《异世界漫游手册》


 第1章 请与我签订契约

    【漫游者先生，请停止无谓的拖延，儘快与我签订契约完成任务！】
    “不可能！你快把老子送回去！”
    老旧的农舍內，眼瞳漆黑的青年自言自语的大声喝骂。
    青年五官秀气透著阳光，头上包著一根白色的毛巾，腰间掛著一把朴素的长剑。
    他叫齐格飞，姓齐，名格飞。
    这个逆天的名字是他那个死鬼老爹的中二產物。无论如何他的確是个纯正的汉人，生於地球长於华夏。
    七天前他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而后……
    【叮！漫游者齐格飞，欢迎来到奇兰大陆，我是您的管制史官，您可以称呼我为夏儂。】
    【精灵、矮人、兽人、巨龙、魔族，在这个种族混杂的剑与魔法的幻想世界，我会帮助您生存、成长。】
    【请与我签订契约、修正歷史，尽情享受异世界漫游之旅吧。】
    齐格飞记得很清楚，这傢伙在说“修正歷史”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轻地几乎听不见，像极了黑心企业合同上用特小字体標註的免责声明。
    他怎可能上这种当啊！
    “听著，我对异世界穿越不感兴趣。996福报和在异世界玩命，白痴都知道该选哪个！你赶紧把我送回去，我家还有一口子要养。”
    【当然可以，签订契约完成任务，我就会將您送回现实。】
    “操！”
    齐格飞气的齜牙咧嘴。
    如果是前两天，他完全可以继续摆烂和夏儂比耐性，但现在不行了。
    “你！给我出来！双手抱头不许反抗！”
    “那边的给我蹲下！老子让你蹲下听不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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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所有的粮食都交出来！”
    嘈杂声传来，齐格飞从门缝中朝外看去。
    几个戴著圆盔士兵正手举长矛挨家挨户抓捕村民、搜刮財物，马上就要轮到自己躲藏的这间破农舍了！
    没错，这个村庄很不巧的正在遭遇洗劫。
    “该死的，快点送我回去！”
    齐格飞脸色阴鬱，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凉意。
    【您就打算眼睁睁地看著这座村庄被洗劫吗？您继承了这个世界齐格飞的记忆，那些並不是虚假的。】
    “逆天，这年头连繫统都学会道德绑架了？”
    他听得眼皮直跳，可对方的说法並非无道理，自己的记忆中的確多了一些额外的片段。
    这些多余的记忆显示自己是一个被遗弃的婴儿，黑髮黑眼是最显著的特徵。
    在奇兰大陆上，这种基因標记仅属於梅兰家族。
    这个家族诞生了眾多勇者，从遥远的过去始终守护著人类的传奇。
    齐格飞自然而然地被当成了未来的勇者，受尽村民们的敬仰。
    二十年时光流转，村中的长辈们视他如己出，悉心呵护。 村里的孩子们则將他当作榜样，对他异想天开的冒险计划言听计从。
    这些记忆仿佛真实经歷般清晰，熟悉而又微妙。
    【有一点我想澄清一下。把您送来这个世界的並不是我，而是您自己。】
    【当你的意识顶替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那一刻，歷史就已经发生改变。】
    【修正歷史是您的义务。拯救村庄也是您的责任。】
    齐格飞斟酌著这些，最终无奈嘆出一口气：
    “一个要求，一个问题。”
    【请说。】
    “不要干预我的行动。”
    “以及，我有什么好处？”
    【每当您完成一次任务，都能获得一个强大诡异的能力，它將助你纵横异世界。】
    “应该的，还有呢？”
    【您將获得一本功能丰富的漫游手册，它將自动记录您的光辉事跡流传万界。】
    “没兴趣，然后呢？”
    史官夏儂没有继续说话，正当齐格飞想要自己提出条件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像。
    那是一位容貌端正，英姿颯爽有著淡棕头髮的女骑士。
    她的上半身只穿著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勾勒出胸前汹涌的波涛和腹部协调的马甲线。
    此刻她正拆卸腿上的鎧甲，露出一只踩著白色吊带丝袜散发蒸腾热气的玉足。
    哪怕只是一具影像，齐格飞也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雌性荷尔蒙扑面而来，看得他眼神都呆滯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除此之外，您还可以……】
    “不不不，刚才那是什么？你不解释一下吗？”
    【我以为您不感兴趣就跳过了。】
    【她是外面那些兵匪的领袖，击败她就有机会让她成为您的伙伴。】
    “嘶……”
    【那么，我继续介绍您能获得的利益。】
    “不用了。”齐格飞拉紧头上的毛巾：“我忽然觉得冒充勇者拯救一下世界也蛮有意思的。”
    【……】
    【我確认一下，您同意签订契约，是吗？】
    “我也確认一下，你不会干涉我的行动，对吧？”
    三秒的静默后，两人异口同声：
    “当然！”
    【当然。】
    下一刻，齐格飞的身上绽放出一阵闪亮的白光。
    【叮！漫游者齐格飞，您已被纳入史官夏儂的编制。】
    【正在检索漫游者个人信息……】
    【检索完毕！】
    姓名：齐格飞
    男 20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村民
    居住在偏远村庄相貌有些特殊的年轻人。您在他的身体中醒来，您有义务完成他的使命。
    专精：诈术81％（大师）冷读术73％（专家）演技65％（专家）厚黑学60%（专家）纵横术55%（精通） 犯罪学55%（精通）剑术19％（入门）……（总计47项）
    筋力：c
    敏捷：c
    魔力：e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c
    【正在绑定漫游手册……】
    【绑定完成！】
    【您的任务已下达到漫游手册。】
    齐格飞心有所感，一打响指。
    一本黑色封皮的手册闪现在他的手种，自动翻开：
    时间：光辉纪526年2月
    地点：奇兰大陆 摩恩王国 康斯顿伯爵领边境 风桃村
    背景：半年前，摩恩王国国王查理斯一世无故暴毙。大王子弗雷德里克伙同拜兰大公发动政变试图控制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克琳希德王女以篡夺王权。
    克琳希德王女的胞兄二王子罗德里克调遣宫廷禁军进行抵抗，內战一触即发。乱战之中，王女克琳希德在扈从的护送下逃离王城不知所踪。事后，双王子皆以保护为名派出搜索队全力搜查失踪的王女。
    警告：该段歷史因种种不可抗力，原本预计半年內结束的內乱被无限期延长。您必须修正这段歷史。
    歷史修正：
    收復分裂的东南西北四境公爵领並占领王城昂德索雷斯，终结內乱统一王国。
    时限:三年（1094天/1095天）
    任务目標：
    终结內乱：0/1
    收復北境阿尔维斯公爵领：0/1
    收復南境拜兰公爵领：0/1
    收復西境西蒙公爵领：0/1
    收復东境迦罗威公爵领：0/1
    占领王城昂德索雷斯：0/1
    本次阶段任务如下：
    1、击败入侵风桃村的军队：0/1
    2、找到任一王储的所在地：0/1
    完成阶段任务即可选择结束本次漫游並结算奖励，暂时回归。
    齐格飞合上手册，夏儂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您出发前，我建议您先用手册鑑定一下您腰间的那把剑。】
    齐格飞略显疑惑，但还是取下长剑做了一次鑑定。
    白光闪过，一排文字信息浮现在空白页面上。
    齐格飞双目微睁：“原来是这种桥段，有点老套，但是我喜欢。”
    他顿了顿，又问道：“梅兰家族在这个世界上的名气有多响亮？”
    【家喻户晓，小儿止啼。】
    “好傢伙。”
    齐格飞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勇者这种东西，不就是衝进民居翻箱倒柜搜刮乾净最后一枚金幣，然后再和屋主对话的屑吗？
    “呜，坏蛋！你放开我！”
    “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屋外的嘈杂声已近在咫尺，距离这个破旧的农舍不足十步之遥。
    齐格飞快速瀏览了一遍漫游手册的各种功能，將长剑贴近漫游手册，那把剑化作白光飞入手册中。
    “夏儂，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漫游者先生，欢迎来到剑与魔法的奇兰大陆。】
    【请放开手脚，大闹一场吧！】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缓缓推开房门。
    “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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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5.6作者语】
    这本书从去年上架到现在也有3年，评分从最开始5.5分0.1,0.1一点点到目前的9.3分，从3个催更到现在將將1500个催更，作者的进步一路看过来的老读者有目共睹。
    可我也不得不承认前期写得既尬又烂，被喷也无可厚非，作者开书的时候啥也不懂，就是找了篇龙王爽文的模板硬套，弄得不人不鬼（简直是屎）脏了大家的眼睛还请见谅。虽然之前修改过一次，但大纲限制，怎么改依旧很屎（我都这么说了，你们就高抬贵手不要骂我了）。
    最后，希望大家能坚持看下去，后面的剧情不会让你们失望。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先跳跃至112章，书友们都觉得那是前期很不错的独立章节，最能看到作者进步。

 第2章 高端的猎人

    农舍外，
    黄毛士兵正拽著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胳膊，她大概是藏在地窖里被发现了。
    女孩眼眶泛红，单薄的身板止不住地颤抖，却愣是一滴眼泪都不掉。
    “你们这些坏蛋，等齐格飞哥哥回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可能是这位齐格飞哥哥给了她勇气，女孩突然一口咬在了那名士兵的胳膊上。
    黄毛士兵一阵吃痛，就要对著女孩的脸抽下去：
    “你这贱民敢咬我！”
    “哎，骑士大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见识。”
    齐格飞刚走出破旧农舍就看到了这一幕，他连忙上前拦住黄毛士兵的巴掌，满脸諂媚地討好道：
    “大人，您和小孩较什么劲嘛？您们是来求粮的吧，我告诉你们粮仓在哪。咱们这些平民种地就是为了养活您这样的骑士老爷的嘛。”
    他一边说著，一边不著痕跡地把女孩揽在身后。他表现地就像一个真正的乡下愚民，分不清普通士兵和骑士之间的区別。
    黄毛士兵看到这个农村傻小子居然敢拦在自己面前，怒气更甚。
    他倒转枪尾狠狠地戳在齐格飞的肚子上。
    齐格飞顿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疼得整个人都弓了起来。
    “咳，咳……”
    他疼得表情扭曲，脸上却依旧掛著諂媚地赔笑著，只有那对漆黑的双眼愈发的冰冷。
    黄毛士兵还是不满足，又用枪尾在齐格飞全身各处戳了几下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跟我走，把你知道的告诉队长。”
    “是是。”
    齐格飞忍著浑身的疼痛转过身凑近小女孩的耳朵，声音轻柔：
    “小托娃，乖。別哭別闹。听好了去广场找你的爸爸妈妈，然后……记住了吗？”
    小托娃眼眶已然通红，聪明伶俐的她知道齐格飞哥哥这是在替自己受罪。
    “可是你……”
    “我没事，快去！”
    “嗯……”
    看著小女孩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后，齐格飞才堆起笑脸，躬身上前：
    “骑士大人，咱们走吧。”
    “哼。”
    黄毛士兵不屑地斜了齐格飞一眼，他发自內心的看不起这种没本事还要逞英雄的白痴。
    【漫游者先生，他並不是您的对手。】
    “我知道。”
    齐格飞精神高度集中不愿多说一个字。
    他內心並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从容。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连猴子都懂，问题在於这个王，恐怕没那么好擒……
    女骑士卡塔丽娜正骑著马巡视著村庄，身为骑士的她发自內心地不想做打劫这种勾当，但形势所迫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殿下知道了今天的事，一定会很生气吧……”
    卡塔丽娜苦涩地摇了摇头。
    正当她为內心的负罪感愧疚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士兵带著一名包著头巾长相秀气的青年走来。
    “怎么回事？”
    女骑士的声音颯爽而冷冽，完全没有刚才的犹豫踌躇。
    “大人，这个平民说他可以带我们去村里的粮仓。”
    卡塔丽娜眉头一皱：“你要带我们去村里的粮仓？”
    “是的，骑士大人。我们村去年屯了不少粮食。只要您放过村民，哦不，哪怕只放过我也行，这些粮食就全是你们的。我绝对不会乱说今天的事，我懂规矩的。”
    眼前这个男人半躬著身子，脸上堆满了討好的笑容。
    这让女骑士不由得想到了宫廷里那些脑满肠肥一无是处的辅政大臣。
    她无比厌恶这种为了活命可以摒弃一切良知和尊严的人，哪怕她自己也即將成为其中的一员。
    卡塔丽娜的声音更加冰冷了几分：
    “我们只拿走部分粮食，只要你配合，我们就不会伤害村民。”
    “哦~感谢您的仁慈与慷慨，您的品格是那么令人尊敬！”
    不知道为什么卡塔丽娜总觉得这句话听著怪怪的。
    “带路吧。”
    齐格飞伸出手，指向村子中央。
    “也不难找，就是村镇中央的大库房，沿著小径直走就是了。不过东西比较多，只靠一两个人可能搬不了，要不我让村民……”
    “不用。”
    卡塔丽娜冰冷地打断，转头向黄毛士兵布置搬运粮食的事宜。
    齐格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空档。
    “夏儂，给我这个女人的资料。”
    【正在为您查询中……】
    【查询完毕】
    姓名：卡塔丽娜
    女 20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阶：大骑士
    摩恩王室的守护骑士。於半年前的宫廷政变中护送侍奉的王储衝出王城，內战爆发后一路逃亡至此。
    专精：枪术63％（精通），马术61％（精通）
    武技：【骑士衝锋】【持盾：坚不可破】【挑衅呼號】……
    能力数据：
    筋力：b+
    敏捷：b+
    魔力：c
    智力：d
    幸运：d
    领导力：c
    综合评价：b+
    嗯？
    王储的骑士？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惊讶又不惊讶。
    恐怕夏儂早就知道这个女骑士的身份了，所以才会下达这样的任务。
    这个女骑士的主人大概率就是那位被赶出王城的克琳希德公主殿下。
    只要拿下她，撬开她的嘴，自己就能同时完成两个阶段任务回归现实。
    可是，没那么简单啊……
    齐格飞回忆著女骑士卡塔丽娜的数据。
    综合评价b+，比他高了一级还多。
    经过这几天对村民们的观察，他发现这个世界人类的身体素质普遍要比地球人高出一大截。
    普通的孩子和老人的综合评价基本都是e，可这已经相当於地球上正常成年人的身体能力。
    接受过一点剑术训练或者身体健壮的村民评价能达到d，几乎等同於一流的特种兵。
    而c级以上的评价村里只有一位，就是齐格飞自己。
    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越了地球上那些最顶尖的运动员，使用这具身体100米的距离他可以直接衝进7秒以內。
    而这名女骑士的评价是b+……
    这恐怕远远超出了齐格飞对人类的认知范畴。
    “喂，你確定这是新手教程里该出现的敌人？”
    【我们不会下达您无法完成的任务，请利用一切资源，击败敌人。】
    【另外，请將这里视作真实的世界，你可以对俘虏做任何你爱做的事。】
    “嘖，这句话没有必要说出来。”
    齐格飞啐了一口，不远处的二人也终於商討完毕。
    黄髮士兵组织起其他六个士兵出发前往粮仓。
    卡塔丽娜调转马头，不再看齐格飞，隨口吩咐道：
    “感谢你提供的消息，你可以回去了。我们拿走足够的粮食后就会离开。”
    “好的好的。呃，那个……骑士大人啊，咱们村的粮仓还挺大的，就靠刚才那七位军官人手可能不够。”
    齐格飞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在旁敲侧击地提醒领导裤链没拉。
    卡塔丽娜头也不回，这个卑劣的男人已经让她越来越不耐烦了。
    “不需要你来操心！我带来的这七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优秀战士，別用你狭隘的眼界去衡量他们！”
    “噢，是这样……
    “所以，这里只剩你一个人了？”
    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是极尽阴冷的呢喃声从卡塔丽娜的身后飘来。
    剎那间，一股恶寒从尾椎骨升起沿著脊柱爬满了她的全身。
    猛地回头，只见那个卑躬屈膝的男人此时站得宛如一棵挺立的寒松。
    他左手捧著一本黑皮书册，右手在书页上拂过，一把寒芒闪烁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握住剑的一剎那，齐格飞的气势猛然暴涨，脚下的草皮被衝击地向外翻卷。
    他一把將手册扔向卡塔丽娜，双脚猛一蹬地面，如同炮弹一般朝前方发射了出去。
    漫游手册自行翻动，於半空中显示出其主人此刻的状態数据。
    姓名：齐格飞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勇者候补
    筋力：a
    敏捷：a
    魔力：c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a !
    【大骑士】敏锐的感官叫卡塔丽娜寒毛直竖！
    几乎是同时，手中挥舞的骑士枪就一把扫开飞来的黑色手册。
    手册后，一张阴鷙的脸庞直扑面门！
    方才的阿諛諂媚宛若泡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肃杀。
    这个瞬间，卡塔丽娜突然回忆起了儿时刚刚进行骑士训练时，老师给她上的第一堂课……
    “卡塔丽娜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第3章 他是勇者？

    眼前的男人挥舞著长剑直衝自己的脖颈而来。
    女骑士只觉得头皮发麻，慌忙侧举骑士枪格挡。
    令卡塔丽娜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柄卖相朴素的长剑如同切黄油一般毫无滯涩地將她的精钢骑士枪一分为二！
    逃离王城已经半年了，这位一路走来克服了数十场截杀的强大骑士第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卡塔丽娜实在想不明白刚才还像老鼠一般怯弱的男人，怎么会在顷刻间变成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鐺！
    金铁交击声响彻天空。
    卡塔丽娜一身骑士板甲加上体重超过了八十公斤，此刻却像一颗扎了洞的气球一样从战马上飞了出去。
    鲜红的血珠在空气中飞散，女骑士的身体像皮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撞到一棵风桃树停下。
    厚实的肩甲被开了个巨大的口子，血液从那条裂缝里汩汩流出。
    鲜红在地上曲折蔓延成了一条溪流，一截断剑斜插在这条红色的溪流上將其分成两半，像是一块银色的礁石。
    齐格飞看了一眼手里只剩一半的长剑，回想起了它的鑑定信息。
    圣剑【巴鲁姆克】
    类別：武器
    品质：唯一
    勇者巴鲁姆克是一位被古龙抚养长大的人类。当他踏上旅途时，他的龙母將这把从冒险者手中抢来的长剑当做临別礼物送给了他。
    这把毫无特异的长剑陪伴著巴鲁姆克走过了十年风雨，斩断了罪恶，斩碎了不公，斩杀了魔王。
    旅途的最后，勇者带著伙伴们荣归故里一同建造起了风桃村，这把朴素的长剑也就世世代代留存於村庄。
    效果：
    1、大幅度提高持剑者各项身体素质。
    2、此剑在对抗魔族时会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3、此剑对龙族有著强大的亲和力。
    4、此剑对魔兽有著天然的威慑力。
    警告！圣剑若是攻击秩序阵营的生灵，剑身便会折断。
    备註：不是圣剑选择的人是勇者，而是勇者选择的剑是圣剑。
    七天前齐格飞穿越过来的时候这把剑就掛在他的腰间。
    记忆显示这把剑是十八岁成人那天，老村长作为成人礼送给他的。
    为了將来某一天齐格飞成为勇者拯救世界做好准备。
    也就是所谓的“村好剑”。
    由於卖相实在朴素齐格飞一直没去在意这把剑，直到刚刚用漫游手册鑑定出它的来歷。
    现在，齐格飞心臟一阵绞痛。
    正如鑑定结果的警告，勇者的圣剑是守护秩序，保卫人类的利器，如果用来伤人就会断裂。
    但齐格飞没有其他选择，不用这把剑他就是战五渣，而为了后续任务的进行，他必须在此刻展现自己的实力。
    哪怕只能展现那么一次。
    “卡塔丽娜大人！”
    齐格飞的侧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黄毛士兵莱姆正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
    他之前忘了確认一些事情，於是一个人掉头返回，结果却撞见了这一幕。
    “你这个混……”
    黄毛士兵当即就要上前，一转眼却和齐格飞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沉稳淡漠，黑的就像无底洞。
    上涌的热血顿时就冷却了，最后的“蛋”字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只是颤颤巍巍的抬起长矛。
    齐格飞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没有了那个女骑士，剩下的这几个臭鱼烂虾村民们提起锄头都能乱棍打死。
    他甩掉断剑上的血渍，迎著矛头上前。
    每前进踏一步，黄毛士兵就立刻后退两步。
    这名叫做莱姆的士兵好几次升起了拼死一搏的勇气，但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於士兵莱姆退无可退，他背靠著木屋，身体颤抖地几乎握不住手里的长矛。
    “我是士兵！我是王国的士兵你知道吗！你明不明自己做什么！你这是造……”
    一只拳头狠狠砸在莱姆的腹部，打断了他无能狂怒。
    黄毛士兵抱著肚子跪在地上，哇地一口把肚子里的仅剩的清汤寡水都吐了出来。
    看得出来確实很久没吃东西了。
    齐格飞捡起对方的长矛，对著莱姆蜷缩的身躯就抽了下去！
    “住手……”
    身后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齐格飞恍若未闻，根本没有停手。
    右臂，左肋，后背，右腿，腰子……这都是他刚才挨揍的地方。
    “住手！”
    那个声音急促了许多。
    齐格飞这才放下长矛，抹了把不存在的汗。
    不远处的树下，卡塔丽娜大口地喘著气，遮住脸部的头盔在刚才的翻滚中脱落。
    淡棕的捲髮凌乱披散，端正的脸庞惨白一片。
    银光闪烁的华丽鎧甲也沾满了泥泞和血污，让一向英姿颯爽的她显得狼狈不堪。
    她那条受击的左臂正无力地垂著，鲜血正不断地顺著手指滴落而下渗进土里。
    “队长！”
    “卡塔丽娜大人！”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粮仓听见动静的士兵们此刻终於赶到。
    在他们眼前的，是左臂重创血流不止的卡塔丽娜，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莱姆以及唯一站的笔直怎么看都是凶手的齐格飞。
    这些刀尖舔血的溃卒一下就红了眼睛，举起武器就要蜂拥过来。
    齐格飞面色一寒，抬起脚尖踩住黄毛士兵的脖子。
    人质的性命让这些士兵恢復一些理智，他们將重伤的卡塔丽娜围在中间，手中的长矛依旧对著齐格飞。
    齐格飞並不惧这些士兵，圣剑虽然断了，但其中残余的力量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
    何况没有了那个女骑士，这些士兵就是一群乌合之眾。
    哪怕成群结队，他也有信心在两分钟內把所有人全部格毙。
    只是真把对方逼急了，这帮蠢材灵机一动也跑去抓个村民来当人质，那事情就难办了。
    “都给我退下！咳咳。”
    卡塔丽娜憋屈的很，她明明实力不俗，可今天除了在挨打就是在劝架。
    她注视著齐格飞，语气诚恳：“先生，能先放开您脚下的士兵吗，他已经没有威胁了。”
    齐格飞完全没有理会女骑士试图谈判的暗號，不仅没松脚反而更加重了几分力道，踩得黄毛士兵的脖子咔咔作响。
    卡塔丽娜神色一变，立刻高声呼喊：“所有人把武器放下！”
    “可是……”
    “放下！”
    “遵命……”
    六名士兵稀稀拉拉丟下武器，不情不愿地踢给齐格飞。
    齐格飞这才上前，一股脑把那些长矛全部丟进了旁边的井里，只留下了一根给自己用。
    卡塔丽娜看著这一幕，心里发苦。
    这个男人聪明，谨慎，强大且极其狠辣，作为敌人几乎是最可怕的那种类型。
    这种穷乡僻壤怎么会跑出这么一个怪胎？
    她看了看齐格飞手中的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那种平平无奇的铁剑能够切开自己的爱枪？
    还有那双眼睛，黑色的，简直就像……
    等等，
    黑色？
    剎那间，一个无比荒谬的猜测涌上卡塔丽娜的心头，炸碎了所有思绪。
    她喉头一阵涌动，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嘴里冒出了这个问题：
    “先生，请问你到底是谁？”
    齐格飞嗤笑著將包在头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早春的微风吹走了飘扬的毛巾，拂起卡塔丽娜的捲髮，却没给她的內心带来哪怕半点暖意。
    黑色的！真的是黑色的！
    “梅兰！”
    不知道是哪个士兵突然尖叫了起来，下一秒整个队伍彻底炸了锅。
    “真的假的啊……”
    “为什么梅兰家的人会在这里啊！”
    “勇者？他是下一代的勇者！？”
    “所以那把剑是圣剑？！”
    “別吵，都別吵！”
    此刻，卡塔丽娜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滯涩。
    几乎整片大陆都知道黑髮黑瞳这个外貌特徵意味著什么。
    它象徵著那个古老的传奇。
    一位梅兰？
    他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梅兰的下一位勇者已经开始圣剑巡礼了？
    不可能，上一任魔王二十年前刚刚被击败，下一任的勇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
    对！他是假货！必须得是假货！
    否则，不仅这里所有的人一个也跑不掉，恐怕身在藏身处的殿下也势必会遭受牵连。
    卡塔丽娜死死咬著下唇，不断寻找理由地否定自己的猜测，可她愈加苍白的脸色却暴露了她的慌乱。
    齐格飞当然不会忽略这个细节。
    正如预想的那样，他的外貌配合圣剑的强大力量，足以冒充真正的梅兰。
    “我和这座村庄有些渊源。嗯？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齐格飞似笑非笑，声音也带上了一抹玩味。
    “梅，梅兰先生……”
    卡塔丽娜明明心中极力否定，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那个姓氏。
    事到如今她只想儘可能地为潜伏在附近的斥候拖延时间。
    却看到齐格飞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別急，人还没到齐。”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卡塔丽娜的心头，似乎是为了应验她这种预感，下一秒附近便传来了呼喊声：
    “餵~齐格飞大哥！”
    不远处，三个壮实的青年挥著手，他们脸上笑容灿烂，正扛著一个五大绑的侏儒朝这里跑来
    “齐格飞大哥，我们按照小托娃说的，去村口西侧的屋子里搜查，果真逮住一只老鼠。”
    卡塔丽娜越听脸色越白。
    她昂起脖子试图確认那个被绑住的人到底是谁，却对上了齐格飞那张满脸戏謔的秀气五官。
    “骑士小姐，现在你可以开始辩解了。”

 第4章 任务完成

    漫游手册功能之一，雷达地图。
    齐格飞在行动之前就確认过这附近还有没有潜藏的变数。
    结果还真就发现了一个潜伏者。
    地图上有一堆蓝点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这些是没有敌意的村民，他们正被聚集在村里的广场上。
    而在几十米开外的某间屋子里，闪烁著一个象徵著敌人的红点，显得如此扎眼。
    於是他就委託小托娃把这事传达给其他村民，他自己则负责引开军队的注意力。
    看起来计划进行得很成功。
    卡塔丽娜此刻已经慌乱地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她原本是想拖住齐格飞，好让这位隱藏起来的斥候逃回去向殿下报信。
    可没想到连潜行的斥候都被抓了起来，这份手腕不由得让卡塔丽娜想起了一个传闻。
    传闻中，歷代梅兰都深受神灵们的宠爱，每一位梅兰都会在出生的那天被授予【神跡】。
    而【鹰眼】就是那些神跡里面最有代表性的，它几乎是每一位梅兰的標配。
    【鹰眼】，號称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情报侦察能力，洞若观火、微察秋毫，几乎涵盖了整个大陆所有侦查类魔法能做到事。
    包括但不限於：夜视、远视、监视、物品鑑定、心理观测、死角侦查、动作看破、阵法破解、魔法复製等等不一而足，堪称百用军刀。
    最可怕的是，这个神跡发动时是以使用者为圆心向外扩散的大范围球形领域，而不是只针对一个单独的目標对象。
    可以这么说，只要那些梅兰往王都的中心一站，
    一天后小到隔壁约翰大叔家里养了几条狗，大到地下黑市的不法交易。
    乃至宫廷里的国王晚上宠幸了哪位妃子，这位妃子的屁股上有几粒痣这种事情都会被洞悉清楚。
    如果眼前这位就是这一代的梅兰，那么抓出一个潜行者根本不足为奇。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求饶吗？勇者家族的人性格是出了名的乖张他能放过我们吗？）
    （还有机会……他还不知道我们这支军队的来歷，应该不会怀疑到殿下的身上。我只要一口咬死我们是逃兵，就不会波及到殿下。）
    齐格飞自然不知道卡塔丽娜剧烈的心理活动。他翻动漫游手册，开始搜索地上这个侏儒的信息。
    姓名：波波
    男 36岁
    种族：圃人
    阵营：秩序
    职业：斥候
    摩恩王室密探，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奴隶商人卖进了王城。作为王室的密探被培养长大。表面上侍奉於王女克琳希德，实际上已经被二王子罗德里克收买，作为间谍潜伏於王女的身边。
    本次抢劫计划的提出者。
    专精技能：侦察术69％（专家）演技51％（精通）
    武技：【气息消除】
    能力数据：
    筋力：e
    敏捷：a
    魔力：d
    智力：c
    幸运：c
    领导力：b
    综合评价：c
    备註：圃人身形矮小，动作迅捷。极其擅长的潜行侦查，是天生的的斥候。
    “好大的信息量啊。”
    齐格飞看得眉头直跳。
    （这位二王子有点意思，袭击村庄应该就是他发出的命令。）
    （让王女的人去袭击自己国家的村庄，断绝王女继承大统的可能。毕竟没有哪个国家的国民会支持一个抢劫自己的王储成为君王。）
    齐格飞思索著，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弧度。
    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的有趣多了。
    【叮！您成功击败了入侵风桃村的军队，阶段任务一完成。】
    【您获得了一个歷史故事罐子，可在任务结算后开启它。】
    抽罐子？
    这个无比熟悉的设定一时间分散了齐格飞的注意，他平復了一下心神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卡塔丽娜身上。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香艷的画面，脸上下意识的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得女骑士直起鸡皮疙瘩。
    齐格飞衝著那三名壮实的青年吩咐道：
    “把这些士兵都绑起来。这个女人……送到我房间。”
    …………
    夜里，村子开了好几桶麦酒，大肆庆贺了一番。
    主题当然是庆祝齐格飞作为勇者的首战大捷。
    这些淳朴的村民仿佛忘记了自己几个小时前才刚刚遭遇打劫。
    此刻村里的广场篝火通明，酒香四溢，少男少女们正手牵著手在广场中心纵情歌舞。
    老村长特地拿来自己年轻那会儿做吟游诗人时游歷大陆带著的鲁特琴，来给年轻人们做伴奏。
    当然，想也知道不管是弹得还是唱得都不咋地，否则他也不会跑回来做村长了。
    齐格飞一身酒气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双颊通红很明显被灌了不少。
    但这不妨碍他接下来的工作。
    房间里，一盏孤独的蜡烛艰难地將火光照耀至各个角落。
    女骑士卡塔丽娜被捆在椅子上，她左手重伤，原本一挣就断的草绳现在也能死死地限制住她。
    卡塔丽娜一见到齐格飞进屋，连忙开口解释：
    “梅兰先生，我们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士兵们已经太久没有进食，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们从来没有过要伤害村民的想法，粮食也只是拿走部分绝不会让村庄的人民陷入食不果腹的境地。我以骑士的荣誉起誓，我所说的这一切绝无虚假！”
    卡塔丽娜几乎有点儿歇斯底里，骑士的高傲荡然无存。
    她很害怕，梅兰家的勇者在歷史上那都是出了名的奇葩，好杀好色的不在少数。
    虽说能成为勇者的本质上都是善良的人，可那份善良只是针对同伴，对於敌人勇者一向毫不留情。
    鬼知道眼前这位梅兰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看他放过了自己等人的性命，应该不是嗜杀的人……那就是好色了。
    果然齐格飞压根就没听女骑士的解释，直接上丨手拆卸女骑士的鎧甲。
    “啊！”
    卡塔丽娜发出一声少女般的尖叫，端正秀丽的脸庞瞬间染上緋红。
    她挣扎著想从椅子上逃脱，却丨被齐格飞一把摁了回去。
    “不……不要……求您了……”
    卡塔丽娜朱唇发颤，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现出泪光。
    这位骄傲的女骑士平生第一次说出了求饶的话语。
    如果让那些士兵看见一向比男人还英武的队长此刻居然露出了如此惹人怜爱的表情，一定会怀疑自己在做噩梦。
    但齐格飞完全没有理会女骑士的求饶，
    动作有些生涩地解下了她的胸甲。
    胸甲內那对浑圆的雪|峰差点弹在齐格飞的脸上。
    （嘶……那个影像没骗人，真的好大！）
    正如夏儂放出影像一般，卡塔丽娜鎧甲內穿著一件白色的背心，这件紧身的背心將女骑士摄人心魄的身体丨曲线勾勒地淋漓尽致。
    齐格飞完全可以通过背心的凹陷处看到这女人腹部紧致的腹肌、协调的马甲线和堪堪一握的腰肢。
    那是女战士特有的既能让人感受到力量感，又不失美感的完美身材。
    他瞥了一眼女骑士由秘银所铸成的腿甲，如果卡塔丽娜腿上穿的真的是吊带白丝袜，那將是绝杀。
    齐格飞抑制著心猿意马，继续拆卸女骑士的鎧甲。
    见他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卡塔丽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直到她眼眶周围的泪水都快蒸发乾了，她想像中的场景依旧没有发生……
    卡塔丽娜偷偷睁开眼睛，却见那个恐怖的男人正拿著一瓶药水涂抹著绷带。
    “……”
    齐格飞嘴角带笑，走至女人身侧开始帮她处理左臂的伤势。
    “你啊，又当又立，不是坏就是蠢。好在是遇到了我，只有我知道你是真的蠢。”
    智力d，说些蠢话干点蠢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村里的牧师不愿意为你施放治疗神术，只能用这种传统的手段了，將就著点吧。”
    卡塔丽娜脸颊涨红，自家殿下特別喜欢看一些女骑士战败的奇怪小说，她常年陪伴在侧自然也是耳濡目染。
    卡塔丽娜心情缓和了下来连忙道谢：
    “谢谢您，梅兰先生，您不愧是勇者家族的后裔。”
    齐格飞微微点头表示回应。
    梅兰的身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好处，这是他不惜折断圣剑也要表现出强大的原因，勇者家族的人怎么可以是综评只有c级的弱鸡呢。
    而这位见识过他“实力”的女骑士，將成为他身份的最好证明。
    “介绍一下你自己吧，骑士。你应该有不少故事可以分享。”
    齐格飞一边熟练地擦著药一边开口问话。
    卡塔丽娜闻言脸上一喜，终於有沟通的机会了。
    “我叫卡塔丽娜，是一位来自王都的骑士。想必你也知道半年前王国发生了一场大內乱。我的领主在那场內乱中被叛军杀害，我带著为数不多的士兵们冲了出来，一路逃亡，今天才到这里，我们……”
    卡塔丽娜流利地诉说著提前编好的故事，半真半假。
    如果齐格飞没有漫游书册的话恐怕真的会被懵过去。
    “克琳希德在哪？”
    “誒？”
    “克琳希德·路德维希，摩恩王国第一王女，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她是你主子吧，她在哪？”
    “先生……我，我不懂你的意思，我们只是逃兵……我们……”
    齐格飞直勾勾盯著卡塔丽娜，漆黑的瞳孔宛若无底洞，看的她大脑一片空白。
    精心编撰的谎言毫无用处，这个男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齐格飞见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於是接著往下说：
    “这没什么奇怪的。其实只要调查一下政变那天逃出王城的部队有哪些就行了。能够拥有大骑士护送，还是居住在王城里的贵族，用鼻子想都能知道都是些谁。”
    “你不说也没关係，我现在就能把人找出来。”
    齐格飞凝视卡塔丽娜的脸，自问自答：
    “你们的藏身处就在附近吧，东边还是西边？不，不用开口，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在东边。”
    （读心！）
    卡塔丽娜瞳孔一阵收缩，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齐格飞的冷读术专精高达73%，到了这个熟练度，哪怕是对面是个扑克脸他都能读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异世界的卡塔丽娜当然没听说过冷读术，她將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归功於梅兰家的神跡——【鹰眼】。
    齐格飞一把抬起女骑士洁白的下巴对准自己。
    “东边的哪里？树林吗？嗯……看来不是。那就是洞窟了，东边的洞窟啊……据我所知东边能藏匿兵马的大型洞窟只有一个。”
    “唤风洞窟。”
    【叮！您成功找到了王女克琳希德的所在，本次阶段任务全部完成。您隨时可以选择结算奖励暂时返回现实。】
    【您获得了一个歷史故事罐子，可在任务结算后开启它。】
    【漫游者先生，我无比確信，您非常適合这个世界。】
    齐格飞没有选择立刻回归，他得为接下来的任务做些铺垫。
    卡塔丽娜心惊胆战，她终於明白为什么这位梅兰没第一时间把自己给处理了，他的目標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身后的殿下。
    “梅兰先生，袭击的村庄的事情全部都是我们擅作主张，王女殿下她完全不知晓此事，还请您不要追究到殿下的头上。”
    “是那个叫波波的圃人出的餿主意吧？”
    卡塔丽娜一愣，脱口而出道：
    “您怎么知道？”
    齐格飞嘆了口气，这傢伙智力d的评价真是名副其实。
    “他是间谍，我说你们难道就没脑子思考过吗？为什么无论你们往哪里逃敌人总能找到你们？为什么没日没夜地追杀了你们半年的敌人到这突然就罢手了？
    如果今天你们真的把自己的国民给抢了，你觉得你的殿下还有可能回去继承王位吗？
    你信不信第二天附近那些领主军就会打著正义的名號倾巢而出前来剿匪？”
    卡塔丽娜额头冷汗淋漓而下，她只是一名护卫骑士，没有接触过也不屑於接触那些骯脏的阴谋手段，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王女殿下过得更好。
    卡塔丽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行为竟然会把殿下推进万丈深渊。
    “怎么会这样……这和殿下没有关係的，她根本不知情……我……”
    女骑士彻底慌了神，要不是还被绑在椅子上这会儿可能都要自尽谢罪了。
    “慌什么，这不是有我吗。今天的事一点风声都不会透露出去，不过前提是……”
    齐格飞拾起卡塔丽娜一缕淡棕的髮丝，轻笑道：
    “你得带我去见一见你那位王女殿下。”
    卡塔丽娜脸上刚有喜色一听齐格飞的条件一下又瘪了回去。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卡塔丽娜实在不想让这个危险的男人去和殿下见面。
    齐格飞的笑容愈发放肆，他的手顺著卡塔丽娜的棕发滑到她细腻雪白的脖颈。
    最终在那柔软高耸的山峰上蜻蜓点水般一抚。
    “当然是问问她愿不愿意把你送给我。”
    卡塔丽娜娇躯一颤，俏脸通红。
    他果然还是好色！
    但这次女骑士並没有先前那般的抗拒，她羞红著脸声音却异常坚决：
    “如果此身能够换来殿下的前程，送给您又何妨。不必去见殿下了，从此刻起卡塔丽娜就是您的人了，大人大可隨意处置。”
    委身於一个既比自己强又比自己聪明的男人，还有可能是未来的勇者。
    咦？好像也不是很亏。
    齐格飞一听就乐了，这骑士姐姐居然这么耿直，要不，就试著把她办了？
    （算了算了，我是梅兰，未来的勇者，怎么可以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可惜，齐格飞还不知道真正的梅兰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否则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为所欲为。
    甩开狂邪的欲望，她端正了神色开口道：
    “不，我开个玩笑，別当真。怎么说呢，我对这里还是有些感情的，既然他们对我的村子下手了，那么就该做好掉层皮的准备。你带我去见王女，我会帮她脱离现在的困境。作为交换，如果有一天她继承了王位，她要替我惩罚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
    这个瞬间，卡塔丽娜感觉房间里的气温都低了下去。
    齐格飞面色冷如寒霜，话语大义凛然，但內心真正的想法却无比现实。
    他很清楚想要收復四境统一王国绝对不是靠自己一个人就能实现的。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梅兰，更不是勇者，想要修正这段歷史必须依附於某个势力，利用他们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齐格飞大概也能猜到下一次的阶段任务是什么，多半就是和某个势力达成合作之类的事情。
    大王子也好二王子也好或是王女也罢，对於他来说哪个势力都无所谓。
    反正要做的事情都一样。
    卡塔丽娜一听这位梅兰大人居然愿意亲自出手帮助殿下脱困，顿时喜上眉梢，连肩膀都不痛了。
    过去梅兰家族从来没有介入政治斗爭的先例，看来这位大人是真的被惹火了。
    一位勇者在身侧辅佐，別说登上王位了，就是直接把隔壁帝国割走的国土要回来，帝国也不敢说个不字。
    卡塔丽娜越想越是兴奋赶忙答应了下来，明天一早就启程回去覲见殿下。
    “那个，梅兰大人，能给我鬆绑了吗？”
    他们聊的热火朝天，齐格飞差点忘了，直到现在都还没给人家鬆绑。
    “可以，你今天就在我房间住下吧，村民都在气头上。”
    “嗯……”
    卡塔丽娜声音微弱，耳朵上又染上了一层红晕。
    齐格飞痛惜万分地解开绳索。
    白丝吊带袜……他终究是没能確认那双被秘银腿甲包裹的修长双腿中，到底是不是自己想想的那番风光。
    也就在这时夏儂空灵的声音再次迴荡在脑海中。
    【漫游者先生，您是否选择回归现实並结算奖励？】
    【你也可以选择直接进行下一阶段任务，可以在下次结算时获得更多的奖励。】
    “废话，当然不愿意了，立刻回归！”
    齐格飞眼前突然一黑，直直地朝著卡塔丽娜栽倒了下去。
    （嘖，一点缓衝都没有吗？）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脸似乎压到了什么东西，柔腻q弹，
    还散发著阵阵馥郁的香气。

 第5章 结算

    朦朧中，齐格飞看到了无数虚幻的光影在自己眼前扭曲跳动，像是在风中窜动的篝火。
    老村长，小托娃，黄毛士兵，卡塔丽娜……
    一个又一个的人影闪现而过。
    恬静祥和的村庄，於春风中摇曳的碧绿麦浪，村民们淳朴的笑脸，凶狠的唾骂，挥舞而来的长矛，万里的晴空之下，女骑士挎著白马昂扬的银白头盔……
    神秘的漫游手册，寒光闪烁的朴素长剑，男人的阴鷙森冷的五官，最后定格在他持剑冲向女骑士的画面。
    齐格飞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板。
    书桌，电脑，衣柜，懒人椅，单人床，简洁朴素到没有一丝哨的房间。
    没错，是自己的臥室。
    一切宛若南柯一梦。
    “回来了……我在做梦？”
    齐格飞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他甚至有些怀疑在风桃村经歷的七天会不会只是一个漫长的梦境。
    “夏儂？”
    他试探著呼喊道，然而脑海里那个空灵的声音並没有回应他。
    “……真的是梦。”
    一种不知源头的寂寥感突然包围了齐格飞，他的眼神的都黯淡了下来。
    【我在。】
    “臥槽！”
    齐格飞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叮呢？叮呢？你一般开口前不都会叮一下提示的吗？”
    史官夏儂平静空灵的声音在脑海中迴响：
    【那只是模仿网络小说中的系统，既然您已经签订了契约我也就没必要继续做那种愚蠢的事了。】
    “啊这……”齐格飞听得瞠目结舌。
    【漫游者先生，你的新手任务已完成，请打开漫游手册领取你的奖励。】
    齐格飞眉头一跳，当即召唤出漫游手册有些兴奋地翻阅起来。
    “先开罐子吧，我最喜欢抽奖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物品栏那一页多出来的两个黑色的土瓦罐取了出来。
    歷史故事罐子（仅完成阶段任务可获得）
    类別：消耗品
    品质：看你运气
    欲知大道，必先为史。歷史是所有知识的浓缩，是一切智慧的结晶。这个罐子中包含著万千世界歷史的一切，砸开它能获得一件存在於幻想中的事物。
    备註一：罐子里更容易出现您了解的事物。
    备註二：现在您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史官】了吗？
    “这是啥都能抽出来的意思？”
    齐格飞脸颊有些抽搐，他虽然有著b级的幸运，但对这种不定向全隨机抽奖还是心里没底。
    （呼，既然啥都能出，那就来个白金之星！）
    他抱起第一个土瓦罐轻轻一捏，罐子龟裂，碎片洒落开来，一团柔和的白光漂浮在空中，收缩又膨胀著。
    “哦！！真的是白的！”
    “……”
    “白的啊……”
    光团落到齐格飞手中，那是用一团用粉色塑胶袋包装起来的布，捏起来柔顺无比，上面写著两个醒目蓝色字体，
    苏菲。
    “……”
    齐格飞一言不发把这东西丟到一边，拿起了第二个瓦罐將它捏碎。
    一道耀眼的紫光从裂缝处激射而出，顷刻间就將臥室照耀成了夜店舞厅。
    隨之而来的是一段阴阳顿挫的music！
    “出货了！出货了！居然还有音效！”
    齐格飞难以克制地兴奋地大叫起来，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基你太美！哦哦哦~贝贝~哦……”
    魔性的旋律迴荡在房间中，让这里变得更像是迪厅了。
    那团紫光在齐格飞呆若木鸡的注视下，缓缓落到床上。
    是一件黑色毛衣搭配白色背带裤。
    ikun战衣
    类別：装备
    品质：稀有
    阴面走来的你让我如此纯纯欲动！这种感觉我曾未有胯逊u哦u！
    效果：装备者可获得唱、跳、rap、篮球四项专精40％的熟练度。
    备註：请相信我，能够同时提供四项专精在所有装备中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齐格飞沉默著收起ikun战衣，转身一把丟进了垃圾桶。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漫游者先生，歷史故事罐子更容易出现您熟悉的事物。】
    “合著这还是我的错？”
    齐格飞气得鼻子都歪了，拼死拼活换来的两个罐子就开出这种没用的东西。
    不对，苏菲还能给妹妹，这个战衣到底有个屁用啊？
    【请不用担心，你还有点亮一次意能的机会。】
    【您可以在漫游手册上將任一熟练度在专家以上的专精转化意能。】
    齐格飞这才微微平復了心情，他打开漫游手册开始挑选意能。
    这並不是一项小工程，他其实拥有四十多项专精，专家以上的专精也有十来个。
    他看了將近十分钟，最终將目光锁定在了一行靛青色的文字上。
    他用手指在靛色文字上一抹，文字崩解飞散，聚拢成为了一颗光团飞入了他的眉心，脑袋一阵清凉。
    【欺人之谈】
    类別：意能
    状態：已点亮，由81％的诈术专精转化而来。漫游者齐格飞专有
    效果：虚张声势，夸夸其谈。提高谎言30％可信度，若在使用前说了九句以上实话，那么下一句谎言的可信度提高100％
    点亮该意能后，诈术专精消失。
    备註：谎言这种东西只有诚实的人说出来才会有人信。
    齐格飞虽然有不少专精可以转化，但就目前而言，这个【欺人之谈】对他的將来的任务帮助最大。
    本来他就打算靠著外貌冒充勇者直接进入各大势力的权力中心，有了这个意能那更是如虎添翼。
    如果再遇上卡塔丽娜压根不用打了，靠一张嘴就能把对方嚇跑。
    【漫游者先生，您接下来有十天的休息时间，十天后您需要再次回到奇兰大陆进行下一阶段的任务，请您在这段时间里做好准备。】
    “十天……”
    齐格飞默默在心中做好了计划。
    这时他看向掛在墙上的时钟指向7:00，妹妹还在睡梦中，但作为社畜的他必须去通勤了。
    他收拾房间，准备好妹妹的早餐，自己隨便扒拉了两口麵包，提著公文包毫无反常地开车前往公司。

 第6章 现实中

    “姓名？”
    “朱翠华。”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带了，给。”
    “好的，那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叫朱翠华，今年十九岁，我来自……”
    风格简约的小型会议室內，一个年轻的男人正靠坐在一张皮革制的办公椅上。
    男人五官秀气，肤色白皙，茂密的黑髮梳成偏分，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正装，鼻樑上架著一副復古文艺的金边眼镜，漆黑的眼瞳正认认真真看著手上的简歷。
    呵，好一个斯文败类。
    这个人模狗样的傢伙就是齐格飞，现实中的他在一家电气公司做hrbp，也就是人事小哥。
    他的主要工作是负责面试一线工人，类似於各个车间的装配工，焊接工之类的。把那些接受劳务公司介绍，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工们骗进工厂996。
    面前那位名叫朱翠华的女生一边磕磕绊绊地做著自我介绍，一边忍不住地偷偷瞄向齐格飞。
    不得不承认，这个扮相的齐格飞確实很吸睛。
    “为什么选择我们的公司？”
    “家里缺钱，弟弟还要上学。我想找一份稳定的，有保险的工作。”
    女生一边回答著，一边紧张地摆弄著手里的原子笔。
    並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回答。
    繁华的魔都毕竟只有那么几座，这个国家绝大部分地区的发展依然落后。
    像女生这样只有初中学歷，刚满十八岁就漂泊到大城市寻找工作的年轻人，光齐格飞这几天面试见到的就有数十位。
    “流水线工作是很累的，一般都要从早做到晚，订单多的时候可能要加班到十一二点，你能接受吗？”
    “这么晚啊！”
    女生被嚇了一跳，神色明显变得犹豫起来，这和劳务公司告诉他的工时有著巨大的差距。
    齐格飞无奈地皱了皱眉。
    这些劳务往往会把工厂描绘地像人间天堂，工作简单工资又多，以此把那些急著找工作挣钱的农民工骗来。
    实际上只要思考一下就能知道，如果真的是人间天堂那本地人干嘛不来？
    齐格飞的工作就是给这些可怜的受骗者做思想改造。
    “虽然一开始会有些累，但习惯之后也就好了。”
    “我们有餐补房补交通补贴，还有五险一金，这样的福利待遇你很难在这里找到第二家像我们这样的公司了。”
    “你看我们工厂现在將近一千名一线员工，都毫无怨言地勤恳工作著。他们都和你一样是从外省市远道而来打拼的农民工，学歷文凭都不高，但他们依旧在这座大都市站稳了脚跟。”
    “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辛勤的劳动，劳动是物质財富的唯一源泉，是改变自身生活环境的唯一方式。”
    “只要牺牲一点点玩乐的时间就能拿到八千九千乃至上万的薪水，你这么年轻不正是打拼的时候吗？”
    齐格飞行云流水地给这个年轻女孩的嘴里塞了一张大饼，忽悠地她两眼放光，恨不得当场就把劳动合同给签了。
    自从获得了【欺人之谈】，齐格飞是一点也没客气毫无保留地运用到了平日的生活中，光是这几天被他忽悠上流水线的倒霉鬼已经超过了五十个。
    齐格飞豪不怀疑，如果他用这个能力跑去骗女孩肯定能成为空前绝后的大海王。
    当然，人事的工作不仅仅就这些，但齐格飞只是一个高中輟学生，没学过人事管理或者行政管理，靠著开后门进的企业只能干干简单的招聘专员。
    送走了连连道谢的朱翠华，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齐格飞心情愉悦地准备回到工位摸摸鱼然后下班。
    【漫游者先生，看到您如此適应自己的意能，我感到很高兴。】
    【请儘可能熟练掌握您的意能。您的装备可能会丟失，您的伙伴可能会背叛，只有意能永远都是您的支柱。】
    夏儂空灵的声音在脑海中响了起来。这位史官小姐虽然每句话都是敬体，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齐格飞齜了齜牙道：
    “嘶~我总感觉签了契约后你的性格就变了。怎么？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这是您的错觉。】
    “说到底既然你不是系统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我的穿越不是你造成的，那我到底为什么会摊上这些事？”
    【这不是您现在需要知道的事情，也並不重要，您只需要了解作为漫游者的您必须受到我们史官的管制。】
    （我信你个鬼！）
    齐格飞心里暗骂，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事实上他连夏儂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只能听到那个空灵悦耳的声音，他甚至怀疑连自己的內心活动其实都被监听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向您透露。通常来讲，漫游者都是由史官挑选並赋予漫游异世界的能力，可您的能力却不来源於任何一位史官。】
    齐格飞听得眉头一皱道：
    “什么意思？我是野生的漫游者？”
    脑海中的声音短暂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即便在人才济济的漫游者中，您也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
    史官小姐明显隱瞒了不少重要的事，但齐格飞没办法逼问，毕竟按编制夏儂算他的上司。
    虽然还有许多疑惑，但他只能暂时按下好奇回到自己的工位准备提包下班。
    “阿静，晚上有个饭局，你陪我去一趟吧。”
    齐格飞右侧的工位，一个堆满笑容，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在不厌其烦地骚扰著他的邻居。
    那是一位皮肤白皙，身材高挑，五官轮廓鲜明尤其是鼻樑的形状非常好看的清冷女子。。
    这个女人最引人注目的莫过於她那双被黑丝包裹，隱隱透著粉红肌肤的修长美……啊不！应该是那由內而外散发出来的清冷孤傲的气质。
    她叫杨静，是上月入职人事部的新员工，也是齐格飞的邻居。
    自从她入职以后，没事往人事部跑的男员工就多了不少。齐格飞和由於她靠得近经常会被追求者们抓去搞异端审判。
    大体上就是无非就是你和她什么关係，有没有加微信，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之类的没营养话题。
    齐格飞虽然喜欢美女更喜欢拥有修长大腿的美女，不过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不要和那个女人扯上关係，不然会很麻烦。
    所以齐格飞並没有给这些追求者带去多少帮助，而这些傢伙基本上也都冻毙在杨静冰冷漠然的视线下，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过嘛林子一大总是会有几个烂鸟的。
    比如这个正在搭訕的男人，他是销售部的副主任，经常打著指导工作的名义对公司的女员工动手动脚。
    半个月前他来人事部送递了一次工作文件后就成了这里的常客，美其名曰工作交流，实际情况如你所见。说到底销售部和人事部哪有那么多工作需要交流。
    “对不起张总，我晚上有事。”
    杨静的声音就像她的气质一样清冷，回答就和以往一样不带一句多余。
    但张总这次显然不愿意轻易放弃，他俯下身子用那张油腻的大脸凑近杨静。
    “別这么说嘛，虽然我们分属不同部门但大家都是同事，我原本的秘书今天有事去不了了，你就帮我这一次。而且来这次饭局的都是行业的大老板，结识他们开拓人脉对你的前途可是有很大好处的。”
    他的话说著说著手已经摸上了杨静的肩膀。
    女人清丽缺乏表情的脸庞此刻少见地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然而她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拒绝。
    周围的其他同事都埋下了脸，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场的女性里也有人深受其害。
    每个大企业都会有这样一个领导，明明没有本事却靠著溜须拍马或者家庭背景在公司里任职高位，毒害著每一个正常的普通员工。
    而这位张总同时满足了以上两点。
    他常常利用升职提拔之类的条件诱逼女员工或者实习生与他发生关係，一般的员工根本不敢招惹他，只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不过……
    张总见杨静没有再拒绝，脸上的笑容愈发猥琐，搂著女人肩膀的那只手也愈发放肆，眼睛在杨静修长丰满的大腿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
    杨静脸色阴沉，握著原子笔的指关节隱约有些发白，已然濒临爆发的边缘。
    “哟，张总，您还真是兢兢业业啊。”
    不过要对付这样的人也不难，找另一个同样有背景的人就行了。

 第7章 肆意妄为

    齐格飞掛著笑容，一边翻阅著漫游手册，一边缓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换成往常，他不会去管这种事，不仅没有好处还会给自己惹麻烦。
    风险和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但如今，他非常乐意用漫游手册和意能把这个噁心的胖子除掉。
    齐格飞的声音並不大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就像是寻常的招呼。
    可偏偏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扎人心扉，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的人脸颊生疼。
    杨静明亮的双眼微睁，表情有些错愕。
    印象里从她入职那天起这个男人和自己就只有少量必要的交流，怎么会突然帮自己出头？
    （他的性格是不是变了？）
    张总一时间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只得悻悻地把咸猪手收了回来。
    他扫了一眼面容清秀的齐格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如果说普通员工里还有谁敢和他叫板，那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原因无他，齐格飞也是通过某个高层的介绍进入的公司。和他不同是，齐格飞选择从基层干起而他张总则直接坐上了领导的位置。
    单论职位，他还在齐格飞之上。所以哪怕是为了面子他也不能示弱。
    “我当是谁，原来是小齐啊。”张总上上下下打量著齐格飞，口中发出嘖嘖嘖的声音：“不愧是谢老总的侄子，真是一表人才啊。谢老总最近还好吗？”
    这位谢老总是齐格飞父亲的挚友，担任这家电气公司的法律顾问的同时也是股东之一。
    六年前齐格飞的父母死於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后，一直都是这位谢叔叔在照顾齐家的兄妹。
    张总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爽，但还得露出笑脸，毕竟这位谢老总在董事会的话语权甚至在他的姐夫之上。
    他只能通过这种明褒暗讽的方式提醒齐格飞，你也是个关係户，別自討没趣。
    “承蒙关怀，我叔叔身强体壮，倒是张总您眼窝发黑、脸色虚浮，工作，辛苦了。”
    可齐格飞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张总话里的意思，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尤其是在“工作”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总眼神阴沉了下来，同为关係户，他没想到齐格飞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但作为混跡职场的老油条，他很快就控制了情绪，语气无奈地道：
    “哎，那些大老板太难应付，我实在力不从心。誒？小齐你能力那么强要不我把订单让给你，你去和客户协商，我跟著你学习经验，好不好~”
    张总拉著长音，大脸上又露出了油腻的笑容。
    隨著这句话的迴荡，整个办公室的火药味顿时就浓重了起来。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把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只抬起一只眼偷偷地看著这个方向。
    他们的心里都希望儒雅清秀，为人隨和的齐格飞能够在这场对峙中占据上风。
    可张总不仅官高一级，还有多出齐格飞二十年的职场经验，显然不是这个年轻人能对付的。
    “额，张总，小齐他也来公司也没多久，这种大订单他哪能做啊？”
    坐在齐格飞对面，和他私交甚篤的前辈大哥看不下去了，急忙出面当和事佬，使劲地向他这位冲头后辈使眼色。
    可齐格飞依旧像是无事人一样盯著手里的漫游手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瞧过张总一眼。
    姓名：张鈺
    男 40岁
    学歷：初中
    种族：人类
    雅离电气公司销售部副主任，靠著姐夫的內推坐上了领导的位置。常年利用权限侵吞公司財產，骚扰公司职员。与妻子育有一子一女。常年游荡於赌场，夜店，包养了两个情人。
    能力数据：
    筋力：e-
    敏捷：e-
    魔力：/
    智力：d
    幸运：b
    领导力：d
    综合评价：e
    （幸运b啊，难怪这种白痴能在副主任的位置上坐那么久。）
    齐格飞在內心无声吐槽著，他发现用漫游手册直接搜索信息要比让夏儂播报详细多了。
    比如就在下一页还附有张鈺和那些大老板在会所纵情崩腾的照片，他与两个情人曖昧地走进宾馆的照片，以及针管、白色粉末等很多不堪入目的东西。
    所有的照片角度清奇，拍得是如此的恰到好处，以至於让齐格飞怀疑这是哪个职业狗仔全天候跟踪的產物。
    这些现成的证据省下了他不少功夫，不需要思考怎么用【欺人之谈】把张鈺撵出公司了，光是这些照片足够张先生牢底坐穿了。
    他直接將附有照片的那一整页给撕了下来，语气平淡道：
    “经验？是，这样的经验我確实没有，还得想张总討教討教。”
    张鈺的笑容猛然凝固，耳根腾的一下就红了，而隨著他的视线一路往下，通红的脸颊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一把夺过纸张揉成一团，上前两步靠近齐格飞，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话里行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从容囂张：
    “你跟踪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
    “当然，侵犯隱私罪，我叔叔就是律师。所以我这准备带著这些东西去派出所自首。哦对了，我会顺便再给令正寄一份，表达我个人的谢罪之情。”
    齐格飞声音洪亮，让整个办公室都能听得见。
    他嘴角高高地勾起，眼神里儘是讥笑，谢罪之情是半点没看出来，嘲讽倒是拉满了。
    “你！”
    张鈺油腻的大脸涨的通红，呼吸剧烈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背过气去，眼中儘是怨毒。
    可在周围员工们的视线下，他不能表现出太过异常的举动，只能强压怒火拼尽全力挤出笑容道：
    “小齐，大家都是同事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齐格飞这才把声音压低，语气森冷地回道：
    “嫖娼且不论，你知道吸那玩意儿在我国是什么罪吗？”
    闻言，张鈺的脸色又白了一些。
    “不过如你所说，大家同事一场我也不难为你，只要张总帮我个小忙，这上面的东西绝对不会传出去。”
    齐格飞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轻车熟路地发动著【欺人之谈】。
    在这个意能的加持下哪怕这种明摆著的鬼话听上去都变得那么可信，已经陷入慌乱的张鈺当即回道：
    “什么事你儘管说！”
    “我想和王董，就是你的那位姐夫见面吃个饭。能替我们安排一下吗？”
    “见我姐夫？见他做什么？”
    张鈺面露疑惑，他想不出这年轻人为什么要把他姐夫牵扯进来。
    齐格飞耸了耸肩，嘆了口气似乎很无奈地道：
    “其实我叔叔不愿意在公司帮我太多，他想我能在基层多磨练磨练。”他看了一眼自己办公桌上高高厚厚的一沓简歷，接著道：“可我实在受不了这苦啊。”
    张鈺的眉毛一阵抖动，他算是听明白了，这小子是叔叔那条路走不通所以要改换门庭了。
    他油腻的大脸上隨即露出笑容道：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
    张鈺捏了捏手中的那张质地奇怪的纸，朝著齐格飞挤眉弄眼。
    齐格飞轻笑一声，语气神秘地回答：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张鈺离开了，神色飘然脚步轻鬆地离开了。
    他对齐格飞的话深信不疑，甚至已经將这个优秀的年轻人当成了姐夫一派的成员。
    齐格飞翻动漫游手册，刚刚被撕下来的那一页此时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上面依旧印著张鈺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他的嘴角慢慢勾勒起一抹弧度，【欺人之谈】这个意能和他的相性实在太好了。虽然没有直接战斗能力，但却可以在任何场合下使用，根据使用方式和对象，这个意能发挥出的威力將会超乎想像。
    【漫游者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脑海中夏儂空灵的声音再次毫无徵兆的响了起来，事到如今齐格飞差不多也习惯这种诡异的。
    “怎么？你们还要约束漫游者道德水准？”
    【不，单纯的好奇。】
    齐格飞有些愕然。
    他一直觉得所谓的史官可能就是一种高维生命，没有感情也没有人性，只是在按照某一套规则维护著歷史的推进。
    可这位夏儂小姐给他的感觉却非常的人性化，感情颇为丰富，这可不是一个史官该有的特质。
    记录歷史最重要的就是客观和理性，这一点不管是地球上的普通史官还是这些自称史官的高维生命体都应该是一样。
    （这傢伙该不会是史官里的问题儿童吧？所以才会被派来管制我这种麻烦的野生漫游者。）
    齐格飞一边在心里腹誹著一边平淡地回答道：
    “没什么，吃顿饭看看那位王董身上有没有把柄，如果没有就直接用意能把他的股权弄到手。”

 第8章 齐家兄妹

    【……】
    脑海中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这是过去的经歷带给您的影响？】
    “你查过我？”齐格飞有点惊讶，但隨即又恍然：“也对，你是史官。”
    其实哪怕不查，光看齐格飞那些专精都能知道这傢伙的经歷肯定不平凡。
    这时，周围的同事们见张鈺离开纷纷好奇地围了上来。
    齐格飞没等他们开口就率先露出了一个儒雅隨和的笑容，这是他在公司一贯的人设。
    “放心吧，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真的吗！”
    “怎么回事，你们都悄悄地谈了些什么？”
    听齐格飞这么一说，办公室里的年轻姑娘脸上明显露出了喜色，纷纷聚拢过来想询问具体经过，顺便和这位外表清秀性情隨和前途远大的青年才俊培养一下感情。
    但杨静比她们都快了一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齐格飞的身侧，表情清冷淡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谢你的解围。”
    “客气了。”
    然后就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气氛变得异常尷尬。
    他们俩的对话永远都是这么简单明了。一个不会主动聊天，另一个更是基本哑巴。齐格飞实在不明白这种个性的人怎么会跑来做人事，人事可是最需要沟通能力的工作了。
    这期间，杨静一直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齐格飞，那不是什么倾慕曖昧的眼神，而是那种你妈妈在菜市场上挑选猪肉时的眼神，看得齐格飞眉头直跳。
    （这女人……想干嘛？？）
    他从以前开始就觉得杨静这女人有哪里怪怪的，但却说不上来哪里怪。
    直觉告诉他，哪怕他刚才不出手帮助，这女人也绝对有办法摆平张鈺那种货色。
    齐格飞看了一眼手錶，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快十分钟了。
    他立刻向同事们道別启程回家，家里还有一张嘴等著他做饭呢。
    ………………
    匯乐路
    齐格飞居住的公寓小区坐落於此。
    小吃店，五金店，房產销售，绘画屋，琴艺坊，菜市场，百货超市……这是一条网罗了各行各业各种商铺的街道，几乎以一己之力供应起周围居民的全部生活需要。
    早些年国家的扫黄力度还没现在那么强的时候，这条街上还堂而皇之地开著两家足浴店。
    由於张鈺的事，今天的齐格飞比平常了晚了一小时才到家。
    妹妹齐灵儿正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两只洁白的脚掌在空气中晃啊晃的，甚是悠哉。
    少女一看到自家大哥开门进来，立刻扯起甜美的嗓音浮夸的喊了起来：
    “哇！真是西边出太阳，老哥你今天居然加班了。emmm~不对不对，有猫腻。”
    她太了解自家老哥了，这个男人一到五点神仙难留，无论风吹雨打他永远比自己先到家，一般这种时候已经在厨房里做饭了。
    （老哥不可能加班，既然如此，真相就只有一个。）
    “老哥你谈对象了！天哪，母胎solo二十二年的老哥终於谈对象了！”
    少女激动地踩著沙发就蹦了过去，像树袋熊一样掛在自家老哥的脖子上。
    “老爸老妈在天之灵一定会高兴的，我们老齐家终於要有后了。”
    齐格飞被这突然袭击搞得差点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他一脸无奈地看向掛在自己身上的齐灵儿。
    少女穿著白色衬衫校服打著红色领结。衣领处透露出的雪白肌肤宛如羊脂美玉，含苞待放的小胸脯起起伏伏，粉雕玉琢的俏脸上满是八卦。
    （又重了，这孩子只长身子不长脑子啊。）
    他一把提起妹妹的后衣领把这只树袋熊从自己身上拽了下来，眼睛一瞪：
    “有你个头，我今天是有正事要处理。”
    齐灵儿狐疑地瞥了自家老哥一眼。
    “你还有正事？啥正事啊？啥正事能比给咱老齐家传宗接代重要啊。”
    齐格飞看著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妹妹，当年那个抓著自己的袖口哭哭啼啼的小不点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五官標致，身段儿也不错，嗯，长大了肯定不输给杨静和卡塔丽娜。就是脑袋不太好使。）
    “老哥你眼神好猥琐。”
    齐灵儿发现了自家老哥目光的怪异，双手抱著肩膀后退两步，警惕的眼神像是一头小鹿。
    齐格飞被噎了一下，有些难堪地移开视线。
    “人小鬼大的东西，赶紧去准备刀叉，我订了披萨。”
    “好耶~”
    ………………
    “禰豆子由我来保护！”
    客厅的电视上，正播放著最近的大火的某部动漫，自家妹妹似乎是这部动漫的忠实粉丝。
    齐格飞曾经也因为妹妹的强烈要求看过一点。坦白说，他当时的感想是如果自己妹妹能有禰豆子一半的温柔体贴，自己都能含笑九泉了。
    餐桌上，妹妹齐灵儿左手拿著一片披萨，俏丽的脸蛋上沾著点芝士，右手正用餐刀对她的大兄指指点点：
    “老哥你也该找个媳妇了，都二十二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老爸老妈在天之灵也不放心啊。”
    （谁说的，我前几天还摸了某个女骑士的……咳，讲真那手感真不错。）
    齐格飞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听著妹妹继续数落自己：
    “你看看別的齐格飞，又是屠龙者又是s级女武神的，你咋就这么拉胯连个女孩子的手都牵不到？”
    （这……这也能怪我啊，这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
    齐格飞听得眼睛圆瞪，心里颇为复杂，其实从以前他就因为这个拉风的名字备受瞩目。
    不过虽然名字是抄来的，但他这短暂的二十二年人生却称得上跌宕起伏，足以堪比《尼伯龙根之歌》和《崩崩崩》里的那两位了。
    齐格飞十六岁那年，父母亡故於一场查不出原因的意外，留下了他和当时只有八岁的妹妹。
    兄妹俩继承到了一套房子和一笔不菲的保险金，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地过到踏上社会。
    不过这笔钱很快就被“善良”的亲戚们骗走了，
    如果不是那位谢叔叔出手相救，兄妹俩差点连房子都被一起顺走。
    十六岁的齐格飞在那一年深刻地体会到了人性到底能有多阴暗。
    但即便如此，生活依然得继续。
    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他为了家计不得不放弃学业，提前进入社会打拼。
    这些年他送过外卖，进过电子厂，做过婚礼的主持，抬过殯仪馆的尸体，甚至在警局做过模擬画像师。
    丰富的履歷不仅培养了他远超同龄人的心性，还锻链出各种各样的生存技能。
    当然，谢叔叔曾不止一次地邀请他做助手，那是一份简单轻鬆但工资丰厚的工作。
    但齐格飞都拒绝了，当时年仅十七岁的他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优渥的环境造就不了噬人的猛虎，只能养出温顺的家猫。
    而他有太多想吃的人。
    齐格飞瞥了一眼自家老气横秋的妹妹，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
    “你从以前就只有在乾饭的时候比较安分，有心事的时候才会有一茬没一茬地胡扯。说吧，出什么事了？”

 第9章 难念的经

    齐灵儿咬著餐刀有点不敢去看哥哥的眼睛，自家哥哥从小就对这种细节把握得极为准確。
    她声音微弱，试探地说道：
    “姑姑刚才又来了。”
    齐格飞与齐灵儿的姑妈，齐父的亲姊妹。兄妹俩现存於世唯一拥有血缘关係的亲属。
    这位从小与齐父一同长大，结婚和买房都接受了齐父不少接济，对兄妹俩一直很和蔼的好姑妈在齐父亡故后毫不犹豫地伙同她男人从年幼的俩兄妹手里骗走了本属於他们的保险金，以监护人的身份。
    齐格飞时至今日依旧记得自己抱著妹妹跪在他们家门前，请求他们的好姑姑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发发善心至少照顾一下年幼的灵儿。
    结果嘛，齐格飞被他的大表哥打了一顿。
    齐灵儿看哥哥久久不语又道：
    “还为了谅解信的事……”
    “不可能。”
    齐格飞没听完便一口打回：
    “老爹当年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那栋房子有一半的钱是我们家出的，结果呢？说翻脸就翻脸，抢了钱还没完连我们这栋房子都想拿走！”
    齐格飞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是怒吼出声。
    他已经很少会表现出这么激烈的情绪了，但每每想到这些过往，积鬱的愤怒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齐灵儿脖子缩了缩，她就猜到只要提到这事哥哥肯定会生气，但还是嘀咕道：
    “其实也就是写几个字的事啦，姑父能减刑，咱们也能拿到一大笔酬谢，不是挺好的。”
    齐格飞闻言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
    “怎么？几个臭钱就把你收买了？”
    “也不是啦~”齐灵儿憋了瘪嘴：“老爸就她一个妹妹，我们也就只剩这一个血亲了。今天我看到姑姑，她真的瘦了好多。老哥，过去的事……”
    “就让它过去？”
    妹妹点点头。
    “呵，你倒是大度。”
    三年前，齐格飞的姑父被卷进一场诈骗案。案件公审时的八位嫌疑人里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姑父的相关人证物证非常详尽確凿，被判定为案件的主谋。
    而在宣判前一日，法院又收到一份匿名的邮件。里面是关於嫌犯在三年前非法占有了一对兄妹亡故父母保险金的陈述和相关的证据。
    经法院核实后当即决定数罪併罚，判处主谋归还所有侵占財產，並赔偿精神损失费以及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以姑妈家的家境状况当然赔不起那么多钱，变卖了房產才勉强凑够给兄妹俩的赔偿。至於诈骗案里那些受害者的赔偿金恐怕还到下辈子也还不完。
    原本在家里养尊处优不用上班的姑妈如今在附近的廉租房里落脚，在齐格飞“不计前嫌”地帮助下，正在公司的电子厂里起早贪黑地做著一名合格的好员工。
    齐格飞重新拿起了刀叉开始切割披萨，他知道齐灵儿的意思。
    自家妹妹实在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儿，齐格飞並不討厌这种天真，相反他很希望对方能一直保留下这份纯粹。
    只是，不论古今中外，善良的人都更容易被吃干抹净。而他齐格飞绝对不要做被吃的那一方。
    他不会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人身陷绝境他不会吝嗇自己的援助。可如果这个人胆敢利用他的善良，那他一点也不介意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绝境。
    “首先你姑父这是咎由自取，好吧，就算我谅解他，那些被骗的受害者会放过他吗？还有他们那个蠢儿子，拿著咱们的钱当什么癮君子结果被抓去禁毒所。他们如今家破人亡的处境都是自找的，和我们有什么关係。”
    齐灵儿乖乖听著，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善恶有报。”
    “呵……”
    齐格飞听到这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灵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没把姑妈一起送进监狱吗？”
    啪！
    餐刀將纸盒里的披萨刺成对穿，他挑起那块披萨在眼前晃了晃，眉宇间儘是阴冷的嘲笑。
    “我就是想看著她哭。”
    电视里的动漫开始播放片尾曲，整个餐厅的温度仿佛都低了下去。
    齐灵儿眼神闪烁，小小地咽了一口唾沫。
    哥哥从小就不是什么温和的人，傲慢、早熟、睚眥必报。自从父母过世后，这种性格就变得更加极端。
    “老天爷是不会帮你报仇的。这世道好人不会有好报，恶人也不会有恶报。善恶有报是废物们的一厢情愿，恶人还得恶人磨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齐格飞將披萨送进口中，用力一扯，乳白的芝士顿时拉出根根长丝。
    “吃饭。”
    被训斥的妹妹默默垂著头，两只大眼睛中有泪水在打转。
    齐格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咳嗽了一声转移话题。
    “咳，不说这些了。哥哥最近要涨工资了，礼拜天我们去迪尼仕乐园好好玩玩吧。”
    齐灵儿粉嫩的小耳朵一动，当即抬起脑袋：“真的吗真的吗，我能带上阿虎和阿豹一起吗？”
    陈虎陈豹俗称虎豹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將近一米八的大个，是妹妹在学校里收的舔……小弟，她上下学的护送一直都是这俩兄弟负责的。
    “行，都带上吧，你的几个小闺蜜也一起带上吧。”
    “耶~老哥最好了。”

 第10章 人跑了

    深夜。
    齐格飞坐在书桌前翻阅著漫游手册，今晚就要回到奇兰大陆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了，他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这段时间里，他储备了不少药品、食物和各种生存用具一股脑地塞进了物品栏，保证遇到任何情况都能从容地应对。
    原本他还想带一些现代科技过去的，不过夏儂告诉他不符合那个时代科技的物品即便带过去了也无法从物品栏取出。
    他仔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本来就是去修復歷史的，怎么可能带不属於那个时代的黑科技呢。
    不过齐格飞还是觉得可惜，不然他直接去德州进口两把ar15到异世界，就算不能横著走，至少对付像卡塔丽娜那种的小规模部队还不是砍瓜切菜。
    另外，齐格飞发现自己的面板数据和在异世界並不一样。
    在地球的自己面板是这样的，
    姓名：齐格飞
    男 22岁
    种族：漫游者
    学歷：高中
    茫茫人海中的一个普通的工薪族，您阴差阳错地成为了漫游者，如此普通的您要如何在艰险困难的任务中活下去呢？又或许，您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普通。
    专精：冷读术73％（专家）演技65％（专家）恐嚇35%（进阶）……（以下省略40条）
    异能：欺人之谈
    筋力：e+
    敏捷：e
    魔力：/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c
    很多信息都发生了变化，比如年龄，在异世界齐格飞是20岁，但在地球是22岁。
    但比起年龄，更大的变化就是他的前三项面板，筋力和敏捷就不提了，魔力更是直接消失了，这让齐格飞意识到哪怕他在异世界学会了魔法回到地球也压根用不了。
    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地球的上他和奇兰大陆的他虽然是同一个意识，但躯体却是不同的两具。
    因此和肉体相关的数据发生了变化，但和意识相关的智力幸运领导力並没有改变。
    齐格飞合上手册，带著它上了床。
    回到异世界的方法很简单，抱著漫游手册睡觉就行了，如果不想穿越那就把书册放远些。
    “夏儂，我穿越的这段时间里，这具身体会怎么样？”
    【请不用担心，只要您完成任务，就能回到当前时间点。哪怕您在异世界生活了一年半载，现实中也不过只是一枕黄粱。】
    【本次任务我不会在全程跟进，有问题您可以隨时向我的终端提问？】
    （哦，就是嫌麻烦所以丟个ai代替自己？嘶~还真是史官里的问题儿童啊。）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
    “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鑑於您的经验不足且任务艰巨，我们会让另一位正在奇兰大陆执行任务的漫游者来协助您】
    【那么，祝您一帆风顺！】
    ………………
    脑海中夏儂的声音渐渐远去，齐格飞感觉自己应该是睡著了。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
    （奇怪，我的枕头有那么软吗？）
    齐格飞的床上三件套都是並夕夕上便宜淘来的，不应该这么柔软，这么q弹啊。不仅如此枕头上还有一股馥郁的香味。
    齐格飞朦朦朧朧的探了探自己的枕头，触及到了满手的柔滑。
    “唔~”
    这枕头的质量真的不错，还会发出声音。
    ？
    发出声音？
    齐格飞猛地睁开眼睛，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
    在那个位置上，女骑士卡塔丽娜正穿著一件单薄的衬衣倒在地上，鬆开了一颗纽扣的衣领处露出了一条深邃的沟壑以及大片的雪白。
    看来这就是齐格飞昨晚的枕头了。
    齐格飞捏了捏眉心，回忆了那一晚的事情，而后鬆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酿成大错。
    隨后他又觉得有些可惜，怎么就没酿成大错呢？
    而后，他先召唤出漫游手册，翻到了任务栏。
    不出所料上面已经浮现出了这次的阶段任务。
    阶段任务：
    加入二王子罗德里克阵营或加入王女克琳希德阵营：0/1
    取得阵营首领的信任：0/1
    歷史修正时限：1094天/1095天
    完成阶段任务即可选择结束本次漫游並结算奖励，暂时回归。
    【漫游者先生，夏儂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这时，脑海中突兀地响起了夏儂的声音，但这次的那个声音不再空灵，反而带著一股机械的感觉，显然这就是所谓的终端了。
    （好傢伙这下真成系统了。）
    【建议您先將地上的那位女骑士收起来，十秒钟后就会有人敲响你的门。】
    齐格飞闻言看向地上衣冠不整的卡塔丽娜。
    確实，这光景要是让別人看到了他的一世英名多半就毁了，得快些把人家弄到床上去。
    额，怎么感觉这种说法有点禽兽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格飞连忙把女骑士运到床上，然后打开了房门。
    屋外是之前那个负责看押圃人斥候的壮实青年，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快跑过来的。
    齐格飞脸色一沉，这架势多半是出意外了。
    “冷静点，出什么事了？”
    “齐格飞大哥，那个侏儒他，他逃走了！”
    “怎么逃的？你们没看住他吗？”
    “那个侏儒被咱们打晕后一直都是昏迷状態，我们以为他一时半会醒不了，就把它丟在柴房，今早去看就发现人跑了……”
    壮实青年说话声音越来越轻，这件事大半是他的责任。
    原本就是他负责看管，但昨晚村里宴会，他没忍住就偷了几口酒喝，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齐格飞皱著眉头。这个圃人是间谍，和卡塔丽娜他们不是一路人。
    卡塔丽娜真的只是来村庄拿点粮食的，可这个圃人怕是巴不得整个村庄全部死光。
    （如果我是他，这种时候我会怎么做？）
    “亚修，你去让村里的大伙锁紧门窗，在我回来前別乱跑。”
    “好，大哥你也要小心。”
    齐格飞转身回到屋內，女骑士还在一脸安详地呼呼大睡。齐格飞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殿下！”
    卡塔丽娜一声尖叫，她刚刚梦到自己和王女殿下一起泡澡，殿下一如既往对她的身体上下其手，她正要反抗，王女殿下突然给了她头槌，然后她就醒了。
    齐格飞无奈地看著这个傻乎乎的姑娘，那位克琳希德王女的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会被赶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別睡了，那个斥候跑了。”
    卡塔丽娜本来还在迷糊，听到这句话一阵抖擞，顿时就清醒了。
    “那个叛徒！梅兰大人请允许我回去稟告殿下。”
    齐格飞並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拿出了漫游手册，接下来的行动得根据自己的掌握的信息来制定。
    漫游手册的情报搜索也確实给出了他想要的信息，他微微一笑，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不，不急。你去把你那些士兵带上，然后照我说的去做……”
    ………………
    当卡塔丽娜出现在关押士兵的木屋时，所有士兵都惊讶万分。而当她兴奋得满脸通红和齐格飞挥手告別的时候，士兵们更是惊恐万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每一个士兵心中的疑问，但他们没有人敢开口去问。
    据村民们说，卡塔丽娜大人昨晚在齐格飞的屋子里待了一夜。而今天早上，自己等人就被释放了，卡塔丽娜大人还对那个男人如此热情……
    每个士兵心里冒出了同一个想法。
    （混蛋！真让人羡……啊不对，真让人不耻。堂堂梅兰居然用这种手段趁人之危，何止是禽兽！简直禽兽不如！）
    每一个士兵看向齐格飞的眼神都更加怨毒，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可也只能心里想想，他们很清楚就他们这几號人，哪怕一起上也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卡塔丽娜意气风发地带著士兵们去执行齐格飞给她的任务，完全没有注意到士兵们情绪低落。
    齐格飞倒是注意到了，可他没弄懂为啥士兵们对自己这么大敌意，他这不是都已经放人了吗？真是好心没好报。
    齐格飞的计划很简单，既然那个斥候是间谍那肯定有传递信息的方式或者接头人，既然如此那就將计就计，他用手册搜索出了接头地点，让卡塔丽娜带人去留下错误的信息。
    而他自己嘛……
    齐格飞从物品栏里拿出了一件黑色长袍套在了身上，这是他从地球上带来的。这件带有兜帽宽大黑袍將他的全身都笼罩在內。
    “那么，我就先去会会那位王女殿下吧。”

 第11章 一触即发

    “该死！该死！那群乡下的贱民全部都该死！”
    圃人斥候波波奔跑在无人的旷野上，嘴里不停的咒骂著。
    他的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这是昨天被村里的青年用烧火棍锤的。拜它所赐，波波整晚都不省人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要不是那群村民各个喝地酩酊大醉，他也不可能逃的出来。
    “等我回去调来援兵就把你们全杀了！
    还有那个卡塔丽娜，亏她还是骑士呢，居然连一群乡巴佬都对付不了，不如改行去风俗店算了，她那具身体一定特別有市场！”
    圃人口中的污言秽语接连不断，配合他那副尖锐的公鸭嗓听著尤为刺耳。
    他的心情很糟糕，並不仅仅因为自己被人打了一顿。
    更重要的是，袭击村庄將罪名嫁祸给克琳希德王女的计划已经彻底告吹。原本完成这项计划后，他就可以从二王子那里领走自己的赏金，然后远走高飞逍遥自在。但现在別说赏金了，不挨顿骂就算万幸了。
    一想到这种提心弔胆的潜伏生活又要延长，波波就恨的牙痒痒，口中的谩骂更加频繁，什么脏话烂话都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朝自己的方向行来。
    这群人里最醒目的就是队伍中央那位身穿精钢鎧甲，一脸络腮鬍子的男人。
    男人棕发棕瞳，面色严肃，超过一米九的强壮身躯散发著强大的气势。而比这个男人更显眼的却是他胯下的战马。
    那匹马长著六条腿，全身的皮毛像是夜幕一般漆黑幽邃，两只马眼燃烧著幽黑的火光，鼻腔时不时地喷出灰黑的浊气。
    魔兽“魘驹”！
    这是一种可以被驯服的魔兽，数量稀少，战力强悍，足以匹敌普通的大骑士。而有能力驯服这种魔兽当坐骑的人更是少有，就波波所知的只有一位。
    罗兰·裴迪南，年仅28岁的黄金骑士。
    他是卡塔丽娜的老师，王女阵营中最强大的个体。
    是援军！
    波波喜上眉梢，挥著小短手做出“自己人”的手势急不可耐地，冲向大部队。
    “罗兰大人亲自来了！看我怎么告你们这群乡巴佬，你们都得死！”
    ………………
    罗兰的內心完全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平静。
    昨天他得意的学生带著一小队人马说要出去打猎，天黑前就会回来，然而这都第二天的中午了依然不见人影。
    罗兰了解自己的学生，以卡塔丽娜的一丝不苟的个性，如果有事情耽搁也一定会派人回来报信，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卡塔丽娜出事了。
    这种穷乡僻壤不可能有谁能够威胁到一位大骑士，危险一定来自於外部。
    （难道又是追兵？嘖，真是阴魂不散。）
    为了寻找卡塔丽娜小队，罗兰一早就带上了几乎所有人马追寻著足跡前进。
    终於在几个小时的搜寻后，他看到了呼喊著朝自己跑来的圃人斥候。
    波波单膝跪在马前，他本来就不高，这一跪下来还没有魘驹半根马腿高，罗兰差点看不到他。
    “罗兰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马腿前的波波声泪俱下，如丧考妣。
    罗兰眉头皱起，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到底怎么回事，卡塔丽娜呢？其他士兵呢？你们昨天到底去了哪里？”
    “罗兰大人，我们昨天去了附近那个村庄，卡塔丽娜大人想要向那里的村民徵用一些粮食，可那些刁民不仅不答应，居然……居然……”
    波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情並茂地编撰了一个暴民造反，正直善良的女骑士因为不忍伤害村民甘愿受俘的故事。而他自己则是一名被暴民殴打成重伤，拼上性命才逃回来报信。
    “那些暴民完全不把王国的律法放在眼里，恐怕卡塔丽娜大人现在已经……已经……”
    “够了！別说了！”
    罗兰额头青筋鼓动，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个村庄的村民下的手。
    之前他们发现那个村庄时，为了不把村民们卷进危险还特地绕开了村庄，选择在山洞中扎营，没想到那些村民居然恩將仇报。
    “带我去村庄，我倒想看看到底是多厉害的暴民敢对王国的骑士下手。”
    “是！大人。”
    （哈哈！上鉤了，这个呆瓜骑士。）
    波波一边在心中讥笑著，一边站起身准备带路。
    “不必了，你说的暴民已经自己来了。”
    不远处，齐格飞一身黑袍轻轻走来，他站在这片旷野上，独自一人挡在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前，这一刻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了过来。
    齐格飞扫了圃人波波一眼。
    “你这演技比起我来也是不遑多让啊，就是剧情太老套了，用猜的也知道你会怎么说。”
    他的脸被兜帽整个遮了起来，看不见表情。
    罗兰心里一惊，直到齐格飞开口前，他都没有发觉对方的存在，凭自己黄金骑士的感官居然都发现不了？
    但他脸上一点不显，胯著魔马居高临下地问道：“我的骑士就是在你的手上？”
    齐格飞装模作样思索了一阵子，双手一摊：
    “骑士没看到，抢劫的村庄土匪倒是抓了一窝，不知道和你说的是不是同一伙人？”
    罗兰一声冷哼，他双眼微眯释放出了黄金骑士强大的气息。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建议你最好立刻放人，看在这里地处偏僻你们不諳世事的份上，这件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啊~是吗？那我倒想看看，你准备怎么追究我？”
    齐格飞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兜帽，露出了自己的脸庞和一头黑髮，他双眼直视著罗兰，脸上满是讥讽。
    齐格飞的外表依然没让他失望。这一刻，他听到了全场几十號人同时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遭的温度仿佛都降低了。
    “梅……梅兰？怎么会？怎么会？”
    波波短小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著齐格飞，嘴里念念叨叨宛若梦囈。
    罗兰那张古井无波的络腮鬍子脸此刻也出现了动摇。现在他终於明白了，自己的学生到底是怎么栽在一群乡野村民手上的。
    那个村庄里，住著一个怪物，足以碾碎千军万马的怪物。
    罗兰是一位黄金骑士，一位上过人魔战爭前线的黄金骑士。他的见闻和阅歷远在卡塔丽娜之上。
    罗兰知道梅兰家有个传统，每一位梅兰在成为勇者前都会走遍大陆，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他们飞速提升自己的实力，聚集志同道合的伙伴，锤链属於自身的“圣剑”。
    而当这些目的全部达成的时候，勇者，便诞生了。
    【勇者】是人类这个物种的顶点，是横扫万军，顛覆世界的超常个体。
    凶暴强悍的兽人，擅长魔法的精灵，乃至强大古老的龙族都会在勇者的面前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勇者是秩序阵营的生灵们用於对抗魔族的最大杀器，也是唯一可以抗衡魔王的存在。
    此刻，罗兰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到底要付出多少条人命才有可能从这位梅兰的手里把卡塔丽娜抢回来。
    另一边齐格飞也有些腿软，自从那位叫罗兰的骑士释放出强大的气势后，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转身就跑。
    此刻，齐格飞也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如果一会儿真的开打自己到底要怎么求饶才能不失体面。
    旷野之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第12章 克琳希德

    旷野之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远远看过去就像齐格飞仅凭一人之力就压制住了整个军队。
    波波毫无疑问是现场最慌的人，袭击村庄的计划本来就是他提出的，现在受害人直接跑来当面对质，用不著一两句话的功夫他刚刚编的故事就得穿帮。
    更何况，这可是一位梅兰族人。一边是守护世界的勇者家族，一边只是一个圃人奴隶，这说出来的话能是一个含金量吗？傻子都知道该信哪边。
    但波波是一个非常机灵或者说非常狡诈的圃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罗兰的眼皮底下潜伏那么久。短暂的慌乱后，他眼珠一转，当即大叫了起来：
    “罗兰大人，是他就是他，昨天卡塔丽娜大人就是被绑进他的屋子里然后整个晚上都没出来！”
    罗兰脸一下子就黑了。
    （这条臭虫！）
    齐格飞心里怒骂，眼角控制不住的开始抽搐。
    波波其实压根不知道卡塔丽娜被关在哪，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挑起双方衝突好趁机跑路。
    至於真相如何那根本不重要，毕竟这种事解释起来只会越描越黑。而且卡塔丽娜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他可不信齐格飞什么都不做。
    面对这种类型的指责正常情况下齐格飞完全可以处理得天衣无缝，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可特么偏偏这次他的身子一点都不正。
    齐格飞短暂的异常没有逃过罗兰的眼睛，这位28岁一向沉稳老练的黄金骑士，他的表情此刻无法遏制的扭曲了起来。
    梅兰家族虽然人丁稀少却是大陆最著名的家族。眾所周知这个家族盛產勇者，和海王……
    这些姓氏为梅兰的勇者（不论男女）要么是杀胚要么是色批。
    歷代梅兰中不乏那种走到哪就干到哪的人形自走打桩机。兽人、亚人、精灵、圃人只要长得好看这群傢伙完全不会在意种族问题。其中最离谱的还得属一位叫蓝斯·梅兰的勇者，这哥们的圣剑居然就是他的老二……
    虽然他们本性纯良，为了守护大陆常年在第一线与魔族抗爭。可偶尔人们也会思考，为啥这么一群傢伙居然会被选为勇者。
    罗兰健硕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右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他死死瞪著齐格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梅兰家的尿性真是万年不变啊，是不是只要是母的，哪怕是捲毛猴你们都不会放过。”
    （啥？整个梅兰家族都是这种败类？）
    齐格飞发现他的风评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梅兰家族给败坏了。
    不过这並不妨碍他此刻反唇相讥：“忠奸不分的蠢货，这种鬼话你也信，捲毛猴都比你们聪明。”
    互飆垃圾话的同时，齐格飞一打响指，漫游手册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
    不管接下来会不会开战他都得先调查一下这个络腮鬍子骑士的个人信息，然后决定是莽一波还是跑路。
    姓名：罗兰
    男 8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介：村民
    裴迪南伯爵领的平民男孩儿，有著出色的天赋。被裴迪南伯爵看中带进了领主城，目前正作为骑士学徒在伯爵城堡內修行。
    专精：枪术15%（入门）剑术21%（进阶）
    能力数据：
    筋力：e+
    敏捷：e
    等等等等……
    齐格飞看了看正跨在魔马上一脸络腮鬍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壮汉，又看了看手册上显示的数据。
    （这他妈是8岁？）
    齐格飞感觉自己被耍了。
    “夏儂！夏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漫游手册的搜索数据来源於全体漫游者的见闻和史官的记录，信息具有时效性和局限性。骑士罗兰的信息上一次更新是在20年前。】
    夏儂的声音机械而又平淡，显然不是本人在回答。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艹！”
    好了，这下不用纠结了，可以想想怎么求饶了。
    据说霓虹有一招谢罪绝技叫做土下座。具体的做法大致上是双膝跪地、双手聚拢放於大腿上，然后双手呈內八字状向前贴地、身体前倾直至额头磕地。
    最后只要大声喊出“红豆泥私密马赛！”就可以得到原谅。
    齐格飞当然不可能做这么丟人的事情，他一把从物品栏將断裂的巴鲁姆克圣剑拔了出来。
    虽然剑已经断了，各项效果削了至少八成。可这不还剩两成吗，这种时候再小的提升也是至关重要的。
    齐格飞做了好了一击即退的准备，等之后卡塔丽娜回来，再跟她一起来找罗兰澄清事实。
    他不知道是，他刚才一系列的动作已经给罗兰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左手魔法书，右手剑……这一代的梅兰居然是魔战士？）
    奇兰大陆的魔法师不是那么好当的，必须同时具备强大的魔力、高级的元素亲和以及足够的智商，缺一不可。
    光有魔力没有元素亲和，那一辈子就只能吹吹小火球。光有元素亲和没有魔力，那就是一击难。
    一般的魔法师都是使用镶嵌魔晶石的法杖，通过咏唱的方式转化魔力施放魔法。
    而那些脑袋很聪明的魔法师则可以將术式构建在的魔兽皮纸上，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发动刻录好的魔法。
    用这种方式发动的魔法消耗的魔力非常少且完全不需要咏唱，那些正常情况下需要咏唱几分钟乃至几十分钟的中高位魔法会像机关枪一样毫无滯涩地席捲整个战场。因此那些捧著一沓纸或者一本书的魔法师几乎是毁灭的代名词。
    因为不需要咏唱，所以就能自由移动。这种类型的魔法师一般都会进行战士训练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实力。冒险者公会用一种特有职阶来称呼这种人——“魔战士”。
    罗兰眉头紧锁，他非常忌惮齐格飞手里的那本书。至於那把断剑则被他忽略了，梅兰家甚至有拿牛子当圣剑的，断剑真的是很正常的武器了。
    更令罗兰的不安的还有一件事，自从对面那个男人摆出战斗架势后，他胯下的老伙计魘驹就表现出了明显的恐惧。如果不是罗兰还骑在上面，这匹强大的魔马恐怕早已落荒而逃。
    罗兰的心里不由得有些苦涩。
    （勇者家族吗？果然都是一群怪物。）
    此刻，齐格飞因为缺乏信息摸不清罗兰的底细选择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而罗兰则在激烈脑补下將齐格飞当成了平生遇见的最恐怖的敌人。
    双方都陷入了激烈的思想迪化中，旷野上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罗兰，能暂停一下吗？”
    空旷的原野上一个甜美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齐格飞发誓他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一个士兵从队列中走了出来，齐格飞这才注意到这名士兵的不同。
    她雪肤樱唇，一双碧绿色的眼眸闪动，最名贵的翡翠在这双眼睛前也会黯然失色。破旧的士兵甲冑和简陋的头盔完全无法掩盖她散发出来的高贵和优雅，反而將他包装地像是一朵盛放的野。
    这个人完美地詮释了好看的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齐格飞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知道了这是哪一位人物。
    “虽然看你们斗嘴也挺有意思的，但现在我更好奇梅兰先生的来意。”
    她就是本次阶段任务的目標对象。
    “梅兰先生你好，我叫克琳希德，姑且，还算是王国的公主哦。”
    士兵浅浅一笑，明眸皓齿，如娇顏。

 第13章 太多了

    克琳希德笑靨如，看得齐格飞一阵心神荡漾。
    异世界人都这么漂亮吗？
    【提示！您已遭遇本次阶段任务的目標对象之一：克琳希德，请您抓住本次机会完成任务。】
    脑海中夏儂的声音惊醒了魂不守舍的齐格飞，他收敛发散的思绪。
    对方有可能是自己的未来的老板，还是美少女老板，这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齐格飞收起武器，上前两步来到克琳希德的身前，露出了他作为hrbp职业的儒雅的灿烂的笑容：“克琳希德殿下，在下齐格飞，您的美丽是如此令人惊嘆。”
    少女靦腆一笑，朝著齐格飞伸出手。
    齐格飞顿时心领神会，捧起克琳希德修长洁白的柔荑，俯首在指背上轻轻一吻。
    这一套动作是那么的行云流水，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结束了。
    这位16岁的公主殿下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这才猛地將手收了回来藏在背后，俏脸红得就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她连连后退，碧绿的眸子闪动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
    嗯？
    罗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骑士剑，直接从马上腾空而起挡在克琳希德的身前。
    “放肆！你这个无礼的东西，你真以为没人能动得了你吗？“
    罗兰持剑的手因暴怒而颤抖，他是真的没想到齐格飞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几十名王国士兵面前公然调戏王女殿下。
    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齐格飞有些懵。
    【提示，摩恩王国並没有吻手礼，您刚刚的行为无异於公然性骚扰一位公主。】
    “可她……”
    【她只是想和您握手。那么，虽然时间短暂但能和您共事我感到很荣幸，祝您走得安详。】
    “你可闭嘴吧！”
    周遭的三十多名士兵齐刷刷得举起了手中的长矛。他们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今天要拼掉性命也定要將这可恨的廝围杀於此。
    “殿下您退后，这廝阴险狡诈说不准还会对您出手。士兵们，包围他！”
    罗兰一边护著克琳希德，一边指挥军队开始包围作战。这位久经战阵黄金骑士此刻体现出了自己的老练。
    齐格飞看著一点点缩小的包围圈脸色冷了下来。
    加入王女阵营是不太可能了。变更计划吧，杀出重围后利用卡塔丽娜诱捕王女克琳希德，以此作为敲门砖加入二王子的阵营。
    齐格飞在一边在心中飞快盘算著，一边寻觅著最薄弱的突破口。
    就在千钧一髮之际，克琳希德站了出来。
    “不，我没事。我只是嚇了一跳。罗兰，让士兵们退下吧，梅兰先生並没有恶意。”
    “可是他刚才！”
    “没关係的，我想梅兰先生只是与我打了个特殊的招呼，没有其他意思。光之精灵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克琳希德走到罗兰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著他。
    罗兰这才挥手示意，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收起武器但依旧没有解除包围。
    齐格飞鬆了口气，他刚才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请原谅我的无礼，王女殿下。这是奥菲斯帝国最近开始流行的吻手礼，没想到在摩恩並不通用。”
    齐格飞一本正经地胡诌著，其实他连奥菲斯帝国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
    克琳希德捂嘴轻笑:
    “帝国的风气依旧那么开放呢。”
    这场突如其来的插曲虽然惊险，却也快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寒暄了两句后，克琳希德端正面色问道:
    “齐格飞先生，卡塔丽娜，我的这位朋友真的在你那儿吗?”
    齐格飞环视了一圈附近，看见了某个躡手躡脚已经趁乱逃了好远的圃人斥候。
    他冷笑一声，指著圃人的方向道:
    “关於这个问题，你们直接问那位朋友会比较实在。”
    波波被一名士兵掐著后颈提了回来，他五短三粗的四肢在空中不断挥舞然而並没有什么软用。
    “波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兰脸色阴沉，毫不客气地对波波释放著压力。
    他並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方才被爱徒的事情冲昏了头脑，现在冷静下来思考，波波编的故事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面对黄金骑士不加掩饰的杀意，圃人波波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但嘴上却依旧狡辩著：“大人，您这是干嘛？小的做错什么了吗？”
    “没做错事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我，我尿急，想去附近解决一下！”
    波波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咬死不承认袭击村庄是他提出的计划，把所有罪责都推给卡塔丽娜，那他就能逃过责罚。本来他也就是提个计划，执行计划的还不是卡塔丽娜，现在出事了让她来承担全责不是理所应当。
    波波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齐格飞压根就不是来追究袭击村庄的事情的。
    看著面前死不承认的侏儒，齐格飞轻轻走上前凑近波波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矮子，你猜猜看卡塔丽娜和她的小队现在去干嘛了？”
    波波神色一滯。
    “给你点提示，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主子是谁，我知道你们的接头地点，我知道你们的联络暗號，我知道关於你的一切。”
    漆黑的双眸直视著圃人斥候，波波能够从那双黑玛瑙一般的眼睛中看见自己惨澹的脸色。
    “来，快猜猜，卡塔丽娜现在到底去做什么了？”
    青年脸上的笑容极尽森冷。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外人是怎么知道的！）
    波波暗中为二王子效力的事情是机密中的机密，他一向都是在特定的位置留下特殊的记號来向接头人传递信息，从来没有以真身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知道他身份的人只有二王子罗德里克本人和身边一个贴身女侍卫。
    自己到底是怎么暴露的？波波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这个问题。
    他一咬牙打算把糊涂装到底，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卡塔丽娜骑著白马一骑绝尘把她的小队甩在后方，她在马上挥著手並高声呼喊著，哪怕只听声音都能感受到这位女骑士此刻是多么的兴奋。
    “殿下！老师！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向你们稟报！“
    “看来人都到齐了。“
    本次任务的內容是加入任一王储的阵营並取得该王储的信任。看似是两个任务，但其实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来完成，加入阵营便意味著取得了信任，取得了信任肯定就能加入阵营。
    齐格飞制定了一个可以展现自己能力，快速取得信任的计划，虽然中途出了不少意外，但总算还是顺利进行了下去。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双手合拢笑意吟吟：“各位，站著说话也不方便，一起来村里坐坐吧。”
    …………………………
    当这一大堆人出现在风桃村的时候，村民们都被嚇了一跳，大家都以为是昨天那伙兵匪带了更多的人来寻仇了。不过在他们看见了走在队首的齐格飞后就安下心。个別几个不怕事的还跟在后头想看看热闹。
    在回来的途中，卡塔丽娜把她刚刚去办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按照齐格飞的吩咐，卡塔丽娜今早带人去了波波的接头地点，在那里留下特殊的暗號。內容是“两天后在此围剿王女的人马。”
    不出意外的话，两天后就会有一波人来到齐格飞指定的位置。只不过他们是见不到王女的，只会见到罗兰和他的大宝剑。
    这是一次反围剿作战，只要作战成功，士兵们就能从这些追杀者身上取得足够的应急物资。最重要的是长达半年不间断的追杀到此就將告一段落。
    这场几乎將王女派逼入绝境的追杀行动，齐格飞只用了一天便轻鬆瓦解。卡塔丽娜在描述齐格飞的机智强大时，表情那叫个神采飞扬，恨不得直接把齐格飞供上神坛。
    顺便说一下，昨天抢劫村庄的事这位骑士小姐那是只字未提，只说路过村庄时偶遇正住在这里梅兰大人。
    “齐格飞先生，你是怎么发现波波是间谍的呢？”
    克琳希德对齐格飞的信息来源表示疑惑。
    齐格飞早就编好了谎言，虽然有些漏洞但在【欺人之谈】的加成下，这点漏洞根本不是事。
    然而就在他开口前，卡塔丽娜直接替他回答了。
    “当然是【鹰眼】啊，梅兰大人的祖传神跡，我亲眼看到梅兰大人只是盯著我的脸就读出了我的记忆，抓出一个小小的间谍对於梅兰大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克琳希德恍然大悟，她是听说过鹰眼这个神跡，有关勇者的歷史是她这样的王室子女的必修课。
    只不过她现在更惊讶的是自己这位闺蜜的状態。她这个闺蜜从小那都是比男人还强悍的主，14岁就能徒手摁倒野猪，19岁便晋升大骑士比罗兰还早了两年，堪称百年难遇的天才。
    这样的卡塔丽娜此时居然像个追星的小女孩狂热地推崇著齐格飞。
    这是沦陷了？也太快了吧。
    王女殿下內心一阵咋舌。
    另一边齐格飞正处於懵逼状態。
    鹰眼？鹰眼是什么东西？狂战士信条里的透视技能？
    “对吧，梅兰大人，其实您现在就能看出我们所有人在想什么。”卡塔丽娜突然把话题丟给了齐格飞，海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没错，正是如此。”
    “我就知道，殿下你看没错吧。”
    坏了，多了一个不存在的技能……
    一行人把士兵留在村里的广场，热热闹闹走进了村里的会客厅。说是会客厅其实就是把丰收教堂的大厅临时改装一下，毕竟这里算是整个风桃村最体面的地方了。总不可能让一国公主去村长家里敘事吧。
    此时教堂內放著一张长桌，上面摆满了烤鸭，烤鸡，烤鱼，烤乳猪以及麦酒。当村长听说摩恩王国的第一王女驾到，酒都嚇醒了，立刻动员起所有村民以最快的速度准备了这些东西。
    对於一个农村，这一桌料理已经是极尽奢华了，你不能说菜色单调，毕竟这么一个偏远的村庄可跑不出什么宫廷大厨。
    “吃完记得付钱，没有可以先赊著。”齐格飞瞥了一眼已经开始咽唾沫的罗兰，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
    包括克琳希德在內，所有人在场的人脸上都有些掛不住。
    笑话，莫说这些逃亡的王室，哪怕乾隆来了也得付钱。
    门口，小托娃正端著一只和她人差不多大的烤全羊，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齐格飞正准备上前帮忙，一双纤纤玉手却比他更快地扶住了將要跌倒的小托娃，
    克琳希德接过女孩手中的烤羊，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小妹妹感谢你的招待。麻烦和后厨说一下，剩下的菜都分给广场的士兵吧，这里已经足够了。”
    小托娃从来没见过克琳希德这么漂亮的人，一时间有些侷促，小脸红了起来。
    齐格飞上前揉了揉她的头。
    “谢谢啦，快去吧。顺便告诉大家王女殿下会付钱的。”他在“付钱”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唔，遵命，哥……勇者大人！”小托娃立正挺胸，仿佛接受了一个伟大的使命。
    此刻偌大的厅堂內只有五个人，长桌周围坐著齐格飞，克琳希德，罗兰，卡塔丽娜。波波被士兵们揍了个鼻青脸肿，站在一旁眼巴巴看著四人大吃大喝。
    “齐格飞先生，我代表摩恩王室感谢您的帮助。”
    克琳希德已经很久没吃到这样的大餐了，但长年累月的礼仪教养並没有让她像旁边那两个饿死鬼骑士一样毫无形象地抱起一只烤鸡大口啃咬。
    她先向齐格飞行了个礼，然后才拿起餐叉优雅地横扫起面前的食物，这速度完全不比两位骑士慢。
    齐格飞看著这仨饿死鬼，坦白说他有点不想选择克琳希德的阵营了。
    本次阶段任务的目的是让他可以更好完成歷史修正也就是收復四境，终结內乱，统一王国。
    可就靠王女阵营的这些个乌合之眾，怕不是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齐格飞颇有一种四九年入国军的荒诞感。
    “你们还有多少人？”齐格飞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问道。
    “除去这里的士兵，唤风洞窟內还有十来人驻守。总共加起来只剩48人了。”
    卡塔丽娜神色失落，半年前他们衝出王城的时候可是有著近千人马的，她亲眼看著一位位战友们倒下、离去，队伍变得越来越小走入绝境。
    齐格飞沉下了脸。
    他並不是因为人员太少而忧愁，恰恰相反，
    剩下的人，
    太多了。
    “你们，居然还有48人？”

 第14章 加入阵营

    “你这是什么意思？”罗兰放下送到送到嘴边的鸡腿，他听出齐格飞话里有话。
    “没有援兵，没有物资，在两大势力势力的联手追捕下你们居然逃了半年。“
    这个世界还是处在中世纪，行军打仗是需要一支庞大后勤部队的。如果是短时间的千里奔袭还好说，像这样近一千號人在没有后勤保障的情况下逃了半年，根本不可能。
    “你们到底是怎么支撑到现在的？”这是齐格飞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
    卡塔丽娜被齐格飞严肃的语气影响，也认真了起来：
    “逃出王城后的那段时间，我们都是派一小队人乔装进入沿途的城市里採购粮食的。因为都是在黑市內进行的交易，所以没有被察觉。后来隨著队伍的人数越来越少，后勤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了。有什么问……”
    卡塔丽娜问题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她猛地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圃人波波。
    齐格飞咬著餐叉眉头紧锁：
    “对，你们的队伍里是有间谍的。这意味著你们落脚的每一座城市敌人都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放任你们进城採购物资？”
    现在摩恩王国的形势並不复杂，东南西北四境中北境大公阿尔维斯站在二王子罗德里克的阵营，南境的拜兰大公则是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盟友。
    东境迦罗威不仅是公爵也是王国最大的商会迦罗威商会的老板，这位商人大公一如既往地左右逢源在內战中为自己的领地攫取好处。
    至於西境……西蒙公爵领或者应该叫西蒙公国。他们好几年前就因为各种原因从摩恩王国分裂了出去，这次內战西蒙家族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过自己的立场，甚至没有派人去了解具体情况，仿佛王国的事情已经和他们彻底无关了。
    半年前二王子在王城事变占据上风如今已经彻底控制了王城昂德索雷斯及其周边区域。而大王子则退守旧都圣摩恩城，盘踞於莱茵河北。
    黄金帝都和白堊旧都，王国最大的两座城市隔著莱茵河这条摩恩的母亲河对峙。
    奇怪的是，这半年来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发动大规模的战爭。
    他们在做什么？
    齐格飞把木质餐叉咬得咯咯作响，竭尽全力思考著。
    刀刀见血却不致命，明明有能力直接抓捕却放任猎物跑了大半年。
    为什么？
    很多时候你猜不透一个人的想法，其实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和对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只有同类才了解同类，能理解一个阴谋家的永远都是另一个阴谋家。
    猛然间齐格飞灵光一闪，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出声：“哦……他们在分化蚕食王女派的势力。”
    斩草要除根，这是在除根。
    声音很轻却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罗兰下意识地往克琳希德的位置靠近了一些。卡塔丽娜打了个哆嗦，又回忆起了昨天被齐格飞肆意拿捏的经过。
    “你们怎么了？”
    “梅兰大人，您现在的表情有些可怕。”
    表情？
    齐格飞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笑。
    “干什么？不准笑，难道要我哭？”
    “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罗兰脸色並不好看，无论是目前的形势还是眼前这位梅兰给他的感觉，都让他的心情无比阴鬱。
    “敌人用这种方式一边將你们赶出权力中心，一边又能牢牢掌握住你们的行踪。克琳希德毕竟是第一王位继承人，王女派的贵族肯定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如果他们直接把人抓回去，无疑会让克琳希德的支持者狗急跳墙。
    所以他们用这种不间断却又不致命的追杀赶著你们跑了半年，用这段时间一点点將王女派的贵族转化成自己的势力。”
    “等彻底瓦解我的势力后，他们就会真正发起围剿行动，而那时候我已经彻底孤立无援，只能『自愿』让出王位。”
    克琳希德接著齐格飞的话说了下去，她的语气不见起伏。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克琳希德已经猜到了並不奇怪，一国的公主还是王储怎么可能真是傻白甜。
    “没错，这样就没必要背上篡位的名声了。我现在怀疑你们的队伍里还有內奸，既然波波是二王子的眼线，那就一定还有大王子的人。”
    卡塔丽娜已经晕乎了，她一直都不太擅长这类勾心斗角的事。
    罗兰一把提起了波波，他的动作粗暴疼得波波一阵齜牙咧嘴。
    “说！还有谁！你们这些叛徒，殿下对你们的信任毫无保留，你们就是这么回报的？”
    “大，大人，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给罗德里克殿下传递情报，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罗兰火冒三丈，这位模范骑士实在无法原谅这样的背叛行为，抬起拳头就要挥下去。
    “別这样，罗兰。”
    “可是他！”
    “算了吧。”齐格飞也开口劝道：“他不过是一颗棋子，如果你是棋手会和一颗棋子阐述自己的计划吗？“
    “但波波我也提醒你一句，事到如今你已经回不了罗德里克那儿了，两天后的那只追杀部队將会因为你留下的错误信息而全军覆没。你现在就可以猜猜看罗德里克会怎么对付你，他会怎么对付一颗背叛了他棋子。”
    “可这些都是你们……”
    “对~可谁在乎呢？”
    波波灰白的脸上冷汗淋漓。他曾经见过一次那位二王子，作为克琳希德的胞兄，罗德里克可以说是一个全方位的金髮美男，和克琳希德在五官上有六成的相似。
    但也仅仅只是五官相似，性格可以说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克琳希德是春日的暖阳，那罗德里克就是盛夏的烈日，无情的灼烧著任何敢与他为敌的人。
    如果波波就这么回去，毫无疑问会死得很难看，那位二王子从不听任何辩解，只看结果。
    一念至此，他终於囁嚅著开了口：
    “多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追杀部队一直都是两位王子共同调遣的。可能队伍里真的也有大王子的间谍吧……”
    “该死，他们这也算当哥哥的吗！”
    作为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齐格飞也无法理解这两个当哥哥怎么能这么狠。
    但作为一个高中歷史学得还不错的现代人，他也知道古今中外王位爭夺一直都是血淋淋的，手足相残那都是家常便饭，牛逼如唐太宗都逃不过这一劫。
    “梅兰，不，梅兰大人，我知道这样很厚脸皮，但能请你帮……”
    “我拒绝。”齐格飞没等罗兰把话说完就直接回答。
    罗兰神色一滯，他没想到齐格飞居然连话都不让他说完。
    齐格飞双手分开，十指径靠顶在下巴上：“梅兰家训，绝不介入任何政治斗爭，而我已经帮得够多了。”
    家训什么是胡诌的，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拒绝，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抬高自己的身价，以最核心的身份直接进入王女阵营的权力中心。只有手握最大的权力才有可能在三年內完成统一王国这种艰难地任务。
    这也是他没有选择二王子阵营的原因，人家太强了，没自己照样能贏。加入那个阵营自己能不能获得信任都难说。
    卡塔丽娜一听齐格飞拒绝得这么干脆一下就急了，可她也不敢开口央求，本来人家就没这个义务再加上齐格飞確实已经帮他们脱离了困境，就和他昨天承诺的一样。她看了看王女殿下又看了看齐格飞，有些不知所措。
    克琳希德从刚才开始便沉默不语，像是在下定某个决心。
    终於王女站了起来，她摘下了头上的士兵头盔，如同丝绸一般金髮倾泻而下。她轻启朱唇，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坚决：
    “其实，我对王位一直都没什么想法，我的年龄是最小的，本来第一继承人也不应该是我。但大家选择了我，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如果哥哥们能更好地引领这个国家我並不介意让出王位。
    我从小就生活在王宫內，听著大臣们讲述著王国有多么繁荣，人们生活是多么富足，我也是如此坚信並自豪著。但这半年的旅程，我所见到每一座城市都和大臣们说的完全不一样。
    人民饥寒困苦，食不果腹，宫廷的大臣们可以在名贵的红酒中沐浴，而他们却连一块黑麵包都分不到。
    我本以为这是受到內战的影响，可后来经过那些没受到战火波及的城市却也是同样的景象。”
    克琳希德碧绿的瞳孔直视著齐格飞，这位王国的公主一躬到底。
    “齐格飞先生，我並不求您帮我爭夺什么王位。我可以不要王位，可以不当这个公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如果这些东西可以换来国民们的富足安康，交出去又何妨，可我……没有这个力量。“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而下，这样的无力感折磨了她整整半年。
    “我只求您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可怜的人们。您是勇者家族的后裔，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做到。若您能答应这份恳求，我愿意为您献上我的一切。”
    齐格飞看著这个美貌绝伦的少女。他不清楚这些话里有多少是真心，很多年前他就已经不会被这种漂亮话打动了。
    他听完这番话第一反应是惊讶对方居然会用勇者家族这个道德制高点来压自己。
    然而，看著少女轻轻颤抖的肩膀和不断滚落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齐格飞从这个十六岁岁的年轻公主身上看到了一个影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影子。
    同样的无力感，很多年前他也体会过。当时將他从无力的泥沼中拉出来的，是那位谢叔叔温暖的手掌。他是齐父的挚友，齐格飞在世界上最尊敬的人。
    为了回应那份温暖，齐格飞早已决定拉起任何身陷绝境之人求救的双手。
    （也罢，反正二王子也不一定会收留我。）
    他在心中轻轻嘆了口气，开口道：
    “南境。”
    “啊？”
    齐格飞走上前扶起还躬著身子的克琳希德失笑道：
    “我要你的一切干什么，梅兰家又不是每个人都好色。我扶你登上王位，事成之后我要做南境大公。你，就用你自己的方式拯救你的国民吧，以女王的身份。“
    適当的条件反而能增加对方的信任感。反正完成任务以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了，这个条件其实等於没有。
    “谢谢，谢谢您，我替摩恩百姓感谢您的帮助”
    克琳希德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她刚才真的很害怕齐格飞会拒绝，甚至连自己的后半生都押上了。
    “殿下……”卡塔丽娜眼眶也有些红，她上前扶住克琳希德。
    也就在这时，齐格飞的脑海里响起了夏儂的声音。
    【您成功加入王女克琳希德阵营，阶段任务一完成。】

 第15章 锄奸行动（上）

    【您成功加入王女克琳希德阵营，阶段任务一完成。】
    【开启信任值系统，王女克琳希德当前信任值：20%】
    【信任值提升至100%便可完成本次所有阶段任务。】
    （骗取信任？这个我擅长啊！）
    齐格飞眼神一亮，这是专业对口了呀。
    【警告！王女克琳希德身负太阳神的加护，欺人之谈对其效果非常有限。】
    （哦，那没事了……）
    齐格飞用指尖敲了敲长桌，將大家的注意力聚拢了过来，还有些话他必须得事先讲好：
    “我会帮你们，但有两个条件。”
    卡塔丽娜咽了口唾沫，她想起了昨晚齐格飞的戏言。
    （该不会是要我吧？）
    齐格飞察觉了到了卡塔丽娜的异常，但他没理会这个思维跳跃的女骑士，继续说了下去：
    “第一，我不会以梅兰的身份提供帮助，准確来说一般情况下我甚至不会露面。“
    主要是因为怂，他怕真正的梅兰家族派人来砍死他这个冒牌货。
    “第二，我不会直接介入任何战爭，只会在幕后为你们出谋划策。”
    主要是因为菜，如今圣剑已经断了，就他那两下子恐怕连罗兰的马都打不过。
    “原因……你们都懂的吧？”
    齐格飞神色异常严肃，仿佛在暗示一个巨大的秘密。
    “嗯，我们能理解。”
    坦白说，齐格飞不知道他们都理解了些啥。但强者的一大好处就是他们只要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底下的人就会自己开始脑补。
    现在该想想怎么提升克琳希德的信任度了。
    齐格飞非常懊恼为什么没有听从妹妹的安利多玩玩美少女游戏，说不准就能学到攻略克琳希德这类角色的窍门呢。现在只能用笨办法了，多干活多做贡献，时间长了老板自然会信任你的。
    用餐结束后，罗兰骑著他的魘驹赶往他们原本藏身的洞窟，那里还有一行人的行李以及一支十人左右的留守部队。
    其中还有克琳希德的另一发小，魔法师达伦。
    据眾人所说，达伦的魔法天赋堪称天才中的天才，尤其擅长风元素魔法。他的年龄在队伍中是最小的才15岁，但实力却足以匹敌卡塔丽娜。
    齐格飞根据描述，在脑海里描绘出了达伦的形象——高傲臭屁的少年天才，谁都不放在眼里那种。
    本来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都有些中二，成天以为自己是最特殊的，如果恰好还有些天赋的话更是了不得，眼睛能长到天板上去。
    这种刻板印象来自於齐格飞自己，他还没被社会毒打前就是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类型。
    所以当这位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少年天才出现在齐格飞的眼前时，他属实吃了一惊。
    “你就是达伦？”
    “唔，见过勇者大人。嗯？现在还不是勇者，非常抱歉。应该怎么称呼才好，齐格飞？不不不不，那也太僭越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对未来的勇者直呼其名。唔，我真是太失礼了。”
    这位长得比女生还楚楚可怜的天才少年，正因为不知如何称呼齐格飞陷入了慌乱中。
    齐格飞扭过头看向一旁的罗兰，神色颇为精彩。
    “你確定……他是少年？”
    达伦留著一头柔顺淡绿的及肩长发，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左边的眼睛。他的五官精致完全不亚於克琳希德，甚至比后者更显三分柔弱，放在冲国绝对能引来一大波妈妈粉。
    “是啊，达伦的父亲是人类母亲是精灵，他有一半的精灵血统。”
    齐格飞这才注意到，达伦的耳朵尖尖的但大小却和人类差不多，的確是混合了人类和精灵的两种不同的性徵。
    原来是个半精灵正太啊。
    “咳，总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齐格飞要求所有人都聚集到风桃村，就是要进行他在这支团队中的第一项工作——锄奸。
    ……………………
    昏暗的房屋摆放著一张木桌两把椅子。
    齐格飞特地在村里选了两间採光最差的木屋，把里面的布置成了简易的审讯室。此刻这里正坐著一名惴惴不安的士兵。
    亚修已经等了快四个小时了。
    四个小时前那位梅兰大人只是问了他的名字和出身等几个简单的问题就离开了，自那之后这屋子里就再也没人来过。
    亚修知道几位大人这是在拔钉子，这不是秘密，齐格飞在行动前就把所有人叫到广场上直接告知了队伍里有內奸。
    为此，亚修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编撰了足够真实的谎言来掩饰自己的身份。
    然而，审问的过程却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齐格飞没有问任何敏感棘手的问题，好像就根本没有怀疑他。
    可偏偏他没有得到离开屋子的许可，说明审问並没有结束，他只能在审讯室里继续不安地等待。
    与这里的安静相对，隔壁另一间审讯室可以说是热闹非凡。
    亚修时不时就能听到隔壁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和惨叫声。
    將近四个小时的等待和昏暗闭塞的气氛再加上不断传来的惨叫让亚修的內心几乎濒临崩溃。
    “该死，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亚修紧张地在狭窄的屋內踱步，他非常想衝出去看一眼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殿下！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殿下！殿下！啊啊啊！”
    而后，是刀刃切入肉体发出的特有的脆响，明明隔著屋子声音却格外清晰。
    亚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片，他跑到门边，刚想从门缝中往外张望。
    房门打开了。
    齐格飞一身黑袍站在门外，神色和蔼笑容可掬：
    “士兵亚修出来吧，审讯结束了，恭喜你。”
    亚修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他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终於结束了哈哈，辛苦各位大人了，那我就先归队了。”
    “归队？”亚修看见面前的黑袍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思索了一会儿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士兵亚修，恭喜你，
    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第16章 锄奸行动（下）

    房间內的气温，隨著这句话的迴荡降到了冰点。
    亚修这才注意到齐格飞的表情。方才的和蔼已然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杀意。
    亚修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大，大人，您真会开玩笑。”
    亚修试图打个哈哈，却看到齐格飞的后方两个士兵拖著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经过，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了过去。
    齐格飞头都不回，他看著眼前脸色苍白的士兵再度露出了那个极尽森冷的笑容：
    “玩笑？上一个说我开玩笑的已经死了。”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没必要明白，你只需要选择是自尽，还是等別人来帮你。”
    “你他妈別开玩笑了！我是王国的士兵是殿下的士兵，无缘无故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你算什么东西！”
    齐格飞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四个小时，他终於还是崩溃了。）
    “决定你生死的可不是我，而是你的好同僚。”
    亚修脸色一滯，这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人。
    （难道是他们？不可能啊，出卖我他们有什么好处？）
    “有那么难理解吗？我只是告诉他们，亚修已经全部交代了，你们现在从实招来可以既往不咎。然后，他们就一股脑全说了，至於个別嘴硬的……”
    齐格飞用拇指一指后方：“如你所见。”
    亚修目瞪口呆地看著齐格飞，他带著难以置信的表情，良久才问道：
    “你……早就就知道了？”
    而就在亚修一句话出口后，齐格飞脸上所有浮夸的表情全部收了起来，表情变化的速度令人咂舌。
    （不，並不知道，不过就在刚才我知道了。）
    是的，这就是个骗局。是齐格飞根据手上的情报设计的囚徒困境的改编版。
    原本齐格飞是想用漫游手册的信息搜索直接把所有內奸都抓出来的。
    然而漫游手册並不是无所不知的，它只能搜索被其他漫游者记录过的內容。齐格飞搜索了每一名士兵，结果让他大失所望。
    不同於搜索波波那次，这一次没有任何直接信息显示谁是內奸。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齐格飞还是发现一名士兵的异常。
    这名士兵的履歷上显示他曾经做过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近卫兵，名字叫亚修。
    齐格飞当即决定就拿亚修第一个开刀。
    他设计导演了这齣戏，把亚修一个人长时间关在封闭幽暗的屋子里一点点摧毁他的心理防线。
    在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把他放出来让他目睹那具鲜血淋漓的假尸，给濒临崩溃的亚修致命一击。
    在欺人之谈的加成下，齐格飞的每句话都能让亚修信以为真，而只要亚修露出一点破绽，精通冷读术的齐格飞绝对不会忽略。
    挖出一个內奸，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齐格飞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亚修没问题，他就只能关押所有士兵不分昼夜地审问每一个人。
    在高压的环境下致使对方露出破绽。不过这样的方式不仅耗时漫长，而且必然会有错判和漏判，弄不好还会引起譁变。克琳希德肯定也不会支持这种方式。
    还好，计划一次就成功了。
    隔壁的屋子里罗兰听到了所有的经过，他脸色难看地走了过来。
    齐格飞没有再看眼神已经失去了高光的亚修，只留下一句话：
    “你要是有什么想补充的就和罗兰说吧，多提供一些消息没准能捡回你的命。”
    在亚修毫无保留的供述下，这支48人的队伍里居然抓出了总共10名內奸，他们都是大王子安插的臥底。
    这下別说罗兰了，连齐格飞都惊呆了。
    “这数量已经不能说是眼线了吧？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抓了克琳希德回去啊！”
    齐格飞看著满满一屋子的人，脸色非常精彩。
    “我们本来就没有加害公主殿下的意思。大王子殿下交给我们的任务只有两个，报告公主殿下的近况和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
    本来我们有50多人，但大家都在这半年里战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了。”
    罗兰眉头紧锁，思考了良久还是把疑问拋给了齐格飞：
    “梅兰，你怎么看？”
    （大人，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蹺……我看你的个头啊，你们王室那点破事我怎么知道啊？我认识你们还不到一天好不好？）
    齐格飞在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
    “这件事有问题，仅凭我们手上这点信息很难看到真相。“
    也许是那位大王子还有点人性，所以派了人保护自己的妹妹，一边追杀一边还要保护？没道理啊。
    “先把他们和大部队分开，后天的围剿行动就別带他们了。”
    罗兰有些发愁，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和王女殿下提这事。
    48人的队伍里有11个內奸，如果算上那些已经死去的，那总共有50多个。50多个臥底跟著他们出了王城，而他们居然连一个都没发现。
    想到这他又看了一眼一旁正陷入沉思的齐格飞。
    从早上他们初次见面到现在不过数个小时，这个男人就已经精准地拔掉了队伍里所有的钉子，让队伍走出了绝境，这份手腕让罗兰嘆服的同时还有些恐惧。
    强大的敌人並不可怕，强大的同时还很聪明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还好他不是敌人……）
    ……………………
    入夜。
    风桃村的空屋子有不少，平常都被村民们拿来堆杂货了，现在正好空出来给士兵们住。
    这些半年来风餐露宿，不是睡洞窟就是睡树上的士兵们再次回到了文明的怀抱。
    他们在村民的安排下洗了个澡，饱餐了一顿甚至还分到自己的床。
    他们也知道这都是看在那位梅兰大人的面子上才有的待遇，於是乎齐格飞在士兵们心中的形象又拔高了一截。
    当然，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有这种待遇的。比如昨天以黄毛士兵莱姆为首抢劫村庄的那八个被安排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没有床，只有地铺，爱睡不睡。
    他们虽然心有不满，但却不敢抗议。毕竟有错在先，再加上这事在卡塔丽娜的极力掩饰下瞒了下来。如果拆出去都不用克琳希德开口，模范骑士罗兰就会扛著他的大宝剑把他们全砍了。
    齐格飞此时正坐在自己的房间內桌前，桌上放著四张古旧的皮纸，一盏油灯照提供了足以照亮它们的光源。
    这四张纸是从漫游手册上撕下来的，分別记录著目前阵营中的四位主要人物的信息。
    这里面有原本就记录在册的信息和他今天通过探查后得来的新情报。
    “卡塔丽娜，宫廷女僕的孩子，原本没有成为骑士的资格，但由於天赋卓绝又和王女关係亲密，破例被选为守护骑士。目前职介为大骑士……不过脑袋並不好使，还有把柄落在我手上，不足为虑。”
    “罗兰·裴迪南，裴迪南伯爵领的平民，也是因为天赋好所以被伯爵看中。在伯爵府接受骑士训练后与裴迪南家的千金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现已入赘还生了一个男孩？这是什么人生贏家？
    26岁便晋升黄金骑士，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黄金骑士，如今距离成为神圣骑士只差一次神授仪式吗？”
    罗兰的实力毋庸置疑，齐格飞白天与他对峙的时候完全看不到半点获胜的可能。
    “综合评价至少在a级以上，保守估计算a+吧。他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得防著点。”
    齐格飞又拿起第三张，这一份的內容少了许多。
    “达伦·希鲁夫，半精灵少年，有著最高级的风元素亲和，年仅15岁便已经可以使用六阶中位魔法，不世出的魔道天才。就这些，信息少了点，但接触下来並不是难以应付的类型。”
    齐格飞拿起了最后一张皮纸，这一张纸上的內容是最多的，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王女克琳希德。都是些生平事跡呢……嗯？”
    齐格飞神色一滯，他看到了一则让他惊讶的信息。
    神跡【索雷斯的宠爱】：王女克琳希德是太阳神索雷斯的神眷。持有该神跡光、火两种元素亲和將会达到极致並且能够与光之精灵交谈。光之精灵能够辨別恶意，看破谎言。
    齐格飞的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能够看破谎言？”
    “我……看不透他。”克琳希德捋了捋耳边垂落的髮丝，语气有些迟疑。
    罗兰面露惊讶，难以置信地问道：“连您也看不透他？您可是太阳圣女啊。”
    克琳希德的寢房內，主僕二人正在低声谈论著。內容当然是那位横空出现的梅兰。
    “嘘，轻点，丽娜已经睡了。”克琳希德伸出食指在樱唇上比划了一下，又指了指一旁睡得四仰八叉的卡塔丽娜。
    “咳，抱歉。但这……这不可能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可以骗过光之精灵，哪怕是勇者也不行。”
    光之精灵是太阳神的眷者，普通人看不到他们。而作为太阳神所宠爱的圣女，克琳希德能够在一定程度內调动光之精灵为自己服务。
    这些光之精灵最大的用处就是，他们对谎言、杀意等恶意非常敏感，一旦有所察觉就会自动提醒克琳希德，事实上半年前他们能够及时组织人手逃出王城，也是因为克琳希德提前察觉到了危险。
    然而，在面对齐格飞时，这些无往不利的测谎精灵却出现了异常。
    它们有的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对克琳希德发出毫无意义的信號，而更多的则是完全不做反应。这简直就像站在它们眼前的，根本不是人。
    因为不是人，所以毫无反应。
    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连克琳希德都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摇了摇头说道：
    “至少目前齐格飞先生並没有表现出敌意，而且……”克琳希德回忆起了白天在教堂內那双將自己扶起的温暖手掌。
    也许是一厢情愿，她觉得拥有这么一双手掌的人一定不会是坏人。
    “罗兰，你今天和他相处的时间最长，你觉得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
    “怎么了吗？”
    “殿下，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克琳希德闻言浅浅一笑：“罗兰，私底下你就像我的哥哥一样，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呢？”
    这位公主殿下似乎没意识到，像她的哥哥一样意味著什么……
    “那请恕臣失礼。这位梅兰给我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不管是早上面对波波，还是下午审问士兵，他对人性的弱点都太过了解同时还能精准地把控利用它们，这绝不应该是勇者家族该有的手段。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让我联想到另一个人……”
    罗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异常严肃：
    “您的胞兄，二王子罗德里克。”

 第17章 罗德里克

    黄金王都 昂德索雷斯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这里却依然明亮如同白昼。
    这座城市整体被流向东部裂谷海的莱茵河横切成两部分，城內又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建立起了三道巨大的环形城墙，將整座城市分成了外城区、中城区、內城区三部分。
    王都在全盛期拥有超过八百万的人口，堪称整个奇兰大陆最繁华的城市，然而这一切都早已隨著王国整体的衰败隨风而去。
    內城区又称教皇区，这里是王国贵族大臣和教会主教们居住的地方，各种华丽的住宅鳞次櫛比，被这些贵族住宅围绕在中间的便是摩恩的王宫。
    有意思的是这座富丽堂皇的王室城堡却不是內城区最显眼的建筑，说到昂德索雷斯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也不是摩恩王国的首都，而是太阳神教的总部——阳光大教堂所在的圣城。
    就在王宫的后方，佇立著一座高达七十米的白色塔型建筑，这座金碧辉煌的阳光大教堂无论是从高度还是外观都完全碾压了前方的摩恩王宫，教会以这种方式告诉告知世人神明至上、君权神授。
    教堂的顶部燃烧著一颗巨大的宛如太阳一般的金色光球，就是这颗光球將整座王城不分昼夜，四季如一地照耀成白昼。金色的光芒遍及昂德索雷斯的每一处角落，“黄金王都”这个绰號也是由此而来。
    金髮碧眼的罗德里克站立在办公室內注视著那颗金黄的太阳，光芒洒在他英俊得不似人类的脸庞上，为他增添了一份神圣感。
    我们常用童话里的白马王子去形容一个帅气的男人，可如果这位“白马王子”真的有脸，那毫无疑问就是罗德里克。
    二王子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小时了，自从半年前的政变开始，他每天晚上都会像这样注视著教堂的方向。
    如果不是他那双碧绿眼瞳中时不时一闪而过的憎恶，谁都会以为这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在向太阳神行注目礼。
    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打扰他的，前线的战报、王国的政务现在都需要他去处理，罗德里克只有深夜这一点点的自由时间。
    就在这时，罗德里克突然感到自己的右脚似乎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摩擦著。
    他低头看去，严肃的神情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正在蹭著他小腿的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这是一种非常稀有的小型魔兽叫做斯诺犬。
    由於聪明机灵易於驯服而且卖相非常可爱深受贵族女孩们的喜爱。因为擅长使用冰魔法，夏天还能调节室內温度。那些穿的雍容华贵密不透风的贵妇们一定会想办法弄上一只，免得中暑。
    罗德里克是在五年前一次魔兽狩猎中找到它的。
    当时这只可怜的小狗正瑟瑟发抖地被关在巨魔的巢穴中，很显然马上就要变成巨魔们的饭后甜点。
    罗德里克將小白狗抱了起来，用指尖挠著它胸前雪白的绒毛，让小白狗发出了一阵舒服的呻吟。
    “小雪，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听得罗德里克的话语，小雪舔了两下他的指尖然后把小脑袋探向门口，似乎是在说外面有人。
    外面的人也恰到好处地在这时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殿下，臣有要事稟报。”
    “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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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穿华贵礼服戴著厚重眼镜头髮白的老者。
    小雪看见来人兴奋得从罗德里克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一蹦一跳的扑向老人的胸膛。
    罗德里克见状露出一丝苦笑：
    “明明我才是主人，可它却更加亲近你呢，阿尔维斯。”
    这位已经七十岁高龄的老者便是当今的北境大公——维克多·阿尔维斯。
    阿尔维斯老公爵抱著小雪走向罗德里克，摇头回答道：
    “殿下这些年一直在帝国留学，小雪都是我在照顾，会有些生疏也是正常的。”
    说著他又把小雪递还给了罗德里克。他的態度很谦卑，不像是个公爵倒像是个老僕。
    “行了，別安慰我了。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是，追击部队传来了新的消息。”
    “哦~都说了些什么？”
    老人犹豫了一下，才迟疑地开口道：
    “消息说已经確定克琳希德殿下的下落，后日就会展开抓捕行动。”
    明明是非常重要的消息，可罗德里克却並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厚厚的一叠资料，那些都是王女派贵族这些年欺压平民、贪赃枉法的证据，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偽造的。
    “殿下，要通知追击部队暂缓行动吗？”
    但罗德里克並没有回答老公爵的问题。他將目光透过琉璃窗外，看向了被金色光芒笼罩著的王城。
    良久，他开口反问道：
    “阿尔维斯，你认为现在的摩恩怎么样？”
    老公爵没明白罗德里克问话的意图，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殿下，王国在您贤明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欣欣向荣吗？”罗德里克冷笑出声，“就今天这一天，外城区就饿死了八千人，这还是在繁荣的王都。你说，这是欣欣向荣？”
    “哎，受內战影响国內的粮食短缺，我们只能將有限的粮食先供给到內城区和中城区。內战结束后，一切都会走上正轨的。”
    “正规？”
    罗德里克发出一声嗤笑。
    就在两个小时前，城堡內刚刚举行完一场贵族舞会。女僕们到现在还没有收拾完那些喝剩的名贵红酒和没吃完的豪华料理。
    粮食短缺？对，確实短缺，不过缺的是平民的粮食，贵族老爷怎么可能饿肚子呢？
    昂德索雷斯的外城区住著將近两百万的平民，就是这两百万平民日夜不停的劳种换来了內城区那不到一万的贵族们的日夜笙歌。
    知道那个把王都照成不夜城的巨大太阳是干嘛的吗？神跡？恩赐？
    放他妈的屁，那是为了让平民少睡一会儿，早点爬起来接著干活。
    太阳教会的神官和贵族们沆瀣一气，一起开发这套先进的十八小时工作制。
    他们用狂热的宗教思想给平民洗脑，让他们天真地以为卖力地耕作，死后就能进入太阳神国安享太平。
    是的，这个存续了五百年的古老王国已经腐烂到骨子了。
    罗德里克从没指望过从老公爵的嘴里得到答案，他关心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说起內战，有一件事还真是奇怪。
    半年前，我的妹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我明明下令关闭了所有城门。
    阿尔维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老公爵苍白的鬍鬚一阵抖动，下意识地把头低了下去：
    “这……臣也觉得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吗？也对，我妹妹出逃的东城门就是你的管辖区，连你也不知道那这事还真是无从查起了。“
    “老臣惭愧。”
    老公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看看罗德里克的表情。
    可当他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碧绿宛如翡翠一般瞳孔。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两厘米，老公爵能感受罗德里克喷在自己脸上的鼻息以及，那双眼睛中孕育著的杀意。
    老公爵嚇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別这么慌张嘛，我就是开个小玩笑。”
    “哈，哈哈，殿下，这真是……这难道也是帝国那里的风俗吗？”
    老公爵的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但他还是强笑著附和罗德里克，然而，
    “阿尔维斯，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殿……”
    “我最喜欢狗，它们聪明乖巧，最重要的是，它们总是那么忠诚。”
    罗德里克抚摸著怀里的小雪，神情温柔得仿佛是在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过……”
    这个瞬间，罗德里克满面的温柔尽数化作狠厉。
    他毫无徵兆地一把掐住了小雪的脖子，死死地捏了下去。
    小雪粉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猛地外突，呜呜地发出惨叫。
    可爱的斯诺犬此刻显得如此狰狞。
    它拼命地蹬著四足想从罗德里克的怀里挣脱出去，可只凭它那点力量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隨著一声咔嚓声，雪白的小狗挺直了身体，它外突的双眼中写满了疑惑、恐惧和难以置信。
    阿尔维斯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唇哆嗦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看见罗德里克將小雪的尸体像丟垃圾一样丟到一旁，然后將视线对准了自己，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浓郁得几乎凝结成实质。
    “不过呢，我最討厌会向別人摇尾巴的狗。”他走上前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老公爵。
    “维克多·阿尔维斯，你，明白吗？”
    “殿下……我，我……”
    罗德里克替老公爵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转瞬间他的神情再次变得温柔平和：
    “你年纪也大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小弗兰下个月也就成年了，他在我这里锻链地很不错，下个月就把家业继承给他吧。“
    老公爵咽了一口唾沫，他老来得子，弗兰是家里的独苗。
    “是，遵从您的意志。”
    “嗯，追击部队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把这畜生的尸体带上，退下吧。”
    “是，殿下。”
    砰！
    房门合拢，偌大的办公室內又只剩下了罗德里克一个人。
    他坐回办公桌前，神色阴鬱，如今的王国有太多的问题要处理了。
    “星梅。”他突然对著空旷的房间喊出了一个名字。
    如果齐格飞在这他一定会惊奇的发现，这个名字的发音居然是汉语。
    角落的阴影处，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来人的打扮相当古怪，他穿著黑色的紧身衣，上面罩著丝袜状的锁子甲，手脚上都覆盖著黄铜製成的护甲，腰间掛著一柄只有扇骨的摺扇。
    从其隆起的胸口和轻盈的体態来看毫无疑问是个女子。
    虽然这女人全身上下的打扮都挺显眼的，但最瞩目的，还是她的右肩部分绣著的一朵鲜红的梅。
    “我在。”女人的脸全部隱藏在阴影中，只有清冷的声音传来。
    罗德里克看了女人肩上的朵一眼，他从来没在奇兰大陆上见过这种植物，这朵就像女人的来歷一样神秘。
    半年前，这个自称星梅的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声称她可以帮自己完成想做的事，还如数家珍地念出了自己生平的一切。
    女人的能力出眾，虽然身份和目的成迷，但罗德里克並不介意自己的手下有些秘密，只要派得上用处就行了。
    “你跑一趟康斯顿领吧，收网的时间到了。”
    “抓捕还是击杀？”女人的话语非常简练，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击杀。”
    “包括王女？”
    罗德里克陷入沉默，他闭上双眼，脸上明显出现了痛苦和挣扎。
    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此刻他的脸上只剩下了坚决。
    “包括。”
    “明白了。”
    话音一落，女人便消失在了阴影中。
    ”以我的名义用教会的传送阵吧，一天就能赶到。“
    ”嗯。“不知从何处，远远地传来了一声回应。
    这一次，办公室里真的只剩下了罗德里克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望著掛在墙上的一幅画。
    上面描绘著摩恩的开国皇帝和他的四位伙伴英勇地直面无边无际的魔族大军的景象。
    似乎是被画中的祖先鼓舞，罗德里克碧绿的双眼中燃烧起了火焰。
    他低沉地开口，仿佛是在对画中的祖宗诉说，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个国家必须重生，
    挡我的，
    都要死。“

 第18章 高尚的品质

    克琳希德在风桃村的第二天开始了。
    作为王女殿下，她不像罗兰和卡塔丽娜他们一样被齐格飞赶著去帮村民们干活。
    齐格飞心里非常有b数，他清楚哪些人可以欺负，哪些人得供著，显然王女殿下是后一种。
    不过克琳希德本人非常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她看著被齐格飞拖著忙里忙外的两位骑士，腮帮子鼓起。她总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於是乎，当齐格飞中午忙完村里的农活回厨房吃饭时的时候，就看见克琳希德穿成农家少女的装束，徒手抓著一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直接往锅里丟。
    齐格飞嚇得魂飞魄散，立刻把今天负责做饭的愣头青拉出来骂了一顿。
    “你有没有搞错?怎么能让尊贵的王女殿下进厨房？万一出逝了怎么办?”
    这姐们做出来的东西能吃?
    “什么?殿下自己要求的?那也不行！以后绝对不可以让她进厨房！”
    会吃死人的！
    午餐时，克林希德嘟著嘴，除了时不时扒拉两下饭菜一句话也不说。
    瞎子都看得出王女殿下的心情很不好。
    作为职场老油条，齐格飞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的不满，可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是为啥呢?
    公司里那些个领导最喜欢啥也不干吃白饭了，所以齐格飞经常会主动多揽下一些工作来给他们留下点好印象。
    这招百试不爽，每次加工资评职称都能轮到自己，怎么到异世界就不灵了呢？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並不妨碍齐格飞开始下午的工作。
    说是工作，其实就是把那几位臥底拉出来再审一遍。不过这些人昨天说的那些似乎就是他们所知道的一切，不管齐格飞再怎么诈唬都没问出更多的情报。
    倒是他的各项专精熟练度都提高了不少。
    【专精：冷读术79%（专家）演技75%（专家）恐嚇41%（进阶）剑术19%（入门）……】
    除了这些，齐格飞的专精其实还有厨艺、速写、探戈、猎术等浩浩荡荡差不多三十来个，这里姑且一笔带过吧。
    这些杂七杂八的专精里一部分是他以前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学会的，其余的是从这具身体上继承得来的。
    如果只是懂个皮毛，是不会被漫游手册算作专精的。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最多只有三到四项专精，齐格飞能够拥有这么多专精足见他的天赋超绝。
    只可惜这么多专精都没办法帮他哄好生气的克琳希德。
    罗兰和卡塔丽娜吃完饭就带了一队人马去明天的伏击地点熟悉地形了。
    齐格飞是一点也没把他俩当外人，整个早上几乎是把他们当成牛马来使唤，重活累活都丟给他们去干了。
    这俩骑士也是不负所望，发挥出了远超牛马的作用。
    罗兰心里是拒绝的。虽然他是平民出生，小时候就常常帮家里干农活。但怎么说如今他也是堂堂黄金骑士，王女近侍，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但想想他们这四十多號人不给钱在这白吃白喝白住，如果还不帮忙干活那位热爱村庄的梅兰多半会拔剑把他们这些可恶的米虫都砍死。
    卡塔丽娜这虎妞倒是勤快的很。这丫头早上扛了几十根大原木去加工厂，原木的两头时不时还会坐著村里的孩子。她从小在王宫里长大没干过这些事，第一次接触倒是颇为新鲜。
    寧静平和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傍晚，齐格飞去喊克琳希德吃饭时却没在房间里找到她。在村民们的指引下齐格飞来到了柴房。
    这位公主依旧穿著那身古旧的农家服，正用斧子劈砍著乾柴。
    她的脸上粘了一些灰，汗水从她雪白的脖颈滑下，脚边散落著大量形状长度都差不多的木柴，显然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哪怕齐格飞再怎么直男，现在也知道克琳希德为什么不高兴了。
    他敲了敲房门，提醒正认真工作没察觉到门口有人的克琳希德。
    “殿下，晚饭时间到了。”
    克琳希德这才意识到已经傍晚了。
    她放下斧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呃，劈著劈著就忘记了时间。”
    少女的脸颊有点红，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现在香汗淋漓的样子的。
    齐格飞靠著房门，做出请的手势：
    “走吧，大家都在等您。“
    二人漫步在村里小径上，夕阳映照出朵朵绚丽的霞光，在地面留下两条长长的影子。
    “明天罗兰他们都要去参加行动，村里也许会有些忙，能请殿下也帮一下忙吗？”齐格飞斟酌著语气开口问道。
    克琳希德一愣，而后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叉著腰对著齐格飞一板脸：
    “好啊，你居然让一国的公主帮你干农活，我可是公主誒，王位的第一继承人誒。“
    齐格飞耸耸肩：“您今天劈的柴都够咱们用到夏天了。”
    少女闻言，捂著嘴笑得枝乱颤。
    齐格飞这才发现这位总是高雅端庄的王女殿下居然也有普通少女的一面。
    良久，少女才止住笑声。
    她侧起头，碧绿色的双眼直视著齐格飞：
    “齐格飞先生，半年来我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看到的都是饥寒困苦的平民，人去楼空的废墟，无论到哪，感受到的都只有负面的情绪。”
    “可在这个村庄，一切都是那么祥和，我能感受到每个村民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嚮往。太好了，王国还有这样的地方。”
    在战火四起的如今，风桃村不仅衣食无忧还能够供养几十个外来人口，不得不说的確是个世外桃源。
    “这一切都是因为您在这里的原因吧。”
    双目对视。
    那双碧绿的眸子中蕴含著发自肺腑的喜悦以及浓浓的期待。
    齐格飞突然感到一阵焦躁，摆了摆手：“不，我也只是个过客……”
    “齐格飞先生。”少女打断道：“谢谢你。”
    夕阳的余暉照在克琳希德雪白的侧脸上，少女笑靨如美得就像一幅画。
    克琳希德一定是一个温柔又正確的人，就是这种品质支持著她走过了这半年的旅程。即便经歷了这么多痛苦，直面了这么多苦难，却依旧初心不改。
    齐格飞看著少女令夕阳都失色的笑容，心里却升不起几分共鸣。
    毕竟，高尚的品德要是真的有用，这位小公主也不会落魄到这个地步。
    半响，他一扯嘴角，回应以同样灿烂的笑容：
    “不客气。”
    …………
    …………
    第二天清晨，罗兰背著磨得蹭亮的大宝剑，胯著他心爱的魘驹，带著卡塔丽娜和一眾士兵斗志昂扬地出发了。
    光辉歷526年风月18日（2月18日）
    今天，是王女克琳希德，向她的两位哥哥发起反击的日子。
    今天，是女王克琳希德，迈向王座的第一天。

 第19章 行动开始

    闹腾的人走了，村里安静了不少。
    齐格飞正在坐在司令部翻阅著漫游手册。
    说是司令部其实就是杂货间收拾出来摆上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张就算毕卡索在世也不一定能够看得懂的抽象地图。
    齐格飞当然不会真的用这种东西查看地形，这只是营造一种运筹帷幄的格调，漫游手册上的信息才是关键。
    这段时间他用搜索功能查阅了王国的地图、歷史以及奇兰大陆上的各种知识。
    就如他前天在教堂里说的那样，他是不会上前线干架的，只会在幕后出谋划策。这些知识储备就是为了更好谋划未来。
    这时司令部的房门被打开，圃人波波端著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放到齐格飞的办公桌上。
    风桃村当然是没有咖啡的，这是齐格飞从地球上带来的，因为带的不多所以他总是藏起来偷偷喝，免得被卡塔丽娜那货闻到香味跑来分一杯羹。
    波波现在已经成了齐格飞专用僕人，负责伺候齐格飞的日常起居。
    原本罗兰是想把这可恶的叛徒一刀砍死的，不过在齐格飞的极力劝说下保住了小命。
    这倒不是齐格飞圣母心发作，这男人压根就没那种东西。
    而是他个人挺欣赏波波的，这个圃人演技绝佳能力出眾，居然能在罗兰的眼皮底下瞒那么久。
    瞒住罗兰也就算了，居然连克琳希德也让他蒙了过去，克琳希德的神跡可是能看破谎言的。这足见这位圃人斥候的手段高明。
    齐格飞觉得目前阵营人才匱乏，任何有用的人都要儘可能留著。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这个波波长得矮胖矮胖的，和他在公司里的那位前辈大哥有些颇有些相像，让齐格飞有种异界遇故知的亲近感。
    这么想著，齐格飞笑著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波波：
    “波波，先別走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波波打了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极度不情愿的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去。
    显然小波波完全不想和齐格飞亲近。
    “大人，您有什么事要问小的？”波波嗓音尖锐刺耳，据说是以前因为某件事嗓子受伤才变成这样的。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好奇你之前是怎么瞒过克琳希德和罗兰的？”
    齐格飞笑容可掬，像极了一个开明宽厚的领导。
    “方便说一说吗，不方便的话，也请你说一说。”
    （狗屎！这不是完全没给我选择吗！）
    波波在心中怒骂，但脸上依旧恭恭敬敬。
    “其实，小的这半年一直都是跟著卡塔丽娜大人的，从没见过王女殿下和罗兰大人。”波波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为保安全，殿下一路上都待在马车里，小的也是在进入康斯顿伯爵领后才和卡塔丽娜大人一起面见殿下的。“
    波波说了半天都不见齐格飞回应，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去。
    这一看，著实把波波嚇了一跳。
    齐格飞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你刚刚说什么。”
    波波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啊，您可以问问卡塔丽娜大人啊，她能证明的。”
    齐格飞没有理会他抓起椅背上的黑袍直接衝出了房间。
    （该死！该死！为什么我会没有意识到！）
    他飞奔往克琳希德的房间却没有找到人，只有村里的大婶正在打扫房间。
    “阿姨，克琳希德在哪里！”齐格飞对著大婶急迫地问道。
    “王女殿下今天和老约翰他们一起去附近打猎了，小齐格，出什么事了吗？”大婶发现齐格飞的脸色难看，也紧张了起来。
    （怎么偏偏这时候出去了！）
    就在刚刚波波说完那番话后，之前被忽略的细节，被无视的疑惑都在那一刻串了起来。
    为什么卡塔丽娜、波波乃至那四十多名士兵的信息都是全新的，罗兰和克琳希德的信息就有那么大的误差？
    齐格飞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下意识的把这当成了系统的bug。
    然而只要联繫漫游手册的信息来源，就能知道这根本不是bug。
    【漫游手册的搜索数据来源於全体漫游者的见闻和史官的记录。】
    这是夏儂的原话。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
    “夏儂！替我导航达伦的位置！”
    【收到。定位中……定位完毕，达伦·希鲁夫此刻就在您的背后。】
    齐格飞一愣，一回头才发现那个存在感稀薄的半精灵男孩就在自己的背后，看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已经跟了自己很久了。
    “勇者大人，您是要找我吗？”
    齐格飞这会儿也顾不得吐槽了，连忙问道：
    “达伦，我问你，你们这半年是不是分成了两路人马。“
    “咦！您怎么知道呀？”
    达伦很惊奇，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
    为了保护克琳希德安全，罗兰一出王城就把队伍拆成了两支。
    一支是由卡塔丽娜带领的诱饵部队，另一支则是由克琳希德、罗兰、达伦这三人组成的潜伏部队从另一条小路逃离。
    两支部队约定在拜兰公爵领的边境，也就是康斯顿伯爵领会合。
    为了保证士气，这件事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
    （果然如此！）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但却非常有效，换成齐格飞他也一定会这么干。
    齐格飞的猜测也因此被证实了。
    卡塔丽娜队的信息都是更新过的，而克琳希德三人的信息却都是一年前乃至二十年前的。
    而漫游手册上信息收录只来源於每一位漫游者的见闻，这就意味著，
    追击部队里混著一位漫游者！他在这半年里频繁地与卡塔丽娜率领的队伍发生战斗。
    “达伦！给我上一个加速的魔法！“
    “誒？”
    “快！”
    “哦哦，好！“
    【闪耀於夜空的星晨】
    【请指引我到达彼方之路途】
    【以风之名，大气之精灵王下令】
    【风啊 !送他一程吧!】
    无色的魔力匯聚到达伦的法杖上，通过晦涩难懂的咏唱转化成了茵绿的魔法能量笼罩上了齐格飞的身体。
    齐格飞瞬间感觉自己轻的简直像是一片羽毛，仿佛一阵风就能把自己颳走。
    四阶风魔法【天风之舞】
    他用力一跳，整个人像是失去了重力一样腾空而起，裹挟著狂风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
    只留下半精灵少年在猛烈的气流中凌乱。
    “唔~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第21章 竟然是你

    一柄雕刻著美丽纹，寒光四射的软剑刺在勇者断剑的剑身上，磨出了大片火星。
    这是双方第三次碰撞了，每一次敌人都会从齐格飞的视线死角处杀出，角度刁钻地直取他的命门。
    如果不是齐格飞身上还有【天风之舞】的加成，现在已经变成异世界大地的生物化肥了。
    达伦给他施加的【天风之舞】著实效果显著，这个四阶魔法不仅仅只是提高施加对象的动作速度，还会增强对象的反应速度，也就是直接提高敏捷等级。
    魔法的效果会隨著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减弱，齐格飞出发时敏捷等级直接飆到了a+，但现在已经掉到了b，恐怕再有个几分钟就要打回原形了。
    到时候他就是个综合评价c级的战五渣，死期也就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要出事，得想想办法。）
    思考间，他又险而又险躲过了从侧后方袭来的软剑。
    但这次，软剑的剑锋划破了齐格飞的外衣，在他的腰间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直到现在，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完犊子了，真的要顶不住了！）
    生死一线间，齐格飞终於想出了破局的方法。
    “夏儂！夏儂！快救我！”
    求助史官妈妈！
    夏儂系统那机械平淡，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齐格飞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正在为您查找逃生路线。】
    佛祖在上，齐格飞一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查找完毕，无逃生可能。】
    “草泥马！”
    齐格飞实在没忍住一口国粹就爆了出来。
    【但您无需逃生，摘下兜帽露出真容即可解此危局。】
    夏儂掐著古风腔，怎么听怎么欠揍。
    齐格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对哦，在这个世界我的外貌可以拿来唬人啊。）
    奇兰大陆，黑髮黑瞳是勇者家族的標誌，这是个人尽皆知的常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梅兰家族以外的人有这样的基因特徵。
    卡塔丽娜和罗兰都是被齐格飞的外貌唬住，陷入了严重的思想迪化。其实他们只要隨便来一刀，就能把这位神秘强大的“梅兰大人”砍翻在地。
    齐格飞当即解开了兜帽，露出了自己的脸。
    下一秒，环绕著他全身的那种针尖般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连呼吸都通畅了不少。
    （好！唬住了！）
    齐格飞在心中欢呼雀跃。
    正午的阳光穿透茂密的树丛，在地上留下一片的斑驳的光影。两只游雀从空中飞过，整片树林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良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但齐格飞依旧听出了话语中的诧异。
    “怎么是你？”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稳定住情绪，仔细地斟酌著话语，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救自己的命，也有可能要自己的命。
    他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你还不错，能伤到我的人不多了。“
    意能【欺人之谈】，火力全开！
    清冷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又传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有必要知道吗？你有两种选择，一放下武器，我饶你不死。二，接著打，但我不会再留手。”
    齐格飞一打响指，漫游手册出现在左手中，摆开架势表示自己这才要开始认真了。
    “你的藏身术確实很精湛，是我平生仅见。但……“
    ”我数到五，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这整片树林一起毁掉。”
    说著齐格飞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短剑，仿佛是在积蓄力量。
    “一！”
    “二！”
    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三！”
    （求求你，求求你快出来吧！求求了！(?_?)
    齐格飞心里都快哭出来了，但脸上依旧严肃，声音浑厚无比。
    “四！”
    还是没反应，齐格飞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四……四点五~”
    就在这句没出息的话差点脱口时。
    右侧的树上跳下来了一个人影。
    来人黑面罩，黑围巾，穿著黑色的紧身衣，上面罩著丝袜状的锁子甲，手脚上都覆盖著黄铜製成的护甲，腰间掛著一柄只有扇骨的摺扇，右肩上绣著一朵鲜红的梅。
    齐格飞一下就愣住了。
    （这是什么打扮，国风女忍者？？）
    但他很快就恢復如常。毕竟是异世界嘛，什么奇人异士都是有的，这姐们大概是品味非同凡人吧。
    既然已经嚇唬住了对方，齐格飞就有了贪一波的想法，这要是不问点情报出来对得起自己被砍了一刀的腰子吗？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謔的笑容，將举在空中的断剑放下，低沉地说道：
    “倒是听话。介绍一下你自己吧，刺客。看你的样子应该有不少故事可以分享。“
    这是他在公司当人事小哥时，一般对面试者说的第一句话。
    然而，
    对方的回答却让齐格飞大脑瞬间宕机。
    “齐工？是你吗？”
    “…………”
    （气功？什么气功？这个世界还有气功？）
    （等等，她为什么在用中文说话？）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了起来。
    他从下到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位国风女忍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丰满，白皙的几乎能反光的大腿。
    这双美丽的大腿是那么的眼熟，似乎过去曾不止一次见过。
    对，那好像是每天上班时会路过自己的背后，下班时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瞄上一眼的……
    国风女忍者解下了脸上的黑面罩，露出一张冷艷鲜明的五官，鼻樑尤其好看。
    “杨……杨静？”
    …………………………
    村里的大家都很震惊，因为齐格飞急急忙忙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居然带著一位穿著奇异，国色天香的美女，据齐格飞所说，这是他的青梅竹马。
    这种鬼话当然没人信，你一个从小村里长大的乡下青年哪来的这么漂亮的青梅竹马？
    但在【欺人之谈】的效果影响下，村里的大家还是勉强接受这个设定。
    齐格飞的房间里。
    “夏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杨静？”
    齐格飞强压怒火，核善地问道。
    【我说了摘下兜帽即可解除危机，是你自己要装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杨静！”
    齐格飞额头青筋暴起，频临爆发的边缘。
    【你也没问啊。】
    “你这个狗砸种就是在看我笑话对不对！”
    【漫游者先生，我们史官受过专业的训练，绝对不会坑害任何一位漫游者……】
    【除非忍不住。】
    齐格飞的表情无法遏制的扭曲了起来。
    餵？航天局吗?你们有没有移民火星的企划?
    是的，我愿意去火星定居！

 第22章 两位漫游者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去看看树林里发生的事。
    “杨静？你是杨静？”『
    眼前的国风女忍者一头深蓝色的长髮绑成马尾，双眼和她的头髮一样也是深蓝色的，但除此之外她和齐格飞在公司的同事，坐在他右边的邻居杨静一模一样。
    他前些日子还帮杨静解决了职场骚扰。
    杨静清冷的脸上还残余著一抹惊讶，不过异界遇故知，让她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嗯，摘下兜帽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原来你也是漫游者。”
    “说来话长，哈哈，没想到我的帮手居然是你，真是荣幸之至，感激涕零，哈哈……呜唔呜。”
    齐格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的脑袋彻底宕机，说著说著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杨静敏锐地注意到齐格飞的异常，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轻飘飘地说道：
    “不愧是齐工，真厉害呀。居然已经强大得可以毁掉整片树林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这个男人正念诵金刚经逃避现实。
    （听不见，听不见，出家人四大皆空，区区社死怎能影响贫僧的佛心。）
    【漫游者先生，请往好的地方想。】
    （好的地方？？）
    【至少情况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夏儂系统一如既往得欠揍，但齐格飞已经提不起精神骂它了。
    “齐工完成任务一定非常轻鬆吧，毕竟这个世界都没几个人能伤到你，如果你认真起来，我恐怕连一瞬间都撑不住吧。”杨静还在输出！她还在疯狂输出！
    齐格飞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板著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语。
    佛心破碎，齐格飞慢慢举起断剑……
    然后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神情悲壮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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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说了……別说了……“
    杨静见玩笑开得有些过火，轻咳一声停止了挖苦。
    她单手掐了个兰指，一本桃红色的手册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我们先来交换情报吧。”
    【漫游者杨静申请与你交换信息，是否同意？】
    齐格飞也拿出了自己的黑色手册回答道：“当然。”
    两本漫游手册从二人的手中浮，无风自动地快速翻页，大量数据从桃红色手册流入到黑色手册，齐格飞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一下多出了许多信息。
    杨静是半年前进入奇兰大陆的，她的任务是推进歷史，帮助二王子罗德里克在半年內统一王国。
    这半年她帮助二王子做了许多事，包括情报收集，人员暗杀以及追击克琳希德等等。
    在她的帮助下，罗德里克彻底压过了大王子的势力，只差把克琳希德干掉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结束內战了。
    偏偏在这最后一步，齐格飞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生漫游者从天而降，阴差阳错地和王女阵营扯上了关係，导致歷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於齐格飞的介入，內战已经不可能在半年內结束了，杨静的任务也宣告失败，回归现实。
    两天前，杨静再次进入这个世界，这次她接到的任务是，
    协助漫游者齐格飞完成他的任务：0/1
    杨静看到任务的时候就有些诧异，这个名字和她的邻居一样，会取这种中二名字的人可不多。
    她有问过夏儂这个齐格飞的身份和位置，不过夏儂只是告诉她继续为罗德里克做事就会遇见任务对象，其他的之后会知道的。
    当杨静跟隨追击部队来到这里时，她敏锐地发现了有埋伏，果断拋弃了那些便宜队友。
    在逃离过程中遇见来匆忙赶来救援的齐格飞，由於齐格飞带著兜帽看不到脸，杨静以为他也是伏兵於是果断先发制人。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齐格飞喃喃自语。
    杨静这半年的经歷在齐格飞的脑海中回放了一遍。
    但他得到信息不仅只有杨静的经歷还有大量罗德里克阵营的机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无论哪个时代的战爭，情报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这是一份大礼，无价的大礼。
    另一边，齐格飞短暂却波澜壮阔的异世界生活也在出现在了杨静的记忆。
    杨静非常惊愕，她没想到齐格飞完成任务的最大倚仗居然是他那张嘴。
    “谢谢，这些情报对我非常重要。”齐格飞诚恳地感谢道。
    杨静轻轻頷首表示这是应该的，但她隨即又微皱远山般的黛眉，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为什么不选择罗德里克呢，他有著压倒性的优势而且也具备相当的才干，加入他的阵营很容易就能完成目標的。”
    齐格飞已经根据杨静传来的信息知道了，阶段任务完不完成其实无所谓，那只是一个用来辅佐漫游者完成歷史修正或者歷史推进的机制。
    他完全可以选择加入罗德里克阵营，然后坐等那位雄才大略的二王子自己统一王国，他躺在泉水等著贏就行了。
    当然也可以现在选择倒戈，把克琳希德他们出卖给罗德里克，也能简单快速地完成歷史修正。
    的確，为什么呢。自己明明是个实用主义者，为什么不选择最简洁有效的方式呢？
    教堂中那位王女无助的泪水，夕阳下那名少女灿烂的笑容浮现在齐格飞的眼前。
    他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对著杨静耸了耸肩。
    “没什么特別的理由，我想挑战高难度。再说既然有的选，肯定要选美少女，我又不是基佬去罗德里克那儿干什么？”
    杨静翻了个白眼，不过她也没纠结这事。
    “没关係，你是主力你说了算。“
    “嗯，谢谢。那我先带你回去把你介绍给大家吧，你的职业……是刺客吗还是忍者？话说你怎么那么强？？”
    齐格飞突然意识到他似乎是团队里最菜的。
    明明是王女公司的高层领导，却是最菜的这不太说的过去吧，他连忙向杨静这位漫游者前辈討教经验。
    杨静利落地翻到状態栏展示给齐格飞看，因为本来就互相认识，培养信任的过程都省了。
    姓名：星梅（杨静）
    女 2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刺客大师
    来自王都中城区的少女，她的名字似乎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专精：动物会话52%（精通）空手道81%（大师）中国舞65%（专家）忍术12%（入门）
    武技：【气息隱秘】【影遁】【刃舞】【刺杀时刻】【替身术】……
    意能：已隱藏
    能力数据：
    筋力：b
    敏捷：a+
    魔力：b
    智力：b
    幸运：c
    领导力：e
    综合评价：a
    （我靠，这和罗兰都差不多了吧，至少能爆杀十个我。）
    齐格飞在心里暗暗咋舌。
    就算无视掉a级的综合评价和那一大堆的武技，只看专精。
    大师级的空手道也够齐格飞喝一壶了，还有动物会话？这是什么东西？这也能专精？
    他突然回忆起午休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杨静和养在公司里的胖橘“喵啊喵”的说话，这一幕治癒了不少男同事疲惫的身心。
    好傢伙，原来那真的是在说话！
    另一边，杨静也在看齐格飞的状態栏。
    然而，她只是刚扫了一眼，那张缺乏表情的清冷麵孔浮现出了无法遏制的惊讶和动摇。
    “这是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那么多专精？”
    齐格飞状態栏的专精那一项，
    密密麻麻写著將近四十个专精，占了整张纸的一半还多。

 第23章 齐格飞的异常

    “冷读、演技、速写、推理、算数、心理学、厚黑学、厨艺、猎术…………太多了，这怎么可能？“
    正常人的专精只有三到四个，杨静有四个专精已经是天赋异稟了，而且忍术明显是加进来凑数的。
    但齐格飞这挤满了半张纸涉猎了各种领域的专精几乎全都是40%朝上的熟练度。
    齐格飞没意识到他自己的异常，但杨静明白。
    她在两年前就因为动物会话这项特殊的专精，被夏儂选中成为漫游者。
    两年来，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她漫游过的各个世界，她从来没就没见过有什么生物的专精能超过五个以上的。
    所谓的专精绝对不是指你会一点就算专精了。
    比如你会开车，这是不能算专精的。
    你得会弹射起步、漂移、快速过弯等炫酷车技才能算专精，而且还只是入门的熟练度。如果你能在秋名山跑贏那辆ae86，那恭喜你，这至少是大师级的车技。
    杨静僵硬地抬起头，任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內心的震动。
    （这真的还是人吗？）
    一个人到底要经歷什么才能掌握这么多生存技巧。
    “嗯？你怎么了？”
    齐格飞有些讶异地问道。难道他的数据真的惨澹到如此不堪入目？
    “啊，不，没什么……”
    （夏儂没有告诉他专精的作用吗？难道，连夏儂也不明白他这到是什么情况？）
    反覆思索了一阵，杨静下定了决心。
    齐格飞虽然有很多专精，但几乎都不適合战斗，这次他又选择了极其困难的路线完成任务，如果放任不管他肯定会死在半途中。
    杨静的朋友不多，她很不愿意看到这位拥有共同境遇的友人死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所以她郑重开口道：
    “我看了你的状態栏，在没有职阶的情况下c级的综合评价已经很厉害了。”
    “职阶？”
    齐格飞这才意识到他的职阶一直都是村民，在游戏里就是还没有转职的最低级的兵种。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的战力都能从他的职阶来判断。“
    ”以骑士这个职业来打比方，见习骑士的综合评价一般是d，正式骑士是c，大骑士是b，黄金骑士是a，神圣骑士是s，史诗骑士是ss。”
    “我就是盗贼职业的刺客大师，相当於黄金骑士这个等级。我们漫游者可以同时持有多个职阶，不过每次只能装备一个。装备哪一个职阶，就能获得对应的能力提升。如果是战士就比较偏向筋力，刺客就比较偏向敏捷，骑士属於全能型，魔法师会增加魔力和智力。“
    杨静滔滔不绝地为齐格飞灌输著这个世界的提升实力的方法，齐格飞也利用他强大的记忆力记录著这些重要的知识。
    “一般情况下人类所能达到极限就是s级。在那之上就是传奇的领域，特殊的职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
    “勇者和魔王。”齐格飞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抢答道。
    “对，这两个职阶是破格的sss级，你冒充的时候要小心一点，以你的实力一不小心就会穿帮的。“
    齐格飞眼角抽搐，看来这个女人压根没打算忘记刚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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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获得职阶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学习这个职阶的武技或者魔法。“
    “以我的职阶为例子，首先要学习【气息隱秘】这个武技，学会之后就能成为正式盗贼，获得职阶。”
    “想要继续提升职阶就去学习刺客和刺客大师的武技，魔法师也是以类似的方式晋升的。”
    说来简单，其实光是学习【气息隱秘】对於平民百姓就不太可能。
    杨静这具叫做“星梅”的身体出身优渥，能接触到王都里的刺客兄弟会，可以直接去兄弟会的刺客培训班进行系统性的教育。
    老百姓就没这个门路，只能靠天赋自己领悟了。比如罗兰这个掛逼，七岁的时候就自己把【骑士衝锋】领悟了一半，成为了半个正式骑士。
    “谢谢，真的非常受用。“齐格飞再一次郑重地道谢，杨静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今天她会说这么多肯定是为了让自己少走弯路。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去问克琳希德他们的。毕竟，堂堂当代梅兰，勇者候补，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然而杨静却没有回应齐格飞道谢，她面露忧愁，有点迟疑的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齐格飞见杨静脸色难看，也不由得严肃起来。
    “你的专精……“
    “专精只要达到专家的熟练度就能转化成意能，每一次阶段任务结束都可以选择一个专家级的专精让夏儂帮你转化成意能。”
    杨静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只是把漫游者的常识重复了一遍希望能引起齐格飞的注意。这件事太异常了，连夏儂也没有说起，她不敢隨便乱说以免出什么差错。
    “嗯，这我知道。”
    齐格飞回答道。
    一个【欺人之谈】就让他在罗兰这种黄金骑士面前“大杀特杀”，他突然有点好奇如果这些专精全部转化成意能会怎么样……
    “夏儂！夏儂！如果我这些专精全部变成意能会怎么样？”
    少见的，夏儂系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在沉默了好久齐格飞都以为他的系统妈妈跑丟了的时候，夏儂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齐格飞觉得这一次的声音似乎少了那种机械感，多了几分活人的灵动感，似乎像是本尊在回话。
    【人类一般会用这个字来形容那种生物。】
    【神。】
    嘶~
    齐格飞猛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回答，他当真是没想到。
    “咳咳，时间不早了，估计罗兰他们已经收工，我们也回去吧，剩下的我们到村里再谈。”
    “听你的。”
    ……………………
    时间回到现在，齐格飞的房间里。
    男人正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蛆一样在床上疯狂扭动，他的十根脚趾紧紧团在一起，脑袋拼命地在床垫上摩擦。
    ”你是傻*吗？你是傻*吧！什么放下武器，饶你不死。傻不傻！傻不傻啊！“
    “好想死，好想死，我不想回去了，就在这里定居吧，地球已经待不下去了！”
    刚才在树林里注意力都放在杨静身上，如今回到房间冷静下来后，
    这个男人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內耗之中…………
    （大意了，大意了呀，没想到会在异世界遇到熟人……）
    自从齐格飞来到奇兰大陆之后，他那颗被法治社会捆绑的狂野之心被彻底解放，骨子里那种好勇斗狠爱出风头的本性被完全激发了出来，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带著一眾狐朋狗友潜入老师办公室偷饭票的巔峰时期。
    村民们的吹捧，卡塔丽娜的崇拜，罗兰的忌惮，士兵们的畏惧，克琳希德的期待。
    这一切如同毒癮一般让齐格飞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他真的把自己带入到了当代梅兰这个身份中，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勇者。
    直到，
    一个叫做杨静的缉毒警察一脚踹开了他的大烟馆……
    【我数到五，如果你不出来我就把这整片树林一起毁掉。】夏儂不咸不淡地又补了一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同ptsd发作了一般，齐格飞突然发出一阵悽厉的惨叫，使劲地用头撞著墙壁。
    “你怎么了？”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个清冷的倩影正站在那里。
    杨静有些担忧的看著狂乱中的齐格飞。
    齐格飞立马转过头坐回床沿边，翘起二郎腿露出了一个儒雅的微笑，动作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没什么，锻链身体。”
    “可你刚才……”
    “你有什么事吗？”齐格飞笑容温和，但却带著一股不容再问的压迫感。
    杨静沉默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齐格飞惊奇的发现这个清冷的女人双颊有点泛红，扭扭捏捏的居然有些小女儿的情態。
    （这是活见鬼了？）
    ”出什么事了吗？“
    杨静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地说道：
    “你，別把这个世界的事情说出去。”
    “原来是这件事，我知道，这不是理所……”
    齐格飞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这一刻他意识到了一件事，而在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秒，他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对哦~放飞自我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脑海里浮现出了杨静这半年的经歷。
    这个清冷的女人一手设计她身上那套奇特的战服，一针一线的在右肩绣了一朵梅。
    还有那柄软剑，齐格飞早就觉得眼熟，这不是《神探狄仁杰》里李元芳用的幽兰剑嘛。
    还有还有，那个12%忍术专精毫无疑问也是她犯病的时候自学的。
    人就是这样，让你一个人社死你肯定不愿意，可如果有人陪你一起社死，好像也就没那么羞耻了。
    齐格飞一个闪现来到杨静跟前，把对方壁咚在房门上。
    “杨小姐，你也不想我把你这些奇怪的癖好散布出去吧。你知道的，我很擅长速写。”
    这个狗男人在拿捏他人的弱点上总是如此精准。
    杨静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你想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你把我今天的事忘了，我也不会出去乱说，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愧是嘴强勇者。”
    齐格飞被呛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臭女人！要不是我打不过你……）
    “你想玉石俱焚？好！等任务回去，整个公司都会知道冰雕美人其实是沙雕美人。”
    杨静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清冷地回答道：
    ”立个契约。“
    她隨即从自己的漫游手册上撕下一张空白的纸，在物品栏里取出钢笔在纸张的最上方写上了“契约”二字。
    白光一闪，整张纸浮现出了一系列契约信息，包括如果说出去就会不举这样的恶毒条款。
    契约的右下角是两个用来填写名字的空栏。
    齐格飞吃了一惊，漫游手册还有太多功能是他不知道的。
    契约为凭，史官为证。
    当齐格飞在纸上签字的时候突然心有所感。
    他抬起头看向杨静，却发现那个清冷的女人也在望著他。
    异世大陆的某个村庄小屋里，两个同乡人忽然相视一笑，
    最后的一点隔阂在此刻烟消云散。

 第24章 勇者的同伴

    自从王女殿下一行人住进村里以后，除非有任务要出勤否则大家晚饭都会在一起吃，而现在，饭桌上又添加了一位新成员。
    那么让我们隆重介绍一下王女登基公司的各位核心骨干们。
    首先是董事长克琳希德，於半年前他被董事会的两个哥哥从摩恩总公司里赶了出来，在这个偏僻的乡下开了这家分公司。
    然后是坐在董事长左边的保安大队长罗兰。这位黄金骑士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但由於鬍子拉碴而且长得消极看上去都有三十八了，但这並不妨碍他成为人生贏家。政变爆发后，他放弃舒適的公务员工作，挥別老婆孩子，果断护送董事长踏上逃亡之旅。
    再来是坐在董事长右边的保安副队长。这位英姿颯爽的姑娘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大骑士，天赋比起她的老师罗兰也是不遑多让。可惜就是脑袋不太好使，经常被大股东恶整。
    接著是公司吉祥物，天才魔法师，半精灵少年达伦。他很可爱。
    最后就是大股东齐格飞，他坐在董事长的对面象徵著公司的两极格局。此人虽然加盟不到三天，但凭藉非凡的手段已然成为了董事长之下权力最大的人物。平日里囂张跋扈，最喜欢的事情是虐待內鬼和欺负保安副队长。
    哦，差点忘记介绍宠物，正站在一旁看大家吃饭的是圃人波波，一个由罗德里克董事安插过来的內鬼。被大股东抓包后，身心受到了巨大的摧残，如今就职大股东的贴身男僕。
    而现在，公司又迎来一位新员工。
    杨静清清冷冷地坐在齐格飞的一侧，一声不吭地往嘴里送著饭菜，完全不在意对面那四位投来的好奇目光。
    这个女人不管在地球还是在异世界都是一样的我行我素，她不是社恐，她只是单纯懒得理你。
    不出意外的话，她將在大股东的介绍下就任公司情报部部长兼大股东保鏢。
    保安副队长卡塔丽娜率先忍不住了，举手问道：
    “梅兰大人，这位刺客小姐是谁呀？”
    下一秒老板和全体员工的目光都投向了齐格飞，这让齐格飞真的有一种在部门会议上发言的感觉。
    他之前和杨静一起编了一个故事来搪塞公司的骨干们，对付村民们的那套说辞用来对付这些人精是不管用的。
    【欺人之谈】虽然英霸但绝对不是无所不能的，它的效果受到背景环境、自身状態、目標对象等多重因素的影响。
    打个比方，如果齐格飞在地球上对別人说他能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拳打爆十米厚的钢板，那么对方一定会笑他是个傻子。
    可如果是在这个异世界，別说十米厚的钢板，就算齐格飞说他能徒手掰掉亡灵主宰的门牙都会有人信，至少卡塔丽娜会信。
    故事是两人一起编的，讲故事的当然是齐格飞。
    他站了起来手掌向上，五指併拢伸向杨静。然后轻咳了几声，像极了发言的领导。
    “她叫星梅，是我的……同伴。”
    “同伴”这个词是齐格飞临时修改的，原本是“朋友”，但他觉得这个单词太生分了，无法体现自己和杨静之间的关係。
    然而，
    餐厅的空气却在此刻凝滯了。
    克琳希德甚至失態得刀叉都从手里掉了出来。
    （同伴？他刚刚说同伴？不是朋友？是同伴？）
    罗兰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回忆起了前天在旷野上一人一剑对峙自己整支军队的齐格飞。
    （难怪他敢一个人挡在我们面前，他已经有了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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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於普通人来说，朋友和同伴其实没有太大区別。
    可如果这个人是梅兰，那“同伴”这个词就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意思了。
    歷代勇者都有一个传统，在他们还没成为勇者前都会作为冒险家在大陆四处旅行。
    旅行的目的有两个，打磨属於自己的圣剑以及，召集【勇者的同伴】。
    算上勇者，每一代勇者小队都由五个不同职阶的人构成。
    这些同伴是来自於各个国家各个种族的天之骄子，他们將在勇者的带领下突破生物的极限，获得属於自己的特殊职阶，成为传奇领域的强者。
    而对於勇者来说，每增加一位同伴他的实力就会成倍数地增长，当四位同伴全部到齐时，千军辟易的【勇者】便诞生了。
    （难怪，难怪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黄金骑士的感官甚至能够让罗兰捕捉到五十米之外的草丛里的一只兔子。
    然而自打罗兰认识齐格飞以来，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气息，仿佛这个人压根就不在那里。
    这种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恐惧感迄今为止罗兰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过。
    那位常年镇守在人魔战爭的第一线，前代勇者的同伴，活在当下的传奇，
    人称“骑士中的骑士”，“湖上骑士”——兰斯洛特。
    而现在，这种等级的怪物就在他的面前坐著两个。
    （如果当时，我真的向他发起进攻…………）
    密密麻麻的冷汗渗透了他的衬衫，罗兰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和罗兰的恐惧相反，半精灵达伦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羞涩的少年一反常態地大喊出声：
    “勇者大人，我能做你的同伴吗？我也想做你的同伴！师父老说我没有男子气概，我想只要跟在你的身边总有一天我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齐格飞懵了，他万万想不到居然是这种反应。
    （啥？你也要做我同伴？这……漫游者还能通过內部介绍入职吗？要不，回头我问问夏儂？）
    “额，你先跟在我身边吧，我会……咳，观察一下你的天赋。”
    半精灵少年双颊一下变得通红，眼中开始翻滚激动的泪水。
    对於他来说，齐格飞的回答几乎就相当於同意了。
    吉祥物达伦成功就任大股东的二號保鏢。
    齐格飞很懵逼地发现他好像不用讲故事了，现场的气氛变得特別古怪，大家都用或震惊或崇拜的眼神看著自己。
    除了卡塔丽娜，这虎妞问完问题就开始对付盘子里的烤鸡了，压根就没听大股东说话。
    但毕竟故事都准备好了，不说出来实在难受。
    齐格飞把他和“星梅”小姐从相遇到相交到共同冒险的热血故事完完整整、激情澎湃地讲了一遍。
    只不过大家都心不在焉，基本没听他说话。齐格飞第一次体会到了部门经理给自己开会时候的心情。
    他扫了一眼心思各异的眾人，用力敲了敲桌子，示意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
    “你们觉得我们现在最需要什么？”
    “钱！”一旁的波波抢答道。
    “对，钱。还有呢？”
    克琳希德扶著小巧的下巴，思索著开口道：
    “人手。我们的士兵太少了，根本不足以和两位哥哥抗衡。”
    “对！”齐格飞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沉声道，“准確来说，是领地，是人才，是兵源，是资金。“
    起兵打仗最重要的四样东西公司现在一概没有。
    “这四样东西，相对来说最方便入手的就是资金，眾爱……咳，各位有什么想法吗？”
    他这个问题其实不是问对面那四位的，这四个穷鬼到现在还没有把村里的饭钱还上。
    这个问题主要是问杨静的，她在这个世界呆了半年肯定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
    果然杨静没有让他失望。
    “钱的话我有头绪，明天我去查一下情报的真实性，然后给你答覆。”
    “好，拜託你了。”
    （不愧是我们漫游者跨界公司，人才的质量就是不一样。）
    “领地的话我岳父，咳，裴迪南卿是坚定的王女派，我们可以去投靠他一定能得到帮助。”
    人生贏家罗兰摆出了他优越的身世。
    “不行。”齐格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为什么？“见自己的提议这么果断地被拒绝，罗兰有些恼火，声音都加重了不少。
    “一，你能想到的敌人也能想到，如果不出意外现在整个裴迪南领都周围都是敌军。”
    “二，从这里到你岳父家要横穿整个康斯顿领，就我们这点人手拿什么保证安全。“
    ”三，即便我们真的到了你岳父家，以裴迪南一个伯爵的兵马怎么抵御两个王子的联合进攻？“
    “四，把希望寄托在投靠別人上是最愚蠢的行为。”
    罗兰听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没想到自己的提议居然有这么多漏洞，他好歹也是在前线当过將军的啊。
    另一边达伦没有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睛已经冒出了星星。
    （唔~就是这种，就是这种气概，这是我最憧憬的男子汉形象。(???)
    “那你说，我们去哪里？“
    齐格飞扫了一眼眾人，將目光投向窗外。广袤的麦田里，翠色的麦苗在早春的暖风中缓缓摇动，形成一阵阵碧绿的麦浪。
    他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个森冷的笑容。
    “哪也不去，我们就要这里。康斯顿伯爵领！”

 第25章 恐怖的「欺人之谈」（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杨静就独自一人出发了，她要赶去康斯顿城確认那个情报的真实性。
    如果情报属实，那队伍能一次性解决资金匱乏和人才稀少这两项问题。
    从风桃村到康斯顿城有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就算以刺客大师的脚程来回一趟也要一天的时间，为了能够在今天之內赶回来，杨静起的特別早。
    当齐格飞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杨静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了。
    从昨天开始，他就把自己的农活全部丟给了手下那些吃白饭的士兵了，空下了不少时间去做其他的事。
    “早安，梅兰大人。”
    黄毛士兵莱姆恭恭敬敬地向走出屋子的齐格飞行了个礼，今天他临时担任齐格飞的护卫。虽然莱姆完全不觉得这位恐怖的大人需要什么护卫。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
    “早啊，伤好的差不多了？”
    莱姆一愣，立刻低下了头恭敬道：“是的，多亏村民们的照顾。”
    袭击村庄事件中，莱姆受的伤仅次於卡塔丽娜。
    不过那个小虎妞身体比牛还壮实，齐格飞给她上点药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而莱姆就没这么好运了，牧师拒绝为他疗伤，这哥们在床上躺了两天，吃喝都是村民的负责递送的，其中还有之前差点被他殴打的小托娃。
    齐格飞有些坏心眼故意嘲笑道：“哦？现在是村民不是贱民了？”
    莱姆羞愧地满面通红，头都要埋到脖子里去了：”属下该死，属下……”
    “行了，你只要记住，就是这些你看不上的贱民救了你的命。“
    “是！属下牢记在心！”
    ”说吧，有什么事？“
    莱姆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纸，递给了齐格飞说道：
    “这是昨天伏击的战利品和俘虏清单，请大人过目。”
    羊皮纸上的字跡清秀端正，一看就知道是那位王女殿下的笔跡。
    齐格飞拿过清单，不由得眉头一挑。
    长矛、直剑、鎧甲之类的普通装备有將近一百套，甚至还有几件魔法武器以及不少军粮。
    （收穫颇丰啊，看来是打掉了一支精锐，真亏罗兰能不损一兵地把他们全歼了。）
    “把战利品分类放进仓库做好记录。”
    “是！……大人那些俘虏要怎么安排呢？”
    除了装备和粮食，罗兰还抓了七个俘虏回来，其中一个领头的大骑士是齐格飞特意叮嘱的，要留活口。剩下的那些大概是倖存者。
    齐格飞思索了一阵，突然露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容。
    “大骑士留下，其余人，全部坑杀！“
    “什么！”
    莱姆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有听说过歷史上有那么几位勇者极度嗜杀，属於打到哪哪里就血流成河的凶神，比魔王还像魔王。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连俘虏都不放过。
    莱姆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立刻单膝下跪，急迫地恳求道：
    “大人，他们都已经没有抵抗能力了，杀俘不仅会让大家害怕，还会损害您在士兵们心中的形象，殿下也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还望您三思。“
    齐格飞当然不会真的杀俘，他单纯就是想念一下这句台词，顺便嚇嚇这个大头兵。
    （以前就觉得全部坑杀这四个字非常霸气，亲口说出来的感觉果然不一样。）
    狠狠燃烧了一把中二之魂后，齐格飞看了一眼跪在瑟瑟发抖的莱姆，强忍著笑意正色道：
    “行了行了，我和你开玩笑呢，瞧你那熊样。那个大骑士关在哪，带我去。”
    莱姆长舒一口气，发自內心地希望这位大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开玩笑了。
    “好的，大人您跟我来。”
    ……………………
    一间破旧的木屋外，莱姆有些担忧地提醒道：
    “昨天罗兰大人已经审过一遍了，不过他死活不开口。大人，请您小心，他可能会狗急跳墙，如果有事您隨时喊我。”
    “呵，硬骨头吗？没关係，哪怕是死人我也能让他开口。”
    莱姆的后颈又是一凉，他突然发现自己最后那句话有点多余。
    齐格飞没有吹牛逼，就算是死人，漫游手册也能搜出他的信息。
    现在，又到了齐格飞最喜欢的虐待，啊不对，审问俘虏的环节了。
    他推门而入，破旧的木屋內空气潮湿，散发著一股木头髮霉的味道。
    屋子里只有一张椅子，上面绑著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满脸血污遍体鳞伤，显然罗兰是一点也没客气。
    男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道：
    “別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说。”
    姓名：罗伊·巴雷特
    男 35岁
    ……（太水了，以下省略）
    齐格飞瀏览了一遍漫游手册上显示出来的信息。不出所料，罗伊的个人信息非常齐全，这个人原本是杨静的便宜队友，他的最近的经歷都被杨静看在眼里，记录在了信息库里。
    齐格飞搬了一张椅子在罗伊的面前坐下，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审问你的。”
    “哼，那你来干嘛，看我……呃！”
    罗伊抬起脑袋，想想看这个装腔作势的二货是谁，然而他刚看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后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我只是，来和你聊聊天。”
    齐格飞真的不是来审讯的，二王子阵营的各种信息昨天就从杨静那儿得到了，他可不认为一个大骑士能比贴身侍卫的杨静知道更多。他这是打算做个实验。
    “你……你……你是……”
    罗伊已经震惊地结巴了，黑头髮黑眼睛，这简直就和传说中的……
    齐格飞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礼貌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好罗伊先生，我叫齐格飞。”
    “齐格……飞？”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梅兰。”
    罗伊的瞳孔猛得一阵收缩，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你……你们……梅兰家族……参与了这场內战？”
    罗伊的声音无法克制的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的行动会暴露？为什么这个简单的追击任务会变得如此致命？为什么这场持续了半年的追杀会在转眼间变成一个遍布杀机的陷阱？
    自从被俘后，他彻夜不眠地思考这些问题却怎么样想不出答案，现在他终於不用思考了。
    一位梅兰捲入了这场內战。这个事实足以回答所有不合理的问题。
    罗伊感受到了绝望，哪怕在面对那把杜兰达尔时，他也不曾这么绝望过。
    追击部队的失败不过是他个人的失败，罗德里克殿下依旧牢牢掌握著王国大部分的力量。可如果这位梅兰参战，那力量的天平將在顷刻间被彻底碾碎，罗德里克不可能再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奇兰大陆漫长的歷史告诉了所有人，这是一群可以横扫千军的，
    怪物。

 第26章 恐怖的「欺人之谈」（下）

    “別这么紧张，罗伊先生。梅兰从不介入任何政治斗爭，这是个常识。”齐格飞面色悠然地摊了摊手。
    “我说了，我只是来聊天的。“
    罗伊闻言紧张的神色有所缓和，他抬起无神的双眼，有些畏惧的问道：
    “梅兰……大人，您想和我聊什么。如您所见，我不过只是一个败军之將……”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罗伊却全神贯注地注意著四周的变化。他听说过不少梅兰家的传闻，非常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把情报泄露出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嗯~你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伊一愣，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对面那个笑意盈盈的黑髮男人，完全掐不准对方在想什么。但迫於压力，他还是认真地回答道：
    “我叫罗伊，是巴雷特家族的当代家主，王国的子爵，也是荣耀的王国骑士，效忠於罗德里克王子殿下，我的忠诚如同我的盾牌一般坚不可摧。“
    这些话也是他过去受封骑士时，对年幼的罗德里克说过的话。
    然而，罗伊却听到了一声嗤笑。
    “呵，忠诚？”
    齐格飞的表情似笑非笑，眉宇间满是嘲弄。
    罗伊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甚至忘记了恐惧怒气冲冲地大吼道：
    “士可杀不可辱！梅兰大人，即便是你也不能怀疑我的忠诚！”
    （上鉤了……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效果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恐怖。）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將会决定他今后该如何面对这个名叫【欺人之谈】意能。
    “你刚刚说你很忠诚？”
    “有什么问题吗！”
    齐格飞轻笑一声站起身，开始绕著罗伊的椅子散起步来。
    “不，倒也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两个字用在你们的身上，多多少少有点噁心。”
    “你说什么！”
    罗伊怎么也没想到，这位梅兰居然会如此侮辱自己。
    身为骑士他可以承受所有的严刑拷打，但只有这样的污衊让他难以忍受。
    “收回你的话！请收回你刚才的话！你是梅兰！是勇者！你怎么可以如此玷污我们的忠心！！“
    “难道不是吗？
    身为王国的骑士，你不为国家，不为人民，甚至不为王女这位第一王储，协助罗德里克发动政变导致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这叫忠诚？”
    “不！我只是……”
    “身为人子，老子爵临终前嘱咐你效忠未来的国王，可你却不顾嘱託、阳奉阴违，这是忠诚？”
    “身为长辈，你们对著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追杀千里、不依不饶，这又算是什么忠诚？“
    “不！不！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身为內臣，你明知二王子和王女是亲生兄妹，却没有劝其收手，反而火上浇油加入这场手足相残，这就是你的忠诚？”
    “不是的……不是的……”
    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泪水从罗伊的眼中涌出，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呢，可他一个小小的大骑士又能做的了什么。
    “罗伊，你就是一头猪，埋著头啃食著主人餵养的饲料，蒙著眼用忠诚的藉口欺骗自己。你活了三十多年可曾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过？这世界还疯狂到披著骑士鎧甲就能自称忠臣的地步。”
    “罗伊，你这不是忠，是蠢。”
    “……”
    “…………”
    沉默迴荡在破旧的木屋內，安静地让人窒息。
    一阵哽咽声突然响了起来，慢慢地哽咽化作抽泣，不一会儿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知道！我知道啊！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大骑士，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子爵，我甚至连王宫都进不去，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罗伊涕泪横流，他自暴自弃地开始用脑袋撞击椅背，没几下后脑勺就变得鲜血淋漓。
    时机到了。
    齐格飞眼神一冷，缓步走到罗伊的背后，慢慢俯下身子，如同魔鬼一般在罗伊的耳边低语道：
    【很简单，为了人民，向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克琳希德，献上一切！】
    欺人之谈追加效果：在第九句真话之后，下一句谎言的可信度提高100%！
    如同一颗炸弹丟入沸水中，罗伊本就澎湃的思绪，此刻彻底爆炸了。
    “对……对……对！您说的对，我是骑士，骑士！我是王国的骑士！我要忠诚……我要献上我的忠诚！归降……我……归降！殿下！殿下！克琳希德殿下，我向您献上我的一切，殿下！请收下我吧！殿下！殿下！”
    罗伊连同椅子一起整个倾倒，像只渴血的怪兽拼命地朝著门口挪去。
    脸上的痛苦和迷茫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宛如疯魔一般的狂热。
    齐格飞一言不发地跨过地上的罗伊走出屋子。
    【欺人之谈】，这个意能的恐怖正如他的预想。
    齐格飞在得到这个意能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这个能力恶性的本质。
    他一直有在避免打开这个潘多拉魔盒，今天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实验，一场小试牛刀。
    事实证明，它果然具有洗脑他人的功能。
    谎言这个东西，本质上是一种更改他人的认知，扭曲意志的事物。
    有的渣男用谎言让女人相信自己值得託付终生，有的奸商用谎言让客户相信他们的商品值得一买，有的邪教用谎言操纵信徒的思想让他们为了所谓的信仰献上一切。
    更有甚者，曾经那位德三的元首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蛊惑著他的国民走向战场，酿造了人类歷史上最可怕的一场战爭。
    齐格飞在得到这个意能的第一天就意识到了这个能力恶性的本质。
    如果要以目的来区分正义和邪恶，那齐格飞姑且能算是个好人。可如果是以手段来区分，那他毫无疑问是彻头彻尾的邪恶。
    他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早在十六岁那年自己的血就凉了。
    彻骨的冰寒充斥在青年的眼中，迎著早晨的暖阳，他无声地道出了毫无温度的话语。
    “可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以目的或手段来区分善恶的，划分正邪的唯一標准只有成败。管他是洗脑也好，杀人也罢，反正最后只要贏了遍够了。”

 第27章 邀请函

    杨静回来了，她带回来一份拍卖会的邀请函，以及……
    “呃，你能不能介绍一下这哥们是谁?”
    杨静的脚边倒著一个富商模样的男人，他遍体鳞伤尤其下半身血肉模糊，整个人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不活了。
    杨静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我去找他要一份邀请函，他说要我陪他一晚，然后他就这样了。”
    杨静非常简练地概括了这段可以扩写出四千字的冒险故事，听得齐格飞眼角直抽搐。
    “啊这……原来如此……”
    齐格飞的余光瞥了眼富商的下身，顿时心肝一颤。
    （以后还是不要惹这个女人了……）
    他俯下身子，伸手拍了拍了富商的脸。
    “哎，老哥。回答我一个问题再死啊。”
    富商迷迷糊糊睁开眼，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道:
    “腿……腿……白……疼……”
    看来那就是作案的凶器了。
    “老哥，你的金库在哪里呀？”
    “你……你是……”
    “我是你堂弟啊，你说好了要把財產继承给我的，你忘了呀?”
    “堂弟……哦对……对……”
    富商眼睛恢復了一点神采，显然是迴光返照，他抓起齐格飞的手，神情万分悔恨:
    “弟弟……”
    “哎，大哥。”
    “小心……小心女人……”
    说完富商两脚一蹬，驾鹤西去了。
    齐格飞一下就傻眼了，他一把抓住富商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喂！钱呢？钱呢？尼玛的钱呢？快去叫牧师！让他把钱吐出来再死！”
    齐格飞那叫个伤心，这种感觉就像是打游戏没有拿到全部的奖励，让他甚是难受。
    …………
    傍晚，公司的高管会如期在饭桌上举行。
    情报部长兼股东之一的杨静率先发言道：“这是一份拍卖会的邀请函。”
    不过她的发言没头没尾，站起来就讲了这么一句话又坐了下去，反正会有人会替她解释。
    所有人都自觉地看向了大股东，等著他老人家开口发言。
    齐格飞拿起那张邀请函，在空中甩了甩，
    “这是一场地下拍卖会，明白吗？“
    克琳希德：“不明白”
    “参加这场拍卖会的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和家財万贯的贵族，明白吗？”
    罗兰：“不明白。”
    保安副队长卡塔丽娜突然跳了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知道了，您是要把老师的剑拿去卖！”
    罗兰的杜兰达尔是目前公司里最贵重的东西了，如果真拿去卖钱足以买下一整个伯爵领。
    罗兰一巴掌拍在这个笨徒弟的脑袋上，呵斥道：“这是可以拿来卖的东西嘛！”
    卡塔丽娜委屈巴巴地捂著脑袋坐了回去。
    齐格飞懒得搭理这对宝货，继续说道：
    “这种拍卖会的商品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从邀请函附赠的清单来看，甚至有奴隶。“
    餐厅里的空气陡然凝固。
    二十年前，一个叫做薇薇安的女人在王都加冕为王后。
    当时二十三岁的她在五年之內收拢了绝大部分的权力，將无能的老国王彻底架空，而后大刀阔斧地对王国进行了改革，其中首当其衝的就是彻底禁止奴隶贸易。
    改革当然遭到了既得利益阶层激烈抵抗，可都被直属於王后的蔷薇骑士团血腥镇压。
    这位王后以铁腕手段强行给日暮西山的摩恩续上了一口气，却也因此累垮了身子早早地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想来大家也都猜到了，这个后来被称为“蔷薇王后”的女人就是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的母亲，摩恩王国曾经的摄政王。
    今年是王后离世的第五年，过去被打压得最狠的奴隶贸易已经捲土重来。
    克琳希德一向温和的脸上染上了一抹慍怒，罗兰更是一拳砸在桌上，差点把满桌的饭菜砸翻在地上。
    “这群杂种，当时杀得还是太少了！”
    他是蔷薇骑士团的最后一批成员，那块雕刻著鲜红蔷薇的骑士盾牌至今还在他的房间里掛著。
    克琳希德怒火中烧，奴隶贸易的禁止是母亲最自豪的成就之一。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母亲毫无优雅地叉著腰，向她这个当时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娃吹嘘的场景。
    “小希德，妈妈这次可厉害了，说不准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呢。不要吃手指！还不快给妈妈鼓掌!”
    那是一位温柔、严格却又不乏幽默，宛如阳光一般的母亲，也是上天赐给这个腐朽国度最后的脊樑。
    （才五年，母亲走了才不过五年啊……）
    克琳希德粉拳握得的发白，她注视著齐格飞，全力调动周围得到光之精灵想查看这个男人的心意，却一无所获，只能开口试探道：
    “齐格飞先生，你特地提起这件事，一定有原因吧。”
    齐格飞摆摆手示意大伙都冷静点，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我们去参加这场拍卖会，然后购买奴隶……”
    砰！
    罗兰又是一拳猛砸在桌上，他暴跳如雷地怒吼出声：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卡塔丽娜连忙去拉罗兰，“老师，梅兰大人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这还能有什么道理！”
    克琳希德一言不发，但从她阴鬱的脸色来看，显然心情很不好。
    “唔……大家不要吵架啊……”可爱的半精灵少年达伦眼泪汪汪地试图劝架，但是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轻易就被暴躁的罗兰盖了过去。
    齐格飞冷眼看著这一幕，视线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专家级的冷读术火力全开。
    （克琳希德和罗兰会反对我的意见。卡塔丽娜已经开始无条件信任我了，嗯，这很好。达伦……还是中立吗，不过值得拉拢……嗯？波波怎么这么安静？）
    查看內部势力的划分，这就是他用这种断句方式说话的原因。
    今后他的有些手段一定会遭到质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从现在开始就得有所准备。
    “你们闹完了吗？“一个清冷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宛如一盆冰水一般瞬间浇灭了沸腾的餐厅，”闹完了就接著听。”
    杨静面无表情地扫了大家一眼，现在她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被罗德里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眾。
    齐格飞向杨静拋去一个感激的媚眼，得到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他咳嗽了一声，继续不紧不慢地敘述起来自己的计划：
    “………“
    “……………”
    “…………………”
    “明白了吗？”
    餐厅中开始瀰漫出一股诡异的氛围。
    如果要给这个氛围取一个名字，那想必应该叫“阴谋”。
    “梅兰大人，您真是太阴损了……不过我喜欢！”卡塔丽娜一如既往地吹捧齐格飞。
    克琳希德把脑袋埋的低低的，但肩膀却在微微颤抖，她在强忍著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不太合適吧……这完全违背了骑士精神……”酷爱偷袭的模范骑士罗兰，正一脸跃跃欲试地说著这些这些大义凛然的鬼话。
    森冷的笑容在齐格飞的脸上绽放。所有人都发现了，每当这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我相信，这场拍卖会一定会很精彩！”

 第28章 康斯顿城

    康斯顿伯爵领位於摩恩王国的最南部，却不隶属於拜兰大公，而是王室的直属诸侯，有著和各大公爵平起平坐的地位。
    就是这个偏远的地区有著一个响亮的名號——“摩恩的粮仓”。
    这块占地不到四十万平方公里的伯爵领坐拥王国最肥沃的一片黑土地，仅这一地的粮食產量就达到了整个王国一年產量的百分之五十。
    齐格飞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著实嚇了一跳，这么小一块地方居然养活了全国一半的人口。
    这啥土质啊？一年几熟啊？
    不过想想这里是异世界也就合理了，多半是丰收教堂的牧师们全年加班，天天催熟催出来的產量。
    齐格飞一行人驾著马车驶入了康斯顿城，这里是康斯顿伯爵领的主城有著“麦香都市”的美名，那个地下拍卖会將会在今晚在这里举行。
    一个的俏丽脸蛋从马车的窗户里伸了出去，探头探脑地观察著外面的风景。
    克琳希德非常兴奋，身为王女她本来就很难离开王宫，这半年又是一直在逃亡，从来没像这样抱著旅游的心態跑出来玩过。
    “殿下別这样！就算有幻魔法袍遮掩也无法保证不会出意外。“罗兰一边驾驶著马车，一边忧心忡忡地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著克琳希德。
    “没关係的啦，刚才城门口的搜索令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嘛，就算不穿这件长袍应该也没什么关係。”
    基本上现在王国所有大城市的公告栏上都贴著王女一行人的搜索令，实质就是通缉令，不过那画像堪称抽象派的巔峰之作，连毕卡索看了都会流泪。
    齐格飞摇摇晃晃地骑在马上，你没听错，明明有马车他却骑在马上。
    这货又开始犯二了，他从以前开始就很想骑一次马不过总没那个时间，这次好不容易逮住机会当然得好好过一把癮。他在拉车的马上又加了块马鞍，罗兰在后面驾车，他在前面骑马。
    现在车厢里是面无表情的杨静和一脸亢奋的公主，车头坐著驾驶员罗兰，马上骑著中二病齐格飞，车顶还上蹲著圃人波波，可以说是极尽囂张显眼之能势，生怕別人看不到他们。
    罗兰当然是大力反对的，不过被齐格飞一句话就懟了回去，“如果你是追兵，你会想到通缉令上的目標会大摇大摆地进城吗？”
    大股东说得对，罗兰只能乖乖闭嘴。
    拍卖会的邀请函只能让三个人进场，参加这次拍卖会的是罗兰、克琳希德和齐格飞。
    杨静是负责来带路的，顺便去查查昨天那个死鬼富商的金库在哪里，是的，齐格飞还是念念不忘那笔钱。
    而波波是齐格飞硬拖来的，理由是怕这个內鬼趁自己不在偷偷跑路。波波心里那是一万个不愿意，但迫於大股东淫威只能屈服。
    康斯顿城並不算大，但也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城市了，大街上隨处可见叫卖的摊贩。他们有的是来自外地的商人，有的是刚刚完成公会任务回来的冒险者，正在大力叫卖著从魔物那里得来的战利品。
    这一幕场景总算让齐格飞感受到了剑与魔法的异世界风情。
    迄今为止的那都是些啥嘛？不是在耕地就是在拷问內鬼，偶尔还要拼上小命去和一群人形高达吹牛逼，让对方以为自己很厉害。
    一行人在杨静的带领下驶过了闹市区来到了居住区，这里有一家供他们落脚的酒馆。
    城里的住房果然和风桃村这种乡下不一样，这里有著精致的二层小楼，都是用石砖和红松木建成的，兼具美观和舒適。
    从房屋二层延伸出来的阳台上晾晒著洗换的衣物，偶尔会站著一两个居民朝著楼下路过的齐格飞他们行礼。他们都是这座城市里那些富裕的居民。
    罗兰並没有换上便装，在齐格飞的要求下他依旧穿著那身纹著裴迪南家徽的骑士鎧甲，这些居民就是在朝著罗兰这位贵族骑士行礼。
    一行人没有在城门口受到那些贪婪的城卫兵刁难，也是因为这个。
    齐格飞环视一圈四周果然还是看见了喜闻乐见的一幕。
    几个神色麻木骨瘦如柴的饥民游荡在这块富人们居住的城区，他们是从城郊的贫民窟过来的，为的就是在这个富裕的区域討口吃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才是这座麦香都市的大多数。
    他朝著身后的罗兰挤了挤眼睛：“看来就算是最肥沃的土地也没能让他们富庶起来。”
    罗兰面色沉重没有回答齐格飞，他在这半年里见过比这更悽惨的场景。
    齐格飞和杨静对这种场面都有著十足的抵抗力，倒不是他们铁石心肠而是作为天外来客，他们很难把这个异世界当成现实来对待。
    杨静两年前刚成为的时候漫游者的时候还会类似的景象感到难受，不过如今游歷了各种世界后的她早就產生了免疫力。
    至於齐格飞，这么说吧，他是p社游戏的忠实玩家。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杨静所说的酒馆前。
    酒馆的大门上掛著一块雕刻著精美纹的木牌，上面用哨的字体写著一串字母。
    “公马横幅…………这名字不会是抄来的吧？”
    齐格飞眼神古怪的看了一眼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杨静，他怀疑杨静会选择这家酒馆就是因为这个相似度超过九成的店名。
    推开大门，一股浓郁的麦酒香气扑面而来，隨后是冒险者们叫骂声、吟游诗人的歌唱声、酒杯的碰撞声，热闹得简直就像个菜市场。
    身子有些发福的老板娘一看到齐格飞一行人，或者说一看到他们中的杨静后，热情四射地就迎了上来。
    “小梅啊，这就是你说的伙伴吧，誒呦喂，居然还有一位骑士老爷呢，来！快往里边请！”
    杨静罕见地露出了微笑，熟络地朝著这位老板娘说道：
    “伯母，请给我们两间房，我们住一晚上。”
    “好嘞，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空著呢，我再让厨房送你们一桌酒菜哈。“
    这热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杨静是她闺女。
    齐格飞凑近杨静的耳边悄悄问道：“你们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
    “没什么，我只把他被冤判为杀人罪的儿子从牢里救了出来。”
    她平淡地说出了又一段可以扩写五千字的故事。
    齐格飞瞠目结舌。
    “好傢伙，你的异世界生活真是精彩啊，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屁。”
    杨静嫌弃地斜了他一眼。
    尊贵的王女殿下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会儿跑去给吟游诗人鼓掌，一会儿凑近到一群冒险家身边看他们打昆特牌。
    当罗兰发现自家殿下走丟的时候，克琳希德已经凭藉自己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成功混入了冒险家的队伍里，正准备坐下来和他们一起打牌。
    罗兰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去就把克琳希德从人群里提了出来。
    “喵~”
    “殿下，您能不能让人省点心，我们不是来玩的啊。您看看梅兰，他就很稳……”
    然而“重”还没说出来，后边就传来了男人放肆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算什么，我连大骑士都揍过！”
    “真的假的？我没读过书你可別骗我啊。”
    “我骗你干嘛呀，我不仅揍过，我还揉了她的柰子呢！”
    “牛啊！兄弟敢问尊姓大名？“
    ”在下，齐格飞！”

 第29章 拍卖会开始

    罗兰额头青筋暴起，嘴都气都歪了。他再也不管了，拉著克琳希德就上了楼。
    另一边齐格飞已经彻底融入了环境，仿佛回家了一样。
    他手里举著装满麦酒的大木杯，和那位冒险者小队的队长勾肩搭背，豪放不羈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著荤段子，简直亲如兄弟。
    “老哥最近在哪发財啊？“
    冒险家队长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
    “別提了，最近真是一点都不景气。这边境本来就没啥强大的魔物，自从王国开始打仗商队就少了，连护卫都做不成。“
    齐格飞一脸深有体会地拍了拍队长的肩膀：
    ”日子都不好过啊，我前两天还看到一群从王都跑出来的逃兵吃完了粮食跑去打劫村庄呢。“
    冒险者队长闻言又是长嘆了一口气，接著抱怨道：
    ”谁说不是呢？我们最近接的也都是些寻找失踪的人口啦，寻找丟失的小猫啦，哦还有寻找失踪的王女殿下之类的委託。这哪是我们冒险者该做的事嘛！“
    齐格飞眉头一跳，心里顿时笼上了一层阴霾。
    “还是王都好啊，前些年蔷薇王后学著隔壁帝国建了下水道，自从那天起王都的冒险者就没失业过，下水道里总有魔物等著他们杀，简直就是一座金库。”
    冒险者队长没有注意到齐格飞的异常，继续白日做梦地吹嘘道：
    “要是我能遇到一头古龙就好了，据说它们都喜欢收集金银財宝，干掉这么一头几辈子都不愁吃喝啊！“
    旁边的一名游侠打扮的冒险者听到立刻就笑了起来：
    “噗，你可別做梦了，就你这么c级的冒险者，別说古龙了一窝哥布林都够呛。”
    “干什么！还不允许我想想啦？”
    正当齐格飞打算找个理由脱身时，冒险家队长又靠了过来，这醉鬼看来是真把齐格飞当兄弟了。
    “兄弟，看你这打扮是魔法师吧，果然魔法师就是好啊，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吃得开，最討姑娘喜欢。”
    齐格飞依旧是一身黑袍的打扮，把头髮遮在兜帽里，一般只有通缉犯和魔法师会做这样的打扮。
    “哈哈哈哈，老哥过奖，兄弟我今天就给你露两手！“
    齐格飞说罢就弹起一枚金摩恩，金幣在空中高速翻转啪的一声被齐格飞握在了手里，可当他摊开手心的时候，那枚金幣却不翼而飞了。
    “嘶~”
    围在周边的冒险者们不约而同地抽了一口气。
    “誒，让我进去，挤开挤开。你是怎么做到呀？金幣去了哪呀？”
    一位穿著有些涩，啊不对有些开放的女冒险者瞪著大眼睛直接从人群外挤到了齐格飞身旁。她身材姣好尤其是穿著紧身短裤的臀部线条让人过目难忘。
    齐格飞见小姐姐这么热情，於是改变目標將手伸向了女冒险者，从她一头栗色的捲髮中取出了那枚金幣。
    一瞬间，全场沸腾！
    “啊？怎么会在我这里！”
    “牛啊，老弟！”
    “兄弟，你是什么元素亲和呀？我也是魔法师，能传授一下吗，我可以付钱！”
    齐格飞將大木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伸手在那位女冒险者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女冒险者呀了一声，捂著自己的屁股就闪到一边，俏脸羞得通红。
    齐格飞放肆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在眾人的目光中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这何止是流氓，简直就是流氓！
    罗兰四人都在房间里等著齐格飞回来，这小子已经在下面喝了快两个小时了，简直像是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好几次都想下去把这货叫上来，但一看到那张得意囂张的面孔，一听到那个肆无忌惮的笑声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把这位梅兰大人给打上一顿，可他又不敢让克琳希德去喊人，因为那很有可能只会多出一个醉鬼。
    杨静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翻阅著漫游手册，內容是如何用烟雾弹帅气地登场。
    她知道齐格飞这是在套情报，等时间差不多了就会回来。
    终於，房门打开了，一个满身酒气面色通红的醉鬼扶著门把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罗兰刚想开口骂娘，却见齐格飞砰的一声把门合上。
    这个瞬间，齐格飞脸上的醉意尽数消失，只剩下了严肃的表情和冰冷的眼神。
    罗兰看得瞠目结舌，准备了半天用来对线的话语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出问题了。”
    齐格飞言简意賅的说道。
    杨静抬起头，皱著眉头无言地表达自己的疑问。
    “星梅，那封信寄出去了吗？”
    “嗯，昨天来城里的时候寄出去了，用的是传送寄件。”
    那是一封寄给罗德里克的虚假的战报，上面是以杨静的笔跡写的，具体內容大概就是作战非常成功，克琳希德已被击杀云云。
    然而……
    “罗德里克发现了，他昨天向冒险者公会递交了寻找克琳希德的委託。”
    “什么！”罗兰不敢置信的叫了出来。
    克琳希德攥紧了裙边，有些紧张地喃喃自语：“哥哥他……”
    杨静的战报照理来说应该是第一手资料，没道理罗德里克在收到杨静的战报前就得知事情的结果。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玩味地看向杨静：
    “看来那位二王子也不是很信任你啊。”
    “他，谁也不相信。”杨静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中一样。
    （嘖，真难对付。）
    齐格飞很难受，他总感觉在和自己对弈的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
    “无论如何，假死脱身的计划失败了，星梅也暴露了，敌人会继续寻找我们，今后外出还是要小心，罗兰你那把大宝剑没事就不要带出来了。“
    “还有你，你这身打扮……”
    齐格飞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见杨静的视线冰冷地打了过来。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没，没事，你开心就好……”
    此刻墙上的掛钟指向傍晚五点，齐格飞从漫游手册中取出邀请函沉声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
    金穗街4號
    一行四人跟著邀请函里附赠的地图，七弯八拐地来到了这座巨大典雅的宅院门前。
    这条街是整个康斯顿城最富裕的街区，到处都是眼前这样宅院，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太阳神教的神官或者富甲一方的巨贾。这座城的领主，康斯顿伯爵的住宅也在这条街上。
    一场地下拍卖会正大光明地开在这么豪华显眼的宅院里，背后有谁在支持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大门口，一位穿著燕尾服，长相英俊的男侍走上前来。
    齐格飞一看就愣住了，这名男侍者长了四个耳朵，两只位於眼睛后面和正常人类一样，另外两只是猫耳，长在头上，身后还有一条细长的猫尾巴。
    （这是男人啊，可恶！为什么不是猫耳少女！）
    “几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吧，能出示一下邀请函吗？”
    一行人已经换上了晚礼服，脸上都戴著面具，齐格飞比他们还多了个兜帽。
    这是这场拍卖会的规矩，因为卖的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因此所有参与者的身份都要保密，除了主办方谁也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你是亚人？”
    罗兰的低沉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听得出来拍卖会都还没开始，他的心情就已经开始糟糕了。
    “是的先生，若您介意在下的种族，在下可以去叫一名人类侍者来接待各位。”
    亚人是人类和兽人杂交出来的种族，他们既有人类的特徵也有兽人的特徵，不是每一个亚人都长得人类。
    大多数都是不伦不类长得既像人又像兽，无论在人类中还是在兽人中都是被排挤歧视的对象，和半精灵截然相反。像眼前这位人类特徵远远大於兽人特徵的帅气猫男可以说是极少数。
    而亚人分布於奇兰大陆西部的兽人联邦，他们都是那些被兽人掳掠过去的人类女子所生，会出现在这里就意味著……
    “没关係，我们不在意这个…………请问……你是奴隶吗？“克琳希德代替罗兰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有些侷促。
    ”是的女士，我是被主人从圣兽联邦买走的。“
    圣兽联邦是那群furry对自己的称呼。
    齐格飞走上前从怀中邀请函交给猫男侍者检验。
    “原来是洛希尔先生久候多时，如果您不嫌弃请让我来为各位带路。”
    “好的，麻烦你了。”
    （虽然我更希望是猫耳美少女……）
    听到感谢的话语，那位猫男明显嚇了一跳，他连忙摆手道：
    “不不，这都是我份內的事情，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突然他看到了被挡在三人身后的波波，语气变得有些为难：“对不起，每张邀请函只能允许三人入內。”
    齐格飞早有预料，他特地带这名圃人斥候过来不是没有目的的。
    齐格飞指了指波波，又指了指猫男侍者，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和你一样。”
    ………………………………
    一行四人在男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奢华敞亮的宴会大厅。
    奴隶到底是个什么境遇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到一二。一份邀请函只能供三人进入拍卖会，但波波还是跟著进来了，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身份是奴隶，他不算人。
    波波是被王室买去的奴隶，虽然在蔷薇王后上位以后废除了奴隶制，但多年的奴役生活已经刻在了波波的骨子里，他依然会下意识对所有人卑躬屈膝，哪怕是那些和他平级的士兵也能对他呼来喝去。
    齐格飞这次的计划有很大一部分会联繫在他身上，所以他才会坚持带波波来。
    此刻的大厅內已经站了不少人。他们都穿著款式相似的晚礼服带著面具，有的安静地吃著主办方提供的餐点，有的互相窃窃私语交谈著他们此行的目標。
    齐格飞手捧漫游手册，全场所有人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浮现在这本神奇的书册上。
    伯爵、子爵、男爵、商人乃至神官什么人都有。
    齐格飞看著这些的信息，嘴角勾起了一个森冷的笑容，把柄到手了。
    这时，大厅的灯光黯淡了下来，二楼的高台上一个穿著奢华浮夸的男人高亢的说道：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各位来到本次拍卖会，我代表主办方对各位表示热烈的欢迎！“
    台下的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克琳希德和罗兰没有鼓掌，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场畜生的狂欢。
    “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介绍第一件商品。
    哇哦~没想到刚开始就这么劲爆。一面蔷薇骑士的盾牌，起拍价一个铜摩恩。”

 第30章 满天叫价

    蔷薇骑士团，五年前那位名动大陆的蔷薇王后的直属骑士团。
    每一位蔷薇骑士都是万里挑一、身经百战的大骑士，其中甚至跑出了像罗兰这样被杜兰达尔承认的超级天才。
    他们是王后是利刃，是王国的坚盾，这只由蔷薇王后一手组建起来的骑士团让这个濒死的王国重新焕发出了一抹生机。
    如今时光变迁，昔日的绝代王后已然长眠，曾经横扫王国，连那位奥菲斯皇帝都忌惮的骑士团早已被各大势力分割瓦解。
    然而那朵纹刻在盾牌上的鲜红蔷薇依旧是每一名蔷薇骑士心底的骄傲，它象徵那个变革的年代，希望的年代。
    “一面蔷薇骑士的盾牌，起拍价一个铜摩恩。”
    齐格飞虽然没见过那个希望的时代，可那个时代到底有多么令人嚮往，那位王后有多么令人崇敬，至少可以从此时的罗兰身上看到一二。
    黄金骑士恐怖的力量被强行压缩在一个半径不到两米的空间內，暴怒的罗兰此刻就像一罐危险的硝酸甘油，只要一下轻轻的碰撞就会彻底炸掉整个拍卖会场。
    “你们这群该死的杂种！”
    齐格飞惊讶地看了一眼罗兰，这位天才骑士正在全力控制著已经爆发的情绪，將自己的气息控制在不会被旁人察觉的程度。
    坦白说齐格飞本来不想带罗兰来的，这位暴躁的骑士很可能会坏了齐格飞的计划。
    可卡塔丽娜那个二货肯定更加不靠谱，杨静又有其他事要去做，团队目前人才匱乏，没有办法只能一人多岗。
    他本来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罗兰没暴走，那就按原计划进行。
    如果罗兰暴走，那就启动方案b，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光在场所有人，然后捞钱走人，就当是只能打一次的剧情副本。
    罗兰喘著剧烈的粗气，不断地低声咒骂，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这倒是让齐格飞有些刮目相看了。
    齐格飞原本就打算通过罗兰这次的拍卖会的表现，决定以后他在齐格飞的计划中是单纯的打手，还是可以告知详情的核心人物。
    “哈哈哈哈哈，我出两个铜摩恩！”
    “我出三个！”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当年那位伟大王后的遗物啊，我出五个铜摩恩。”
    “我出十个，谁都別和我抢！”
    四周响起了嘲弄的笑声，以及一系列充满著恶意的报价。
    这些人大多数都受到当年那场大改革的影响，如今他们疯狂地以这种方式报復那位已经故去的蔷薇王后。
    齐格飞觉得颇为好笑，不管是地球还是异世界，这类事情总是如出一辙。
    然而就在他暗自腹誹的时候，一个清亮甜美的声音响彻了拍卖场。
    “我出十万金摩恩！”
    “…………………………………”
    鸦雀无声。
    齐格飞刚倒进嘴里的红酒一口就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到底是哪个二逼那么多冤枉钱买这种玩意儿。）
    他环顾四周想看看这个冤大头长啥样，回头得去巴结一下说不准自己也能从他手里坑点钱呢？
    不远处一个穿著黑色晚礼服，有著一头灰色秀髮的少女正在那里踮起脚尖高高地举著自己的手。
    齐格飞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三步並作两步冲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怎么能落入这些人手中！”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去买啊？”
    “可按照计划，我们反正不用付钱。”
    “嘶~啊这……说的也是……”
    反正，
    不用付钱。
    主持人一时间也懵了，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呃，刚才的这位小姐，您是说，你要出十万金摩恩？？”
    金摩恩顾名思义就是摩恩王国的官方货幣。一枚金摩恩等於一百枚银摩恩，一枚银摩恩等於一百枚铜摩恩。
    市面上的一块黑麵包差不多价值两枚铜摩恩，一枚金摩恩足以让一个三口之家在王都衣食无忧的过上一年半载。
    十万金摩恩……別说这块盾牌，哪怕是直接把这栋宅院买下来都够了。
    然而还没有等主持人得到回覆，一个略显张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出十五万金摩恩！”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啥情况，这是钱多得没地方了？
    齐格飞举著自己的手，一口气又加了五万，他早就想想试试这种一掷千金的爽感了，难得不用付钱，这不得好好过过癮！
    “这……这位先生……您，您確定？”
    主持人汗流浹背，他感觉自己今天遇到了两个疯子。
    “我要提醒一下，恶意叫价会受到严厉的处罚，您现在撤回叫价还来得及。“
    齐格飞掏出邀请函高举过头朝著所有人挥了挥，高声喊道：
    “我是洛希尔商会会长！今天这场拍卖会由我承包了，记住！我叫洛希尔！”
    “嘖，原来是那个暴发户。”
    “没品味的东西，所以我才说这种乡下商人……“
    “算了算了，他愿意在这东西上砸钱就让他去吧……”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看起来这个死鬼商人在这附近还挺有名气的。
    主持人见齐格飞如此篤定也不再犹豫，一敲锤子。
    “既然无人再叫价，那么恭喜洛希尔先生获得这件商品。“
    於是拍卖会继续进行，这之后的商品都是些古董、书画、魔法装备等等没有什么特点的物品。
    然而……
    “这件战法师护臂，起拍价一万金摩恩。”
    “我出八十万！”
    “这件古图灵王朝的瓷器，起拍价二十……”
    “我出一百八十万！”
    齐格飞一行四人，各站一边漫天叫价，把这场拍卖会变成他们的吹牛逼大赛。
    这下別说主持人了，在场所有与会者都懵了。
    这是干什么，来搞破坏的吗？
    在康斯顿伯爵的地盘上搞事？活得不耐烦了这是？
    主持人都要哭了，这四个人几乎把整晚所有的商品都包揽了。
    他好几次都想终止拍卖，但这次的拍卖会上有宗大商品，伯爵大人特地嘱咐绝对不能搞砸。
    他也想过喊卫兵把这群捣乱的混球赶出去，然而这四人中那个人高马大的看著非常不好惹，真撕破脸皮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主持人心里是一万个妈卖皮却也只能咽下去，硬著头皮继续把拍卖会开下去。
    反正如果这些人回头拿不出钱，也就別想从这座宅院里出去了。
    大不了，明天再开一场拍卖会就是了。
    台下，齐格飞看时间似乎差不多了，他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在脑海中呼喊道：
    “喂，杨静听得见吗？”
    没多久一个清冷的声音也在他脑海中响起。
    “我在。”
    他们本来就同属於史官夏儂的编制，在签了那份契约后就能像这样直接在脑海里交流了。
    缺点是偶尔会有一些私人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流向对方的脑袋里。
    “事情谈妥了吗？”
    “嗯。”
    “谢谢…………“
    ”麻烦你再去查查那个富商的金库在哪。”
    “滚。”
    “(╥╯^╰╥)”
    就在二人的对话刚刚结束，一个黑衣侍女急匆匆地跑到主持人身边，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主持人脸上明显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但很快恢復平静，他再次掛起热情的笑容，高亢的说道：
    “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我们决定在本次压轴商品登场之前，临时追加一件比较特殊的商品。”
    “临时追加？“
    “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清单上又没写。”
    在一阵窃窃私语中，穿著火辣的侍女用托盘装著一个造型奇特的玻璃小瓶子走到了台前。
    透明的瓶身上赫然上雕纹著一串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字母。
    “chanel”

 第31章 用黄金做成的水

    “那是什么？治疗药水吗？”
    “你说笑呢？哪有这种顏色的治疗药水。”
    主持人没有立刻解释，而是等著台下的客人们先议论一段时间。这是他管用的手法，挑起客人们兴趣以便在之后的叫价环节中收益更多。
    等到台下议论声渐息，他才继续解释道：
    “这是一位来自王都的女士提供给我们的一种叫做香水的奢侈品。作用嘛，我觉得试用一下给各位看看效果会比较直接。“
    主持人拧开瓶盖，將里面粉红色的液体倒出来涂抹在身边两名侍女的脖子和手臂上。
    这两位穿著火辣，面容姣好的侍女迈著的风情万种的步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她们其实也是商品，只要哪位贵客看上就可以把她们直接买回家。
    侍女所过之处留下一阵沁人心脾的芳香，久久弥散不去。
    “这是！”
    “快！把它买下来！”
    “我要这个！我一定要这个！你得给我买。”
    人群立刻就骚动了起来，尤其女客人，对这个香味更是毫无抵抗力。
    而那些眼尖的商人更是已经发现了这个所谓香水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这个叫香水的东西有点意思啊。”
    “什么香水？这他娘是金子！水做的金子！”
    端坐在大厅一角阴影中的齐格飞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是的，这东西就是他的，或者说是从杨静那里坑来的。
    之前他看到杨静把这瓶香奈儿从物品栏里拿出来的时候，心里就有念想了。
    虽然夏儂说不属於这个时代的科技產物不能从物品栏拿出来，但香水似乎並不在这个行列里面。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在一阵软磨硬泡后，齐格飞终於在杨静极度厌恶的表情下得到了这瓶香奈儿。（事后得还两瓶）
    杨静这次的任务就是去找主办方商谈临时追加这件商品。
    看样子谈的很成功，真是难为那个三无美女了。
    ”想来各位已经明白香水的价值了。但请別著急，我们要拍卖的不是这一瓶香水，而是……“
    说到这里，支持人故意停顿了一下道：
    “它的配方。”
    这一刻齐格飞分明能感受到四周呼吸加重的声音。
    “你带了多少钱？”
    “肯定不够，我是瞄准压轴的那个来的，他娘的，谁能想到会跑出来这一大宗生意。“
    “那个我们不要了，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配方。”
    人们，尤其是商人们已经炸了锅。
    他们明白这种香水成本价值肯定並不高，也知道这种香水一旦大规模扩散一定会有效仿者出现。
    但他们更明白，现在谁先得到配方，谁就有机会垄断这种新兴產品的市场，一跃成为摩恩王国乃至整个大陆数一数二的大商会。
    至於这个香水能不能卖出去？
    愚蠢的问题，看看现场的夫人们吧，她们的口水都快留到地上了。
    “这件商品起拍价五十万金摩恩，每次叫价不能少於一万金摩恩，虽然很昂贵，但我想各位应该能明白它的价值。”
    五十万不过只是个底价，如果能获得这种奢侈品的製作工艺，將其普及到王公贵族这种上层阶级，一年的收入何止这个价格。
    若是能用这个配方尝试开发出廉价版的香水，让平民百姓也能使用，那收益更会是一笔天文数字。
    “五十五万！“
    “我出六十万！”
    “七十万！”
    主持人的话刚说完，台下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价声。
    齐格飞也在其中，他每次都会在叫价快停的时候加上一万，引来一片嘲笑。
    人们都觉得这个暴发户是在刚才把钱用完了，所以叫价才那么寒酸。
    齐格飞看著不断飞涨的报价，脸上已经绷不住了。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觉得来钱居然这么容易，这就是穿越者吗，真是太爽了！
    就在这时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传来。
    “够了，我出一百万！”
    现场第一次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那位报价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身形肥胖、膀大腰圆，一看就是个富家翁的形象。他指间夹著一根雪茄，口中时不时吐出白色的烟圈。
    漫游手册显示出了他的名字，考特曼。
    齐格飞眉头一跳，目標上鉤了。
    考特曼，奴隶商人，拍卖会那件压轴商品的提供者，本次计划的真正的目標对象。
    所谓的香水配方都添头，齐格飞压根就没有香奈儿的配方，否则他自己就去做香水赚钱了，还来参加什么拍卖会。品牌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齐奈儿。
    肥胖的中年人站了起来，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朝著人群鞠了一躬，高声道：
    ”大家好，我叫考特曼，这次那件压轴商品就是我们商会提供的。
    想来大家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希望大家卖我一个面子，以后各位在本商会的开销一律享有优惠。“
    他虽然动作彬彬有礼，然而语气却倨傲之极，儼然已经把这张配方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当然不是为了那点优惠而沉默，而是顾忌奴隶商会背后的那个人。
    这个商会能以一群平民的身份在这南境经营起奴隶贸易这种杀千刀的勾当，背后肯定有著一座巨大的靠山。
    甚至可以说，考特曼和他的商会不过只是那个人的一条腿，那个人才是奴隶贸易的真正经营者。
    现在考特曼开口报价了，这个胖男人整个晚上都没开过口，却在这张配方登场时出手了。
    那么答案呼之欲出，那个人对这香水的配方势在必得。
    “什么玩意儿啊？生意都做那么大了还不满足。”
    “嘘，轻点，你不想活啦！”
    周围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本来势力就不如人家，还在別人地盘上，真闹起来说不准就得交代在这。
    齐格飞气的七窍生烟，这张配方按他估计至少能炒到三百万朝上，结果就让这死胖子一句话一大半的钱飘了。
    （狗东西，断人財路如杀人父母，看老子回头怎么弄你。）
    “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一百万三次！
    成交！“
    主持人这次的榔头敲得特別勤快，像是生怕別再叫价。
    （敲吧，敲吧。配方是肯定不会有的。但钱，得留下。）
    终於，拍卖会进入了尾声，这意味客人们口中一直提到的“那个”要登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这里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衝著这个压轴商品来的。
    他们带上了一半以上的家当，对这最后一件商品势在必得。
    “最后一件商品！“
    隨著主持人的高亢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阵铁链碰撞发出脆响。
    一个健壮的亚人侍卫手握两根铁链走到天前，铁链的另一端是两位美丽的宛如神明造物般的女孩
    “一对年幼的高等精灵双胞胎！起拍价三百万金摩恩，每次加价不得少於十万金摩恩。”

 第32章 两亿

    拍卖厅黯淡的灯光下，两名长相极其相似的美丽少女被铁链锁著粗暴地拖上了台前。
    她们都穿著故意被撕破的囚服，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胴体像是用上好的美玉雕塑成的神像，散发著柔和的光辉。
    即便她们穿著破败，脸上还有不少泥泞尘埃，却依旧遮掩不住她们的如似玉。
    两名少女都有著碧蓝色的瞳孔如同大海般深邃清澈，珍珠一般白嫩的双颊吹弹可破，樱红柔软的嘴唇让人情不自禁想吻上去，一头冰蓝色的头髮有如水幕一般光泽，闪闪发亮，摄人心魄。
    少女们害怕地抱在一起，尖尖的长耳不住的颤抖。
    她们看到了台下那些人，那些一看到她们就加重了呼吸，面具下的双眼绽放出欲望的凶光，宛如发情野兽一般的人类。
    （这就是精灵？）
    齐格飞也吃了一惊，他本来以为克琳希德应该是最顶级的美少女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年轻了，这里可是异世界啊。
    人群因两位精灵少女的角色姿容短暂噤声，宛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隨后而来的就是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疯狂叫价，这些平日里自以高贵优雅的贵族富豪们此刻哪还有半点风度可言。
    他们中的男人高举著自己的號码牌潮水般涌到台下，试图寻找在破裂的囚服下那一抹乍现的春光。
    正如克琳希德他们所说的那样，这是一场畜生们的狂欢。
    也许你会好奇不过就是两个漂亮的精灵，至於这么疯狂吗？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很复杂，得从奇兰大陆的魔法机制说起。
    之前我们就提过这个世界的魔法不是那么好用的，魔力、智力、元素亲和三种要素缺一不可。
    而如果要在这三种要素中选出一个最重要的，那毫无疑问是元素亲和。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生物都有元素亲和，亲和度的高低直接决定你能使用多少位阶的元素魔法。
    以人类来打比方，每一个人类体內都有地火风水四大基础元素亲和，然而大多数人这四种元素的亲和度都不高，
    无论他们多么努力学习魔法，一辈子也就只能射射水枪，发发火苗。
    这样的人王国满地都是，他们用的这些只能被称为戏法而不是魔法。齐格飞亲切地给这些没有元素亲和的人取了个名字“麻瓜”。
    而那些一小部分具备较高元素亲和的人类，就会被各大势力招揽送进各大魔法学院深造成为魔法师。
    如果说，人类能有多高的元素亲和全靠运气，那精灵就不一样了。
    每一个精灵天生就有著某一项极高的元素亲和，可以说他们是天生的魔法师。
    不仅仅只是地火风水这四大基础元素，甚至还有雷、森、冰等人类不可能拥有的上位元素亲和。
    他们的元素亲和强烈到足以在发色上表现出来，比如眼前这两位冰蓝色头髮的精灵少女，他们大概就是极北冰洁森林中，那位冰之精灵王的族亲。
    提升魔力的手段尚有不少，但提升元素亲和的方法几乎没有。
    元素亲和是如此的难得，以至於一旦出现可以提高亲和度的灵丹妙药，都会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冒险家们大打出手。
    而精灵，就是这些灵丹妙药之一。
    別误会，这里的灵丹妙药不是指把精灵煮了吃掉，而是指与精灵交配產出的下一代，也就是半精灵。
    半精灵同时兼具人类的创造力和精灵的元素亲和，事实上现如今人类国度中那三位被称为“长者”的超位魔法师都是半精灵。
    我们可爱的达伦小老弟也是其中之一，年纪轻轻的六阶中位魔法师，他的成就已经超越了百分之八十的人类魔法师。他那一头淡绿色的头髮就是最高级风元素亲和的证明。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家族圈养了一只精灵会发生什么？
    精灵的寿命漫长，可以一代又一代地產出半精灵，百年之后一支全部由半精灵所组成的魔法大军就出现了。
    到时候別说是称雄一方了，哪怕是直接裂土封王都没问题。
    再加上精灵各个国色天香，青春永驻，既擅长魔法又擅长弓术，不管是作为玩物还是培养成保鏢都是上上之选。而这对双胞胎年龄幼小，调教起来会更加轻鬆。
    现在你们应该可以理解这些傢伙为什么如此疯狂了吧。
    所谓的异世界也不是什么值得憧憬的东西，如果不是主角的话在这种世界只可能像是这对精灵少女一样任人鱼肉。
    不过还好，
    齐格飞是主角。
    “两亿！”
    冰冷刺骨的声音响彻整个拍卖场，闹剧已经看够了，证据也收集的够多了，该出手了。
    阴影中身著黑色礼服带著兜帽的男子缓步走来，人群自觉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通路，他站在那里，仿佛是世界的主角。
    主持人的脸已经扭曲了起来，但出於职业素养依旧强压怒气提醒道：
    “洛希尔先生，我之前就说了胡乱叫价要被惩罚的，您难道没听到吗？”
    “我说了，两亿。这两只精灵我要了。”
    “你有病吧！王国十年的税收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你从哪变出来的钱！！！”
    主持人气的鼻子都歪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这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呵呵呵，是吗？我不知道王国的税收是多少。
    但我知道，今天，你们一分钱也赚不到。”
    “够了！我受够了！卫兵！卫兵，给我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拍卖厅两侧的大门砰的打开，衝进来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抓住齐格飞的双臂就要把他架出去。
    所谓的拖出去，就是拉到门外然后砍了，这个人在康斯顿伯爵领的势力也会在之后被彻底清剿。
    激烈的纠缠中，黑色的兜帽悄然滑落……
    暴露在光线下的是一头宛如夜幕般漆黑的短髮。
    安静了。
    刚才气急跳脚的主持人安静了，议论嘲笑齐格飞的人群安静了，拽著齐格飞手臂的士兵安静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今晚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般安静过。
    黑髮的男人宛如一颗黑洞，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却吸走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视线，连那两位精灵少女璀璨夺目的光艷也在这颗黑洞之下被碾得粉碎。
    齐格飞缓缓摘下脸上面具，面具下的，是一个笑意盈盈秀气十足的青年五官。
    那不是商人洛希尔的脸，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这个笑容满面的青年。
    但他们认识那头黑髮，认识那双正充斥著嘲弄与讥讽的黑瞳。
    他们看到，黑髮青年脸上柔和的笑容不可遏制地扭曲了起来，一点点地变成了极尽森寒的冷笑。
    “你们，想干嘛呀？”

 第33章 一百万，是不是少了点？

    “你……你不是洛希尔？”
    主持人刚问出这个问题就想抽自己嘴巴子，这不是屁话吗？他当然不是洛希尔！
    “洛希尔？噢，你是说那个商人，他死了。
    至於我，我需要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不不不，梅兰先生，是我瞎了眼，我就是一时图个嘴巴快活。”
    “是吗，看这架势你们图得不仅仅是嘴巴快活吧？“
    齐格飞展开双臂，手掌朝上，笑声猖狂。
    “哈哈哈，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还不是勇者，你们完全可以来尝试一下。”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身后刚才拽著他肩膀那两名士兵身体猛地一僵。
    两颗人头咕嚕一下从脖子上滚落而下，精准地掉到了齐格飞的摊开的双掌上，情形恐怖至极。
    鲜红色的血柱从两具尸体的脖颈喷涌而出，在这奢华典雅的宴会大厅中下起了一场猩红血雨。
    黑髮青年手捧两颗人头，沐浴在鲜红的血雨之下，洁白的牙齿裸露笑意森然，张狂地大喊道：
    “来啊！”
    这一刻，所有人都回忆起了一件事，
    梅兰家的勇者，即为杀神。
    两具尸体软软倒下，人们终於反应了过来。
    “这……这是怎么死的？”
    “勇者！勇者怎么会在这啊？”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买。勇者大人明鑑啊！”
    “我也是，我也只是来看看的……”
    他们尖叫著哀嚎著，开始拼命地朝著四周涌去，由於齐格飞堵在出口前他们只能紧靠著周围的墙壁上，总之离那个魔头越远越好。
    齐格飞没搭理他们，因为他自己也是嚇得腿都软了。
    “杨静！杨静！你都做了些什么！”
    “不是你说要一个震撼的出场的吗。”
    “把我也震撼到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这两个士兵是杨静杀的，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下手的是她肯定没错。
    齐格飞之前拜託她给自己弄一个霸气侧漏的出场，反正她很擅长这个。
    就目前情况看来，霸气侧漏是没得谈了，邪气森森倒是真的，这哪是一个正面人物出场的特效啊，魔王也不过如此吧？
    不过虽然手里捧著两颗人头，小腿肚子发软，但齐格飞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理素质特別好。
    他將两颗人人头往旁边一扔，主动让开了通路，然后流利地把所有参与者的名字报了出来。
    “斯图亚特子爵、莫尔顿男爵、贝內特斯先生、普林霍尔神父等等等等各位该死的垃圾们，
    你们的事情我都记下了，如果你们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提及今晚你们看到的事情，
    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会比这两个人还要悽惨。
    不用回答，闭上你们的嘴。
    现在你们有十秒钟的时间抱著你们的脑袋，装作惊慌失措地样子从这里滚出去。
    十秒钟之后还没走的，
    死！“
    这些贵族富豪们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拥而上冲向了出口的大门。
    他们惊慌失措、恐惧万分，但却没有人敢尖叫出声，因为那位恐怖的梅兰让他们闭嘴。
    一个肥胖的身影混在人群中，被裹挟著拥挤著带向门外。
    齐格飞扫了一眼想要趁乱开溜的奴隶商人考特曼，发出一声冷哼。
    “罗兰，动手。”
    於大厅一角，一柄寒光闪烁的骑士长剑破空而来，精准地刺进了考特曼的礼服的领角。
    考特曼肥胖沉重的身躯被这柄飞剑带著腾空而起，钉在了大厅的墙壁上。
    “考特曼先生，你要去哪儿啊？”
    考特曼肥胖的身躯一阵颤抖，嚇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此刻心里那叫冤枉。
    他本人也就只是个小主管，在商会里也就是管管帐目，大宗的生意和一些杀千刀的勾当那都是会长乾的。
    勇者大人就算要杀人也不该衝著自己来啊。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做这种生意的，求您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如果不是被钉在墙上，他这会儿应该是磕头如捣蒜了。
    “我那张配方很不错的，你只出一百万，太低了吧？”
    ”那配方是您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哪敢砍您的价啊。“
    他的裤襠已经湿了一大块，散发著阵阵浓烈的骚味。
    齐格飞嫌弃的捂了捂鼻子。
    “你有胆子做奴隶买卖，居然没准备好去死吗？”
    “我该死，我该死。”
    被钉在墙上考特曼开始啪啪啪地扇自己巴掌，他真的扇的很卖力，没一会儿本来就挺肿的脸变得更肿了。
    齐格飞伸手想把长剑拔下来，但是用了两下力，发现自己好像並拔不出来……
    他訕訕地收回手，一脸风轻云淡地接著道：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我今天是来谈生意的。”
    就这么杀了你？那也太浪费了。
    齐格飞不再看他，转过身来到二楼高台，克琳希德他们已经在那里等著自己了。
    那位主持人正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肖恩感觉自己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好好的一场拍卖会，先是跑出来一个疯子，然后又跑出来三个捣乱的。
    想自己脾气这么好忍到最后才出手，好傢伙，一出手就打在铁板上，骨节都打碎了。
    他第一次觉得拍卖会隱藏身份的规矩是如此操蛋，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人是梅兰，那就算对方要他把所有商品全部送出去，肖恩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现在好了，已经给人惹毛了，今天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主持人先生，呃我看看，哦，你是叫肖恩是吧，是你刚刚要把我拖出去？”
    肖恩把头埋在地上，嚇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就是抖不停地发抖。
    “別不说话啊，真没意思。”
    齐格飞一把拽住肖恩的头髮，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告诉康斯顿，赶紧玩儿吧，剩下日子不多啦。”
    这次齐格飞亲自来拍卖会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就是和那个考特曼搭上线。
    而另外一个，就是通过拍卖会的主办者提醒那位康斯顿伯爵，一位梅兰在你的城里，而且知道你在做奴隶贸易的勾当。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康斯顿伯爵恐怕会嚇得夜不能寐，隨时觉得这个梅兰会杀上门来。
    那么之后，他会做的事情也就显而易见了。
    调集所有可调动的兵马拱卫伯爵府，这样一来对王女的搜捕势必会懈怠，齐格飞的压力也就小了。
    这个伯爵府之后是肯定要打的，但不会是这么个打法。
    现在要做的还是筹集资金，收拢人才。
    他站起身，再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肖恩。
    “留你一条狗命，记得把我的话带到哦~”
    “把考特曼带上，我们走。”

 第34章 胡佛商会

    离开宅院后，一行人四人分成两队。
    克琳希德和罗兰带著那对精灵双胞胎和从宅院里搜刮来的战利品先行回到“公马横幅”。
    齐格飞带著波波跟考特曼去他们的商会里“谈生意”。
    “勇者大人，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吗，和你们的商会谈生意啊。”
    马车上，齐格飞和考特曼对立而坐。
    考特曼已经懵了，这位勇者大人已经和他打了一路的哑谜了。
    谈生意？谈什么生意啊？勇者还会缺钱啊？
    这群神仙不管往哪里一站，当地的领主就会带著全家老小跑来热情相迎，有求必应。有必要做生意吗？
    考特曼非常怀疑这个男人就是想跟著自己去商会总部，然后直接把整个商会一锅端了。
    想到这里，考特曼冷汗淋漓，膀胱又有些绷不住了。
    齐格飞看出了考特曼的顾忌，他一指正在驾车的波波。
    “別那么紧张，我又不反对奴隶制，看到了吗？他就是个奴隶。是吧，波波？“
    ”是的是的，大人，我是您忠实的僕人。“
    波波立刻转过头陪笑道，姿態低得让齐格飞直犯噁心。
    这本该是在演戏，但波波显然是本色出演了。
    他早就不是奴隶了，但刻在骨子里的奴性依旧没有改掉。
    这个圃人给齐格飞的感觉很不舒服，仿佛是在刻意自己糟践自己一样，齐格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养成这种性格。
    齐格飞认为人可以不聪明，可以不善良，可以没有能力，但不能没有尊严。
    他相当看中这个圃人斥候，漫游手册数据显示波波可是有著b级的领导力啊。
    在他的计划中如果有一天杨静离开了，那情报部长这把椅子就会让给波波来坐。
    忠诚可以培养，能力可以训练，可这个圃人如此糟践自己那还玩个屁，有哪个下属会听命於这么废物的长官。
    齐格飞的心情阴鬱了起来，可他对面的考特曼此刻却感觉雨过天晴。
    （原来这位勇者大人並不反对奴隶制度啊。也对啊，过去那些勇者的同伴也有不少是奴隶出身。那他找我是为了配方的价钱？）
    想到这里考特曼真想抽自己一个巴掌，老板其实给了他二百万金摩恩的资金，如果那个拍卖会真有好东西就让他低价抢下来，再通过商会转卖出去。
    这笔钱省的越多，考特曼就能拿的越多。
    所以他就起了贪念用低价抢下配方，把剩下的资金占为己有。
    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薅羊毛薅到老虎屁股上了。
    “勇者大人，那个配方我愿意出……“考特曼一咬牙，”三百万金摩恩购买它！您看合適吗？”
    齐格飞眉头一跳，看来这位奴隶商人又误会了，他摆了摆手：
    ”我不是来和你谈配方的事的，不过既然你提起了，回头把三百万给我装上车。“
    “啊？那您找我到底是要谈什么？”
    “找奴隶商人当然是买奴隶啊。”
    “您……您要购买奴隶？”
    勇者居然要购买奴隶？这年头勇者的同伴都这么难找了吗？
    （难道是这位梅兰大人不太招人喜欢？呃，看他那囂张跋扈的样子好像確实没什么朋友……）
    齐格飞一眼就看出考特曼在想一些不礼貌的事，他冰冷地扫了考特曼一眼，嚇得考特曼立刻坐正了身姿。
    “你们商会手里有多少奴隶？”
    “呃，具体数目我不清楚，大概在两百多名左右？”
    （这么多！巨梟啊，这次发达了。）
    “直接带我去你们的市场看看，我需要的人数並不少。”
    “呃，勇者大人，在下能冒昧地问一下您要那么多奴隶做什么吗？”
    （做什么，当然组成军队把伯爵领打下来啦。）
    齐格飞抬起眼皮，眼神怪异地看著考特曼：“你，想知道？”
    考特曼顿时感觉心都凉了，他连忙摇头，身上的肥肉跟著一起剧烈摇晃。
    “不不不，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
    “哦，那就快点带路。”
    ………………………………
    金穗街67號胡佛商会总部
    希尔顿·胡佛躺在他的老板椅上眉飞色舞地点数著今天商会的收益。
    他曾经是摩恩王国最大的奴隶商人和人口贩子，手头操控著多支战力强悍的佣兵团。
    这些佣兵团从大陆各地掳掠人口，而胡佛商会则会把这些种族各异的奴隶进行分类。
    有的卖到帝国作为廉价劳动力，有的卖到王室作为亲信死士，还有的会卖给那些性趣异於常人的贵族。
    在当时那个奴隶贸易合理又合法的年代，胡佛商会凭藉著强大的硬实力和广阔的贸易网络超越了迦罗威商会，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王国第一商会，一时间风头无两。
    然而这一切都在二十年前蔷薇王后执掌大权后烟消云散。
    那位铁腕王后毫不留情地围剿了胡佛商会在王国各地的分部，他手中那些曾肆掠各地的强大佣兵们在蔷薇骑士团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希尔顿·胡佛也差点死在围剿之中。
    庞大的商业帝国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蔷薇王后用胡佛商会的血向世人证明了她改革的决心。
    那是希尔顿最黑暗的岁月，他每天都阴暗隱秘的角落中瑟瑟发动，那朵鲜红的蔷薇宛如附骨之疽，每晚他都会梦到那些手举蔷薇盾牌的死神衝进他的家门砍下自己的头颅。
    可他，终於还是熬出头了！
    蔷薇王后死了。
    她死得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毫无徵兆，以至於希尔顿一度认为那是诱骗自己露头的陷阱。
    “哈哈哈哈哈，你终究是死了，任你权倾朝野，任你雄才大略，任你意气风发，你终究死在了我的前面！”
    这是希尔顿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希尔顿再次重操旧业，他召集起那些倖存的老部下，在康斯顿伯爵的大力支持下，於这个偏远的地区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会。
    这一次他学乖了，他不仅仅只做奴隶贩卖，他还用正规的生意来掩饰自己的地下贸易。
    他有信心，就算那位王后能从棺材爬起来，她也不可能再抓到自己的把柄了。
    希尔顿越想越是高兴，他在老板椅上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地呻吟。
    “哎呀，不知道今天的货卖了多少。”
    那对双胞胎精灵是他通过特殊的渠道得到的。
    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从那位可怕的冰之精灵王手下捕获的这对双胞胎。
    不过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能给自己带来利益就够了。
    希尔顿的身子有些发热。
    虽然他已经年近六十，但每每想到那对楚楚可怜的双胞胎姐妹却怎么也压不住自己的慾火。
    他在脑海里幻想著，幻想著今晚要如何与那俩小美人顛鸞倒凤。
    是的，他从来就没想过要把精灵双子卖掉，他只是通过这次拍卖会坑那些白痴贵族一笔钱。
    在他们欢天喜地地以为能把人带走时，胡佛商会的佣兵们就会办成强盗半途截杀。
    钱和人和命，你们一样也带不走。
    希尔顿的势力或者说希尔顿背后的势力就是有著这么强大的力量。
    就在希尔顿沉浸於美梦中时，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把推开了。
    “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干什么！我没告诉过你进来要先敲门吗？”
    希尔顿恼怒地看著这个没脑子的女秘书，要不是看她有些姿色能作为工作之余的放鬆，他早就把这个没用的女人开除了。
    女秘书被希尔顿大声的呵斥嚇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慌乱地愣在了那里。
    希尔顿见她又被自己嚇住了，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胆子小，服从性高，是这个女秘书为数不多的优点。
    希尔顿走到女秘书身前，缓和下脸色，双手搂住女秘书的腰肢。
    双手躁动地揉捏著女秘书地身体。
    夜还很长，希尔顿决定在那两只精灵被送回来之前，先和这位女秘书快活一下。
    於是，他的声音也就柔和了下来。
    “行了別哭了，下次要记得敲门，你总是这么不长记性。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无非又是哪个奴隶死了，哪个奴隶逃跑了之类的小事。
    这个秘书完全不会筛选事情的轻重缓急，什么事都要向自己匯报。
    女秘书的脸染上一抹娇红。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老爷，送去拍卖会的货，被……被……被劫走了。”
    希尔顿不以为然，他的手已经抚上女秘书柔滑的大腿。
    这种时候男人的脑袋反应总是很慢。
    （果然，又是这种小……）
    “你说什么！”
    希尔顿猛地反应过来，他几乎尖叫出声，脑袋一下就清醒了。
    “怎么回事！考特曼呢？货不是由他送去的吗？”
    希尔顿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怒容，他双手死死掐著女秘书的肩膀几乎渗进肉里。
    女秘书痛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却依旧不敢反抗。
    “呜，我也不知道，我是听从拍卖会现场逃出来的员工说的。”
    “逃出来？什么逃出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扣响。
    希尔顿转眼看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正立在那里。
    他脸上惊魂未定，一身肥肉微微颤抖，裤子上还有一摊水渍。
    正是考特曼。
    “考特曼？”
    “老，老爷，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那货呢？你那是什么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暴跳如雷的希尔顿连续问了四个问题，嚇得考特曼抖得更厉害了。
    “老，老爷，您要不还是亲自出来看看吧。”
    “不用麻烦，我已经自己来了。”
    门外传来了一个充满著嘲弄意味的声音。
    希尔顿循声望去，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黑髮黑瞳手上捧著一本书的青年。
    他脸上掛著儒雅的笑容，礼貌谦逊地向自己行了个礼。
    “胡佛先生，我有一笔生意要和你谈谈。”
    这一刻，希尔顿的血都凉了半截。

 第35章 死神的祭坛

    冒险家酒馆“公马横幅”
    罗兰看著眼前堆满了房间的战利品，这都是从拍卖会现场抢来的，今天出现的所有商品都在这了，包括那面蔷薇骑士盾，可以说是收穫颇丰。
    克琳希德坐在地上兴奋地翻找，她一边用多年沉浸在上流社会的眼光给这些古玩、装备估价，一边將这些数据记录到隨身携带的笔记本上。
    少女越看眼睛越亮，这笔意外之財不仅能还清村里的欠款，还能让目前的队伍好好的休养上一段日子。
    可罗兰的心情却沉重的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端著一杯庆祝用的麦酒，但酒杯中金黄色的液体却半点没有减少。
    臥床上，两位冰蓝色头髮的精灵少女瑟瑟发抖地依靠在一起。
    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拍卖会，脖子上的锁链也被罗兰斩断了，但她们眼中的惊恐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就算语言不通，沟通有些障碍，但再怎么说齐格飞一行人也算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不该害怕成这样。
    问题出在哪里显而易见。
    “齐格飞·梅兰…………他真的是勇者吗？”
    罗兰低低地念诵著这个名字，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中问了自己很多遍了。
    那个手捧头颅、浴血狂笑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或许会有勇者喜好杀戮，但他们是因为斩杀邪恶而高兴。勇者对生命本身抱有绝对的尊重，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勇者。
    但齐格飞…………
    罗兰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觉得似乎在那个男人的眼里这个世界就不是真实的一样。
    因此才会对生命如此的漠视。
    在那两名卫兵出现异常的下一秒，罗兰就挡在了克琳希德的眼前，没有让王女殿下看到那惊悚的一幕。
    如果不是罗兰曾经在前线与魔族的不死王庭战斗过，能捕捉到一些生命消亡时的死气，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快的发现那两名卫兵的异常。
    那一刻罗兰没有感受到任何魔力或气息的波动，意味著那两名卫兵不是死於魔法也不是死於武技，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什么东西杀了他们。
    恐怕在这两对双胞胎的眼中，自己一行人比起奴隶商人和善不到哪里去，搞不好还更让她们畏惧。
    至少奴隶商人不会捧著人头哈哈大笑。
    就在罗兰忧心忡忡的时候，王女殿下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
    “咦？这是什么？”
    罗兰循声看去。
    清点著战利品的克琳希德正从物堆里抽出一张绣著奇怪骷髏的黑色掛布。
    只一眼，他的瞳孔猛得收缩，木质的大酒杯从手中滑落。
    哐当！
    “蠢货！连上杯茶都做不到吗！”
    冒著热气的红茶洒了一地，希尔顿勃然大怒地瞪著笨手笨脚的女秘书。
    他现在越来越后悔选这个笨女人当秘书了，既能上又聪明的女人满大街不都是，干嘛偏偏录用了这么个笨蛋。
    “非常抱歉，齐格飞大人，我们的员工实在太不像话了，我之后一定好好教训她！“
    另一边他对齐格飞的態度可谓是恭敬之极，恨不得跪下来舔鞋。
    齐格飞看都没看一脸諂媚的希尔顿，而是瀏览著手里的漫游手册。
    希尔顿前些年的经歷在齐格飞的眼前一览无余。
    只可惜最近五年的经歷是空白的，看来自从蔷薇王后去世后就没有漫游者与他接触过了。
    这个现象让齐格飞注意到一件事，恐怕奇兰大陆上每一次巨大的变革都有像他这样的漫游者在幕后推波助澜。
    他合上手册，不咸不淡地道：
    “不用了，我又不是来喝茶的。“
    ”那怎么行？梅兰家族的贵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蓽生辉，在下怎么能不尽地主之谊。“
    齐格飞一抬眼皮，怪异地扫了希尔顿一眼。
    “希尔顿，你要是指望康斯顿派兵来救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希尔顿的身躯猛地一僵，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落。
    “呃……齐格飞先生，您这是在说什么，我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
    齐格飞冷笑了一声，他从茶几上拿起一块饼乾送进嘴里猛地一口咬碎。
    啪！
    希尔顿一身贵重的皮草大衣连同他的腰带裤子被从中间被一分为二。
    老头子乾瘪的身躯和软趴趴的伙计当即暴露在了空气中。
    衣物尽碎，但身躯却没有一丝伤痕。
    神乎其技的一击。
    希尔顿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顺著脖颈淋漓而下。
    “希尔顿，现在你懂了吗？“
    “我……我……”
    这位纵横王国的商业大亨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恐怕整个伯爵府的卫兵全部加起来估计都不够这个怪物杀的。
    “別那么紧张，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真的只是来购买奴隶的。”
    “是！是！我明白了。”
    “那就好，带我去你们的市场吧，我想亲眼看看你的商品。“
    “誒誒好，您跟我来。”
    女秘书从衣柜中拿出一件崭新的大衣递给希尔顿，从她憋得通红的脸颊来看，显然是要蚌埠住了。
    平日里那个专横猖狂的老爷在这位年轻的先生面前居然乖得跟只兔子一样，真是好笑。
    “考特曼，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大人，您跟我来。”
    换好衣服的希尔顿重新掛上諂媚的笑容，向齐格飞做出请的手势，称呼也从“先生”变成了“大人”。
    然而希尔顿的心里已经把齐格飞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们梅兰家族都是一群杂种，怪胎，不得好死的东西！）
    可怜的梅兰家族因为齐格飞这个不存在的族人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商会大楼，波波此时正在外面等候。
    矮胖的小波波一看齐格飞走出来，立刻笑呵呵的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
    然而当他看清齐格飞旁边的那个人时，身体却猛地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齐格飞正等著波波跑来说“大人安好？”之类的屁话，却发现这个鬼精鬼精脸皮厚得和城墙一样的圃人居然一脸惊惧地呆愣在那里。
    齐格飞有点纳闷。
    这货这两天和自己也算混熟了，现在虽然不至於和自己谈笑风生，但打两句哈哈的胆子还是有的。
    （怎么了？我最近也没欺负他啊？这是撞邪了？）
    齐格飞很快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哦？这不是波波吗？”
    “希尔顿……大人。”
    齐格飞诧异地望去。
    就看见希尔顿这老傢伙一脸热情地走上前去，仿佛是久別重逢的老友，熟练地蹲下身子拍了拍波波的脑袋。
    “哈哈哈，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不是被摩恩王室带走了吗？怎么会在这啊？”
    “我……我是……”
    面对希尔顿平常地问话，波波表现地非常不正常。
    这个伶牙俐齿的圃人此时居然害怕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噢，我明白了，你是被王室拋弃了吧，所以打算回到我身边。
    哈哈哈，好啊好啊，来的好啊。我这里正缺人手。“
    齐格飞听到一半就明白了。
    波波是一个被卖到摩恩王室的圃人奴隶，在那之前他的奴隶主是谁呢？
    看这样子，这对主奴时隔二十多年再一次见面了。
    从波波那副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主僕二人的关係应该非常融洽，刻骨铭心得融洽。
    齐格飞看了看春风得意的希尔顿，又看了看害怕地浑身发抖的波波，语气怪异，道：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们认识啊？”
    希尔顿的老脸已经乐开了，他也不是傻子，波波会出现在这里还能因为什么，当时是因为他成了梅兰大人的奴隶啦。
    老头子悬著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他就怕齐格飞是来搞什么解放奴隶之类的事情的，毕竟勇者嘛，总是为了正义而战的。
    但现在看来，这位梅兰大人压根就不反对奴隶制度，那自己还怂个屁啊。
    应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希尔顿和考特曼相差十来岁，但此刻想法居然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在看到波波这个奴隶的一瞬间，就把齐格飞当成了自己那边的人。
    希尔顿这会儿看齐格飞都感觉顺眼了许多，甚至有一种高山流水、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意味。
    “大人，您是不知道，这个圃人以前其实是我的人。
    他们家生活窘迫，养不起这孩子於是就委託我收养。
    我照顾了他一段时间，后来他被王宫里的老爷看中就去了宫里
    没想到几经转手现在居然到了您的手里，看来我和梅兰大人真是有缘吶。
    哈哈哈哈哈。“
    老头子热情似火恨不得当场和齐格飞结为忘年之交，似乎完全忘了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不过，这傢伙在圃人里也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暗魔法一窍不通，潜行能力也就那样。
    我手头有比他更好的货，待会儿就给您介绍介绍。“
    圃人，是亚人中的一种，他们和矮人、半兽人、地精等统称为亚人族。
    圃人和矮人一样身形矮小，但比起矮人那种全族人都是水桶型身材的物种，圃人的身材和普通人类没什么区別。
    也就是矮了一点，其实和人类的幼崽差不多。
    他们寿命长久，发育缓慢，像波波这样三十六岁的男圃人，在外貌上和人类十五六岁的男孩也差不多。
    圃人与人类最大的差异就在於他们的肤色灰白，脸上长著六根对称的肉须。
    这些肉须能够帮助他们准確地捕捉空气中魔力的流动，因此哪怕他们闭上眼睛跑步也不会撞上墙壁。
    而圃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他们拥有非常罕见的暗元素亲和。
    除开他们，大陆上就只有黑暗精灵和魔族的墮天使王庭才拥有这种特殊的元素亲和。
    他们能在晴空万里的白天製造出阴影躲入其中，配合他们的肉须足以来去无踪地渗透进任何堡垒。
    可以这么说，想抓出一个潜行中的圃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你是梅兰家族的那些用【鹰眼】开著全图视野的掛逼；
    或者…………
    齐格飞看著空空荡荡没有一根肉须的波波，他的脸上只有六个浅得已经快要看不见的疤痕。
    或者，这个圃人曾经被残害过，被人残忍地剪除了脸上用於感知魔力的肉须。
    “大人，我和你说啊，这傢伙小时候还老想当什么吟游诗人，天天没事就吟唱，你看他那嗓子能唱出个什么东西嘛。”
    希尔顿还在喋喋不休，齐格飞弯下腰，语气难得的温柔：
    “波波，你还会唱歌？”
    “小的……小的以前是会……”
    “哈哈哈大人您真会说笑，就他这么个侏儒能唱什么歌啊，我以前嫌他吵就用开水把他的嗓子烫哑了。
    从那天起，商会就安静了许多，老实说我觉得他现在这种像猪叫一样搞笑的声音动听多了。”
    “是这样吗，波波？”
    齐格飞语气很温柔也很平淡，他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这个圃人说过话，他希望现在能从这个圃人的嘴里得到答案。
    波波的脸色发白，他低著脑袋紧握著拳头控制不住地抖动，齐格飞甚至能听到他口中牙关紧咬的摩擦声。
    最终他抬起脸，那是一个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討好般的笑容。
    “那是，那是，小的声音確实像猪叫似的，脏了两位大人的耳朵，啊哈哈。”
    齐格飞不快地皱了皱眉头，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波波说出他想要的回答，齐格飞就会毫不犹豫提前结束计划，把希尔顿当场格杀。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枷锁吗？）
    齐格飞用下巴指了一下前方，道：
    “敘旧就到此为止吧，赶紧带路。“
    “好嘞，请往这里来。”
    希尔顿带著齐格飞绕到了后院的仓库內。
    守著仓门的卫兵一看见老板居然亲自领著顾客过来，连忙打开仓门。从里面露出的，是一个宽阔的甬道直通地下。
    齐格飞眼睛都没眨就准备下去，他完全不担心这些傢伙会在地下设伏围杀自己之类的。
    可靠的情报部长杨静同志一直在暗中保护大股东的安全，顺便帮齐格飞装装逼。
    齐格飞觉得杨静的意能实在是神乎其神，馋的他直流口水。
    人家这过得才是异世界生活嘛，路见不平拔刀就干。不像自己，只能打嘴炮虚张声势嚇唬人。
    就在齐格飞准备跟著希尔顿下去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这座仓库的正对面还有一座类似的仓库。
    但那座仓库却没有卫兵把守，不知道为什么齐格飞总觉得那座仓库格格不入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好奇心作祟，他指向那个仓库的位置问道：
    “那座仓库是干嘛用的？”
    然而，
    希尔顿的回答，
    却让他汗毛倒竖。
    “大人，您在说什么？
    那里，哪有什么仓库？”
    希尔顿脸上的疑惑不是作假，精通冷读术的齐格飞可以保证。
    （这种情况的解释只有三种，要么我有问题，要么他有问题，要么那座仓库有问题。）
    他立刻在脑海中联络队友。
    “杨静，你看到了吗？”
    “嗯，那仓库有问题。”
    “我过去看看，你帮忙照应一下。”
    “好。”
    齐格飞没搭理一脸懵逼的希尔顿，转过身就要往那座仓库走去。
    却在此时，史官夏儂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齐格飞和杨静的聊天频道內。
    【漫游者先生（小姐），目標对象极其危险，不是现在的你们能够应付得了的，它和本次任务也没有关係。】
    【请收敛你们的好奇心，这样能够活得长久一些。】
    齐格飞睁大了眼睛。
    夏儂的终端，齐格飞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有些皮的ai，只有在系统提示和自己主动问话的时候她才会回答。
    然而这次，终端夏儂却违反了规则直接警告自己和杨静有危险，而且语气出奇的严肃。
    一般情况下终端的声音都是机械的没有感情的，如果出现感情变化，就表示此刻在说话的不是平常的客户端，而是史官夏儂的本尊。
    本尊急急忙忙连接进来亲自开口警告……
    这意味著什么？
    齐格飞喉结鼓动，咽了一口唾沫，道：
    “那到底是什么？“
    史官夏儂沉默了下来，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满足这俩问题少年的好奇心。
    半晌后，她的声音传来。
    【那是死神的祭坛。】

 第36章 奴隶市场

    和这个世界每一个生灵一样，奇兰大陆的神祇也分为两派。
    一派站在秩序阵营。
    比如太阳神索雷斯，祂是太阳神教的主神，摩恩王国的国教。听听黄金王都的名字吧，“昂德索雷斯”，就知道这个教派在王国的势力有多大。
    再比如丰收女神，祂的丰收教堂分布在奇兰大陆各地村庄，虽然实力不强但信眾的数量非常多。几乎每个农民都信仰丰收女神，毕竟谁都希望自家能够亩產一千八。
    此外矮人信仰工匠之神，帝国那里信奉真理之神，兽人联盟信仰他们的兽神。
    精灵们倒是不信神，他们只信仰自己的精灵王。
    这些神灵是奇兰大陆眾多生灵的依靠，在没有勇者的时间里，人们就是依靠神灵们授予的【神跡】来对抗魔族的。
    而那些站在混沌阵营的，就是所谓的邪神。
    说他们是邪神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疯狂多嗜血，纯粹就是因为他们会帮著魔族佬打人类。
    和正神一样祂们对自己的信徒都很仁慈，也会授予神跡给那些寻求突破的战士们。当然，前提是虔诚地信仰自己。
    秩序阵营的生灵崇拜混沌阵营的神祇並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人们会在意神灵站在哪个阵营，但神灵可不在乎自己的信徒是人类还是魔族。
    死神就是代表之一。
    祂不管在魔大陆还是在奇兰大陆都有著广泛的信眾，毕竟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都是要死的。
    同时祂也是这个世界所有不死生物信奉的神祇，魔族的不死王庭就將死神供奉为他们的主神。
    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间仓库大概就是那些潜藏在王国的死神信徒们的据点了。
    齐格飞感觉自己真是进了毒窝了。
    小小一个胡佛商会又是人口贩卖又是邪教崇拜，这他娘是搁著养蛊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进的明明是一个新手副本，却因为走错了路直接对上了前期压根就打不过的boss。
    齐格飞以前玩过一个叫魂3的游戏，由於手贱不小心砍死了一个npc老太婆，结果提前触发舞娘的boss战。
    齐格飞不是那种会看攻略打游戏的，他愣是和舞娘大战了三天三夜，在捏碎了两只手柄后卸除了游戏。
    如今他在异世界再次体验到那种操蛋的感觉。
    （新手村就设计得像个新手村，弄这么多里胡哨的不是坑爹吗！这个世界果然没有游戏平衡！）
    他怀疑之所以希尔顿看不见，大概因为这老头是秩序阵营且不是死神的信徒。
    而他和杨静能看到是因为他俩是天外来客，阵营是中立。
    齐格飞訕訕地收回目光，对杨静道：
    “我觉得这事儿跟咱们没关係，回头举报给冒险者公会好了。”
    “同意。”
    这俩外乡人可都是惜命的主。
    希尔顿有些慌，他怀疑自己的宅院里可能有不乾净的东西。
    “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是我看眼了。我们走吧。“
    齐格飞可没打算告诉希尔顿实情，就让这些杀千刀的人口贩子在这里和邪教徒们相亲相爱吧。
    通过甬道来到地下，这里的环境潮湿阴暗，空气充斥著排泄物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噁心味道。
    齐格飞看见四周堆积了不少黑铁笼子，笼子里是那些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低级奴隶。
    漫游手册显示他们大多是人类和丑陋的半兽人，综合评价不会超过d级，这些低级的奴隶作用有限，一般只会低价卖给那些地主做农奴。
    像这种长宽不到两米的铁笼子里却关著三到四个奴隶，有些甚至挤了七八个。
    齐格飞觉得这些奴隶商人在空间规划这项专精上至少能有80%以上熟练度。
    这些飢肠轆轆的奴隶一看到齐格飞立刻扑到了笼子边，十几双手同时伸向齐格飞试图去抓他的脚腕。
    跟隨在希尔顿左右的卫兵立刻举起皮鞭狠狠地朝著那些枯槁的手抽了上去。
    他们嘶哑地哀嚎著，发出一系列听不懂的音节。
    因为害怕他们密谋暴乱，所以希尔顿就下令把这些低级奴隶的舌头都割了，喉咙也烫哑了。
    但齐格飞想也知道，这些可怜的人想说什么。
    “求求你！带我走吧！”
    齐格飞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理解弱者却不同情弱者。
    如有必要，他也会踩著別人身体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人的尊严，怎能被如此践踏？
    一股猛烈的怒火在心底燃烧了起来。
    齐格飞看向一旁正在向他大肆吹嘘著这座奴隶市场的希尔顿，脸上不由得显出一抹阴狠。
    （老头，你到底会怎么死呢？我很期待啊。）
    ”畜……希尔顿先生，你不会只打算让我看这些吧？“
    这些奴隶面黄肌瘦，而且大多身染疾病，实在达不到编制军队的要求。
    “大人，您別著急，这些是我们这最不入流的货色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在希尔顿带领下，齐格飞来到了宽阔明亮的走廊。
    这里每隔五步就设置有魔力辉石照明，环境乾净整洁，连空气都是新鲜的，显然是设计了通风系统。
    走廊的两侧是一间间单独的牢房，关在这里的奴隶就是所谓的高等商品了。
    齐格飞观察著他们，漫游手册上正片刻不停冒出这些高级奴隶的信息。
    从长相绝美的半精灵到气息强大的半兽人，从身份高贵的贵族少女到战败被捕的骑士，什么类型的人都有。
    齐格飞非常满意，不出他的所料高级奴隶市场本质上就是人才市场。
    “大人如何？这些货物合您的心意吗？”
    “嗯，再看看，如果……”
    齐格飞突然噤声，因为他发现不远处的一间牢房內，有双朱红色的竖瞳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
    那是一个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女孩，雪白的长髮宛若绸缎，朱红色的双眸就像火炬一般比那些辉石更加明亮。
    她的脖子和脸颊上覆盖著岩色的鳞片，两根尖利的龙形犄角穿透额前的刘海朝向天空。
    白髮女孩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著齐格飞，一直盯著，一直盯著，盯得齐格飞后背发麻。
    （这是什么?人龙混血?半龙人?）
    他低头看去，漫游手册已然显示出了女孩的信息。
    姓名：法芙娜
    女 199岁
    种族：古龙

 第37章 认了个女儿……

    （古……古……古龙！！！）
    齐格飞惊得差点把漫游手册丟地上。
    他来来回回仔细审视白髮少女和手册，他怀疑係统又出bug了。
    姓名：法芙娜
    女 199岁
    种族：古龙
    阵营：中立
    职介：无
    龙王阿尔比昂的女儿，现存最年幼的古龙。其余信息不明
    专精：不明
    武技：不明
    天赋：龙之炉心 其余不明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d
    幸运：s
    领导力：e
    综合评价：s
    备註：古龙，端坐於食物链的顶端。
    据传，古龙棲息在海外的灵峰之上。
    他们寿命无穷无尽，早在人类和魔族诞生前，他们就已经存在於这个世界上了。
    这个古老的物种拥有匹敌神明的力量，事实上在龙族的眼中，他们的古龙祖先就相当於神明。
    据齐格飞了解，这些古龙都是懒洋洋的，因为活得太久所以啥都不在乎。
    他们从来不关心大陆上的事，仿佛看戏一般年復一年地观摩著秩序和混沌互相廝杀。
    （这只年幼的古龙怎么会出现在这？出现在这个偏远伯爵领的奴隶市场里？）
    （胡佛商会真真他娘太牛逼了，又是死神又是古龙的，怎么什么神仙都往这里跑啊？）
    “大人，这个半龙人少女使我们三个月前偶然在这附近发现的。”
    希尔顿这老傢伙不愧是纵横商场的巨贾，即便齐格飞掩饰地很好，他也依旧看出来齐格飞对那个龙女很感兴趣。
    ”我们本来没有管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跟在商队的后头，当时带队的主管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在荒野流浪就把她带回来了。“
    想都知道这是在扯淡，当时那位主管看见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半龙人少女，眼睛都红了。
    他派出了所有隨行的佣兵前去捕获，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杀了精光。
    主管嚇懵了，一个人驾著马就逃回了城。
    然而等他到了商会才发现，这姑娘居然一直跟在他后头，用飞的。
    从那天起，这姑娘就在商会住下了。
    她给自己选了一件环境最好的牢房，也不和周围的人说话，每天就是在牢里大吃大喝，往死里薅商会的羊毛。
    希尔顿哪能受这委屈，他立刻下令削减了女孩的伙食。
    结果那一天三个巡逻的卫兵消失了，他们的装备出现在女孩的牢房外……
    商会好几次都想把她丟掉，结果每次刚把人送走，第二天她就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牢房里，简直就像块牛皮一样甩都甩不掉。
    希尔顿都快哭了，这姑娘一天的伙食费比商会全体员工加起来还多。
    他天天盼著能有贵人把这尊祖宗带走。
    现在，贵人来了，还是大贵人。
    “这姑娘好啊，既漂亮又能打，无论是作为伴侣还是保鏢那都是上上之选，一定能成为您旅途中的助力。“
    大商人希尔顿舌灿莲，能把扫把星都说成幸运星，对於伙食费那是只字不提。
    齐格飞懒得搭理这老头，迎著古龙少女的目光走上前。
    那名古龙少女也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地走向铁围栏，似乎非常不適应人形的身体。
    “夏儂，这女孩……”
    齐格飞正想问问系统接近这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却看见那白髮的古龙少女伸出粉雕玉琢般的小手抓住两根铁围栏猛地向外一拉。
    整个牢门瞬间变形，被拉出一个两人宽的大洞。
    齐格飞瞠目结舌。
    少女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她的走路方式很奇怪，同手同脚一摇一摆，与其说是龙娘倒不如说是企鹅精。
    她在齐格飞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两颗小虎牙晶莹剔透可爱至极。
    齐格飞壮著胆子想去摸摸这个古龙女孩的头，夏儂没有警示，说明不会有致命的危险。
    然而下一秒，女孩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齐格飞彻底僵住了。
    “爸爸！”
    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齐格飞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周围谁都没有，希尔顿这个老傢伙早就在少女拆毁牢门的时候就躲得远远的了。
    （呃……她刚刚是在叫我吗？）
    （他叫我啥来著，是不是我听错了？）
    “爸爸，接我，来了，终於。”
    女孩一把抱住齐格飞的腰，这小傢伙完全不知道控制力气，差点把齐格飞的老腰勒断。
    她似乎还不太擅长人类的语言，说话断断续续，语序也很奇怪。
    齐格飞的嘴张得有箱子口那么大，一是因为震撼，二是因为这姑娘都快把自己的內臟勒出来了。
    “咳……咳，你……先鬆手……你的便宜老爹……快被你勒死了！”
    白髮女孩这才鬆开手。
    她摇摆著小拳头，脸上也依旧是那个天真的笑容，显然是一点也没有在反省。
    齐格飞注意到这孩子的智力也是d。
    （坏了，和卡塔丽娜一样二……）
    他转过身，把躲在远处的希尔顿叫了过来。
    希尔顿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白髮女孩：
    “梅兰大人，不愧是您，这么轻易地就制服了这女孩。”
    “这女孩我今天先带走了。”
    希尔顿一听，老脸都乐开了。
    “好的大人，我就让人把她契约拿来给您。”
    王国的奴隶一般都有这么一张卖身契，这张契约在谁手里，谁就是奴隶的主人。
    不过以白髮少女的情况，这张契约就是个纯摆设罢了。
    “別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要买下这里所有的奴隶。“
    …………………………
    回旅馆的路上，波波一言不发地驾著马车，今晚的事对他的刺激很大。
    但齐格飞经歷的事可比他刺激十倍。
    车厢里，白髮女孩坐在齐格飞的腿上，她晃粗大肥美的龙尾巴，津津有味地吃著齐格飞从地球带来的薯片。
    看样子，胡佛商会真的把她养得很滋润，这孩子的尾巴粗得都快赶上水桶了。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齐格飞的对面，杨静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眼神注视著齐格飞。
    杨静什么也没说，但她的眼神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我没有，我没有做过！我真的没有！连物种都对不上好不好！！“
    齐格飞几乎有点歇斯底里，这算什么事啊？
    他这辈子恋爱都没谈过呢，怎么可能会有女儿，还是条古龙！
    “解释就是掩饰……”
    “行了，你闭嘴吧。”
    齐格飞不想再和杨静纠缠了，他看向腿上瓷娃娃般的古龙少女，强行挤出了笑容，道：
    “小妹妹，你是叫……法芙娜是吗？”
    “娜娜！”
    “娜娜，你为什么要喊我爸爸呢？”
    “爸爸，你是，所以，喊你，爸爸！”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你的，爸爸？”
    齐格飞的口音不知不觉就被带偏了。
    “姆，味道，爸爸的味道，你是，爸爸。”
    （我身上有这孩子父亲的味道？）
    ”你身上是不是有她父亲的东西？“
    杨静黛眉微皱，虽然一直在打趣齐格飞，但她也知道这孩子不可能是齐格飞的女儿。
    齐格飞眼神一亮。
    对，他確实有一件可能的东西。
    白光闪过，一柄断剑出现在齐格飞的手中。
    那是勇者巴鲁姆克的圣剑。
    这位活跃於一千年前的勇者，是一个被古龙的养大的孩子。
    “剑，是爸爸的，找到了！”白髮女孩法芙娜兴奋地叫了起来。
    粗壮的尾巴使劲拍打著车厢，震得整辆马车都摇晃了起来。
    果然，她是勇者巴鲁姆克的女儿！

 第38章 亡灵教团

    金穗街1號 康斯顿伯爵府
    康斯顿伯爵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
    他穿著一身宽大的睡袍，眼窝深陷，脸色青紫虚浮，啤酒肚高高鼓起，完全就是一副沉迷酒色纵慾过度的样子。
    也许有些老套，但那些蒙祖上余荫世袭罔替的米虫贵族大都是这样的。
    此刻伯爵府的主臥內有三个人。
    一张足以横躺四人的大床上躺著一个娇艷的少妇，她的身上只盖著一袭薄薄的轻纱，完全遮掩不住女人动人心魄的曲线。
    女人缩在床头，一双玉足从轻纱中伸出轻轻颤抖著，她正满脸惊慌地看著房间里发生的事。
    拍卖会的主持人肖恩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他的对面是脸色煞白的康斯顿伯爵。
    就在不久前，肖恩不顾卫兵阻拦闯进伯爵老爷的臥房，打断了四十八岁老伯爵的即將开始的人伦之乐。
    康斯顿伯爵大发雷霆，当即就要把这个不懂规矩的白痴拖出去剁了。
    却发现这个一向穿著精致，平日里也算彬彬有礼的主持人此刻头髮蓬乱，汗流浹背，双目中的惊慌掩都掩不住。
    出事了！
    康斯顿立刻压下怒火询问情况。
    然后，他听到这一生最震撼的消息。
    肖恩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声音里几乎带著哭腔。
    “老爷，我之前就提醒您了，那个希尔顿就是扫把星，他的奴隶贸易风险非常高，和这种人合作不会有好结果的。”
    “行了，闭嘴！”
    康斯顿拼命地想保持镇定，但可怕的事实让他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被盯上了……我被一个梅兰盯上了！怎么可能！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
    他看了一眼梳妆檯上一枚被布遮住的梳妆镜，当即做出了决定。
    “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今天事情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尤其是你韦娜，如果你敢乱说话，你男人就死定了！”
    “是！是！我明白！“
    名叫韦娜的平民女子点头如捣蒜。
    康斯顿伯爵对她垂涎已久，终於在最近找到了机会，以她的丈夫为要挟迫使韦娜成功就范。
    只可惜，啥都还没开始呢，就被肖恩带来的噩耗打断了。
    肖恩和韦娜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康斯顿再也不掩饰內心的慌乱，连滚带爬地跑到梳妆檯前扯下了镜子上的遮布。
    那是一面外形怪异的梳妆镜，它的顶部是一颗哭泣的骷髏，一把新月镰刀环绕了镜身一圈从骷髏的顶部贯穿而过。
    他对著那面镜子念诵起奇怪的祷文:
    “死亡是所有生灵平等的归宿，我们嚮往死，我们不惧死，我们向死而生……”
    隨后他轻轻地试探道：
    “主教大人，您在吗?我是主虔诚的信徒康斯顿，我有紧急情况要向您稟报。”
    好半天镜子都没有任何变化
    当康斯顿急得都开始跺脚的时候，镜子的表面出现了一阵涟漪，一个黑漆漆看不清面貌的影子浮现在镜面上。
    康斯顿脸上掛上了一抹喜色。
    “主教大人，虔诚的羔羊康斯顿向您问安。”
    “別废话，康斯顿！你最好真的有紧急情况要说。”
    对面那位主教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他的心情非常不好。
    康斯顿这个白痴用了一种非常不安全的方式联络他。
    魔镜占卜不属於任何元素魔法，在王国属於黑魔法的一种，很容易被太阳神教的神官们感知到。
    平常都是他单线联络康斯顿，他会提前做好保险措施防止魔力波动泄露出去，而康斯顿显然没有这个意识也没有这个本事。
    康斯顿伯爵一阵哆嗦，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
    “大……大人，有一位……一位……”
    “快说！我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
    “好像有一位梅兰来到了我的城市里……”
    康斯顿说完，就听到镜子对面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瓶瓶罐罐倒塌破碎的声音。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死一般寂静充斥在康斯顿的臥房中。
    半晌，对面才传来声音。
    “你……確定吗？”
    “这……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亲眼见过他。但是我的手下在今天的拍卖会上看见了一个黑髮黑瞳的男人，他以非常诡异的手段当眾杀了两名卫兵，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
    康斯顿咽了一口唾沫。
    “他把那两只冰精灵……带走了……”
    “你说什么！”
    “我这就派人去找！”
    “找你个头！如果对方真的是梅兰，就凭你底下那些白痴能找什么?找死吗！”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怎么办！我倒想问问你们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会让梅兰盯上！”
    “我……我也不知道啊，拍卖会的邀请函都是秘密发放的，每一个参与者都有记录。”
    康斯顿伯爵都快哭了，他真的很委屈。
    这事本来安排得万无一失。
    先通过拍卖会的那些客人掩饰这两只精灵的行踪，再利用希尔顿的手夺回她们，最后悄悄地灭掉这群奴隶商人完成回收。
    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冰之精灵王的追踪。
    谁能料到会居然有个梅兰凭空冒出来？
    这个家族一般都活跃在奥菲斯帝国，很少会来王国这种魔物稀少且弱小的地方歷练，鬼知道这个梅兰是哪根筋搭错了跑来这里旅行。
    镜子对面的黑影嘆了口气：“那个梅兰还做了什么？”
    “他说，我的日子不……不多了……”
    “………………”
    “主教大人，您为什么不说话？您一定要救我啊！”
    “別吵！
    我这两天会把城內的教徒全部撤出去，你毕竟是王国的贵族，没有证据那个梅兰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好的，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如果你不想那个梅兰直接打上伯爵府的话，就什么都別做，包括你平常的那些勾当。”
    ”好，好我明白了。深夜打扰您非常抱……“
    康斯顿的话还没说话，镜子就变回了原样，映照著他惨白的脸色。
    …………………………
    “该死！！”
    亡灵主教罗伯特一拳打碎了眼前的镜子，无助地怒吼道：
    “该死！该死！该死！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罗伯特死死抱住脑袋，拉拽著自己淡灰的头髮，他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恐惧和愤怒了。
    “日子不多了……”
    那个梅兰的这句话，哪是说给康斯顿那个蠢货的，那分明是在警告自己！
    梅兰的出现代表著计划的全面破產，他这个隱藏极深的亡灵教团大主教隨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这个计划策划了三年，整整三年。
    整个亡灵教团几乎倾巢而出，为了这个计划在奇兰大陆各地东奔西走。
    终於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捕获了那两只冰精灵，计划总算来到了最后阶段。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遭遇到最可怕的意外。
    梅兰！
    就是为了防止这个意外，教团才特地把祭坛选在这个偏远的王国伯爵领。
    可结果呢？
    “不，这不是意外！这个怪物，问著味儿就来吗！简直就是作弊！这个世界怎么能有这种生物！”
    罗伯特看著手掌上自己的头髮，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斥著苦涩、无助和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
    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计划不会结束，我们准备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而终止！
    等著吧，等那位大人降临於此，
    就算你是勇者，
    也別想全身而退！“

 第39章 您不愧是勇者家族的后裔

    冒险家旅馆“公马横幅”
    古龙少女法芙娜鸭子坐在精灵双胞胎的面前，她正挥舞著小短手，嘰里呱啦地对精灵们说著什么。
    双胞胎少女面对会说精灵语的法芙娜也不再那么警惕，欣然接纳了这个新来的小伙伴加入她们的团体。
    三个加起来至少三百岁朝上的姑娘在床上有说有笑地打闹了起来。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谁？”
    自从齐格飞带著法芙娜回来后，克琳希德就一刻不停地在追问这个问题。
    “是亲戚家的孩子。”
    “可她叫你爸爸，而且是个半龙人！还有不要一本正经对我说谎！”
    小公主看齐格飞眼神和杨静如出一辙，似乎还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齐格飞放弃了，本来他打算再用【欺人之谈】糊弄过去。
    不过这次的事情过於离谱，如果还能糊弄过去拿【欺人之谈】真的就天下无敌了。
    他嘆了口气道：
    “算了，也不是什么值得保密的事。她叫法芙娜，不是半龙人，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古龙。”
    “什么！”
    克琳希德惊呆了，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居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古龙？
    “可书上说古龙的身躯大得足以遮天蔽日，她长得更像一个人类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变形术之类的魔法连人类都能掌握，她一条古龙会用也不稀奇。“
    不过看这小龙女的样子肯定学的不到家，那么粗一根尾巴居然都变不掉！
    床上的法芙娜用自己的尾巴把她们三人环抱在其中，嘻嘻哈哈地笑著。
    乖乖，这尾巴打得能占半张床！
    “所以，她为什么叫你爸爸？”
    ”…………“
    好吧，最关键的问题还是没能糊弄过去。
    “是这样的，我和那位古龙之王也就是她的母亲，有些……渊源。
    我勉强算这孩子的继父。“
    （这我可没有乱说话，我有阿尔比昂她儿子兼老公的圣剑，也算是巴鲁姆克的半个传人了！）
    （再远的渊源也是渊源嘛！）
    克琳希德还是很狐疑，但確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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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也是，两百岁的古龙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二十岁的爹！
    罗兰站在一旁，手里紧紧攥著那块黑色的掛布。
    他的心情很沉重，沉重到甚至没工夫去关注新来的伙伴。
    这块掛布上的图案就是可以让一位黄金骑士如此严肃。
    他见齐格飞和王女殿下聊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
    “各位，我有一件事想和你们谈谈，非常重要的事。”
    他虽然说的是各位，但目光却直勾勾地盯著齐格飞。
    齐格飞被这络腮鬍子的大哥盯得心里发毛。
    （这货干嘛这么看著我？难道我假冒梅兰的事情穿帮了？？）
    “怎么了？”
    罗兰將手里那块黑色掛布摊开放在地上，上面绣著一颗被新月镰刀贯穿的骷髏標誌。
    齐格飞顿时眉头一跳，脱口而出道：
    “死神的邪教团。”
    这不就是胡佛商会后院那座诡异仓库上的標誌嘛？
    罗兰下意识地一挺腰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齐格飞，道：
    “你果然认识这个標誌，那么你也一定了解这个標誌代表的含义吧。“
    “啊？嗯！是的，我当然了解！星梅，麻烦你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个教团。”
    齐格飞脸皮一阵抽搐，他压根什么都不了解。
    他拼命对一旁清清冷冷地杨静使眼色请求支援。
    但杨静没有搭理他，只回了一个嫌弃的小眼神，然后继续翻阅她的漫游手册。
    今天她看的內容是如何利用闪光术华丽退场。
    就在齐格飞急得要抓耳挠腮的时候，罗兰主动解释道：
    “这个標誌叫亡灵圣徽，是亡灵教团的象徵，他们是死神教会的一个分支。
    以前奇兰大陆上只有一个死神教会，他们虽然被称为邪教但其实並不邪恶。
    他们会超度那些留有怨念的亡魂，也会用通灵术传达死者的遗愿。虽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取得死者的尸体用於研究死灵魔法，但手段也算得上正义。
    然而有一天死神教会內部发生分裂。
    一派人奉行原本的教义，认为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不该强行改变生命运行的规则。
    而另一派却变得仇视生者，他们认为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状態。
    这一派人就是亡灵教团，这几年他们在大陆各地製造惨案，把生命献祭给他们的神，將活人变成不死族。“
    齐格飞一声不吭地听罗兰讲述。
    这位模范骑士表情认真严肃，看上去是恨不得扛起大宝剑就把这些邪教徒全杀了。
    但他的想法只有一个。
    （这和我有什么关係，你老盯著我干嘛？）
    可毕竟人家这么认真地讲述，齐格飞也不能表现得太隨意。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曾经在人魔战爭的前线与他们交过手，
    这些人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出现在这里肯定不会有好事，所以……”
    齐格飞听到这就知道这傻大个想干嘛了，他立刻抬手阻止，表情认真而决绝，道：
    “这件事，你別管。”
    开玩笑呢？就这几十號人几十桿枪去和邪教团火併，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嘛！
    夏儂也说了这事和他没关係，管不管都不影响任务。
    咱们王女登基公司的业务是扶持老板克琳希德坐上王位，不是去和邪教徒拼命。
    匡扶正义什么的还是交给真正的勇者来做吧。
    罗兰呆滯地望著一脸坚决的齐格飞。
    楼下酒馆里的那些嘈杂的冒险者早已离去，窗外传来树叶摇摆的婆娑声。
    这座城市的夜晚是如此的寧静。
    可罗兰的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是的，当他看见这面掛布就已经明白了。
    无论是参加拍卖会还是和奴隶商人合作，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掩饰。
    这位梅兰真正的目標是这些人背后亡灵教团。
    勇者的剑锋直指邪恶！
    只要能消灭邪恶，这位梅兰將不择手段。这是何等的觉悟。
    他甚至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援助，打算单独面对整个亡灵教团。
    （是因为他在顾忌殿下吗？是因为他明白如果我死於邪教团的战斗中，將对殿下的前途造成沉重的打击。）
    罗兰突然觉得脸上一片火辣，羞愧地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之前居然將您看做是玩弄人心的邪恶，我真是愚蠢，勇者怎么可能会是邪恶。）
    他立正身体，朝著齐格飞九十度一躬到底。
    这不是骑士礼，骑士礼以骑士的身份表达忠诚和敬意。
    而鞠躬是以个人的身份表达尊敬和歉意。罗兰这辈子只对那位蔷薇王后行过这样的大礼。
    他的岳父大人和克琳希德都没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而今天他崇敬的对象又多了一位。
    “梅兰大人，我为我先前一切的无礼向您道歉，您不愧是勇者家族的后裔。
    您的勇气和忠义让我感到羞愧，若您的战斗需要帮助，骑士罗兰愿做您的先锋！“
    “啊……这……好，好的……那就拜託你了。”
    齐格飞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震撼。
    嘶~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第40章 飞天勇者

    次日清晨，齐格飞被楼下那些嘰嘰喳喳吹著牛皮的冒险者吵醒了。
    冒险者也是分早晚班的，有的魔物只在夜里出没，想要猎杀他们冒险者也需要把时差倒过来。
    结果就是这家“公马横幅”除了深夜凌晨会安静点，其他时间都被一群醉鬼的嬉笑叫骂声充斥著。
    所以这家酒馆虽然提供住宿但一般情况压根就不会有人入住，有谁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安然入睡呢？
    齐格飞捂著自己微微发胀的脑袋坐起身来，他昨天本来睡得就晚，一大早还被吵醒，总加起来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而且睡眠质量也不咋地。
    他掀开被子，法芙娜正抱著他的肚子呼呼大睡，大尾巴搁在齐格飞的双腿上，压得他两条腿都在发麻。
    “好吧，还是有人可以在这种环境下睡著的。”
    这姑娘一直缠著他死活不肯睡到隔壁去，没办法齐格飞只好和她挤一晚上。
    这种感觉倒是久违了，以前齐灵儿也是这么缠著她的。
    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被吵醒了。
    一行人顶著黑眼圈，收拾好战利品，告別了热情的老板娘启程回村。
    临行前老板娘依依不捨地给了杨静一个拥抱。
    这是真当成亲闺女了呀！
    顺便一提，那个被杨静从死牢里捞出来的小伙子一直在厨房偷偷注视著杨静，显然是被强大美丽星梅女侠征服了。
    只可惜，之前他提出要追求女侠的时候老板娘就当著眾人面揪著他的耳朵骂道。
    “你这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个傻了吧唧的二缺样也配得上我家小梅！”
    这哥们实在太惨了，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失去了自己的妈。
    …………………………
    时间来到正午。
    “他们回来了！”
    “我去稟报卡塔丽娜大人！”
    “妈呀他们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回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王女殿下、罗兰大人乃至那位勇者都去了，这点收穫那不是手到擒来。”
    “嘶~你那么得意干什么，这和你有什么关係？“
    “咦？怎么没看到勇者大人？”
    负责巡守的士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远处正在飞速驶来的马车，他们看著那一车的战利品嘖嘖称奇。
    在罗兰连续不断鞭子抽打下，两匹驮马拉著五个人和一箱战利品狂奔三十公里路总算在下午前赶回了风桃村。
    这两匹可怜的驮马一回到马厩就累瘫在地上，要不是克琳希德用太阳神祷告时不时地给它们恢復体力，马车中途就该拋锚了。
    这也不能怪罗兰，按照计划他今天的日程被排的满满的，明天就是和希尔顿“交易”的日子了，他必须在今天整顿兵马，做好战术规划確保万无一失。
    卡塔丽娜这虎妞其实一早就在村口等著了，只不过等了一上午也没见著人影肚子饿的受不了便回去乾饭了。
    她本来就是个怕寂寞的人，这次行动又被齐格飞拋开，这会儿和她的好闺蜜“久別重逢”高兴地都忘记了君臣之別。
    两个姑娘隨便找块地方嘰嘰喳喳地谈论起行动的经过。
    “真好啊，城里就是热闹，比农村有趣多了。”
    “还有我和你讲啊…………”
    “这群畜生！不仅贩卖人口还如此褻瀆王后的遗物！”
    “所以我们就…………”
    “哈哈哈哈你们太坏了，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分头行动了，我也不知道齐格飞先生去干嘛了，他回来的时候居然带著一条古龙！”
    “什么？古龙！”
    卡塔丽娜听得脸色精彩纷呈，她越来越懊恼为什么没有跟著一起进城，错过了这么多刺激好玩的事情。
    私底下相处的时候她们一直都是这样，完全没有君臣之间的隔阂，宛如一对普通的闺蜜。
    以前住在王宫里的时候她们还会一起洗澡，两个姑娘常常在浴池里比大小，不过想都知道每次都是卡塔丽娜压倒性完胜。
    “咦?我怎么没看到梅兰大人?”
    卡塔丽娜这才注意到齐格飞和那个传说中的古龙少女並没有一起回来。
    ……………………
    一支规模不大的商队在佣兵的互送下正行进在前往康斯顿城的大道上。
    他们来自迦罗威公爵领，这次是要把那里出產的香料贩卖给康斯顿城金穗街上那些有钱的富豪们。
    队伍中一个剑士打扮的佣兵突然心有所感，猛的抬起头。
    他看到天空中一个背生双翼的人影悬浮在那里。
    他看到那个人影的背后拖著一根粗大肥圆布满鳞片的尾巴。
    他看到那个人影四周群鸟退避，那些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游雀成群结队地拼命逃离这片属於它们的领空。
    那个人影正用冰冷的视线扫视商队，他俯瞰著大地，宛若天空的王者。
    “全体戒备！敌袭！”
    所有佣兵立刻拔出自己的武器。
    战士们举起长剑將商人和货物挡在自己身后。
    游侠们果断的拉弓搭箭瞄准天空中的人影准备齐射。虽然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个距离別说弓箭，就算是魔法也触摸不到对方。
    “那是什么？半龙人？”
    “开玩笑呢？你见过气息这么恐怖的半龙人！”
    商队的所有人如临大敌紧张地注视著天空。
    天上的那玩意儿恐怖得让他们几乎想要撒腿就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反应。
    原因其实很简单。
    因为他们是人类，人类是万物之灵一直站立在食物链的高层，他们很少有机会能感受被顶层的捕食者盯上的感觉。
    天上的那个，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物种。
    然而，那个人影似乎对他们並不感兴趣。
    他扫视一圈之后，背后的双翼用力一阵，掀起了一阵猛烈的气流。
    “快趴下！”
    下方的商队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气流捲地人仰马翻。
    而那道人影以惊人的速度划破空气留下一道赤红色的光弧消失在天边。
    ……………………
    齐格飞是真的没注意到那支商队，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记忆周边的地形上了，否则他一定会提醒法芙娜拍翅膀的时候小力点儿。
    法芙娜正趴在齐格飞的后背上，她两只小手环抱住齐格飞的胸膛，齐格飞就是以这种方式飞在天上的。
    由於法芙娜的人身非常小只，被齐格飞的宽大的后背遮挡住了，这才看起来像是长出了翅膀和尾巴。
    此刻她的嘴里叼著一根巧克力棒，这是她作为载具的报酬。
    齐格飞没有和罗兰他们同乘马车，一方面他不忍心再给那两只可怜的驮马增加压力了，另一方面他要亲眼看一下这片伯爵领的地貌和资源分布。
    毕竟，这里再过不久就会成为公司的根据地了。

 第41章 风桃村五月天

    不得不说康斯顿伯爵领確实是一块极为富庶的土地。
    齐格飞在空中放眼望去发现这里有大概三分之一都被肥沃的黑土地覆盖著。
    黑土地这个东西哪怕在地球那都是香饃饃，有“一两土二两油”的比喻。
    二毛就是有一块一百九十万平方公里的黑土地所以才被称为“欧洲粮仓”。
    康斯顿伯爵领的黑土地面积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在丰收教会牧师的神术催熟下，粮食產量也足以称得上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粮草充足是齐格飞选择这里作为根据地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康斯顿伯爵领的隔壁就是罗兰的老家，拿下这里相当於同时拿下了裴迪南伯爵领。
    第三，据杨静带来的情报显示，不管是大王子还是二王子，他们的军粮大都產自这里。
    这意味著什么就不必多说了吧。
    和这俩哥们那是迟早都要打起来的，当然是能怎么坑他们就怎么坑他们。
    齐格飞最后看了一眼明天和希尔顿交易的地点。
    之前罗兰在那里伏击罗德里克的追击部队。
    明天希尔顿也会去那里，带著他手上所有的奴隶“送”给齐格飞。
    没错，还是那片树林。
    把整个伯爵领都逛了一遍后，齐格飞便指示娜娜小姐飞回村庄。
    作为漫游者，他的所见所闻都会被同步更新到手册上，今天在空中看到的地形地貌和一些难以发觉的小路也会被记录到雷达地图上。
    他回到村中，在村民惊愕到近乎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降落在村中广场上。
    ……………………
    傍晚，餐桌会议。
    保安队长罗兰正仔细地大家阐述明天的战术规划，大致上是在哪偷袭什么时候偷袭先偷袭谁之类的，他在这种事情上总是很认真。
    事实上对付那些乌合之眾压根用不著什么战术，罗兰一个人衝上去莽一波差不多就结束了。
    罗兰发表完意见，就是大股东齐格飞的时间了。
    他开始向眾人讲解未来的战略布局，他们俩一个负责战术一个负责战略，姑且算是把这个半死不活的公司支棱了起来了。
    克琳希德一直微笑著听著大家发言，虽然她才是阵营领袖，却很少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知道这样会让她显得像个瓶，但母亲还在世时就告诉过她，一个真正优秀的领导者往往扮演的就是团队中最弱的角色。
    “嘿！“
    “唔……”
    “姆。”
    “哎呀~”
    五个小脑袋挨个从门外探了进来。
    她们分別是风桃村活泼的八岁女童托娃，长得和女孩一样可爱的十五岁半精灵少年达伦，社交能力超群转眼就获得大家喜爱的古龙少女法芙娜，以及长得几乎一样的双胞胎精灵少女夏洛蒂和艾米丽
    这五个种族各异、年龄各异、身高……倒是差不多的孩子一见如故，当即组成了风桃村五月天，她们嬉笑打闹的场景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村里最靚丽的一道风景线。
    物种和谐，这片大陆千百万年无数英杰前赴后继都没能达成的理想，却在这个偏远的村庄內出现在了几个懵懂的孩子身上。
    这种战略会议都是很无聊的，成年人听著都容易昏昏欲睡更別说小孩子了。
    几个孩子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便失去兴致，他们跟著小队长托娃嘻嘻哈哈地跑到其他地方冒险去了。
    笑声渐渐消失在远处，正在发言的齐格飞心情也因为这些活泼的小精灵们变得美丽起来。
    他伸出大拇指指向笑声传来的方向，为今天的会议做出最后的总结。
    “听到了吗？那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目的。”
    ………………………………
    次日上午，胡佛商会带著他们所有的商品和佣兵倾巢而出。
    “走！走快点！別拖拖拉拉的！”
    “告诉你们这些畜生一个好消息，有一位大贵人看上你们啦！”
    林荫小路上，
    佣兵们一手拽著粗重的铁链一手持著鞭子，他们一边辱骂著铁链那一头和他们长得一样的“畜生”，一边时不时地扬起鞭子抽打那些落后的奴隶。
    十几个根粗大的锁链连接著上百根细长的锁链，两百多人的奴隶都被这些锁链束缚在一起。
    他们像是被圈养的牛羊一般亦步亦趋地被佣兵们牵著往前走。
    即便他们人多势眾，即便他们中有个別的人身怀武艺，即便商会此刻对他们的戒备已经放鬆到了极致，但他们依然没能升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长久的奴役打断了他们的脊樑，这些奴隶早已適应了苦难，並深知只有像这样保持麻木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痛苦。
    希尔顿坐在最前方的马车上，怀里抱著自己的女秘书，心情愉快地看著树林里的风景。
    今天他要完成的是人生中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笔生意。
    两百名低级奴隶和五十名高级奴隶外加五百万金摩恩换取两只精灵和一个交情。
    不管在任何商人眼里这都是一笔极为愚蠢的买卖。
    精灵虽然珍贵，但绝不至於要用五十名高级奴隶去交换，更何况还贴了五百万巨款。
    可希尔顿觉得很值，非常值。
    如果不是康斯顿伯爵的强烈要求，他甚至连那两只精灵都不想换回来，只要那个交情就够了。
    这次的合作者不是那些脑满肠肥的贵族，这些米虫只能给他送点钱而他希尔顿·胡佛最不缺的就是钱。
    我胡佛家族要的是名誉！永垂青史的名誉！你们这些蠢货贵族永远也高攀不起的名誉！
    今天的那位贵客，就是能让他得到名誉的人。
    “考特曼这个蠢货居然觉得这是个骗局？他就不能用脑子想想，勇者大人要对付我需要骗吗？你说是吧？”
    “老爷您说的是，呜！”
    希尔顿的手在女秘书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女人一边忍耐著一边还得努力赔笑附和。
    那个试图挑拨他和勇者大人关係的胖子被他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骯脏的奴隶商人，心甘情愿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著自己或许也能成为勇者的同伴，幻想著胡佛家族將会超越所有贵族成为大陆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希尔顿不由得想要放声大笑。
    他张开嘴巴气沉丹田，
    “哈……”
    嗖！
    一道黑银闪亮箭矢划破小树林的静謐，穿过木质的车门飞进了车厢之內。
    寒芒闪烁的箭头插进希尔顿大张的嘴里，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
    从这一章开始我会在章尾额外补充登场人物的数据面板和一些设定。
    大家好奇的可以看看，不看也不影响理解剧情(???)?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姓名：克琳希德
    女 16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介：太阳圣女
    摩恩王国第一王女，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国家，太阳圣女就意味著崇高的地位和绝对的权力。
    专精：神学65%（精通） 帝王心术45%（进阶）
    祷告：【阳光疗愈】【圣女光环】【净化火焰】【圣光降临】……
    神跡：【索雷斯的宠爱】：太阳神索雷斯的神眷者，光元素和火元素的亲和度达到极致，可在一定范围內调动光之精灵为自身服务。此外，身负此神跡者■■■■■■■
    能力数据：
    筋力：a
    敏捷：a
    魔力：a
    智力：b
    幸运：s
    领导力：a
    综合评价：a+
    备註：別让她进厨房。

 第42章 咱俩嘎嘎乱杀

    “敌袭！敌袭！”
    “快去看看希尔顿老爷的情况!“
    负责护卫的佣兵还算训练有素，他们立刻组成防御阵型將希尔顿的马车团团围住。
    “老爷，您没事吧？”
    马车內，希尔顿冷汗淋漓而下，那根箭矢距离他的咽喉不到两厘米，他只要动一下舌头就能尝到箭头上的铁锈味。
    还好箭矢在最后被卡住了，否则这会儿希尔顿的脑干和咽喉已经被一起贯穿了。
    他嚇得气急败坏地大叫了起来。
    “是谁！！是谁！！哪个畜生想害我？知不知道我可是梅兰大人的朋友！”
    “老爷，我们没有发现敌人踪跡。”
    “那还不快去找！”
    “找个屁！你爷爷在这里！”
    “什！”
    佣兵队长惊愕地发现他身侧的草丛居然会开口说话！
    “有埋伏！”
    话音刚落，四周的草丛树木乃至土坑里突然长出了一大波人。
    他们穿著统一制式的鎧甲戴著圆顶头盔，手举长矛衝著护卫马车佣兵们杀来。
    “王国军！”
    “王国军怎么会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
    佣兵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而敌人身上整齐划一的甲冑更是让他们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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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发动反击。
    他们毕竟是佣兵，拿钱办事没必要把自己的命豁出去。和官兵交手那可是造反啊，弄不好全家都得上断头台。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他人高马大，面色严肃，一脸的络腮鬍子显得相当老气。
    罗兰右手握著一柄普通的骑士剑，左手举著一枚雕刻著鲜红蔷薇的盾牌，今天的他是蔷薇骑士。
    佣兵们知道这支名震大陆的骑士团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与奴隶贸易有关的人。
    蔷薇骑士团的出征伴隨著的永远都是最残酷最血腥的镇压，也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口贩子嚇得闻风丧胆。
    投降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能死战！
    “妈的，我和你们拼了！”
    一名扎著红色头巾的佣兵举起武器一个箭步朝著罗兰冲了上去。
    罗兰没有动作，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这只扑火的飞蛾衝到跟前。
    下一刻他手腕一抖，一道黄金的剑光一闪而逝。
    扎著头巾的佣兵停滯了，他高举过头的长剑似乎被什么一只无形的手抓住怎么也落不下来。
    红色的头巾一分为二缓缓飘落。
    “你……是。”
    话没有说完，他的身体从中间分成了两半摔落在地上，混杂著肉块的血水飞溅。
    武技【弧光一闪】
    “黄金骑士！他是黄金骑士！”
    见多识广的佣兵队长一下就认出了这个极具代表性的武技。
    【弧光一闪】以超高速的斩击闻名，对手在看到剑光的时候就已经中剑了。
    这是黄金骑士最具杀伤力的武技之一，同时也是最难习得的武技之一。
    所谓的佣兵本来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乌合之眾，此刻见到敌人不可战胜立刻便作鸟兽散，把保护对象希尔顿留在了原地。
    然而，在齐格飞的计划里，今天除了这些奴隶，胡佛商不会有任何人走得出这片森林。
    “骑士衝锋！”
    一声英武颯爽的娇咤声传来。
    而后就看到歪七扭八的几个人影飞上了天。
    卡塔丽娜双手举著蔷薇骑士盾，只身一人威风凛凛地堵在佣兵们的退路上。
    “就一个人，一起上干掉她！”
    急於逃命的佣兵们一拥而上。
    “哼！”
    卡塔丽娜一声冷哼侧身躲开一名佣兵的斩击，双手一翻盾牌从上而下砸落，那名佣兵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敲的粉碎。
    她刚要转身应付下一个敌人，却发现这些鸡贼的佣兵用刚才那位同伴作掩护已经绕开自己朝著远方逃窜。
    卡塔丽娜目光一冷，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吼吼吼吼！”
    战吼宛若霹雳炸响！
    不远处那些正在逃窜的佣兵像是中了邪一样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目光凶狠的盯著卡塔丽娜，慢慢地又围拢过来。
    武技【挑衅呼號】
    佣兵们其实非常想逃走，然而在这个武技影响下，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对卡塔丽娜產生了仇恨情绪和报復欲望，仿佛站在那里的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所有人举起武器从不同方位朝著女骑士袭来。
    卡塔丽娜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將蔷薇骑士盾猛地砸向地面。
    咣，一道巨大的盾牌虚影一闪而过。
    无形的壁垒覆盖住了女骑士的全身。
    鐺！
    佣兵们的武器击打在卡塔丽娜的腰部腹部乃至头部，可发出却是如同金铁交击一般鸣响。
    此刻，女骑士的全身居然变得和手里盾牌一样坚硬！
    武技【坚不可破】
    佣兵们的手被震得几乎麻木，但在【挑衅呼號】的影响下继续不要命地发动进攻。
    “哎呀，糟了……”
    卡塔丽娜呆住了，额头上渗出了几滴调皮的冷汗。
    【坚不可破】的效果只有一瞬间，效果结束后使用者將会陷入两秒钟的僵持。
    现在的她就好比一只赤身裸体的小白猪任人宰割，连格挡都做不到。
    刀剑即將加身，卡塔丽娜却在拼命思索著一会儿要怎么和罗兰解释自己竟然打输了。
    这时，一道劲风呼啸而过，將卡塔丽娜周围的佣兵们掀翻在地。
    罗兰缓步走来，他扭动著握剑的手腕，刚才那一击要在击退佣兵的同时又不能伤到自己的徒弟，属实让他有些费神。
    “老师！”
    “说了多少遍，周围没有同伴就不要用【坚不可破】，怎么就是学不会。”
    罗兰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卡塔丽娜一眼，这姑娘的头比自己年轻时还铁。
    不过骑士这个职阶本来就是头越铁就更容易有出息。
    他举起左手的盾牌，与右手的长剑交叉置於身前。
    这是蔷薇骑士团团礼，
    一般只对死人用。
    “偿还你们的罪恶吧，在这盛放的蔷薇之下！“
    ………………………………………………
    “这货怎么比我还中二啊？”
    齐格飞在一棵高耸的寒松树上俯视著整个战场，时不时吐槽一下热血沸腾中的罗兰。
    他背上掛著一把长弓，刚才他就是在这里狙击希尔顿的马车的。
    没错，齐格飞先生还会射箭，他高中那会儿就是弓箭社团的王牌。因此完全不用担心会把马车里希尔顿直接射死，他这一箭只是发起进攻的信號。
    【您的弓术专精提升，当前熟练度58%】
    系统夏儂久违地出来刷了一把存在感，这傢伙的作用基本都被漫游手册覆盖掉了，有时候齐格飞甚至会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系统妈妈。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和杨静会和了。”
    他熟络地从树上滑落，將长弓丟给在下面望风的圃人波波。
    “大人，您不愧是未来的勇者，不仅能阴谋算计还会暗箭伤人。
    真是美貌与智慧並重，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小的对您钦佩的五体投地。”
    波波立刻上来一顿溜须拍马，不过这货的文化水平显然不过关，夸的齐格飞额头青筋直冒。
    “行了，闭嘴吧你。”
    “誒，好嘞！”
    齐格飞看著这个一脸討好的圃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吗？”
    “知道知道，小的是来做您的贴身奴僕的。”
    波波挠了挠脸上有些发痒的疤痕，嘿嘿笑道。
    齐格飞没有再回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
    “啊啊啊！”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呃，噗……”
    “是谁！出来！是男人就站出来堂堂正正地……噗！”
    一个又一个佣兵捂著自己的涌血的喉咙无力栽倒，汩汩流出鲜血几乎连成了一条溪流。
    自从十分钟前他们遭遇袭击开始，这样诡异的场景就片刻不停地上演著。
    直到现在为止，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敌人长什么样。
    胡佛商队有几百號人，树林的道路又狭长之极，因此队首和队尾之间的距离就有一百多米。
    只靠罗兰和卡塔丽娜是不可能围剿所有敌人的，所以齐格飞把队伍拆成两组。
    罗兰和卡塔丽娜带著所有兵力攻击防御最森严的队首，务必活捉希尔顿。
    而队尾那些残余的敌人仅由齐格飞和杨静两人来解决。
    此刻，杨静化身暗影，不停地跳跃在树丛之间。
    树林这种阴影密布的地方，正是刺客大师的绝佳战场！
    她和阴影融为一体，以肉眼几乎看不见速度纵横战场。
    只有左肩上那一朵粉红的梅是佣兵们能够勉强分辨的唯一事物。
    不过看到那朵梅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那意味著，
    你已经死了。
    “啊！”
    “呃！”
    莫名栽倒的佣兵越来越多，一开始他们还能看到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而现在他们甚至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佣兵们也不傻，他们发现了每一个队友的倒下，黑影的速度就会暴增一分！
    “是刺客大师！”
    “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一位刺客大师！”
    刺客大师专属武技【暗杀时刻】！
    杨静手持幽兰剑如同割麦子一般无情地划过每一个佣兵脖子，她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杀人的压根不是自己。
    这真是一件苦差事，她必须一个人独自把后方这二十多个佣兵灭掉。
    什么？你问队友呢？队友正在树上看戏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知不觉中，人已经全都被杀光了。
    最后一名佣兵看著满地的尸体，无助地大吼起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问阎王爷，如果这个世界有的话。“
    身后传来一个戏謔的声音。
    佣兵正想回头一刀，一截剑尖从他的胸膛穿透而出。
    他低头望去看见那截剑身上沾满了鲜血，滴滴答答地在地面上绘出一朵朵血。
    “呕……”
    佣兵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光彩飞速黯淡，软软地瘫倒在血泊中。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看到任何敌人。
    隨著佣兵倒下，齐格飞黑袍笼罩的身影从后头显露出来，他握著一柄短剑，血脂缓缓从锋刃滚落到剑柄，滑入他的手掌，湿滑黏腻。
    齐格飞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但也不知是拍卖会上人头滚落的一幕过于震撼，还是因为战场的氛围使然，对於脚下的尸体他心中没什么激烈的情绪泛滥，出乎意料的格外平静。
    仿佛，这具身体早就已经习惯了战斗杀戮了似的。
    前方，杨静的身形缓缓从阴影中浮现出来。
    齐格飞懒得再多虑，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换上抢人头成功后特有的笑容，朝正从阴影中显现出来的杨静走去。
    “哎呀，正是一场艰苦的战斗呢。”
    “……”
    杨静嫌弃地看著他。
    “咱俩真是太厉害了！”
    “…………”
    杨静极度嫌弃地看著他。
    “简直就是嘎嘎乱杀，一起合砍二十八人！“
    “……………………”
    杨静用如同看厨余垃圾一般嫌弃的眼神看著他。
    “咳咳，我们去和大部队会合吧。”
    他訕訕地转移话题，在被打之前……
    商队前方，
    罗兰和卡塔丽娜已经摆平了所有敌人。
    剩下的失去抵抗意志的佣兵丟下武器跪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求求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
    奴隶们看著这一幕，麻木的脸上染上了一抹诧异。
    原来这些高高在上的佣兵大老爷也有和自己一样卑微的时候。
    “嘿！我们在这！”
    卡塔丽娜率先看到了齐格飞二人，挥舞双手打著招呼。
    罗兰循声看去，
    远处，男人一身黑色长袍面带微笑，女人一身黑色劲装清清冷冷。
    春日和煦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在二人的身上描绘出斑驳的金色光影，而他们的身后横呈著一大片尸体。
    两种氛围截然不同的场景此刻交叠在同於同一个时空下叫人遍体生寒。
    他们閒庭信步，他们不紧不慢，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罗兰惊愕地发现这两个人身上別说血跡甚至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强如自己，一战下来也不免得沾上一点血污。
    他的內心不由得一阵战慄，连声音都带上了颤抖。
    “这……就是勇者的团队吗……”

 第43章 漆黑的太阳

    “废物！一群废物！”
    马车內，希尔顿近乎疯狂地尖叫著。
    满是褶皱的脸上气急败坏，再无半点大商贾的风度可言。
    “我了这么多钱雇的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他突然瞪向躲在一角瑟瑟发抖的女秘书，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
    “我在问你话！你有什么用！你们到底有什么用！”
    他抬起腿就朝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踹去。
    女人裸露的大腿上一片青紫，她抱著脑袋拼命不让自己的呜咽出声。
    自私、迁怒、欺软怕硬。
    人类的劣根性在这个老头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玩的很high啊~”
    车门打开，一个黑袍青年站在外面，眉宇间满是阴冷的嘲弄。
    希尔顿的心彻底落到了谷底。
    袭击发生后他就一直在告诉自己勇者大人是不会欺骗他的，勇者大人不需要欺骗他，这只是一场误会。
    现在，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希尔顿目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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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你可是勇者！你怎么能欺骗我这个六十九岁的老人！”
    面对这个几乎疯狂的老傢伙，齐格飞只是一耸肩：
    “我们村宰杀畜生前都会用棍棒先把它打晕。”
    “你！“
    希尔顿双眼通红，五指成爪就朝著眼前的男人扑了上去。
    齐格飞抬起就是一脚踢在老头的肚子上。
    希尔顿的身体撞破车厢从另一端飞了出来，带起一大片木屑和尘土。
    打不过佣兵还打不过你一个六十九岁的老同志？
    “嘿咻，嘿咻。“
    树林里，克琳希德扛著一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沉重巨剑走了出来。
    那把巨剑的剑柄由黄金打造，表面镶嵌著大量的魔水晶，远远看上去光芒非常。
    杜兰达尔，不仅是一把幻想般的武器同时也是极为华美的奢侈品
    克琳希德作为这次作战中的老七，和齐格飞一样从头到尾都在一旁摸……默看著。
    作为一个力速双a的弱女子她其实很想一起上战场，不过被罗兰和齐格飞联名上諫拒绝了。开玩笑，老板要是出事了，员工还不得去喝西北风。
    她的任务就是带著杜兰达尔以防万一，以及……
    优雅绝美的王女殿下在奴隶们惊艷诧异的目光中，將手中的巨剑挥舞而下。
    鐺！
    十来根巨大的铁索应声而断。
    克琳希德脸上闪过一抹讶异，她没想到这束缚了上百人的锁链竟如此不堪一击。
    “断，断了……”
    “我们自由了吗？”
    奴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居然有些茫然无措。
    克琳希德將巨剑往地上一插，嗓音洪亮而甜美：
    “没错，你们已经自由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锁链能够束缚你们了，
    从今天开始就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
    少女容光焕发，漂亮晶莹的碧绿眼眸內满是笑意。
    一轮圣洁的光晕在她的身后浮现，温暖的光芒铺洒向四面八方。
    奴隶们身上的新痕旧疤都在这轮纯净的白光中缓缓治癒，他们发现眼前这位少女美丽得宛若天使，让人情不自禁得想要追隨她。
    祷告【阳光疗愈】、祷告【圣女光环】
    太阳神教的圣女克琳希德此刻正如天上的那轮暖阳释放温暖柔和的光芒滋润著奴隶们麻木的內心。
    卡塔丽娜摸著下巴嘖嘖称奇：
    “殿下好厉害啊，居然可以同时使用两种祷告。”
    “嗯，看来最后一步进行得很顺利。”
    罗兰也点头附和道。
    齐格飞看了一眼光芒中的克琳希德，又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的圃人波波。
    他笑了，或者说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一直在笑，森然的冷笑。
    “杨静，你觉得这些奴隶咋样？”
    “寄生虫。”
    “一针见血。“
    两名漫游者在脑海中无声地交流著。
    他们一个经歷丰富、一个深諳人性，一眼就看出这些奴隶的本质，也断定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
    “你们在干什么！”
    沙哑愤怒的声音传来，希尔顿捂著自己的肚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蓬头垢面脸色苍白，但眼神的杀意和疯狂却半分不减。
    “你们难道忘了是谁供你们这些废物吃喝的，是谁一直养著你们？
    是我！希尔顿·胡佛！
    没有我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存在意义！
    还愣著干什么，快点拿起武器给我干掉他们！”
    正沉醉於圣女光环之中的奴隶猛然惊醒。
    他们仓皇失措地东张西望，有些甚至一不小心跌倒在地上，脖子上的锁链断了，没有人牵著他们甚至连路都忘记要怎么走了。
    “废物！我在这里！还不过来做我的盾牌！”
    奴隶们仿佛听见了神明的呼唤，他们拿起地上死去佣兵的武器便希尔顿涌去，將他层层围在中间。
    用后背面向束缚他们的人，用刀刃对准解放他们的人。
    几个亚人奴隶神情纠结痛苦，却依然伸出尖利的爪子向克琳希德逼近。
    “大家……这是为什么？”
    “你们想干嘛！”
    罗兰目眥欲裂，他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这个距离想要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锁链根本就没有断，说到底希尔顿也不需要锁链去束缚奴隶。
    这就是曾经肆虐大陆的奴隶巨贾希尔顿真正的手段，他本人便是最坚固的铁索。
    就如同波波已经脱离他的牢笼近二十年却依然只能在这个老头的面前像狗一样俯首帖耳。
    荒诞的场景在眼前上映，齐格飞终於忍不住放肆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一群狗奴才。”
    他大踏步走向前，伸出一个食指浮夸的摇晃著道：
    “克琳希德你记住，人类这种东西一旦习惯了长期奴役，就会变成这种连脊樑都没有的寄生虫。”
    “寄生虫？你在说我们？”
    一个年轻的半兽人齜牙咧嘴的质问道。他刚成为奴隶，神色还没有彻底麻木。
    “此外还有谁吗？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我还真羡慕你们心態啊。什么也不用思考，只需要像狗一样被主人牵著走还真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了解过我们处境吗？你能理解我们的痛苦吗！”
    “就是因为你这些蠢货明明都已经烂掉了却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我才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们ok？”
    齐格飞用手指点数著眼前那一张张麻木不仁沾满污垢的脸，一刻不停的嘲讽道：
    “看看这一条条哈巴狗，
    哪怕被人拳脚加身，哪怕尊严被践踏地一丝不剩，哪怕活得还不如一条狗，但是没有关係，反正尊贵的主人会赏我们一口饭吃。
    你们中曾有征战沙场的军人，曾有武艺高超的战士，曾有胸怀大志的贵族子弟。
    你们本可以反抗奴役，本可以活得更好，但是没有必要，反正尊贵的主人会赏我们一口饭吃。
    难道你们都是白痴吗？不，你们聪明，你们比任何人都聪明。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非常愜意不是吗，反正王国日暮西山努力耕作也不一定能吃饱饭。还不如待在笼子里，毕竟尊贵的主人会赏我们一口饭吃！
    有饭吃，我们能活下去，
    活下去就是最大的恩赐！”
    齐格飞机关枪一般的冰冷话语迴荡在树林之间，他毫不留情地把奴隶们內心最骯脏丑陋的部分暴露在空气中。
    年轻的半兽人涨红了脖子，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齐格飞身上明明没有半点气势，但太阳圣女的光环却被压得几乎失去色彩。
    站在那里的是一轮黑色的大日。
    “你……懂什么？”
    奴隶中响起了窃窃私语。
    “我们也不是自己想才这样的。”
    “我们曾经也……”
    齐格飞一脸不耐地摆了摆手。
    “我没有兴趣了解你们的曾经。如果你们是想说自己还是人的话，
    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
    “啃骨头的是狗，吃肉的是人。”他指了指人群中那个满脸褶皱的老头，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那儿不就有一只畜生吗？”
    所有奴隶都不由自主的回过头看向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希尔顿。
    他们的眼睛开始泛起红光，一股来歷莫名的激昂涌上大脑，瓦解了理智。
    意能【欺人之谈】追加效果发动！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希尔顿看著一点点合围上来的奴隶，嘴唇颤抖面如金纸。
    “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们的主子！我是希尔顿·胡佛，你们这群该死的泥腿子都是我养活的，明白吗！”
    他绝望的发现那个原本用来保护他的人墙此刻却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將他死死地锁在里面。
    正如他一直对这些奴隶们所做的一样。
    “没有我你们活不下去的明不明白……”
    “別这样……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谈，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以后每顿饭给你们多加一份肉，也不会再鞭打了你们，如何？”
    人墙越来越近，恐惧彻底击垮希尔顿的心理防线。
    “別过来，退下！你们这群该死的贱种！给我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猩红著双眼的奴隶一拥而上，以自己的牙齿啃食希尔顿的人体，恨不得將这个畜生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的吃下肚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悽厉沙哑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齐格飞拍了拍一旁垂著头的波波，嬉笑道：
    “喂！快抬起头来听听，听啊！
    这杀猪般的惨叫声，
    多搞笑啊哈哈哈哈。”
    圃人抬起脸，泪水从的眼眶中滚滚而落。
    朦朧中他闻到空气中瀰漫著的血腥味，
    听到了血肉横飞的希尔顿的哀嚎惨叫，
    看到了眼前那个正向他伸出手的黑袍青年。
    那是一颗漆黑的太阳。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姓名：罗兰·裴迪南
    男 28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介：黄金骑士
    曾经是王后的蔷薇骑士，如今是王女的守护骑士。政变发生后，他毅然决然地拋下领地和妻子，护送主君踏上逃亡旅途。一名模范骑士往往不会是一名好丈夫。
    专精：剑术83%（大师）军技79%（专家）战术规划56%（精通）
    武技：【骑士衝锋】【弧光一闪】【不动如山】……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b
    智力：b
    幸运：a
    领导力：c
    综合评价：s-
    能力数据（杜兰达尔加持）：
    筋力：s
    敏捷：s
    魔力：b+
    智力：b
    幸运：a
    领导力：c
    综合评价：s
    备註：s级的神圣骑士或有不少，s级黄金骑士仅此一位。

 第44章 圃人斥候（尝试一下第一人称写法）

    狗也好，奴也罢，其实我很早以前就不在意这些了。
    我是圃人里的异类，生下来就没多少暗元素亲和，其他孩子轻鬆就能学会的暗魔法，我却连最基础元素流动都感觉不到。
    长老说我是褻瀆了暗影女神，所以才会遭受这样的惩罚。
    村里的孩子也总是欺负我，他们喜欢在我给农作物施肥的时候，用阴影移动潜伏到我背后把我往那些粪肥里面推。
    只有爸爸妈妈对我好一些。他们总对说等我再长大一些亲和度就能提高，未来一定也能成为优秀的密探。
    但我知道他们是在骗我，他们其实对我根本不抱希望。
    证据就是弟弟妹妹的零食总是比我多。
    但我也不在意这些，我压根就不想当什么密探。我的梦想是做一名吟游诗人，一名自由的伟大的吟游诗人。
    我会加入那些冒险者们的团队，把他们的英雄事跡编写成歌曲传播到大陆各地。
    听说奥菲斯帝国东部有一座圣咏之城，那里有一间专门培养吟游诗人的学校。
    哼，等我成年了就去那里，你们这些笨蛋就在永远在阴影里待著吧。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真傻，从村子到帝国相隔万里，而且我连圣咏之城在哪里都不知道。
    不过后来我还是到了圣咏之城，以奴隶的身份。
    大概在我九岁那年，一队佣兵闯入村里掳掠村民。
    大概是听说了圃人是最优秀的密探之类的传闻，所以想把我们抓起来卖个各国的军方吧。
    但是这些佣兵太傻了，明知圃人是最优秀的密探居然还以为自己能够得逞。
    好吧，他们確实得逞了。
    他们只抓到了一个圃人，那就是我。
    其他人在遭到袭击的第一时间就藏进了影子里。
    周围没有影子就用魔法创造出影子，除了我，我根本不会任何魔法。
    直到今天我依旧记得，火海中爸爸抱著妹妹，妈妈抱著哥哥，他们一跃进入了阴影中，只留下我一个人躲在地窖里。
    可能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家有我没我都一样吧。
    我最后还是被佣兵发现了。他们带著好几条骷髏狗，我在诗歌里听说过那叫廷达罗斯猎犬。
    是一种对活物的气味很敏感的魔兽。
    佣兵们一下子发现了藏在地窖中的我。
    他们欣喜若狂，毕竟弄出那么了大动静差点还空手而归。
    我成了他们此行的唯一收穫，所以不仅没有遭到虐待反而被他们当成宝贝一样供了起来。
    我提出的要求他们都会同意，简直比爸爸妈妈对我都好。
    当时我还有点得意，我让他们给我买了好多诗歌集，爸爸妈妈一直觉得这些东西没用从来不给我买。
    所以我只能把路过村庄的吟游诗人口中的诗歌背下来，抄在笔记本上。
    这本笔记我一直带在身上，就算藏在地窖里的时候也一直抱在怀里。
    我还让他们带我去圣咏之城，他们拒绝，我就说要咬舌自尽。
    哈哈哈，他们最后还是屈服了，真的带我去了圣咏之城钱特。
    那真的我是梦里来过的地方。
    大街上、拐角处站满了演奏、卖唱的吟游诗人，听眾们围在他们身边时不时把钱幣头巾地上的琴箱里表示对这名诗人歌喉的肯定。
    我坐在马车里，一路过去都能听到周围的店铺和民居中传来音乐和歌声。
    我说想出去看看，但这次佣兵们没有再答应我。
    他们把我绑了起来，用布条缠在我的嘴上防止我咬断自己的舌头。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是一个奴隶了。
    奴隶是没有人权的，需要做的就是听从主人的吩咐。
    圣咏之城离我这么近，它就在我的眼前。可圣咏之城又离我那么远，我永远也不可能走上它的街道。
    当佣兵们知道费劲千辛万苦才抓回来的圃人连一个暗魔法都不会用的时候，他们气得差点把我杀了。
    坦白说，这些傢伙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好笑。
    当然，他们虽然没杀我但还是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因为我之前一直利用他们寻开心。
    后来的三天他们没有给过我一滴水喝，我拼命地挤出口水湿润嗓子，至少嗓子得保养好不然怎么当吟游诗人啊。
    终於在我渴得失去意识的时候他们给我水了，不过这水有股骚臭味……
    我记得其中有一个还特別甜，emmm大概是吃多了。
    然后我被带到了胡佛商会，希尔顿会长亲自接见了我。
    他怒斥了那些不懂事的佣兵，还问对我的健康状况嘘寒问暖。
    狗屎，有一瞬间我居然真的觉得这傢伙和蔼可亲。
    他给我安排了一间环境还算不错的房间，如果墙壁不是铁栏杆就完美了。
    我的奴隶生活正式开始了，但老实说我觉得这和我在村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也许待遇还更好也说不定。
    我不需要替家里干农活了，也不需要被逼著去学习根本看不到的魔法咒文。
    我有充足的时间在房间联繫唱歌，伙食也很不错，比在家吃的好多了。
    然后我的嗓子就被烫哑了……
    也许是我唱的確实不好听？
    希尔顿用漏斗把开水灌入我的喉咙，我记得他当时笑的很开心。
    这么说来我的声音其实並不是很难听，至少惨叫声挺受欢迎的。
    之后他们就把我的笔记本给烧了，我很伤心，那时我第一次涌现了要逃走的想法。
    我摸清楚了守卫巡逻的规律，用鱼骨头撬开了锁偷偷溜了出去。
    肉须为我感应到了周围的魔力波动，我轻鬆地避开了所有巡逻队，就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
    就差一点……
    住在我附近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狐女亚人出卖了我，她主动叫来卫兵说我逃走了。
    希尔顿没有下令搜捕，而是派人守上了所有出口，我刚踏出门就被一大片卫兵堵住了。
    这一次，希尔顿用剪刀剪掉了我脸上所有的肉须，我再也感觉不到魔力波动了。
    现在的我就是一个又矮又弱又哑的废人。
    但希尔顿却很开心，他说我给他带来不少乐子，於是我的伙食变得更好了。
    顺便说一下那个狐女因为这份功绩成为希尔顿的专用女奴，她常常穿金带银地跑来感谢我给了她这一切。
    看样子我也不是完全的废人，还是能做一点贡献的嘛。
    后来我就被王室的秘密部队买进了宫廷，每天接受著一不小心就会死的严酷训练。
    教官经常以我矮小为理由给我一个人增加更多的训练。
    哎，造化弄人啊，结果我还是成为了密探……
    再后来，那位叫做薇薇安的王后出现了，她废除了奴隶制度，我由此恢復了自由身。
    可那有个屁用？
    我还是得拼上性命去完成那些九死一生的潜伏任务，如果被敌人抓到，要么被严刑拷打，要么被队友封口。
    蔷薇王后？
    呵呵，她和希尔顿有什么不同？
    她解放奴隶来为自己贏得名誉，希尔顿贩卖奴隶来赚取金钱。
    都是利益，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不同。
    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事都可以做。
    我可以出卖宫廷里唯一对我报以温柔的克琳希德，因为罗德里克更强跟著他我才能活下去。
    我也可以出卖强大的罗德里克，因为齐格飞·梅兰比他更强！
    说起这个梅兰大人，还真是奇怪，他总是旁敲侧击地试探我的真心。
    我是不会被骗的，反正他也是要利用我，等我没有价值了，他就会和以前那些一样把我一脚踢开。
    一定是这样的，没错！
    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圣咏之城，
    为此多么卑劣的事情我都愿意做，多大的屈辱我都能忍受！
    只要闭上眼睛低著头，做出諂媚討好的样子所有事情都能和平解决，
    没关係我能忍受，一直以来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
    別用那种温柔的表情看我！！！！！
    “喂！快抬起头来听听，听啊！
    这杀猪般的惨叫声，
    多搞笑啊哈哈哈哈哈哈。”
    这位勇者候补性格真的很恶劣，从在旷野上第一次和他对视我就明白了。
    这傢伙是个恶棍，彻头彻尾的恶棍，远超希尔顿的滔天巨恶。
    不过……
    他说的没错，希尔顿这傢伙的惨叫真的特別搞笑，像被宰杀的猪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
    嗯？
    我为什么在哭？
    不对啊……
    眼泪早就在很多年前就流干了才对。
    你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手？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一幕？
    为什么要笑得这么温柔！
    你懂我什么！你到底又知道了些什么！
    噁心！噁心……
    “波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锁链能够束缚住一名圃人斥候。
    你的锁链早就已经解开了。
    从今天开始，尽情地去飞吧。”
    这傢伙在说什么啊？莫名其妙……
    咔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想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別摸我的头啊，会长不高的知不知道……
    “……”
    您想说什么，其实我早就知道……
    那一晚在胡佛商会，我就明白您的意思，我明白的。
    梅兰大人，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好事，
    即便是成为王族密探后也依然要在阴诡地狱中死里求生。
    但或许，
    或许在旷野上与您对视的那一刻，
    那是命运第一次向我展露出仁慈。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姓名：波波
    男 36岁
    种族：圃人
    阵营：秩序
    职阶：暗影先锋
    挣脱了锁链的圃人斥候，其压倒性的才能再也无法被束缚。这是一名天才般的密探，更重要的是他將为您所用。
    专精技能：侦察术85% 、死里求生（独有）62%、 演技51%、 暗杀术41%、 吟唱39%
    武技：【无声无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来，融入暗影吧！】………
    能力数据：
    筋力：c+
    敏捷：s
    魔力：d
    智力：b
    幸运：c
    领导力：b
    综合评价：a
    备註：我说过他们是天生的的斥候。

 第45章 希尔顿，我的挚友

    “波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锁链能够束缚住一名圃人斥候。
    你的锁链早就已经解开了，从今天开始，尽情地，去飞吧。”
    齐格飞温柔得看著泣不成声的波波，说出了一直想传达给这个圃人的话语。
    他摸了摸波波的头，转身留下了一个伟岸的背影。
    正如许多反派一样，几乎是在转身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温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冰冷的淡漠，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一般。
    他低声喃喃自语道：
    “波波，你过去的锁链已经解开了。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锁链。”
    齐格飞终於將这个潜力无限的圃人变成了自己忠实的下属。
    他很早就觉得这个圃人有著无限的潜力，这是他常年做人事小哥的直觉，看人特別准。
    情况也正如他所预料，
    当他利用【欺人之谈】彻底解开波波的心结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了这个圃人身上的气息暴增了一大截。
    系统夏儂也给出了这个圃人斥候现在真正的职阶。
    暗影先锋！a级职阶，对应刺客大师和黄金骑士。
    这个职阶属於盗贼的分支之一，成为盗贼后可以选择转职成刺客或者斥候，刺客更擅长暗杀，斥候更偏向侦查潜入。
    该做的事都办完了，剩下的交给罗兰就行了。
    齐格飞头也不回地向树林外走去，只给大家留下了一个深沉的背影。
    如同独自背负了所有恶名的孤勇者。
    （啊~我真是太帅了！）
    却在这时一个非常不合时机的清冷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好意思，打断你的中二时刻……”
    “嘖，干什么？”
    “情报显示希尔顿名下还有大量的不动產和存款，这些財產放在哪只有他本人知道。”
    齐格飞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和快死的希尔顿一样白。
    “顺便一提，希尔顿快死了……”
    上百名奴隶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希尔顿为在中间，每个人都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可惜地方一共就这么大，註定有大部分奴隶连希尔顿的脸都看不见，他们只能悻悻地往那个方向吐一口唾沫。
    虽然多半是吐到別的奴隶的脑袋上了，但至少心里舒坦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一个急得几乎能冒出火的声音传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不要伤害我的挚友！！”
    齐格飞以c级的筋力硬生生得在那些五大三粗的亚人队里开了一条路出来。
    他几乎是带著哭腔地大喊大叫：
    “快住手你们这帮蠢货！我的钱！我的钱啊！”
    奴隶们被嚇了一跳。
    勇者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像是死了亲妈似的。
    “他妈的给老子死开，你们这群白痴泥腿子！”
    齐格飞一脚踹开一个趴在希尔顿身上疯狂撕咬的半兽人。
    地上的希尔顿开肠破肚血肉模糊，全身上下一处完好的肉都没有，枯槁的脸上被咬掉了一大块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骨头，渗人之极。
    这眼看是不活了，恐怕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齐格飞简直如丧考妣，不顾希尔顿一身骯脏的血污扶起了他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挚友！！到底是哪个畜生把你害成了这样！”
    希尔顿本来就进气多出气少，被齐格飞这么闹了这么一出，顿时气得没了呼吸。
    齐格飞哭更加大声，抱著希尔顿残破的身躯声泪俱下地诉说著失去挚友的悲伤和不得已的痛苦。
    这货说的句句属实，因为这个挚友指的不是希尔顿，而是希尔顿的钱……
    然后成功触发了【欺人之谈】的追加效果。
    “撑住！你还不会死！”
    此言一出希尔顿居然真的一口气喘了上来，眼睛里恢復了一些神采。
    齐格飞欣喜若狂，顿时舌灿莲，一套华丽的pua组合拳打得半死不活的希尔顿找不到北，成功让他在嗝屁前供出了自己的財產所在。
    最终希尔顿在齐格飞的怀里咽了气。
    他也算是了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至少在这一刻齐格飞真的把他当成了好兄弟！
    发財了，那当然是好兄弟！
    罗兰在一旁看得面色扭曲，嘴角疯狂抽搐。
    “我真是从里没有见过如此厚顏无耻的人……梅兰家的勇者脑子果然都有点问题。”
    克琳希德碧绿的眼眸婉转，神色荡漾地看著蹲在地上哭天抢地的齐格飞，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克琳希德对您的信任值提升，当前信任值65%】
    系统夏儂的声音响起，显然老板克琳希德非常满意齐格飞这次的计划，不仅救出了奴隶还顺便缴获了大把资金。
    胡佛商会虽然不比当年，连雇来的佣兵都是些三流的乌合之眾，但好歹也是有点底蕴的，希尔顿的全部財產足以买下一个子爵领了。
    正如齐格飞之前所说的，这次的计划能一次性解决资金短缺和人才匱乏两项问题。
    可惜齐格飞没有听到夏儂的提示，他此刻正沉浸在失去手足亲朋的悲伤之中。
    ………………………
    齐格飞以极为庄重的神情亲手给希尔顿挖了土坑。
    还亲手立了块碑，上面用汉字写著“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奴隶们都觉得这位梅兰大人脑子不正常，但没有人敢说。
    而后一行两百多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风桃村，顺便一提那些投降的佣兵罗兰一个也没放过，都送去给齐格飞的手足兄弟作伴了。
    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当年王后立的法规，贩卖奴隶或协助贩卖奴隶者不论人数一律判死，蔷薇骑士可就地处决。
    二嘛……是因为风桃村真的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就算这个村庄再富足，突然多养几百张嘴也不可能，首先住人的床位就不够了。
    於是领导层当即决定该搬迁了，新地址亲切的希尔顿老先生已经给公司准备好了，就是空旷的胡佛商会。
    奴隶们都觉得莫名之极，
    结果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不毁的极圣，绝世的幻剑”杜兰达尔
    类別：武器
    品质：史诗
    摩恩王国四大至宝之一，曾经某一位勇者的伙伴留下的圣器。
    据传这是一把永不崩刃的剑，没有它斩不开的东西。
    据传这是一把具有灵性的剑，只有真正高洁的骑士才能挥舞它。
    据传歷代持剑者都在剑身上镶嵌了一颗代表自己的魔晶石，杜兰达尔的力量还在不断增强。
    效果：
    1.提高持剑者一级身体素质。
    2.对抗不死生物时將升华为传说武器。
    3.提高持剑者精神耐性，不易受到恐惧、混乱、魅惑、狂暴等负面状態影响。
    备註：如果你遇到了麻烦就去找这把剑吧，它的主人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正直的人了。

 第46章 风桃村面试大会

    不过在回去之前得开一场面试大会。
    此刻风桃村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两队人大排长龙，一路从广场排到村口。
    齐格飞和杨静一人一张桌子坐在队伍的开头，正在对每一个奴隶进行能力测试和性格检查。
    这两人在地球上就是做人事的，此刻回归老本行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长？”“想找一份什么的工作？”“对未来的规划是什么？”
    奴隶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各个都紧张得结结巴巴，就像第一次面试的你一样。
    但事实上这些都是撑场面的屁话，他俩人手一本漫游手册直接搜索每一个面试者的专精和能力数据。
    “ccdeec，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鑑定完毕，你的职业是步兵，下一位。”
    “可是俺想当法师，俺娘说法师很討婆娘喜欢。”
    眼前这位鬍子拉碴的莽汉显然很不满意人事小哥齐格飞分配的工作，挥舞著自己粗壮的臂膀抗议道。
    “就你这智力e还想当魔法师？”
    “可是俺娘说……”
    “把他给我拉去步兵营。”
    站在齐格飞身旁的保安副队长卡塔丽娜当即上前，单手把莽汉提了起来带去了罗兰的步兵速成训练营。
    “誒呦！你会魔法？”
    “是的大人，我擅长炎魔法，原本也是一名b级冒险者。”
    “很好，编入魔导大队，月薪10个金摩恩。”
    “多谢大人！”
    一位脸上有些雀斑的姑娘向齐格飞鞠了一躬，兴奋地跑向魔法师的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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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支队伍就是所谓的魔导大队，全员都是魔法师。
    由於这个世界魔法的特殊性，魔法师基本上都是知识分子。
    而这样的人在地球上就是所谓的科研人员，那可都是高级人才当然要开高薪留住。
    至於之前那个莽汉可替代性强，光有一膀子力气，这种人在村里都是一抓一大把，当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顺便一提，步兵营月薪50银摩恩，比王国军每月的军餉还低……
    大股东齐格飞如是说道：
    “公司才刚刚起步用钱的地方还多著呢，身为公司的员工要为大局著想，怎么可以为个人利益患得患失呢？”
    齐格飞把地球上优良的企业文化带到了异世界，连一向清冷的杨静都差点没绷住。
    “理財69%、谈判51%、商机把握35%，嗯？”
    齐格飞诧异地抬起头，这三个专精可不是奴隶该有的，其中似乎还有一个非常稀少的特殊专精。
    眼前站著一个二十五六的女人，身段修长容貌俏丽。她咬著嘴唇，紧张地捏著自己的裙摆，指尖都有些发白。
    （这不是希尔顿的女秘书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苏珊。”
    齐格飞沉吟了下来。
    看来罗兰终究没有狠心把这个女秘书一起处理了，毕竟她其实也算希尔顿的受害者。
    罗兰把她留在马车內，但她似乎是自己跟著队伍一路来到了风桃村，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弱小的人真的很难活得下去。
    苏珊见齐格飞久久沉默不语，心下更慌眼睛顿时就红了，抽泣道：
    “大人，我，我什么事都可以做的……请，请不要丟下我……”
    女人泪眼朦朧，像是一只被丟弃的小猫，看得一旁的卡塔丽娜一阵心疼。
    “梅兰大人，她本来也没做什么坏事，您就收下她吧，她也说了您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齐格飞眼角一阵抽搐，怒斥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这虎妞的脑袋指定有问题！哼，粗俗的智力d！）
    他缓了口气，注视著苏珊问道：
    “你自己有什么想做的吗？这是难得的重获自由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自由……自由到底算什么呢。我从小就是孤儿，为了能填饱肚子不得不和流浪狗爭夺一块吃剩的黑麵包。后来我被老爷捡去当成物品一样肆意玩弄，就算我哭喊求饶老爷也只会笑著继续侵丨犯我。大人，我从来没体验过自由，自由到底是什么呢？是一块能饱腹的黑麵包吗，还是不再被侵犯的生活呢？大人，我……”
    “哎哎哎，好了好了，我晓得了我晓得了，气氛都让你整抑鬱了……”
    齐格飞连忙抬手打断了苏珊的黑暗自述，再说下去就要进小黑屋了……
    “我明白了，你很熟悉商会的业务吧？”
    “呃，是的。”
    “好，那从今天开始胡佛商会的会长就是你了，下一个。”
    “…………”
    救赎一个人到底需要什么呢？一场变故？一颗真心？还是一句话？
    齐格飞不知道。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救赎谁，他不过只是本著人尽其用、唯才是举的宗旨把所有人安排到最適合他们的岗位上，仅此而已。
    但也许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咸不淡地一句话能挽救一个人。
    眼前的女人蜷缩起身子，捂著脸放声地大哭了起来，她裸露的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人尽其用……人尽其用……
    或许，今天是她第一次被当成人来对待……
    苏珊在卡塔丽娜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高级人才的特有的待遇，其他人今晚只能暂时挤一挤帐篷了。
    这也是齐格飞的安排。
    这个男人从来只以能力衡量人的价值，不看过往，不看经歷，只看能力。
    他会收留苏珊並不是因为怜悯或同情，纯粹只是因为苏珊是一个有用的人。
    他能理解苏珊的痛苦和迷茫，却不会同情苏珊悲惨的人生。
    是的，齐格飞理解弱者，但他却不同情弱者。
    因为即便在他最弱小的时候，这个男人依旧可以一边抚养妹妹，一边伺机向他的叔叔婶婶报仇。
    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弱者，因此他理解弱者。
    但他终究是强者，一个可以与命运硬碰硬的强者，因此他不同情弱者。
    他愿意伸手拉一把那些求救的弱者，但他內心深处的想法却始终没有变过。
    （我能做得到，你们为什么做不到？）
    这种傲慢伴隨了齐格飞一生，以往是这样，
    以后也將会是这样。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姓名：达伦·希鲁夫
    男 15岁
    种族：半精灵
    阵营：秩序
    职阶：风元素六阶中位大魔法师
    楚楚可怜的天才魔法少年，年仅15岁的中位魔法师，“风长者”梅林的关门弟子。如果能改掉懦弱这个小毛病，他的成就將不可限量。
    专精：风元素亲和 100%、速算61%、术式解构42%
    魔法：【大龙捲】【天风之舞】【狂风之息】【大气结界】………
    能力数据：
    筋力：d
    敏捷：d
    魔力：s
    智力：a
    幸运：a
    领导力：d
    综合评价：a
    备註：毫无疑问他就是下一代的“风长者”。

 第47章 另一个倖存者

    在齐格飞的杨静高强度的加班加点下，面试大会总算在当天夜里结束了，几乎每一个奴隶都得到了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
    那些实在没啥特长而且身体非常虚弱的奴隶齐格飞也本著人道主义精神安顿好了他们。
    他请来村里丰收小教堂的牧师，给那些身患疾病的奴隶们治癒身体。这些人会在村里一直调养到健康起来，到时候是在风桃村落户还是跟著公司打天下由他们自己选择。
    齐格飞会这么安排倒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主要的目的是做给其他人看，就算你们以后伤残了没用了，公司也不会拋弃你们。
    只有这样奴隶们才会安心地去拼命。
    地球上发给牺牲士兵的抚恤金其实也是基於这一点和人道主义。
    【克琳希德对您的信任值提升，当前信任值70％】
    王女殿下显然对齐格飞这样的做法非常满意，信任值又提升了，距离完成阶段任务只剩下最后30％的进度了。
    有一件事让齐格飞非常诧异。
    奇兰大陆上居然没有治疗魔法，只有祷告或者叫神术才拥有治疗伤病的能力。
    其中太阳神教的神官们擅长疗伤、解咒、净化，而丰收教会的牧师擅长治癒、解毒、祛病。
    用游戏术语来说就是前者擅长瞬间抬血，后者是持续回復。
    不过瞬间抬血有著不小的副作用，虽然可以在一瞬间恢復伤势，但同时也会消耗目標大量的体力。基本上一个【圣光治疗】下去，虽然伤好了但也累趴了，根本没办法继续战斗。
    而丰收教会的【大地之愈】恢復效果缓慢但却没有副作用，反而可以同时恢復伤势和消耗的体力让治疗目標在越战越勇。
    这件事也解答了齐格飞的一个疑惑：为什么太阳神教要打压丰收教会在王国的传教？
    丰收教会的教堂遍布大陆，你几乎可以在任何国家的城市中找到他们除了摩恩。
    在摩恩王国，却只能在风桃村这样的小农村看到几座小教堂，城市里別说教堂了连丰收教会的牧师都看不到。
    理由很简单，垄断医疗市场。
    丰收神术不仅治疗效果比太阳神术好而且还能祛除疾病。
    对於平民百姓来说，疾病才是最大的敌人，诅咒啥的离他们太远。太阳神术的解咒净化能力虽然强大，但对於老百姓来说压根就没用。
    如果让这样的一个教会在王国壮大起来，势必会影响到太阳神教的利益。事实上每年太阳神教一半的资金收入都来源於他们的治疗神术，城市里的太阳教堂几乎可以说是摩恩王国唯一指定医院。
    这让齐格飞不由得想到了一个词汇：寡头。
    （真他娘牛逼！我以前见过传媒寡头、能源寡头、金融寡头、冶金寡头，这医疗寡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他在心中嘖嘖称奇。一个国家的医疗资源居然被一个单独的组织垄断了！病入膏肓已经没办法形容这个国家的状况了，这简直就是癌症晚期！
    齐格飞有一种隱隱的预感。
    他未来真正的敌人恐怕並不是那两位王子殿下……
    ………………………
    深夜 康斯顿城
    这两天康斯顿城很不平静，伯爵大人几乎调用了全城所有卫兵拱卫伯爵府，甚至开出高价僱佣冒险者参与伯爵府周边的巡逻。
    现在除了金穗街其他地方几乎看不见卫兵巡逻了。
    这也直接导致了城里盗贼公行，贫民窟那些泥腿子们几乎倾巢而出涌入居民区。如今夜晚的居民区灯火通明，毕竟可能你刚把油灯吹灭一个开锁专精70％的扒手就摸进你家准备开饭了。
    金穗街67號 胡佛商会
    有一件事齐格飞猜错了，商队的倖存者並不只有苏珊一个，还有一个人也逃脱了罗兰的制裁。
    內院，考特曼气喘如牛、汗流浹背，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整个人看上去都瘦了一圈。
    是的，这个胖子活了下来，他是胡佛商会唯二的倖存者。
    作为胡佛商会的二把手，考特曼不管头脑还是胆识都不如会长希尔顿。
    然而他却有拥有一项连希尔顿都讚嘆不已的特长，就是这个特长让他成为了会长之下的第一人，也是这个特长让他成功逃出了这次的围杀。
    特殊专精：风险预控42％（进阶）
    考特曼早早地发觉了这场交易背后酝酿著的杀机，他曾不止一次提醒希尔顿这可能是一场骗局，然而被【欺人之谈】控制了心神的希尔顿彻底沉浸在幻想中，完全不相信他的话，一意孤行地带著所有人去交易地点送死。
    考特曼因为坚持反对意见被希尔顿丟到了队伍的最后，但这也成为了他逃出生天的契机。
    在突袭发生的五分钟前，考特曼就敏锐地察觉了氛围的变化，他偷偷脱离队伍在远处的高地上暗中观察。
    事情不出所料，交易果然是一场骗局，胡佛商队顷刻间覆没，会长希尔顿被疯狂的奴隶们生吞活剥。
    考特曼嚇得魂飞魄散，从小树林马不停蹄地一路跑回康斯顿城，从中午跑到深夜。
    这胖子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做过这么高强度的运动。
    然而，此刻的他心中的兴奋却远远大於恐惧。
    商会的內院中停著一辆装载货物的马车，考特曼正源源不断地把仓库中的金银財务装到马车上。
    “会长別怪我啊，我已经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信，现在你死了这些东西与其烂在这不如送给我。这么多年你对我也算不错，放心地去吧，我会用这些钱重建商会的。”
    考特曼眉飞色舞，紧张、恐惧、兴奋、期待杂糅在一起，让他此时的精神状態亢奋之极，颇有一种魂飞天外的爽快感。
    他大步流星地往返於仓库和马车之间，一边盘算著要给自己找几个女秘书，一边把一箱又一箱的金摩恩抱到马车上。
    他是如此的投入以至於完全没注意到，
    整个胡佛商会都已经发生了异变！
    庭院的草皮下，宅院的地砖下，都渗透出一阵阵诡异的黑色烟雾。
    这些黑色烟雾扭曲著蔓延上墙壁，蔓延上屋顶，將整个宅院笼罩在其中。
    如果此刻附近有卫兵路过，他们就会惊奇地发现那座奢华浮夸的胡佛商会大楼整个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有一块空荡荡的地皮。
    可惜，卫兵们此刻都拱卫在金穗街1號的伯爵府，距离67號胡佛商会有著不远的距离。
    考特曼將最后一箱金摩恩装上车，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
    “好了，该出发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时代！”
    他忍住大笑的衝动，走上车头扬起马鞭就要策马启程。
    然而，
    他却发现面前两匹驮马角度诡异地將头扭向后方，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气，就像两具失去了灵魂的活尸。
    不！不是像！就是尸体！
    两匹驮马已经死了！
    考特曼挥舞马鞭的手停滯在了空中，一股冰凉的酥麻感从尾椎骨升起蔓延向天灵盖。
    噗通。
    肥胖的身躯软软地栽倒，掉下了马车。
    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已经听不到一点声响，夜空中的皎月和繁星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
    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考特曼声嘶力竭地呼喊，但却发现自己早已发不出声音。
    咔咔咔
    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他就像是被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控制著一样，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慢慢地扭向了后方，和那两匹驮马一模一样。
    出现在考特曼视野里的，是一座仓库，一座和奴隶仓库一模一样的建筑。
    然而考特曼清楚地知道，整个胡佛商会只有一座仓库！
    那佇立在那里的是什么东西？
    眼前那间诡异的仓库房门大开，几张被撕碎的封条粘在门框上无风飘动著。
    他感觉自己意识正在被那座诡异的仓库吸引过去。
    不，现在那已经不是仓库了。
    考特曼看到的是一颗巨大的骷髏，大开的库门是骷髏的巨口，他的灵魂正在被那张巨口慢慢从身躯里抽出。
    挣扎，挣扎，挣扎。
    考特曼拼命地试图自救但却绝望地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身躯变得冰冷，视野逐渐模糊，意识开始涣散，现在考特曼真正体会到了魂飞天外的感觉。
    啪！
    模糊的视野里，考特曼看见那颗巨大的骷髏缓缓合拢了嘴，
    那是他最后的记忆。

 第48章 执棋者

    黄金王都 昂德索雷斯
    罗德里克的办公桌上摆著一张王国地图，上面详细地画出了目前各大贵族的势力范围。
    地图上摆著十几颗用水晶雕刻而成的棋子，它们中有穿著华丽的大臣，有全副武装的骑士，有英武帅气的王子，也有高贵优雅的公主。
    这是一种在奥菲斯帝国很流行的桌上游戏叫做战棋。
    棋手要利用每个棋子的不同功能设法攻下对方堡垒，率先攻下对方堡垒或全歼对方棋子就可以获得胜利。
    二王子罗德里克正目不转睛地看著眼前这盘棋。
    作为真正的王子他的样貌比棋子上雕刻的还要英俊，其锁眉深思的模样足以让每一个贵族少女双腿发软。
    前些年他在帝国留学时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游戏时便沉迷其中，出类拔萃的军事头脑让他一下子便熟练掌握了这个游戏。
    整整三年，英才辈出的托里斯军官学院战棋社被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打得溃不成军。
    据说为了在这个外国佬面前挽回顏面，学院的教授们都亲自下场了，但依然没有人能在罗德里克的手上撑过三十步。
    罗德里克非常喜欢这种游戏，甚至於在留学归来时还特地委託工匠雕刻了这么一副特製的棋子。
    （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殿下这两天一直像这样沉思？）
    大骑士弗兰·阿尔维斯，下一任北境大公，罗德里克的守护骑士兼儿时玩伴正在一旁坐立不安地看著沉思中的罗德里克。
    他的这位殿下从小就异於常人，虽然战斗方面的天赋並不出彩，但却拥有超乎常人的战略眼光和战术规划。
    无论是多么错综复杂的局势罗德里克都能一眼看透其本质，將刀子准確地插入核心。
    证据就是目前的王国。
    王女派势力已经被切割地支离破碎，大王子也只能在拜兰大公的支持下仗著白堊旧都的高墙苟延残喘。
    各地的贵族纷纷涌入王都向他们的新主人宣誓效忠，衰落了两百年的摩恩王室此时隱隱有了重回权力巔峰的徵兆。
    而就是这样的罗德里克竟然陷入了沉思，在属於他的棋局中陷入了沉思！
    弗兰心急如焚，他很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他知道能让罗德里克都觉得棘手的事情，他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安静的闭上嘴不打扰殿下的思虑就是最大帮助了。
    罗德里克看著眼前的王国地图，修长的食指时不时敲打著桌面。
    战棋本来是有一张固定棋盘的，但罗德里克下棋从来不用棋盘。
    一直以来他的棋盘都不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盘，而是摩恩王国、是整个奇兰大陆。
    自从半年前內战爆发以来，他在这张名为摩恩的棋盘上纵横闔捭无往不利，將所有势力玩弄於股掌之间。
    在他的预计中，这场內乱將在半年內终结。事实上截止到目前为止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设定的轨道发展。
    然而，最近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棋局似乎出现了难以理解的异常。
    这样的感觉第一次產生是在四天前一封战报的传来。
    “间谍情报有误，追击部队全军覆没。”
    起初罗德里克虽然有些诧异但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將黄金骑士罗兰的威胁等级又上调了一分。
    可紧接而来的异况让他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贴身女侍卫星梅战后送来了一封和另一位密探完全矛盾的战报，而后彻底失联。
    同时失联的还有埋在克琳希德身边的钉子，圃人斥候波波。
    这两个人像是说好的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背叛了自己。这下別说罗德里克了哪怕是弗兰都能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而在那之后，又一封绝密书信连夜传送到王宫。
    这份书信里的情报宛如霹雳雷霆，让沉稳睿智的罗德里克都难掩震惊。
    “梅兰现身康斯顿！”
    书信上只有这么短短一句话。
    可就是为了这么短短一句话却启动了九座城市的传送阵，耗费了近十万金摩恩在半天內从千里之外的康斯顿伯爵领送至罗德里克的手中。
    所谓的梅兰就是拥有这样的价值。
    波波失联，星梅背叛，克琳希德隱踪，梅兰现身。
    罗德里克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一系列的异常背后有著一只手，这只手正在他的棋盘上肆意妄为，一点一点地把他这半年来垒起来的高楼推到。
    坦白说，罗德里克根本不在乎克琳希德的行踪，也不在乎星梅和波波的背叛，他甚至都不在乎那位横空出世的梅兰。
    他不在乎，因为这些人都只是棋子。名为摩恩的棋盘上有太多棋子，他们怀抱著各自的目的从世界各地来到摩恩。
    如今连梅兰这样异常的棋子都出现在了棋盘上，可那又怎么样呢？
    再强大的棋子也不过只是棋子，哪怕这颗棋子强大到可以吃掉其他所有棋子，它也依旧逃出不被棋手丟进棋篓放进柜子里的命运。
    一直以来罗德里克都是一个人坐在棋盘前，他拨弄著每一个棋子將整个棋局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因为这盘棋上只有一个棋手，只有罗德里克一个是人，其他的都是棋子。
    可现在，罗德里克隱隱感觉到，原本空空荡荡的对面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人影指间捻著象徵著国王的水晶棋，噙著戏謔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道：
    “来！我陪你玩玩！”
    一股猛烈的激昂亢奋直衝大脑，罗德里克英俊的脸庞上无法遏制地露出了一个狰狞凶狠的笑容！
    “好啊！”
    是的，执棋者从来不在乎棋子的生死，不在乎棋盘甚至不在乎整个棋局。
    他们在乎的只有坐在自己对面的另一位执棋者。棋局不过是他们爭夺胜负的一个方式，如果条件允许罗德里克完全不介意直接抄起傢伙和对方干上一架。
    汹涌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的手掌都有些湿润，到底有多久不曾这么兴奋过了呢。
    他盯著康斯顿伯爵领的位置喃喃自语道：
    “你，到底是谁呢？”
    “殿下，您说什么？”
    一旁的弗兰额头微微冒汗，就在刚才罗德里克露出笑容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气温骤然拔高了一截。
    这是罗德里克的神跡【太阳神的加护】所带来的效果。
    但让弗兰冒汗的可不是气温，而是罗德里克脸上那种狰狞凶狠的笑容。
    在弗兰的记忆里每次殿下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著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罗德里克没有回答朋友的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下汹涌澎湃的內心，意味深长地问道：
    “弗兰，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直、勇敢、智计超绝算无遗策，您是在下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您未来的成就绝不会亚於您的母亲。”
    弗兰立正身姿挺直胸膛，坚定且果断地回答道。
    “是吗？可我却觉自己是个阴险歹毒，不择手段的坏人誒。”
    “请您不要开这种没意思的玩笑……”
    弗兰脸色一板，殿下唯一的毛病就是妄自菲薄，老喜欢把自己说成恶人。
    （这可不行，作为守护骑士我不能让殿下產生这种错误的想法。）
    罗德里克有些好笑地看著这个一本正经的童年玩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看向窗外亮如白昼的王都，看向南方康斯顿伯爵领的方位，无声自语道：
    “正直、勇敢、智计超绝算无遗策吗？我的同类，你，是这样的人吗？”
    ……………………
    阿嚏！
    睡梦中的齐格飞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他挠了挠鼻子，翻了个身接著呼呼大睡。

 第49章 梅花內卫

    齐格飞之前打算只在风桃村停留一晚就带著这几百號人迁移到城里的胡佛商会去，但事实证明那不太现实。
    首先第一点，带著几百號人进城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刚起步王女登基公司可经不起这样的关注。
    再来，胡佛商会里有一颗炸弹，那座诡异的仓库——死神的祭坛。
    不把那颗炸弹处理掉，齐格飞根本不敢住进去，於是今天一早他就让杨静进城去看看那个祭坛的情况。
    实在不行那就搬到其他地方去，反正希尔顿这老傢伙的地產多的是。
    “姆！跟娜娜！来！”
    “唔……等，等等我……”
    “&*@#￥？”（精灵语：今天去哪玩呀？）
    “喂！我才是队长！”
    风桃村五月天从眼前嘻嘻哈哈地跑了过去，这五只可爱的小精灵已经完全適应了村里的生活。
    今天他们將在小队长托娃的带领下进入附近的山里打猎。虽然没有大人的陪同，但各位也不用担心他们会出事，毕竟公司目前最强的战力古龙法芙娜也在这支队伍里。
    “但愿他们不要破坏这附近的生態平衡……”
    环保先锋齐格飞有些担忧风桃村附近的大自然遭到这些傢伙的破坏。
    这两天那对双胞胎精灵少女也慢慢对其他人放下戒心。
    在法芙娜也许可能大概並不那么准確的翻译下，齐格飞得知了她们是被一群死灵法师设计抓住的。
    他顿时大感不妙，当即就打算把这两颗烫手山芋给丟掉。
    死灵法师？那不就是亡灵教团的那群疯子吗？
    正常的死灵法师哪敢在王国冒头啊，不怕太阳神教来查水錶吗？
    这两精灵少女明显被捲入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里，虽然齐格飞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出现在拍卖会，但那不重要。
    他对亡灵教团在策划的阴谋也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完成任务然后回地球吹空调打游戏。
    （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可千万別找上门来啊！）
    那可是连史官夏儂都觉得棘手的事情，就他这几两肉可能还不够那些邪教徒塞牙缝的呢。
    （嗯！还是不回胡佛商会了，回头让杨静看看城里哪块地皮风水最好。）
    ………………
    早春的阳光和煦温暖，天空万里无云。
    “一。”
    “喝！”
    “二。”
    “哈！”
    罗兰的步兵速成训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著。
    在村外不远处空旷的草坪上，一百五十名步兵分成六组方阵接受教官的训练。
    这些步兵里大多数都是奴隶，但也有一小部分村里的青年。
    这些壮实的青年从小和齐格飞一起长大，早就想跟著勇者大人出去拯救世界了，於是自发加入步兵营。
    齐格飞本著任人唯亲的宗旨，给这些青年每人安了一个小队长的职务，每月15个金摩恩。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就是优待！
    虽然齐格飞已经不是原来的齐格飞了 ，但好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小时候和这些小子一起玩泥巴的场面还歷歷在目呢。
    对於这些主动放弃恬静富足的农村生活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跟著自己打天下的村民，齐格飞心里是很感激的。
    罗兰是这支步兵营的指挥官，他负责制定训练计划然后传达给各队的教官。
    教官就是原来的王国军士兵们，包括莱姆、亚修和那个被洗脑的大骑士罗伊。
    白天由他们负责训练步兵们的战斗技巧，而晚上齐格飞会把所有人召集到广场上用【欺人之谈】进行集体洗脑，啊不对，应该叫思想教育。
    罗兰也没閒著，他白天操练士兵晚上就把自己锁在房里给半年不见的妻子写信报平安。
    对於那位裴迪南家的千金来说，自己的丈夫已经不知死活地失联了大半年了。
    於是乎在罗兰第一份平安信送达后立刻收到了“回復”。
    裴迪南小姐重金用传送阵给罗兰送来了一块搓衣板，除此之外一个字都没有。
    从罗兰收到这件礼物后苍白的脸色来看，这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显然是个妻管严。
    “嘖嘖嘖，这就是赘婿吗？真是太惨了~”
    大股东没心没肺地在一旁说著风凉话。
    据卡塔丽娜那个大嘴巴透露，罗兰本来是不想做赘婿的，他完全有能力受封一片属於自己的领地。
    但裴迪南老伯爵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根本不捨得让她远嫁他乡。
    二人订婚当天，彪悍的老伯爵就带了一大批人马堵住了罗兰的去路，亲自提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要么入赘，要么入殮，你小子自己选一个！”
    於是罗兰被迫过上了赘婿的生活……
    …………………
    杨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只是去一看胡佛商会的情况压根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这女人大概是在“公马横幅”舒舒服服地住了两晚。
    那位老板娘可是把杨静当成了亲闺女。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贫民窟的扒手团给居民们造成了很大困扰，我把他们给灭了。”
    “…………”
    对於星梅女侠精彩刺激的异世界生活齐格飞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愧是老资歷的漫游者，比我更像主角！）
    “正事呢？你没忘吧？”
    杨静闻言脸色阴鬱了下来。
    齐格飞心头一沉，赶忙催促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仓库消失了，內院里只有一辆装满金幣的马车。”
    “什么！装满金幣的马车！你有没有把它带回来？”
    “……”
    “咳咳，確定吗？那东西本来就很古怪。”
    “確定，我问过夏儂。”
    齐格飞皱起了眉头，很显然在他不知道的阴暗角落正在悄悄地发生著什么。
    “算了，反正和我们没关係，消失了也好，明天就开始分批搬进城里吧。”
    “嗯。”
    杨静转头就要离开，却听见齐格飞又出声道：
    “呃，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杨静回过头依旧面无表情，可齐格飞却能感觉到杨女侠的心情正在急速变坏。
    他訕訕地笑了一下，连忙从漫游手册上撕下一页纸，上面记录著一封名单。
    “这些人的敏捷等级都在b以上，是我在步兵里挑出来的，麻烦你和波波把他们训练成……“他斟酌了一会儿用词才说道，”特工。”
    不是斥候也不是刺客，而是特工。
    齐格飞用了这个来自现代的职业去描述他將要培养的这些人。
    他要让擅长暗杀的刺客大师和擅长潜入调查的暗影先锋一起训练这支特殊部队，让他们成为这个异世界最强大的情报组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漫游手册信息搜索功能虽然强大，但几乎没有时效性，齐格飞迫切地需要一双眼睛为他查看这个世界最新的风向。
    歷史也早已无数次向世人证明了快速准確的情报获取在战爭中的重要性。
    “毕竟是秘密组织名字也別取得太哨了，就叫隱秘卫吧。”
    交代完任务齐格飞就要准备闪人。
    他最近给杨静安排了太多工作，杨静几乎是没日没夜地为他奔波，哪怕他的脸皮厚如城墙这会儿都有些绷不住了。
    这实在是因为人手有限且好多事情都不方便告诉克琳希德他们，只能由自己或杨静去办。他必须得坐镇大本营，那这个工具人只能让杨静去当了。
    然而，
    “梅內卫！”
    杨静的声音鏗鏘有力，嚇了齐格飞一大跳，这个清冷的女人从来不会这么大声地说话。
    “啥？”
    他这才发现杨静小姐的脸色很奇怪，非常奇怪，她的眼神……不对！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觉隱秘……”
    “梅內卫！！”
    “啊，这，要不再……”
    “梅內卫！！！”
    “好，好吧……”
    杨静在胸前挥舞了两下雪白的拳头似乎在庆祝爭夺到了命名权，看得齐格飞脸皮直抽抽。
    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世界中，他这才想起来这货也是个晚期的中二病。
    梅內卫，
    恐怕所有人都不会想到，
    这个在未来让整个世界谈之色变的秘密组织，竟然是以这种荒诞可笑的方式创立起来的。

 第50章 勇者和公主和恶龙

    公主殿下作为阵营领袖，但能做的事却非常少。
    她平常的工作就是用神术给那些在训练中受伤的士兵们治疗一下，但有时候连这项工作都会被村里的牧师抢走。
    克琳希德又觉得自己被排挤了，她亲自去问齐格飞有没有自己能做的。
    但齐格飞却说：
    “殿下，你只要时不时就去训练营转一圈就够了。”
    克琳希德对他说的话很是迷惑但还是去了。
    自从那天起步兵训练营的泥腿子们就像疯了一样拼命操练。
    平常这些傢伙对练时因为怕疼所以下手很轻，完全没有实战效果。
    但自从他们亲眼看见克琳希德抱著一个受伤步兵的脑袋温柔得为他施展太阳神术后，对练就成了训练课程中最受欢迎的一个项目。他们个个都把自己的对手当成了情敌恨不得对方赶紧死，这样他们就能独占公主殿下温柔乡。
    结果就是对练变成了搏命，步兵们的训练速度大幅度提升。
    可惜，克琳希德並不知道这件事，她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这人啊，一閒下来就容易乱想，一乱想就容易做傻事。
    终於小公主一拍脑袋！
    “我今晚下厨犒劳大家一下吧！”
    她叫来了同样想慰劳一下爸爸的法芙娜，一大一小两个女孩溜进厨房打昏了守卫的士兵。
    这名士兵就是齐格飞特意安排在这用来防范克琳希德的……
    “可是要做点什么好呢？”
    “娜娜，吃肉，爸爸也爱，吃肉！”
    “这样啊……那就做一锅燉肉汤吧，把大家都叫来一起吃！”
    “姆！娜娜，有肉！”
    “喔~娜娜妹妹好棒！”
    白髮的小萝莉挺起胸膛骄傲地嘟著嘴，克琳希德也非常配合地给法芙娜鼓起掌。
    两个女孩分工合作，法芙娜去柴房抱了一捆柴火，克琳希德从橱柜里拿了一口黑铁大锅，然后做起了祷告。
    做起了祷告？
    “太阳永在，人要敬畏您到万代。
    吾主，全地的人都要来讚美您，敬拜您
    讚美太阳。”
    克琳希德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碧绿的眼眸染上了圣洁的灿金色。
    她的身前一团人头那么大金色火球慢慢凝聚成型，飞向木柴。
    那是太阳神教强大的攻击神术【净化火焰】！
    轰！
    金色的热浪席捲厨房。
    ……………………
    齐格飞眼角抽搐地看著眼前灰头土脸的克琳希德和法芙娜。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厨房炸平的原因？”
    两个女孩耷拉著肩膀，心虚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涌上齐格飞心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她们没把那锅东西做出来……）
    “但是我们还是把汤做好了！”
    “姆！”
    法芙娜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从背后掏出了一锅棕红粘稠冒著泡看著就掉san的诡异事物。
    “大家一起吃吧~”
    美丽的公主殿下掛著最温柔甜美的笑容说出最要命的话。
    （该死！）
    齐格飞的瞳孔一阵收缩，额头冷汗直冒：“啊，我想起来步兵营那儿有些事没办完！”转身拔腿就要跑。
    一旁的杨静果断抬起雪白修长的大腿，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踹了齐格飞一个狗吃屎。
    “没关係，我去帮你办。”
    “你特么管好梅內卫就够了！唔！”
    杨静又是一脚把想要爬起来的齐格飞踩回了地上，三步並做两步逃离了餐厅，还顺便反锁了大门。
    齐格飞瞠目结舌地趴在地上。
    （臥槽，这个臭女人……）
    没想到啊，他最信任的战友，来自地球的老乡，竟然就这么出卖了自己。
    （不行！我得找个替死鬼！）
    “对了，波……”
    齐格飞的话语戛然而止，环顾四周，餐厅里哪还有那个圃人的影子。
    （不是吧！这个忘恩负义的死矮子【无声无息】都用上了！）
    （对了，作为模范骑士罗兰一定愿意为我挺身而出！）
    “罗兰，你去……”
    话语再次戛然而止。
    罗兰没来。他自从收到搓衣板那天开始，晚上基本都在房间里措辞甜言蜜语写信回家哄老婆开心。保安队长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得上大股东。
    而罗兰不在的这段时间，步兵们的训练就交给了卡塔丽娜，所以这虎妞也没来。
    齐格飞突然发现今天的餐桌上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法芙娜捧著一碗肉汤，一摇一摆地跑过来递给他。
    “爸爸，给你，喝！”
    女孩的笑容天真灿烂，赤红的竖瞳里满是期待的光芒，肥硕的龙尾用力地摇摆著，看样子是对自己的料理非常自信。
    “尝尝看吧，这是我亲手做的~”
    克琳希德也凑了过来，用同样期待的眼神看著齐格飞。
    由於上次下厨被齐格飞及时阻止了，这锅肉汤也是她的处女作。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齐格飞万万没想到他在异世界遇到的第一个生死危局竟然来自於自己的朋友。
    看著眼前这两个姑娘天真无邪的表情，他突然觉得有句话说得特別对，
    世界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真正的恶人，而是那些意识不到自己在为恶的善人。
    在两位美少女的眼神攻势下，齐格飞颤抖著接过那碗棕红色的不明液体，深吸了一口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然后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好咸！到底放了多少盐啊？嗯？怎么还有巧克力的味道，法芙娜放的吗？）
    齐格飞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碗里的汤，一块肥得流油的大肉正在水面上沉浮著。
    怎么说呢，虽然这碗汤里充斥著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但居然，並不是那么难以下肚……
    （只是这块肉，村里有这么肥的猪吗？）
    汤都喝了齐格飞也摆平了心態，他勺起那块那块大肉送入口中。
    鲜嫩多汁的大肉入口即化，在口中迸射出香味十足的肉汁。
    佛祖在上！这绝对是齐格飞一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肉，神户和牛和它比起来都只能做猪饲料！
    齐格飞仔细咀嚼著，想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肉。
    （牛肉吗？不像啊……难道是魔兽的肉？也不对啊，这附近的魔兽很久以前就被村里的圣剑嚇跑了……）
    思考间，那块大肉在口中跳动了一下……
    跳动了一下？
    齐格飞嚇得亡魂直冒，当即就要把那东西吐出来。
    然而那块肉像是长了腿似的一跳一跳地就进入了他的食道，滑进胃里。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法芙娜，刚想开口问问这到底是哪只魔兽身上的肉，就看到了法芙娜的摇摆的龙尾巴……
    那根粗大肥美的龙尾尖上少了一小节，取而代之的是用白色绷带绑成的蝴蝶结。
    “这……难道是？”
    白髮少女当即高举左手，拼命地摇晃著尾巴得意洋洋地道：
    “这是，娜娜的尾巴肉！”
    齐格飞的表情难以遏制的扭曲了起来，一个箭步衝上去狠狠地捏著法芙娜柔软的脸颊向外拉扯，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你有没有搞错！古龙肉啊！这是要吃死人的！”
    “呜呜，好痛，爸爸，快鬆手。”
    法芙娜挥舞著小短手抗议道，克琳希德也连忙上来劝架。
    “啊！齐格飞先生，请冷静一下。”
    【食龙血肉、与龙共生。】
    【漫游者先生，您与古龙法芙娜缔结了灵魂契约，这具身躯的生命形態將渐渐发生变化。】
    【相信我，这並不是坏事。】
    夏儂的声音迴响在脑海里，然而被恐惧冲昏了头的齐格飞基本没听见这些话。
    他齜牙咧嘴地掐著法芙娜柔软的脸蛋，试图宣泄內心的不安。克琳希德一边拽著他的手，一边把蹬著小短腿的法芙娜搂向自己怀里，餐厅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窗外探著脑袋看热闹的杨静掏出漫游手册把一幕记录下来。
    这段温馨的小插曲后来被王宫的画师们改编成了一副传世名画——《勇者逗恶龙》。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姓名：夏洛蒂&艾米丽
    女 56岁
    种族：精灵
    阵营：秩序
    职介：冰元素五阶中位大魔法师
    出生於冰洁森林的双胞胎姐妹，冰之精灵王所宠爱的孩子们。如果將她们送还给精灵王庭，想必一定能获得精灵们的友谊吧。
    专精：冰元素亲和 90%、魅惑61%、术式解构32％
    魔法：【冰护之术】【冰晶雪舞】【冻住！不许走！】………
    筋力：d
    敏捷：c-
    魔力：s
    智力：b+
    幸运：b
    领导力：c
    综合评价：b-
    备註：洛斯林德的精灵诸王中雷之精灵王是最强大的，其次便是冰之精灵王。

 第51章 恶毒的计划

    奇兰大陆作为一个正处中世纪的异世界，没有地球的污染和喧囂。尤其是偏远的风桃村，更是空气清新，环境安寧，风景怡人。
    齐格飞在这里每天都能美美地睡到自然醒，除了今天。
    （痛！痛痛痛！肚子好痛！）
    此刻他捂著肚子蹲在可携式马桶上，脖子涨的通红。
    这种状態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了。今天凌晨他被猛烈的腹痛活活痛醒，想都不用想肯定是那锅龙肉的原因！
    他翻看著物品栏里的替换纸带，心里有些焦虑。
    （靠！不知道替换的纸袋够不够，我可不想去大粪坑上厕所！）
    这种可携式马桶是他从现实带来的，由於这个世界没有抽水马桶，人们上完厕所都是要手动清理的。
    在贫民窟排泄物基本就是直接泼洒在街上，所以那里的大街往往都是臭气熏天而且经常闹瘟疫。
    富人区每天都有专员来收走运送到郊外填埋掉。
    而像风桃村这样的农村粪便一般都是存起来的当肥料的。每户人都有个土坑，拉完之后就用铲子捞出来运到村里的大粪坑统一发酵。
    如果你嫌麻烦也可以直接到大粪坑拉，方便快捷，拉完提上裤子就能走。就是有可能掉下去……
    齐格飞不像掏粪也不想掉下去，因此他回到地球准备的第一样道具就是可携式马桶。
    （只剩六张纸袋了……）
    本来替换的纸袋是肯定的够用的，但就在前两天杨静从他的手里抢走了一大半。
    杨静小姐的这具身躯出身优越从来没体会过农村的苦，所以当这位清冷美女第一次看到村里的马桶时脸都黑了。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得知了齐格飞手里有可携式厕所，然后就是喜闻乐见地巧取豪夺……
    齐格飞擦了擦屁股，提起了装著粑粑的纸袋前往村外，他打算隨便找个地方丟了。那个大粪坑他是一点都不像去，看都不想看到。
    此刻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这种时候哪怕是最勤劳的村民都还在睡觉，可他却在村口看到了一个熟人。
    一个美丽得不像话的金髮少女正在那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嗯？这不是克琳希德吗？）
    “殿下！你在做什么？”齐格飞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
    啪！
    克琳希德嚇了一大跳，手上一包装著什么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齐格飞定睛看去，好傢伙！那是一包纸袋，而且长得和自己手上的一模一样……
    他顿时恍然。
    （难怪杨静拿走了那么多纸袋，原来是不只是她一个人用啊。）
    （不过，原来圣女也会嘿嘿……咳咳，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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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笑容灿烂地走上前，打算以一起丟屎为话题再次提升信任值！
    “殿下，您也来……呃。”
    骚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克琳希德紧咬著红唇，脸色緋红地瞪视著自己，碧绿的双眼中甚至有些湿润。
    嘴里似乎还在低低念叨著什么太阳永在，人要敬畏您到万代……之类的类似祷告的东西。
    （祷告？？？！！）
    一颗硕大的金色火球快速凝聚，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划过齐格飞侧脸射向天边的鱼肚白。
    齐格飞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几根焦香的头髮从他的耳边滑落，后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克琳希德带著羞愤的碧绿眼眸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提起地上的纸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克琳希德对您的信任值降低，当前信任值60%】
    所谓的信任就是这样，培养起来很千辛万苦，而失去却只需要一瞬间。
    “怎，怎么会这样……”齐格飞瞠目结舌。
    【漫游者先生，您活该单身二十二年。】
    ……………………
    齐格飞想了一早上也没明白为什么信任值会莫名其妙地降低。
    他越想越气，於是梅內卫们倒了霉。
    “跑啊！还有五十圈！”
    “呼~呼~是！”
    “你！跑那么慢没吃饭啊！给我加速！”
    “是！非常抱歉！呼~”
    波波躡手躡脚地凑到杨静身边，悄声问道：
    “夫人，梅兰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梅夫人，这是杨静给自己取的代號，她要求所有內卫必须这么称呼她。
    杨静头也不抬地回了两个字：
    “棒槌。”
    波波懵了，他挠著自己的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棒……棒槌？棒槌是什么意思啊？）
    齐格飞脸色阴沉地看著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十名梅內卫。
    他这么严厉当然不是真的在发泄火气，而是接下来的伯爵府攻略计划离不开这些內卫的帮助。
    这十个人是他在所有奴隶和村民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仅身体能力过关，心理素质也不差。
    他们平日里是普通的步兵，然而背地里却还会进行特殊的训练。所有人都必须蒙著脸，除了齐格飞和杨静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十个人到底是谁，哪怕波波也没有知晓的权力。他们分辨彼此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左肩上绣著的那一点梅。
    在选出这十个人后，齐格飞和他们每一个人都进行了单独对话。
    他用【欺人之谈】把每一个內卫都变成了绝对忠诚於自己和杨静的死士。
    这是一支独立於军队编制之外由两位漫游者直接掌控的秘密部队。
    当然，齐格飞弄出这么一支部队不是为了造反。而是隨著任务的推进、王女势力的扩大，很多事情肯定无法通过正常的手段来达成。
    而那些脏活要谁来干呢？当然就是眼前这些人。
    齐格飞早在一开始就决定了要组建这么一支专门干脏活的部队，而且不会告诉克琳希德他们。
    毕竟那位温柔的王女殿下是不会允许这种恶行的，可齐格飞偏偏就是那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杨静看著脸色阴鷙的齐格飞传音道：
    “计划擬定好了吗？”
    “嗯，表面的部分已经传达给罗兰了。过两天克琳希德就会光明正大地以王女的身份进城。”
    “太冒险了。”
    “风险永远都存在。”
    “你想让这些內卫做什么？”
    齐格飞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弧度。
    “你看过《让子弹飞》吗？”
    “別打哑谜，快说。”
    “克琳希德的任务是以王女的身份进城巡视，给那些可怜的贫民窟泥腿子们带去温暖。希尔顿的钱不是有很多吗？发给他们。”
    “你的意思是……”
    杨静清冷的五官上露出一抹惊色。
    她虽然对齐格飞的本性有一定的了解，但却依然没想到这次的计划竟然这么歹毒。
    “对，我们的梅內卫会去把这些钱再抢回来。”齐格飞笑意森然，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半点温度，“不过，是打扮成伯爵府卫兵的梅內卫。”
    杨静悄无声息地咽了一口唾沫，这种状態下的齐格飞连她都感到后脊发寒。
    “如果他们发觉所谓的勇者居然是这样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齐格飞回过头瞥了杨静一眼，眉宇间儘是讥讽。
    “哼，所谓的英雄和暴君从未真实存在过，他们只是人们为了满足心里需要而杜撰出来的產物。人们对他们的崇拜，本质上是对自己怯弱无能的痛恨。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他们中的大多数，就是我这样的人。”
    “《乌合之眾》？”
    “对！”

 第52章 冒险者公会

    康斯顿城，闹市区。
    齐格飞拉了一下头上的黑色兜帽快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道上。周围的人们无不回头用惊奇、讶异甚至有些猥琐的目光望向他，旁边的那个女人。
    “梅兰大人，您是要去登记冒险者小队吗？”
    卡塔丽娜有些兴奋地问道。
    她今天脱掉沉重的骑士鎧甲换上了轻鬆的便衣。白色的內衬、轻薄的皮甲，脚上踩著一双棕色高筒长靴，一根黑色皮带环绕腰间，上面掛著一把骑士长剑。
    这身装束是最普通的女剑士打扮，原本是为了掩人耳目齐格飞才让她穿成这样的。
    但怎么说呢，卡塔丽娜的酥丨胸实在过於饱满，平常被鎧甲遮著还好，一旦换上这种轻便的装束她那高挑傲人的身材立刻凸显了出来。
    这直接导致二人的回头率暴增，掩人耳目是掩不成了，別传得满城风雨就谢天谢地了。
    像这种小城市谁家的狗生了四胞胎都能成为新闻，更別说一位身段妖嬈姿色绝佳的陌生女剑士了。
    恐怕再过不久就会有一大堆单身男冒险者闻讯赶来邀请卡塔丽娜加入他们的小队。
    齐格飞忧愁地看了女骑士一眼，回道：“是……算是吧。”
    老实说，他也不想带这个虎妞来。
    可靠谱的那几个都有事要忙，不忙的王女殿下生气了，这几天压根就不搭理他。
    剩下的几个能打的里面法芙娜和达伦根本靠不住，只剩下只有卡塔丽娜了。
    齐格飞无奈地嘆了口气，他的战斗力实在太卑微了，没有人贴身保护万一出了点意外，多半就得去见天堂的爹妈了。
    “那队名您想好了吗？叫阳光蔷薇您看怎么样？或者救赎之光？要不直白点就叫救世主小队怎么样？”
    卡塔丽娜兴奋地在齐格飞耳边嘰嘰喳喳，吵得他的眉头直跳。
    但这也不能怪卡塔丽娜，冒险者公会对於勇者来说本来就有著特殊的意义。
    因为根据史料记载，创建这个奇兰最大中立组织的人就是初代勇者——“星之救世主”玛尔斯。
    这位初代勇者建立公会初衷是为了等自己去世了也有后来者继续保护弱小的平民。公会也確实不负所望，不仅继承了玛尔斯的意愿，还发展壮大了起来。
    如今公会將冒险者们分为e级到sss级总共八个等级。
    新註册的萌新冒险者就是e级和d级，
    如果这些新人没有在任务中死去，经过公会考察实力、人品合格的人，大概就能在五年內晋升为c级，十年內晋升b级。
    而从a级开始的上级冒险者就不是光靠实力和人品就能晋升的了，还必须得做出一定的实绩。
    比如狩猎某个为祸世间的强大魔兽，比如在前线砍下多少个魔族的脑袋，再比如在只身一人拯救將被魔族大军毁灭的城池。
    必须拥有这样的实绩才有资格申请成为上级冒险者。
    虽然晋升很困难，但公会目前在册的ss级冒险者也超过了十指之数。他们种族各异出身各异，有的是前代勇者的同伴，有的是存活了千百年老怪物。
    但相同的是他们都站立在这个世界的顶点，强大得足以撼天动地且都曾为了秩序与魔族血战过。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之中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位晋升到最后的sss级。
    因为要晋升到这个等级必须满足一个要求——拯救世界！
    是的，这是只有勇者才能到达的等级。
    歷代勇者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他们一定会在公会组建自己的冒险者小队，而这只勇者小队就是当世唯一一支sss级的队伍。
    事实上，一个队伍最多只能有五个人的规定也是来自於勇者只有四个伙伴这一传统。
    在卡塔丽娜看来，齐格飞这就是要去组建自己的sss级小队。
    而既然带上了她，那就说明四个成员名额里肯定有自己一份，这如何不叫她兴奋呢？
    （哈哈哈，殿下一定想不到我抢先一步成为勇者的同伴了！等我成为ss级的强者就去挑战老师，把杜兰达尔抢过来！）
    这缺根筋的虎妞已经在想怎么欺师灭祖了，罗兰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气得当场清理师门。
    两人来到了一座掛著奇特的坚盾標牌的建筑前。
    “煌星剑盾”，刻画著这个特殊標誌的建筑就是冒险者公会。而这对造型奇特的剑盾便是“星之救世主”玛尔斯的武装。
    齐格飞来这里当然不是组建什么小队的，而是要处理掉一个隱患。
    之前康斯顿伯爵在收到齐格飞的警告后嚇得是魂飞魄散，几乎把城里冒险者都雇去当府兵了。
    这虽然减弱了王女的搜查，但却对现在的攻城计划造成了极大的困扰。数百名各具特长的冒险者足以把伯爵府围成铁桶。
    齐格飞此行就是要说动公会把这些冒险者撤下来。
    公会相当於冒险者们的管理员，可以直接指定任务给適合的冒险者，也可以撤销某项正在执行的任务。
    （不知道这里的公会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到梅兰大人会有什么表情？）
    （不知道这里的公会长认不认我这个假梅兰呢？）
    两人心怀各异地走进了公会大楼。
    ………………
    康斯顿城冒险者公会长罗伯特最近患上了严重的焦虑症。
    具体的发病症状表现为，一会儿大发雷霆地咒骂某人，一会儿恐惧颤抖地喃喃自语，一会儿又癲狂大笑地乱说胡话，弄得公会的工作人员们都不敢靠近他。
    最近已经有人想去找教会的神官了，他们怀疑会长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附身了。
    罗伯特本来是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人，有著儒雅睿智饱经沧桑的面容和一头漂亮的银丝，深受柜檯小姐们的爱慕。
    然而现在的他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头上的银髮被焦躁的他时不时地拔下一撮，导致额前已经空了一大块，看上去就像一个快死的老头，还哪有半点往日的风姿。
    不过现在的这幅样子才更像他的本职——亡灵教团主教，罗伯特·丹尼尔。
    罗伯特不明白，他拔光了自己的头髮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胡佛商会竟然空无一人？
    他明明记得那里的地下有著几百號奴隶和数十名佣兵，可为什么那天晚上的摄魂阵只摄取到了三个灵魂？其中两个还是马的。
    “不够…不够……根本不够！”
    他突然怒吼出声双手猛地掀翻了办公桌，歇斯底里地踢踹著翻倒的桌面。
    “该死！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呜……呜呜。”
    踢著踢著他突然又抱著自己的头痛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千辛万苦布置的祭坛居然只摄取了一个人类灵魂，我该怎么向主交代，罗伯特！你要怎么向主谢罪！”
    胡佛商会的死神祭台是亡灵教团了巨大的力气才建成的，那个祭坛只有他们死神的信眾才能看到，秩序生物別说看到就连感应都不可能，教徒们是就利用这个特点躲避著太阳教会的搜索。
    而胡佛商会作为一个毫无人性的人口贩卖组织，那里的地下人员密集，每天都会有奴隶死在牢中。
    他们的灵魂会被祭坛自动吸收，而尸体则会被教徒们秘密回收做成活尸。
    可以说胡佛商会是这个康斯顿城最適合安置死神祭坛的地方。
    然而就在前些日子，梅兰的突然出现导致教团彻底失去了那两只冰雪精灵。
    她们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按道理教团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的。
    可他妈的问题就在於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夺不回来！根本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对手是梅兰，哪怕是总部的那几位【死侍】倾巢而出都不一定討得了便宜，更別说他一个偏远地区的小主教了。
    为了弥补精灵灵魂的缺失，教团不得不使用祭坛全部力量启动摄魂阵抽取胡佛商会所有生物的灵魂。
    为此他们將彻底失去这座隱秘的藏身处，也要背上隨时被太阳神教察觉的风险。
    然而如此大的代价换来的只有一个e级的死胖子和两匹破马的灵魂。
    费了亡灵教团摩恩支部近半数的资金才建立起来的祭坛，竟然！只换来了三个垃圾灵魂！
    这让罗伯特情何以堪？
    “为什么会没有人？到底为什么会没有人！啊啊啊啊啊！”
    罗伯特急得几乎想要满地打滚，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凌乱的敲门声。
    咚咚咚！
    “呼，等一下。”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低沉地回復道。
    房间里杂乱无章，他打算先整理一下再去开门。
    最近自己的表现太反常了，已经惹来了教会的关注，这么下去可不行。
    然而，门外的那人显然是等不了，直接撞开了门冲了进来。
    罗伯特顿时一阵恼怒，呵斥道：“珊迪，你干什么！”
    那位叫做珊迪长相標致的柜檯小姐脸色一片苍白，嘴唇哆嗦地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
    “会……会长，外，外面……有人要见您。”
    罗伯特神色一沉，太阳教会的人还是来了。
    （哼，无所谓，谅他们也查不出什么。）
    “行了，我知道了。让教会的人在大厅先等著，我把房间整理一下。”
    “不，不是的，不是教会。”
    （不是教会？那是谁？）
    罗伯特瞥了一眼这个惊慌失措的柜檯小姐，颇有些纳闷。这是见鬼了？嚇成这模样。
    他从茶几上拾起一杯热水递给珊迪，道：
    “別急，慢慢说。”
    “是梅兰！”
    咚，
    茶杯摔落，温热的茶水四散飞溅。
    罗伯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是了，来者比鬼更加恐怖。

 第53章 梅兰来袭

    “你確定吗？真的看清楚了？”
    “是，是的。他特地把我叫到內厅才摘掉兜帽，黑髮黑瞳，绝对不会错！”
    罗伯特听得如坠冰窖，他低著脑袋，脸色一片惨澹。
    （我太蠢了……我太蠢了！我太蠢了！原来是这样，他来了！我怎么会把他给忘了！）
    这一刻罗伯特宛若醍醐灌顶，之前的疑惑全想通了。
    他之前就怀疑这位突然出现的梅兰就是衝著教团来的，对付康斯顿只是为了寻找线索顺藤摸瓜。
    这位梅兰通过拍卖会找到了那些奴隶商人，再通过奴隶商人找到了隱藏在胡佛商会的死神祭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到祭坛，但梅兰引发的奇蹟实在太多了，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超常，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整个胡佛商会突然变成空宅毫无疑问也是他的手笔，他完全看穿了教团的计划，从始至终我就一直在他的手心里跳舞！）
    罗伯特本来存有侥倖，因为他表面上的身份对潜伏有著莫大的帮助，毕竟谁都不会想到冒险者公会长居然是邪教徒。所以他才会明知梅兰就在附近，依旧顶著风险强行启动摄魂阵。
    他做事手脚乾净，有自信面对任何调查。而事实上太阳神教的神官们就从来没有抓到过他的把柄。
    这两天罗伯特已经將城里所有的教徒撤了出去，一切相关资料全部销毁，他已经竭尽所能地將梅兰的危险係数提升到了极限。
    可居然还是低估了。这才几天？梅兰都已经亲自找上门了！
    罗伯特摇晃地站起身，声音低哑地对柜檯小姐吩咐道：
    “珊迪，你先让他……让梅兰先生稍作等候，我需要准备一下……我准备一下就来。”
    “好的！”
    珊迪匆忙地转身离去。
    罗伯特镇定下心神，摸了摸无名指上有些锈跡的铁戒，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用布包裹著的棍状武器。
    这枚铁戒指里封存著数十个凶恶的怨灵，而那根魔道棍既能当法杖也能直接拿来揍人，是他年轻时闯荡大陆的老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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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加入亡灵教团前也是一名冒险者，精英的a级冒险者。职阶，魔战士。
    虽然可能性低得微乎其微，但他决定拼一把。搏一搏也许还能逃出生天，要是就这么乖乖下去见那位梅兰那就真的没戏唱了。
    然而，
    “你！梅兰先生您自己上来了？”
    门口，珊迪刚刚走出门又慢慢地倒退回来，声音中满是诧异和慌乱。
    “会长先生日理万机，在下不请自来，倒是有些唐突了。”
    齐格飞带著儒雅隨和笑容走进了办公室。他的身后，卡塔丽娜神色冷厉，抚剑而立，威风凛凛，把勇者同伴的气势出演的淋漓尽致。
    他扫了一眼杂乱的办公室，倾覆的桌椅，翻倒的茶杯，满地的水渍，有些尷尬地耸了耸肩。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罗伯特汗毛倒竖，嚇得差点捏碎戒指释放怨灵。
    （该死！这群没有礼貌的混蛋，梅兰怎么儘是这种货色？）
    齐格飞脸上有些掛不住，他本来是想礼貌地在內厅等著的。
    但又回忆起了梅兰家的这群人是出了名的囂张跋扈，为人不讲礼貌，处事没有规矩。
    齐格飞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得和他们差別太大，可能会引起怀疑。所以他才大大咧咧地无视主人意愿闯入了办公室。
    但他一进门就发现这里似乎很不方便。为了缓解內心的尷尬他环顾起四周假装看风景，目光在角落里那个棍子状的事物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可这个毫无意义的举动却让罗伯特的心都凉了。
    他鬆开了捏著戒指的手指，放弃了挣扎，因为没有意义。
    不到十步的这个距离，只要他一有异动，梅兰能在戒指被捏碎前把他当场格杀。而且就算捏碎了戒指，结果也无非是多活一秒钟。
    罗伯特掛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不不不，我们才是，让梅兰大人见笑了。二位请坐，我这就让珊迪沏一壶新茶。”
    齐格飞看著公会长比死了亲妈还难受的表情，內心嘟囔道，
    （至於吗？不就是闯了一下你的办公室吗？干嘛一副命不久矣的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
    “不，茶就不必了，我这次来是希望会长先生帮我一个忙。”
    （帮…帮忙？）
    罗伯特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事情的发展和他想像不一样，这位梅兰似乎没有挑破他身份的意思。可这却让罗伯特更加坐立不安，他完全看不懂梅兰这是要干什么。
    “能帮助您是敝会的荣幸，不知您需要什么？”
    齐格飞摸了摸下巴斟酌著语气道：“你们，似乎在给康斯顿伯爵提供保护？”
    哐当！
    珊迪刚沏好的茶摔在了地上。
    柜檯小姐慌了。她很清楚康斯顿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欺压百姓、姦淫妇女几乎是无恶不作。
    而冒险者公会作为平民的守护者却在给这样的人提供保护！梅兰大人这是来拨乱反正的呀！
    珊迪从进门开始就如此慌张就是在害怕这件事，拱卫伯爵府的委託都是经她的手发出去的，如果梅兰大人追查起来，她的责任首当其衝。
    罗伯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而后才苦笑道：
    “是的。您也知道王国在內战，经济不景气，很多冒险者都接不到任务。连公会的运营都成问题，因此我们才接下了伯爵大人这笔出价高昂的委託。
    梅兰大人，我清楚公会在政治上的立场是绝对中立，请您放心，冒险者们只提供保护绝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齐格飞眉头微挑，玩味地问道：
    “哦~提供保护，是在防范什么？”
    “这……我也不清楚，应该是扒手之类的吧。您可能不知道，最近城里很……”
    “是在防我吗？”
    语调突然猛降，罗伯特简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这…这，不，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嗯？看样子你知道得不少啊。”
    罗伯特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態度已然暴露了他和康斯顿伯爵有联繫。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的反应应该是茫然而不是慌乱。
    这位梅兰，在耍他！
    “会长先生，你和康斯顿的关係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们的犯的错误我也可以既往不咎。”齐格飞翘起二郎腿，依靠著沙发顿了顿接著道：“但是，从明天开始我不想在伯爵府周围看见任何一个冒险者，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眯了眯眼睛，冰冷的杀意从漆黑的双眸中四散而出，让身后的卡塔丽娜都缩了缩身子。
    罗伯特的內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自从这个梅兰进门开始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
    在这个世界上生者应有生气，死者应有死气，只要是存在的事物都应该散发著气。
    普通人或许感觉不到，但作为死灵法师，他能感受到流淌在万事万物之间的气。然而，眼前的黑髮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半点的气息，仿佛他根本不存在於那里一样。
    罗伯特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人，这还是人吗？
    冷汗从脸庞滑落，他连忙点头道：
    “我，我明白，我会立刻撤销所有任务！”
    “放心吧，不会让公会吃亏的，之后会有一笔更大的委託给你们，让冒险者们都准备一下吧。”
    齐格飞看交涉进展顺利，呃，至少他觉得这是交涉，便打算起身告辞。
    然而他这一骤然起立，让对面的罗伯特全身汗毛炸裂，像是应激一般整个人从沙发高高弹起，直接撞在天板上。
    咚！
    脑袋扎进天板亲密接触，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卡塔丽娜双颊鼓起，俏丽的脸蛋扭曲变形，死死憋著不让自己笑出声。为了扮好这个冷酷剑士的角色，她真的很拼命……
    齐格飞嘴角抽搐，目瞪口呆看著吊在天板的罗伯特，內心一阵无语。
    他算是彻底了解了，所谓的梅兰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明明是勇者家族，可迄今为止那些第一次见到他真容的人表现出的反应不是爱慕也不是崇拜。
    而是恐惧，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卡塔丽娜是这样，拍卖会的那群人是这样，现在这个公会长也是这样。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当时都在做一些亏心事，可再怎么样这也太夸张了，这简直是把梅兰当成了洪水猛兽啊。
    齐格飞越来越好奇真正的梅兰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
    （回头用漫游手册搜索一下资料吧。）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梅兰家族：
    又称勇者家族，会这么称呼倒不是因为梅兰一定都会成为勇者。
    任何一位纯血人类都有可能成为【勇者】，只是梅兰成为【勇者】的概率更大。
    从初代勇者出现至今总共258位勇者中，梅兰占据了將近一半的位置，正因此梅兰这个姓氏几乎就等同於勇者。
    他们不需要信仰神明，也不需要进行什么神授仪式，天生就拥有数个乃至数十个神跡，不同领域的神跡在他们身上和谐运转，这种情况本身就是一种神跡。
    可以说每一位梅兰都是世界的宠儿，即便他们有的没能成为勇者，也不妨碍他们轻鬆成长为撼动大陆的强者。
    备註：他们的脑袋都有些毛病，怪咖非常多。
    备註2：作为强大力量的代价，每一位梅兰只能生养一个孩子，之后无论再怎么努力耕耘都不会有二胎。这一点有效防止了这群怪胎数量太多，破坏生態平衡。

 第54章 月圆中秋

    送走那个黑头髮的丧门星后，罗伯特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他身形佝僂神色憔悴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最坏的道路，那位梅兰简直像是看透自己的计划一样，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软肋上。
    先是劫走精灵双子，再是清空胡佛商会，现在更是直接来到公会从他的手中夺走了调遣冒险者的权力。
    原本罗伯特可以把教团的一些计划偽装成委託让冒险者去完成，而他自己则躲在幕后操控全局。
    可现在“冒险者之王”出现了，在勇者的面前区区一个公会长算个屁。只要那位梅兰愿意，大手一挥，別说这个康斯顿领，恐怕整个摩恩的冒险者都会纷至沓来为他效力。
    “哈哈哈哈哈哈！”
    罗伯特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笑地前俯后仰，笑得涕泪横流。
    他真的开始满地打滚，任由满地的茶水粘上他的银髮，任由碎裂的茶壶刺进他的后背，这些比起內心的痛苦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为山九仞，功亏一簣。竹篮打水，转头成空！
    “又是你们，又是你们！为什么会有你们这种人！！啊啊啊！！！”
    十几年前，一位被称作史上最强勇者、歷代最出色的梅兰，给奇兰大陆所有的隱秘势力带去了一场浩劫。
    无数古老的组织在他的【鹰眼】下暴露无遗，在他的圣剑下风崩瓦解。
    当时正直全盛的亡灵教团在他的面前却是蚍蜉撼树，仅仅只是一次碰撞，二十七位【死侍】尽数阵亡，教团主力近乎全军覆没。
    残余的教徒们呕心沥血，终於在神灵的启示下开发出了那种可以瞒过【鹰眼】探索的祭坛，为教团保存下了最后的火种。
    如今，教团的力量十不存一，可下一任梅兰却已经接踵而至。这次的梅兰没有前任夸张的力量却拥有前任都比擬不了的超常洞察力。
    罗伯特不明白为什么齐格飞没杀他，也不明白那位梅兰要自己做那些事的目的。
    可只有一点他非常清楚，再这么下去，亡灵教团就真的完蛋了！
    鲜血浸透了他的后背，染红了地上的水渍，他就像一只在血泊中挣扎嘶吼的魔物，明知自己必死无疑却依然想咬上敌人一口。
    阴暗扭曲的黑色雾气从毛孔中涌出，一根根尖利的白骨血淋淋地刺破皮肉裸露在空气中。
    阴冷得不似人类的声音从它的喉咙中发出：
    “不会放弃……计划……继续执行！”
    ……………………
    次日黎明，
    一支黑面黑衣，肩扛梅的特殊部队潜入康斯顿城。
    他们一共有十个人，配备著堪称豪华的武器装备。
    他们的夜行衣都接受过风魔法的祝福能让装备者轻如鸿毛，武器有魔法长剑、魔法捲轴、十字弩、袖剑、苦无、昏睡鏢、毒气弹，除此之外还携带了急救包、信號弹、乔装道具以及大量的金银財物。
    如此大量的负重不可能是一个人能承受的，除非，他有一本漫游手册。
    没错，齐格飞从自己的手册中撕下来十张空白的纸，正面写上物品栏，反面写上雷达地图，並將使用权通过契约转借给这十名內卫，让他们在一定时间內体验一下阉割版的漫游手册。
    內卫第一次见识到手册的功能时都惊呆了，不过震惊过后很快就释然了，毕竟是古老的梅兰家族嘛，拥有多么牛逼的东西都不足为奇。
    而后，一则重磅新闻不脛而走，短短几天內就传遍了康斯顿城的大街小巷。
    摩恩王国第一王女，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太阳神教的圣女，摩恩的至宝，於半年前的政变中失踪的克琳希德公主，近日將驾临康斯顿城。
    ……
    “哎哎，你听说了吗，公主殿下要来我们城。”
    “当然听说了，大伙都在说这事呢，现在怕是连街上狗都知道了。”
    “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呢，是不是大美人啊？”
    “你这不是屁话吗，公主殿下就是因为她的美貌才被称为王国四大至宝之一，那肯定得是顶级的大美女啊！”
    “哦哦哦！这我一定得去看看！！公主啥时候来啊?”
    “听说就在今天傍晚！”
    ……
    “真的假的呀！老妈你可別骗我！”
    “你这傻小子老妈还能骗你不成？大厅的冒险者全在聊这事！”
    “哎呦，那咱们得赶快准备准备！”
    老板娘一巴掌抽在傻儿子的头上道：
    “准备你个头啊！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住到我们这种吵吵闹闹的酒馆里来？”
    “这种事情说不好的嘛……星梅小姐不就很喜欢住我们这……”
    老板娘闻言眼睛一瞪，当即揪起傻儿子的耳朵，吼道：
    “你小子还对我家小梅念念不忘吶？昂？”
    “疼疼疼！老妈，我才是你儿子啊！”
    ……
    金穗街1號，伯爵府
    康斯顿神情憔悴鬍子拉碴，双眼中布满血丝，连腰围都瘦了一圈。
    自从收到梅兰的传话后，他日夜胆战心惊，聚集了所有可聚集的力量拱卫伯爵府。可即便如此也无法给內心带去一丝安全感。
    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康斯顿平日里很喜欢熬鹰，他熬的猎鹰素质出眾，总能在年末的贵族狩猎大会中脱颖而出。现在他总算体会到了鹰的感受。
    那位梅兰，在熬他。
    康斯顿害怕的並不是他暗中支持奴隶贸易的事被追究，奴隶制度本身就是一种自古以来。
    事实上奴隶贸易被禁止后，王国的经济便受到了巨大影响。所以蔷薇王后死后，王国政府才对死灰復燃的奴隶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康斯顿的身份地位就算事情暴露了顶多也是赔点钱，公开道个歉，梅兰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擅自杀死一位分封大贵族。
    可问题在於他的罪行根本就不是搞奴隶贸易，而是勾结邪教、崇信邪神！
    这可是大罪！要上火刑架的大罪！就算梅兰把他全家都杀了都不会被追究的大罪！
    “老爷，城里都在传闻克琳希德王女殿下將会在今晚驾临，我们真的不需要做些准备吗?”
    一旁的老管家关切地看著康斯顿，语带忧愁地地问道。
    最近老爷的状態很不对，全府上下都感觉到了，老管家几次询问都被伯爵老爷暴躁地轰出来。陪著伯爵从小长大的老管家尚且如此，其他下人就更加不敢多问了。
    “我知道！我知道！吵死了！你去安排不行吗！”
    “可公主殿下驾到，领主不出面迎驾实在有失礼节，宫里那些大臣肯定又会藉机弹劾您。”
    康斯顿伯爵领的黑土地一直都是香饃饃，王室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试图收回来。
    “那就说我臥病在床不便接驾！
    “可……”
    “你能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老管家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无奈的嘆息。
    又是这样，老爷什么都不愿意和他讲。
    “那我就先退下了，如果您有需要请隨时喊我。”
    老管家行了个礼退出了房间，自始至终康斯顿都没有看他一眼。
    等候在门外的贴身男僕见老管家出来急切地问道：“老爷怎么说?”
    没等回答他就知道答案了。老管家脸色忧愁，显然情况还是一如既往。
    男僕嘆了口气，不抱希望地问道：
    “老爷，到底在著急什么?”
    老管家陷入了沉默。
    在下人们看来伯爵是在著急什么重要的事。但看著康斯顿长大的老管家却知道，老爷的情况与其说是著急倒不如说是，恐惧。
    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位封疆大吏，王族直属伯爵如此恐惧？
    房间內康斯顿十指交叉微微颤抖，他时不时就看向那面造型古怪的镜子，迫切地期盼它快点亮起来。
    康斯顿当然知道公主驾到，他作为王室封臣必须亲自出面迎驾。別说公主了，哪怕是王宫派来的使者他都会亲自迎接。
    作为一个八面玲瓏的边陲领主，原本他会动员全城的百姓热烈欢迎王女殿下，会派安排重兵封锁贫民窟，免得这群骯脏的泥腿子跑出来衝撞到殿下。他会和老管家彻夜长谈，制定最好的观光路线，確保王女殿下能看到也只能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风景。他还会准备大量精致的土特產，赠送给王女殿下作为临別礼物。
    然后，等王女一走就把她的行踪密报给两位王子，让那两位好哥哥把他们心心念念的妹妹带回去。
    这样一来，他不仅没有落下封臣的礼节，又能在那两位王子面前博得好感，不管他俩最终谁登临大宝，家族都会在未来的摩恩国王的心中留下忠诚可靠的印象。
    他就是这样，或者说歷代康斯顿伯爵都是这样。
    圆滑地斡旋於王室和贵族之间，在那脆弱的平衡点上尽情地起舞。
    可他忘了，脆弱的平衡往往只需要一点外力就会被破坏。
    梅兰！
    梅兰！
    梅兰！
    这个名字就像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柄钢刀，你知道它一定会落下，却不知道它到底什么时候落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躲开它。
    接驾？呵呵，康斯顿现在都不敢走出自己的房门，谈何接驾？
    （为什么？为什么主教大人还没有联络我！！）
    就在这时，金穗街突然骚动了起来。
    “来了！公主来了！”
    “备马车，快！”
    “等等我！等等我！”
    “哎呀，你自个骑马吧你！”
    骚动渐渐变为喧闹，马蹄声，车轮转动声，人群议论声混在一起传入伯爵府。典雅幽静的金穗街此时居然吵得像是菜市场。
    康斯顿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天边，一轮皎洁的满月悬掛其上，散发著朦朧银白的光辉。
    啊~今夜是月圆之夜。
    齐格飞一袭黑袍立於城墙之上，俯视著把城门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你是谁！你在这里干嘛！”
    两名举著火把的卫兵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当即就要拔出长剑把这个可疑人就地正法。
    他们的身后，两道肩扛梅的黑影突然闪现。他们动作几乎同步，一人捂住一名卫兵的嘴，另一只手腕处弹出一根袖剑挥舞而下。
    寒芒一闪而过。
    “呃！”
    “呜……”
    两名卫兵面露震惊，他们无力的呜咽声被城墙下的人声鼎沸轻鬆淹没。
    內卫们丟开手中的尸体，对著负手而立的黑袍身影单膝下跪。
    “局座，城墙清空完毕！”
    齐格飞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两名內卫的身影隨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还局座呢……”
    杨静清冷的身姿从齐格飞的影子中缓缓走出，嘴里碎碎念地吐槽著。
    “比你的梅夫人好一点。”齐格飞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他抬头看向空中那轮大得不可思议的月亮嘖嘖称奇道：“嘶~这个世界的月亮也不错啊，不过还是比不上地球的，哎，你觉得……唔”
    “喏。”
    杨静往齐格飞的嘴里塞了一块圆圆的棕黄色的东西，堵住了他接下来的废话。
    齐格飞拿起来一看，诧异道：“你怎么还带了月饼？”
    杨静异样地瞥了他一眼：“这两天的地球就是中秋节。”
    “哦对，我这礼拜放三天假来著……”
    “吃点吧，今晚会很漫长。”
    “谢啦。”
    在异世界居然也能过中秋，齐格飞心情顿时美丽了不少，拿起月饼一口咬下。
    “啊呸！这他娘是什么东西？”
    “韭菜鸡蛋月饼啊，不好吃吗？”
    杨静一脸疑惑的看著齐格飞，这可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齐格飞嘴里充斥那种古怪的味道，表情像极了老人地铁手机.jpg。
    “我原本以为五仁月饼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居然有比它更难吃口味。”
    可话虽如此，他还是一口一口地不停的咀嚼著。
    有谁是真的因为喜欢才吃月饼啊，为的不就是那份情怀嘛。
    “礼拜天我们会去迪尼仕乐园，你要不要一起来？”
    梦幻的月色下，齐格飞神色平和，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
    等这次任务结束返回现实，他就会带著妹妹和她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游乐园，他正愁没有一个同龄人作伴呢。
    杨静沉默了半晌，低低地开口道：“嗯。”而后，女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夜幕中。
    齐格飞有些迫不及待地咽下最后一口月饼，擦了擦嘴角。
    皎洁的月光洒落而下，照亮了康斯顿的城墙，月光所及之处，儘是横七竖八的卫兵尸体。他们清一色地咽喉被开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连在一起匯聚成一条鲜红的河流。
    城墙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月圆中秋夜，杀人放火天。
    齐格飞的脸庞忽明忽暗，他看著城下攒动的人头，嘴角咧开，一个阴鷙森冷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诸位，中秋快乐。”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满月之夜：奇兰大陆每月都会有一次满月之夜。满月之下，血族、狼人等魔族將会得到恐怖的增强。因此在奇兰大陆，满月並不是那么让人喜欢。
    ——————————————
    总感觉主角被我写得更像反派。_(:3”∠)_

 第55章 躁动的满月之夜（上）

    喀啦啦……
    原本半开的城门慢慢地被推开到最大。
    大开城门，这是摩恩贵族用於迎接客人的礼节。
    正常情况下，领主城的城门只开一半，这是为了在应对敌人的突然袭击时可以快速关闭城门。当有贵客到来时，城门便会打开到三分之二，能享受这个待遇的一般都是领主的挚友或者地位在领主之上的贵族。
    而城门完全打开的情况只有两种：摩恩王室驾到或勇者公开入城。
    这两种情况下，当地领主必须盛装接见，不能有半点怠慢。
    “哎，来了来了！”
    “嘘，小声点，我没瞎！”
    “哇！好气派啊！”
    “嘶，王族的士兵和咱们的城卫兵就是不一样，你看那方阵，看那身装备。嘖嘖嘖。”
    “话说伯爵大人的马车怎么还没到啊？”
    在人群好奇的注视和议论中，一辆奢华典雅的马车在上百名全副武装士兵的簇拥下缓缓驶入。
    华丽的马车上雕刻著一只头戴王冠手持巨剑的金色雄狮。那是摩恩王室的家徽，也是王国的开国皇帝狮子王路德维希当年征伐魔族时的军旗军徽。
    车厢內，克琳希德身著华贵的红色宫廷长裙，脸上画著淡妆，金色的长髮盘在脑后露出小巧粉嫩的耳朵和雪白的脖颈。正如罗德里克是白马王子的具象化，此时的克琳希德完全可以说是白雪公主本人。
    克琳希德有些紧张地听著窗外的动静。她已经大半年没穿得这么隆重过了。
    这段日子里，比起公主她更像是个平凡的少女。
    摆脱了王族的繁文縟节，拋开了王女的责任，將麻烦事全部丟给罗兰和齐格飞，像个孩子一样尽情地探索著这个未知的世界。
    见证了无数的苦难，直面了王国的真实，却也看到了真正美好的东西。
    在风桃村所度过的短短半个月，是克琳希德自从母亲去世后最快乐的回忆。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种实质性地想要去守护什么东西的衝动。
    守护什么呢？村民们质朴热情的笑容？还是那五个孩子的欢闹？亦或是和齐格飞先生他们无忧无虑的欢乐日常？
    克琳希德说不上来。
    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打开这扇车门后，她就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时光了。
    因为守护，所以才会失去……
    咔，
    车门缓缓打开，鼎沸的欢呼声传入车厢。
    可即便如此，小公主觉得自己也该长大了。
    …………
    “啊这……”
    “妈呀……”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
    “至宝……確实是至宝！”
    “王女殿下万岁！”
    “圣女殿下万岁！！”
    马车里的克琳希德登场后，喧闹的人群竟出现了片刻的寂静。而后袭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
    事实上摩恩王室的影响力早已不比曾经，克琳希德能拥有如此高的人气，除了长得美若天仙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是太阳神教的圣女，下一任教宗的候选人之一。
    不远处的大道上停著三辆雕刻著太阳纹章的洁白马车，原本在那里的平民被白衣神官们赶走。从高空看下去就像是黑色的画布上开了三个方形的白洞，还真有一种神国净土的感觉。
    三名头戴白色高冠的老人从马车上走下，他们中的一名留著及胸的鬍鬚套著绣金的白袍，另外两名穿著红色的修生教衣，三人朝著立於马车上克琳希德弯腰行礼。
    “教会驻康斯顿伯爵领枢机主教安东尼，”
    “红衣主教菲尔德，”
    “红衣主教多丽丝，”
    “恭迎圣女驾临。”
    周围的神官们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洪亮地齐声呼喊：
    “恭迎圣女驾临！！”
    康斯顿伯爵领治下三座城市的教会高层於此刻全部到齐。
    王族马车的前方，胯著魘驹背著杜兰达尔的罗兰难以克制地皱了一下眉头。
    “哼，这群神棍！”
    之前逃亡时，克琳希德曾不止一次地求助过教会，可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諉。
    罗兰怀疑是那位二王子给了教会难以拒绝的好处，以至於太阳神教居然拋弃了自己的太阳圣女。
    “之前装聋作哑，这会儿跑出来献什么殷勤？”卡塔丽娜也冷冰冰地讥讽道。
    虽然克琳希德是教会圣女，但她身边的人对教会都没什么好感。这原因其实得追溯到克琳希德的母亲，那位蔷薇王后平生最討厌的两样东西一个是奴隶商人另一个就是教会。
    克琳希德並未表现出异样的反应。她笑容灿烂地一边向热情的民眾挥手打著招呼，一边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在回应所有方位的民眾后，她才將目光转向已经跪了半天的教会眾人。
    “大家都起来吧。”
    “谢圣女。”
    三位主教这才直起腰，脸上没有任何的不快，仿佛刚才被无视的压根就不是他们。
    “圣女殿下，圣餐已经准备就绪，您隨时都可以移步主的教堂。”枢机主教安东尼在胸画了一个太阳圣徽，恭敬地说道。
    然而克琳希德並没有回话，只是表情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围。
    罗兰適时上前，神色冷厉低沉开口道：
    “康斯顿呢？王女驾到却不出来迎接，他这是什么意思！”
    安东尼的白须一阵抖动。
    身为枢机主教的他也拥有媲美a级冒险者的强大实力。可罗兰依旧给他带去了如山岳一般庞大的压力。这种感觉甚至足以匹敌教会的那几位【圣徒】。
    （史上最强的黄金骑士吗……）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回復道：
    “回稟殿下，康斯顿伯爵大人身体有恙，无法……”
    “来了！康斯顿伯爵府来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管家身体探出车厢，焦急地放声大喊。
    他一下马车便匍匐於地，颤抖著说道：
    “伯爵府接驾来迟，请王女殿下赎罪。”
    “康斯顿呢？他就派你一个下人来接驾？”
    罗兰语气冰冷，毫不吝嗇地释放著排山倒海般的斗气。没关係，他这次就是负责办黑脸的。
    老管家额头汗如雨下，连忙解释道：“非是伯爵大人有意，实在是近日身体欠佳不便出门，请殿下恕罪。”
    卡塔丽娜嘴角微微抽动，有些演不下去了。
    （哈哈，那个二货伯爵居然被梅兰大人嚇得一病不起，胆子可真小！）
    这傻了吧唧的虎妞已经忘了她当时看到齐格飞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克琳希德笑容温和地扶起地上的老管家，老管家简直受宠若惊身躯颤抖地越发厉害。
    周围的民眾都不由得发出惊呼，一国的公主，教会的圣女，居然亲自去搀扶一个管家老头！
    “没关係的，身体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卡塔丽娜。”
    “在！”
    “麻烦你替我去探望一下康斯顿伯。”克琳希德语气不咸不淡的吩咐道。
    “是！”
    她又看向那位叫做菲尔德的红衣主教道：
    “菲尔德先生，能请你为我的骑士带一下路吗？”
    红衣主教菲尔德神情错愕，他压根没想到话题居然会拋到自己身上来。
    “圣女殿下，我和枢机主教大人……”
    “有你在也能顺便用神术替康斯顿伯治疗，拜託你了。”
    他刚想找理由推辞就被克琳希德一句话堵住了嘴。
    菲尔德眉头直跳，圣女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辞就是大不敬。他非常確信那个神情凶狠的络腮鬍子骑士正愁没藉口砍人呢。
    安东尼双眼微眯，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一些。
    这位圣女和传闻中的简直判若两人，这才刚一见面就从他的手里强行挖走了一位红衣主教。
    而且偏偏是那个菲尔德，他曾经多次向自己提出要救援圣女。在几位教皇候选人中，菲尔德可以说是坚定的圣女派。
    （巧合吗？）
    （不对……她的话语非常篤定。）
    （半年的逃亡生活让她成长起来了？还是……）
    还是另外有人在背后操控著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安东尼总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冰冷地望向这里，这种遍体发寒的战慄感让他分外熟悉。
    那是一种被人捏在手里肆意摆弄的诡异的感受。
    半年前的神前议会上，有个男人也让他体会到了相同的感觉。
    （罗德里克殿下？可他不应该在这啊。）
    “虽然天色有些晚了，但还是麻烦两位老先生带我这个小丫头看看这座城市吧。我以前就对被称为麦香都市的康斯顿城非常感兴趣了呢！”
    甜美的声音打断了安东尼的思绪，他发现圣女殿下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连忙低下头恭敬道：
    “遵从您的意愿。”
    三波人马，总计上百人的大方阵开始了一场古怪的夜游。
    来接驾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可却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坐回马车的克琳希德终於忍不住握紧拳头，在胸前轻摆了两下。
    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的满意。
    这次齐格飞给她的任务是儘可能地吸引教会和伯爵府的注意，以及想办法支走那个叫菲尔德的红衣主教。
    这是计划中最难的两个部分，也是只有她才能做到的两个部分。
    “也不知道齐格飞先生找那个红衣主教做什么？”
    克琳希德虽然很好奇这件事但她没去问，因为她还在因为那个早晨的事情闹彆扭。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种事不都应该假装没看到吗？那个男人怎么还大大咧咧跑上来打招呼啊？这不是诚心看自己出糗吗？
    少女越想越羞，越想越气，对齐格飞的好感度飞速下滑。
    “哼！”
    ……………
    【克琳希德对您的信任值下降，当前信任值58%。】
    （纳尼！！(°Д°)？）
    齐格飞嚇了一跳，脸上的表情差点垮下来。
    （我小祖宗誒，你又怎么了？？）
    他感觉自己真是倒霉透了，连躺著都能中枪。
    不过还好，
    至少，
    今晚肯定有人比他更倒霉。
    齐格飞转过身，笑容阴冷地看向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的红衣主教。
    “你说是吧？菲尔德先生。”

 第56章 躁动的满月之夜（中）

    贫民窟的某间老旧木屋前，韦娜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
    她神色痛苦，在门前踌躇犹豫了许久后，才勉强自己掛上一个看得过去的笑容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妈妈！你回来啦！”
    五岁的小皮特脸上还有著可爱的婴儿肥，一看到妈妈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家务活蹦蹦跳跳地跑来过来。
    “小皮特，今天乖不乖呀，没有给爸爸添麻烦吧？”
    韦娜將心爱的儿子抱了起来，感受到小儿子明显减轻的体重，她的脸上难以遏制地露出了一丝悲痛。
    “嗯！我今天帮爸爸洗衣服，扫垃圾，还拖了地板！”
    “哇，小皮特真厉害，辛苦你了呢。”
    “嘿嘿嘿~妈妈才是，工作辛苦了！”
    韦娜呼吸一滯。看著儿子灿烂的笑容，她根本说不出口，
    今天，她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工作。
    “咳咳……韦娜，是你回来了吗？”
    內屋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呼喊，声音虚弱，时不时还伴隨著咳嗽。
    “小皮特，帮妈妈把这些拿到厨房去，我去看看爸爸。”
    她將手里的几块黑麵包递给小儿子，走向內屋。
    內屋里躺著一个肤色古铜的男人。他有著线条刚硬的五官，结实的小臂,看得出曾经也是一个英武帅气的男人。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被他苍白虚弱的脸色摧毁了。
    男人见到韦娜，艰难地坐起身露出微笑：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咳，咳咳咳……”
    韦娜赶忙走到床边，扶住自己的丈夫。
    “快躺下，你病的那么重就別逞能了。”
    “咳咳咳，抱歉，今天刚接受了治疗，还以为自己好些了呢。”
    韦娜闻言神色一怔：“怎么？神术依然没有效果吗？”
    丈夫苦涩地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
    “你呢？有收穫吗？”
    韦娜露出了和丈夫一样的表情，也是摇了摇头。
    丈夫无奈地嘆了口气，自嘲地笑道：
    “呵呵，是我害苦了你们……”
    丈夫名叫皮特里，他的父亲他的爷爷都是曾是康斯顿城最出色的铁匠。他也继承了祖传的锻造手艺和铁匠铺，每月来他店里的打造武器的冒险者能排到城门口。
    皮特里手艺精湛在城里颇有名气，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美丽动人的韦娜，他们迅速陷入爱河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也叫皮特里，居民们亲切把他们称作老皮特和小皮特。
    他们在居民区买了一栋两层楼的房子，生活幸福又美满。
    直到有一天，皮特里莫名其妙地患上了疾病。一开始只是轻微的咳嗽，可马上病情就越来越严重。他开始发烧、咳血，一点点地虚弱下去，直到连铁锤都举不起来。
    为了给皮特里医治，家里拿出了所有的积蓄多次请太阳教会的神官来使用神术治疗。
    然而每次治疗结束，病情都只是刚开始有所好转，然后又迅速恶化。
    教会的医疗费用是一笔天价，为了治疗病情，夫妻俩甩卖了店里的装备，卖掉了居民区的房子最后甚至连祖传的铁匠铺都卖掉了，一家人只得搬来贫民窟。
    为了生活和丈夫的治疗费，韦娜早出晚归地寻找工作，可王国动乱经济萧条，工作哪有这么好找。
    突然有一天，一名伯爵府的僕人找上了她。
    原来伯爵大人早就听说了她的遭遇深感同情，心善的伯爵大人决定亲自给韦娜提供一份工作，酬劳丰厚的工作，內容很简单，脱掉衣服走上伯爵大人的床就行。
    韦娜害怕得浑身发抖，可生活所迫，她只能接下这份耻辱的工作。否则，留给她的选择就只剩下去风俗店做娼妇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工作她却也没能完成。
    那天晚上伯爵刚准备侵丨犯她时，就被一个穿著浮夸的主持人打断了。
    韦娜依稀记得，当时的伯爵大人似乎很生气，不，是很惊慌！她也很害怕，伯爵他们的对话她只记下了几个零零碎碎单词。
    似乎是什么，“奴隶贸易”、“希尔顿”以及……“梅兰”。
    韦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可她当时分明听见了这个传奇的名字，勇者家族的名字。
    她甚至有一瞬间產生了勇者来拯救她们的想法。
    可这么多天过去，家里剩下的钱越来越少，丈夫的身体日益恶化，勇者並没有来拯救她。
    韦娜眼帘低垂，紧咬下唇，有一句话她想说，却不敢说，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说。
    “皮……皮特里……要不，我们……”
    “亲爱的，要不咱们就別治疗了。”
    韦娜猛地抬起头，看到了正温柔看著自己的丈夫，她想说的话被丈夫抢先说了出来。
    皮特里握住韦娜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拍了拍，笑道：
    “你也看到了，我这已经治不好了。
    请神官了我们那么多钱，小皮特还这么小，再这么没有意义地治下去只会人財两空。”
    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最近为了我的病四处奔波，吃了不少苦，甚至於……我知道的，是我对不起你……”
    泪水从韦娜的眼角滚滚滑落，她將头埋进丈夫的胸膛，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能让小儿子看到这样的妈妈。
    皮特里温柔得摸著韦娜的长髮，鼻子酸涩，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我的父亲在附近的村庄里还有一间屋子，明天你就带著我们的儿子离开这个地方吧。
    韦娜……我的至爱，替我照顾好小皮特。”
    韦娜身躯颤抖，双手紧握，指甲扎破手掌陷入肉中渗出丝丝鲜血，內心无助地大吼道。
    （有谁？谁都好！请救救我的丈夫，请救救我们！）
    咚咚咚！
    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內沉闷阴鬱的氛围。
    夫妻诧异地望向门口，天色已经不早了，怎么会有拜访者？而且这里贫民窟，来拜访的往往都不怀好意。
    皮特里朝妻子摇摇头，示意无视门口的人。
    “我来开！我来开！”
    小皮特蹦蹦跳跳地跑向门口，这个天真的孩子还把这里当成过去的居民区。
    “小皮特，不要！”
    韦娜眼泪都来不及擦，连忙奔过去阻止儿子，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房门被打开，这一刻韦娜脑海中浮现出了大量不好的画面，她一把抓过桌上的餐刀，战战兢兢地走向门口。
    然而，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神色硬朗身姿挺拔的黄髮士兵。
    他手里提著一个鼓胀的钱袋，穿著一身闪亮的鎧甲，鎧甲上纹刻著一只手握巨剑的黄金雄狮。
    黄髮士兵一见到韦娜便握紧右拳敲击了一下左胸，那是摩恩王国军专用的军礼！
    “士兵莱姆奉王女殿下之命前来救济贫民窟的百姓！这是你们的补贴金，请收下！”

 第57章 躁动的满月之夜（下）

    金穗街1號，康斯顿伯爵府
    罗伊穿著一身伯爵府卫兵的装束，提著一大壶酒，神色平淡地走向卫兵营。
    身为第一个被齐格飞洗脑的人，同时又是一名实力强大的大骑士，他理所当然地被选为梅內卫，接受了潜伏暗杀的训练。
    虽然这些训练黑暗无比，与他一直以来接受的骑士教育大相逕庭，但他还是承受了下来。
    因为罗伊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罪人是不配当骑士的，暗杀者这样的职阶才更適合他。
    温柔的殿下和神武的勇者宽恕了他，他决定要用自己这条捡回来的命全心全意地为那两位大人奉献。
    由於具备大骑士的强大体魄，罗伊的转型训练进度飞快，目前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种潜伏技巧和暗杀手法，只要再学习一下对应的武技，就能將自己的职阶转换成刺客或者斥候，所以这次伯爵府方面的任务就被委託给了他来完成。
    罗伊走到卫兵营前，里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唾骂声。
    “他奶奶的，都怪这个伯爵，老子都看不到公主殿下了！”
    “就是，也不知道这货肚子这么大胆子怎么这么小?”
    “害，这种贵族都这样儿，平常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到关键时候就跟他们的老二一样根本挺不起来！”
    “说的对！”
    “哈哈哈哈哈！”
    罗伊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一副热情憨厚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看架势就像个乡下来的大头兵。
    “三位兄弟在聊什么吶，这么热闹?”
    里头的三名卫兵瞬间噤声，警惕地看向罗伊。
    他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好兄弟才会这么口无遮拦地一起谩骂领主，在外人面前可不会这样，毕竟詆毁领主可是要割舌头的。
    罗伊恍若不觉地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打开手里的酒罈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扩散到了整个帐篷。
    三名卫兵眉头都是一跳，他们已经好久没喝过酒了，伯爵严令这段时间不准卫兵喝酒，以防醉酒误事。
    “哎呀，这真不是人过得日子，既不让喝酒也不让回家，天天就是守著这个破宅子。真不知道伯爵老爷在担心什么，怎么可能会有人敢袭击伯爵府呢?”
    一名肤色泛黄性格外向的士兵见这陌生人笑容憨厚，而且也对领主很不满便卸下了一点心防接话道：
    “可不是吗！他把整个伯爵领能调用的军队都叫来了，还僱佣了一大批冒险者，据说最近还要招佣兵呢。”
    罗伊非常上道给那位接话的士兵倒了满满一碗酒递过去，语带惊异地问道：
    “真的假的，这得有多少人啊？”
    “这事我知道！”
    “兄弟，能给我整一碗不？”
    其他两名士兵见罗伊这么上道，也热情地凑了上来。
    罗伊给他俩一人倒了一碗酒，三个丘八一人一碗马尿下肚，下一刻就双颊泛红，声音都虚浮了起来。
    “娘的，这酒，够劲儿！”
    “嗝，兄弟，我跟你讲哈，就现在外面街上巡逻的就有不下百来號人。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指不定埋伏了多少人呢！”
    “这么夸张啊！”罗伊一边附和著，一边不露痕跡地继续套情报：“这么多人都藏哪去了？”
    那名肤色泛黄的士兵將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道：
    “我之前听宅子的女僕说，咱们的伯爵老爷几乎把整个金穗街的空宅子全包了下来，里面可都是埋伏著的杀手啊！”
    “啥！”罗伊这下是真的有些震惊，没想到那个伯爵为了自保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这两天还算好的呢，听说之前全城的冒险者都聚在这，整个金穗被围得水泄不通！”
    “嘶~这伯爵聚集这么多人是要干嘛呀？”
    罗伊又给三名士兵倒满了酒，他已经套出想要的信息了，现在该脱身了。
    “害，我们三个也只是最近刚从隔壁城里调来的，详细的知道也不多。”
    “哦，你瞧我，还没请教三位兄弟的大名？”
    三名士兵挨个起立，借著酒劲高声道：
    “崔佛！”
    “我叫麦克。”
    “富兰克林，叫我阿富就行！”
    罗伊也顺势站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哈哈哈，我叫罗伊，也是这两天才来的，谢谢几位兄弟的答疑解惑！我一会儿还要巡逻，就先走了哈。”
    “害！谢啥多见外啊，我们才该谢谢你送这么好的酒。”
    “兄弟你是哪个村的呀，我们回头去你那儿请你喝酒！”
    罗伊憨厚的哈哈一笑道：“我是西边白漫城调来的，老家在溪木镇，一个没啥名气的小农村，你们肯定……”
    罗伊说到一半顿住了，因为他看见对面三个士兵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和疑惑。
    这一秒罗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
    “我们三个也是出生在溪木镇的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是啊，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罗伊忍住扶额的衝动，在內心无奈地嘆了口气。
    这种时代一个农村大的也就百来號人，小一点可能只有几十个村民。
    同一个村孩子们从小玩到大，对彼此知根知底，根本不可能出现凭空冒出一个陌生人的情况。
    （任务搞砸了！）
    出现这个念头的下一秒，罗伊脸上憨厚可掬的笑容尽数散去，冰冷的杀意混合大骑士强大的气势顷刻间席捲营帐！
    他毫无徵兆地抬起左手，一根锋利的袖剑从手腕弹出直直地刺穿了崔佛的咽喉。
    崔佛眼珠外突，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瘫倒下去。
    另一边麦克和富兰克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蒙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武器都忘记拔出。
    而罗伊可不会给他们反应过来机会，他的右手在左肩的位置一抹，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闪现在他的手里，他把那一页漫游手册藏在自己的肩上，和梅重叠在一起。
    “混蛋！”
    “你干什么！”
    麦克和富兰克林终於反应了过来，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並拔出武器。
    然而他们应对的太迟了。
    罗伊那把接受过【锋利】附魔的长剑寒芒一闪，如同切纸片一般毫无滯涩地划过他们的喉咙。
    噗！
    飞溅的血浇灭了油灯，泼洒在帐篷上。
    麦克和富兰克林带著疑惑、愤怒、难以置信的表情栽倒。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刚才还憨厚上道的兄弟突然要杀他们。
    罗伊看著地上的三具无辜卫兵的尸体，神色复杂无比。
    他本来想给自己准一个完整的假身份以提高自己来歷的可信度，可没想到居然直接撞上了“老乡”。
    『如果你没把握对方能不能识破，那就乾脆不要撒谎。』
    梅兰大人给他们上课时的话语迴荡在罗伊的耳边。
    他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代价就是三条无辜的生命。
    “我的罪孽更重了……”
    罗伊无奈的嘆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现在不是给他反省的时候。
    帐帘被掀开，两名穿著黑色劲装肩扛梅的內卫走了进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替我清理一下现场，另外……”他顿了顿又道：“从现在开始，我是崔佛，你是麦克，他是富兰克林，我们是在溪木镇一起长大的朋友，明白了吗？”
    “明白！”
    “明白！”
    罗伊走出营帐看向那座奢华典雅的伯爵府，不由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任你的外壳固若金汤，內部开了个洞还有什么意义？
    ………………
    城门口大街，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
    “菲尔德先生，別那么紧张，来，喝茶。”
    齐格飞笑容和善地给红衣主机菲尔德倒了一杯热茶。
    当然了，菲尔德根本连接都不敢接，有些颤抖著试探道：
    “你，你是谁？”
    “哦，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好久没有做过这种事了，毕竟大家似乎看一眼就能认识我。”
    齐格飞无奈地耸了耸肩而后盯著菲尔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需要做一下自我介绍吗？”
    菲尔德被那双幽黑的眸子盯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道：
    “不，不用，梅兰先生！您的家族从拜兰到洛斯林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菲尔顿心里直发憷，他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亏心事而害怕，纯粹是因为对面那个男人可以轻鬆捏死他。
    这就好比把你和老虎关在一个笼子，哪怕告诉你那只老虎只吃素你也不会有什么安全感一样。
    之前他本来要带著那个叫卡塔丽娜的女骑士去伯爵府，然而那个女骑士却说得先去找一个人。
    菲尔德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卡塔丽娜是圣女殿下的贴身侍卫。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女骑士要找的人居然是这么一个怪物，早知道的话他死都不会跟来！
    齐格飞心中冷笑。人就是这样，表面上讚颂著勇者有多么伟大，可当这些覆海翻天的超人真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这些人心里的感受从来就不是什么崇敬，而是恐惧。
    （这大概就是异世界版的叶公好龙吧。）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从来不会迫害善良的人，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一旁守门的卡塔丽娜表情有些怪异，据她所知，和梅兰大人聊过的人似乎下场都不是很好。
    菲尔德神色有所缓和，看样子这位梅兰似乎没什么恶意，再说他又没做什么坏事，干嘛这么害怕。
    一念至此，红衣主教菲尔德换上恭敬地姿態率先拋出话题道：
    “那请恕我僭越，梅兰先生，您难道被捲入了內乱中？”
    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重要到菲尔德不惜失礼也要提前问出答案。
    因为这將直接关係到太阳神教在之后內战中的站位！
    目前的跡象表面这位梅兰很可能和圣女殿下扯上了关係。如果教会继续站在二王子的阵营里，那么未来將不可避免地和这位梅兰发生衝突。
    和一位勇者候补发生衝突，那不是嫌命太长了吗？
    齐格飞对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意外，他挑了挑眉毛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回答：
    “捲入算不上，我不过只是帮自己的同伴脱离险境，之后的路还得她自己走。”
    “同……同伴？您是说您选择了圣女殿下做为【同伴】？”
    “怎么了吗？”
    （为啥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单词的反应这么大，之前在饭桌会议我介绍杨静的时候也是这样，同伴难道还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齐格飞非常纳闷，他决定稍后要好好弥补一下常识方面的知识免得以后闹笑话。
    另一边菲尔德恭敬的神態已经要绷不住了。
    （这还算没捲入？这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他一方面感到惶恐，一方面又有些兴奋。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是坚定的圣女派，而现在圣女殿下有了勇者的帮助成为下一任教宗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不仅是教宗，还是下一任的摩恩女王。
    菲尔德觉得自己飞黄腾达的时候到了，他立刻端正神色，积极地上表忠心：
    “梅兰先生，我一直都支持著圣女，啊不，王女殿下。我曾不止一次地提出过要出兵援助殿下，这点教会的同僚都能为我证明的！”
    “嗯，这我们知道。”齐格飞摆了摆手阻止了菲尔德激情四射的宣誓，“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为了王女殿下吗？”菲尔德有些迷糊了，如果不是为了克琳希德那这位梅兰找自己做什么？
    齐格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道：
    “是这样的，我其实是有些问题需要一位高阶的圣职者亲身来给我答案。”
    “亲身？”菲尔德敏锐地捕捉到了齐格飞话语中某个异样的单词。
    “我一直很好奇，神术到底是什么？是虔诚的信仰换来的神明的力量吗？可原理呢？
    魔法是通过咏唱或术式將魔力转换成其他能量的一种手段。可神术呢？
    为什么只要几句虔诚的祷告就使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这並不符合能量守恆。
    还有所谓的【神跡】到底是什么？只要虔诚地信仰神明就能获得吗？可神明到底是怎么分辨信徒是否虔诚的呢？说到底神明真的存在吗？以什么方式存在呢？
    你说，如果一个神官他以前信仰太阳神后来又信仰死神，那他原本的神术还能用吗？或者一个神官如果同时信仰两位神明他会获得两种神术吗？”
    齐格飞口若悬河地拋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他神色亢奋双眼中甚至带上了一抹狂热。
    可他激情澎湃的话语却让菲尔德的血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不对……这个梅兰，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並不是实力或者外貌这种肤浅的表象不同，
    而是更內在更本质的什么东西，
    很异常！
    他猛地看向房门口，可出现在视野里的却是那张阴冷到让人发颤的五官以及一双满是戏謔的漆黑瞳孔。
    “菲尔德先生，你说……如果我把你的信仰改成死神，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很好奇啊~”
    温柔磁性的嗓音吹拂著菲儿德耳畔，瓦解了菲尔德最后的一丝冷静。
    他一把掀翻桌子，嘴唇飞快翕动，生存的本能告诉他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將会遭遇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一团耀眼的光球在他的身前快速凝聚，那是太阳神术【阳光普照】的形成前兆。
    这个神术最大的作用就是提供光源，而在夜晚，这团耀眼的光芒足以把附近所有的神官和卫兵都引过来！
    就在这时，天板的房樑上跳下一个娇小的白髮女孩。
    那个女孩伸出小巧带有尖利指甲的手掌一把捏住了菲尔德的嘴，已不符合人体力学的方式將菲尔德直接摁倒在地上。
    身高將近一米八的菲尔德被娇小的女孩摁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呼救声。
    法芙娜一手摁著菲尔德的头，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粗大肥美的尾巴啪啪啪地拍打著地面，像是在邀功一般对著齐格飞喊得：
    “爸爸！娜娜摁住他了！”
    齐格飞摸了摸法芙娜的头以示满意，然后蹲下身子温柔地对著恐惧到表情扭曲的菲尔德低声道：
    “別那么急著走嘛，我们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慢慢聊~”

 第58章 死了一个？

    “那么梅兰大人，在下就先回教会了。”
    菲尔德恭恭敬敬地朝齐格飞弯腰行礼，他的脸上容光焕发，双眼神采奕奕，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和齐格飞说话的態度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转而成为了发自內心的尊敬和崇拜。
    齐格飞笑容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嗯，辛苦你了，同志！”
    “为了国家，为了殿下，这都是应该的！”
    两人对视而立，脸上都是满满的依依不捨。
    这诡异的一幕看得卡塔丽娜简直头皮发麻。
    就在刚才，她亲眼见证了一个忠诚教会的红衣主教，在齐格飞的带有磁性的嗓音下一点点地变成了王女殿下的信徒。
    不，確切的说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原本的菲尔德是个少言寡语的中年人，而现在他就像个热情外向的邻居大叔，似乎见到谁都会上去打个招呼。
    （这应该是好的转变……应该是好的……）
    卡塔丽娜在心中如此劝说著自己，可她微微打颤的朱唇却已然暴露了她真正的想法。
    严格意义上卡塔丽娜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和齐格飞打交道的人。
    她一直觉得梅兰大人虽然手段有些过激但本性是善良的，可这个想法在见识到这一切后被动摇了。
    卡塔丽娜虽然神经大条，但她不是白痴。
    她难以遏制地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可能也被洗脑了。
    就在袭击村庄的那天晚上，她就可能已经不是她自己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占据大脑。女骑士额头冷汗直冒，连看齐格飞的眼神都开始躲闪。
    菲尔德满面春风地离开后，齐格飞收起了装模作样的表情。
    他看向身后强掩害怕的卡塔丽娜微微一笑，【欺人之谈】继续运作著：
    “放心，我不会对善良的人用这种手段。”
    （当然，谁是善良的人得由我来定义。）
    他在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
    在【欺人之谈】的影响下，卡塔丽娜的精神有所放鬆，囁嚅地问道：
    “梅兰大人，菲尔德一直都是虔诚的信徒，並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嗯？你觉得他现在这样不好吗，阳光开朗，这才是太阳神的信徒不是吗？”
    “这……”女骑士一时语塞。
    “哈哈我开个玩笑。没错，菲尔德確实不是恶人，可他身处的太阳神教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病灶之一。无论他本人品行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这医疗寡头中的一部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群神棍掌握著庞大的资本，控制著这个国家的经济和政治，玩弄著君权神授这套古老滑稽的把戏。每年收的什一税满足不了他们，居然还要剥削病人们的资產。
    说来还真是有意思，《阳光圣典》记载太阳神索雷斯是最初之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嘿，可这傢伙就是他妈的挣不到钱。
    真是的，不管在哪个时代，寡头都是这么的该死。”
    齐格飞越说声音越响，几乎是毫不掩饰內心的鄙夷和嘲笑。
    他对这群垄断了医疗的神棍没有半点好感，原本他是真的想把菲尔德变成死神信徒用来栽害这座城市的太阳教会，从他们手里把医疗资源抢过来。
    不过想了又想，他觉得那样实在是太没人性了，不应该是主角该做的事。虽然他真的很好奇如果把菲尔德洗脑成邪教徒会发生什么……
    善良的他决定把这个想法暂时搁置。
    （反正神棍多的是，以后再试！）
    “大人，寡头是什么呀？”
    “…………”齐格飞。
    女骑士脸上已经没有了恐惧，崇拜地看著齐格飞。
    她虽然基本上没听懂齐格飞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她明白了。
    菲尔德不是好东西！太阳神教不是好东西！
    和当年的王后殿下一样，梅兰大人也非常討厌教会。
    王后殿下是好人，只有好人才会討厌教会，所以梅兰大人一定是好人！
    智力d的思维就是这么直白！
    齐格飞嘆了口气，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他懒得搭理卡塔丽娜，拿出漫游手册翻阅。
    梅內卫们手中的那十页子体都来自齐格飞手中的这本母体。
    他们在纸上书写的任何內容都会显示在手册上，齐格飞能在雷达地图上看到这些子体的位置也能书写命令传达给相应的子体。
    这个像是简讯一样功能是齐格飞自己开发出来的，自从杨静向他展示契约的功能后，他就一直在琢磨怎么把这本手册玩出来。
    现在手册上还没有传来內卫们的报告，说明行动还没有结束。
    这时，白髮的小龙女嘴里叼著一根pocky巧克力棒，摸著自己肚子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
    “爸爸，娜娜， 饿了。”
    齐格飞有些无语，为了请这位小祖宗出山他已经把自己从现实中带来的所有零食都供上了。
    （得亏是胡佛商会，换作其他人早该让你吃破產了。）
    他在心中无声地嘀咕著。
    “公主可真美啊，而且还那么温柔，你看到了吗，她竟然亲手去扶伯爵的老管家。”
    “是啊，也不知道將来会嫁给谁？”
    “屁话，当然是勇者！我奶奶说从以前开始咱们摩恩的公主就经常会被梅兰家的勇者娶走。”
    “这事我听说过！据说前前代的国王两个女儿都被梅兰骗走了。”
    城门口的人群陆陆续续地散去，但议论声却依旧嘈杂。
    齐格飞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然后对法芙娜和卡塔丽娜道：
    “这个时间夜市还开著，走吧，我们去逛逛。”
    “姆！娜娜要吃，乳猪，烤的！”
    “听说康斯顿城特產的金穗燕麦粥特別好喝。大人，我可以替你买！”
    卡塔丽娜一脸正经地右手掌心向上朝齐格飞伸了过去。
    （要钱要地像你这么大义凛然的我是第一次见到……）
    齐格飞：“………”
    …………
    事实证明不管法芙娜看上去有多娇小她都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古龙。
    这傢伙吃空了夜市里所有的烤乳猪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齐格飞肉痛地捂著自己瘪下去的钱包，忧伤地回到了“公马横幅”。
    杨静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此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练习新的忍术。
    克琳希德和罗兰这两天都要在教会住。
    作为圣女，她得给这里的迷途羔羊散播神的启示，也就是开授神学课程。而作为王女，她要负责引开教会的注意，以便后续的伯爵府攻略计划顺利进行。
    就这样，漫长的满月之夜结束了，这是暴风雨前最为寧静的一夜。
    第二天清晨，齐格飞一如既往地被楼下那群冒险者们的喧闹声吵醒了。
    前段日子这些傢伙跑去拱卫伯爵府让酒馆难得地清静了一会儿，不过现在他们失业了，所以回来接著买醉。
    齐格飞挪开压自己身上的粗龙尾巴，他明显感受到这玩意儿越来越沉了。
    “女儿啊，你要不还是减个肥？”
    “姆~好吃~”
    法芙娜咬著自己的大拇指梦囈出声。
    齐格飞无语嘆气，他一打响指，召唤出漫游手册。
    內卫们的行动报告一一浮现出来。
    罗伊、班寧斯、约翰：“伯爵府渗透，完成。”
    利顿、蒙德：“城防营渗透，完成。”
    法儿、雷克斯、乔娜：“南城门封锁，完成。”
    蔓迪：“闹市区无异常……”
    齐格飞逐一阅览战报，看样子並没有出意外，內卫们都成功地完成了任务。
    “嗯？”他突然皱起眉头，“奇怪，怎么只有九条？”
    十名梅內卫只传回来九条回復。
    齐格飞快速翻到地图，他要看看这个没有回覆的內卫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让他看到这小子在闹市区的酒馆，那这內卫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
    齐格飞的瞳孔一阵收缩。
    “杨静！杨静！”
    “干嘛。”
    脑海中杨静的声音有些恼怒，她没有被冒险者吵醒却被齐格飞这傢伙吵醒了。
    然而，齐格飞却顾不上道歉，急迫地传音道：
    “快看地图！”
    他快速把地图上的影像发送到杨静的漫游手册上。
    隔壁房间里的杨静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召唤出漫游手册。
    她只看了一眼，便睡意全消！
    雷达地图上，象徵著梅內卫的九个粉红色圆点闪烁跳动著。
    携带著漫游手册纸张的內卫无论距离多远都会在地图上標识出来。
    可如果圆点消失那只意味一件事情：持有者死亡，契约解除，那一页漫游手册彻底脱离母体，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皮纸。
    现在，十位梅內卫在地图上却只有九个圆点。
    有一名內卫，死了！

 第59章 山雨欲来（上）

    “怎么回事？”
    杨静的清冷的声音里也带上的一抹严肃。
    一名训练有素武装精良还配有一页漫游手册的梅內卫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不知道？那名內卫死前甚至没能传出消息。”
    齐格飞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这件事情里透著的诡异连他也看不出所以然。
    这种像是让人在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让他的心情非常阴鬱，向来都只有他捅別人的份。
    “知道这个內卫死在哪吗？大概位置就行。”
    “大概……是在贫民窟。”
    死去的这名內卫叫卡洛琳，昨晚她的任务是確保王国军在贫民窟的工作顺利进行。
    “士兵们的任务確实完成了，卡洛琳应该不是在那时候遇害的……”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接著传音道：“能麻烦你去调查一下吗?”
    今天就是攻陷康斯顿伯爵府的日子，齐格飞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他绝对不允许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破坏计划的实施。
    但他也实在脱不开身，今天有太多事情必须由他亲自去做，只能把这个危险的任务交给杨静。
    “好。”
    “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险，立刻传音，以脱身为第一要务！”
    齐格飞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与他而言，虽然计划確实很重要，但杨静这位来自地球的同伴更加重要的多。如有必要，齐格飞会毫不犹豫地终止计划，优先营救杨静。
    “嗯。”
    杨静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回答依旧简短清冷。
    齐格飞掛断了传音，眼神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直觉告诉他，杀死內卫卡洛琳的那个东西一定是他知晓的，甚至是见过的。此刻他的心中已经隱隱地有了一个猜测。
    赫然间，一抹狠厉浮现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强烈的杀意伴隨著森冷的话语充斥了整个房间。
    “我倒想看看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子头上动土。”
    ………………
    “公马横幅”酒馆的大厅一直都非常喧囂，而今天更是格外热闹，不，或许今天整个康斯顿城都不会安静。
    原因很简单，只要在城里隨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你是说真的？”
    一名游侠打扮的冒险者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要不信我就自己问罗迪，这傢伙为了省钱所以一直住在贫民窟。”
    “喂！罗迪，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名叫做罗迪的冒险者抬起通红的脸庞，打了个响嗝，今天他点的酒菜非常多，几乎摆满了整张圆桌。
    “嗝，那可不，你们自己看。”
    他一边说著，一边醉醺醺地从腰间取下一个鼓鼓的钱袋，里面是金光闪烁，满地近乎要溢出来的金摩恩。
    “妈耶……”
    “我的神啊……”
    所有围在罗迪旁边的冒险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里面的钱足以让一个三口之家在富裕的居民区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哪怕是b级冒险者要赚到这么多钱也需要三四年的奔波。
    “这……这些都是王女殿下送的？”
    “那还有假……嗝，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些王国军给贫民窟的人们发放救济金。我就住在那，似乎也被他们当成贫民了，嘿嘿嘿嗝！”
    罗迪把钱袋子掛回腰间，接著说道：“不愧是咱们摩恩的公主，长得这么美心地还善良，嗝！我都有点想去报名参加王国军了。嗯？你们干嘛都这么看著我？”
    “罗迪，冒领救济金，这可不道德啊。”
    “对啊，这是不义之財！”
    “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们决定与你一起承担这份罪孽！”
    “你们要干嘛？”
    罗迪顿时睁大的双眼，酒都醒了不少。
    “兄弟们，罗迪说这个月的所有人的酒钱他都包啦！”
    “不！我没说！我没说过这种话！”
    “罗迪我就知道你小子够意思！”
    “我拿到他的钱袋啦！”
    一名臀部很翘的盗贼小姐，高举著钱袋大声欢呼道。
    “好耶！”
    “还给我！”
    酒馆里闹成了一锅粥，今天的“公马横幅”依旧热闹无比。
    ……………………
    金穗街6號 阳光教堂
    驻康斯顿伯爵领枢机主教安东尼正与圣女克琳希德一起共进早餐。
    克琳希德捋起耳边垂落的髮丝，吹了吹勺子里的金穗燕麦粥然后送入口中，脸上露出了幸福满意的红晕。
    安东尼看著眼前绝美的少女微微眯了眯眼睛，开口道：
    “圣女大人您的善良是王国百姓的福泽，主一定也为有您这样的眷者而高兴的。”
    克琳希德继续喝著粥，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安东尼先生，您在说什么？”
    “呵呵呵，圣女大人的善举早就传遍全城了，甚至可能周边的村庄都已经知晓了。”
    克琳希德仿佛全然没听懂枢机主教话中的意思，继续满脸幸福地喝著燕麦粥。
    被无视的安东尼丝毫不见恼怒，依旧笑呵呵地道：
    “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每一只贫民窟的羔羊似乎都拿到了救赎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您究竟是从哪筹集到这么一大笔善款的呢？”
    鬍子白的老主教图穷匕见，他在意的並不是那笔钱，而是这么一大笔钱到底来自哪里？王女克琳希德到底在这半年的逃亡中获得了谁的帮助？为什么她能从那位二王子的手里逃出生天？
    直觉告诉他，这三个问题的答案都会指向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造成一系列违和感的源头。
    此刻他教袍的口袋中正装著一份书信，那是来自罗德里克的命令，上面的內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找出我妹妹的帮手。】
    “是希尔顿先生赠送的哦~”
    然而，克琳希德语气轻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了老主教的问题。
    安东尼白的鬍鬚抖动，慈和的假笑第一次出现了凝滯。
    “胡佛……商会……”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声呢喃出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袭上心头。
    要说教会不知道那个商会背地里的勾当那是不可能的。
    安东尼早就发现了康斯顿伯爵和胡佛商会的奴隶贸易，但他本人以及整个教会都在其中攫取到了足够的利益。圆滑精明的希尔顿会长早就打点好了一切，隔三差五就会以善款的名义给教会捐一大笔钱，还会时不时登门拜访向安东尼主教先生討教神学。
    也就是因为这样，教会才对胡佛商会的各种违法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刻安东尼突然回想起那位精明的胡佛会长似乎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了。而希尔顿的钱却全部到了圣女的手中，被发放给那些穷人。
    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希尔顿先生从良了，捐出了自己所有的家產？
    放他娘的屁！意味著整个胡佛商会都被灭掉了！
    更可怕的是胡佛商会被无声无息地灭掉了，而那个康斯顿居然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他有反应，他几乎调动了整个伯爵领所有可调动的兵力拱卫他的伯爵府。
    安东尼大脑全力运作，思考著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
    （罗兰晋升了神圣骑士了？不，哪怕是神圣骑士也不至於让康斯顿如此过激，他的反应与其说是在自卫倒不如说简直就是在垂死挣扎……ss级？！）
    枢机主教的心头猛地一震，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整个奇兰大陆的ss级也就那几位掰著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太阳神教的现任教宗就是其中的一位。
    在没有勇者的时代，这些人就是世界的顶点，他们个人的话语权就足以匹敌一个国家。
    对手是一个足以和教宗冕下平起平坐的人物！
    （风长者梅林？他的学生就是圣女殿下的同伴。不对啊……风根本就不是那种性格。）
    安东尼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个可能，但又被否决掉。
    那位风长者是出了名的人渣，属於就算徒弟被人乱刀分尸了也只会笑眯眯地在尸身上变出一朵，看看什么顏色的那种人。
    老主教彻底陷入了精神內耗，全然没注意到对面的克琳希德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这个回答就是齐格飞教给她的。
    事情也正如齐格飞所料，仅凭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太阳教会投鼠忌器。
    而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
    “安东尼大人！我回来了！哈哈哈，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城里到处都非常热闹呢。”
    菲尔德洋溢著朝气蓬勃的笑容，在神官们见了鬼一般的眼神中走进教堂。
    齐格飞送给教会的第二颗炸弹到了！

 第60章 山雨欲来（中）

    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外向开朗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在一夜之间变得少言寡语，却不会看到一个向来深沉內敛的人突然变得热情多话。
    眼前的菲尔德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朝著路过的每个人热情的打招呼，脸上的笑容阳光而又朝气。
    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一定会觉得这真是个隨和又健谈的红衣主教，可在教堂这些熟识菲尔德的神官看来，这一幕简直诡异到堪称惊悚。
    安东尼看著眼前判若两人的菲尔德，脸上的沟壑似乎更加深刻了一些，那种诡异得像是被人抓在手心肆意揉捏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
    他声音低沉地问道：
    “菲尔德，你喝多了？”
    “怎么会，主曰：饮酒醉，最为丑。我怎么可能在执勤期间喝酒呢？”
    菲尔德连忙摆了摆手，表情颇为诧异，似乎不明白枢机主教大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昨晚去干嘛了？”
    老主教的脸色愈发难看，如果不是醉酒那根本无法解释菲尔德现在的这种变化。
    要不是菲尔德身上依旧散发著主的光辉，安东尼甚至怀疑这个红衣主教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我昨晚当然是和圣女殿下的骑士一起去看康斯顿伯了。害，伯爵大人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转季得了感冒过两天就没事了。”
    他语气轻快毫无异常地说著齐格飞教给他的谎话。
    “在那之后我就去了一趟贫民窟和居民区，救治那些受伤的羔羊们，直到现在才回来，呼~好睏啊。”
    这些话是真的，在勇者大人的循循善诱下他觉得自己重获了新生。
    神所庇佑的这个世界的是那么美好，可那些穷苦的羔羊却因为无法缴纳救赎金便享受不到主的光辉照耀实在太不公平了。
    作为红衣主教、神的地上使者，他认为自己有义务救助那些可怜的羔羊。
    安东尼皱起眉头，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菲尔德疑惑地问道：
    “那你收的救赎金呢？”
    教会的收入主要来自四个方面，什一税、募捐、救赎金和赎罪券。
    募捐就不用多说了，什一税顾名思义就是从每一个信徒的收入中十抽一献给主，你不给那你就是邪教徒必须接受审判。这东西和王国中央的中央税，地方领主的地方税共同组成了压在摩恩百姓身上的三座大山。
    赎罪券专门卖给那些犯了错的富商或贵族，价格极为昂贵，但用处也非常大，只要不是勾结邪教叛卖国家之类的大罪，教会都能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而救赎金就是治疗费了，作为王国唯一的正规医疗机构，教会每年收到的救赎金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以说募捐或赎罪券那都是蝇头小利，救赎金才是太阳神教立教的根本。
    “没有啊，这些可怜的羔羊怎么可能有能力支付这么高昂的救赎金。”
    菲尔德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枢机主教安东尼惊讶地双眼圆睁，连声音都高亢了起来。
    “主的荣光是珍贵的，怎么能无偿赐予这些羔羊？免费的赐予会让他们感受不到救助的珍贵，不再敬仰神圣的主！”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一定会收的。哈~”
    菲尔德打了个哈欠，隨口敷衍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你……”
    不妙！非常的不妙！
    突然到来的王女，隱於暗处的ss级，性情大变的菲尔德，还有时不时涌上心头的那种被人拿捏的诡异感觉。
    一切的一切都让安东尼感到这座城市將有大事发生，多年的经验提醒著他事態已经刻不容缓，要儘快採取行动！
    可偏偏……
    “安东尼先生，今天也要继续麻烦您带我参观这座城市。”
    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老主教的呼喊。
    克琳希德一身深红的宫廷长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阳光透过教堂的琉璃窗洒在这位太阳圣女的身上，圣洁而又端庄。
    可偏偏安东尼脱不开身。
    ………………
    此刻，康斯顿城的各大卫兵营都在上演相似的对话。
    “喂，你听说了吗？王女大人在给贫民窟的泥腿子发钱呢！”
    “屁话，整个伯爵领都知道了！”
    “真他娘见鬼，我刚看到几个脏兮兮的贱民居然搬进了居民区的双层楼。”
    “这算什么，我可看到一个满身烂疮的老头走进了【如蜜】。”
    “什么？如蜜？那家在金穗区的享乐所？”
    “呵，我们城里还有第二家叫『如蜜』的店吗？”
    “靠，老子勤勤恳恳巡逻站岗，到现在连那里的小姐都没见过，你说这群贱骨头怎么说翻身就翻身？”
    “真不知道咱们的公主殿下在想什么？”
    “这还不好理解，收拢人心唄。你没看到她都被二王子碾到这种地方来了，想打回去总需要有人给她卖命啊。”
    “別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你说怎么办吧？”
    “什么怎么办？”
    “那可是满满的一袋金摩恩，我站了大半辈子岗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据说还是人手一袋呢，那位公主出手可真阔绰。”
    “哎，这群泥腿子好像从来没纳过税吧？”
    “废话，他们怎么可能……你的意思是……”
    “可这样会不会引起那位王女殿下的反感？”
    “害！你还真觉得公主在乎这些贱民的死活？她不就是想找人替她卖命嘛，大不了把钱给我，老子以后就是她的兵！”
    “就是，再说了，这些钱本来就不属於那群泥腿子，我们这是回收无主之物。”
    “说的好！”
    “哎，你去联络一下其他营，问问他们有没有想法。人越多越好，法不责眾嘛。”
    “好嘞！”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立刻！”
    不久后，城防营的所有卫兵倾巢而出，甚至连拱卫伯爵府的卫兵也有很大部分擅离职守加入了这支浩浩荡荡的抢劫大队。
    贪婪和嫉妒最容易蒙蔽人的双眼。
    这些人只知道一群贱民搬进了乾净舒適的房子，只看到一个老头走进了高档的娼馆。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乾净的房子本身就是这些贱民搭建起来的。
    可他们看不到的是，那个浑身烂疮的老头是去给自己的女儿赎身的。
    当然，他们更无法得知的是，他们的中间混著一群肩扛梅的，內卫。
    ————————
    作者的屁话：
    今天总算是把开头给改完了，加快了节奏，添加了一些设定和人设图，希望能在二十万字的时候回点数据，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新加的剧情还是挺有意思的，我感觉。
    怎么说呢，当时我写得时候感觉没什么，现在再回过去看那个开头，那简直就是一摊狗屎，尤其是在公司里对付张总的那段快给我本人看吐了，真不知道各位是怎么强忍著看过来的，还昧著良心给好评刷礼物，真是太感谢各位了！_(:3”∠)_
    从明天开始就会恢復正常更新……大概……作者白天得上班，刚入职不能摸鱼的那种，个別时候还是有可能断更，先说声抱歉。
    从这里开始本卷的故事將全程高潮，等不了的可以先囤几章再看。
    这一卷的boss在前面已经出现过了，大家可以猜猜是谁，我曾不止一次强调梅兰这个家族到底有多强，虽然有水字数的目的，但更多是想给大家一个预警，敌人用什么手段对付主角都不要太惊讶。
    最后感谢ceilia、用户名110654251996、爱天黑、爱吃松蘑燉鸡的任阳、cl小坏坏、不爱上学的森森等等等等大佬们送的礼物，尤其是ceilia，断更期间还给我刷礼物太感谢啦。
    我本来也没打算靠码字赚钱，只是想把脑袋里的故事写下来，如果这些故事能得到各位的喜欢是我的荣幸。
    其实礼物可以不刷但反馈评论请大家多留一点，不然我都不知道读者想看什么，自己的问题在哪，好吧，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靠码字养活自己，就不用去公司给老板打工了。
    我会把新加的设定和人设图场景图放在下面，不想返回去看的可以看这里。
    哦对了，大家可以分析看看，上面那段对话里哪一个是负责教唆的內卫。
    ————————
    人设图：
    齐格飞
    罗德里克
    克琳希德：就是封面那位
    卡塔丽娜
    其他角色暂时没找到合適的……
    场景图：
    风桃村
    “麦香都市”康斯顿城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
    追加设定：
    歷史故事罐子（仅完成阶段任务获得）
    类別：消耗品
    品质：看你运气
    欲知大道，必先为史。歷史是所有知识的浓缩，是一切智慧的结晶。这个罐子中包含著万千世界歷史的一切，砸开它能获得一件存在於幻想中的事物。
    备註一：罐子里更容易出现您了解的事物。
    备註二：现在您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史官】了吗？

 第61章 山雨欲来（下）

    韦娜早就知道锦衣玉食的奢华生活只属於王公贵族，热血沸腾的猎魔旅途只属於强大的冒险者，命运只会对那极少数的那部分人露出微笑。
    这片大陆的大多数人都是在汪洋里游泳。
    所谓的中產其实和贫民没什么区別，只要一场灾病就能轻鬆把光鲜体面的外衣撕扯下来。
    潮退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大家都在裸泳。
    可即便如此，韦娜依旧对生活抱有希望。
    她想著也许丈夫的身体会突然好起来，也许儿子会展现出惊人的魔法天赋，也许一家人能有一天重新回到居民区过回平淡却富足的生活。
    当那个身穿闪亮鎧甲的黄髮士兵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看到了希望。
    “先生，我们在居民区时一直有交税，从来没拖欠过啊！”
    “卫兵叔叔，求求你不要拿走我们的钱好不好，那是爸爸治疗身体的钱。”
    贫民窟，破旧简陋的屋內，韦娜跪在地上对著眼前的伯爵府兵用力磕头。
    小皮特抱著那名卫兵的腿，眼泪汪汪地哀求著。
    以前每次在居民区迷路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哭著找卫兵叔叔帮忙的。亲切的卫兵叔叔都会耐心地送他回家，因此男孩觉得，只要好好阐明缘由，这次卫兵叔叔也一定能理解的。
    “崔佛，你在干嘛？快点！”
    屋外，另一名同伙已经等不及了，大声地催促道。
    要知道，这会儿涌入贫民窟的卫兵没有几千也有上百，而且还在越来越多。
    王女发的钱就那么多，每拖一秒就意味著自己就少一分收益，这怎能让人不著急呢？
    罗伊提著一袋金摩恩，看向眼前这对母子，隱约还能听到內屋传来的男人虚弱的呼唤声。
    他陷入了沉思，並不是怀疑计划的正当性，身为內卫他绝对不会质疑梅兰大人和梅夫人的任何命令。
    他只是在想，这个国家像眼前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比眼前这对母子更困窘的人，还有多少？
    答案他早就知道，还在王都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是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正视这些在泥潭里打滚的人。
    罗伊深深地吸了口气，冷下脸色，用力將自己的腿从小男孩的怀里抽了出来。
    “鬆手！这是康斯顿伯爵大人的命令！
    伯爵领所有居民都必须缴税，以前是伯爵大人心地善良一直没向贫民窟的居民徵税，现在你们有了钱就有义务缴税！这些钱可不仅你们的，也是过去所有在这里居住过人共同拖欠的税款。”
    他留下这些早就编排好的话语便转过头不再去看那对母子。
    他怕，如果看到了这对母子此刻的表情，可能就无法坚定地执行任务了。
    （抱歉了，之后会还给你们的。）
    罗伊在心中安慰著自己，这些都是暂时的，是计划的一部分。
    “到底在干嘛呢？怎么这么慢？”
    房门被推开，另一名伯爵府兵终於等得不耐烦了。
    他本来不想来的，如果不是王女发的救济金真的很多再加上这位来自溪木镇的崔佛强烈邀请，他根本不想走进这个遍地都是老鼠和排泄物的猪圈。
    “害！这群贱民把钱藏得太好了，我了不少功夫才搜到！”
    罗伊语调轻浮，和那个死去的崔佛一模一样。
    他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子道：“走吧，去下一家。”
    可那名府兵却並没有动作，而是呆站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脸上布满泪痕的韦娜。
    宛如梦囈般说道：
    “嘶~如蜜都没有这么上等的货色啊。这穷鬼窝里怎么有这么標致的女人？”
    他的嘴角一点点扯开一个笑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跪在地上的韦娜。
    韦娜脸色顿时变得惨白，身躯颤抖，不停地朝后方退去。
    “你……你要干什么？”
    罗伊面色一寒，但语气却依旧轻浮道：
    “別闹了，找乐子也別选现在啊。”
    那名卫兵头也不回的答道：
    “你先去吧，收到的钱我三你七，二八也行，让我和这个女人……嘿嘿，我可一辈子都没玩过这么高档的货色。”
    他贪婪的眼神在韦娜身上来回游走，一边开始拆卸外层的甲冑。
    所谓的徵税不过就是个由头，说到底徵税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卫兵去做，每个贵族领都有专门的税务官。
    他们，不过就是找个理由方便抢劫罢了，至於劫財还是劫色，看各自的需求咯。
    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贵族老爷的眼里，这些纳不起税地泥腿子根本不算人。而在这些卫兵的眼里，这些人是自己可以肆意揉捏的玩物，因为即便他们去城里抗议，也不会有人搭理他们。
    “你……你別过来……你別过来！”
    韦娜举起隨身携带的水果刀，战战兢兢地指向那名府兵。
    可这对於一个经受过战斗训练的贵族士兵又有多少意义呢。
    那名府兵狞笑著一把拍掉韦娜手中的武器，再也不做掩饰地扑向女人，將她按倒在自己的身下。
    “啊啊啊啊！”
    女人的悽厉的惨叫声迴响在屋內，直到这一刻韦娜才真正理解到，这里，是贫民窟。
    这里是一个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的深渊泥潭，来到这里就意味著，你再也没有希望了。
    “韦娜！韦娜！出什么事了？”
    “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內屋里那个虚弱的男声带上了浓烈惊慌和焦急。
    小皮特双眼泛红地冲向那名府兵，试图在这个欺负妈妈的混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滚开，兔崽子！”府兵抬手抽在冲向自己的男孩脸上，小皮特幼小的身躯被整个打飞出去，噼里啪啦地撞倒了屋內一片陈设，昏死过去。
    “小皮特！”
    韦娜目眥欲裂，拼命在男人的身下挣扎著。
    “別急，等我用完会把你妈妈还给你的。”
    那名府兵笑容狰狞，呼吸越发粗重，迫不及待地撕扯起韦娜的衣服。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狂笑混合在一起，在这间破旧狭窄的木屋內演奏起了地狱的乐章。
    罗伊看著眼前这一幕，內心出奇地平静，是的，他早有预料。
    这些被教唆解放了人性中最恶质部分的卫兵，能有几个会单纯只拿钱呢？
    不会的，这一幕会在整个贫民窟四处上演，疯狂的卫兵们会趁此机会捲走这些穷苦人的身上仅剩的价值。
    这些价值可以是財物，也可以是肉体和尊严。
    內卫们会儘可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可参与行动的內卫全部加起来只有那么几个，而来这个贫民窟“徵税”的卫兵有多少？成百还是上千？
    罗伊不知道，可有一点他知道，
    至少发生在眼前的悲剧，他可以解决。
    “哈哈哈哈哈……呃！”
    府兵的笑声戛然而止。
    “哎呀~有了这些钱直接去如蜜不就好了？贫民窟这么大我一个人怎么忙的过来啊，赶紧走啦！”
    罗伊笑容憨厚，语调轻浮。
    他拽著那名府兵的后衣领走向门外，看上去就像是拖著自己醉酒的朋友。
    锋利的袖剑已然弹出，刺穿了这名府兵的后颈捣烂了他的大脑。
    他淫猥的笑容还掛在脸上，仿佛只是笑得太用力一时岔了气。
    在韦娜惊恐交加的注视下，这两个差点毁掉了自己一切的混蛋走出自家的房屋。
    房门缓缓闭合。
    ………………
    罗伊脸色阴沉地拖拽著身后的尸体。
    他的行为有些过激，弄不好甚至会影响后面的计划。
    可他觉得自己並没有做错，梅兰大人一定也理解自己的做法。
    因为大人曾说：
    『损人利眾者为上恶，损人利己者为下恶，损人不利己者为畜生。』
    『诸位，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
    “也別做畜生。”
    罗伊低低地念叨出最后一句话，把尸体丟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

 第62章 山雨欲来（完）

    贫民窟的建筑是毫无规划可言的，属於是想到哪里就建到哪里。住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有心情去建设一个舒適宽敞的居所，他们连活下去都困难。
    所以这里唯一的广场就显得弥足珍贵，这里也是贫民窟唯一一处见不到排泄物和垃圾的地方。
    当这些穷苦人们在城里忙碌完一天获得勉强果腹的收入后便会聚集到这里。
    他们会挨著走上广场中心的高台，大声吹嘘起自己今天在城內的所见所闻。偶尔他们也会一起凑钱去冒险者酒馆请一位吟游诗人来这里讲述勇者的故事、冒险的见闻和外域的风情。
    吟游诗人口中的这个世界既梦幻又美好、既惊险又充满机遇。
    他们不敢想像也难以置信，这些故事是他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传说。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屡次凑出本就不多的钱財反反覆覆地听著这些他们早就已经听过很多遍的故事，毕竟，这是他们在痛苦灰暗的现实中所能获得的唯一的娱乐。
    今天，这片广场上依旧上演著吸人眼球的戏码，只不过主角不再是吟游诗人。
    白髮苍苍浑身污垢的老伊登跪倒在地上，他的身前站著一名卫兵，正点数著手里那几枚可怜巴巴的金摩恩。
    老伊登有个漂亮的女儿，他將自己所有的爱和心血投入在这个女儿身上，总算是在这个骯脏混乱贫民窟把女儿平安地养大了。
    几年前女儿嫁给了金穗区的富户人家，可在那之后她就再也没管身在贫民窟的老父亲，甚至不愿意抱著孙子来见他一面。
    可即便如此，老伊登在获得救济金后最先做的就是去金穗区找自己的女儿，把这从天而降的喜悦分给他的女儿和孙子，可他並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孙，守门的僕人接过了他手上的钱袋便隨意打发了他。
    不过，似乎是豪宅里头那位夫人的善心发现，僕人又回来给老伊登丟了几枚金摩恩，这便是老伊登全部的財富。
    “能……能给我留一点吗……我好久没吃饭了……”
    老人浑浊的双眼中满是麻木，不抱任何希望地哀求著。
    “嘖，怎么就这么点儿？运气真背！”
    卫兵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老伊登，他的同僚可都已经满载而归了，自己却只有这点收穫，强烈的嫉妒和不满让他的心情愈发阴沉。
    “求……求求您……”
    “滚开！別用你的脏手碰我！”那名卫兵一脚踢开试图拉扯他裤脚的老人，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平民们怒吼道：“就你们这些贱骨头也配用金摩恩？你们用这个就够了！”
    他拿起一枚金幣放入嘴中嘎吱一口咬成两截吐在地上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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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伊登捂著胸口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周围的人们麻木地看著这一切没有一个上去搀扶，他们早已习惯了被如此对待，也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贵族比士兵高贵，士兵比平民高贵，而平民比他们这群泥腿子高贵。正如那名卫兵所说的，他们只是一群贱骨头。
    老伊登最终还是支撑身体坐了起来，他看著地上沾满了泥泞的半枚金幣怔了又怔，浑浊的双眼闪烁，终究还是伸出了枯槁般的双手。
    然而，
    一只黑色的长鞋踩在了那半枚金幣上。
    老伊登抬头望去，那是一个全身被黑袍笼罩，看不到面容的人影。
    他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又好像已经在一旁看了很久。
    “我们可以再分一分啊？”
    老伊登似乎將黑袍人影当成了贫民窟的其他居民，试探著开口问道。
    然而黑袍的人影並没有移开脚步。
    老伊登深深地嘆了一口气，佝僂著背影转过身。他太老了也太饿了根本没能力抵抗任何的压迫。
    “你就打算就这样一直忍气吞声吗？”
    空气颤动，清亮高亢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老伊登惊讶地回头看去，
    黑袍人影正走上广场中心的高台，那半枚掉在地上金摩恩被硬生生地踩进了地里，只露出一角闪耀著微弱的光泽。
    齐格飞环视了一圈了周围越聚越多的人，不动声色地撕碎了怀中的一张捲轴。
    一阵微风捲起了他黑袍，以他为中心吹向了四面八方。
    下一秒，他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贫民窟。
    来自半精灵达伦的四阶风魔法捲轴【传音之风】。
    “同胞们！你们就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吗？”
    正在家中抱著昏迷儿子默默流泪的韦娜突然抬起头。
    贫民窟內，每一个正在收拾家中收拾残局的居民这一刻全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广场。
    齐格飞站立於高台，身姿笔挺，缓缓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这个国家曾是一块空无一物的白地，是谁在这里建起了第一座村落？
    是谁在魔族的窥伺下，在魔兽的爪牙建立起了这个摩恩王国？
    是那些贵族吗？
    不，是我们！是我们每一个人祖先前赴后继奔向前线，血染沙场；是我们的祖祖辈辈一砖一瓦地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可为什么如今我们只能在这骯脏不堪的贫民窟苟延残喘？
    是我们愚钝蠢笨吗？
    是我们天生下贱吗？
    是我们本该如此吗？
    是命运註定我们该在这泥潭里打滚吗？
    不！我们的祖先曾经在五百年前那场残酷的裂谷战爭中活了下来！
    面对史上最强的魔王，在勇者都被击败的时代，我们的祖先顽强的活了下来！
    那为什么？继承了他们血脉的我们如今却连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
    请告诉我为什么？”
    齐格飞停顿了下来，贫民窟的广场上鸦雀无声，不，整个贫民窟此刻都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这些话不可以听，不可以相信。
    可此刻他们每一个人都身躯颤抖眼眶通红，他们的本能告诉他们，这个声音说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齐格飞一指金穗街的康斯顿伯爵府，嗓音骤然拔高，【欺人之谈】火力全开。
    “因为那些所谓的贵族们霸占了本属於我们的財富！
    他们竭尽所能地贬低羞辱我们，以此来夸耀他们的贵族荣光，並且让我们认为自己的確很低贱。
    可他们住的城堡是我们堆砌起来的，他们餐桌上的牛羊使我们负责放牧的，他们嘴里的每一块麵包都是用我们种植的小麦製作的！
    凭什么这群不劳而获的杂种就比我们高贵？
    凭什么辛勤劳作的我们就比他们低贱？
    凭什么！
    同胞们，请仔细想想，
    王女殿下的救济金难道真的是让我们挥霍的吗？
    殿下在这半年的逃亡中见到了太多苦难，只有她理解我们的痛苦，只有她明白我们的处境！
    同胞们，难道你们真的愿意承认自己卑微下贱吗？
    同胞们，尊严不是靠施捨得来的！施捨的尊严只会被轻易地夺走，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同胞们，拿起你们的武器！王女，在我们的身后！”
    齐格飞的演讲或者说，煽动结束了，他並没有听到任何掌声。
    整个贫民窟都在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广场上的人默默散去，不久之后，无数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少从家里走了出来。
    他们或提著木棍，或举著扁担，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人持著明晃晃的长剑和长矛。
    这些武器不知是从哪来就这样掉落在附近一定会被注意到的地方。
    可人们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了，他们携著这百年的被压迫的愤怒缓缓地涌向金穗街。
    齐格飞看著这些沉默的人群，想到了一句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齐格飞知道只有先让人们看到光明，他们才会无法忍受黑暗。
    齐格飞也知道要让一群人团结起来，需要的不是英明的领导，而是共同的敌人。
    齐格飞更知道他自导自演的这齣大戏一定会造成大量无辜者的伤亡。
    千载之后，当人们脱离了野蛮重新回望这段歷史，一定会抨击他这个始作俑者。
    他可以选择先普及教育一一唤醒这些麻木的愚民，可他办不到，任务时限只有三年，他没有这个时间。
    天空中，一片乌云覆盖住了阳光，似乎连太阳都不愿意將光辉洒落在这个男人身上。
    齐格飞拉了拉兜帽眼帘微沉：
    “事后，你们中的倖存者可以尽情地享受富足的生活，至於牺牲他人带来的负罪感就由我来承担，反正，我並不在乎这些牺牲……”
    仿佛是在確定决心一般，男人再次开口道：
    “我不在乎！”
    …………
    光辉纪526年芽月4日（3月4日），史称芽月事变。
    这是歷史性的一天。
    这片大陆的穷苦百姓们第一次为了自己举起武器反抗他们的领主，摩恩这个传承了五百年的古老王国第一次发生了阶级鬆动。
    然而后世的史官却並没有给这些平民分去太多的笔墨，因为这一天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了。
    若要在其中选出最重要的事件，恐怕所有史官都会异口同声。
    这是那位在后来三年里横扫了半个奇兰的“黑袍宰相”齐格飞，
    第一次朝这个世界露出自己的獠牙。

 第63章 赤红的双瞳

    “援兵还没来吗！”
    “早就让人去通知伯爵府了！”
    “那为什么援兵还没来！”
    “別废话了，他们又衝上来了！”
    “该死，为什么城卫兵这么少，那群混蛋都去哪里摸鱼了”
    金穗街前的大道上，数十名卫兵一字排开，极其艰难阻止著面前暴动的人群。
    这些士兵在整个康斯顿伯爵领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这一点从他们抵抗住了诱惑没有去贫民窟抢劫便能看得出来。
    可他们的对手是数以千计，並且还在源源不断匯聚而来的暴民。
    他们衣衫襤褸，骨瘦嶙峋，可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双眼中满溢的愤怒让人胆战心惊。
    这群人仿佛疯狂了一般，挥舞木棒、镰刀等各式各样的武器一次又一次冲向这数十名士兵所组成的人墙。
    “这群贱民难道都疯了吗？”
    “没办法了，动手吧！”
    “可，可他们好歹也是伯爵大人的领民。”
    “你有见过挥刀朝向领主的领民吗？这群混蛋是在造反！”
    卫兵们下定主意便迅速结成战阵，齐刷刷地举起长矛对准了面前的人潮。
    通往金穗街的道路仅此一条，只要堵上这里就不会有任何一个暴民能够靠近伯爵大人，接下来只要等拱卫伯爵府的援兵赶到就能够迅速镇压这些暴民。
    卫兵队的队长，骑士佐德神色凝重，他很清楚面对这么多暴民他们这一小支部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先前只有几十上百个还能勉强支撑，而现在越聚越多，恐怕对方不顾一切再来几次衝击防线一定会崩溃。
    他手举长剑上前一步大声呼喊道：
    “所有人听著，你们现在犯的是动乱王国的死罪。
    立刻放下武器离开这里，宽容仁慈的伯爵大人不会追究你们责任。
    你们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出来，用这样的方式是得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的，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儿女，他们也会被你们今天的行为……嘖！”
    卫兵队长佐德险而又险地避开一把飞来的匕首。
    “你们这些……！”
    佐德循著那支飞来的匕首看去，愤怒的谩骂就这样卡在喉咙里。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似乎只有七八岁的男孩，他浑身颤抖但眼中的仇恨与愤怒却一点也不比周围的成年人少。
    男孩的身后是一个白髮苍苍面容枯槁的老人，他扛著锄头用相同的眼神瞪著自己。
    “还给我们！”
    “还给我们！”
    佐德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把女儿还给我，把父亲还给我，把妻子还给我，把丈夫还给我，把土地还给我们，把尊严还给我们！
    对，他听到了不满，他听到了诉求。
    他过去並不是没镇压过叛乱，比这规模更宏大的叛军他都见过。
    可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般让他胆寒，这些人和过去那些乌合之眾的叛军不一样。
    那种东西只要诱之以利、胁之以威就能轻鬆分化瓦解。
    可这些人像是被同一个意志所引导一般，为了同一个信仰不顾地冲向前方，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全然无悔。
    父母？儿女？利益？
    这根本不是用那些可笑的话术就能解决的玩笑。
    （这……这简直就像是狂热的殉道者。）
    佐德持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甚至找不到词语去形容眼前这个场面。
    造反？叛乱？
    不，这些可怜人只是想夺回他们失去的东西，和过去那些只想著攫取利益的叛军完全不同，这群暴民才是正义的一方！
    人潮再次汹涌扑来。
    佐德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沉。
    “即便如此，作为伯爵大人的骑士我也不能让你们过去！”
    寒光闪烁的直剑翻转，在空气中划出一个弯折的弧度朝前挥下。
    噗！
    六团血同时迸裂开来。
    距离防线最近的六个平民相继栽倒下去。
    武技【迴旋斩】
    骑士佐德仅一击便斩倒了六个平民。
    除他之外，周围的士兵们身前也倒下了一片尸体。
    这一刻汹涌的人潮如同撞上了无形的气墙一般，竟在剎那间停止了涌动。
    这些被【欺人之谈】鼓动起来的平民此刻终於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一个因为先前的狂热而被遗忘的事实，
    他们这些无职阶者和眼前这些职阶者之间有著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是谁都像齐格飞那样哪怕没有职阶都能拥有c级的战斗力。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评级只有e，最多也就d。
    这些普通人一旦对上经受过训练习得武技的骑士，哪怕只是见习骑士也没有半点胜算。
    一名评价为d的见习骑士就能同时对付十名d级的平民，而一名c级的正式骑士可以从正面挑翻一百个普通人。
    伯爵领的精英士兵，每一个都至少是见习骑士。
    武技和职阶带来的力量优势配合每个士兵都会习得军技专精，足以让他们这数十人的部队化作一扇城门阻死通往金穗街的道路。
    如果这群暴民真的可以不惜一切前赴后继，確实能够冲开这扇门。
    可他们敢吗？
    佐德在赌，赌这群从贫民窟跑来的泥腿子他们不敢！
    见到人潮出现凝滯，他脸上一喜，举起直剑指向天空再次高呼道：
    “我再重复一遍，就此退去伯爵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你的诉求我们都会……”
    咻！
    一根黑色箭矢划破空气直直地插入佐德的嘴里，沾满了红白血肉的箭头从他的后脑勺刺出。
    佐德双眼外突，直剑从手中滑落，他的身躯也隨之向后倒去。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一个清亮高亢带有磁性的嗓音隨著微风从四面八方传来。
    “同胞们，无需恐惧，无需不安。这是反抗压迫的一战，这是声张正义的一战！看看你们的四周，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的房屋上，装稻草的农车中，甚至是盛放垃圾的木桶里冒出了一个又一个人影。
    他们有的身著全身板甲手握沉重巨剑，有的肩披绿色披肩拉开木製短弓，有的套著各色长袍强大的魔力在法杖上匯聚。
    “冒险者！”
    “公会居然参与叛乱……”
    “这怎么可能，这是谁发出的委託？公会怎么可能受理这种委託！到底是谁！”
    …………
    波波浑身颤抖地从齐格飞的手里接过大弓，几乎想把脑袋整个埋进胸膛里。
    离这座房顶的不远处，那边数十名卫兵组成的人墙已经被彻底衝垮，冒险者们的加入让这场战局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这是一齣好戏，原本波波绝对不会错过，可现在他根本就不敢抬起头。
    波波知道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小时候他害怕村里欺负他的的孩子，长大后他害怕奴役他的希尔顿，再后来他害怕深不可测的罗德里克，可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慄过。
    此刻，眼前的齐格飞浑身上下正释放著一股古老沧桑的恐怖气息，波波从来没见过什么生物能释放出这种气息。
    生物的本能正在疯狂警醒他，快点逃！快点逃！
    “喂，你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似乎混杂著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低吼，刺得波波的耳朵微微发疼。
    他轻抬眼皮，微微朝上望去，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如既往的那漆黑幽邃的瞳孔，
    而是一双朱红宛如火炬一般明亮的竖瞳！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骑士职阶路线：见习骑士（d级职阶）→正式骑士（c级职阶）→大骑士（b级职阶）→黄金骑士（a级职阶）→神圣骑士（s级职阶）→史诗骑士（ss级职阶）
    摩恩的士兵大多数经受的都是骑士训练。
    职阶並不等於官职，有的见习骑士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领地，有的黄金骑士可能还得给人当赘婿。

 第64章 你是在叫我吗？

    波波的脑袋如同被铁锤砸了一下，强烈的疼痛感几乎让他当场摔倒在地上。
    “哎哎，你怎么了？”
    齐格飞嚇了一大跳，连忙上去扶住这位情报部副部长。
    “要是生病了你就早说啊，干嘛硬撑著跟过来。”
    这次行动原本没准备带著波波，是这个圃人斥候主动请缨要做护卫齐格飞才把他带上的。
    “大人，我没事！”
    波波捂著脑袋用力甩了甩头。
    自从解开心里的枷锁后，他就不管罗兰他们叫大人了。除了对克琳希德还有尊称，也就只有齐格飞有这个待遇了。
    “您难道没有发现吗？您的……”
    波波刚想说出他方才看到的异常，却惊愕地发现那种像是压迫著自己灵魂一般的恐惧不见了。
    他抬头看去，红色的竖瞳已然消失，正在望著自己的是一双略带关切的黑色眼眸。
    （这……）
    波波呆住了，他甚至有些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產生幻觉了。
    齐格飞见这圃人的圆脸恢復了血色放下了心，指著远处的人潮道：
    “好戏开场了，你也去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这身高实在太显眼了，记得带个兜帽装成小孩。”
    “是！属下遵命！”
    波波恭敬回答道，隨后化作一道阴影消失在了屋顶上。
    齐格飞扭动了一下手腕，缓解著右手的酸痛。
    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的，原本这只是一个信號，用来通知埋伏在附近的冒险者们开始行动。
    但不知道为什么，齐格飞感觉今天的自己状態非常好。
    原本只能拉开三分之二的大弓今天居然完全拉开了。原本以他的弓术专精这个距离的目標能不能命中全看缘分，但刚才瞄准的时候他感觉时间似乎都变慢了，那名卫兵队长的身形在自己眼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齐格飞当即明悟，这是缘分到了呀。
    他果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看来我有当游侠的资质啊……要不回头再发个委託找个游侠来教我武技。”
    说句心里话，齐格飞真的觉得那些披著披肩的游侠看上去特別拉风。
    “不过，没想到冒险者公会真的接受了那份委託，看来只要条件充足还是可以让这个所谓中立的组织出手帮忙的。”
    这就是齐格飞前几日前往冒险者公会的第二个目的。
    除了让公会把冒险者从伯爵府周围撤回来之外，还得让他们帮自己去攻城。
    本来根据公会的建立者，初代勇者玛尔斯的立下的规矩，冒险者公会不得以任何形式参与政治斗爭。
    但这次情况並不一样，首先康斯顿伯爵虽然明面上是站在罗德里克的阵营，但实际上他除了卖粮食之外基本上完全把自己隔离在內战之外，对付他本质上其实不算参与政治斗爭。
    第二，齐格飞在委託中罗列了康斯顿伯爵一大堆罪行，包括但不限於欺压百姓，奸丨淫妇女，拐卖人口，勾结敌国，信仰邪神等等。其中確实有真实的，但大半都是脏水。不过是真是假谁在乎呢，本身就是找个理由打你罢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没有这一点做支撑那上面的一切都是放屁。你的委託会直接被柜檯小姐扔进垃圾箱，然后转手把你加入黑名单以后永不接收你的委託。
    能让公会破天荒地接受攻打王国伯爵这种离谱委託的理由，不是出於立场也不是出於正义，而是由於这份委託的发起人，叫做梅兰。
    勇者候补，未来的冒险者之王！
    作为一个由勇者创立的组织，公会怎么可能不答应齐格飞发出的委託。
    当看板娘拿著这份被红字標出的委託掛在告示板的最上方时，整个公会的冒险者都疯了。
    齐格飞的预期能有十来个冒险者愿意接手这任务就满足了，但眼瞅著这架势，怕不是整个康斯顿城所有的冒险者都来了。
    “嘶~勇者的號召力太恐怖了。”
    齐格飞暗自咂舌，他原本还做了预备计划。
    如果没有人愿意接受委託，他就会让罗兰带著士兵们正面突破。
    不过那样就会提前暴露王女阵营的部分实力。
    本来克琳希德这次已经公开露面了，如果再让那个二王子摸清楚自家的底细，不出意外过两天就会有一支万人大军兵临城下。
    齐格飞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整理了一下衣领，仿佛是要去见自己的爱人一样庄重道：
    “好了，接下来……就去见见我们亲爱的伯爵大人吧。”
    ………………
    韦娜比起其他叛乱的贫民窟居民有著一个独特优势，她曾经来过一次伯爵府，而且是从一条隱秘的小路来的。
    这是康斯顿专门修建出来供那些他看上的美妇用的。
    康斯顿先生也是要脸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好人妻的性癖传出去败坏了平民心中他那英明神武的领主形象，虽然他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当韦娜出现在伯爵府的后门时，守门的卫兵没怎么犹豫就给她让开了路。
    伯爵府內所有见到韦娜的僕人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时隔一个多礼拜伯爵老爷总算恢復正常了。
    於是他们非常自觉地远离了伯爵大人的臥房，不去打扰康斯顿久违的欢愉生活。
    韦娜面色阴鬱，脸上还残留著泪痕。她的心中还是很害怕，但更强烈的愤怒情绪却压制了这份恐惧支持著她来到这里。
    她握了握怀里的水果刀，扣响了臥房的大门。
    咚咚咚。
    “谁！我说了別来打扰我！”
    一个烦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伯爵大人，是我韦娜……先前我来过这里的。”
    韦娜压低嗓音，儘可能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嫵媚。
    “韦娜？”
    房门被打开，康斯顿杂乱的头髮和更加消瘦憔悴的脸庞出现在了韦娜的眼前。
    “你来干什么？”
    康斯顿非常疑惑，他根本没叫韦娜来。
    这几天他过得胆战心惊连睡觉都睡不好怎可能还有心情去找什么乐子。
    “大人，先前的工作还作数吗……我，我真的很需要钱。”
    韦娜表情急迫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不得不说，这女人是天生的演员。
    康斯顿一怔而后恍然，露出了一个淫猥的笑容道：
    “是这样啊~正好我也很久没做过了，进来吧，我会好好地满足你的。”
    康斯顿让开身放韦娜走进来。
    韦娜环视了一圈四周，这个臥房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足够横躺六个人的大床，散发著热量的魔兽地毯，宛如艺术品一般镶嵌著大量宝石的吊灯，极尽奢华。
    （为什么？你明明已经过得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夺走我们的生活！）
    韦娜拔出怀中的小刀，先前的柔弱嫵媚已经荡然无存，浮现在她脸上的是刻骨的仇恨和压抑不住的愤怒。
    “好了宝贝，今天不会有人打搅我们的，自己脱掉衣裙呢，还是说我来帮你比较好呢？”
    康斯顿一边关上房门一边在嘴上调情，然而回復他的，是一柄飞快朝他肚子刺来的匕首。
    “你！”
    康斯顿伯爵面色一寒，闪电般地侧过身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韦娜的偷袭。
    他旋转身子抬起左腿一脚踢飞了那把匕首，踢得韦娜一阵踉蹌。而后在女人站定之前迅速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將韦娜整具身体直接提了起来。
    康斯顿竟然是一名大骑士！
    “说！谁让你的来的。”
    康斯顿的手背青筋鼓起，脸色极其阴沉。
    “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
    “真是可笑，堂堂梅兰就派你这种货色来刺杀我？哈哈哈哈哈！”
    “他怎么自己不来啊，他不是说我的时间不多了吗？这都一个多礼拜了，我可还活著呢！”
    “他是怕我的军队了吧？也对，整个伯爵领所有精锐现在都在金穗街所以他不敢来了！切，梅兰也不过如此。”
    “咳咳……”
    韦娜神色痛苦，止不住地咳嗽著，脸颊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
    她用力踢著双腿挣扎著，可这在一位大骑士的面前又有多少意义呢？
    （我就连连报仇都做不到吗？）
    不甘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滚滑落，感受著自己正在被撕碎的衣裙，韦娜的心隨著逐渐模糊的意识一点一点沉入深渊。
    这就是为什么奇兰大陆从来就没发生过农民起义的原因，甚至连“起义”这个单词都不存在於这个世界上。
    没有资源学习武技获得职阶的平民面对那些轻鬆就能成为职阶者的贵族，根本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康斯顿几乎疯狂的狞笑著，疯狂朝著眼前的韦娜宣泄著这几天囤积在心中的压抑。
    “我曾经听如蜜的那些女人说过，
    掐著脖子会更加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今天就用你来试试，放心，要是真把你掐死了，我会把你尸体和工钱一起寄给你丈夫的！”
    “哦~你哭啦？你要不大声喊两下？没准那个胆小的梅兰会来救你呢？他们梅兰不是最喜欢英雄救美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康斯顿，你是在叫我吗？”
    “呃！”
    窗帘之后，阳台之上，一个清亮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那个声音轻柔而又平淡，仿佛只是在回应呼唤自己的老友。
    然而拉哥伦·康斯顿，
    这位隱藏得极深的大骑士，这位十八岁便继承了伯爵之位的王室直属贵族，这个倾轧了这片土地三十年的男人，
    此刻再也无法遏制地战慄了起来。

 第65章 为数不多的爱好

    噗通。
    韦娜的身躯重重地摔了地上，如同溺水之人浮上水面一般，她捂著自己被掐的发青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进氧气，得到供氧的大脑逐渐恢復意识，眼前的光景也清晰了起来。
    阳台之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窗帘中探出，一把拉开。
    下午刺眼的阳光照入康斯顿的臥室，让韦娜不由得眯起眼睛。
    一道黑色的人影立於正中，轮廓分明，看不清面容。
    他或许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又或许只是刚刚才到，没人知道。
    康斯顿的大骑士感官没有发现他，整个金穗街明里暗里加起来上千的卫兵没有一人发现他，他像是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那里，理所当然地走进臥室，理所当然地掐死了康斯顿伯爵的气管。
    是的，韦娜浮上了水面，现在该轮到伯爵大人溺水了。
    康斯顿呼吸滯涩，大滴大滴地冷汗从额角滑落。
    “你……你……”
    “怎么说呢……”齐格飞礼貌地把窗帘重新拉上微笑道：“伯爵大人您確实给我提供了不少乐趣，看在这一点上，我允许你提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康斯顿脱口而出。
    齐格飞轻嘆了一口气，耸了耸肩道：
    “很白痴且没有意义的问题，你只有一次机会，確定要问这个？”
    他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因无他，进入伯爵府的过程非常平淡无趣。
    就是乔装打扮一下，由早就渗透进伯爵府的梅內卫带他进来。
    原本的出场方式会更加平淡，但为了加大震撼力，齐格飞依靠这具身体的强悍素质硬是徒手爬了五层楼到了臥室的阳台。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救韦娜，不是想看现场的小污片而是实在太他娘的累了。
    他从闹市区的屋顶一路狂奔到康斯顿伯爵府，然后又爬了五层楼真的顶不住了，不得不现在阳台上歇会儿稳住气息。
    康斯顿动作剧烈的摇头，冷汗四溅。
    “不，不是的！梅兰大人您听我解释，我做这些也是逼不得已的，那些傢伙……”
    “康斯顿大人！”齐格飞语调拔高道：“你有什么必要向我这个胆小的梅兰解释呢？”
    康斯顿伯爵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可多年身居高位的经验並没有让他彻底丧失冷静。
    单纯作为领主，拉哥伦·康斯顿其实是很优秀的。
    虽然他欺压百姓，贩卖人口。但在整个摩恩日渐衰颓的现状下，他治下的康斯顿领却出现了蒸蒸日上的气象。
    自他继承爵位后，全年粮食產出上升了一点五倍，来到康斯顿城的商贾变多了，居民区的富户人家也在逐年增加。
    而最重要的是，由於他巧妙地斡旋於两位王子之间，成功地让战火远离他的领土，否则以康斯顿领“摩恩粮仓”的名號，两位王子的大军早就打过来了，到时候才是真正的民不聊生。
    康斯顿不是好人但確实个合格的上位者，因此他明白，眼下这种情况求饶是最没有意义的，解释也是苍白的，自救的唯一方法是给出利益，给出这位梅兰拒绝不了的利益。
    （钱是不可能的，女人也不行，爱慕勇者的女人能从这里排到洛斯林德。只能是那个计划了……）
    出卖亡灵教团的下场可能会很悽惨，但不出卖现在就会很悽惨。
    康斯顿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罗伯特用永生不死条件诱惑他加入教团，可他娘现在就要没命了还谈个锤子永生不死。
    他一咬牙，开口道：
    “梅兰大人，我可以带您前往教团的……”
    砰！
    臥室的房门被一把推开，老管家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老，老爷，伯爵府被一群暴民围住了！”
    “进来的时候先……”康斯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是贫民窟，从贫民窟涌来了千上万暴民，他们突破了卫兵的封锁。”
    “胡说！就凭这群贱民怎可能进得来金穗街。”
    “不，不是的，还有冒险者，之前那些受僱的冒险者都在帮助暴民。府卫兵还在奋力抵抗，但支撑不了多久了，老爷请您赶快离开这里！”
    “这怎么可能……”
    这一刻，康斯顿整个人像是漏了气一样颓了下去。
    离开？怎么离开？前有梅兰，后有乱民，祸不单行指的就是这一刻。
    （等等，祸不单行？）
    康斯顿突然一怔，似是明悟了什么一般缓缓看向后方。
    齐格飞笑容温和。
    坦白说，他压根不在意康斯顿说的那些屁话，也不在乎康斯顿做的那些坏事。
    说到底他根本没必要亲自来这里一趟，如你所见这座伯爵府会被冒险者和大量的平民打下来，而这位伯爵大人会被冒险者们绑起来送到自己手上。
    可他依旧是来了。
    齐格飞平日里没什么特別痴迷的兴趣爱好，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从小学东西就特別快，功课也好运动也罢，普通人需要消耗几个月乃至几年才能掌握的知识他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融会贯通。
    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天赋，但也因此，很少能有事物能让齐格飞提起兴致。
    復仇算一个，漫游异世界算一个，还有一个……
    齐格飞伸手在康斯顿杂乱的头髮上拍了拍，道：
    “康斯顿，你们这些人平常是怎么称呼梅兰家族的来著？
    怪物？怪胎？不知礼数的混蛋？只有拳头大的疯狗？
    不，没事的別紧张，我不在意。
    你们贵族喜欢把比自己弱小的人群比作卑贱，將比自己强的人说成野蛮，这是你们的美学，自古如此无可厚非。
    而且你们也没有说错，坦白讲我也觉得梅兰就是一群神经病，包括我在內。
    那么，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亲自跑来找你的？惩奸除恶？还是匡扶正义？
    不不不，那些只是理由，却不是目的……”
    齐格飞突然一把揪住康斯顿的头死死地向后掰去，牙缝中挤出来的话语如同冰渣子一般打在伯爵的脸上。
    “我啊，只是单纯想亲眼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当你们这群蠢货竭尽全力挣扎后却发现徒劳无功的那个瞬间，从希望到绝望的那个瞬间。
    无论看几遍，都是那么的有意思。
    康斯顿呆滯地看著眼前那张极尽森冷的笑脸，这一刻他的身躯都忘记了颤抖。
    贵族是一种追逐利益的生物，剥削也好奉献也罢，最终都该为自身带来足够利益。
    康斯顿是这样，他所接触的那个圈子的人都是这样，因此，他从来没想过，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只是为了图一乐，就一脚踢翻他费尽一生垒起来的高墙。
    “你在做什……你！”
    老管家惊呼出声就要上前阻止，他刚想上前就看到了那一头黑髮，双脚像是踩到了胶水一般黏在了原地。
    齐格飞鬆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我说了，你確实给我带来了不少乐趣。”
    他没搭理一旁的老管家把注意力集中到韦娜的身上。
    “你……叫韦娜是吧？”
    齐格飞仔细审视了一下这个胆大的女人。
    不得不说，韦娜確实是个美人，肌肤白皙身段丰腴，容貌虽比不上克琳希德和杨静她们，但眉间多出来的那一抹恰到好处的忧鬱能让一部分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慾罢不能。
    （嘶~极品少妇啊。不对，我在想什么东西？）
    齐格飞连忙镇定心神，他可不想演著演著真的变成那群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梅兰。
    韦娜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回道：
    “是，是的。”
    “嗯，大部队就在外面，你可以回去了，会有人保护你的。”
    齐格飞把自己的黑袍丟给了衣不蔽体的韦娜，这样的黑袍物品栏里还备著好几件。
    可韦娜並没有离开，她踌躇了许久，鼓起勇气发问道：
    “请那个在贫民窟迴荡的声音是您的吗？您……您是勇者大人吗？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齐格飞眼帘微沉，
    抓过康斯顿头髮那只手在背后使劲地擦了擦，
    开口道：
    “是。”

 第66章 希望

    “是王女殿下！”
    “王女殿下来了！”
    “那个声音说的是真的，王女真的在我们的身后！”
    人潮喧闹涌动，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道。
    道路的开端，是金穗街1號，康斯顿伯爵府的大门。
    道路的终点，是一名身著红裙容貌绝美的金髮少女。她的两侧佇立著两名银鎧骑士，一位络腮鬍子神色冷冽，一位棕发飘扬英姿颯爽，正是罗兰和卡塔丽娜。
    克琳希德看著四周欢呼雀跃的人们，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已经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放眼望去，每一张脸上都占有灰尘，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衣衫襤褸。
    可这些人的脸上却没有了麻木。
    他们兴奋地涨红著脸，呼喊著她的名字，发自內心地相信她会给他们带去美好的未来。
    克琳希德深吸了一口气
    脑海中回忆起了几天前，风桃村那个午后，
    她捧著一杯红茶，旁边，黑髮的男人端著咖啡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著不远处玩耍打闹的孩子们。
    “希望？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克琳希德杯中的红茶已经凉了，却依旧散发著沁人的香味。
    “殿下。”
    “嗯？”
    齐格飞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道：
    “殿下，殿下，殿下。
    能在名字后加上这样一个后缀的人，在这片大陆上总共能有多少？
    克琳希德，你生在这个世界的金字塔顶端，
    你向下看去，看到的只会是王公大臣，主教神官，他们是金字塔的第二层。
    可金字塔到底有多少层？它的底层在哪？身处顶端的你是看不到的。
    你是摩恩的公主，教会的圣女，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
    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拿来培养自己的爱好，品茶、绘画、舞蹈或者厨艺。
    周围的人將你团团保护在中心，把黑暗和污秽筛除在外，
    因此，世界才会显得如此美好。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便是魔族大军压境，也有勇者替你们清除，
    生存对於你们来说是应该的，不，你们这应该叫生活。”
    克琳希德沉默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茶香似乎也没那么好闻了。
    相识的第一天起，少女就能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一层隔阂，只针对自己的隔阂。
    她本以为，这是对自己身份的尊敬。
    可男人方才话语中並没有半点敬意。
    隔阂並不来自於身份，而是更加內在更加本质的某个东西。
    远处，法芙娜和小托娃坐在达伦的魔杖上，摇摇晃晃地升上天空。
    齐格飞站起身朝著法芙娜挥手，示意保护好托娃。
    而后他从旁边的火堆中提起一个烧的发黑的老旧铁壶，朝著桌上那只装点金边的华丽杯子缓缓倒入。
    “但半年的逃亡殿下你应该也已经见识到了，
    生存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连活下去都已经拼尽全力。
    他们每天要在地主的农田里忙碌十二、十四乃至十六个小时，可丰收之时他们能得到的匯报甚至没有千分之一。
    殿下，您刚刚问我有没有这么简单？
    我的回答，是的！
    给他们带去希望，生存的希望，
    哪怕只是一丁点，也足以让他们前赴后继。”
    热水填入，茶叶沉浮，香味四溢。
    ……
    （这就是您所说的希望吗？）
    “圣女殿下，这……这到底是？”
    跟在三人后头，被无视的枢机主教安东尼终於忍不住发问了。
    他今早就被迫陪著圣女又逛了一圈康斯顿城，从早上逛到现在，这最后一站便是探望生病的康斯顿伯爵。
    然后，他就看到了成千上万的人潮挥舞著武器围堵在这里。
    虽然安东尼早就有预感会出事，可这他娘，也太大手笔了吧！
    “我想应该是康斯顿伯治境有方，深受百姓爱戴，大家可能是听说伯爵大人生病了，所以一起上门探访，和我们一样。”
    克琳希德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学著从某个男人那里学来的腔调回答道。
    老主教脸皮抽搐，额头青筋鼓突。
    他当然听出克琳希德这是在阴阳怪气。倒不如说这位圣女大人自从住进教堂后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种调调。
    可他能怎么办，这可是圣女！背后搞不好还有一位ss级的大佬撑腰。
    別说阴阳怪气了，哪怕是直接打碎了他的牙齿，他也得往肚子里咽，咽完还得笑著说一句“圣女殿下好拳法！”
    “殿下，您就別开玩笑了，这可不是小事啊。”
    克琳希德回头瞥了老主教一眼，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康斯顿伯勾结奴隶商会贩卖人口，残害百姓，引起民怨。”
    “可就算这样，这些平民也不能攻击贵族府邸啊，按摩恩……”
    “按摩恩律法，拉哥伦·康斯顿要判处死刑。”
    克琳希德碧绿的瞳孔泛起了一抹金辉，可怕的神威透过眼睛压向安东尼。
    老主教白须一颤，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端庄优雅，永远掛著温柔笑容的少女，是一位足以匹敌a级冒险者的神职者，不下於他这个枢机主教的神职者。
    安东尼低下头不再言语，默默地跟隨著三人继续向前。
    当他们走到伯爵府的大门前时，那扇高四米將人潮阻挡在外的大铁门向內缓缓打开。
    一个全身被黑袍包裹的人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是谁啊？”
    “里面的卫兵呢？”
    “他是广场上的那个黑袍人吧。”
    “什么广场？”
    “就是那个迴响在贫民窟的那个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的。”
    “哦，那他就是王女殿下的使者了！”
    “不愧是王女的使者，竟然能做到那种事。”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他们中有的人在贫民窟的广场见过齐格飞，但大部分都只听到了魔法传来的声音。
    齐格飞从克琳希德三人的身旁经过，朝著他们微微点了下头。
    “殿下，他是……”
    安东尼很疑惑，他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克琳希德提起裙摆朝著那个人影行了个礼。
    王国的公主，教会的圣女，竟然向他行礼？
    而那两位银鎧骑士，王国上一代和这一代最具天赋的两位骑士，罗兰和卡塔丽娜竟然同时低下了头，神色恭敬。
    安东尼双眼圆睁，喉头一阵鼓动。
    这一幕意味著什么连猴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场闹剧的导演，帷幕后的黑手，奇兰的巔峰，
    那位神秘的ss级，终於登场了。
    （这个人我一定认识，整个王国的ss级就那几个。该死，这乳臭未乾的丫头到底是怎么请动的帮手？）
    安东尼集中目力朝兜帽中看去，他並没有过分紧张，因为现居於摩恩的那几位ss级没有一个是效忠於王室的。
    这群怪物一个比一个高傲，摩恩王国又日暮西山，曾经的摩恩开国者“狮心王”莱恩哈特开创的万族来朝盛况几百年前就不復存在了。
    虽然不知道圣女使用什么利益打动的眼前这位，但她能给出的条件教会没道理给不出。
    开出双倍的价格把对方拉拢过来就是。
    “这位阁下，我是……”
    兜帽下，一对漆黑冰冷的眼眸猛然抬起。
    嘶~
    安东尼身躯一僵，自我介绍硬生生地被掐断在喉头。
    齐格飞打量了这老神棍一眼便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他是……”
    安东尼额头的冷汗后知后觉地渗出。
    他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如果这个神秘帮手是这位就给出这样的利益，如果是那位就拋出那根橄欖枝。
    一共就没几个人，而且都成名已久，安东尼年轻时还跟著教宗见过他们中的几位。他坚信只要自己处理得当，事情就不会朝著最坏的方向发展。
    可兜帽下的那张脸孔他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
    却偏偏他就是明白这个人到底有多恐怖，更明白那双深不见底的幽邃黑瞳到底代表著什么？
    “你最好还是別大喊大叫比较好。”
    卡塔丽娜又看到了这喜闻乐见的一幕。
    这虎妞自从在风桃村让齐格飞打出心理阴影后，就特別喜欢看到別人也吃一样的瘪，这会儿就幸灾乐祸地说著风凉话。
    “那位大人既然遮著容貌就是不想显露身份。你现在要是大喊一声，今天阳光教堂就得和这伯爵府一块儿搬家咯~”
    安东尼闻言立刻把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重新咽了回去。
    他对著克琳希德躬身一鞠，这次的礼节中再也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虚假感。
    眼前这位，先前只是一个被逼到山穷水尽的落魄公主，
    而现在，
    她是未来的摩恩女王，下一任的教宗冕下。
    “殿下，刚才那位……到底是谁？”
    老主教把声音压得很低，他心中早有答案，可依旧忍不住想寻求肯定。
    克琳希德环视一圈周围欢腾的人群，露出微笑，在两位骑士的拱卫下走进了伯爵府。
    於人声鼎沸的欢呼声中，安东尼听到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声音。
    “他，是希望。”
    ………………
    【克琳希德对您的信任值提升至100%，您获得了阵营领袖完全信任，本次阶段任务全部完成。】
    【您可在二十四小时之內结算奖励，返回现实。】
    【超过二十四小时后仍未结算，系统將自动判定您没有回归的意愿，下达第三次阶段任务。】
    系统夏儂机械平淡的声音久违地响了起来。
    “呵，你的声音还真是久违了。”
    【这意味著您成长迅速，越来越独当一面了。】
    “哟，难得你说话这么好听。”
    【实事求是。】
    【那么，请问您是否即刻回归？】
    齐格飞眉头皱起摇了摇头道：
    “不，先等等，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隨后，他传音道：
    “杨静，我这里解决了，现在过去，告诉我位置。”
    “贫民窟第九街西侧的小巷，我把位置发给你了。”
    杨静清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她的气息有些紊乱，显然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嗯，我这就来。”
    五分钟前，齐格飞收到了杨静的传音，那名死去的梅內卫的尸体找到了。
    作为本次任务的最终boss，康斯顿实在过於拉胯。
    当然，如果按正常的攻略方式，康斯顿这位大骑士配合他手下那上千名卫兵足够让如今的王女阵营喝上一壶。
    只可惜齐格飞先生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挑起民愤带著成千上万的人围殴最终boss，下手可谓极其阴损狠毒。
    事实上他打游戏时也最喜欢用魅惑、挑拨这一类的技能让对手互掐，自己在一旁看热闹。
    整个伯爵府攻略计划可以说是一帆风顺有条不紊，
    除了一个问题，那名內卫的死。
    这件事让齐格飞感到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要是不调查个水落石出，他寢食难安。
    一种莫名而来的直觉告诉他，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67章 勇者的故事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贫民窟的建筑毫无规划，街巷错综复杂。
    这里的房屋经常是门对门的挤在一起，只留下一条很窄的过道，有的时候甚至挤得的连门都打不开。
    但也是因为这种畸形的建筑规划，有的窄巷子你挤著挤著可能就豁然开朗。
    比如这里，这附近的居民在给自己搭房子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要合理利用空间，总是隨便划一块空地就开始动工，导致四周的房屋把这儿围成了一块空地。
    一般这种地方连居住在附近的人都发现不了，可如果发现了，那要么变成垃圾场，要么，
    变成拋尸地。
    齐格飞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这具尸体死状极为恐怖，眼瞳消失只剩眼白，嘴巴张大得像是下顎骨断裂了一般，最恐怖的，是她的脖子朝著一个极为诡异的方向扭了过去。
    毫无疑问，正是那名离奇死去的梅內卫卡洛琳。
    不过现在这事已经不离奇了，齐格飞看到现场的一瞬间就大概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更好奇，杨静到底是怎么找到这具尸体，这地方阴间得连雷达地图上没標誌出来。
    杨静俯下身子摸了摸正在蹭她脚踝的黑猫，怀里还抱著一只橘猫和一只三毛猫。
    而后，她抬起美目看著齐格飞，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的看著。
    齐格飞捂住自己的额头。
    明白了，动物会话。
    杨静那个极为稀有极其特殊的专精。
    眼前这个清冷的女人看他眼神仿佛在说：
    “你，做的到吗？”
    草！
    齐格飞觉得自己那四十多个专精一下子就不香了。
    他不想理睬这个臭女人了，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四周的环境上。
    这块宽敞的空地上潮湿不已，空气中满是湿气，地上都是一片片的水洼。
    “最近没下过雨，这里为什么这么潮湿？”
    “嗯？这是什么？”
    齐格飞发现每一滩水洼上都有一堆散发著萤光的粉尘。
    他刚想拿起一撮做个鑑定，杨静却开口道：
    “那是妖灵粉尘，先別碰它们，灵性还没彻底消失。”
    清冷的声音带著明显的疲惫，杨静之前不回答齐格飞的问题不仅仅是想炫耀专精，体力透支也是原因之一。
    刚刚这里爆发了一场恶战。
    “我和你说了別逞能，没事吧？”
    杨静摇摇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枚碎裂的铁戒指。
    齐格飞目光一沉。
    “我说那个会长看见我反应怎么这么激烈呢？原来如此，这倒是新鲜。”
    这枚铁戒指就是当初齐格飞拜访冒险者公会时，会长罗伯特戴在食指上的那枚戒指。
    由於那位会长全程都在摩挲这枚戒指，齐格飞就多留意了两眼。
    妖灵指环
    类別：饰品
    品质：史诗
    状態：已破碎
    亡灵教团的技术结晶，可將灵体封存於其中在战斗时释放辅助装备者。无需消耗魔力捏碎便能使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只能使用一次。
    被动效果：
    1、加快死灵魔法30%的咏唱速度
    2、减少死灵魔法20%的魔力消耗
    主动效果：
    召唤13个综合评价为a级的妖灵辅助作战
    备註：真有意思，这13只妖灵居然都是使用者的亲族。
    “是啊，確实有意思。”
    齐格飞看著鑑定数据，不由得咧了咧嘴角。
    原本他以为这戒指又是亡母的遗物之类的老套设定。
    现在看来，和他老娘还真有那么点关係。
    罗伯特会长的死去的亲妈多半就在这枚戒指里给他儿子当打手。
    “亡灵教团？”
    杨静走到齐格飞身前確认道，她的体力已经恢復了不少。
    之前的战斗確实给她带去了一点麻烦，但，也仅仅只是麻烦而已。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道：
    “是啊，看来这群阴间人迫不及待地想让我盯上他们。”
    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奈何桥。
    可既然你不想老老实实地走你的奈何桥，那就別抱怨我让你无路可走。
    死神？真当我怕了不成，活人都奈何不了我，何况你们这群半死不活的烂货？
    “还有其他线索吗？”
    杨静摇了摇头，她跟著猫咪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只看见这么一具尸体，刚想上去调查一下四周就冒出了大群妖灵。
    对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找过来，专门设置了埋伏。
    齐格飞点点头，笑道：
    “没关係，之后有的是办法把他挖出来。嗯~倒是你，藏拙啊，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杨静回了个嫌弃的眼神。
    不怪齐格飞会这么说，杨静的综合评价只有a，却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摁死了十三只和她同一等级的妖灵。
    虽然齐格飞早就知道这个综合评价只是一个参考数据，並不能代表实力，但还是有些震惊。
    所谓的综合评价其实最多就是对身体能力的分析，而实力这种东西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的，根本无法靠分析给出一个固定的数值。
    单以骑士这个职阶来说，同样的综合评价下，一个剑术专精30%的骑士和一个剑术专精60%的骑士谁更强不言而喻。
    而在专精都相同的情况，不同的装备、是否擅长魔法、是否拥有神跡、种族差异等等，都会大幅度改变双方的战力水准。
    比如罗兰，这位黄金骑士有著大师级的剑术和幻剑“杜兰达尔”傍身。
    虽然他只是个a级职介，虽然他综评只有s-，虽然他还没有被授予神跡，但他的战斗力却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神圣骑士。即便面对ss级，他也有机会全身而退。
    而事实上，罗兰之所以盛名在外，被公认为史上最强的黄金骑士，就是因为他当年在对魔前线歷练时，曾在魔族不死王庭的某位ss级强者手中成功逃生。
    罗兰这样的土著尚且如此，【漫游者】这个超常的物种就更不用说了。
    齐格飞，一个综评不过c的战五渣。可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他的破坏力足以匹敌一颗核弹。
    而杨静，她的意能直到现在还是个迷呢。
    “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还有些时间，有件事我得先去处理一下。”
    杨静沉默了一会儿，道：
    “下次的任务，可能不会在一起。”
    “我想也是……”
    毕竟自己成长迅速，適应力惊人，下一次的任务夏儂大概就不会再派帮手帮助他了。
    新手保护期结束了。
    齐格飞不由得感到一阵寂寞。
    ………………
    韦娜在一名內卫的护送下回到了贫民窟。
    途中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护卫她居然认识。
    这不就是那个闯进自家抢劫，该死的可恶的混蛋卫兵吗？
    好像叫，崔……崔啥来著？
    “韦娜小姐，在下还有其他任务，就送到这了。”
    “等等，你……”
    韦娜刚想拦住问问情况，这个护卫就没影了。
    女人嘆了口气，推开家门。
    “妈妈……”
    屋內，小皮特呼唤声传来。
    “韦娜，你去哪了？那个声音又是什么？”
    父子俩躺在同一张床上，神色都是一样的虚弱。
    伯爵府被攻陷了，伯爵被打倒，可家里的生活並没有什么变化。
    儿子依旧食不果腹，丈夫依旧病入膏肓，
    什么，都没变……
    “別担心，坏人都被打倒了，不会再来了。”
    韦娜温柔地抚摸著小皮特的额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真的吗！是谁打倒的？是勇者吗？勇者来救我们了？”
    韦娜呼吸一滯，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目光森冷麵容清秀的黑髮青年。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
    答案为：
    “是。”
    可生活並没有丝毫改变，纵使她被那个青年救了一次。
    “妈妈，您见到勇者了吗？他长什么样？快说说，快说说！”
    小皮特双目放光。
    他从小最爱听的就是勇者的故事。
    正义的勇者打败了邪恶的魔王，迎娶了美丽的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些故事总是千篇一律，可即便如此小皮特依旧百听不厌。
    这片大陆上，每一个孩子的偶像都是勇者。
    韦娜並没听过多少勇者的事跡，她讲的故事大部分都是自己编的，反正內容都差不多。
    可这次，她確实有故事可以讲。
    就在不久前，真实发生的故事。
    韦娜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
    “勇者大人是一位……”
    “要不，我自己来讲？”

 第68章 代价

    “要不，我自己来讲？”
    清亮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一个黑髮黑瞳面容清秀的青年带著一个容貌冷艷面无表情的女人走了进来。
    “勇者大人！”
    韦娜惊呼出声。
    小皮特原本虚弱的表情呆滯了片刻后，剎那间容光焕发，一屁股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连病入膏肓的老皮特这一刻脸上都恢復了一点血色。
    “黑色的头髮？梅兰……家族？韦娜，这？咳咳！”
    “妈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皮特不停拉扯著母亲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可语气中透露出来的紧张兴奋却根本压不住。
    韦娜恍若不觉，四下张望，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
    “勇者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么拘谨做什么？我又不是贵族，和你们一样都是平民。”
    “这……这怎么能一样。”
    齐格飞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这坐立不安的一家人。
    罗伊之前就把这家人的情况通过漫游手册上报给了他，原本齐格飞是不会为了这种事亲自走一趟的，整个贫民窟这样家庭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一个个跑去慰问根本不现实。
    但怎么说呢，谁叫他和韦娜这么有缘呢，连人家的身子都看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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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齐格飞才决定临了前先来看看这家人的情况，也算是弥补一些自己计划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行了，也別客套了。韦娜女士，我听说你的丈夫身染重疾，是吗？”
    韦娜一怔，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连忙回答道：
    “是的，我已经请教会的神官治疗了好几次可都没有治癒，神官大人说，这是因为我们的信仰不够虔诚……”
    女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哼，沙比神棍。”
    齐格飞用中文爆了句粗口，听得韦娜一家人瞠目结舌。
    他们肯定是听不懂中文的，但国粹国粹，就是因为哪怕听不懂也知道意思所以才叫国粹。
    何况齐格飞一点都没掩饰脸上的不屑和嘲讽。
    韦娜不敢说话了，他们一家可都是信仰太阳神的信徒，而这位勇者摆明了瞧不上教会。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我倒是可以帮你看看病因。”
    “当，当然！非常感谢您。”
    “耶！爸爸有救了！勇者果然和故事里一模一样！”
    “小皮特！”
    韦娜拉著儿子退到一边给齐格飞腾出施展空间。
    “咳咳，勇者大人麻烦您了，我该怎么配合您？”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躺下就好。”
    齐格飞一打响指，漫游手册闪现於手中。
    韦娜见状立刻拉著拼命想凑上前的儿子躲得更远些。
    小皮特瞪著闪闪发光的眼珠，满心期待地想像著勇者到底会咏唱什么样的魔法治疗父亲。
    然而，齐格飞只是盯著手册看了一会儿，道：
    “肺炎。”
    “肺……炎？”
    一家三口皆是茫然，他们可从来都没听过这个单词。
    “勇者哥哥，肺炎是什么呀，诅咒吗？”
    对於小皮特的问题齐格飞毫不吃惊。
    如果生什么病都能靠一个神术治疗，自然就不会有人去发展医疗技术。
    恐怕在这个世界上，肺炎、肺癌、哮喘、感冒统统都叫咳嗽病。一个神术下去，治好了就是神的恩典；治不好那就是你心不诚，所以神拋弃了你。
    齐格飞摇摇头道：
    “不，就是普通的疾病。如果是诅咒，太阳的神术早就解除了。”
    “咳咳，普通的疾病？那为什么总是治不好啊？”
    “因为……”
    （因为负责治疗的那个神棍在拿你们开涮。）
    平民百姓不知道太阳神术擅长的领域，神官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治疗的方式错了，太阳的神术根本治癒不了疾病。你们明早去附近的村庄找一家丰收教堂，叫那里的牧师给你们治疗。”
    附近的村庄指的当然是风桃村，齐格飞在地图上指了一下大概的位置，接著道：
    “明早会有马车来接你们，治疗结束后你们可以回来，也可以选择留在那里生活，村里正好缺一个铁匠。”
    “谢谢，谢谢您”
    韦娜摁著小皮特的头激动向齐格飞连连鞠躬，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忙道：
    “天都这么晚了，您一定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做晚饭，小皮特你招待一下两位客人。”
    女人像是逃跑一般匆忙地离开了。
    不久，一阵极力压制的抽泣声从外面的厨房传来。
    老皮特朝著齐格飞苦涩地笑了笑：
    “请您原谅，韦娜她……真的太累了……”
    “没关係，我理解。”
    这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重获希望时，难以遏制的情绪爆发。
    齐格飞能理解，因为他也曾体验过。
    “勇者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冒险故事啊？”
    小皮特拉著齐格飞的黑袍，双眼发光地仰头看著他。
    母亲离开了，再也没有人能控制住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了。
    （我的冒险故事……）
    齐格飞回忆了一下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事。
    嗯……冒充勇者，洗脑士兵，霸占他人財產，教唆平民造反还有永不停歇地吹牛逼……
    什么大战魔族，什么围剿强盗，什么地下城探索统统没有。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故事好像不是很適合拿来教育孩子，这种事应该让杨静来做，星梅女侠的故事才是真正的热血王道！
    但这难不倒精似鬼的齐格飞，一个太极拳就把问题拋了回去，
    “孩子，你觉得勇者是什么？”
    “当然是邪恶的克星！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就是哥哥你这样的人！”
    男孩几乎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
    一旁默不作声地杨静听到这话时斜了齐格飞一眼，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配吗？
    齐格飞脚指头都扣在一起了，尷尬地笑了笑连忙转移了这个话题。
    在他的话术引导下，资深铁匠老皮特说了大量有关锻造的內容
    比如附魔、镶嵌、刻印之类的强化系统。
    附魔就是通过特定的魔法给装备附加特殊能力，效果会隨著时间推移而减弱，直到消失。
    镶嵌顾名思义就是將魔晶石或者魔物的材料铸造进装备，这种强化方式带来的效果不会隨著时间而减弱。但却非常昂贵，优质的魔晶石价值连城，而普通魔晶石就算镶嵌上了也没有太大的提升，简单来说，这不是穷逼冒险者用的起的。
    至於刻印，据说是將一种叫做“卢恩符文”的古代文字刻写在装备上，但卢恩符文在五百年的裂谷战爭中彻底失传了，现如今仅存的符文装备都在博物馆里，根本不可能拿出来做研究。
    齐格飞和老皮特聊得热火朝天，小皮特根本插不上嘴，只能把目標转移到了坐在一旁杨静的身上。
    “姐姐，你好漂亮呀。”
    杨静面无表情。
    “姐姐，你是勇者大人的女朋友吗？”
    杨静还是面无表情，额头的青筋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
    “姐姐，能给我讲讲你们的冒险故事吗？”
    杨静站起身准备去外面等待齐格飞。
    “姐姐，你这身衣服太帅了！”
    杨静重新坐了回去，伸出手摸了摸小皮特的头。
    四个人两两一组其乐融融，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黑。
    “受教了，皮特先生。”
    “勇者大人您才是，你说的那种大马士革钢我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听说过，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铁匠能精炼出那样高强度的钢铁，咳咳咳……”
    “別太激动，你的病可还没治呢。”
    “呵呵，让您见笑了。”
    咕~
    这时小皮特的肚子发出了一阵飢饿的悲鸣。
    “饭怎么还没好呀？”
    老皮特也有些纳闷。
    “韦娜，晚餐还没做好吗？”
    “没关係，大不了就一起去闹市区的酒馆，我请客。”
    齐格飞对康斯顿领的特產金穗燕麦粥颇有好感，原本就算回去之前给妹妹带上一点。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就是要你不好意思啊，不然怎么让你留在风桃村给军队当铁匠？）
    齐格飞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站起身：
    “我去厨房看看，你好好休息吧。”
    “麻烦您了。”
    贫民窟的厨房一般都修建在户外，而且都是几户人家一起使用的，毕竟房屋狭小，连窗户就那么一个。
    齐格飞走出屋子便闻到了一阵燕麦粥的香味，他循著香味来到后面的厨房。
    “韦娜小姐，我们打算……”
    “…………”
    “………”
    灶台上的盘子里放著几块夹著腊肉的黑麵包，稀薄的燕麦粥洒落一地，升腾著阵阵热气。
    女人就这么倒在那里，她那双美丽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瞳孔，白皙的脖子朝著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嘴巴张的很大，像是什么东西被从中抽了出来一般。
    我们时常会听到这么一句话，故事的发展需要逻辑，但现实不需要。
    可齐格飞觉得，现实，往往才是最有逻辑的。
    你所犯下的每一个错误，做出的每一次妥协，都將在日后化作利刃，从你根本无法预料的角度捅进你的要害。
    是的，
    早在“公马横幅”的那一晚，当齐格飞拍著罗兰的肩膀，
    决定避开这群疯子的那一刻起，
    就註定，
    他將为自己的得过且过，
    付出成倍的代价。
    韦娜的手伸向那座屋子，她最爱的人都在那里，那是她的家，是支撑这个女人直到现在的希望。
    漫长的夜晚终於要结束了，
    可她终究还是倒在了黎明前，
    不声不响的，毫无徵兆的，倒下了。
    齐格飞沉默著拿起一块裹著腊肉的黑麵包放进嘴里。
    乾涩，坚硬，只有那一小片腊肉还算能入口。
    一共五块黑麵包，却只有四个裹著腊肉。
    “嘖，真特么难吃。”
    齐格飞闭上眼仰起头，艰难地把食物吞咽了下去。
    “梅，兰。”
    阴冷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暴怒的双眼猛然睁开，幽黑的瞳孔顷刻间化作赤红一片。
    “草你妈！”

 第69章 所谓勇者

    眼前的生物蒸腾著灰暗的雾气，一根根白骨刺破皮肤裸露在外，它的全身已经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血肉了。
    但从那半张死白凹陷的脸上，齐格飞依旧可以辨认出这个怪物昔日的身份。
    康斯顿城冒险者公会长，罗伯特·丹尼尔。
    曾经的【魔战士】，如今的，
    【死侍】。
    骷髏怪物举起一根白骨手指，指著齐格飞歇斯底里的大吼了起来。
    “又是你……又是你！
    梅兰！梅兰！你们这群该死的噁心的怪胎，
    一次次，一次次，践踏我等的夙愿！
    这里的人呢？谁允许你让他们离开的！
    谁允许的！”
    罗伯特已经没有多少身为的人类的意识了。
    他通过献祭自己的肉体提前进行了神授仪式，强行將自己提升为了s级的【死侍】。
    所谓的神授仪式即是向信仰的神明立下永远虔诚的誓言，从祂们的手中获取【神跡】的仪式。
    除了魔法师以外，几乎所有职阶想从a级晋升到s级都需要一场神授仪式。
    而这位a级日后是成为s级中的佼佼者还是吊车尾就全看他获得的神跡到底有多强了。
    职阶者在a级时的实力越强，意志越坚定则能承受的神跡便越强，潜力也就越大。
    如果在实力不足的情况通过各种手段强行容纳神跡，结果要么被抹掉人性变成疯子，要么直接去见自己的神明。
    而罗伯特显然就是前者。
    “哈哈哈哈哈哈！
    你不说话？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吗？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胜券在握？
    梅兰，我告诉你，计划已经成功了！
    是，你是劫走了我们的精灵，你还清空了胡佛商会，你他妈甚至把整个贫民窟都迁了出去。
    但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没有用滴~”
    齐格飞一语不发地看著这个又笑又怒的小丑，赤红的竖瞳中杀意汹涌翻腾。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断剑巴鲁姆克已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啊~你想杀我~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梅兰！你输……”
    轰！
    韦娜家的墙壁炸裂破碎，尘土飞扬，砖瓦四溅，
    隨著漫天沙石一起飞上天空的，是罗伯特的头颅。
    “吼吼吼吼吼！”
    飞扬的尘土中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龙吟。
    烟尘散去，一条龙头鱼身，口润粗嗓的妖兽於空中游曳，它的嘴里咬著罗伯特的半具身体。
    细细密密的水汽开始匯聚凝结，迅速化成了一条飞洒在空中的溪流，这妖兽就是在这条溪流中纵横游弋！
    海为鱼，虬尾似鴟，用以喷浪则降雨，
    龙生九子，螭吻！
    杨静从破墙中走出，明艷的脸上冷若寒霜。
    她的手中持著那把一直掛在腰间从未打开过得摺扇。
    这本是一把只有扇骨的白玉摺扇，齐格飞一直以为那是杨静中二的產物。
    现在他终於看到了这把折射的真面目。
    星空之下，
    龙头鱼身的螭吻於空中跃过，漫天的溪流倒映著女人清丽的身姿。
    白玉摺子赫然抖开，波光粼粼的空中溪流弯折蔓延最终匯聚於其上，
    画中景，扇中溪，本应空荡的摺扇化成涓涓的流水与一条条跃动的锦鲤。
    意能【扇中瑶塘】
    螭吻仰起龙头，一口將那半具白骨身躯吞入腹中，摇曳著身躯回到了杨静的身边。
    房屋內，皮特父子躺在一只蚌精的壳內，睡得深沉。
    齐格飞朝著杨静点点头，视线难以克制停留在那头螭吻的身上。
    他刚向前踏出一步，那头螭吻就像是受了惊一般连忙把脑袋藏到杨静的背后，露出瑟瑟发抖的大半截尾巴。
    齐格飞脚步停住，有些错愕地看著这一幕。
    “它不喜欢你身上的气息。”
    杨静的脸色有些苍白，今天她已经施展了两次意能了。
    【扇中瑶塘】不是【欺人之谈】那种主打被动效果的意能，每次使用都消耗巨大。
    齐格飞有些苦涩地笑了笑，道：
    “我失策了……”
    杨静看了一眼倒在厨房里的韦娜，低声道：
    “这不能怪你。”
    齐格飞摇了摇头，指向东方，道：
    “並不只有这件事。”
    杨静回头望去，澄澈的瞳孔骤然收缩。
    贫民窟的东方，是金穗街的方向，是伯爵府的方向，是克琳希德他们所在的方向。
    歷代康斯顿伯爵为了向王室展现自己的乖巧，都没有修建城堡。
    可现在，
    那里却出现了一座巨大发光的白色堡垒，
    不，那不是什么堡垒，
    那是一具宛若城堡一般的巨大骷髏！
    姓名：“亡灵主宰” 尼科勒提米斯
    无性別 3034岁
    种族：不死族
    阵营：混沌
    职介：不死之王
    於一千年前登基，魔族不死王庭的新王。继墓王、巫王、骨王之后不死王庭出现的第四位不死之王，死神塔纳托斯的神眷，魔王候补之一。
    专精：不详
    天赋：【不眠】
    神跡：【塔纳托斯的眷顾】
    筋力：ss
    敏捷：ss-
    魔力：ss+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a
    综合评价：ss
    备註：请收起你大胆的想法，这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
    齐格飞看著漫游手册给出的搜索数据，深吸了一口气，咧了咧嘴。
    “对嘛，最终boss就得这样，才像样！”
    杨静没有片刻犹豫，收起摺扇便道：
    “回归吧，任务已经完成了。”
    齐格飞赤红的竖瞳盯著远方的那具骷髏，没动。
    “我们应付不了那样的对手！”
    【漫游者先生（小姐），本次阶段任务已结束，请即刻回归！】
    夏儂的声音同时出现在齐格飞和杨静的脑海中，空灵动听，没有了机械感。
    史官夏儂再次亲临，向两位漫游者发出警告，上一次，还是在死神的祭台前。
    “回去？你就让老子这么看著这半个月垒起来的家底被那堆烂骨头败光。”
    【漫游者先生，请保持理性。王女克琳希德有能力解决突发事件。】
    齐格飞一声冷笑，道：
    “那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
    “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也知道哪怕克琳希德他们死光，也不妨碍我修正歷史，大不了就投靠罗德里克直接躺贏。
    可我他妈，
    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齐格飞双眼泛红，拳头捏的死死的。
    他原本有能力，也有机会预防这些事情发生。
    可他没有，就像是打游戏一般，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不去做任务，剧情就不会自己推进。
    无数的偶然凑成了必然，可究其原因，
    只是因为他一直把这个世界当成了游戏。
    这份轻浮的代价，就是韦娜冰冷的尸体和包括克琳希德在內，无数无辜者的死亡。
    “別去。”
    杨静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让见惯了嫌弃表情的齐格飞感到颇为新鲜。
    齐格飞摇了摇头。
    “会死的。”
    “我知道。”
    “齐格飞！”
    杨静紧咬著下唇，握著摺扇的手指关节发白。
    一旁的螭吻偷看著这俩人，静悄悄地游到了蚌精的壳上。
    屋外只剩下了齐格飞和杨静。
    齐格飞斜了一眼那机灵的妖兽，笑了起来：
    “你这意能可比我的牛逼多了啊，那傢伙是哪来的？其他世界收服的吗？”
    “……”
    “哎，回去后你得好好给我讲讲你那些漫游经歷。”
    “…………”
    杨静没有回答一句话，只是挡在齐格飞的身前，默默地默默地注视著他的眼睛。
    齐格飞也看著那双深蓝的眼睛，半晌，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比摆著一副算无遗策的架势，捅出来这么大一个篓子。现在这个傻比要去把篓子堵上。”
    “替我照顾一下我妹妹。”
    他从女人的身侧绕过，坚定地，义无反顾地朝著远方的金穗街狂奔而去。
    杨静望著那个远去的背影，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悲伤，螭吻飞扑而出，一口將地上的头颅吞入肚中。
    …………
    齐格飞的演技一直很好，
    但他並不是那种演著演著就不认识自己是谁的傻缺，不会因为演了几天勇者就真把自己当勇者。
    那尊骷髏到底有多恐怖哪怕用肉眼都看得出来，他不过只是一个c级，连职阶都没有的村民。
    夏儂虽然不曾明说如果死了会怎么样，但哪怕用鼻子想都猜得出后果。
    【漫游者先生，我无法理解您的选择。】
    【於您而言，这个世界不过只是黄粱一梦，等修正歷史后就会离开的游戏一般的世界。】
    【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世界的平民百姓拼上自己的性命。】
    夏儂的在脑海中一刻不停地在脑海中劝说著齐格飞。
    可齐格飞恍若未闻。
    他的耳边迴荡著他们的声音，那些声音实在太吵了，早就压过了史官的劝说。
    “不愧是梅兰大人！”
    “梅兰，若您的战斗需要帮助，骑士罗兰愿做您的先锋！”
    “唔，勇者大人，我也想做您的同伴！”
    “爸爸！娜娜，饿了！”
    “大人，您不愧是勇者，不仅会阴谋算计还会暗箭伤人！”
    “齐格飞哥哥，早点回来哦，大家都在村里等你。”
    “勇者大人，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齐格飞先生，谢谢你……”
    “呵，
    哈哈哈哈……”
    齐格飞笑了。
    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止住笑声，回答道：
    “夏儂，你在说什么呢？为了平民百姓？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什么劳什子万家灯火、黎民苍生我压根不在乎，我也没那个本事在乎。
    我又不是真的勇者，哪有那个本事救这么多人。”
    齐格飞擦了擦眼睛的泪，接著道：
    “不怕丟人的告诉你，
    十六岁前，我觉得周围的人都是白痴，这群二货一天到晚不是聊校就是打lol，太没意思。
    十六岁后，我发现我才是最白痴的那个，我拼了命地工作、学习，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白痴。
    夏儂，我这辈子从来没交到过什么朋友。
    但现在，”
    一道道画面，这半个月的生活在眼前闪过。
    虎头虎脑的女骑士半夜跑来找自己要吃的；
    一本正经的络腮鬍男人神色复杂看著搓衣板；
    白髮的女孩带著她的四个小伙伴打到一头山猪回村烤肉；
    矮小的圃人跪在眼前涕泪横流；
    夕阳下，金髮少女让万物失色的笑容。
    齐格飞挺直了腰板，吸了吸鼻子。
    “老实说你给我签的这个该死的契约属实给我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
    还是谢谢你，夏儂
    异世界漫游，真的不错。”
    【…………】
    四周惊慌奔逃的人群越来越多，他们带著儘可能多的財物，拼了命的往城外逃去。
    人群中，
    一道黑色的身影迅捷地闪过每一个障碍物，朝著人群涌来的方向，恐慌的源头飞奔而去。
    勇者到底是什么？
    对抗魔族的尖兵还是邪恶的克星？万家灯火的守护者？或是老百姓的救世主？
    不，不是的，勇者不是那么复杂的东西。
    勇者，也从来不是正义的代名词。
    古华夏的圣人早就在几千年前就对这个单词做出了最完美的詮释。
    所谓勇者，
    虽千万人，吾往矣！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s级职阶【死侍】：神跡【死的呼唤】，接受了该神跡的信徒无论其原本是什么职阶都会变成死侍。
    自身將变为半个不死族，寿命大幅度增长，可以指挥他人创造的不死族为自己效力，並且免疫所有精神影响类魔法。死的呼唤】是塔纳托斯所能授予的最高级的神跡之一，半吊子的a级根本无法承受祂的力量。
    意能【扇中瑶塘】：
    杨静在一次任务中获得的意能，外表为一把没有扇页的白玉摺扇，其中蕴藏著一座水军瑶塘。
    可將收服水中生物送入其中，不同的生物会给使用者不同的属性加成，也可在战斗中帮助使用者共同作战。
    杨静的专精【动物会话】给这个意能带去了质的改变，原本需要通过长久餵养才能驯化的生物，如今只需要开出足够的价码便能让它为你所用。
    意能本质上是漫游者意识的一部分，因此无法摺扇无法存入物品栏。

 第70章 龙血的勇者

    “卡塔丽娜！你带三队组织平民疏散！”
    “其他人，包括你们，不想死的就举起武器！”
    康斯顿伯爵府外，罗兰挥舞著杜兰达尔神色严峻地指挥著军队。
    说是军队其实根本没多少人，这次行动只派了少部分士兵乔装打扮混入人群，而且都没有穿戴甲冑。
    而那些伯爵府的卫兵里精锐的已经被先前的人潮衝散了，剩下的都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乌合之眾，根本指望不上。
    眼下真正能构成战力的只有克琳希德一行人和被齐格飞雇来冒险者们。
    可就凭这点人手根本就不可能挡得住眼前这尊怪物。
    “该死！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它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罗兰眼中血丝密布，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是的，他认识这个怪物，他认识这个顶破康斯顿府屋顶的巨大白色骷髏。
    “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
    几年前罗兰刚刚成为黄金骑士前往前线歷练时，凭藉著杜兰达尔对不死族的强大克制力，杀得不死王庭的大军溃不成兵。
    他的活跃最终惊动了这位不死王庭的现王！
    尼科勒提米斯亲自出手，全灭罗兰率领的小队。连他自己如果没有杜兰达尔的护佑，也早已成为亡灵主宰的死灵僕从。
    罗兰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忘不了尼科勒提米斯那少了一颗门牙的丑陋头骨。更忘不了战友们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般突然倒下，脖颈扭曲，眼瞳涣散。
    此时此刻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当年一般无二。
    白色的巨大骷髏正將它的周身化作一片灰白世界不断向外蔓延，成千上万的亡灵在灰白中游窜尖叫。
    那都是一张张脸，兽人的，精灵的，人类的，甚至还有魔族的，这位不死之王要把整座城都变成它的死灵国度！
    “尼科勒！”
    罗兰发出了一声怒吼，手中的杜兰达尔光芒乍现，一道璀璨的剑光朝著那尊巨大头骨飞射而去。
    然而巨大骷髏甚至连阻挡的意思都没有，任由那道剑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崩碎，化作光粒。
    “虫豸。”
    阴冷沙哑的声音从骷髏的口中传出，这一刻，周围数十万的亡灵齐齐发出尖叫，
    那些没来及逃走的平民们，那些实力不足的卫兵们，如同割麦子一般齐齐栽倒下去。
    亡灵主宰张开了缺失了一颗门牙的巨口，下一刻倒在地上的人们脖颈扭曲，灰白的灵体从他们的口中被抽出，飞向那片灰白的世界成为亡灵大军的一部分。
    巨口合拢，尼科勒提米斯审视了一下自己只有上半身的身躯，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用於献祭的灵魂不够，召唤仪式只具象出了它一半的身躯。
    “纵使信仰吾主，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群蠕动的肉块。
    人类，竟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但那也已经无所谓了，不足的灵魂可以摄取这座城市的人类来补足，哪怕只有一半的身躯，亡灵主宰也能在一夜之间把整座城市变成死者国度。
    康斯顿伯爵领从今天起，將成为魔族对奇兰大陆发动进攻的第二条战线！
    “呃……”
    卡塔丽娜捂著自己的脑袋半跪於地上，汗水从她的额头滴淌而下。
    四周的冒险者们也清一色的出现了相同的症状，这些普遍为c级最高也不过b级的冒险者根本没办法抗下数十万乃至数百万亡灵的齐声尖啸。
    从亡灵主宰出现不到十分钟，战局便呈现一边倒的局势，而最可怕的是，那位“亡灵主宰”直到现在，还没有真正出手过一次。
    这一刻罗兰终於明白了，为什么那个晚上齐格飞·梅兰说什么也不允许他出手干预这件事。
    （呵呵，原来如此，亡灵主宰，是了……）
    黄金骑士握剑的微微颤抖，他很愤怒，並不是对那位梅兰隱藏信息感到愤怒。
    而是对自己，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
    是啊，对手是一位不死之王，就算告诉你详情，你又能怎样？
    罗兰是场上唯二还能自由活动，他有杜兰达尔的护佑，而另一位……
    克琳希德碧绿的眼眸已经化作一片灿金，绝美的脸庞上透著一股无情的淡漠，神圣洁净的光芒从她的周身绽放，將那片灰白的世界死死地卡在了伯爵府的大门之內！
    为什么亡灵大军还没有席捲城市？为什么在一位ss级不死之王的倾轧下，还能有平民逃出城去？
    因为克琳希德，这位太阳的圣女几乎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整个亡灵军团的进攻。
    【索雷斯的宠爱】：太阳神索雷斯的神眷者，光元素和火元素的亲和度达到极致，可在一定范围內调动光之精灵为自身服务。
    此外，
    身负此神跡者可作为索雷斯降临的容器。
    “神降术，太阳家的神眷。哼，愚昧，就凭汝的人性又能支撑多久？”
    尼科勒提米斯巨大的头骨颤动，它那副枯骨是没有表情可以展露的，但罗兰却能清晰地从那张骨头脸上看到嘲笑和不屑。
    “杂碎！”
    杜兰达尔光芒大盛，大量魔力朝著剑身匯聚而去。
    罗兰的额头青筋暴起，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尖流出，
    这，
    將是他拼上性命的一击，
    【弧光一闪】！
    “幻剑的剑鞘，上次倒汝你跑了。”
    一团苍白的火焰在亡灵主宰的眼中跳跃了一下，而后，数百只魂灵从灰白世界中飞出涌向罗兰。
    罗兰高举幻剑，剑身上的魔力已然匯聚到了临界点，
    然而，
    当他想要挥下时，却停住了。
    因为那些向他涌来的亡灵，他们的脸罗兰认识。
    那是昔日追隨他征战魔族前线，战死於亡灵主宰手中的同胞！
    “你这个混蛋！！！！！”
    两行血泪从男人的双眼汩汩流出，匯聚而来的庞大魔力几乎让他的身躯濒临崩溃，可罗兰却不敢將幻剑挥下。
    那都是他战友的亡灵啊！
    “愚蠢的人类，会言语的肉块，伴吾左右，永世不灭，乃是无上的荣光。”
    尼科勒提米斯举起了一只巨大的手骨，像拍苍蝇一般，朝著绽放著光芒的克琳希德一掌挥下。
    “让汝完成神降倒也麻烦，感恩吧，太阳的神眷，汝將回归吾主的怀抱。”
    “住手！！！”
    罗兰目眥欲裂。
    “吼吼吼！！”
    卡塔丽娜用力一砸脑袋，举起盾牌就衝到了克琳希德的身前。
    白色虚幻的盾牌显现，无形的壁垒覆盖住了女骑士的全身。
    她的身躯没有那只手掌的一根骨节大，她的防御武技抵挡不住哪怕一秒，甚至她自己也知道，这只是白白送死，
    可即便如此，
    女骑士依旧挡在了少女的面前。
    因为那是她的殿下，是她的闺蜜，是她最好的朋友。
    克琳希德淡漠的金色眼眸中瞬间恢復清明，声嘶力竭地呼喊道：
    “丽娜，不要！”
    “傻瓜別去！！！！”
    ……
    轰！
    浩瀚磅礴来自遥远太古的恐怖气息从男人的身上喷涌而出。
    一颗又一颗虚幻的岩色龙鳞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他的体表，一对尖锐的龙角虚影刺向天空。
    男人白髮飘扬，赤红的竖瞳在黑夜中明亮闪烁，宛如两颗跃动的火炬。
    他的手中，那把断剑剧烈颤动绽放出阵阵炽烈夺目的红光，汹涌澎湃的力量无休无止地灌入持剑者的身躯。
    大地在颤抖。
    白髮男人每向前走一步，身上的气势就会增强一分。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过了，每走一步都会將脚下的石砖踩得粉碎。
    如果此时此刻，
    有一位歷史学家从旁路过，
    那么他一定会惊愕地发现，
    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和千年前的那位龙血勇者一模一样。
    “龙血的勇者”巴鲁姆克（齐格飞）
    男 20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秩序
    职阶：勇者候补
    昔日的龙血勇者如今降临於您的体內，他的力量不足往昔的十分之一，可即便如此，依旧千军辟易。
    专精：
    御龙100%（至圣）
    屠龙剑术99%（大师）
    武技：
    【流星】【逆流星】【即刻反射】【逆鳞】【濒死再动】【阿尔比昂的雷枪】【长夜已尽】
    元素亲和：
    全元素亲和100%
    魔法：
    可使用已知全部魔法。
    种族天赋：
    【龙之炉心】：永不枯竭的魔力，炉心不灭古龙不死。
    【不朽的岩鳞】：永不腐朽的龙鳞，古龙纵死余威犹存。
    史诗：
    【强欲的黄金】：巴鲁姆克的独有史诗，来源不明，作用不详。
    【裂谷战爭的英杰们】：集团史诗，由裂谷战爭所有参与者共有。巴鲁姆克所拥有的部分，可重现其与魔王路西法决战时的传奇时刻。
    神跡：
    【元素的宠儿】：勇者独有神跡，自动获得所有元素最高级亲和，且元素妖精將会源源不断为您递送魔力。
    【阿尔比昂之爱】：大古龙——龙王阿尔比昂的独有神跡，作用不详，仅可赐福於龙种。
    筋力：sss-
    敏捷：sss-
    魔力：∞
    智力：a
    幸运：s
    领导力：c
    综合评价：sss
    传闻，巴鲁姆克是是一名被古龙养大的孩子；
    传闻，巴鲁姆克与养育他的古龙结为连理分食龙血，成为了史上第一位龙血骑士；
    传闻，他曾两度为了世界挺身而出；
    传闻，他在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中，以人类之躯重创最强魔王，力竭战死；
    传闻，他的剑光甚至能够分割昼夜晨昏。
    男人合拢手册，百般聊赖地將它丟到一边。
    “她说，我会死。他们都说，让我別去……”
    “奇怪，可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沉厚的嗓音从他的口中发出，这不是齐格飞的声音。
    【漫游者先生！因不明原因，曾经的勇者在您的体內甦醒，请务必把握机会！这是仅此一次的奇蹟！】
    夏儂的声音颤抖，有兴奋，有惊愕，有不解，也有恐惧。
    这个史官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如此丰富的情感。
    白髮的男人恍若未闻，良久，开口道：
    “史官。
    你，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夏儂沉默了，似乎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措辞，才回答道：
    【漫……巴鲁姆克大人，欢迎回来。】
    【请大闹一场吧！】
    巴鲁姆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尊纯白骷髏，一对虚幻的龙翼赫然从背后展开。
    道：
    “毋庸置疑。”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裂谷战爭：500年前一场秩序与混沌之间的全面大战。魔族迎来了史上最强大的魔王，他击败了当时的勇者，统合了魔族的所有王庭向秩序阵营发起了全面进攻。转眼间，人们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座要塞。
    所有的种族在此时放下芥蒂，齐聚於狮心王的旗帜下，无数英杰前赴后继用生命拖住了魔族进军的步伐。
    同年，已经完成了使命，不再是勇者的巴鲁姆克为了世界挺身而出，时隔五百年再次迎战魔王，力战身死。却也给“最后的英雄”爭取到了成长的时间。
    “最后的英雄”以自己的生命和名字为代价，一斧將世界分为两半，光辉纪开启。
    ………
    大裂谷：“英雄”分隔奇兰大陆和魔大陆的大裂谷。
    深不见底，海水永远也填不满的大裂谷。它的出现象徵著光明的到来，彻底终结了人魔无休无止的全面战爭。如今两片大陆的交匯点只有奥菲斯帝国最北部的尼伯龙根战线。

 第71章 圣剑

    “丽娜……”
    克琳希德有些呆滯地喃喃自语，罗兰错愕地看著眼前这一幕，在场所有人都在此刻陷入了沉默。
    “呼~呼~嚇死我了！”
    卡塔丽娜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啊对，她没事。
    那只巨大的白骨手掌在距离女骑士不到半米的位置停住了下落。
    就那样悬停在那里，好像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伯爵府之上，
    亡灵主宰空洞的双眼中苍白的火焰不断闪烁。
    （这，是什么？为何？）
    就在刚才，这位不死之王竟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悸？
    早在好几千年前尼科勒提米斯的心臟就不跳了，怎么可能会有心悸？？
    “傻瓜！赶紧带殿下走！”
    罗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下达命令。
    他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杜兰达尔上匯聚的强大魔力如果不释放掉，那他就会被逆流的魔力直接撑爆身体。哪怕释放掉，他也会在下一秒失去所有气力，根本没办法逃离战场。
    然而，
    “啊啊啊！”
    正在使用神降术的克琳希德突然发出一阵悽厉的惨叫，悬浮著的身体坠落而下，那压制著灰白世界的圣洁光辉也消散不见。
    “殿下！”
    “殿下，您怎么了？”
    卡塔丽娜连忙扶住克琳希德。
    “这！”
    女骑士惊恐地发现，她的殿下此刻面如金纸，鲜血从她精致的耳朵流淌而下。
    罗兰一咬牙，强撑著身体飞奔到两个女孩的身前，朝著那尊巨大的骷髏怒吼道。
    “该死！你做了什么！”
    “哼，她自己承受不了太阳的神降，关吾何事。”
    亡灵主宰的回答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罗兰的希望。
    这次真的走不了。
    躺在卡塔丽娜怀里的克琳希德却在此刻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
    “不，不是的，精灵，光之妖精们，在恐惧……”
    “恐……恐惧？”卡塔丽娜很疑惑。
    “不对，也不是恐惧……光之妖精们……”
    在狂欢！
    它们声嘶力竭向著它们的主人表达著自己此刻的喜悦。
    尖叫声，欢呼声，强烈到几乎捅破了克琳希德的耳膜。
    “可怎么会这样？唔！”
    罗兰刚问出这个问题就发出了一声痛哼。
    该死，他身上也出问题了。
    准確来说是他手里的那把剑出了问题。
    杜兰达尔绽放出耀眼的金芒，罗兰感到手掌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鬆开了握剑的手。
    庞大的魔力压迫瞬间消失，罗兰吐出一口鲜血，倒退了两步总算稳住了身形。
    黄金骑士保住了一命，可他心中的惊骇却怎么也平復不了。
    因为杜兰达尔，
    这把由蔷薇王后赐予，认他为主，跟隨他歷经百战的幻剑，竟然在刚才拒绝了他，拒绝了他的持握！
    “这怎么可能？”
    杜兰达尔，这把不知道多少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幻剑在空中跳跃、飞舞、盘旋，如同一个撒欢的孩子一般朝著眾人的后方飞射而去。
    一只布满虚幻龙鳞，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它。
    “嗯，好久不见，杜兰达尔。”
    “抱歉，我的老伙计在这，这次不能和你並肩作战。”
    杜兰达尔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如同一个受委屈的孩子一般，似乎连笔直的剑身都颓软地弯了下去。
    “呵呵呵，別这样，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主人了吗。”
    白髮的男人声音並不高昂，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一头黑髮变得雪白，他的双目赤红如火，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即便如此，眾人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泪水从克琳希德的眼角滑落。
    终於，
    支撑到了……
    终於，
    坚持住了……
    他来了！
    “您……”
    罗兰惊愕地看著朝自己走来的白髮男人，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s级的黄金骑士……嗯，即便在五百年前也不多见。
    你，不错。”
    白髮男人將杜兰达尔递还给罗兰，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金髮少女，道：
    “暂时切断和它们的连接，不然你的精神撑不了多久。”
    他伸出左手，青翠碧绿的波动扩散而出，少女惨白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復了血色。
    “无论是神术还是神跡都不是无偿的，这点你应该清楚。”
    “齐格飞先生，我……”
    “哼，索雷斯那个老东西的性趣还是这么噁心。”
    克琳希德还想说点什么，但白髮男人已然移开了视线，少女囁嚅了一下嘴唇，把剩下的话埋进了心里。
    “梅兰大人！你变得好帅！”
    卡塔丽娜张开臂膀飞扑而来，男人闪电般地抬起手一巴掌將她拍在了地上。
    “呃，抱歉，条件反射，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呜呜……”女骑士眼冒金星。
    白髮男人歉意地朝著卡塔丽娜笑了笑，而后抬起头，赤红的竖瞳对准了那尊高耸的巨型骷髏。
    “抱歉，老朋友，让你久等了。”
    尼科勒提米斯双眼中的苍白火焰疯狂跳动，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吼了起来：
    “不，不！你，你！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应该已经死了！”
    “一千年不见，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看来……你另一颗门牙也不想要了。”
    “你！！！”
    曾经，不死王庭是魔族诸王庭中最强大的一支。
    王庭中一连出现了三位不死之王。
    墓王，巫王，骨王。
    三位不死之王先后成为了魔王。
    王庭一时间如日方中，不死大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而他尼科勒提米斯，作为第四位不死之王被旧王们寄予厚望。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成为不死王庭的第四位魔王，將带领著大军荡平其他王庭，击败勇者，攻入人类富庶的土地。
    烈火烹油般的国势，前辈们强烈的期待，亲族们狂热的崇拜，这一切给了尼科勒提米斯莫大的自信。
    於是，他决定带领大军先行占领人类的一座城邦。
    一开始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人类军队的抵抗不堪一击，大军不费吹灰之力地兵临城下，
    直到，他在那座城邦里，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骑著古龙，满头白髮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像来自高天之上的雷罚轻而易举地碾碎了他的大军，在眾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拔掉了他一颗门牙。
    奇耻大辱！
    自那以后不死王庭一蹶不振，甚至连五百年的裂谷战爭都没能参加。
    原本应该成为英雄的尼科勒提米斯一夜之间成为了魔族诸王的笑柄。
    哪怕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哪怕这个男人早在五百年就战死了，
    可时至今日，那份恐惧依旧根植在他的心中，男人的名字依旧让他无法遗忘。
    那个名字……
    “巴鲁姆克！！！！！！！！”
    亡灵主宰怒吼出声，周遭的灰白疯狂扩散而去，数百万亡灵同时发出嘶吼，朝著白髮男人蜂拥而去。
    而巴鲁姆克，
    他不紧不慢地举起手中的剑，
    那把原本断裂的长剑此时绽放出的红光炽烈地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轰隆隆！
    云端之上，雷云密布，闪电交错。
    红的，绿的，蓝的，无数道五彩斑斕的流光在高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魔力旋涡。
    旋涡的中心，正是巴鲁姆克。
    克琳希德有些失神地看著这一幕，她能感受到周遭的光之妖精近乎疯狂地朝著那里涌去。
    亘古以来，
    能够引动这种异常天象的只有一件事……
    炽烈的红光化作虚幻的光子利刃在断裂的剑身处弹射而出，
    圣剑，出鞘。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精灵（elf）：长耳朵的外貌非常美丽的人形生物，元素亲和很高。
    元素妖精（fairy）：正常情况下无法看到和感知到的生命，存在於每一个生物的体內，其实也就是元素亲和。体內的妖精越多，相应的元素亲和也就越高。元素亲和达到一定高度，便能感受到元素妖精的存在
    【勇者】深受所有元素妖精的喜爱，可以无条件调动大气中的元素妖精帮助自身，因此每一位勇者都拥有全部的元素亲和。
    ——————————
    从这一章开始改一下光之妖精的称呼，免得大家搞混，也免得我自己搞混_(:3”∠)_

 第72章 震动和流星

    风桃村广场上，
    “该我了！该我了！”
    “@￥%&*&”（精灵语：明明该轮到我了！）
    “你刚才已经不是已经轮到过一次了嘛！”
    “￥&*@#%￥”（精灵语：刚才是夏洛蒂！现在轮到艾米丽了！）
    “唔，你们不要吵架嘛……”
    虽然已经是三更半夜，但风桃村五月天却依然在广场上嬉闹。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很旺盛的，尤其是这些个孩子里，呃，压根就没几个真的是孩子。
    托娃这姑娘已经这两天的相处中熟稔地掌握了精灵语，现在她正插著腰，小脸涨红地和精灵少女艾米丽爭夺上天的机会。
    这里的上天指的是骑著达伦魔杖在夜空中飞一圈的机会。
    两个姑娘爭论不下，最终在达伦的调解下，三个孩子一起坐著那根长不足一米的魔杖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
    “呜呜，不会有事吧~”
    “唔，应该没关係，我的魔法可以同时十个大人飞上天空呢。”
    平日里一向唯唯诺诺的半精灵少年此刻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然而，他话音才刚落，魔杖就失去了控制……
    “哎呀！”
    “唔！”
    “好痛！”
    三个孩子摔得七荤八素，托娃捂著自己屁股，痛呼道：
    “你骗人啦，根本连三个人都撑不住！”
    “唔，怎么会这样。”
    “娜娜，快扶我一下，我屁股好痛。”
    托娃伸出手想让一旁的法芙娜拉自己一把，
    “娜娜？”
    法芙娜恍如未闻，赤红的龙瞳死死盯著南边的方向。
    下一刻，恐怖的龙威席捲了整个广场。
    白髮少女龙牙裸露，高举著双手兴奋地尖叫了起来：
    “爸爸！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巨大的翅膀从她的背后撑开，粗大的尾巴猛地一砸地面，
    尘土飞扬间，
    少女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边。
    …………
    无边的海，
    一个长著淡粉长发，漂亮得几乎分不出性別的半精灵青年正在海中摆弄著各色朵。
    忽然间，群摇曳。
    晚风包裹著各色瓣飞向天空，星星点点地飘落而下。
    青年抬起头看向天边，半绿半粉的瑰丽眼眸中带著一抹笑意，
    “哦呀~”
    …………
    夜晚的圣咏之城钱特，灯火通明。
    “有一位魔女坐著扫帚飞在空中，灰色头髮在风中飘逸。这位像洋娃娃一般漂亮又可爱，连漫天的繁星见了都会隱去光辉的美少女，究竟是谁呢？
    ——没错，就是……哇啊！！”
    少女尖叫一声摔进了一个昏暗的小巷子。
    她站起身，用力地把站到自己头髮上尘埃拍掉，
    而后鼓起腮帮子，对著南方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道：
    “好啊！居然敢抢我结晶小姐的风头！”
    …………
    极北，人魔第一战线，尼伯龙根
    “大帅！”
    军帐內，一名杜拉罕（无头骑士）朝著眼前的人单膝下跪。
    被称为大帅的那名魔族有著一对漆黑羽翼，全身包裹在华丽甲冑中，看不见面容。
    “有事让你去办。”
    他的声音轻柔，却透著一股无法抗拒的威势。
    “大帅请吩咐！”
    “召集所有王庭之主，七天，不，三天之后在这里举办诸王议会。务必，全员到齐！”
    “什么！”杜拉罕惊愕地抬起……呃，他並没有头，但从他的身体反应来看，应该是很惊愕。
    “大帅，什么事情如此紧要？”
    有著漆黑羽翼的魔族將军深吸了一口气，无比严肃地开口：
    “勇者……出现了。”
    …………
    奥菲斯帝国帝都，皇宫，
    今天，帝国的大臣们依旧过得如履薄冰。
    王座上的那位已经垂垂老矣，可他的威严比起当年却没有半点减弱。
    尤里乌斯·奥菲斯，这位二十三岁登基，在位五十年间南征北战，一手將贫弱的奥菲斯公国缔造成了如今的雄霸大陆北方的奥菲斯帝国的伟大皇帝，
    今天一如既往地用他锐利的目光注视著他的臣民。
    財政大臣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陛下，这是本月前线军备的开支，请您……”
    “陛下！皇帝陛下！”
    一名侍卫不经通报，高喊著闯入了大厅。
    大臣们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却没人出言阻止。
    因为王座上的那位皇帝很多年前剷除掉了贵族这个体制，他们和这名侍卫只有官职上的区分而没有身份上的贵贱。
    侍卫双膝下跪，捧著一卷皮纸道：
    “陛下，红莲长者的紧急传信！”
    尤里乌斯威严的面容古井无波。
    “打开。”
    侍卫將那捲皮纸放置於地展开。
    下一秒，皮纸炽烈燃烧化作一条猩红火蛇，在空中扭曲盘绕最终变成了一串单词……
    “这是！”
    “怎么……可能……”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群臣瞬间一片譁然。
    尤里乌斯那张淡然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有那双深沉的紫眸隱隱波动，
    其上，倒映著那串单词。
    摩恩南境，勇者降临。
    …………
    “我靠啊，我刚买的魔导灯啊！怎么就不亮了？？”
    “你这个白痴，我都说了別去跳蚤市场上捡便宜，这下好了吧，买了个二手货。”
    “放屁！这可是我在商会订购的，怎么可能是二手货！”
    “你別对我吼啊，它就是不亮嘛。”
    “妈的，我要找商会算帐去！”
    …………
    “菲斯！魔法！”
    “……”
    “菲斯，你在发什么呆！！！”
    “队……队长，我，我用不出来，我感觉不到元素的波动了……”
    “操！全员撤退！”
    …………
    大地在颤抖，
    大气在咆哮。
    这一天，整个奇兰大陆所有魔导具都在同一时刻发生了异常，
    这一天，半个王国的魔法师同时沉默。
    魔力，
    海量的魔力在无数元素妖精的引导下从四面八方朝著同一个位置涌去。
    纯粹的魔力本是无色的，而当其中元素妖精的数量到一定程度时，就变成这种五彩斑斕的流光！
    漩涡之下，
    巴鲁姆克白髮飘扬高举长剑。
    “圣剑，出鞘。”
    一道赤色雷电轰然下落，
    亡魂崩散，怨魂蒸发，灰白的世界在光芒中飞快消退。
    剎那间，天地清明。
    对於勇者，无论是克琳希德还是罗兰都没有亲眼见过，只在文献和传说中领略过这群毁天灭地般存在的冰山一角，
    他们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无数次怀疑过那些夸张故事的真实性，也曾在心底暗暗嘲笑那些信以为真的人。
    然而，
    当真正的勇者降临眼前，当古老的传说走进现实，
    他们才明白，那些浮夸的故事，终究是有些保守了。
    雷云翻涌，
    克琳希德不得不牺牲人性发动神降术才堪堪压制住的灰白世界，在那道赤红雷光的照耀下荡然无存。
    但真正可怕的並不是那抹雷电。
    而是眼前的白髮男人，他根本没有发动攻击，他仅仅只是拔出了圣剑，仅此而已。
    罗兰的瞳孔发颤，眼前的这幕让他对自己锻链了一辈子的武艺產生了怀疑。
    （如果……魔王也是这样的存在，那我们……）
    “弧光一闪的真諦不在於出剑的速度，而是要把你自己的身躯变成光。”
    沉厚的嗓音从前方传来，罗兰怔了一秒愕然抬起头。
    背生双翼的勇者白髮飘扬，圣剑竖垂，赤色的雷电环绕其上，噼里啪啦地发出脆响。
    【弧光一闪】起手式！
    （他，在教我！）
    罗兰立刻挺直腰板，瞪大熊眼，刚才的颓丧仿佛根本没出现过。
    “我只展示一次，看清楚了。
    【流星】。”
    炽烈的红光冲天而起。
    “不！！！！”
    尼科勒提米斯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层层叠叠数百道骨墙从下而上宛如阶梯般升起挡住了他面门。
    四周的亡灵们在他的调动下，纷纷涌进骨墙间的缝隙加固防御。
    然而，
    砰！砰！砰！砰！
    摧枯拉朽。
    每一面骨墙刚刚升起的瞬间就被那道红光瞬间击碎，碎裂的白骨四散飞扬。
    这极尽亡灵主宰所能的究极防御竟然连阻滯速度都办不到，那道红光变得越来越快一往无前冲向他的面门！
    克琳希德看得有些痴了。
    少女的眼中，漫天飘扬著闪闪发光的纯白骨片，一抹赤色的雷光追咬著层层叠叠的白色高墙急速上升，
    宛如一颗逆流而上的，
    红煌流星！

 第73章 长夜將尽

    砰！砰！砰！
    “不！不！不！！！”
    尼科勒提米斯愤怒的咆哮中出现了一抹恐惧，他耗费大量魔力製造出骨墙在眼前被摧枯拉朽般击碎。
    轰！
    红色的流星撞破了最后一道骨墙，以雷霆之势撞进了亡灵主宰的口中，从他的后脑勺贯穿而出。
    这些骨墙其实根本就护不住他庞大的身躯，可尼科勒提米斯还是竖起了防御。
    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勇者要做什么，在那颗流星出现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层层叠叠骨墙不需要护住他庞大身躯，只要挡住那里就足够了。
    这位勇者过於自负，明明亡灵主宰的胸前空档大开，可依旧选择正面击碎防御。
    事实证明，他確实有自负的资本，结局也和千年前一样，亡灵主宰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
    赤色的流星以违反动量守恆定律的方式在空中折出了一个三十度的锐角，径直坠回地面。
    巴鲁姆克龙翼拍动悬浮於半空。
    他的右手是那把红光璀璨的圣剑，而他的左手正高举著一面发光的白色门板……
    啊不对，那不是门板，
    那特么是一颗门牙！
    “啊啊啊啊啊！！”
    尼科勒提米斯哀嚎著捂住自己嘴，巨大的身躯向后倒去，將半个伯爵府压成了废墟。
    巴鲁姆克將手中的门牙丟到一边，溅起大片瓦砾，道：
    “单纯锻链出剑的速度没有意义，出剑再快也够不到攻击范围之外的敌人，你，明白了……呃，你在干什么？”
    白髮的勇者有些发愣地看著地上的黄金骑士。
    罗兰正用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上下使劲眼皮掰开，他的双眼血丝密布不断涌出泪水，却依旧死死盯著天上的巴鲁姆克。
    “不用担心，我没事！请您继续！”
    没事才有鬼了，当巴鲁姆克的流星发动时，潮水般的赤红几乎闪瞎了罗兰的眼睛。
    这位黄金骑士下意识地就想合上双眼，可立刻就想起来这可是勇者亲自授课啊！闭上眼睛那还学个毛？
    於是乎罗兰凭藉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克服了身体的条件反射，硬是顶著刺眼的红光看完了【流星】的全程。
    而巴鲁姆克从飞起到落下的整个过程確实是一转眼的功夫，武技【流星】，正如其名，一闪而逝。
    白髮勇者淡漠的脸上有些抽搐，喃喃自语道：
    “……幻剑的主人果然都不是平凡之辈。”
    他將目光重新转向远处那具倒在废墟中的巨大骷髏。
    如果此时掌管身体的是齐格飞，那他肯定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巴鲁姆克没有那种习惯，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淡然。
    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就是揍了一个不死之王。
    虽然习惯不同，但这两个人却都很擅长……
    “这下对称了，嗯，顺眼多了。”
    嘲讽。
    “混蛋！你这个混蛋！！！巴鲁姆克！！”
    尼科勒提米斯沙哑的咆哮声歇斯底里。
    一千年前，他在自家不死大军的眾目睽睽之下被眼前这个男人拔掉了门牙，从此不死王庭的实力和威信一落千丈。
    这一千年里，他休养伤势，蛰伏沉淀。
    他蛊惑了人类死神教会的一部分偏激的信徒，把他们变成嚮往死亡的疯子，诱导他们为自己办事。
    他积攒实力，重新组建大军，为此甚至没有响应最强魔王的號召，参加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
    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今天是他重回歷史舞台的日子，不死之王的名號將再次响彻世界，不死王庭也將再次走向魔族诸王庭的中心。
    凭著在人类后方大营开闢出第二战线的这份功绩，他就算被推举为下一任魔王也不是不可能。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偏偏就在今天，在王庭崛起的最关键时刻，再次对上那个人，那个早在五百年就该死去的幽灵。
    他为什么还活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居然还拥有勇者的力量，
    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尼科勒提米斯现在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逃！
    亡灵主宰双眼中苍白火焰疯狂跳动，上百万的亡灵同时朝著四面八方涌去。
    它们尖啸著，哀嚎著，它们的目標是康斯顿城中所有的平民。
    “不好！”
    罗兰脸色猛地一变。
    上百万的亡灵啊，这是要把整个城市的人全部杀光吗？
    克琳希德咬牙站起身，金色的光辉再次浮现在她的眼眸中。
    战斗，她帮不上忙，
    但至少，不能让那个男人为了这些事分心。
    而且守护王国的子民本就应该是她这个王女该担起的责任。
    半空中的巴鲁姆克只是静静地看著这壮观的一幕，
    数百万亡灵同时四散，漫天都是游散的白色流光，確实很壮观。
    然后，白髮的男人发出了一声冷笑：
    “哼，一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点样？”
    这傢伙一千年前就是靠著这一招从巴鲁姆克的剑下逃生的。
    吃过一次亏的勇者怎么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沉声开口道：
    “所有人，捂住耳朵。”
    “呃……好！”
    眾人不明白原因，但还是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吼吼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如惊雷般炸响。
    那裹挟在吼声中的威压甚至让眾人的心底升起了恐慌，
    这是古龙的吼声，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愤怒的咆哮。
    距离声源最近的那些亡灵瞬间被崩散成粉尘，
    而后这种崩散像是瘟疫一般迅速向外扩散，成片成片的亡灵被吼声震碎，那些已经逃出一段距离的亡灵被吼声震慑，定在了原地。
    吼声结束，巴鲁姆克闭上嘴巴。
    不断尖啸的亡灵们安静了，周围的人们安静了，连天空中闪烁著雷电的漩涡都不再轰鸣，
    整个世界在此刻噤若寒蝉！
    尼科勒提米斯逃生的企图破灭了，连著王庭復兴的希望一起破灭了。
    存活下来的亡灵们已经陷入了恐惧，完全不听的调遣。
    他看著眼前白髮飘扬的男人，一时间陷入了恍惚。
    …………
    “王啊，为什么我们总是要入侵人类的领地呢？”
    “尼科勒，魔族的土地太过贫瘠。”
    “可是，我们不死族不需要进食，要富庶的土地做什么？”
    “呵呵呵，我们確实不需要，可我们的同胞需要。”
    “什么同胞啊，其他王庭的那些傢伙傲慢无比，要不是您成为了魔王，他们怎么可能臣服？”
    “魔王，就该肩负起所有魔族的命运。”
    “王……”
    “尼可勒，这场战爭持续的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可战爭停止不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流了太多血，我们之间必须有一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明天，我就会带领一支军队深入人类的领地。”
    “王，我隨您一起！”
    “不，你要留下来。”
    “为什么！”
    “尼科勒，我这个魔王做的很失败，自从我被选为魔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並不是那位勇者的对手。
    我利用魔王的权力，为王庭聚拢了大量资源，诸王都在暗地里讥讽我，这些我都知道。”
    “王，您说这些做什么？您是王庭伟大的王，这点无可爭议。”
    “这些资源是我留给你的，尼科勒。
    你是我们中最有天赋的一位，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超越我的魔王。
    到那时我希望，你能统合起魔族的所有王庭，击败勇者，
    终结这场永无止境的战爭。”
    …………
    （王……对不起……我，没有，我没有办法，击败勇者……）
    尼科勒看著这座人类的城市，他不明白。
    他从邪教徒那里知晓了太多人类的骯脏，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占有著如此富庶的土地却依旧毫不满足的四处征伐；为什么人类之间身为同族却能毫不留情的互下杀手。
    相较之下，魔族显得是那么团结，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他们只取所需，不取所欲。
    无论王庭之间有多少矛盾都不会轻易动兵，甚至每当危难关头都会齐聚在魔王的旗帜下。
    这样的魔族不应该是这片大地的主人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只能在荒凉的魔大陆上挣扎求生，）
    （而你们，却能在富饶的奇兰吃得脑满肠肥，甚至有閒心互相廝杀。）
    （你们为什么还活著？你们为什么还不死？）
    （而你！）
    （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保护这些贪婪的蠹虫！）
    为什么！！！
    “勇者！！！！！！！！”
    浓厚的绝望变作了疯狂的反扑，苍白的火焰席捲了亡灵主宰的全身，不顾一切地扑向眼前的男人。
    白髮的勇者缓缓举起圣剑，
    那个无声无息死在角落里的女人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轻轻勾起嘴角，
    道：
    “夜晚该结束了”

 第74章 黎明

    对於韦娜的死，要说齐格飞有多难过那当然是扯淡。
    他认识这个女人不到半天，连韦娜家里的事也只是从內卫的匯报里听来的。
    齐格飞这个人，虽然不至於性情凉薄，但离圣母心肠也差得远，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过得这么如鱼得水。
    可不得不承认的是，
    那个拿著把水果刀单枪匹马衝进伯爵府刺杀康斯顿的母亲，那个臥病在床却能兴致勃勃与自己谈论锻造技术的父亲，那个双目澄澈狂热地崇拜著勇者的孩子，
    他们，
    这些一直以来被齐格飞当成npc的人们確確实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些本分地，努力地，拼命地想要活下去的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还说，我是来拯救她们的……）
    （呵呵，你说，我该怎么去向那对父子交代？）
    齐格飞知道，自己这是在矫情。
    之前鼓动那些平民去造反送死的时候，他可一点都没犹豫过。
    “勇者！！！！！”
    齐格飞看著眼前那具熊熊燃烧的骷髏，听著他歇斯底里的怒吼，
    突然感到一阵好笑。
    勇者？
    我配不上那种高尚的称號，
    我也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勇者，
    我只是单纯咽不下这口气，
    你说我是弥补愧疚也好，自我感动也罢，
    我只是想在面对那对父子前，能抬起胸膛告诉他们，至少我给你们报仇了。
    是的，
    我，不是勇者。
    我他妈只是来揍你的！
    天空中，
    白髮男人身姿挺拔，悠扬沉厚的声音迴荡在城市的上空：
    “我立於此地，翱翔於天际。”
    罗兰心下一惊，当即扭过头一手托起克琳希德一手提起卡塔丽娜。
    这两妹子，一个被元素妖精反噬了自身，另一个被勇者拍昏后就再没醒过来，连龙吼都没把她震醒。
    身为黄金骑士，罗兰的感官非常敏锐。
    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那些从整片大陆匯聚而来，盘旋於天穹之上，浓郁到用肉眼都能看见的庞大魔力，
    此刻，正疯狂涌入那把红光闪耀的圣剑之中。
    这是要下死手了！
    克琳希德立刻出声喊道：
    “罗兰！通知周围的冒险者们也离远些！”
    “是！”
    轰！
    三道赤红的雷电轰然劈落，砸向圣剑。
    天空中的旋涡仿佛在用那三道雷霆作为纽带，向它们的勇者全力提供著援助。
    “绘夜空以晨曦，携无边的天光划破苍穹。”
    “啊啊啊！！巴鲁姆克！！！”
    巨大的燃烧骷髏山岳一般压来，哪怕是勇者在此刻都显得如此渺小。
    地上冒险者们自然无法遏制地陷入了慌乱，
    “怎……怎么办？”
    “躲到最近的房子里！快！”
    “这他妈有什么用！你没看到那玩意儿有多大吗？整条街都会被压垮的！”
    “不会的。”
    “你放什么……呃！王女殿下。”
    克琳希德倚靠在罗兰的臂膀上。
    少女很虚弱，但脸上却掛著微笑没有半点慌张，
    她望向天空中那个人影，再次说道：
    “不会的。”
    圣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赤红的光辉，
    白髮的勇者高举圣剑，宛如捧著一颗太阳。
    “从沉眠中醒来吧，从黑暗中解放吧。”
    …
    “请问那个在贫民窟迴荡的声音是您的吗？您……您是勇者大人吗？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抱歉……）
    （我不是……）
    （我不是啊……）
    …
    圣剑轰然挥落，
    赤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照亮了街道，照亮了城市，也照亮了这漫无止境的夜晚。
    【长夜已尽】
    …………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这座昔日奇兰大陆最大的城市以永恆的白昼而闻名。
    那颗高掛在阳光大圣堂顶部的光球，日日夜夜地把这座王城照得一片金黄，故得名“黄金王都”。
    “不过就这景象，我觉得应该改名叫緋红王都了。”
    罗德里克摇著高脚酒杯，笑容戏謔地看著窗外被染成了一片赤红的城市。
    大街上，小巷里，
    原本在睡梦中的人们不断走出房门，
    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那颗虚假的太阳，也习惯了每天只睡四到五个小时。
    但再怎么样，今天这太阳也太离谱了，哪怕用被子蒙著脑袋都能感受到光芒照在自己的屁股上。
    这还怎么睡，还让不让人活了？
    原本他们想要再次聚集起来，去阳光大圣堂前向神官大人祈求，能否减弱一些太阳的光辉。
    对，是祈求，不是抗议。
    阳光乃神恩，神恩如海，你们这群贱民怎么敢抗议？
    但当他们刚刚走出房门就发现了不对，
    太阳的顏色……变了。
    “殿下！殿下！”
    弗兰面露慌乱地跑进办公室。
    他显然是在睡觉时被惊醒的，盔甲穿著松松夸夸，脑袋上甚至还带著蓝色的睡帽。
    看到罗德里克不仅是没事，还优哉游哉地摇著酒杯，这位年轻的大骑士这才鬆了口气。
    “殿下，我就知道你还没睡。”
    所以他才直接跑来了办公室，而不是罗德里克的臥房。
    “睡？还好没睡，这要是睡著了那就太可惜了。”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的太阳，从南边升起来了。”
    罗德里克的此时心情非常好，语气都显得有些漂浮。
    南边，
    南境，
    康斯顿伯爵领。
    “您还有心情开玩笑。这股魔力波动……比教宗冕下还恐怖。到底是谁……”
    弗兰看向罗德里克，他在等这位足智多谋的青梅竹马像以往一样为自己分析问题。
    可罗德里克没有配合他，只是地看著南边的天空。
    他看得很认真，时不时眼神还会闪烁一下，像是在打量某个人。
    弗兰等不及了，说道：
    “殿下，您难道不好奇吗？”
    “我现在更好奇教宗那个老东西脸上的表情，他们的太阳，可完全被南边那颗给压下去了。”
    “呃……”
    弗兰沉默了。
    身为心腹，他是知道殿下表面上是公认的虔诚信徒，可实际上非常厌恶教会。
    但作为摩恩的王储，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国家里罗德里克从来不会把这份厌恶表现出来。
    可现在，殿下几乎是失態地表达了自己的喜悦。
    弗兰觉得，殿下肯定已经猜到弄出这场面的人是谁了。
    他刚想开口询问详情，却听罗德里克问道：
    “弗兰，雷光到哪了？”
    “傍晚得到传信，麦克维斯大人明天下午就能抵达王都。”
    “不，让他不用回来了。”
    “啊？”
    罗德里克举起酒杯指了指南方，道：
    “让他直接去康斯顿，我，想念我妹妹了。”
    …………
    光辉纪526年芽月4日，这一天註定会载入史册。
    这一天，不死王庭的主宰尼科勒提米斯降临康斯顿城，企图在人类的后方开闢第二战线。
    也是这一天，一位白髮不知名勇者挺身而出，挥舞圣剑斩杀亡灵主宰，力挫魔族的阴谋。
    同样是这一天，
    於奇兰大陆遥远南部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一轮赤红的太阳。
    传说中，
    “龙血勇者”巴鲁姆克的圣剑甚至能斩开昼夜，
    时隔千年，
    昔日，那划破黎明、分割晨昏的璀璨剑光，
    再一次闪耀在这片大地上！
    …………
    巴鲁姆克……不，齐格飞，看著眼前变成了一片平地的康斯顿伯爵府，颇有一种杀鸡用牛刀的荒谬感。
    这还是调整了剑光的方向后结果，绝大部分的力量都被送上了天空，否则这一剑下去能让半个伯爵领都变成白地。
    尼科勒提米斯和他的百万亡灵早在第一时间就去下面见他们的神明了。
    简单，太简单了。
    常人拼上一切都无法应对的强敌，在勇者面前就像虫子一样被轻而易举的捏死了。
    东方的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今天的太阳似乎升起地格外的早。
    齐格飞没有在初升的太阳中看到那个女人面孔，也没有听到远方传来什么道谢声，现实不会给你这种自我救赎的老套桥段。
    现实是残酷的，
    现实是那个女人的灵魂也在刚才那一剑下被蒸发了。
    现实是那些逝去的东西都不会再回来了，他所做的不过是亡羊补牢。
    齐格飞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全身各处都传来剧痛。
    身上虚幻的龙鳞在缓缓退去，背上的龙翼也在隨风消散。
    黑髮的男人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从空中坠了下来，仿佛一只折了翼的黑天鹅。
    预想中的掉落疼痛没有传来，
    他被人接住了，被很多很多人接住了。
    “齐格飞先生！”
    “梅兰！！”
    “勇者大人！”
    各式各样的呼声从四周传来，可齐格飞已经快要听不见了，他太累了，隨时都会昏过去。
    他感到，有温热的水滴洒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努力睁开眼，
    朦朧中，
    他看到了少女掛满泪水的碧眸，
    他看到了女人面带微笑的脸庞。
    他努力地抬起手抓去，他努力地想要辩解些什么，
    可万千言语，欺人之谈，
    最终的最终，
    只变成了一句话：
    “抱歉……”
    一片温暖的柔软包裹住了他的手，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
    “谢谢你。”
    两只洁白的柔荑紧紧握著那只还覆盖著部分龙鳞的手，
    於初升的第一缕阳光之中，这一幕最终定格。
    长夜已尽，天將启明。
    ——————————
    作者的屁话
    呼~第一个故事算是写完了。
    以前在脑袋里构思剧情没想到写出来这么困难。
    我得在脑子里过好几遍才能把故事剧情流畅的写出来，每次都是两个小时磨不出1000个字，別怪作者更得慢，萌新实在比不上那些日更1w的大佬，白天还得上班(；′д｀)ゞ
    数据，坦白说数据非常悽惨，十万字读完率不到7%，每天的阅读人数不到100个，收益全靠读者大佬们打赏非常的惨……
    问题在於，数据和评论两极分化。看数据，我毫无疑问写得非常烂。但看评论，现在读者们给出评论都是五星。所以弄得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写得有问题…………
    网上说，网文重要的不是文笔而是剧情，可能是我剧情……有点无聊？
    爽点確实比较少，节奏也不快……
    请大家老实告诉我，这一卷的剧情如何？会不会有点老套和无聊，我自己写的时候挺嗨的，但读者读著可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第一篇章也就是王国统一篇，齐格飞的大场面战斗基本可能就只有这一场了，之后就是退居幕后不会再上去拼命，这个篇章的主角比起勇者更像是贤者。下一卷开始就是正式开始种田然后打仗统一，会慢慢扩大世界观背景，各大势力都会参与进来，故事会铺的很开，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驾驭的住，如果能写出来，应该是很精彩的故事，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最后非常感谢不爱说话的飞，ceilia，爱天黑，核侍，【φ】，天一缘起等等大佬送的礼物，你们的评论和肯定是我写下去的动力。emmm，最近写到20w字后，万年不变的读完率也回暖了一点，希望能就这样一直上升吧。

 第75章 过去的梦

    “我回来了。”
    少年一身西式校服，脸蛋白净秀气，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哪个高级私立学府走出来的公子哥。
    他解下领结隨意丟到一边，刚想在沙发上来个舒適的葛优躺，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的气味。
    少年捂住了鼻子，撇了撇嘴。
    “老妈！又焦了！”
    二楼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隨后是一个听起来非常稚嫩的女声。
    “啊啊啊，我又忘了！飞飞，快，快帮妈妈关一下煤气灶！”
    “哎……”
    少年捏了捏眉心走进厨房，轻车熟路地关掉煤气，把烧得焦黑乾涸的铁锅丟进水池。
    然后他绑上围裙，
    “我来做饭，您老还是把这锅刷了吧。”
    可能是由於当母亲的实在不可靠，少年早早地就得当家，因此他的厨艺很是熟练，没过一会儿他就端上来一盘油燜茄子一盘番茄炒蛋。
    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少年却把它们做的色香味俱全。
    女人夹起一片金黄的炒蛋送进口中，扶著脸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我家飞飞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別用那个噁心的称呼喊我……”
    “那就勇者齐格飞~”
    “闭嘴！”
    “誒——可是你以前最喜欢这个称呼了。”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自己做的披风还在我的衣柜里呢。”
    “靠！那玩意儿还没丟掉？”
    “那都是我儿子成长的证明！怎么能丟呢？”
    “证明个屁啊……”
    少年显然是不想搭理他缺根筋的母亲了，埋下头认真吃饭。
    女人却放下筷子，捧著脸注视起少年，
    “我家飞飞终於长大了，还有两年就要成年了哩。”
    她的声音轻柔縹緲，明明人就近在眼前，听上去却遥遥远远地很不真切。
    “妈妈当年生你可是好痛好痛的。”
    少年抬起一只眼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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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个子很小，只到自己的肩膀，脸也很稚嫩，明明三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却还是像个少女。这样的体格生孩子確实会很艰难。
    “那你还生二胎？”
    “妈妈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寂寞嘛。”
    （我看是你俩老夫老妻了还天天乾柴烈火……）
    少年在心里腹誹，却听见母亲的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丝忧虑。
    “你也大了，妈妈知道你很厉害，从小学什么都很快，但也要和大家好好相处才行啊。”
    少年表情不自然地捋了捋刘海，看来这些头髮並没能挡住他额头上的淤青。
    “飞飞，你不能总这样啊……”
    “管我屁事，那帮子傻比自己要凑上来挨打，我就是满足一下他们的愿望。”
    话语中满是戾气，他明明有一张清秀的脸庞，但性格却一点都不清秀。
    “你这样以后是要吃亏的哦。”
    “哼，能让你儿子我吃亏的怕是还没出生。”
    女人有些无奈，但心底却又有些自豪。
    自己的儿子虽然吧性格实在不咋地，但成绩优秀，能力卓越，长得也帅。
    在学校里还是班长，以后肯定少不了女生追求。
    她突然感到一阵危机。
    “飞飞，你不能跟外面的女孩跑掉哦！”
    “啊？”
    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来的？？
    “爸爸妈妈老了可需要你照顾哦，灵儿还小也要你照顾哦。”
    “您可別瞎扯了，快吃饭吧，吃完去收拾行李。你和老爸明天不是要去那什么纪念旅行吗？”
    “是结婚17周年纪念旅行！”
    “啊对对对。”
    少年时常在心中为自己的母亲感到庆幸，还好嫁给了自家老爹那样的实诚人，这要是被渣男骗去，那不得被卖了还得给人数钱呢？
    “不要过分想念妈妈哦~”
    “不会的你放心。”
    “要是想念可以看看妈妈的照片哦。”
    “不用了，不会想念的。”
    “来，这是妈妈年轻时的照片。”
    女人似乎压根没听到少年的话一般，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少年。
    “嘖，都说了不……”
    照片没有顏色，是灰白的，上面女人正温柔地朝自己笑著。
    是一张遗像。
    “要照顾好妹妹哦……”
    齐格飞猛然睁开眼睛。
    熟悉的天板。
    “……”
    深吸了几口气，他撑著床坐了起来，左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可终究还是淌下了一滴泪水。
    “哼，一去不復返的旅行。”
    隨即一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
    “该不会是穿越去异世界了吧……”
    他揉了揉了眉心，重新躺回去。
    “不可能，不可能。”
    或许是一场大战下来过於疲惫，又或许是受了韦娜的刺激，齐格飞做了一个久违的梦。
    六年前，父母去海外搞什么结婚纪念旅游，然后就失踪了，不久就被宣告死亡，死因不明，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到。
    齐格飞现在的状態很奇妙，恐怕世界上没有人体验过他现在的感觉。
    上一秒刚经歷完一场大战，全身疼痛，累的几乎昏厥，
    下一秒，誒嘿，突然就浑身舒畅，疼痛没了，疲惫也没了，整个人犹如新生。
    （呼~这感觉，舒爽，比五姑娘都爽啊。）
    他伸了个懒腰，低声道：
    “夏儂。”
    光影跃动，大量虚幻画面在齐格飞眼前闪过
    克琳希德，罗兰，法芙娜，韦娜，尼科勒提米斯……
    无人的旷野，络腮鬍子骑士和他全副武装的士兵，夕阳下金髮少女的笑容，清冷女人肩头的梅，白髮龙女摇摆著粗大的尾巴。
    林荫下千疮百孔的奴隶商人，广场上群情激奋的民眾，厨房中女人悽惨的死状，城堡一般巨大的白色骷髏，龙翼男人神情淡漠挥剑而下，红光炽烈，划破长夜，天空启明……
    【欢迎回来，漫游者先生。】
    【您本次的阶段任务全部完成。】
    【您获得了两个歷史故事罐子。】
    【您获得一次点亮意能的机会。】
    【您击杀了不死王庭之王，已自动將战利品收入您的漫游手册】
    齐格飞端详了一阵物品栏，不悦地皱起眉头：
    “喂！我都把亡灵主宰给砍死了，怎么还是这点奖励？”
    【击杀尼科勒提米斯並不是本次任务的目的，无法获得额外奖励。】
    “嘖，小气。”
    【请您理解，史官並不是系统，不会因为您的额外行动提供奖励，多余的行为反而会影响歷史的正確走向。】
    潜台词就是。
    【该乾的不干，不该乾的瞎干，老娘没扣你奖励就不错了！】
    不过他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毕竟亡灵主宰本质上也不是他打败的。
    那位龙血勇者似乎在圣剑上留下了一部分力量，由於尼科勒提米斯这位混沌阵营巨恶的出现，尘封了千年的力量被解放了，以降临的方式操纵著自己的身体战斗。
    不过很显然自己的小身板根本顶不住勇者大人凶猛的力量，一架打完差点没直接累死。
    “也不知道那边的身体怎么样了，应该没嗝屁吧……不然夏儂应该已经宣告任务失败了。”
    他合上手册，没有选择现在开罐子，也没有选择点亮新意能，
    上一次开罐经歷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他决定找一个运气好的傢伙来给自己代抽。
    至於新的意能，他准备找人商量一下再做选择。
    而商量的对象当然就是……
    齐格飞打开微信，翻到一个猫咪的头像，那是一只表情非常不屑的美国蓝猫，和它的主人莫名的相似。
    齐格飞给她的备註是，冷脸婆。
    他斟酌著语言，打字……。
    “在吗？我回归了，你呢？”
    刪除……
    “哈哈，没想到吧，我没死！！肘！一起去游乐园high！！”
    刪除……
    “亡灵主宰被老子做了，这货太菜了，根本不够给老子塞牙缝的。”
    刪除……
    男人在床上纠结了半晌，最后只发过去两个字。
    “抱歉……”
    他刚想放下手机穿裤子起床，
    一阵清脆的消息音即刻响起。
    对方秒回了，
    內容简短，是鏗鏘有力的两个字
    “傻逼。”

 第76章 现实如梦

    迪尼仕乐园售票口。
    现在是三天中秋假期时间，游乐园里挤满了人。
    齐灵儿的樱桃小嘴这会儿张得大大的，一根手指头一会儿指向自家老哥，一会儿指向站在自家老哥旁边的那位冷艷的大美人。
    “啊……啊……老哥……你！！你！！”
    小美女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会这样？自家老哥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这么漂亮的嫂子？
    齐格飞没搭理二逼似的妹妹，看向眼前的少男少女们。
    “雯雯，你也来了啊。”
    “是，是的。齐哥哥好，今天要让你破费了。”
    齐灵儿的身边站著一个靦腆的少女，圆圆的脸上染著两抹羞涩的红晕。
    她是齐灵儿的闺蜜，李雯雯。
    人如其名，非常文静的一个姑娘。
    “哈哈哈，没事，你们玩得开心就好。”
    “嗯嗯。谢谢齐哥哥。”
    少女低著脑袋，偷偷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齐格飞，马上就又低下去，脸变得更红了。
    齐灵儿靠近过来，不停地肘击她老哥的臂膀，压低声音道：
    “嘿！嘿！老哥，老哥，那个漂亮姐姐是谁啊，你对象吗？肯定是吧，啥时候勾搭上的呀？？”
    “一边玩去！”
    齐格飞一把將这块牛皮推开，然后对著另一边的两个男生喊道：
    “阿虎，阿豹。”
    “大哥！”
    两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满脸横肉怎么看都不像是初中生的初中生走上前，非常自觉地一左一右拱卫著两女孩去买票。
    齐格飞这才一脸赔笑地靠到杨静身边。
    杨静是什么时候回归的，齐格飞不知道。
    但很显然这女人不是电视剧里那种明知不敌还要衝上去和同伴一起送的二货。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在哪，面对亡灵主宰她做出了再正確不过的选择。
    如果奇蹟没有发生，如果勇者巴鲁姆克没有降临，齐格飞多半已经加入了尼科勒提米斯的亡灵大军。
    齐先生虽然总是一副实用主义理性至上的模样，但毕竟才二十二岁，终究免不了热血上头衝冠一怒。
    当然了，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圣剑的影响。
    在看到亡灵主宰的瞬间，巴鲁姆克留存在圣剑中的力量就甦醒了，就是这种力量给了齐格飞一种“这货，我能打贏”的自信。
    不过这些事情身为旁人的杨静肯定是不知道的。
    相较於齐格飞，杨静才是一个真正理性的人。
    就是这么个清冷理性、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因为害怕你死，几乎是哀求你小子別去拼命，咱先回归好好合计合计再做打算不行吗？
    你小子倒好，充耳不闻不说，还搞什么託孤，弄得坚强的星梅女侠都掉眼泪了，你说你小子该当何罪？
    杨静多半是生气了，这是屁话，哪怕傻子都看得出来。
    可齐格飞这辈子就没正儿八经地谈过对象，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
    女人目光如水，来回看著四面八方，时不时还会拿起手机拍张照。
    看样子她是第一次来迪尼仕这种卡通主题的游乐园，几乎把游乐园的门口从各个角度都拍了一遍，
    唯独，
    没有看过齐格飞那个方向一眼。
    齐格飞热情的赔笑都贴在了冷屁股上，又不知道该说点啥打破氛围。
    孩子们拿著钱去买票了，没人分散注意力，导致场上的气氛异常尷尬。
    （快想想日漫里那些亚撒西的男猪脚这会儿都会说些什么。）
    齐格飞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模仿著他们露出了一个亚撒西的微笑。
    “这身很適合你……”
    杨静拍照的手微微一顿。
    “黑皮抹胸完美地映衬著洁白的锁骨，纤细的腰部没有一丝赘肉，其上的马甲线更是给人一种热情的活力。但裙子的挑选才是是最绝的，不长不短，不会显得轻浮也不会显得保守，最重要的是把最大的优点——那双芊芊玉腿凸显的淋漓尽致，实在是……”
    杨静看了过来。
    （草！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勾八？？）
    齐格飞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老哥！票买好了快进去吧！”
    那边，齐灵儿手里甩著六张票朝这里大喊。
    （nice！恰到好处的救场！）
    “誒！好！我们来了~”
    …………
    杨静不像齐格飞，
    齐格飞虽然在公开场合总是装得儒雅隨和，但本质就是个暴躁老哥，而且是一点亏都吃不了那种，还经常口吐芬芳。
    但杨静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在私底下，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话很少更別谈爆粗口了，呃，网络上的不算。
    这个女人表达鄙夷的方式向来只有一种，那就是用看厨余垃圾一般的嫌弃眼神静静看著你，就这么看著你。
    啊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公主大道上，
    穿著黄皮耗子卫衣的男人正满脸討好地朝著身边的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拉西扯，
    但女人却一直面无表情，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偶尔会用极其嫌弃的眼神扫男人一眼。
    一般情况下，这场面怎么看都像是女神和她的忠实舔狗。
    可现在的地点是在游乐园啊！
    约会圣地！
    那这一幕就变成了，惹恼了女友的大猪蹄子正在拼命表现自己的求生欲，
    简而言之，
    就是打情骂俏。
    “芜湖~”
    阿虎发出一声怪叫。
    “芜……”
    阿豹刚想附和，就看见齐格飞目光冰冷地扫了过来。
    两个大胖子身躯一颤立马闭上了嘴。
    陈虎陈豹，通称虎豹兄弟，妹妹齐灵儿的同学兼朋友兼保鏢。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肉眼基本没法分辨，只能看他们穿的衣服
    哥哥陈虎的白t背后有一个大大的“兄”。
    弟弟陈豹的背后没有字，因为他觉得这么大一个“弟”字实在丟人。
    兄弟俩本来和齐灵儿是敌对关係，原因是陈豹这小子经常喜欢欺负李雯雯。
    初中生，尤其是初中男生的脑袋一般都不大正常。
    总喜欢在喜欢的女孩周围非常大声地说话或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再或是想尽办法欺负人家。
    目的嘛，无非就是试图引起人家的注意。
    陈豹这傢伙就是这类憨货。
    他大哥陈虎也不是啥聪明人，每次都会跟著弟弟一起来欺负李雯雯。
    不过他的目標却不是李雯雯，
    而是每次都会挺身而出保护闺蜜的齐灵儿。
    兄弟俩以前就是用这种傻了吧唧的方式和姑娘们交流的，
    哪怕经常挨齐灵儿揍，还时不时被叫到办公室去批评，却依旧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齐灵儿终於被惹地不耐烦了，
    使出了大召唤术，
    召唤出了神兽“老哥”！
    齐格飞一边觉得滑稽好笑，一边毫不留手地给这对满脸横肉的少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从此兄弟俩就成了齐格飞的小弟，专职护送妹妹上下学。
    这日子久了也就真成了好朋友。
    “老哥別磨蹭了，快带著嫂……快和姐姐上来！”
    齐灵儿一边拉著李雯雯的手坐到过山车的第二排，一边指著第三排催促两个成年人赶紧入座。
    不管是齐格飞还是杨静其实提不起什么兴致。
    毕竟他俩一个跑的就比过山车要快，另一个前不久刚用流星坠落的速度打烂了某人的门牙。
    事到如今，区区时速一百公里的过山车和坐三轮车也没啥差別了。
    不过很明显，大多数人都不像他俩这般异常。
    “为啥我们是第一排啦？”
    “阿豹你坐外面……”
    “哈？凭什么？”
    “这是大哥的命令，你得听大哥的话。”
    “滚吶，你就比我大一分钟！再说，做大哥不得谦让弟弟吗？你做外面！”
    “滚吶 ，你就比我小一分钟！別装嫩行吗？”
    双胞胎上演了一场现实版的兄友弟恭。
    “你俩是不是男人啊，坐个过山车还磨磨唧唧的。”
    齐灵儿毫不客气地出言嘲讽。
    李雯雯也抬起刘海下的眼眸瞧了他们一眼，然后又低下视线看向自己空荡荡的前座。
    陈豹瞬间一激灵，整个人像是灌了三斤马尿一样热血上涌，昂首挺胸地坐到了李雯雯的前面。
    “雯雯，我来替你遮风。”二胖含情脉脉。
    “灵儿，我来替你挡雨。”大胖不甘示弱。
    “你特么別学我！”
    齐灵儿无语地看著这俩二货，嘆了口气道：
    “你俩能不嚎成狗就不错了……”
    “哼，那不可能。”
    “就是，我俩铁骨錚錚……”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
    “芜湖！！爽！哈哈！雯雯前面要拍照快把手举起来！”
    “嗯吶！”
    “……”
    “……”
    ……
    “哈哈哈！！你俩这也太搞笑了，这啥表情啊，哈哈哈哈！”
    齐灵儿看著手机笑得很过分。
    “呕……”
    另一边兄弟俩正互相搀扶著在水池边乾呕。
    “老哥，你们俩真没意思……”
    齐灵儿颇为幽怨看了齐格飞一眼，她没能在照片上看到自家老哥狼狈的表情。
    最近很多游乐园的过山车的轨道上都装上了摄像机，会把游客们在坠落时的滑稽表情拍下来当做回忆。
    齐格飞看著手机上传来的照片，
    怎么说呢，这是一张非常有层次感的照片。
    第一排，两个长相凶狠的胖子抱在一起涕泪横流，嘴皮都被强风颳得翻了过来。
    第二排，两个俏丽的女孩高举双手，开怀大笑。
    第三排，一男一女俩成年人坐姿端正，任他东西南北风就是面无表情，眼底甚至有那么一丝不屑。
    叮，冷脸婆发来一条消息。
    “把照片传给我。”
    “好，好。”
    齐格飞把照片发送了过去，隨后又將它设置成了桌面壁纸。
    屏幕上，
    女人的黑髮飞扬，神情宛如老僧入定古井不波。
    齐格飞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一挑。
    他把照片放到最大，定睛看去，
    杨静的红唇边，有著那么一丝很难察觉的弧度。
    齐格飞笑了。
    直到现在，
    他才终於有了一种回来了的感觉。

 第77章 赔笑、凡尔赛、花魁

    “来，您的两杯焦玛奇朵。”
    笑容阳光的店员將两杯星巴克装入纸袋。
    齐格飞拿著贡品来到露天休息区。
    杨静交叠著双腿坐在一角，手里捧著ns正在打宝可梦。
    齐格飞整理了一下表情，换上討好的笑容。
    “给，你的……”
    “我不喝甜的。”杨静头也没抬。
    齐格飞笑容凝固了，奉茶的手訕訕地收了回去。
    “……我喝两杯。”
    一旁的陈虎看有便宜捡，举起手道：
    “誒，我可以喝！”
    “你喝你大爷！”
    齐灵儿一脚踢在大胖的小腿上，拽著他的衣领就往外边走，场面堪称彪悍。
    而后少女转过头朝著自家老哥拋了个媚眼。
    “老哥，我们去鬼屋啦，你和嫂，姐姐好好休息吧?(ゝw???)”
    齐格飞额角抽动，控制住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看。
    “呵呵，她大概是误会了。初中生，脑子都不太好使的，別往心里去……”
    “……”杨静低头打著游戏。
    “…………”齐格飞如坐针毡。
    场面非常安静，气氛尷尬到了极致。
    （妈的！这臭娘们真难伺候！）
    齐格飞心头痛骂，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很有意思是吧？给脸不要脸，行，隨便你吧，再搭理你老子就是狗！）
    “齐……”
    “汪，我在！”
    “奇鲁莉安设计的不错。”杨静拿起玛奇朵喝了一口。
    “……”齐格飞。
    （臭女人！！！！）
    他站起身，脸色阴沉。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时，杨静突然放下ns，看向眼前的男人。
    “那对父子我安顿好了。”
    “额，是这样，呵呵，真是辛苦你了。”
    齐格飞挠了挠后脑勺重新坐了回去，哪有半点方才的慷慨激昂。
    杨静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海螺递了过来，道：
    “他们被保护在小埠里，吹响这个海螺，小埠就会打开外壳。”
    “哦~那只蚌精，这还是真是神奇啊。”
    齐格飞忍不住讚嘆道，杨静的意能实在称得上得天独厚。
    可女人没有回应，而是静静地看著他，目光里充斥著不满。
    齐格飞额头开始冒冷汗，生存的本能疯狂压榨他的脑细胞。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对，不是说错了，而是我漏掉了话里的细节。）
    （漏掉了什么？是什么？快想！快想想！！）
    他突然灵光一闪，当即浮夸地笑了出来，
    “蚌埠住了！你这名字取得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杨静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齐格飞简直尬的头皮发麻，已经抠出三室一厅了。
    他止住笑声，道：
    “你那个意能简直就像精灵球一样，既然水生物都能抓起来，该不会也能抓盖欧卡吧？”
    这当然是玩笑，他是没话题所以循著杨静的兴趣爱好没话找话。
    然而杨静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
    “有啊，我遇到过。”
    (°o°)
    “不过没能收服，盖欧卡是超古代生物，我说的话它听不懂。”
    “牛……牛逼。”
    杨静的表情有些失落，看来没能逮住那只神兽让她非常遗憾。
    齐格飞连忙开解道：
    “没关係啦，世界那么大，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水君、玛娜菲没准还有洛奇亚！”
    “刚刚是骗你的。”
    “嘶~”
    齐格飞倒抽了一口气，额头青筋暴起，脸色几乎是一片通红。
    他强行稳定血压，艰难地笑道：
    “呵呵呵。啊对了，你那头螭吻是从哪弄来的？”
    “他叫暴鲤龙。”
    (°o°)……
    “啊不，我是说那头螭吻……”
    “他叫暴鲤龙。”
    (°o°)……
    “好吧，那头暴鲤龙……”
    “骗你的。”
    “我cn……”
    最后一个字没有吐出来，齐格飞把国粹和一口老血一起咽了回去。
    他看向女人的眼睛，杨静也在看著他。
    半晌，齐格飞突然笑了出来。
    是的，
    他没交过对象，更不懂女人心。
    所以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个显而易见的事。
    “闹腾了。”
    “嗯。”
    “闹腾过头了。”
    “嗯。”
    “我是有把握才上的。”
    “……”
    “不会有下次了，这种玩命的事果然还得忽悠別人上。”
    “……嗯。”
    齐格飞打开自己那杯玛奇朵吸了一口，开始问起正事。
    “我有一次新的意能的转化机会，你有什么建议吗？”
    “……”
    杨静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目光异样地看著齐格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齐格飞居然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羡慕和嫉妒。
    良久，杨静才缓缓开口道：
    “通常，意能都是通过在异世界里的奇遇获得的。
    很少会有人主动把专精转化成意能，因为专精只能通过日积月累的锻链和个人天赋才能获得。
    意能虽然神奇，但几乎无法成长。相较之下，一项高熟练度的专精能带来的收益要比意能大的多。
    比如一些神奇的道具没有对应的专精就无法装备，再比如一些奇遇没有足够的熟练度就无法触发。
    总之，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专精转化成意能过。”
    齐格飞认真做的笔录，他总结出四条原则。
    第一，专精通常比意能更泛用，更有成长性，也更难获得。
    第二，意能可以通过漫游异世界获得。
    第三，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別把专精变成意能。
    第四，以上三条……
    “我好像並不需要遵守，我有四十多个专精啊！”
    杨静不善的目光立刻打了过来。
    是的，这就是杨静最羡慕的地方，也是齐格飞最异常的地方。
    人的精力是有极限的，一个运动员不可能在精通游泳的同时，还擅长標枪，跳远，跳高，桌球等其他运动。
    杨静习武的天赋可以说是惊才绝艷了。
    她十岁开始学习空手道，从零熟练到入门她只用了一个月，从入门到进阶用了半年的时间，从进阶到精通则用了两年的时间，而从进阶到79%熟练度的专家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而后从十七岁开始，她空手道就再无寸进，死死地卡在了79%，大师级的门槛前。
    这期间，她又自学了中国舞和忍术，想用这种方式获得突破瓶颈契机，
    然而都没有太大的帮助。
    直到，
    两年前她成为漫游者，在异世界经歷了第一场搏命廝杀。
    79%的瓶颈轰然破碎，她在二十岁成为了无数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触摸到的大师境界。
    因为这个原因，学生时代的杨静成绩很不好，毕竟精力都放在了练武上。
    可偏偏，齐格飞直接打破了这种规则。
    这个男人的专精简直多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普通漫游者赖以生存的专精，他却可以隨意丟出去败，因为多，因为杂。
    单个的意能泛用性或许不高，可如果十个，二十个，乃至三十个呢？
    这些功能不同的意能一旦搭配起来爆发出的效果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么简单。
    到时候，或许正如夏儂所说的那样，
    齐格飞会变成，
    神。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个男人身上的异常，杨静不知道，
    但有一点，
    刚才这些知识对於漫游者来说都是常识，她签订契约的时候夏儂就把这些话全盘托出了。
    但很显然，同样的话夏儂没有和齐格飞说，有可能连签订的契约都是不同的。
    这个男人对於漫游者这块的常识知识缺乏到让人担心的程度。
    原本杨静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她想明白了。
    史官夏儂，或者说史官们，
    这群高维生命，
    非常非常地忌惮齐格飞。
    “嘿！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啊。”
    齐格飞伸手在杨静的眼前挥了几下，这女人突然就不说话了。
    “没事。”杨静挥去心中的不安，再道：“你想好要转化哪个专精了吗，最好是和你目前的意能相辅相成或者能补足短板的。”
    “嗯……演技吧。”齐格飞已经有了选择。
    演技本身就是和诈术相辅相成的一个专精，转化成意能后辅助【欺人之谈】，没准能让这个原本就英霸的意能变得更加无解。
    （哈，到时候就算是假勇者都能成真的了。）
    骗一个人相信，叫做忽悠。
    骗一群人相信，叫做诈骗。
    可如果骗得世上所有人都相信，那谎言转瞬间就会变成事实。
    齐格飞梦想过如果【欺人之谈】能够再加强点，连规则都能欺骗，连世界都相信自己的话，那到时候……
    （哎呀，那就是言出法隨啊！【欺世界之谈】，啊不对，应该叫……）
    【弥天大谎】！
    他思维发散，越想越兴奋。
    “哎，可惜了，就是熟练度提升太慢了，才75%，我记得任务前65%来著，这么长时间才涨了10%。”
    杨静清冷的面庞明显抽动了一下，这男人口中的这么长时间总共加起来也就半个月。
    齐格飞明显是得意过头了，没注意到杨静的脸色变化，还在喋喋不休。
    “其实吧，最好的选择是弓术，我缺乏直接战斗力，弓术转化成的意能可以补足这点。
    但可惜熟练度只有59%，没有达到专家级不满足转化的要求。
    这个提升起来倒是简单多了，我总共才射了两箭就涨了4%，下次隨便再射几箭，应该就达到要求了。
    嗨呀，专精获得起来真是太简单了。
    你回头教我一下空手道唄，不用太多，隨便招呼几下让我入个门就行了，剩下的我能自……呃，你怎么了？”
    杨静脸色铁青，一击手刀朝著男人的脑壳当头劈下。
    …………
    “所以，你那个摺扇意能是怎么获得的？”
    齐格飞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但对话还在继续。
    “话说你成为漫游者已经两年了吧，都去过哪些世界，说说唄。”
    他对星梅女侠的异世界冒险故事著实非常感兴趣。
    杨静小姐今天的心情显然是非常好的，除去刚才有个二货凡尔赛惹她心烦之外。
    她思索了一会儿，轻轻开口道：
    “我去的第一个世界，是一个叫做大炎的王朝，类似古代的华夏。”
    “哦哦~东方玄幻，我喜欢！！”
    齐格飞非常默契的捧哏。
    “那里的我，
    是一家青楼的魁。”
    扑通。
    齐格飞手中的星巴克掉落在了地上。

 第78章 突如其来的车祸

    傍晚，夕阳將街道染成了橘黄。
    一行人结束了一天的欢乐离开了乐园。
    “呼~爽咯爽咯，好久没玩这么尽兴了。”
    齐灵儿迎著夕阳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某人。
    “老哥你咋啦，这么失落。”
    齐格飞很失落，他一点也没隱藏自己的情绪，就这么挎著批脸。
    失落的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杨静讲的那个故事。
    千金小姐家道中落被卖进青楼，本是卖艺不卖身却被恶少覬覦想要霸王硬上弓，就在千钧一髮之际，漫游者杨静英雄降临，拯救了“她自己”。
    总之恶少当场就被阉了。
    而后杨大小姐从青楼里的老鼠口中得知，一位武林高手的顶尖功法就被埋在这里的地下。
    於是乎杨大小姐成功入手顶尖秘籍，修炼有成，打退了前来寻仇的恶少，名动江南。
    但她並没有给自己赎身而是继续待在那座青楼，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隨手所作便是千古绝句。不仅如此，她还发明了肥皂、水泥、玻璃、香水，通过当地的商行赚得盆满钵满。
    昔日的小艺妓一跃成为了中魁首，大炎第一才女，江南第一美人。
    最后在各种凤傲天爽文经典桥段后，
    杨静完成了任务回到了现实……带著她从那段任务中所获得一切財富。
    齐格飞幽怨地看了一眼杨老板。
    就在刚刚，他查了一下自己公司目前的几位股份持有人，不出所料的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杨静，占股40%，雅离电气公司的大股东，齐格飞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所以，你是大富婆……”
    “你还假装小员工，欺骗我感情……”
    “你明明一只手就可以捏死张鈺的……”
    “漫游手册上张鈺那些照片本来就是你拍的吧……”
    杨静面无表情根本不搭理他。
    齐格飞感觉自己被骗了，好比你和死党天天逃课跑网吧，可高考过后你的死党去了985而你只考到个大专。
    你这才发现你的这位好朋友他娘的一直在隱藏实力，偷偷看你笑话。
    齐格飞不动声色地往杨静的身侧靠了靠，压低声音道：
    “求包养…”
    杨静给了他一个嫌弃中混杂著鄙夷的眼神。
    不远处，
    一辆银色的保时捷朝著这里驶来。
    齐格飞指著那辆耀眼的豪车问道：
    “哎，你开的什么车呀~法拉利还是兰博基尼？”
    “奇瑞qq。”
    “……”齐格飞。
    保时捷那一听就很昂贵的引擎在街道上轰鸣著。
    不知怎么的，今天游乐园的客人兴致似乎非常高昂，明明已经傍晚了却没有一个人回家。
    街上空空荡荡，除了他们一行人，只有那辆行驶飞快银色豪车。
    齐格飞不由地嘖嘖称奇，
    “下次从奇兰大陆也搞点金子回来买一俩这样的，瞧瞧，多气派啊……”
    眼前的保时捷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著迷人的光泽。
    它轰鸣著引擎，持续攀升著时速，
    突然扭转车头，朝著一行人直撞而来！
    齐格飞的瞳孔猛的收缩，吼道：
    “都闪开！！！”
    他一把抱住离自己最近的李雯雯朝著外侧飞扑躲避。
    “阿豹！”
    陈家的双胞胎的反应也是丝毫不慢，一人一边地扛起齐灵儿扭头就逃。
    杨静面不改色，保时捷近在眼前她却依旧纹丝不动。
    轰！
    砖石飞溅。
    汽车撞穿护栏，撞碎街墙，它车头已经扭曲变形，散发出滚滚浓烟。
    齐格飞抬起头，四处都不见女人的踪跡。
    “杨静！！”
    无人响应。
    齐格飞双眼开始充血，再次吼道：
    “杨静！！！”
    “干嘛。”
    一个清冷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嚇了齐格飞一跳。
    “臥槽，你没事啊。”
    啪！
    杨静將手中的白玉摺扇合拢，抵在唇边。
    意思是，你这不是废话？
    齐格飞鬆了一口气，將自己护在身下的李雯雯扶起来。
    少女有些木木的，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另一边，车门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从安全气囊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一看到他的脸，齐格飞的眼神立刻阴冷了下来。
    那个男人鼓著啤酒肚，大脸油腻，面色虚浮。
    这个人齐格飞认识，杨静也认识，刚刚他们还提到过。
    张鈺。
    那个喜欢搞职场骚扰的销售副主任。
    张总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他从车里挤出来后就瘫坐在地上，显然是嚇坏了。
    齐格飞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向张鈺。
    “张总……解释一下。”
    语气平淡，却有著恐怖的压迫力。
    张鈺愣了好久没做反应，当齐格飞开始不耐烦准备直接动用【欺人之谈】洗脑时，
    张总突然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语无伦次地说道：
    “不，不是我啊，车子失灵了，剎车也失灵，我按喇叭了，方向盘根本转不动，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
    齐格飞皱起了眉头，他有些困惑了。
    张鈺的慌乱和恐惧不是装出来的，拥有专家级冷读术的他可以保证这一点，他甚至能通过细微的面部表情在挤满人的电梯里把放闷屁的傢伙抓出来，张鈺这种货色还骗不过他的眼睛。
    （这东西为什么要对付我们？）
    （动机？动机他是有的，无论是我还是杨静或多或少都有些过节，可那至於直接杀人泄愤吗？）
    （难道真的是偶然？）
    （偶然间开著车来到这附近，偶然间遇到今天出来游玩的我们，偶尔间汽车出了问题，偶然间撞向我们？）
    （这有可能吗？？）
    齐格飞的思绪飞速转动，他根本不信什么偶然，所谓的偶然是由无数的必然所构成的。
    比起汽车失灵，他更愿意相信张鈺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想把自己这个掌握著他秘密的人给干掉。
    （但这里有一个悖论……）
    “喂，”
    齐格飞看向那辆正在冒出浓烟的豪车，目光越发森寒。
    （是张鈺吗？还是別的谁？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
    （不管怎么样，张鈺的身上肯定有问题，既然这样，那么……）
    “喂！”
    （宰了他！）
    “齐格飞！”
    齐格飞猛然惊醒。
    面前，杨静正拍著自己的肩膀，清冷的脸上掛著一抹担忧。
    “呃，怎么了吗……”
    他看了下四周，
    地上张鈺的脸色愈发苍白，身子正在止不住地颤抖。
    另一边，陈家兄弟和自己的妹妹都在用担忧和惊恐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的杀意表露的太明显了。”
    杨静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因为接下来的话不適合开口说。
    “別让异世界的经歷影响你，这里是现实，你，是人。”
    这件事她本来是打算在齐格飞再完成几次任务后再说的。
    但……
    她成为漫游者说是两年，但那是现实中的时间。
    像这次任务，他们在奇兰大陆待了半个月，回到现实也不过是一夜之梦。
    所以实际上她成为漫游者已经有很长时间了，然而直到最近她才开始习惯收割生命时的罪恶感。
    漫游者生命的长度深度都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为了保证自己还是个正常人，杨静做了很多努力。
    这种努力体现在她的穿著、爱好、乃至行事风格。
    而齐格飞，这个男人不过是在奇兰大陆待了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他就已经开始表现出对人命的冷漠。
    就是这一点，让杨静很担心。
    齐格飞也被自己刚刚的想法嚇了一跳。
    大概是受到亡灵主宰那事的影响，现在的他像是应激反应一般本能地就想把所有威胁掐死在摇篮里。
    他甩了甩头，挥去自己可怕的想法，而后心中默念了三遍，
    （这里是地球！这里是地球！这里是地球！）
    他再次看向那辆银色的保时捷，看向凹陷扭曲的车头，
    脑海中回想起了刚才那个极具目標性的转向……
    悖论……悖论就在这个转向上。
    如果张鈺是想干掉自己保住秘密，那就不该这么转向……
    齐格飞传音，向杨静道出了自己最大的困惑：
    “为什么？
    他，
    是衝著你来的……”

 第79章 同居开始

    “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齐格飞问道。
    杨静摇摇头。
    真要说有过节，那动手的肯定得是杨静，而不是张鈺。
    但很显然她是一个有著明確的道德底线的人，不会因为那点事儿就用滥用意能。
    她对付张鈺的手段只是单纯地拍摄对方的聚眾那啥的罪证。
    而且还没能派上用处，就被齐格飞这货狗拿耗子给消耗掉了。
    “那就出大问题了……”
    齐格飞心情阴鬱，如果这事真不是张鈺动的手，那……
    （从知道我们行程的人里挨个排查……不，那也太多了……而且这件事最严重的问题在於……）
    比起是谁动的手，怎么动的手才更加重要。
    张鈺的保时捷一路都是正常运作，偏偏在遇到自己一行人的时候突然故障，且极具目的性地朝著杨静撞过去。
    “它是怎么做到的？”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地球又不是赛博朋克，不会有那种一个骇入就让机器听自己使唤的高科技。
    除非……
    一个不太妙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他拿出漫游手册查了一下张鈺的个人状態，但没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这时，杨静传音提醒道：
    “可以问一下夏儂。”
    齐格飞眼睛一亮。
    对哦，他们还有个系统妈妈来著。
    这货的存在感越来越低了导致齐格飞经常会把她忘掉。
    他当即在脑海中呼唤。
    “夏儂！”
    【漫游者先生，夏儂系统为您服务。】
    “帮我查一下……”
    齐格飞顿住了，思索了一会儿重新问道：
    “漫游者的工作除了修正歷史，还有什么？”
    【……】
    【您目前无权获知此项信息。】
    齐格飞暗自咂嘴，要从这货口中套话实在不容易。
    不过这个回答本身也已经给出了很多提示了。
    “那就帮我检测一下那辆保时捷，这总行吧，这是你为数不多没有被漫游手册覆盖掉的功能了。”
    系统夏儂没有理会齐格飞话语中的讽刺，机械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检测中……】
    【检测完毕。】
    【从该车辆上检测到残余的意能波动。】
    气氛一时间凝滯了，
    杨静的黛眉微皱。
    而齐格飞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致。
    …………
    “哎呀，既然车辆故障那就没办法了，张总你也真是的，爱车要好好保养嘛。
    没关係没关係，我不会追究的。我们也没受伤，把精神损失费补给我们就行了。每人两万，不多吧？
    哎，这怎么能是敲诈呢？这是很合理的价钱。
    不愿意？
    那要不我叫警察来给你做个尿检？只怕是会检出比酒精还劲爆的东西吧。”
    齐格飞用【欺人之谈】问了张鈺几个问题后，几乎是以明抢的方式討了一笔赔偿费。
    他可没有杨老板那种高尚的道德底线。
    你小子开车差点撞死我们，爷不报警已经很客气了。
    不报警是因为这事儿恐怕是牵扯到一名未知的漫游者，一名想要对杨静下杀手的漫游者，齐格飞压根不觉得警察叔叔们能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看了眼天色，向两兄弟吩咐道：
    “阿虎，阿豹，替我把雯雯送回家。”
    “哦……好！”
    俩兄弟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倒不是受车祸的影响，而是被他们的大哥表现出来气势震慑了。
    “阿豹，你有没有感觉大哥好像变了。”陈虎小声问道。
    “嗯，好像比以前更恐怖了……”陈豹附和道，然后又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我看你的灵儿是没指望了，大舅哥不好惹啊……”
    陈虎当即怒道：
    “闭嘴吧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
    “切。”陈豹撇撇嘴，然后朝著一旁的李雯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雯雯，我送你回家。”
    文静的少女没回復他，依然低著头。
    陈豹面露担忧，这靦腆的姑娘怕是被刚才的车祸嚇坏了，但这也正是他展示自己宽厚臂膀的时刻！
    他昂首挺胸走上前，刚想伸手安抚一下少女，
    就看见李雯雯的小圆脸上的酡红宛如朝霞，嘴角还掛著傻笑。
    “被……被抱住了，嘿嘿，被齐哥哥抱住了……嘻嘻。”
    二胖的手凝固在空中……
    …………
    齐灵儿跟在后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哥，又看了一眼漂亮的小姐姐，终於忍不住问道：
    “老哥，我们这是去哪啊？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妹妹心里头可是纳闷的很，从刚才开始眼前这俩就一言不发，格外的安静。
    可偏偏他们时不时又会相视一眼，像是你懂我也懂一切都在不言中的样子。
    但他娘的自己这个亲妹妹不懂啊？
    这啥情况啊？凭空冒出来一个嫂子不说？感情已经亲密到可以神交的地步了吗？
    齐灵儿有些慌了，虽然早年她经常催促自家老哥赶紧找个对象给老齐家开枝散叶，但当嫂子真的走到面前，还是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嫂子，她这个当小姑子的顿时就有了危机感。
    前面的齐格飞没回话，似乎还沉迷於神交之中。
    妹妹生气了，腮帮子高高鼓起，快步走上前从两人的中间挤了进去。
    她一边抱住自家老哥的手臂，一边又用肩膀把她的“嫂子”往一边挤了挤。
    齐格飞怔了一下，隨即有些哭笑不得看著自家醋罈子打翻一地的妹妹。
    今天发生的事里问题太多了，他和杨静商量了一路，倒是把这小妮子给忘了。
    他看向杨静，女人目光清冷，朝他点了点头。
    得到了可以的答覆后，齐格飞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小脑袋，指著身旁的杨静，道：
    “从今天起，我们住静姐姐家。”
    …………
    杨静是在两年前成为漫游者的，她已经修正了多少次歷史齐格飞不知道，
    不过她在异世界获得了多少好处齐格飞倒是能从眼前这座公寓大厦看出冰山一角。
    装修精美，內饰豪华，楼中楼的格局，还正对黄埔江。
    最重要的是，它位於寸土寸金的內环。
    “芜湖~”
    齐灵儿扑向客厅的沙发，沙发质地很好，少女的身躯在上面弹了两下后整个陷了进去。
    “静姐姐真是太好了！！”
    齐格飞脸皮抽了抽，这货刚才还板著个臭脸，朝著杨静齜牙咧嘴的像只炸毛的小猫咪。
    但看到公寓后毛一下就顺了，一口一个静姐姐叫得比自己这个亲哥哥还亲……
    （这傢伙到底像谁啊？）
    他琢磨著自家死去的爹妈可没这么拜金啊。
    “隨便坐吧，我去做饭。”
    杨静隨意留下一句便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齐格飞环视了一圈室內豪华的装潢，眺望了一眼落地窗外崩腾的黄埔江，心情也美丽了起来。
    从今天起往后的一段日子都可以住这儿了。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曖昧同居，倒不如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杨静被一个来歷不明的漫游者盯上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目的是什么，但必须得做出防卫措施。
    要是平常，以杨静的实力倒也不怕对方袭击。
    问题是一旦开始漫游，意识就会离体，身体將有整整一个晚上处於毫无防备的状態，哪怕是用沸水都泼不醒。
    齐格飞试想如果自己是那个袭击者肯定会选择这个时候下手。
    而防范的措施也很简单，找信任的人给自己守夜就行了。
    反正不管在异世界待多久，现实中也不过是一枕黄粱，他和杨静交替给对方守夜一晚完成各自的阶段任务就行了。
    只是从现在起，他就没有靠谱的杨静前辈来帮自己一起修正歷史了。
    想到这里齐格飞也不由得有些落寞。
    他看向厨房中的杨静，
    女人披肩散发，背影曼妙，曲线摄人心魄，一双丰满的大白腿交替运动，踩著猫耳拖鞋的脚趾晶莹俏丽。
    看得齐格飞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杨静似乎感受到了后方某个猥琐的目光，猛地扭过头冰冷的视线直刺过去。
    男人慌忙移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
    “咳咳。”
    他咳嗽了两声，想找点话题化解一下尷尬的气氛。
    “呃，这公寓一定很贵吧，一个月租金多少啊？”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不贵吗，不是租的？”
    女人点点头，手里的傢伙事没有丝毫停顿。
    “嘶~买的啊，这样一套得多贵啊。”
    齐格飞的嘖嘖称奇，看来杨老板真的在异世界赚了不少钱。
    “不是一套，整栋楼都是我的。”
    “……”
    “…………”
    气氛凝滯了。
    空气安静了。
    下一刻，齐格飞几乎是满脸阿諛地衝上前从女人手里接过菜刀。
    “哎呦，哪能让老板您做饭哟，您去客厅歇著，以后的家务事就交给小弟了！”

 第80章 雾里看花

    和杨老板同居的生活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奢靡。
    这栋大楼与其说是公寓倒不如说简直就是个高级娱乐会所。
    里面除了用来出租的套房还有健身房，餐厅，网吧，歌舞厅甚至室內游泳池。
    齐家俩兄妹的吃喝拉撒住玩都被杨静一手包办了。
    一开始齐先生还抱有男儿当自强的信念天天准时去上班，但……
    “老哥……你今天又没去工作……”
    放学回家的妹妹看到裹著浴衣瘫软在沙发上的哥哥，脸上还敷著几片黄瓜，忍不住用手扶额。
    是的，
    吃软饭是可耻的，
    但软饭，它香啊！
    齐格飞以前最瞧不起的就是软饭男，觉得他们没脸没皮居然靠老婆养活，
    但事实证明，这傢伙不是討厌吃软饭的人，而是討厌吃软饭的不是自己。
    “啊～”
    齐格飞在沙发上发出了一声舒適的嘆息。
    他拿起一杯鸡尾酒晃了晃抿了一口。
    “墮落了，墮落了呀～
    嗯?灵儿你回来了，正好来帮哥哥拿一下手机。”
    妹妹很无语，但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
    “在哪呢?”
    齐格飞努了努嘴，道：
    “喏，在那。”
    妹妹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不就在你脚边嘛，你不会自己拿啊！”
    “啊，那还要直起腰，好麻烦的。”
    妹妹气得嘴角抽搐，指著自家老哥大骂：
    “我不管你了啦，老哥你就懒死在沙发上好了！”
    妹妹被气跑了。
    “哼。”
    齐格飞后背发力想直起身，但努力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躺平。
    舒服啊~
    …………
    窗外，夕阳下的黄埔江波光粼粼，偶尔能听到老式渔船的鸣笛声。
    细水流年，
    岁月静好。
    墙上的电子钟不知不觉就指向了七点。
    滴滴滴滴！
    沙发上，颓废的男人突然睁开眼。
    他的身形崩散化作点点光斑。
    滴滴滴滴！
    闹钟仍在响，但客厅內空无一人。
    沙发上只有一件浴衣和几片黄瓜。
    …………
    杨静今天加班了，这个自律的女人哪怕家財万贯，哪怕在內环有一整座公寓楼，每天依旧准时准点的上下班，每月拿著六千块的薪水。
    当然，她不是为了体验生活，而是为了不在一次次漫游中迷失自己，在自身日益膨胀的力量下保持人性，所以选择当工薪族这一最普通的人群。
    此刻，女人挎著lv手袋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那双被黑丝包裹的丰满大腿一如既往地吸引来无数垂涎的目光。
    其实每天下班都有男同事想开车送她回家，但都被她拒绝了，而且拒绝的方式极其诛心，
    就是从lv包包里拿出一串掛著法拉利、兰博基尼、玛法拉蒂、保时捷和一辆奇瑞qq的车钥匙……
    杨静在一家时装店前停住了脚步，她看向玻璃窗，上面倒影出自己曼妙婀娜的身段。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迷醉的神色。
    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肢。她刚想再摸摸自己的大腿，手却停住了。
    因为玻璃上倒影出了第二个人影。
    杨静黛眉微皱，这个杂物打扰到了她欣赏自己的美。
    她转过头，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带著眼镜眼袋很重的男人。
    他死死盯著自己，
    视线肆无忌惮地在自己身上游走，像一只饥渴的野兽。
    “有事？”
    “静……阿静，你还记得我吗？”
    眼镜男呼吸粗重，双手在衣服上侷促地搓动著。
    杨静声音冷淡地回道：
    “不认识。”
    “是我，我是刘天啊！我每天都在电梯上和你打招呼的！你为什么会不记得我？”
    眼镜男突然暴跳如雷当街大吼了起来。
    “哦。”
    杨静应了一声，然后就要离开。
    “站住！”眼镜男衝上前一把抓住了杨静的手腕。
    “有事？”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係？为什么最近开始一起上下班？”
    眼镜男的手抓得很用力，但杨静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思索了一会儿，道：
    “谁啊？”
    “別装傻！齐格飞！你最近和他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你们……你们还走进同一座公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係？什么关係！”
    眼镜男双眼通红，吼地歇斯底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戴了绿帽。
    “他到底哪里好？我哪里不如他？为什么是他！！”
    杨静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色，道：
    “鬆手，我回去还要做饭。”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给他做饭。”
    “你！！”
    眼镜男目眥欲裂，当即掏出一把水果刀对准了杨静，低沉道：
    “跟我走。”
    杨静看了一眼那把水果刀，没做反抗，被拉著七弯八拐地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没人，堆放著很多硬纸板，大概是被某位收废品的大爷占用了。
    眼镜男一边用小刀对著杨静，一边开始解下自己的皮带。
    嘴里头不断地碎碎念：“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他看向杨静，想看看这女人此刻慌乱的表情，
    却发觉杨静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嘴角有一抹嘲讽的弧度。
    眼镜男气得脸颊通红，一手掐住了杨静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上女人的身躯，愤怒地咆哮道：
    “让你笑！我让你笑！！”
    “你是我的！我的女人！我得不到你，谁都別想得到你，掐死你！去死！！”
    却在这时眼镜男突然一滯，他摸到……摸到了……一根……
    眼镜男僵硬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已然不是那个清冷美人，
    而是一张男人的脸，他被自己掐著脖子，却一脸的戏謔。
    那个男人故意用极为低沉厚重的嗓音开口道：
    “得劲不，大兄弟。”
    “你……”
    眼镜男大脑剎那间一片空白。
    刚才，他分明抱住的是一个女人，这……怎么就突然就变成兄贵了呢？？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巨大的力道就抽在了他的脸上，把他整个人抽得倒飞了出去。
    齐格飞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身上的女式正装和黑丝袜化作光斑，隨后变成了一件黑色卫衣。
    “呸，晦气！让男人吃了我豆腐。”
    地上，
    眼镜男捂著鼻子艰难地爬起身，他的鼻樑骨被打断了，鼻血正汩汩流出。
    他四处张望，看到了掉落在一旁的水果刀，脸上的表情在此刻狰狞的扭曲起来，他立刻准备爬过去拾起来，把这个该死的抢走他女神的男人给捅死在这里。
    可他刚迈开步伐，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那是一把手枪，
    黑白相间的枪身，鎏金的枪管，看外貌就是一把玩具手枪。
    眼镜男发出一声嗤笑：
    “你开玩笑呢，就凭这种东西……”
    砰！
    他的脚边出现了一个弹孔。
    齐格飞吹了吹了枪管处的硝烟，再次对准的眼镜男的脑袋。
    “你刚刚说什么？”
    噗通，
    眼镜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你开枪了，附近的人马上就会报警，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齐格飞轻笑了一声，嘆息道：
    “呵呵，这里，不会有人来的。”
    “你说什么？”
    “你以为我是杨静，可我，不是。就好比你以为这里是市中心的一个巷子，可这里，也不是。”
    齐格飞抬起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小巷子瞬间破碎成点点光斑，显露出了真正的样子。
    眼镜男慌乱地环顾四周，他惊恐地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那个巷子，
    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废弃的大楼！
    “镜中，水中月，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真实若明若暗，而你，不过是在【雾里看】。”
    齐格飞身形闪烁，剎那间分出了五个人。
    一个闭著双眼盘膝而坐，
    一个斜靠著墙嘴里咬著巧克力，
    一个双手抱胸神情不耐，
    一个高高悬浮在半空手中捧著一本嫩模杂誌，
    一个背对著眾人背影瀟洒，
    以及最后一个拿著枪，指著眼镜男的头。
    这一刻，眼镜男崩溃了，他害怕地全身发抖。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六个齐格飞在此刻同时露出了森冷的笑容，
    齐声道：
    “你爸爸！”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雾里看】
    类別：意能
    状態：已点亮，由75％的演技专精转化而来。漫游者齐格飞专有
    效果：製造一个幻境，若成功欺骗的目標，则幻境变作现实。幻境的数量、规模、存在时间受皆受漫游者的精神状態所影响。
    备註：若明若暗，醉中逐月。

 第81章 第三阶段任务，开始

    “乾爹！您还有什么问题儘管问！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镜男跪伏在地上，满脸都是阿諛奉承。
    齐格飞看著这一幕，眼角抽了抽。
    他刚才那句话是脱口而出，哪个男人少年时代最喜欢的就是认儿子。
    但可能是【欺人之谈】的效果变强了，也可能是这个眼镜男的心神已经崩溃了，
    一句“你爸爸”，这货居然当真了！
    齐格飞虽然很无语，但眼前的情况倒也乐的轻鬆，不用再另外洗脑拷问了。
    “把你今天见过的人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这个叫刘天的眼镜男是工程部的，性格內向，唯唯诺诺，属於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类型。
    他暗恋杨静的事是真，但齐格飞根本不觉得这货有胆子接近杨静，更別说袭击了。
    这傢伙多半和张鈺一样是那个幕后黑手丟出来试探的炮灰，没了也就没了。
    从目前的两次袭击来看，那个漫游者多半有著和自己相似的操控精神类意能。
    自己的【欺人之谈】要施加影响必须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敌人有没有类似的限制但问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眼镜男沉思了一会儿，道：
    “今天见过的人啊，乾爹您！”
    双手抱胸的那个齐格飞一脚踹在眼镜男的后背上。
    “你放屁呢，当然是除了我之外的！”
    这是个暴躁的齐格飞。
    盘膝而坐的齐格飞只用左眼斜视著暴躁的齐格飞，道：
    “嘖，你脾气真臭啊。”
    “闭嘴吧你，狗眼看人的东西！”
    “大爹，三爹，你们不要吵架，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这就回想一下今天见过的人。”
    “那就快点想，我饿了。”
    “就是，这些嫩模我已经看腻了，可爱的妹妹和美丽的静儿都在家等我呢~”
    “她们，是我的！”
    五个齐格飞各抒己见，场面堪称热闹之极。
    拿著手枪的齐格飞本尊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不知道为什么【雾里看】造出来的幻象齐格飞都有自己的个性，压根不受控制。
    砰！
    齐格飞朝天板开了一枪，沉声道：
    “行了，都闭嘴，你，快说。”
    眼镜男身躯一颤，五个齐格飞也同时闭嘴。
    然而，眼镜男思索了半晌愣是放不出一个屁。
    “喂！你哑巴了？”
    “乾爹……我……我……”
    眼镜男的脸上一片茫然，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突然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齐格飞的肩膀，力气大的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齐格飞双眸一寒，抬起手枪就要扣动扳机，却听见这个男人嘶吼道：
    “別和它们牵扯在一起！快逃！快逃！！快逃！！！”
    隨后昏厥了过去。
    “……”
    “…………”
    “它们……”
    齐格飞轻声重复了一遍。
    它们，
    指的是谁？
    滴滴滴滴！
    电子闹钟响起，七点了。
    齐格飞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场景再次化作光斑消散，五个齐格飞也隨之消散。
    现在这个地方终於露出了它真正的面貌。
    这里，是杨静的公寓，是齐格飞现在的臥房。
    “吼！”
    杨静的那头螭吻发出一声低吼，游到眼镜男的旁边，似乎是想把这傢伙吞下去以绝后患。
    齐格飞伸手制止了它。
    倒不是他菩萨心肠，这里是现实，一个法治社会，想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得遵守法律道德。要换成奇兰大陆，他早就把张鈺和这个叫刘天的眼镜男一起埋掉了。
    房间里，除了螭吻还有两只水虎以及上百条的食人鱼，熙熙攘攘地挤满了整个臥室。
    它们都是从【扇中瑶塘】中放出来的，参与这场精心设计的伏杀！
    第一重幻境，齐格飞假扮成杨静，將眼镜男带入自己的房间。
    第二重幻境，无人的大楼，只身一人的齐格飞，引诱幕后那位漫游者现身。
    一旦对方出手，他將面对的是自己，是螭吻以及上百条食人鱼的同时绞杀。
    但敌人很狡猾，真的只派了个炮灰过来，
    而且……
    “別和它们牵扯在一起！快逃！快逃！！快逃！！！”
    眼镜男惊恐的咆哮还在耳边迴荡，
    齐格飞突然感觉自己对整件事的理解出现了巨大的偏差。
    他收拢思绪，反正无论如何只要把幕后黑手抓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走吧，你的主人应该醒了。”
    “吼！”螭吻低吼了一声叼起眼镜男。
    齐格飞打开隔壁的房门，里头，杨静坐在床上睡眼朦朧，一副刚醒的样子。
    “回来了？”
    “嗯。”
    杨静揉了揉眼睛走下床，今天是她漫游的日子，齐格飞负责护卫。
    自从游乐园回来后，他俩基本上就变成了同吃同住同……睡倒没一起睡，但基本上能说是寸步不离。
    而袭击者显然也是忌惮两位漫游者联手在那之后就一直没动静，直到今天，齐格飞假扮成杨静刻意引诱才让对方出手。
    “你这次在异世界待了多久？”
    “任务不难，三天。”杨静看向螭吻叼著的眼镜男，问道：“就是他？”
    齐格飞摇了摇头，但又笑道：
    “但无所谓，范围已经缩得够小了。”
    “什么意思？”
    “对方抹掉了这个人记忆，但这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叫刘天是工程部的，之前的张鈺是销售部的，他们都是我们的同事。
    说明对方要么也是公司的人，就算不是差的也不远。
    而他能同时接触到两个部门的高管还能对他们施加影响，说明对方在公司的地位肯定也不低。”
    齐格飞停住然后做了个一刀切的手势。
    “把正部级以上的所有经理、董事、乃至股东全部拉出来筛一遍，就那么几个人，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杨静看著眼前笑容阴鷙的男人，不由得心中一凛。
    袭击者不过只是进行了两次试探，且本人根本就没出现，这个男人却已然瞄准了对方的命门。
    她回忆起了自己这次的任务，並不是修正歷史那种长线，
    而是简简单单地杀一个人，
    一个脱离了史官们管制的漫游者……或者叫【游荡者】。
    他们不再是修正歷史的益虫，脱离管制的他们成为了时空的蠹虫，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会破坏歷史的进程，因此才要抹杀。
    齐格飞不知道但杨静却清楚，那个袭击者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潜伏在现实的【游荡者】。
    游荡者除了无法再使用漫游手册，却依旧可以继续漫游异世界，使用意能。
    万幸的是，这些傢伙虽然棘手但却不至於毁天灭地，他们一共只有那么几个意能，打击面匱乏，数位漫游者联手配合就能轻鬆的扑杀掉。
    但，
    如果有一天，
    出现了一个拥有大量专精，大量意能，近乎於全能的游荡者
    那……
    眼前的齐格飞昂著下巴似乎在等著自己的夸讚，
    杨静微微一笑，宛如春雪消融。
    （史官们……在忌惮他，但，这和我有什么关係呢？）
    “你呢，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次阶段任务。”
    齐格飞没等到杨老板的夸讚略微有些尷尬地挠了挠脸，
    “就今晚吧，新意能很不错，配合欺人之谈简直天下无敌，哈，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俩天，他把演技专精转化成了意能，获得了可以製造幻境的【雾里看】。
    又让杨静替自己开一个罐子，
    杨老板的手气实在很不错，
    替齐格飞开出了一把手枪，一把黑白相间，鎏金枪管像是玩具一般的手枪。
    是的，
    天火圣裁！
    偽。
    天火圣裁（偽）
    品质：稀有
    类別：装备
    前文明纪元第七律者·炎之律者的律者核心製成的神之键，双枪形態的天火圣裁，主宰“炎”之力量，拥有最强大的破坏力。这是它的盗版模型枪。
    效果：消耗魔力射出一颗火元素的魔弹，威力受注入的魔力量所影响，最大可达到六阶魔法的威力。
    备註：它和真货只有名字一样，就像你和那位齐格飞也只有名字是一样的。
    坦白说这东西在现实中確实就是一把玩具枪，因为地球上根本就没有魔力射不出魔法子弹。
    当然，更不可能变成劫灭形態，那个帅气的大剑是正版才有的特权。
    但齐格飞可以通过製造幻境让这把枪射出实弹，至少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嗯，今晚我替你守夜。”
    杨静挥手打开摺扇，周围的妖兽们乘著水流飞入其中，而后指了指眼镜男。
    “他怎么办？”
    “丟到外面去吧，醒来之后大概就不记得今天的事情了。”
    “好。”
    …………
    深夜，
    齐格飞做著最后的检查，
    这些天他在物品栏里准备大量零食，这些都是投餵某条古龙的。
    按照齐格飞的预想，接下来的任务中白髮少女法芙娜的作用恐怕会越来越大，所以得做好交流感情的准备。
    此外还有不少种田发展时会用到的道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奇兰大陆使用，总之先带上总归是没错的。
    他合上手册，深吸了一口气，道：
    “夏儂！”
    【漫游者先生，您准备开始第三阶段的任务了吗？】
    “嗯，出发吧！”

 第82章 史官们的对话

    这里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是歷史的缝隙，是时空的漏洞，是世界的里侧。
    这里不存在物质的概念，一切有形之物都无法触及於此。
    这里是高维者们俯瞰的基点，
    是的，这里，属於【史官】。
    一颗闪耀著苍蓝色泽的三角结晶体於纯白中勾勒出来，低沉的男声从中传出，迴荡在这片空无一物的空间。
    【问，史官夏儂，请给出將特危个体齐格飞纳入编制的因由。】
    【答，史官弗洛伊德，无意义的问题，个体齐格飞有足够的资质，仅此而已。】
    又一颗有著大量棱面的球形结晶体浮现，它散发著银白色耀眼的光泽，將苍蓝的结晶体的光辉完全压了下去。
    正是史官夏儂。
    【史官夏儂，您应该清楚该个体的危险性。】
    被称为弗洛伊德的史官的声音里蕴含著明显的怒火，但他依旧保持著克制，展现出了足够礼貌。
    【史官弗洛伊德，你们召集这次聚会只是为了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个体齐格飞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漫游者。】
    夏儂的语气平淡，像是根本没注意到的同僚的情绪波动。
    【普通的漫游者？史官夏儂，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弗洛伊德感到一阵荒谬，如果有脸的话此时他已经笑了出来，气极反笑。
    他早就已经不用呼吸这种低效的方式来维持生命了，
    可现在，他第一次有些怀念那个下等生物才需要进行的动作，因为深呼吸可以有效帮他平復情绪。
    在极力克制了几秒后，这位史官沉声开口道：
    【他到底是怎么成为漫游者的您知道吗？】
    夏儂：【自然是我赋予的能力。】
    【作为一名上位史官，请你不要胡编乱造！】
    弗洛伊德终於有些忍受不了了，
    他早就听说过夏儂的种种传闻，这名上位史官是出了名的问题儿童。
    她会擅自更改史册上的內容，收编那些危险係数极高的个体成为漫游者，
    甚至还搞出来一套叫什么“阶段任务”的系统，允许这群危险分子可以回归现实，简直前所未闻！
    可偏偏她管制內的漫游者伤亡率是最小的，修正歷史的效率也是最高，
    伟大的主也从未过问她的越线行为，
    因此大家都对这个问题儿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次她的行为已经不是越不越线的问题，而是在雷池里蹦迪！
    弗洛伊德就是代表全体史官来质问夏儂的。
    可问题儿童夏儂却满不在乎地敷衍道：
    【那就是他自己领悟的咯，这种事很重要吗？】
    弗洛伊德当即反驳道：
    【就算翻遍史册也从未有过凭藉一己之力成为漫游者的特殊个体！】
    【您用阶段任务来培养他们成长，可这才多久，他的力量就足以媲美资深漫游者！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怎么不正常？別拿你们手上那些庸才和我的漫游者相提並论。曾经的个体谢尔曼，后来的个体杨静，现在的个体齐格飞，每次我收编一位天才漫游者，你们都要狗叫，你们不腻我还腻呢。】
    夏儂真的有些不耐烦了，上头那群老东西总喜欢找她麻烦，
    明明自己做不出什么业绩，却老爱指点自己的工作，简直和人类公司里那些蠢驴领导一副鸟样。
    弗洛伊德发出一声冷笑。
    【杨静姑且不论，谢尔曼呢？他现在还在您的管制內吗？】
    闻言，夏儂结晶体的光辉闪烁了两下。
    【个体谢尔曼，这个有史以来最恶劣的游荡者就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有多少前去追杀的漫游者死在他的手上，直到现在他依旧在我们看不到地方兴风作浪。】
    【难道一个谢尔曼还不足以让您吸取教训，现在，您居然要培养一个更危险的齐格飞？】
    在听到谢尔曼这个名字后夏儂便沉默了。
    这位曾经最优秀的漫游者，如今最恐怖的游荡者是夏儂洗不去的污点，无论修正多少歷史也洗不去的污点。
    【个体齐格飞，且不论他那数十个专精到底是怎么获得的，光看他现在的两个意能无论是欺人之谈还是雾里看都已经触及到了主的权柄！】
    【史官夏儂，请您回答，个体齐格飞到底是什么东西！他的能力到底是怎么来的！您检索过他，您应当知道他的一切！】
    弗洛伊德的话语掷地有声，能言善道便是他被推举出来的原因。
    然而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夏儂依旧风轻云淡地回道：
    【他是我的漫游者，你们无权获知他的个人信息。】
    【无权？一旦失控他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或者，你认为凭你手下的另一位漫游者能够扑杀掉完全成长起来的特危个体？】
    又是一个带著挑衅意味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而后各种各样嘈杂的抗议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旁观的史官们都开始坐不住了。
    【吵死了。】
    夏儂发出一声冷哼，如果还有肉体她真想用小拇指掏掏自己的耳朵，然后把耳垢弹向这群白痴。
    也就在这时，一个绽放著虹光的完美球形结晶体在空中浮现。
    它的表面布满细细密密的纹，其中蕴含的睿智常人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被爆掉脑袋。
    【肃静。】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和，却有著让人想要听从的魔力。
    原本嘈杂的纯白空间即刻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三颗熠熠生辉的结晶体。
    夏儂和弗洛伊德在看到那颗虹色球形后都收敛起了自己的光辉。
    【向您致敬，大史官。】弗洛伊德毕恭毕敬。
    【迁老爷子，您咋滴也要出来教育我呀？】
    夏儂倒显得隨意的很，甚至表现出了女孩儿一般的娇嗔模样，连口音都带上了一点方言。
    【呵呵，老朽也不想为难你，只是出於职责所在不得不问询两句。】
    这位叫做迁的史官话里行间都带著一点古风，明明声音很年轻却自称“老朽”显得很是突兀。
    【老爷子但问无妨，不过我只告诉您一个人。】
    在这位最古老的大史官面前，夏儂还是不敢拿捏架子的。
    迁老爷子当漫游者修正歷史的时候，她夏儂的曾曾曾曾祖父都还没出生。
    大史官，史官。
    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大史官闻言呵呵笑了起来，显得很是和蔼可亲。
    【呵呵呵，老朽非是要过问齐卿的事。大千世界百杂碎，人各有异。远在齐卿之上的奇人异士老朽也不是没见过。】
    【只是，你做此选择，倘若日后齐卿叛逃，你可有方法將其擒拿？】
    大史官的语气温和，但话语中隱含的意思却很明显。
    我相信你，可你毕竟有案底在先，给我个解决方案，否则我现在就把他闷死在摇篮里。
    夏儂沉默了很久，身上的银白光泽忽明忽暗，
    最终，这位说话总是轻飘飘的史官小姐用最认真最沉重的语气开口道：
    【如果个体齐格飞未来真的脱离控制，我会降临於现实，亲手將他抹杀。】
    【呵呵，那便好。】
    迁老爷子很满意这个回答。
    史官本就是完成使命后的漫游者，再次降临於现实的他们將拥有比普通漫游者更强大的力量。
    可代价也很大。
    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放弃了史官的身份，重新成为漫游者，再一次开始危险无比坎坷崎嶇隨时都有可能送命的歷史修正。
    夏儂给出的方案相当於是拿自己的前程去换齐格飞的命。
    【诸位，散了吧。】
    迁老爷子的虹色球形化作光粒消散。
    隨后四面八方传来整齐的声音：
    【遵从您的意志。】
    纯白空间再次回归空无一物的寧静。
    夏儂没走，她的球形结晶体依旧在忽明忽暗地闪烁银光，
    良久之后，迴荡起一声空灵的嘆息。
    【漫游者先生，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夏儂，你能不能变成美少女啊？”
    此刻，
    在奇兰大陆刚睁开眼睛的齐格飞如是说道。

 第83章 啊！你说的对

    齐格飞躺在宽敞的大床上，语气里带著一股子认真劲，他是真的挺好奇这位史官小姐到底长啥样。
    【漫游者先生，您要是力气说这些俏皮话不如先查看一下这次的任务。】
    夏儂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情感，很明显这次跟著齐格飞的依旧是一个ai终端。
    “哎，我这可是给你加戏啊，你没发现自个儿的戏份越来越少了吗？你要是能变成美少女跟在我身旁，人气一定会biubiu的飞升，现在的读者就爱看这个。”
    齐格飞依旧自顾自地说著垃圾话，倒不是他吃饱撑了没事干，而是在刻意地挑衅。
    他之前就发现，所谓的史官在任务中的作用几乎完全被漫游手册覆盖掉了，那夏儂弄这么个ai终端的用意在哪？
    这些显得有些多余的ai终端表面上说是为了更好的帮助漫游者修正歷史，实际呢？
    为了像这样在无聊时陪自己聊天解闷？扯淡呢。
    真正的用处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说，你们该不会给每个漫游者都发了这么个陪聊吧？”
    【无可奉告。】
    夏儂冷冰冰地回答道。
    “切。”
    齐格飞耸了耸肩，但隨即疼得一阵齜牙咧嘴。
    身体依旧很痛，到处都很痛，
    就像是那种许久不锻链后突然跑上一千米，第二天起床时的感觉。
    巴鲁姆克老大哥的力量几乎把齐格飞小弟柔弱的身体撑爆，看起来
    齐格飞轻轻打了个响指，召唤出漫游手册，小心翼翼地伸手开始翻阅，即便如此脸上的表情依旧疼得痉挛。
    时间：光辉纪526年，芽月11日（3月11日）
    地点：摩恩王国，康斯顿伯爵领，康斯顿城
    距离芽月事变已经过去了七天，一位魔族的王庭之主陨落於此，勇者的出现已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昔日的边境小城康斯顿成为了这个巨大旋涡的中心，无数古老的存在都將视线投向了这里。
    漫游者先生，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您打算何去何从？
    本次阶段任务如下：
    1、建立一支不少於一万人的军队。
    2、收復至少一片公爵领。
    3、击杀或控制大王子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
    剩余时限：1076天
    完成阶段任务即可选择结束本次漫游並结算奖励，暂时回归。
    “臥槽。”
    齐格飞国粹脱口而出。
    这次的任务难度肉眼可见地直线上升，看这架势恐怕得做好在这个世界待上个一年半载的准备了。
    而且这第三项任务的內容让齐格飞颇感困惑。
    “奇怪，为什么是大王子？不应该是罗德里克那傢伙吗？”
    克琳希德的两位哥哥里，这位大王子几乎没给齐格飞留下过什么印象。
    唯一一次出镜，是在亚修那批二五仔的嘴里。根据他们自己的说法，他们那十个人是被弗雷德里克派来保护王女殿下的。
    比起这位存在感微弱的大王子，二王子罗德里克给齐格飞的印象实在深刻太多了。
    精確的判断，快速的反应，以及遍布整个王国的情报网络，
    那位二王子一度给了齐格飞沉重的压力，甚至让他產生了一种左右互搏的荒谬感。
    正是因为觉得没办法继续在罗德里克的搜索中持续隱藏下去，齐格飞才决定改换计划，让克琳希德正大光明地登上檯面。
    “算了，总之先想办法让罗兰他们组建军队吧。”
    齐格飞决定先放弃思考这件事，反正要真有什么问题等抓住大王子慢慢拷问就行了。
    他放下手册，环视了一下四周。
    现在他正身处一间装修奢华的臥室里，墙壁上掛著太阳神的圣徽。
    看来这里的原主人是一名高级神官。
    床边的茶几上放著巴鲁姆克的圣剑。
    这把本来就已经断裂的圣剑此刻更是出现了细细密密的龟裂，仿佛再挥舞一下就会变成一堆废铁片，
    它的力量已经在之前的大战中被彻底耗尽了。
    夏儂曾说这是仅此一次的奇蹟，看来所言不假，那种大佬上號代打的爽感以后是真的体验不到了。
    齐格飞顿时有了种外掛被封的惆悵。
    从漫游手册给出的时间来看，这个世界的他已经昏迷了七天了。
    七天啊……
    皮特父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韦娜，那个女人……她的尸体还暴晒在那间昏暗的厨房里吗……
    他打算等自己的身体能动后，就去看看那一家子的状况。
    咣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齐格飞抬头看去，
    一个容貌端正、身段姣好的女骑士正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水盆摔落在地上，升腾著蒸汽。
    卡塔丽娜先是呆愣了几秒，隨后鼻子泛红，双眼泛出泪，
    最后张开双臂摇头晃乃……晃脑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梅兰大人！您终於醒了！！我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呜呜！”
    齐格飞看著眼前这波涛汹涌的一幕，瞬间感觉全身都不痛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做出拥抱的姿势，
    面对一个忧心忡忡了七天的部下，他必须抱住对方拍著对方后背温和地告诉她自己没事，不用担心了。
    这绝对不是想藉机揩油！更不是怀念那个手感！
    这是自己作为王女登基公司大股东的职责所在！
    然而就在齐格飞抬起手的剎那，
    卡塔丽娜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硬生生地终止了飞扑，在床边剎住了车。
    女骑士畏惧地看了一眼齐格飞的巴掌，又摸了摸后脑勺还没消肿的大包，
    於是克制住激动喜悦的心情，正色道：
    “您稍等，我立刻去通知殿下他们！”
    美人的娇躯一溜烟地跑了，
    齐格飞拥抱状的右手僵在空气中，有些懵逼。
    （誒？这是咋啦？）
    …………
    没过多久，臥室的房门再次被撞开，
    以金髮碧眼的美丽少女为首，衝进来一大批人。
    他们是一脸络腮鬍子的罗兰，矮小的圃人波波，比女孩还可爱的半精灵少年达伦以及……
    “爸爸！”
    法芙娜扇著小翅膀率先飞到齐格飞的怀里，
    她使劲嗅著齐格飞身上的衣衫，仿佛上面还残留著巴鲁姆克的气味。
    齐格飞忍著身上传来的疼痛摸了摸女孩的头，隨后朝著眾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抱歉，让你们见笑了……”
    克琳希德看著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眼眶有些泛红。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波波拍著自己的胸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达伦跑到齐格飞的床边，蹲下身子，眼中星星闪烁。
    “勇者大人，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对不对？”
    齐格飞看著这个就差把崇拜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少年，心里有些发愣。
    “嗯？知道什么？”
    克琳希德这时也走了上来，她坐到齐格飞的身边，眼底有欣喜更有浓浓的失落。
    “齐格飞先生，我们都知道了……”
    齐先生心下一惊。
    （知道？知道什么了，难不成我冒充梅兰的事穿帮了？？？）
    面对迟迟不语的齐格飞，罗兰嘆了口气走上前，神色恭敬地道：
    “梅兰先生，是这样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明白了您真正的谋划。
    其实无论是征討康斯顿伯，还是帮助我们脱困，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逼出隱藏在康斯顿领的亡灵教团，不，確切来说是为了逼出亡灵主宰，您的目標从一开始就是尼科勒提米斯这位魔族的不死之王。
    它的陨落將极大的缓解前线的压力，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
    “啊？”齐格飞瞠目结舌。
    “我早该想到的，勇者怎么可能介入政治斗爭这种愚蠢的事情里。”
    罗兰自嘲地笑了笑。
    克琳希德握住了齐格飞的手，眼中泪光闪烁，满是不舍，却依旧哽咽著道：
    “齐格飞先生，非常感谢你至今为止的帮助……我知道你在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希望你能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多呆一会儿……至少让我，让我们正式向您致谢……”
    “这……”齐格飞目瞪口呆。
    晶莹的泪珠在女孩的脸庞滑落，克琳希德有些侷促的抹掉眼泪，露出微笑道：
    “对不起，我真是的，让你困扰了。齐格飞先生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才是。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的包裹，你今天就要出发吗？”
    亡灵主宰的灭杀者，划破长夜的勇者，深谋远虑伏线千里的智者————齐格飞·梅兰，
    在经歷一阵惊涛骇浪般的心路歷程后，
    最终的最终，
    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对，正是如此。”

 第84章 虚弱的梅兰大人和雷光的麦克维斯

    眾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失落的神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梅兰大人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还是难免会感到惆悵。
    勇者，要走了。
    他將踏上真正属於他的旅途。
    克琳希德紧咬著下唇，肩膀微微颤抖。
    齐格飞也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不舍，道：
    “抱歉，虽然我很想继续帮助你们。
    但坦白说，前线的战事不容乐观，魔族的进攻猛烈，一周前星梅就已经先行前往尼伯龙根支援了，我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说著他强忍著疼痛坐起身，法芙娜难得乖巧地撑住自家老爹的后背把他扶了起来。
    齐格飞又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然后伸手去拿茶几上的圣剑。
    就在这时，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剧烈的咳嗽，
    齐格飞捂著胸口咳的额头冒汗，咳的脸色苍白，咳得整个人都从床上跌了下去。
    “齐格飞先生！！”
    “梅兰大人！！！”
    眾人发出一声惊呼，
    克琳希德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
    床边的达伦立马举臂支撑，可他那柔弱的体格怎么可能扛得住將近一米八的齐格飞。
    “唔！！”
    霎时间，半精灵少年白嫩的脸庞就因为用力过度涨的通红。
    波波眼疾手快一个潜入暗影就来到床边，帮助达伦將齐格飞一起推回床上。
    “殿下，梅兰先生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罗兰忧心忡忡，要知道齐格飞这之前可是昏迷整整七天！
    作为那场大战的见证者，罗兰根本没看到齐格飞受什么伤，倒不如说所谓的大战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可这七天来，殿下每天都会用神术治癒齐格飞的身体，甚至还从村里叫来了牧师，但都没有效果。
    （难道是尼科勒那个混蛋临死前还下了诅咒？）
    罗兰心底顿时有了个猜测隨即开口道：
    “殿下，试试看用神术解咒！”
    克琳希德闻言却摇摇头，道：
    “如果是诅咒我早就发现了，齐格飞先生不是中了诅咒……”她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把布满了细密裂纹的圣剑，然后正视齐格飞目光微沉：“您的消耗太大了必须休养，这段时间里，我，还有大家，我们会不惜一切保护你！”
    齐格飞注视著少女坚定的碧眸，很感动，但也有那么点心虚……
    可这並不妨碍他继续给自己加戏，他一把推开扶著自己的波波和达伦，不管不顾地走下床。
    “咳咳咳……不，不行，我必须去，我是梅兰，传奇的继承，现任的勇者……我必须……”
    “所以您才更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
    克琳希德声音加大，一向温柔俏脸上竟染上了一抹怒意。
    “丽娜！”
    她可以强压不舍让齐格飞离开，但她决不允许让这种状態下的齐格飞离开。
    卡塔丽娜听到命令当即上前，她也不捨得让梅兰大人，不过这傻妞现在脑袋想的更多的是，
    嘿嘿，堂堂梅兰大人也有今天啊，得趁他病快把平日里受的欺负报復回去！
    齐格飞看著拦在眼前的两个女孩目光一凝，
    “让开。”
    女骑士顿时怂得后退了半步，克琳希德却依旧一步不退。
    齐格飞缓缓迈开步子，心里轻轻默数。
    （1、2、3。好！就是现在！）
    突然间，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软软地向前倒去。
    两名少女慌忙上前，
    那是两具柔软的娇躯，散发著少女的清香，齐格飞一手搂著一个在二人支撑下再次昏迷了过去。
    等到眾人离开后，法芙娜摇著大尾巴看著陷入昏迷的爸爸，
    突然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脸，脆生生地道：
    “爸爸，他们都走了。”
    齐格飞眉头一挑……有些尷尬地睁开了眼。
    …………
    门外，眾人脸色阴鬱。
    勇者的状態差到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其实徵兆是有的，他们所有人都到了那把碎裂地惨不忍睹的断剑。
    七天前的夜晚，齐格飞的那一剑划破长夜，冲天的红光闪耀了整个大陆。
    当时大家都为此讚嘆喝彩，可冷静下来后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为什么目前只有一个同伴的齐格飞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勇者明明只有在集齐四名同伴后才会真正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
    而在看到如此虚弱的齐格飞后大家都明白了。
    勇者近乎是透支生命的方式爆发出超常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亡灵主宰將牺牲控制到了最小的程度。
    为此，他甚至不惜放弃锻链至今的圣剑……
    罗兰的口中一阵苦涩，
    越是和齐格飞相处，他就越是能感受到这位勇者放荡蛮横的表象下，隱藏的那颗高洁之心。
    “罗兰，领地內亡灵教团的残党还有多少？”
    克琳希德声音温柔，但面上却不带表情。
    罗兰神色一凛当即正声道：
    “城內的余孽已经全部清空，逃出城去的也在加紧搜查。”
    “不，逃走的就別管了，调动所有士兵在城內巡逻。从现在开始只开放东城门，记录每一个出入者，搜查每一辆入城的车辆，通知教会配合工作，如果有可疑人员立刻扣押！”
    曾经天真烂漫的小公主面沉似水。
    这一刻罗兰的视线竟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一袭红裙、端坐后位的高贵身影，那个凭藉一己之力將濒死的王国拉回正轨的强大女人。
    是的，少女在这半年的逃亡中成熟了，而在遇到那位勇者后更是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她是罗德里克的妹妹，更是那位蔷薇王后的女儿，她的资质本就得天独厚，只是一直被保护在温室內没经歷过风雨的洗礼。
    而当她挺过倾盆暴雨后，这个世界將再没有任何一块顽石能够阻挡她破土而出。
    “罗兰？”
    “啊，是！王后殿下！”
    恍惚间罗兰竟然打了个嘴瓢，当下面色一红。
    但克琳希德没有在意也没有注意到这件小事，
    她看著窗外翻腾的云彩，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要变天咯~”
    臥室內，齐格飞没心没肺地將一小块黑森林蛋糕放入口中，咂摸著滋味。
    剩下的大半都被法芙娜抱在怀里吃地满脸奶油。
    变天那是肯定的。
    不说王女克琳希德入主康斯顿伯爵领，也不说亡灵主宰陨落康斯顿城，
    光是巴鲁姆克闪耀了整个大陆的那一剑都足以让这个世界所有的势力都把目光投向这个边远小城，比起这个，王国內战那都是琐碎的小事了。
    最关注这件事的毫无疑问是大裂谷另一头的魔族佬们。
    勇者降临，可魔王却迟迟没有出现，纵观歷史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失去了魔王和四大天王的魔族，勇者完全可以凭一人之力將整个魔大陆屠成白地。
    魔族的诸王庭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哪怕只是为了確认勇者降临是否属实也会派出一波又一波的侦察队潜入南境。
    其次就是那两位王子殿下了。
    王女入主康斯顿的同一时间，一个勇者就凭空冒了出来，你说他们俩没点关係谁信啊。
    克琳希德不仅是王女更是太阳的圣女，最顶级的神职者，几乎可以说是人类这个种群里拔尖的那批存在，完全有资格成为勇者的同伴。
    与她为敌，就是与现任的勇者的为敌，而与勇者为敌基本等同於找死。
    为了確认自家的妹妹是否真的成了勇者的同伴，两个好哥哥想必也会派遣亲信来到这里，带著丰厚的礼物，殷勤的关切以及诚挚的祝福。
    “毫无疑问接下来这个世界的牛鬼蛇神都往这里跑，来找他们心心念念的勇者。”
    齐格飞舔著手指上的奶油，神色悠然。明明被盯上的是自己，却没有半点的紧迫。
    （你们要找的是巴鲁姆克和我梅兰有什么关係？）
    那一晚和亡灵主宰大战的是一头白髮的巴鲁姆克，和他这个满头黑髮的梅兰可扯不上干係。
    （就算你们要找梅兰和我齐格飞又有什么关係？）
    光影摇曳，齐格飞一头显眼的黑髮慢慢地开始褪色变成了半黑半白的灰色，他的眼瞳也变成了类似的色泽。
    甚至连五官都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改变。
    意能【雾里看】。
    “姆，爸爸，变衰了！”法芙娜抬起沾满奶油的小脸惊讶道。
    齐格飞纠正道：“是变帅了。”
    和克琳希德她们相反，他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的好。
    他而言这次的事情利远大於弊，无论过程如何，事实的结果就是他拔剑斩杀了亡灵主宰。
    旁人不知道白髮勇者就是他，但克琳希德他们却是知道的，这无形中已经彻底坐实了他勇者的身份。
    这一战之后，就算他说是自己假梅兰也没人信了。
    “哎呀再也不用提心弔胆地虚张声势了，以后就是正大光明的装逼！”
    齐格飞看向北墙的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也在看向这里，
    他轻哼了一声。
    （你们就在城里慢慢找吧，能找到我倒立吃shi~）
    …………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王宫內，
    “殿下，雷光小姐真的能找到那位勇者吗，您也知道她那性格……”
    英俊的罗德里克用叉子將蛋糕送入口中，而后纠正道：
    “是先生。”
    弗兰挠了挠头，神色颇为纠结。
    “呃，好吧。殿下，那毕竟是勇者再加上雷光先生的性格，会不会……”
    罗德里克放下金边的餐盘，转头看向南方。
    “谁说我找的是勇者了？我不是从一开始就说我想念小希德了。”
    “呃……”
    弗兰知道自己並不聪明，但再怎么说他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位殿下会真心怀念那什么骨肉亲情。
    “別那么早就下断论，弗兰，你要多思考。”
    “是，我明白。”弗兰有些惭愧地低头回道。
    罗德里克摸了摸下巴，没问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麦克维斯能找到我妹妹吗？”
    “找到公主殿下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他……”
    弗兰刚要继续往下说，二王子却打断了他。
    “找到了我妹妹，还怕那位神秘的勇者不露头？”
    “这……”弗兰陷入了沉思。
    对，如果公主真的和那位勇者有关联，那雷光確实可以通过公主找到勇者。
    可这又会有新的麻烦，那位雷光“先生”可是……
    “哎呦……”
    想到这，弗兰就无比忧愁地抓了抓头髮。
    罗德里克没有在意陷入纠结的髮小，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南方，自从那个人坐在棋盘的对面后，他就时常这样出神地看著窗外。
    “勇者倒也罢了……”他喃喃自语道：“只怕他根本就不是勇者，那才是真的麻烦。”
    …………
    “嘿！小猫咪，你知道摩尔佛城怎么去吗？”
    铁笼子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脸颊羞得通红，雪白的双腿紧紧夹在一起微微颤抖。
    少女的面前是一个青色干练短髮女骑士，她笑容轻浮，右眼下有一道电弧状的纹身颇为显眼。
    不过比她外貌更显眼的是她现在在做的事。这女骑士將少女像公主一般抱在怀里，右手更是在女孩的身上来回抚摸。
    要不是因为这人是骑士更是女性，少女肯定会以为自己刚脱虎穴，又入狼口。
    少女指向南方，声音脆生生的。
    “骑士姐姐，您说的是康斯顿城吧……”
    “不不不。”女骑士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我，是哥哥。”
    少女一时间瞠目结舌。
    这个骑士姐姐太奇怪了，竟然大咧咧地跑到强盗们的山寨来问路。
    而且还……还……
    感受著那只不断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少女的脸更红了，双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甚是楚楚可怜。
    可她也不敢过於反抗，因为那些试图反抗的强盗们……
    突然间女孩感觉自己好像飞到了空中，
    她抬眼望去，看到那个女骑士张狂的笑脸，眼角的电弧印记青芒闪烁。
    “小猫咪，坐好咯，我要加速了！”
    高空之上，一道雷霆轰然炸响，
    四周的景色飞快倒退，少女的视线也逐渐放大，
    猛然间她的瞳孔一阵收缩。
    视野內，
    那座山上漫山遍野地掛满了残肢断臂，鲜血几乎將半个山头染成一片通红。
    “下次可不要一个人跑出来采蘑菇咯，可不是每次都有我这样帅气大哥哥来救你的哦~”
    女骑士轻浮笑容依旧，完全看不出就是这个女人弹指间灭掉了整个南境最猖狂的强盗团伙。
    少女嘴唇翕动，喃喃的问道：
    “姐……哥哥，您到底是谁？”
    “嗯？我啊，我叫麦克维斯。”
    “您是雷光！”
    少女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的，这个名字本就是一道雷霆。
    摩恩骄傲的双壁之一，前蔷薇骑士团副团长，无限接近於ss级的神圣骑士，
    “雷光”的麦克维斯！

 第85章「王国之矛」

    “麦克维斯？”
    “是的。”
    罗兰正搀扶著齐格飞行走在有些的冷清的闹市区街道上。
    距离芽月事变已经过去了九天。
    经歷了贫民窟动乱、亡灵主宰袭击、勇者降临等种种重磅事件后的康斯顿城如今总算是初步安定了下来。
    在神秘的白髮勇者的活跃下，那个可憎的不死之王带来的牺牲降到了最低。
    留下的人们在埋葬了自己不幸逝去的亲人或友人后，再一次投身到了繁忙艰苦的生活中。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当然，情况能这么快的稳定下来大半得归功於克琳希德这位新任领主。
    王女殿下在齐格飞昏迷期间，以王储的权限整编了原康斯顿伯爵的军队，並调动教会的神官们配合平稳住城內紊乱的局势。
    清理战场、抚恤战死士兵、安抚民心、围剿剩余的邪教徒一桩桩一件件都布置得井井有条。
    老实说，连齐格飞都没料到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竟然这么能干。
    但转念一想这小丫头是罗德里克那妖孽的胞妹也就释然了。
    只能说血缘这东西骗不了人，蔷薇王后的种实在不是凡品。
    可他突然又回忆了自家那个妹妹，笨得就不像是亲生的。也许齐灵儿是捡来的也说不定。
    吐槽归吐槽，齐格飞对当前的状態真的很满意，
    如果克琳希德就是个漂亮的瓶，什么事都要他亲自来干，那这个国家还是赶紧地灭亡算了。
    王女能够这么快的整顿前伯爵和教会的势力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领地的原主人和教会的原主人都已经被亡灵主宰送去见神明了。
    战后清理废墟时，卡塔丽娜在伯爵府的地下发现了一条暗道，里面少说有上百具尸体。
    不用多说这些人都是亡灵教团的邪教徒，由於他们献祭计划一次又一次被齐格飞阴差阳错地给破坏掉，最后只能拿自己当祭品。
    身处其上康斯顿伯爵府正好也就被一起献祭掉了，整个伯爵府的僕从、管家包括康斯顿本人都投入了亡灵主宰的怀抱。
    可笑的是，这条暗道大概是康斯顿为了预防教会而建立的，结果却成了自己死亡的直接原因。
    而安东尼主教的死就简单得多了。
    太阳神术本就克制不死族，老主教第一时间就被尼科勒提米斯给针对了，他又没有圣女殿下神降术的本事，於是乎成为了当时在场的第一个牺牲者。
    虽然大概已经魂飞魄散了，但还是愿他能回归索雷斯的神国，阿门~
    总而言之，由於克琳希德一手包办了战后重建的事宜，齐格飞现在拥有了难得的休养假日，可以和罗兰在街上侃大山。
    “雷光的麦克维斯，他是我的枪术老师。想必您也听说过当年的蔷薇骑士团，我和她都是王后殿下亲自挑选进入的。不过当时我还只是个b级的大骑士，而雷光老师就已经是神圣骑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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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道：
    “所以这傢伙到底是男是女？”
    “啊？”
    罗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叫齐格飞的关注点这么清奇。
    “你一会儿用他一会儿用她，你的摩恩语难道是剑术老师教的吗？”
    这个络腮鬍子的壮汉闻言咳嗽几声，有点难堪地道：
    “雷光老师……从外表上看是一位很漂亮的半精灵女性，但……呃……”
    “但什么？”
    “但她总以为自己是男性，不仅穿男装，取向……也是女性。”
    罗兰的声音有些小，几乎被周围人群的嘈杂声盖过去，显然这位模范骑士觉得这是在嚼自己老师的舌根。
    “哦……蕾丝边。”齐格飞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
    这倒是见怪不怪，现实里百合番的受眾也是不少的。
    “呃，什么？”
    “啊没什么，你继续。”
    齐格飞摆了摆手示意罗兰继续说。
    这个麦克维斯毕竟是罗德里克的部下，很有必要仔细了解一下。
    “雷光老师身体里有一半雷精灵的血脉，而且还直接接受过雷之精灵王的赐福，她的雷元素亲和几乎是最高级的。
    先生，您自己也会使用赤色的雷霆想必也清楚。
    雷电，拥有所有魔法中最为强大的破坏力，雷光老师也是因为这份力量才被称为【王国之矛】。”
    一边说著，罗兰脸上的表情也一边在变化。
    一开始是怀念，再后来是尊敬，而现在则变成了凝重。
    “而且，雷光老师最擅长的从来不是魔法，而是枪术。她师承帝国的那位女武神，我曾经见过她用枪尖精准地刺入了一只飞蛾的翅膀。
    那是三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了，现如今她变得有多强，谁也不知道。
    梅兰先生，坦白说，无论是切磋还是实战，迄今为止我一次都没贏过。您的身体状態也不好，如果真如您所说，二王子殿下会派她过来，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和她发生衝突……”
    齐格飞扫了罗兰一眼，这位五大三粗的壮汉瞬间神色一凛，闭上了嘴。
    梅兰先生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一脸的无所谓。
    他並不在意这些个人勇武，奇兰大陆上，ss级以下的强者都可以用人海战术堆死。
    別说来的只是一个“雷光”，哪怕摩恩双壁的另一位也来了，
    只要他们敢进康斯顿城，齐格飞就有把握將他们一起闷死在城里。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这个雷光，会带兵打仗吗？”
    听到这个问题罗兰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他有些骄傲的抬起头，道：
    “当然！十年前奥菲斯帝国对我们发动战爭时，雷光老师曾经率领一千骑兵绕过白夜山脉直接攻到了奥菲斯帝都的城墙之下！哈哈！当时我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们毁掉了他们好多条粮道，撤军的时候还顺便俘虏了不少帝国的贵族，其中甚至有一位公爵，哈哈……”
    罗兰笑声爽朗，侃侃而谈，每次回忆这段记忆他都会感到心潮澎湃。
    当年，王国最有天赋的那批青年们齐聚於鲜红的蔷薇之下，在王后的带领下让整个世界再次理解了，摩恩这个古老国度为何能盘踞奇兰大陆最肥沃的土地將近五百年。
    但齐格飞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怕什么，来什么。
    如果雷光骑士只是一个莽夫，啊不，莽姐，那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满脑子肌肉的人在战场上反而更容易对付。
    可如果罗兰说的这些是真的，那这位麦克维斯小姐恐怕是一位极其擅长千里奔袭的兵法大师。
    “雷电法王加枪圣加冠军侯……”
    齐格飞突然感到一阵牙疼，也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如果雷光真的敢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他將用尽一切手段把这位异世界冠军侯“说服”成自己人。
    要不然，就把她给埋在这。
    反正不可能放她活著离开康斯顿。
    他抬手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罗兰，换了个话题。
    “摩恩双壁，那还有一个呢？”
    罗兰正了正神色，像是接下来这位更是了不得的人物，连声音都带上了恭敬：
    “他是我们的团长，王国之盾，號称【不沉】，名字叫……”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喧闹声。
    “给我打！打死这个邪教徒！！”
    “都是你！都是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二人的对话被打断了，齐格飞眯著眼朝著人群中看去。
    那里似乎跪著一个瑟瑟发抖兜帽人，他被几个居民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其中有一个长相靚丽的女人下手尤其狠辣，挥舞著铁製锅铲就往兜帽人的脑袋上砸。
    “哼，活该。”
    “去通知附近卫兵吧，再这么打这人会被打死的。”
    嘈杂声不断，大多数人都冷眼旁观，偶尔甚至有忍不住的也上去踹上一脚。
    不过也有看不下去的，准备去通知卫兵
    罗兰皱了皱眉头，他大概听明白了是什么情况。
    那个兜帽人可能是亡灵教团的余孽，被居民们发现了，所以才会被拖到大街上殴打。
    但罗兰觉得这大概是一个误会，
    那些死灵法师最擅长的就是隱藏自己，太阳的神官都很难发现他们更別说一群平民了。
    不过这兜帽人打扮的鬼鬼祟祟，被怀疑成邪教徒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能看著这倒霉鬼被打死，罗兰打算上去制止这场骚乱
    “喂！住……”
    可当他刚开口，一只手却突然拉住了他的肩膀。
    罗兰转过头。
    “梅兰，怎么……呃！”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扭曲到几乎狰狞的面孔。
    齐格飞的额头青筋暴起，瞳孔已然一片赤红。
    “我问你，贫民窟那些牺牲者的尸体……都埋葬好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一头极力压制著愤怒的巨龙。
    罗兰喉头鼓动，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此刻这位勇者身上爆发出来气势和那一日白髮状態的他几乎如出一辙。
    “是的，都已经埋葬好了，也让神官做了安魂仪式。”
    “清点清楚了吗？每一个人，每一具尸体，都查明身份，记录在册了吗？”
    “这……”
    罗兰有些犯难了，贫民窟的人口本来就很难统计，传统挨家挨户的统计方式在那里根本没用。
    因为这些傢伙本来就居无定所。
    也许今天这间屋子还是这个人的，第二天这人饿死后，尸体就被其他人丟出去，房屋易主。
    统计那里的人口，只能是通过家属朋友之间的互相介绍。
    可有的人甚至根本没有亲朋好友，属於死了都没人认识的那种。
    要把这么一个贫民窟统计清楚何其困难。
    齐格飞狠狠地抓了一把发痒的后脖颈，低声道：
    “懂了。”

 第86章 我的承诺

    “就是你们这该死的混蛋害死了我的孩子！”
    在殴打那个兜帽人的平民里，有一个女人极为显眼。
    她姣好的面容涨的通红，眼角泛著泪，手里的铁製锅铲噼啪落下，砸的那个兜帽人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其他围殴者看到这女人如此上头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再怎么样愤慨，他们也不想闹出人命。
    打上一顿再送给卫兵，出出气也就得了。
    可这女人下手极为狠辣，怎么看都不像只是要出气的样子。
    “嘿，这位太太差不多可以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是啊，出出气就行了，王女殿下会治他的罪的。”
    几人都上前劝阻，真打死人把自己弄进监狱也太划不来了。
    “都让开！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几名王国军打扮的卫兵从人群中走出。
    那些围殴者见卫兵来了，立刻退回人群中假装什么也没做。
    有热心的临走前还扯了扯那个女人的衣角提醒她，但女人显然热血上头全然不顾，依旧不依不饶地殴打那个兜帽人。
    “住手！”卫兵队长高声道。
    女人充耳不闻。
    “我让你住手！”卫兵队长伸手就要去拉那个女人的胳膊。
    却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抬起锅铲直接朝著自己砸来。
    卫兵队长瞳孔收缩一个侧身避开攻击。
    一个普通的平民女人自然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可这种行为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感到愤怒。
    更何况，他可是负责闹市区治安的卫兵队长，一个平民居然敢对他动手？
    卫兵队长脸色当即一沉，低吼道：
    “把她给我拿下！”
    两名手握长矛的卫兵当上前，一左一右锁住女人的肩膀。
    “走开！別拦著我！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吃著我们的赋税却连几个邪教徒都对付不了，王国养著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如养两条狗！”
    女人被死死锁著，但嘴上却一点停歇，越骂越是难听。
    卫兵队长神色彻底难看了起来，他有不少同僚都战死在了亡灵主宰的袭击中，
    而战后，他们更是没日没夜地平定城內混乱，抓捕残余的邪教徒，手下的兄弟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很多人都累倒在营帐里。
    可这个女人……
    他大步走上前，抬手就要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一巴掌，
    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掌抓住了手腕。
    “见鬼，你他妈……”
    卫兵队长刚想更改目標，先给这个不长眼的东西一顿痛打，
    就看到一张络腮鬍子的英武面容，顿时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罗兰大人……”
    罗兰鬆开手指了指地上的兜帽男，道：
    “先把事情弄清楚，再朝著老百姓出气也不迟。”
    那名卫兵队长顿时面颊一红，他刚才確实有些衝动了。
    罗兰也不过多追究，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士兵们这段时间都在超负荷工作，脾气变得有些急躁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看向地上伤痕累累的兜帽男，扬了扬眉毛。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打你？”
    那个兜帽人这才昂起头，是一个有些潦倒的中年男人，满脸血污。
    “骑士大人，我是死神的信徒。”
    他的声音很虚弱，可罗兰却听得真切，顿时眉头皱在一起。
    这开场白……
    “接著说……”他沉声道。
    “我的同僚们，在这座城市酿成了一场惨剧，我在裴迪南伯爵领……都能感受到那些无处可去的灵魂的哭泣，所以……我想来，想来……”
    兜帽男的进气忽浅忽声，说话都断断续续，显然伤得很重。
    他还没说的话罗兰也猜得出，死灵法师都擅长通灵和安魂，他们其实比任何教派都更適合担任亡者们的引路人。
    罗兰的眉头越锁越紧，他试探著开口问道：
    “所以，你不是亡灵教团的死灵法师，而是隶属於死神教会？”
    “是的，您说的没错，尊敬的骑士大人。”
    很多年前死神教会內部发生分裂，一派人依旧奉行原本的教义，
    另一派在尼科勒提米斯这位死神神眷的蛊惑下墮落成了仇视生者的疯子，也就是亡灵教团。
    所以，眼前这个兜帽男是善良的死灵法师？
    “我们虽然教义不同，但终究同属於死神的眷属，他们造成的恶果我有义务偿还。”
    兜帽男双手交握放於胸前，神色充满虔诚，比起死灵法师倒更像一个神职者。
    任谁都不会把这样一个人和亡灵教的疯子掛鉤在一块。
    之前那位围殴过他的平民们此刻也都纷纷露出了歉意的神色。
    唯独一人除外。
    “那你就快点去死啊！你们这些噁心的恋尸癖都该去死！”
    女人扭动著身躯奋力想要挣脱，她眼中满是仇恨的火焰，似乎恨不得把兜帽男脸上肉咬下来似的。
    兜帽男脸上的虔诚一点不减，宛如殉道者一般说道：
    “若杀了我能让大家消气，那我很乐意献出自己的性命。”
    “太太，差不多得了，你太过分了……”
    “就是啊，人家也是来帮我们的……”
    居民们纷纷开始附和，卫兵队长也上前一步拦在了女人和兜帽男的中间。
    中年男人连忙劝阻道：
    “卫兵先生请您不要阻拦，也不要责怪这个可怜的女人。”
    这名死灵法师的语言诚挚，表情真诚，可罗兰的脸色却彻底阴沉了下来。
    因为事態的发展乃至这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梅兰的推演分毫不差。
    “好，说的好！”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掌声从人群里传来。
    “这一来二去的咱们倒成了欺压良善的恶人了。”
    齐格飞笑容满面，可赤红的眼眸和额头上鼓动青筋无不彰显著他此刻的愤怒。
    迄今为止，他见过草菅人命的奴隶商人、见过鱼肉百姓的城镇领主、也见过阴狠强大的不死之王。
    却从没来有哪个人能让他感到如此的噁心。
    也许是因为他本人和那些傢伙有著相同特质。
    他也漠视生命，也会矇骗人民，手段更是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但眼前这个，哪怕是在资讯时代的地球上，他都只在电影里见过。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都散去！”
    话语好似有魔力一般，围观的群眾们闻言纷纷对这场闹剧失去兴趣了一般转头离开继续投身於繁忙的工作中。
    齐格飞没搭理地上的兜帽男，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朝著卫兵队长身后的女人走去。
    卫兵队长刚想阻拦却被一双赤红的竖瞳扫了一眼，剎那间连血都凉了半截。
    “这……您是……”
    他咽了口唾沫，虽然现在的齐格飞为了隱藏自己用意能换掉了自己的发色，连五官都变得有些不同。
    但走近后卫兵队长依旧一眼就辨认了出来。
    这不是在风桃村天天给他们上思想课的勇者大人吗？
    他们这一批士兵都是从胡佛商会的奴隶中选出来的，负责操练他们的正是罗兰和齐格飞，他早就在夜以继日的思想教育中把“绝对服从”的理念刻在了这批士兵的灵魂里。
    卫兵队长立刻后退两步把路让开，顺便示意那两名士兵把女人放开。
    谁知那女人刚挣脱束缚就举起锅铲朝著齐格飞衝来。
    齐格飞不躲不鐺，铁製的锅铲劈头落下，却在最后关头偏离了一些角度砸在他的肩膀上。
    一时间血飞溅。
    “梅兰！”
    “见鬼，快杀了她！！”
    齐格飞右肩被锅铲砸的鲜血淋漓，脸上却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
    他一台左手制止了激愤的士兵们，赤瞳注视著眼前这个漂亮女人的双眼，
    良久，
    他苦涩地笑了笑。
    “这一铲，是我欠你的。
    我没能保住你的命，到现在连最后的尊严我都没能替你保住。就算你真砸了我的脑袋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挑拨你们去找伯爵造反的……”
    齐格飞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我平生从来不给人什么承诺，但只要是承诺的事我一定会做到……这次，是我食言了……”
    女人死死瞪著齐格飞，手中的锅铲发力，生生嵌入了他的血肉里。
    齐格飞恍若不觉，接著平静地说：
    “可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的话，那这次，我以齐格飞，以这个名字起誓！
    我承诺你的孩子幼有所育、学有所教，你的丈夫病有所治、老有所依，我会照顾好他们……
    这次，我绝不会食言。”
    齐格飞双拳握死，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几秒过后，哐当一声，
    女人手中的锅铲忽然一松，脸上所有怒容和仇恨剎那间消失一空。
    她目光无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而下。
    “我向你承诺，韦娜。”

 第87章 龙鳞

    死灵法师，他们的死灵魔法不属於任何元素中的一种，在阳光圣典中这类魔法就是所谓的黑魔法，是禁忌的魔法。
    这种说法当然是教会巩固权力的手段，不过单看死灵魔法的效果也確实配得上“黑魔法”这三个字。
    通灵、驱魂之类的那都是口味比较轻的，
    死灵法师一般会收集尸体把它们变成行尸、骷髏等不死族，尤其是那些在暴力中死去或是夭折的死尸，他们有著强烈的执念和不甘，更是做成强大行尸的好材料。
    一个高位的死灵法师能把操纵的尸体摆弄得和活人无异，他们会给每一具行尸设定名字身份背景乃至性格，让他们像生者一样混入社会为自己办事。
    齐格飞少年时代也很喜欢死灵法师这个职业，那时候在网吧玩大菠萝他最喜欢的就是召唤了一批骷髏大军，看著它们踩著红红绿绿的各种光环一拥而上把boss围殴致死。
    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有些东西正因为是幻想出来的才会受人喜欢。
    一旦这种东西真的走进现实……
    试想一下，你过世的亲人朋友，他们的尸体被当做玩物被一群变態从坟里刨出来走到你面前，用著你最熟悉的脸说著陌生的话，做著陌生的事，你会是什么感觉？
    噁心。
    强烈的噁心感让齐格飞的胃里翻江倒海。
    愤怒。
    喷薄而出的怒火让他的额头青筋虬结。
    眼前的这个已死的女人即便被控制著却依旧將攻击偏离了齐格飞的头部。
    隨著眼泪的落下，
    女人软软地向后倒去，原本靚丽的脸蛋顷刻间变得苍白浮肿，脖子上手臂上都出现了点点尸斑，身体更是散发出了一股腐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齐格飞的承诺消去了她最后的执念，
    现在，这个妻子，这个母亲，终於可以合上眼了。
    齐格飞不顾尸体上的恶臭，一把扶住了韦娜的身体，將她轻轻地放到地面上。
    男人的喉结一阵鼓动，拳头握紧又鬆开。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个恶棍，鄙夷道德、漠视生命，惩奸除恶是为了看对方痛苦的表情，所谓的愧疚也只是针对眼前这一个女人。
    但此时他很庆幸，还好自己是个恶人。
    齐格飞挠了挠自己的脖颈，突然抬起眼皮。
    “你，还不跑吗？”
    一旁，那个看似虚弱不堪的兜帽男此时竟然像一只矫健的兔子，弹起身拔腿就逃。
    他那身血流如注的伤势像是假的一般完全不影响行动。
    “想走。”
    罗兰一声冷哼，这场戏他已经看到现在了，【弧光一闪】早已准备就绪。
    砰！
    然而比他的剑更快的，是一声刺耳的枪响。
    一团的橘红的火焰魔弹以四百米的秒速暴射而出精准地命中了兜帽男的左腿。
    “啊啊啊！”
    这名死灵法师悽厉惨叫，
    他的小腿被整个炸飞落在一旁剧烈燃烧，而断肢处却被魔弹的高温瞬间止血。
    性命並无大碍，但这痛苦称得上撕心裂肺。
    齐格飞举著黑白相间的手銃，鎏金的枪口硝烟裊裊。
    这把从罐子里开出来的冒牌天火圣裁可以通过消耗魔力射出火焰魔弹。
    在现实中无法使用，可在这里，哪怕是只有e级魔力的齐格飞也可以通过他射出不亚於四阶火元素魔法的子弹。
    威力称不上有多大，但要打穿一个肉体脆弱的法师，绰绰有余。
    齐格飞拉开枪栓，站起身朝著倒地惨叫的兜帽缓步逼近。
    “不！等一下，我有情报！我可以提供，啊啊啊！”
    砰！
    又是一枪，
    这次打断了他的右腿。
    这个先前满面虔诚宛如圣洁的修道者一般的中年人，此时脸色惨白涕泪横流，裤襠前早已湿了一大片。
    他根本没预料到会是这个情况，他本想通过和行尸的一唱一和让居民们相信自己是一个善良的死神教会神职者。
    城內的太阳教会如今被开明的王女彻底收编，只要能和亡灵教团撇清关係那他就不会被定义为邪教徒。
    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贫民窟的卑贱女人会和梅兰家的勇者认识啊！！
    那个人骗我！他骗我！！！
    得说出来，只要说出来，那自己一定能活。
    自己有这个价值，自己脑袋里情报有这个价值啊！！
    “等一下！等一下，我是……呜唔……”
    一根枪管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灼热的触感封上了他的嘴，甚至让他的大脑都有些麻痹。
    齐格飞的脸上已经没有愤怒的神色了，只余下淡漠，冰冷的淡漠。
    “不，我不想知道。我不好奇你是谁，也不好奇你的同党在哪，更不好奇这具尸体你是从哪找到的。这些，我自己会挖出来。”
    齐格飞抓著自己瘙痒难耐的后脖颈，一字一顿地道：
    “而你，你不是喜欢尸体吗？从今天起，我让你日日夜夜都和尸体，呆在一起。”
    他抽出枪管一把砸在男人的下顎上。
    隨著一声清脆的骨裂，男人的下巴被砸的粉碎，剧烈的疼痛也终於让他休克昏死了过去。
    齐格飞看了一眼昏过去的死灵法师，他没心情拿出漫游手册去查这傢伙的身份了，因此少见地在脑海中直接问道：
    “夏儂，这东西是谁？”
    【漫游者先生，他叫巴利，是……】
    “不，名字就够了，剩下的，我会让他自己一点一点吐出来。”
    【……】
    “抱歉，我是不是应该多给你一点戏份？”
    【您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请继续完成任务。】
    “呵呵。”
    罗兰看著久久不语的齐格飞渐渐感到有些不安，便走上前寻找话题道：
    “咳，先生，没想到你还有魔导銃。”
    然而，那把黑白銃的鎏金枪口却缓缓抬起，对准了自己。
    罗兰额头渗出了冷汗，咽了口口水。
    “呃，先生？”
    自从那一晚见识到齐格飞真正的实力后，罗兰便將齐格飞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罗兰的枪术是雷光教的，而剑术除了小时候在裴迪南伯爵的训练营里学过一点，剩下基本都是自悟的。
    他也一直觉得自己的剑术配不上杜兰达尔这把绝世的幻剑而为此苦恼著。
    直到那一晚，勇者向他展现了宛如流星一般的剑术。
    武技【流星】，那毫无疑问是只有勇者齐格飞才会使用的武技，
    一个哪怕只是习得皮毛就能触摸到ss级壁垒的传奇武技。
    而勇者却把这个武技的神髓传授给了他，这意味著什么？
    事实上齐格飞醒来后的第二天，罗兰就想提出想正式拜师，却让对方以不收男徒弟的荒唐理由拒绝了。
    不过罗兰依旧將齐格飞当做了自己的老师，
    而现在，他在自己的老师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失望。
    “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齐格飞语气平淡，但眼神却非常冰冷。
    “你之前是怎么说的，城內的余孽已经清理乾净了？”
    罗兰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所谓的乾净就是指这些？”
    他看向一旁瑟瑟发抖汗如雨下的卫兵队长，再一次重复道：
    “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
    罗兰攥紧了拳头，脑袋几乎要埋进盔甲里。
    一个邪教徒，堂而皇之的操纵著行尸，在人流量最多的闹市区表演木偶戏，而他们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
    如今的康斯顿城封锁严密，每一个出入者都要接受守门骑士和神官的双重检查，正常的手段根本逃不出去。
    这个邪教徒试图用这种自导自演的方式洗白自己逃出城去。
    如果不是恰好梅兰先生路过这里，恰好那具行尸是勇者的熟识，这个死灵法师怕是真要被卫兵保护著送出城了。
    罗兰很羞愧，面对齐格飞的詰问，他无可辩解，只能道：
    “我马上调集人手再一次进行彻底搜查！”
    “还有呢？”齐格飞冷冷道。
    罗兰一愣，思考一会儿又道：
    “贫民窟失窃的尸体肯定不只韦娜小姐一个，我会追查到底。”
    齐格飞闻言又挠了挠脖颈。
    “还有呢？”
    “呃……”
    罗兰顿时语塞，还有呢？还有什么啊？
    “我……我会，这个死灵法师身上的秘密……”
    “这个不用你操心！”齐格飞一挥手打断了骑士的话。
    “还有呢！”
    罗兰紧锁眉头，原本就显老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深沉了。
    自从他成为黄金骑士，从雷光老师的枪术课程里毕业后，这种来自老师的压力他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
    齐格飞看著眼前这位苦思冥想的模范骑士，在心中嘆了口气。
    术业有专攻，罗兰还是老老实实当將军吧，指望把他培养成克琳希德的智囊怕是没戏了。
    齐格飞伸出手指点了点地上昏死过去的兜帽男，用教导一般的口气提问道：
    “他为什么会那么恰好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见跑出来散步的你和我？”
    罗兰猛地抬起头。
    “我们的行踪是谁泄露的？我明明变换了样貌为什么他依旧认出了我？那些前伯爵的侍卫、僕人、士兵你们有没有挨个查？
    那些天天给领主府运送瓜果蔬菜的、修剪枝丫的、搬运家具的，你们有没有一个一个的去查？”
    齐格飞捏了捏眉心，接著道：
    “罗兰，你是负责护卫的，且不说我，你就让这么一群不知底细的傢伙天天负责克琳希德的一日三餐吗？”
    骑士的手心已经湿滑一片，
    没有，这种事他从来没考虑过。
    一直以来的思维惯性让他忽视了这些。
    逃亡途中遇到的敌人都是亮明车马直接杀来，而从殿下光明正大地登上舞台后，以往那种明目张胆的袭击就不会再有，取而代之的將会是阴影中的爭斗。
    虽然这次的事件並不是针对殿下，却已然显露出一个问题。
    新的领主府內，被掺入了沙子。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是！”罗兰立正回復。
    “嗯，你去吧。把这里清理一下，別让那傢伙死了，他会很有用。”
    罗兰朝齐格飞行了一礼后，立马带著卫兵队离开了。
    而后，齐格飞打开雷达地图，但不出意外的没有什么收穫。
    对於身边的眼线他倒不是很在意。
    等安顿好韦娜一家人，他就打算把领主府里所有人员都召集起来，全部洗脑成绝对忠诚於王女的死侍。
    沙子不沙子的也就不重要了。
    问题在於……
    （这也太快了。）
    今天是大战结束后的第九天，也是他甦醒后的第三天。
    虽然早预料会有各种牛鬼蛇神匯聚而来，但这效率也太高了。
    那个死灵法师无疑只是一颗丟出来试探自己的棋子，恐怕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棋子。
    他能给出的情报恐怕只会是假的，所以齐格飞乾脆也就没让他开口。
    （大概率不会是二王子，他的手腕没这么低劣。会是谁呢……）
    坦白说，齐格飞完全不觉得罗兰能够查出什么东西。
    对方能混进封锁严密的康斯顿城，还和城內的教团余孽取得联繫並向对方提供支援，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把对方的身份划进了一个范围內。
    （而且，明显是衝著勇者来的……）
    不管愿不愿意，自己这个冒牌勇者都要比克琳希德王女更加拉仇恨。
    “嗯，得更加小心点了，多套几层马甲。嘶~该死得痱子了吗？怎么会这么痒？”
    齐格飞使劲挠了挠后脖颈，自打醒来后这个位置就会时不时感到瘙痒。
    他挥去心中那些不好的念头，朝著贫民窟的方向走去。
    男人的后颈，於茂密头髮的层层遮挡下，
    那里有一片细小的岩色龙鳞，像是初生的嫩芽一般，熠熠生辉。
    …………
    今天的摩恩南境，天空虽然称不上万里无云，但也是艷阳高照。
    可却在这样的天气里，一道青色的霹雳划破长空，降临在康斯顿城附近的某个小村镇中。
    一头干练短髮的雷光骑士將怀中的少女放下，掐了掐对方俏丽的鼻尖道：
    “好啦小猫咪，哥哥还有任务，下次可不要一个人出来咯。”
    “嗯嗯，谢谢您。”
    少女连连点头，脸蛋还是红扑扑的。
    青色的电光再次闪耀而起，骑士的身形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
    “蒂娜！我的蒂娜！”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
    少女转头望去，刚刚擦乾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妈妈！”
    “你这孩子到底去哪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被狼山的强盗绑架了……”
    “什么！”妇女脸上的表情一阵变幻，“蒂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不，他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少女眼眶泛红，瞳孔却是闪闪发亮，“雷光骑士打败了他们，妈妈，是那个雷光骑士，雷光骑士哦！麦克维斯大人救了我！”

 第88章 流星之梦

    “呼~”
    克琳希德公主发出了一声美少女的嘆息，整个身体像是融化了一般瘫软在办公桌上。
    望著桌上高高垒起像是一座小山一样的文件，小公主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工作太多啦。
    如果按照普通贵族领主那种简单暴力的管理方法，把麻烦的人或事都赶到贫民窟去，再分权给教会一起管理领地，那日常的工作確实不算多。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教会的人根本不可信，好不容易利用这次机会把权力从他们的手里夺了过来，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但行政人员的稀缺也是事实。
    现在除了日常的城市管理，还有军队的整编、贫民窟的建设规划、无业游民的工作分配、医院学校等公共设施的建立、人才招募等等都需要她去操心。
    好在財政方面有摩恩公行和那位名叫的苏珊的女士帮衬。
    没错，就是希尔顿的那个女秘书，她在齐格飞的举荐下成为了新任胡佛商会的会长，目前已经凭藉过人的能力成为了摩恩公行的总长。
    先前，齐格飞仿照清朝中期出现的公行制度，建立了摩恩公行。
    这个公行將全权负责领地和外界的贸易往来，权力称得上只手遮天，利益更是难以估量。
    伯爵领那些个有名的商会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鯊鱼一样，纷纷聚拢过来，他们愿意缴纳一笔庞大的公所费加入组织，成为摩恩公行的开行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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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王女日后登临王座，那他们这些一身铜臭味的商人就会摇身一变为辅佐女王的功臣，也就是“从龙之功”。
    一般情况下，把贸易彻底交给民间组织是一件愚蠢的事，很容易出现民商和皇商爭利的情况。
    但很显然，克琳希德和齐格飞都不是蠢货。
    组成摩恩公行的三个商会中，隶属於王女的胡佛商会的势力无疑是最大的，它在公行中的话语权足以压过其他的商会。
    再加上克琳希德制定了很多法令来限制行商们的权力，让这只金融巨兽不至於失去控制。
    不过这些都是表面功夫。
    【欺人之谈】才是这个公行制度真正的奠基石。
    公行成立的那天，一身黑袍的齐格飞热情接待了马卡斯商会和希洛克商会的两位会长。
    一番谈笑可谓宾主尽欢。
    当两位会长从会客室走出去的时候，已然成为了忠君爱国的红色商人。
    他们几乎把所有家当都无偿捐献给了公行，而他们自己愿意用余生为公行、为王女、为建设王国鞠躬尽瘁。
    齐格飞先生非常的感动，他握著两位会长的手声泪俱下：“有尔等之栋樑，何愁我摩恩不兴呼？”
    两位会长有没有听懂他的文言文姑且不论，
    事实证明，法令？规矩？
    那都是扯淡。
    只有洗脑才是最可靠的。
    “不够用呢……不够用啊……”
    克琳希德看著財务帐目上的赤字，又发出了一声美少女的嘆息。
    齐格飞特色的公行制度几乎將整个伯爵领的財富都匯聚到了康斯顿城，可那依旧不够用。
    因为那个男人又提出了几项议案。
    一、彻底推平原来的贫民窟重新规划建设，让原本的贫民窟居民参与建设工作，让他们自己建立自己的房子，建筑材料由政府出。
    二、掐断通往王都和旧都的穀物贸易，把这些粮食暂时作为工薪发放给参与建设贫民窟的工人。
    三、建设学校和医院，让骑士担任教师普及基础教育，神官任职医生以低价为领民提供医疗服务。
    这些议案每项都要一大笔钱，而且一个比一个乱来。
    小公主还记得那个男人当时昂著脑袋摇著手指，用一种她从来没听过的句式说：
    “我们要关注民生、重视民生、保障民生、改善民生，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积极回应人民美好生活需求，想民之所想，虑民之所虑，真正做到走近群眾之中……”
    后面还有巴拉巴拉的一大堆，但是克琳希德都听不太懂。
    不过小公主对这些议案是举双手赞成的，她很明白这些事物对於领民们的生活质量到底会有多大的提升。
    而最关键的是，
    齐格飞先生的这些议案，和自己的母亲，当年的蔷薇王后改革时下达的政令有著大量重合的部分。
    不过那时候母亲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底下的贵族们对政令阳奉阴违，很多事都是泥牛入海不了了之。
    克琳希德至今还记得那个一向开朗爱笑的母亲如同暴雨將至一般阴云密布的脸色。
    现在，她终於有机会继承母亲的意志，在这边远的南境和那位当代勇者一起將这些益国益民的政策推行下去。
    以这片康斯顿伯爵领为起点，將改革的火种扩散到整个王国！
    “妈妈，请您看著我！”
    小公主突然热血上头紧握粉拳挥了挥。
    不过没多久更加剧烈的疲惫感重新涌了上来，王女殿下又趴在桌上融化了开来。
    “明明我才是领主，他才是臣子啊。”小公主瘪了瘪嘴。
    “齐格飞先生真是的，就算虚弱但是和我一起处理政务也不会很累啊……”
    啊没错，那个男人確实在杨大富婆的家里被糜烂的资本生活给腐蚀了，过去什么事都会亲力亲为的他如今以身体虚弱为由……当起了甩手掌柜。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
    王女趴在办公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副画面。
    那是漫天繁星的夜晚，空气中飘落著星星点点的烛光，
    自己似乎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那个男人昂著脑袋，自己只能看到他筋肉分明的脖颈、突出的喉结以及嘴角那抹张狂桀驁的笑容。
    他有著一头白髮，像是北境永冻森林中的风雪，庄严而又美丽。
    脚下的地面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天上的银月却变得越来越大。
    他们在高空中划过，星星点点白色烛火环绕著他们，王国的万家灯火在他们脚下，每一座教堂都响起悠扬的钟声，
    人们纷纷抬起头，看著这瑰丽的一幕，几乎是同时他们都合拢双手闭上眼睛，在心中许下最真挚的愿望。
    传闻，在夜晚看到流星时许下的愿望一定能成真。
    克琳希德的眼中，那个白髮男人低下头，他的双眼朱红明亮如火炬。
    自己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变扭地移开视线。
    可那个男人却霸道抓住了自己的下巴，他的脸自己越来越近，他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嘴唇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那头白髮也一点点变回夜幕般的黑色。
    克琳希德想闭上眼，就像无数少女在面对这一刻时一样。可她不敢，她怕自己一合眼，这个美好的梦境就会消失。
    男人炙热的鼻息洒在脸庞，却在这时少女听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殿下，殿下！”
    “呜……”
    似乎有人在叫自己，男人身影渐渐模糊了起来。
    “殿下，下午茶的时间到了。”
    （是女僕吗？真是没礼貌，在这种时候叫醒我。下午茶不喝也没关係不是吗？）
    克琳希德顰著眉头，悠悠转醒。
    但与生而来的温柔，和良好的礼仪教育让她压制住了自己的起床气。
    她刚想回头看看这个打断自己梦乡的女僕是谁，眼前却被一只手蒙住了。
    “殿下，猜猜我是谁？”
    “呼。”
    肯定是卡塔丽娜，准没错。
    她是报復自己昨晚洗澡时对她恶作剧的。
    “快鬆手丽娜，我还有工作呢。”
    那只手的主人並没有听她的，反而用另一只手在她的纤腰上挠了两下。
    “哈哈哈，丽娜別闹了。”
    克琳希德用手去格挡，却还是被那只灵魂的手挠得娇躯颤抖。
    果然是卡塔丽娜，她就是来报復的。
    嬉笑间，那只手经过她的腹部缓缓往胸口滑去。
    “丽娜，我要生气咯。”
    这种事只有我才能对你做，你怎么能对我做呢。
    我是领主，你是我的骑士，你让我摸摸那是应该的。
    “哈哈哈，丽娜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啦，別闹了。”
    少女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而那只手的主人显然很享受这个声音，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丽娜，把你的手拿开，拿……”
    克琳希德的笑声顿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闺蜜的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居然能够单手捂著自己的双眼。
    这不是丽娜的手，
    这是谁？
    下一秒，圣洁的光芒从克琳希德的身上猛地绽放，照亮整个房间所有的阴影。
    而那只手的主人像是早就预料到一半，在光辉绽放之前就退到了一边。
    克琳希德一边默念祷告，一边拉动桌案下的绳索，整个领主府迴荡起了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
    三团金黄的火球在王女的身前浮现，她这才抬起头看向那个的不速之客。
    眼前是一个极为高挑的女人，穿著女僕装，娇小可爱的装束穿在一米八的身躯上撑得变形，违和之极。
    她有著一头青色干练的短髮，眼角一抹电弧状的纹身正闪烁著灿烂的青光。
    “噢，殿下，我的殿下，你是我最宠爱的猫咪，好久不见，我最爱的克琳希德公主殿下~”

 第89章 龙血沸腾

    贫民窟前。
    由於新领主要对这里施工，大部分的居民都暂时被迁移去了城外，原本乱糟糟的贫民窟少了那些眼神麻木的流民此刻倒是显得清净了不少。
    波波接过了罗兰的任务，搀扶並护卫“虚弱”的勇者大人。
    齐格飞的身体其实昨天就好得差不多了，毕竟昏迷期间克琳希德和风桃村的老牧师都没吝嗇治疗神术。
    尤其是那位老牧师，一大把年纪了却为了齐格飞每天都赶几十公里路往返於城市和村庄之间。
    作为看著勇者长大的长辈，听说自己最喜爱的孩子在战胜魔族后昏迷不醒，老人家嚇得差点当场去见丰收女神。
    但真正让齐格飞的身体快速恢復起来的其实是法芙娜——燉的龙肉汤。
    这肉是哪来的就不必多说了。
    在小女孩闪闪发光的眼神下，齐格飞抱著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的念头，还是喝了下去。
    也许是之前吃过一次身体有了抗性，这次居然没有闹肚子，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发烫，充满了力量。
    只是可怜娜娜的大尾巴又短了一截。
    “大人，关於那个雷光，我也就知道这些了。”
    波波用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扶著齐格飞的手。他个子太矮了，远远看过去根本不像是搀扶，倒像是儿子牵著爸爸的手。
    “嗯……”齐格飞摸著自己的下巴。
    波波知道的雷光，和罗兰说的基本没什么差別，只有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我避开她？”
    “这个……”圃人斥候感到难以启齿，有那么件事王宫里几乎每个人都知道，可王宫外却鲜有人知。
    波波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麦克维斯那傢伙虽然是女的，可她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子！”
    “这事我知道，可这和我有什么关係？”齐格飞很纳闷。
    圃人斥候砸吧砸吧了嘴，声音压得更低：“她最喜欢的就是王女殿下啊！”
    “呃……所以呢。”
    “我以前在王都做密探的时候，听过一些流言蜚语。据传那位雷光曾经偷偷潜入过王室的寢宫欣赏殿下的睡顏，要知道当时的殿下还只有十岁！您看看您看看！”
    圃人斥候脸上露出了八卦的表情，嘴里不停发出嘖嘖嘖的声音。
    “据说殿下第二天起床看到一个笑容猥琐的大脸凑在自己床边嚇得嚎啕大哭啊，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睡了。”
    齐格飞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似乎好像已经不是性取向有问题那么简单的事了吧。
    “后来呢？”
    “后来王后殿下知道这件事，把麦克维斯狠狠打了一顿倒掛在城门的旗杆上这事才算了结。不过我还是听说公主平常用过的茶具乃至换洗的衣物都会时不时地离奇消失，嘖嘖。”波波说著朝齐格飞挤了挤眼睛，“大人，您现在状態欠佳，还是不要和那傢伙起衝突比较好。”
    齐格飞听得眼角直抽抽。
    什么雷光骑士？什么摩恩双壁？这他娘不就是个纯纯的变態吗？
    蔷薇骑士团的副团长居然是这种人，那团长呢？
    那位风华绝代的蔷薇王后怎么会挑选这种人当自己的骑士啊？
    “知道了。不过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要我避开她，她又不喜欢男人。”
    波波闻言一愣，用一种惊讶不解的眼神看著齐格飞。
    “就是殿下她……”他用手在空中疯狂比划了一阵，道：“您明白吧？”
    “……”
    “嘶……”
    看著勇者大人一脸茫然的样子，波波有些捉急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不该啊，自家殿下那意思几乎就快写在脸上了。
    最近她看勇者的眼神那是一天比一天异样，那种炽烈的感情哪怕是傻子都能感受到，梅兰大人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难不成勇者大人在这方面完全就是块木头？？
    正当他想说得更直白一些为自家公主殿下打助攻时，却发现勇者大人神色一变。
    “来了，好快啊。”
    波波只愣了一会儿，隨即立刻便明白了齐格飞的意思。
    他单膝下跪，半截身子变成暗影在地面上化了开来。
    “大人，內卫们都已准备就绪。”
    杨静走后，梅內卫的统领权就基本交到了波波的手上。
    他手上有三张漫游手册的书页，一张雷达地图，一张用来存放物品，还有一张用来对其他內卫发號施令。
    这位天赋异稟的圃人斥候也一点没让齐格飞失望，在他的手上这个原本只有十个人的情报组织如今已经扩大到了三十多人。
    其中大部分被派往了王国各地潜伏为组织收集情报。
    而剩下在领地內的那些，则是真正意义上暗影中的力量，王女的利刃。
    他们是內卫中的精英，也就是同时接受过杨静和波波训练的最初的那一批人，既擅长潜行侦查，又擅长陷阱伏杀。
    齐格飞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来者即是客，既然她那么喜欢克琳希德，那就让她留下吧。”
    “明白！”他又道：“大人，您需要护卫吗？”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语气古怪地问道：
    “他们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吗？”
    波波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
    “大人，我这不得配合您的演出吗？”
    “行了，快去吧。记得先叫上法芙娜，她这会儿大概在公马横幅蹭饭。”
    “是！”
    圃人斥候的身形化作一道阴影，飞快蔓延向远方。
    齐格飞看了一眼四周，这里距离韦娜的家大概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他走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倚靠著墙角坐了下来，打开漫游手册。
    （確认一下状態吧，如果我预想的没错，【雾里看】这个能力也许……嗯？）
    齐格飞突然一愣，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状態栏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
    在自己的职阶下方多了一行赤红色的字，像是心臟一般跳动著。
    状態：龙血沸腾6%
    “嘶……”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佛祖在上，他出发前认真检查过一遍自己的状態，当时可没看到这个buff。
    “夏儂，这是怎么回事？”
    【您食用了古龙法芙娜的血肉，与她缔结了灵魂契约。该事项我先前提醒过您。】
    【另外，地球上的您的肉体並没有吞食龙肉因此不会拥有该状態。】
    【请放心，该状態对您並没有危害。】
    齐格飞这才有所恍然，难怪最近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哪里怪怪的，原来还是那锅龙肉惹得祸！
    （既然无害那就先不管了。）
    他不再留意这个小插曲，现在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齐格飞將漫游手册抱在胸前合上双眼，喃喃自语道：
    “来，我会会你。”
    春日的暖风吹拂，舒適而愜意，他很快便陷入了沉眠。

 第90章 流星vs青雷（上）

    金穗街10號，新领主府。
    这里原本是某位枢机主教的住处。纯白砖瓦堆砌的四层主宅，拱卫在主宅周围的僕人住房，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园草坪，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喷泉，地下甚至还有一座酒窖，收藏了来自大陆各地的美酒，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奢侈至极。
    而自从那位主教英勇牺牲后，这栋豪华的別墅就成了王女殿下的財產。
    骑士罗兰刚回到这里就听见了一阵阵清脆的风铃声，以及僕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有……有敌人！”
    “快去通知罗兰骑士和勇者大人！！”
    眼前的新领主府狼藉得就像是被哥布林光临过的村庄一样。草坪上，阶梯上，喷泉里，到处都是被电的焦黑颤抖的卫兵。
    （她来了！）
    在看到这一幕的一瞬间，罗兰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这些卫兵的惨状他以前是见过的，或者说，他亲身体验过。
    “罗罗……兰大人人……”
    一名头髮爆炸的卫兵看到首席骑士归来艰难地呼唤道，他的身体时不时滋滋的闪烁电弧。
    “有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人，朝……朝……”
    这名卫兵显然被电的不轻，说话时竟然自带电音。
    罗兰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太了解雷光老师了，以那个变態的个性这会儿肯定已经衝进了殿下的寢宫了。
    罗兰观望了一下四周，心中鬆了一口气。
    士兵们虽然都被打得外焦里嫩，但並没有性命之忧，老师的风格还是没变。
    哪怕是內战，她也不会对自己人下死手。
    他握了握腰间的长剑，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宛如雷霆一般的枪术，以及那段戎马倥傯的岁月。久违的再会让他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老师……”
    …………
    克琳希德的心情和罗兰那是完全不同。
    她一点也不高兴，此刻填满这位王女殿下心中的，只有厌恶，噁心和恐惧。
    呃，这也不能怪她。
    试想一下如果你十岁时有个怪阿姨喜欢半夜跑到你床边看你睡觉，还会时不时偷走你的內衣，你会是什么感觉。
    “殿下快走！”
    屋內，女骑士卡塔丽娜只身一人挡在王女的面前。
    她本就在附近巡逻，听到风铃警报的第一时间就返回了殿下的寢宫，挥剑斩向不速之客。
    但眼前的状况很难说她有没有起到作用。
    麦克维斯嘴角掛著的轻佻的笑容，面对女骑士的全力一击，她只用了两根手指。
    卡塔丽娜只觉得手中的剑像是卡在了石缝中一般，插不进去也拔不出来，无论使出多大力气都是纹丝不动。
    一道微弱的青色电弧在麦克维斯的食指和大拇指间窜动，长剑就是被这道电弧牢牢得吸在指尖寸步难移。
    “小丽娜，你也长大了呢，嗯嗯这一斩还不错，看来罗兰小子有在好好教你呢。不过……”
    雷光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卡塔丽娜的眼前，她一手搂住女骑士的腰，將鼻尖凑向那栗色的捲髮。
    “你的身材比你的武艺成长的更快呢~”
    “放开我！”
    女骑士果断弃剑，握紧拳头朝著张轻浮的笑脸就是一拳。
    麦克维斯不躲不闪，搂著女骑士腰的那只手噼里啪啦的闪现出一阵电光。
    卡塔丽娜的身躯瞬间绷的笔直，眼泪鼻水都流淌了出来，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软软地瘫倒下去。
    “丽娜！”
    克琳希德瞳孔微缩，一颗金黄火球飞射而出。
    雷光的笑容依旧，看著王女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闹彆扭的情人。
    她伸出电光缠绕的右手，像是接棒球一般对著火球用力一捏，这团可以让不死族瞬间蒸发的净化火焰就像是气球一样被整个捏爆，化作点点星火飘落在羊绒地毯上。
    “呼呼好烫~没事没事，不要慌张，我只是让她睡一会儿，你们都是我最爱的小猫咪，我怎么捨得伤害你们呢？”
    说著，她非常有安全意识地踩灭了地上的火星，然后缓缓走向王女。
    “那么我的公主，跟我回去吧，我很想你，你的兄长也非常想念你。”
    “兄长会想念我？臭……雷光小姐，你说笑了。”
    克琳希德脸色难看，一点点向后退。
    她本来想骂臭虫，但多年的礼仪教育还是让她强行克制了下来，而且她觉得就算自己真的骂人，这个变態也只会感到更加兴奋。而王女殿下哪怕一点便宜都不想让对方沾到。
    突然麦克维斯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的目光被桌上的某样事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绣著斯诺犬的金边手帕。
    这毫无疑问是克琳希德的东西，那是她十二岁生日时，兄长罗德里克亲手缝出来送给她的礼物。
    麦克维斯呆呆地注视著那块手帕，眼神迷离，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突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拿起那块手帕，抵在自己的鼻子上狠狠地，
    吸了一大口。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肉眼几乎看不见，等克琳希德反应过来的时候，雷光的小麦色的脸颊上已经泛起了异样的潮红。
    “希德，小希德的味道，多久了？好久了，王后殿下也真是的，总是不让我接近你，害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缓解寂寞，哼~哼~呼~”
    克琳希德嘴角抽动，眼前这一幕已然勾起了她的心理创伤。
    这位笑容温和几乎从来不发脾气的公主，此刻再也顾不得礼仪，漂亮的脸蛋无法遏制的扭曲了起来，怒吼道：
    “罗兰！！”
    “殿下！”
    房门被一把推开，骑士罗兰恰到好处地登场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脸色极度阴沉的王女殿下，翻著白眼的徒弟，以及正拿著一块手帕狂吸的自家老师……她还穿著女僕装？？
    这诡异的场面让这位久经战场模范骑士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
    “嗯？罗兰小子？”
    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到来，麦克维斯熟稔地將手帕放进那几乎能把女僕装撑爆的胸沟，转身对著罗兰眨了眨眼。
    “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几年不见这么想念老师吗？”
    面对史上最年轻的黄金骑士，幻剑杜兰达尔的现任主人，这位雷光骑士的脸上却依旧见不到丝毫认真的神色。
    是的，在高傲的王国之矛眼中，整个领主府的人全部加起来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罗兰目光微沉，眼前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恩师，一个是他的领主。
    现在自己的恩师要对自己誓死效忠的殿下不利，那么身为守护骑士应该做什么根本不用思考。
    黄金骑士缓缓將手搭在腰间的长剑上。
    “老师，请你离开，这也是为了你好。”
    罗兰不是在放狠话，他一向没有战前说垃圾话的习惯，不像某位勇者。
    他是真心提醒自己的老师，此刻那位不在府中还好，一旦那位听到动静返回，那……
    但麦克维斯显然是听不出罗兰话中警示的，这位高傲的雷光骑士將这句话当成了挑衅，学生对老师下达的战书。
    “噢？几年不见口气大了不少啊，希望你的武艺能配的上你的傲慢。”
    她扭动脖子脊椎噼啪作响，朝著罗兰勾了勾手指。
    “来，让我见识见识。”
    鋥！
    剑锋在剑鞘上划出一大片火星。
    罗兰没有半点犹豫，警示未果便毅然拔剑出击，抬手便是【弧光一闪】。
    然而下一刻，
    他只觉得眼前青光一亮，隨后拔剑的手上就传来一阵巨力。
    麦克维斯轻浮的笑脸不知何时已经闪现到了他的眼前，雷光骑士抬起腿踩著他的手腕，把刚出鞘一半的骑士长剑硬生生地踩了回去。
    “罗兰，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在明知有敌人的情况下，武器要隨时保持出鞘的状態……”
    女人粉嫩的舌尖舔舐著自己的嘴唇，右眼下的纹身青雷闪烁。
    “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第91章 流星vs青雷（中）

    无比熟悉的话语迴荡在耳畔，类似这样的话自己曾经也对卡塔丽娜说过。
    罗兰只感到喉头一阵乾涩，时隔多年，老师依旧压倒性的强悍。
    麦克维斯以闪电般的速度，雷霆般的进攻闻名於大陆。人们只知晓雷光骑士是一位枪术大师，可罗兰却知道自家老师最可怕的地方不仅仅是枪术，还有那最高级的雷元素亲和。
    老师的体表覆盖著一层看不见的电磁力场，这个雷魔法能够捕捉到其他生命体散发出来的波动，她能够凭藉这些常人感知不到的波判断出对手的情绪乃至下一步的动作。
    罗兰曾经听王后殿下提过一次，这似乎叫什么“脑电波”？
    他並不懂什么是脑电波，但有一点他明白，
    就是这个由雷光老师一手开发的独特魔法，让她拥有了几乎堪比预知未来一般的反应速度。
    方才她就是捕捉到了罗兰的攻击意图，才能赶在【弧光一闪】出鞘前直接打断。
    麦克维斯將修长有力的大腿收回，向后退了两步道：
    “不过，【弧光一闪】倒也算得上登堂入室。看在这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罗兰看著眼前两手空空的老师，直到现在，这位雷光骑士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摩恩的双璧，王国之矛，毫无疑问雷光是ss级以下近乎无敌的存在，距离传说中的史诗骑士只差临门一脚！
    （但，我也不是毫无胜算……）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那个画面，这段时间他除了日常的巡逻，就是在反覆回忆那个画面，参悟画面中的那个传奇武技。
    那颗逆流而上的赤红流星！
    他舔了舔有些乾涩的嘴唇，缓缓拔出了长剑，剑身笔直地竖垂。
    克琳希德睫毛一颤，这个姿势……
    “又是【弧光一闪】，好吧好吧，那来吧。”雷光翻了个白眼，很是乏味。
    （將自身变为光……自身……）
    罗兰在脑海中反覆提醒自己，压低重心，將所有的力量匯聚到了一点。
    “老师，小心了。”
    “搞快点，打完我还得带小公主回……”
    璀璨的剑光宛如银瓶乍破，黄金骑士的身形陡然间消失在眼前。
    雷光的眼瞳骤然收缩成针状，条件反射地侧开身子。
    轰隆，
    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罗兰整个人像是炮弹一般撞进墙里，石砖堆砌的墙壁被撞出了一个巨大窟窿，尘土飞扬。
    空气中，几根青色的髮丝缓缓飘落。
    雷光悄悄鬆了口气。
    撕拉！
    下一刻，她的左肩突然绽开一道近半尺长的狰狞伤痕，鲜血喷溅而出。
    麦克维斯身形一阵踉蹌，差点栽倒下去，她那轻浮的笑容终於凝固了。
    罗兰原来位置的地砖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塌陷了下去，轰隆隆地砸向楼下的地板。
    雷光转过身看向一头撞进墙壁里狼狈不堪的徒弟，眼中满是骇然。
    （刚才的那个是什么？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剑的轨跡，这是他自己创造的武技？）
    （太快了，一闪而逝，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夜幕中的流星一样。）
    区区一个黄金骑士竟然能使用比自己还快的武技，罗兰这小子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追到了自己背后。
    震惊吗？当然震惊。
    刚才的那招虽然明显透著青涩，却毫无疑问是传奇领域的武技，扣响ss级的敲门砖。
    同为【弧光一闪】的变体，罗兰的那一剑远在自己的【青雷一闪】之上，类似的武技雷光只在自己的师父，帝国的那位女武神身上见识过。
    假以时日，当他完全掌握了这个招式……
    伟大的精灵王啊，那將是史上最恐怖的黄金骑士。
    想到这里，麦克维斯竟然笑了起来，凶狠的笑了起来，神圣骑士庞大的气势如同潮水般倾泻而出，她的心头一股难以遏制的战意狂涌而来。
    “哈哈哈哈哈，好！好！这才是我的徒弟！！”
    她高举右手，青色的电光闪烁间，一桿银白色的巨大攻城矛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女武神的武装，雷光的出师礼，王国四大至宝之一——“永恆之枪”冈格尼尔！
    铭刻有卢恩符文的枪尖指向罗兰，雷光咧开嘴角，洁白的贝齿张扬裸露。
    “骑士，站起来，现在是第二回合！”
    滋滋的电浆在她的身躯蔓延，【青雷一闪】蓄势待发！
    倒在墙砖里的罗兰就感到全身上下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使出【流星】，虽然只是模仿出一个轮廓，不过总算是入门了。
    但……
    （见鬼！这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身躯能使用的武技啊！）
    黄金骑士齜牙咧嘴，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身。
    那位梅兰明显有著龙族的特徵，也就只有古龙那样强大的身躯才能承受这样的武技吧。
    他侧目看向老师，心下一沉。
    雷光的麦克维斯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態，这下自己怕是得脱层皮了。
    如果要问同一职阶中哪个等级的差距最大，那无疑是s级。
    由於ss级的壁垒太高，无数人都被挡在这里，导致这个阶段的职阶者良莠不齐。
    弱的像是罗伯特那种螭吻一口就能吞掉。
    而强的，他们被阻挡在ss级的门槛前，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衝破桎梏夜以继日地磨链著专精，锻链著武艺，锤链著意志，
    比如雷光，这位师承女武神，又接受了雷之精灵王全心全意赐福的神圣骑士，毫无疑问是s级中最顶尖的那批存在。
    铺天盖地的压力席捲而来，罗兰艰难地开口道：
    “老师，等……”
    “你还在等什么？快站起来，千万別说这就不行了，你可是男人，別这么扫兴嘛。”
    雷光的双眼泛红，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罗兰心里那是有苦说不出，他是真的疼得动不了，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自己就要被老师当成沙包揍得不成人形了。
    却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墙上的窟窿中走了出来。
    “我看他多半是不行了，这样吧，我陪你过过招？”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王女殿下先是一愣，隨后碧绿的眸子里闪起了压抑不住的欣喜。
    那个从墙后走出来的男人有著一头灰白色的头髮，面容清秀，嘴角微微翘起。
    雷光的眼睛眯了眯，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这个男人打断了自己的雅兴。
    这让高傲的她很不高兴。
    “你又是什么东西？”
    男人闻言似乎一愣，隨即才反应过来一般道：
    “抱歉，忘了变回来了。”
    他身形变换，那头灰白的头髮化作光斑破碎，显露出来的是如同墨水一般的黑色。
    在雷光的缓缓收缩的瞳孔中，
    齐格飞笑容张扬地指了指倒在地上一脸愕然的罗兰：“刚才的那一招叫流星……”
    而后指向自己的鼻子。
    “我教的。”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雷光”麦克维斯（本名：梅尔维斯）
    女 40岁
    种族：半精灵
    阵营：秩序
    职阶：神圣骑士
    骄傲的摩恩双壁之一，王国之矛，前蔷薇骑士团副团长，现效忠於二王子罗德里克。有一半雷精灵的血统，深受雷之精灵王崔斯坦的宠爱。师承无败的女武神，持有王国四大至宝之一，永恆之枪冈格尼尔。
    专精：雷元素亲和100%，枪术91%，奔袭82%
    武技：【青雷一闪】【衝锋呼號】【雷神功】【鸣神】……
    赐福：【崔斯坦的意志】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c
    幸运：e
    领导力：a-
    综合评价：s+
    备註：只有风暴才能击倒大树。

 第92章 流星vs青雷（下）

    齐格飞吹牛从来不用打草稿，再说从某种程度上来看，確实是自己教的嘛！
    但，他依旧有些控制不住眼角的抽动。
    （这才九天吧，这货都能使用流星了？？我怎么就不行？）
    自从听杨静说了学习武技就能获得职阶后，齐格飞先生自己也练习过一点武技，要知道他现在的职阶还是村民呢。
    但由於任务繁忙，再加上他眼高於顶，看不上骑士、战士、刺客之类平凡的职阶，所以在武技练习上总是一曝十寒，別说【流星】了，连最基础的【骑士衝锋】他都没练出个所以然。
    而罗兰……
    呵，如假包换的天才。
    “梅兰先生，你怎么会在这？”
    罗兰非常惊讶，一时间竟然都忘却了伤痛。
    之前他明明看到勇者朝著贫民窟去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在殿下寢宫的隔壁？
    齐格飞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回答，只是给了对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这件事也確实不能回答，因为涉及到了他最重要的秘密——意能【雾里看】。
    是的，齐格飞的本体此时確实身在贫民窟的某个角落，正在睡眠中。
    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一具分身，一具和本尊没有任何区別的分身。
    比起【欺人之谈】，【雾里看】的效果更加简单直白——製造幻象，若成功欺骗的目標，则幻境变作现实。
    齐格飞早就料到会有人光临领主府，提前在公主闺房的隔壁设置了一个自己的幻象。
    这些象徵他各种欲望的幻像根本无法操纵，齐格飞无法获得他们的视野，也压根不知道这些傢伙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只能挑选性格比较正常的幻象，下达一些最基本的命令將对方的行动设定在可控的范围內。
    比如——当有敌人来袭时，走到对方的眼前。
    当有人观测到这具幻象並將它当做了真正的人，那么下一秒，这具幻象便会弄假成真变为现实。
    这种状態下，齐格飞相当於拥有了第二具身体，他可以获得对方视野，对方的记忆，乃至直接將意识切换到这具身体中，获得第二次生命。
    这种堪称天秀的玩法是齐格飞自己开发出来的。
    就好比【欺人之谈】一样，光看手册上给出的介绍，你根本想像不到那个意能可以做到心理暗示，思维诱导，记忆修改乃至洗脑等多种功能，与其说是欺人，到不如说是在用语言扭曲他人的意志。
    那位名叫弗洛伊德的史官曾说过，齐格飞的意能已经触及了神灵的权柄。
    这並不是空穴来风。
    无论是【雾里看】还是【欺人之谈】，这两个看似完全不同的意能本质上却有著共同的地方——
    在条件满足的情况下，改变现实！
    当然，要满足的条件可谓苛刻的很。
    一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你无法保证自己在他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只要有一个人看穿了幻象，那齐格飞就做不出这种神仙操作。
    而且……
    齐格飞整理著大脑中涌现出的新记忆。
    克琳希德的精致的睡顏，克琳希德雪白的锁骨，克琳希德盈盈一握的纤腰，克琳希德的含苞待放的酥胸……
    草，儘是些这种东西！
    是的，这具幻象是象徵色慾的齐格飞……很遗憾，目前能召唤出来全部六具幻象里，只有这货会形影不离地跟在公主的身边……
    其他要么只会睡觉摸鱼，要么根本就不听命令，把它们叫出来多半得出事。
    如果王女殿下发现梦里的那个男人就在自己睡觉时盯著自己的脸流口水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齐格飞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
    麦克维斯真的很高，比齐格飞至少高出半个头，和罗兰都差不了多少。
    但比起个子，此刻让齐格飞更加惊讶的，是这位雷光骑士的表情。
    在渡过开始那几秒的震惊后，雷光的心情迅速沉淀了下来。
    “梅兰……梅兰……”
    她像是著了魔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著这个名字。
    一些环绕在心底的困惑也在此时解开了。
    出发前，王子殿下只派信使告诉她去將公主带回来。
    但雷光却知道，带公主回去只是表面上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抓出那个幕后之人。
    克琳希德的身后必然藏著一只手，这只手不仅帮她摆脱了困境，甚至让这位逃亡的公主在这片边陲之地站稳了脚跟。
    无论这只手是帮手还是提线之手，无论是这个幕后之人是善意还是恶意，他都已经打乱了二王子在南境的布局。
    这个威胁必须除去！
    “原来如此……梅兰……难怪能和罗德里克那个怪胎掰手腕，难怪能创造出那种武技……”
    感受著肩膀传来的疼痛，她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宛如流星一般的剑技。
    罗兰实在过於青涩，根本无法发挥出那个传奇武技的万一。
    （真正的【流星】到底是什么样的？如果我全力以赴能够挡下来吗？他和团长谁更强呢？）
    想到这里，麦克维斯如同一只捕猎中大型猫科动物一般伏下身子，喉头鼓动，声音宛若雷鸣。
    “崔斯坦，雷霆之主，给予我力量！”
    刚刚收敛的气势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迸发，雷光骑士的那头干练的青发如同钢针一般倒竖了起来，十数道电浆在她的周身闪烁炸响。
    齐格飞惊愕地看著这个女人战斗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飆升，脑海中夏儂的声音宛如警铃。
    【警告！个体麦克维斯进入雷神功状態。】
    【漫游者先生，这绝不是您能应付的对手。】
    齐格飞：“……”
    麦克维斯举起手中硕大的攻城矛对准齐格飞的胸膛。
    “梅兰，大家都说你们是人类的顶点，勇者的代名。但一直以来，我对於你们是否真的如传闻中的那么强大，抱有一丝小小的疑问。”
    女人战意昂扬，笑容几乎癲狂：
    “我，雷光的麦克维斯，以骑士之名向你发起挑战！！”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永恆之枪”冈格尼尔：王国四大至宝之一，巨大的银白色攻城矛。传说使用世界树的枝条锻造而出的弒神兵装，矮人一族的最高杰作。本是女武神的爱枪，在麦克维斯出师时，女武神將其送给了自己的徒弟。枪身铭刻著六组卢恩符文，拥有自我修復、无坚不摧、魔力储存、能力强化等各种不同的效果。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卢恩武装之一，也是仅有的几件还能发挥出力量的神兵利器。

 第93章 节奏回来了

    （臥槽？怎么会是这种发展，她不应该看到我的头髮就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著跪地求饶吗？？？）
    勇者大人懵了，来到异世界后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其实之前，他就预想过自己的【欺人之谈】会对哪些人失效。
    一种是笨得没边只认死理的人，这种人根本不会听你说话，只会按照自己想法办事。因为笨，所以不会脑补，这种人根本无法理解你言语动作中表露出来的暗示。
    而第二种，就是麦克维斯这样的疯狗，满脑子都是战斗啥也不管朝你杀来，根本不给你开口的机会。
    【漫游者先生，请立刻脸色苍白，全身发抖跪地求饶，也许敌人可以饶你一命。】
    “闭上你的臭嘴，夏儂！”
    齐格飞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著解决办法。
    （没关係，反正就算被打死了，还能在贫民窟的身体里復活，可如果那样，我的威严可就得跌落到谷底了。）
    雷光看著陷入呆滯的齐格飞，歪了歪脑袋道：
    “梅兰，你的情绪似乎有些波动啊。”
    齐格飞眉头一跳，平復下激盪的思绪。
    （既然梅兰的身份压不住你，那么……）
    他平復下激盪，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呵呵……”
    低笑声很快就变成了毫不掩饰地放肆大笑。
    良久，他才像是好不容易缓过来一般抹去眼角的眼泪，朝著面露疑惑的雷光摆了摆手。
    “咳，抱歉，失礼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这么不知死活的要求，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
    不知死活？
    雷光眯了眯眼，英气的眉头瞬时就皱了起来。
    虽然她早就听说过梅兰都是一群极为倨傲且毫无礼节的傢伙，但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傲慢到连挑战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真就如此自信？
    齐格飞似乎看不见雷光愈发冰冷的目光，嘴角反而勾勒出一抹讥讽。
    正所谓：出来混，输什么也不能输在气势上。
    儘管勇者大人害怕的小腿肚子都在发抖，儘管他已经做好了被暴怒的雷光骑士一枪挑杀的心理准备，
    但，这脸上必须得毫不在意，这步伐必须得风轻云淡。
    他一脸平淡地走到昏厥的卡塔丽娜身旁，对於举起重矛对著自己的麦克维斯连看都没看一眼。
    齐格飞蹲下身子，拍了拍女骑士的脸庞。
    “喂，该醒醒了。”
    卡塔丽娜毫无反应……
    雷光见到这一幕冷哼了一声道：
    “她的神经被麻痹了，六个小时之內是醒不过来的。”
    齐格飞並没有搭理她，而是站起身用命令一般的口吻道：
    “醒来吧，你已经没事。”
    “哼，傲慢的傢伙，我说了……”
    麦克维斯的不屑的话语还没落下，就看见卡塔丽娜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可能？”
    雷光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神术？还是魔法？不对……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齐格飞念诵祷告或者咏唱魔法解除了麻痹状態麦克维斯都不会这么惊讶。
    可问题是，她没有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魔力波动，梅兰没有使用任何神术或是魔法，既然如此，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麦克维斯看向正在缓缓转醒的卡塔丽娜。
    女骑士的身体时不时地闪烁著青色的电弧，麻痹的异常效果还在，但她依旧醒了过来。
    （这仿佛……仿佛她的身体忘记了自己还在麻痹之中？）
    如果说眼前这一幕只是让雷光感到不可思议，那卡塔丽娜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唔……勇……勇者大人，我在……做梦吗？”
    女骑士的话语自带电音，听著颇有些滑稽。
    可麦克维斯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勇……勇者……”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方才高昂的战意，沸腾的热血剎那间便凉了半截。
    另一边，罗兰的眼皮都要抽筋了。
    从刚才开始，他拼了命一般给自家老师使眼色。
    可老师一旦进入战斗状態根本看不到周围，当他听到老师要向勇者挑战时脸都嚇白了。
    那可是勇者啊，即便正处於虚弱期，要捏死一个s级的神圣骑士也像踩死老鼠一样简单。
    如果是正常的勇者倒也罢了，大半也就是象徵性的切磋两下点到为止。
    但梅兰家的勇者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不是很正常，眼前这位更是重量级。狠辣、记仇、小心眼，性格堪称恶劣至极。
    雷光老师要是真把他惹恼了，那王国之矛恐怕今天就要折戟沉沙。
    齐格飞拍了拍卡塔丽娜的肩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傻妞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他用余光瞄到了麦克维斯动摇的神色和略微发颤的枪尖，他知道，自己的节奏回来了。
    他隨意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將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的一把扫帚上。
    他提起那把木质的扫帚，反握將长柄对准了雷光骑士的方向，笑容戏謔地道：
    “抱歉，我的剑在对付尼科勒的时候坏掉了，就用这个將就一下吧。”
    麦克维斯顿时就感觉口中一阵苦涩，是，她確实是热爱战斗，喜欢挑战强者。
    但挑战是为磨链自己的武艺，而不是找死。
    九天前，整个奇兰大陆的魔力朝著摩恩的南境狂涌而去，几乎每个地区都出现魔导器失灵，元素妖精暴走的事件。
    不久之后，於大陆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了第二颗太阳。
    这一切跡象都表明著一件事，
    圣剑出鞘，勇者降临。
    而伴隨著勇者的出现，尼伯龙根战线的不死族军队们突然发生了集体性的动乱和溃逃。
    当时，镇守於前线的史诗骑士兰斯洛特卿立刻就从这场莫名的溃逃中洞察到了真相。
    魔族ss级的强者，不死王庭的现王，“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陨落了。
    一时间，整个大陆谣言四起，而在无数的谣言中，有那么一个消息传播得最为广泛。
    有个不知名的勇者於康斯顿城的上空与一尊巨大的白色骷髏爆发大战，
    传闻那位勇者背生龙翼，有著一头雪白的长髮和朱红的竖瞳，单论外貌和千年前那位屠龙勇者巴鲁姆克几乎一模一样。
    二王子殿下在南境的眼线已经证实，这个传闻不是假的。
    可……眼前这位在外貌上明显不符合特徵啊。
    就在雷光陷入困惑时，她看见眼前这个男人那双幽黑的眸子泛起阵阵涟漪，慢慢地变得血红。
    （这！真的是勇者！可为什么，为什么勇者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摩恩第一王女的府邸，也是正在爭夺王位的王储克琳希德的府邸，
    见鬼，这个勇者到底想干什么？

 第94章 蛊惑，劝诱，欺骗

    仿佛是看透了她的疑问，齐格飞向前一步道：
    “你很好奇，身为勇者的我是不是介入摩恩的內战了？”
    麦克维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她知道梅兰家的鹰眼甚至可以读心，无论自己回答什么都没有意义。
    齐格飞也没有自问自答而是又拋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罗德里克让你来南境是干嘛的？”
    雷光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王子殿下只是让我来接公主回去，其他的事我们並不想插手，殿下也无意与您为敌。”
    这个回答在齐格飞预料之內，他轻笑了两声，手中的扫帚有节奏的挥舞著，每一次晃动，都让麦克维斯汗毛倒竖，生怕那杆木柄上突然绽放出赤红的剑光。
    突然他沉下脸色，声音骤然压低。
    “你想当著我的面带走我的同伴，这叫，不想与我为敌？”
    麦克维斯咬了咬牙关，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果然，克琳希德公主成为了勇者的同伴。
    只有这种情况才能解释为什么勇者会介入內战。
    这下难办了……
    可突然齐格飞话锋又一转：
    “不过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人，王女殿下，也不是不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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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表现就像那些梅兰一样，好色好杀、喜怒无常，就连脑袋有问题这点也扮演地毫无破绽。
    罗兰和卡塔丽娜此刻都投来极为讶异的目光。
    一旁本来握著粉拳双眼闪亮的克琳希德听到这话脸色刷的一下就阴沉了下来，她原本在心中为齐格飞加油鼓劲，巴不得这个变態痴女赶紧动手然后被勇者先生揍成猪头。
    结果，这个男人似乎想要把自己给卖了？？还是卖给自己最討厌的女人，而目的是为了和对方上床？？
    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刺向齐格飞的后脑勺，刺得他只觉得后脊发凉。
    雷光低下头，她真的认真考虑起了这个荒唐的条件。
    可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回道：
    “你说了不算。”
    “哈哈哈確实。”
    齐格飞也不想说这种浑话，但他实在害怕雷光一个想不开直接和自己拼命，或者二话不说扭头就跑，以这傢伙s+甚至更高的敏捷，齐格飞也不能完全保证梅內卫们的埋伏能留住她。
    有一件事他非常后悔。
    圣剑巴鲁姆克可以直接提升使用者的各项素质，他可以左手持圣剑，右手再拿其他武器，用右手进攻，圣剑就全当一个buff来装备，这样哪怕和人类开战，圣剑也不会损毁。
    可惜当他想到这点时候圣剑就已经碎了，否则这会儿他已经直接拔剑和雷光开干了。
    所以，最保险的方式还是嘴遁。
    浑话也好，胡话也罢，总得先说点什么让她留下，让她听自己讲话，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对话，齐格飞就有把握让这位强悍的雷光骑士成为王女的裙下之臣。
    【欺人之谈】！
    “你说罗德里克只是让你来接他的妹妹回去？呵，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他是让你来找我的，对吗？”
    雷光默不作声。
    “可问题在於，別人不知道难道以他的才智还猜不到吗。恐怕我从出生到现在的资料已经被整编成档案放在他的书桌上了，有了那些资料，他不难猜出，我，齐格飞·梅兰就是现任勇者。而在明知道这个事实的情况下，他还是让你来了，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带回王女？查出幕后之人？不，不是的，这都不是他的目的。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没理由再画蛇添足，所以，这是他的一次的试探。”
    雷光听得眼神闪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齐格飞找了张空椅坐了下来，摆弄著手中的扫帚继续侃侃而谈。
    “如今的康斯顿伯爵领就是一滩死水，如果我想藏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我，所以，罗德里克才让你直接来找王女。你就像一颗石子被砸入这蹚深不见底的湖水，也成功激起了一点浪。试想一下如果我真的参与了內战，站在了克琳希德这边，那你，雷光小姐，你觉自己今天还能活著离开吗？”
    “我不会允许有人跑出去宣扬什么勇者干预国政之类胡话，而你的死也恰好向二王子证明了我真的介入了內战，接下来他是准备放弃爭夺王位也好，还是联手帝国乃至魔族拼死一搏也罢，总归都有了充足的反应时间。是的，你这位王国之矛，不过就是一颗……弃子。”
    男人的话如同魔鬼的低语，触动了麦克维斯內心最阴暗的部分，第一次，这位忠诚强大的雷光骑士对自己效忠的殿下產生了怀疑。
    （难道……殿下他真的……）
    齐格飞眼神微眯，继续道：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是的，我介入了王国的內战，而且，我还要帮助我的同伴克琳希德登上摩恩的王位，利用王国的力量对抗魔族。但我並不想杀你，雷光小姐，你的武艺来之不易，雷之精灵王和女武神也是很麻烦的傢伙，杀了你那俩老傢伙肯定要来找我麻烦，呵呵呵呵。”
    他朝著麦克维斯伸出右手，笑容爽朗阳光宛若春风拂面。
    “拋弃那个无良的二王子，来王女殿下……不，来我这，如何？”
    雷光的双眼变得有些朦朧，她有些抗拒挣扎，但最终还是缓缓朝著那只骨节分明的右手走去。
    齐格飞嘴角渐渐勾勒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对，我会帮你成长为ss级的史诗骑士，你有这个天赋也有这个资格。二王子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他给不了我依然能给！来，抓住我的手！”
    哐当，
    冈格尼尔掉落到了地上。
    麦克维斯伸出自己手，缓慢却坚定地朝著那只手抓去。
    就在这时，
    她的太阳穴一侧噼里啪啦地炸响了一阵青色电弧。
    她双眸中的朦朧瞬间褪去，荡漾的心神即刻恢復了清明。
    可隨之而来不是如梦初醒的悸动，而是几乎压抑不住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距离自己已经不到半步之遥，他的身上並没有什么特別强大的斗气或者魔力波动，仿佛自己只要隨意凝聚出一道雷电就能轻鬆贯穿他。
    可麦克维斯不敢，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这个男人所表现出的能力，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魔族最强大的一支力量——恶魔王庭。
    一个可怕的猜想此时此刻正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成型，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確的。
    （该死，我得活下来，我必须得活下来！要找机会把这里的事告知给殿下，不，还有帝国，还有精灵们，整个秩序阵营都必须知道这件事，勇者是假的！！）
    刚想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对方也有看穿思绪的能力，连忙抬起头装作继续被迷惑的样子。
    然而她却看到对面男人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隨后疑惑变为讶异和错愕，而最后这抹错愕迅速转变为狠厉以及浓郁得几乎能凝成实质的杀意。

 第95章 假勇者，真魔王

    （见鬼，被发现了！）
    下一秒，雷光的身上爆发出一阵耀眼的电芒，她的身体几乎完全被雷电缠绕，冈格尼尔化作流光闪现在她的手中。
    齐格飞內心已经翻起了翻起了惊涛骇浪，自从来到异世界，他第一次遇到了可以挣脱【欺人之谈】控制的存在。
    而且这个女人不仅不受意能的影响，甚至还意识到了自己能力的本质，那么要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齐格飞猛地一拍桌案，六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同时出现在了房间的各个角落
    雷光今天必须得留下！
    六个齐格飞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的扫帚，赤红的光芒开始在每个人的手中匯聚。
    “梅兰！”
    罗兰瞳孔一缩，惊呼出声。
    他认识这个起手式，那是勇者的杀招，闪耀於黎明的剑光——【长夜已尽】。
    亡灵主宰就是被这招碾成了齏粉。
    见鬼，到底发生什么了？勇者是想把整个领主府都送上天吗？
    此刻，除了齐格飞和麦克维斯，所有人都感到极为困惑。
    明明刚才齐格飞还在好好地劝降雷光，怎么就这么突然地爆发了衝突？
    王女殿下眼见这是真的要动手了，连忙高声劝道：
    “齐格飞先生，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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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雷光的精神极度紧张，在看到六个幻象的瞬间，她多年的战斗经验让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判断。
    （五个是假的，只有一处是真的！）
    下一秒，仿佛是在印证她的猜想一般，立於桌边的那尊齐格飞手中的红光宛如获得实质一般，气势陡然间爆发，排山倒海般的魔力朝著那里疯狂匯聚而去。
    雷光顿时感觉自己的力量消散了大半，那些原本如臂指挥的元素妖精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欢呼起来，像是被洗脑了一般朝著敌人输送魔力，这让缠绕在她身上的雷电都黯淡了下来。
    齐格飞的眼神愈发冰冷，头髮正在一点点变成白色，一片一片细小的龙鳞从他后颈的表皮冒出，
    此时此刻，在【雾里看】的作用下，他再一次短暂地获得了勇者的力量。
    虽说武技是拙劣的模仿，比不上正版的百分之一，但其中蕴含的魔力却是货真价实的，足以蒸发掉半个金穗街。
    感受著自身的力量不断地消散，面对这压倒性的暴力，麦克维斯的心中无法遏制地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齐格飞眼神微眯，手中红光作势就要挥下！
    忽然，他的脸色一白，手中的红光轰然崩散，整个人跪倒下去捂著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房间內的其他五个幻象都是面色苍白化作光斑破碎。
    （机会！）
    麦克维斯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抗的念头，她立刻重启雷神功，化作一道青色的雷霆撞碎窗户飞遁而去。
    “咳咳，咳咳咳，见鬼，咳咳。”
    齐格飞跪伏在地上，咳得身子都躬了起来。
    这当然是他装得，
    他就没想过要和麦克维斯开打。
    他可不是巴鲁姆克，根本掌控不住那股庞大的魔力，更不可能真的顺势把整个领主府轰上天。
    他只是想嚇跑对方，免得对方鱼死网破和自己拼命。
    为此特意没让幻象堵在窗口，接下来会由梅內卫们和真正的强者来处理掉雷光骑士。
    “梅兰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兰慌忙上前想要扶起勇者，眼前这一幕真的让他一头雾水。
    齐格飞一把拍开他的手，声嘶力竭地吼道：
    “她被魔族污染了，给我追！！”
    “什么！”
    骑士的心中难以置信，但既然这话出自现任勇者之口，那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快追！”
    “是！”
    罗兰带著卡塔丽娜急匆匆地从窗口跳了出去。
    齐格飞看著天边，低沉地喃喃自语：“你最好给我留下，否则就死罢。”
    克琳希德走上前，扶住勇者的肩膀，柔声道：
    “齐格飞先生，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再这样使用力量了。”
    至於对方那宛如反派一般的喃喃自语，少女非常明智地，假装没听见。
    …………
    康斯顿城上空，青色的电光急速朝外衝刺著。
    “墮落之语，魔鬼大公，该死！该死！该死！！！这个**！***！这群该死的***！”
    麦克维斯再也无法压制內心的恐惧和愤怒，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
    房间里那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勇者，那是一位披著人皮的【魔鬼大公】！
    魔鬼，又称恶魔，魔族的魔字就是来自这里。
    恶魔是魔族数量最为庞大的一个种族，也是诸王庭中实力最强大的一只。
    他们拥有著蛊惑人心、诱导人墮入魔道的种族天赋——【墮落之语】。
    每年都有无数人类英杰栽在他们的手里，每次面对恶魔王庭的大军，守军们总是要先对付那些被墮落之语洗脑成魔奴的可怜人类，然后才是真正的恶魔军团。
    而魔奴和恶魔之间的比例，是恐怖的七比三，也就是十人的队伍里，七个都是被洗脑的人类只有三个是真正的恶魔。
    通常来讲，墮落之语只能蛊惑那些实力低於自己，或者心灵有著巨大漏洞的人。
    麦克维斯自认自己的意志譬如雷霆、千锤百链，不可能被普通恶魔的墮落之语影响。
    但刚才自己却差点陷入幽暗的深渊，这意味著什么？
    如果不是精灵王的赐福，如果不是电磁屏障能够应激性地抵御精神类负面状態，今天自己绝对不可能走出那个房间。
    对方是一个可以控制神圣骑士的恶魔，甚至连自己都差点栽在那里。
    毫无疑问，
    现在，
    那个披著人皮，端坐在王女房中的傢伙，是恶魔王庭的领袖。
    一位恐怖的魔鬼大公！
    麦克维斯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恶魔王庭的实力强大，ss级都不止一位，
    她只知道，
    如今的康斯顿城，乃至整个伯爵领都已经变成了魔窟，
    什么亡灵主宰陨落，什么不死军团溃散，什么勇者降临，都是骗局！
    是恶魔王庭和不死王庭联手唱的双簧戏，
    是那些该死的魔族佬的阴谋！
    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魔鬼大公冒充成勇者！
    雷光感觉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这个阴谋背后隱藏的杀机简直让她不寒而慄。
    一个魔族佬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勇者？
    见鬼！开什么玩笑！
    “公主殿下……罗兰小子……”
    她紧咬著嘴唇，鲜血和泪水同时滑落。
    这些她最爱的，最重要的人都已经被那个魔头污染成了魔奴……
    自己本该拔出永恆之枪不顾一切也要和对方同归於尽，
    可那不行，
    这里的事情必须有人回去匯报，必须有人为大陆的未来挑起重担，
    而自己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就在她终於抵达城门，要飞出康斯顿城区时，
    却看到一道赤红的雷霆从城墙上冲天而起，朝著自己直撞而来，那速度比起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麦克维斯定睛看去，
    来人白髮赤瞳，两根龙角锐利朝天，背后一对硕大的龙翼和她娇小身材形成鲜明的对比。
    正是古龙法芙娜！

 第96章 你比蛋糕好吃

    “嗷呜，为了巧克力蛋糕！！”
    法芙娜发出一声恶龙咆哮，扇动著巨大的翅膀转眼间已经衝到了雷光的眼前。
    后者这才看清楚眼前白髮少女有著一张如同瓷娃娃一般精致可爱的脸，
    可那脸的双颊上覆盖著一层岩色的鳞片，两颗尖锐的虎牙露出，可爱的同时还带著几分野性。
    （半龙人？）
    麦克维斯眉毛一扬，並没有把这个小小的阻击者放在眼里。
    她挥舞重矛隨意地扫向眼前的女孩，中途还收了几分力。
    对於少女，尤其是美丽的少女，雷光骑士总是颇有耐心。
    然而，
    她却看到这个可爱的女孩伸出了一只粉雕玉琢般的小手，
    一把抓住了冈格尼尔的枪尖！
    “什么？？”
    令她震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只见女孩抬起另一只手握紧成拳，
    一拳砸在了麦克维斯的面门上。
    雷光骑士的身体整个倒飞了出去，脑袋一阵天旋地转，那只小小的手上传来的巨力甚至让她回忆起了当年师父的大比兜。
    地上一栋民舍的屋顶，
    波波一身黑色夜行衣，肩上一朵梅鲜红如血。
    他看著天空中正在直直坠落的那道青色人影，缓缓抬起了手。
    “全体都有！预备……放！”
    手臂挥落，
    数十道绑著小瓶子的弩箭於周围各处阴影里齐齐飞向天空。
    眩晕中的麦克维斯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寒，对危机的预感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
    青光闪烁间，她的身躯化作一道电弧精准地绕开了所有向她射来的弩箭。
    其实以她的实力別说这些细小的弩箭，就算是摩恩工匠协会设计的攻城巨弩只要方法得当也能接下来。
    但不知为什么，这些漆黑流矢，尤其是其上绑著的那些小瓶子让她感到非常不妙。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预感一般，那些被她闪开的弩箭忽然在上空齐齐爆炸，喷洒出一大块粉红的雾气笼罩下来。
    麦克维斯的瞳孔一阵收缩，猝不及防间还是吸入了一点。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
    她连忙想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態，可敌人不会给她这种机会，尤其，她的敌人是一头古龙。
    法芙娜的翅膀猛地拍动，炸出一阵剧烈的音爆。
    这对硕大的龙翼像是涡轮一般喷射出耀眼的红光，幼小的女孩转瞬便和雷光骑士撞了个满怀。
    是的，古龙从来不会飞翔，祂们称霸天空，
    靠得是喷射。
    法芙娜双手抱拳，再一次砸向骑士的脸部。
    这次雷光再不敢大意，重矛横档，与那双粉嫩的小手碰撞在一起。
    鐺！
    金铁交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雷光的持枪的手纹丝不动，倒是法芙娜小肉手这次明显出现了颤抖。
    麦克维斯没有放过机会，一脚踹在女孩的肚子上，將后者踢飞，撞进了一间民舍里。
    “呼，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身体这么结实的半龙人……”
    她呼出一口气，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突然，一阵猛烈的眩晕袭上大脑，
    不知何时她的脸颊已经滚烫，双膝都在发软。
    “是刚才的烟雾？”
    麦克维斯捂著额头，全力对抗著这种异常。
    （毒？不，不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猛烈的剧毒？）
    而且这种感觉总让她似曾相识，似乎不止一次……
    房顶上，波波有些猥琐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嘿嘿，如蜜特供，够劲吧？”
    这款由王国的地下链金师们开发，原本流通於贵族阶层的药水，隨著商会的运作流向了世界各地。
    而最常见的地方，就是风俗店~
    身通百艺的齐格飞对其进行了改造，將这款原本只能用在女性身上的媚药变成了男女通吃的春药。
    他还给新版的药水取了一个极其文雅的名字——“阿佛洛狄忒”。
    麦克维斯脸色一片潮红，紧紧夹著自己的双腿，事到如今她也回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经常对那些娼馆的小猫咪用的东西吗？
    一般的毒药对身为神圣骑士的身躯基本没有作用，他们强悍的免疫系统会直接分解掉进入体內的毒素。
    但春药却可以绕开她的免疫系统，毕竟，她自己也没少用过这种东西来调情。
    此刻，她平日里放荡的个性终於自己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该死，你们这群下贱的混帐！”
    雷光泛红的双眸冷冷地刺向站立在屋顶上的波波。
    圃人斥候嚇了一跳，立刻要缩进阴影逃命，
    可下一秒，波波只觉得眼前一，那张愤怒的脸庞和一桿硕大的攻城矛已近在眼前。
    【青雷一闪】！
    圃人斥候只觉得两眼一黑，最敏捷迅速且擅长逃命的他此时居然连对方移动的轨跡都没看到。
    是啊，哪怕这个女人此刻狼狈不堪，哪怕她在梅兰大人的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她也依然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神圣骑士之一，
    “雷光”二字，名不虚传。
    就在波波开始回顾自己人生的时候，
    附近的一栋房屋內，一束红光冲天而起，隨之传来的是女孩脆生生的咆哮：
    “为了蛋糕！嗷呜嗷呜！”
    波波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惊喜地呼喊道：
    “娜娜大姐头！在这！救我！快救我！！”
    麦克维斯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刚才那一脚她可是用了全力，
    这女孩怎么可能还站得起来？而且还一副毫髮无伤的样子。
    而就在她困惑的时候，附近又是传来了一阵令她心惊肉跳的嘈杂。
    “快！在这！別让她跑了！”
    “一队，封锁西街！”
    “二队，封锁南街！”
    “全员听令，结阵！”
    “ja！”
    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由骑士们带领著从四面八方向这栋房屋围拢过来。
    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一旦抵达目的地就立刻结起战阵，堵住了陆地上所有可通行的道路。
    麦克维斯刚要刺下的重矛停滯了，她看著这支井然有序的军队，心中的惊愕难以言喻。
    雷光是一位强大的骑士，但同时更是一名优秀的將领。
    她知道，要衡量一支军队是否强大，不是看他进攻时有多凶猛，而是看他撤退时有多从容。
    她並不害怕这些普通的士兵，哪怕他们结成战阵也最多拖住自己一秒就会被击溃。
    可这前提是，这些士兵会被自己衝垮。
    而现在，
    面对自己这个王国最强骑士，那些士兵们的眼中，她却看不到半点动摇的意思，只充斥著决死的胆魄。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的精兵是这样倒也算了，可问题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眼神，
    仿佛只要能把自己留下，哪怕舍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一般战爭中，某一方的军队战损只要达到百分之五就会发生溃逃，
    就算是百战精锐，战损比超过百分之十也一样要崩溃。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谁会真的不怕死？
    可现在，一种没来由的感觉让麦克维斯相信，
    眼前这支军队会和自己拼到最后一滴血！
    这样的军队，已经无法用精锐去形容了，这简直就像是……
    （这座城市……不，王女的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军队。）
    忽然间，那个男人阴冷的笑容浮现。
    （魔鬼大公！是你做的好事！）
    雷光银牙紧咬，事到如今她也看出来了，
    这座城市，这些士兵，这些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来。
    附近的普通民眾疏散早就疏散了。
    现在的东城门，就是一张专门用来捕杀雷光骑士的天罗地网。
    天空中，那个异常的半龙少女虎视眈眈，
    地上，这支魔奴化的狂热军队群狼环伺，
    而后头，那个恐怖的魔鬼大公已在步步逼进！
    麦克维斯长长地嘆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她猛地抬起双眼，澄澈的双眸中电光跳跃，映出了那名法芙娜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这个女孩身上的鳞片更多了，连身形都变大了几分。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接下来的这一击，
    恐怕只有传说中的古龙，才能挡的下来！
    冈格尼尔硕大枪身从中间分离开来，露出了一个正在加速旋转的银白涡轮，
    她体內的魔力和空气中的魔力正在疯狂被那个涡轮吸收，
    一枚枚卢恩符文从枪尖飘散，开始环绕著枪身逆向旋转。
    此刻，银白的攻城矛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桿四米长的光之长枪。
    这，才是“永恆之枪”冈格尼尔真正的样子。
    波波看著那恐怖的光束，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他一咬嘴唇，让自己的精神振作，扯开本就残疾的嗓子朝著空中的法芙娜喊道：
    “娜娜快逃！！！！”
    “姆！为了蛋糕！”
    法芙娜像是感觉不到威胁似的径直朝著屋顶俯衝而来。
    雷光眼神冰冷，她不忍心伤害地上那些被洗脑的可怜士兵，那就只能从空中突破了。
    “抱歉了，这是你自找的！”
    她反握冈格尼尔，像是投掷標枪一般，右臂的肌肉鼓胀虬结，
    嘭！
    光之枪以恐怖的速度撕裂空气飞射而出，轻而易举地贯穿了法芙娜，飞向遥远的天际。
    “姆……”
    白髮少女的嘴角溢出意思鲜血，她低头望去，
    自己的左翼连同半具身体被一起贯出了一个直径半米的窟窿！
    鲜血似乎都被那杆光之长矛蒸发了，窟窿处只有焦黑的血肉和不断噼里啪啦闪烁著的雷霆 。
    “娜娜！”波波目眥欲裂。
    怎么办，这要怎么向大人交代？
    麦克维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
    这是只能用一次的杀招，她储存在冈格尼尔內的魔力几乎被消耗了个乾净，现在她已经没办法再把对方召唤到自己手中了。
    而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去把枪捡回来，这把永恆之枪已经相当於被她自己丟弃了。
    （但总算，能够逃出这座城市了。）
    （只是对不住那个半龙人少女……半龙……人？）
    雷光微张嘴巴，她已经没办法做出惊讶的表情了，今天让她惊讶的事情比她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
    天空中，那个白髮女孩低垂著脑袋，她的身形飞快膨胀变大，无数岩色的龙鳞从她白皙的脖颈出流淌开来，一转眼就覆盖住了整个身躯。
    祂伸出自己的手，那原本粉雕玉琢的小手已经变成了盖满鳞片的利爪，闪烁著寒光。
    法芙娜抓住一道在身上窜动的电弧，將其放进嘴中，一口咬碎。
    朱红的竖瞳死死盯著麦克维斯，
    杀意裸露，铺天盖地。
    女孩，
    不，
    龙咧开嘴角，狰狞的龙牙上流淌著粘稠的唾液，
    声音震盪著空气，裹挟著可怕的龙威响彻了整个康斯顿城。
    “你，比蛋糕，好吃。”

 第97章 愿者上鉤

    “妈妈，为什么要娜娜变成人类的样子啊？”
    “傻孩子，人类都是很脆弱的，我们轻轻挥动翅膀，就有可能杀死他们。”
    “姆，有什么不对吗？”
    “你想要去人类世界旅行，就要融入他们。收起翅膀，隱藏獠牙，他们才会接纳你。”
    “姆，妈妈就是这么和爸爸好上的吗？”
    “呵呵，你爸爸是个孤儿，是我养大他的。”
    “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类呀？”
    “巴鲁……你爸爸是一个很坚强……也很傻的人……很傻……”
    “姆，妈妈不要伤心，”
    年幼的古龙伸出细长的尾巴替母亲拂去了泪水。
    “娜娜一定会把爸爸找回来的！！”
    “呵呵，傻孩子……”
    …………
    妈妈，娜娜来到人类的世界已经有一、二、十……姆！好多好多年了。
    可是人类的世界真的好无聊。
    他们总是在打来打去的，明明这么弱一碰就死，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生命呢？
    这里好无聊，爸爸肯定不在这里。
    …………
    姆，娜娜在这里总是吃不饱，尾巴都变细了。
    人类怎么每顿就吃那么一点点，他们不饿吗？
    不过妈妈不要担心，这里有很多好心的人
    他们总是自己钻进娜娜的肚子里，嘿嘿，如果不带那些硬邦邦的金属块就更好了~
    娜娜要走了，这里还是没有爸爸……
    …………
    妈妈！娜娜今天找到了一个小房间！
    这里的人总是给娜娜送好多好多好吃的！
    娜娜再也没有挨过饿！
    娜娜要在这个小房间多呆一会儿，这么好的地方爸爸肯定也会来！
    …………
    姆！！
    妈妈！娜娜找到爸爸了，爸爸果然来了！
    我就知道爸爸肯定也喜欢吃好吃的，在这里呆著果然没有错！
    爸爸带著娜娜回到了一个人类的聚落，
    这里的人对娜娜很热情，爸爸也很喜欢他们！
    娜娜感觉人类的世界不无聊了嘿嘿！
    …………
    妈妈，娜娜今天交到了朋友哦~
    小托娃、艾米丽、夏洛蒂还有小达伦，娜娜和他们在一起感觉好开心~
    因为，
    他们闻起来，都好香！
    小托娃，好吃！
    艾米丽和夏洛蒂，肯定更好吃！
    小达伦，他一定是最好吃的！
    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好好吃！
    好想吃！
    好想吃！
    想吃！！
    姆，但是吃了他们爸爸肯定会不高兴的。
    娜娜，忍耐！
    …………
    她，好香啊……
    好香啊……
    爸爸不喜欢她……
    吃了她，爸爸一定不会说我的。
    爸爸如果说我，
    姆，我就把爸爸一起吃掉！
    可妈妈很想爸爸……娜娜得把爸爸带回去……
    留个脑袋应该可以，娜娜就算只有脑袋也能活，爸爸肯定也可以！
    姆~
    你，好香，
    比小达伦还香，
    想吃了你，
    咬碎，咀嚼，美味！
    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你，比蛋糕，好吃！！！”
    “吼吼吼吼吼！！”
    恐怖的龙吼宛如音波的巨锤將法芙娜周身十米內的所有房屋顷刻间被砸得粉碎塌陷。
    她身上巨大的窟窿处血肉正在疯狂涌动，被折断的肉翼，被打碎的內臟，被轰飞的肢体，正在一刻不停地高速再生。
    这条年幼的古龙，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伤害。
    疼痛、不解、兴奋、惶恐，
    种种从未出现过的异样情绪纷纷涌上祂的心头，最终糅杂成了生命最原始的本能——进食！
    波波嘴唇颤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
    少女平常的活泼可爱、平易近人几乎让大家都忘了，
    法芙娜，是一条如假包换的古龙，
    端坐於食物链顶端的庞然巨物，
    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人类，精灵，圃人，兽人乃至魔族都是祂们猎食的对象。
    这些太古便存在的巨兽从出生起就是ss级，数亿年来祂们慵懒地在灵峰之上晒著太阳，看著这片渺小的大陆王朝更迭，世事变迁。
    而人类，这个弱小的种族创造工具，设立信仰，开发武技，从底端一点点走向食物链的上层。
    如今这个脱离了野蛮不过千年的物种，已然忘却了被天敌捕杀时的无力，
    忘记了，
    曾几何时，古龙崇拜曾风靡大陆，
    忘记了，
    祂们，本就是神灵中的一种！
    麦克维斯身体本能地颤抖著，
    可心里却是麻木的，此时此刻比起害怕她感到更多的是困惑。
    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男人到底做了什么？
    什么时候墮落之语连古龙都能控制了？
    一位魔鬼大公，一条古龙，仅仅是他们两位就足以把整个摩恩掀个底朝天了。
    而他究竟，还藏了多少底牌？
    魔族要像五百年前一样再一次发动全面战爭吗？
    “哈哈哈哈，吃了你！！”
    飢饿难耐的龙疯狂大笑，垂涎三尺，朝著自己俯衝而来。
    法芙娜的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原来瓷娃娃的影子了，她的身体已经膨胀到堪比半座房屋，可爱的脸蛋已经被狰狞凶恶的龙头取而代之。
    冈格尼尔似乎完全没有对祂造成伤害一般，龙的喷射衝刺变得比刚才更夸张，龙的威压强的让所有人都想跪地乞饶，
    好在，就在麦克维斯投出永恆之枪的那一刻起，她的逃脱就已经成功了。
    “老师！！”
    不远处，罗兰带著卡塔丽娜姍姍来迟。
    他看到自家老师面如金纸的样子，鼻头顿时有些酸涩。
    “老师，投降吧，勇者大人能净化您身上的污染的。”
    雷光循声望去，他看到了一脸忧虑的徒弟，
    恍惚间，这个络腮鬍子的大汉和过去那个倔强地一次又一次朝自己衝来的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在他们的后头十几米出，克琳希德正搀扶著阴冷的黑髮男人缓缓走来。
    “这样啊，你是这么和他们说的……呵，哈哈哈哈。”
    穷途末路的骑士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血泪从她的脸庞不断滑落，
    有意思，唯一没有被墮落之语影响的自己，反倒成为了异类。
    有意思，真有意思。
    她低下头和投射过来的那双幽黑眸子碰撞在一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我一定会杀了你。”
    轰！
    齐格飞的眼中，自家变得非常不可爱的女儿將雷光所处的屋顶彻底压毁，瓦屑四溅，尘土飞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听到了一连串什么东西被嚼碎的声音，听得他不寒而慄。
    （呃，这是成功了？）
    坦白说，他没啥把握，因为有个东西叫做有烟无伤定律，通常会发生在反派对主角发动攻击的时候。
    而现在这场面，自己这一方那么多人围殴一个女骑士，
    呃，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捏……
    “姆，不好吃~”
    果不其然，烟尘中传来了少女脆生生的痛呼。
    “呸，呸。”
    法芙娜不断从嘴里吐出金属渣滓，还连带著几颗洁白的小牙齿。
    她的手中捧著一桿银白攻城巨矛，枪身上还有一排牙印。
    不是冈格尼尔又是什么？
    齐格飞心下一沉，立刻抬头朝天边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一点青色的闪光。
    麦克维斯的奥义——【鸣神】
    （臥槽，作弊啊，对调位置不带这么玩的吧！）
    勇者大人有些傻眼，这下要玩脱了，不但放跑了冠军侯，还让对方带著大量绝密情报逃跑了。
    而且，
    他总觉得雷光对自己可能產生了某些天大的误会，虽说这是自己自找的，但也不能背那些个莫名其妙的黑锅不是。
    （嘶~怎么办？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快想！快想！）
    齐格飞咬著指甲，绞尽脑汁。
    （麦克维斯，高傲自负强大，见到梅兰罕见地还能升起战意的存在，就算知道了我是勇者依然能够保持冷静的对话。该死，要怎么让这么一个人失去理智？？）
    忽然间，他咬指甲的动作停滯了。
    （高傲？自负？这不就是我吗？那要惹恼我的话……）
    他扭过头直直看向身边的美丽的小公主，
    “齐格飞先生，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克琳希德被对方看得有些害羞，侷促地抓了抓裙摆。
    齐格飞一咬牙，赌了！
    “殿下，得罪了！”
    他甩开王女搀扶自己的手，一把將对方搂紧自己的怀里，而后撕碎了一张【传音之风】捲轴。
    “雷光！看这里！！”
    声音通过魔法向远方扩散传进了麦克维斯的耳朵里。
    嘖，这个熟悉又令人作呕的声音。
    雷光不悦地皱起眉头，朝著声音的源头望去。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下半辈子的梦魘。
    “齐，齐格飞先生……”
    “嘘，別紧张，闭上眼睛。”
    齐格飞捋开垂落在少女唇边得到一丝金髮，缓缓低下头，和那柔软触碰在一起。
    顿时间，清甜的幽香直衝鼻腔，让他浑身酥了一下。
    克琳希德的脸颊烧的通红，大脑顷刻间宕机，只有两只手死死地拽著齐格飞衣角不愿意鬆开。
    这一幕和那个梦何其相似，但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能够在更浪漫的地方……
    正当她准备闭上眼学著从书里学来的知识伸出舌头时，男人却把她一把推开。
    温热的触感真的像是蜻蜓点水那样一触即分。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耳畔便传来了充斥著怨毒，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混帐，给我去死！！！”
    雷光目眥欲裂，青色的雷霆在天空急速折返划出一道圆弧的残影，转眼间已经回到城市上空。
    齐格飞咧开嘴角，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呼~上鉤了。”

 第98章 留下吧，留下吧（5000）

    “介个，给尼。”
    女娃娃手里捧著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紫阳，昂贵的裙子上划出了许多口子，圆圆的脸蛋上沾著污泥。
    我认识这个女孩，她是那个女人的小女儿，好像叫克琳……什么来著，人类的名字都这么绕口吗？
    她想做什么？
    “给尼，给尼。”
    女娃娃见骑士没有反应，於是踮起脚尖，把举的更高。
    “给我干什么？”
    “尼戴上，会很好看。”
    莫名其妙……
    我绕开了她，
    那个女人自说自话地给了我不少任务，还有很多事要做。
    …………
    累死了，应付人类的蠢货贵族真的比师父的训练还累……
    嗯？
    她怎么又来了？
    坐在草地上的女童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刻拍了拍裙子站起身。
    她似乎等了很久。
    “介个，介个，给尼吃。”
    又是这样，每天都在这里堵我她不腻吗？
    女孩摊开手掌，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黏糊糊的，化了吗？
    她对我露出笑容，有一颗门牙还蛀了，似乎没注意到手里的东西已经不能吃了。
    我指了指那玩意儿，示意她自己看。
    女童的小脸上一下就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真不懂人类幼崽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这有什么好失落的？
    她似乎经常在附近玩耍，以后还是不要走这条路了。
    “收下又何妨呢？这么冷冰冰的所以才总是一个人。”
    一个身著红裙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
    是薇薇安。
    很奇怪，我总是察觉不到她的气息。
    “妈妈！”
    女童看到来人脸上的失落顿时消散，一蹦一跳地抱了过去。
    “妈妈，巧库力坏掉了。”
    “是巧克力啦。小希德乖，去那儿玩。妈妈和姐姐有些事要谈。”
    “那妈妈要给姐姐一块巧克力哦，骑士团的大家都有。”
    哦，原来是那玩意儿，军需官似乎唯独漏了我那份。
    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薇薇安看著女儿离去的背影道:“那孩子看你总独来独往的怕你受欺负呢。”
    “我无所谓。”
    “你是指巧克力，还是指团长的座位？”
    “……明知故问”
    薇薇安捂著嘴轻笑了一声。
    我很討厌她这样，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她上下打量著我，
    “任务很顺利？”
    “都死了，没留活口。”
    “吼吼，不愧是女武神的弟子。嗯……那你找到了吗？”
    她侧头看著我，笑容温和，完全看不出这居然就是那位有著铁血手腕的蔷薇王后。
    我摇了摇头。
    “会不会搞错了？”
    “不，师父说了，我的史诗会在摩恩，而现在你就是摩恩。”
    “噢～是这样，那你就先和那孩子处好关係怎么样？”
    “……”
    “说不准这就是史诗的一部分呢？”
    “……知道了，我儘量。”
    …………
    竞技场。
    “下去吧！”
    “嘿嘿，外乡人就凭你也想坐团长的位置？”
    “就是就是，女人就老老实实回家生娃奶孩子，做什么骑士啊？”
    “哈哈哈哈哈。”
    一群苍蝇， 真是聒噪。
    不过真没想到人类里居然还有这么异常的存在。
    伏尔泰吗？看来团长的位置我是坐不上了。
    见鬼，手都有些发麻。这傢伙的防御到底有多结实啊？
    “嘿嘿，咋啦，这就撑不住啦？来啊，再加把劲！”
    嘖，这傻大个，说得容易……
    “加油！”
    咦？
    看台上，女童撑著围栏，小脸涨的通红。
    “加油！大姐姐加油！”
    那个女人在搞什么？怎么能让孩子来这种地方？？
    “……”
    是吗，结果只有你来给我加油了啊……
    “哦？又有力气了吗，不错不错，咱也还没尽兴呢！来！”
    …………
    结果我还是输了。
    见鬼，那傢伙真的是神圣骑士吗？强的离谱了吧？？
    话说又说回来……
    “呜呜呜……”
    你哭得那么伤心干嘛？
    我把她抱了起来，擦去她脸蛋上的泪珠。
    “別哭了，做不成团长我还是副团长呢。”
    “他们，他们都嘲笑你。”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都笑不出来。”
    “真的？”
    “真的。”
    她伸出粉嫩的小指头。
    “那你和我拉鉤。”
    拉鉤？这是人类的什么仪式吗？
    “……好吧，拉鉤。”
    “我是克琳希德，尼是……唔，尼是……”
    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一直缠著我吗？
    “梅尔维斯。”
    “唔，梅尔维斯，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鉤后为什么要上吊，一百年后就能变了吗？
    这是哪里的风俗啊？那个女人教的吗？
    看她笑的那么开心，我真不好意思说实话，其实我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打贏那个傻大个。
    听说人类的孩子三岁前的记忆都会消失，长大后她大概就不记得这个约定了吧，希望如此。
    …………
    “团长，怎么和小孩子搞好关係？”
    “嗯？你为啥想到问咱？”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瞪著熊眼看著我。
    “你不是很受学校里那些小孩的欢迎吗？”
    “咱也没做什么特別的，就是一起训练一起吃饭。哦对了，最近从某个学生手里没收了一本书，据说看了就能受欢迎，咱不识字，就给你吧。”
    这……真是好薄的书啊。
    《多种族娘通用亲热守则》——兰斯·梅兰著
    兰斯？
    这不是那个最鬼畜的勇者吗？
    这种人写的东西真的能看吗？
    呃，要不，就看一眼？
    【你也想畅游海吗？你也想穿梭肉林吗？你也想成为人形打桩机吗？】
    【首先要给自己取一个霸气的名字！比如麦克、阿瑟，或者像我兰斯大爷一样，哈哈哈！】
    【其次要用最亲昵的代称去称呼对方，相信我，女人就吃这套！】
    【最后，脱裤子上就完事啦！】
    “……还给你。”
    浪费了我宝贵的五秒钟。
    “不好用吗？咱看那小子倒是宝贝的紧勒。”
    “那小子，谁啊？”
    这壮汉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他不知道这会让他看上去像只黑猩猩吗？
    “差点忘了，前两天裴迪南那个老小子给咱送来了一个小刺头，这书就是他的。这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是臭的很勒，不过天赋真是很不错，你去做他的枪术老师吧，顺便磨磨他的性子。”
    “……”
    …………
    最近潜入宫廷的老鼠越来越多了，那个女人四处树敌，她是无所谓，但就不能多为自己的孩子想一想吗？
    我甩开枪尖上挑著的那具尸体，看向另外一只老鼠。
    “梅尔姐姐……”
    少女的脖子被一把匕首架著。
    “把武器放下，否则我就宰了这个小兔崽子！”
    哎，真麻烦……
    “不敢对付那个女人，就对她的女儿下手，倒是很有你们的风格。”
    “少废话，把武器放下！”
    一瞬间，只要一瞬间我就能绕到他的背后，
    后脑下两寸，一次电击就能废了他，等他下次眨眼……
    “你还在等什么！给我放下你的矛！別给老子乱来，听到了吗！”
    少女的脖子被划开一道口子，丝丝鲜血流出。
    “姐姐……”
    “……”
    还是算了……
    “拿著。”
    我丟下冈格尼尔，踢给了那只老鼠。
    “嘿，嘿嘿，这就是永恆之枪。別动！！接下来先折断自己的左腿！快点！！”
    “……”
    切，又蠢又没种。
    咔咔！
    “梅尔姐姐！！呜呜……”
    “哈哈哈！好好！堂堂雷光骑士也有今天！你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可別以为能这么轻鬆的死。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小兔崽子，那我就在她的眼前一点一点玩死你，哈哈哈哈！”
    这老鼠捡起了我的武器，对著我比比划划，呵，他怎么敢的？
    噗嗤。
    “你……怎么……”
    “你的废话太多了。”
    我抓住了他的脖子，把这蠢物电成了焦炭。
    “哪怕没有长枪，折断双腿，我，依旧是雷光”
    虽然说著帅气的话，但我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鸣神】还没有完成，只能把我自己瞬移过去，
    见鬼，被自己的枪捅穿的感觉真不好受。
    “姐姐……你……啊，啊……”
    她的脸上沾满了我的血，我能感觉到她的精神正在失控。
    “別怕，我没事的，闭上眼睛，別看……”
    “啊…啊……啊啊啊啊！”
    …………
    “这样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她一看到我情绪就会失控，我记得你说这叫创后……”
    “创伤后应激障碍，慢慢治疗也是可以的，没必要把记忆抹掉。”
    “……我不想她一看到我就露出愧疚的表情，她才十岁，而且，这本就是我护卫不利。”
    自从那晚后，她再也没对我露出过笑容……
    “知道了，和你梅尔维斯有关的一切记忆都抹除是吗？”
    “……能不能只消除那个晚上。”
    薇薇安脸上露出了苦笑，很少能见到她这种表情，万能的蔷薇王后居然也有做不到的事……
    “那就动手吧。”
    反正，也不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和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度过的童年什么的……
    还是，抹掉比较好，
    下次一定要更帅气地登场。
    …………
    “嘿！小猫咪，你醒啦，我叫麦克维斯，是你的雷光骑士哦~”
    她抓著小被子，瞪著碧绿的眼睛，里边有著晶莹的泪滚动。
    我又能感受到她即將失控的情绪了……
    “呜……”
    “哎哎，別哭別哭，我不是可疑人，我是你的护卫啊！！”
    “呜呜呜呜呜！”
    搞砸了……
    见鬼！兰斯那个神经病写得书果然不靠谱！
    …………
    “为什么不是我！罗兰那个小毛头怎么可能保护好她！”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选你。”
    “你说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
    躺在床上的薇薇安脸色苍白，她快死了，可依然这么让人火大。
    你到底还在谋划什么？
    你把这个国家搅地天翻地覆，事到如今还不愿意放手吗？
    “去罗德里克的身边吧，他也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有些太偏执了……”
    “哼！”
    “抱歉了，梅尔，看来你的史诗並不在我这……”
    …………
    “阿尔维斯公，把城门打开。”
    “……你是要放走小公主吗？”
    “打开，所有责任我一人承担。”
    “原来如此……所以王后殿下才会让你成为二王子的守护骑士……”
    这个两鬢斑白的老傢伙真是机灵，没办法了，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只能……
    “我会打开，但，责任由我来承担，这一切都是阿尔维斯家的决定。”
    “你……为什么？”
    “骑士小姐，看著他们长大的人不只有你，我真的……我真的不想看到殿下的儿女们手足相残！”
    他的眼神……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原来贵族里还有这样的人。
    “而你，你必须待在罗德里克殿下的身边，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我们的小公主。”
    “感谢您，阿尔维斯公！”
    …………
    师父，距离蔷薇王后逝去已经五年了。
    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找到我的史诗，可能我的史诗真的不在摩恩。
    但我还是留下了，
    我想我找了比史诗更加重要的东西。
    殿下，在您眼里，我一定是一个非常討厌的女人吧。
    请原谅，虽然我做了许多练习，可至今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向人类表达爱意。
    但至少，
    让我用这残躯，为您剷除最后一个敌人！
    “混帐，给我去死！！！”
    你怎么敢碰她！你怎么敢在我的眼前，玷污我的殿下！！
    有传闻说，人在死前大脑思考速度会成倍加快，给人的感觉就是时间变慢了，过往人生的一幕幕会在脑袋里快速回放，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现在，齐格飞这个將死之人可以为这个都市传说盖棺定论，
    妈的，是真的！
    视线中无数熟悉的画面和人影快速划过，最终变成匯聚为一个怒目圆睁的女人。
    滔天的杀意如同无数把钢刀扑面而来，颳得他脸颊生疼。
    麦克维斯，这个早已油尽灯枯的骑士压榨出了最后一点魔力，
    她放下了所谓的大局，捨弃了最后逃命的机会，赌上自己的一切要和这个噁心的魔鬼同归於尽。
    面对死亡的压迫，齐格飞却感到一阵血脉僨张，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这个男人总是自詡理性，喜欢把自己安置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中。
    可又关键时候又会毫不犹豫拼上性命，面对亡灵主宰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齐格飞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可能是现实世界过於平稳安逸的生活压抑著本性，或许，他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零零散散的龙鳞开始从后脖向脸颊蔓延，心臟跳动仿佛沉闷的鼓声，
    他对著那个俯衝而来青色的人影伸出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左胸，
    “来，朝这打！”
    “啊啊啊！”
    麦克维斯的右手雷霆凝聚，毫无犹豫地对著男人的胸口落下。
    噗！
    预想的阻滯完全没有出现，她的拳头像是撞上了纸片一般轻而易举地就把对方的胸膛打了个对穿。
    齐格飞呕出一大口混杂著焦黑的內臟和血肉的粘稠物。
    感受著手臂传来的温热和切切实实的触感，雷光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就这么轻鬆？怎么会这么简单？
    堂堂魔鬼大公，ss级的怪物，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你……呃！”
    可还没迷惑几秒，她的脖子就被两只手死死地掐住，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咳，终於，抓到你了……”
    齐格飞面如金纸，呼吸浅短而急促，显然是要不活了。
    明明被贯穿了胸膛，连心臟都被打成了烂肉，可这个男人依旧扯著嘴角，血块染红了他的牙齿，粘稠的血水不断牙缝间滴淌出来。
    “呵呵……看来，克琳希德真的对你很重要。还好我没看走眼，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留下你。”
    脖子上的力量越收越紧，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但麦克维斯也不想挣脱，而是像对抗一般让手臂在齐格飞体內来回搅动，破坏著其余的內臟，迅速消弭著他的生机。
    她怒目而视，而齐格飞却像是什么都看不到似的，眼中满是笑意。
    “我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克琳希德那就留下唄，帮把手嘛。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绝望啊，要以一地之兵马去对抗罗德里克举国之力，我一无兵二无將，国內贸易几乎被那傢伙完全锁死，只能依靠那一点点对外贸易，
    难啊，太难了。
    咳咳！当我发现你真的来了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啊，就想著不惜一切也要把你变成我的人。
    就算我求你了，留下吧，骑士小姐，
    我给你最高的工资，我会把你的臥室就安置在王女的隔壁，如何？”
    雷光没有回答。
    她的意识已经消失了，但却依旧机械的搅动著手臂，决心拖著这个男人一起下地狱。
    齐格飞將她放到地上，把她的手臂从自己的胸膛里拔了出来，焦黑的碎肉和內臟顿时流了一地。
    “咳咳，我们之间有著不少误会，没关係，来日方长，可以慢慢解开的。”
    原本从罗兰和波波的描述，齐格飞一直都觉得这女人只是一个纯粹的变態，
    现在看她那么拼命的样子……似乎有不少故事呢……
    “齐格飞先生，我马上给你治疗！”
    被莫名其妙地夺走了初吻，还被一把推开的女主角克琳希德此刻总算反应了过来。
    其他人也在陆续赶来这里。
    齐格飞摆了摆手，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於是加快语速道：
    “不，先给她治疗，然后，咳，然后用禁魔锁链把她关起来。”
    （草，视线开始……）
    “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一会儿……就能回来……大概……”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昏暗。
    眾人的眼中，勇者的身躯在倒下去的过程中迅速化作一片片光斑，和地上那些焦黑碎肉一起隨风消散。
    …………
    贫民窟，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袭黑袍的齐格飞捂著自己的胸口站了起来，额头上冷汗淋漓。
    他咬著自己的下唇，忍地浑身颤抖。
    最终他还是放下了什么一般，轻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
    三秒后，贫民窟的上空迴荡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臥槽，痛死我了！！”

 第99章 「超优千號」

    半个月后，康斯顿城。
    此时已是芽月（三月）下旬，气候转暖，万物復甦，正是外出踏青的好季节。
    年近甲的老柯林走下马车，他的眼前是豪华宽敞的领主府。
    老柯林最近一直往返於城市和风桃村，对於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舟车之苦確实有点难以忍受。
    但老人从来没有抱怨过，相反，他很高兴也很乐意这么做。
    因为如今的他是丰收教会的大牧首，同时也是王女殿下的农业大臣，管辖著领地內的所有农务，责任可谓重大。
    当然，除开这些，他还有一层鲜为人知的身份。
    这位恬淡的老人会愿意接管政务这种琐事的最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身份。
    他是现任勇者，王女的右腕——齐格飞·梅兰的养父。
    老柯林整理了一下长袍，一如往常地走进了领主府。
    卫兵们都非常识趣地没有上前盘问，而是非常恭敬向老人点头致意。
    在女僕的带领下，老柯林来到主宅三楼一扇掛著“执行长”门牌的房间前。
    “老先生，阁下在里面等您。”女僕说完便躬身退下。
    老柯林道了声谢，叩响了房门，总共四下，而后不等里面传来回应便推门而入。
    和一楼大厅极尽豪华美观的装潢不同，这位执行长的办公室显得非常简约朴素。
    床、衣柜、茶几、堆满了文件的办公桌，正坐在桌前埋头奋笔疾书的灰发年轻人以及时不时添茶倒水的女助手。
    老柯林看著那个穿著摩恩风黑色礼服，模样作了些偽装的青年，一时间有些恍惚。
    当年那个被遗弃在教堂门前的嗷嗷待哺的婴儿，那个吃著百家饭的男童，那个天天带著一群孩子去丛林里闹得满身伤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他才华横溢，智勇双全，
    他挫败了魔族的阴谋，擒获了袭击王女的刺客，甚至还辅佐殿下將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老柯林其实从来没有给齐格飞上过什么政治课程，他並不希望未来的勇者和那些骯脏的权谋有什么牵扯。
    但显然，青年没能隨他的愿，终究被捲入了这场王位爭夺战里。
    不过老柯林也不是很担心，
    齐格飞是他看著长大的，这孩子的能力和手腕万里挑一，更难得的是他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那些正在领地內推行的惠民政策无一不透露著这一点。
    而最让老柯林有所感触的一件事就是，齐格飞不让村里的大伙谈论他儿时的往事，而是將他当做一个偶然间路过村子的梅兰。
    （这孩子是怕敌人来报復村庄吧……哎。）
    品性高洁，有勇有谋，知恩图报，真是个好孩子！
    老柯林见青年半天没有察觉有访客到了，於是又敲了敲房门。
    “阁下。”
    “嗯？柯林爷，您来了。”齐格飞抬起头，眼圈有些发黑。“私下里就像以前那样叫我齐格就行了。”
    老人见自家孩子一脸憔悴的模样有些心疼。
    “孩子，也別太累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齐格飞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种程度的通宵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当年他在电子厂给妹妹赚学费的时候可比这累太多了。
    “您才是，总劳烦您跑来跑去。其实您完全可以在府內住下，空房间还多的是。”
    对於这个老人齐格飞或者说他这具身体感到非常亲切。
    毕竟不管意识是不是被替换了，这具身体是货真价实地在村子里被村里的大叔大婶们养大的。
    也是这个原因，风桃村的大伙在齐格飞的心里有著特別的分量。形容出来的话就是，村民们是亲人，其他的是死不死都无所谓的npc。
    “不了，我习惯了村里的生活，而且一大把年纪了也该走动走动免得身子骨生锈。”老柯林端起女助手给自己倒的咖啡坐了下来，呵呵笑道。“而且在那里也能更好的查看作物的收成。”
    “呵，您开心就好。”齐格飞说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推给老牧师“我这次喊您来是有东西想交给你。”
    老柯林接过布袋也没打开，只是捏了捏便开口道：“种子？”
    “是的”齐格飞点头道：“水稻的种子，麻烦村里的大伙开垦一片水田，先种下去试试。”
    大米在这个世界是存在的，主要覆盖於大陆的南部，是摩恩南边的金雀联邦、青狮王朝、红鹰公国等乱七八糟一眾小国的主食。
    摩恩和奥菲斯的主食大多还是小麦製成的麵包。
    不过在前些年大米也正式在王都附近的一部分地区开始种植，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那位任性的蔷薇王后殿下不爱吃乾巴巴的麵包，只喜欢白的米饭。
    齐格飞倒没这么挑剔，他会要求种植水稻的原因另有其他。
    “恐怕开垦新的耕地也无法弥补领地的粮食危机啊。”老柯林斑白的眉毛锁了起来，这是他和齐格飞这俩天一直发愁的事情。
    康斯顿伯爵领，这片以產粮文明的土地竟然陷入了粮食短缺的窘境。
    放在以前这是不可能的。
    可在如今的新政策下就不同了。
    贫民窟的重新规划和新城区的建设都在进行中，作为打著“以人为本”旗號的新领主，自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无偿徵用劳动力建设领地。
    可王女登基公司的资金本来也是捉襟见肘，没什么閒钱给工人们发薪水，只能用粮食代替。
    工人们倒是非常满意，他们本来就是贫民窟的住民，以前连吃饱都困难现在不仅能吃饱还能有多余的存粮，再加上正在建设的城区就是他们自己的住宅，自然是感恩戴德，卯足了劲地干活。
    而这些工人们的故事也被梅內卫们有意无意地散播了出去，
    导致康斯顿领其他地区的流民乃至领地之外因为內战而流离失所的难民都开始陆陆续续往这座麦香都市匯聚过来。
    善良的克琳希德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而齐格飞也正需要更多的人口来建设城市和整编军队，
    於是南城门外熙熙攘攘地搭起了许多临时帐篷来安置这些难民，而他们的存在又是一大笔粮食开销。
    当然以上这些都这不是关键，按照黑土地的丰饶再加上丰收牧师们的努力，原本一年的收成是完全足够负担所有领民们的日常吃喝的。
    问题是去年收成的粮草大部分都被康斯顿的商队卖给了大王子和二王子，那个混球伯爵趁著国难赚了个盆满钵满。
    虽然齐格飞在第一时间就掐断了运输往王都和拜兰城的贸易线，及时制止了粮食的流出但已经出现的亏空是补不上了。
    如果康斯顿的国难財还在也就罢了，还能想办法找其他贵族买粮。可问题伯爵大人的金库就在他自己的家里，而那儿已经被勇者大人的烈火拔刀给扬了。
    齐格飞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很伤心，真的很伤心，在卡塔丽娜的大腿上哭了一个下午才缓过来。
    “先別在意这些，城里的存粮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总之先让大伙把这些种子种下。麻烦您用神术加快催熟，我要看到成熟后的稻穗，越快越好。”齐格飞拿出一叠纸张飞快地书写起方案，“至於耕种採用轮作制，水稻与小麦水晗轮作，大豆和玉米轮作，具体的操作步骤我写了下来麻烦您传达给村里的大伙。哦对了，这次只是实验，不需要开垦太大的新田。”
    老柯林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呆滯地接过那份厚厚方案书。
    小齐格虽然会帮村里干农活，但大伙从来没教过他具体的农耕知识，最多就是让他浇水施肥。
    笑话，未来的勇者怎么能学农活？有这时间就该去练习剑术！
    但眼前这份农务方案，从轮作制的作用到模式到具体的实行都写的清清楚楚。
    什么作物和什么作物轮作，为什么要这样轮作，预估增產多少等更是被列成了表格一目了然。
    （这孩子到底从哪学来的？）
    老柯林翻阅著这份方案，枯槁的双手隱隱有些颤抖。
    摩恩王国主要採取一种叫做“三圃制”的轮耕制度，每块耕地大致被分为春耕、秋耕、休閒三部分，轮流用於春播、秋播、休閒。每块土地在连续耕种两年之后，可以休閒一年恢復土壤的养分。
    而齐格飞设计的这套“轮作制”通过有顺序地在季节间和年度间轮换种植不同作物，来均衡利用土壤养分，调节土壤肥力，甚至能防治病、虫、草害。配合丰收的神术更是可以做到不再休养土地。
    如果这份方案上的內容是真的，如果这种轮作制度普及出去，粮食的產量到底会增加多少，
    会有多少忍飢挨饿的可怜人因此得以饱腹，会有多少孩子得以挣脱被父母拋弃的命运。
    老牧师的褐色的双眼微微泛红。
    （噢，阿斯塔蒂在上，这孩子莫非是您的神子？）
    若非如此，从未接受过类似教育的齐格飞怎么可能会设计出如此救世济民的种植方式。
    “爷爷？爷爷？柯林爷！”
    老柯林如梦初醒。他立马抹去快要滴落的泪水，露出欣慰慈祥的笑容。
    勇者，眼前这个孩子毫无疑问是真正的勇者。
    齐格飞见老牧师回过神於是继续说道：“之前我提过的，扩编牧师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对丰收教会的观感特別的好，这不仅仅因为老柯林的缘故，更是因为这个教会是在实打实地在为劳动人民服务。
    丰收牧师们神术治疗只收取很少的费用有时甚至是免费的，他们没有什一税，也没有劳什子赎罪券，更不会逼迫信徒捐款。
    他们的收入来源一部分来源於帮助贵族领主们恢復耕地的生机和催熟农作物，而另一部分就是加入冒险者小队成为队伍的神官。这一点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太阳神官很不一样。
    还有一点不同的是，
    丰收牧师们没有太阳教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他们基本不分上下级，神恩之下眾生平等。
    丰饶圣典也是人手一本，所有牧师都可以传颂女神的教义，而这也意味著——谁都有解释宗教经典的权力。
    齐格飞就打算倚仗这一点让老柯林成为丰收教会第一个实际意义上的大牧首，统合整个大陆所有信仰阿斯塔蒂的牧师，把这个信徒眾多的教会拧成一根绳为自己所用。啊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你和殿下的帮助下，女神的教义已经在领地里的城市中慢慢普及开来了。也有许多年轻人想成为教会的牧师。”老柯林说著这些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但他隨即又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只是，我害怕太阳神教的主教们会对此不满，暗中妨碍我们的传教。”
    “不会的。”齐格飞言辞凿凿。
    可隨即觉得这样不够有说服力，於是又补充道：“我会出手。”
    老牧师这才放下心来，他站起身，以牧师的身份向勇者躬身行礼，
    而后，以长辈的身份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
    “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大家都为你感到骄傲。如果有一天，你的使命完成了，又或者累了乏了，隨时可以回来，风桃村永远是你的家。”
    齐格飞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只是重重点了一下头。
    砰，
    房门合拢，老柯林带著方案书和那袋水稻种子离开了。
    齐格飞目光微沉地看向手边的漫游手册，那页上一则道具信息还没消失。
    坦白说，他对轮作制度的增產量其实並不是很上心。这个记载於《齐名要术》上的种植方式虽然先进，但对领地的目前的境遇並没有太大的改善。
    真正重要的，是那袋种子。
    种子，水稻的种子。
    “超优千號”超级杂交稻
    类別：消耗品
    品质：传说
    描述：由袁公指导的第五期超级杂交稻，百亩片平均亩產1013.8公斤！那等身高的稻穗嘲讽著一切冠以“丰收”之名的神灵。
    备註：“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水稻的茎秆像高粱一样长，穗子像扫帚一样大，稻穀像葡萄一样结得一串串，我和我的助手们一块在稻田里散步，在水稻下面乘凉。”
    齐格飞合上漫游手册，深深舒了口气。
    拿出来了，这个来源於现代的稻种，凝聚了那群伟大之人的智慧结晶可以从物品栏中取出来。
    这意味著奇兰大陆上是有类似的科技的，但並不普及，也不先进。
    现在的问题是，来自地球的稻种能否在异界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如果可以，那么，齐格飞能餵饱整个王国乃至全大陆的人类。
    他攥劲拳头，指节发白。
    “老人家在天之灵，应该是不会介意福泽一下这里的平民的。”

 第100章 自欺欺人

    送走老牧师，大概过了一杯咖啡的功夫，执行长办公室的房门再一次被叩响。
    “不好意思，打搅了。”
    “勇者哥哥！”
    走进来的是一对父子，
    父亲肤色古铜，两只手臂上的肌肉鼓胀，哪怕穿著衣服也能看得到其上分明的筋肉。
    男孩则戴著一顶鸭舌帽，蓝色的双眼中满是兴奋。
    “喂，你答应过我不闹腾我才带你来的！”
    父亲轻轻敲了一下儿子的脑瓜，朝著齐格飞歉意地笑了笑。
    正是老皮特和小皮特，韦娜的丈夫和孩子。
    一旁的女助手放下正在整理的文件，小跑著上前低声道：
    “你们怎么来了？”
    小皮特看到来人立马贴了上去，把脑袋埋在对方的怀里。
    “妈妈，我好想你。”
    女助手摸摸了男孩的头，然后用质询的目光看向老皮特。
    这里可是领主府，勇者大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小孩子玩。
    壮实的男人憨厚地挠了挠头，努力向自己的妻子解释著什么，但看女人越来越不悦的神情，时不时还会数落对方两句，显然老皮特並不是一个能言善道的人。
    齐格飞目光微沉地看著这一幕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我让他们来的，你们总需要道別，不是吗？”
    女助手闻言这才放过可怜的丈夫，回道：“让您费心了。”
    “阁下，韦娜没给您添麻烦吧？”老皮特也忙问道。
    他是听说妻子在领主府內得到了一份文职工作，往后得长时间住在这里。但也没想到所谓的工作居然是当勇者大人的助手。
    “当然没有，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助手，所以我才决定长期聘用她。”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嗯，每个月五枚，不，十枚金摩恩，你们看可以吗？”
    “十枚！！”
    老皮特没忍住惊呼出声。
    “这……阁下，我並没有帮到您多少忙。”韦娜也连忙推辞道。
    要知道哪怕皮特铁匠铺生意最好的时候，收入也没有这么多。
    “呵呵，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薪水。老皮特我希望你在风桃村开设一个学徒班，让村民们都学点手艺。这十个金摩恩里也包含你的那部分。”
    齐格飞这么说了，但铁匠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阁下，您不仅治好了我的病，现在还……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
    “治好你的是柯林爷，你要谢也该谢他才是。”齐格飞笑著补充道：“哦对了，老爷子的法杖有些旧了，你可以给他做根新的。”
    “那是一定的！”老皮特用力一拍胸膛。
    那位慈祥和蔼的老牧师在这半个月里几乎天天都会去观察他的病情，並且没收取一枚铜摩恩。
    老皮特早在上个礼拜就自觉地把家里供奉的太阳神像给拆了换成丰收女神像。
    他看了看办公桌上堆满的文件资料，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打扰齐格飞工作了，於是拍了拍儿子的背。
    “我们该走了，儿子，跟勇者先生和妈妈说再见。”
    “勇者哥哥，下次再见！”男孩又面向韦娜，突然一把抱住了对方：“妈妈，我们走了……”
    小皮特抱著母亲的肚子，很用力很用力，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母亲就站在他的眼前，明明只要他愿意，隨时都能坐马车回城里，
    可他就是觉得，母亲似乎要离开自己，母亲似乎已经离开了自己……
    “妈妈，呜呜呜……”
    韦娜温柔地轻轻抚摸著男孩的头髮，就像无数个日夜哄他入睡时一般。
    “你这孩子，永远长不大，这有什么好哭的？妈妈每周都有一天的休息日到时候你来城里，妈妈带你去闹市区买好吃的。”
    “嗯。”
    “虽然天气转暖，但也不要得意忘形还是多穿衣服。”
    “嗯。”
    “爸爸病刚好，你要听他的话，別惹爸爸生气。”
    “嗯……”
    韦娜目光如水，看向自己的丈夫。
    “亲爱的，你也得多休养一阵子，別急急忙忙地去摸你的锻造锤，它们不会长脚跑掉的。”
    老皮特地憨厚地笑了笑，显然是没听进去。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碰过自己的那些心肝宝贝了，老婆在家也就罢了，现在韦娜得留在领主府工作，那家里还不是他一个人做主？
    久违的单身快乐让这个快四十岁的老男人忍不住歪起嘴角。
    砰，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
    韦娜转过身，柔和的目光快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刻进瞳孔的嘲弄。
    那眼神，和坐在桌案前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你觉得自己和巴力有什么不同？”她开口道。
    齐格飞：“……”
    “摆弄死者的躯体和顶替死者的身份，哪个更加齷齪？”
    他依旧一言不发。
    “说什么需要一个道別，难道不是你的自我满足吗？”女人从茶几上拿起一颗葡萄丟入嘴中：“哼，你甚至懦弱到连她的死讯都不敢传达。”
    “並不是顶替。”齐格飞突然低沉开口道，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会有那么一天……”
    “不不不，不可能有这么一天的。”韦娜又往嘴里丟了一颗葡萄，“即便有一天我在全世界所有人眼里都是韦娜，雾里看依旧无法让我变成真正的韦娜。”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
    “无言，总是无言。从以前开始你就喜欢用沉默去应对你难以启齿问题。”女人耸了耸肩膀，“真不懂，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回答，那么我来替你作答。”
    女人的体表龟裂化作一片片腾起的光斑，显露出了一个勾勒著嘴角的青年模样。
    “谁让我，是你傲慢的化身呢？”
    “傲慢”走到齐格飞的椅背后，凑到他的耳边轻声低语道：
    “因为你很愧疚，对於那个女人，对於她的家庭，对於那些已经死在你计划中以及將要死在你计划中的无辜者，你对他们抱有深深的愧疚。”
    “……哼，我是这样的人吗？”
    “哈哈哈，不是。或者说以前不是。”
    齐格飞脸色猛的一沉，但“傲慢”却依旧不依不饶。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呃……善良了呢？”
    “……”
    “是风桃村的平静磨平了你的稜角？还是巴鲁姆克的英魂仍有残留？不，依我看都不是。餵~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受到那个女孩的影响的呢？”
    “闭嘴……”
    “你以为你能通过意能让那个女人復活，你甚至想通过这种方式擦乾你双手上的所有鲜血，噢~我的上帝，你想的可太美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啊不，比那还不如，你甚至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给我闭嘴。”
    “齐格飞，你能骗的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你自己。”
    “我他妈让你闭嘴！！！”
    啪嗒。
    门口传来书本掉落的声音。
    齐格飞猛地抬起眼皮，双眸赤红如血。
    门边站著一个颤抖不止的女人，穿著类似冒险者公会里柜檯小姐的职业装束。
    她慌忙捡起洒落一地的文件，哆哆嗦嗦地递给齐格飞。
    “阁，阁下，这是商会这个月的財务帐单，请您过目。”
    齐格飞的赤瞳在对方那张姣好却透著一股自卑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念出了一个名字。
    “苏珊。”

 第101章 营销

    苏珊，前胡佛商会会长希尔顿的秘书，现摩恩公行的总长，统筹著领地內三家最大的商会，执掌一切贸易事务，可谓权势滔天。
    单看以上那段介绍恐怕所有人脑海里冒出来的，都是高跟黑丝、冷艷高傲的职场女王。
    可惜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半点那样的气质。
    苏珊面容姣好，大概二十七八上下的年纪，正是娇艷欲滴的时期，而全身上下透露著的那股子畏缩和自卑更是为她平添了几份柔弱，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以及……占有她。
    想来也是这种特质才让希尔顿那个心的老色狗愿意把她带在身边。
    但那条老狗显然不会想到，这个只是被他当做玩物的女人作为商贾的手腕其实远在他之上。
    齐格飞可不是希尔顿，他很清楚这个女人的能力，因此给了她最大的发挥空间。
    若是平常，他甚至还会和对方调调情，出演一下梅兰家的传统艺能。 但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倒不如说最近一阵子他的心情都不好。
    “你进来不会先敲门吗？”齐格飞沉声道。
    “我敲了……的。”苏珊肩膀一直在哆嗦，“您说，只要敲四次门就能直接进来。”
    敲四次门算是齐格飞设定的一个暗號，只有真正的心腹才会这么敲门。
    但以往苏珊依旧是叩门后静静等待里面的回应，只是这次，她等了將近五分钟都没有声音。
    她本以为梅兰大人可能是睡著了，於是静悄悄地推门而入，却正好看到齐格飞猩红著双眼愤怒地咆哮，可问题是房间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阁下，您是不是太累了？）
    苏珊想这么问，却不敢开口。
    她很尊敬齐格飞，非常尊敬，这份尊敬有时甚至到了崇拜乃至狂热的地步。
    但这绝不意味著她敢和对方亲近。
    相反，她很怕齐格飞，有多崇敬，就有多害怕。
    作为心腹，她是亲眼见过梅兰先生的一些手段的，
    至今，她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被抓捕的亡灵教徒求死不得的绝望哭喊。
    “您，您可以休息一下的。”纠结了许久，她依然决定开口劝諫。
    据她所知，阁下这半个月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恐怕不超过六十个小时。
    齐格飞没回话只是盯著女人，直到对方额头开始冒冷汗的时候才收回视线，接过財务报表。
    这份报表罗列了领地內工程费，难民救济，军队粮餉等等零零总总各项事务的开支。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大赤字。
    “说说你的看法。”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整页整页的红色看得他脑袋发胀。
    苏珊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低著头开始讲述起早就打好的腹稿。
    “阁下，其实前伯爵过去也开展过类似的工程，这条金穗街就是在前任伯爵的规划下建成的，但当时的財政也並没有出现那么大的亏空，我觉得如今领地的赤字主要是粮食贸易被切断导致的。”
    说到这，她有些不安地抬起视线瞄向桌案，看到梅兰先生並没有出现不悦的神色才鬆了口气，继续道：
    “康斯顿领的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向其他贵族领地出口粮食，但如今这项贸易被终止，我们就需要用其他的產品填补上这个漏洞。”
    齐格飞点点头，苏珊说的和自己想的大差不差，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您发明的那种叫做香菸的菸草製品可以完美地填补上这个空洞。”
    提到香菸时苏珊的眼睛有些发亮。
    这种把菸草烤乾后切丝，以纸捲成长条的菸捲，製作简单，原料易得。是一种可以普及到平民阶层的低成本高收益產品。
    现在领地內试卖的香菸，一包的成本价在十铜摩恩左右，但售价却高达五十铜摩恩，即便如此也依旧供不应求。
    基本上每次商会刚上架，用不了一个下午就会被蜂拥而来的冒险者和小资家庭抢购一空。
    这种菸捲虽然口感不如雪茄，但胜在价格亲民，哪怕是城外的难民几个人凑凑也能买上一包过过癮。
    相较之下，动輒几十上百银摩恩一条，只有贵族老爷才抽的起的雪茄根本就是坑爹的狗屎。
    苏珊计算过，如果能够大规模生產香菸，並把这块蛋糕牢牢地攥在手心里，那光是菸草消费税就是一笔恐怖的天文数字。
    齐格飞不否认这一点，但他可没有苏珊这么乐观。
    他不是不知道菸草贸易会有多么暴利，实际上来自现代的他比谁都更清楚这小小的捲菸到底意味著什么。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那么一句话——我国的国防就是靠广大菸民们支棱起来的。
    虽然是句玩笑，但也足以看出菸草的暴利。
    问题是现代有著一套完善的法律制度，严禁私人贩卖菸草。
    可这里没有，恐怕齐格飞前脚刚把捲菸卖到隔壁去，后脚全国都开始种植菸草抄袭贩卖他的香菸了。
    他娘的，齐老板怎么可能愿意吃这种亏？
    因此大规模的生產计划就一直搁置著。
    而且想大规模生產就势必要割出一部分黑土地让给菸草种植。
    在这个吃饱饭都困难的时代，捨弃一部分粮食產出拿来种有没有都无所谓的菸草……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捲菸先在城內小规模贩卖，让各方面盯紧点，別流出去。”齐格飞驳回了苏珊的这个提议。
    “是。”苏珊也不气馁接著提出下一个方案。
    “如果捲菸暂时无法流出，我们还有一样產品也能做到填补亏空的效果。”
    她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一瓶淡粉色的玻璃瓶拧开盖子，一股沁人的香瀰漫开来。
    齐格飞眉头一跳，脱口道：“成功了？”
    “是的，调香师们初步掌握了香料和酒精的比例，这是试作品。”
    苏珊微不可查的昂起了下巴，毕竟调香师的队伍就是她组建起来的。
    齐格飞將淡粉色液体倒出了一部分涂抹在手背上，仔细闻了闻著那清雅的香，颇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自己只是为他们提供了香水最基本的製作工艺，还是某度上搜来的那种。
    最初的时候，调香师们將瓣和酒精泡在一起发酵，那味道简直就像是腐败了一周的老鼠尸体。
    而现在，虽然在芳香和留香上依旧比不了杨老板的香奈儿，但作为这个世界自產的第一瓶香水也已经算得上较为成功了。
    “很不错，能够大规模製作吗？”齐格飞一直紧锁的眉头有所舒展。
    因为领地在对外贸易这块一直都是大问题。
    有一件非常可笑的事，齐格飞作为一个穿越者居然无法使用传说中的致富三件套。
    也就是水泥、玻璃和火药。
    不止这三样，其他包括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啥的都用不了，不是夏儂不允许，而是这些东西早就被发明出来了，
    发明者是谁，不用说也猜的到。
    对，就是个那个存在感越来越强的蔷薇王后。
    齐格飞一度怀疑，那个女人也是个漫游者，甚至可能和自己一样都是龙的传人。
    “阁下，关於生產，我觉得……”接下来的话似乎难以启齿，苏珊捏把了半天不敢继续往下说。
    “但说无妨。”
    “这是我个人的愚见，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故意降低產量。”
    “哦？”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或许我们能通过这种方式刻意製造供不应求的情况，抬高香水的售价……”
    “……继续。”
    “我们还可以给香水取一个独特的名字，让这个名字和產品绑定在一起，通过宣传这个名字，来让客户认可產品的质量和售价……”
    苏珊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对自己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没什么自信，只是想趁著机会在阁下的面前多多表现自己的能力。
    齐格飞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女人闻言顿时有些慌了手脚，连忙解释道：
    “我……这是我平日的胡思乱想，对不起，我不该提出这么愚蠢的建议。”
    （飢饿营销和品牌效应？这女人能在平日里隨意思考时想出这么前卫的营销手段吗？）
    齐格飞直勾勾盯著苏珊，仿佛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女人一样。
    苏珊发现阁下又在盯著自己看了，当即把头埋进了胸脯里。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她没感觉到先前的压迫感，反而是心跳地特別快。
    “嘶~希尔顿那个白痴还真是没眼光。”半晌，齐格飞才长嘆一声。
    “阁下？”
    “没什么，把你的想法写成计划书给我……还是算了，全都按你的想法去做，让马卡斯和希洛克配合你。”
    齐格飞打消了给这件事把关的念头，因为苏珊总长在经商方面显然比自己在行的多。
    虽然她没办法明確的把自己的策略表达出来，但心中肯定是有数的，齐格飞也就不打算再去瞎指挥啥了。
    “对了，关於香水的品牌，也就是你提到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梅林】。”
    这个名字是齐格飞早就想好的。
    梅林，
    大名鼎鼎的风长者，魔道的巔峰，小达伦的老师。
    传闻，他所行之路遍地开，所过之处皆为海。
    据说，这位魔法师变出来的朵不仅永不凋谢，而且香经久不散，那些大贵族的贵妇小姐都以佩戴梅林的鲜饰品为荣。
    这简直就是一个移动gg牌，还是自带大流量的gg牌，异世界上可没有侵权的说法，不蹭白不蹭。
    至於梅林本人意见，
    嘿，莫说那位长者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还能用魔杖抽自己的屁股不成？
    “你有异议吗？”
    苏珊立刻摇头，但隨即又露出纠结的神色。
    “怎么了？”齐格飞问道。
    “两位会长很少会听我的话……”她的表情有些落寞。
    其实不光是马卡斯和希洛克，整个公行里愿意听她调遣的人都很少。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她的出身。
    一个奴隶商会里走出来的女人，还是希尔顿那个老东西的情人，呵呵~
    公行里的职员看苏珊的眼神或有同情，但更多的是嘲讽以及鄙夷。
    怎么你那么个烂货能成为总长啊？你这放荡的女人是不是也用了相同的手段去勾引阁下？
    包含著这种意味的视线充斥在苏珊的周围，让她每天都过得很痛苦。
    看看那一大份相同笔跡的財务报表就知道了，堂堂摩恩公行的总长，这类文件资料居然还得自己来做。
    齐格飞只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的冷读术专精正在稳步提高。
    而他处理这类事情的手腕一向简单粗暴。
    “抱歉，是我疏忽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黑金打造的令牌递给苏珊。“带著吧，让公行那些不开眼的蠢货捲铺盖走人，安排你自己的人，包括那两个会长，你有整个公行人事调动的权力。”
    调解关係？不存在的，哪有这种时间？
    既然你们不愿意听从上司的安排那就滚蛋，摩恩公行可是事业编制单位，外面想乾的一抓一大把。
    “如果不愿意自己走的把名单报给我，我会让他们永远消失，你只要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
    苏珊木木地捧著令牌。
    詔令黑牌，整个领主府一共两块，一块在梅兰大人的手里，另一块在王女殿下的手里。
    它出现的等同於两位大人亲临，自己甚至可以用它去调动城里的卫兵。
    持有它也意味著，自己被给予了最大限度的信任。
    “阁下……我，我……”
    苏珊奋力昂著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並不想在齐格飞的面前哭泣，这会让自己看上去很懦弱。
    在她眼里，梅兰大人不仅勇冠三军，而且博古通今，近乎无所不能。
    可她最尊敬的却不是齐格飞的能力，而是那种对任何人都一般无二的態度。
    在这座城市，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不会用同情、鄙夷、嫉妒等等异样的眼神看待自己。
    正是这种不经意间的一视同仁，无数次地拯救了她。
    齐格飞看了一眼被苏珊紧紧握在手中詔令黑牌，略有些肉痛。
    听名字就知道，这东西是他中二的產物。
    以前他就一直想体验一下令牌亮出，百官臣服的那种爽感。
    不过费劲辛苦做完牌子后他才发现这完全是脱裤子放屁的行为，想体验那种感觉只要露出自己的头髮就行了。
    於是这块造价不菲的令牌就被放在抽屉里吃灰，还好，现在算是派上用处了。
    “擦了眼泪就去工作吧。”齐格飞递过去一块手帕，“有问题隨时过来。”
    “是！”
    苏珊双手握著黑牌离开了，背影看上去都挺拔了许多。
    有一点苏珊其实误会了，齐格飞確实是一视同仁，不过，
    是一视同仁地看不起所有人。
    在这个男人眼里，大多数人都是不会思考的金鱼，他根本没时间在一群金鱼的身上费功夫。
    不过，他一直都很好地隱藏了鄙夷的情绪，因此看上去，就变成了所谓的“一视同仁”。
    如果说有谁能够有幸走出他的鄙视链，那这个人一定拥有某一想让齐格飞都自嘆不如的特质。
    就比如……
    “你听的也够久了，进来吧。”
    阳台外，一个人影突兀的出现。
    她身材高挑，青色干练的短髮漂移，眼角下纹著一道电弧状的印记。
    齐格飞有些疲惫地呼了口气。
    “哎，一个接著一个的，我还真忙啊。”

 第102章 是不是你

    麦克维斯掀开窗帘走了进来，隔著一段距离和齐格飞对视。
    她的脸上没有初见时的那种轻浮，反而给人一种颇为冷漠的感觉。
    “你夜闯那些贵族千金的闺房时，走的也是阳台吧？”齐格飞笑容戏謔。
    “比不上梅兰大人您，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还在穿裤子？不觉得多余吗？”雷光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追女孩是需要用脑子思考的，只会半夜摸进人家房间的我们一般称之为变態。”
    麦克维斯闻言眉头一皱。
    “噢？我一直以为梅兰的大脑都长在下半身。”
    齐格飞不急不怒，后背一仰翘起二郎腿：
    “王国之矛毕竟没有真的带矛，不懂这些道理也无可厚非。”
    “你说什么？”
    麦克维斯眉毛一扬，太阳穴侧电弧跳跃。
    齐格飞丝毫不惧，抬眼瞪去。
    “我说你不带把，你能怎样？”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扭打成一团，三言两句间整个房间硝烟瀰漫。
    误会，其实早就解开了。
    雷光从昏迷中醒来后，克琳希德和罗兰就把康斯顿城中发生的事和她说了一遍，包括齐格飞的身份以及他目前的状態。
    麦克维斯起初当然是不信的，发了疯地指控勇者其实是魔鬼大公假扮的，话语恳切、言辞凿凿，把罗兰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可王女殿下一听这番话当场就不乐意了，她连爭论都懒得爭论下令把麦克维斯小姐关在牢里饿著。
    先不提这里面夹杂了多少私人恩怨，
    齐格飞先生为了保护城市，不仅失去了锤链至今的圣剑，差点连命都搭上去，到现在还虚弱不堪，你倒好一张嘴就是血口喷人，究竟是什么居心？
    温柔的王女殿下这次非常生气，不管罗兰怎么劝都不肯原谅麦克维斯。
    如果不是齐格飞从波波口中听说了这事，连忙去牢里把人捞了出来，恐怕这位异世界冠军侯就要被憋屈地饿死了。
    事后，他拿出了从亡灵主宰身上得来的战利品，也就是那颗白的大板牙，总算是说服了这个固执的女骑士。
    不过误会是解开，但双方的隔阂那是一点都没减少 ，反而越来越深了。
    雷光出狱后不仅完全没有感谢齐格飞，反而每天都板著臭脸，像是后者欠了她两万金摩恩。
    而心胸本就不宽广的齐老板当然受不得这委屈，两个性格尖锐的人针尖对麦芒，要么不见面，一见面就是一副要打架的势头。
    齐格飞瞪了对方一会儿，无奈地嘆了口气，率先收回视线。
    他还有太多工作要处理，没工夫和这个小气的娘们浪费时间。
    “有屁快放。”他冷冷道。
    麦克维斯脸皮一抽就要发作，却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了下来。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又噁心又討厌，但终究是勇者，真打起来自己肯定討不了好。
    雷光一声不吭地往桌上丟了一张名单，而后扭过头就要离开。
    “我没说你可以走。”
    女人脚步顿住，像是准备接受下一道命令，但细看就能发现她拳头上的青筋鼓动。
    齐格飞嘆了口气道：
    “別这么小气，我是亲了她一下，但你不也杀了我一次吗，咱们扯平了。”
    （这种事他妈的能扯平？？）
    雷光一大串摩恩俚语就要脱口而出。
    她討厌齐格飞，也討厌梅兰，
    討厌齐格飞，因为这个男人竟然吻了她看著长大的女孩，
    討厌梅兰，因为这个家族世代都有拐走摩恩公主的传统。
    最关键的是，这半个月来王女殿下表现的点点滴滴都让雷光意识到，自家的小白菜已经连根都让人给拱走了。
    这让她如何不气？
    齐格飞仿佛没看到对方的怒意，继续道：
    “既然扯平了，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还给你在克琳希德隔壁开了间房，你不觉得自己欠了我很多吗？”
    麦克维斯撇撇嘴没作答。
    “去把这份名单上的人给我带过来，然后回答我几个问题，之后你想去就去哪，我也不拦你了。”
    事到如今，齐格飞已经不指望用【欺人之谈】控制对方了，雷光的电磁屏障太棘手，自己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骗到对方，但想更深层次的灌输思想基本不可能。
    而且，要控制一个人可不止洗脑这一种手段。
    麦克维斯尖尖的耳朵一抖，这个条件让她很是心动。
    毕竟这里的事还是要儘早通知罗德里克，
    虽然她的心在克琳希德这，但也不希望那位惊才绝艷的二王子就这么倒在齐格飞的剑下。
    “回去后记得告诉罗德里克，我会迎娶她的妹妹。”
    男人的话语平淡，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一般隨意。
    麦克维斯精致的脸庞难以遏制地扭曲了起来。
    在齐格飞戏謔的目光中，女骑士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
    十五分钟后……
    齐格飞看著眼前这五个跪著的人。
    有男有女，一个是巡逻的卫兵，四个是领主府的僕人。
    此时，他们都脸色苍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看一眼。
    齐格飞看著名单和五个人的容貌对上，而后对著臭著脸的雷光问道：
    “都到齐了？”
    后者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表示肯定。
    齐格飞没和她一般见识，將名单揉成团丟到一边。
    他拉了把椅子在五人的面前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脸：
    “知道我是谁吗？”
    僕人们闻言纷纷摇头，可突然又一起点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事实上他们的確不知道这个灰发的男人是谁。
    齐格飞一直把自己的身份藏得很好，变幻了容貌后还能认出他的只有克琳希德他们，以及接受过思想教育的小部分心腹。
    在僕人们的眼中，齐格飞是半个月前突然出现在王女殿下身边的神秘角色。
    平日里，每次王女出行巡视领地，这个男人和骑士罗兰一定为一左一右站在殿下的身侧，一个身披黑袍，一个全身鎧甲，宛若左膀右臂。
    但身在领主府的他们其实都察觉到一件事，罗兰大人可能只是一个护卫，真正在辅佐王女殿下统治领地的，是眼前这位。
    他们在日常清扫府邸时经常会看见，那位高贵的殿下拿著书本坐在这位阁下的身边，像个学生一般聆听著他的教导。
    而这个男人也確实担得起这样的礼遇，半个月来各种闻所未闻的先进政策从这件办公室传出，福泽整片领地。
    他虽然自称“执行长”，但王国其实並没有这样的官职，市民们以及底下某些狂热的小士兵更喜欢称他为——宰相。
    这是摩恩王国君主之下，最高行政长官的通称。
    王女还未登基，这样的称呼其实是不合制度的。
    但平民们根本不会在乎这一点，他们只知道这个黑袍人一直跟在殿下的身边，他和殿下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那么他就是伟大的宰相阁下。
    齐格飞没有搭理四个僕人，而是先把目光放在了跪在正中间的那个卫兵身上。
    这个人並不是风桃村训练出来的那批士兵，而是隶属於前伯爵的城卫兵。
    “你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顿了顿，双眼扫描著对方每一个小动作，“你知道我是谁。”
    卫兵额头上冷汗淋漓，他用力將额头扣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我……我曾在金穗街亲眼见过您的战斗。”
    齐格飞不以为然，摇了摇头：
    “这並不能解释为什么现在你还能认出我。”
    卫兵神色更加紧张：“我……我……”
    “算了，现在这个问题並不重要。”齐格飞打断了他：“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阁下请问。”
    齐格飞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看著他磕在地上的后脑勺。
    卫兵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问话，於是悄悄抬起头望向上方。
    下一刻，
    一只靴子重重地踩在他的脸上，將鼻樑整个踩得稀烂，重新摁回了地上。
    眩晕中，
    他听到距离自己耳畔极近的位置传来低沉的质问：
    “是不是你把贫民窟的尸体运给的邪教徒。”

 第103章 剁了

    说是质问，但齐格飞的语气里却没半点问询的意味。
    “艾米尔·瓦伦丁，紫杉镇出生。你的父亲原本是伯爵的骑士，后来犯了事被削去了爵位。他性情暴戾，时常殴打你和你的母亲，即便如此，他依旧给你留下一笔丰厚的遗產。”
    他加重了脚上的力道，继续说道：
    “而你呢，没继承到你父亲的实力，倒继承了他的脾性。不，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不仅喜欢家暴，还是个赌徒，不到三年就把那笔钱输了个精光。
    不过这些並不重要，我现在最好奇的是，到底谁会让你这种蠢驴做暗线？”
    早在半个月前的那天下午，齐格飞就已经锁定了这个卫兵。
    他连漫游手册都没用上，因为这个蠢货根本没有擦乾净屁股，內卫们一查就查到了当天负责清理贫民窟尸体的人员名单。
    之所以放任艾米尔蹦躂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看看这傢伙到底是谁的提线木偶。
    可半个月过去了，这小子每天就是卫兵营、自家、赌馆三点一线，没有和任何人接头的意思。
    这让齐格飞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多虑了，或者对方有更隱蔽的联络方式？
    最终，失去耐心的他命令雷光用她的能力去搜查府上所有人的情绪，一切对“艾米尔”这个名字產生异样反应的人全部抓起来接受自己的审查。
    齐格飞的冷读术虽然能精准的判断出他人的心理，但效率太低，在这一点上雷光就显得高效的多。
    他挪开靴子，抓著卫兵的头髮把他提了起来：
    “你能和我说说你在给谁办事吗？”
    连底裤都输掉的艾米尔，最近又开始在赌馆一掷千金了。
    从赌馆老板的口供来看，这小子是在二十天前重新活跃起来的，那段时间恰好是齐格飞的昏迷期。
    如果有谁想在城里乃至领主府掺沙子，那段时间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噗……”
    艾米尔呕出一口血，脸上血肉模糊，把周围那四个僕人嚇得纷纷倒退。
    “阁下，我……我不懂……”他刚想否认，却听到那个平淡冰冷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哦对了，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的家人全宰了。”
    艾米尔猛然睁大眼，脑袋的眩晕都清醒了不少，这一刻他以为自己听错。
    “您……你？”
    齐格飞微微一笑不作回应。
    对於敌人，他一向不择手段。
    “你可是……你可是！！呜……”
    齐格飞摁著他的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砸。
    沉闷的声响中，鲜血四溅，艾米尔未完的话语被硬生生塞回了肚子里。
    “可我毕竟不是魔鬼大公……”
    一旁的麦克维斯闻言脸皮抽了抽。
    “你在为谁办事？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真的情有可原我会对你仁慈发落。”
    艾米尔艰难地睁开被血液糊住的眼睛，眼前的勇者笑意盈盈，可他却能感受到这张笑脸之后滔天巨浪般的恶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分不清站在这里的，到底是勇者？还是魔王。
    “我，我……阁下，我不能……不能……”
    齐格飞眉毛一扬，当即吩咐道：
    “雷光，一回儿去把艾米尔的母亲和妻小带过来。”
    “阁下！！”
    “別激动，我这是要亲自保护他们，在这里他们才是最安全的。”他顿了顿接著道：“当然，这取决於你的回答。”
    艾米尔闻言，才稍稍鬆了口气。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这傢伙虽然平日里没少虐待自己的妻儿，却也愿意在关键时刻赌上生命保护他们。
    齐格飞也正是抓住了他的这种特质，如果这货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纯人渣那对付起来还会麻烦点。
    措辞了片刻，卫兵娓娓道来：
    “阁下，这件事说出来您可能难以相信。”他的门牙被打断了，此时说话有些漏风：“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我从来没见过她。”
    “她？”齐格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人称代词。
    “是的，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就是她委託我运走贫民窟的尸体的。”
    梦里？
    齐格飞眉头一皱，念头刚出现，脑海里就迴荡起那个空灵縹緲的女声。
    【不是我们。】
    夏儂，这些名为史官的高维生命可以存在於生物的潜意识中，她能隨时隨地和多位漫游者同时对话就是基於这种特质。
    所以齐格飞第一反应就是，莫非又有哪位史官介入了这段歷史？
    虽然夏儂给出了否定的答覆，但这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你一直在窥屏吗？”
    【只是恰好到了视察工作的时间。】
    （这货绝对在窥屏！）
    先把这个问题史官放一边，既然不是他们，那又是谁？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生物拥有潜行於梦境的能力？
    这触及到齐格飞的知识盲区，他决定事后去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他对著艾米尔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著说。
    “她说只要我帮她把尸体运到【如蜜】的后院，就会在我家的南墙左数第八块墙砖后放一袋金摩恩。”
    卫兵一边说著，齐格飞也同时在漫游手册上写著，
    此刻印在手册上的只有一行字：
    【封锁如蜜，羈押所有人。】
    这是一道下达给所有梅內卫的命令。
    “我原本並不相信，但还是抱著试试的心態照著做了，结果第二天，墙砖后真的出现了一袋金幣！”
    艾米尔说到这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我当时很高兴，想把这件事说给儿子听，可还没开口，我的孩子就昏死了过去，睡了整整三天才醒过来，醒来后也总是魂不守舍的，就像……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
    齐格飞眯了眯眼，
    威胁，很老套，却真的很实用。
    “然后呢？”
    “之后……这之后……”话说到这份上，艾米尔反而开始支支吾吾了。
    齐格飞冷笑了一声，替对方回答道：
    “之后你就爱上了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明知对方来者不善却依旧给她办事，是吗？”
    卫兵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你还做了什么？偷运了多少尸体？又透露了多少情报出去？”
    他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卫兵。
    艾米尔的心顿时被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
    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抓住了齐格飞的小腿。
    “阁下，您说过，会，会仁慈的……”
    “是的，我一向信守承诺。”齐格飞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来人，拖下去剁了，送给法芙娜。”
    砰！
    房门被推开，两个神色凛然的士兵走进来熟练地架起了艾米尔，拖著他往外走。
    “不，不！！！阁下！！阁下，你不守信用！！你说了会原谅我！！阁下！阁下！！！”
    男人的惨叫消失在走廊上。
    四个僕人几乎想把脑袋塞进地面。
    他们很害怕，不仅仅是艾米尔的下场。
    还因为他们来之前先被带去了刑房，在那里他们看到了那个死灵法师——巴利的惨状。
    从那个已经不知能不能被称为人的法师身上，他们窥见了这位阁下，残酷手段的冰山一角。
    齐格飞掏了掏耳朵，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出尔反尔。
    比起那个死灵法师，对於艾米尔的判决真的已经称的上仁慈了。
    “至於你们四个……”他將目光放到剩下的四人。
    “阁下，我们和他没有关係！”
    “对对，我根本不知道尸体什么的，也没做过什么梦！”
    齐格飞话都还没说完，他们就开始拼命地辩解起来。
    “我知道你们和他没关係……”他摆摆手。
    所有人同时舒了口气。
    “也就是收点钱，把我的动向告诉他而已。”
    “阁下！！”
    “阁下！冤枉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彻底让他们四人炸了锅。
    齐格飞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演，才开口道：
    “一个月十枚银摩恩，很少吗？这些钱足够让城外难民营的一个三口之家温饱一个月，可怎么就堵不上你们的嘴呢？”
    他平生最討厌的就是吃里扒外的人，这会让他回忆起自己那个见鬼的二姨。
    “我也不杀你们，既然你们觉得领主府的工资太少了，那今天就收拾收拾滚蛋吧，滚出我的领地。”
    “阁下，请在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是啊，我们保证不会再犯了！”
    齐格飞看了一眼掛在墙上的钟：
    “已经三点了，距离明天还有九个小时，过了零点，四位的大名就会掛在通缉榜上。”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希望破灭，四个人的脸色迅速衰败起来。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带著家人离开康斯顿伯爵领。
    怨恨，当然是有的，但谁都不敢说出来。
    庆幸，其实也有，事实上能活著就已经是万幸了。
    办公室內再次安静了下来。

 第104章 魔族，诸王庭

    齐格飞继续埋头处理政务，对刚才的事情没做任何解释。
    雷光纠结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在那之前，你似乎有事要问我。”他放下笔，笑容戏謔。
    麦克维斯扯了扯嘴角：“你这么无耻冷血的勇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女士，你为什么这么说？”
    “艾米尔终究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你已经答应他会仁慈发落，现在你杀了他，他的家人怎么办？”
    齐格飞眉毛一扬，表情怪异道：“誒呦，你这是菩萨上身了？”
    “普萨……那是什么？萨满的一种吗？”雷光面露困惑。
    “不，没什么你继续。”
    “而且，留著他也能吊出幕后的黑手，比起杀掉，继续监视才更加有价值。”
    齐格飞听完，幅度很大地点了点头。
    麦克维斯都不需要感应情绪就知道这不是肯定，而是嘲讽，精致的眉毛顿时就皱了起来。
    “第一，”齐格飞竖起一根手指：“我很仁慈，非常仁慈，你见过巴利的下场，就应该明白速死，就是我的慈悲为怀！还有，我说过会保护他的家人，不会食言，我已经派人去把他们接到金穗街来了。”
    “第二，如果那个梦里的女人真的会留下什么痕跡，那半个月时间足够我把她剥个精光，更何况……”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需要其他鱼饵吗？”
    雷光撇了撇嘴，这话很欠揍但却在理。
    既然对方是衝著勇者来的，那齐格飞本人无疑就是最香的鱼饵。
    这一次对方可以做到毫无破绽，可下次，下下次呢？
    敌人可以成功无数次，但只要失误一次，梅兰的鹰眼就能让他们无所遁形。
    “第三。”他竖起第三根手指：“保险起见，艾米尔必须得死。”
    “为什么？”
    雷光看到齐格飞面色在这时沉了下来。
    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如果有人在梦里让你去偷克琳希德的內裤，还要给你一笔钱，你会去吗？”
    “会！”麦克维斯回答鏗鏘有力。
    “………”
    齐格飞眼角遏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
    （忘了，这傢伙是个变態……）
    “可……可正常人不会，有谁会因为在梦里听到几句鬼话就去实践？何况还是盗运尸体这样诡异的事？”
    “嗯……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格飞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他並不知道有什么生物能够穿梭於梦境，但他知道，
    魔族里有那么一个王庭会用语言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墮落，用交易让人出卖自己的灵魂，变成言听计从的魔奴。
    而艾米尔的情况，简直和这个如出一辙，这个倒霉的士兵甚至连自己被控制了都察觉不到。
    这能力，简直他娘的和自己一样。
    （是同类型的替身呢……）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著，一边看向雷光，双瞳中隱隱泛著赤红。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我是魔鬼大公吗？可以蛊惑人心那种……”
    雷光一愣，片刻后她的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
    齐格飞抿了抿嘴唇，有些意味深长地道：
    “我觉得，我们怕是遇到真货了……”
    ………………
    极北，人魔第一战线，尼伯龙根。
    赛顿·史特路尔看著手中自己的脑袋，那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海带一般捲曲的长髮，略显空洞的双眼，以及时不时就会嘆上一口气的嘴巴，像极了人类中那些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却没什么积蓄的残念中年男人。
    更残念的是，这个没出息的脑袋是他自己的。
    “塞顿，你是杜拉罕王庭的领袖，更是大帅的左膀右臂，你得振作起来！”
    手中的人头嘴巴开合，说出励志的话语，可从那依旧消沉的表情来看，显然没什么作用。
    “哎，每到这种时候我就羡慕那个鬼佬可以用言语催眠自己……”
    塞顿，这位ss级的【无头將军】此刻陷入了严重的焦虑之中，而焦虑的来源……那可太多了。
    来自人类帝国那一排排会发出雷鸣般声响，射出爆裂火石的新式武器；
    前任勇者留下的同伴，將整条战线守得固若金汤的“湖上骑士”；
    现如今依旧无法团结起来的魔族诸王；
    这一切都阻碍著大帅征伐奇兰，一统世界的步伐。
    但这些问题都不是最关键的，只需要足够的时间，
    塞顿坚信，自己的大帅一定可以踢开所有的绊脚石，带领魔族再一次攻入人类的腹地！
    没错，正如五百年的裂谷战爭那样！
    可是，
    “哎，为什么会这样呢？”
    塞顿挠了挠自己杂乱的海带头，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挡住大帅的征伐，除了……勇者。
    然而勇者的出现，必然伴隨魔王的降临，二者相生相剋，一同诞生，却註定有一方会死在对方的手里。
    “可为什么现在，勇者已经出现了，魔王却没有降临？？”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塞顿感到头昏脑涨，虽然他的脑袋並没有长在身体上。他急需一场睡眠来缓解精神上的紧绷。
    他將自己的头颅放到铺著柔软羽绒的盒子中，身体则自顾自地走到一副鎧甲的架子前，
    黑色粘稠的浓烟从他的甲冑缝隙中渗出，他的身体，手臂，双腿各自分散开，精准地掛在了架子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普通的黑色骑士鎧。
    这是杜拉罕的休眠方式，他们不是不死族，是需要睡觉来补充失去的体力的。
    “呼，还是这样舒服，哼只有娘炮才睡棺材。”
    日常鄙视了一下某个他最討厌的王庭后，房间里很快便迴荡起了粗重的鼾声。
    传闻杜拉罕睡觉时，他们的梦会以一种特別的方式在现实中呈现出来。
    不过基本没人验证过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因为杜拉罕睡觉时他的脑袋依旧睁著眼睛，一旦有人出现在附近，身体就会立刻醒来。
    而现在，那瀰漫在鎧甲周围的黑雾开始聚拢成型，变成了一幅幅惟妙惟肖的画面。
    那是一张刻有十二芒星的巨大圆桌，它的周围落座著七位外形各异的怪物，它们分別是：
    身形硕大吞吐火焰的恐怖魔龙，蝙蝠双翼摇著酒杯的红眼男子，鹿角朝天身形瘦削的可怖怪物，钢铁堆砌坚不可摧的人形巨像，翅膀小巧桃型尾巴的嫵媚少女，身著鎧甲没有头颅的怪异骑士，除了头上的犄角没有任何神奇特徵的老人，
    以及，站立於圆桌中央的空洞，舒展开一对漆黑羽翼的俊美青年。
    羽翼青年看了看四周，似乎在確认著什么，而后他嗓音柔和地开口道：
    “除开濒临崩溃的不死，失踪多年的神秘客以及依旧保持中立的史莱姆、变形怪、海妖之外，十三王庭已经齐聚於此，
    我宣布，本次诸王会谈，现在开始。”

 第105章 诸王会谈（上）

    “噢～没想到尼科勒那个老禿驴真的死了。”
    羽翼青年的话语刚落，一个极为阴柔的声音就紧跟其后的响了起来。
    说话的正是那名摇晃著高脚酒杯的红眼男子，他脸色苍白满是嘲讽:
    “我还真是很好奇，已经死掉的东西再死一次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简单，你把木桩钉入自己的心臟不就能亲身体会一下了吗？”
    回復他的是一个苍老乾哑的声音。
    “嗯哼，我当是谁？原来是贝利亚啊，你这老鬼还没死呢？”
    “呵呵呵，弗拉德，自从你那玩意儿被梅兰切掉后，这脸蛋和声音，噢还有这刻薄的性格，都越来越像女人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红眼男子脸色猛地阴沉，一团团蝙蝠群从他的后背涌现而出。
    “哇哇哇，抱歉，我不小心戳痛女孩脆弱的玻璃心了，真是非常抱歉。”
    名叫贝利亚头上长著一对弯曲羊角的老人，表面上说著致歉的话语，实则一刻不停地用言语勾动著红眼男子的情绪。
    “哎，你们男人吵架能別把我们女人带进去吗？”坐在圆桌南方的嫵媚少女对著自己鲜红的指甲吹了口气：“就不能像魔帅那样有风度点吗？”
    说著，她粉嫩的樱唇勾起一抹弧度，对著圆桌中央的男子眨了眨眼。
    那一顰一笑间拿捏地是如此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於放荡，却又能精准地挑弄起所有雄性的慾火。
    身形硕大的魔龙闻言，吐著信子，桀桀淫笑了起来：
    “嘿嘿嘿，莉莉丝，风度哪比得上长度和硬度？跟吾回巢，吾一定让体验到那些凡夫俗子给不了你的充填和满足。”
    少女的视线在魔龙那宛如山岳一般的身躯上扫过，精致的黛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对於魔龙的污言秽语，她並不是很在意，比起这个，她更加无法接受在场的人里竟然只有这条愚蠢的蜥蜴响应了自己的魅惑。
    巨像和鹿角怪沉默无言，红眼男和羊角老者依旧在唇枪舌战，至於那个杜拉罕……莉莉丝一直怀疑这傢伙是个基佬。
    少女自认，虽然实力达不到ss级，但凭藉著自身的种族天赋，依然可以將那些强大的雄性玩弄於股掌之间，
    只可惜在座的各位雄性里，有的是老人，有的是阉人，还有的甚至连人都不是。
    唯一正常的，只有那位俊美却异常冷漠的羽翼青年。
    但青年像是完全没看到少女的秋波流转，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旁观著愈发混乱的会议室，明明这场会谈就是他发起的。
    塞顿放在腿上的脑袋青筋暴起，他一直在忍，从那个没礼貌的娘炮说话开始，他就有了动手的衝动。
    但大帅本人並没有阻止闹剧的意思，所以身为骑士的他才克制著自己。
    但现在，塞顿终於忍无可忍了：
    “都给我闭上嘴，这可是在魔帅的御前！！！”
    吵闹声顿时停住，除了巨像和鹿角怪，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率先反击的是红眼男。
    “我真不知道连魔王都没出过一个杜拉罕到底是怎么位列十三王庭的。”
    “嗯~我想他一定很擅长用舌头清理主人的靴子。”刚才一直和红眼男不对付的老者也加入讥讽塞顿的行列。
    “塞顿，你家大帅还没发话，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魔龙高傲地抬起了头，鼻腔中喷出了一团粘稠的火焰。
    唯一没有嘲讽塞顿的是莉莉丝，並不是她没有傲气，而是因为她的王庭和杜拉罕一样，从未诞生过魔王。
    塞顿的脑袋气得脸色涨红，他用力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浓郁的黑烟从他的甲冑缝隙中汹涌而出。
    红眼男眉毛抬了抬，高脚杯中的鲜红液体自动凝聚飞出，变成了十几支细长鲜红的血箭。
    老者和魔龙往椅背上一靠，皆作出了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態。
    会谈开始不过五分钟，魔族诸王却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羽翼青年看著这熟悉的一幕，
    没变，还是没变，自己沉眠了五百年，诸王庭依旧是一盘散沙。
    这些心比天高的傢伙不会臣服於除了魔王之外的任何人。
    他们虽然不会傻到去內斗，但也不介意在其他王庭和人类爆发战爭时隔岸观火。
    魔族团结吗？团结。
    只要魔王降临，诸王庭领袖和他们所代表的得到势力將会展现出绝对的臣服。
    魔族们团结吗？也不团结。
    虽然比不上人类之间的连年战火，但魔族暗地里的內斗也不少。
    比如吸血鬼和恶魔的领土纷爭；
    比如一向听调不听宣的海妖；
    比如时不时失踪又突然出现的神秘客；
    比如彻底融入了奇兰大陆的变形怪；
    再比如某只在大森林里建国亲近人类的史莱姆。
    羽翼青年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原因，如果十三王庭真的能做到全体对外，
    那么，哪怕奥菲斯帝国有再多的銃炮都绝对挡不住魔族大军的步伐。
    他也知道，想让这群傢伙团结，英明的领导是必须的，血腥的手腕是必须的，共同的敌人也是必须的。
    他更知道，如今的状况，是最有可能把魔族团结起来的时刻。
    青年抖了抖翅膀，磅礴的威压陡然降临於圆桌之上。
    “肃静。”
    塞顿身体一颤，立刻收回甲冑中的黑雾，乖巧地坐回椅子上。
    吸血鬼弗拉德也咂了咂嘴，血箭重新变为液体流进酒杯。
    “切，都不是魔王了，架子还那么大。”贝利亚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哇~这就是曾经天国副君，不愧是史上最强的魔王。”莉莉丝脸颊浮现出一抹潮红，朝著青年又拋了几个媚眼过去。
    “哼。”
    塞顿斜了一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梦魔，这些年轻的魔族根本无法了解自家大帅的伟大，
    他是裂谷战爭的领导者，带领著魔族占领了人类几乎全部的领地。
    比起那些连勇者都打不过的庸碌之辈，大帅才是真正的魔王！！
    “今天请各位来原因无他，尼科勒提米斯在任务中陨落了。”青年环视四周了一圈平和开口道。
    诸王们闻言都没什么激烈的反应，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三天前，不死王庭的现王，“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在其奇兰大陆的南方被人给杀了。
    据说这位不死之王筹划在人类的后方开闢出第二条战线，以这项功绩觉醒为新一代的魔王。
    不过很显然，他失败了。
    问题在於，谁动的手？
    尼科勒提米斯虽然天赋不错，却並不被诸王尊重。
    原因嘛，自然是他亲手葬送了巔峰时期的不死王庭，自己差点让人给打死还被拔了颗门牙。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ss级，奇兰大陆能够击败他的人或有不少，但能干掉这位不死之王的……
    诸王的脑海里都有同样的猜想，但谁都无法肯定，或者说，他们不敢肯定。
    “下手的，是勇者。”青年平淡地说出了所有人都不想承认的现实。
    “各位的王庭之中，有谁觉醒为魔王吗？”
    长久的沉默后，魔鬼贝利亚率先回答道：“恶魔王庭包括我在內的四位魔鬼大公，无人成为魔王。”
    “血族无人觉醒为魔王。”弗拉德紧隨其后回答。
    “人家也没能成为魔王呢~?”
    呲~呲~
    灼热的蒸汽从钢铁巨像的关节中喷出，这尊庞然大物机械地摇了摇头。
    “温迪戈，无，王。”鹿角的怪兽一字一顿，除此之外再没说任何多余的话。
    而后，所有人把目光看向了没回话的魔龙。
    魔龙举起自己爪子非常人性化地挠了挠头：
    “看吾干嘛，魔龙王庭不就只有吾辈一条龙嘛？”
    塞顿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气。
    曾经当过一次魔王的大帅是不能二度成为魔王的，因此他一直觉得，
    如今的魔族里如果有谁能够觉醒为魔王，那无疑就是这条古老的魔龙，灾厄的具象，恐怖啮咬者——
    尼德霍格。
    但，连祂也不是。
    塞顿將目光投向羽翼青年，眼神有一丝期待。
    （如果是大帅，或许能够打破规则，再次成为魔王呢？）
    青年感受到了杜拉罕迫切的目光，对著他摇了摇头。
    “五百年前我已经觉醒过一次魔王，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听到这样的答覆，塞顿感到了一阵绝望。
    没有魔王的魔族，该如何对抗勇者？
    “但这並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
    “大帅？”
    青年璀璨的银瞳看向远处，像是梦囈般喃喃自语道：
    “五百年前，没有了勇者的他们是如何击败我的？”
    贝利亚、塞顿、巨像、温迪戈，这些曾亲身经歷过那场大战的王庭之主们都低下了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
    四起的狼烟、猩红的天空、残破的旗帜、染血的兵锋、不落的要塞、雄武的国王；
    才华横溢的眾位英杰、死战不退的奇兰联军、团聚在同一面军旗下的精灵与兽人、摒弃了前嫌人类与亚人、人与魔堆积的尸山血海；
    面对最绝望的处境，毅然挺身而出前任勇者；
    在战爭的尾声，以性命与名字为代价將世界一分为二的无名英雄。
    五百年过去了，塞顿已经忘却很多细节，
    但那个纵使浑身浴血，却依旧笑容张扬，那个纵然力竭身死，却依旧傲立於天空的白髮男人，
    时至今日，歷歷在目。
    巴鲁姆克，龙血的勇者。
    塞顿討厌歷史上的每一个勇者，唯独这一位却让他不由得感到敬佩。
    那个以非勇者之身却对著最强魔王举起长剑的男人，是真正的勇者。
    羽翼青年收回视线，结束了短暂的回忆，再次看向诸王，冷声道：
    “他们能做到事，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第106章 诸王会谈（下）

    这一刻，塞顿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炽热的血液直衝头顶，
    呃，虽说他没有肉体也没有血液。
    他站起身，想要在诸王面前向正式青年宣誓效忠，摆明杜拉罕王庭的立场。
    “我，塞顿·史特路尔，代表无头骑士军团向伟大的魔族统帅路……”
    “说的轻巧，就凭现在的你拿什么去挡住勇者？”
    塞顿的话还没说，一个阴柔尖利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草他妈这见鬼没软子的吸血鬼！）
    他放在桌案上的头颅怒目而视，说话的正是血魔王庭的领袖，【嗜血亲王】弗拉德。
    红眼的吸血鬼摇晃著酒杯，和其他人不同，这位血魔领袖的脸上明显缺少对魔帅的敬畏。
    其他人，哪怕是性格最为恶劣的魔鬼大公贝利亚都不敢当面反对魔帅。
    羽翼青年看向弗拉德，目光深沉而坚定地道：“统合魔族全部的力量，由我的王庭来直接领导。”
    “……”
    “…………”
    沉默，长久地沉默。
    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绷了起来。
    恶魔贝利亚嘴唇动了动了，满嘴的墮落与污秽就要脱口而出。
    但在看了一眼青年背后那对漆黑的羽翼后，最终还是识相地克制了下来。不过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恶魔王庭绝对不会听从这条命令。
    少女莉莉丝桃型的尾巴不安分地摇晃了起来，一会儿捲住自己平滑的小腹，一会儿又伸进双腿內侧，显然也在思量其中的利弊。
    魔龙尼德霍格倒没有这么大反应，只是略显惊讶地扫视著青年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
    而塞顿、巨像、温迪戈，这几位从裂谷战爭就跟隨魔帅南征北战的老部下们，则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其中塞顿更是巴不得赶紧举起战旗，冲入奇兰替大帅干掉那见鬼的勇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弗拉德捂著嘴发出了一连串刺耳的嘲笑。
    “由你统领？噢噢，我的大帅，那些老东西给你面子喊你一声魔帅，你还真把自己当诸王之首了？什么他们做的到我们也做的到？当年身为魔王的你被一个连勇者都不是的人类打成重伤，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吸血鬼辛辣的嘲笑迴荡在室內，这下別说塞顿连贝利亚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些新生的魔族没有参与过五百年前的那场战爭，因此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那个银髮的青年，那对漆黑的双翼在魔族中究竟意味著什么。
    羽翼青年並没有动怒，倒不如说他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冷漠地就像一尊冰雕。
    他看向吸血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弗拉德竟然在那双银瞳中看到了一颗闪亮的星辰。
    “你知道吗，即便德古拉做魔王的时候，也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下一秒，青年的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
    弗拉德瞳孔一缩身上飞快地浮现出一层血雾，
    然而就连魔力都没凝聚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一阵无法抵抗的巨力。
    砰！！！
    青年摁著吸血鬼的脑袋狠狠地砸向桌案，大理石製成的圆桌被砸地粉碎凹陷，
    弗拉德整个上半身被嵌进了桌台里。
    塞顿放在桌上的脑袋由於剧烈的震动弹起又落下，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呆滯地张著嘴。
    从口型来看，应该是一句粗口，只不过都还没说出来，目標对象就已经被摆平了。
    弗拉德喉咙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呜咽，他拼命扇动蝙蝠翅膀用尽全力想支起身子，却可悲地发现根本纹丝不动。
    压在他头上仿佛不是青年的手掌而是阿斯加德的高峰。
    “放开我！！你想和血魔王庭开战吗？”
    弗拉德眼中血光大盛，愤怒地瞪向上方，然后，
    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遗忘的画面。
    青年背后的羽翼轻轻扇动，一点点向外舒展，
    一对，
    两对，
    三对，
    六只漆黑的羽翼宛如无边的夜幕彻底占领了吸血鬼的视线。
    青年没有使用任何天赋或者神跡，仅仅靠著自身的速度和力量，以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將一位嗜血亲王踩在了脚下。
    他举起另一只手，黑色的火蛇在他的手腕处盘旋环绕化作了一把华丽修长黑银闪烁的太刀。
    这一刻，会议室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咏唱，
    一声声来自於灵魂，来自於天上，来自於古老的圣咏：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眾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弗拉德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痛苦涌上，这种痛苦毁坏了他的理智，破坏著他的心与精神。
    他的翅膀开始不住地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但他曾从那些被豢养的血奴口中听过，
    这似乎叫……恐惧。
    青年神情淡漠，握住刀柄，毫不犹豫地挥下。
    “等等！！！请等一下！！”
    刀尖插入石桌，锋锐距离吸血鬼的脖子不到两厘米。
    弗拉德声音颤抖，几乎奔溃：
    “血魔愿意臣服……”
    青年先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拔出太刀。
    他扶起泪流满面的吸血鬼，伸手顺了顺对方凌乱的头髮，又毫不嫌弃地为对方擦掉眼泪，
    而后，
    重新走回中央，看著眾人。
    “各位，还有异议吗？”
    （该死，他妈的当然不会有，真是见我自己了！这傢伙真的已经不是魔王了？）
    贝利亚在心中怒骂，但脸上笑的那叫个殷勤。
    “我代表迪亚波罗、巴尔、墨菲斯特和恶魔王庭向您臣服。”
    莉莉丝脸上有一抹异样的潮红，她的呼吸急促，口中不时发出摄人心神的娇喘。
    “嗯～嗯～”
    这个男人，比预想中的更让她心潮澎湃。
    “呼，梦魔王庭，愿意臣服~?”
    青年仰头看向巨大的魔龙，毕竟温迪戈、巨像、杜拉罕的立场根本没有过问的必要。
    尼格霍德將巨大的龙首凑向青年，二人体型相差巨大，
    魔龙的一颗牙齿就比他的身体都要大，可后者散发出的气势却不输分毫。
    突然魔龙哈哈大笑了起来：
    “吼吼~没想到终焉之前还能经歷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魔龙尼德霍格愿意助你一爪之力。”
    祂伏下巨大的身躯，平视著青年接著道：
    “可是墮天使，你要加快脚步啊，任何抱负都得赶在吾吞噬这个世界之前。”
    魔帅点了点头，神情依旧淡漠，可这个回应本身就代表著某种尊重。
    “那么进入下一个议题。”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深吸了一口气，接著道：
    “你们谁愿意去奇兰南境看看，这个新任勇者，是谁？”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眾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节选自《以赛亚书》14:12-14:14

 第107章「拂晓晨星」

    贝利亚、弗拉德、莉莉丝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滯。
    这个问题看似问的是所有人，实际上极具指向性。
    因为魔族诸王中，能混进人类社会的一共就那么几个。
    你总不可能指望温迪戈或者巨像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去做间谍吧。
    当即，弗拉德便举起了手：
    “大帅，血魔恐怕无法担当这项任务。”
    经歷刚才的教训，他的姿態低了许多，连语气都变得谦逊有礼。
    “您知道的，我们的外貌虽然与人类相似，但生理上有著很大的区別。”
    羽翼青年朝著他点了点头，弗拉德这才鬆了一口气。
    他说这些確实是为了推掉这个任务，但给出的理由也並不是空穴来风。
    吸血鬼如果收起翅膀和尖牙，那在外表上和人类几乎没有任何区別。
    可问题是二者之间的作息和饮食都有著巨大的偏差。
    前者是夜行性动物，见不得阳光，白天基本都在棺木里休眠。
    但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夜生活，喜欢在夜间出没的不是窃贼就是魔物。
    再加上吸血鬼的主食是鲜血，虽然他们也能吃一些正常的食物，可那仅仅只是尝个滋味，无法提供能量和营养。
    在魔大陆，王庭圈养的血奴会源源不断地提供血食，可到了摩恩就不得不猎杀人类获取血液。
    到时候，別说探查勇者的身份，恐怕还没到南境，奇兰的ss级们就蜂拥而至了。
    魔帅也没把希望寄托在血魔上，要说获取情报，某个王庭可是专家中的专家。
    贝利亚的老脸苦了下来，既然弗拉德那个混蛋不愿意去，那剩下的还有谁，还能是谁？
    “大帅……我，这……”
    他绞尽脑汁组织著各种推諉的言辞，却绝望地发现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违抗命令被魔帅当场处死。
    二，跑去南境试探勇者的身份，然后被后者一剑砍死。
    思前想后，贝利亚一咬牙决定选择第一条路。
    好歹自己是恶魔四大公之一，也曾跟隨魔帅参加过裂谷战爭，就算对方不顾及往昔的情分，也得顾忌著恶魔王庭的面子不是？
    而要是去了摩恩，没暴露还好，一旦败露將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一念之此，贝利亚决定以王庭事务繁忙为由推諉。
    可他还没开口，却听魔帅道：
    “莉莉丝，能拜託你吗？”
    贝利亚微微一愣，片刻后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脸上笑容绽放像宛如一朵菊。
    “对对，莉莉丝女士是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並不是梦魔擅长潜伏，倒不如说他们和吸血鬼一样，饮食也非常的……引人注目。
    但现任梦魔王庭的女王——莉莉丝却是个例外，其中的缘由知道的人很少，而贝利亚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
    梦魔少女微微蹙眉，罕见地收起荡漾，露出认真思索的神情。
    她沉默了很久，久地塞顿都想开口骂人了。
    （哼，这帮饭桶平时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派头，真遇到点事立刻缩软。）
    这一刻，他真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杜拉罕，如果是变形怪多好，那才是最擅长潜伏侦查的种族。
    （如果他们在这……哎。）
    变形怪王庭，他们能变成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可以是生物也可以是死物。
    这里的“变”，绝不仅仅是外形上的变化，而是从生理到心理乃至记忆都完美復刻，除了梅兰家的【鹰眼】，哪怕是最精密的检测魔法也无法分別。
    五百年前的战爭中，正是这只王庭將人类的內部搅得天翻地覆，大军才能迅速地攻破防线，占领阵地。
    然而，在【英雄】將世界一分为二时，身处人类腹地的变形怪们没能及时撤出，被留在了大裂谷的另一端。
    五百年过去了，他们已经融入了人类的社会，娶妻生子，安家乐业，几乎和人类毫无分別。
    所谓的变形怪王庭早已名存实亡。
    “我可以接受这个任务……”
    就在塞顿陷入忧鬱时，莉莉丝声音甜美地开口了。
    （她肯定要说但是。）
    贝利亚和弗拉德罕见地產生了同样的想法。
    “但是我有个要求。”
    魔帅点点头，嘴角难得勾起一抹弧度。
    “儘管提。”
    莉莉丝鲜嫩欲滴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樱唇，桃型的尾巴朝著青年挑逗般的勾了勾。
    “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大帅，你要和我生个孩子~?”
    “臭婊子你別太过分了！！！”
    塞顿的脑袋青筋暴起，漆黑的鎧甲猛地站起。
    “可以。”
    “大帅？”
    青年的回答极为爽快且不含任何情绪，塞顿一时间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真的？你愿不愿意向诸神起誓。”
    少女也有些难以置信，对方竟然答应地这么干脆。
    和一只梦魔生孩子可是和人类生孩子完全是两码事，这其中的曲折对方应该比自己都清楚。
    “我从不向它们起誓。”魔帅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我可以向十三王庭昭告，当你完成任务回来的那一天，墮天使將与梦魔联姻。”
    莉莉丝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她本来想先开出一个夸张的价码然后慢慢商谈，却完全没想到魔帅直接一口答应了。
    （那个勇者有什么特殊吗？值得他如此重视？）
    少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並不妨碍她此刻的欢欣雀跃：
    “嗯~那就一言为定~?”
    魔帅微微頷首，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戒指，没有宝石也没有金银，而是一枚用漆黑的羽毛编成了戒指。
    “这个你拿著，戴上就能隨时与我对话。”
    莉莉丝接过戒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送戒指啊~听说这是人类男性向心仪的女子求婚时才会用的仪式呢~大帅，莫非您……”
    “你他妈……”塞顿牙齿都快咬碎了。
    “算是吧。”
    “大帅？？”
    贝利亚等其他诸王们都平淡地看著这一幕，他们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这位墮天使之王是爱上这只连ss级都没有的小梦魔了。
    这无非又是一场利益的交换，魔帅想让梦魔王庭的领袖为自己拼上性命就得给出足够利益，仅此而已。
    “会谈结束后，你就儘快出发吧，有任何需要就通过戒指告知我。”魔帅补充道，那架势简直像是目送妻子出差的丈夫。
    “嘿嘿~那亲爱的，別太想我哦~?”
    少女也非常来劲地配合著。
    塞顿的感觉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一股莫名的火焰在心头燃烧，近乎喷薄。
    他抓起自己的脑袋转身就要离开会场。
    却在这时，青年的璀璨如同星辰一般的眼眸和他对上了。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真实，仿佛……仿佛近在眼前。
    “塞顿，该醒醒了。”
    “大帅！”
    咣鐺鐺！
    一连串的清脆的金属声响，塞顿的鎧甲从架子上掉落，又立刻自行组装起来，变成了以一副没有头部的骑士甲冑。
    他单膝下跪，恭敬道：
    “大帅，属下失职。”
    眼前的魔帅已经不再是梦中那副锦衣华贵的模样，而是穿上了漆黑的全身甲冑，一对银瞳在头盔的缝隙后熠熠生辉
    “无妨，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杜拉罕做梦，没想到梦境居然能还原地那么真实。”
    他抚著自己的下巴，似乎在思考这一奇特的生理现象。
    塞顿放在盒子里的脑袋脸色通红，刚才的梦境前面都没问题，可最后那部分自己因嫉妒提前立场那是没有发生的啊，当时的自己可是把情绪克制地很好的。
    （该死的，怎么在梦里就忍不住呢？）
    “您有什么吩咐吗？”塞顿急迫地打断了大帅的思索，他可不想让对方察觉出一些奇怪东西。
    魔帅点点头。
    “宣誓祭典，你是我的副將。”
    塞顿惊讶地睁大眼睛：“已经开始了吗？我睡了这么久？”
    他连忙提起自己的头颅，抢在大帅前面为其掀开军帐。
    然而，就在掀开的瞬间，他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黑压压无边无际的群魔军团。
    十万？五十万？
    或是上百万？
    哪怕是久经战阵的塞顿也估算不出来。
    他看到无数吸血鬼霸占了天空了，瀰漫的血雾將月亮染成緋红；
    他看见成片的巨像喷吐蒸汽列成一排延绵而去，仿佛一道钢铁铸就的长城；
    他看到古老稀少的温迪戈倾巢而出，手持长戟威严佇立；
    他看到恶魔四大公与他们的魔奴大军单膝下跪，浩浩荡荡不见尾；
    他看到那条傲慢可怕的魔龙，伏在远处的山丘上，轻轻拍动著翅膀；
    他看到巨魔，看到哥布林，看到美杜莎，看到妖鬼，看到无数种族各异的魔族匯聚於此。
    他听到，
    这支来自四面八方的雄师正在山呼著同一个名字。
    魔帅从他的身边经过，
    塞顿呆呆地看著青年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
    五百年了……
    大帅，
    哪怕是魔王也不曾有这样的凝聚力。
    您曾是天国副君，神之右手；
    您曾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反抗神明，是叛逆与自由的象徵；
    您宛若初阳破晓之际，高掛於夜幕之上的璀璨星辰，照亮了这片暗无天日的魔大陆。
    您早已不是魔王了，可一声令下，十三王庭那些心比天高的领袖依然得千里迢迢赶来，在您的注视下和睦商谈。
    因为您的威严，时至今日墮天使仍旧位列王庭首席，
    诸神痛恨著您的诞生，人类恐惧著您的存在，眾魔高呼著您的真名，
    史上最强大的魔王，
    “拂晓晨星”——路西法。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路西法人设图

 第108章 密报

    “大帅。”
    塞顿捧著一叠战报恭恭敬敬地递到路西法的办公桌上。
    宣誓祭典已经结束了，虽然声势浩大但过程其实很简单。
    就和每一位魔王登基时一样，十三王庭的领袖们首先做出表率，然后其余的小魔族们挨个宣誓效忠，总之就是非常流程化的那套东西罢了。
    但这绝不代表祭典没有意义，
    相反，这个公式化的宣誓大会其实最能看出现任魔王的號召力和凝聚力。
    群魔百万，王前聚首。
    这样的光景放眼歷史都没几个魔王能做到。
    何况现在的路西法根本就不是魔王。
    魔帅轻轻頷首，视线並没有离开桌上的军事沙盘。
    是的，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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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一场战役中从某个帝国指挥官的军帐里得到的战利品。
    对於普通的魔族而言，人类的血肉、灵魂以及繁殖用的女人才算是战利品。
    而对於路西法，恐怕没有什么东西能比面前这块沙盘更有价值了。
    魔帅的双眼扫过，最先映入视线的一定是那座巍峨矗立的纯白堡垒——卡美洛要塞。
    这道用銃炮和高墙铸成的钢铁防线一直是路西法的心头大患，
    而这座要塞的主人，“湖上骑士”兰斯洛特更是倚仗其將整条尼伯龙根战线守得固若金汤。
    在世界被大裂谷一分为二后，
    连接著奇兰和魔大陆的，只有这片名为尼伯龙根，直径不过数百公里的土地了。
    而奥菲斯帝国在统一了整个北方后，更是重金建造了这条坚不可摧的防线。
    魔族想入侵人类的国度必须先破开这条防线，否则只能选择横渡裂谷海。
    不过那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在那片海上等著他们的，是恐怖的【世界之蛇】。
    路西法的苦恼，基本就来自於这两点。
    久攻不下的白堊高墙；
    无法横渡的巨蛇绝海。
    但现在不同了，统合了所有王庭的他已然有了充足的力量去突破卡美洛的封锁。
    问题在於，该用什么形式？
    正面攻击，太不划算，军团的力量应该用在与敌人的搏杀上，而不是无意义地在銃炮齐鸣下变成卡美洛城下的生物化肥。
    有什么办法能够减弱那座城堡的防卫力量呢？
    就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一旁的塞顿却不合时宜地开口了。
    “大帅，您真的要和那只梦魔……联姻？”
    这个问题他在心中憋了很久很久，如果杜拉罕有內臟，这会儿他多半已经憋得內出血了。
    路西法平和淡漠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一抹疲惫。
    他这个副將能征善战，无论是作为战士还是作为將军都是一流的人才，可也仅限於此。
    身为王庭之主，他既不懂利益的交换，也不通人情的价值，上位者该有的心术塞顿一窍不通。
    也正是这个原因，使得杜拉罕王庭明明战功赫赫却在魔族中不受待见。
    要不是有自己在背后撑著，这些无头骑士们早就被排挤出十三王庭了。
    （虽说越是纯粹的人，越適合做骑士，但……）
    魔帅捏了捏自己眉心，每次感到苦恼的时候他都会做这个动作缓解大脑的疲累。
    “莉莉丝的血脉有著无法估量的价值，如果我失败了，那么我和她的孩子將会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话说的很直白了，不过是王庭之主间纯粹的利益关係，但塞顿心里还是感到彆扭。
    一个七百多岁的大男人愣是搞得和吃醋的季少女似的，也难怪莉莉丝会认为他是基佬。
    “而且……这个任务，恐怕也只有她能完成。”
    路西法眉头微皱，看向南方。
    半个多月前，那里有一束红光冲天而起，闪耀了整个世界。
    有一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提过。
    勇者是谁，这个问题其实並不重要。
    对於魔王来说，不管勇者是谁，只要將他消灭就足够了。
    可对於路西法，这个问题却非常重要。
    这位勇者的身份比卡美洛的高墙，比巨蛇环绕的绝海都更加让他重视。
    以至於即便开出巨大的价码，也要让莉莉丝去摩恩探查。
    塞顿、贝利亚、温迪戈……他们並没有直面过那个男人。
    可路西法是记得的，他与他曾在五百年前正面交战过，那仿佛可以斩开昼夜晨昏的剑光，时至今日也记忆犹新。
    魔帅银眸微眯，背后六只黑色的羽翼不自觉的微微晃动。
    “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
    “是你大爷！”
    齐格飞用力揉著自己的眉心，这个动作可以很好地替他缓解飆升的血压。
    “你们这些骑士脑袋里装的都是屎吗？”
    卡塔丽娜也好，罗兰也罢，包括这个麦克维斯，这帮骑士为啥都是二逼啊？
    除了打架和打仗其他就不会了吗？
    这肌肉女居然说要把城里所有人都抓起来，让自己用【鹰眼】挨个排查。
    见鬼，齐先生哪里会用劳什子鹰眼啊，他要真有那种全图外掛也不至於被亡灵教团整的那么惨。
    而且，整个康斯顿城在户册上的就有上万號人，別说人了，就算是一万头猪分布在城市里也抓不乾净啊。
    何况对方很有可能是一只强大的恶魔。
    雷光摆出一副“你干嘛那么生气，我哪里说错了吗？”的表情，让齐格飞更是青筋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平復下动手的衝动，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密报，啪地甩在桌上。
    “那只恶魔的事先放一边吧，看看这些东西。”
    这份密报就是他要问雷光的问题，也是破坏他这半个月来好心情的罪魁祸首。
    麦克维斯拿起文件隨意翻了翻，忽然皱起了眉头：
    “这些是哪来的？”
    “呵呵，哪来的？问的好。”
    齐格飞自嘲般冷笑了一声，从雷光的手里重新拿回那叠文件，一张张铺开在桌上。
    《北境公约》《贵族军节制权让渡》《迦罗威公爵领盐税调整法案》《开膛手计划》《格雷条约》《罗德里克出行记录》……
    大大小小数十份本该绝密的档案此刻被平铺在齐格飞的办公桌上。
    一些条约和法案就不说了，里面甚至混有二王子罗德里克的日常隱私以及他的战略部署图。
    可以说这一叠密报已经將那位王子的谋划暴露的乾乾净净，倚仗著这些东西齐格飞足以给罗德里克当头一棒，彻底搅烂他策划至今的棋局。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现代人出生的齐格飞深知情报的重要性，准確快速的信息传递能让一头猪站在时代潮流的尖端。
    因此，他才会不辞辛劳不计代价地创建出梅內卫这样的情报机构。
    而事实上，如今已有不少內卫潜伏到了王国各地。
    这叠密报就是身处王都的一名內卫发来的。
    可他娘这內卫到底得多牛逼才能探查到这些东西啊？
    和他比起来梅兰家的【鹰眼】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既然这些文件不是那名內卫得到的，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了……
    齐格飞抬起头双眼中有一抹赤红闪烁，
    他注视著雷光，这个被二王子送来南境的女骑士，低沉地开口问道：
    “罗德里克到底在搞什么？”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齐格飞人设图

 第109章 罗德里克的难题

    这叠密报是罗德里克亲自送来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生以来，齐格飞第一次遇到让他也捉摸不透的人。
    对於深諳人性的他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难以理解的事物总会带来恐惧和不安，何况，他不理解的东西还不止於此。
    更让他疑惑的还有这些文件里透露出来的內容。
    摩恩內乱爆发是在半年前，也就是525年8月的下旬。
    起因是老国王无故暴毙，没有王位继承权大王子携手南境拜兰大公发动政变企图控制克琳希德以达到篡夺王位的目的。
    而第一个发起反制的就是克琳希德的胞兄，二王子罗德里克。
    在乱战之中，小公主在扈从们的守卫下逃出了王都，此后不知所踪。
    这是齐格飞在开始歷史修正时史官提供的背景描述。
    当时他没觉得什么，但隨著任务的深入，以及这份密报的內容，他愈发感到一种异常。
    首先是时间，如果《罗德里克出行记录》不是偽造的，那么从中得出的情报来看，老国王暴毙是在525年8月27日，大王子发动政变和二王子爆发衝突的时间是8月28日，王女出逃则是8月29日。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这段放在电视剧里至少要拍上十几集的剧情，却被压缩在短短三天的时间里。
    如果说大王子早有预谋，那罗德里克呢？
    就算他大智近妖、未卜先知提前算到自家大哥的图谋，可王国军的高层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他们也不可能听命於罗德里克。
    而现实是，原本应该隶属於第一王储的王国军，在大王子起兵的瞬间便做出反应两天內就镇压了整个王都，指挥官正是二王子殿下。
    巷战可不同於野战，大王子的军队能在两天之內被扫出城，要么说明他的军队里全是猪，要么……
    事后，大王子退守旧都，而罗德里克凭藉镇压叛乱的功绩彻底掌控了朝政，王都的贵族们对这位雄才大略的少年英主俯首称臣，如果不是王女可能还活著，这会儿恐怕连“陛下”都叫上了。
    而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克琳希德，原本应该是主人公的她在这场政变里却没有半点存在感，没人在乎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更没人在乎她的想法。
    现如今，王都被罗德里克治理地井井有条，对於靠著背叛王女获得利益的王公大臣们来说，这位昔日的第一王储的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她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本属於她的王国里，却没有了属於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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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那个对任何人都报以笑容的温柔少女，她的肩膀上到底压著多少东西恐怕没人算的清。
    平心而论，齐格飞觉得如果异位而处，他变成了克琳希德，那这会儿摩恩大概已经被烧成一片火海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默不作声的麦克维斯，伸手戳了戳摆在正中间的战报。
    “从內战打响到现在，王国军的死伤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而效忠罗德里克的贵族私军却在战爭中伤亡惨重。”
    他又拿出一份行军路线图接著道：“拜兰大公的南境军行进路线也很奇怪，放著罗德里克的王国军不打，偏要去死磕贵族联军。”
    像摩恩这种贵族分封的体制下，一旦发生战爭，国王下达王令到公爵，公爵再各自调动手底下的伯爵子爵，最终凑出来各种五顏六色旗帜招展的就是所谓的贵族联军。
    相较直属於王室的王国军或公爵们的地方军，这些小贵族的军队无论是战斗力还是纪律性都低的可怜。
    可偏偏这些乌合之眾现在还就是王国的中流砥柱，得罪了他们你连政令都下达不去。
    而罗德里克无疑是在明目张胆地拿这些贵族们的家底子当炮灰。
    要说是为了集权而削弱地方的力量，那这位王子殿下的做法也激进了，以他的能耐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分化吞併。
    可现在，他的吃相难看地连齐格飞这个外来者都能一目了然，更別说那些贵族了。
    虽说目前的摩恩確实腐朽凋敝，但也不至於要用这种割肉放血的方式来整治啊，一口气想吃下那么多贵族这小子也不怕崩了牙？
    齐格飞眉头紧锁，大脑快速运转著。
    一场如同做戏般的政变，行军怪异的拜兰大公，手腕激进乃至过激的罗德里克……
    他能从这一系列的异常中看出那位二王子的目的，却无法看出这么做的原因。
    （还差一点……）
    “雷光，你来这里绝不是为了抓什么王女，现在的克琳希德早就没有特地关照的价值了。”
    （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罗德里克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女人能给我答案！）
    “不，或者说，这俩王子究竟在唱什么双簧？”
    麦克维斯垂著双眸，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那叠文件她也看过，上面確实记录著很多机密但也有不少是偽造的，想通过这些就看穿二王子的布局那也太小瞧这位少年英主了。
    可这个男人，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竟然跳跃了过程直接道出了真相。
    类似的情景她在那个怪胎王子的身上也见到过。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自己只能是个骑士，而他们却可以坐在棋盘的两侧搅弄风云。
    （难怪罗德里克会对他如此看重，怪物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思虑许久，女骑士解开上衣的纽扣露出大片的雪白，从自己的胸沟里拿出了一封信。
    “他说了，如果你看出来了，就把这封信给你。”
    那是一个极为精致华丽的信封，其上用红色火漆印著一只巨剑金狮。
    换作平常，遇到这么香艷的场景齐格飞一定会仔细多康两眼，没准还会闻闻信封的味道，但现在他可没这样的心情。
    一把抓过信封后，他也不看封面上罗德里克亲笔书写的寒暄话语，直接將其扯烂。
    回忆起自家殿下装裱信件时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麦克维斯的眉头不由地抽动了一下。
    不出齐格飞所料，信封里並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照片。
    像罗德里克这种人傲慢的很，他不会长篇大论地告诉你他要做什么，只会给你个眼色或者暗號让你自己琢磨，以此享受智商压制带来的快感。
    嗯？你问齐格飞是怎么知道的？废话，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哼，幼稚。”他嗤笑一声：“这种小把戏我初中时就……”
    等等，照片？？？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成针尖。
    见鬼，这个时代哪来的照片？
    这是一张集体照，上面一个金髮碧眼英俊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一般的青年穿著奥菲斯的军装，昂首挺胸，笑容自信地站在正中央。
    麦克维斯见齐格飞陷入沉思於是开口解释道：
    “这是王子殿下留学归来前和同学们的画像，帝国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机械可以把事物的外貌刻印在………”
    雷光的话忽然滯住了，因为她突然感受到身前传来了剧烈的情绪震动，
    她惊讶地抬头望去，
    眼前，
    那位勇者大人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金狮堡宫。
    罗德里克在骑士们的护卫下，走进马车，今天是他一月一次覲见教宗冕下，向神明匯报工作的日子。
    （真是可笑，身为王储，竟然不得不向这些神棍卑躬屈膝才能换来一顶王冠。）
    他一边在內心自嘲，一边掀开车帘探头向外望去。
    时间已近傍晚，但这座城市依旧亮得像是正午一般。
    罗德里克目力所及，只有那南方的地平线上才能看到一线橘黄色的晚霞，
    “现在你应该已经看到我的信了。”
    王子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
    “那么，面对这个绝望的处境，你会如何应对呢？”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第110章 天才们的棋盘（一）

    阳光大圣堂，覲见之厅。
    “荣耀的阳光，爱我们的主，我感谢讚美您！今天是七日的第一日，是主復活的日子。我来到主的施恩座前，为您的怜恤，蒙恩惠，做我隨时的帮助……”
    罗德里克单膝跪地，紧闭双目，表情虔诚而无垢。
    教堂穹顶，那颗硕大的黄金太阳洒落光辉披在他的身上，让这个英俊的王子宛若圣徒。
    “主啊，感谢你以恩典和慈爱为我冠冕，你的宝血洁净污秽的我，使我的信仰一直持守在你的真理当中，你让我知道，这世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能將我与你的爱隔绝。”
    “…………”
    “讚美太阳！祷告索雷斯的圣名！阿门！”
    念完这漫长拗口的祷告词，罗德里克捧起面前之人的右手，在那带有教皇戒指的无名指上轻轻一吻。
    白髮苍苍的老教宗缓缓睁开自己的双眼，看向这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魔女之子，摩恩王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托里斯军官学院创办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
    文武双全、天纵奇才。年纪轻轻就將那些老奸巨猾的王公大臣玩弄於鼓掌，半个王国被他牢牢控制在手里。
    他身上的光环是如此之多，以至於完全压过了原本教会钦定的未来国王——圣女克琳希德。
    可那又如何呢？
    他依旧得跪在神的面前，自詡“污秽之人”。
    “呵呵，起来吧孩子。”教宗微笑著淡淡开口，声音苍老却透著让人战慄的神威。
    王子躬著腰，后退了两步才直起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沟壑交纵的枯槁面容，头髮、眉毛、鬍子都已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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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那双澄澈的没有一丝污垢的灿金眼眸，任谁都会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慈祥老者。
    但罗德里克绝不会被这种假象所骗，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五岁的自己还在为繁琐礼仪课程而苦恼时，教宗就已经是个老东西了。
    太阳教会千年歷史，圣徒如流水般换了又换，然而教宗的位置却从来没变过。
    教宗沙利叶，
    这个怪物就和掛在墙上的自画像一样，脸上的皱纹永远不会变少，但也绝不会多出哪怕一条。
    “冕下，这是国內的近况，请您过目。”罗德里克恭敬地低头道。
    一旁的某个裸露著左半边身体的妙龄少女闻言上前，將一叠厚重的文件双手呈递给教宗。
    这当然不是什么人体艺术，而是因为这个少女的左背部长著一只纯白的单片羽翼。
    不仅仅是她，覲见之厅里除开教宗和罗德里克，总计十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著一些奇怪的身体特徵。
    王子微微眯眼，脑海里浮现出了他们的信息——
    太阳教会最高战力——十【圣徒】。
    他们那怪异的半身，是他们类神的象徵，那是荣耀所在，最纯洁的图腾。
    只有人类污秽淫猥的身体才需用衣物遮挡，而神，不需要。
    教宗沙利叶只是看了一眼那叠文件，便摆摆手：
    “呵呵呵，不，不需要。我相信罗德里克会为主治理好祂的地上神国，就如同我相信你们会虔诚地拱卫在主的身边，相信每一个信徒会將主的教义传唱后世。只是……”他顿了顿道：“圣女还没有找到吗？”
    王女克琳希德公开入主康斯顿城，看上去声势浩大，齐格飞也没做什么情报封锁，毕竟那场戏本来就是演给人看的。
    可问题是他不做封锁，有人会做啊。
    罗德里克面露愧疚，再次单膝跪地道：“冕下，是我无能，至今未能找到圣女的下落。”
    本来按照正常的信息传递速度，这么多天了王女出现的消息也该传到王都了。
    眾口鑠金，纵使罗德里克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可问题是，隨著某人在南境的大肆活跃，这位神秘白髮勇者的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还有谁会在意王女的那点事。
    再加上太阳教会位於康斯顿领的分教堂可以说已经全部瘫痪了。
    主教被挨个洗脑，神官被编入军制，每个月例行上报的公文更是全部出自於某人之手，教会要是能查到克琳希德的下落那才有鬼。
    然而……
    “呵呵呵，孩子，那我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就在昨天，神之左眼已经观测到了圣女的所在。”
    教宗笑容和蔼，那语气简直是像是个给孙子送礼物的爷爷。
    而罗德里克闻言却身体一颤，险些没站稳。
    大厅左侧，一个留著两撇鬍子的，左眼灿金的中年男人上前半步，微微躬身朝著教宗和罗德里克行礼。
    十圣徒之一，“神之左眼”圣马可。
    “冕下，主启示我。圣女如今就在摩恩南部的边境城市，康斯顿城中。”
    “原来如此，那还真巧啊。”教宗沙利叶似笑非笑地道：“似乎那位传说中的新任勇者也在南境。”
    “孩子，你听说了吗？”
    罗德里克拳头攥紧，额头有冷汗沁出。
    “冕下，我最近忙於国事，確实疏忽了寻找圣女的下落，我会立刻派人前往康斯顿领……”
    “呵呵，不用不用，目前內乱尚未平定，国事繁忙，这种小事王子殿下就不要操心了。”教宗沙利叶微笑著打断了罗德里克的话。
    “左翼，能麻烦你吗？”
    那位长著白色单翼，赤裸著左半身的少女躬身道：“遵命，冕下。”
    “冕下，这……克琳希德毕竟也是我的妹妹，还是由我去……”
    罗德里克极力反对，英俊的脸庞因为慌乱而变得有些扭曲。
    “孩子，我知道你关心自己的胞妹，可那孩子不仅仅是你的妹妹，更是教会的圣女，未来的教宗。”
    老教宗面露难色，嘆了口气地道：
    “可惜她虽是神眷，却也是魔女的女儿，且不像你，那孩子受到的荼毒太深。我本打算在圣婚仪式中净化她的身躯和灵魂，再將教宗的冠冕交予她，没想到竟然在那之前发生了內乱这样的变故。”
    圣婚，歷来是发生在国王和教会女祭司之间的，但当国王是女性时，就会变成女王和教宗的婚礼。
    罗德里克在听到圣婚仪式的时候身体为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像是放弃般地低下头：
    “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愿。”
    教宗沙利叶满意地点点头：“孩子，这就是你让我最满意的地方。放心吧，摩恩的王冠一定是属於你的。”
    王冠一词出口，老教宗能看到这位王子殿下明显鬆了一口气。
    他脸上笑意更深，接著道：“而教宗的冠冕会是圣女的，你们兄妹將在未来携手带领这个国家。”
    “是！罗德里克定不负神恩！”
    覲见结束，老教宗看著王子离去的背影，脸上慈和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终冷漠地看不到一丝表情。
    “哼，自作聪明的愚人，和他的父亲一样难成大器。”
    他看向站在左侧躬身听命的“神之左眼”，背后忽然展开一对巨大洁白的羽翼，头顶上方一轮炽亮的光环显现出来。
    人们总以为神职者应是侍奉神明的存在，却很少会有人想过，也许他们中的某些人本就是神。
    “马可，消息准確吗？”
    圣徒马可见到教宗显露出天使的真容，將头放得更低，再也不敢直视。
    “准確无误。”
    “很好，赛琳娜你准备一下，三天后出发吧，务必把那个女孩给我带回来。”
    “神之左翼”容貌圣洁清丽的圣赛琳娜恭敬低头：
    “遵命！”
    ………………
    从圣堂內出来后，王子的脸上掛著明媚的笑容，让他原本就俊雅的面庞更填风采，惹得四周路过的女神官们都纷纷驻足。
    这一天，罗德里克坐著马车穿梭在王都的各个城区，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殿下，早点休息。”
    骑士弗兰象徵性地叮嘱了一句，便为殿下关上房门。
    他知道，这会儿自家殿下又该痴痴地看向南方咯。
    啪嗒，房门合拢。
    一起合拢的还有罗德里克装了整整一天的傻嗨样。
    他走到自己棋盘前，拾起一颗长著翅膀和光环的老者模样的棋子，用拇指搓了搓水晶製成的棋身，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的主在製造你的时候，是不是没加多少智商呢？”
    搓了一会儿，他就像失去兴致了一般把水晶棋丟到一旁，对著无人的房间自言自语道：
    “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像是回应他一般，办公室的大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留著两撇鬍子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制式软甲，胸前绣著一朵盛放的红蔷薇。
    如果罗兰在这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这正是昔日蔷薇骑士团的团徽。
    但如果他再定睛看一看，一定会更加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的左眼，
    竟然是灿金色的。
    来人左手抚右胸，行了一个標准的摩恩骑士礼。
    “殿下，圣赛琳娜將在三天后启程前往南境。”
    “神之左眼”——圣徒马可！

 第111章 天才们的棋盘（二）

    当年，摩恩王国的最优秀的那批年轻人在蔷薇王后召集下会聚在一起，诞生出了一支横扫天下的传奇骑士团。
    而在她离世后，这支骑士团被各大势力拆解蚕食，
    他们有的成为了王公贵族的亲卫，有的成为了商会巨贾的护卫，有的辞去公务成为了自由的冒险者，
    还有的，归顺了教会，成为了虔诚的信徒。
    罗德里克看著这个穿著软甲，表情却满是虔诚肃穆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笑道：
    “马可叔叔，还装呢？”
    这句话像是一盆沸水，將鬍子男人脸上的冰霜瞬间消融。
    圣马可，啊不，蔷薇骑士马可扯了扯嘴角，呸地朝地毯上吐了口唾沫：
    “他奶奶的，每天都得板著脸装什么狗屁左眼，哎，可累死你叔叔我了。”
    中年男人毫不见外地找了张沙发坐下，抓起茶几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
    “小里克啊，你不厚道啊，为什么强尼、约翰他们就能去做冒险者，我就得转职干神官吶？就算让我去给拜兰那老小子当个亲卫也比干这强啊。”
    马可满口怨懟，但听语气却没有多少怨念，反倒像是个溺爱侄子的傻叔叔一般。
    在这个从小看著自己长大的叔叔面前，罗德里克也放下王子的架子。
    他耸了耸肩膀，给对方递过去一杯红茶：“谁让骑士团里只有马克叔叔您精通神学呢？”
    中年男人囫圇吞枣地扫荡完茶几上的点心，最后捧起红茶一饮而尽。
    作为圣徒，平日里他必须严格遵守圣典上的教义，不沾荤腥，不吃甜食甚至连酒都不能多喝。
    和潜伏在各地的其他同僚比起来，马可虽然身处教会的权力核心，但生活却並不美好，也不怪他每次见面都要向王子殿下发牢骚了。
    没错，蔷薇骑士团確实被拆解了。
    但王国的黄金一代，聚为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当他们在一起时，是战无不败的军团，当他们分散各地时，就是笼罩整个王国的超级情报网。
    那些自以为挖了王后墙角的贵族们，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他们挖到的其实是颗炸弹。
    “嗝~饱了饱了，果然还是王宫的伙食好。”
    圣马可拍了拍自己肚子，打了个饱嗝。
    “呵呵，没吃饱我让厨房再做一点给你带回去。”罗德里克轻笑道。
    “算了算了，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遭到调查，你知不知道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了叔叔我多少力气。”
    这位昔日的蔷薇骑士无论是动作还是话语行间，都没有一个骑士对君主该有的尊重。
    但罗德里克不在意这些，倒不如说这种轻鬆的像是家庭聚会般的氛围就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会被利益所打动，有的人需要威胁才会服从，
    但也有人只需要一颗真心、一丝亲情，就甘愿为你赴汤蹈火。
    骑士马可，就是这样的人。
    中年男人坐正身子，意味著接下来要进入正题了。
    “殿下，教会的队伍算上赛琳娜也总共十个人，而且他们不会使用传送阵，我们要不要……”他用拇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若能趁此机会灭掉一位圣徒，那对教会的影响力將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马可也认为，这就是王子殿下不惜让自己透露公主下落也要达成的目的。
    “不，不用。”罗德里克摇摇头。
    这个回答出乎了马可的意料，但他並没有追问缘由。
    別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清楚的，半年前政变发生的那天，王女克琳希德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
    为什么王国军明明已经镇压了整座城市，却只有东城门防守薄弱？
    为什么偏偏东城门同时由雷光和阿尔维斯大公这两位对克琳希德有深厚感情的人值守？
    为什么王女逃亡的路途中数次向教会求助却得不到回应？
    他很了解眼前这个青年，这位王子会为了国家的安稳亲手杀死自己最爱护的妹妹，却绝不允许有其他歹人伤害她。
    身为兄长他早就为自己的妹妹规划好了逃亡路线，將少女从形势诡譎的王都摘了出去；
    可身为王储，他又时时刻刻监控著妹妹的行踪，一旦对方有起势的徵兆就提前掐灭。
    马可这半年来做的最多的，就是利用圣徒的权力，想方设法地遮掩小公主的行踪。
    因此，他可不会认为王子这是要借教会的手除掉自己的妹妹，这不现实。
    罗德里克眼帘低垂，似笑非笑地道：
    “有人会替我们解决。”
    “嗯？是谁？”
    “我也不认识。”
    “什么？？”
    “我只知道他肯定会帮我们解决问题，而且会处理地很乾净。”
    “这……”
    这是什么道理？把小公主的安危託付给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马可面色微沉道：“殿下，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哈哈哈，我可没开玩笑。”
    “罗德里克！”
    “您先別著急，坐下先听我说几件事。”面对怒气上涌的叔叔，罗德里克不慌不忙地又倒了杯红茶，递给对方。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
    “第一件事，克琳希德入主康斯顿城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正大光明地入城的，康斯顿领的枢机主教亲自迎接。”
    马可点点头，身为“神之左眼”，他的视觉可以通过神术与任意一名主教级別的神官相连，以此获得对方的视野。
    也因为这个能力，他成为了教会的情报机构的首脑，掌握著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件细节。
    王子嘴角勾勒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件事，亡灵主宰与神秘的勇者在城中爆发大战，前者当场陨落。”
    “嗯，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可这又代表什么？”
    罗德里克双手交握抵在頜下：“第三件事，我派去那里的麦克维斯已经失联半个月了。”
    “副团长失联了？”
    马可很惊讶，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副团长虽然是个变態，但对於工作向来都是尽心尽责的，总不会真的被策反……等等！）
    “殿下，你的意思是，”
    此刻，一个极为荒唐的传言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在无数关於那位勇者的流言蜚语中，这个传闻显得那么可笑，以至於马可在第一次听说时完全没把它放在心里。
    传闻，太阳神教的圣女克琳希德成为了新任勇者同伴之一。
    罗德里克看著额头开始冒汗的马可，压低声音道：
    “叔叔，你有多久没收到来自康斯顿的联络了。”
    “我……”
    多久？
    也没多久，大体上也就半个月罢了。
    对於一个偏僻的伯爵领，在平静的时期这种匯报频率也是正常的。
    问题是，这半个月南境平静过吗？
    从那里传来的报告，都在浓墨重彩地描绘勇者的英姿，却对真正关键的问题至此不提。
    这一切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康斯顿领，已经……沦陷了？”
    “呵呵，沦陷太难听了，又不是被外敌入侵。”
    罗德里克话语乐观，但马可根本笑不出来。
    他害怕，那位勇者真的介入內战；
    可更让他害怕的，是眼前这位王子殿下，他此刻在做的事，
    “殿下，您这是想利用勇者……”
    借刀杀人。
    这四个字，马可没敢说出来。
    他看向对面那个笑意盈盈的英俊青年，恍惚中，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无所不能的高贵女人。
    昔日那朵蔷薇已然凋零，但她留下的种子却在茁壮成长，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个名为罗德里克的青年正在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马可站起身，他得回去加班了。
    殿下的计划虽堪称精彩，但也需要自己从旁做些遮掩。
    他走到门口，再次换回那副淡漠无情的圣徒脸：
    “殿下，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您。”
    罗德里克一挑眉毛，回道：“什么？”
    圣马可微微躬身：“您的演技有待提高。”
    “……”
    “如果是我，就不会刻意在教宗面前暴露自己的愚蠢，越是表现的聪明，才会让对方越有掌控你的优越感，我的建议是……”
    “滚出去。”
    “遵命。”
    神之左眼离开后，罗德里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浮夸吗？”
    他摇摇头，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
    王子的办公桌不像某人那样堆满各种乱七八糟的文件，让人看了就心烦意乱。
    罗德里克每次处理完政务都会让弗兰把所有文件整理归档，有需要时再拿出来。
    因此他的办公桌很整洁，一瓶墨水，一只黑金羽毛笔，以及，
    一张毕业照。
    照片中的自己被大家簇拥在中央，这个位置向来属於最优秀的毕业生，也就是学生会长的位置。
    包括罗德里克在內，所有人都笑得很灿烂，校园生活总是人们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但王子看著照片，脸色却愈发阴冷。
    “母亲曾將神权干政和贵族体制视为王国最大的两颗毒瘤……可在我看来，教会，贵族，都不过是跳樑小丑。”
    这並不是傲慢，如今的王国北境完全被罗德里克掌控，南境拜兰大公在他的攻势下苦苦支撑，东境的大部分贵族被分化瓦解，除开情况特殊的西蒙，二王子其实已经得到了国家大部分的控制权，只要他愿意，一声令下，即刻就能完成四境一统。
    可他並没有，不是他不想，而是没的选择。
    罗德里克森冷的视线扫过毕业照，却並没有停留在某一位同学的身上，而是注视著大伙背后的开阔原野。
    在那里，两条平行的钢轨延绵向远方，
    其上，一架用数节铁皮箱子组装起来造型奇异的载具喷吐著浓烟，行驶而过。
    奥菲斯帝国创造的钢铁之蛇——魔能列车。
    是的，罗德里克没有选择。
    这位天才棋手的对手从来就不是国內那群腐烂的垃圾。
    他们根本不配站上天才的棋盘。
    然而，即便是天才如他，每每回忆起留学时的见闻，都会感到一阵无力。
    罗德里克记得，
    当他第一次他踏上异国的土地，看到完全由平民组成的政府机关时，脑海的困惑；
    当他第一次进入学院的讲堂，学习帝国新颖的战术课程时，內心的震撼；
    当他第一次走上校场，近距离聆听銃炮齐鸣时，灵魂的战慄；
    他更记得，当那些喷吐黑烟的庞然大物，將无数物资和军备运往前线时，
    那震盪心魂的，
    呜————

 第112章 一个普通的士兵

    呜呜呜——
    雄鹰號嘹亮的汽笛声迴荡在根特市的上空，隨之而来的是广播中铁路宪兵队员高亢的呼喊。
    “本次列车抵达终点站根特，请乘客们带上隨身物品，有序下车。”
    “本次列车抵达终点站根特，请乘客们带上隨身物品，有序下车。”
    车门打开，戴著礼帽穿著各色风衣的绅士们挽著他们女伴从这辆豪华列车中走下。
    这里是摩恩和奥菲斯交界线的某座小城市——根特。
    原本这是一座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小镇，住民们以羊毛生產和纺织业过著平淡但足以温饱的生活
    然而，在三年前，当伦蒂姆德的铁轨铺到这里时，一切都改变了。
    这座位於边境，不曾受到工业污染的小镇，以其清新的空气和秀丽的自然景观，成为了帝国中產阶级们的旅游圣地。
    “哎，真不知道这种充满牛粪味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二十四岁的杰米特一边碎碎念著，一边指挥列车停靠。
    他就是刚才广播里的那个声音。
    “这些有钱人脑袋在想什么呢，帝都不是比这里好的多？”
    在根特土生土长的他实在无法理解为啥自家这个连石砖路面都没铺满的乡下地方，竟然能成为奥菲斯五a级风景区。
    在他看来，钢铁森林的格雷，歌声繚绕的钱特，灯火通明的伦蒂姆德，哪个不比根特好啊？
    “哼，明年我一定要申请调去钱特，就算做个检票员都行，反正我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连电影院都没有破地方了。”
    对於自己的家乡，杰米特並没有多少留恋，因为他的亲人早在他当兵时就全家搬去帝都了。
    在奥菲斯，那些自愿入伍踏上卡美洛高墙与魔族拼杀的士兵，国家会给予他们的家人最好的福利。
    房子、钱、土地乃至进入市政厅管理城市的权力。
    伟大的尤里乌斯皇帝陛下將原本只属於贵族的特权收回，下发给每一个帝国子民，造就了这个伟大的国度。
    杰米特自然也是这诸多政策的受益者之一。
    半年前他受伤退役后，便被安排成为了铁路宪兵队的成员。
    这是一支由他们这样退役的老兵所组成，专门负责维护铁路的部队。
    队员们不仅工资高，工作还特別少，可以说是绝对的金饭碗。
    但要得到这只金饭碗那可不容易，要么你得在前线服满五年的兵役，要么就像杰米特这样缺胳膊少眼的提前退役。
    当然了，对於已经获得了这份工作的杰米特而言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现在，这位瞎了一只眼睛少了一条左臂的年轻军士只需要完成轻鬆的工作，双休日带著父母和老婆孩子坐列车去全国各地旅游，尽情地享受平静安寧的生活就够了。
    “呼呼，下班下班。”
    今天一共只来了一辆列车，工作五分钟，摸鱼八小时的杰米特吹著口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只是可惜了你俩，这种生活非你们所愿吧。”
    他用孤零零的右手抚摸著自己唯二的行李，
    一桿入伍时统一配发的格雷20式蒸汽步枪，一把退伍时当做纪念的左轮。
    將老伙计收进箱子，杰米特开始对列车做最后的检查。
    这是必要的步骤，因为总有睡得像死猪一般的乘客忘记下车。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今天又有谁被落下了，嗯？”
    果不其然，他发现了一个用报纸遮著脸的男人，穿著蓝色西装带著领带，一阵阵低沉的鼾声正从报纸后传来。
    “哎，怎么老有这种人。先生，醒醒，快醒醒，列车已经到站了，在这里睡会著凉的。”
    在杰米特连摇带晃地催促下，那名西装男终於悠悠转醒。
    “呃，抱歉，我太困了。”
    他將报纸从头上拿开，露出了一张非常大眾的脸孔。
    “先生，我们镇子的旅店有品质最好的羊奶和温暖的壁炉，您在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好好休息了。”
    虽然对根特没什么感情，但杰米特依旧不忘给家乡增加gdp。
    “好，好。”
    西装男有些浑浑噩噩地回道，伸手去抓身边的行李箱。
    身为军人的杰米特见这傢伙这副疲累的模样，嘆了口气。
    “先生，箱子我替你拿吧，你有预定的旅店吗，我送你过去。”
    说著他就伸手去抓西装男的行李箱。
    “別动！”
    怎料，那个男人突然惊呼出声，脸上困意全无。
    杰米特一愣，隨即眼神猛地沉了下来。
    “先生，你的箱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不，不，没什么没什么的。”
    见这傢伙慌乱的样子，杰米特心中的疑虑愈发的重。
    他从腰上拔出左轮，对著对方喊道：
    “我以铁路宪兵队的名义命令你，打开箱子，接受检查！！”
    “不，士兵先生，我真的没带什么东西，真的！”
    西装男愈发慌张，手脚忙乱想將行李箱拉到身边。
    此刻杰米特已经完全篤定了心里的想法，这个男人肯定是想把违禁物品走私到摩恩王国。
    他冷哼一声，半年的悠閒生活完全没有抹掉他战爭中磨链出来的血性。
    砰！
    隨著一声枪响，行李箱的外壳被打得粉碎，苍蓝的光辉从中爆射而出。
    亮得杰米特一时间被闪到了眼，缓和了一会儿才定睛看去……
    那是一把剑，一把骑士剑，有著如同月下闪耀湖水般的光辉的剑刃。
    他愣住了，这把剑他认识，或者说每一个上过人魔前线的帝国士兵都认识这把剑——
    “无毁的湖光”阿隆戴特。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把剑？不对，不对，不是这种浅薄的问题，这个人是……
    “哎……”
    一声沉闷的嘆息迴荡在空旷的车厢內。
    正是那个西装男人。
    杰米特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如同湖面般平静陈澈的苍色眼眸。
    那双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愧疚。
    “將……將军？”
    杰米特轻轻呼唤，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喉结在发颤。
    “我很抱歉，士兵，这是我的疏忽。”西装男摘下自己的礼帽放於胸前，对著杰米特弯下腰去。
    “不不，您千万別这么说！！”
    杰米特连忙阻止对方，他的动作太急，以至於差点摔上一跤。
    我怎能让您为我这样的人折腰？我怎能？我怎能啊？
    “士兵……”
    西装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悲伤，但迅速收敛起来。
    杰米特用独臂挠了挠头，有些憨厚地嘿嘿笑道：
    “没想到您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也会来我们这只穷乡僻壤。”
    “士兵，你不用……”
    “啊啊，我们这里的羊奶真的很好喝，您一定要尝尝。”
    “…………我一定。”
    “我们这里的毛衣都是用最好的羊毛製成的，前线……现在天气还是忽冷忽热的，您可一定要多买两件穿上。”
    “……我一定。”
    “还有还有，我们这里……我们这里……”
    眼泪从他的脸庞滑落，这个当年被魔族砍掉一条手臂都不眨一下眼睛的坚强青年，此刻已经泣不成声。
    “……前线的战况，真的已经如此糟糕了吗？”
    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西装男，不，兰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气，
    正色道：“卡美洛的高墙屹立不倒。”
    听到这话杰米特才破涕为笑，他抹掉眼泪道：“哈哈，什么嘛，我还以为前线被攻破了呢，都准备好重新上阵了。”
    “士兵……”
    “咳咳，我失態了，將军您肯定累了，先去火绒旅馆吧，就位於镇子中心，那里是我们镇最气派的大旅店。”
    “…………”
    “我还有工作，整个列车还等著我打扫呢，我就不送您了。”
    兰斯洛特闭上苍目点了点头，將剑拾起装入备用的箱子后，走下列车。
    “將军，祝您武运昌隆！！”
    身后传来青年嘹亮的嗓音，他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祝福，那些即將逝去的士兵，都会对自己说同样的话。
    “孩子，你不该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兰斯洛特低声嘆气，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骑士，却也仅仅只是个骑士，他不擅长政客的演技，更不会间谍那样潜伏，就连脸上的乔装都是出发前下属替他做的。
    因此在阿隆戴特被碰到的瞬间才会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车厢內，杰米特像是脱力般地倒在座位上，
    “没想到湖上骑士竟然是长这样的……嗯，那大概不是將军的真容，啊啊，真想看看將军长什么样，一定是个非常帅气的大叔。”
    他看著手里的左轮，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杰米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总能闻到常人感觉不到风险，通俗的讲，就是大局观。
    就是这种天赋帮助他在绞肉机一般的尼伯龙根前线活了下来。
    但任何事都有两面性，有的时候太聪明也並不是好事。
    当他察觉兰斯洛特的身份时，很多不该他这个等级的士兵知道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
    奥菲斯军的最高统帅，坐镇尼伯龙根战线的主將，卡美洛要塞的湖上骑士。
    为何他会离开自己的战线，离开自己的城堡，孤身一人乔装打扮来到这座边远的城市？
    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偏偏是这里，偏偏是帝国和摩恩王国的交界处？
    杰米特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光是湖上骑士出现在两国边境本身就足以引起巨大的政治问题。
    更要命的是，一旦魔族的那位魔帅知晓了如今的卡美洛无人镇守，那后果將不堪设想。
    兰斯洛特的行踪，本不该有任何人知道。
    “哼，现在也没人知道啊~”
    杰米特拉动枪栓，故作轻鬆地吹起口哨。
    將军没有杀他，但他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將军的累赘，成为这个神秘计划的破绽。
    他举起左轮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父母操劳的身影，妻子甜美的笑容，女儿无邪的双眼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却被他一一拋开，
    最终匯聚成一句嘹亮的高呼：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永存！！”
    砰！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第113章 真正的威胁

    砰！
    齐格飞一拳轰在办公桌上，脸色极其难看。
    眼下这个情形他真的做梦都不会想到。
    戈德曼说的真的很对：不管对人还是对事，第一印象都很重要。
    当齐格飞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是青葱的麦田，闻到的是泥土的腥味，听到的是涓流的小溪，
    村民们穿著亚麻长衫，驱赶著牛车耕地。
    村里的广场时不时就能看到少年们拿著木质的长剑和盾牌相互比划。
    恐怕每一个穿越者都会认为，
    啊，我这是来到了中世纪呢。
    他拿著照片的手微微颤抖。
    照片上的那辆装甲列车就像巴掌一样抽得他脸颊生疼。
    提示早就有了，
    为什么香水能从手册里拿出来？
    为什么罗兰看到手枪会毫不意外？
    见鬼，什么他妈该死的中世纪？
    这分明是一个正在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工业革命的时代。
    （啊不，或者应该说是魔导工业革命。）
    （伟大的奥菲斯帝国虽位处贫瘠的北地，人口稀少的同时还要直面魔族的屠刀，但他们仍然走在了时代的第一线，几乎以一国之力挡住了魔军的攻伐。）
    （再看看我们的摩恩王国，这个昔日万族来朝的黄金国度，霸占了整个奇兰最富庶的中央大陆，人口稠密，土地富饶，粮食產粮年年稳居诸国第一，来，让我们看看它在做什么？）
    （噢，上帝啊，他们在內斗，他们在贩卖人口，他们在君权神授，他们在贵族分封……呵呵……）
    齐格飞咧开嘴角，难以遏制地发出阵阵低沉的嘲笑。
    好消息是，现在他终於弄清楚罗德里克的目的了。
    为什么那个天才王子的手段那么急切？
    哎呦，这真不能怪他，你来你比他更急。
    隔壁的邻居在给ak上子弹，而你家只有一群骑马持剑的蠢货贵族，唉，还不巧，你家除了武器外，要钱有钱，要粮要粮……
    正所谓屯粮不囤枪，你家是粮仓；囤枪不囤粮，处处是粮仓。
    这话虽糙，但在理。
    齐格飞用力揉捏著自己的眉心缓解头疼。
    他很喜欢战略模擬游戏的一大原因，就是享受那种前期种田发展科技，后期核弹机甲横扫敌方步骑方阵的快感。
    可他娘现在自己成了被人横扫的那一方，这不就操蛋了。
    眼下的摩恩简直就是当年满清的翻版，啊不对，比那还离谱！
    人家带清好歹还整个了洋务运动挣扎挣扎，这国家倒好，直接躺平了。
    也就那位蔷薇王后天纵奇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打了一场大胜，给这栋摇摇欲坠地破楼续上了命。
    齐格飞举起照片，指了指上面的列车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雷光点点头：“魔能列车，利用火元素魔晶石作为动力，只需要添加魔晶或者让炎法师注入魔力，就能沿著轨道高速奔跑。”
    “嗯？你居然这么了解？”这倒是出乎了齐格飞的意料。
    “这本来就是薇薇安那个女人的发明，不过当时由於种种原因没有实现。”
    啪。
    齐格飞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所谓的各种原因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
    铁路是蔷薇王后设想的系统，却因为王国权力分散，贵族横行，这种烧钱的政策根本下不去。
    魔法的便利让那些脑满肠肥的世袭贵族们变得更加鼠目寸光，根本看不到工业的可怕。
    毕竟当人们可以靠几句咏唱加热食物，靠几张捲轴降低室温，谁会有心情去发明什么电器呢？
    与之相对的那位奥菲斯皇帝早在二十年前就完成了中央集权，在他的统治下，一张魔道铁路网以帝都伦蒂姆德为中心向帝国全境扩散了出去。
    只是有一点齐格飞想不通，他当即追问道：“既然是王后的发明，怎么会落到帝国的手上？”
    “我哪知道？战后谈判又不是我负责的。”麦克维斯耸耸肩，一脸的没心没肺。
    （也是，她的老家在洛斯林德，留在摩恩当差本就是为了守护小公主，至於这个国家变成啥样，关她屁事。）
    齐格飞眉头挑了挑，虽然雷光不知道，但他还有其他方法获取信息。
    他当即打了个响指，召唤出漫游手册开始翻阅。
    从目前的种种情况来看，蔷薇王后漫游者的身份已经確凿无疑。
    既然是漫游者，那她的见闻肯定也被记录进了信息库。
    根据记录：
    光辉纪516年也就是距今十年前，奥菲斯曾经对摩恩发动过一场大规模战爭。
    虽然此前他们也年年会派出部队在摩恩的北境骚扰，但那终究是消耗一下王国的国力，而516年的那一次是货真价实的国战。
    当时摩恩王国的最高指挥官就是那位蔷薇王后，在她的带领下，摩恩军在北境阻滯了奥菲斯的奇袭，成功將对方拉入了最难受的消耗战中。
    而麦克维斯更是在这场战爭中大放异彩，她率领的一千蔷薇骑士潜入帝国境內，以雷霆般的攻势破城无数，更是绕过白夜山脉直接打到了伦蒂姆德的城下。
    “雷光”这个绰號也是在这一战之后得来的。
    总之在当时绝代王后和帝国双璧骑士的活跃下，摩恩这个被奥菲斯压了几十年的原宗主国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战爭的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由精灵女皇蒂塔尼亚出面调停，尤里乌斯皇帝和蔷薇王后在精灵国度洛斯林德开启停战谈判。
    齐格飞接著往下翻，却发现后面已经一片空白………没有记录。
    没有记录？？
    齐格飞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怎么回事？？
    参加会谈的是王后本人，怎么会没有记录？
    难不成她不是漫游者？
    “夏儂，夏儂，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他娘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没屁眼的作者断章一样，看到正精彩部分，裤子都脱了然后就没了。
    齐格飞怎么忍得了这种委屈，立刻在脑海中呼喊没屁眼的史官。
    【漫游者先生，夏儂系统为您服务。】机械的声音即刻响起。
    “不是你，要原版的！很急，速来！”
    【请稍等，正在连接……】
    【叫我干嘛？】
    齐格飞：“……”
    （这傢伙是不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他发现自打第二次阶段任务结束后，这位史官小姐对自己的態度就一天比一天的……呃，大概是混熟了的关係吧，总之那种冷冰冰的营业腔变得越来越少了。
    他强压吐槽的衝动，问道：
    “这后面的內容呢？为什么没了？那个王后难道不是我们的人？？”
    脑海中空灵的女声停顿了一会儿，才用一种俯视一般的语气回道：
    【关於个体薇薇安的所有信息都是最高机密，您无权查阅。】
    （凑你妈！官大了不起啊？）
    “这……好歹告诉我他们谈了些啥吧？”
    虽然想骂娘，但职场老油条齐先生依然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微笑。
    夏儂又沉默了一阵，才道：
    【个体薇薇安將铁路科技作为筹码，换取两国十年和平。】
    “原来如此……”
    齐格飞有所恍然，用自己暂时用不到技术去换取发展的时间吗？
    倒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列车这个东西是需要铁轨才能运转的，
    摩恩境內没有铁路的话，那奥菲斯就算造出来列车也只能將物资运到前线，然后依旧得和王国军打消耗战。
    （不过堂堂铁路运输技术，只换来十年和平未免太亏了，那位无所不能的王后难道不知道怎么议价吗？要换我来这至少……）
    （等等……）
    忽然齐格飞瞳孔一缩，他猛的打开漫游手册，翻到任务栏那一页。
    时间：光辉纪526年3月
    地点：奇兰大陆 摩恩王国 康斯顿伯爵领 康斯顿城
    警告：该段歷史因您的不当操作，原本预计半年內结束的內乱被无限期延长。您有义务修正这段歷史。
    歷史修正：
    收復分裂的东南西北四境公爵领並占领王城昂德索雷斯，终结內乱统一王国。
    时限：三年
    剩余时间：1059天/1095天
    时限！
    时限！
    时限！
    （草！不是只换十年，而是只有十年可换了！！！）
    齐格飞过去从来没在意这个时间限制，在他看来这是夏儂为了鞭策他儘快完成任务才弄出来的限制。
    可如果刚才的猜测没错，那么……
    他握紧拳头，无比阴沉地问道：
    “夏儂，如果我没能在三年內完成任务……会发生什么？”

 第114章 三年后的未来

    也许是歷史崩坏？也许是世界重开？穿越者以命抵罪？
    类似的剧情齐格飞在小说和游戏里都看过不少，但说实话，他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性命要挟。
    以前他在地球还有个齐灵儿牵掛著，但现在妹妹有了杨大老板的照料，唯一的后顾之忧已经没了。
    再加上【雾里看】这个堪称bug一般的意能，就算世界真的毁灭了他也完全不怂。
    【並不会怎样。】夏儂语气平淡，与齐格飞的阴沉肃穆形成了鲜明对比。
    【歷史会继续，世界也不会毁灭。】
    （……这傢伙肯定要说：但是。）
    【但是，漫游者先生，您的任务目標会发生大幅度变化，歷史修正的难度將成倍提高，且不会再有阶段任务系统，在您修正歷史前都必须留在本世界，直至任务完成，或者迎来死亡。】
    齐格飞皱眉思索了一瞬便有了猜测：
    “如果我没再三年內统一摩恩，奇兰大陆的局势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届时我的对手將不再是王国里这些菜逼贵族，而是这个世界的各大列强？”
    【您一直都很敏锐。】史官夏儂一如既往的尊敬体加高姿態。
    齐格飞没有搭理史官小姐话语中的阴阳怪气，而是更加困惑。
    虽然王女的势力现在只缩在这边陲的一角，但从罗德里克的照片和內卫们传来的情报，齐格飞还是了解一些摩恩周边的情况：
    王国的北边自不必说，雄霸北大陆的超级大国奥菲斯已经对摩恩这块人杰地灵的肥沃土地虎视眈眈了很久了；
    南方杂七杂八的小国林立，每天都在上演村长械斗，偶尔也会联起手来入侵一下王国边境，但由於歷代拜兰大公都是武德充沛的人，所以这帮“村长”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而王国的西边是最糟心的，比蒙联邦或者说兽人联邦，连年在西境烧杀抢掠。西蒙大公苦苦支撑多年，多次向王国中枢求援，但由於老国王查理斯是教会的提线木偶，从未向西境派出过一兵一卒。
    等到蔷薇王后上位的时候，西蒙家族早就心灰意冷，现在的西境实际上已经独立了出去，说是西蒙公爵领其实根本就是个公国。
    这就是摩恩的现状，內部分裂，外敌环伺，堪称內忧外患。
    雷光来这里意义：其实就是罗德里克的妥协。
    这位天才王子已经没有余力在应付贵族、教会、外敌的同时，再去对抗齐格飞这样的超常存在了。
    所以，他才会让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麦云长带著照片来找自己。
    哎，你也看到了啊，这国家现在就这样了，你就算带著公主打贏了我也没用，还不如咱俩联手一起想想办法。
    罗德里克这封无字信，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雷光骑士这个人也就等於是见面礼，一方面赶走了身边的“內奸”，同时又给人才稀缺的王女阵营送了一员大將，於情於理齐格飞都不太想继续和罗德里克为敌了。
    他只是不太懂，在这种情况下就算自己遵照史官的指示修正歷史统一王国有什么意义，面对如狼似虎的外敌，尤其是奥菲斯帝国，摩恩统不统一似乎都蹦躂不出什么水呀？
    说到底“修正歷史”这四个字本来就有问题，歷史是客观发生的，何来对错之分，既然没有对错又何必去修正呢？
    夏儂说齐格飞这个野生漫游者的出现导致歷史发生偏差，但换种角度来看，也许自己的出现本身就是歷史的一部分呢？
    这些史官自詡绝对中立，但祂们的做法何尝不是在引导歷史向祂们的期望去发展呢？
    一念至此，齐格飞想就这个问题和夏儂小姐探討探討，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毕竟像这种最核心的秘密夏儂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反而有可能让她更加戒备自己，以后想套话就越来越难了。
    他思来想去，忽然眼珠一转，问道：“夏儂，你让我统一摩恩的目的是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这次沉默了许久，才道：
    【若摩恩无法在三年內回归正轨，那么面对魔族的全面进攻，奇兰大陆將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魔族？”
    这倒是个出乎齐格飞意料的因素。
    摩恩王国身处奇兰中央，四境强敌环伺，但也得到了一个好处。
    那就是魔族不管从那个方向来犯，肯定会有別国先挡灾，不过多半也就是因为没了魔族的威胁，王国才会腐烂至此。
    齐格飞沉吟了一会儿，道：“奥菲斯不是工业化的帝国吗，连他们都挡不住？”
    【您觉得，为什么摩恩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吞併？】
    夏儂语气玩味，她很享受这种在见闻上压倒齐格飞的感觉。
    “嗯……”
    “原来如此。”
    不是奥菲斯不想吞併，而是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对这个腐败的王国大举出兵了。
    （魔族……魔族……）
    齐格飞在心中默念两遍加深印象。
    他对魔族的了解只停留於纸面上以及那位被巴鲁姆克打得灰飞烟灭的亡灵主宰。
    怎么说呢，可能是因为龙血勇者太强了，以至於齐格飞压根感受不到魔族的压迫感，下意识把他们给忽略掉了。
    “可我还是不懂。”
    【漫游者先生，我才刚刚讚赏过您的敏锐。】
    齐格飞嘴角勾勒，他特地把夏儂的本体叫来可不是问那么肤浅的几个问题的。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身为记录歷史之人却要干预歷史？”
    “不管摩恩有没有统一，人类和魔族的战爭最终哪方获胜，对於史官，对於漫游者，对於我们这些天外来客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至少我看不到其中的意义。事实上，不管魔族获胜统治人类还是相反，都可以少一点生灵涂炭，天下大统不是吗？”
    “可你刚才的回答，却让我觉得，你们在刻意挑起战乱……”
    齐格飞抬起头，双目中红光跳跃，图穷匕见。
    “你们这些史官……到底想干嘛呀？”
    【无可奉告。】
    夏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之前那种傲慢的態度此时尽数消失，变作了浓浓的戒备。
    【完成你的任务。】
    甩下这句话后，史官小姐便从脑海中彻底消失。
    “哎呀呀，惹她生气了~”
    套话成功的齐格飞心情大好，丝毫没有被上司穿小鞋的忧虑。
    很多事都弄清楚了，他也有了决断。
    加快脚步三年內帮助小公主统一王国，这期间儘可能加强国力吧。
    至於三年后如何洪水滔天，反正自己也不在了，就交给罗德里克那傢伙操心吧。
    齐格飞看向一旁坐在等著自己开口的雷光骑士。
    虽然在脑海里和夏儂聊了很久，但在现实只过了几分钟，对方並没有察觉出异样，最多也就是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好了。
    他一边收拾起桌上的文件，一边道：“我知道罗德里克的意思了，之后你替我回信，就说，嗯……你的妹妹我会照顾的，勿念。”
    麦克维斯额头青筋鼓动了一下，最后一句话她很不喜欢。
    齐格飞没在意对方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使唤道：
    “过两天就是克琳希德的成人礼，你也去帮忙置办。还有兵营里那些新兵蛋子，你也帮著罗兰一起操练，既然你决定在这里住下了，就別想著能白吃白喝。”
    摩恩律法规定，男子十八岁成人，而女子十六岁成人，贵族家的子女都会在生日那天举办成人礼，一方面是庆祝孩子顺利长大，另一方面也是通过舞会宣布子女正式进入社交圈，
    通俗的讲，就是可以联姻了。
    而克琳希德的成人礼的含义就非常特殊了。
    一方面，这场盛宴是为了庆祝王女殿下成功入主康斯顿城，正式登上摩恩权力的舞台，开始和两位哥哥博弈。
    另一方面，
    这场成人礼的邀请对象是王国全体贵族，克琳希德王女，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成人礼，作为王室的封臣每一位贵族都有前来致贺的义务。
    如今的局势下会有多少贵族还站在克琳希德这棵摇摇欲坠的小树苗身边呢？
    齐格飞不知道，但这场成人礼之后，一切都有分晓。
    少女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生日，却充斥著权术和阴谋，不得不说这是王室子女的悲哀。
    但齐格飞也没办法，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至少自己和大家的祝福是真的。
    对於克琳希德身边的人来说，这只是一场单纯的宴会。
    庆祝小公主长大成人，
    庆祝大家不用再顛沛流离，
    也庆祝勇者大人保护了这座城市。
    雷光冷哼一身，还是乖乖地听话准备出发，毕竟小公主的生日大典必须得好好置办。
    齐格飞看著她离开的背影，还是忍不住多道：
    “我不知道你和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有些事不说出来对方永远不会明白。”
    “你是半精灵，你的生命漫长无垠，而她只是一个人类，她的一生对你来说也许只是眨眼一瞬。”
    “……別给自己留下遗憾。”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类似糟心的寿命论戏码他在地球的漫画上可看过不少。
    然而……
    “嘖，狗拿耗子！”
    砰！
    房门被啪地一下摔上。
    房间內，独留勇者大人嘴角抽搐。

 第115章 裴迪南家的赘婿

    时值四月，正是百齐放的时节，因此在摩恩这个月份也被称为月，
    而月的第一天，属於那个鲜般美丽的少女。
    “喝！”
    庭院开阔的草坪上，罗兰手持木剑挥汗如雨。
    今天是王女殿下的成人礼，梅兰说什么这样的日子不可见刀兵，全军放假一天。
    久违地得到空閒的罗兰便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锻链武艺。
    “呼，静下心。出剑的速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將自身化作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的反覆默念【流星】的真諦。
    而后，他目光一凝，右手猛然握紧，身体如同子弹出膛一般……
    “流星！”
    “罗兰！！！！”
    “呃呜呜呜。”
    摔在草地上，磕了个满嘴泥。
    喊住他的是一个高亢清丽的女声，哪怕只是听声音就能想像出这名女子的样貌，
    那一定是个强势、任性、骄傲的千金大小姐，如同火焰般炙烤著自己的爱人。
    罗兰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他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重逢的时刻的真的来临时，慌乱和愧疚还是压过了喜悦。
    他立刻拍掉衣服上的尘土，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不远处，一名粉色捲髮的美丽女子左手叉腰右手举著遮阳伞，怒气冲冲地瞪视著自己。
    罗兰连忙小跑著上前，从女子的手中接过伞：
    “丽卡，好、好久不见。”
    话语中有著三分试探、三分畏惧、三分期盼和一分喜悦。
    “大家都还好吧，岳父的身体怎么样，小保罗应该会叫妈妈了吧。丽卡，其实我……”
    被称作的丽卡的女人显然不吃这套，樱般的眸子瞥了男人一眼，让后者也许准备了很久的自辩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她摘下右手的蕾丝手套，头也不抬地道：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这……我……”
    “只留了封信就一声不吭地离开，整整半年杳无音讯！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庭吗？你心里还有我吗？”
    女子美眸中泪光闪烁，看得罗兰一阵头晕目眩，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对这一幕。
    “丽卡，你听我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在家庭和君主之间选择了后者？
    无论怎么美化，罗兰都无法否认自己拋妻弃子的事实。
    他是一个优秀得无可挑剔的骑士，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在孩子刚出生三个月，妻子还在產后恢復期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却因为来自王都的一纸詔书毅然决然地离开领地，一走就是大半年。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把编排好的藉口说出来。
    事到如今，谩骂也好责备也罢，都只能接受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没有等来谩骂，反而是一只柔滑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你瘦了好多。”
    罗兰看向妻子，后者的眼神中满是关切和疼惜。
    原本这是再温馨浪漫不过的场景，接下来故事应该是男女主角久別重逢、情不自禁，激情热吻、乾柴烈火，然后镜头一转来到臥室，温香软玉、汁水淋漓。
    可罗兰的心下却是一凉，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了。
    “等，等一下。”
    “本小姐让你胖起来！”
    先前的关切在此刻尽数华为狠厉，丽卡抚摸罗兰的手突然攥紧，一拳轰在自家丈夫的脸上。
    罗兰的身躯以一种非常高难度的姿势在空中旋转了三周半远远地摔了出去。
    安杰丽卡·裴迪南，裴迪南家族的现任当家，五千冬樱军的统帅，在出嫁前有著“南境之”的美名，而现在领民们更愿意称呼她——“铁娘子”。
    “哼~”
    看著自家丈夫快速肿胀起来的脸蛋，安杰丽卡颇为满意地朝著自己粉嫩的拳头吹了口气。
    罗兰捂著脸挣扎站起身，作为一个合格的赘婿，他深知左脸被打后必须主动把右脸凑上去的人生哲理。
    就在这时，一双棕色的马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哈哈哈罗兰，你小子火候还是不到家啊。”
    说话的是一个留著浓密络腮鬍子的中年男人，全身上下的肌肉爆炸性的鼓起，將宽鬆华贵的礼服都撑得有些变形。
    男人威武彪悍的面容和安杰丽嘉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一头樱般的发色和瞳色已然证明了他的身份。
    “咳，岳父大人，您也到了啊。”
    奥托·裴迪南豪迈大笑，用力拍了拍罗兰的肩膀。
    “不错，看得出武艺又有精进，这才是我裴迪南家的女婿。”
    和女儿不同，老伯爵对罗兰的做法並无不满，在他看来男儿自当报效家国，更何况，自家女婿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而且似乎还得到了某些奇遇。
    “你刚才那招被打断的武技是什么，看上去很有意思啊。以你现在的实力想晋升神圣骑士肯定是小菜一碟，怎么著，要不乘著殿下的成人礼把你的神授仪式也一起办了如何？”
    神圣骑士的上限取决他们被赋予的神跡，而能承受多强的神跡则取决於他们在黄金骑士时期对身心的锻链。
    以罗兰的情况，別说是最高位的神跡，奥托甚至觉得自家女婿完全有能力承受两个乃至两个以上的神跡。
    “岳父大人，关於这个问题还有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我想与您和丽卡好好谈谈。”
    “哈哈，好啊，求之不得。”老伯爵爽朗笑道：“行了乖女儿別赌气了，有什么不满夜晚到了床上再狠狠地撒出来！”
    “老爸，你在说什么呀！”安杰丽卡闻言脸色緋红，但还是三步並做两步走上前，毕竟这確实是难得的家族聚会。
    自从內战开始后，王女派別的贵族就被罗德里克挨个分化蚕食，裴迪南家是为数不多自始至终都坚定地站在克琳希德背后的贵族势力。
    罗兰也曾提出过投奔婆家的计划，虽然被齐格飞给否决了，但这也足以看出裴迪南家族的忠诚可靠。
    一家三口找了张石桌坐下，安杰丽卡坐的离自己的丈夫非常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哈哈，看来不管嘴上怎么说，这位年轻娇嫩的小少妇还是非常想念自己的丈夫的。
    罗兰一边有些担忧晚上的自己，一边又沉浸於久违的温馨氛围。
    可当他刚准备开口时，
    一个张扬高调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这场家庭聚会：
    “罗兰，有事让你去做。”
    ………………………………

 第116章 受委屈了

    虽说今天全军放假，但该有的警备是不能少的，倒不如说要比平日里更加注意才行。
    现在，来自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贵族们陆陆续续涌进城內，他们或是真心带著祝福，又或是心怀鬼胎，无论如何提前做好准备总是对的。
    齐格飞就是来找罗兰商量成人礼上安保布置的事宜的。
    不过显然，他来得並不是时候。
    啪！
    奥托老伯爵奋力一拍桌子，大理石制的圆桌剎那间出现了龟裂。
    “你小子瞎啊！看不到我们在说话吗？”
    “罗兰，这个下人是怎么回事？”
    安杰丽卡也蹙起眉头，用手肘顶了顶丈夫的腰眼。
    在外人面前，这位昔日的“南境之”还是非常矜持的。
    但罗兰並没有回话，因为此时的他完全傻眼了。
    他的位置恰好背对著齐格飞，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当他从声音判断出来人的身份时，一切都太迟了。
    自家那个脾气火爆的岳父已经出手了！
    奥托·裴迪南超过一米九的壮实身躯如同山岳般挪到齐格飞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著后者。
    “你是怎么进来的，领主府的卫兵都是干什么饭吃的，这种素质也想护卫王女的殿下安危？”
    裴迪南一家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领主府的內院，整座豪宅景致最好的地方，专门用来招待像裴迪南伯爵这样的vip。
    內院的入口一直都有卫兵把守，平日里除了日常护理绿化的园丁，等閒人等根本进不来。
    眼前这小子一身破烂黑袍，打扮成这种行头的不是盗贼就是乞丐，总之都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可怜齐先生自以为帅气的做旧工艺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竟然是乞丐的象徵。
    齐格飞被这毫无徵兆的狂怒咆哮吼地有些懵逼，良久才缓过神。
    他看向脸色颇为精彩的罗兰，然后指了指杵在自己面前吹鬍子瞪眼的老伯爵：“把他给我挪走。”
    罗兰见梅兰大人居然没有立刻发作当即想上前澄清误会：“岳父大人，这位阁下是……”
    啪！
    一击响彻內院的巴掌。
    奥托没等罗兰把话说完，直接一记大逼斗抽在齐格飞的脑壳上。
    “…………完了。”
    罗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梅兰先生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晃才勉强站稳。
    “噢哟，还有点韧性，罗兰那小子在你这个年纪吃我一巴掌也得晕乎半天呢哈哈哈哈。”
    老伯爵豪迈地哈哈大笑，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齐格飞捂著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由於身份的特殊，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直过著人上人的生活，万万想不到现在只是换个隱蔽点的发色竟然被如此过分的对待，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嗯？你这是什么眼神？哦，你老爸都没打过你是吧？”奥托见对方久久回不过神又是高亢的大笑：“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齐格飞抬起眼，冰冷且认真观察了一阵这个暴力老头，缓缓开口道： “站姿挺拔但两腿分的很开，你是个骑士但更是名军人，右手的手掌有厚茧但左手却没有，你喜欢使用单手武器，但右脚的鞋跟明显比左脚的高，嗯，来自战爭的伤痕，我想这也是你为什么正直壮年却早早让出冬樱伯爵之位的原因，奥托·裴迪南卿。”
    老伯爵明显有些愣神，但还是故作沉稳道： “呃……哦，咳，这不算什么，只要是在这片南境混的，哪有不知道我的大名的。”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 “您的衣物上沾了几根毛，看粗细大概是猫的，不过普通猫咪的毛髮可没有那么长……”
    奥托闻言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衣物，一张脸剎那间变得通红。
    安杰丽卡也察觉出了事情不对，毕竟自己的丈夫这会儿脸都开始绿了。
    她走上前，提起裙摆落落大方地施礼：
    “我是现任冬樱伯爵安杰丽卡·裴迪南，也是罗兰的妻子，请问阁下是？”
    齐格飞转过身，他也不打算打扰这家人团聚了，安保的事情自己来安排，
    至於这个大逼斗，回头再算。
    他挥了挥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王女裙下一走狗罢了。”
    罗兰看著那个远去的背影，眼皮止不住的跳。
    他太了解齐格飞了，这事肯定没结束，这位勇者在小气上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岳父大人多半要倒霉了，弄不好自己也会被波及进去。
    “罗兰，那神神叨叨的臭小子是谁啊？”
    主犯奥托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都做什么。
    罗兰揉了揉太阳穴，事到如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本来由自己替双方引见，四人一起围坐在桌边和和睦睦地商谈王国的未来，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
    但闹到这份上再报出齐格飞的身份，那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他嘆了口气，苦涩地道：“岳父大人，您真的需要改掉这个先动手再动脑的毛病。”

 第117章 紫罗兰

    巨大的宴会厅內，几座水晶吊灯上镶嵌著各色辉石，它们和散发著薰香的蜡烛一起，照亮了偌大的厅堂。
    一张张长条桌上摆放著香煎鮭鱼、黑椒牛排、烤山鸡、烤香肠、奶油焗烤蜗牛、金穗燕麦粥、罗宋汤等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一旁酒柜里还有冰镇的麦酒、洛斯林德葡萄酒和东之东红酒，宾客们可根据喜好隨意挑选。
    身著黑白女僕装的侍女们正忙碌地往返於大厅和厨房之间，而穿著燕尾服的男侍们则端著放高脚杯的盘子，穿梭於打扮地高雅华丽的绅士和女士之间。
    “噢，卢卡~好久不见，我的老伙计。”
    “劳塔？你是劳塔！噢，真的是你！”
    “太阳神在上，自从贵族学院毕业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不，怎么会，还记得我们在足球队被称为一高一快的日子吗，伙计，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回到那段时光，我发誓。”
    “噢，感谢伟大的王女殿下，给了我们重逢的机会。”
    ……
    “哼，没想到这些乡巴佬办的宴会倒是不错，我还以为他们会把烤过的土拨鼠端上来。”
    “闭嘴贾斯帕，別在我用餐的时候提那种噁心的东西，否则我发誓会用我的鞋尖踢你的屁股！”
    “噢，別那么生气嘛我的兄弟，我这也是有感而发，你又不是没看到外面那些脏兮兮的难民，他们闻起来就像是奥菲斯士兵脚上的臭靴子。”
    “行了，给我闭嘴！”
    ……
    “菲利斯女士，今夜的你是如此美丽动人，就像是风来森林里的百灵鸟。”
    “谢谢你的夸讚托普兹男爵，不过类似的话还是留给你的爱人吧。”
    “噢，那个年老丑陋的黄脸婆怎配的上这样的讚誉，菲利斯女士，只有你这样年轻美丽的小姐……”
    “我得失礼地打断你一下，你的爱人现在就在你的身后。”
    “托普兹！！！”
    “噢~太阳神在上啊！”
    ……
    齐格飞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典雅的黑色礼服，胸前別著一块十字的银色胸针，戴著一块水晶单片眼镜，还装模作样的贴了两撇鬍子，正捧著书阅读著，儼然一副文艺青年派头。
    然而他现在的脸色极度扭曲，额头上的青筋膨胀跳跃，隱隱有爆炸的趋势。
    这些见鬼王国贵族总喜欢在一段句子的后面加上奇怪的尾音，以及使用大量无意义的辞藻去修饰一句屁话。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区別化自身和平民，並美其名曰：贵族的交流方式。
    但这种臭毛病齐格飞从来没在克琳希德她们身上看到过，连今天下午裴迪南家的那两位也没有这样的毛病。
    不过看这光景，显然克琳希德他们才是少数的那一类。
    齐格飞发自內心地感谢小公主的口音没有被这个见鬼的风气带歪，否则每天周围都环绕这种该死翻译腔，他真的要在漫游手册里常备两瓶降压药。
    齐格飞不知道的是，並不是克琳希德周围的人没有这样的腔调，而是蔷薇王后手下的人都不被允许这样说话。
    说来好笑，那位无所不能的王后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件事就是纠正身边人的口音，这也能反应出所谓贵族腔到底是多么愚蠢的糟粕。
    就在这时，身后传了一个颇为甜美动听的女声：
    “那个……这位先生，您能告诉我更衣室怎么走吗，呃，我会感谢你的……我发誓。”
    可惜，
    奇怪的语调发音和半生不熟的贵族腔彻底破坏了这份甜美，让齐先生好不容易降下去的血压再次顶到了临界点。
    “噢，这位小姐，如果你再敢用这种见鬼的腔调和我说话，我就把乔治奶奶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塞进你的嘴里，我发誓，我一定会做到！你这个该死的……嗯？”
    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颇为高挑的少女，身段丰满五官立体，是標准的奥菲斯人长相。
    一头深蓝长发优雅地盘於脑后，耳饰、项链和戒指都闪烁著亮眼的光泽，衬托著她的美貌，但最有吸引力的，还是那双紫色的眼眸，神秘、澄澈、幽邃宛如两颗剔透的紫水晶，眼角的一颗泪痣更是给她带来了少女罕有的嫵媚，恐怕任何男性只要看到这双眼睛都会情不自禁的沉陷进去吧。
    “噢，尊敬的女士，如果您不介意就让在下为您带路，这片地，我很熟。”
    齐格飞一改先前的嫌恶，满脸笑容回答道。
    对於美女，他一向有著灵活的底线。
    “抱歉，打扰到你看书了，我的同伴还没到，我不太擅长摩恩语，所以……”
    紫眸少女磕磕巴巴地解释著，看来她目前是一个人。
    “不用在意，只是一本没什么营养的小说书。”齐格飞隨手將书放到旁边的位置，装模作样地捏了捏自己的假鬍子笑呵呵道：“请问我能有幸得知你的芳名吗？”
    少女捂著嘴轻笑道：“我叫薇尔莉特，是受王女殿下邀请来这里演出的。”
    （薇尔莉特，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嗯，她说她是来演出的，演出？）
    突然一个名字闪过齐格飞的脑海，
    “你是紫罗兰剧团的那个薇尔莉特？那个歌剧之，小提琴演奏大师？”
    要问这个世界的维也纳在哪，毫无疑问是“圣咏之城”钱特，那里是音乐之都，所有音乐家和吟游诗人们的圣地，只要是对音乐有所追求的人都將在圣咏大厅开办音乐会当做自己职业生涯的最高目標。
    而就在两年前，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达成了多少老音乐家毕生都难以企及的夙愿，少女以个人身份在圣咏大厅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音乐会，全场座无虚席。
    那一天，钱特市的白鸽伴隨著少女悠扬的提琴声盘旋在圣咏大厅的上空，远处，真理之神教堂的钟声久久迴荡，仿佛在庆祝一位音乐女神的诞生。
    （见鬼！苏珊那个败家娘们到底了多少钱把她请来的？？？）
    齐老板的表情又开始扭曲了，他是吩咐过苏珊要儘可能把成人礼办的盛大，但也不至於把最当红的女明星也请过来啊，这片酬得多少啊？
    薇尔莉特並没注意到齐格飞的异常，而是低下头，脸上有点泛红：“这都是他们的吹捧，不能当真的。”
    （是不是吹捧，回头我看看帐单就知道了……）
    齐格飞心里在滴血，但脸上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那我马上带你去更衣室。”
    按照流程规划，王女会在乐队的伴奏中登场，这位紫罗兰小姐多半就是乐队的核心了。
    將这名礼貌懂事又美丽动人的女音乐家送入更衣室后，齐格飞垂头丧气地回到宴会厅。
    “哎，也不知道这次宴会要多少钱……早知道就不办得那么盛大了，生日而已有蛋糕不就好了嘛，乐队伴奏什么的真是太奢侈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要找更衣室怎么会来问我？这种事问侍卫不是更方便吗？”
    齐格飞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他將原因归咎到自己长得帅，这是最有可能的。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几分钟，他摸了摸一旁的座位，却发现摸了个空。
    “嗯？我的小说呢？”
    …………
    更衣室內，
    紫眸少女抚摸著那本小说，棕色的封皮上用摩恩语印著：基督山伯爵
    著者：大齐格
    少女精致的眉头微微蹙起，略显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不是这本……”

 第118章 带作家「大齐格」

    盛装打扮的克琳希德站在休息室內，只等外面的宾客用餐完毕就是她的隆重登场。
    原本这个仪式是由一个贵妇人牵著贵族少女的手，將她介绍给来宾。而够资格作王女殿下的介绍人的只有她的母亲或者四大公爵夫人了。
    但很显然，如今她们都不可能来给这位落魄公主祝寿。
    不过小公主的脸上並见不到难过落寞的神色，她不在乎有多少假惺惺的贵族来道贺，她只在乎那些最珍视人，他们来了就够了，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地为自己举办如此隆重的生日派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克琳希德今天穿著能够凸显身体曲线的束身胸衣，鲜红的长裙上绣著一朵朵盛放的蔷薇，据说当年蔷薇王后还是贵族少女时，也是以类似的打扮登上社交圈的。
    她看著镜子中妆容靚丽明艷的自己，樱唇微微勾勒，低低自语道：“一会儿，他会来邀请我跳舞吗”
    就在这时，卡塔丽娜敲门走了进来，出声讚美道：
    “殿下，该登场了，您的美丽胜过今晚所有人。”
    话虽这么说，但小虎妞今天作为王女的伴侍打扮得也是格外细致，黑色典雅的礼服穿在她身上不仅没有喧宾夺主，反而给这野性的丫头增添了几分少有的静謐。
    克琳希德深吸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微笑，她將戴著白纱手套的手递给闺蜜。
    她们走出休息室，走进宴会大厅，走向最前方的高台。
    在乐队悠扬的伴奏中，在一道道惊艷的目光中，少女鬆开闺蜜的手，走至高台边缘。
    没有他人的介绍，没有贵妇的引领，王女独自一人地站在上面，迎来了自己正式踏入王国社交圈的这一天。
    她面向所有宾客，清甜的嗓音响彻了整座宴会厅：
    “我的城市刚刚经歷了一场动乱，我的国家目前依然正处战乱，但至暗时刻已经过去，我已在其中看到了真切的希望。”
    “此时此刻，我只想感谢大家不远千里到来，希望大家能够享受这个晚上。”
    台下的眾贵族纷纷举杯，
    “王女殿下万岁！”
    “摩恩万岁！”
    “殿下，生日快乐！”罗兰、达伦、麦克维斯等人喊得尤其卖力。
    “小公主，欢迎来到成年人的舞台~”角落中的齐格飞对著台上轻轻举了一下酒杯，用谁都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或真心或敷衍的祝福声夹杂在一起传到克琳希德的耳中。
    她轻攥裙角，低下了头：
    “也谢谢你们为我准备的这一切。”
    窗外，各色的烟准时升空，拖著流光溢彩的尾线，在夜幕中炸出一团团灿烂的光辉。
    砰！砰！砰！
    光辉纪526年月1日，王女克琳希德成年了。
    …………
    之后便是例行的舞会环节了，说白了也就是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互诉衷肠的时间，齐格飞时不时就能看到有那么几对等不及从大厅后门走出，跑去了幽暗寧静的內院。
    单身狗的齐先生自然是没有这种艷福的，他倒是想乘著舞会泡泡贵族妞来个一夜春情。
    但很可惜，虽然他以前混社会的时候有在夜店当过男公关，非常擅长探戈，但来这次宴会的贵族小姐们基本都名有主，他也就只有看看的份。
    正当他思量著要不要去请克琳希德跳舞时，耳边传来了某个变態骑士的声音：
    “嘿，小猫咪要不要和我跳一支热情的桑巴呀~”
    “噢~美丽的小姐，这个坠饰和你雪白的脖颈真是格外搭配，我能亲它一口吗？当然，我说的是你的脖子~”
    “女士，请別这么说，你依旧如此美丽动人根本看不出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如果可以我想邀请你一起夜游內院，你意下如何？”
    齐格飞看著那个二逼熟练穿梭於人群之间，挑逗著少女们乃至少妇们，脸皮不由得有些痉挛。
    “这个得意忘形的白痴！”
    得亏今天是克琳希德的生日，这货不敢做的太过分，最多就是过过嘴癮，要换成一般贵族少女的成人礼，这会儿指不定已经闹出什么骚乱了。
    “就她这直白的方式能泡到妞才有鬼。”前职业男公关齐格飞表示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苏珊引著一个深蓝长发的紫眸少女走了过来。
    “阁……咳，先生，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齐格飞转过头便看见了之前那个找自己问路的少女，有些意外地道：“怎么了吗？”
    “是这样的，这位薇尔莉特小姐是您忠实的读者，一直想见您一面，恰好这次她的剧团路过附近，我就邀请他们为舞会伴奏。”
    苏珊一边说著一边隱蔽地朝齐格飞使眼色，齐老板是何等的人精，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紫罗兰剧团当红女星自己为了追星特意低价出演，自己得好好陪陪这位大客户唄。
    可是……有点奇怪
    “薇尔莉特小姐，这位就是大齐格先生，《基督山伯爵》的作者。”
    紫眸的美丽少女身体极为僵硬的朝齐格飞大鞠一躬，哆哆嗦嗦地从包里拿出一本棕色封皮的书，甜美的声音都在颤抖：
    “初次见面，大齐格老师，我，我一直都是您的读者！《唐吉坷德》《百年孤独》《浮士德》当然还有《基督山伯爵》，您的每一部作品都是最顶尖的文学著作，请，请您给我签名！！”
    如各位所见，书，当然是抄的，蔷薇王后基本上吃完了所有穿越者的福利，留给齐老板就只有文学这块蛋糕了。
    不过他抄的著作在封建的摩恩王国大多被视为反动，很难卖的出去，反而在奥菲斯大受欢迎，“大齐格”这个恶搞出来的笔名如今是帝国文坛最璀璨的一颗新星。
    齐格飞认真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头髮、首饰、眼睛、泪痣……
    （是她，没错啊……怎么回事？？）
    见大齐格老师半天没有签名的意思，少女脸色逐渐涨红，隱隱有要哭出来的架势。
    齐格飞这才嘴角勾勒，从薇尔莉特的手中接过笔和书，大手一挥，瀟洒飘逸的“大齐格”便出现在在小说的封面上。
    “抱歉，薇尔莉特小姐，我被震撼到了，像我这样只会卖弄笔桿的穷书生居然能得到歌剧之、音乐女神的垂青，我才是感到荣幸的那个。”
    “不不，您不要这么说，这都是他们的吹捧，不能当真的。”少女脸蛋泛红，將签名本紧紧抱在怀里，嘴角露出了甜甜微笑。
    （奇怪……连应对都一模一样？？）
    齐格飞的內心缓缓下沉著，但脸上却一点不显，他趁著少女沉浸在喜悦中，凑近苏珊的耳边悄声道：“去把今晚的来客名单列出来。”
    苏珊是多么聪明的女人，一听语气就知道情况不对，当即点点头也不出声，平稳但飞快地离开了。
    齐格飞又敲了三下右手边的长桌，长桌下即刻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大人我在。”
    “波波，都看到了吧？”
    “是，很奇怪。”
    “知道该做什么吗？”
    “明白！”
    吩咐完任务，齐格飞这才重新掛上笑容，走到紫眸美丽少女面前，向她伸出右手。
    “不知，我是否有幸请最美的音乐之共舞一曲呢？”
    “是，我非常乐意！！”
    薇尔莉特僵硬地递上左手，她应该是很擅长的跳舞的，但在偶像的面前还能不能表现得像舞台上那么游刃有余就不得而知了。
    ……
    “噢，亲爱的你快看！”
    “太阳神在上，那简直就是两只天鹅。”
    事实证明，齐格飞的担忧是完全没必要的，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刻，这位名叫薇尔莉特的少女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从羞涩的追星女孩摇身一变为控制全场的歌剧女王。
    二人从开始混跡在人群之中，到后来整个舞会中心就只剩下了他们，隨著不同的音乐节奏，不断变化著舞步，时而像平湖里推涌的波浪，时而又像卷在旋风里的青叶，急速飞旋……
    周围不断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但两位表演者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大齐格先生，没想到您的舞跳地也那么好。”
    “哈哈是吗，其实我光是能够跟上你的节奏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一直希望，希望能和您见上一面，您的作品不止一次鼓励我从低谷中站起来，不只是我，帝国的子民都非常喜爱您的作品。”
    （呃，他们喜欢的应该是大仲马、海明威、莎士比亚等等的作品）
    “呵呵，我感到很荣幸。”
    “大齐格先生，我想……我想请您加入我们的剧团！我们有最专业的演员將您的作品表演成歌剧，我会您的作品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像您这样的人不该待在这样的边陲一角！请您跟我来！”
    音乐在此时停止，四周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当然谁都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对话，更没人注意到少女那堪称狂热一般的表白。
    齐格飞与薇尔莉特的紫眸对视良久，这姑娘的话语发自真心，这一点他的冷读术可以保证，他沉声道：
    “我真的很感激你的好意，薇尔莉特小姐。”
    “啊……”
    “但是。”他的目光转暗，一时间仇恨、愤怒、悲伤、不甘无数复杂的情绪同时浮现在那双灰色的眸子里，齐格飞惨然一笑道：“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么伟大的人。”
    “大齐格先生……”薇尔莉特一时有些语塞，她没想到眼前的儒雅帅气的男人竟然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可这却反而坚定了少女的决心，她正色道：“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薇尔莉特离开后，撩了半天啥也没撩到的雷光骑士走了过来，神圣骑士的超强感官和来自电磁屏障的特殊能力总能让她察觉到常人注意不到的信息。
    “这样好吗，那姑娘是真的很欣赏你，你们梅兰居然会放走到手的鸭子，真是水仙开。”
    齐格飞斜了一眼对方，没搭理那句见鬼的歇后语，反正多半又是王后教的，他冷哼一声道：
    “一个坚强、风趣、才华横溢的男人，面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却有著一段神秘悲惨的过去，你知道对於情竇初开的少女这样的男人有多致命吗？”
    “雷光，你记住，仰慕的存在离自己太近反而会打破爱的幻想，始终保持神秘的要素才是pu……才是恋爱的关键，简单来说现在要做的不是强推而是，牵扯！”
    “…………”
    “………………”
    半精灵雷光被彻底震撼了，她再一次意识到梅兰真的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生物，他们居然研究出了一套专门用来欺骗少女的理论体系。
    齐格飞看著陷入茫然的半精灵，鄙夷地哼了一声，刚准备抬脚离开，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齐格飞先生，所以您现在是在和她牵扯吗？”
    那也是个非常甜美的声音，完全不输给薇尔莉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这个声音听起来一直都让人感到暖洋洋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冷呢？
    齐先生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僵硬的转过身，站在那里的，是被自己彻底忘在脑后的，今晚的女主角。
    王女笑语盈盈，可粉嫩拳头却攥地极紧，隱约间还有青筋暴起，
    她再次开口，声音温柔却没有半点温度：
    “齐格飞先生，您在和她牵扯吗？”

 第119章 王女的威严

    （哎呦，坏了坏了完全把她给忘了！）
    带作家大齐格先生的额头渐渐沁出一层冷汗，眼皮飞快跳跃，生存的本能正在疯狂提醒他：
    快跑！
    克琳希德笑容灿烂地走至男人的跟前，斜四十五度抬头望著对方的眼睛：
    “麻烦您解释一下【牵扯】具体是要做什么呢？您是准备康復后就去那个女孩的剧团当编剧吗？是吗？是这样吗？”
    （呜哇~好嚇人，这，这丫头生气起来这么恐怖的吗？）
    齐格飞怀疑如果自己点头承认，一发金黄的火球將会立刻出现在眼前，把自己炸回病床上。
    （总，总之，这里先拉扯一下。）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不，我还没有离开南境的计划。再说当编剧什么的，怎么看都不適合我，请放心殿下，我说出的话从不食言，在你登上王位前，我都不会离开你。”
    （怎么样！）
    他不留痕跡地观察著女孩的表情。
    克琳希德脸上流露出思考的神色，片刻后忽然眼前一亮，啪地合拢手掌：
    “啊，我知道了！您现在对我说的这些，就是所谓的【牵扯】吧。”
    （怎么会不管用？？？）
    齐格飞汗毛倒竖，脸色都开始发白了。
    甜言蜜语配合【欺人之谈】的威能照理来说应该无往不利啊，刚刚那个薇尔莉特不就著了道？
    【友情提示，个体克琳希德拥有看破谎言的能力。】夏儂非常恰到好处的出现解释道。
    （见鬼！我都忘了这姑娘还有这项特技来著。）
    早在第一次遇到克琳希德的那天晚上，齐格飞就在对方的信息资料中看到过这项能力，只不过他一向没怎么在意，该怎么骗还是怎么骗，没想到反噬竟来得如此突然。
    【友情提示二，我会將您此刻的见闻同步给您的同伴杨静。】
    “你要是帮不上忙就把嘴闭上！”
    这个见鬼的史官看自己笑话的时候从来没迟到过。
    “齐格飞先生想必是一个人感到寂寞。”
    “啊不是，倒也没那么寂寞……”
    王女的脸上依旧掛著没有温度的笑容，她將视线投向后方正在悄悄开溜的雷光。
    “麦克维斯小姐看来也是非常无聊呢，已经有不少女士来找我投诉你了哦。”
    “啊……我……这……”
    雷光这会儿也没了过往的伶牙俐齿，在这女孩面前她一直都不太抬得起头。
    “既然二位那么有空閒就和我一起去向客人们打招呼吧~”
    “是……是。”
    齐格飞和麦克维斯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埋怨。
    一个感觉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的倒霉蛋，另一个觉得都是因为对方的错才导致老板的心情这么坏，
    但无论如何，从这一刻起，来宾中的女性朋友確实安寧了不少。
    王女带著一男一女两个贴身护卫与贵宾们一一寒暄问候，內容无非是听对方吹嘘自己將领地治理得多么多么好，百姓多么安居乐业，请殿下不用担心云云。
    克琳希德也老道地附和著这些没营养的屁话，偶尔还会隱蔽地拋出橄欖枝，让齐格飞颇感震惊。
    当然，想都知道不会有几个傻子愿意坐上王女这条破船，即便真的有那么几个做出了口头宣誓，也是奉承的谎言，克琳希德和齐格飞都不是隨便就能糊弄的主。
    有一件事王女没发现，但齐格飞却注意到了，来客的眾多贵族中有些並不是第一次见面。
    当初在康斯顿的奴隶拍卖会上那些被自己嚇跑的贵族里有几位也出现在这次的宴会，他们自以为手脚乾净，殊不知自己的信息早就被漫游手册看光了。
    但齐格飞目前並没有对他们出手的打算，虽然这些小贵族实力低微，封地少的可怜，但背后要么连著拜兰大公，要么繫著罗德里克，这俩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一圈走下来，真正还对王女抱有忠诚之心的贵族，也只有罗兰的老丈人家，冬樱伯爵——裴迪南家族了。
    不过这在预料之中，原本奥托和安杰丽卡就打算来这里商討今后的事，成人礼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藉口罢了。
    “哈哈哈，小希德来了，快让叔叔好好看看你。”一米九二浑身腱子肉的奥托手持酒瓶哈哈大笑。
    “奥托叔叔，好久不见了。”假笑了全场的克琳希德也在此刻露出真心的喜悦。
    “当年我还在骑士团那会儿，你就那么点大，现在都出落的那么亭亭玉立了。”老伯爵露出了追思之色：“哈哈，不瞒你说，你刚才在台上讲话的样子，真的让我看到了你母亲的影子……哎，这半年苦了你这丫头了。”
    奥托下意识地將女孩的成长归咎到逃亡生活中。
    克琳希德眼帘低垂，轻轻一笑：
    “谢谢您，这是对我最高的讚赏。”
    齐格飞在后面望著这温馨的叔侄相见，心里却在想著一点都不温馨的事。
    （这老傢伙还欠我一击巴掌，一会儿用什么方式让他补上呢？）
    小气的勇者已经在捉摸著身份曝光后，对方会有什么表情了，那一定非常精彩。
    “小希德，不给叔叔介绍一下你身后这位吗？”
    奥托其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王女身后的两位，一位是自己的老熟人，过去同属蔷薇骑士团的副团长。
    另一位虽然贴著鬍子，但不就是中午那个臭屁的年轻人吗？他问了罗兰好几次对方的身份，但罗兰那小子支支吾吾地闷了半天，愣是放不出一个屁。
    “嗯？”克琳希德闻言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奥托叔叔您说笑了，我身后哪有人？”
    齐格飞：“…………”
    雷光：“…………”
    送走了满脸困惑的裴迪南老伯爵，宾客们的宴会也到了尾声。
    说是“宾客们的宴会”是因为“主人的宴会”还没结束，等把这些贵族们送走后，伙伴们会给小公主正式庆祝生日，像是一场小小的生日派对。
    这是齐格飞的主意，毕竟之前的宴会与其说是庆祝生日，倒更像是各方面的利益交换，以这种方式迎来成年日，女孩未免太过可怜。
    齐格飞一边看著少女重新走向高台宣布本次宴会的结束，一边思量著今晚发生的事。
    （小公主的成人礼算是有条不紊地结束了……）
    “虽有不舍，但任何晚会都有结束的时候。”
    （但……那个叫薇尔莉特的女孩是怎么回事？到最后波波都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
    “我代表摩恩王室再次感谢大家的到来。”
    （难道是我的记忆出错了？没道理啊……我確实见过她两次。）
    “但很抱歉，各位暂时还不能离开这座宅院。”
    （可能性有两种，要么她失忆了，要么就是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就在刚才，我的朋友发现在座的各位中，混有亡灵教团的邪教徒。”
    （可……这有可能吗？？）
    “我以摩恩王国第一王位继承人的名义暂时扣押所有人！请各位来宾，配合我们的调查！”
    （嗯，从刚才开始就好吵，发生什么事吗？）
    （…………）
    （……等等，这丫头刚刚说了什么？？？？）
    齐格飞猛然抬起头，惊愕地发现场上的局势已经突变。
    大批的卫兵涌进宴会厅，將这里围地水泄不通。
    贵族们或慌乱愤怒地互相瞪著彼此，有些脑子灵光地则紧紧注视著台上，手指已经悄悄地摸上了隨身的匕首。
    一瞬间，齐格飞感受到了好几道针尖般的视线直勾勾刺向自己，
    有一脸茫然的卡塔丽娜，有满目骇然的罗兰，有不敢置信的雷光，几乎是同时，王女阵营的所有同伴都將目光投了过来，所有人都將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当成了自己。
    而下一刻，
    又几乎是同时，
    眾人的惊讶和困惑齐刷刷地变成了惊讶加恐惧，
    因为他们发现，那位总是智珠在握算计著所有人的勇者，正用和他们一样茫然呆滯的目光看向台上，
    看向那个笑容温和的美丽少女。

 第120章 你们都是邪教徒

    齐格飞此时的內心已经完全被震撼给填满了。
    他甚至一度出现了克琳希德是不是被人掉包了这样荒谬的猜测。
    但在经歷了最初短暂的茫然无措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小丫头究竟在想什么。
    资源，资源！
    军队的组建需要资源，城市的建设需要资源，人民的幸福也需要资源，如今的康斯顿城处处都需要资源，而在这个时代获取资源的方式只有两种，
    种田，和掠夺。
    前者齐格飞一直在著重准备，后者他也不是没想过，倒不如说他本就更倾向於效率更高的掠夺，这座康斯顿城实际上也是抢来的。
    在这个国家，绝大部分的土地和財富都被掌控在贵族们的手里，但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把这群脑满肠肥的蠢货聚集起来，来个釜底抽薪，那……
    类似这样的白日梦齐格飞做过很多次，但奈何自家的实力薄弱，康斯顿城的事本身就是个无法再演的奇蹟，这种梦也就只能在脑袋里想想。
    可小公主本人似乎並不这么认为，她几乎瞒著所有人，自己利用了自己的成人礼。
    这位一直以来都表现的温柔谦和弱不禁风的少女，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一张嘴就要把所有到场的贵族，一口吞掉！
    “臥槽……”
    心中百转千回的齐格飞，纵有万般言语，最终出口时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看著少女那温婉却坚定的侧脸，他突然有些恍惚。
    不知何时，昔日那个在小教堂无助落泪的女孩，竟然已经成长至此。
    他不知道克琳希德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但这显然不重要了，那个女孩迈出了自己都没敢踏出的那一步，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这样的做法是对是错，一切都等到之后再说，现在我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王女殿下，您最好能给出大家都满意的解释！”一名头髮微卷的青年贵族怒目而视：“做出这样的暴行您认为公爵大人会视而不见吗？”
    这里的公爵大人指的自然是拜兰大公，摩恩南境真正的统治者，坐拥十万大军的超级大贵族。
    克琳希德捂嘴轻笑道：“斯图亚特先生，我只是为了找出混入晚会的邪教徒，这是我身为王族和圣女的义务，请放心，我对各位並无恶意。”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邪教徒！！）
    名叫斯图亚特的年轻子爵气极反笑，撒谎也不打打腹稿，如果那些阴沟洞里的臭老鼠真的有能力混入堂堂太阳圣女的成人礼，那他们也不至於被教会打压得那么惨。
    （这小毛丫头到底哪来的自信？就凭这点城卫兵就能镇压住场上的贵族？占领了几座乡野村镇就真把自己当蔷薇王后了？）
    斯图亚特沉下心神，微微躬身逼迫自己露出笑容道：
    “殿下，我想这一定是个误会，您的宴会上怎么会混入邪教徒呢？”说著他开始释放出阵阵魔力波动：“当然，如果您真的找出潜伏起来的邪教徒，我，我们，一定会为您剷除邪恶。”
    像是跟隨著他的步调一般，周围的几个贵族纷纷释放出不寻常的气势。
    他们用这样的行为警告著台上的少女：在场的贵族都是职阶者，而不是任你宰杀的羔羊；
    更用这样的举动提醒著摩恩王室：如今的路德维希不再是昔日的黄金家族，而你克琳希德，更不是蔷薇王后！
    斯图亚特子爵的嘴角不自觉地开始勾勒，他已经能想像出这个高贵的公主向自己道歉的场景。
    克琳希德脸色並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没办法找出邪教徒。”
    “哈哈，那就让卫兵们退下吧，刚才的事就当是殿下给大家开的一个玩笑，小女孩总是有任性的权力不是吗？”
    斯图亚特明褒暗讽地给出台阶，视线却和周遭的贵族们一一接触，他们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嘲笑和幸灾乐祸。
    只要王女做出妥协，那么今晚之后，摩恩王室最后一点脸面將被撕下，过去由那位王后撑起来的最后一点余威也会消耗殆尽。
    然而克琳希德却摇摇头道：“我確实没能力抓出邪教徒，但我的朋友可以。”
    “朋友？”斯图亚特皱起眉头。
    （这个所谓的朋友难道就是她的底气？）
    （哼，无非就是一个想上位想疯了的幕僚。）
    他转而一笑道：“那能否请他出面，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他真的能找出邪教徒，我愿意亲自替殿下解忧！”
    “啊~当然，阔別一个多月，斯图亚特子爵，你还好吗？”
    一个男人，他就像只幽灵一般浮现在少女的背后，露出半截身子。
    “依稀记得我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条金穗街，也是这样的一个宴会大厅。我记得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漆黑的头髮宛若夜幕，深暗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在极力掩饰著嘲弄和讽刺。
    这个声音是那么熟悉，斯图亚特子爵在听到的瞬间全身上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那是这个一个多月来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的中声音，
    梦里这个声音的主人手捧著两颗人头，沐浴血雨，用无比张扬的语气宣告：
    “斯图亚特子爵、莫尔顿男爵、贝內特斯先生、普林霍尔神父等等等等各位该死的垃圾们，
    你们的事情我都记下了，如果你们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提及今晚你们看到的事情，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会比这两个人还要悽惨。不用回答，闭上你们的嘴。
    现在你们有十秒钟的时间抱著你们的脑袋，装作惊慌失措地样子从这里滚出去。
    十秒钟之后还没走的……”
    “死。”
    梦境中的那张脸与现实重叠在一起，
    剎那间，齐格飞的瞳孔变得一片血红，恐怖的龙威如同海啸般席捲了整个宴会大厅，將所有喧闹、所有嘈杂压得再无声息。
    与雷光那战后，经歷了生死一线的齐格飞已经可以自由地释放部分龙威，那个叫作【龙血沸腾】的特殊状態也突破了10%的峰值。
    “梅……梅兰？”
    斯图亚特喉咙乾涩，两个音节吐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形。
    （见鬼……见鬼！见鬼！见鬼！这个怪物为什么还在康斯顿啊？那场拍卖会结束后他就一直没离开过吗？不对……不对！那个在拍卖会上天价拍下蔷薇骑士盾的少女……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斯图亚特子爵的脸色愈发苍白，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个男人从阴影中走出，走到台前，和王女並排站到一起。
    所有人都仰起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这一幕，
    那个传奇家族，永远中立的梅兰，此刻站到了王女克琳希德的身后。
    齐格飞冰冷地扫视了一圈台下，而后嘴角咧开，笑容前所未有的狰狞：
    “鹰眼告诉我，你们都是邪教徒！”

 第121章 齐格飞的戒备

    无情冷漠的话语迴荡在豪华的宴会厅內，就像北地永不融化的坚冰將室內的气温骤降到了零下，恐惧开始扩散。
    “污衊！！这是污衊！！！”
    “你可是勇者家族的后裔，你怎么可以连同王室做出这样的事？”
    “罗德里克殿下和几位大公爵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暴行！”
    “等……等等，我愿意效忠，王女殿下，霍灵顿家族愿意成为您的后盾！”
    嘈杂声四起，贵族们可都不傻，事到如今怎么可能看不出王女在打什么算盘，所谓的成人礼从一开始就是陷阱，捕杀猎物的陷阱，至於猎物，当然就是他们自己。
    一时间，场上的贵族分为了好几个圈子，有愤怒指责的，有恫疑虚喝的，有道德绑架的，更有见风使舵临阵倒戈的。
    齐格飞扫视著这丑陋的眾生相，心里竟然升起了感嘆。
    这些腐朽的国之蠹虫或许並不聪明，但却无一例外都很精明。
    他们或许不会自己製作蛋糕，但却知道如何保住手中的蛋糕。
    想在他们的手中夺走利益，无疑是非常艰难的，这一点连当年的蔷薇王后都没能做到。
    王后的身份给了那位漫游者最高的起点和无上的权力，让她可以自由地以自己的心意建设国家。
    但这同时也是枷锁，摩恩王室的权力终究建立在分封贵族们身上，牵一髮而动全身，对他们开刀无异於对自己开刀。这也是为什么蔷薇王后绝代风华却也没能一扫沉疴的原因。
    “她必须在你们制定的规则中对付你们，而我和她有个本质上的区別。”
    齐格飞笑容阴冷，双眼眯成一线：“我不需要遵守规则。”
    台下有些贵族见抗议无果，便悄悄地靠近窗户，想要趁著混乱藉机逃遁。只要出了这座领主府，大庭广眾之下，王女的人就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四两重，可一旦上了称千斤都打不住。
    现如今只要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王都的那位二王子殿下正在千方百计地削弱贵族的势力，可即便是他也不敢明著来。
    但克琳希德王女，这毛才刚长齐的丫头居然仗著有梅兰家族撑腰直接就动手了，这还得了，真要让她得了王位自己还怎么活？
    今天的事关起门来一切风平浪静，可如果抖出去了，那些原本还站在王女这边的贵族將会全部倒向大王子，以那位拜兰大公的手腕，为了安抚人心確立威严，定然会放下与罗德里克的对峙，优先出兵灭掉这座边陲小城。
    因此，这些平日里最爱勾心斗角的贵族们此刻罕见地出现了同一个想法：
    “只要逃出去一个就是成功！”
    但，他们能想到的齐格飞怎么可能想不到。
    “今晚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状，放开嗓子高吼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要我亲自下手吗！”
    惊愕中的罗兰被这一吼顿时回了神，他是个耿直的骑士，到现在他都看不懂台上的那两位到底想做什么，但看不懂也无所谓，王女殿下和梅兰先生的意志不会有错，他们怎么指挥，自己便怎么做。
    黄金骑士从腰间拔出长剑指向空中，用洪亮的声音指挥道：
    “一队二队，封堵前后门！卡塔丽娜配合我挡住所有靠近窗户的人！”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踩著长桌从上方一跃而过挡在了四散的人群前。
    “此路不通。”
    那些正在冲向窗户的贵族顿时剎住了脚步。
    倒不是罗兰有多大的威慑力，比起台上的那位，区区一个黄金骑士还嚇不住这些人均大骑士的贵族老爷。
    他们畏惧的是罗兰的剑，成人礼上所有人禁止携带武器入內，充其量也只能在腰间配一把装饰用的匕首，罗兰作为自己人当然不用遵守规则，但这些贵族老爷们此时可是两手空空，用肉体硬抗黄金骑士的剑？那也太蠢了。
    卡塔丽娜和安杰丽卡也在此时赶来，两个漂亮的姑娘像是说好的一样统一將礼裙高高扎起，露出丰满有力的修长大腿。
    小虎妞更是连高跟鞋都不知道丟到哪去了，就这样赤裸著双足和安杰丽卡一左一右站在罗兰的两旁，脸上满是那种“又能开冲”的兴奋。
    五位有著大骑士实力的贵族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摆出战阵，想要同时对付王国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两位骑士，各自为战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斯图亚特子爵也和两位擅长魔法的贵族一起站在后排，准备隨时提供魔法支援。
    大厅內的人群在此时大体分成了三波，小部分对自己实力有自信的人在窗前与罗兰三人对峙，这条路比较危险可一旦突破成功就能直接从庭院直通领主府的大门。
    而大部分贵族正在全力衝击宴会厅的出口，这里有著大量卫兵堵截，但个体实力较弱，狭窄的空间无法让他们组成战阵，是相对安全且隨著时间的推移一定能衝破的关卡。
    还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则待在原地优哉游哉地看戏，没错，就是裴迪南老伯爵。
    奥托一手啃著鸡腿，一手拿著酒瓶，时不时高呼著给自家女婿加油打气，时不时伸出脚拌一下逃窜过来的贵族老爷，喝得醉醺醺的他巴不得场面在热闹一点，最好台上那个臭屁的小子也下来一起打，嗯？臭屁小子？？
    让我们把后知后觉的老伯爵放到一边，这时一直站在克琳希德身后的麦克维斯此时也按捺不住了。
    她扭动脖子，脊椎伴隨著跳跃的雷霆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脆响，雷光骑士即將加入战场。
    可她刚踏前一步，一只手便拦在身前。
    “你別动。”
    齐格飞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雷光依旧通过脑电波感知到了这位勇者此时的心情。
    “你在警戒什么？”
    她感到很困惑。
    场上的局势乍一看似乎很胶著，可事实上贵族们根本翻不起什么浪，哪怕齐格飞·梅兰不出手，光是自己一个就能在顷刻间镇压所有人，更別说奥托那个老鬼还在看戏呢。
    既然如此，勇者究竟在戒备什么？有什么东西能让堂堂勇者如此重视？
    雷光没等来回答，但还是收敛起气息，上前两步挡在克琳希德的身前。
    齐格飞来回扫视著台下的纷乱，一会儿看向出口，一会儿望向罗兰的方向，像是在把控全局一般。
    但实际上，他此刻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某个女孩的身上。
    那个女孩面露紧张，紫色的双眸的微微闪烁，被剧团的同伴们团团围在中间。
    紫罗兰剧团，这支来自奥菲斯声名在外的剧团这次受邀出席摩恩王女的成人礼，作为伴奏的乐队目睹了所有的经过。
    他们倒霉地被捲入了王国的家务事，不过看他们举止毫无慌乱的样子，显然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只要像往常一样將剧团之星薇尔莉特小姐保护好，等著风波过去就行了。
    然而，这些人越是训练有素，齐格飞对他们戒备就越深。
    他靠近克琳希德，用只有对方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殿下，退后两步。”
    小公主一直笑意盈盈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对自己这次的小计划非常满意，一直等著齐格飞来夸自己呢，可听这话头，似乎要出意外？
    “哦……”
    她应了一声，还是听话地从台前退下。
    可就在克琳希德转身的一剎那，后方传来一阵女子的惨叫，以及，
    罗兰几乎歇斯底里的怒號：
    “丽卡！！！”
    王女猛地回过头，
    她看到，原本站在自己身前的麦克维斯已经化作一道青色雷霆暴射而去；
    她看到，齐格飞先生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看到，不远处，那个粉色头髮的美丽女子的左手连著肩膀被整个切下，
    断肢正飞向空中，滴撒的鲜血將大块地毯染得通红！
    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少女都让无法理解:
    “誒？”

 第122章 乱战

    数分钟前，
    罗兰举剑格开眼前一位贵族的攻击，又闪电般抬腿將从侧面袭来的敌人踢飞。美丽的冬樱伯爵安杰丽卡与自己的丈夫背靠背，互相守护著对方的后背。
    卡塔丽娜则完全进入了衝锋状態，只要看到有人靠近窗户的位置，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直接撞过去。
    一时间，这些由大骑士和魔法师组成的贵族们竟然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罗兰扭动手腕，长剑在空气中轻轻摇动。
    他並没有携带杜兰达尔，不过要对付这些乌合之眾也用不上那把幻剑。
    贵族们的攻势並称不上凶猛，毕竟他们都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哪怕后方有斯图亚特等人的魔法支援，也很难对罗兰他们造成威胁，
    本该是这样的……
    斯图亚特子爵狂躁地抓了把头髮，他一边不间断地咏唱魔法支援前排的同伴，一边不时地望向高台之上，那个幽灵般的黑色身影。
    （他怎么还不出手？难道还有什么阴谋吗？）
    亲歷拍卖会事件斯图亚特很清楚，台上那位梅兰到底有多恐怖，一旦他亲自下场，那么自己等人將再无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一咬牙，对著身边的两位魔法师贵族道：
    “二位，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兰伯特卿，你用地魔法全力阻碍那个女骑士，这位女士，我们一起……”
    说到这里，斯图亚特子爵的话却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认识这名女性。
    身为一个合格的年轻贵族，他早就把王国所有家族的故事和成员倒背如流，毕竟所谓的贵族，就是要在各种宴会上熟练地吹捧对方家族的光辉歷史。
    可，摩恩的贵族圈中有这个人吗？
    他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对方一阵，终於在记忆的角落里回想起了对方的面容。
    唐娜·帕梅拉，帕梅拉老男爵的大女儿，这次代替年迈的父亲前来参加王女的成人礼。
    帕梅拉家族的领地位於东境的边缘，和康斯顿领一样都是王国最偏僻的地方，前者更只是个小小的男爵家族，確实很容易被人忽视。
    但斯图亚特子爵还是回忆了起来，一是因为斯图亚特也是东境的贵族，二是因为他確实为了在社交圈中获得人气而做足了功课。
    可最重要的，是他在两年前曾经见过这位唐娜女士，
    在对方的葬礼上。
    难以言喻的寒意缠住了斯图亚特的全身，让他竟忘记了危急的局势，木然地开口道：
    “你……你是唐娜小姐？”
    那名贵族女士闻言，轻轻地转过头，和斯图亚特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有著桃心状的奇异瞳孔。
    剎那间，子爵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一阵眩晕。
    “呼~我已经选择了最不容易被察觉的身份了。”
    唐娜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却美妙至极，就像是丝丝电流一般钻进斯图亚特的耳蜗，让他的身心一阵酥麻。
    子爵一阵踉蹌，当他晃晃悠悠地重新站稳时，双眼中已没有了半分神采。
    “既然如此，你就为我而死吧~”
    “当然，我之所爱。”
    斯图亚特呆滯的回应，转身挥舞著拳头朝罗兰就撞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
    同伴看见斯图亚特身为魔法师竟然直接衝到一线都错愕不已，这是想逃命想疯了？
    罗兰眉头一皱，也感到困惑。
    这个年轻子爵的攻击毫无章法可言，根本就不是接受过格斗训练的那种魔战士，只是一个肉体孱弱的法师，他怎么敢只身一人扑上来？找死吗？
    困惑归困惑，但罗兰却一点都没大意，他旋转长剑，打算用剑身將对方打昏。
    可就在斯图亚特扑来的一瞬间，一股冰冷到骨子里的幻痛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侧。
    杀意？？敌袭！！！
    罗兰条件反射立刻侧身格挡，可斯图亚特已然近在眼前。
    双眼无神的子爵面露狂热，一把將罗兰抱住，用双手双脚死死地锁住了对方的上半身。
    “该死！”
    罗兰怒喝一声全身发力，斯图亚特的四肢顿时被震得扭曲喷血，却依然像是锁链一般绑在自己的身上。
    另一侧，那个散发著恐怖杀意的人接踵而至。
    来人抬起脸庞，容顏俏丽嫵媚，一双桃色眼眸秋波颤动，看得人心神荡漾。
    罗兰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榔头敲了一下，眼前一片空白。
    但他毕竟是黄金骑士，没有因此失去思考能力。
    （这个女人我没见过！宴会的邀请名单里根本没有她，是谁？不对，那双眼睛，她不是人！）
    仅仅一瞬，这位意志坚如磐石的黄金骑士便恢復清明，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刀，
    那把长刀被握在女人的……不对，那把刀长在这个女人的手上！
    罗兰的瞳孔猛得睁大：
    “魔族！变形怪！！”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长刀已经向下劈落。
    预想中的疼痛並没有到来……
    那个粉色的身影在千钧一髮之际，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安杰丽卡·裴迪南，那是他的妻子。
    那个被他丟下了半年，却依然愿意为他挡刀的女人。
    浓烈的温热喷溅在罗兰的脸上，骑士悲痛的吶喊响彻领主府。
    “安杰丽卡！！！”
    “我的女儿！！”
    奥托目眥欲裂，醉意全消。
    事情发生的毫无徵兆，电光火石间局势骤然顛倒，別说是他就连当事人之一的罗兰都没反应过来。
    老伯爵全身肌肉爆炸般的鼓起，脚下地板炸裂，如同炮弹般冲了出去。
    罗兰一剑斩下斯图亚特的手臂，身体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凶手而去。
    武技【流星】！
    而比他们二人更快的，是麦克维斯。
    她在看到斯图亚特的异常举动时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异变发生的前一剎那，她便悍然出手。
    只是就连身经百战的雷光骑士也不会料到，安杰丽卡竟然会挡在丈夫的身前。
    硕大冈格尼尔无数电弧缠绕其上，眨眼便出现在了女人的头顶，
    这一刻，领主府內三名最强大的骑士联合出手，
    目標，魔族！
    “唐娜”性感的粉唇微翘，令人骨头髮麻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啊，不要伤害我~我投降了~”
    老伯爵前冲的身体猛然一滯，****顶起，老脸立时臊得通红。
    罗兰更是直接从流光状態中退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身上也出现了和奥托一样的反应。
    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只有雷光，冈格尼尔毫无犹豫的刺出，和“唐娜”变成刀锋的手臂撞在一起，摩擦出大片火星。
    麦克维斯就感觉自己握枪的手臂一阵发麻，长枪都差点脱手。
    （这傢伙力气怎么那么大？s级？难道是ss级？）
    她的心中惊疑不定，一个至少s级以上的强者混入了成人礼，居然没人发现？
    “你別动。”齐格飞低沉的警告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不对，梅兰早就知道！他一直在戒备这样的事情发生！）
    雷光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高台，黑髮的男人矗立在那里目光儘是森冷。
    齐格飞轻轻拍了两下克琳希德颤抖的肩膀，柔声道：
    “別自责，这不怪你。”
    確实不能怪王女，谁都不会预料到好好的宴会里竟然混著这样的怪物，哪怕是齐格飞自己都警戒错了对象。
    “殿下，当务之急是先用您的神术治疗安杰丽卡女士。”
    “好，好的。”
    小公主咬了咬嘴唇，从台上一跃而下，飞奔向昏迷的安杰丽卡。
    齐格飞依旧站在台上，没有动作，不是他不想下场，而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的战斗力全部建立在他人的认知上，就算用【雾里看】模仿出巴鲁姆克的力量，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只有要一个人不相信，幻象就无法成为现实。
    但，基本的虚张声势还是做的到的。
    齐格飞的头髮开始渐渐变得雪白，竖瞳赤红如血，背后一对虚幻的龙翼伸展，在空气中微微扇动。
    他踏前一步，声音裹挟著龙威震盪空气，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你们退下。”
    一时间，全场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高台。
    “这，是传闻中那个白髮的勇者？”
    “这一代的勇者还是梅兰？”
    “等，等一下，那王女殿下岂不是勇者的同伴？”
    “呵呵，我到底在挣扎些什么啊……”
    或错愕或迷茫或绝望的窃窃私语瀰漫在宴会厅內，所有贵族都在此刻放弃了抵抗。
    除了，那只变形怪。
    “唐娜”从容不迫的脸上终於露出了惊恐，以及一点点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直接撇下雷光，转身跳向窗户，那举动就像只受惊的兔子。
    麦克维斯眉毛一拧，炽烈的电光噼啪炸响，一头青发如同钢针般竖起。
    她將手中的冈格尼尔奋力掷出，
    “唐娜”敏锐地侧身闪躲，巨大的攻城矛擦过她的腰侧打破窗户落在庭院的土地上，溅起大片尘土。
    她刚准备继续向前，却顿住了脚步，面露震惊。
    庭院中全身缠绕著雷电的麦克维斯缓步走来，而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冈格尼尔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背后。
    “不理解吗？这招叫【鸣神】，莫说你，台上那位都吃过这招的亏。”
    雷光笑容凶猛，双眼中杀意翻腾：
    “打伤我徒弟的老婆，还想走？”
    “唐娜”面色微沉，却没有回应对方，而是看向后面，
    这一看，她差点踉蹌个跟头。
    高台之上，白髮勇者左手捧著一本书，而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朴素无华的长剑，炽烈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红光正在飞速朝著那柄剑匯聚而去。
    “圣剑……”
    没时间过多思考，“唐娜”银牙一咬，转身一头钻进门口的人群之中。
    雷光紧跟其后，可放眼望去，哪还有“唐娜”的影子？
    她用力一跺脚，怒骂道：
    “嘖，该死的变形怪，你以为自己逃得了吗？”
    齐格飞收起用【雾里看】假扮出来的样貌，再次变回了黑髮黑瞳的模样。
    毕竟目的已经达到，继续装模作样就没必要了。
    他看向漫游手册，眉头不由得皱了一下，因为上面显示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名字，
    “莉莉丝？”

 第123章 找到你了

    “梦魔女王”莉莉丝
    女 102岁
    种族：奇美拉（梦魘女妖、变形怪、恶魔）
    阵营：混沌
    梦魔王庭的现王，稀世罕见的三血统奇美拉。父亲是恶魔王庭四位【魔鬼大公】之一的墨菲斯特，母亲是梦魘女妖和变形怪的混血。得天独厚的血统让这只年轻的小梦魔与诸王们平起平坐。
    专精：魅惑89％，演技69％，诈术53％
    天赋：【完美的变形】【游梦者】【墮落之语】
    神跡：不详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a
    幸运：a
    领导力：b
    综合评价：s++
    备註：漫游者先生，如今您是她唯一的克星。
    看著手册上的数据，齐格飞一颗心渐渐下沉。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从亡灵主宰的事情后，他就一直试图把勇者、梅兰、漫游者，三个身份通过头髮瞳色等外貌特徵区別开来。
    这不是他中二病作祟吃饱了撑了没事干，就是因为会出现眼前这样的事情。
    三个身份，三种定位，自然要面对的敌人也不同。
    身为漫游者的齐格飞只需要对付两位王子和部分贵族势力。
    可如果作为梅兰，那对手就变成了疯狂的邪教徒，或者像麦克维斯这样战斗狂；
    不过以上这些齐格飞还能勉强应付。
    但当他以勇者的身份出现时，那上门的敌人就是那些根本无法对抗的超常存在了，
    比如不死之王，比如梦魔女王，再比如……魔王。
    诚然，梅兰和勇者的身份给他提供了超乎想像的便利性，但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两重身份带来的危险性已经远远超出了它们能带来的益处。
    齐格飞握了握拳头，在眾人或畏惧或期待的目光中走下台。
    不远处，老伯爵和罗兰焦急地围在面无人色的安杰丽卡身边，克琳希德十指交握，低低念诵著什么，金色的流光从她的身上涌出，匯向那触目惊心的伤痕。
    太阳的神术最擅长瞬间治疗，安杰丽卡分离的左手在神术的作用下快速接合，脸上也一点点恢復血色。
    齐格飞收回视线，有太阳圣女在，冬樱伯爵的命应该是丟不了的。
    他走到脸色铁青的雷光身边，目光扫视著面前骚乱的人群：
    “能用你的能力分辨出来吗？”
    “不行，所有人的情绪都一样。”麦克维斯摇摇头。
    如果把人群的情绪比作水面，想在平静的湖面上找出一点涟漪非常简单，可现在这片湖上浪潮汹涌，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惊弓之鸟，这种情况下想找人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他们要找的是一只变形怪。
    “变形怪只需要猎物的一滴血就能完全变形成对方的样子，不仅仅是形態外貌相同，连气味、习惯、魔力波动都一样，甚至连记忆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继承。”
    说著她意味深长的看了齐格飞一眼。
    （世界上能分辨变形怪的只有梅兰的【鹰眼】，可他却放任敌人潜入宴会造成这么大的动乱，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齐格飞注意到了雷光的眼神，他用鼻子都猜出这娘们正在脑补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心中不由得一阵抽搐。
    （不！我没有什么阴谋啊！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傢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心里这么吶喊著，但他脸上却一点不显。
    “不是变形怪，这是一只奇美拉，梦魘女妖加恶魔加变形怪的杂种。”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嘴角勾勒：“哦对了，她似乎还是梦魔王庭的领袖呢~”
    “什么？！”雷光青色的眼瞳骤然收缩：“那傢伙是梦魔之王？”
    她回想起刚才那次对碰，心中恍然。
    三位强大的骑士联手却半点便宜都没捞到，自己的重矛甚至都差点脱手，传闻魔族诸王每一位都是ss级的怪物，【魔王】的候选人。
    这样的东西竟然出现在摩恩？出现在人类的腹地？
    （对了，尼科勒也是出现在这座城市，见鬼！这康斯顿城是中邪了吗，怎么什么东西都往这里跑？）
    突然雷光像是想到了什么惊愕地抬头：“这就是你一直留在康斯顿的原因？”
    齐格飞没承认也没否认，而是径直走向人群，
    贵族们嚇得纷纷避让，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齐格飞左右望了一眼，忽然高声喊道：
    “莉莉丝！”
    周围的贵族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议论起来。
    “莉莉丝是谁？有人认识吗？”
    “哪位小姐叫莉莉丝，勇者大人喊你。”
    “什么小姐，勇者大人要找的肯定是邪教徒啊！”
    “就是，別躲在我们之间，赶紧滚出来，该死的邪教徒！”
    齐格飞没理睬这群见风使舵的贵族，双眼从每个人的脸上划过，用冷读术观察著他们的表情。
    很遗憾，他並没有看到有谁表现异常。
    或者说，每个人表现都很异常，尤其是当自己靠近时，他们脸上的惊恐和慌张都会成倍增长，要光看表情，每个人都像是莉莉丝。
    齐格飞不是真的梅兰，自然没有【鹰眼】这种外掛，可这不代表他就无法分辨变形怪。
    他打了个响指，白光一闪，漫游手册出现在他的手掌。
    正如手册上的备註所说，现在，他是莉莉丝唯一的克星。
    雷光静静地跟在勇者的背后，目光注视对方挺拔的背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见鬼的男人此刻真的非常有安全感。
    如果今天齐格飞不在场，光凭自己等人必然会被这只恐怖的奇美拉全灭。
    同时拥有梦魔、恶魔、变形怪三项种族天赋的魔族，这种怪物別说见了，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
    齐格飞捧著手册，周遭贵族的名字不断的浮现在书页上，漫游手册虽然无法提供具有时效性的信息，但却可以查出对方的真名，无论对方乔装变化什么样都骗不过这面书型照妖镜。
    周围的贵族们紧张地看著他，心中拼命向太阳神祈祷，希望这个怪胎不要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
    终於齐格飞在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面前顿住脚步。
    这个中年男人脖子上围著一张完整的雪貂皮，一头金髮谢顶，只有几根毛还顽强地贴著头皮，支撑著贵族最后的体面。
    霍灵顿伯爵见到勇者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一张油腻的圆脸顿时变得惨白。
    “勇者大人，我，我不是邪教徒啊，您不能冤枉好人啊！”
    齐格飞默不作声，只有一双幽黑的眸子注视著他，眼神中满是戏謔。
    霍灵顿被盯得头皮发麻，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发了疯地辩解道：
    “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啊！对，对了，我的朋友，他们都能为作证的！”
    “尤尔！我是忠实太阳神教徒你是知道的！每年初我们都会一起去大圣堂接受洗礼，你快告诉勇者我不是邪教徒！”
    “黛安娜，黛安娜，帮帮我！以我们的关係你是最懂我的！黛安娜你去哪？黛安娜！！！”
    “见鬼，你们快点说啊！！我不是邪教徒！！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
    霍灵顿伯爵惊恐地咆哮，他绝望地发现那些平日里与他谈笑风生互相吹捧的贵族朋友，那些在夜晚与他交织缠绵甜言蜜语的女士小姐，此刻像是躲瘟神一般逃开，將他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个真空的圆圈。
    “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了。”
    “我听说霍灵顿伯爵的府上，经常有戴著兜帽看不见脸的人出入。”
    “那肯定是邪教徒！”
    “勇者大人，快杀了他！！”
    听著周围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霍灵顿的脸色愈发苍白，他嘴唇哆嗦，近乎无力地解释道：“我，我真的不是邪教徒……”
    齐格飞伸出右手，笑著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霍灵顿嚇得浑身一颤，险些跌倒在地，当他准备就地跪下求饶时，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
    “有灰尘，先生。”
    “灰……灰尘？”
    “是的，灰尘。”
    齐格飞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贵族们，收敛笑意转身离开。
    恐怖的压力顿时消失，霍灵顿脱力般的一屁股摔在地上，如同浮出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喘著粗气，汗腺此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迅速浸透衣衫。
    他闭上双眼，劫后余生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却在这时，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低语：
    “你这条围脖很好看，哪买的？”
    霍灵顿与霍灵顿脖子上的貂皮围巾竟同时睁开眼，四只惊恐的眼瞳中，黑髮男人的脸大得不可思议。
    “啊~找到你了。”

 第124章 莉莉丝的日记

    光辉纪526年芽月6日
    明天就要出发去摩恩王国了，人家决定从今天写日记，听说正经人类都会写这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算啦~写了再说。希望历法没算错。
    光辉纪526年芽月7日
    卡美洛要塞的守卫也不过如此嘛，人家变成奥菲斯的士兵一下就混进来了，轻鬆轻鬆~~魔帅怎么连这种都搞不定，嗯~也是，不然也不会同意那种要求了。话说他真的好帅哦，也不知道床上的天国副君是什么样的~
    我刚刚魅惑了一个胖富商，这下食物和载具都有了，就让他的商队送我去摩恩吧~
    光辉纪526年芽月8日
    人类的造物真是太神奇了，这种叫做魔能列车的东西居然可以跑得那么快，还能运输这么多物资！唔，难怪我们老打不过他们。
    光辉纪526年芽月9日
    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总算到摩恩的边境了。
    好奇怪，我听说摩恩王国才是人类的大本营，可为什么这里比奥菲斯落后这么多呢？没有列车也没有銃炮，这里的人竟然还在坐马车，哎，人家也得换乘马车了，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南境啊？
    光辉纪526年芽月10日
    哈哈哈，我只是伸了伸腿那个胖子就憋不住了，这么多天下来他瘦了好多，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呀~
    我求了他一下，他立刻屁顛屁顛地包下了传送阵，不用坐马车咯~虽然当食粮实在不够格，不过他真的很有钱呢。
    光辉纪526年芽月11日
    昨天晚上我就抵达康斯顿城了，虽然魔力的味道已经快消失了，但尼科勒那个老傢伙確实曾经降临在这里，然后被杀了……虽然不太可能被发现，但我还是小心点好。
    说起来那个胖子真的爱上我了，还要把一半家產给我呢~哈哈哈，不过人家拒绝，他太丑了，看在他给我当钱包的份上，我就留他一条命吧~
    我进入了一个卫兵的梦里，他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我读取了他的记忆。勇者的特徵为白髮红瞳，目前依旧身处城中，似乎就在新领主府休养。
    嘻嘻！运气真好，这个卫兵竟然就是负责把守领主府的，那就做我的奴僕吧~
    光辉纪526年芽月12日
    看起来那位勇者也不好受，圣剑断了，自己也受了重伤，尼科勒那个老傢伙干得不错嘛~不过他似乎改换了容貌，可恶，人类真狡猾！
    有意思，我找到了一个死灵法师，他们居然还没被清扫乾净，既然没死那就让我利用一下吧~
    光辉纪526年芽月13日
    那个卫兵没查到谁是勇者，但他有个猜测对象。嗯~得试探一下，说起来贫民窟还有几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让昨天那个死灵法师上吧~尼科勒，要在地狱保佑你的眷属哦~~
    光辉纪526年芽月14日
    今天控制了一家叫“如蜜”的娼馆。奇怪，人类女性明明不需要吸食精气为什么要服侍男人呢？
    不过这里实在很適合我，食物永远都不缺，嗯！就把这里当成大本营吧。
    我刚刚看到一个被搞得浑身淤青的女人被守卫从后门丟了出去，看样子患了好几种性病，皮肤都溃烂了，大概是活不下去了。
    人类真是很有意思，他们对自己的同类比对我们还凶狠，真想切开他们的脑袋看看究竟在想什么？
    光辉纪526年芽月15日
    目標对象第一次走出领主府，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勇者，但有试探一下的价值。
    哼，这个死灵法师真没用，临死前居然还想把人家供出来，我可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可惜，那个人只用了魔导銃，根本看不出深浅，还是得继续观察……
    我怀疑这傢伙脑袋有问题，他居然在贫民窟这种满地污秽的地方睡午觉！真是无法想像，他真的是勇者吗？
    光辉纪526年芽月16日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我听说昨天下午城门口爆发了一场大战，雷光骑士和圣女之间的衝突，我有感受到波动，甚至还闻到了和尼德霍格那条肥龙类似的气息！
    但这些不重要，诡异的是那个男人竟然也出现在战场上！
    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著他在贫民窟睡了一个下午根本没离开过！除了醒来时莫名其妙喊了一句“好疼”没有任何异常。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我得再小心点，绝不能暴露自己。
    光辉纪526年芽月20日
    我的奴僕源源不断地把领主府的消息带给我，但都没什么价值。雷光快被饿死了管我什么事？巴力遭到了非人的对待……呃，巴力是谁啊？
    那个男人经常会跟在太阳圣女的身边，根本不像勇者，倒像个大臣。
    据说他在领主府的工作就是处理政务，“如蜜”的客人有些甚至叫他什么宰相？这似乎是人类国家里最高级官员的称呼……
    虽然这话由人家来说有点奇怪，但勇者不去对抗魔族竟然留在这里当国家大臣，是不是有些太离谱了？？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了，或许真正的勇者早就离开了南境。
    光辉纪526年芽月23日
    今天依旧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如蜜”又发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女孩生了病，治不好的那种，老板似乎想隱瞒病情把她卖掉，开的价格特別低只需要三个银摩恩。
    哈哈，闹市区一只猪崽都要五个银摩恩呢！
    哎呀，还真有人买了，是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呃，他没问题吧，我根本看不见他还剩多少精气，不过那个女孩也活不了多久了，才十九岁真是太可惜了~
    作为一个善良的梦魔，我还是祝他们生活性福，百年好合~
    光辉纪526年芽月25日
    我发现一件事，那个男人每次出行手上一定会捧著一本书，本来我以为他是个好学的人，可这么多天他手上的书从来没变过……
    说起来，说起来那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神秘客也有这样的习惯。
    他到底在看什么啊？得想个办法把那本书弄来看看。
    光辉纪526年芽月27日
    那个老头回来闹事了，前俩天买回家的女孩一下就死了。
    哎呀，换我我也生气呀，这都还没用几次就，啊，那好像是他的女儿……
    ……他被守卫狠狠打了一顿，头破血流的也要死了，连我这个梦魔都看不下去了呢~
    至少让你做个好梦吧，和你的女儿一起，健健康康地在梦里，团圆吧。
    光辉纪526年芽月28日
    家被抄了！
    一大群士兵把“如蜜”围得水泄不通！
    哎呀，糟了糟了，我的奴僕似乎暴露了，这两天確实太张扬了被抓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祝他升上太阳的神国，嘻嘻，如果他还有机会的话。
    嗯，我？人家早就变成云雀溜了呀~?
    光辉纪526年芽月29日
    大后天是太阳圣女的成人礼，领主府的大门会向来自各地的贵族们敞开，这是个机会。
    那个男人一定会出现在宴会上，我也许可以想办法接近他探探虚实。
    如果他真的不是勇者我也就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该回去和魔帅生孩子咯~
    光辉纪526年芽月31日
    我准备好了邀请函和虚假的身份，都很保险不会被发现。
    呼，还是有些紧张。
    莉莉丝，你可以的！
    你是梦魔王庭最年轻的领袖，三血统的奇美拉，魔鬼大公的女儿，天国副君的未婚妻，未来的魔王！
    你会引领魔族跨入新的时代！
    万事俱备，只等明天了……
    祝我一路顺风。
    啪！
    日记本被合拢。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写出来的心里话还能叫心里话吗？”
    齐格飞翘著二郎腿，低头看向被缚魔锁五大绑的莉莉丝。
    “下贱。”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第125章 齐格飞的刑具（4k）

    齐格飞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方面他很慌，非常慌。
    虽然他现在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脚尖都在发抖。
    这个女人是谁？
    啊~梦魔王庭之主，魔族最高级別的存在之一。
    她的出现意味什么？
    太好了~魔族最高层的那些怪物已经注意到我了。
    “……”
    （不妙，不妙啊！我就是个冒牌货，亡灵主宰也不是我杀的，寻仇也不能来找我呀！！）
    另一方面，齐格飞又感到一丝庆幸。
    莉莉丝很强，比雷光还强，可她终究没有达到ss级，能被反魔法矿石製成的缚魔锁捆住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跑来的又是尼科勒那种怪物，那自己就得和王女殿下一起去太阳神那里报到了，毕竟这次可没有巴鲁姆克大哥上號代打。
    而且这魅魔不知从哪听信的传闻，居然什么话都往日记里写，这不仅解开了齐格飞很多疑惑，还得知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这女人是肯定不能放走的，让这傢伙回去报信，那我真的得等死了。可我要怎么处理她呢？）
    （让法芙娜看管她？……算了，不现实。）
    （这傢伙千般手段，恐怕整个王国都挑不出几个人能看住她，难道真的一直套著锁放在我身边？不行，我也顶不住啊……）
    齐格飞微抬下巴，视线在莉莉丝的身体上来回游走。
    （话说回来，这傢伙穿的是渔网服吗？简直就是魅魔啊，不对，她就是魅魔吧。真想………………一番。）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眼白竟开始有些充血。
    【漫游者先生，请注意您的情绪。】
    空灵机械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炸响，齐格飞猛然回过神，脸色剎那间就阴沉了下来。
    “你是真不怕死啊？”
    被绑的严严实实地莉莉丝脸色一白，慌忙解释道：
    “不是的，我们的魅惑是天生的，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啊。”
    事到如今她还哪敢轻举妄动，眼前这位可是把亡灵主宰都干掉了，要捏死自己怕是比捏死蚂蚁也难不了多少。
    莉莉丝缩著身子，她根本没料到这一任的勇者居然还是梅兰，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根本不会来试探什么身份。
    没有任何一只变形怪能在【鹰眼】的注视下隱秘身形，那是神的伟力，诸神赐予梅兰家族的权能。
    就在那双黑眸与自己对上视线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个男人早就已经发现了自己，这次的宴会从一开始就是为她而设计的局！
    齐格飞观察了一会儿对方的表情，確认没有撒谎这才缓和脸色道：
    “你们的兵力，王庭之主的情报，魔帅的计划之类的，反正你肯定不会说。”
    他走上前提起莉莉丝脖子上的锁链。
    少女发出一声吃痛的娇呼，身体被整个拎了起来，胸前那对儿硕大的事物一阵摇晃。
    “跟我走。”
    …………
    潮湿的石壁上只有几盏蜡烛艰难地提供著光源，齐格飞牵著莉莉丝一路来到地牢。
    看守这里的卫兵大都被遣散了，魅魔的天赋实在可怕比起【欺人之谈】怕是也不逞多让，他无法保证士兵们不会眼冒爱心，吐著舌头朝自己砍来。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莉莉丝声音娇弱，似是恐慌却更像勾引挑逗。
    “你不会真的忍心把人家关在这种地方吧？”
    她走上前，不知死活地拉了拉齐格飞的袖口，低头抬眼望向对方。
    齐格飞额头青筋乱跳，他有一种强烈的衝动，想把这个女人反手摁在石壁上，从后面把她给上了。
    但理性告诉他，真要这么做自己多半也凉了。
    “去见你的一个熟人。”齐格飞冷漠回应。
    “熟人？”
    莉莉丝有些困惑，她在这里哪有熟人啊？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二人已经来到一处宽阔的牢房。
    说是牢房有点奇怪，这里没有铁柵栏只有一座座竖放的极为狭长的方形铁皮箱子。
    砰砰砰砰！
    箱子从內部被扣响，似乎有人被关在里面。
    不仅如此，里头还传出一阵阵悽厉的惨叫和咆哮。
    “放我出去！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们放我出去！！”
    “我错了！我愿意把爵位和封地全部转让，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丟在这里！”
    “我可是荣耀的霍灵顿，你们胆敢这么对我！！我要见殿下，让我见殿下！啊啊，该死你们不要爬上来啊！！”
    莉莉丝下意识看向那些铁皮箱子，想透过缝隙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共省室。”
    “什么？”这冷不丁的话语嚇了梦魔一跳。
    齐格飞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东西叫共省室，一人一间，关进去后暗无天日，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你会慢慢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变得麻木不仁。”
    “箱子的上半部分有个小窗可以打开，正好能露出囚犯的头，狱卒们就从这里把食物餵进去。”
    莉莉丝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听上去也不是很可怕嘛。”
    勇者摸了摸下巴笑意更甚：“我说了，这叫共省室，你猜是和谁共省？”
    梦魔少女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这个笑容看得她遍体生寒。
    “蟑螂、老鼠、苍蝇、木虱……我在箱子里给他们准备了不少伙伴，为囚犯排解孤独。”
    “不用害怕小伙伴们没有食物，它们会吃囚犯们的排泄物繁衍生息，当然如果它们想咬一口自己的大朋友也没人责怪它们。”
    “哦对了，忘了说了，这种箱子內部很窄，人在里面根本蹲不下去，只能站著睡觉。”
    莉莉丝呆滯地看著滔滔不绝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由於卫生环境极为恶劣，几天后里头的人就会患上各种疾病，他们的血肉会被老鼠咬开，苍蝇会在里面產卵，蟑螂会舔舐他们的鲜血，木虱会让里头气味更加迷人。”
    齐格飞看了一眼脸色开始发白的莉莉丝，满意地暗自点头。
    这些东西是给贵族们准备的，这次的俘虏太多而且实力都不弱，里头不乏意志强大的骑士，挨个用【欺人之谈】洗脑实在太耗费时间。
    而“共省室”就专门用来……破防的。
    洗脑一个高度戒备的对象和洗脑一群精神崩溃的人难度根本无法相提並论。
    但要对付莉莉丝，这里的手段还是太温柔了。
    “別看了，你值得更好的。”
    齐格飞用力一扯锁链，將梦魔带出共省室。
    经过那个房间后，小莉莉丝明显老实了下来，不仅话少了，连那种若有若无的挑逗也不见了。
    七弯八拐地又走了一会儿，一人一魔走进了一间独立牢房，里面空空荡荡，只放一只硕大的罐子。
    “阁下。”
    把守这里的卫兵朝齐格飞恭敬行礼。
    罐子里头的犯人很重要，所以这里的看守並没有被撤走。
    齐格飞点点头，示意卫兵打开罐子。
    那名卫兵的脸上明显扭曲一下，但迅速恢復正常。
    里头的东西他已经看过好多次了，可直到现在他还没习惯。
    他走上前屏住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一把將罐子的封口掀开。
    一股混杂著腐臭和血腥令人作呕的异味顿时直衝卫兵的鼻腔，即便他屏著呼吸也无法抵挡。
    卫兵摇摇晃晃地倒退两步，脸色发紫。
    齐格飞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捏著鼻子看向莉莉丝。
    “喏，你的熟人，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来。”
    梦魔咬了咬下唇，半晌没有动作。
    齐格飞脸色一冷，用力一扯锁链將她拉倒罐子前。
    里头装著一个人，至少原本是个人。
    他的眼球被挖出，四肢被切断，身体和断肢器官混杂著血水粪尿一起泡在罐子里。
    “死亡……是所有生灵平等的……，我……嚮往，不惧……死，我……向死……”
    那个人嘴唇蠕动，断续微弱的声音传出。
    他竟然还活著！
    “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莉莉丝再也无法掩饰內心的恐惧，脸上已经再无半点魅惑轻佻。
    罐子里的人，她確实认识，就是那个被她当做弃子丟出去的死灵法师。
    齐格飞把罐头重新封好，没有回答梦魔的问题，而是指向一侧墙角道：
    “差不多下一只也该出来了。”
    话语刚落，墙角那侧突然亮起，显现出一组魔法阵，一叠白骨浮起，在空气中组建拼装成一具骷髏从法阵中站了起来。
    那只骷髏呆立了一会儿，忽然双眼中升起白色火焰，像是活过来一般人性化地挠了挠自己雪白的光头，而后无视掉牢房里的眾人，自顾自地朝外面走去。
    “不死族真的很方便呢，虽然没有智力但却永远不会疲劳也不需要睡觉，只要设好指令就能自动重复单调的工作，简直就是流水线最佳劳模。”
    齐格飞啪啪啪地拍手。
    “我打算以后让它们去做简单的农活，解放生產力，让原本的农民接受教育转变为技术工人建设城镇，你觉得如何？”
    莉莉丝一步步后退，用力扭动著身子，缚魔锁被挣得咔咔作响。
    “可惜死灵法师太少了，我手头只有巴力这一位，如果能把亡灵教团那群【死侍】全抓来就好了。”
    他一抬手，將梦魔重新拽回自己的身前。
    “你知道吗？大家总说人类很脆弱。確实，人类的身体没有兽人强壮，也没有精灵的寿命，更没有你们魔族的血统天赋，但是吧人类的肉体其实並不脆弱。”
    “挖掉左半边的肺，只要另一半完整就能继续活著；切掉一个胃，只要小肠完好依旧能够消化食物，就算肠子破了也能活一个月；割掉头皮露出头骨能活七天，像这样切掉四肢挖去眼球只要保证营养供给也能长时间存活，甚至还能使用魔法。”
    “你看，人类並不脆弱，所以我相信，你能承受更多。”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莉莉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故作坚强，拼命想在勇者面前保持梦魔之王的体面。
    可眼前的男人，看样子根本没打算给她和她的王庭留下任何的体面。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写在日记里了，其他的临行前魔帅封锁我的记忆……啊……”
    齐格飞手腕翻动，猛然绞紧锁链令梦魔发出窒息的痛呼。
    他看著莉莉丝泛著泪的双眼，平静道：
    “我的朋友，她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毕生的愿望就是治好自己的丈夫，养大自己的孩子。然而很遗憾，她生前被贵族玩弄，被教会欺骗，家庭和尊严都被践踏的千疮百孔，拜你们所赐甚至死后尸体也不得安寧。”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那些贵族肆意妄为地欺压良善，却没有被践踏的心理准备。为什么你们在做出那种残忍的事后，竟然不允许別人更残忍地对待你们。”
    齐格飞竖瞳猩红狰狞，一片片龙鳞从后颈开始蔓延向脸庞，恐怖的龙威全部压向身下的少女。
    “我亲手切掉了巴力身上所有凸起的地方，把他洗脑成了一个只会施展死灵魔法的白痴，可我不满意，我还是不满意。”
    他用力敲著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对付你，才能缓解心头这口恶气，啊？”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魔族：由各种各样的怪异组成的物种群，他们大多无法学习武技却拥有其他物种都没有的血统天赋，这一点直接导致魔族个体天生就比其他种族强大。
    十三王庭：魔族中最强大的十三个种族
    第一王庭——墮天使王庭
    第二王庭——魔龙王庭
    第三王庭——血魔王庭
    第四王庭——不死王庭
    第五王庭——温迪戈王庭
    第六王庭——巨像王庭
    第七王庭——史莱姆王庭
    第八王庭——魅（梦）魔王庭
    第九王庭——神秘客王庭
    第十王庭——变形怪王庭
    第十一王庭——杜拉罕王庭
    第十二王庭——海妖王庭
    第十三王庭——恶魔王庭
    其他部族：配得上王庭之名的只有以上十三个种族，其他都只能自称部族。
    备註：除开第一的墮天使和第十三的恶魔，其余王庭的排名不分先后。

 第126章 王女殿下也得被迫迪化

    “殿下，我女儿怎么样？”
    病房內，奥托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表情悲痛不已。
    克琳希德身上的光芒散去，就在刚才圣女咏唱完了最后一句祷告。
    她摇摇头凝重地说道：“安杰丽卡小姐的情况不容乐观，我的神术虽然可以治癒伤口，却无法补充失去的体力和血液。奥托叔叔……对不起。”
    王女咬著下唇，眼底满是自责。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自己自作主张想利用宴会扩张势力，就不会与那只魔族发生衝突，安杰丽卡小姐也就不会受伤。
    “孩子，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那些该死的魔族，竟然胆敢混进宴会图谋不轨，幸亏有您和勇者在，不然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对於奥托的劝慰克琳希德只是苦笑道：“我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处。”
    “怎么会呢孩子，你看穿了魔族的偽装特意设下这样的陷阱，用自己的成人礼引诱对方入局。”老伯爵紧绷的脸色在这时有所缓和：“呵呵，真不愧是薇薇安殿下的女儿。”
    王女闻言一愣。
    （咦？他在说什么？）
    “是啊殿下，您別自责了。梅兰大人也说了那是一只极为稀有的三血统的奇美拉，您和勇者能成功捕获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卡塔丽娜也宽慰道 。
    “呵呵，要怪也只能怪我这笨女儿，武艺不到家还想著给別人挡刀。”
    罗兰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在听到这句话时双拳握紧，脸上乌云密布。
    实际上以他的身体素质配合防御武技挨上一刀顶多只是重伤，伤不到性命。
    可安杰丽卡还是选择替他挡下这刀，罗兰清楚这其中绝不仅仅只是因为爱意。
    这位被称作“铁娘子”的新任冬樱伯爵在第一时间就看清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果拦截人员中实力最强的罗兰重伤倒地，那结果很有可能是敌人突破封锁逃出领主府，因此安杰丽卡毅然决然地以自己的重伤乃至死亡换取丈夫的完好。
    罗兰无法原谅那个伤害了妻子的魔族，可他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居然被那个见鬼的魔族佬给魅惑了，连【流星】都没施展出来就失去了行动能力。
    如果不是师父出手及时，如果不是梅兰先生暴露身份亲自下场，那只奇美拉很有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罗兰身体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每想到自己被魅惑后的狼狈，他就恨不得一剑砍下自己的头。
    沉默了片刻，他终於开口道：“殿下，以后这样的计划，希望您能跟我们商量。”
    声音很低沉，语气中甚至有些微的怨懟。
    这位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黄金骑士第一次对自己的君主表达出不满的情绪。
    在他看来，如果殿下愿意找自己商量，大家一起提前做好应对的方案，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克琳希德从刚才开始就非常茫然，她发现大家似乎对自己產生了一些误会。
    “不是的，我也不……”
    就在她准备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时，房间的角落却传来一声冷哼。
    “找你商量？找你有用吗？锻链了那么多年，却连个魅惑都扛不住。”
    麦克维斯双手交叉抱於胸前，正倚靠著墙抬眼望著罗兰，表情满是讥讽。
    “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呢？竟然蠢到被一个魔法师捆住手脚，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轻敌的自信？那个叫做【流星】的武技吗？”
    雷光骑士言语极为辛辣，一点面子都没给徒弟留下。
    “不是的，我……”
    罗兰想开口辩解，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是的，如果不是自己轻敌压根没把斯图亚特放在眼里，如果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把对方砍死，那个魔族也不会有偷袭的机会，妻子也不用像这样受苦。
    “把计划告诉你？怎么著，你是准备在床上透露出去还是在梦里透露出去？”
    “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变形怪魅魔和恶魔的杂种，她甚至用不著睡你，拔一根头髮就能获取你的记忆。”
    “殿下凭本事与梅兰合谋，你倒是脸厚，能力不足却怪別人不带你玩。”
    麦克维斯收敛嘲讽，认真地说道：
    “罗兰，你的天赋確实绝佳，未来的成就未必在我们之下，不，恐怕还会超越我们。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这么天才，为什么那个勇者却没选择你作为同伴？”
    这句话像是雷霆炸响，罗兰的身体一抖，嘴唇都开始发颤。
    “我……我……”
    （原来是这样……所以梅兰先生不愿意收下我……我，我根本不够格做勇者的同伴……）
    见到罗兰失魂落魄的样子，麦克维斯却微微一笑。
    自己这个天才徒弟太过顺风顺水，虽然表面上不明显，但罗兰的內心其实极为高傲，对於比自身弱小的敌人他会下意识的轻视，如果这次的事情能让他长长记性，那他一定能在未来走得更远。
    当然，雷光这次骂的这么狠还有一个原因。
    （哼，竟然敢凶我可爱的小公主，真是不知死活！）
    克琳希德看看罗兰，又看看雷光，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糟糕了！说不出口！这个气氛根本说不口啊！
    （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魔族混入宴会呀！什么计划？什么陷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也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
    黑髮男人手牵锁链，带著一个妖嬈嫵媚的少女走了进来。
    齐格飞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说呢，就是投来目光中的崇拜和尊敬又变多了。
    （见鬼，这群人又给我安排了什么丰功伟绩？嗯？克琳希德干嘛用求救的眼神看著我？）
    他努力无视掉不自在的感觉，收敛思绪，將莉莉丝推到身前。
    霎时间，崇拜和尊敬统统转变为愤怒与憎恨。
    “哼！”老伯爵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多看一眼都欠奉。
    罗兰刷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板凳翻到，黄金骑士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宣泄开来。
    放在边上的杜兰达尔像是感觉到主人沸腾的杀意一般绽放出璀璨光芒，腾空而起落到罗兰手中。
    “魔族佬！”
    雷光面无表情也没什么动作，但却不知何时站到了克琳希德的身边，眼角的闪电印记青光闪烁儼然蓄势待发。
    面对满屋子倾泻而来的敌意，莉莉丝却没露出任何慌张的表情，反而翘起嘴角，表情又开始变得轻佻荡漾。
    她是梦魔之王，即便没有达到ss级的门槛，对付这些人也不在话下。
    “哎呀~別这么看著人家嘛，人家也是会……”
    话没说到一般，齐格飞转头扫了她一眼，小魅魔顿时噤声。
    她嘟了嘟嘴，委屈巴巴地往后靠了靠。
    见那魔族乖巧听话的样子，克琳希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齐格飞先生不是说有问题要问它，问完就解决掉吗？为什么带到这里来？）
    她视线扫过莉莉丝丰满的身段，尤其在胸前那两颗硕大的果实上停留了许久。
    下一刻，王女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她看著齐格飞道：
    “为什么还活著？”
    勇者先生闻言愣住。
    （誒？这丫头今天是不是吃炸药了，怎么火气这么大？）
    齐格飞没敢和王女对视，而是看向莉莉丝：
    “你自己和他们说吧。”

 第127章 两条路（4k）

    昏暗潮湿的地牢內，从人罐中散发出来的恶臭依旧瀰漫在空气中。
    莉莉丝看著眼前杀意裸露的勇者，
    脑海中，
    忽然浮现出多年前自己登上梦魔王座的那个夜晚，母亲为她整理妆容。
    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可母亲的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悦。
    “莉莉丝，记住了吗？”
    母亲问道。
    “妈妈，我不懂。”头戴冠冕的莉莉丝有些困惑：“他们和普通的勇者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是的，很不同。那群人从根本上就是异化的。
    莉莉丝，妈妈从不觉得魔族是正义的，也不认为人类就是邪恶，所谓的正邪不过是讲给孩子们的睡前故事，不管是我们还是人类都只是在为了生存而战罢了。
    可他们不同，我曾见过一次那位破格的勇者，所以，只有这件事妈妈可以很断定地告诉你，
    他们是恶，真正的恶。
    那些东西虽然披著人类的外皮，可內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他们的性格或有不同，但有一点却是共通的，他们都有著一种极为扭曲和强烈的自毁倾向，並且会影响周遭的事物一起走向毁灭，拜他们所赐，我们的王庭才会没落至此。”
    母亲认真且严肃地看著莉莉丝的眼睛。
    “孩子，无论你日后成就如何，能否成为魔王，你都必须答应妈妈一件事。”
    镜子前，梦魔少女用力点了点头。
    “妈妈，您说。”
    “永远不要和梅兰家族扯上关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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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莉莉丝不太明白母亲那番话的意思，但她一直恪守著承诺。
    当年那位破格的前任勇者攻入魔王城时，她並没有支援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
    后来发生的事情正如母亲所言的一样，那位被冠以“破格”之名的勇者，歷代最出彩的梅兰，在击败魔王后竟遭到了自己同伴的背叛，於二十年前消失在卡姆兰之丘。
    史上最强的勇者就此销声匿跡，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残存的同伴们对他绝口不谈，那些口口相传家喻户晓关於他的传说也不知何时开始再也听不到。
    以至於现在连他的名字都很少再有人提及。
    在魔族的史书中，击败勇者的魔王会巩固自己的势力，为退位后做准备；
    击败魔王的勇者会荣归故里，富贵一生；
    可只有那些叫做梅兰的生物在完成使命后很快就会迎来灭亡。
    歷代梅兰，无一例外。
    莉莉丝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她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只想逃走，回到魔大陆，回到王庭，再也不来奇兰。
    感受著脖子上的铁链越绞越紧，她艰难地张开嘴，为自己爭取最后的生机。
    “那个粉发的女人，我可以治疗她，请不要……不要毁灭我……”
    ……………
    “最后，我被梅兰先生的理念感动，深刻理解了自己的狭隘与无知，魔族和人类未必不能和平共处。为了弥补过错，我会治好安杰丽卡小姐，並且再也不踏入奇兰大陆半步！”
    病房內，莉莉丝表情真诚，语调高昂地结束自己的演讲。
    “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齐格飞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肯定道。
    莉莉丝表现得非常配合，她把事情前因后果和自己到来的目的都说了一遍，唯独省略了地牢里的所见所闻。
    齐格飞知道，这梦魔大概是真的怕了，可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掉对方的打算。
    莉莉丝的实力压过了领主府的所有人，齐格飞目前遇到的对手中只有亡灵主宰比这女人强。
    他要真的铁了心杀人，鬼知道这只超级奇美拉会不会拼死反扑。
    虽然人家现在绑著缚魔锁，但要带走自己一个c级的村民那还是小菜一碟。
    先唬住，然后用【欺人之谈】慢慢洗脑成自己人才是最稳妥的。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一只能变成任何人的奇美拉！一只擅长色诱术的奇美拉！一只会精神控制的奇美拉！
    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只要得到一个莉莉丝，就能享受全世界各种类型的美女，简直就是最完美的炮……
    啊不对，
    应该是最完美的间谍！
    齐格飞坚信，如果能策反这个魔族，那梅內卫將再添一员大將，补足杨静的空缺。
    没办法，公司人才短缺只能挖別家墙角。
    （那个什么魔帅，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要牛你，实在是你的未婚妻，太香！）
    齐先生在心中並不怎么真诚地说了句抱歉。
    克琳希德狐疑地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
    光之妖精可以鑑別谎言，但对於齐格飞的话语，它们总会表现的像无头苍蝇一般。
    而现在这样的对象又多了一个——莉莉丝，这个继承了恶魔血统的奇美拉拥有【墮落之语】的天赋，也可以规避妖精们的探查。
    王女无法分別这两人是不是在撒谎，但少女的本能告诉她，有猫腻！
    不过出於对齐格飞的信任，她並没阻止莉莉丝走向床边。
    罗兰脸色阴沉地跨前一步挡梦魔。
    他一言不发地盯了莉莉丝许久，又看向齐格飞，见对方点头向自己示意，才不情不愿地侧过身。
    “別耍样！”
    莉莉丝吐了吐舌头，朝罗兰办了个鬼脸，这才看向病人。
    床上的安杰丽卡气息虚弱，嘴唇苍白。
    先前她整个左肩都被砍了下来，普通人这么走一遭就算有神术治疗也早没命了，但女伯爵靠著强大的体魄硬是撑到现在。
    失血，本质上也算一种病症，不是太阳神术能够治癒的。
    莉莉丝收敛心神，伸出一根手指。
    白嫩修长的手指在眾人的注视下伸长软化，不一会儿就变成一根管状的事物。
    她將指尖对准安杰丽卡的手腕扎了进去！
    罗兰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就举起了杜兰达尔，却在下一刻被摁住了肩膀。
    “稍安勿躁。”
    齐格飞皱眉看著这一幕，心中略感惊讶。
    在这个神术与魔法横行的世界，竟然能看到这么……呃，这么科学的医疗手段。
    （这不是静脉输血吗？这梦魔还会医术？）
    隨著时间的推移，安杰丽卡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转，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有力。
    莉莉丝將变成输血管的手指拔了出来，又非常老练的从床单上撕下一块布按在伤口上。
    “这样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好好修养就行了。”
    “这俩天可以多吃点动物肝臟，能恢復的更快。”
    “哦还有，最近不要让她剧烈活动……”
    这个梦魔少女就像是真的医生一般滔滔不绝地嘱咐著，让齐格飞感到一阵恍惚，下意识地问道：
    “血型没问题吗？不会出现溶血反应吗？”
    莉莉丝勾起嘴角，骄傲道：“哼哼，我能把自己的鲜血变成任何一种血型。”
    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惊讶道：“咦？你也知道血型这种概念吗？”
    “我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齐格飞沉声道。
    “奥菲斯帝国的医魔法学院有许多这样的研究，我以前变成高中生混进去学习过一段时间，还送了他们一罐稀有血作为学费呢~”
    “他们的研究领域从医疗器械到医药药品各种各样，提供给前线的作战士兵，不得不说人类真有创造力，竟然……”
    莉莉丝不断地诉说著自己在那所学院的见闻，
    但齐格飞早就陷入了沉思。
    摩恩和奥菲斯之间的差距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大。
    在王国，魔法师专指拥有高强度的元素亲和，可以通过咏唱趋势元素妖精將魔力转换成魔法的人。
    而在帝国，似乎並不是这样。
    齐格飞有想过，那些拥有强大的魔力和智商，但却没有元素亲和的魔法师最后到底去了哪，他们会甘愿放弃魔法，成为一个普通的战士吗？
    现在，叫作奥菲斯的国度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医魔法。
    任何元素魔法都没有治疗的能力，仿佛治癒是神术的特权，教会也因此才能在大陆上蓬勃发展。
    在王国，太阳神教更是將元素魔法以外的魔法都视为黑魔法、邪恶的象徵，
    神官们將黑魔法师视作和邪教徒一样的罪犯，进行抓捕和处刑。
    因此王国的魔法师从来不会去研究元素以外的魔法，医魔法这种东西在摩恩根本闻所未闻。
    （可能不只医魔法，没准还有细菌魔法、毒气魔法，妈的，弄不好还有人在研究核魔法。）
    齐格飞忽然有些忧心忡忡，奥菲斯帝国也许根本不用出兵，隨便让个魔法师到王国的大城市里传播一下他们的研究成果没准都能灭掉摩恩。
    摩恩灭了不要紧，自己的任务完不成那问题就大了。
    “梅兰先生，梅兰先生！”
    “嗯？”
    莉莉丝的呼唤让齐格飞回过神，他看向梦魔，发现对方扭扭捏捏地，正用哀求期盼的眼神看著自己。
    “我已经治好她了，能不能……能不能……”
    齐格飞一下就明白了这梦魔的意思，心里暗笑。
    （本来就不可能放你回去报信，现在露了这么一手就更不可能放跑你了。）
    他眯了眯双眼，压低语气道：
    “你，杀过人吗？”
    莉莉丝闻言喉咙一阵鼓动，思考良久才弱弱地回道：“在前线有杀过……不少。”
    “前线的不算，有杀过无辜的人吗？”
    梦魔眼前一亮：“没，没有！我到人类的国度从来没有伤害过无辜的百姓，我和吸血鬼或恶魔那些邪恶的傢伙不一样，我是善良的魔族！”
    她顿了顿，有心虚地补充道：“就是偶尔会吸食一点精气，但都不致命！他们之后都能恢復的。”
    齐格飞点点头，他也没用冷读术去注意对方的表情接著道：
    “很好，战爭归战爭，你这次也是受了上级的命令被迫来到这里，情有可原……”
    莉莉丝越听脸上越是兴奋，她突然觉得母亲一定是误会了，梅兰先生明明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王女、罗兰和雷光都平淡地看著这一幕，他们知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句，
    “但是。”
    齐格飞加重了语气，丝丝龙威扩散。
    他指了指床上的安杰丽卡：
    “你毕竟砍伤了我的人，治好她是你的义务，还不了你欠的债。”
    莉莉丝嘟了嘟嘴，捏著超短的裙摆，轻声道：
    “那，你想让我用什么还……”
    克琳希德眉头一跳，脸上的笑容有明显的崩坏。
    齐格飞心虚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女殿下，才回道：
    “这样吧，我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我斩你一剑，你若是能扛得过我就亲自送你去魔大陆，若是抗不过就死吧。”
    “我选第二条！”
    连想都没想，小梦魔就抢答道。
    齐格飞点点头，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
    “第二条，”
    “我办公室缺个助手，从今天开始，你做我三年秘书！”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梦魔王庭：梦魔，位列魔族十三王庭之一。
    但梦魔王庭其实並没有ss级的大人物，说到底梦魔原本也不叫梦魔（incubus），而叫魅魔，或者梦魘女妖（succubus）。
    梦魔曾是魔族最强大的势力之一，和不死王庭一样鼎盛时期的他们曾接连涌现过数位【魔王】。
    但二者陨落的方式也如出一辙。
    一千年前如日中天的不死王庭遭遇了龙血勇者，从此一蹶不振；
    而梦魔则是在三百年前，遗憾地对上了某位叫做兰斯·梅兰的勇者。
    那位兰斯在打败魔王后，拋下他的同伴（后宫）只身一人攻入魔大陆，剑锋直指当时的魅魔王庭。
    伊南娜、寧利勒、拉弥亚，这些曾经冠以【魔王】之名的强大魅魔都在这次“大血洗”中香消玉殞。
    最终，那个把生殖器当做圣剑的兰斯在诸王庭的围杀中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他以自己的毁灭为代价换取整个魅魔族群近乎灭绝，余留的倖存者都是极其稀少且无法生育的男性魅魔。
    为了种族的存续，倖存者们做出了一个决定，与其他王庭联姻。
    魔族里既有生育能力还不会出现生殖隔离的少之又少，愿意对半死不活的魅魔王庭伸出援手的更是几乎没有。
    在数次谈判和妥协后，魅魔与变形怪王庭达成协议，史上第一批拥有双血统天赋的奇美拉出现了。
    依靠这些奇美拉，濒临崩溃的魅魔王庭迅速站住了脚跟，並重新走上正轨。
    为了防止被梅兰家族的精神病勇者又盯上，魅魔將自己的名字改成梦魔。
    双血统的优势让梦魔没落后迅速崛起，也让其他王庭看到了更进一步壮大自身的契机，於是一场更盛大的联姻开始了。
    莉莉丝便是魔族们在一次次尝试中诞生的產物，空前绝后的三血统奇美拉。

 第128章 您有没有兴趣竞选魔王？

    王女殿下的成人礼最终在一片混乱与哀嚎声中……呃，总归是有条不紊地结束了。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预定好在宴会结束后的生日派对由於种种原因没能举行。
    风桃村那五个活宝在后厅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说好的大蛋糕，法芙娜饿的差点生吞了几位客人。
    说起客人，一直以来都有些空荡的领主府最近迎来了一大批住客。
    他们各个习惯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温室里长大的他们根本受不了清苦。
    可领主府的財政一向吃紧，城外更有一大批流民等待养活，实在拿不出什么可招待的。
    但热情好客的宰相阁下心善，实在见不得大家受苦，於是给他们在地牢每人准备了豪华单间，还安排许多小伙伴排解寂寥。
    住客们热泪盈眶感激涕零，爭先恐后地献上地產和爵位。
    宰相大人义正辞严表示拒绝，但奈何住客们盛情难却，最终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他们的封地和效忠。
    剩下那几个不开眼……咳，余下几位性格倔强的客人，表示要和宰相同辈论交，同在王女殿下麾下效犬马之劳。
    宰相阁下闻言大喜过望，命厨房每日多煮一锅泔水供客人们享用。
    总而言之，被拘禁起来的贵族们在齐格飞的招待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哎。”
    齐格飞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气。
    如果把那些投降贵族的封地在摩恩地图上標记出来，再算上已有的康斯顿领和裴迪南领，王女阵营的势力乍一看膨胀了两倍。
    可帐不是这么算的。
    克琳希德也只是象徵性地收回了他们的封地和爵位，王女自己也很清楚，这没什么意义。
    就算这些贵族投诚，领地依旧掌控在他们的儿子、孙子手里。
    来参加成人礼的贵族大多来自东境、北境和中央地区，
    西境已经基本独立，而南境完全掌握在拜兰大公的手里，他不点头根本没人敢朝王族拋媚眼。
    这就导致这招请君入瓮妙虽妙，却没有太多直接的收穫，毕竟目前的王女府连一个南境都玩不明白更別说把手伸到遥远的东境或北境了。
    齐格飞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往里加了一勺砂半杯牛奶，搅拌均匀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才饮入口中。
    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正是在阳台享受日光浴的日子。
    他看向室內，里面的办公桌前站一名妖嬈的少女，她的右手握著羽毛笔在堆成山的各种文件中飞快律动。
    少女的眼袋有明显的浮肿，显然是一夜未眠，一向柔滑靚丽的浅粉长发都变得有些黯淡。
    齐格飞不悦地皱了皱眉，用力在玻璃窗上敲了几下。
    “喂喂喂！怎么回事，你另一只手在干嘛，你不是双撇子吗？左手也用上啊！”
    “待会儿还有公行报款的批覆，贫民窟建动工的方案，难民收留的法案……这些干完你才能睡觉，別想著偷懒啊！”
    莉莉丝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要知道她已经连续工作七十二个小时了！
    这三天里，这个见鬼的勇者不是在晒太阳就是在睡觉，时不时还要对自己的工作挑三拣四，就是他妈的不帮忙。
    莉莉丝原本以为女秘书的工作就是给老板排泄压力，刚开始还非常高兴呢。
    结果呢？
    啊，压力確实排解了，但方式完全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勇者大人，人家实在忙不过来了，您就不能过来帮一帮忙吗？”
    少女银牙紧咬，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齐格飞无奈摇头：“我之前就说了你干不了这个，让你別选第二条路，你偏不。”
    他抬起手，光斑闪烁中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但我这个人向来心善，你要是实在撑不下去，现在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莉莉丝看了看那把寒光闪烁的圣剑，满腔的愤慨一下就凉了半截，嘟了嘟嘴，继续埋头批阅文件。
    齐格飞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哎呀，这么高效的打工人是多少资本家梦里都盼不来的，甚至不用给工资！
    他越想越满意，便问道：“像你这样的魔族里还有多少。”
    莉莉丝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回道：“三血统的奇美拉只有我一个，哼，人家可是非常稀有的，这傢伙居然这么对我，可恶可恶……”
    后半段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少女的碎碎念。
    齐格飞也没搭理她继续道：“这我知道，我是问拥有变形怪能力的魔族还有多少，他们在奇兰大陆吗？”
    “变形怪王庭五百年前散落在人类的国度，现在早就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社会，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魔大陆也几乎没有纯种的变形怪了。”
    莉莉丝如实回答，忽然她感到有些不妙，这男人问这个干什么。
    “你要去把他们都抓出来？”
    人家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五百年了，和人类繁衍的后代估计都能填满一座城了，不至於这会儿要赶尽杀绝吧？
    “不，我只是在想如果能让他们变成地牢里那些贵族回去继承领地就好了。”
    “把那些未来继承爵位儿孙都宰了，自己每过五十年换一副模样，就能永远將领地掌握在同一个人手里。”
    “而我只需要用洗脑保证他永久忠诚就够了。”
    说到这里，齐格飞又嘆了口气，这些只能看不能种的土地真是让他心里直痒痒。
    “算了，大不了换一种方式。”
    “老子不在了儿子们自然就得爭家產。先让他们打，等人死得差不多了再放他们的老爹回去。”
    “家底子都败光了也不怕他们再造反，哦对，洗脑当然也不能忘了。”
    莉莉丝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喃喃问道：“您有没有兴趣竞选魔王？”
    齐格飞站起身走进屋子在梦魔翘挺的丰臀上狠狠拍了一把：
    “別说没用的，赶紧干活。”
    说完，他便开门离开。
    莉莉丝捂著屁股朝那里狠狠地瞪了一眼，又看向满桌子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少的文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
    会客厅內，
    奥托老伯爵在沙发上腰背笔直，坐姿极为端正。
    他的表情肃穆，双手安分地放在大腿上，一把年纪的小老头这时表现地像个等待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
    要是罗兰见了一定会怀疑自家岳父是不是被变形怪掉了包，这个年过五十还在家里养了十来个亚人女僕的老傢伙怎么会变得这么正经？
    奥托其实是欲哭无泪，他也不想的。
    在女儿病情稳定下来后，他就打算先走一步。
    毕竟领地里的事务目前全部交给了妻子打理，裴迪南家族身为南境最强大的势力之一，一直以来却没有对拜兰大公俯首，早就成为了那位公爵眼中钉。
    奥托很担心拜兰那个老东西会乘自己和女儿不在家对裴迪南领出手。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次要原因。
    奥托甚至不惜拋下还在养病的安杰丽卡都要急著走人的主要原因，其实是……
    咔噠！
    房门被打开，
    一身黑色袍服的齐格飞走了进来。
    他笑意盈盈地坐到老伯爵对面的沙发上，领起桌上的茶壶。
    “先生，不用麻烦，我自己……”
    奥托的话没说完，齐格飞就已经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茶水，把壶放下。
    “嗯，你刚刚说什么？”
    “不，没，没事。”
    老伯爵甚至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平日里被人伺候惯了，总觉得人家拿茶壶就是要给自己倒水。
    （他娘的，丟人！）
    齐格飞端著茶杯，种植於洛斯林德赤炎森林的普洱香味最是浓郁，不一会儿便瀰漫在会客厅。
    “先生，请问您今天约谈在下有何指教？”
    老伯爵活了一辈子，对自己爹妈都没用过敬语，现在却不得不对一个比自己小了三十多岁的小辈低三下四。
    但奥托並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眼前这位端坐於整个大陆十亿生灵顶端；
    更因为，自己在三天前手贱抽了他一个大逼斗。
    就在昨天傍晚，奥托確认女儿已无大碍，便火速备马打算一个人出城。
    结果他连领主府都没走出去就被波波拦下了。
    圃人斥候亲切地替宰相大人送出了一封邀请函：
    在下对前任冬樱伯的神武仰慕已久，由於近日事务繁杂一直没能与您深交的，若伯爵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重逢在下深感不舍，特约奥托·裴迪南卿於明日下午两点在会客厅一敘，恭候您的大驾——齐格飞·梅兰致上。
    老伯爵在收到这份邀请的时候脸都绿了，他不想去赴会，可他更不敢爽约，於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齐格飞吐出吃进嘴里的茶叶，抬眼看向奥托，嘴角微勾：
    “秋后算帐。”

 第129章 弗雷德里克

    “呃……这。”
    老伯爵一时语塞，他做好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的……直白。
    齐格飞轻笑一声，再次拿起茶壶，不过这次不是给自己加水。
    “开个玩笑，裴迪南卿请用茶。”他將斟满普洱的茶杯推到对方的面前：“这次请您来不为別的，是我个人想好好感谢您。”
    奥托暗自鬆了口气，但隨即疑惑道：
    “先生为什么要谢我？”
    自己似乎没做什么值得这位勇者亲自感谢的事啊。
    “裴迪南卿將军权交给领主府，对我，对殿下，都是一笔极为珍贵的助力。”
    在克琳希德成人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奥托老伯爵就將裴迪南家族麾下五千冬樱军的节制权全数让渡给王女府，使得齐格飞手上突然就多了一只精锐之师。
    在这之前，康斯顿城的防御力量只有罗兰步兵营的百来號人，以及前康斯顿伯爵那些不堪大用的卫兵。
    这种可怜巴巴的军队別说拿出去打仗了，怕是拜兰公爵隨便派出一支骑兵队冲一下就会溃败。
    但不管王女还是其他人都不怎么著急，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领主府上可是住著一位能够打穿千军万马的勇者。
    只有齐格飞一天到晚都在为豆腐渣般的城防感到著急。
    而现在，只要等冬樱军调过来后，康斯顿城也算是有了一些自保能力。
    最重要的是，本次阶段任务一：建立一支不少於万人的军队一下子就完成了大半。
    老伯爵闻言还有些茫然，思考半晌后才恍然道：
    “噢，那件事啊。害！我当什么大事呢，我也是骑士，以前更在王后殿下的麾下效力，现在为咱们的小公主保驾护航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用力一拍大腿，眉飞色舞：“而且这几年南边的小国安分了不少，这群小伙子好长时间没仗打怕是连马都不会骑了，还得麻烦先生好好操练一下他们。”
    冬樱军，本质上算是裴迪南家的私人武装力量，奥托曾经率领他们在边境与南方小国的联军作战，虽算不上什么百战雄师，但比一般贵族豢养的私兵也要强上不少。
    尤其是在这南境，要论军事力量，那位拜兰大公排第一，那第二就该轮到裴迪南家族了。
    由於他们在边境出彩的战绩，蔷薇王后亲自给奥托和他的军队封名——冬樱。
    这一种在裴迪南领大量栽种只在寒冷的冬天盛开的樱，无论是色还是语都和裴迪南家族如出一辙。
    齐格飞听得颇有些感慨。
    他深知人性的阴暗，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明白奥托老伯爵的行为到底多么值得尊敬。
    生存的本质就是夺取，因而分享才会显得如此高尚。
    “先生不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就特意约我谈话吧。”
    老伯爵虽然是个直肠子，但人老成精，物老成怪，活了那么多年一些人情世故就算不想懂也懂了。
    齐格飞笑著点了点头，他坐正身姿，合拢双掌抵在下頜。
    “还是瞒不过伯爵您，其实，我是想向您询问一个人。”
    “向我……是谁？”见齐格飞严肃起来，老伯爵也不由得端正了一下坐姿。
    “弗雷德里克。”
    “嘶……大王子？”
    齐格飞点点头。
    “想知道大王子殿下的事情，比起我直接询问公主不是更加好吗？”
    “確实是这样，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身为大哥的弗雷德里克，而是身为王子、身为这场內战发起者的弗雷德里克。”
    他看向老伯爵的眼睛。
    “裴迪南卿，在您看来这位大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次阶段任务中，有一项的內容让齐格飞颇为困惑。
    阶段任务三：击杀或控制大王子弗雷德里克。
    如果有机会摁死克琳希德两个哥哥的其中一个，那他一定会先摁死罗德里克。
    在齐格飞看来，那个妖孽一样的二王子才是统一大业最大的威胁。
    可史官给出的任务，却是先击杀大王子。
    齐格飞不觉得这是夏儂在给自己下强度，那个史官小姐不会做这种没品的事。
    既然如此，答案只剩那一个了。
    （说起来当初选择阵营的时候也没有大王子阵营的选项。妈的，不会吧……）
    老伯爵沉默片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呼，好茶，赤炎森林的普洱还是那么香，那些精灵种地的手艺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说起来，老国王最喜欢的茶也是普洱，赤炎普洱。可那炎之精灵王一向小气，每年出口的普洱茶叶量都是固定的。陛下有一年为了天天能喝到茶，了国库一大笔钱向洛斯林德进口了一年份的茶叶。”
    齐格飞默不作声，认真地听奥托絮叨著。
    “好几大箱的普洱从洛斯林德装车，途径奥菲斯千里迢迢运回摩恩，了將近半年的时间。”
    “陛下等得那叫个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等到货车到了金狮堡宫，结果您猜怎么著？”
    “全翻了！一个冒失的女僕惊嚇了驮马，几大箱名贵的普洱翻了一地，整个王宫都是茶香。”
    “陛下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將那个女僕处以肠刑，公开执行。”
    老伯爵说到这里顿住了，
    他的眼神一点点阴冷下来，
    良久，
    才开口道：
    “那个女僕是大王子的母亲。”
    齐格飞的拳头不由得一紧。
    肠刑这种刑罚他听过，不是那种开膛破肚挖肠子，而是直接用铁鉤把人的大肠头从肛门拉出来。
    据说发明这玩意儿的老朱后来自己都觉得太过残忍，所以废除了。
    想不到查理斯那死鬼也玩的那么。
    只不过老朱文治武功彪炳千秋，他那么干也没人敢说他。
    而查理斯不过只是教会的一个傀儡。
    “独夫。”齐格飞用汉语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先生？”
    “没什么，您继续说。”
    “当时，已经八岁的大王子殿下亲眼看著自己的母亲被士兵拖到刑场，在眾目睽睽之下毫无尊严地悽惨死去。”
    “我並不在现场，但我听王后殿下提起过，那孩子没有留下一滴眼泪，他只是淡淡微笑看著那一幕。”
    老伯爵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悲痛，连腰背都佝僂了下去。
    “先生，弗雷德里克殿下虽是內向的性格，但却是三个孩子中最直率的。”
    “给他带零食，他会冲你笑。逗他，他会生气不理你。和端庄的公主和早熟的二殿下不同，他的年纪最大，却最像个孩子。”
    “可自那天起我就没在那孩子的脸上见到过別的表情……”
    “他仿佛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
    “你能不能別每天板著一张死人脸，我拜兰家族有亏待过你吗？”
    金枪城，拜兰堡，
    摆满美酒佳肴的餐桌前，两鬢斑白却依旧精神矍鑠的温士顿·拜兰怒火中烧。
    神圣骑士的强大气息无形扩散，引得窗外绣著家徽的旗帜都开始无风飘扬。
    “对不起，公爵大人。”
    拜兰大公烦躁的源头——一名灰发灰瞳戴著厚重眼镜的青年男子低头道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
    餐桌左侧，一名穿著白色连衣裙容貌俏皮可爱的少女连忙起身，安抚自家的老父亲。
    “爸爸，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別生气別生气，生气容易变老，relax~relax~呼气~吸气~”
    公爵显然非常宠爱这个最小的女儿，三言两语中，便消下去大半怒火。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眼镜青年。
    “嘖，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少女也瞪向青年，故作老成地大声嚷道：
    “別傻站著，还不快去给父亲泡茶！”
    “……哦好。”
    青年像是在发呆，愣了一下才回答道。
    他走向餐厅一侧橱柜，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
    熟稔地从木盒中抓了一把茶叶放入水晶壶中，倒入开水。
    鲜红的茶叶在滚烫的沸水中翻滚、膨胀 ，
    浓郁醇厚的茶味在空气中弥散，
    很香，很香，只要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青年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白雾，
    无论过了多少年，这种茶的味道始终不会变，
    一如十六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洒满宫廷的赤炎普洱。

 第130章 拜兰父女

    “公爵大人，请用茶。”
    戴著厚重眼镜的弗雷德里克將升腾著热气的茶杯送到拜兰大公的桌边。
    他的姿態毕恭毕敬，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这是个低贱的僕从，而不是摩恩的王室。
    可公爵的態度並没有因为王子的低姿態而缓和，他看都不看那杯茶，自顾自地切割著瓷盘中的西冷牛排。
    那名穿著连衣裙的少女再次站起来，两根马尾辫活泼地跳动著：
    “喂，这么烫怎么让人喝嘛？”
    她端起那杯茶，轻轻掂了两下，又说道：
    “不对不对，赤炎普洱茶和水比例应该在一比四十，你这都一比二十了！还有啊，冲泡时要沿著杯子边缘定点注水，避免直接衝到茶叶上，说了好多遍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少女一本正经说的煞有其事，但弗雷德里克知道这女孩不是在找自己麻烦，她真的可以只凭掂量就精准地测算出杯中茶叶和水的比例。
    双马尾的女孩鼓起腮帮子对著茶水呼呼地吹了两下，而后双手捧著递到公爵眼前。
    “爸爸，梅莉已经帮您吹凉凉了快喝吧。”
    拜兰大公这才露出笑容，从女儿的手里接过茶。
    “还是我家梅莉最懂事，知道体贴爸爸。”
    南境大公温士顿·拜兰戎马一生、卫国戍边，年轻时常年驻守在边境为摩恩挡下南方诸国的联军，虽早就婚配诞有一子，可在那之后就一直没时间开枝散叶，直到临老才又得了这么个女儿，自然是宝贝的紧。
    可如果只是这样堂堂拜兰大公还不至於变得如此“女儿奴”的模样。
    一切原因就出在这位拜兰大小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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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莉·拜兰，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女孩在南境乃至整个王国都称得上赫赫有名。
    人尽皆知，拜兰大公老来得一女，一岁就能流利地说话，三岁便开始博览群书，五岁时已经通晓了摩恩语，精灵语，兽人语等多种语言。
    只要是看过一次的东西就不会忘记，心算速算更是不在话下。
    梅莉六岁生日时，曾在宴会上和一位伯爵比试象棋，
    那位伯爵本是抱著玩闹的心態和试探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小才女，可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年仅六岁的少女在让出战车、主教、骑士各一枚的情况下，连续四局完胜对手。据说那位伯爵从那以后见到棋子就会呕吐。
    也是从那时开始，梅莉正式进入了王国高层的视线中，各种传言也扩散了开来。
    有人说这位拜兰家千金的头脑被真理之神亲吻过，是真理之神的神眷；
    有人说这一切都是拜兰大公的自导自演，为的就是给家族创造利益；
    更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谣言，梅莉小姐的智慧已经不下於那位黄金王子罗德里克，甚至犹有过之。
    当然不管外面传言如何夸张，事实只有拜兰大公自己知道。
    而事实就是……
    听到父亲的夸讚，梅莉脸上顿时绽放出天真无垢的笑容：
    “嘿嘿，我吃饭前还把这个月的南境的税收和前线的军费开支都算好了，已经把文件放在您的办公桌上，爸爸您今天可以早点睡了。”
    事实就是，自己这个女儿真的是个天才。
    公爵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愧是我温士顿的孩子，看来用不了几年爸爸就能退休了。”
    “爸爸您才五十岁不到，隔壁裴迪南叔叔也是您这个年纪，家里可养著不少情妇呢，您也要再接再厉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妹妹。”
    公爵再次大笑，自家这孩子不仅聪明伶俐娇俏可爱，最重要的还是说话动听。
    与女儿相比……
    温士顿的余光瞥向了一侧的青年，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行了，你要是吃不下就先回房吧。”他冷冷地吩咐道。
    “是。”
    弗雷德里克略微低头，拖著脚步离开了餐厅。
    公爵嫌弃地收回视线，转而歉意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啊梅莉，原谅我，但只有嫁给他摩恩的王位才能属於你。”
    外界传言，庶出的大王子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於是伙同拜兰大公篡夺本属於王妹克琳希德的王位。
    可温士顿知道这是假的，弗雷德里克不过是他摆上檯面的傀儡，这个谣言本就是他安排人散布出去的。
    摩恩王室衰靡已久，老国王查理斯更是个荒唐之极的昏君，把整个国家弄得乌烟瘴气、民生凋敝，如果不是南方边境始终不稳，拜兰大公早就造反了。
    不过现在也一样，只要灭掉罗德里克那个小毛头，扶弗雷德里克这个废物登上王位，摩恩依旧是拜兰家的。
    “没关係啦，梅莉没有学习武技的天赋，也没有高级的元素亲和，能用这样的方式帮上家族的忙，我已经很满足了。”
    少女一边说一边摇晃著身子，两根马尾辫有节奏的律动著。
    “而且这个主意本来就是我提的，您没必要觉得愧疚。”
    “哎，要是卢修斯那个笨蛋有你一半器量就好了。”
    公爵嘆了口气，人一旦有了两个孩子，就会忍不住拿起来对比。
    这越比，温士顿就越觉得那儿子就不像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就那么不懂事那么不听话呢？
    他撇开这些烦人的念头，再次开口道：
    “梅莉，那小子私底下有没有欺负你啊？”
    虽然订下了婚约，但公爵可不希望自家宝贝女儿真和那废物王子发生点什么，要知道弗雷德里克的血管里流淌的有一半是低贱女僕的血液。
    少女摇摇头，双马尾啪啪抽打在公爵的脸上，温士顿不仅不恼反而露出笑容。
    “没有，他哪有这样的胆子，原本我选择他也是因为他性格懦弱，能力平平。放心吧，就算他以后登上了王位，我也能压住他。”
    看著女儿胜券在握的样子，公爵也放下心道：
    “真到了那天，你就自行弄死那个王子，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他顿了顿，接著道：“之后你就和卢修斯成婚吧，都是我拜兰家的孩子哪有便宜別人的道理。”
    小梅莉听到这话表情有一瞬间的异样，但迅速便恢復正常。
    之后，二人有说有笑地用完餐。
    两个女僕推著餐车到桌边利落地收拾完餐具，餐厅中只剩下了父女俩。
    梅莉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父亲，
    她知道每天都会发生的那个要来了。
    只见温士顿不自然地坐正身子，解开胸前的一颗纽扣。
    “梅莉，今天你也要帮帮我。”
    少女捂嘴轻笑：
    “您明明说之前是最后一次了。”
    公爵的脸上掛上了一抹难堪：“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这事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呼，好吧，那您就拿出来吧。”少女无奈地嘆了口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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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天才们的棋盘（三）

    温士顿喜上眉梢，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
    对，当然是地图，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公爵將地图打开平铺在桌面上。
    上面画满了各种顏色的箭头，这是一张军事地图。
    从位置上来看，红色应该是拜兰大公的军队，金色是二王子的王国军，蓝色则是贵族联军。
    现在这张地图上，红色与蓝色碰撞在一起，而金色则在远处隔岸观火。
    红色箭头不论是数量还是大小都远远多过蓝色，明显呈现压倒之势，但蓝色箭头却依旧做著殊死抵抗，愣是拖住了红色。
    这地图上表现的，大致上就是摩恩內战的情况。
    拜兰大公的军队完全压制了支持罗德里克的贵族联军，但贵族联军顽强抵抗，打了半年公爵都没能把他们吃下来。
    “哎，战况已经陷入僵持，那些蠢货看来是铁了心和我拜兰家过不去了，也不知道罗德里克那个小毛头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温士顿眉头紧锁，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现实確实是他这位戎马一生的大公被一个刚从军官学校毕业，连战场都没上过的王子给制住了。
    公爵看向自己的女儿：“梅莉，你之前就说要先攻击贵族联军，可现在这局势是不是要改变一下战略了？”
    每次遇到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他都会来询问自己的女儿。
    就如同半年前政变的那一天，那个二王子不知道为什么反应奇快，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起兵一样。陷入绝境的公爵也是询问自家这个小智囊后，才能快速退出王城，占领了旧都，形成如今这个两极鼎立的局势。
    少女嘴角微勾，青葱玉指指向红蓝交匯的部分。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要继续打，而且不是总攻，是慢慢耗。”
    “还要耗？”公爵很困惑，打仗这个东西最是昂贵，日费千金绝不是说著玩玩的，没有哪个將领会在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故意打消耗战。
    “对。爸爸你想想，我们急难道他们就不著急吗？”
    “那些贵族虽然没什么大局观，但却不蠢，事到如今他们不可能看不出那位二王子殿下是在拿他们当炮灰。”
    “战爭拖得越是久，他们的损耗就越大，终有一天这份损耗会达到他们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地步，而到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温士顿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內斗？”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那位二王子的想法连盲人都能看出来，贵族和商人一样都是逐利的，没有哪个贵族会愿意向一个想要夺取自己利益的国王效忠。”
    “爸爸，我可以和您打个赌，三个月，最多再有三个月，昂德索雷斯必然发生叛乱。”
    公爵双眼微眯似是思考著利弊。
    梅莉看出了父亲的忧虑，指向地图的最南边道：
    “您不用担心后勤补给的问题，我们南境可是有著王国最大的一座粮仓呢。”
    拜兰大公点点头，隨即又摇摇头。
    “康斯顿领確实盛產粮食，可那里已经被克琳希德那丫头占领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她也是王室未必会配合我们。”他用力一敲桌子，痛惜道：“早知道康斯顿那个白痴那么弱，我就应该先发兵把那里打下来，现在好，倒是便宜了那小丫头。”
    “不，正因为她是王室所以才会配合我们。”梅莉拨弄著自己的马尾辫，神秘一笑：“爸爸，你可別忘了是谁把这位昔日的第一王储逼到那种穷乡僻壤的，我们可没有派人追杀她哦~”
    公爵闻言眉头豁然舒展，此刻他的心中也有了计较。
    “如果我是那位王女殿下，肯定会掐断通往王都的粮食贸易，事实上也確实如此，她甚至连和我们贸易都中断了。”
    梅莉的手指在康斯顿城的位置画著圈圈。
    “但我不相信她会一直这么固守下去，囤积大量粮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引来祸患，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些粮食转换著其他东西，比如资金，比如军队，再比如……一个可靠的盟友。”
    这时，拜兰大公接话道：
    “等罗德里克那小子的联军从內部瓦解，我们就能腾出手去夺下康斯顿领。我拜兰军的士兵本来就不输王国军，有了这座粮仓更是如虎添翼。”
    “是的，到时候我们再拉拢一下那些叛乱的贵族，离心离德的二王子殿下就绝不是爸爸您的对手了”
    “哈哈哈哈。”
    公爵敞开嗓子放声大笑了起来，自己这个女儿真的从来没让他失望过。
    “梅莉，要不是你只有十四岁没成年，我真想现在就把公爵的位置让给你来坐。”
    “爸爸，你要这么说哥哥又该不高兴了……”
    “哈哈哈哈哈。”
    听著父亲的笑声，少女却慢慢沉下脸色。
    公爵见状也是一愣，问道：“怎么了吗？”
    少女点点头，这次她指向了地图上的西边，一个和目前的战局毫无关係的位置。
    “爸爸，二王子和王女对您来说都算不上威胁，可最近从西境传来的种种传闻才是必须要注意的。”
    “我听说比蒙联邦的那些兽人最近迎来了一位兽王，在他的带领下西蒙大公的守军摇摇欲坠。”
    梅莉看向自己的父亲，向来古灵精怪的她表情少有地严肃：
    “爸爸，我担心如果西蒙城被攻破，兽人全面入侵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灾难，我觉得我们应该派出一支军队去驰援西境。”
    “嗯……”
    公爵微微点头，可他的神情显然没有应允的意思。
    “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也懂，但现在的我们实在没有余力关心別人。而且西蒙那个老傢伙都和兽人打了那么多年了，不见得这两天就顶不住了。更何况……”他顿了顿，看向地图上距离拜兰堡不远处那座雄伟的白色都城：
    “就算兽人真的打进来，在我们南境之前还有一座『白堊旧都』。这可是號称『不落要塞』的都城，五百年魔王都没能攻破过，更何况咱们王国的双壁可有一位就在那镇守呢。”
    公爵的语气轻鬆，丝毫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
    梅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但隨即立刻掩饰住。
    “呼~”她打了个哈欠“如果没事了梅莉就要去睡觉了，吃饱了就好睏呢。”
    公爵满面笑容地答应，吩咐屋外的女僕送大小姐回房。
    …………
    臥房內，
    少女坐在地上枕著男人的大腿，不断用脸颊蹭著对方的裤子，时不时还用力吸几口气露出放鬆的表情，仿佛这个男人的气味能给她带来能量似的。
    “都和他说清楚了？”
    男人的声音平淡，似乎没感觉到有人在蹭自己一般。
    “是的……”
    梅莉的声音有些虚浮，双颊緋红得好似能滴出水。
    她看向上方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里，男人拿著一副厚重眼镜，正用丝巾擦拭著镜片。
    “殿下。”
    青年没有理睬少女的呼唤，將眼镜重新戴回鼻樑上。
    擦得闪亮的镜片后透露出的，
    是一双无神到毫无高光的灰色眼眸。
    弗雷德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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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天才们的棋盘（四）

    现代的高中大学里，总会有那么一群閒著没事干的男生喜欢弄什么校榜。
    而在摩恩，更加閒著没事干的贵族子弟们自然也有类似的喜好。
    在贵族的社交圈內，一直以来都流传著一张叫做【摩恩之】的名单，没人知道这名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上面的排行又是谁做的，但既然能流传开来，说明上面的內容还是得到了贵族子弟们的普遍认同。
    这份名单將摩恩以及奥菲斯那些艷名远播的未婚少女按照种种条例进行打分，最终排出前十的名次，並用十种不同的象徵这十个女孩。
    最终成型的名单，便是【摩恩之】。
    名单上的名字每年都会变化。
    比如曾经的“红蔷薇”薇薇安，后来的“冬樱”安杰丽卡。
    再比如从十二岁开始便霸占榜首的“向日葵”克琳希德和她的守护骑士“剑兰”卡塔丽娜。
    无论如何，她们都是无数贵族少年梦里转辗反侧的对象，
    所以恐怕很难有人相信，名列榜单次席素有“拜兰家的智囊”美名的“紫苑”梅莉，竟然会这么卑微地匍匐在一个男人的膝盖上討好对方。
    弗雷德里克感受著膝盖上少女的骚动，並察觉到这份骚动隱隱有升级的趋势，便伸出手一把將梅莉的脑袋从自己的腿上推了下去。
    “唔，殿下您好过分。”女孩娇声痛呼。
    大王子眼皮都不眨，甚至都没看地上故作哀婉的少女。
    “你今年十四岁，更加自爱一点为好。”
    梅莉嘟嘟囔囔道：“安杰丽卡姐姐不也是十五岁就嫁给了骑士罗兰。”
    “再说我这里可完全不比她们差！”说著她颇为自傲地掂了掂胸脯，那与年龄完全不符合的丰满果实一阵晃动。
    可弗雷德里克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你要是没事就回自己的房间吧，时间长了公爵会起疑心。”
    少女耷拉下脑袋一阵失落，第一百二十五次攻势宣告失败。
    不过她也没有离开，而是又不甘心地贴上去，这次她利用身材娇小的优势强行挤进男人的身侧。
    “嘿嘿~”
    女孩搂住男人的脖子发出得逞般的笑声。
    弗雷德里克终於將目光转向梅莉，脸上露出了一抹无奈。
    “殿下，梅莉其实也不明白，贵族联军真的会继续和我们打消耗战吗？”
    少女的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与心上人再多相处一会儿，但这个问题也確实让她感到困惑。
    都说拜兰家的千金天生聪慧、七窍玲瓏，可再怎么天才梅莉终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没有经歷过战爭也没接受过相应的教育，她怎么可能知道如何打仗？又怎么可能真的给拜兰大公这样的职业军人提出意见？
    弗雷德里克扶了扶垮掉的眼镜，儘量將自己的身体往另一侧靠。
    “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他们只能继续打。”
    “为什么？”
    大王子低下头，少女正用浑圆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弗雷德里克知道，这个女孩很聪明，单论天赋她恐怕真的不输给自己那个弟弟，但终究还是年轻，没经歷过沉淀有些东西是看不透的。
    “你劝你父亲继续消耗战时，给出的原因其实很透彻。”
    “嘿嘿，殿下只说要继续消耗战，梅莉也只是把自己分析到的说出来罢了。”
    “所以用来诱导公爵出兵是够了，但作为答案还不够。”
    “梅莉漏看了什么东西吗？”
    大王子点点头，从书桌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答道：
    “人心。”
    “人心？”
    “你只看到人们唯利是图的一面，下意识地认为贵族都是肤浅的短视的。是的，相较於你他们的確不够聪明，但你不如他们精明。”
    弗雷德里克挣脱少女的搂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他拉开窗帘，傍晚的夕阳洒入房间，將他的影子拉的狭长遮住了身后的梅莉。
    “强权的本质在於强，而不在於权。强，才会带来权，而贵族们的强来源於他们的领地，来源於他们的领民，以及领民们组成的私兵。”
    “他们玩弄这种强权已经五百年了，在摩恩他们除了彼此別无对手，想要更上一层楼只能互相吞噬。”
    “我知道，所以您才会和二王子联合燃起这次的战火。”
    梅莉趴在椅背上，前后摇晃著椅子显得颇为亢奋。
    “罗德里克用整个南境换取贵族们的归附，对於他们来说这是一次权力洗牌的机会，只要帮助我弟弟夺得王位，他们就有机会成为新的南境大公，成为摩恩最大的强权之一。”
    “所以，他们联合起来打著平叛统一的旗號，向你的父亲发起挑战，而这，便是他们的短视。”
    “权建立於强之上，而现在，他们赌上自己的强试图去获得更多的权。”
    弗雷德里克转过头，夕阳將他的侧脸照的明灭不定，无神的双眼中透露出的是对一切的淡漠。
    不知何时，梅莉已经不再摇晃椅子，她低垂著头不敢確定地说道：
    “所以，贵族联军早就没有了谈判的筹码，就算他们真的打贏我父亲的军队，二王子也不会兑现先前的承诺！”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抵抗呢？直接投降保存剩余的力量不好吗？”
    弗雷德里克注视著少女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当你没有了强没有了权，剩下能拿来拼的还有什么呢？”
    少女微微一愣，隨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那位二王子究竟是凭什么能够端坐於金狮堡的王座之上。
    “他们早就看出来我弟弟是在用他们当炮灰，但从他们站上棋盘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半点活路，现在他们只有赌上一切向王室证明自己的忠心，才能在战后最大程度地保住地位。”
    “贵族联军不会背叛，他们会和拜兰大公拼到最后一滴血。”

 第133章 最强的棋手

    沉默，长久的沉默，臥室中陷入了极为压抑的安静。
    梅莉埋著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挣扎些什么。
    大王子看著这个聪明的女孩，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些温度：
    “你隨时都可以把这些告诉你的父亲，贵族联军已经无法回头了，但他还是有机会的。”
    少女身躯一颤，连忙解释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在想有没有更好的……更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更好的办法？
    不会有了，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这次的內战结束后。
    曾经四境大公中势力最强的拜兰將一蹶不振，罗德里克会乘此机会大举收拢王权，摩恩王室时隔百年后重回巔峰，王国將在新王的带领下踏入新纪元，一切都会按著剧本走。
    弗雷德里克扶了扶眼镜，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弟弟留学归来的那个夜晚。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四年的留学中变得沉稳变得內敛，完成了王子到王的蜕变。
    他独自一人走到自己的书桌前，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大哥，帮我杀了父王，我们一起让这个国家走上正轨！”
    一念至此，大王子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喃喃道：
    “真不愧是他……”
    “呸！”梅莉吐著舌头：“没有殿下他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殿下才是这个国家最有智慧的人！”
    弗雷德里克没作回应，而是转移话题道：
    “说起来前天是克琳希德的生日。”
    提到妹妹，这个双目无神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男人脸上竟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温柔。
    “礼物送到了吗？”
    梅莉鼓了鼓腮帮子，殿下从来都没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她不情不愿地回道：“送到了，这两天都该回来了。”
    “那就好。”
    臥室里又陷入了安静。
    大王子就这样背对著梅莉，看著夕阳缓缓落下一言不发，像是又陷入了回忆，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时间长了，少女就有些局促不安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每次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的。
    男人把该说的说完，该吩咐的吩咐下去，便兀自看著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梅莉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应该走了。可每每这种时候，看著王子那面无表情的侧脸，那毫无神采的眼神，少女的胸口都会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六岁那年的生日宴会，她熟稔地回应著周围大人们或真心或虚假的阿諛奉承，端著小小的水晶杯故作天真地向来宾们致谢，然后，她在宴会厅的某个角落看到了他。
    他似乎是代表王室前来送上祝贺的，但却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少年不敬酒不阿諛不赔笑，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角落，用无神的双眼看著眼前的觥筹交错，等待著宴会的结束。
    只一眼，女孩就被他吸引了。
    她去询问叔叔阿姨，询问同龄玩伴，询问父亲母亲，询问关於这个少年的一切。
    而得到的回应却是：无趣、无聊、无能、可悲、卑微，一个枯木死水般的庶出王子。
    这是大家对他的评价。
    可少女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所看到的，
    她瞳孔中倒映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枯木死水，
    而是一团火！
    一团如同赤炎普洱般鲜红的烈火！
    这团火在多年前的某一天被引燃，时至今日仍在熊熊燃烧！
    那个夜晚，年仅六岁的女孩，沉沦了。
    “殿下！”
    梅莉突然开口呼唤，声音中的忧虑没能压住。
    “怎么了？”男人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
    “……真的没有迴旋的余地了吗？”
    这个问题她早就问过很多遍了，答案也早就清楚。
    她只是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留住这个男人，等战乱结束，等他真正的计划完成，等王国变成了他所期望的样子，这个彻底没了归宿的男人会去哪？还能去哪？
    “以您的能力完全可以辅佐新王！有您在摩恩会变好的，一定会变好的，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不依靠……”
    “梅莉。”
    大王子打断了少女的话语，声音隱约中带上了冰冷。
    “他到哪了？”
    少女咬了咬嘴唇才轻声道：“大概五天前，抵达了根特。”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跨越了边境。”他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安插在北境的暗线还有多少？”
    “大多数都被二王子拔掉了。”
    “大多数，也就是还有剩下的。”
    “是，可他们都是费大量……”
    “全部启用。”
    “殿下！”
    “要我说第二遍吗？”
    “是……”
    弗雷德里克这才点点头，他拉上窗帘，端起桌上已经完全凉掉的普洱茶抿了一口。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梅莉低垂著头，眼眶中泪打转，自己终究没能改变殿下的想法，也许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一个用於完成计划的工具吧。
    少女没了先前的灵动，连离开的脚步都沉重了不少。
    可就在她打开房门时，身后传来那个毫无波澜的声音。
    “梅莉，谢谢你。”
    少女愕然转头，马尾跃动间，纯真无垢的笑容再次绽放。
    “嗯！”
    ……………………
    “先生可能不知道，那兄妹三人的感情其实特別好，至少过去是这样的。”
    康斯顿城领主府的会客厅內，老伯爵笑呵呵地诉说著过去。
    “那时候，大殿下经常会被宫里的大臣指摘血统不纯，而每次给大殿下出头的就是二殿下。”
    “罗德里克那小子小时候可混了，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在饭菜里吃出过蚯蚓，只要我路过园看到那小子在挖泥巴，就知道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小公主年幼，但最受陛下喜爱收到的赏赐也是最多的，那孩子每次都会把自己的零钱拿出来分给大殿下。”
    老伯爵口若悬河，对於他以及所有曾经隶属於蔷薇骑士团的成员来说，那三个孩子手拉手围坐在园里的画面，或许是波譎云诡、尔虞我诈的王宫內唯一美丽的风景线。
    可如今……
    奥托深深嘆了口气。
    “妹妹的成人礼，两当哥哥的竟然都不送一点礼物，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齐格飞看著这个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陷入悲伤的老头，並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只是觉得好笑，因为礼物本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是礼物。
    孤悬於边陲的小城，在最少將的时候，来了一位神圣骑士，在缺兵的时候，来了一位冬樱伯爵。
    且不说罗德里克，至少大王子已经用自己的方式给妹妹送上了最珍贵的成人礼物。
    可这也透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现实：
    裴迪南伯爵作为王女的忠实拥护者从內战开始就被拜兰大公严密监视著，可现在，他们竟然就这么出现在康斯顿城参加克琳希德的成人礼，这到底意味著什么根本不难想像。
    拜兰军到底还姓不姓拜兰？？
    现在想来，那件说出来非常可笑的事情也有了答案：王女一开始的逃亡队伍里，混了五十一个二五仔。
    一个就是波波，而剩下那五十个全部来自弗雷德里克的安排。
    如果只是为了监视克琳希德哪里需要那么多人？这分明是一只保鏢大队！
    那位大王子从一开始就把两个弟弟妹妹的脾性摸得门清。
    他知道罗德里克会钻牛角尖，会为了国家的安稳对妹妹痛下杀手，因此派了大批人马一路保护；
    他也知道克琳希德不会就这么沉默下去，终有一天会在某个地方重新升起，因此送来了珍贵的助力。
    那是一个从小受尽冷嘲热讽，八岁亲眼看著母亲悽惨死去的男人。
    当齐格飞还在幼儿园和隔壁班胖虎打架的时候，当罗德里克还在园挖蚯蚓搞恶作剧的时候，
    弗雷德里克已经在学习如何保护自己，如何隱藏自己，如何在铺天盖地涌来的恶意中维持內心最后一片净土。
    齐格飞学会这些时已经十六岁了，而大王子比他早了整整八年。
    他站起身，寒暄了两句后送走了有些依依不捨的奥托。
    自己则走向窗边，面对著下落的夕阳，心里有一丝隱隱的不安。
    目前的局势似乎已经清明：两位王子联手导演了一场政变大戏，把整个王国大部分贵族都拖入了这场內战中，让他们互相消耗鷸蚌相爭，自己渔翁得利。
    可齐格飞却看得明白，他是漫游者，一个局外人。
    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那他为什么还要来修正歷史？
    “弗雷德里克……”
    他低声念叨著这个名字。
    这大王子是个连史官想除之而后快的人物。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大王子一定在谋划著名什么……”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当前他不得不承认，弗雷德里克怕是真的比他那个弟弟还要恐怖。
    “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拜兰公爵的使者就要来找我们……结盟了。”
    窗外，裴迪南老伯爵登上马车，侍从一击马鞭抽下，驮马发出一阵长嘶拉拽著马车缓缓驶去。
    齐格飞看著这一幕，缓缓合拢双眼，自言自语道：
    “沙乌地阿拉伯有一句谚语：看似是人在牵引骆驼，实则是骆驼引导著人前行。”
    “但愿，我没在那辆马车上。”
    ——————————
    作者的屁话：
    最近更的比较少，不是作者懒惰，好吧也有这部分原因，不过主要是故事线铺开了，作者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了。当初在脑袋里设计剧情的时候感觉非常顺利，但写出来和脑子里想想果然一点都不一样，群像对我这样的新人还是太难了，作者已经被自己的狂妄自大狠狠地教育了。这俩天已经有读者反馈这几章无聊，但我也没太好的办法，有些事情不交代清楚后面的故事很难讲下去，我费了大量笔墨去描写两个王子，妄图搞什么三线並行，结果写著写著发现要写崩了……这俩天我都在细化大纲，打磨剧情，把剧情重心往主角这里靠，希望大家谅解。

 第134章 圣徒来袭

    三天后，距离康斯顿城五公里外的旷野上，
    一支甲冑上纹刻著粉红冬樱，同时装备剑、盾、弩三种武装的奇怪军队列成方阵巍峨矗立。
    整整五千人的大部队在安静的旷野上却听不到一点窃窃私语，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而出的肃杀气息都在证明著，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
    来自裴迪南伯爵领的五千冬樱步兵终於抵达康斯顿城。
    【您获得了来自冬樱伯爵与冬樱军的效力。】
    【王女克琳希德的军队总数超过一万人，阶段任务一完成。】
    【您获得了一只歷史故事罐子，可在任务结算后开启它。】
    【漫游者先生，旅途方才开始，请再接再厉。】
    夏儂久违的声音迴荡在齐格飞的脑海內，但他却没有寒暄的心情，而是专心致志的看著漫游手册，这支军队的武装和能力都显示在上面。
    五千冬樱军加上王女原本的护卫、罗兰的步兵营、前康斯顿伯手下的卫兵以及负责后勤的民夫民兵，堪堪能凑出万人军队来。
    但可以预见的是，这支军队的战力肯定参差不齐，齐格飞无奈地发现，自家用奴隶训练出来的那些步兵和冬樱军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乌合之眾。
    先不说装备和练度上的差距，就论个体差距，这五千个人里最弱的都是见习骑士！
    见习骑士听起来不咋地，但也是d级的职阶。和一般村民有著天与地的差距，通俗易懂地来讲，他们里最弱的凑两个出来就能和某位勇者打的平分秋色。
    而一旦他们组成战阵，成规模地有纪律地发起攻击，哪怕是s级也会在瞬间被碾成齏粉。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遍地超人的世界，贵族们依然能依靠手上的私兵统治领地。
    传闻曾经有一位正义的冒险家看不惯领主荼毒百姓的残暴行径，身为s级的黑武士他孤身杀进领主城然后很遗憾地被几百个士兵围殴致死，到最后连领主的脸都没见到。
    且不提这个【黑武士】本就不擅长群战的职阶，就算强如雷光这样异常强大的s级当初遇到卫兵们的堵截时也不敢让对方结阵。
    冬樱军以十进位的原则，编为十人队、百人队、千人队等战术单位，其中百人长是正式骑士，千人长是大骑士，而统领他们的现任冬樱伯爵安杰丽卡则是黄金骑士。
    他们穿戴的甲冑都是魔法装备，被施加了【避矢之加护】能自动偏转飞行武器的攻击。武器虽然没有附魔，但也都是精炼的钢剑。
    齐格飞一边看，一边嘖嘖称奇。
    他虽然身通百艺但再怎么著也不会带兵打仗，对军事的理解仅仅停留於钢铁雄心，对兵法的了解则来源於火焰纹章，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到奥托为了打造这支军队了多少钱。
    只是可惜……
    （为什么不是骑兵啊？）
    齐格飞在心里碎碎念著。
    他身前不远处，
    伤势痊癒的安杰丽卡一身樱色的鎧甲，正將一桿冬樱纹章的旗帜交予身前干练青发的女骑士。
    雷光骑士麦克维斯，代表王女阵营正式从裴迪南伯爵手中接过了五千冬樱军的节制权。
    作为摩恩双璧，麦克维斯不仅仅是强大的骑士，更是一位擅用骑兵的名將。
    “哎。”齐格飞嘆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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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是骑兵呢？步兵奔个锤子啊。
    他只能劝自己要知足常乐，有这些已经很好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他有想过用【雾里看】变些个坦克和轰炸机出来，不过一来他压根不知道那些东西的构造，二来哪怕真变出来了也没人相信，而这个意能如果骗不到人那就只是单纯的幻象。
    安杰丽卡交出军旗后，右手握拳敲击了一下左胸，行了个摩恩王国军的军礼，而也归入队列。
    麦克维斯握紧旗杆高高举起，噼里啪啦的雷霆炸响，如同一道道青色的电蛇爆射向天空。
    五千冬樱军齐刷刷地举起剑敲响盾面。
    伴隨著成片的金铁交击声，震耳欲聋的呼號响彻天际。
    “los！”
    “los！”
    “los！”
    齐老板被这一幕嚇得后退了半步，简单的交接仪式也就此完成，更加隆重的册封仪式就得等到克琳希德正式登基成为女王后了。
    也就在这时，漫游手册上浮现出了新的文字，是波波的传信：
    【大人，拜兰大公的使者刚刚进入了城內。】
    齐格飞並不觉得意外，这在预料之內，就是不知道这是公爵的人，还是那位大王子的人。
    不过下一秒，波波又传来了一条令他也感到惊讶的信息。
    【另外，有一只太阳教会的队伍也进了城，看打扮像是高层。】
    齐格飞眉头一皱，提笔写到：
    【確定吗？】
    波波似乎是在確认，过了一会儿文字才浮现：
    【应该不会错，他们的特徵很明显，为首的那个女人是圣徒·赛琳娜。】
    “出什么事了？”
    雷光也在这时走了过来，见勇者表情古怪便问道。
    齐格飞点点头：“王都来客人了，多半你家王子的手笔。”
    麦克维斯眉头跳了跳道：“是谁？”
    “说是叫什么……圣徒，赛琳娜？”
    齐格飞语气平淡，像是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可雷光却沉下脸色。
    “神之左翼，圣赛琳娜。”
    “很了不起吗？”
    “太阳的【圣徒】这个职阶都会有一部分神明的特徵，十圣徒每个人都是强大的s级神职者。”
    齐格飞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强大的s级神圣骑士，重复道：
    “很了不起吗？”
    雷光的表情难以遏制的扭曲了一下，额头青筋暴起，隱隱有炸裂的趋势。
    齐格飞艰难地忍住笑意，吩咐道：
    “我得去接待拜兰的客人，教会的客人就得交给专业人士来解决。”
    他啪的合上手册。
    “你去给圣女殿下撑住场子，这次，我不会出面。”
    ……………
    康斯顿城，人流涌动的闹市区。
    一支白色的队伍霸道的分开人群行进著。
    在这座偏远闭塞的边陲小镇，这只队伍无论是外形还是人员组成都称得上极为惹眼了。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赤著脚，穿著白色教袍，一路从王都徒步而来身上却没染上任何尘埃，显得圣洁之极。
    然而最耀眼的还不是这些神官，而是被这些神官们围在中间的那个少女。
    少女骑著一批纯白的独角兽，肌肤雪白，容貌圣洁出尘，宛如从天临下的天使，最要命的是，这个少女的背部真的长著一只洁白的左翼。
    她穿著设计独特的圣服，左半边的肉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隨著身下坐骑的顛簸，左胸那一点殷红也在调皮的跳动著。
    “神之左翼”圣赛琳娜！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盗贼职阶进阶：
    盗贼学徒→正式盗贼→斥候→暗影先锋→影舞者（获得神跡后进阶）→幽冥
    盗贼学徒→正式盗贼→刺客→刺客大师→黑武士（获得神跡后进阶）→墓志铭

 第135章 开饭了

    “哎，你说他们是谁啊？”
    “我听说是从王都来的神官大人，你看到那匹独角兽了吗？据说那是教会圈养的幻兽，只有最高层的大人物才能骑呢！”
    “谁在意那只破马啊，我是指上面的那个，你看你看！”
    “噢，太阳神在上，王都的女神官都这么开放的吗？这穿的简直比如蜜那些小婊子还骚！”
    “我草轻点声！你疯了吗？別特么盯著看！想死別带上我！”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或疑惑或好奇或污秽的话语不断传入赛琳娜的耳中。
    她蹙起了眉头，这种氛围让她很不愉快。
    这种不悦不是因为別人议论她的穿著打扮，愚蠢骯脏的贱民无法理解神明的圣洁，只会用污秽下流的目光看待自己的装扮，她早已明白了这点。
    让赛琳娜不爽的，是这些贱民的態度。
    自从队伍进城开始，围观的人流就越聚越多，这些人里有壮汉有妇孺，有老者有幼童，有普通的平民也有强大的冒险者。
    可这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下跪祈祷的，这样的事情在王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圣城昂德索雷斯，每一个平民见到教会的神官时都自主下跪虔诚祷告，懺悔自己的罪孽，
    可这些贱民不仅不下跪，还用这种看珍奇动物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一行人，这简直是褻瀆！对主的褻瀆！
    赛琳娜脸色逐渐阴沉，她没想到由太阳圣女所掌控的这座城市，竟然充斥著那么多无信者，在这个摩恩，竟然还有主的荣光照不到的地方。
    （哼，连传播教义都做不到也配当圣女？）
    （也罢，不过是一具代孕神子的子宫，只要教宗冕下不嫌弃就好。）
    她心中不屑，脸上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神色冷淡地扫视著围观的人群。
    （至於你们……就用你们的双眼来偿还对主的不敬吧。）
    圣赛琳娜闭上双眼轻轻拍动单翼，几片纯白的羽毛飘扬向上空。
    人们看到坐在独角兽上的那个圣洁冷淡的少女在胸口点出十字，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祈祷。
    隨著祈祷声传来，她的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辉，朦朧而梦幻让移不开眼球，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人们感觉连天上的太阳都在这一刻变得炽烈了许多。
    赛琳娜睁开灿金色的双眼，轻启朱唇：“圣光……”
    却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人群中传来。
    “哈哈哈，来追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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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姆~那是娜娜的，还给娜娜！”
    “別跑那么快，唔等等我。啊，当心！”
    “哎呦！”
    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女孩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头撞在了独角兽的马腹上。
    这女孩似乎是被身后的伙伴追逐著，完全没看前方，这一撞属实把自己撞的七荤八素。
    女孩捂著自己的额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看撞到了什么，而是看向自己的双手。
    “我的蛋糕呢？”
    身后的人群，又有两个娇小的人影窜出。
    其中一个白髮长著巨大尾巴的女孩惊呼道：
    “啊，娜娜的蛋糕！”
    另一个碧绿头髮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有些慌神，连忙鞠躬道歉：
    “唔，闯祸了，对不起！对不起！”
    被撞的女孩这才抬头望去，下一秒她的表情也变得尷尬起来。
    “这位姐姐，对不起啊，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这三个孩子自然是风桃村的活宝们。
    自从康斯顿城被齐格飞拿下后，孩子们的活动区域就从村里扩大到了城內，有达伦的飞天魔杖他们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內往返两地。
    只是今天他们显然有些兴奋过头了。
    赛琳娜有些呆滯地看著黏在衣服上的奶油蛋糕，蓄势待发的神术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戛然而止。
    “脏了……脏了……脏了……”
    这件教皇冕下亲自赐予的圣袍她一直当成生命一样珍惜，现在竟然被，竟然被这种乡下的骯脏小鬼玷污了！
    小托娃见马上的姐姐脸色难看，双颊开始泛红，不好意思地道：
    “对不起啊，小托娃会帮你洗乾净的，我很擅长做家务的……”
    说著，她上前伸出手想把那块蛋糕拿掉。
    啪！
    一名白袍神官衝上前，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在女孩的脸上。
    小托娃娇小的身体像是断线的风箏般被打得倒飞出去，撞向一旁的水果摊。
    达伦瞳孔一缩，闪电般的举起魔杖：
    【风啊】
    【接住我的朋友！】
    两句精简的咏唱化作一阵微风，在半空中接住了女孩娇小的身体，稳稳落回地面，阻止了二次创伤。
    但即便如此，一名高级神官的力量也不是小托娃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能抗住的，她的脸颊青紫肿胀，鼻子、嘴巴乃至耳朵都流出鲜血，意识完全陷入了昏迷。
    达伦抱起重伤的托娃，愤怒地瞪向神官们，这个胆小懦弱的半精灵少年此刻因为自己的同伴受到伤害少见地大声吼道：
    “太过分……这也太过分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可不管是达伦的怒吼还是重伤的小托娃，赛琳娜似乎都看不见。
    她嫌恶地扫开衣服上的蛋糕，口中不断重复祷告，除秽的神术不要钱一般地朝著衣服上释放，直到那里再也看不到一点污渍，在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此时，她才像是施捨一般把目光投向那三个弄脏她衣服的孩子。
    一个低贱的平民女孩，嗯？那是什么？两个亚人？
    天哪，这座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这些骯脏的杂种都能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奔跑吗？
    圣赛琳娜不耐烦地收回视线，冷漠道：“净化它们。”
    两名白袍神官应声上前。
    他们翻开隨身携带的《阳光圣典》齐声祷告，两团金黄色的火球在身前快速凝聚。
    四周的人群开始骚乱，低低的谩骂指责声不断传出，却没人敢上前阻止，因为在摩恩阻拦太阳神官的净化仪式是要上火刑架的。
    达伦握紧魔杖，汗水从额头淌下。
    （净化之炎，克琳希德姐姐说过这是a级的神术，这些人都是枢机主教级別的神官！）
    半精灵少年当机立断地咏唱：
    【闪耀於夜空的星晨】
    【请指引我到达彼方之路途】
    【以风之名、大气之精灵王下令】
    【风啊，送我一程吧！】
    茵绿的魔法能量笼罩上少年的身体，【天风之舞】抢在神术前发动。
    达伦抱起小达伦，对著一旁的白髮女孩喊道：
    “娜娜要走了，我们去把这里的事告诉齐格飞哥哥！”
    法芙娜吮著食指，眼巴巴地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奶油蛋糕，又看了看淡漠的赛琳娜。
    古龙少女並不像达伦那样感到愤怒或者別的情绪，她只是为自己没有吃到蛋糕感到可惜。
    身为古龙，她太过年轻，还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低声细语的达伦弟弟会这么生气，也不知道那两个白色的人类干嘛要用那么可笑的火苗对准自己。
    看著昏迷过去的小托娃，法芙娜並不聪明的小脑瓜只回忆起了一件事。
    “娜娜，如果有坏人伤害你的伙伴，你要打倒坏人，保护你的小伙伴。”
    “姆，爸爸，什么是伙伴？什么是保护呀？”
    “啊这……”
    “那这样，你只需要记住如果有人伤害村民或者小托娃他们，就代表著，开饭了。”
    另一边，漫不经心的赛琳娜却在听到达伦的咏唱时明显愣了一下。
    （以风之名……风……）
    （怎么会是这句咏唱？这个男孩和梅林是什么关係？）
    只是沉思片刻，她便下了决意：
    “等一下，我有事要问那个……”
    却在这时，一股足以令所有人骨髓结冰的杀意裹挟著来自太古的威压和强烈飢饿感骤然席捲全场。
    砰！砰！
    整个闹市区的家禽像是疯了一般拍打翅膀拼命撞向笼子。
    路边的野狗野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摊摊黄色的尿液浸湿地面。
    法芙娜白髮飞扬，狰狞尖锐的龙鳞从脖子处快速扩散：
    “娜娜，要开饭了！”

 第136章 神爱世人（一）

    圣赛琳娜就感觉整片天空都垮下来压在她身上一般。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要做出抵抗的反应，可驮著她的独角兽却突然高抬前蹄，发出一阵恐惧的嘶鸣。
    赛琳娜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在地上，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这是敌袭！
    有一个强大到足以碾碎在场所有人的恐怖存在混在人群中！
    而现在，那个存在对自己露出了獠牙。
    她再也顾不得形象，一身的灰尘都来不及擦用力拍动单翼升上天空，十圣徒中只有“左翼”和“右翼”拥有飞行的能力，半空中她终於看到了这股杀意的源头。
    是那个半龙人女孩！
    不对，不可能，那些亚人杂种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就在赛琳娜惊疑的片刻，法芙娜猩红的竖瞳已经映出半空中那道背生单片羽翼的倩影。
    龙张开了血盆大口，粘稠的口水拉成晶莹的丝线，尖锐惨白的龙牙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光泽。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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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琳娜飞快倒退，视线中那个狰狞恐怖的怪物对著自己的方向凶狠地一口咬下……
    “啊——唔姆，姆，姆，姆，好甜，这是什么？”
    就像是濒临极限即將爆裂的气球突然被放开了气口一般，庞大的压力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
    “呕……”
    围观的人群中有些身体贫弱的市民扛不住这突如其来的一放一收直接吐了出来。
    神官们也不好受，直到现在他们的身体才像是方反应过来一般，开始颤抖，开始沁出冷汗。
    法芙娜的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小嘴蠕动不断品味著口里那颗冰苹果的滋味，瓷娃娃般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可爱至极。
    “姆~”女孩的喉咙中发出了幸福的呻吟。
    天空中赛琳娜难以置信地眯了眯眼睛，方才那个凶相毕露的怪物已经无影无踪，站在那儿只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前面那些恐怖的光景好像是梦一样。
    “慢点吃慢点吃，这里还有。”
    波波满头大汗地喘著粗气，手里握著半根断掉的竹籤。
    竹籤上原本有一颗冰苹果，不过这会儿已经被法芙娜一起吃进肚子里去了。
    在向齐格飞匯报完毕后，他又立刻让其他內卫去通知王女殿下，自己则是在不远处监视教会队伍的一举一动。
    圃人斥候在心中给自己的这个决定点讚，他实在不敢想像如果自己不在附近任由这头古龙在人流密集的闹市区暴走，究竟造成多少民眾伤亡。
    “小达伦！”
    一道身著银鎧英姿颯爽的倩影奔到两个孩子的身前。
    “卡塔丽娜姐姐，他们……他们……唔。”
    半精灵少年看到来人熟悉的脸庞，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委屈、后怕等等情绪这才涌上心头。
    卡塔丽娜看到重伤昏迷的托娃，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
    在接到匯报后，殿下就立刻让自己出来迎接，以免这些傲慢的神官伤害到平民百姓。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才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这时，波波牵著和他差不多高的法芙娜也走了过来。
    圃人斥候在看清楚女孩的伤势后先是感到愤怒，可隨即恐慌的情绪便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意识。
    见鬼！这群神官不仅傲慢而且很愚蠢！
    作为曾经入侵过风桃村的两人，也作为现任勇者第一次扬名的牺牲品，他们最清楚那位梅兰大人有多么珍视风桃村的村民。
    卡塔丽娜可是记得，自己队伍里那个叫莱姆的黄毛小子只是拖拽了几下这个女孩就差点被活活打死。
    “狗屎！他们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
    阴沉地低吼从波波尖锐的嗓子中发出，这要他怎么和大人交代。
    卡塔丽娜沉吟片刻吩咐道：
    “波波你去把这件事告知梅兰大人。”
    波波一愣：“啊？为什么是我？？”
    “我要带这些麻烦的傢伙去见殿下。”
    “不，等等，达伦也可以……”
    “你的速度更快，而且小达伦得送托娃去疗伤。”
    卡塔丽娜神情严肃地拍了拍圃人的肩膀。
    “交给你了。”
    圃人斥候表情扭曲，难看得就像根烂掉的苦瓜。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最终还是老实地消失在阴影里。
    “小达伦，你带托娃去城外难民营，那里有一家丰收教会新设立的诊所。”
    半精灵少年含泪点头，担心道：“卡塔丽娜姐姐，你们要小心。”
    “放心。”
    卡塔丽娜摸了摸他头，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露出端庄大气的笑容，这才转过身道：
    “赛琳娜小姐，殿下在阳光教堂恭候您。”
    她虽然平日里总是虎头虎头看上去笨笨的，但毕竟从小在王宫里长大礼仪这方面自然没得说，公眾场合下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英气凛然的女骑士。
    圣赛琳娜十指交叉放於胸前，从空中缓缓落下，就像是从天堂临下的天使。
    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微光，洒向四周的人群，很快那些不管是恐惧或是呕吐的平民都冷静了下来。
    卡塔丽娜双眼一眯，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长剑。
    恢復正常的人们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但这次视线中的敌意明显淡了不少。
    赛琳娜微勾嘴角，对於这些愚蠢的贱民，有时要用鞭子抽打让他们敬畏你，而有时也要用蜜餵养让他们敬仰你。
    身为圣徒她非常了解这一点，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传布教义的机会。
    虽然之前被那个诡异的龙女搞的有些狼狈，但若能將这些无信者变成主的羔羊，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刚才的那一幕，她也看出来了，自己认为的那些骯脏的小孩似乎和圣女那边有著密切的联繫，那接下来要做的也很明显了。
    赛琳娜走上前，露出圣母般的微笑：
    “我为部下的冒失向这个可怜的女孩道歉，如果不介意就让我为她治疗吧。”
    卡塔丽娜嘴角抽动，用力克制住拔剑的衝动。
    臭婊子明明就是你下的令，当我傻吗？
    可转念一想，她便释然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用了赛琳娜小姐，我想你的部下马上会比小托娃更需要神术治疗。”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在一起，但脸上都掛著彬彬有礼的笑容。
    瞪了一会儿，卡塔丽娜不屑地扭过头。
    “教堂在这个方向，请各位跟我来。”
    赛琳娜也沉下脸色。
    （一个大骑士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她重新骑上独角兽，吩咐队伍前进。
    “唔……”
    队伍最后方的一个矮个子的神官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来，竟然在平地上一个踉蹌差点摔倒。
    “你在做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矮个子神官满头大汗，喘的很厉害，不停往法芙娜和达伦离去的方向看。
    “丟人现眼。”
    赛琳娜嫌恶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
    阳光教堂外，一身白色教袍菲尔顿掛著阳光爽朗的笑容。
    在看到圣徒队伍到来后，这位新任枢机主教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圣徒阁下欢迎到来康斯顿阳光教堂，您就是传说中那位主的片羽，圣赛琳娜大人吗？”
    “嗯？”
    塞丽娜在看到菲尔德的瞬间便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安东尼呢？”
    “尊敬的圣徒阁下，原枢机主教安东尼大人在半月前与亡灵主宰的战斗中回归了主的怀抱。”菲尔德肃穆地在胸口点出十字画了个圆。
    “死了？”
    “是的阁下，正是安东尼大人的英勇奋战，我们才支撑到勇者到来的那一刻，他是一名无比虔诚的信徒。”
    赛琳娜沉思了一会儿，又试探般的问道：
    “那……勇者大人现在也在这里吗？”
    “不，勇者大人在击败亡灵主宰后就立刻踏上了旅途，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女神官这才暗自鬆了口气，看来圣女成为勇者同伴的传闻是假的。
    既然不是，那么就算用强的也要让圣女回去和教宗冕下完婚。
    她点点头：“辛苦你们了，你叫什么名字？”
    “阁下，我叫菲尔德，是圣女殿下命我暂任枢机主教一职。”
    “嗯，那你带我们去见圣女吧。”
    “是，阁下，请隨我来。”
    菲尔德脸上笑容灿烂，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赛琳娜抬脚刚想踏上阶梯却停住了。
    她看向这个热情阳光的枢机主教，对方的笑容无可挑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不舒服，这张笑脸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嵌上去的一般，和这个人的脸格格不入。
    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突然开口道：“安东尼死了为什么你还活著？如果我的感应没错，你只是个b级的神官吧。”
    a级的安东尼战死，b级的菲尔德却活地好好的，没道理会有这样的事。
    她见过安东尼，那个老头可不是什么会衝上前线英勇战死的性格。
    “这……”菲尔德面露尷尬，显然没想到圣徒会问这种问题。
    “怎么？回答不了吗？”圣赛琳娜眯了眯眼睛，语气转冷。
    菲尔德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凑近女神官的身侧低声道：“阁下，其实情况是……”
    听完对方完整的匯报，赛琳娜才无奈地嘆了口气，这种事確实需要隱瞒。
    面对不死王庭的进攻，身为克星的太阳神教竟然一兵不动。
    安东尼堂堂枢机主教在战斗一开始就被毫无反抗之力的杀死，康斯顿城能够保住全靠克琳希德和她的同伴们的奋战，这种事情如果公布出去只会大大降低教会在民眾心中的威信。
    赛琳娜点点头：“有心了。”
    “为了主，这都是分內的事。”菲尔德笑容不变。
    “走吧。”
    教堂內，
    克琳希德一袭靚丽的宫廷红裙，少女屈膝跪地十指交握正对著面前那尊巨大的太阳神像虔诚祈祷。
    太阳神索雷斯看上去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著一头长捲髮，祂的脑后浮著一轮金色的太阳，脸上永远掛著拯救万民毅然赴义的神情。
    这当然是信徒们臆想中的太阳神，真正的索雷斯据传只有教宗沙利叶才见到过。
    赛琳娜一行人踏入宽敞的教堂，看到那个正在祈祷的倩影，纷纷鞠躬。
    “殿下，神之左翼赛琳娜阁下到了。”
    克琳希德没回应，又祈祷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赛琳娜的视线里，红裙少女缓缓转头，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冰冷的灿金眸子。
    磅礴的神威铺天盖地的涌来，除了赛琳娜所有的神官都不由地倒退了两步。
    女神官瞳孔收缩，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面见那个女人的时候。
    当时的自己狼狈不堪地跪伏著，额头紧紧贴著地面，神的使者向人磕头討怜！
    魔女！
    赛琳娜的心头猛然浮现出这两个字，这个曾经教会特指蔷薇王后的单词。
    隨即，她便嘲笑般扯了扯嘴角。
    曾经把整个太阳神教压得喘不过气的魔女，她的女儿却被选作圣女要给教宗冕下繁衍后代，何其讽刺！
    克琳希德露出一如既往温柔完美的笑容：
    “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圣餐，大家隨时都可以享用。”
    （装模作样。）
    在心中讽刺了一句后，赛琳娜走到王女的身前，又是微微鞠躬才道：
    “圣女殿下，教宗冕下命我等护送您回王都举行圣婚，即刻就要出发。”
    克琳希德歪了歪头，诧异道：“这么著急？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王国陷入战火，魔族蠢蠢欲动，当务之急就是您与冕下儘快诞下神子，才能稳住局面。”
    “神子……诞下神子就能稳住局面吗？”克琳希德的语气有些恍惚。
    “这是当然。”
    “神子能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带来饱腹的粮食吗？带去温暖的衣物吗？”
    “当然可以，殿下。”
    “神子能终结战火，让他们不用整日都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吗？”
    “这是当然的，为什么要问这样无意义的问题？”
    赛琳娜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她无法理解这个少女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些贱民的死活。
    那些东西不是今年死了，明年就会重新长出来就像杂草一般的东西吗？
    “神，真的是那么伟大东西吗？”

 第137章 神爱世人（二）

    克琳希德的声音依旧恍惚，包括刚才的问题在內，她不像是在问赛琳娜，而像在问自己。
    “殿下，请注意您的言辞，任何对主的怀疑都是极大的褻瀆。”赛琳娜沉下脸色，这个圣女多半是在逃亡途中遇到了什么事，才变得疯疯癲癲连这种蠢话都说得出口。
    王女看向赛琳娜，碧绿澄澈的眼眸波光闪动。
    “赛琳娜小姐，我想过去的我是大概是很信任主的。”
    “我相信虔诚会给王国的子民带来財富，我相信祈祷能让神明给大家带来福泽，我相信受伤了只要去教堂就能得到治癒，教会的神官们会慈爱地治疗每一个人。”
    “我是这么相信的，因为每次我祈祷沙利叶伯伯就会慈祥的夸奖我，教会的大家也会给我各种各样的零食，每次我受伤只要去教堂立刻就会得到免费的治疗，所以我相信了！”
    赛琳娜听著这些话，脸色越来越冰冷：“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克琳希德低下头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直到这半年，我亲自走遍了王国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虔诚没有任何意义，祈祷不过是自我安慰，神不会眷顾任何人。饿了只能啃食树皮，渴了只能含一口冰雪，人们蜷缩在狭窄骯脏的贫民窟，衣衫襤褸瘦骨嶙峋，每一个冬天都是生死大关。”
    “而教会……”
    她瞪向赛琳娜，碧绿的眼眸中怒意翻腾。
    “他们仗著治疗的能力肆意压榨百姓，有的家庭被昂贵的治疗费压得的倾家荡產，有的女孩甚至被藉机夺走了贞操。”
    “人们必须在每月交付高额的什一税之外再拿出大笔钱財自愿捐助教会，他们明明连饭都吃不饱！”
    呼！
    赛琳娜的翅膀猛地拍动，掀起一阵大风。
    她看著眼前的圣女，脸上那些装出来的尊敬已经荡然无存。
    “你以为教会是什么街边的摊贩吗？整个王国所有的城市都有我们的教堂，这些建筑的维护难道不需要钱吗？”
    “我们的神官也是人，他们的神术都是靠著自己日復一日的钻研学会的，凭什么要免费送给那些只知道吃喝的平民？”
    “殿下，圣女殿下，你知不知道每年战死在尼伯龙根的太阳神官有多少？他们的抚恤金是在发？他们的家人是靠谁在养？靠爱？还是靠你那些天真善良的想法？”
    她胸膛起伏，儼然也是被气得不轻，但最终还是强行冷静下来道：
    “別再说这些愚蠢的事情，教会也有难处，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不好过。”
    克琳希德陷入了沉默，换作以前她或许真的会被圣赛琳娜这一番激烈的言辞所动摇。
    但如今，她学到了一个单词，一个崭新的，充满了强权和血腥的单词——最终解释权。
    齐格飞先生说的没错，那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武器，比任何魔法， 任何刀兵都要具有破坏力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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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这个国家，拥有这项武器的是太阳神教。
    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夺回来！
    克琳希德冷笑了一声，她本不该和这个女人纠缠，圣徒的思维方式早就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洗礼中被固话。
    可似乎是收到了某个人影响，王女殿下此时非常想嘲笑对方漏洞百出的理论，欣赏对方气急败坏只跳脚的模样。
    於是，她轻轻开口道：
    “赛琳娜小姐，《阳光圣典》上记录：神在第七日创造了世人。”
    “没错！然后呢？”
    “那祂，为什么就是造不出钱呢？”
    赛琳娜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面前那个少女勾著嘴角，眉宇间的嘲弄几乎和某个男人如出一辙。
    “够了！”
    “我受够了！”
    “这女人和她那个妈一样疯，来人给我把她直接拿下！！！”
    女神官气嘴唇哆嗦著，胸前那颗殷红不断起伏。
    可等了半晌，教堂里的神官们却没有一个动作。
    她愤怒地回过头：“都聋了吗？没听到她都说了些什么吗？这种女人不是圣女！是魔女！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该被绑上火刑架的魔女！！你们还在等什么！”
    “你们……”
    赛琳娜的话顿住了，因为她发现这座教堂內所有的神官都在看著她。
    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冰冷的嘲弄，包括那个脸上总是掛著阳光笑容的菲尔德，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他们什么都不做，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著自己，静静地看著自己。
    赛琳娜突然感到汗毛一阵耸立，这里，这座教堂，不对是整个城市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斥著诡异的感觉。
    她立刻看向大门口自己的带来的王都神官们，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那些千挑万选的精英神官此刻一个个像是发了情般抱在一起，
    有的脱光了衣服互相交缠，有的甚至直接抱著教堂的石柱下半身撞得鲜血淋漓。
    在圣洁的阳光教堂，在主的注视下，这些傢伙……居然！居然！
    一阵咯咯咯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那个矮个子的神官，唯一没有陷入异常的神官迈著猫步，一扭一扭风情万种地走了进来。
    她每走一步，外表都在发生变化，走到教堂中央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长著两只犄角娇俏嫵媚的少女模样。
    妖嬈少女摇动著桃型尾巴，將食指放入口中轻轻吮吸著，拉出一道晶莹的丝线。
    “嗯~饱了饱了，好久没进食，差点把人家给饿死呢~?”
    “魔……族？”
    赛琳娜瞳孔不断收缩，她甚至能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困惑，与颤抖。
    克琳希德走下台阶，与莉莉丝擦身而过时才回过头。
    少女的眼中已经没有昔日的天真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极致压抑的森冷目光：
    “赛琳娜小姐，这里可不是昂德索雷斯。”
    “这座城市，是由那些一无所有的人们反抗领主亲手夺回，是齐格飞先生捨命死战保护下来的英雄的城市。”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跳樑小丑可以撒野的地方！”

 第138章 神爱世人（三）

    就在克琳希德话音落下的同一刻，教堂四处的大门被轰地破开，大批卫兵从外涌入，他们举起手中长矛，一排寒芒闪烁的长枪森林对准著了只羽的女神官。
    一个全身都被包裹在厚重的板甲里的威武骑士最后一个走出，他手持著一把镶嵌著大量魔晶石的华贵巨剑，那剑正兴奋地发出剑鸣。
    王国最强的黄金骑士罗兰，全副武装地登场了。
    赛琳娜脸色阴沉地看著一幕，这些人的意图很明显，他们个体实力不足所以想用人数来堆死自己。
    但这个人数……
    面对將整座教堂团团围拢的人海，赛琳娜反而勾起嘴角，她的心底有震惊有困惑，但唯独没多少慌乱。
    她瞥了一眼莉莉丝，这个妖嬈的女魔脖子上锁著缚魔项圈，显然不是什么自由身。
    一个能被克琳希德这群连s级都没有的废物捕获的魔族，看来也是个不入流的废物。
    赛琳娜心中暗自冷笑，但脸上却做出了毅然的神色：
    “我能理解为，圣女殿下勾结魔族背叛教会、背叛人类吗？”
    女神官上前两步，展开背上的翅膀，淡淡的微光从她的身上绽放，高大的索雷斯神像巍峨矗立在她的背后，像是在和她一起对抗这千军万马一般。
    若光看这构图，王女这边倒像是以多欺少的反面角色。
    克琳希德毫不在意道：“隨你。”
    反正这个女人今天不可能走的出教堂，任她心里盘算什么都没用。
    赛琳娜微微点头，宣告道：“在主的注视下，这句话我记下了。”
    “从现在起，克琳希德·路德维希不再是太阳圣女，而是祸国殃民的魔女！我以神之左翼之名，对你等降下神罚！”
    罗兰冷哼一声，站到王女的身前严阵以待。
    可下一个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神像前的那个女人不见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不对，不是消失！
    “殿下，小心！！”
    罗兰猛地转过身，而在那之前激烈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已经在后方炸响。
    莉莉丝的右手变成弧形的利刃，正与天空中一道白色的人影高速碰撞，那个人影快得根本看不清，只能通过魅魔手刀上不断擦出的火星才能勉强分辨出她发动了攻击。
    卡塔丽娜连忙举起盾牌上前，和罗兰一前一后將王女围在中间。
    “老师！”
    “別慌！这种速度她保持不了多久！”
    罗兰的声音浑厚坚定，可心里却在暗自咂舌。
    该死失策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些圣徒都有一些特异的能力，但这种速度也过於超乎想像了。
    高速飞行中的赛琳娜听到这句话心中冷笑不已。
    这样的速度自己確实保持不了多久，说到底十圣徒中“左翼”、“左眼”、“左臂”、“左腿”本就不是战斗类型的，可要对付你们这些乌合之眾不也是绰绰有余。
    像是示威一般，队列中两个士兵的脑袋突然爆开，红白脑浆四溅！
    “怎，怎么回事！！”
    “攻击是从哪里来的！”
    “別慌乱，防御阵型！！呃……”
    又是一阵闷哼，一名负责指挥十夫长也被敲碎了脑婆瘫倒下去。
    最恐怖的是这些事情几乎是在同一刻发生的，圣赛琳娜的速度已经快到足以同时对莉莉丝和士兵们发动攻击。
    恐惧顿时扩散，士兵们的阵型开始不断回缩，有些掺杂进来的康斯顿卫兵甚至开始跪地祈求。
    “主请原谅我！我不该对您刀剑相向，我也是被逼的，请原谅我！请原谅我！”
    罗兰啐了一口，却没有好办法。
    这些前伯爵的卫兵从小接受的就是太阳神教的信仰，上的也是教堂的主日学校，指望他们能像自家的士兵一样坚定根本不现实。
    如果不是人手是在不够，他也不想动用这群人。
    鐺！
    思考间，罗兰抬手挡下了来自天上的一击。
    这一下他也看清楚赛琳娜现在样子。
    那圣徒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金色，背后的单片羽翼长大了一倍绽放出圣洁的光辉，而最引人瞩目地，是这个女人的头上似乎真的浮现出了一环若隱若现的光圈。
    天使？
    罗兰瞳孔微缩，杜兰达尔与对方手中白玉棍棒一触即分，当他想挥剑追击时，赛琳娜早就不见了踪影。
    而隨即，不远处的一名士兵和一名神官的脑袋同时瘪了下去！
    “妈的那个疯女人！！！”
    罗兰目眥欲裂，赛琳娜在这一刻表现出来的速度完全可以直接飞出教堂，可她却依旧留在这里和他们缠斗，这是赤裸裸的鄙夷和挑衅。
    赛琳娜的嘴角勾勒著残酷的笑容，她非常享受这种掌握並制裁他人生命的感觉。
    虽然她也知道如果正面对抗，自己一旦陷入军阵中瞬间就会被干掉，但那又如何，这群人抓到到自己吗？他们连看到自己都做不到！
    只是……
    高速移动中的赛琳娜將视线投向那个正在自己攻势下苦苦支撑的女魔族，心中升起一抹诧异。
    这个魔族並不像自己所想的是个废物，相反，她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出色。
    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自己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对付，原本自己能打爆更多人的脑壳！
    但这也意味著只要把这个魔族击败，自己就能大肆杀戮一番后，在神力耗尽前从容离去。
    莉莉丝咬著银牙被打得节节后退，她的右手开始发麻，刀刃上已经出现大量细密的裂纹。
    是的，她一个人抗下了赛琳娜百分之八十的进攻。
    作为一只三血统奇美拉，她在s级里都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单论实力甚至超越了雷光，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她能够捕捉到赛琳娜的动作。
    但……
    上方，白玉棍棒再次当头打来，被逼到穷途末路的莉莉丝下意识地调动魔力，可下一刻脖子上的锁链应激而发將她的魔力全部吸走。
    “见鬼！见鬼！！那个******！！！”
    莉莉丝气得直跳脚，甚至爆出了母语，想也知道是诅咒某个男人。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项圈，自己早就把那个碍眼的鸟人给打下来了，怎么可能狼狈到这个地步！没有魔力的支持，自己只能靠著一点血脉天赋和身体素质强行对抗对方的神术。
    也就是这个瞬间，赛琳娜双眼金色大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闪而逝的破绽。
    白玉棍棒灵巧一挑，绕过了手刀的格挡，狠狠地敲在莉莉丝的腋下。
    少女一阵吃痛，整个人都被掀翻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
    几乎是莉莉丝被击溃的下一刻，嘲弄的狂笑从教堂四面八方传来，
    七个士兵的脑袋同时炸开，血水彻底染红了教堂白色的瓷砖。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克琳希德咬破了下唇，再这么下去不仅士兵们会死伤惨重，恐怕想留住对方也是痴人说梦。
    “怎么办，如果是齐格飞先生，这种时候他会怎么做？”
    少女绞尽脑汁思考著，忽然眼前一亮。
    她立刻对著身前的骑士轻声道：
    “罗兰，我有一个想法！”
    罗兰侧耳倾听著王女的话语，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但很快眼神就亮了起来。
    “殿下，也许可行。”
    “那就这么办！”
    简短的討论结束后，罗兰和卡塔丽娜同时收起了防守架势，將克琳希德直接暴露在对手的攻击范围內。
    赛琳娜眉头一皱，猛烈的攻势缓和了下来。
    此刻，她的身形终於浮现在半空中。
    “怎么？终於决定放弃抵抗了？”
    赛琳娜昂著下巴，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辉之中，高傲而又神圣。
    但她的心中却没有放下警惕，圣女毕竟是圣女，恐怕是被逼到穷途末路准备使用神降术了。
    克琳希德上前一步，与骑士们拉开距离，惨然一笑：
    “是的，我放弃，我愿意和你走，只是希望你放过这些士兵，他们只是听命行事与魔族无关。”
    赛琳娜眯了眯眼，笑道：
    “拖延时间可没有意义，这个状態確实保持不了多久，但要杀光教堂里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这当然是虚张声势，此时此刻她的神力也在源源不断地流逝，这样的超高速移动恐怕最多只剩几分钟了。
    王女仰头注视著她，语气诚恳：“如果你不信，可以过来打断我的四肢。”
    “殿下！”
    卡塔丽娜惊呼出声，台词里可没有这句啊！
    赛琳娜看著女骑士的反应，心底倒真感到困惑。
    沉默了一会儿，她勾勒嘴角：“可以，你走过来，双手就不用了，只要让你失去行动力就行，再怎么说你也是王国的公主。”
    克琳希德点点头，一步一步上前去。
    女神官的心底愈发困惑，她不会蠢到真的相信对方束手就擒，只是想不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犹豫不决中，王女走到自己不到半米之遥，这个距离她已经可以在眨眼间扭断对方的脖子。
    赛琳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罗兰和卡塔丽娜，估算了一下距离，终於下定了决心。
    （哼，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这个距离我也能先杀了你。）
    她从空中缓缓降落，脸上保持著从容不迫属於胜利者的笑容。
    “很好殿下，只要您乖乖配合，您依旧是我们的圣女。”
    克琳希德脸色苍白，笑容惨澹，像是绝望了一般低著头。
    可她那被刘海遮住的视线，却紧紧盯著赛琳娜那双赤裸洁白的玉足。
    她看著那双足缓缓地下落，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向下，
    最终，晶莹的足趾点在了地面上。
    “罗兰！！”
    克琳希德大喊一声，身体隨即像一侧扑去。
    赛琳娜抬起眼眸，森冷一笑。
    果然！
    白玉棍棒高高举起，瞄准了克琳希德漂亮的脸蛋。
    “去死吧。”
    却在下一刻，女神官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因为她看到克琳希德身后，那个王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黄金骑士，他和他的幻剑在空气中拉出一道耀眼的弧光，以令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斩向自己！
    就像一颗璀璨夺目的华丽流星！

 第139章 神爱世人（四）（二合一4.5k）

    “来，请坐！”
    领主府会客厅，齐格飞一边招呼著客人坐下，一边给两只高脚酒杯斟满果酒。
    沁人心脾的香气四溢，红色的液体澄澈透亮光是用看的都能看出这酒的非凡品质。
    “洛斯林德风来森林的翡翠葡萄酿製的葡萄酒，想必能合您的口味，欧文先生。”
    名叫欧文的中年男人接过酒杯晃了晃，发出一声真心的慨嘆：
    “噢，这摄人心魄的色泽，至少是四十年以上的陈酿！太阳神在上，连公爵大人都没有这样的贮藏，这可真是太名贵了！我真的能享用吗？”
    对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狐疑地望向齐格飞。
    齐格飞哈哈一笑：“当然，欧文先生，您是拜兰大公的使者也是我们未来的生意伙伴，理当享受最高的待遇。”
    面对著显而易见的討好，那名叫欧文的使者颇为满意，他將酒杯凑近鼻尖闻了闻，而后轻轻抿了一口，露出沉醉的神情。
    “好酒！”他称讚道。
    “看来欧文先生也不是第一次喝这种酒。”
    “呵呵，我过去曾是王宫里的厨师，时常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名贵的美酒。后来公爵大人看中了我的手艺，就把我带了回去。”
    “不过显然您的天赋不仅仅只限於厨艺，使者先生？”
    “哈哈哈，阁下谬讚了。”
    齐格飞含蓄的吹捧惹地对方开怀大笑，混社会那会儿他就非常擅长这个。
    一通走心或是不走心的寒暄之后，使者欧文率先进入了正题。
    “阁下，请问王女殿下还没到吗？”
    齐格飞一拍脑袋，歉意道：“您看我这记性，都忘记说了，王女殿下这两天身体不適臥病在床，领主府內的事务由我全权代理。”
    欧文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这个青年来。
    灰色的头髮灰色的眼睛，標准的摩恩北方人特徵。金边眼镜和一身华丽的黑色宫廷礼服，看得出在府內的地位並不低，至少是有著一定话语权。谈吐间那种礼貌却不失含蓄的恭维，显然非常熟稔类似的场合，大概是某个效忠王女的贵族子弟，专门负责一些高级场合的应酬。
    可问题是，这也太年轻了，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比王女殿下也大不了多少！
    欧文的预想，应该是一位同龄或者年纪更大的大臣与自己进行交涉，而王女在一旁见证。
    现在这算什么事，让一个乳臭未乾的小鬼出面打发自己？？还是说这小子真有什么特別之处？
    他收敛起笑容，正色道：“还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与王女殿下是什么关係？”
    欧文的表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齐格飞的眼角，他想了想回道：
    “我叫齐格飞，姑且算是殿下的……宰相。”
    “宰，宰相！”
    欧文眼睛睁大，表情颇为古怪。
    一个连军队都没有，领地只有这么一块小小伯爵领的公主，竟然还像模像样地搞了宰相这样的官职，照这么看这座领主府怕不是还有財务大臣、军务大臣、农务大臣？都由这样的年轻贵族来担任？
    他的脚趾紧紧扣住，脸上的表情因为憋笑变得有些滑稽。
    不过很快，欧文还是凭藉多年混跡社交圈的经验摆正了心態。
    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摩恩王国的第一王储，就算现在落魄成这样也必须在表面上给予足够的尊重。
    而且，他这次的任务除了重新达成粮食贸易之外，也就是顺便看看康斯顿城的情况，王女的势力这么滑稽可笑对於自家殿下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那宰相……阁下，我想我们可以谈谈关於恢復康斯顿领和拜兰领之间粮食贸易的事了。”
    在说“宰相”这个单词的时候，欧文还是忍不住那种滑稽感，导致发音都有些变形。
    这一切当然全被齐格飞看在眼中，他並没有刻意表现出不满的情绪继续降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评价，而是转移话题道：“这並不著急，在那之前我有义务替殿下询问拜兰堡的立场，您知道，我们没理由把宝贵的粮食卖给未来的敌人。”
    “当然，拜兰家族永远都是摩恩王室和未来国王最坚实的后盾。”欧文挺起胸膛，严肃道：“宰相阁下也许不知道，半年前查理斯陛下突然逝去，背后就是二王子罗德里克的手笔。他自视甚高窥视王位已久，但教会和陛下始终將王女殿下视为第一继承人，也许就是这个缘故才让他做出弒杀君父，残害胞妹的可怕行径！”
    “公爵大人早就察觉到了他的歹意因此先下手为强，但没想到罗德里克已经操纵了整个王国军，王都內的拜兰军本就不多，根本无法抵挡他的攻势，只得暂时退守旧都从长计议。”
    “宰相阁下，拜兰大公始终支持摩恩正统，这半年他也在不断派人寻找失踪的王女殿下，看到殿下不仅健康地生活著，还拿下了这么富饶的一座城市，想必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齐格飞神色平淡地点点头。
    这是一个非常老掉牙的故事，反正政变的那方都会称自己才具有大义，如果那个什么公爵真的是摩恩忠良这会儿他就应该亲自过来拜见王女。
    齐格飞对这类藉口一向颇为不屑，只有对实力不够自信的人才会需要大义这种东西。
    他们需要大义遮掩自己的不义，也需要大义去鼓舞手底下的士兵，去欺骗百姓支持他们，这一系列的手段归根究底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端坐王都的罗德里克就完全不需要做这种事，二十万王国军的存在本身就大义！
    事实上，只要你足够强，强到足以影响整个世界的时候，拿起一管洗衣粉摇晃两下就能对他国发动战爭。
    他十指交握抵在下巴上，抬眼看著观察那个还在夸夸其谈的使者。
    能骗过他专家级冷读术的人真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现在，他確实无法通过肉眼来分辨这个这叫欧文的使者到底是公爵的人，还是那位大王子的人。
    突然，他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是拜兰大公的意志吗？”
    “当然是公爵大人的意志！”
    “哦？难道不是大王子吗？”
    欧文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隨即便恢復正常。
    “当然，这也是弗雷德里克殿下的意志，想必您也知道大王子在陛下面前並不得宠，没有属於自己的亲卫队，因此只能寄託於公爵大人的帮助。”
    “请原谅我小小的谎言，其实第一个看穿二王子阴谋的人正是弗雷德里克殿下，只是殿下並不喜欢高调，所以……”
    “欧文先生！”齐格飞打断了他的解释：“你觉得我们国家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啊？”
    “摩恩，这个百年前奇兰大陆最辉煌的国度坐拥全世界最多的人口和最富庶的土地，他本该成为秩序的灯塔成为大陆眾生的人心所向，带领眾多种族抗击魔族，没错，就和五百年前我们伟大开国之王，莱恩哈特陛下那样！”
    “可你看看现在这个国家，內政腐败、外敌环伺、战火不断、民不聊生！当年万族来朝的黄金国度现在是个人都可以往她的头上踩一脚，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欧文神情复杂道：“阁下，我想未来的国王和四境大公们会带领好这个国家的。”
    齐格飞没有理会他终止话题的暗示继续自顾自道：
    “我认为，这是权力太过分散导致的！”
    “固然，王权的过度集中也是导致腐败的根源，可就近观我们的邻居奥菲斯，那位尤里乌斯皇帝一手造就的中央集权已经有了成效，这个昔日摩恩的附属公国如今已然骑在了我们的头上！”
    “即便如此，我认为那位皇帝陛下也有做的不够彻底的地方。”
    他伸出手用力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
    “在我看来只有將国家、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所有的资源攥成一团，由单一的个体將这些资源平均地公正地分配给每一个人完成真正的绝对集权！”
    “强者將没有资源膨胀自身，弱者將拥有资源保护自己，人们不会再有种族之別、贵贱之分，平民见到贵族不用再下跪行礼，女僕不会因为一点失误就被剥夺生命，人们不再会因为身份之別產生隔阂，毕竟大家所拥用的都是一样的，我想，到那时，就是真正的眾生平等！”
    “……”
    “…………”
    房间內陷入了沉默，名叫欧文的使者沉浸在思考中，他似乎真的认真考虑起齐格飞那些胡编乱造的平国策。
    过了良久，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沉默太久了猛地抬起头，
    对面，那个戴著眼镜的灰发年轻人静静看著自己，脸上满是古怪的笑意。
    欧文心中一惊，连忙尷尬地笑笑，脸上又变回了那种八面玲瓏的营业表情。
    “咳，宰相阁下，您说的这些实在是发人深省，但恕我愚见，这太过理想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个体存在。”
    “当然，这些也不过是我茶余饭后无病呻吟中的產物。”
    齐格飞哈哈一笑，算是把这篇接过，他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使者欧文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復好激盪的心情再次把话题拉回正轨：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谈谈粮食贸易的事情了？”
    “这是当然。不过你也看到了，因为勇者曾经降临在这里的关係，南境那些因为战火流离失所的难民纷纷涌了过来，城外的难民营都快装不下。领主府自给都困难实在没有余力卖出粮食。”
    齐格飞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情苦涩，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內里意思很明確——
    得加钱！
    老练的欧文当然收到信號，立刻表示道：“当然，公爵大人非常理解康斯顿城的难处，我们愿意以过去三倍的成交价购买粮食。公爵大人对於这些难民也非常愧疚，希望这样能够多少补偿一点他们。”
    “哈哈哈，那好！”齐格飞笑容灿烂地站起身：“请原谅贸易这块的具体事务我並不擅长，一会儿苏珊行长会和您亲自接洽。”
    他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合作，乾杯！”
    欧文哈哈一笑，也举起举起酒杯：“为我们的合作与摩恩的荣耀乾杯！”
    “当然！为摩恩乾杯！”
    叮！
    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澄澈的葡萄酒翻滚，晶莹剔透。
    当二人要举杯饮酒时，齐格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有些恍然地轻声补充道：
    “哦对了，也为您的儿子——弗雷德里克，乾杯！”
    啪！！
    欧文的笑容瞬间僵硬在那里，手中酒杯倾倒在桌上砸的粉碎，
    鲜红滴滴答答地沿著桌脚，流淌到地面上……
    赛琳娜紧紧捂著自己胸前那道不断淌血的恐怖伤痕，脸上已经没了半点圣洁的意味。
    “贱种！！你们这些该死的贱种！！该死！呃！！！！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把你和你们的父母孩子全部杀光！！！”
    她几乎歇斯底里的咆哮著，眼中充斥著疯狂的杀意，但可惜她的身体显然无法再支持她完成那些豪言壮语。
    罗兰的一记【流星】，虽然並不完整，但也结结实实斩在她的身体上。
    要知道那可是连亡灵主宰都扛不住的传奇武技！
    赛琳娜的手段不断散发出微光治癒伤口，她的神力本来就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大半，现在更是遭到足以致死的重创，如果不是她能使用太阳神术，这会已经倒下了。
    她瞪向罗兰，咬牙切齿道：
    “这一剑我记下了，未来必將上百倍地奉还给你，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塞到你殿下的嘴里！！”
    罗兰拄著幻剑，艰难地从地上站起。
    他的情况比赛琳娜好不到哪里去，鼻孔和双眼中都流淌出鲜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见鬼，这个恐怖的武技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能够承受的！！）
    他在心里咒骂自己无用，而后再次摆开流星的架势！
    刚才那一击，他和克琳希德配合奇袭得手，但或许是他的【流星】还不到家，又或许是那个圣徒早有准备，原本斩下头颅的毙命一击竟然被躲开了，只在对方的胸口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换成平常人这样的伤势也足够了，可赛琳娜是太阳的神官，最擅长瞬间治疗的神术，別人会死的伤势她还死不了。
    可没关係，一击没死，那就再来一发【流星】！！
    “哈哈哈，你以为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赛琳娜被血污染红的白翼再次变大，整个人急速升空，充满憎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感恩戴德吧！！今天你们捡回一条命，当我下次到来时，主的阳光將让你们尸骨无存！！”
    呼！
    一颗金色的火球飞来，赛琳娜轻轻一偏头，净化之炎在教堂的穹顶上炸出一圈焦黑。
    “神的使者，现在是要逃跑吗？”
    克琳希德脸色阴鬱，却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使用最纯粹的激將法刺激对方。
    天空中，赛琳娜咧嘴狂笑：
    “是有怎么样！你来抓我呀，圣女殿下！你们这些低等下贱的凡人，连碰到我都做不到！！我想走，没人拦得住！！”
    女神官的精神状態很不稳定，头上的光圈忽明忽暗似乎隨时都会消失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也不妨告诉你，整个摩恩能够跟上我速度的，除了麦克维斯那个疯女人再也没有第二……”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忽然炸响，
    教堂的穹顶突然被破开一个窟窿，
    晴空之上，
    一道青色的雷光直坠而下，轰击在教堂的白瓷砖上！
    砖瓦飞溅中，率先映入眾人视线的，
    是一把巨大到不正常的攻城矛，
    隨后一个轻佻到轻浮的声音迴荡在宽敞的教堂大厅：
    “噢？谁在叫我？”

 第140章 神爱世人（完）

    烟尘中，依稀能看到电光噼里啪啦地闪烁，一个青色的人影从烟尘中缓缓走出。
    一身轻甲的麦克维斯將插进地面的冈格尼尔拔了出来扛在自己的肩膀上，硕大到堪比一个成年人高度的重矛在她的手里却像是树枝一般轻巧。
    她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又望向不远处七窍流血半死不活的徒弟，脸色颇为古怪：
    “你们这群大老爷们怎么连个鸟人都搞不定？”
    “老师！我……”
    徒弟罗兰见到自家师父到来，老成的脸上绽放出了如同孩子般灿烂的笑容。
    他下意识想跑过去，却感觉双腿发软，扑通一声栽倒下去。
    “啊，老师！”另一个徒弟卡塔丽娜惊呼著跑了过去扶起自己的老师。
    “您还不能死啊！至少要先把杜兰达尔传给我再死！”
    原本只是累趴下的罗兰听到这句话一口气没顺上来，眼睛一瞪真的晕了过去。
    “老师！！！”
    雷光满脸黑线地看著自己两个徒子徒孙，无语地移开视线。
    似乎无形中有一根紧绷的弦鬆弛开来，不只是卡塔丽娜这个活宝，在场的所有人都放鬆了下来。
    士兵们的阵型变得鬆散，有些甚至將武器都放到一边，开始为逝去的战友收拾遗体。
    就连一向心细的克琳希德都长长地呼了口气，暗悄悄地往那个青色人影的位置挪过去。
    摩恩双璧，王国之矛，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神圣骑士之一，麦克维斯这个女人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让战友感到安心。
    当然，也能让敌人感到绝望。
    此刻，所有人都用看小丑的眼神看向半空中的圣徒大人强忍著发笑的衝动，他们知道，高贵的“天使”这下跑不掉了。
    赛琳娜不敢置信地看著出现在教堂內的女人，她的嘴唇在哆嗦，脊背在发麻，眼前这个情况她难以理解，也不想理解！
    为什么雷光会出现这里？
    她不是罗德里克的人吗？？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啊！！为什么好死不死的偏偏是她在这里啊！！！
    麦克维斯以雷霆一般速度闻名大陆，即便是完好状態下的自己都不敢说能够胜过，更別说现在了。
    “雷光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克制住內心的恐惧和逃跑的衝动，逼迫自己的语气不那么颤抖。
    麦克维斯挠了挠头，这问题她不太好回答，为了保护小公主的贞操不被那个见鬼的勇者夺走？不能这么说吧，这么回答那个脸蛋漂亮的小天使会生气的。
    思考了一阵，她露出惯有的轻浮笑容道：“嘿嘿，我是恰好旅游到这里，听到你这样的小美人喊我名字所以我就来了。呃……这么说你会信吗？”
    赛琳娜额头青筋暴起，表情扭曲：“你在耍我！！”
    “噢，別生气別生气，太浪费你的美貌了。”
    雷光一边不那么真诚地道歉，一边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赛琳娜浑圆雪白的胸口。
    “嘶~虽然並不丰满，但这形状是我所有小猫咪里最好看的，誒，话说你穿那么少不冷吗？”
    “別给我装傻！”
    “你和罗德里克那个傢伙在谋划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帮克琳希德？他难道不想要王位了吗！！”
    赛琳娜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自己受命来这里带圣女回王都，而唯一克制自己的雷光却恰恰出现在康斯顿城。
    这是巧合吗？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被阴了！我，教宗冕下，整个太阳神教都被骗了！！
    一抬头，她看到那个金髮碧眼的少女正微笑看著自己，那张脸和坐在金狮堡的那个男人有六成以上的相似，现在那个男人是不是也在办公室嘲笑著，嘲笑著我们这些被他耍的团团转的白痴！
    “罗德里克！！！！！”
    不甘、愤怒、歇斯底里一般的咆哮响彻在教堂內。
    麦克维斯掏了掏耳朵，老实说她压根不懂这小娘皮在吼什么。
    自己只是来带小公主回去，结果被勇者的人一顿暴打后，选择留在康斯顿城守护小公主，而且二王子在那之后也没有联繫她。
    其他的弯弯绕绕的她也不想思考太多，骑士这个职阶本就是越纯粹的人就越有前途，自己只要知道谁向对小公主下手自己就揍谁就够了，麻烦的事丟给那个腹黑勇者去琢磨吧。
    她收敛不正经的神情，举起冈格尼尔指向赛琳娜：
    “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动手前我给你一个忠告。不出意外的话你之后会被送到那个傢伙的手里，记得一定要好好配合他的审问，那傢伙可不像我这么怜香惜玉，弄不好的话你会连死都死不成！”
    “啊啊啊啊啊！”
    赛琳娜最后发出嘶吼，背后羽翼的光芒大盛，整个人变成一道白光朝著穹顶的窟窿射去。
    “她要跑！”
    “哎~”
    雷光无奈嘆气，看这幅样子是肯定不会配合了，但愿她至少能够保住自我吧。
    在心中为对方祈祷了一番后，
    麦克维斯身上电弧翻腾，头髮陡然间竖起，整个人化作三道雷霆以压倒性的速度超越了那道白光拦截在穹顶之上！
    轰！
    白光和雷霆猛烈相撞，前者像是被弹了回去一般，撞向地面！
    砰！
    碎石飞溅中，赛琳娜紧闭著双眼仰面倒在那里，她的身体在坠落过程中撞塌了索雷斯的神像，
    那硕大的石雕头颅滚落在她的身边，饱含著慈爱的眼神静静注视著她。
    终究，她所敬爱的神没能庇佑他，
    光辉纪526年月6日，
    神之左翼——圣赛琳娜，坠入凡间。
    麦克维斯落回地面走到克琳希德身边，嘿嘿笑道：“殿下，我来的及时吧？”
    克琳希德瞥了她一眼，兀自拉开一点距离，但很明显的是，初见时那种警惕和嫌恶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
    “你再来早一些牺牲就能少一点了。”
    “这不是交接仪式耽搁了嘛。”
    昔日的主僕各自经歷了风雨后终於又站在了一起，只是曾经粘人的小公主已经长大，曾经冷漠的骑士也有了温度。
    二人走到昏厥的赛琳娜身边，克琳希德看著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真是不知廉耻！待会儿给她换一件正常点的衣服，齐格飞先生不会喜欢这么下流的装扮。”
    （不，我觉得他会非常喜欢……）
    雷光在心里吐糟，不过嘴上还是应了下来。
    而后，王女將目光看向教堂外，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齐格飞先生那里进行的怎么样了？”
    ………………
    春日的午后，阳光，会客厅，宛如冻结般的气氛。
    欧文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

 第141章 分析

    “你……到底是谁！”
    欧文的脸上早就没了方才的八面玲瓏，此刻他的眼中杀意毕露，宛如一只受惊的猎豹隨时都准备扑上去咬开敌人的喉咙。
    “你是谁！查理斯的狗吗！还是罗德里克的爪牙！！”
    齐格飞推了推眼镜，笑而不答。
    “这样啊，那你也就……不用说了！”
    欧文双眼厉色一闪，从腰间拔出短剑衝著齐格飞脸刺了过去。
    却在这时，一个矮小的人影从阴影窜出，以更迅捷的动作將一把黑色的匕首抵在了欧文的咽喉上。
    “別动！”
    不是波波还能是谁？
    欧文手中的短剑就这样的停在半空中，却没有放弃的意思，一双蓝色的眸子满是仇恨地瞪著面前的青年。
    “大人，这老瘪三不识趣，剁了他吧！”
    圃人斥候的用语一如既往地粗鄙。
    齐格飞这才笑著摆了摆手：
    “没事的，放开他吧，我相信欧文使者只是一时衝动，並没有真正的恶意。”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就算他有恶意，也没什么软用。”
    波波冷哼著啐了一口，鬆开匕首。
    “来，欧文先生，接著坐！有疑惑我们可以慢慢说。”
    齐格飞指著对面的沙发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只不过和刚才比起来，这次却多了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欧文阴冷地盯了对方半晌，將短剑丟在地上，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他翘起二郎腿，不再装出之前那副彬彬有礼的做作模样，现在他的气质更像是常年混跡在酒馆与地下城的冒险者。
    “波波，再去拿两个杯子来，给欧文先生续上酒。”齐格飞吩咐道。
    “没必要！有屁快放！”
    “嘿，你他妈的別给脸不要脸！”
    波波擼起袖子就要给人一顿胖揍。
    欧文扯了扯嘴角，对波波的威胁满是不屑：
    “你们这些贵族成天正事不干只知道饮酒作乐，老子可没时间奉陪！”
    齐格飞倒也不恼，他给自己倒满一杯，放在眼前晃了晃。
    “你不是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身份的吗？喏，酒~”
    欧文皱了皱眉头，没有答话，但疑惑已经写在脸上。
    “你说你以前是厨师，王宫的厨师，还是能接触到洛斯林德葡萄酒的厨师地位肯定不低，至少也是主厨的级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分別不出我这酒的真假？”
    齐格飞將杯中的液体泼到一边，酒確实是葡萄酒，但不是洛斯林德產的，而是摩恩公行山寨出来的假酒，如今已经成为了领主府一大收入来源。
    这年头的商品可没有防偽標誌，只要贴上风来森林的標籤照样原价卖，反正喝不起这玩意儿的人做的再真人家也喝不到，喝得起这玩意儿的人要的也只是那个格调，谁会在意瓶中的东西是真是假的。
    “就这样？”
    “当然不是，这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点。”
    齐格飞哈哈一笑，接著道：
    “最近我的办公室来了一位新同事，她让我对血统传承產生了一点兴趣。”
    “在研究中我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那些传说中的英杰他们的血统或者说基因，天生就有著强烈的侵略性。他们的基因在交配的过程中会覆盖掉另一方大部分的基因特徵，导致诞生出的下一代的绝大部分外貌特徵都和自己一样。”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那个名震大陆的梅兰家族，无论另一方是什么种族，实力如何，梅兰的后裔必然是黑髮黑瞳的人类无一例外。”
    “所以呢，你说这么多没用的干什么？”欧文脸色阴沉，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別急，我这不是就要说到了。”
    齐格飞指了指自己的头髮：
    “你看，灰的。是不是和你儿子一样，或者说和你妻子一样？”
    欧文愣了愣，忽然瞳孔一缩。
    齐格飞勾起嘴角：“没错，不管查理斯多么无能，可他终究冠著路德维希的姓氏，那位狮心王的后裔，真正的英杰血脉。”
    “摩恩的王室一向以来都是金髮碧眼的帅哥美女，即便是蔷薇王后都没能改变这点，没道理一个平民女僕生下的男孩就变了顏色，所以呢，答案不就只有一个了？”
    他弯下腰表情古怪道：“哎，你说这种情况，到底是你被绿了，还是国王被绿了？”
    砰！
    欧文一掌將桌案拍得裂缝密布，脸色涨的通红，显然是被戳到了痛处。
    “咳，抱歉，我不该问那么失礼的问题。”齐格飞正了正神色，但隨即又道：“不过我觉得如果把这件事当成查理斯替你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应该会好受很多。”
    “你！”
    欧文气得胸膛起伏，但最终，他还是像泄了气一般靠在沙发上。
    “如果你只是想侮辱我的话实在没什么必要，我的尊严早就在十几年前就一点不剩了。”
    齐格飞见状点点头，对方终於进入了真正能交谈的心理状態。
    他收敛起脸上的不正经，沉声道：
    “其实你的偽装很完美，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和你逝去的妻子，恐怕连弗雷德里克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流的是谁的血。”
    “你长年以护卫的身份陪伴在大王子的身边，帮助他完成各项计划。”
    “但或许是爱子心切，在和我的交涉中，你將拜兰堡这半年的行动全部按到了公爵的头上，看似在为他说话，可实际上却是將我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公爵身上，这可不是拜兰家的使者该做的事，目的过於明显了，也算是关心则乱吧。”
    齐格飞顿了顿，又笑著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这些原本只是猜测，真正让我確定你身份的还是你刚才的反应，很有趣~”
    欧文静静听完这些，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地点点头。
    然而，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了，此刻他感觉坐在自己对面简直就像是弗雷德里克和罗德里克的结合体。
    无论是对细节的洞察，还是对人性的把控都分毫不差，硬是靠著一些连线索都不算的蛛丝马跡分析出了自己隱藏了十几年的身份。
    不！
    这已经不是分析了！
    这简直就像是……
    他陡然抬起头，收缩的瞳孔中已然倒映出了对面青年的身影，
    一个黑髮黑瞳，笑意盈盈的青年。
    梅兰！！！

 第142章 一个父亲

    “欧文叔。”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这次去康斯顿城要特別注意希德身边的人。”
    “希德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我看来她的天赋並不输罗德，但她终究还小总是有一些天真的想法，当然我认为这也是她的优点，只是……”
    “现在的她不可能只凭自己就逃出罗德那傢伙的掌控，我派去保护她的护卫也全部失联了。”
    “欧文叔，我要你去看看究竟谁在帮助希德，如果是善意的当然最好。”
    “如果有敌意……”
    “我就杀了他！”
    “不，你投降吧。”
    “这是为什么？”
    “……那绝不是你能对付的人。”
    弗雷德里克的无奈嘆气恍惚间歷歷在目，在欧文记忆中那孩子的脸上很少会出现多余的表情。
    能让大王子都嘆息的人会是怎样的存在？
    这是欧文此行最大的疑惑，探究这个问题的好奇心也成了他的动力。
    只是，他发现自己终究是错了，自己不该有什么的见鬼的好奇心，大王子已经著重强调对方的危险性，自己应该做的是认真地、小心地、步步为营地进行观察！
    欧文此时的心情颇为复杂，具体说来就是儿时念诵的故事中最崇拜的主人公忽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却是以敌人的身份，那种荒唐的感觉。
    齐格飞看著对方混合著震惊、困惑、崇敬、喜悦、戒备、担忧等种种情绪的脸，他第一次知道人的脸居然能同时做出那么多种表情。
    最终，这些情绪统统变成了唯一的……恐惧。
    得，又是个叶公好龙的傢伙。
    不过他对这个现状倒是很满意，顺利的话恐怕这次连【欺人之谈】都没必要使用。
    “原来如此，所以您才能察觉我的身份。”欧文恍然地摇摇头，言语间已经自觉带上了尊敬。
    齐格飞知道对方指的肯定又是【鹰眼】，他也没必要否认，自己虽然没有【鹰眼】但確实有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推理出欧文身份的三条线索其实非常牵强。
    归根究底是因为这些线索都是他靠答案逆推来的。
    是的，自打欧文走进领主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哎，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
    齐格飞摸了摸沙发边上的漫游手册，心里暗笑嘴上却道：
    “我已经解答了你的疑惑，现在到你了，说说自己的故事吧。”
    欧文自认为一直把身份隱藏地很好，连大王子本人都没察觉，可有一点他是绝对想不到的。
    那就是蔷薇王后薇薇安，这位漫游者作为弗雷德里克的后妈，连齐格飞都能看出大王子的血统有问题，那个无所不能的女人没道理看不出，她早就查出了大王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只不过选择了保密。
    而且恐怕还不止如此，像弗雷德里克这种情况按照贵族们那套说辞就是污染了高贵的王族血统，按道理是要儘快抹除的，可大王子依旧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这其中没有那位王后的暗中保护齐格飞是不会信的。
    欧文沉默了一会儿后，苦涩地笑了笑，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她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那一年我从冒险者转职为某个贵族的贴身护卫，而她也正值……”
    “哦不好意思，我对你悽美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
    齐格飞直接开口打断，这一段漫游手册里有写。
    “麻烦直接跳到半年前，大王子在那之前和在那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噗！”
    一旁的波波没忍住笑出声。
    齐格飞一眼扫过去，小矮人立马站得笔挺，只是腮帮子脸颊依然鼓得高高的。
    欧文嘴巴长大， 眼睛圆瞪，梅兰都是这么不近人情的性格吗？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详细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听殿下说他诱导了拜兰大公发动政变，而我也在他的安排下进入拜兰堡成为了梅莉小姐的亲卫。”
    齐格飞皱起了眉头：“就这些？？”
    “就这些……”
    欧文心虚地看向对面，那青年漆黑的眼瞳微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欧文居然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丝丝猩红闪烁。
    剎那间他额头冷汗淋漓而下，几乎是结巴地补充道：
    “具体的……我是真不知道，那孩子也很少会直接找我商量，通常都是梅莉小姐转达命令。”
    “梅莉……”齐格飞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噢，拜兰家的智囊？”
    “是的，梅莉小姐是殿下的未婚妻……”
    齐格飞点点头，一个疑惑解开了。大王子就是靠这位拜兰千金影响著整个拜兰堡的决策，那老公爵也真是可怜，被自己女儿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他看了一眼紧张地全身紧绷的欧文，看样子是真的问不出其他东西，便转移话题道：
    “別那么紧张欧文先生，我又不会吃了你。既然弗雷德里克的计划你不知道，那我们就聊点別的吧，比如，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儿子实情呢？”
    欧文闻言，苦涩地垂下头：
    “我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冒险者，连自己的妻子都保不住，拿什么保护他。我给不了那孩子什么，说出实情也只会让他感到混乱，这样就够了，至少现在他是王子。”
    齐格飞扬了扬眉毛：“你不知道他在王宫的境遇吗？”
    “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可即便如此也比跟著我好。在王宫他不用为衣食住行忧虑，查理斯再不喜欢他终究也为了王室的体面给他最好的教育。而我说不准哪天就死在魔兽的嘴里了……”
    齐格飞垂下眼眸，他无法批判这位父亲的选择是对是错。
    放远了看，弗雷德里克確实在王宫平安长大了而且还得到了平民永远都得不到的优质教育，但很难说这是大王子本人想要的。至少异位而处，齐格飞觉得这种活法简直生不如死。
    欧文看到传说中的梅兰皱眉沉思久久不语，心中不由得一沉，回想起这里是哪后更是慌乱地难以克制，连忙站起身：
    “梅，梅兰大人，我儿子，不，大王子殿下並不比二王子和公主殿下差，我亲眼看到他处理政务时那种行云流水的速度！他是有能力继承王位的！”
    “我知道发动政变是死罪，但大王子也是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他比罗德里克殿下，比克琳希德殿下，比任何人都理解那些在底层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他一定……一定能成为最仁慈，最公正的国王的……”
    欧文很清楚，眼前这个青年出现在康斯顿城意味著什么。
    梅兰，这个姓氏包含了太多了传奇，如果当代梅兰决心站在王女的背后，只怕大王子和二王子联起手都没有获胜的希望。
    所以自己要做的，自己身为父亲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大人，如果您一定要追责的话，就找我吧，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求您……求您……放过那个孩子……”
    “他还太年轻，还没经歷过美好的事物，还没……我从来没见过他笑的样子。”
    中年男人跪倒在地，双手捂著脸泣不成声。
    直到此时齐格飞才发现，这个外表看上去瀟洒高雅的男人，头顶已经是光禿禿的一片。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然从漫游手册上撕下一张纸放在茶几上：
    “回去之后，把弗雷德里克所有的一举一动全部写在这上面。”
    “他会有怎样的结局不是取决於我，而是你！”

 第143章 间谍

    欧文木訥地抬起头，伸出手又缩了缩。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做间谍去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那孩子的心早已破碎斑驳，如果连自己都背叛他，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梅兰大人……这……我……”
    他支支吾吾地，半天给不出確定答覆。
    齐格飞面色不改，但声音却沉了下去：
    “你觉得我是让你去对付你儿子？麻烦你用脑子想想，在这片大陆上，我想对付谁还需要借別人的手吗？”
    “別说弗雷德里克区区一个大骑士，就算雷光和不沉他们两一起上也不够我塞牙缝的，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让你去做间谍？”
    欧文愣神，一时间都忘了悲痛。
    对方这话说得实在太狂，摩恩的双璧联手都不够他打？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自己一定嘲笑对方马尿喝多了，可如果出自梅兰之口，那確实……非常有道理！
    齐格飞看著对方逐渐放鬆的神情，自己却感觉不到轻鬆。
    牛逼怎么吹都行，可终究解决不了问题。
    如果弗雷德里克只是想爭夺王位或是帮助他弟弟夺得王位那事態都算不上严重，有自己的帮助克琳希德未必就会输，可如果……如果那个大王子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呢？
    说到底经歷过那种童年的大王子，他真的会对什么王位感兴趣吗？
    无论如何，自己必须上一道保险！
    齐格飞抬起双眼与欧文目光交匯在一起：
    “我怀疑……”他顿了顿，终究欲言又止：“算了，胡乱猜测也没用。”
    “总之东西我放这了，只要你在这张纸上写字，无论多远我都能收到信息，你比我更清楚弗雷德里克的能力，当然也肯定了解他有多危险。”
    “当不当间谍隨便你，我也不强迫。什么都不发生最好，可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这个当爹就是唯一能阻止他的存在，也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存在。过去你没能保护好妻子，至少这次別再失去儿子。”
    欧文的困惑几乎写在了脸上，他实在不理解这位梅兰究竟在担忧什么？
    但他还是接过纸张，表示答应。
    之后欧文便去了原胡佛商会的旧址，现在那里已经是摩恩公行的总部，无论如何，檯面上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波波走到齐格飞身边，压低声音道：
    “老大，干嘛不直接……”
    他戳了戳了自己的脑袋，意思很明確。
    作为梅內卫的暂代首领，这位圃人斥候在杨静走后接过了所有暗面的事务。
    自然而然地也就见到了齐格飞诸多手腕，关係也更密切，称呼也从“大人”变成了“老大”。
    齐格飞目光幽邃地看著桌上破碎的高脚酒杯，心中的不安怎么也压抑不住。
    他虽然说什么都不发生最好，但多年磨链出的危机预感在提醒他，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不，更確切的说是已经发生了。只不过到现在，他都看不透层层迷雾之后，那个大王子究竟想做什么？
    会客厅中落针可闻，
    波波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著老大思考完毕，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后，齐格飞才长长吐了口气。
    他看向波波，回答之前的问题：
    “洗脑固然高效，但没办法用在这种情况下。弗雷德里克能把自家两个弟妹的心思看得那么透彻，没道理察觉不了手下人的变化，更何况对象还是欧文。那大叔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毕竟血浓於水，没准大王子早就感觉出了什么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他揉了揉眉心，挥去心头的不安后，突然才反应过来恍然道：
    “嗯？我不是让你小子去给克琳希德帮忙吗？你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波波有些尷尬地挠挠头。
    这事说也巧，他本来是要匯报托娃受伤的事，可刚到会客厅就看见一个禿顶中年男不知死活要对老大动手。
    之后一来二去的匯报的事也给忘了。
    齐格飞见这小矮人扭扭捏捏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暗道不好。
    轰隆！
    也就在这时，一道晴天霹雳忽然炸响，声源处正是远方的阳光教堂。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看来那边也完事了，我们去看看。”
    说著他便要推门往外走。
    波波见状连忙跟上挡在齐格飞面前。
    “老大，这……有一件事……这……”
    “嗯？”
    齐格飞皱起了眉头，喉咙里发出一身不悦的单音。
    圃人斥候一咬牙，脸色涨红地把闹市区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著重地描述圣徒和神官们是多么囂张跋扈，自己是多么想阻止却力有未逮，最终在老大愈发阴沉的脸色下，瑟瑟发抖地讲完了整个过程。
    波波低著头，他能感到周围的空气似乎正在凝滯，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良久，他才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带我去难民营。”

 第144章 急转直下！

    赛琳娜被捕获后就直接扔进了牢房里，她的伤势颇为严重但不危及生命，身为圣徒她的自愈能力本就超於常人，可即便如此女神官再次醒来时也已经是四天后了。
    此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耳边迴荡著一段段极为熟悉的念诵：
    “起初，神创造天地。”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这是《阳光圣典》中太阳神创造世界的记载，有人在念诵圣典吗？
    赛琳娜挣扎著直起身，却发现自己四肢动弹不得。
    视野模糊一片，这里到底是哪？
    难道自己已经回归了主的神国？
    “神说：『水要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要有雀鸟飞在地面以上，天空之中。』”
    “神说：『地要生出活物来，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
    念诵声依旧在继续，这个声音高亢又有磁性，听得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这就是真正天使的声音吗？
    赛琳娜在心中如此猜测著，意识又开始逐渐远去。
    “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祂一切的工，安息了。”
    啪！
    沙发上的齐格飞用力合拢书册，充满磁性的念诵声也戛然而止。
    赛琳娜猛然惊醒，头脑渐渐清晰，记忆开始上涌，自己一行人奉命来带走克琳希德，却中了罗德里克的圈套，被早就埋伏在这里的雷光俘获了！
    此时，她也终於看清楚了那个在念诵圣典的人。
    一个灰发戴著金边眼镜的青年人，之前没在教堂出现不认识是谁，但肯定不是天使，这里也肯定不是神国！
    他手里拿著的不就是自己隨身携带的《阳光圣典》吗？
    “你是谁？把那个还给我！”
    齐格飞恍若未闻，拿著那本金边白底封皮的《阳光圣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疑惑地自言自语道：
    “怎么回事？这他妈不是《圣经·创世纪》吗？”
    没错，这本圣典上的內容和现实中犹太教与基督教的经典《圣经》完全一样，一个字都没改。
    难不成索雷斯就是耶穌基督？？
    齐格飞突然感到一种脊背发寒的荒谬感，虽然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世界有些地方莫名的熟悉，但没有哪次像现在这般强烈。
    这事恐怕得问夏儂，可那傢伙多半依旧是无可奉告。
    他挥去心中嘈杂的思绪，將目光转向地上被捆住手脚的单翼天使。
    “噢~你醒了？”
    “你是谁？克琳希德呢？让她快来见我！”
    赛琳娜扭动著身子，不断调动力量，但很快她就绝望地发现自己和那个女魔族一样被套上了缚魔锁。
    她愤怒地瞪向齐格飞：
    “我失踪的消息马上就会传回教会，教宗冕下不会放过克琳希德他们。”
    “你要是识相就快点给我鬆绑，否则等神罚军兵临康斯顿城，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齐格飞闻言，沉思著点点头。
    赛琳娜顿时大喜过望：“那就快点给我鬆绑，只要你放了我，我就让你做我的副手，到时候也能保你一条命！”
    齐格飞面色古怪看了看女神官，又看了看手中的圣典，上面有一页写著能够成为【圣徒】的都是兼具智慧与虔诚之人。
    可他怎么都无法从这个女人身上看到智慧的火。
    “换成是你在这种处境下会怎么做？”
    这话问的，是站在赛琳娜身后的莉莉丝。
    小梦魔勾动嘴角，发出一声诱人的嘆息：“还能怎么样啊？当然是百依百顺，逆来顺受咯~”
    齐格飞再低头看向女神官：“听到了，这才是你该有的態度。”
    赛琳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背后居然还站著一个人。
    她勉强翻过身子，看到了那个笑容荡漾身材火辣的女魔族。
    “你怎么也在这？”
    “我啊~”莉莉丝嫵媚一笑，走到沙发边依偎在齐格飞的肩膀上：“我是他的人，不在这还能去哪嘛？”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赛琳娜忽然感到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意，这次的事情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不仅仅是雷光出现在这里那么简单。
    闹市区那个诡异的半龙女孩，罗兰那一击传奇的武技，眼前这个强大的魔族，赛琳娜一直把这些想不通的事归咎为罗德里克的阴谋，可这个神秘的男人出现后，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恐怕要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复杂的多。
    齐格飞一把推开莉莉丝的脸：“她问你是谁，不做个自我介绍吗？”
    梦魔幽怨地瞪了男人一眼，隨后看向赛琳娜道：
    “我叫莉莉丝，梦魔莉莉丝。”
    莉莉丝……梦魔……
    赛琳娜琢磨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
    忽然她的双眼睁大，脱口而出道：“莉莉丝！你是那个梦魔之王？”
    久违地从人类眼中看到恐惧的莉莉丝，像只小母鸡般骄傲地昂起了下巴。
    对嘛！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领主府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什么小动物，虽说自己的地位確实算是勇者的宠物……
    她得意地想看看齐格飞的反应，却见那个没心没肺的勇者正在扣著耳屎，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一时间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敢发作出来，结果就是憋得脸颊通红。
    而这一幕落在赛琳娜的眼里已经完全是另一番含义了。
    堂堂梦魔之王，被当成狗一样拴著锁链肆意玩弄，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整个大陆怕是都找不出几个！
    南境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怪物，教会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不对，南境，康斯顿城？
    女神官的心中升起一个猜想，也在这个猜想出现的同一刻，她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沙发上这个男人明明没散发出任何气势，可她却感觉比在面对教宗冕下时还要紧张。
    “看来你有想法了，那来，猜猜我是谁？”
    齐格飞勾勒嘴角，眼中满是戏謔。
    赛琳娜咬了咬下唇，身为圣徒的傲慢让她不愿意对教宗和主以外的存在低头。
    最终她只是扭过头，以沉默对应。
    齐格飞发出一声冷笑，站起身走到女神官的面前。
    赛琳娜偷偷抬起眼，猛地一愣。
    出现视野里的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儒雅秀气的青年，而是一张瞳孔血红脖子上爬满鳞片的狰狞面容。
    “你……”
    她刚疑惑出声，就感到左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惨叫难以克制地爆发出来。
    “你好像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场？”齐格飞抬起沾血的靴子，脸色阴沉地可怕：“你觉得我是閒的没事来找你聊天的是吗？”
    “我日理万机！本来你们这群蠢货我连管都不想管，丟进地牢自生自灭就得了，可不行，我小鸡肚肠啊，想来想去都气不过。”
    那天，他去难民营的临时丰收教堂看了小托娃的伤势，很严重。
    小女孩挨得那一巴掌位置不对，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总之耳膜被打穿了，牙齿也掉了两颗。
    齐格飞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得多冷漠才能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下那么重的手，但至少身为人最基本的仁慈之心得有啊！他没对欧文洗脑的最大原因，就是因为他不忍去扭曲那么一个可怜父亲的意志，寧愿冒著风险將选择权交给欧文自己。
    但教会这群人经年累月地受著信眾崇拜，他们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齐格飞一把揪住女神官的头髮，把她整个身体都拽了起来。
    “我家乡的一位大作家说过这么句话：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既然你们不当自己是人想过神仙的日子，那好，圣典上说你们的主有个什么收割礼是吧？”
    “莉莉丝，去拿把刀来！”
    赛琳娜脸色惨白，急忙喊道：“不，不要！我……我……”
    她几乎咬破了嘴唇：“我们，是有错……”
    齐格飞点点头：
    “莉莉丝，你听到了吗？”
    “她说，他们没错！”
    他抓住女神官的单翼，往外一折！
    咔嚓！
    罗德里克將手中一枚单翼天使状的棋子捏成两半。
    “嗯，先折一翼。”
    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有些意兴阑珊地把碎掉的棋子丟进一旁的垃圾桶。
    接著他看向桌上的棋盘，其上一共还剩八枚棋子，以奇特的位置摆放著。
    左边三枚与右边四枚对峙，双方中间放著一枚。
    如果此时有一位教会高层人士路过这里肯定会惊讶的发现，这棋盘上摆著的就是如今太阳神教的权力格局。
    象徵著改革的“左眼”“左腕”“左腿”，象徵著保守的“右眼”“右翼”“右臂”“右踝”，以及负责统合所有意见向教宗与“意识”匯报的“舌”。
    一分为二，左右对立，却又保持著平衡，这就是【十圣徒】。
    而现在，“左翼”被折，这个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教会內部即將发生动乱。
    虽然这样也挺好的，但这其实並不是罗德里克的目的。
    左派的四位中，“左眼”的马可本就是自己人。
    马可在臥底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潜移默化地影响著左派的其他圣徒，时至今日，“左眼”已然成为了改革派的领袖，他的意见往往代表著改革派的意见，而他的意见即为罗德里克的意志。
    这位天才王子就是在用这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点点將太阳神教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这份谋略也无怪他如此傲慢，在摩恩根本没有能和他对弈的存在。
    当然了，即便是他也不可能搞定所有人，比如刚才被捏碎的赛琳娜小姐，这傲慢的小妞根本不会採纳他人的意见，是左派中为数不多没被马可影响的人。
    於是乎，她就被折了。
    这故事告诉我们做人要谦虚，不要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否则总有哪天会和赛琳娜小姐一样下场悽惨。
    此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罗德里克抓起左边的三枚棋子观赏起来。
    “空出的左翼席位就让马可叔安排自己人吧。”
    他看向窗外，此时应该是黄昏，只不过昂德索雷斯是不会有白昼以外的景象的。
    “哼，也该落日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砰砰砰地扣响。
    罗德里克皱了皱眉，思考著是谁那么不懂礼貌。
    “进……”
    话还没说完，外面的人就直接闯了进来。
    “殿下……殿下！”
    “马可叔？”
    来的人正是“神之左眼”圣马可，只不过这个留著两撇鬍子的，一向悠然自得的男人此刻却是脸色苍白汗流浹背，右脚光禿禿的鞋子不知飞去了哪，整个人简直可以用狼狈来形容。
    “怎么了？”罗德里克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殿下，刚才收到阿尔维斯公的紧急军报，奥菲斯的两个集团军开始往北境调动！”
    二王子沉下了脸色：“果然，我就知道他们等不及了。”
    早在帝国留学那会儿，他就听到过一些流言蜚语，说是那位尤里乌斯皇帝年近古稀，想在身体还健壮的时间里拿下摩恩，完成奇兰两大人类国度的统一。
    516年两国爆发的那场战爭，由於蔷薇王后的横空出世奥菲斯愣是没打贏，双方最终在洛斯林德签订了停战协议。
    而现在十年之期已到，协议即將到期，可昔日风华绝代的王后已然凋零。
    奥菲斯这只翱翔在极北高原上的青壮雄鹰再一次將利爪对准了摩恩这只病入膏肓的老迈狮子。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罗德里克並没有多少惊讶更没有慌乱，他早就知道奥菲斯迟早都会动手。
    他之所以发动內乱，一半是为了王位，另一半就是为了用內乱的表象迷惑帝国，让他们觉得摩恩毫无威胁，以此获得改革和发展的时间。
    即便如今这一刻真的来了，他也早就做好准备。
    二十万王国军厉兵秣马养精蓄锐，他们没参与內战，时刻准备著与虎视眈眈的外敌交手！
    至於拜兰堡那边？
    自家大哥一个人就能摆平，更別说还有贵族联军帮忙拖延呢。
    想起自家那位大哥，罗德里克不由得好笑，谁能想到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唯唯诺诺的大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拜兰公爵的女儿给泡上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摇摇头，准备向马可叔叔下达下一步指示时却愣住了。
    圣徒的那只神之左眼正有眼泪滚滚而落，这位身经百战的蔷薇骑士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画面悲痛欲绝。
    “到底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马可几乎是嘶吼出声：
    “殿下！
    湖上骑士兰斯洛特潜入摩恩突然出现在南境战场上，
    贵族联军，全军覆没！！！！”
    水晶的棋子从王子的手中滑落而下，
    发出了一声清脆的，
    叮~

 第145章 雄狮

    叮！
    伦蒂姆德的铂金宫中，两只红酒的高脚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看来我得提前恭喜文森阁下再次荣获银鹰勋章一枚了！”
    “哈哈哈，这也是多亏了皇帝陛下的英明决策和各部大臣们协助。没有各位的全力配合，这个计划不可能完成！”
    谈笑中的两人分別是奥菲斯帝国的財务大臣和军务大臣。
    他们的容貌看上去都不超过四十岁，从他们所处的地位来看这个年龄可以说是极为年轻。
    以他们二人为代表，目前帝国的权力核心中大都是这样的年轻人。
    自从尤里乌斯皇帝执掌大权后，全力打压旧贵族阶级並设立公考制度让平民出身的学子也能进入市政厅乃至铂金宫工作。
    而財务、军务两位大臣便是这项制度的第一批受益人，他们也不负所望地给帝国带来了一片新气象。
    “老实说，直到兰斯洛特爵士进入摩恩前，我都害怕王国的那位罗德里克二王子会发现端倪。”
    “罗德里克……”
    军务大臣文森沉吟片刻，隨即转而一笑：
    “我知道他，托里斯军官学院创办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我的每堂课他都会来。”
    “呵，还是你心大真的什么都敢往外教，你知不知道他去年毕业的时候贵族派的那些老东西拼了命地上奏让皇帝陛下把他除掉。”
    军务大臣摇晃著红酒，不紧不慢道：“罗德里克確实是个天才，单论天赋而言恐怕比起他的母亲也不遑多让。”
    “但，他永远也比不过蔷薇王后。”
    “他太自信，也太自负！过高的眼界给他带去了广阔的格局，但也让他看不见视线之下的暗流涌动，他从来不会在乎那些比他弱小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大哥。”
    財务大臣笑呵呵地举起酒杯：
    “所以啊……”
    两人的酒杯再次碰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做人呢，要谦虚！”
    …………
    光辉纪526年月10日的夜晚，在帝国各大新闻报社的努力下，奥菲斯第六第七集团军被调往的摩恩边境的事情一天之內传遍全国。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的皇后大街上灯火通明，“灰银钢都”格雷的五大矿场停工放假，“圣咏之城”钱特的圣咏大厅免费向民眾开放三天，数十位大音乐家將在这里联合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一切，都是为了庆祝伟大的奥菲斯帝国即將再次对那个古老腐朽的邻居发动统一战爭。
    这个国家的人民，这个百年来永远顶在对魔第一战线的民族从不畏惧战爭！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他们从一个小小的公国发展到了如今雄霸北方的帝国。
    十年前，帝国的脚步被鲜红的蕾阻滯，现在已凋零，雄鹰將再次展翅，直到这片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为它的片羽！
    尤里乌斯·奥菲斯站在铂金宫的顶端，深沉的眼眸俯视著这座属於他的城市。
    皇后大街上挤满了工人和商人，他们欢声笑语、高歌献舞。
    他的臣民无不为了即將到来的战爭而欢腾，但皇帝本人的內心却感觉不到寧静。
    皇帝一直都是个擅长把握的契机的人，事实上这个伟大的国家就建立在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上——史上最强的勇者邂逅了歷代最出色的公太子。
    而这次的计划的起因，也不过是半年前来自昂德索雷斯的一封信。
    那封信让皇帝看到了机会，统一人类国度共同对抗魔族的契机，
    可现在……
    尤里乌斯抬头望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伦蒂姆德的星空黯淡了许多。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这座城市的夜空应该点缀著璀璨的繁星，无数的银河，可现在那些都已经看不到了。
    也许是魔导工业带来的环境污染，又或许是辉煌的灯火掩盖住了星光？
    那无边无际的夜幕乌云密布，奥菲斯仿佛被一袭巨大的黑袍笼罩其中。
    …………
    拜兰堡
    欧文双手颤抖地將茶叶放入湖中，嘴唇哆嗦地说不出一句话。
    来到办公室里的那位客人，就是有著这样的分量，足以让整个摩恩王国颤抖。
    “弗雷德里克殿下，希望我的自作主张没有对您造成困扰。”
    “不会，我会把这当成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大王子殿下抬起头，和对面穿著西装的俊雅男子四目相对：“兰斯洛特爵士。”
    啪嗒，
    欧文手一抖，普洱茶叶洒落地上。
    “抱，抱歉！我马上收拾乾净。”
    沙发上的那两位並没有为这点小事而分心，但欧文的额头早就汗如雨下。
    传闻是真的！就在半天前，镇守卡美洛要塞的传奇，前代勇者的最强同伴，“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突入南境战场，一己之力將八万贵族联军全数击溃，拜兰军获得了內战打响以来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大胜。
    这就是那孩子真正的目的？这就是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真正的图谋？
    他要把整个王国卖给奥菲斯？？
    欧文咬紧了牙关，手中的茶罐不知不觉中被捏得扁平。
    “很抱歉，我的出现会让您的处境更艰难。”
    兰斯洛特微微低头，这位人类最强身上完全见不到半点强者的傲气，搭配他那套西装倒像是个精英上班族。
    而面对最强骑士，大王子的毫无神采的脸上也依旧没有丝毫波动：“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拜兰公爵那里不用担心，会有人处理好的。”
    兰斯洛特盯著大王子的脸看了许久，突然站起身单膝下跪：
    “骑士兰斯洛特，替卡美洛要塞的士兵，替奥菲斯皇帝与千千万万帝国子民感谢殿下的帮助，没有您我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完成统一！”
    “您的功绩能与皇帝陛下齐平，陛下已经在伦蒂姆德为您准备好了住所，您隨时都可以带著家人迁往帝都。”
    欧文微微张大了嘴，那个人类最强，那个兰斯洛特，竟然向殿下跪了？？
    面对这一幕，弗雷德里克依旧平淡摇头：
    “我只是一个卖国贼，担不起这样的荣誉。”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合上眼睛不再多言。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当兰斯洛特越过边境线进入摩恩的时候，计划就已经完成了。
    ss级和s级虽然只差了一个等级，但却是天壤之別，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神圣骑士虽然拥有各种神奇的能力，但终究逃不出人的范畴，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依旧逃出被碾碎的命运。
    但史诗骑士就完全不同了，勇者之下他们就是最强的个体，每个人都是创造过史诗的传奇，以一当百根本无法形容他们的异常，毫不夸张地说这些傢伙一个人就能扭转一场战爭。
    而兰斯洛特，作为曾经的圆桌首席、最强勇者的最强同伴，传闻他的实力已经足以媲美普通的勇者。
    面对这样的存在，如今的摩恩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手段，这个衰颓的国家没有ss级，哪怕是被誉为“不沉”的前蔷薇骑士团团长伏尔泰也不过只是一个s级。
    兰斯洛特进入摩恩的那一刻，就意味著王都的那位和康斯顿的那位都再无翻盘的可能。
    现在，弗雷德里克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然后走向自己已经註定的结局。
    然而骑士兰斯洛特却更加降低了自己的姿態道：
    “您是摩恩的王子，出卖祖国对於您来说就像背叛自己的母亲一样。”
    “摩恩王国是一个歷史悠久的伟大国度，她曾经是奇兰大陆的灯塔，无论现在的她变成了什么样都无法抹去曾经的功绩，我向您致敬，也向这个昔日的黄金国度致敬。”
    “我代替尤里乌斯陛下向您保证，一定会像善待帝国子民那样善待摩恩的每一个子民。”
    这一番话说的坚决有力，可以听得出確实是兰斯洛特的真心话，也確实是那位皇帝的真心话。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骑士都没听到王子的答覆，
    兰斯洛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
    是弗雷德里克阴冷的目光。
    “你刚刚说什么？像母亲一样？伟大国度？灯塔？”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淡漠森寒，满是憎恶。
    兰斯洛特惊愕地眨了眨眼。
    “殿下？”
    “骑士，你知道我的母亲是怎么死得吗？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弗雷德里克那张仿佛永恆冻结的脸隱隱扭曲，无神的双眼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万族的灯塔？曾经也许是吧……可骑士，我告诉你，我在这个国家生活了二十四年別说灯塔，连光亮都没见到过！”
    “是的，这个国家有著悠久的歷史，伟大的开国之王，无数闪烁史书的英杰。他们的后裔，那些见鬼的贵族就是仗著他们早就烂在棺材里的老祖宗一代又一代地耀武扬威！！！”
    “可其他人呢？平民呢？”
    “那些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乞丐，
    那些无休无止劳作的农奴，
    那些在阴暗的角落被侵犯了一遍又一遍的娼妇，
    那些仅仅因为一点小错误就被夺去生命的僕人，
    他们！她们！她！
    会为这个源远流长的黄金国度抬起胸膛吗！！！”
    兰斯洛特睁大了眼睛，
    他曾听说摩恩王国的大王子是一个枯木死水一般的男人，
    可现在他亲眼看到的，分明是一只狮子！
    一只被仇恨和怒火烧地遍体鳞伤，却依旧奋力反扑撕咬命运的雄狮！
    他真的是，莱恩哈特的后裔……
    骑士的心中，有些惊讶地想著。
    大王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母后救不了这个国家，我弟弟也救不了的，
    摩恩，早就药石无医。”

 第146章 眾望所归

    欧文脸色惨白地从办公室走出。
    自始至终，他都没能插上一句话。
    里面那两个男人和他这普通的冒险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
    欧文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儿子非常痛恨这个国家，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殿下是要夺下王位亲手改变摩恩，现在看来，殿下从来就没想过那种事，他从一开始就准备把摩恩卖给奥菲斯，借他国之手改变现状。
    弗雷德里克对这个国家不是痛恨，而是绝望。
    但这样是不行的！绝对不行！
    欧文苦痛地揪著头髮滑著墙壁缓缓跌坐在地上。
    再这么下去，那个孩子会成为摩恩建国以来最大的罪人！
    一旦两国战爭打响，无论结果是什么，大王子都一定会以叛国通敌的罪名判处极刑！永远地刻在歷史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也许，多年之后，
    贵族制度被废除，土地被分给农民，人们不用在没日没夜的劳作，也不需要再向贵族们跪拜，每个家庭的米缸都装满满的，孩子们可以结伴去学校接受平等的教育，老人们每月都有固定的养老金下发，年轻人可以隨自己心愿成为军人、官员又或是冒险者。
    也许，摩恩真的会在奥菲斯的统治下变成这样的国家。
    但，
    欧文根本不在乎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他只在乎自己的儿子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
    我儿子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凭什么还要拿他的命，换他妈狗屁万家灯火！！！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这个当爹就是唯一能阻止他的存在，也是唯一能保护他的存在。”
    “过去你没能保护好妻子，至少这次別再失去儿子。”
    黑髮青年淡漠的话语迴荡在欧文的耳边，
    他颤抖著从怀中拿出那团已经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张，握住了隨身的碳笔，
    【梅兰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
    金狮堡，
    罗德里克办公室的地毯上丟满了纸团，狼藉一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二王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汗水划过他的脸颊滴落在白纸上，却浑然不觉。
    【贵国放纵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私自跨越我国边境，严重违背了《516年和平条约》中的……】
    写到这里他突然將信纸抓成一团，用力丟出。
    纸团在墙壁上反弹，掉回地面，和它几十个小伙伴团聚在一起。
    罗德里克再次提笔，笔尖颤抖，半晌落不下一个字。
    其实，该有的举措和应对早在第一时间就吩咐下去了。
    北境大公阿尔维斯正在积极地与边境那两只集团军的指挥官取得联繫，弗兰也作为摩恩的使者启程赶往伦蒂姆德面见皇帝尤里乌斯，连太阳神教也或多或少开始调动兵力前往边境。
    可罗德里克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可能连垂死挣扎的算不上，
    骑士的剑刃已经抵在国王的咽喉上，
    “將军”。
    他靠在椅背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席捲了他的全身。
    兰斯洛特的出现是他从未预想过的，照理来说，这位湖上骑士绝对不可能离开卡美洛要塞。那是一个意志坚定如钢铁一般的英雄人物，绝无可能擅离岗位让对魔第一战线处於悬空状態。
    可他偏偏就是来了，这只代表一件事，那名湖上骑士认为统一人类国度比一味死守前线更加重要。
    罗德里克其实也有相同的看法，奥菲斯虽然幅员辽阔，但能够用来耕作和棲息的土地却並不多，再加上连年战爭，他们的总人口甚至不到摩恩的三分之一。
    正因为此，奥菲斯始终只能固守卡美洛要塞，没有主动出击的底气。
    但如果拿下了摩恩王国一切就不同了，这个国家有著充足的粮食，大量的人口，配合帝国发达的重工业完全可以將凝固百年的尼伯龙根战线向前推进。
    兰斯洛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冒险亲临摩恩，在他的眼里，国家之爭根本滑稽可笑，对抗魔族才是身为人类最该做的事。
    罗德里克知道，其实那才是正確的。
    可他不甘心，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无论摩恩变得有多么不堪，都是他的家乡。
    自己有能力让摩恩重新站起来，这个国度只是在光辉的岁月中迷失了自己，母亲已经向世人证明了摩恩依旧是一头狮子。
    “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
    “大哥！”
    罗德里克不甘心，
    摩恩没有输给帝国，他也没有输给尤里乌斯，
    他是输给了自己的大哥，弗雷德里克。
    他本以为大哥帮自己是看到了自己带来的希望，可没想到这些都是一厢情愿，大哥从一开始就没对任何人抱有过期望。
    那个男人沉寂了十几年，一朝出手，竟然直接砸掉了自己的棋盘！
    这让罗德里克怎么能甘心？
    他抬起头，
    墙上的掛画，莱恩哈特和初代四境大公似乎齐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这位出色的后裔，
    罗德里克扯了扯嘴角，他重新拿起羽毛笔。
    是垂死挣扎还是绝地反击，事情只有做了才知道。
    “大哥，你一定不知道吧，这张棋盘可不只有我一个人在下。”
    【致我亲爱的王妹克琳希德：……】
    …………
    齐格飞枕在沙发上，一手端著咖啡，一手看著漫游手册上欧文传来的信息，表情平静淡漠。
    可他的耳边和脑海却炸成了一锅粥。
    【漫游者先生，请立刻做出应对！】
    “先生，湖上骑士兰斯洛特今天下午突然出现在南境战场，全灭了二王子的贵族联军！”
    【奇兰的歷史朦朧一片，我们预料到弗雷德里克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但无法预算他的具体行动。】
    “奥菲斯第六第七集团军也在下午开赴北境，配合兰斯洛特的行动，帝国要对我们发动战爭了！”
    【摩恩绝不能在这时被吞併，否则歷史会被大幅度改变，真正的勇者將胎死腹中！】
    “哥哥刚刚传送来书信，说……让我逃出摩恩……”
    【漫游者先生！】
    “齐格飞先生……”
    【请立刻做出应对！】
    “梅兰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你有这个能力！】
    “他们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好歹给个回应吧，勇者？”
    【请立刻做出应对！！！】
    “好啦！闭嘴！！！”
    齐格飞突然將杯子砸的粉碎，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碎片四散飞溅中，凶猛的龙威席捲了整个房间。
    眾人皆是一怔下意识齐齐后退半步。
    齐格飞看著他们，不由地感到滑稽。
    “你们想怎么著？是让我去对付帝国的军队还是直接把兰斯洛特给杀了？”
    罗兰张了张嘴，羞愧地低下头。
    勇者的剑锋永远指向邪恶，迄今为止，齐格飞所有的对手要么是魔族，要么是邪教徒或者无良的神官和贵族。
    哪怕一次也好，这个男人都不曾对善良的人们下过手。
    而现在，自己这群人却要让现任勇者去对付前任勇者的同伴，去对付那些常年在尼伯龙根战线抗击魔族的奥菲斯军人……
    这未免，太过自私了！
    一念至此罗兰躬身一鞠，率先退出了房间。
    他是克琳希德的骑士，但更是王国的骑士，昔日王后殿下拼尽一切保下来的国家，自己绝不能让她落到別人的手里！
    雷光眉头微皱：“小子，你去哪？”
    “去前线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事。”罗兰头也不回。
    卡塔丽娜看看脸色阴沉的齐格飞，又看看老师的背影，纠结许久最终躬身一鞠，跟上了罗兰的脚步。
    克琳希德双手紧紧攥著裙角，指节发白，她知道自己那些诉求有多么过分，勇者本就不该干预国事，眼前这个男人已经破例帮了他们很多很多。
    她清楚齐格飞先生愿意帮自己都是为了那些可怜的百姓，但即便如此，少女的心中还是有些小小的期盼，也许是日渐熟络的感情，又或许是东城门下那个虎头蛇尾的一吻，
    也许，自己在齐格飞先生的心中是特別的……
    王女看著男人愈发阴沉的脸色，心中空落落的，眼泪忍不住地想要落下。
    勇者终究是勇者，不会为任何人折腰。
    她赶紧擦了擦脸道：
    “是我们的要求太过分了，请不要太苛责他们。”
    王女殿下朝著男人深深地弯下腰：
    “感谢您这一路以来的帮助，虽然时间不长，但和齐格飞先生一起度过的这两个月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回忆。”
    她直起身，脸上还是初见时那个如同向日葵般温和灿烂的笑容。
    “齐格飞先生……再见……”
    男人直勾勾地看著天板，依旧没有做出回应。
    雷光瞥了他一眼，没做任何表示，跟著王女一起离开了房间。
    办公室里再次剩下了齐格飞一个人，熟悉的房间似乎比以往更加空旷。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刚才克琳希德说罗德里克从王都来信，自己虽然没看过那封信的內容，但猜也知道多半是什么兄妹情深的苦情戏，以王女殿下的性子不可能按信中说的照做。
    那个善良的女孩一定会赶赴王都支援自己的哥哥，但罗德里克要的，可不是自家妹妹那点战力的补充。
    “这狗东西是在逼我出手，妈的，他倒是对克琳希德的魅力充满了自信啊。”齐格飞自嘲地笑了笑。
    办法，他是有的。
    早在罗兰他们衝进办公室前，他就已经从欧文那里收到了密报。
    兰斯洛特会在三天后和帝国两大集团军同时发起进攻，这位骑士负责切断王都与北境之间的补给线，防止奥菲斯和十年前一样再次被拖入消耗战的泥潭。
    “也就是说，有三天的时间。”
    教宗沙利叶或许有对抗兰斯洛特的实力，但太阳神教根本不可能和帝国翻脸，最多在明面上派点神官支援一下战场，毕竟不管谁统治这片土地，只要不影响他们传教就都是无所谓。
    欧文、罗德里克以及克琳希德他们的认知很正確，如果说如今摩恩还有谁能破开局面，恐怕只有齐格飞一个人。
    当然他没本事和兰斯洛特那种怪物硬碰硬，他也不需要硬碰硬。
    他要做的远比那聪明十倍，也远比那阴毒十倍！
    齐格飞站起身，视线投向地上的狼藉的杯子碎片，低低开口道：
    “但解决你们，我连半天都不需要。”

 第147章 勇者在左，魔王在右（上）

    银月当空，
    晚风捲动著窗帘吹拂进空荡的办公室中，房间一侧的衣柜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入眼的，先是一只纤纤素手，再然后是一对弯曲的犄角，
    莉莉丝悄咪咪地从衣柜里探出，小心地观察著外面。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刚才的喧囂仿佛从未出现过，那些闹腾的傢伙终於都走光了。
    她合上衣柜，转身看向了那个唯一还在这里的青年。
    青年站在窗前，眉头紧锁地叼著一根捲菸，
    月光照拂著翻滚瀰漫的烟雾，將他的脸映得朦朦朧朧的。
    齐格飞看著庭院中营营逐逐的眾人，吐出一口烟圈。
    王女一行人今晚就要出发，来自奥菲斯的压迫近在眼前，他们一刻也耽误不得。
    莉莉丝躡手躡脚地走到青年的身边，她能多少能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挣扎痛苦而又无奈的。
    她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她好歹也是王族，就算战败了也能得到皇帝的礼遇……大概。”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菸头火星闪耀，洒落几缕黑灰。
    为了妹妹的健康他从来没有抽菸的习惯，这是他第一次抽，据说尼古丁可以缓解焦虑和压力，现在看起来，確实有点作用。
    他直视著前方道：“我让你在衣柜里躲著，你也都听到了。”
    莉莉丝点点头，下意识地將双手藏到背后。
    齐格飞转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像对付赛琳娜那样对付你吗？”
    梦魔回忆起那个天使最后的样子，不由地打了哆嗦，连忙道：
    “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我可以变成任何人潜伏到他们的身边，进入他们的梦境探取记忆，也能直接用言语影响他们的神智，还能……还能服侍你……”
    齐格飞点头：“除了最后一个，其他確实是原因。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你虽然是魔族但却善良，简单来说是个好魔。”
    莉莉丝惊讶地睁大了美眸。
    “我看过你的日记，里面记录的一些事，让我觉得你比一些人类更有人性。”
    “我曾经有几个仇人，他们几乎夺走了我的一切。当时的我还年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想著直接把他们全家都给杀了一起同归於尽。”
    “在我准备动手的前一天，我叔叔找到了我，他一眼就看出我打算做什么，制止了我的行为。”
    “当时我很不懂，我问为什么作为律师的他却要包庇坏人？”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一边回忆著那天的画面，一边说：
    “他告诉我说，他不是在包庇坏人，而是在保护我不成为坏人。”
    “他说，这个世界上恶人不一定有恶报，好人也不一定有好报，但做好人，一定值得！”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我一直把这句话当成人生格言，儘可能做一个好人……”
    莉莉丝凝视著齐格飞深邃的黑眸，心中涌起了一股很不妙的感觉。
    她不知道勇者和自己说这些心里话作什么，这个男人拥有和【污秽之语】类似乃至更加诡异的能力，如果想让自己乖乖听话直接用那个能力不就好了。
    齐格飞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我有想过把你做成千依百顺的禁臠，但每次想下手的时候理性都会警告我，你是个好人，我不能这么做。”
    莉莉丝不自觉合拢了双腿，她总感觉今晚这男人有点怪怪的。
    明明语气比平日里温柔多了，但自己却反而感觉透不过气来。
    “即便我知道你天天都在想办法挣脱缚魔锁，试图用无名指上的戒指给魔帅传递消息。”
    “！！”
    平和的话语宛如一道惊雷在梦魔的耳边炸响，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你，你是怎么……”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这有什么无法理解的？我要是魔帅，也会准备这么一件传信道具。”
    莉莉丝红唇颤抖道：“我没用过！自从到了这里我从没联络过大帅！我没有透露关於你的事！真的！！”
    齐格飞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慌：“我不是要兴师问罪，今晚我和你说那么多，也只是为了……安慰一下我自己，我是没有其他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梦魔咽了口口水，轻声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齐格飞拳头紧握：“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死无葬身之地，那一定今天的我造了太多的孽！”
    说罢，他將菸头丟在地上一脚踩灭，大跨步走向莉莉丝。
    少女被嚇了一跳，脚底一滑向后倒去。
    却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脖子上的项圈被人粗暴的拽住，整个身子都被提了起来。
    咔嚓，
    沉重的缚魔锁哐当坠地，
    久违的魔力再次涌上的身体，让她感觉呼吸都顺畅了起来。
    还未等她疑惑，耳边就听到勇者用无法抗拒的口吻命令道：
    “联络魔帅，湖上骑士脱离尼伯龙根，卡美洛要塞孤城高悬，
    现在，正是魔族进攻的绝佳时机！”
    …………
    极北的尼伯龙根，这块土地终年都被冰雪覆盖著，
    白昼很短，夜晚漫长，哪怕是在盛夏这里的气温也不会超过零度。
    即便最耐寒的松针也无法在这里生长，这里是生命的禁区，万物的绝域。
    可在裂谷战爭后，这块杳无人烟的永恆冻土上却变得热闹起来，
    人类与魔族纷纷在这里高壁深垒，一座座军营和堡寨拔地而起。
    此刻，一间尖顶十二边型的黑色帐篷里，魔族现任最高统帅路西法凝视著桌案上的军事地图，
    他的左侧，无头骑士塞顿正向他匯报著今天的战况：
    “不死王庭崩溃后，普通士兵的阵亡率增高了百分之二百三十。没有不死大军先行消耗，我们的士兵很难顶著卡美洛的銃炮推进，大帅，您看要不要先暂缓进攻的策略，等不死王庭推选出新王再做打算。”
    路西法手指轻点桌面，沉默深思。
    塞顿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目前的诸王庭前所未有的团结，但正面攻打那座要塞依旧是愚蠢无谋的行为。
    撇开城墙之中那数千架格雷重炮，撇开高塔之上奥菲斯士兵的枪林弹雨，单是坐镇在那座要塞里的两位前圆桌骑士就是魔族士兵无法撼动的大山。
    前圆桌十一席，“逐兽者”巴乐米底，作为要塞的副將，这个英勇的女骑士每逢战斗都会冲在军队的最前方，用她的重锤砸碎所有障碍。
    以及，前圆桌首席，“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现卡美洛要塞的主人。
    这个男人和他的勇者一样异常，如果说前面的那些构成了卡美洛要塞一半的防卫力量，那构成另外一半的，就是兰斯洛特这一个单独的个体。
    前任勇者为后人留下的这座要塞其本身就是【史诗】，当圆桌骑士立於卡美洛城下时，他们的所有能力都会得到超幅度的增强，这种增强足以让巴乐米底这个神圣骑士拥有史诗骑士的力量直接匹敌魔族诸王。
    而当这样的增强应用於兰斯洛特身上时，一个几乎媲美勇者的史诗骑士就出现了。
    迄今为止，路西法都没让任何一位王庭之主去进攻要塞，最大的原因就是卡美洛城中的兰斯洛特拥有正面对抗所有诸王的能力，就算他本人亲自下场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
    在这种情况下，魔族大军能做的就是日夜不断地进行骚扰，至少保证不给奥菲斯的士兵修养喘息的机会。
    可隨著时间推移，骚扰带来的收效越来越微弱，卡美洛方面似乎制定了一种独特的作息时间专门应对他们的骚扰。
    路西法的视线在地图上游走，想找出一个虚弱的突破口，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暗自感到心惊，这座白堊要塞的防卫浑然一体堪称完美无缺。
    遥望那连绵的高墙时，路西法都会想像，那个在他沉睡时出现的梅兰、那位设计出这座要塞的骑士王、那被冠以“破格”之名，史上最强的勇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和“龙血”相比，谁更优秀呢？
    就在这时，一阵意动打破了他的沉思。
    魔帅抬起头，他能感到从遥远的南方传来呼唤。
    是莉莉丝的联络。
    “大帅，您怎么了？”塞顿关切地问道。
    路西法黑翼煽动，六片漆黑的羽毛自行飘落飞到营帐的中央，各自占领一角组成六边形状。
    “是莉莉丝，这是她半个月来的第一次联络。”
    梦魔出发前，魔帅曾经和她说过至少两天匯报一次，
    当然，调皮的莉莉丝肯定不会遵守，一开始她还非常来劲的天天主动联络，到了后来，好傢伙，几天都不一定有一次。
    考虑到她跳脱的性格，路西法也没有想太多，只把这当做是少女玩性大发，毕竟和荒凉的魔大陆不同，人类的世界有意思的东西实在太多。
    塞顿放下手头的事务：“那属下先迴避。”
    能不迴避吗？
    那见鬼的小娘皮每次联络都蹦不出有用的屁，只会说一些“大帅~我新买的衣服好看吗？”“大帅~你觉得我穿黑丝好看还是白丝好看呀？”之类的脑残语录。
    听得无头骑士想摔头！
    魔帅摇摇头：“不用，这次应该是正事。”
    他话音落下，黑羽组成六边形法阵中便开始映出画面。
    这种联络方式能让路西法看到对面的风景，而对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以说是非常隱蔽的通信魔法了。
    画面中，莉莉丝神色颇为怪异，两只手像是无处安放般在身前打著圈。
    魔帅皱了皱眉毛，感到有些古怪：“莉莉丝，为什么那么多天都杳无音讯？”
    对面的梦魔一言不发，只是紧张地低著头，美眸眨动，似乎想传达些什么。
    这下连塞顿都感觉出了不对，他走上前道：“我们这很忙，你有话就快说，別发神经！”
    莉莉丝抿了抿嘴唇，最终侧开身子，露出身后的景色。
    那是一个宽敞的阳台，
    一个黑衣的青年双手负背望著夜空，皎洁的圆月恰好悬掛在他的上方，
    银白的月华像是薄纱般飘飘渺渺的洒落在青年的肩头，
    让他的背影轮廓看上去格外清晰，格外挺拔。
    咚！
    那背影一入眼，魔帅感觉自己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
    墮天使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睁大了双眼，仿佛想透过万里之遥看清楚这个背影！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画面中，黑衣青年缓缓转过头，
    朦朧的月光將他的侧脸照的明灭不定，
    陡然间，
    一只朱红的竖瞳猛地睁开！
    “路西法，你在偷看我吧！”

 第148章 勇者在左，魔王在右（下）

    呼！
    无头骑士塞顿的鎧甲缝隙中骤然涌出大量黑雾，將他的身体撑得鼓胀像个气球，
    仅仅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身躯就放大了將近一倍，
    咴咴！！
    隨著一声嘹亮的马嘶，黑雾在他的胯下凝聚成了一匹高抬前蹄纯白骏马，
    其上的塞顿张弓搭箭瞄准了画面中的黑衣青年，
    “龙血！”
    “龙血！！！”
    “大帅！退后！退后！！”
    现任杜拉罕之王，【苍白瘟疫】塞顿·史特路尔，曾经跟隨魔王消灭了四分之一人类的天启四骑士中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位，
    他的声音中却充斥著压制不住的惊愕、愤怒，以及恐惧。
    路西法眉头一皱：“塞顿，冷静。”
    “你为什么还活著！你怎么可能还活著！！！”
    “所以尼科勒真的是你杀的？”
    “咕……又是你……”
    “又是你！！”
    “你到底要妨碍我们几次才甘心！！”
    “巴鲁姆克！！！！”
    齐格飞听著黑羽戒指中不断传来的咆哮声，心里那是汗如雨下。
    虽然自己派头做的足足的，但在原魔王面前冒充勇者的压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大，更何况自己冒充的巴鲁姆克明显和魔族有著深仇大恨，
    看对面这老哥歇斯底里的模样，他甚至怀疑对面会不会顺著网线跑来淦自己……
    但害怕归害怕，气势上齐格飞是绝对不能输的。
    他回忆著巴鲁姆克附体时对方的口吻，模仿著沉厚的嗓音道：
    “聒噪。”
    “墮天使，让你的狗把嘴闭上。”
    路西法的银眸和画面中的朱红竖瞳对视了一会儿，才拍了拍身前的塞顿：
    “冷静点，他看不到我们。”
    无头骑士闻言才放鬆了一些，但弓弦依旧没有鬆懈，对面那个男人创造的奇蹟实在太多了，他不敢赌。
    而魔帅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从刚开始他的拳头就攥地死死的。
    “你为什么还活著？”
    “没礼貌。”
    画面中的青年转过头望向空中的银月，显然没兴趣回答无营养的问题。
    路西法沉默了片刻，又问道：
    “龙姬，还好吗？”
    “…”
    “……”
    “………”
    长久的沉默中，路西法的视线渐渐锐利起来。
    仿佛是確认问题一般，他再次问道：
    “龙姬，在你身边吗？”
    妈的！
    龙姬是谁啊？？？
    阿尔比昂吗？巴鲁姆克他老婆？
    欸？
    他们认识的吗？
    臥槽，那我是回好还是不好？
    他俩感情好不好我怎么知道啊？
    这鸟人不会是在诈我吧？
    仰头望月的齐某人脑门直冒冷汗，表情惊恐近乎扭曲。
    得亏天上的月亮光照给力，至少把他的背影衬托的很牛逼，到现在都没穿帮。
    齐格飞甚至都感受到黑羽戒指中传来的冰冷目光，像刀子一样想把自己的虚偽的表皮给刮掉。
    他大脑飞速运转，却在这时，
    楼下庭院內，一个小巧可爱的白色身影抱著楼高的行囊一摇一摆地向门口的马车走去，
    那孩子在帮大伙收拾行李。
    齐格飞瞳孔微微放大，沉声回道：
    “不劳费心，法芙娜继承了她母亲的资质。”
    路西法眯了眯眼，目光这才缓和下来。
    “她出生的时候我去看过，和你一点也不像。”
    （嘖，阿尔比昂居然没把你一口吞了？）
    齐格飞一边腹誹一边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话这么多？”
    “以前你也从来没找我聊过天。”
    “……”
    齐格飞嘴角抽了抽。
    他是想装著聊两句，让对方確信自己的身份，但他妈的实在不靠谱，越聊漏洞越多。
    得亏【欺人之谈】作用还在，不露出明显的马脚一点点逻辑漏洞对方不会在意。
    只可惜现在齐格飞的每句话都是扯淡，根本触发不了百分百谎言的追加效果。
    他故作轻鬆道：“我今天也不是来找你聊天。”
    路西法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塞顿，无头骑士心领神会立刻布置传信魔法通知诸王火速赶来。
    他则道：“亡灵主宰是你杀的？”
    “呵，即便过了一千年那蠢物也毫无进步。”
    那语气颇为不屑，画面中的青年没有回头，但路西法仿佛能透过背影看见对方讽刺的表情。
    “……你竟然没杀莉莉丝？”
    “那只奇美拉？她倒是很不错，谢谢你。”
    “……”
    路西法沉默下来。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知道。
    比如，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比如，为什么你还用勇者的力量？
    再比如，
    已经完成使命的你为什么还要为人类挺身而出？你本可以和妻子在灵峰得到永恆的自由，为什么要放弃那样的生活？为什么寧可死也要妨碍我？
    但当机会真到了眼前，路西法却发现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
    六只漆黑羽翼全部铺开，墮天使勾起嘴角：
    “我非常期待与全盛的你，再战一场。”
    齐格飞猛地打了个冷战，从心的本能告诉他事情可能有点不妙，对话得立刻结束！
    他转过身，昂著下巴大步迈向戒指的方向：
    “湖上骑士离开了他的城堡，你想与我再战，那就来吧。”
    路西法刚想看清对方的样貌，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衝击地心神一震。
    他连忙追问：“等等，你说清楚！”
    呲！
    画面突然翻转，里面的景色飞快倒退，最终凝固在一片撩动的橘黄中缓缓消散。
    通讯断了。
    路西法锁紧眉头坐回帅座。
    做完通知工作的塞顿走到他身侧，躬身道：“大帅，这一定是龙血的阴谋。他恐怕早就在卡美洛做好了埋伏。”
    魔帅瞥了他一眼：“尼伯龙根见得到月亮吗？”
    “这……”塞顿语塞。
    “我和巴鲁姆克接触的並不多，真正意义上的对话也仅此一次。但从他的战斗方式来看，他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
    “相反，龙血勇者极为傲慢，对自己的力量充满自信，即便面对可以绕开的防御也会选择从正面破开。”
    “这样一个人，我不认为他会拐弯抹角地设置陷阱。”
    塞顿疑惑：“那他这是什么意思，原勇者要背叛人类。”
    路西法沉吟良久，开口道：“不知道，我们的信息太少，如果能直接见他一面的话……”
    虽然画面里的那个人的气质，体格以及侧脸的轮廓都和龙血一模一样，对话中也没露出破绽，但路西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大帅，他们大概五分钟之后就到。”这里的他们指的就是正在赶来的魔族诸王。
    路西法摇摇头：“不用了，他把我的羽毛烧了，没办法传送了。”
    “那现在……”
    魔帅陷入沉思，问题没那么复杂，如果龙血说的是真的，那现在正是魔族百年难逢的绝佳时机，
    可如果真的是陷阱呢？
    且不论这位“龙血”有些古怪，即便他是真的，这都五百年过去了性情难免会发生变化，要知道，人类本就是善变的。
    良久，路西法抬起眼皮，银色的眸子中星辰闪耀。
    “命令第三部队、第十一部队、第七部队、第十三部队发动全面进攻！通知冈萨雷斯，这次的攻城战由他率领！”
    “另外，除了冈萨雷斯，其余诸王禁止上阵，违令者军法处置！”
    塞顿震声：“遵命！”
    无头骑士快步掀开帘子走出帐外，
    刺骨的寒风趁虚而入，颳得营帐內的火盆摇摇欲灭。
    魔帅眼中映著那团不断哆嗦却始终无法熄灭的火苗，目光缓缓凌厉。
    …………
    火焰跳动，將戒指烧成灰烬。
    齐格飞將黑色羽毛编成的戒指丟入壁炉后，疲惫地坐回办公椅。
    他漫无目的地翻阅了几下漫游手册便丟到一旁，
    隨后看向一旁全程乖巧安静的莉莉丝。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小梦魔用力摇头！
    “哦？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出卖人类吗？”
    小梦魔下意识点头，
    然后使劲地摇头！
    齐格飞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便传来轻轻的鼾声。
    莉莉丝悄悄靠近，
    伸出小手在男人的眼前晃了晃。
    “真的睡著了！”
    少女很惊讶，她现在可是把项圈拿掉了，这傢伙难道不怕自己趁机偷袭，或者跑路？
    莉莉丝看著青年恬静宛如孩童一般的睡顏，
    此刻，
    这位恶劣的勇者再无半点平日里高傲和从容。
    楼下那些正在搬家的所谓同伴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个男人的，
    可靠？智慧？乃至无敌？
    莉莉丝不知道，但她所看到的，是一个疲惫到依靠在椅背上就能沉沉睡去的年轻人。
    看著让人心疼。
    少女伸出玉手抵在青年的额头上，淡淡的柔和的光辉亮起。
    “至少，做个好梦……”
    深夜的凉风吹来，
    莉莉丝压住自己被繚乱的髮丝，
    陡然间，
    她的目光一凝，指尖的光辉消灭。
    桌上，
    那本黑皮的书册被风捲动，停留在一页奇怪的內容：
    姓名：齐格飞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魔王候补！

 第149章 卡美洛的不败高墙

    一只雪地靴缓慢落下，踏在厚实犹如被的积雪上，唰的一声，轻易地陷了进去。
    片刻后，靴子的主人艰难地把脚拔出，而后重复起相同的动作。
    “呼~”
    少年抬起头抹掉护目镜上的雪看向夜空，口中呼出白色的热气。
    尼伯龙根雪原的夜幕美轮美奐，极光与繁星翩躚起舞，像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舞蹈。
    “如果能看到月亮就更好了。”
    他笑著摇摇头，来到这里三年他还从没见过月亮，不过有这么漂亮的星空倒也不亏。
    少年是要塞的哨兵，家境並不富裕，父亲前些年战死了，母亲又体弱多病，家里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要养活，为了减少母亲的负担，年龄最大的他拾起父亲留下的銃，早早地进入军队。
    他在要塞里和將军、战友们一起度过了自己的成年生日，今年十九岁了，这是他服役的第三年。
    按照帝国法律，只要再过两年他就能从前线退役，回到家乡成为一名铁道宪兵，和家人过上轻鬆又温馨的生活。
    但年轻的哨兵其实还不想离开这里，他捨不得尼伯龙根的夜空，也捨不得要塞里的战友。
    他知道自己能在尼伯龙根这台绞肉机里活到现在全都多亏前辈的关照，
    作为队伍里年龄最小的士兵，他被选作哨兵，不用衝锋廝杀，负责巡逻的区域也是基本不可能出现敌人的地方。
    因而，小哨兵不想就这么回去，身为帝国军人，自己不能全手全脚毫无建树地退伍，那样会被家乡的父老乡亲笑话的。
    他对著手心哈了口气，虽然戴著抓绒手套这样的动作並不能让手掌温暖起来，但至少能得到一些心理慰藉。
    忽然间，他发现四周暗了下来。
    虽然此刻正是深夜，但璀璨的星空不会让环境显得昏暗，
    似乎是什么东西挡住了星星？
    哨兵仰头望去，呼吸陡然凝固。
    一尊庞大的巨物悬浮空中，浑身散发著金属光泽，刚毅而威武。
    巨像之王——冈萨雷斯！
    年轻的哨兵只是呆愣了片刻，隨即动作极为快速熟稔地从背包里拿出信號弹，脸上没有半点慌乱。
    咻~
    一颗橘红的流光划破夜幕直射云霄，在巨像的身侧嘭得一声炸出绚烂的烟。
    呲！呲！
    哨兵的视线中，那巨物的身躯霓虹闪烁，关节扭动蒸汽喷发，突然间，朝著自己的位置急坠而下！
    猛烈的气流將少年摁倒在雪地上，
    他艰难地抬起视线最后望了一眼星空，露出微笑：
    “妈妈……真美啊……”
    轰！
    …………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铂金宫
    军务大臣文森面如寒霜，声音冷地几乎要冻结整个謁见厅：
    “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
    “誒呦文森大人，您这是在问，我们吗？”一个穿著华丽留著两撇贵气小鬍子的老人阴阳怪气的回答。
    “湖上骑士前往摩恩是绝密中的绝密，不可能泄露啊……”沉稳的財务大臣也锁紧了眉头。
    文森怒吼：“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魔族偏偏在这种时候发起全面进攻？”
    一个面容阴柔的年轻贵族笑著讽刺道：“你们瞒著贵族院擅自执行这种危险的计划，现在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这是准备推卸责任吗？”
    军务大臣眼珠一转瞪向说话的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双眼中仿佛蕴含著一池咆哮的火焰，阴柔贵族身体一颤瞬间噤声。
    “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来看这次魔族出动的军队总数超过了十五万且是多个王庭的联军，指挥官是那位巨像之王。”內政大臣表情严峻：“没有兰斯洛特，我们要做好卡美洛要塞沦陷的心理准备。”
    “愚蠢！无知！自大！我早就说过你们让这些下贱平民进入议院肯定不会有好事！”
    一名肥胖过度满脸油光的贵族指著军务大臣等一眾平民出生的官员破口大骂。
    “贱民就该有贱民的样子，在田里耕地才是你们的本分！就凭你们这些土拨鼠的大脑怎么可能治理好国家！！”
    此话一出，謁见厅內原本就不和谐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奥菲斯的贵族们早就被削去了爵位和领地，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头衔，可他们似乎依旧沉浸在往日的荣光中无法自拔。
    財务大臣冷笑道：“哈罗德卿，几月不见你的肚子倒是更大了，我都快分不清你这是怀孕了，还是吃多了民脂民膏。”
    “你……你在胡说什么？”
    “有没有胡说等我查一下你上月的纳税报告就明了了。”
    “哼，年轻人们，还是別转移话题了，这次的事毋庸置疑是军部的失职，你们得给出说法！”
    军务大臣文森眯起眼睛，这话刺耳，但却没错。
    这次的计划完全由军部负责制定，知情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表面上调动军队佯装与摩恩开战，其实一切都是为了给暗地行动的兰斯洛特打掩护。
    哪怕是青壮派的各位大臣也和贵族院一样都是刚刚才得知湖上骑士其实早已不在卡美洛要赛。
    所以文森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如果摩恩方面提前预知也就罢了，
    魔族佬是怎么知道的？真是他妈的见了鬼！
    青壮派和贵族派一左一右涇渭分明，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不可开交。
    白髮苍苍的老宰相温斯顿平静地扫过所有人，过了一会儿才厉声呵斥道：
    “肃静，这是在皇帝陛下的御前！”
    謁见厅內顿时雅雀无声。
    实际上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军事计划真正的决策者究竟是谁。
    在前任勇者失踪后，这个世界上拥有圆桌骑士调度权只有一个人。
    派兰斯洛特前往摩恩辅助军事行动这般冒险的计划没有那位的拍板就算再借给文森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搞。
    但是自始至终，偌大的接见厅內却没有一个人敢把恐惧和不满宣泄到这位皇帝的头上。
    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陛下的决策绝对是正確的，出问题的，是军方那些愚蠢的执行者！
    奥菲斯帝国开国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掌权六十年，以最惨烈，最铁血的方式將那些顽固的政敌，腐朽的贵族，邻国的虎狼一一粉碎，挫骨扬灰，锻成了铂金宫的地砖，踩在脚下！
    封建王朝最大的弊端就是太过依赖统治者的个人能力，皇帝的决策出现差错，会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兴衰……
    宰相温斯顿面朝皇帝缓缓躬身，紧接著整个謁见厅所有大臣齐齐单膝下跪。
    皇帝的决策会影响到国家的兴衰，
    可尤里乌斯迄今为止，
    还没从来没出过错！
    皇帝扫视著脚下的群臣，目光古井无波。
    他不明白这些所谓的帝国柱石到底在下面吵什么东西？
    谁泄密的？怎么做到的？谁的责任？
    这些问题很重要吗？
    每每到这种时候，皇帝都会不自觉的回忆起那个男人，那个失踪了快二十年的梅兰，自己的挚友。
    如果他在这里，根本不需要自己开口就知道该做什么了。
    （那么多年过去，终究没能出现和你一样的人。）
    皇帝握住权杖，从王座上缓缓起身。
    压倒一切的霸气顷刻间席捲大厅。
    军务大臣文森將头埋低，冷汗沁湿了军装。
    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作为计划的第一负责人的他难逃其咎。
    进入铂金宫赴职十年，这位军务大臣第一次见到皇帝展露出这样的气势，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都要被压断了！
    老宰相满是沟壑的嘴角微勾，年轻一辈没经歷过那个双星耀世的年代，他们只看到陛下作为皇帝的一面，却不知道尤里乌斯更是一名不世出的强者。
    四十年前，他曾与梅兰家那位绝世天才齐名，同为，勇者候补！
    皇帝扫视著群臣，突然问道：“宰相，距离奥菲斯建国已经多久了？”
    老宰相躬身回答：“狮心王命初代奥菲斯大公奔赴尼伯龙根为奇兰万族戍边，距今四百九十六年。”
    皇帝轻声道：“噢，那卡美洛要塞建立了几年。”
    宰相思考了片刻莞尔一笑：“距今大概不到三十年。”
    皇帝面色惊讶的转过头：“才不到三十年？在那之前奥菲斯是靠什么魔族抵抗进攻的？”
    宰相神情一肃，沉声道：“战马！宝剑！先辈之血！”
    “那现在呢？”
    “銃炮！军刺！后人之魂！”
    皇帝转头看向群臣：“都听到了？”
    群臣噤声，所有人都攥紧了拳头。
    皇帝吐出一口气缓缓道：
    “奥菲斯矗立百年，立国之艰护国之难，这一切都映在每一个帝国子民的心里。
    我们在魔族的窥伺下一路发展走到今天，靠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和一座要塞！”
    尤里乌斯眯起双眼，
    雄鹰记忆的深处，
    是父亲亲临一线被冷箭贯穿的左胸，
    是皇后失去胞弟时悲痛欲绝的眼泪，
    是一位又一位忠烈英魂碧血丹心矢志报国时飞撒的热血！
    他们，
    在看著我！
    皇帝目光一厉：
    “文森！”
    军务大臣咽了口唾沫，震声回应：“陛下！”
    “放弃对摩恩的进攻，將所有集团军全部调往卡美洛要塞！”
    “是！”
    “温斯顿！”
    宰相踏前一步：“陛下。”
    “准备列车，
    朕，要亲征！”
    …………
    光辉纪526年的寒风从东向西，裹挟著满天大雪漫过广阔的尼伯龙根，略过层层叠叠的十数万魔族军阵，拂过巨像之王的坚实钢躯，乘著无边的肃杀卷向卡美洛的纯白高墙，
    一只覆盖著毛绒绒的大手抚上城楼的栏杆，没有一丝颤抖。
    巴乐米底穿著厚实的绒服立於城头，眺望著远处乌压压见不到头的黑潮。
    魔族，全面进攻了，
    趁著將军不在的时候！
    好在，靠著那一道鲜红的信號烟，要塞有了珍贵的反应时间。
    女战士摸了摸手边的铁锤，金属的表面倒映出她半人半狐的面庞。
    巴乐米底是半兽人，是勇者在奴隶商队里捡来的。
    无处可去的她跟著勇者，漫长的歷练后，半兽人少女成为了独挡一面的战士。
    勇者说魔族有十三王庭，他们也不能丟了排面，於是在当天的饭桌上圆桌十三骑士诞生了。
    勇者出任骑士王，而巴乐米底位列圆桌十一席。
    勇者击败魔王的那天，巴乐米底没帮上什么忙，因为勇者实在太强了，两剑就干掉了魔王。
    其中第一剑是为了营造紧张的氛围，勇者故意打歪的。
    战斗结束的那一天，卡美洛要塞同时竣工，
    勇者要她守著这座城，
    这一守就是三十年。
    女战士和要塞度过了相同的岁月，前十年，她看著永恆不变的苍白雪原，常常会想，自己到底要守到什么时候。
    直到二十年前，莫德雷德背叛，勇者兵败卡姆兰，失去音讯，要塞成了女战士最后的寄託。
    加拉哈德卿踏上寻找勇者的旅途前，曾一度邀请过她同行，
    但巴乐米底拒绝了。
    她拒绝离开这座她一直都想离开的要塞，
    她得守在这里，她得守住这座城，她不能让勇者归来的时候，找不到家。
    “快！把炮弹装满！”
    “他娘的小魔鬼子都凑一块了，老子这回得轰他妈个爽！”
    ………
    “对不起，一名士兵每月只能领一双雪地靴。”
    “长官，我是替汪德领的，他是哨兵经常要出去巡逻，靴子总是湿噠噠的把脚都冻坏了。”
    “不行，规定就是规定，一个人每月只能领一双鞋。”
    “长官通融一下吧，他马上就会回来的！”
    …………
    “小哥，一定帮我把信带到，告诉那孩子爸爸马上就能回来了！”
    “还有俺还有俺，俺不会写字麻烦你传个口信给俺婆娘，俺明年就能回去娶她！让她別和其他野男人跑咯！”
    要塞內士兵们嘈杂的声音传进巴乐米底的耳中，她看向城內忙碌的眾生相，视野渐渐朦朧。
    女战士常常想起那些年轻的士兵，他们从奥菲斯各地来到尼伯龙根，百战白头九死一生，却没有一人是为了战功。
    多年前心底的那个疑问此刻已然有了答案，
    自己要守到什么时候？
    自己要守到死！
    “士兵们！”
    中气十足的英武女声嘹亮地响起，忙碌中的军人们齐齐抬头，看向他们的女將军。
    巴乐米底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出声道：
    “决战的时候到了，很遗憾，我並不是兰斯洛特爵士，无法向大家保证胜利。
    但我將陪伴诸位战斗到最后一刻！
    巴乐米底虽为半兽人之身，却也是奥菲斯的子民！”
    底下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大姐头，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干嘛啊？大家早把你当一家人啦！”
    “是啊，是啊大姐头，你也太见外了！”
    “將军不在正好，每次魔族佬过来都让他杀掉大半，哥们连人头都分不到几个，这次可得狠狠地捞一笔！”
    “然后娶个漂亮的半狐美女过日子是吧？”
    “对对，啊不对！你她妈害我都说了些什么！”
    “哈哈哈，老伊文思你那点心思大伙早就看透了，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不肯离开要塞的原因是什么？”
    “闭嘴！快小声点，你这臭狗屎！”
    “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迴荡在城墙內，对於即將到来的死战，士兵们却没有半点低落的情绪。
    巴乐米底也笑了，笑的很灿烂，让不少年轻的士兵都看得入迷。
    突的，
    她右手握拳高举呼喝：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永存！”
    山呼海啸般的附和冲天而起：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永存！”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永存！”
    巴乐米底转过身，面向黑压压涌来的魔族大军，心中毫无波澜，
    她早就知道了，
    阻挡著魔族的从不来都是什么狗屁要塞，卡美洛的城墙是用后头这些士兵们的累累尸骨堆起来的！
    是的！
    “我们，
    既是不落要塞！”
    …………
    光辉纪526年月11日夜，
    血魔、巨像、杜拉罕、恶魔四大王庭联军总数十七万眾奇袭卡美洛，
    前圆桌首席兰斯洛特因故脱离要塞，一时间，白堊高墙摇摇欲摧，尼伯龙根战线危如累卵！
    危机时刻，
    卡美洛副將前圆桌十一席“逐兽者”巴乐米底挺身而出，率三万守部死守要塞。
    次日下午，
    奥菲斯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携七大集团军亲临一线，
    近百年来，人魔最大规模的战爭一触即发！
    开战第四日，
    “湖上骑士”兰斯洛特赶至前线，魔族攻势戛然而止！
    此战，
    骑士巴乐米底迎战巨像之王冈萨雷斯，鏖战一夜，同归於尽！
    卡美洛要塞守军面对六倍兵力之差，以全灭为代价换取整个巨像王庭主力近乎全军覆没，
    守卫著万家灯火的白堊高墙至今仍旧屹立不倒，
    雄鹰之啸，响彻云霄！

 第150章 各方动作（上）

    “哈哈哈哈哈！”
    昂德索雷斯，金狮堡。
    来自人魔前线的战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奇兰大陆各方势力领袖的手里，罗德里克的办公桌上各种奏摺堆积成山。
    二王子捂著肚子满脸潮红，笑声几乎癲狂。
    “你做了！你还真的做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哈哈哈哈哈！”
    “我的朋友！现在你是否体会到我的绝望？这就是我们的邻居，我们曾经的附属国！”
    “我们，摩恩，到底该用什么去对抗这样一个国家？”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二王子脸色狰狞地一把將满桌的文件全部掀翻在地！
    “再看看我们的大臣的提案，他们居然说要趁著奥菲斯国內混乱的现在大举发起进攻，振奋什么国威？”
    “朋友，有些时候我真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些自以为是的蠢猪全都给宰了！”
    “殿下……”
    满口的弗兰担忧地呼唤，他已经在那里待了好一会儿但暴怒中的王子殿下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罗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怒意。
    “也罢，至少兰斯洛特来这一遭不是全无益处。”
    “弗兰！”
    刚从父亲那继承下公爵爵位的弗兰·阿尔维斯立刻回应：“殿下，有何吩咐？”
    “从北境和东境各贵族领地抽调民夫两万前往尼伯龙根前线帮助帝国军抵抗魔族。”
    “这件事让迦罗威公爵负责，告诉他要好好地办！仔细地办！”
    “这……”弗兰欲言又止。
    两万民夫可不是小数字，由於王国北境直接接壤奥菲斯，阿尔维斯公爵领的土地大多用作建设军寨碉堡，农耕面积其实並不多，毕竟就算了种了庄稼弄不好也是给帝国做粮库。
    粮食少了，整个北境的人口也就少了，也就意味著虽然表面上这两万民夫是阿尔维斯公和迦罗威公一起承担，但实际上负担全压在后者上。
    这是两万个人可不是两万头猪，你管吃管住的同时还得保证他们不会逃跑，路上生病了得治，打架了得劝，还有该发的餉粮也得发，那么这一大笔开销是谁来承担呢？
    弗兰很忧虑，王子殿下的这个决策相当於是对东境大公挑明了车马：他们我摆平了，现在轮到你了。
    迦罗威公爵是四境大公中唯一以擅长经商文明的公爵，据说他的个人財富甚至超过了摩恩的国库，和这样一位大公爵恶化关係显然不是好主意。
    罗德里克扫了弗兰一眼，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朋友在担心什么。
    不过由於兰斯洛特的出现，原本尾大不掉需要一点点消磨掉的贵族联军一口气清理乾净了，而帝国这个最大的威胁现在自顾不暇，二王子突然就有了大把空閒精力，现在他可以尽情收拾那些国之沉疴了。
    罗德里克走到棋盘前，抓起一枚商人形状的水晶棋子，发出一声冷笑：
    “他在內战期间赚得都快流油了，也是时候放放血了。”
    …………
    南境，拜兰堡
    “梅莉，所以这个兰斯洛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摆满各式佳肴的餐桌上，拜兰大公满脸困惑。
    “爸爸，您管他是来干嘛的，反正现在他已经回去了，就结论而言湖上骑士替我们解决掉了贵族联军这个麻烦，这是好事啊！”
    “嗯……话是这么说……”
    老公爵陷入沉思。
    前圆桌首席，人类最强骑士，传奇中的传奇，放著卡美洛要塞不管千里迢迢跑到摩恩帮他一个小公爵摆平麻烦……
    有这种可能吗？
    拜兰大公心中有一丝隱隱的不安，整件事中诡异的地方太多了，多年征战沙场的本能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
    “梅莉，对於这件事你真的没其他看法吗？”
    老公爵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把问题拋给了自己的智囊女儿。
    梅莉鼓起腮帮子：“爸爸，这个问题您都问好几遍了！梅莉也不是万能的，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看出那个兰斯洛特在想什么啊，您再这样女儿就不理你了！”
    老公爵一听这话鬍子都抖了两下，急忙道：“不问了，不问了，爸爸不问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但拜兰大公心中的疑虑依然漂游不去。
    智多星这次是指望不上了，他將目光看向了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目光无神的男人，心中无奈嘆气。
    （哎，死马当活马医吧。）
    “弗雷德里克，说说你的看法。”
    不是询问，而是命令的语气，对於这个枯木死水般的王子，拜兰大公连最表面的尊重都不想装出来。
    大王子头都不抬，目光死死地顶著盘中的煎鱼，像是没听到一般。
    老公爵眉头一皱沉下脸色：“弗雷德里克，我在问你话。”
    大王子依旧低著头，不断用餐叉摆弄著盘中的煎鱼。
    那条煎鱼被他戳得千疮百孔，却愣是没吃一口！
    被如此无视的拜兰大公怒上心头拍案而起：“喂！你聋了……呃。”
    忽然间他的脊背一阵发麻，后半句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弗雷德里克缓缓抬起头，他的嘴角阴冷地咧开，露出满口森森白牙。
    “有意思。”
    话语带著刺骨的寒意笼罩了整个餐厅！
    “你……”
    拜兰大公瞳孔收缩，震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大王子进入拜兰堡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出情绪，
    可这也未免也太……
    这还是那个弗雷德里克吗？这也太恐怖了吧，自己到底是找了个什么东西来当傀儡啊！
    大王子敛去笑容突的站起身，老公爵肩膀一耸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想干嘛？”
    然而弗雷德里克都没搭理他，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厅。
    餐厅大门合拢的那一刻，那种令人全身发毛的刺骨寒意也瞬间荡然无存。
    梅莉笑意盈盈，拜兰公爵坐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餐厅外，
    身兼管家、护卫等数职欧文候在那里，见大王子出来连忙躬身：“殿下，用餐不愉快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欧文竟然从殿下那永远都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欧文叔。”大王子看向欧文道。
    “殿下。”
    “魔族进攻了，就在兰斯洛特走进我办公室的第二天夜里。”
    欧文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隨即道：“是的，这真是一场灾难，不管是对於帝国还是对於我们。”
    “我们？”大王子的语气意味深长：“不管怎么看摩恩都是得利的一方，不是吗？”
    “这……”
    “欧文叔，你有什么想法吗？”
    无神的灰眸静静地注视著中年男人，眼前这个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欧文却只觉得山岳一般都压力朝著压来！冷汗不知不觉间浸湿了他的內衬。
    “殿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
    自己是把消息递给了梅兰，但那可是梅兰！总不见得是那位大人出卖了人类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要么是巧合，要么泄密者另有其他！
    弗雷德里克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
    欧文心中长舒一口气。
    可却在下一秒，大王子突然毫无徵兆地低语道：“希德的帮手是谁呢？”
    欧文身体一阵踉蹌差点摔倒。
    “你怎么了？”
    “没，我没事殿下，可能是老了腿脚站不住了，哈哈，哈哈。”
    “殿下，你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大王子点点头：“因为很有意思，他不仅说服了我最信赖的欧文叔做间谍，竟然还和魔族有联繫。”
    晴空霹雳！
    “殿……下。”
    欧文不知道自己的喉咙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两个字的，他分明感觉肺里已经一点空气都没有了。
    “这不是那么难猜的问题，排除一下就能知道。截止到那天为止整个摩恩知道这个计划的除了我和兰斯洛特，也就只有你和梅莉了。”
    大王子的语气依旧平淡，可每一句话的內容都让欧文胆战心惊。
    “梅莉没有和那个人接触过，所以只有你欧文叔。我只是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的，普通的利诱打动不了你，看样子也不是精神控制之类的手段……”
    欧文不断用袖子擦拭著额头渗出汗珠刚准备辩解，大王子就打断道：
    “不需要解释，我相信你没有背叛我，你有你的理由，反正计划已经失败了，追究责任也没什么意义。”
    “殿下……”欧文嘴唇颤抖，他寧愿大王子直接处罚他。
    弗雷德里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我不太放心让克琳希德继续待在那个人身边了……”
    “欧文叔，麻烦你跑一趟旧都，计划已经失败没必要再防著伏尔泰了。你去那里这么告诉他，我要他把克琳希德身边看上去最顺眼的那个给带过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不是命令，而是我这个大侄子对他的请求。”
    欧文压根插不上话，只能回覆：“是，殿下。”
    “哦，还有……”大王子一边说一边背身离去：“结束后你也不需要回来復命。愿意的话就去西蒙领吧，替我看著西边那些兽人。”
    欧文眼睛猛地睁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重复道：
    “是……殿下。”

 第151章 各方动作（下）

    奇兰大陆的西北，比邻奥菲斯帝国的西境，这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树海。
    从高空俯视，六片色泽各异的森林环抱成圈，將大树海分成了七个部分。
    幽深常绿的风来森林，红叶覆盖的赤炎森林，风急电骇的雷鸣森林，薄雾笼罩的湖光森林，银装素裹的冰雪森林，荫蔽常暗的晦影森林，以及被这无边树海环绕的参天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yggdrasil）
    金黄的圣树屹立在这片神秘而美丽的树海中央，周围的环境都成它的附庸，每一座森林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片树叶都有自己的生命，它们一起组成了这个神奇瑰丽的国度——洛斯林德大树海。
    此刻，建造於圣树树梢上的皇宫中。
    精灵女皇蒂塔尼亚慵懒地侧躺在床上，似醒非醒地听著侍女长的匯报。
    “女皇大人，情况大致就是这样，虽然很艰难但卡美洛要塞终究是撑过了这次衝击。”
    蒂塔尼亚坐起身，她的身上本就只披著一件薄薄的轻纱，这一起身轻纱滑落，曼妙的身段当即暴露地淋漓尽致。
    侍女长立刻低下头不敢去看，女皇的魅力不分男女甚至不分物种，对任何生物都有致命的吸引力。
    蒂塔尼亚没回侍女长的话，而是在床上伸了个幅度极大的懒腰，肌肤雪白肢体修长，就像一只优美的天鹅。
    而后天鹅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盖上了轻纱。
    “女皇大人……”精灵侍女嘴角抽动，精致的脸庞隱隱有些扭曲。
    “呼~知道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蒂塔尼亚翻过身，露出洁白滑腻的后背，一副死鹅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侍女长加大了音量：“女皇大人，奥菲斯帝国逢此大变国內动盪，我们总得做出表態。是支援还是旁观，或者趁此机会拿回帝国从我们手中夺走的土地，精灵王们都在等待您的决定。”
    奥菲斯魔导工业的高速发展带来的除了日新月异的技术，还有大量的工业污染和资源消耗，而拥有大量林木资源的洛斯林德当然也成了皇帝尤里乌斯对外扩张版图的一部分。
    这些年来，奥菲斯不顾洛斯林德方面的反对在森林边缘兴建了大量伐木场，成片成片的绿林被剃成光禿禿的树桩，精灵们的生存空间遭受到了空前的挤压。
    如果不是雷之精灵王和前任勇者关係密切，两国怕是早就开战了。
    蒂塔尼亚一听这话不仅没振作，反而直接將脑袋埋进了枕头里，两条雪白的长腿不断拍打著床面，像个小姑娘般撒娇道：
    “希露芙你去办啦，你来决定就好了！我好睏我要睡觉！”
    侍女长希露芙额头青筋鼓动，强露笑容道：“请您振作一点，奥伯龙大人已经被您杀了快一百年了，您差不多也该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哼。”蒂塔尼亚一撇头。
    侍女长张了张嘴，本还想严厉地再敦促两句：你可是精灵女皇，洛斯林德的领袖，六大精灵王的统领怎么能如此颓废云云，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嘆息。
    女皇大人的颓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与其徒劳地浪费口水不如去把堆积的政务处理掉。
    “那我就以您的名义向卡美洛方面派出援兵了。”
    蒂塔尼亚声音飘忽道：“呼~都行~”
    希露芙躬身告退。
    “哦，等等！”
    侍女长赶紧回头：“女皇大人，您有干劲了吗？”
    蒂塔尼亚侧过头从枕头里露出半张脸：“那两个失踪的孩子找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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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长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古蕾希婭大人已经亲自去寻找了。”
    “呼~那个家里蹲竟然也会走出冰雪森林啊。”
    希露芙斜了对方一眼，也不懂这傢伙怎么有资格说別人。
    出皇宫后，侍女长的脸色彻底阴鬱下来。
    极目远眺，
    圣树的黄金叶从上空繽纷落下，隨著微风飘向各大森林，
    从这里眺望能將整片树海尽收眼底，搭配上希露芙如今女皇代理的地位，颇有种问鼎天下的感觉。
    可她丝毫没有大权在握的快感。
    奥菲斯国內动盪，可洛斯林德的现状也好不到哪里去。
    先是水之精灵王妮妙无故失踪，再是雷之精灵王崔斯坦和前任勇者一起消失在卡姆兰，算上被女皇处死的风之精灵王奥伯龙，短短百年，寿命悠久的精灵六王竟然没了一半。
    力量的真空必然会带来国家的失衡，
    没有了精灵王的庇护，三片森林的精灵们就像案板上的肥肉被利慾薰心的奴隶商人大量捕猎，屡次得手让这些傢伙气焰越发囂张以至於甚至將手伸向了冰雪森林。
    古蕾希婭的一时不察导致她的两个女儿被拐走，至今下落不明。
    过往这样的事都是由精灵皇亲自出面去和人类国度的领袖接洽，双方一起派兵剿灭人口贩子。
    可偏偏现在女皇大人还是那副模样。
    希露芙嘆了口气，沿著树干一路下行。
    女皇大人的颓废从何而来，她心中其实是有猜测的，
    奥伯龙婚前出轨不过只是小事一桩，不可能让这位曾与狮心王平起平坐的皇者如此丧气。
    而且身为近侍的她知道，女皇不是某一天突然变成这样的，而是日积月累的缓慢演变。
    侍女长记得，自从十年前女皇出面调停了人类那两个国度战爭后，就再也没走出过寢宫半步，
    不问世事也不理政务，整天就是躺在床上看著日升日落。
    希露芙看向南方，碧绿的瞳孔冷厉。
    毫无疑问，
    女皇的颓废和那个叫做摩恩的古老王国的衰败有著密切的联繫。
    …………
    康斯顿城，领主府
    莉莉丝面带忧色地看著办公桌的男人。
    男人手里拿著一叠来自尼伯龙根战线的报告，脸色出奇的平静。
    可莉莉丝却看得分明，他的手一直在抖。
    卡美洛保卫战
    发生时间：526年月11日~526年月15日
    地点：尼伯龙根，卡美洛要塞
    参战方：奥菲斯帝国，魔族诸王庭
    参战方兵力：卡美洛守军30000人，奥菲斯第i集团军150000人，王庭联军170000人
    伤亡情况：卡美洛守军全灭，圆桌骑士巴乐米底战死，奥菲斯集团军阵亡……
    触目惊心！
    开战不过短短四天双方伤亡总数就超过了五万！
    “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突然开口，莉莉丝被嚇了一跳。
    “我不是一直都在这吗？”她回道。
    但男人像是没听到自己说话一样，低著头说著莫名其妙的话。
    “別老披著韦娜的皮，很好玩吗？”
    莉莉丝有些懵了，韦娜是谁啊？
    “我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不过是一加一等於二的算术题，让帝国打进来影响到歷史的走向，未来死在魔族手里的人只会更多。”
    “我是来修正歷史的，不是来当救世主的。”
    眼前的男人不断自言自语，每说一句都会停顿一会儿，像是在和谁交流似的。
    可房间里分明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
    莉莉丝有些紧张地试探道：“喂，你没事吧？齐格飞？”
    “韦娜的死与我无关，別用她来压我，还有我再说一遍，给我变回来別顶著她的脸。”
    “隨你怎么说，反正外部的威胁消失了，没有帝国的支援大王子和拜兰公爵不是罗德里克的对手。”
    “克琳希德？无所谓了，我累了，早知道就该选择二王子的阵营，弄的现在又吃力又不討好……”
    “你说什么呢？我没有愧疚！”
    “你说的对，我不是勇者。”
    莉莉丝越听越害怕，这……勇者该不会疯了吧？
    她回想起前几天夜里那本书上的內容，咽了口口水，缓步上前轻声安慰道：
    “没事的，就算当不成勇者也没关係。”她顿了顿才道：“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魔大陆啊。”
    莉莉丝走到男人身边想去拍拍他的肩膀。
    可突然，
    男人猛地伸出手拽著她的犄角狠狠地砸向桌面，歇斯底里地怒吼在耳边炸响。
    “我他妈说了！別披著那张皮和我说话！！”
    齐格飞脸颊已然龙鳞密布，朱红的竖瞳明灭不定，两根细小的龙角刺破额头，鲜血混杂著泪水滚滚而落。
    “我告诉你，魔族也好奥菲斯也罢，老子能扶他们起来就能再把他们踩下去，贏了，就够了！”
    “呜……”
    莉莉丝没做反抗，但眼眸里有泪打转。
    这样的攻击对已经解开缚魔锁的她根本造不成伤害，她只是感到非常委屈。
    似乎是听到了少女的痛呼，摁在头上的力道忽然一松。
    齐格飞愣在那里，茫然地看著被自己施暴的少女。
    “我在做什么……”
    他喘著粗气，胸膛不断起伏，额头青筋鼓胀像是要爆开一般。
    好热，血液都要烧起来了！
    “抱歉……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齐格飞声音恍惚，连带著视线也开始模糊。
    “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一个人……”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就瘫软地倒下去。
    莉莉丝连忙扶住他却是一愣，青年的身体烫的就像一颗火球！
    “喂！喂！勇者！齐格飞！”
    少女將男人搀扶上床道：“你等一下，我去帮你叫神官！”
    视线逐渐昏暗，恍惚中齐格飞似乎看到无数人染血的士兵站在自己的床头，
    有年岁和自己差不多的青年，有鬢角斑白的老兵，也有威风凛凛的女將军。
    他们都神色冰冷的看著自己。
    “看什么？我没错，这都你们自找的……”
    …………
    为期四天卡美洛保卫战传出后，举世震惊。
    奇兰眾国再一次认识了那个名为奥菲斯人类国度，
    这个曾附属於摩恩，在这几十年间突然发展起来的国家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暴发户一样的存在，用铁与血向人们证明了如今他们才是万族的灯塔。
    或许是出於钦佩，又或许是不想这道免费的保护伞被打破，
    总之纷乱了百年的奇兰眾国罕见地眾志成城，往卡美洛送去自己的支援。
    洛斯林德方面不计前嫌，派去了一支由炎精灵和暗精灵组成的魔法大队；
    各地冒险者公会发布紧急任务，召集了上万名精英冒险者连夜赶往尼伯龙根巩固防线；
    而摩恩方面，迦罗威公爵代表王族送去了两万民夫和大量军需物资，
    其中不知为何，
    粮草的数量出奇地多。

 第152章 勇者倒下了

    当克琳希德一行人刚走出康斯顿领，就听说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魔族突然发起进攻，兰斯洛特连夜离开摩恩赶赴尼伯龙根，堵在阿尔维斯领边境的奥菲斯军也被调去卡美洛要塞。
    罗兰一度怀疑这又是奥菲斯的障眼法，直到二王子托人送来前线的战报，眾人才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恐怕任谁都想不到这场王国的灭顶之灾来势汹汹弄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最终却以这种方式草草收场。
    无论如何，危机暂时解除了，很长一段时间奥菲斯帝国都无法再对外用兵了，对於急需时间改革发展的摩恩而言，魔族的进攻確实称得上旱苗得雨。
    而现在，摆在王女面前的问题就变成了，是继续前往王都去见久违的王兄，还是原路返回康斯顿城。
    对於克琳希德而言，这次事件最大的收穫莫过於和罗德里克的冰解。
    二王子的来信的中將半年来他所布置的计划都一五一十地和妹妹说了一遍，包括最终棋差一著输给大王子的事。
    看得出这位高傲的天才王子这回是真让自家大哥给整怕了，说好的一起整顿家国，你弗雷德里克倒好，我在拼命做菜你背地里砸锅！
    当然，关於王位谁来继承的事，信中只字未提。
    克琳希德倒也没怎么犹豫，当即选择了原路返回。
    笑话，现在整个昂德索雷斯都是罗德里克的！
    自家那个胞兄的脾性她算是摸清楚了，信中的身不由己情真意切最多只能信三分，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刚踏进王都半步，就会发现二王子的人马在那候著了。
    然后，就是以保护为名义的终身软禁！
    小公主跟著齐格飞那么长时间天真早就不剩多少了，不然也不会想出用成人礼钓鱼这样的计策。
    当一行人风尘僕僕地回到康斯顿城的领主府，琢磨著该怎么和齐格飞解释才不会让场面显得尷尬时，却得知了一个惊骇的消息：
    勇者倒下了。
    “柯林爷爷，齐格飞先生怎么样了？”
    病床上，齐格飞脸色惨白嘴唇乾裂，额头冷汗渗出，最骇人的是，他的脖子和脸颊上不断有鳞片渗透出来隨即消失，诡异而狰狞。
    老牧师柯林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柔和淡黄的神术能量不断匯入齐格飞的身体中。
    良久，他停止祷告，无奈地摇摇头。
    “丰收神术没有作用，公主殿下，您来试试吧。”
    老人脸上有浓浓的黑眼圈，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了。
    他倒不觉得累，只是感到困惑。
    勇者的身体根本就没病，倒不如说非常健康，健康到了离谱的程度。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齐格飞的身体每天都在发生变化，除了变得更强更壮还长鳞片之外，还有诸如心跳放缓可血流加速，魔力量高速增加，骨骼二次生长等等。
    老柯林当了一辈子牧师，年轻时还做过冒险者称得上是见多识广。隨著的职阶上升，冒险者的各项身体素质確实会大幅度提高，可再怎么样也没有变化如此夸张的。
    齐格飞现在的情况，与其说是进阶，倒不如说……
    “姆～嘻嘻。”
    法芙娜在床边用小手戳著齐格飞的侧脸，笑容没心没肺。
    她大概是所有人里最不担心的那个了。
    老柯林看了女孩一眼，这孩子的脖颈处也有细小的龙鳞一直蔓延上脸颊。
    老牧师微微眯眼，心头隱隱有了猜测。
    克琳希德走到床边，看著青年苍白的面容，心下满是愧疚。
    自己一行人走的匆忙，连达伦都没带上，更別说抽时间交接政务了，可堆积的工作总得有人来处理，城內的市民城外的难民总得有人负责。
    那么，谁来负责呢？
    少女的心中已经浮现出了画面：堆积如山的文件，青年脸色苍白地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时不时捂著嘴剧烈咳嗽。
    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还未痊癒的伤势因为过度劳累再次恶化！
    最终，无所不能的齐格飞先生倒下了。
    克琳希德十指交握，圣洁的光辉从周身绽放，低低的祷告在臥室中迴荡。
    “別试了，没用的。”
    站在角落的莉莉丝突然开口道。
    眾人惊讶地望去，他们才发现这个梦魔竟然还在。
    勇者昏迷，缚魔锁解开，千载难逢的机会，这魔族佬竟然没跑？
    莉莉丝柳眉微皱，神情罕见的严肃，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这见鬼的勇者这半个月来拿自己做牛做马，自己没趁他病要他命就很厚道了，干嘛还要帮他找牧师！
    不仅如此，这两天康斯顿城的政务都是自己在以齐格飞的名义料理，自己才是最累的那个好不好！
    小梦魔灵动的美眸下也有一层淡淡的眼袋，但这丝毫没影响她的美貌，反倒平添了一分颓废的嫵媚。
    她瞪著床上的勇者，心烦意乱。
    齐格飞倒下时，那种歇斯底里的癲狂和一触即碎的脆弱这几天一直縈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不该是勇者该有的样子！至少，不该是你该有的样子！
    “啊啊！烦死了！”
    莉莉丝跺了跺脚，两步走上前。
    “让开！我来治疗他！”
    在眾人惊异的目光中，莉莉丝將王女和老牧师挤到一边。
    克琳希德心中有点不吃味，却也没说什么。
    这个梦魔的治疗技术大家都见识过，连齐格飞先生都讚嘆不已，再说雷光和法芙娜可都在这呢，量她也不敢耍招。
    下一秒，克琳希德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只见那梦魔竟然当眾开始褪去衣物，紧致滑腻的后背裸露，肌肤吹弹可破的粉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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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兰的眼睛都看直了，饶是老柯林一把岁数侍神多年也不由得鬍子一颤。
    “你，你干什么？”王女臊红著脸失声尖叫。
    莉莉丝困惑道：“治疗啊。”
    “不知廉耻！哪有你这样的治疗方式？”
    “就是，快把衣服穿起来，老师快要顶不住了！”
    卡塔丽娜不嫌事大地拱火，然后理所当然地挨了罗兰一拳捂著脑壳去外面罚站了。
    “你是要入梦？”雷光沉思了片刻问道。
    梦魔点点头，被半强迫地重新穿好了衣服。
    麦克维斯皱起眉头，除了莉莉丝，只有她注意到齐格飞身上的问题。
    堂堂勇者，怎么可能会因为过劳倒下？
    她能感受到从齐格飞身上传来的剧烈的负面情绪，痛苦、愧疚、迷茫、踌躇。
    齐格飞的病显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只是不知道自己一行人离开不过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这位心理素质堪称强悍的勇者崩溃。
    “他做噩梦了，所以醒不过来再拖下去会有危险，我要进入他的深层意识把梦魘的源头给摘掉。”莉莉丝对著眾人解释道。
    “可你为什么要脱衣服？”克琳希德还是不懂。
    莉莉丝白了她一眼：“睡觉哪有不脱衣服的？”
    克琳希德：“………”
    这个理由，很难反驳…
    莉莉丝不再搭理其他人，將手抵在青年的额头，粉色的微光柔和地渗出。
    齐格飞一直痛苦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鬆了下来。
    安抚情绪，唤起美梦，这是每个梦魔入梦前都必须做的一步。
    光怪陆离的梦境往往比现实更加危险，你永远都说不准对方的潜意识里藏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更別说莉莉丝要进入的，是现任勇者的梦，冒出多么诡异可怕的怪物都不足为奇。
    不做个美梦万一失手被恶梦里的东西干掉了，那现实中的自己相当於就变成意识死去但肉体还活著的植物人。
    房间里的男人自觉离开，只留下法芙娜和负责监督莉莉丝不乱来的王女殿下，这让想趁机榨点什么出来的梦魔格外遗憾。
    克琳希德最终还是不同意莉莉丝和齐格飞同床共枕，从隔壁弄来了一张小床。
    反正入梦只需要在一定距离內就能发动，可没有必须得肌肤之亲的说法。
    莉莉丝躺上小床，不远处，克琳希德紧紧握著勇者的手忧心忡忡。
    小梦魔撇了撇嘴，合拢双眼，意识缓缓下沉。

 第153章 莉莉丝漫游梦境（上）

    莉莉丝缓缓睁开眼睛。
    天空湛蓝，白云悠然飘过。
    绿色的草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澄澈的溪流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偶尔能见得一尾银鮭跃出水面泛起浪。
    远处的田野，小麦已经长成了黄灿灿的稻穗，金黄的麦浪漫延，依稀能看见几个戴著草帽的农夫在其中收割。
    秋高气爽，日丽风清。这是一片寧静祥和的田园村庄。
    莉莉丝审视了一下现在的自己，一颗淡粉红光辉的桃型结晶体，这就是她的意识体。
    梦魘女妖的血统天赋可以將自身的意识从肉体中脱离，进入他人的潜意识中，便是所谓的【入梦】。
    （风桃村……）
    莉莉丝回味著这个单词，应该就是眼前这座村庄的名字了。
    进入梦境后，梦魔能获得一些浮於表面的浅层记忆，这些大都是梦境主人美好的愿意公开的信息，而那些不想回忆起来的痛苦回忆，则会埋在意识的最深处。
    嗡~
    桃型结晶体轻微颤动，光芒浮动，一个身影渐渐勾勒出来。
    宽鬆的袍子，略长的下摆，黑色的头巾和围巾遮盖住头髮和颈部，高高耸起的胸前掛著一串麦穗状的项链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莉莉丝原地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她喜欢这身装束，丰收教会的修女。
    “哼哼，这些假清纯的臭婊子要是看到我穿成这样会不会气地晕过去~”
    当然，她把自己变成这样可不是为了和丰收教会的神职者虚空对线，而是有很重要的原因。
    “那一年，我手握圣剑，不知道什么叫对手！隨著我的剑舞，魔族的四大天王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我终於见到了……魔王！”
    就在不远处的一株结满果子的风桃树下，一个穿著麻布衬衫的黑髮少年高举木棒指向天空，神采飞扬。
    而在他的身边围著一群年龄相仿孩子，皆是兴奋地小脸通红。
    “然后呢？然后呢！”
    “齐格飞哥哥，你打贏魔王了吗？”
    “大哥，你快说呀！”
    黑髮少年翘著下巴，鼻子竖得老高。
    “然后啊，我就……呃！”
    他突然语塞。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啊？”
    “啊，是菲莉斯老师！”
    “老师好！”
    “大家好呀，快到晚餐的时间了赶紧回家吧，还在外面乱逛的坏孩子明天老师会给他布置双倍的作业哦。“
    莉莉丝笑容温婉地说著惨无人道的话，孩子们顿时嚇得一鬨而散。
    而后她走到黑髮少年的身前：“小齐格飞，你又在吹牛了。老师说过很多次了，做人要诚实不可以撒谎。“
    黑髮少年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强作镇定道：“没，没有。我能看到未来，说的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不算说谎。”
    莉莉丝颇感有趣，眼前这个小男孩无疑就是儿时的齐格飞了，一脸童真质朴，如果不是那头黑髮真的和普通农家少年郎没什么区別。
    “哇，我们小勇者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那你说说看今天吃什么晚餐？明天主日学校的课程是什么？如果你能预知未来，应该知道这些，对吧？“
    “我……我……”小齐格飞涨红了脸，不断扯著衣角，等周围的孩子都散去后才嘟起嘴巴道：“菲利斯姐姐，我错了……”
    叫姐姐，而不是老师。
    这就是莉莉丝变成这幅样子的原因，这个叫做菲莉斯的修女给幼年的齐格飞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胸怀宽广美丽动人的大姐姐总是少年的初恋。
    但这一幕却刺激到了莉莉丝的母性，只感到天灵盖一阵发麻。
    她强忍下想抱起小正太亲上一口的衝动道：“今天柯林爷爷有事，我去你家做饭。”
    少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好啊！”
    他重新举起那根笔直的木棍，一边做出护卫的姿態，一边手试探著去碰修女的手，最终却只是畏畏缩缩地握住了三根手指。
    “菲莉丝姐姐，我，我保护你回去！！”
    男孩秀气的脸庞羞得通红，但眼神却澄澈而坚毅。
    莉莉丝猛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夹紧了大腿。
    （见鬼！冷静，冷静啊！莉莉丝！）
    强烈反差带来的杀伤力实在可怕，她快要忍不住了！
    此刻梦魔非常不解，这样一个淳朴可爱的正太到底是怎么长成那种扭曲恶劣的臭男人的？
    一大一小两人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莉莉丝偶尔会恶作剧一般用手指挠挠男孩的手心，或者不经意让对方的手划过自己裙摆下丰腴的大腿。
    每次少年都会慌乱地浑身僵硬，却拼了小命似的假装注意不到。
    梦魔嫩红的唇瓣高高勾起，脸颊红晕浮现，不自觉得加重了喘息。
    可以的吧，反正是在梦里，都已经进来了只是摘个梦魘就回去未免也太亏了。
    走了大概十分钟，小齐格飞指著前方。
    “菲莉丝姐姐，前面就到我家了，嗯？姐姐你怎么了？”
    莉莉丝强压躁动的內心露出微笑，看向不远处那间崭新的木屋。
    自己的目的地到了。
    人类总喜欢把不美好的回忆藏在深层意识中慢慢淡忘，而要在偌大的梦境世界中找到通往做梦人意识深处的道路，即便对於莉莉丝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
    因此梦魔们会扮成梦境主人最亲近或是最喜爱的人，让对方自己打开心防。
    进入那间木屋就代表走进了意识的更深处，在那里就有让齐格飞感到痛苦想要忘记的记忆。
    不过在那之前……
    她突然俯身將少年抱了起来，沉甸甸地柔软全部压在对方的胸口。
    “姐姐，你要做什么？”少年脸色飞快变得通红，他总感觉今天的修女姐姐有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莉莉丝在齐格飞的耳边轻轻吹了一下。
    “当然是做一些很舒服的事啦~”
    小齐格飞身躯一颤，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嘘~”
    白玉般的手指抵在唇边，女人抱著男孩缓步走近木屋。
    门嘎吱一声合拢。
    …………
    “北京时间七点整，中央广播电台为您报导，2010年5月1日，上海迎来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国际博览会，此次博览会吸引了来自全球200多个国家和组织的近3000万人次的参观者。”
    “本届世博会的主题是“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展览面积达到了500多万平方米，展出內容涵盖了城市发展、文化交流、科技创新……”
    老旧的收音机中，清亮的女声播报著早间新闻，墙上的掛历画著蓝色海宝的形象，上面用黑色字体印刷著“may”，指向5月3日的地方用红笔了圈了起来，写著“全家参观世博会”，后面还有一个简笔画的笑脸。
    莉莉丝张了张嘴，瞳孔剧烈地颤抖。
    这里……是哪？
    “喂！”
    怀中的男孩突然出声。
    “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莉莉丝猛地低头望去。
    方才天真淳朴的男孩正用不耐的眼神看著自己，语调高昂，神色桀驁。
    小小年纪眉宇间却是戾气冲天。
    毫无疑问，
    齐格飞！！！

 第154章 莉莉丝漫游梦境（下）

    “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男孩的语气中透著明显的不耐，和刚才的天真直率大相逕庭，几乎可以说不是一个人。
    然而莉莉丝只是对上视线的那一瞬就明白了，这是真的齐格飞！
    她嚇得手一软：“不，不是的，人家没动歪脑筋，这，这是不可抗力！啊对，是梦魔的生理现象，没办法控制的！”
    莉莉丝结巴著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解释。天可怜见，小梦魔这会儿血都凉了，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一剑砍死的心理准备。
    面前的少年从怀中挣脱站稳身子，面露疑惑：
    “你在说什么东西？老妈。”
    （老……老妈？？）
    莉莉丝先是愣神，隨即立刻审视了一下自己。
    被黑色教袍包裹的丰满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穿著素白t恤的娇小身躯。
    不知不觉中自己从修女菲莉斯变成了齐格飞的母亲，这两个女人都是勇者最亲近的人……
    不对，不对啊，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童年？
    刚才在风桃村，自己从梦境获取的信息来看，勇者应该是个孤儿。
    可为什么梦境的深层会是这幅景象？
    莉莉丝的视线在屋內扫过，客厅温馨舒適，墙上掛著电视机，沙发茶几整齐摆放，墙角处还有一只闪著霓虹灯光水族箱，橘色的小丑鱼悠游其中。
    她能从梦境中提取信息说出这些东西的名字，但却无法理解。包括那个正在发出声音的箱子，她知道那玩意儿叫收音机，甚至能听懂里面播报的新闻，可她理解不了。
    莉莉丝一生穿越过无数生灵的梦境，她知道人类的创造力和想像力是最强的，却也没从见过如此天马行空的幻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齐格飞见母亲目光呆滯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老妈，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莉莉丝用力摇了摇头，甩开紊乱的思绪，当务之急还是快点摘除梦魘然后离开这里。
    这个勇者的梦境过於古怪，鬼知道再待下去会遇到什么。
    “妈妈没事，可能是起的太早有些低血压。”
    “我看是你昨天睡得太晚，几岁了去个世博会这么兴奋，装嫩呢？”
    莉莉丝嘴角抽了抽。
    这小子怎么对亲妈都这么不客气？从小性格就那么恶劣吗？
    她柔声道：“对不起啦，妈妈感觉头有些晕，飞飞能帮妈妈去柜子里带点药药吗？”
    少年神色淡漠：“爷已经十一岁了，別用叠词跟爷说话。”
    莉莉丝又是眉头一跳，很难想像齐格飞的爹妈到底是怎么忍住不把他摁在马桶里溺死的。
    话虽说的难听，但齐格飞还是非常积极地开始翻箱倒柜，看来心底还是非常想和妈妈一起去世博会的。
    不过……
    莉莉丝目光微沉，这温馨的一幕既然成了梦境，就说明齐格飞再也不可能和母亲去世博会了。
    眼前的男孩不停打开一个又一个抽屉，开始还是细心翻找，可到后来就变成將里面的东西全部却倾倒出来，行状歇斯底里。
    思索良久，她走上前。
    “找到了，是不是这个？”
    恰好此时，齐格飞终於翻出一盒布洛芬，刚转身，母亲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飞飞，妈妈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也遇到了很多进退两难的困境。可有时候，我们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更好的东西，才能保住更重要的事物。“
    “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累了困了，就来这里找妈妈吧。但休息过后，就要继续向前，你是我们的小勇者，不是吗？”
    梦魔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笑容温柔。
    齐格飞呆愣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他举起双手用力擦拭起额头：“你都没刷牙！都是细菌，脏死了！”
    莉莉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臭小子！他妈妈一定是被他气死的！
    “我去刷牙了，你去阁楼把我的外套拿上。”
    留下这句，少年逃一般的跑进了卫生间。
    阁楼。
    莉莉丝心思微沉。
    先是风桃村，再是这里，下一个是阁楼。
    越来越深了……
    齐格飞家位於公寓的顶楼，由於上下不方便高层的房屋很少会有人买，房地產开放商为了吸引消费者就把顶层的阁楼作为赠送面积送给愿意住在顶楼的房客。
    齐爸齐妈当初为了占这点小便宜非常果断的入了套，结果现在每天上下班都得坐十来分钟的电梯堪称折磨。
    不过这一点对於年幼的齐格飞来说却是件好事，自从搬进了阁楼，他晚上再也不会听到爹妈造妹妹时发出的声音了。而且也有了理由名正言顺地上学迟到。
    莉莉丝看著眼前的房门，那上面贴满了封条，门把上还掛著一个铁锁，生锈陈旧，似乎很容易就能打开。
    然而她却停住了脚步，双手隱隱颤抖。
    这扇门，或者说这扇门后的东西让她感到浑身战慄，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忍不住想要拔腿就跑。
    她鼓起勇气走近了一点，依稀看清楚了门板上的图案：
    一只张著血盆大口狰狞龙头，被层层叠叠的封条锁在其中。
    就是这了，毋庸置疑。
    莉莉丝咽了口唾沫，坦白说这次的入梦到现在都糊里糊涂的，原本想著进入勇者的梦境深处窥探一下他的记忆，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身为勇者的他要背叛人类，那一晚，自己看到的“魔王候补”又是什么意思？
    可这些疑问都没得到解答，不仅如此，困惑反而更多了。
    或许所有答案都在这扇门后。
    一念至此，她缓缓將手伸向那些封条。
    却在这时，一团耀眼的银白忽然在她的眼前炸开！
    莉莉丝遮著眼睛连连退后。
    刺眼的白光中，一颗有著大量棱面的球形结晶体从中勾勒出来！
    意识体？
    球形的意识体？
    突然，莉莉丝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生锈的钢叉捅进去狠狠搅了一下，剧烈的痛苦让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那个银白的球形的每一个棱面都蕴含著无数知识，只是略微一瞥她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撑爆了。
    这绝不是生命所能达到高度！
    为什么勇者的梦境里还有除自己以外的意识体？
    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意识体潜伏在这里啊？
    似乎是感受到梦魔的痛苦，银白的球形收敛光芒，一个穿著白色连衣裙小巧玲瓏的女孩缓缓浮现出来。
    莉莉丝刚觉痛苦微微缓解，便看见那个连衣裙女孩朝自己伸出手。
    “等……等等！”
    白嫩如同瓷器一般的小手五指张开，空灵的声音响起却不含情感：
    “梦魔，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滚出去。”
    排山倒海般的推力袭来，莉莉丝幻化出来的表象瞬间被吹散，露出了里面桃型的结晶。
    这结晶光辉微弱，比起刚才银白球形宛若萤火和大日。
    而这点仅剩的光辉也在迅速黯淡下去，没过一会儿，便消失在原地。
    连衣裙女孩收回手，兀自摆弄著发梢。
    她的头髮很长，瀑布般倾泻而下一直触及到腰间，如同银河倒流。
    半晌，女孩悠悠嘆了口气：
    “漫游者先生，您真会给我添麻烦。”

 第155章 有朋自远方来

    次日清晨，齐格飞醒了。
    醒的很突然，就这么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先前的头晕目眩不见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幻觉和歇斯底里的幻听也消失了。
    此刻，明镜止水，心如平湖。
    好的有些不正常。
    床边，克琳希德枕在那里，一缕髮丝垂落在嘴角，轻轻打著鼾。
    看来自己睡了很长时间。
    齐格飞下意识地想打个响指唤出漫游手册，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对方用力握著，能感受有隱隱的暖流从那里传来。
    “齐格飞先生……呼……”
    齐格飞不由莞尔。
    他戳了戳少女的脸颊：
    “喂，该醒醒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克琳希德揉著眼睛坐起身，嘴里还在嘀嘀咕咕著，忽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大眼睛。
    面前，黑髮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少女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齐格飞先生，我……”
    分別的时间並不久，但对於克琳希德来说，那天晚上她是做好了永別的心理准备踏上前往王都的旅途的。
    此刻，她有很多思念想诉说，也有很多歉意要表达。
    “嘘~”齐格飞的食指抵住女孩的樱唇，制止了她的话语。
    隨后他指了指不远处办公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声音平淡：
    “上班。”
    …………
    无论如何，勇者康復了，这对於领主府的所有人都是好消息。
    大家庆贺的同时，也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治好勇者的最大功臣——莉莉丝。
    这个魔族佬竟然真的愿意帮助他们的死敌，莫非是被梅兰大人的高尚品质折服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受人之恩理当感谢。
    然而当大家四处寻找莉莉丝而不得时，愕然发现这个梦魔竟然还在床上躺著！
    而且脸色苍白，冷汗淋漓，呼吸微弱，眼看是不活了。
    嘶~
    齐格飞的病，还会传染？
    …………
    “治人能把自己给治趴下的，你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齐格飞一边刻薄嘲讽，一边將毛巾拧乾敷在莉莉丝的额头上。
    “你……唔……”
    莉莉丝眼神幽怨，显然想反驳，但刚提起一口气就萎了下去。
    她的意识体在梦境中受了不轻的伤势，这可比肉体受创要严重的多，无论是丰收神术还是太阳神术都没办法治癒这种真实伤害，只能等她自愈。
    梦魔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冤种，搞了半天不仅梦魘没摘掉，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最可气的是，这个勇者居然就这么醒了！
    靠！那她那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早知道这臭男人梦里有那么强的意识体坐镇，自己就该拍拍屁股回魔大陆去！
    莉莉丝气得撕咬被单，一扭头把刚敷好的毛巾甩了出去。
    齐格飞捡起毛巾重新叠好，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温柔。
    “这几天，我一直在做梦。梦到很多士兵，染血的士兵，他们拽著我的脚踝，掐著我的喉咙，捂著我的嘴，將我拖向地狱。”
    莉莉丝侧著脑袋，没有出声。
    “我原本放弃抵抗了，想著，要不就这样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眼前就变了副模样。”
    “我看到了风桃村，看见了我家，久违地见到了我的老妈。”
    “她对我说：她都会一直陪在我身边，还要我继续向前……”
    莉莉丝裹了裹被子，低声道：“不是挺好的。”
    齐格飞轻笑道：“那是你吧。”
    梦魔惊讶地身躯一颤，连精神都恢復了几分。
    “不是，我可没……”
    她刚想否定，却感觉头顶被一片温暖覆盖。
    “我老妈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在齐格飞的印象里，自家那个不可靠的母亲对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飞飞要快点长大，长大了要照顾妈妈哦~”，“飞飞，微波炉又开始冒烟了，怎么办啊？”，“飞飞，妹妹考试没及格，你快来教教她。”之类的。
    就结果来看，母亲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使得齐格飞年纪轻轻就变得极为可靠。
    齐格飞轻轻揉著莉莉丝的头髮，声音前所未有地柔和：
    “不过，还是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
    “哼！”
    莉莉丝一拉被子，把脑袋也裹了进去。
    齐格飞好笑地摇摇头，將毛巾放在床边。
    “那你好好休息吧。”
    走到门口，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身。
    “哦对了，事情一码归一码，秘书你得接著做，康復后就要继续干活。想走也可以，接我一剑。”
    嗖！
    一条毛巾急速飞来，男人微微侧身。
    啪的一声，毛巾砸在墙上溅起大片水渍。
    …………
    在那之后，日子再次步入正轨。
    安杰丽卡伯爵和她的妻子罗兰將原本的步兵营拆分充入冬樱军进行集体训练，由精锐的冬樱军带动那些普通士兵。等这些人適应后，再掺入新的人员。虽然进度不快，但这样训练出来的军队好歹能保证质量。
    另一边，康斯顿城和拜兰堡的粮食贸易重新打通了。听说帝国退兵之后，罗德里克开始全力清扫反对自己的贵族势力，王国军已经全面越过莱茵河畔將驻扎在中央区域的拜兰军扫垃圾般扫回了南境。
    原本以为没了贵族联军能轻鬆下来的拜兰大公压力倍增，他这才发现那个一直瞧不上的毛头小子迄今为止竟然都在放水！
    不过温士顿·拜兰更想不到的是，罗德里克会这么疯狂的反扑和他这位南境大公压根没什么关係，人家完全是衝著自家大哥去的。
    恐怕在现在的二王子心中，克琳希德、齐格飞乃至奥菲斯帝国都得靠边站，弗雷德里克才是最大的威胁！
    截止到目前，拜兰堡已经多次派人来康斯顿城请求支援。
    克琳希德当然不可能掺这趟浑水。
    目前领主府的政策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不过她也没太绝情，大笔一挥，以市场价的两倍卖出去大量粮食，狠狠地赚了一笔。
    康斯顿城的存粮也不多，算上每天发放给难民营的救济最多只能撑到夏天，不过宰相阁下说他自有安排，让王女隨意。
    齐格飞的从容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前几日他回了一趟风桃村，见到了已经恢復大半的托娃和许久不见的精灵双子，也久违地下地干了把农活。
    他將风桃村的水田作为试种田，在上月种下了种子，此刻这里已是大片深绿的青葱。
    在丰收神术的催熟下，第一批“超优千號”超级杂交稻已经分櫱了，以这个速度不到夏天就能迎来丰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地球那样亩產一千八。
    嗯？你问为什么齐格飞会有空跑去干农活？
    “龙血的巴鲁姆克！10点，特效屠龙，你的尼德霍格死了，放进墓地吧。”
    “我草啊！！”
    隨著黑袍青年將手中的卡牌狠狠地拍下，牌局宣告结束。
    对面的光头冒险者捂著脑袋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啊……你怎么会有巴鲁姆克这张卡？这不是昨天才出的限定吗？我把上个月的报酬全部氪进去了都没抽到啊！日你妈，吃我一矛！”
    说著，这光头作势就要拔出武器。
    “滚滚滚，废物，你那是卡的问题吗？就你这技术给你再好的阵容也是白搭，不如找个树桩打飞机。”
    说话的是一个五短三粗的矮人战士，他將光头挤到一边。
    “小子，敢不敢和我来一局。”
    黑袍青年兜帽下秀气的脸孔露出一丝狡黠。
    “好啊。”
    是的，齐格飞先生，绝赞休假中……
    由於先前病倒，王女殿下不忍心再让勇者继续没日没夜地操劳，给他放了一个月的长假。
    齐格飞自然不会客气，他也真的需要休息。
    自从进了康斯顿城，这鬼地方就没平静过。
    先是麦克维斯，完了是莉莉丝，再来是赛琳娜，接著又是兰斯洛特。
    这些人跟说好了似的挨个来，简直没完没了。
    齐格飞原本的计划是隱藏自己种田苟发育然后平推流。
    弄到现在，好傢伙！连远在尼伯龙根的路西法都知道有自己这么一號人物了。
    怎么著也该歇歇了，再这么搞齐格飞是真的顶不住。
    此刻，他正在“公马横幅”酒馆和冒险者们打牌赌钱，天酒地，纵情人生。
    “在康斯顿有那么个女佣，她晚上**，早上**，一到清早，他就变**！”
    粗獷的歌声迴荡在酒馆大厅，虽然音调和內容都不堪入耳，但冒险者酒馆，不就是这样的吗？
    牌桌上，
    “我的回合！抽卡！圣女克琳希德：技能生而平等！技能奉献！清场！”
    “……工匠之神在上，这小子是不是出老千啊？”
    矮人战士呆若木鸡。
    “行了铜须，看不出人家是氪佬吗？就你那几只麻风侏儒也好意思拿出来斗？”
    矮人战士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牌桌，他引以为傲的亡语战术在酒馆所向披靡，却终究比不过金钱的力量。
    妈的，氪金狗真是该死！
    “哈哈，还有谁？”
    齐格飞大开双手，將桌上金幣揽入怀中。
    “还是在康斯顿，又有那么个女佣，她寻欢作乐小脸通红，她借酒浇愁，小脸一样通红~”
    歌声继续迴荡，无人回话。
    这是当然的，没人愿意成为氪金玩家的游戏体验。
    有这钱拿来赌，不如去摩恩公行多买几套卡包，没准下一张巴鲁姆克就是自己的。
    《奇兰传说》这个由领主府开发的桌面卡牌游戏，一经发售就风靡各大冒险者酒馆，直接代替掉了曾经的昆特牌。
    其复杂多样策略性和將现实角色融入游戏中的设定都广受好评，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只要你是b级以上的冒险者，都可以把自己的个人信息投递到摩恩公行，公行会隨即抽选將部分幸运儿，將他们做成卡牌，贩卖到世界各地。
    据说已经有冒险者因为《奇兰传说》名声大噪，受到了贵族老爷的招揽。
    唯一的问题是，这破游戏抽到传说卡牌的概率太特么低了，而且一套卡包要648铜摩恩！一颗哥布林的脑袋也才5个铜摩恩！
    真不知道这小子砸了多少钱居然能同时拥有【圣女克琳希德】和【龙血勇者巴鲁姆克】这两张传说卡，败家！真是败家！
    齐格飞暗自偷笑。
    这帮傻嗨怎可能斗得过自己，这游戏就是自己设计的好不好，你们抽卡得钱，我，免费！
    他这次来酒馆，也是为了刺激一下市场，让大家见识一下传说卡的牛逼，多多氪金！
    “第三个姑娘，照样是个女佣，只要下面带把，都是他老公，没日没夜，使劲顛鸞倒凤~”
    嘶~
    这唱的是什么东西！下流！低俗！
    齐格飞朝著歌声的源头望去，那是一个毛髮极为茂盛的黑汉子，外貌就和他的歌声一样粗獷，端著存酒的大木桶直接朝嘴里灌。
    这汉子明明是坐著的却和其他站著的差不多高，没来由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
    高级冒险者？
    “嘿，傻大个，別唱啦，真当自己是吟游诗人啊，来打牌不？”有个绑著红头巾的男人好事地邀请道。
    “嗝——”
    黑汉子打出一个巨响的酒嗝，浓郁的酒气喷吐，连齐格飞这桌都能闻到。
    “嘿嘿。”他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配合他那副多毛黑皮的外表，实打实像个黑猩猩。
    红头巾男无语的转过身，就这傻样別说打牌，会不会算数都是个迷。
    “我来，我来挑战你！”
    齐格飞勾了勾嘴角：“好啊”
    这次他准备放放水，让大家知道，只要战术到位这游戏穷b也能玩。
    不然穷b都跑去打昆特，谁来成为氪佬的游戏体验啊！
    “不过我有个条件。”红头巾男指了指齐格飞面前的牌组：“我们不赌钱，如果我贏了你得把那两张传说卡输给我！”
    “噢哟，还能这样！”
    “霉鬼的救星啊，这不比赌钱香？”
    周围的冒险者纷纷赞同，齐格飞当然不会拒绝。
    传说卡？他做了一抽屉！
    “不过你打算用什么贏我，麻风侏儒？”
    “哼哼。”
    红头巾男神秘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金边闪闪的卡片，放在牌组的最上方。
    传说级卡牌【卡美洛的守望者】
    和【龙血勇者】一样，都是昨天才出的限定卡。
    只不过这张更为特殊，它不是一个单独的角色，而是圆桌骑士巴乐米底和其手下的守军將士们。
    似乎是为了致敬这群奋战到最后一刻的英灵，官方甚至给这张卡加上了闪亮的金边，在一眾卡组中显得夺目璀璨。
    “见鬼，又是个氪佬？？”
    “不对，他除了这张卡其余卡组都是垃圾，这小子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日你妈，吃我一矛！”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没出声。
    “那黑袍氪佬危险了，守望者这张卡设计的有问题，根本不是正常能打贏的。”
    “啊？有跟公行反应吗？”
    周围的议论声传进齐格飞的耳朵里。
    他们说的没错大概率贏不了了，自己在设计这张卡时代入了太多私人感情，导致数值严重超模。
    “嗨，如果巴乐米底那妞真有那么强，卡美洛要塞就不会全部死光咯。”
    粗獷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齐格飞的思绪。
    他皱眉望去，又是那个黑皮大汉。
    “喂，你这话太过分了。”
    “就是你算老几，凭什么对英雄评头论足？”
    略带敌意的反对声响起，可那大汉灌了口酒，红著鼻子依旧我行无素。
    “咱说的是事实啊，要换咱来守那要塞，就算魔族兵力多来一倍，都没可能攻不破！”
    “切。”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
    吹牛逼谁不会，他还说自己能掰掉亡灵主宰的门牙呢。
    啊不对，我好像真的掰掉过亡灵主宰的门牙。
    那玩意儿还在漫游手册里存著呢，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应该是很高级的材料，或许能拿来打造武器？
    这么一折腾，齐格飞也没了打牌的兴致。
    他刚准备离开，却发现那黑汉子正看著自己。
    不是那种正常的看，而是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反覆打量，看得齐格飞一阵恶寒。
    干！这黑叔叔不会还是基佬吧？
    下一刻，那黑汉子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顺眼……顺眼！顺眼！最顺眼！”
    他猛地站起身，雄伟的身躯超过两米，如同一座黑塔耸立，却在转眼间来到齐格飞的身前，快得后者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四周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咱看你最顺眼！你得跟咱走一趟！”
    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抓住齐格飞的胳膊，和他巨大的手掌比起来，后者的胳膊简直像根火柴。
    齐格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挣扎怒吼道：“神经病吧你，鬆手！你他妈谁啊？”
    汉子没回话而是一招手，原本他坐著的那张凳子突然飞了起来，稳稳地落到他手里。
    而原本位置的地板已经被压得整个凹陷了进去。
    齐格飞这才看清楚这汉子坐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椅子，酒馆的木头凳子根本支撑不了他的重量，他坐著的，是一面超过半个人高的十字黑铁巨盾！
    只见那黑塔汉子敲了下胸膛，嗓音洪亮震盪空气：
    “咱叫伏尔泰，承蒙底下的兄弟抬举，喊咱一声……”
    “不沉。”

 第156章 不沉，伏尔泰

    有人说：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巧克力味的屎，还是屎味的巧克力。
    齐格飞觉得，自己很显然是吃到屎了。
    “嘿嘿嘿，都让让，都让让，没啥好看的哈。”
    康斯顿东城门口，一个黑塔般壮实高大的毛汉子大咧咧地在人群的注视下穿行而过，他笑容满面露出一口大黄牙。
    和这汉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胳肢窝里夹著那个年轻人，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都回去吧，没啥好看的！这是咱老弟，偷了家里的钱跑去如蜜嫖娼让咱逮了个正著，得把这臭小子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齐格飞听得青筋直冒，大骂道：“我去你妈的！老子没嫖娼，也不是你老弟！我警告你，你最好快点放我下来，否则……”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粗糙长满毛的大手哗地一下飞来，拍得他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嘿嘿，大家別见怪，咱老弟就这脾气，从小就嘴臭怎么打都不好使！”
    黑塔大汉依旧憨厚地笑著，夹著齐格飞一路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负责值守城门的卫兵没有一个上前阻拦，仿佛看不见这两人一样。
    这当然是齐格飞的安排，当他在酒馆听到这壮汉自报家门的那一刻就立刻掏出了漫游手册。
    不沉骑士伏尔泰，千呼万唤始出来。
    齐格飞在確认他的身份后，立刻用手册通知了潜伏在附近的梅內卫。
    只有一句话：
    【不要动手！】
    原因很简单，伏尔泰很强，强的不可思议。
    “不沉”伏尔泰
    男48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阶：神圣骑士
    骄傲的摩恩双壁之一，王国之盾，前蔷薇骑士团团长，现效忠於大王子费雷德里克，丰收女神阿斯塔蒂的神眷，持有王国四大至宝之一的黑铁十字大盾。
    专精：守御100%（至圣），军技89%（大师），护城82%（大师）
    武技：【不动如山】【挑衅呼號】【持盾：坚如磐石】……
    元素亲和：【地元素100%】
    史诗：【荣光不败的雪之壁】
    神跡：【阿斯塔蒂的青睞】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e
    幸运：a
    领导力：a-
    综合评价：s+
    备註：风暴中为守护者屹立不倒。
    若只看数据，你会发现他和雷光几乎一样。
    不同的是伏尔泰比后者多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史诗，和一项让齐格飞傻眼的超级专精。
    史诗，自然是ss级职阶【史诗骑士】的特殊能力，据麦克维斯描述，史诗就像一个固有领域，每个史诗骑士各不相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史诗中记录著这名骑士最光辉的时刻。
    一旦展开史诗，骑士会在瞬间消除当前包括衰老在內的所有负面状態回到自己的全盛期。
    史诗骑士的实力不再受时间桎梏，这也是他们非人的象徵。
    齐格飞不知道伏尔泰明明只是个神圣骑士为什么会拥有史诗，最让齐格飞震惊的也不是这点，而是那个高达100%的专精。
    这种等级的专精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位龙血的勇者的御龙专精也是至圣级。
    只不过巴鲁姆克降临时，附近没龙让他骑，齐格飞没能见到所谓的至圣专精到底有什么威能。
    唯有一点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杨静让他不要把专精转化成意能时就说过，专精熟练度越高效果越神奇，意能、武技、魔法乃至神跡都无法媲美。
    伏尔泰有多强。
    据雷光亲口所说，她自认识伏尔泰起，前后大大小小的各种比斗超过三百场，战绩为，全败！
    据罗兰所言，他几乎没见过团长受伤的样子，无论战场多么惨烈，敌人的攻势有多凶猛，伏尔泰永远不动如山！
    回顾十年前那场摩恩与奥菲斯的国战，人们总是想到雷光千里奔袭马踏联营，却总忽视了是谁给雷光创造了深入敌境的机会，又是谁在正面战场拖住了帝国的猛攻！
    齐格飞早就知道漫游手册上的综合评价是不准確的，尤其在s级这段位。
    罗伯特这种被杨静秒杀的货色是s级，莉莉丝这样的梦魔之王也是s级，如今他打开漫游手册已经不会去看综评和数据了，那没有意义。
    他还多次吐槽夏儂小姐，说史官们整的这套数据评价纯属作秀，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现在，他被自己的愚昧打了脸。
    康斯顿城外不远处的旷野上，
    “渔夫啊渔夫，让我来抚慰令媛的**吧！让令媛的*子之身被別的坏蛋夺走，免得给你生个外孙是毛茸茸的小怪物~”
    伏尔泰夹著齐格飞，步伐豪迈，慷慨激昂地唱著不知哪地的民歌，內容一如既往地不堪入耳。
    咯吱窝下的齐格飞忍无可忍阴沉地打断道：“別唱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壮汉眨巴著眼睛：“不知道啊。”
    齐格飞瞬间呆住了，旋即几乎是勃然大怒。
    “不知道你他妈抓我干嘛？？”
    伏尔泰挠了挠后脑勺：“大小子让咱来小小妞这抓个最顺眼的回去，咱就来了。”
    齐格飞不明所以：“啊？”
    “咱看了一圈，就你最顺眼，就是你了！哈哈哈！”
    “……”
    合著……是直觉啊……
    原本齐格飞的想法很纯粹。
    伏尔泰想抓自己？
    这没有问题。
    他完全可以在途中把不沉变成自己人。
    齐格飞非常欢迎自己麾下又添一员大將！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齐格飞的意料。
    伏尔泰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扛著他就走。
    不管齐格飞怎么暗示自己的身份，这货都跟个二逼篮子似的，啥也听不懂。
    甚至於这货都不知道自己抓的是谁！！
    完全是瞎猫抓耗子，逮住哪个是哪个，要命的是偏偏让他蒙对了！
    齐格飞绝望地发现漫游手册的数据评级还是有价值的。
    至少下三项数据，非常他妈准確！
    齐格飞內心苦涩：为什么这货的智力只有e啊？卡塔丽娜都比他聪明啊！这不就是只猩猩吗？这就是只猩猩吧！
    他在心中把伏尔泰全家都问候了一遍，不过他也知道导致自己如此狼狈的元凶另有其人。
    大小子指的多半就是弗雷德里克。
    继二王子、魔族、太阳神教之后，大王子也终於將目光投向了康斯顿。
    只不过弗雷德里克不愧是弗雷德里克，不鸣则已，一出手就要人命。
    齐格飞抬起头，伏尔泰正笑著一口灿烂的大黄牙看著他。
    自己这次，
    怕是真的遇到克星了。

 第157章 大聪明

    拜兰堡，绘製著贯日金枪的旗帜迎风飘扬。
    大王子站在臥室的窗前，没什么焦距的目光看著天边只剩半颗的橘红夕阳。
    摩恩双王子两兄弟最近患上了同一个毛病，时不时就喜欢眺望远方朝康斯顿领的方向看。
    “单一的个体，绝对的集权，真正的平等……”
    弗雷德里克嘴里喃喃自语著，时不时陷入长久的沉思，不过最终都会化作一声长长的嘆息。
    “太虚幻了。”
    “殿下，您在说什么？”
    身后，梅莉端著一盘切好的橙子，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大王子摇摇头：“没事，你怎么来了。”
    “给您送点水果呀。”少女將盘子放到茶几上，脚步轻盈地跳到男人身边，搂住了对方的手臂。
    “嘻嘻，父亲今天不在，我们可以聊得晚一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上次事情后，老公爵再不敢把大王子当成普通的傀儡。
    他下了一系列禁令，禁止大王子在拜兰堡走动，禁止大王子与他们共进晚餐，禁止任何人向大王子传递外界的信息。
    不仅如此，老公爵还开始清洗大王子身边的侍从。
    但那没什用，因为弗雷德里克掌控外部信息的渠道只有两条，欧文和梅莉。
    梅莉自不用说，欧文也已经提前被他摘了出去。
    一切尽在掌握。
    唯一的问题是小梅莉，她没办法天天见到自己的意中人了，只能在父亲去军队视察的时候偷偷跑来大王子的臥室。
    “殿下，伏尔泰叔叔这会儿应该到康斯顿城了。”
    梅莉笑顏如，娇躯不时贴向男人的臂膀。
    “那人到底是谁呀？竟然需要伏尔泰叔叔亲自走一趟。”
    大王子面不改色，平淡道：“我不认识，所以才让伏尔泰去。”
    梅莉有些惊讶：“欧文叔叔不是见到那人了吗？”
    弗雷德里克目光微沉。
    不仅见到了，怕是还谈了不少东西，以至於让最忠诚的欧文叔临阵叛变，使得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簣。
    “欧文只告诉我这人在给我妹妹当宰相，以及……部分谈话內容。”
    梅莉闻言眼神一寒：“他叛变了？”
    大王子摇头：“应当不会。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將他远派西境，也能顺便帮我们看著那里的兽人。”
    “可是……”梅莉沉吟道：“既没有名字也没有外貌特徵，伏尔泰叔叔能找到那位宰相吗？”
    大王子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反问道：
    “梅莉，你知道我为什么寧可联手他国也不选择从內部推翻摩恩的体制吗？”
    没等梅莉回答他便接著道：“因为伏尔泰。只要他还在，摩恩就不可能真的从內部乱起来。”
    弗雷德里克看著天边落日，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山岳般沉稳壮实的大汉，记忆里，那男人的肩膀上总是坐著一个红裙的华贵女人。
    蔷薇王后临终前，將她手下三位强大忠诚的骑士分別派给了三个儿女，意在让他们守护年幼的王子和公主。
    大王子有幸，他的守护骑士是最强大的不沉，也是母后最信任的一位骑士。
    可隨著弗雷德里克长大，他愈发觉得伏尔泰这个男人与其说是在守护自己，倒不如说根本是在限制自己。
    不沉骑士只要存在一天，自己诸多计划就难以实施。
    或许不仅仅是伏尔泰，麦克维斯可能也有类似的作用……
    弗雷德里克微微眯眼。
    母后，您究竟看到了多远之后的未来？
    他將窗帘猛地拉拢，天边的太阳也恰好在此时坠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
    “殿下？啊！”
    房间內，大王子突然將梅莉横抱起来，径直走向门口。
    怀中的少女俏脸赤红，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期待，全然没注意到弗雷德里克表情淡然依旧。
    “梅莉，你刚刚问我伏尔泰能不能找到那人？会的，他是一个能创造奇蹟的男人，和我，和罗德里克都不一样。”
    话落，少女一脸呆滯地被男子丟出了臥房。
    …………
    噼啪！
    乾枯的树枝被丟入火堆发出一阵脆响，灰烬和火星顿时腾起，飘散在空中，將齐格飞的侧脸照的通红。
    “弗雷德里克为什么抓我？”
    “不知道。”
    “你当真不清楚我是谁？”
    “不清楚。”
    “没事，我可以和你走一趟。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和克琳希德道个別，你也跟著一起如何？”
    坐在火堆对面的汉子抠出一块硕大的鼻屎弹进火焰里，看得齐格飞胃部痉挛。
    “唔，好大一块。你刚刚说啥，咱没听见。”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拼命使自己露出笑脸：
    “我说……去你妈！”
    他从地上猛地弹起，越过火堆一拳揍在伏尔泰的脸上。
    咔嚓！
    揍人者的手臂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嚎。
    齐格飞捂著自己的手，脸色涨红身体几乎弯成一只大虾。
    不过他死死咬著下唇没让自己丟脸地惨叫出声。
    伏尔泰无辜的挠著头：“咱都说了，你打咱受伤的也是你，怎么就不听呢？你是不是不太聪明呀？”
    齐格飞只觉得气血直衝脑门，一时间连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
    伏尔泰这个白痴夹著他走了一天的路，既不听他说话也没有沟通的打算，只管唱自己那些淫秽的民歌。
    直到齐格飞憋不住尿急一口咬在对方的腰眼上，伏尔泰才憨憨地低下头：“哎呀，咱差点把你忘了。”
    顺便一提，齐格飞这一口崩掉了自己小半颗牙。
    遇到这种二货他还能说什么呢？
    自己忍了一路，为的就是找个沟通的机会把这位不沉给沉了！
    但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很显然【欺人之谈】对动物不怎么好使。
    雷光与不沉，
    一条疯狗，一头笨牛。
    摩恩双璧，臥龙凤雏，名不虚传！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接著装了。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雾里看】的偽装褪去，露出了原本的发色和样貌。
    另一边，大汉非常配合的睁大了牛眼。
    正当齐格飞等著对方大吃一惊，进入常规流程时，却听到伏尔泰憨厚地笑了起来。
    “嘿嘿，像，真像！发色和眼睛的顏色都和小师父的勇者一模一样！”
    隨即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用手掌挡在嘴边悄声道：
    “不过你那么弱还是不要冒充梅兰比较好，很容易穿帮噠。”
    齐格飞呆若木鸡。
    见青年呆愣的样子，大汉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
    “你果然不是很聪明。”

 第158章 两个男人的旅途（今天开始恢復更新）

    “你说什么，齐格飞先生被伏尔泰叔叔带走了？”
    羽毛笔从指尖滑落，几滴墨水溅上手背。
    正在处理政务的克琳希德愕然抬头：
    “伏尔泰叔叔不是一直驻守在圣摩恩吗，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半年前的政变后，罗德里克和弗雷德里克各自占领了莱茵河两岸的王都和旧都，形成了表面上两相对立的格局。
    不沉骑士伏尔泰便是替大王子镇守旧都的將军。
    匯报情况的波波也是满脸困惑：
    “这…属下也不清楚，但属下怀疑可能与卡美洛要塞的事情有关。”
    “卡美洛……”
    克琳希德蹙眉沉吟。
    （也对，毕竟伏尔泰叔叔的老师是那位，卡美洛出了问题他自然是要去一趟的。可是……）
    “为什么那么急迫呢？我听说魔族已经退兵了才是,要不要派人跟去看看？”
    王女还是不放心，她小时候没少骑过伏尔泰的肩膀，知道这位憨厚的叔叔最疼自己，没道理来了康斯顿城却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
    然而波波却无比自信道：“殿下不用过於担心，以阁下的实力这世界上没人能伤到他。”
    他摸了摸兜里的一页漫游手册接著说：“而且如果阁下真的有危险属下会知道的，既然属下没收到消息就说明，梅兰大人一定没问题！”
    …………
    【他妈的快来救我！！】
    齐格飞神色阴鬱地把这句话从手册上划去。
    太丟脸，有失自己身为勇者的体面。
    可他发现自己现在除了求救好像真没別的办法了。
    不远处的营地，伏尔泰正拿著一只硕大的猪腿放在篝火上烤，那猪腿在火焰中转动，油脂滴落髮出噼啪的声音，肉香渐渐瀰漫。
    然而齐格飞的注意力却不在即將做好的晚餐上，而在伏尔泰身后，那尊大的就像一座小山的野猪魔兽上。
    大概半小时前，
    齐格飞说肚子饿了，吵著要去附近的城镇吃饭，进了城镇他就能在混进人群中换一副样貌溜之大吉。
    然后伏尔泰就朝天吼了一声，那只野猪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朝著骑士就撞了上去。
    齐格飞刚露出惊喜的笑容，就看见这大猪獠牙断裂，猪头扭转，眼珠子都挤了出来，就暴毙了。
    而伏尔泰从始至终连腿都没挪过，要不是亲眼所见齐格飞还以为这野猪撞的是哪里的城墙。
    啊不，大兄弟，你特么还是人吗？
    野猪嗝屁后，伏尔泰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嘿，嘲讽技能真好用，晚饭有咧！”
    不过，齐格飞发现伏尔泰除了不放自己走之外，还是很照顾自己的。
    比如晚上取暖用的篝火就是他升的，露营的帐篷也是他搭的，自己说饿了，伏尔泰第一时间打了猎物，还在亲自做饭。
    咋说呢，这个男人好像非常习惯照顾人，尤其是任性蛮横的人。
    齐格飞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漫游手册。
    （话说回来……虽然我说了不要出手，可他娘的你们真不出手啊！！）
    雷达地图上，象徵內卫的梅標记遥遥点在康斯顿城內，居然没有一个跟出来確认他们老大的安危！
    齐格飞颇为头疼，有些时候表现得过於有威信也不见得是好事。
    “嘿！老弟，猪蹄烤好咯！”
    （谁特么是你老弟！）
    伏尔泰举著油光闪闪的猪腿咧著黄牙走了过来。
    那野猪的腿就有齐格飞一个人这么高，够他俩吃好几顿了。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扭过头：“没调料，我不吃。”
    伏尔泰思考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两个小瓶子，熟稔地散在猪腿上，顿时一股催人食慾的诱人味道直衝齐格飞的鼻孔。
    “孜然？你怎么还隨身带这种东西？”
    “嘿嘿。”他挠挠头：“殿下也爱这么吃。”
    齐格飞不情不愿地接过一块切好的肉，隨口问道：“弗雷德里克？”
    伏尔泰摇头：“他是大小子。”
    齐格飞一愣，思考片刻隨即又道：“薇薇安？”
    骑士点点头，一口咬在猪腿上，油水四溅，满脸油腻。
    齐格飞突然就来了兴致，漫游手册上关於那位漫游者前辈的事情很有限，大多都被夏儂加了密，正好可以趁这机会打听打听。
    “我听过蔷薇王后的不少传闻，她到底是个什么的人？”
    伏尔泰嚼吧著油唧唧的嘴，把肉咽下去后，笑著黄牙：“和你一样，都是事逼。”
    “……”
    齐老板的脸一下黑了。
    （妈的！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这时，他突然打了机灵。
    （等等，这憨货说要带我去见弗雷德里克？那我完全可以在见面的时候直接洗脑他啊！）
    （这次三个阶段任务，集结万人的军队我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控制住大王子，而控制大王子不就等於控制了整个拜兰公爵领吗？）
    （这一下任务就全完成了呀！）
    （就能回去休假了呀！）
    （阿弥陀佛，竟还有此等美事？）
    齐格飞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高兴的几乎要手舞足蹈，他连忙平復心情，声音平淡道：“好吧，既然弗雷德里克想见我，我也不为难你，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伏尔泰此时已经把猪腿剃成了白骨，正吮吸著里面骨髓。
    闻言他停了下来，牛眼盯著齐格飞：“你是不是在骗咱？”
    齐格飞眉头一跳，莫非这憨货也有和雷光、克琳希德类似的能力？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不诚实的人吗？”
    伏尔泰挠挠头：“不像，也不知道为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咱很想相信。”
    “那你……”
    “可殿下和咱说，咱是笨蛋，就是容易受骗。所以让咱一律把那些好听的话当放屁，如果遇到那种说话很好听的人，那一定是骗子，要当场打死！”
    齐格飞只感觉菊一紧，脊背发麻！
    （前辈！你要害死我了！！！）
    “你……你不会想打死我吧？”
    “嘿嘿嘿。”伏尔泰用力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咱看你老顺眼了，就像咱亲弟弟，怎么捨得打死你呢？”
    齐格飞勉强挤出笑容：“我长得和你弟弟很像吗？”
    “咱没有弟弟。”
    齐格飞：“……”
    伏尔泰重新拿起猪骨，一边吮吸一边道：“不过咱还建议你不要冒充梅兰比较好，冒充勇者都比冒充梅兰可信。”
    齐格飞皱起眉头：“这是为什么？”
    伏尔泰看了看空旷四周，神秘兮兮道：“这些事情在外面不怎么流传，但相关人还是知道的。咱也是听小师父说的，前代勇者根本没有生过孩子，而梅兰一直都是一脉单传，所以……”
    “所以前任勇者失踪后，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再有梅兰了。”
    齐格飞脸色微沉，如果真是这样，那迄今为止他根本一直在刀尖上跳舞。
    “可为什么克琳希德他们都不知道这事，你没和他们说吗？”
    伏尔泰面露无辜：“小师父不让咱隨便乱说。”
    齐格飞追问：“你口中的小师父是谁？”
    “就是咱这伙计原来的主人。”
    伏尔泰舔乾净手指，兴冲冲地指向插在火堆旁的黑铁十字大盾：
    “圆桌第四席，骑士加拉哈德。”
    …………
    清晨。
    齐格飞被月清亮的鸟鸣声唤醒，他从帐篷里钻出，在晨光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身子骨噼里啪啦地炸出连串的脆响。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结实了，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唤出漫游手册，翻到个人信息栏：
    姓名：齐格飞
    男20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村民
    居住在偏远村庄相貌有些特殊的年轻人。您在他的身体中醒来，並开始渐渐深入这个世界。
    专精：冷读术79％（专家）理財34%（进阶）恐嚇42%（精通）速写43%（精通）射术60%（专家）剑术19％（入门）……
    状態：龙血沸腾25%
    筋力：b
    敏捷：b-
    魔力：c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b
    “哇~”
    齐格飞好久没注意自己的状態栏了，这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嘆。
    自己的上三项属性全面提升了，现在的自己应该能和卡塔丽娜掰掰手腕了。
    不过真打起来肯定还是打不过的，毕竟自己还是没有学习任何武技魔法，连职阶都依旧是村民，所以自己实力提升的原因当然另有其他。
    龙血沸腾，这个特殊的状態不知何时已经从10%提升到了25%。
    看样子自己的身体正在隨著这个状態的提升变得越来越强壮，也不知道到了100%会发生什么。
    应该不会直接变成一头龙吧……
    自己的专精也获得了全方面的提升，多了几项以前没有的专精，【弓术】和【射击】合併在了一起变成了【射术】提高到了专家的层次，这次任务结束后就能转化成意能。
    除此之外齐格飞发现自己的领导力也提升了。
    不同於上三项数据可以靠后天的锻链提升，智力、幸运、领导力这种抽象的能力不是那么容易增强的，前者绑定著肉体，后者绑定著意识体，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地球上的身体和奇兰的身体上三项数据不同，下三项数据相同的原因。
    齐格飞合上手册，看向自己隔壁的帐篷。
    里面的人还在睡，呼嚕打的震天响，一只长满浓密腿毛的大脚伸在帐篷外边。
    来到奇兰大陆快三个月了，天天都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政务缠著，仔细想想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出远门去见识这个幻想世界的风光，而且不愁吃不愁喝，还有个无敌的保鏢陪伴。
    他一抹手册的封面，四周的帐篷厨具全部收入其中。
    伏尔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上身裸露，只穿著件白色的大裤衩。
    齐格飞踹了他一脚：“傻大个，快给老子起来！出发了！”
    晨光照亮路途，旅人背上行囊，
    旅程开始了。

 第159章 S级冒险者小队【没头脑与不高兴】

    “听说了吗？最近裂谷海上不太平啊。”
    “裂谷海？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小队想去挑战耶梦加得？”
    “谁知道啊，反正我听说沿岸村庄的渔民都不敢出海打鱼了。”
    “这事我知道，我的队伍刚从罗兰特回来，迦罗威公爵正在连夜赶修潮汐大坝。你们是没看到啊，那浪翻起来能有半座城堡那么高，要是真决了堤恐怕半个【海都】都要被淹掉！”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难道真的有哪位ss级大佬和世界之蛇打起来了？”
    “管他呢，和我们这些低级冒险者有什么关係？比起这个你们听说了吗，咱们摩恩冒险者公会出了一支s级的队伍！就在前几天！”
    “当然听说了，据说那支小队才两个人，从组建到晋升s级一共只用了二十九天简直闻所未闻！”
    “什么！！二十九天？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呵，有本事和公会上头做交易的，差那点实力吗？”
    “也对……这两人是谁啊，队名叫什么？”
    “我也没见过真人，只听说一个是黑脸多毛长得像半兽人的大个，另一个是白髮的年轻半龙人，他们的队伍名好像叫……叫……”
    “没头脑与不高兴！”
    噗！！
    “咳！咳咳！！”
    这几个冒险者后边的酒桌上，一个白髮脸颊长有龙鳞的秀气青年口中麦酒喷出，水雾在空气中折射出一弯彩虹。
    青年捂著嘴不住咳嗽，额头青筋跳动。
    “啊对！就叫这名字，外面都是这么传的！”那名冒险者斩钉截铁道。
    “呃……好奇怪的队名啊。”
    （废话！我们他妈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白髮半龙人——齐格飞手中的木质酒杯捏的嘎嘎作响，表情严重扭曲。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齐格飞与伏尔泰出发的那天早上。
    “傻大个，我们怎么去拜兰堡？”
    “走著去唄，咱就是从旧都走到康斯顿的，也没用多长时间。”
    “……你他妈是不是在耍我？”
    “你要是走不动可以坐咱肩膀上。”
    “坐你大爷啊，去附近城市租一辆马车！”
    “可咱没带钱，你带了吗？”
    “你给我带钱的时间了吗？”
    “哦……那咋办？”
    “赚钱啊！”
    就这样，娇贵的齐老板受不得每日风餐露宿的苦，二人在附近找了一家最近的冒险者公会登记成为冒险者並组建了小队，靠著完成委託得到了第一桶金。
    当然，事情其实没有这么顺利。
    由於齐格飞和伏尔泰都不是那种可以隨便公开的身份，用的都是假名，尤其是齐格飞甚至把自己的种族都换掉了，黑头髮的人类万里无一，白头髮的半龙人还是很多的。
    因为这层关係，两人在公会登记註册时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尤其是队伍中还有个怎么看都不像好人的黑脸大汉，当时的柜檯小姐怀疑他们是从国外逃来的通缉犯，死活不肯给他们办手续。
    最终齐格飞逼不得已还是祭出了绝招——欺人之谈加冒充梅兰双管齐下！
    绝招果然百试百灵，当地公会的会长和城主亲自出来迎接，满脸赔笑並把那个有眼不识泰山高的柜檯小姐狠狠教训了一顿！
    在齐格飞想了一晚上队名后，第二天公会长得到上级批准亲自给他们办了註册手续，二人的队伍从一开始便是——
    a级！
    这意味著他们不用从【討伐袭击村庄的哥布林】或【清理下水道巨鼠】这种最低级的任务开始，而是直接就能接手强大魔兽的討伐委託。
    然而这一个月的旅程，他们討伐最多的却不是魔兽，而是人类……
    摩恩王国日暮西山，国內匪盗猖獗，齐格飞走一天的路至少能遇到两波打劫的强盗，多的时候甚至能遇到五波乃至六波！
    有些时候强盗是来找他们，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们恰好赶上强盗们在打劫商队或者村庄。
    齐格飞不是那种热心侠士，他可没兴趣玩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但伏尔泰不一样啊，他和康斯顿城的骑士三傻一样，都有极强的正义感。
    每次遇到抢劫都会挺身而出…………和强盗讲道理。
    结果很明显，以这憨货的大脑和人讲道理只会显得像挑衅。
    不过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强盗们也没有笨到因为一个傻子的几句挑衅就和怎么看都很难对付的伏尔泰动手。
    然而，每到这种时候耐心被消磨乾净的齐格飞就会亲自下场，以极为强悍的嘴臭將双方的矛盾激化到沸点，大战一触即发！
    事情的末尾，往往是强盗团伙被伏尔泰干得全军覆没，齐格飞负责把所有人的脑袋割下来存进漫游手册，到下一个城市的公会换成冒险幣。
    这一路下来，光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强盗就超过了三位数，其中不乏b级乃至a级的强大通缉犯，什么英雄救美的传统戏码更是时常发生。
    由於齐老板长得帅，想倒贴的女冒险者和富家千金不计其数，两人的名气就以恐怖的速度朝大陆各地扩散，再加上冒险者公会高层有意造势，两人的小队也以破格的速度晋升到s级，一时间可谓风光无俩。
    所以，齐格飞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他娘的“没头脑和不高兴”这种戳號是哪个没屁眼的混蛋传出来的？
    此刻，他正位於南境最大的三座城市之一，“龙都”索兰尼亚的一家冒险者公会中。
    像索兰尼亚这样的大城市，冒险者公会往往是和酒馆是开在一起的，冒险者们不仅可以在这里接委託，也能自行组建队伍、交易战利品，只有康斯顿城那种穷乡僻壤的边陲之地，公会才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处。
    齐格飞是来把这几天完成的委託交掉，顺便打听点消息。
    在这个时代，酒馆是信息流通最快的场所，更別说这里还是走南闯北的冒险者们匯聚的酒馆。
    原本当他听到后面这桌冒险者谈到自己时还暗爽不已。
    结果这叫什么事啊？
    伏尔泰肯定是没头脑，那不高兴呢？难不成说的是自己？
    一定都是伏尔泰那个傻嗨总惹自己生气，害的自己还得背上这么个愚蠢的绰號！
    （对！肯定是这样！老子的脾气一向儒雅隨和！）
    齐格飞在心中確信道。
    也就在这时，身后那桌冒险者中，有一个下巴尖锐的冒险者站起身。
    他喝得酩酊大醉、酒气喷吐，声音大的响彻整个酒馆：
    “哼，要我说这两人肯定是欺世盗名之徒！你们想啊，哪怕是传说中勇者小队也没这种晋升速度，难不成那没头脑与不高兴还是勇者不成？”
    “听说那半龙小哥长得不错，弄不好是哪家贵族千金养的小白脸，靠著女人的钱包买通了公会嘞！”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公会大厅內笑声热烈。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没人喜欢被抢走饭碗，打趣一下那些风头过盛的队伍也算是冒险者们余暇时间里，除了赌钱买春之外的必做事项之一了。
    “誒？兄弟你怎么不笑啊？別一个人喝闷酒了，一起来嗨呀！”
    肆意的鬨笑中，齐格飞一言不发地把麦酒饮尽。
    他將木酒杯扔到旁边站起身，没搭理那个向自己搭话的冒险者，径直走到柜檯前。
    相貌清丽的柜檯接待小姐露出標誌性的营业微笑：
    “先生，请出示您的公会卡，请问您是接受委託还是结算委託？”
    齐格飞递出名片的同时，兀自打了个响指，黑色封皮的漫游手册闪现在手中，
    而后又是白光一闪，一只渗著深红液体装得满满的巨大麻袋凭空砸落在柜檯边。
    袋口没扎紧，两颗人头咕嚕咕嚕的滚落出来。
    一颗肤色苍白如纸，梅红眼睛，五官不男不女，满脸恐惧，依稀能看到残余的鼻水和泪痕。
    另一颗脸上覆盖著金属机械，看不见五官，只有左边鲜红的义眼怒目圆睁。
    剎那间，嘈杂的冒险者酒馆像是被抽走了空气一般落针可闻！
    好半晌，突然有一个女声尖叫起来：“是亚当！重锤亚当！！！”
    “不止！！还有鬼王无惨！！”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在这里？”
    “白痴，你还看不出来嘛？”
    鬼王无惨、重锤亚当，
    横霸南境几十年的两个最大强盗团伙的领袖，整个拜兰公爵领所有的强盗土匪几乎都是他们的下属。
    这二人实力强劲，气焰猖獗，经常抢劫过路的商人，乃至率领盗匪直接攻入一些守卫薄弱的小城市奸淫掳掠。
    拜兰大公曾不止一次派兵围剿，可这二人在s级中都是排得上號的佼佼者，再加上行踪诡秘，抢一波便换一个地方，使得拜兰军多次扑空丟尽了脸面。
    而现在，
    他们俩的人头却出现在这里，这意味著什么？
    那鼓鼓胀胀的麻袋里到底还有多少人头？
    在南境横行霸道数十载的两大强盗团，就这么……没了？
    而那个从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白髮青年，他的脸上也有龙鳞，
    世上可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另一边，柜檯小姐终於看清楚了公会卡上的名字，她连忙起身，仓促间凳子翻到在地，包裹著黑丝的丰满大腿绷得笔直。
    “白，白龙先生……”
    上面早就跟自己打过招呼，如果遇到一白一黑的双人冒险者队伍，一定一定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好接待，必要时刻可以满足对方的任何要求！
    尤其是那个白髮的半龙人青年，上面更是怀疑他就是两个月前於康斯顿城上空剑斩亡灵主宰的，当代勇者！
    柜檯小姐见对方只有一个人，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这件事，直到看到卡片上的名字才大梦方醒地意识到自己对面站得是谁。
    她手忙脚乱地装好一袋满满的冒险幣，双手捧著袋子和卡片僵硬地递到齐格飞面前。
    “这是您本次委託的报酬以及完成通缉令的赏金，总共是三万两千冒险幣。”
    嘶~
    大厅眾人齐齐的倒抽冷气。
    三万两千冒险幣！这是把两大强盗团的人都杀光了！
    “嗨！老弟，咱回来啦！祝寿的礼物咱挑好咯！”
    就在这时，公会大门被用力拍开，一个五大三粗宛如黑塔的壮汉拎著大包小包大踏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背著一面半人高的十字大盾。
    所有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隨后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这下，准错不了了！
    齐格飞从柜檯小姐手中接过钱袋，拋给伏尔泰，沉声道：
    “走吧，这里……没什么好消息。”
    说著他扫了一眼刚才詆毁自己的尖下巴冒险者。
    后者的双腿本来就在打摆子了，这一眼直接嚇得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好嘞！”
    伏尔泰接过钱袋，塞进自己盔甲的缝隙里。
    公会大门敞开，微风吹拂而入，捲起两个男人的衣摆。
    柜檯小姐看了眼满袋子的人头，又望向被刺眼的阳光勾勒出的一壮一瘦两道背影，
    喃喃自语：“这就是……”
    史上晋升速度最快的s级队伍，
    黑钢与白龙，
    通称——【钢龙】！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冒险者公会：
    由初代勇者“星之救世主”玛尔斯所建立的绝对中立组织，以“煌星剑盾”作为標誌，是奇兰大陆上规模最大、成员最多的民间公会。
    公会建立的初心是为了在没有勇者的年代守护平民，但在几千年的发展后，如今的公会已经是民眾、冒险者、国家之间的交流桥樑，营运模式则是作为三方的任务委託中介，无论在讯息交流、国民自发性治安巡守、灾难预防救治、商业贸易、教育、公益活动等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登记者必须接受严格的背景审查才能加入公会，加入公会后才能自称“冒险者”，有权利选择和接收任务委託，加著兼具国民身份和冒险者公会会员的保障，使得冒险者可在遭遇犯罪事件或有心权贵人士迫害时，利用两种身份请求国家和公会的协助。
    冒险者成功完成委託便可获得公会积分和冒险幣，前者直接掛鉤该冒险者的评级，后者则可以在各国银行兑换成等值的货幣，委託失败则会被扣除相应积分。
    除了完成委託的难度和次数，该冒险者的风评、人品、实力都会影响公会积分，人品败坏作奸犯科的冒险者轻则会暂时禁接任务或降级，重则直接撤销登录並掛上赏金通缉榜。
    冒险者可自行组建最多不超过五人的队伍，全体队员的积分相加便是该小队的团队积分，积分越高，队伍评级越高，可获取的委託越重要。公会以这种方式鼓励冒险者们组成团队、平衡战术，以此提高冒险者们的生存率。

 第160章 朕的钱！

    走出冒险者公会，齐格飞终於忍不住脾气，踹了脚伏尔泰的腿肚子。
    “都赖你！现在人家开始管我们叫没头脑和不高兴了！”
    伏尔泰憨憨一笑，下意识想挠挠头，但由於两只手都拿著礼物袋只能放弃。
    “形象。”
    “形象你个头！”
    齐格飞白了他一眼，转而道：“礼物都置备好了？”
    “是咧，不过兰马洛克老爷子的生日还有段时间，不急。”
    齐格飞点点头，打开漫游手册看了下时间。
    光辉纪526年，牧月25日（5月25日），下午3:20
    他们此次绕道来索兰尼亚为的是给某位战功赫赫的老骑士祝寿。
    这原也是大王子交给伏尔泰的任务之一，本来伏尔泰应该先把齐格飞带回拜兰堡，然而由於之前所说的种种原因，二人的旅途速度缓慢、进展拖沓，不知不觉就临近那位老骑士的生日了。
    於是齐格飞替伏尔泰决定，先来祝寿再去拜兰堡。
    “兰马洛克的生日是下个月一號，还有將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先找家高级旅馆住下。”
    索兰尼亚的冒险者公会自然也是提供住宿的，尤其对於【钢龙】这种s级的队伍，更是能够免费无限期的常驻，毕竟公会也是要业绩的，有s级的冒险者队伍常驻的公会往往能收到更多的委託。
    可齐老板是个很精致的人，冒险者公会那种吵吵闹闹的地方，白住他也不想去。
    要知道现在的齐格飞可是s级冒险者，光是一次委託的酬金就够普通的三口之家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了。
    他从伏尔泰手中接过大包小包，一边存入漫游手册，一边吩咐道：
    “你去预定一间豪华套间，先付七天的定金，別多付！钱不够就去银行把冒险幣兑换掉一些。”
    奇兰大陆各国间的货幣没有一个明確的匯率，甚至各种族对货幣的价值认同度都不一样。
    单以摩恩和奥菲斯来说，摩恩用的是金银铜三种贵金属铸成的传统货幣，而奥菲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改革成了名为奥镑的纸钞，时至今日，王国都不认同这种纸幣制度，两国贸易用的还是金砖等事物。
    同样身为人类，两个国家的国情就相差那么大，更不用说其他异种族了。
    兽人根本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把金子这种既不能吃更没有实用价值的垃圾金属当宝贝，他们的货幣一般都是从魔兽身上掉落的各种素材。
    精灵们更是只认自家大圣树的黄金叶，其他货幣一概不收，因此过去与精灵们的贸易大都是以物换物。
    而冒险者是一个流动性与差异性都极强的群体，来自五湖四海各个种族的冒险者都匯聚於此。
    为了满足他们的便利，冒险者公会推出了这种名为【冒险幣】的特殊货幣，以公会千年传承的信誉和歷代勇者的担保，获得了大陆各国的支持，冒险者们可以在各国银行以相应的匯率將冒险幣兑换成该国的货幣。
    当然，银行会在其中拿走一部分抽成。
    这齐老板肯定不乐意啊，所以他把这一路来的冒险幣都交给伏尔泰保管，以不沉骑士在摩恩军方第一人的地位，哪个不开眼的银行敢抽他的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在他们还在隱姓埋名的旅途中，抽一点就抽一点吧。
    “好嘞！”
    伏尔泰应了一声，摸了胸口盔甲的缝隙，又摸了摸裤子上的两个口袋，而后乌漆嘛黑的熊脸扭曲了起来。
    齐格飞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问道：
    “怎么了？”
    伏尔泰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背和裤襠，隨即露出了半个月都没拉过屎一般便秘的表情，结巴著道：
    “那张纸……好……好像，好像给人偷咧。”
    咔啦！
    恍惚间，
    齐格飞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知道，
    那大概是自己的心臟和理智。
    “我日你妈呀！我们这一路赚的冒险幣可都在里面啊！”
    “还有从强盗山寨里搜刮的金幣、装备、魔法捲轴全被偷啦！你有没有搞错啊！”
    狂怒的吼声裹挟著少量龙威震撼了整条大街。
    公会內的冒险者纷纷探头看向外面。
    只见那相貌清秀帅气的半龙人青年正气急败坏地指著黑塔汉子破口大骂，那脸颊涨红、青筋暴起毫无s级冒险者风度的样子，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再看那个挨骂的大叔，褶著熊脸低著脑袋，五大三粗的汉子被骂的一言不发，时不时还憨憨的赔笑。
    这一刻，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冒险者都不约而同地升起同样的想法：
    “果然是没头脑和不高兴啊……”
    仿佛是注意到了视线，那位白龙先生突然扭头：“你们看什么看！！！”
    冒险者们立刻齐齐移开视线，吹口哨的吹口哨，看风景的看风景。
    训斥完看热闹的冒险者，齐格飞又看向伏尔泰：
    “你说你好歹是个神圣骑士，还摩恩双璧呢，怎么连东西被人偷了都……见鬼，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我怎么会脑子被枪打了让你来管钱？”
    被骂了半天的伏尔泰此时抬起脑袋道：
    “咱记得挑礼物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大概就是那时候被偷的？”
    “记得对方的样子吗？”
    “他太矮了没注意，咱估计大概是结帐的时候让他看到了。”
    “財不露白，这点道理都不懂，笨！”
    齐格飞稍稍冷静下来，思考了片刻道：“也不对啊，既然被他看到的是金幣，为什么那页纸也被偷走了？”
    伏尔泰挠著脑袋憨憨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咱把金摩恩包在纸里，这样就不会弄丟了。”
    “咱聪明吧？”
    齐格飞心中一跳，连忙翻到雷达地图。
    果然，地图上一个金色的光点正在朝城外移动。
    齐格飞握拳抵住嘴轻咳一声。
    刚才一时间慌了神，竟然忘了自己是能隨时追踪的。
    他瞥了一眼伏尔泰道：“聪明什么聪明，真聪明就不会把东西搞丟，你这最多算將功补过！”
    “噢……”
    齐格飞合拢漫游手册，朱红的竖瞳微眯。
    “敢偷老子的钱？先让你跑一会儿，等到回了老窝，叫你连本带利地一起还了！”

 第161章 你小子敢偷齐老板的钱？

    “安娜，我回来了！”
    十四岁的卢卡捂了捂鼻子，推开破旧的木门，里边是自己年仅八岁却已经开始操劳家事的妹妹。
    “哥哥！”
    安娜放下手中的扫帚，赤裸著脚跌跌撞撞地迎了出来。
    卢卡连忙上前扶住妹妹。
    “小心些，你的眼睛看不见。”
    “嘻嘻。”
    安娜抱著卢卡的肚子，抬起头笑出贝齿。
    女孩天真稚嫩的俏脸上，却是一双浑浊无光的眼睛。
    少年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刺痛，连忙转移话题道：
    “来，安娜，摸摸，猜猜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卢卡兴致勃勃地从身后拿出一双崭新的小牛皮鞋放在女孩的手中。
    然而，安娜只是摸了一下便皱起眉头：
    “哥哥，我都说了不用买鞋子的。”
    卢卡脸一板：“这怎么行，你是女孩子天天把脚露在外面像什么样子，听我的快穿上，让哥哥看看合不合適。”
    安娜嘟著嘴：“可是现在都牧月了，再过几天就到夏天了，现在买鞋不是浪费嘛？”
    “哈哈，这就是你哥哥我聪明的地方，就是因为快到夏天才要买鞋啊，那些黑心的商贩可是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打折呀！”
    卢卡得意地眉飞色舞，对於这个初当家的少年郎，反季促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发现。
    可安娜还是有些犹豫：“就算这样也还是很贵吧……”
    卢卡见妹妹的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髮。
    而后弯下腰，在女孩的耳边悄声道：
    “放心，哥哥今天遇到一个傻乎乎的冤大头，狠狠地赚了一笔呢！”
    “【漏壶】的大哥们分给我不少，就算买了鞋，剩下的钱也能让我们下个礼拜每天都能吃两顿！”
    少年本以为这是个好消息，怎料妹妹闻言却露出了极为紧张的表情。
    安娜握住哥哥手忧心忡忡道：
    “哥哥你怎么还在和那些人往来，妈妈之前就说了，他们都不是好人！”
    卢卡被妹妹的反应嚇了一跳，连忙安抚道：
    “那些都是谣言啦，其实大哥们都是很和善的人，不仅免费教哥哥【偷盗】武技，还说过两天就帮妈妈举办葬礼……”
    少年的声音到这里便低落了下去。
    安娜也抿了抿嘴，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相反少女非常聪明，她知道哥哥卢卡为了抚养自己撑起这个破碎的家究竟有多么拼命。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眼巴巴看著哥哥跟著那些人误入歧途。
    “可是……偷东西是不对的，就算这次能成功，下次，下下次呢？万一被抓到了，哥哥是要被关进监牢的！”
    卢卡闻言，得意地一挺腰板：
    “害！不会！难道他们还能找到这里来？”
    砰！
    话音才刚落，门口便传来一声巨响。
    兄妹俩破旧的家门被一脚踹倒，
    尘土飞扬间，一个张扬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靠！臭死了，什么味儿啊？”
    卢卡下意识將妹妹护在身后，紧张地看向门口，
    在那里，
    一黑一白、一壮一瘦的两道人影闯进家中，如入无人之境。
    当少年看清楚左边那个壮实大汉的长相时，脸色顷刻间变得惨白。
    只见那白髮面生龙鳞的青年大步上前，猩红的眼眸利刃般刺向自己：
    “啊~就是你小子敢偷我的钱？”
    恐怖的气势席捲而来，卢卡被嚇得大脑空白，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片刻后，他才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对准白髮男子。
    卢卡瘦弱的胳膊不断颤抖，声音却强作平稳道：
    “安娜，是两个不知死活的小贼！你先出去，我来对付他们！”
    “哥哥……”
    “出去！”
    不知死活的小贼一號齐格飞闻言挑了挑眉毛，不由地多看了这对兄妹两眼。
    女孩看上去不到十岁，双目浑浊但脸蛋俏丽，身上的衣服虽然老旧却洗的很乾净，儼然是个美人胚子。
    而少年大概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的粗布麻衣破烂，打了好几个补丁，明明害怕地脸都白了却仍然站在妹妹的身前抗住了来自齐格飞的所有压力，那副强作镇定的样子，宛若一只骨瘦如柴却高耸毛髮故作强大的小野猫。
    剎那间，齐格飞竟有些恍惚。
    於他而言，这一幕实在过於熟悉了。
    他眯了眯眼，不自觉地收敛了龙威，但没有继续搭话，而是开始环顾起四周。
    简陋的木屋內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洞用作通风。家具陈设破旧，摆著两块黑麵包和不知是什么动物內臟的餐桌，一张没有床垫的木板床，一盏油灯，几件年头久远的农具仅此而已。
    齐格飞的视线从这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只在那盘煮的焦黑的动物內臟上停留了片刻，但也迅速移开。
    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屋子的角落处。
    那里有个人睡在一张草垫上，盖著块破布，看不见面容。
    只有两只乌黑泥泞的脚掌伸在外面，看大小，应该是个女人。
    恶臭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齐格飞目光一冷，沉声道：“傻大个！”
    伏尔泰的神情也难得正经，他点点头抬脚走向那具女尸。
    却在这时，卢卡大叫一声，举起匕首朝著齐格飞衝来！
    齐格飞面无表情，一个侧身便闪开了少年的攻击，还颇为恶趣味的伸脚拌了对方一个狗吃屎。
    可忽然间，他只觉身后一凉，
    回头望去，
    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孩竟然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自己的背后，小手中捏著一根锈跡斑斑的钢钉，浑浊的双眼中儘是狠辣。
    她明明看不见，可出手却极为准確，不偏不倚，直刺腰眼！
    齐格飞心下震惊，却依然面不改色，甚至连闪都懒得闪。
    也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手掌拦在齐格飞的腰前，
    生锈的钢钉与古铜色的皮肤接触，竟不可思议地发出了金石交击般的叮噹脆响，
    洋钉应声而断！
    女孩瘦小的身躯也因为反震倒飞了出去。
    “安娜！”
    一旁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卢卡目眥欲裂，他尖叫著冲向自己的妹妹。
    齐格飞冷著脸踏前一步，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卢卡紧咬下唇鲜红溢出，眼底仇恨燃烧，强忍著恐惧与白髮青年对峙了片刻，
    最终还是丟下匕首，噗通一声跪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饿了，没有钱买东西吃。但偷你们钱的人是我！和安娜没有关係！你们想怎么收拾我都行，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哥哥，不要求这些混蛋……”
    另一边，八岁的安娜捂著手腕站起。
    和卢卡不一样，这女孩竟没有半点恐惧，稚嫩的小脸上只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阴冷！
    齐格飞微微眯了眯眼，心中泛起波澜。
    当然，他不是在想什么“此子绝不能留！”之类的反派念头，
    而是，
    （见鬼，货比货得丟！灵儿那丫头要是有这么可靠就好了！）
    齐格飞没回答卢卡的话，也没向对方要回那页漫游手册，
    而是指了指墙角那具女尸，声音冰冷而平淡：
    “你妈要尸变了。”

 第162章 安魂弥撒

    齐格飞只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沉下脸色。
    奇兰大陆可不是地球，尸变从来不是传说，而是生物死后必然会发生的事。
    当然，尸变是齐格飞的说法，准確的讲应该叫不死族化。
    那些死后没有入土为安的死者，短则七天，长则一月就会变成殭尸重新爬起来。
    据传，这种现象便是死神塔纳托斯的权能具现。
    想要防止死者变成不死族也很简单，买块棺材钉死了埋深点，这样就算死者变成殭尸也爬不出来。
    当然还有一种正规的方法，就是请教会的神官或牧师来做安魂弥撒，太阳神教和丰收教会的神术都有克制不死族的能力。
    用太阳神教那群神棍的话讲就是：做好弥撒死者的灵魂便升上主的神国，成为主的子民，便不受死神蛊惑。
    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至少教会靠著给人做弥撒赚的盆满钵满。
    眼下这女尸散发出来的臭味浓郁，显然已经死了超过十天了，隨时都有可能变成殭尸的可能，怎么会拖到现在还不下葬？
    齐格飞看向男孩皱眉道：
    “为什么还不埋了？挖个土坑都比这么放著安全，活得不耐烦了吗？”
    卢卡心中恐惧还未消，脸上还掛著泪，被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回答道：
    “墓地太贵了，我们买不起，卫兵也不允许我们在城外找地方下葬，说是会威胁到城市安全……”
    这倒是真的，就是因为有些平民买不起昂贵的墓地和棺木，隨意找个离家远的地方把死去的家属埋了，一到晚上原野上才会有那么多骷髏和殭尸。
    齐格飞和伏尔泰旅行中就时常会碰到游荡的不死族。
    不过这也不见得都是坏事，至少给冒险者们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
    卢卡见齐格飞一言不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赶忙补充道：
    “不过再过两天，会有人帮我们请教会的神官来做弥撒的！”
    齐格飞点点头，心中却暗自冷笑。
    （不用再过两天，恐怕今晚你俩就能回你妈的肚子里去。）
    他转过头，示意伏尔泰快去办事。
    却看见那大汉正痴痴的看著自己的手心，表情困惑，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別在这种时候思考人生啊！”
    伏尔泰这才惊醒，憨厚地笑了笑，绕过安娜来到尸体跟前。
    他是丰收女神阿斯塔蒂的神眷，那100%的地元素亲和便是铁证。
    虽然不知道女神怎么会选择这种憨货当神眷，但伏尔泰確实可以直接使用大地领域的所有神术。
    只可惜他的脑袋不好使，背不下几句祷告，也就会基本的疗愈和安魂。
    要是聪明些，哪怕有个c级的智力，伏尔泰都能像麦克维斯那样魔武双修。
    “你要做什么？不许碰我妈妈！”
    女孩敏锐地察觉到有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尖叫出声。
    两只小手不断在身边摸索著，似乎还准备拿点什么东西继续反抗。
    齐格飞没阻止，而是看向卢卡道：“要么你管好你的妹妹，要么我来替你管。”
    卢卡打了个激灵，连忙跑到妹妹身边劝住她：
    “安娜，別紧张，他们好像……好像不是坏人。”
    这话说得非常迟疑，齐格飞只感觉无语。
    他只是来拿回自己被偷走的钱，还顺手想帮这俩孩子除掉安全隱患，怎么弄得自己像是入室打劫的强盗呢？
    s级冒险者白龙先生对自己受到的冷遇表示颇为不满。
    “……女神为我们已死去的弟兄姊妹，赐下永恆的安息，使他们安歇在光荣之地，肉归故土，魂升高天。”
    另一边，伏尔泰五音不全的安魂曲也落下帷幕。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刻老旧的木屋內似乎暖和了一些，连刺鼻的恶臭也淡了不少。
    再怎样卢卡此时也看出来这两位先生不是来找自己算帐的，大概只是想拿回被自己偷走的钱。
    然而，他的心情却完全好不起来，因为接下来这两位先生就该找自己算帐了。
    “那个……对不起！剩下的只有这些了……”
    没等齐格飞，他便决定自己招了。
    卢卡从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皮纸，摊开，里边是几枚闪著光泽的银摩恩。
    齐格飞瞥了男孩一眼，不动声色地连纸带钱一起拿了回来，心中大鬆一口气。
    （佛祖保佑，还好这小子没拿去当草纸！）
    漫游手册的纸只要不撕碎不破洞，就能保持神奇的效果，皱一点问题不大。
    当然了，对於持有者以外的人，这也不过只是一张画满了金幣的纸，可拿不出里边的东西。
    齐格飞转头看向伏尔泰，发现那傻大个又在看自己的手中，不由地来气。
    “餵別发愣了，东西拿回来了！你还记不记得原本有多少钱？”
    伏尔泰挠了挠后脑勺：“咱记得原本是有满满一包的。”
    以漫游手册的大小一张纸大概能包五十枚钱幣，也就是说……
    “五十枚金摩恩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猩红的竖瞳扫过卢卡，让后者瞬觉寒气直冒：
    “对不起，那些金幣我都上交给大哥他们了……”
    “大哥？什么大哥？”
    “大哥……就是大哥啊……”
    卢卡声音微弱，態度有些扭捏，显然不愿意说实话。
    齐格飞眯了眯眼。
    对於这种不识好歹的熊孩子，他完全不介意用【欺人之谈】逼问一下。
    这小子就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学了些本事就自认了不起，是该让他知道知道社会的残酷！
    “就是漏壶酒馆的那帮人！”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安娜！
    “他们都是盗贼，天天在城里偷窃拐骗，妈妈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齐格飞略微沉吟片刻，似笑非笑道：“索兰尼亚的地下组织，盗贼兄弟会？”
    “安娜！”卢卡连忙跑到女孩身边，捂住她的嘴：“別乱说话，大哥对我们那么好，还说要帮妈妈举办葬礼，我们不能背叛他啊！”
    怎料，一向听话的妹妹这次却一反常態推开他，大吼道：
    “哥哥，你怎么那么天真？妈妈就是因为接了他们的委託才死的！如果他们真的愿意给妈妈举办弥撒怎么可能等到今天还不来！”
    “这两位好心的大哥哥不仅不怪你偷他们东西，还帮我们替妈妈安魂，你却到现在还想著骗他们！”
    卢卡张了张嘴，他是第一次见到自家文静的妹妹露出这样的一面，这些话恐怕是一直藏在心里憋到了今天。
    齐格飞不由得再次多看了那个名叫安娜的女孩一眼。
    啊这，刚才还是混蛋，这会儿就成好心的大哥哥了？
    老实说，他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会有的心智。
    他得收回之前的想法了。
    （不熟悉，一点也不熟悉，安娜像我，卢卡这傻帽才是灵儿！）
    齐格飞走到女孩的身前揉了揉她棕色的长髮，露出温柔的笑容，心中倍感亲切。
    安娜虽然看不见齐格飞的脸，但也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
    齐格飞又看向卢卡，眼神立刻从温柔变成了鄙夷和嫌弃。
    “如果是我，我就会放著尸体不管，等她变成殭尸把两个知道太多的小鬼吃掉。”
    “真是个美丽的意外，不是吗？”

 第163章 为了汤臣一品！

    这话道出，少年的脸瞬间苍白了几分，嘴唇都开始颤动。
    齐格飞得饶人处不饶人，继续冷笑：
    “小孩子就是好用，只需要讲两句好听的和几枚银摩恩就能打发，被卖了还会傻呵呵地自己数钱。”
    “我……我……大哥他们……是这样想的吗？”
    安娜揪了一下始终不开窍的卢卡衣袖：“还叫他们大哥，我们的大哥是眼前这位才对，快把漏壶酒馆的事情告诉这位大哥哥！”
    嘶~
    齐格飞倒吸了一口气。
    妈的，这女孩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妹妹呢？
    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安娜的头。
    连番的劝说和来自现实的打击，心灰意冷的卢卡终於鬆口，將他那些大哥的事娓娓道来。
    所谓的大哥，其实就是一家名叫【漏壶酒馆】里的一伙盗贼。
    这里的盗贼指的不是广义上的盗贼，而是【盗贼】这个职阶。
    也就是波波的【暗影先锋】和杨静的【刺客大师】的前置职阶。
    由於【偷盗】这个武技並不难学，获取渠道相对简单，所以奇兰大陆上盗贼这个职阶是最多的，其次才是骑士、战士等职阶。
    在冒险者队伍中，盗贼一般负责鉴宝、开启迷宫中的宝箱，辨认並解除陷阱机关等等工作。
    也自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仗著【偷盗】这个武技的便利，有些【盗贼】便真的干起了梁上君子，卢卡的大哥们便是这么一伙人。
    他们就像老鼠一般在匯聚在索兰尼亚的下水道中，开了一家叫做“漏壶”的酒馆，打著劫富济贫的义贼名號，其实只要钱到位，上至投毒暗杀，下到溜门撬锁什么活都接。
    说白了，就是黑社会。
    齐格飞听得很认真，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去会会这群“义贼”。
    不过他倒也不是真小气到要去追回那五十个金摩恩。
    如今存储財物的那页漫游手册已经找回来了，五十个金摩恩对於齐老板来说，根本是九牛里的一根毛，
    齐老板的胃口，可比这大的多得多。
    在这一个月的兼职冒险者的旅途中，齐格飞明白了一件事：
    討伐魔兽的委託那都是给冤种做的，聪明人就该接赏金通缉任务！
    杀死一只魔兽的奖励充其量就是一笔酬金和其身上的素材，这些素材你还不一定用得上，只能折价卖个公会或者大力气找到合適的买家。
    而抓通缉犯可就不一样了，
    就说剿灭一个强盗窝，能获得的东西包括但不限於：
    强盗们的悬赏金（公会和国家两份），抢劫来的財宝、装备等赃物，运气好还能遇到被绑来的富商或贵族小姐，再获得一大笔的礼金。
    这样的买卖去哪找？是討伐魔兽能比的吗？
    如今在齐格飞眼里，土匪盗贼这种东西就和移动的atm没什么两样。
    他这段时间除了打强盗外，乾的最多的事就在漫游手册上查兰博基尼款的报价，以及思考要买几套汤臣一品。
    “漏壶开在下水道里，那里错综复杂，我也只是去过几次，根本分不清路……”
    卢卡说著垂下了头，他每次去见大哥，都需要漏壶的接头人带。
    齐格飞点点头，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卢卡给自己带路，外乡人自有妙计。
    “小子，你抬起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啊？”男孩心中疑惑，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
    齐格飞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嘴角微勾。
    下一刻，白髮青年身上光影婆娑，斑驳闪动，
    卢卡只是眨了下眼，就发现自己对面站著的变成了一个棕发褐瞳，衣衫破烂，稚气未脱的脸上点著零星的雀斑。
    这，这不就他自己吗！
    在卢卡不断收缩的瞳孔中，“卢卡”最终阴惻惻地笑了出来：
    “不错，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我……怎么会……”
    少年嘴唇翕动，喉咙里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齐格飞没搭理他，一挥手：“傻大个，我们走，赚大钱去！”
    伏尔泰当即回应：“好咧！”
    “请等一下！”
    安娜看不见但却听明白了，这两位大哥哥是要替自己，替索兰尼亚除掉漏壶这颗毒瘤。
    女孩虽然一开始心中就有这样的期望，但此刻还是不由感到担忧。
    “他们人多势眾，大哥哥你们就两个人，还是去冒险者公会找些帮手比较好！”
    “哥哥你熟悉城里的情况，你带他们去公会！”
    卢卡撇了撇嘴，妹妹那是看不见，都不知道这两个大哥本来就冒险者，而且等级明显不低，恐怕有b级乃至a级。
    不过他还是说道：“平日里大部分盗贼都分散在外面，但酒馆里还是至少有十到二十人常驻，大哥哥们要是真想对付他们，还是去公会组队比较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听酒馆里人说，最近有一只s级的冒险者队伍来到了索兰尼亚，盗贼们都决定这段时间偃旗息鼓避避风头。”
    “你们可以去公会看看，如果能请到他们帮助，事情就简单了……”
    齐格飞听在耳中，爽在心里，便故作疑问道：
    “哦~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卢卡沉思了一会儿，犹豫道：“我记得好像叫没头脑和……。”
    （不去了，你小子就等著被漏壶的大哥收拾吧。）
    齐格飞听都没听完，便脸色阴沉地转过身。
    “我知道，我知道！”
    却在这时，安娜高高地举起手。
    “他们一个叫白龙，一个叫黑钢，是最快晋升s级的冒险者团队，为南境除掉很多祸害民眾的坏蛋。我听邻居的阿姨都在说，那个白龙大哥哥长得还非常帅！”
    齐格飞瀟洒回头，不过他现在男孩模样，也没瀟洒到哪去就是了。
    “哦~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安娜摸著路走到齐格飞身边：
    “那个……大哥哥，你要是真的见到他们，能不能替我要一份签名？”
    女孩羞红著脸，不过声音倒是意外的坚定。
    而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连忙道歉：
    “对不起，一直大哥哥大哥哥的，都没问你们的名字，真是太没礼貌了。”
    齐格飞轻笑了一声，从漫游手册上撕下纸，隨手写了行字递到女孩的手中。
    “走了。”
    木门嘎吱一声合拢，
    卢卡走上前：“安娜，他给了你什么呀？”
    女孩此刻已然意识到了些事，急迫地喊道：“哥哥，快帮我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卢卡接过纸，扫了眼眉头便褶在了一起：“我……我不识字呀。”
    “哎呀，笨！”
    …………
    屋外，
    “啊—呃—啊——喂喂餵。”
    齐格飞一边发音，一边调整声线，
    片刻后他的嗓音便和卢卡有了七成相似。
    这也是他当年在夜店做公关时，为了满足一些xp特殊的女顾客需求学会的技能。
    旁边的伏尔泰瞪著眼珠子讚嘆道：“老弟，你除了有些弱，真的好厉害啊！”
    “去去，谁是你老弟。”
    齐格飞昂起头，双目中斗志燃烧。
    走吧，
    为了汤臣一品和兰博基尼！
    啊不对！
    为了人民！

 第164章 漏壶酒馆

    下水道这个东西其实很早以前就出现了，只不过直到最近才在大陆各地普及。
    大多数的平民百姓都不懂为什么国家要出那么多钱去修这种东西。
    阴暗潮湿的地下本就是老鼠和魔物的温床，竟然还特地为它们开闢更多生活的空间。
    当然，有人討厌就有人喜欢。
    新人冒险者们就非常欢迎下水道，由於公会每月都会发布清理下水道的委託，这意味著他们永远都不会失业，还能积累战斗经验。
    龙都的下水道，魔物的数量並不多，倒是老鼠个个肥硕无比、牙尖齿利，被咬伤抓伤就会染上可怕的黑死病。
    因此在这里，人们更喜欢把下水道称作——“鼠道”。
    “蚯蚓哥，这个大个子也想加入漏壶酒馆，还得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
    索兰尼亚市北的某个桥洞下，
    棕发少年笑容討好地往某个鬍子拉碴形同乞丐般的男人手里塞了一把铜摩恩。
    名叫蚯蚓的男人瞥了伏尔泰一眼，又看向齐格飞轻慢道：
    “他？就这个头还是去码头当脚夫吧，打鸟不適合他。”
    齐格飞假装看了看四周，而后悄声道：“这傢伙是从比蒙联邦那的斗兽场逃出来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酒馆最近不就在招黑手吗？他正合適！”
    打鸟、黑手都是盗贼们的行话：前者的意思就是扒窃，而后者指的是那些专门负责暴力犯罪的亡命之徒。
    身后黑脸高大的伏尔泰配合地露出凶狠的表情，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模样。
    蚯蚓见状不禁咽了口唾沫，他只是个负责看门的嘍囉，连【见习盗贼】都算不上。
    “这……有担保吗？”
    根据卢卡的描述，想加入漏壶只有两种方式：
    第一是由干部级盗贼直接推荐担保。
    第二则是由酒馆成员在大街上寻找合適的人选，培养其成为外围成员，经过各种任务和考验最终进入漏壶酒馆成为正式成员。
    卢卡就是第二种，他口中的大哥就是引荐他加入漏壶的酒馆正式成员，绰號“灰鼠”。
    “我也是才认识的这傢伙，没时间联络灰鼠大哥，你就通融一下。”
    齐格飞笑容诚恳，一边不露痕跡地又蚯蚓的手中塞了一枚金摩恩。
    “他就一个人，再厉害还能闹出什么事啊？”
    蚯蚓本还想拒绝，却发现手中居然是一枚金摩恩，顿时眼睛都直了！
    “你小子哪来那么钱？”
    齐格飞脸不红心不跳，指了指伏尔泰：
    “不是我的，都是这傻大个，你带我们进去，事后他少不了给你好处！”
    蚯蚓眼神闪了闪，低声道：
    “跟我来吧。”
    说罢，他转过身，拿出钥匙打开铁门。
    齐格飞扬了扬眉毛，在身后对伏尔泰做了个手势，
    两人跟著蚯蚓走进阴暗的下水道。
    …………
    光泽闪烁的青铜魔方高高拋起，在空中打了转后，落回一只白皙的手掌中。
    红髮的女人翘起二郎腿，丰润的红唇轻启，在魔方上吹了口气。
    “你们说这个东西到底要怎么打开，这都赌进去多少条人命了？”
    这女人声音有些沙哑，却是那种听起来很有磁性的烟嗓。
    隨著她的开口，周围十几道视线齐齐投了过来。
    “红狐，你东西还搞不明白吗？把六个面弄成同一个顏色不就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矮小的少年，脸上张著六根肉须，绿豆般的眼睛不断在女人的大腿上游离。
    竟是个圃人。
    “呵，废话谁不会说？灰鼠，你能在三十次转动之內把它归位吗？”
    发出挑衅讥笑的是站在吧檯后的一个酒保打扮的中年男人，嘴里叼著菸斗，绿色烟雾裊裊升起。
    “闭上你的臭嘴，绿眼！说了多少遍別在酒馆里抽那玩意儿，你急著去死，我们还想活呢！”
    此处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大厅，墙上掛著古旧的盾牌和剑。地上铺著破烂的地毯，中间有个大火盆，散发著暖意。
    大厅的左侧是酒馆的吧檯，玻璃杯盏和各种酒瓶倾倒一片，怎么看都不像是准备做生意的样子。
    这便是“龙都”索兰尼亚臭名昭著的盗贼聚集点——【漏壶酒馆】。
    白骨、红狐、铁鉤、绿眼、灰鼠、雷霆……
    不知是不是巧合，此刻，漏壶除老板之外所有高级干部竟齐聚於此！
    艷丽的烟嗓女贼“红狐”没有加入两个男人的斗嘴，而是眼神迷离的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再赌一下呢？”
    “收起你的玩心。”浑身缠绕著白骨冷声道：“上头下了死命令，这段时间停止一切行动。”
    “怎么这样？”红狐嘴唇微翘，表情失落：“之前那个大婶就差一点，也许下次就能成功呢？”
    “你还说呢，卢卡那小子明明最喜欢的就是你。”
    灰鼠砸吧著嘴，有些不是滋味。
    他新收的那个徒弟不仅天赋好脾气好，最重要的人还老实，每次打鸟回来的收穫真的会全部上交给自己，这样的工具人去哪找第二个？
    单说今天下午，卢卡这小子居然给自己送来了五十个金摩恩，自己则用五个银幣就把那小子打发了，世上还有比这更赚的买卖吗？
    “不过话说回来，那两人真的这么危险吗？”
    “我记得叫什么……钢龙？不就是剿了几个强盗窝吗，老板至於大张旗鼓地让我们都躲起来吗？”
    红狐和雷霆都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也有相同的意思。
    区区一个冒险者队伍，哪怕是s级也不过就两个人，在场s级也有好几个，至於这么小心翼翼吗？
    “你们最好都长个心眼。”
    忽然，一直沉默寡言的铁鉤说话了。
    他戴著海盗帽，左手被换成机械铁鉤，右眼还绑著眼罩，不知道的会真以为他是哪片海域上的海盗船长，而不是盗贼。
    铁鉤举起酒杯，灌了一口重重地砸回桌面。
    “白龙我不知道，多半是个徒有其名的废物。但那个叫黑钢的……”
    他顿了顿，眼中阴云密布：“那是个真正的怪胎。”
    眾人有些讶异地看向他，都没想到这种话居然出自铁鉤之口。
    铁鉤，全名艾弗森·冯·布伦特。
    在摩恩，有姓氏往往意味著家世显赫，而能在姓氏中间加个“冯”的，便是真正拥有领地的贵族才有的殊荣。
    没错，铁鉤本来是一名摩恩贵族，职阶黄金骑士，通过战功得到了封地。
    而当初为他授勋的正是蔷薇王后！
    只是后来，铁鉤沉沦於权力的甘美，在一次舞会后喝的烂醉如泥的他姦杀了一个十四岁的平民女孩。
    雷霆大怒的王后不仅削除了他的爵位，还要杀他。
    如果不是军队的友人提前报信，铁鉤的脑袋恐怕早就搬了家。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战功赫赫，不过只是玩死一个女孩，还是平民，为什么王后殿下竟要对自己下杀手。
    时至今日，他的通缉令还在公会掛著，並且赏金隨著时间不断攀高，到处都有人想要他的人头，逼得他只能在这暗无天日的鼠道里苟且偷生。
    话虽如此，过往的荣光和强大的实力都让他在酒馆有睥睨他人的资本。
    灰鼠端起一盘烤鼠肉，走到铁鉤身边，笑眯眯道：“铁鉤老兄，你一直待在这里是怎么知道？吃吗，新鲜的。”
    铁鉤嫌恶地推开圃人递来的老鼠肉。
    他將眼罩移开，露出了里边一只猩红的义眼。
    “亚当死前传来了消息，我亲眼看到他是怎么被打败的……”
    声音低沉，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忌惮。
    铁鉤看了眼自己残废掉的那只手，目光明灭不定。
    有些事他没有讲，因为那肯定不是真的，也绝对不能是真的。
    只是亚当传来的画面中，那个挥舞大盾的魁梧身影……
    （应该不会吧……）
    他在心中如此祈求。
    另一边，沉稳的白骨点点头，最后总结道：
    “无论如何，先躲过这阵子，老板说了，他们待不了多久的。”
    所有人都表示赞同，临时干部会议也就此结束。
    红狐又把玩起那个青铜魔方：
    “哎，看来只能过段时间才能打开你了。里面究竟装得是什么呢？”
    忽然她双眸一闪，看向正准备离开的灰鼠：
    “鼠哥，你能帮我打开他吗？”
    她將踩著齐膝皮靴的美腿高高抬起，落到圃人的面前：
    “如果你帮我打开了它，我的这双宝贝也会为你打开一次哦~”
    灰鼠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最终他还是用力摇了摇头：“算了算了，我可不想死。”
    “哼，给你机会不中用。”
    红狐收拢双腿，鄙夷地扭过头。
    “我能来试试吗？”
    却在这时，
    酒馆的大门被忽的推开，
    清亮的少年嗓音高亢地响起：
    “如果我打开它，红狐姐姐你这承诺可算数？”

 第165章 圣乔治的邀请函

    “如果我打开它，红狐姐姐你这承诺可算数？”
    清亮的声音迴荡在潮湿阴暗的地下，
    棕发褐瞳的少年郎大步流星地走进酒馆大厅。
    “卢卡？”灰鼠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你怎么又回来了？”
    铁鉤也阴惻惻地看著少年，嘴里却道：“灰鼠，你是怎么管教徒弟，没跟他说不要隨便来这里吗？”
    像卢卡这样的外围成员，没有得到干部的允许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入鼠道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经验和忠诚都不可靠，弄不好就会带著几条尾巴进来，而漏壶这帮人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藏身处暴露。
    “还有你蚯蚓，这么多年了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被呵斥的蚯蚓挠了挠后脑勺，露出憨厚的笑容。
    铁鉤见状情不自禁地皱了下眉头，心底浮起一抹说不出异样感。
    （奇怪，这动作为什么那么眼熟？）
    然而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经过自己身前的卢卡吸引走了。
    齐格飞越过走廊，无视掉一脸疑惑的灰鼠，路过铁鉤时朝他瞥去一眼，恰好三目相对。
    “你看什么，不服气吗？”
    铁鉤视线一冷，齐格飞连忙赔笑道：“铁鉤大哥说的是，我不懂规矩！”
    “哼！”
    “餵~”
    另一边，等不及的红狐从桌上跳了下来，
    迈著猫步风情万种地走到齐格飞身前，弯下腰，深邃的鸿沟完全暴露出来。
    “卢卡小弟弟，你刚才说，要帮姐姐把这东西打开，是真的吗？”
    浓郁的香味飘来，齐格飞非常熟悉，正是產自康斯顿的“梅林”香水。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摩恩公行依然在有条不紊的运作。
    他完全不避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著女人的胸沟。
    红狐年龄大概三十出头，画著厚妆的五官分明，正是最有韵味的年龄段。
    穿著打扮的也完全不像盗贼，紧身上衣、短裙、丝袜、长靴，倒有些像像lol里的皮城女警。
    “当然是真的，但如果我打开了，红狐姐姐也要说话算话！”
    “你这小色鬼，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
    女人捂著红唇笑的枝乱颤，两团硕果都在抖动。
    这个女贼，显然非常了解自己身体的魅力，並且很擅长运用这种魅力。
    只可惜，在魅惑这方面，齐格飞早就见识过天板。
    而那位纯欲天板现在就在领主府的办公室里给自己打杂。
    灰鼠表情变幻一阵，还是走过来。
    “卢卡，还是別开玩笑了，说正事吧。”
    齐格飞嘴角微勾：
    “我可没在开玩笑，这东西我能打开，红狐姐我也想睡。大哥，总不能光你吃肉，让小弟我喝汤吧？”
    灰鼠闻言，脸色即刻便阴沉了下来。
    “你小子是不是喝酒了？”
    他非常不喜欢卢卡现在的语气，更不喜欢对方刚才说的话，这是摆明了给自己脸色看。
    但为了好用的工具人，他还是劝解道：
    “那东西三十步內没打开就会射出致命的毒刺，別想著耍小聪明转到第二十九步就放弃之类的，只要你转动第一下这东西就会黏在你手上，根本甩不掉，除非你把手剁了！”
    红狐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
    “喂！你自己没种嚇唬卢卡干什么？老娘最看不起你这种男人！”
    怎料，齐格飞却笑了笑。
    “没事的红狐姐。”
    他从女人的手中接过魔方，顺便对方柔滑的手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打开这东西，我连十步都不需要。”
    咔嚓！
    在红狐、灰鼠与一眾盗贼干部惊讶的视线中，棕发少年毫不犹豫地转动了魔方！
    “哇哦~”
    “你！你小子是不是疯了！”
    “哎呀灰鼠，看来你这徒弟可比你有血性啊~”
    “哈哈哈，只可惜也到此为止了，红狐又得逞了。”
    嘈杂顿时响起，死寂的酒馆忽然热闹非凡。
    红狐美眸中有水光泛滥，脸颊浮现出两抹异样的潮红。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却怎么也克制不住，一个合格的赌徒不能露出这种明显的表情。
    是的，红狐其实並不怎么关係魔方里面的东西，她只是享受著一条又一条人命被自己丟上赌桌的快感。
    她只是想赌，赌命，別人的命！
    “灰鼠，你帮这小子把手砍了吧，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不是？”绿眼幸灾乐祸地嘲讽道。
    他知道灰鼠最近因为找到这么棵摇钱树自得不已，没少在自己眼前显摆过。
    这下好了，摇钱树倒了。
    灰鼠没回话，此刻他已经没兴趣继续搭理这个徒弟了。
    没错，砍了手確实能保住命，但一个没有手的盗贼和废物有什么区別，还不如死了乾净。
    然而……
    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连环不断地机械声紧凑地响起，频率越来越快。
    眾人纷纷看去，只见那棕发少年像是急著寻死一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毫无犹豫地转动著魔方。
    他的动作是如此熟练，如此果决，以至於一眾盗贼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齐格飞停下动作，嘴角微勾，
    捧著魔方高举过头。
    人们惊讶地发现，之前不管怎么转都只能归位一面的正方体，此时居然已经整整齐齐，只剩下最后一阶。
    到这一步，哪怕是弱智都知道怎么做。
    在盗贼们惊讶的视线中，齐格飞捏住魔方，缓缓转动了最后一阶。
    “第九下。”
    咔嚓！
    隨著一声清亮的脆响迴荡在地下大厅，
    青铜魔方骤然迸射出紫色的光芒，隨即砰的一声炸开！
    二十六个小方块四散飞溅，
    砸在灰鼠的头上，落在青眼的台前，陷入红狐的沟中。
    而藏於里面的东西也终於显露出来。
    “龙鳞！”
    见多识广的铁鉤首先认出了那东西。
    那是一片散发著淡淡光泽的紫色龙鳞，缓缓落到齐格飞的手中。
    他的脑海也同时响起了夏儂机械的声音。
    “圣乔治”的邀请函
    品质：史诗
    类別：信物
    毒龙君“圣乔治”的一片逆鳞，持此物者可登上龙骨山脉而不受群龙攻击。
    效果：圣乔治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可以拿这东西在他的宝库中任意挑选一样宝物作为交换。
    备註：明明是头恶龙，却叫圣乔治，很讽刺不是吗？

 第166章 快逃！快逃！

    齐格飞没有细看，一把握住那片龙鳞放到身后。
    没想到来剿个贼窝居然还有额外收穫。
    魔方这种东西是有公式的，按照公式走哪怕是猴子会玩。
    而像三阶魔方更是有一套叫做“上帝之数”的特殊公式，无论怎么打乱，都能在二十步以內还原。
    这么看来这东西的製造者还非常贴心的给玩家留了十步的缓衝。
    不过齐格飞也用不著套公式，他的运气不错，上一个玩家差点就要还原了。
    如果没猜错，那个玩家大概就是卢卡和安娜的母亲了。
    她也许只是为了赚点钱补贴家用，没想到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齐格飞抬眼看向红狐，似笑非笑道：“红狐姐姐，我打开它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呢？”
    女盗贼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愣了片刻，才恍惚道：
    “没想到卢卡弟弟还有这样的特长……啊，能把里面的东西先还给姐姐吗？”
    齐格飞歪了歪头：“姐姐，你只说要我打开它，没说打开后里面的东西也要归你啊。”
    红狐黛眉微皱，
    不仅是她，酒馆內所有盗贼都觉得卢卡这小子今天有些奇怪。
    虽说少年处在青春期，脾气多变实属正常。
    但平日里对谁都恭恭敬敬老实巴交的卢卡，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锋芒毕露实在过於诡异了。
    连“红狐姐我也想睡。”这种僭越冒犯的话都说了出来。
    灰鼠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
    “卢卡，我和你说过漏壶的规定，打鸟的收穫该是谁就是谁的，你没有权力拿走属於红狐的东西！”
    当然，这个规定只作用於核心成员。
    像卢卡这样的外围成员所有收穫都得上交，当然，也包括这颗龙鳞以及和美人共度良宵的机会。
    一边说著，圃人盗贼就想用蛮力扭开少年的手，总得表现一番不是，不能真让这小子和红狐睡了吧。
    可这时，灰鼠却骇然地发现，少年的瘦弱的手臂仿佛被焊死的钢管一样无论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齐格飞看著变得面红耳赤的灰鼠，一点点咧开嘴角：
    “为什么这么著急呢？”
    “我会还的，但可否等到我和红狐姐姐云雨之后？”
    “灰鼠大哥，你不能这样啊，肉得大家一起吃。我也是男人，有这种想法有什么错？”
    言罢，他突然反手一把抓住灰鼠的手腕！
    灰鼠惊怒抬头：“你小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鋥！！
    一道寒光猛然闪过，
    只见棕发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柄匕首，以迅雷之势插入灰鼠的天灵盖！
    齐格飞手腕猛地一搅，红白飞溅而出！
    灰鼠眼珠凸起，满目的愤怒和骇然，直到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卢卡，你疯了吗？”
    “白痴！他根本不是卢卡！！！！”
    整个酒馆如同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了开来！
    齐格飞扭动脖子，隨著清脆的咔啦声，身上光斑破碎。
    眨眼的功夫，棕发的少年就变成了白髮朱瞳的半龙人青年。
    齐格飞拔出匕首，用手帕擦拭著：
    “卢卡没吃错药，他们家今晚一如既往地吃黑麵包和烂掉的动物內臟。至於你们呢……”
    他抬眼看向面前脸色苍白的红狐：“就不要吃饭了。”
    “是白龙！”
    “就他一个，一起上！！”
    青眼吐出一口深绿近黑的烟雾，那根被他反手握住，朝著齐格飞直直衝来。
    白骨摇晃著身子，身上绷带竟然诡异自己动了起来，从四面缠上白髮青年。
    雷霆丟出四颗点燃引线的炸弹，也不管会不会波及队友，直接扔向半龙人。
    漏壶酒馆內所有盗贼此刻竟展现出惊人的纪律性，配合有序临危不乱，不像盗贼倒像一支军队！
    对手是s级冒险者，哪怕只有一人，他们也必须使出全力才有必杀的把握！
    然而……
    “红狐！你在等什么？”
    青眼惊叫出声。
    离敌人最近的红狐理应第一个动手缠住对方，可现在这女贼像是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格飞微笑上前，拾起女人的手，掌心朝上。
    白嫩嫩的手掌上，有一点几乎无法察觉的红肿。
    “小心点儿，別因为对方是个小孩就疏忽大意啊，小孩也是男人嘛。”
    话音一落，红狐的娇躯便软趴趴地向前倒去，
    齐格飞熟练地扶住对方躺在地上，
    而后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女人的身上，高声道：
    “黑钢，活口有了，剩下的都宰了吧！”
    群贼皆是一愣，他在对谁说话。
    没等他们疑惑太久，处在大厅门旁的蚯蚓便大吼一声：
    “好嘞！”
    鐺！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面黑铁十字大盾高高举起插入地缝！
    那蚯蚓也早就不是蚯蚓了，而是一个身高两米，五大三粗宛如黑塔般的壮汉。
    铁鉤在看到那面盾时，血丝就已经布满了瞳仁，
    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惨叫到：“快逃！！！快逃！！！！”
    心中最坏的那个猜想成了真，那个魁梧的身影真的是他，是他！
    轰！轰！轰！轰！
    雷霆扔出的那四枚炸弹也在此时於齐格飞的头顶炸裂，
    火焰气浪夹杂著锋锐的弹片四溅，摧毁了周遭的一切。
    眾盗贼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动作，铁鉤的话让他们不知道是该继续攻击，还是逃离这里。
    攻击？那个白龙傻乎乎待在原地被爆炸捲入，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逃离？白龙不过如此，再多一个黑钢又怎样，有逃的必要吗？
    可就在下一秒，他们便有了答案。
    烟尘散去，原本白龙和红狐所处的位置竟然升起四面泥岩高墙，將那二人围在中间。
    隨著爆炸结束，土墙也就地崩散。
    白髮青年不仅毫髮无伤，竟优哉游哉地看书。
    “这……”
    “怎么可能？”
    当眾人错愕之际，铁鉤惊恐绝望的叫喊再一次响彻酒馆：
    “蠢货！那根本不是黑钢，他是不沉，不沉伏尔泰！！！”

 第167章 拔出萝卜带出……

    铁鉤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都说人力有穷时，可在铁鉤的记忆里那个壮实的男人好像从来都不会虚弱一般。
    无论面对何种情形，不沉骑士永远都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即便是在打断自己的手时，也依旧憨態可掬。
    “团长……”
    情不自禁的，铁鉤呢喃出声。
    神圣骑士的五感很敏锐，伏尔泰当即就望了过去。
    见到潦倒海盗模样的铁鉤，困惑的伸长脖子：
    “你是谁啊？为啥喊咱团长？”
    铁鉤表情骤然僵滯，片刻后，强烈的羞愤与恼怒如同海潮般直拍脑门！
    （老子因为你！因为你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婊子逃了十几年，藏了十几年！弄得连职阶都不得不换掉，像只骯脏的老鼠一样躲在这个噁心的下水道！你现在却说……把我忘了？）
    “伏尔泰！！！！”
    这个方才高喊著快逃的男人，此时却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挥动鉤子冲向大盾骑士。
    “见鬼，铁鉤被嘲讽了！別管他，我们撤！”
    白骨率先做出判断，对其余的盗贼命令道。
    眾盗贼同时朝著四面八方跑去，每一个方向都有隱藏的出口，只有他们这些核心干部才知道具体位置。
    这座酒馆的构造可以说是非常贴切它的名字，一只漏洞百出的大壶。
    雷霆默契地扔出几十枚炸弹，要將钢龙二人连著这座漏壶酒馆一起埋在这里！
    面对这一幕，伏尔泰却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
    “奇怪，咱还没用嘲讽呢？算了，都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张开大口，震天动地的吼声轰然炸响！
    正在四散奔逃的盗贼们身形突的停滯，隨后一个个地僵硬转身，眼中血丝密布，像是见著了杀父仇人。
    而更诡异的，是那些炸弹也像被嘲讽了一样，竟然齐齐飞向伏尔泰的身边。
    骑士合拢手掌，同样的土墙再次升起將他连同炸弹和冲至身前的铁鉤一起围在其中。
    轰！
    整个下水道都颤动了一下。
    灰尘和泥土从天板上落下，洒落在漫游手册上。
    齐格飞抬起头，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只见那四面土墙崩碎，龟裂密布，砂砾和黄泥抖落。
    一只粗壮多毛的大手猛地从土墙內探了出来。
    “呸呸，不小心吃进去了。”
    伏尔泰吐著唾沫星子，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却是毫髮未损。
    而铁鉤就没那种本事了，土墙塌陷，那块地方除了漆黑的灰烬只剩下一柄弯曲的铁鉤。
    齐格飞看得直咂舌，虽然这段时间的旅途下来他早就熟悉了伏尔泰的战斗方式，但每次看都觉得离谱。
    简直就是人形高达，他还没见过伏尔泰破防的样子。
    “不沉”这两个字可以说是名不虚传。
    齐格飞收回视线，开始给身下的红狐解毒。
    雷霆的炸弹可以说是漏壶酒馆眾盗贼中破坏力最强的，如果连这都伤不到伏尔泰，接下来的发展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用绷带缠上来的白骨是第二个倒霉的，他本想控制住伏尔泰，怎料后者直接抓住绷带，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过去。
    暗影先锋的脸正面撞上神圣骑士的铁拳，顿时间凹陷进去，一命呜呼！
    绿眼的毒烟对擅长解毒的丰收神术毫无作用，他被伏尔泰用大盾直接拍进了墙壁里。
    然后是雷霆等一眾其他盗贼。
    他们的脑子大都是清醒的，明知道此时要做的应该是逃跑，可情绪像是决堤的潮水般控制著身体飞蛾扑火，结果也就像是虫子一样被挨个拍死。
    齐格飞全程只是看著，倒不如说这一路来的所有战斗他都只负责看和拱火。
    他需要做的就是乔装潜入，剩下的都让伏尔泰去解决。
    只不过这次比较特別，齐格飞没想到卢卡的大哥竟然也是个圃人。
    他可太了解这个种族了，打架不太行，跑路第一名。
    所以他才临时变动计划，先由自己诱杀灰鼠。
    一旦让对方警觉潜入阴影，以圃人的暗元素亲和恐怕眨眼的功夫就逃之夭夭了。
    这样做虽然有些冒险，但是无所谓，
    伏尔泰会出手！
    尘埃落定，高大的骑士捏断最后一只老鼠的脖子。
    齐格飞也站起身，接下来就是他最喜欢的桥段了。
    红狐体內的麻痹毒素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可女人的脸色却方才还要惨白，身躯不停颤抖著。
    齐格飞提起女人的下巴，手指在她的红唇上轻轻拨弄。
    “好了，知道我为什么要留著你吗？”
    “因为……”
    “因为老弟你想玩她的脚！”
    伏尔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齐格飞的表情也隨之僵硬。
    红狐闻言也连忙道：“我会兑现承诺！你们要做什么都可以，请不要杀我！”
    齐格飞目光阴沉地看向伏尔泰：“我说了很多次，我问话的时候你要闭嘴。”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咱都知道，每次去公会你都盯著柜檯小妞的大腿看！”
    “没有这回事，你给我闭嘴。”
    “没事的，都是男人，你先玩，咱去外面给你望风。”
    齐格飞面孔扭曲咆哮道：“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
    见搭档脸都急得发紫了，伏尔泰这才意识到不对，訕訕地哦了一声。
    齐格飞努力平復下心情，强迫自己露出和蔼的笑容看向红狐：
    “小姐，你误会了，那只是个玩笑，我们不是流氓更不是土匪，而是享有声誉的冒险者。”
    红狐兀自点了点头，不知要露出什么表情。
    这位白龙先生刚才坐在她身上的时候可是把所有能占得便宜都都占了。
    “我很喜欢你顺从的態度，回答问题，我就放你走。”
    “好……好的。”
    齐格飞点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你们这个组织成立了多长时间，一共多少人，核心干部有几位，领袖是谁。”
    红狐咽了口口水道：“漏壶酒馆从建立到现在大概有二十年了，我是十年前加入的。正式成员一共八十六人，外围成员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大概有几百人。”
    几百號人？
    齐格飞听得眉头直皱。
    “不过干部今天都在这里了……”
    说到这红狐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经此一役，整个漏壶酒馆高层已经全灭，组织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板没在这里。
    齐格飞点点头：“你的老大呢？”
    红狐舔了舔嘴唇指向倒在远处的白骨。
    “就是他，已经被你们杀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就感到脖子冰凉，
    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贴在那里，已然割出细小的血线。
    “最后一次机会，別让我费事。”
    冒险者语气森冷，方才的耐心就像是假的一样。
    红狐夹紧了双腿，慌忙道：
    “是……是老板！我们彼此都不知道互相的真名，他的代號就叫老板，就是他让我们今天在这里集合的！”
    齐格飞端详了一阵女人表情，接著道：
    “你们这些年的收穫都藏在哪，带我去。”
    红狐面露苦涩：“正式成员们的收穫一般都属於自己，只上交一部分作为运营基金，那些钱都是由老板打理的，我也不知道放在哪。”
    齐格飞看了看这件破旧潮湿的地下酒馆，坦白说，他根本不觉得这里需要什么钱来运营。
    而且，有一点，他在踏入漏壶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
    偌大的酒馆建立在索兰尼亚的地下，哪怕下水道再怎么复杂，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难道就抓不出来吗？
    要么龙都的城卫兵都是猪，要么……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漏壶酒馆的上头……是谁？”
    其实猜都猜得到，无非就是龙都的城主或者哪里的贵族老爷，养了这么一批盗贼给自己干脏活。
    当然，更大的概率是整个索兰尼亚的高层都牵涉其中，黑社会这种东西能蓬勃发展蒸蒸日上往往离不开当局政府的纵容和保护。
    康斯顿城就没这种事，在齐老板的英明领导下，连“如蜜”这种风俗店都纳入正规管制了，所有收入全部上交领主府，经计算后再下发给各位“工作人员”，底薪、提成、医疗保险一项不少。
    不用担心贪污腐败的现象，因为康斯顿只要是在行政机关工作的人全都受过宰相阁下统一教育，恐怕找遍整个世界都没有比他们更忠诚於为民服务的官员了。
    齐格飞倒不是想搞什么打掉“保护伞”之类的行动，那不是他现在该做的。
    不过拜兰公爵领未来肯定是要拿下的，索兰尼亚作为南境最大的城市之一，这里的官员立场自然是举足轻重。
    先拉出一份黑名单，以后克琳希德控制这座城市也会方便些。
    然而，
    红狐却在这时露出极为害怕的表情：
    “我……我不知道，別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回事？
    齐格飞皱起眉头：
    “你的同伴都死光了，出去后换个身份谁能查出是你暴露的他们。”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啊……”
    红狐眼中泛出泪光，语气中已有哀求之意。
    这態度明显是知道。
    齐格飞沉下脸色。既然不识抬举，那就上点强度吧。
    “这娘们可能是被人下了禁制。”
    这时，伏尔泰说话了。
    齐格飞看向他：“禁制？”
    伏尔泰指了指自己的头：“一种黑魔法，下在脑子里的。咱也不是太懂，以前看殿下用过几次。”
    “哦~舌祸根绝之印。”
    齐格飞表情古怪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的！”红狐还在极力哀求。
    可白髮青年却咧开嘴角：“我本来是真不想杀你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你……你要做什么”红狐恐惧地后退。
    “也没什么……”齐格飞一把抓住女人的脚踝將她拖了回来：
    “就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打破这个禁制，直接问你的大脑！”
    …………
    …………
    滴答，
    酒馆潮湿的天板上长满了苔蘚，一滴水珠凝结落下，
    恰好滴在女盗贼的眼睛里。
    而那女人却连眨都不眨一下，目光呆滯地望著上方，如同一具漂亮的活尸。
    只有嘴唇在蠕动，喃喃地念叨著什么。
    “兰……”
    “马……”
    “兰……”
    呲！
    齐格飞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飘扬上空，缓缓消散。
    然而尼古丁没有缓解半点焦虑，青年的眉头依然锁的死死的。
    伏尔泰也在一旁拿著瓶不知產自哪里的酒往嘴里灌，表情古怪，看不出在想什么。
    沉默压抑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终於，被一声惊恐的惨叫所打破！
    红狐抱著脑袋疯了般撞击地面，撞的鲜红四溅，血肉模糊。
    口中却不断叫喊著同一个名字：
    “兰马洛克！
    兰马洛克！
    兰马洛克！
    兰马洛克！！！！”
    齐格飞用力丟下菸头，一脚踩灭。
    人皆言：
    扫黑除恶，
    要拔出萝卜带出泥，
    可齐格飞分明觉得，
    自己这是拔出了一个粪坑！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龙都”索兰尼亚：
    位於摩恩王国南境，毗邻龙骨山脉建立的城市。东临金枪城，北接圣摩恩，是王国最大的城市之一，也是整个南境经济和文化的中心，这里商贸发达，歷史悠久，常驻人口超过30万。
    过去，这里有著全大陆唯一的龙骑士培养学院，每年都吸引著来自大陆各地的优秀学子前来学习和交流。即便是在【龙骑士】绝跡的今天，学院也依然作为珍贵的歷史遗蹟保留著。
    索兰尼亚建立的初衷是为了限制盘踞在龙骨山脉上的群龙，歷代城主都会周期性的举办猎龙大会，广招世界各地的强大冒险者组成屠龙队伍登上龙骨山脉，控制龙族繁衍的数量。
    然而，由於近百年来摩恩王国的整体衰弱，猎龙大会已经停办多年，沉寂千年的龙族捲土重来，跨出龙骨山脉开始袭击城市附近的村庄和过路的商队，为王国乃至整个世界都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二十年前的某一天，
    当人们都以为千年前席捲大陆的“龙灾”即將重现之时，
    圆桌骑士“猎龙者”兰马洛克，
    入驻龙都！

 第168章 兰马洛克

    “兰马洛克现年六十一岁，一生未育，膝下只有一个养子。兰马洛克是平民出生，家中长辈是当时索兰尼亚领主的管家因此家境还算富裕。兰马洛克六岁时，进入领主城堡成为一名学徒骑士，恰好也正是在那一年龙骨山脉的某条毒龙杀死了前去討伐的教会圣徒，从那时起索兰尼亚对於群龙的政策由攻转守。兰马洛克十六岁那年，日渐猖獗的群龙开始飞出山脉猎食，有一条幼龙恰好来到他的村庄正遇上回村探望亲人的兰马洛克，少年骑士仅凭一桿木枪便击退了飢肠轆轆的飞龙，从此名声大噪。”
    “而后，兰马洛克被国王正式授予骑士的爵位，並在后来多次击退来犯城市的群龙，还获得了一个绰號——【猎龙者】。他的活跃最终引来了巡礼中的勇者，二人年差十岁却一见如故互为知己，兰马洛克顺水推舟地接受勇者的邀请，成为了圆桌骑士，位列第五席。”
    “然而二十年前的卡姆兰之役，这位猎龙骑士却迟迟没有搬来援军，当他赶到战场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叛逆骑士莫德雷德伏诛，太阳骑士高文战死，崔斯坦、贝德维尔、珀西瓦尔、凯……这群家喻户晓的传奇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连同那位最强勇者一起消失在歷史的迷雾里，名震大陆的圆桌骑士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卡姆兰之役后，兰马洛克回归索兰尼亚，此时，群龙的祸患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人们都在怀疑已经四十二岁的兰马洛克刚经歷重挫，到底还能不能像当年一样守护他的家乡。面对质疑声，猎龙者提枪上阵，孤身登上龙骨山脉与毒龙君大战三天重创之，此后群龙虽偶有骚乱，却始终將范围控制在山脉的附近区域。猎龙者还是那个猎龙者。”
    齐格飞合拢手册，仰头看向天际。
    夕阳西下、天空昏黄，走出下水道时已是黄昏。
    “光看这些记录，这位猎龙骑士毋庸置疑是个英雄，我们这次的目的就是来参加他的生日宴会。可是伏尔泰……”
    他转过头，脸色冷若寒霜。
    “那女贼说漏壶酒馆是在二十年前建立的，而兰马洛克也恰好是在二十年前回到这里的，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你带我来这里，或者说，弗雷德里克让你带我这里，到底想干嘛啊？”
    齐格飞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盯著大汉那张憨厚的脸。
    坦白说，虽然他自己也是心怀鬼胎，但他真的发自內心的享受这一个月的旅途。虽然他总是对伏尔泰恶言相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反而是信任的表现。
    对於像他这种生性多疑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铁树开，要知道能得到齐格飞信任的基本都被洗过脑。
    所以，当他从红狐嘴里听到“兰马洛克”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意外，而是愤怒，难以遏制的愤怒。
    自己所报以信任的伏尔泰，那个憨厚老实的骑士可能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什么冒险者之旅，什么剿灭强盗，什么要带自己去见大王子都是假的，
    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是被他们安排著跳进了索兰尼亚这颗无底洞！
    “你们要做什么？借刀杀人？”
    “还是怎么著？想试试我的成色？”
    “为什么要瞒著我？”
    岩色的龙鳞流淌著爬上青年的脸颊，危险古老的气息压抑不住地向外扩散。
    飞鸟惊觉，鳞鱼出水，下水道的巨鼠们疯了似地钻出地表逃离此处。
    齐格飞双眼猩红，一字一顿：
    “伏尔泰，你不会真以为我动不了你吧？”
    面对扑面而来的冰冷杀意，壮实的大汉挠了挠头，纠结著熊脸想了一会儿，
    便走上前一巴掌拍向齐格飞。
    唰！
    白光一闪，
    齐格飞比他更快的抬手，掌中已经多了一把黑白相间的手銃，鎏金的枪口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壮汉的眼珠。
    伏尔泰的手在空中一滯，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落下，在青年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老弟，咱不会害你的。”
    齐格飞目不转睛地看著壮汉的脸，
    还是那副老实，憨厚，傻里傻气的面孔，即便被枪口对著脆弱的眼睛也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
    良久，他收起手枪。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嘿嘿。”
    伏尔泰作势又要去搭青年的肩膀。
    齐格飞沉身一闪，快步离去。
    一个贼窝的后面竟然牵扯出一位前圆桌骑士。
    横行龙都二十年的盗贼公会，连安娜那样的八岁幼童都知道他们的存在，索兰尼亚的政府却视而不见，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这群盗贼的收穫又去了哪里？
    这样的组织在龙都到底还有多少？
    现在假设一下，
    假设这个漏壶酒馆的那位“老板”真是兰马洛克，自己直接把人家的摇钱树给端了，用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到他的耳中。
    再不走，等著给人料理吗？
    想到这里，齐格飞突然顿住脚步，拿起笔飞快地在漫游手册上书写。
    以防万一，他必须调一队梅內卫过来。
    就在这时，伏尔泰从后面跟了上来。
    “老弟，你別急啊，咱每年都来给老爷子祝寿的，老爷子慈眉善目的肯定不是那样的人。”
    他顿了顿又悄声道：“再说了，咱们又没留活口，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心道：
    （活口不就是你吗？）
    不过他还是嘆了口气道：“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伏尔泰咧著黄牙，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你咋总皱著眉头啊，没见过女人m字开腿却老顶著m字的眉头。”
    “啊？”
    “嘿，老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每年来龙都咱都会去！”
    “不去，以后再说。”
    “走吧，你一定喜欢！”
    “说了不去，哎，你別拽我！”

 第169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龙都作为南境与西境和中央的中转城市，商贸极为发达。
    康斯顿城那种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头的所谓闹市区，这里的商业街才是真正的商业街，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层层叠叠的店铺林立，时常能看到弹奏著鲁特琴的吟游诗人和载歌载舞的搭档，也能看到矮人、兽人、乃至精灵这样的异种族从身边路过，这种放在康斯顿城足以称得上大新闻。
    而商业的繁荣也意味著那方面的行业也极为发达！
    “小哥，进来玩喵~”
    “啊，大叔好久不见，你终於来看我了~”
    齐格飞嘴角抽搐地看著面前两名对著自己搔首弄姿的女子。
    她们一个长著两只猫耳，身姿嫵媚，小巧玲瓏，肌肤透著淡淡的粉色，水汪汪的眼眸里闪烁著迷人的光芒。
    另一个则是高挑修长，优雅迷人，肌肤如雪，长发如瀑，流转著光芒，细长的身材线条流畅，修长的双腿勾勒出美丽的曲线。
    猫耳萝莉和半精灵御姐，两人都穿的颇为暴露，属於不管从上往下还是从下往上看，都能一览眾山小的程度。
    齐格飞仰头看向那块霓虹闪烁的招牌。
    【天鹅娇室】
    嘶…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带我来娼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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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呆若木鸡。
    怎料伏尔泰却笑呵呵连拉带拽地上楼，熟练地和那位半精灵美女打起了招呼。
    “翡翠，咱又来咯！”
    名叫翡翠的小姐捂嘴轻笑：“大叔，我知道，每年这时候我们都会给你预留好房间。”
    伏尔泰憨笑道：“这次咱带了老弟一起过来，你们也给他开一间，要僻静点的他还是个雏儿。”
    齐格飞张了张嘴，表情精彩。
    翡翠闻言美眸一眯，不自觉舔了舔嘴唇道：“那不知道这位小帅哥喜欢什么类型的，是否接受比自己年龄大的呢？”
    这话问的很有水平，乍一听是问你喜不喜欢御姐，暗示自己的年龄比你大几岁。
    可齐格飞是知道的，精灵这种生物绝对不能看脸来判断年龄！
    就说雷光，十八岁的脸四十岁的年纪。再看夏洛蒂和艾米丽，这两小萝莉加起来能有一百多岁。
    眼前这位翡翠小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鬼知道已经几岁了？她虽然喊伏尔泰大叔，但弄不好能做自己奶奶了！
    不行，绝对不行！再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冒险者，怎么能做pc这种事？
    齐格飞刚准备严词拒绝，却听伏尔泰抢先道：
    “没事，他不挑，只要腿长脚好看就行！”
    齐格飞：“纳尼？”
    “啊~”翡翠意味深长地一笑，走上前轻柔地挽住青年的手。
    “是像姐姐这样的吗？”
    裹著白色踩脚袜的修长大腿如同柔软的藤蔓缠上他的腰间。
    “啊，不是，我……”
    “呵呵呵，害羞了，你的脸好红啊~”
    “小姐，您听我解释……”
    “姑奶奶我还从来没和这么英俊的半龙人上过床呢~”
    齐格飞呆如木鸡：“奶……奶奶？？？”
    “啊抱歉，我失言了，放轻鬆，姐姐会温柔的~”
    “不，我有女儿了，真的不能做这种事！”
    “姑娘们，带这个小帅哥去我房间，一会儿谁都不许打扰我们！”
    “是。”
    几个俏丽的亚人侍女上前三下五除二扒光了齐格飞的装备，將他抬进了一间幽香扑鼻的典雅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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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克琳希德一口咬碎卡塔丽娜餵来曲奇，嘎嘣一声！
    “殿下，您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王女眼神微眯，用力咀嚼著口中的饼乾，嘎啦嘎啦地，而后咽下肚中。
    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才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她看了看桌案上怎么处理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忽然沉声道：
    “齐格飞先生还没回来吗？”
    卡塔丽娜摇头：“还没有。”
    “那有来信吗？”
    “有的，就刚才波波说……”
    “我是说给我的信。”
    卡塔丽娜额头开始冒汗，小声道：“没……没有誒……”
    守卫在一旁的麦克维斯眉头跳了跳，悄咪咪地守到门外去了。
    “也好，看来齐格飞先生很忙呢。”
    克琳希德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扭曲的笑容，再次看向手中的政务文件。
    刚开始，少女还能平静地书写批覆，可没过多久，她的字跡便越来越潦草，挥笔也越来越快！
    突然间，咔嚓一声，羽毛笔不堪重负地被捏成两截！
    “见鬼！这个该死的臭男人，我只给他放了一个月的假！这都多少天还没有回来的意思，甚至连封书信也没有！”
    “殿下，礼仪！注意礼仪！”卡塔丽娜冷汗直冒地劝阻道。
    很难想像，那个总是优雅端庄温柔的殿下，竟然会说出“见鬼”“该死”“臭男人”这种粗鄙野蛮的单词，真是太可怕了！
    王女殿下这样的情绪波动也不是这两天才出现的，这个月来她时常会出现发呆、失神的症状，只不过出现如此失態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卡塔丽娜不止一次地想告诉闺蜜说：梅兰大人是去与魔族斗爭的，绝非在贪玩享乐。
    可每次话到嘴边都不得不咽下去，理由很简单，她內心也没底……
    那可是梅兰啊，这个家族有正常人吗？
    所以，每次到这种时候，女骑士也只能在心底祈求：
    （梅兰大人，您快回来吧~）
    …………
    …………
    齐格飞心满意足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银月高悬，星罗满天。
    依旧热闹非凡的红灯区路口，杵著一道高大的，落寞的背影。
    齐格飞愣住，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和优越感油然而生。
    他走上前深沉地拍了拍大汉的后背，露出我懂你的表情道：
    “男人嘛到了中年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没关係，至少曾经辉煌过。”
    怎料，伏尔泰却苦涩地挠了挠头道：
    “她们都说接受不了，让我下次再来。”
    齐格飞的表情瞬间凝固。
    片刻后，
    两个男人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齐格飞抹掉笑出来的眼泪，拍了下大汉的肩膀：
    “走吧，傻大个，该回去了。”
    “噢，咱们去哪？高级旅馆这会儿应该都住满了。”
    “去那两个孩子家，他们是最后的知情者了，办事前，总得把他们安顿好。”
    “行。”

 第170章 浪潮

    白色礼裙在空气中飘扬，少女轻盈地转圈，裙摆一扬一合间，散发出优雅迷人的气息。
    “爸爸，我这身好看吗？”
    梅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拜兰公爵大笑著拍拍手：“好看，当然好看，我拜兰家的明珠穿什么都好看！”
    少女微微欠身，仪態唯美。
    “那女儿就穿这身去给兰马洛克爷爷祝寿！”
    拜兰大公点点头。
    他自己被前线的战事弄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因此最近家中的应酬基本都交给女儿去办。
    沉吟了一会儿，他开口问道：“那小子最近都在干嘛？”
    梅莉神色如常答道：“还能做什么，他被您关在房间里，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睡觉咯。”
    公爵闻言皱起了眉头，低声自言自语：“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自己离开拜兰堡那么长时间，理应给足了机会。
    “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哎呀爸爸。”梅莉此时上前挽住老公爵的手臂娇声道：“梅莉知道您在顾虑什么，和他密切接触那些侍从都被我赶出城了，连欧文叔叔也被女儿调去了西境呢。”
    拜兰大公缓缓吐了口气点头道：“那便好。”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明早就去索兰尼亚吧。到了那里，替我向老爵士致歉，今年无法亲自去看望他老人家了，还请他不要见怪。”
    梅莉认真点头：“嗯，知道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去睡吧。”
    女孩冲父亲一笑，步伐轻快地走了。
    “不好办啊……”拜兰大公看著女儿的背影，脸色微沉：“这里也好，龙都也罢，南境不能再乱了。”
    另一边，
    梅莉七弯八拐地又来到了大王子的臥室前。
    咚咚咚！
    “殿下，我进来了。”
    …………
    “今晚你俩就睡这里，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们。”
    索兰尼亚城外一处废弃无人村庄內，两个男人与一对年幼的兄妹围坐在火堆旁。
    火堆两侧支架撑起掛著一口铁锅，沸腾的汤汁飘散出浓郁肉香。
    “到了康斯顿，是去主日学校还是找个村子落户当农民都隨便你们，但是不要再做扒手的勾当了。”
    齐格飞语调平和，向卢卡和安娜说完自己的安排。
    “如果你们没有疑问，那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我有。”安娜弱弱地举起手：“白龙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们那么好？”
    两个孩子已经找人看过了那张签名，弄清楚了齐格飞的身份。
    可这世上没有善意是免费的，哪怕对方是s级的冒险者。安娜年幼却已经明白这个道理，她害怕自己去了康斯顿反而又是一个狼窝。
    看到女孩不安的神情，齐格飞突然一阵恍惚。
    同样的问题很多年前他也问过，而当时，谢叔叔给他的回覆只有一句话。
    “帮助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需要理由吗？”
    安娜顿时睁大了双目，小小的嘴巴微微颤抖。
    齐格飞看著她浑浊的眼珠，这女孩去年生了场大病，几天几夜高烧不退，家里头穷请不起神官。小丫头命大最后还撑了过来，却也没了视觉。
    沉吟了片刻，他才道：“而且这事我们也做的不乾净，漏壶酒馆虽然被端了，但残党还有不少，你们呆在这里难保不会有危险。”
    女孩低著头沉默不言，只见得两滴水珠落在手背。
    齐格飞拍了拍她的头，然后看向卢卡。
    却见这小子直勾勾盯著锅里翻腾的牛大骨，不停咽口水。
    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和自家那小只实在神似。
    他不由感觉好笑，便对伏尔泰道：“傻大个，饭做好了……嗯？”
    坐在木墩上的壮实骑士面露困惑，仔细地盯著手掌看。
    “不对啊……难道咱变弱了？”
    嘴里还在嘀咕些什么。
    “喂！”齐格飞走上前：“你今天这是第几次了，怎么老发呆？”
    “老弟！”伏尔泰猛地抬头：“你砍我一刀看看！”
    “啊？”
    “你砍我一刀，就往这砍！”
    汉子指著自己的脑门，神情认真。
    “有病吧你？”
    齐格飞一直不喜欢傻子，因为他永远摸不清傻子在想什么，比如现在。
    “每次揍你受伤的都是我！给你吃饱了撑了閒的，皮痒了自己抽自己一顿不就好了。”
    伏尔泰恍然点点头，隨即从火堆中拿起烧的通红的火钳，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手臂。
    呲！
    伴隨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急剧降温带来的水汽从汉子的皮肤处腾起。
    齐格飞瞪大眼睛骂道：“喂，你来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到火钳通红的头部迅速变回黑色，並且被挤压弯曲了起来，而汉子的手臂別说烫伤，甚至连痕跡都没有。
    齐格飞：“……”
    伏尔泰將火钳扔到一边喃喃自语：“咱没有变弱呀……”
    齐格飞摇摇头，低低骂了句神经病，便自己拿起汤勺开始装碗。
    汉子又摊开自己的手，不自觉皱起眉头。
    古铜色的手掌上，一道白色的划痕扎眼至极！
    …………
    “殿下，到了龙都我该怎么配合伏尔泰叔叔？”
    拜兰堡，大王子的臥房，
    梅莉的指尖划过墙上的掛画，华贵的女人身侧站著憨厚高大的骑士，身前是三个打闹的孩子。
    大王子从王都带来的东西很少，这张油画便是其中之一，被掛在臥室最显眼的地方。
    弗雷德里克坐在办公桌前，將一封折好的书信装入信封，印上烫好的金狮火漆，才道：“为什么要配合他？”
    梅莉惊讶回头：“不是您让他带那位宰相先生去索兰尼亚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派他去的？”大王子指了指身边另一把椅子：“你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少女张了张嘴，没有多问，走过来乖巧地坐正。
    “这个你拿著。”弗雷德里克將信封递到梅莉的手中：“拜兰堡被攻破的那天，我或许不在你身边。到时候来的也许是我妹妹也许是我弟弟，又或许是別的谁，无论如何，这上面的內容能保证你的安全。”
    “殿下……”
    梅莉急忙开口，却被大王子伸手制止。
    “別急，公爵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怀疑我也开始怀疑你。之后我的行动会越来越困难，所以你不能再有事，梅莉。”
    少女咬住嘴唇认真点头。
    大王子目光柔和了些许：“现在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命令不沉骑士的权力，伏尔泰的任务只是保护我，而这也是母后给他的命令。”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是以侄子的身份向他这个叔叔请求，至於他听不听，怎么听，那都是他的事。”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竟罕见地勾起嘴角：“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成了朋友……钢龙……呵呵。”
    梅莉看著大王子的脸，自从叛国计划破產后，这个男人非但没沮丧，反而更加有精神了，脸上的表情也变多了。
    她付出真心了那么多时间都没能让大王子对自己敞开心扉，如今对方却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喜溢眉梢，这怎能让她不感到失落。
    少女肩膀耷拉著，声音微弱：“殿下，梅莉这次什么都不用做吗？”
    “嗯，你父亲可不止你一个女儿，应酬这种事家主去不了按礼制就该由长子参加，他故意让你去，就是为了把你从我的身边支开……”
    弗雷德里克忽然停了下来，面前的女孩一直低著头，小手紧紧捏著裙角，昂贵华丽的白色礼裙都被揉的皱巴巴。
    他顿了顿改口道：“就当是去度个假吧，顺便看场好戏，回来再把故事告诉我。”
    “嗯。”梅莉低声应诺，却还是垂著头。
    弗雷德里克一时也感到难办，平常这种时候他已经隨便找个理由把女孩打发回去了。
    可今天，梅莉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再怎么聪明这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而已，用成年人的標准去要求她確实太过苛刻了。
    他思考了片刻，揉了揉女孩的头髮：“还有些时间，今晚我们多聊聊吧。”
    梅莉瞬间抬头，水汪汪地眼睛中精光闪闪。
    …………。
    “老弟。”伏尔泰躡手躡脚地点亮油灯，微弱的火光勾勒出躺在旁边齐格飞的后脑勺。
    齐格飞一脸不耐地转过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喊我干什么？”
    身旁两个孩子睡得深沉，卢卡还打著呼嚕。
    吃完晚饭，伏尔泰帮两个孩子安葬了他们的母亲，就隨便找了个破屋子凑活著睡了。
    屋子不大，但地上並排躺上四个人还是可以的。
    伏尔泰嘿嘿一笑：“没事，咱就是想问你点事。”
    “有屁快放。”
    白天遇到了糟心的破事，傍晚又在温柔乡狂欢，他这会儿真的很累了想睡觉。
    “就是啊，咱们走了这一路咱都没见你主动帮那些被打劫的村落和路人。为什么唯独对这俩小孩特殊对待。”
    齐格飞一翻白眼：“缘分。”
    说完到头就睡。
    然而过了半晌，油灯却还亮著。
    他无奈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那憨憨傻傻地汉子表情认真地看自己。
    齐格飞与他对视了片刻，坐起身子嘆了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觉得没用。”
    “没用？”
    “你觉得有用？”齐格飞冷笑：“今天我们灭掉的贼窝，光在这索兰尼亚肯定就不止一个，放眼整个摩恩这样的黑社会还有多少？像卢卡安娜这样的孩子又有多少？”
    “傻大个，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路过的那个紫杉镇，你救下了那些正被抢劫的镇民，可他们感谢你了吗？”
    伏尔泰昂起脑袋，陷入回忆，显然已经把这事忘了。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自答道：“没有，別想了，当时压根没人感谢你。”
    “噢……”
    “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们没礼貌？不是的，因为他们早就麻木了，被压迫惯了，也被救习惯了，强盗一波接著一波，怎么杀都会有新的冒出来，你能救他们这一次，但你走后呢？”
    “你救不了他们，我也救不了。真正能拯救这些平民百姓的，不是你，不是冒险者，而是这个国家顶层的那些大人物。”
    伏尔泰皱著熊脸似懂非懂。
    齐格飞揉了揉眉心：“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直白明了地让你听懂。”
    大汉使劲点头。
    “从前有一个国家叫沙俄，国家的老大叫沙皇。”
    齐格飞看著天板，回忆著歷史书上的內容。
    “沙皇登基那天，有人传说要给前来祝贺的子民发放金幣，於是那天的广场上挤满了人……”
    …………
    “我妹妹出生那年被教会选为太阳圣女，父王为了庆祝，决定在索雷斯广场上举办盛大的典礼，並给每个前来参与的人发放纪念品，也就是一只杯子、一袋薑饼和一块麵包。”
    “可不知怎么的，纪念品传到民眾的耳中时就变成了金摩恩，於是那天的广场上挤满了人，典礼还没开始就发生了恶性的踩踏事件，造成两千多人死亡，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父王听到这件事时先是觉得噁心，好在尽责的士兵们已经把碍眼的尸体打理好了，有的用马车运走，有的则就地掩埋，以至於我那父王抵达广场时觉得什么也没发生。”
    弗雷德里克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冷地可怕。
    身旁的梅莉不由地握紧了双拳，专注倾听著。
    “两千个人的死影响不了庆典的照常继续，乐队的演奏声中照常高唱『太阳神保佑圣女、保佑摩恩。唱完歌后，父王不愿在这个死人的地方多呆，这一天其他地方的庆祝一切照常。”
    “而就在一个月前，前任拜兰大公，也就是你的爷爷去世时，父王出於哀悼取消了所有庆祝活动，由此看来两千个底层摩恩人的命是比不过一位大公爵的。”
    “当晚，阿尔维斯叔叔劝父王不要再参加舞会，这样影响不好，但父王显然不想让一些底层人的死扫了自己的兴。”
    弗雷德里克抬起眼皮，一度出现过的阴冷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
    “然后，我亲眼看到他搂著王妃在其他贵族的簇拥下偏偏起舞，当成千上万的底层民眾悼念自己死去的亲人时，他却在舞会上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哦对了，顺便再提一件不值一提的事，大概就在三个月前，他处决了一个办事不力的侍女，用的是肠刑。”
    弗雷德里克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继续说道：
    “在后来，母后掌权，推行了大量益国益民的政策，但真正施行下去的却寥寥无几，因为这些政策益国，益民，却无益於权贵。”
    “母后活著的时候，这些贵族还有所收敛，而现在你也看到了，距离母后逝去不过五年。”
    “连母后都没能医好这个摩恩，那罗德里克、克琳希德还有我就更不可能做到，我们这些人本就身在制度之中，若要一扫沉疴，就该是最先被扫除的蛀虫！”
    …………
    “古今中外，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世界，哪个国家，哪种制度下，永远都是百分之九十的底层人民用血汗供养那百分之十的权贵阶级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齐格飞深深嘆了口气：
    “但傻大个啊，你认为这有错吗？我倒觉没有错，存在本身便是正確，更何况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的王朝临近陌路都会变成这样，你我都不过只是一粒沙。”
    …………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也许是母后的安排也许不是，总之我那个妹妹已经被踢了出去，她王室的身份不再受到认同，现在的她和平民没什么两样，她不再受限制了！她在摩恩的最南边冉冉升起，身边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那位宰相！他的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现在也许真的能成实现！”
    拜兰堡內，弗雷德里克紧紧握著梅莉的手，水晶灯映照著他略显癲狂的右脸。
    城外荒村，齐格飞昂著头颅，微弱的烛光將他的左脸照的明灭不定。
    “梅莉，其实计划破產后我就没有手牌能打了。”
    “傻大个，老实说我压根没有自信去改变什么。”
    “可即便如此……”
    “但即便如此……”
    …
    “我依然想把这种浪潮一分为二！”
    齐格飞吐出一口气，他突然感觉自己挺二，大半夜地抒发什么情怀抱负。
    他妈的，都怪伏尔泰！
    伏尔泰？
    “zzz……zzz……”
    齐格飞：“……”
    （我日你妈呀！）
    齐格飞脸颊臊的通红，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忍不住就一拳挥了上去。
    咔啦！
    青年捂著手腕，疼得牙关紧咬。
    他恶狠狠地瞪了大汉一眼，裹紧了被子吹灭油灯。
    齐格飞不知道的是，就隔著一个身位，睡在卢卡的旁边，
    安娜將头埋在被子里，两只小拳头死死地握紧。
    很多年以后，面对崩塌的魔王城，勇者安娜將会回忆起这个遥远的夜晚。青年冒险者那自我满足般慷慨激昂的话语，竟成为了少女一生为之奉行的目標。

 第171章 摩恩的天空

    次日清晨，
    牧月26日已是立夏，云雀啼鸣著划过绿草如茵的郊外，远处的龙骨山脉峰峦层叠，云雾繚绕，偶尔传来里边“居民”的咆哮。
    晶莹的晨露从叶片滑落，在一只尺寸颇小的黑色软鞋上溅起四散，渗入泥土。
    “阁下，內卫一队总计十人集结完毕！”
    波波与身后九名黑衣內卫单膝下跪，他们星月兼程，连续启用了数座传送阵赶到这里。这是宰相离城的三十天里第一次下达命令，不能不慎重对待。
    齐格飞扫了这十人一眼，包括波波在內，罗伊、亚修等人全是老面孔。
    也就是梅內卫建立以来，资格最老、练度最高的十个人全在这了。
    “波波留下，其他人全部进入索兰尼亚！一切按计划行事！”
    “是！”
    九人同时应和，即刻消失在原地。
    “波波，你负责送那两个孩子去康斯顿。”
    他用大拇指戳了戳身后的破屋，伏尔泰响雷般的鼾声从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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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其他人……”
    “呃……”圃人斥候抬了抬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是这样的，殿下很想念您……”
    齐格飞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哦，知道了。告诉公主我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让她照顾好自己。”
    “这……”圃人斥候又是伸了伸脖子，欲说还休。
    “又怎么了？”
    “阁下，您能写一封信让我带给王女殿下吗？”
    齐格飞眉毛拧在了一块：“为什么？你不能传话吗？”
    “阁下您就別问了，写一封吧！”
    波波的表情颇为纠结，无奈、急切还有一种想说又不敢说的便秘感。
    齐格飞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这个瞬间，他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要不就这样浪跡天涯当个冒险者？）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故作从容地在手册上写了点寒暄慰问的话语，关心了一下王女殿下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心理状况，提醒对方要劳逸结合，自己处理完手上的事马上就会回去云云。
    撕下，折好，塞入信封。
    波波拿过信封，犹豫了片刻又道：“要不您在顺带点礼物？”
    还要礼物？？
    齐格飞既往俯下身子，凑在圃人的耳边：“喂，真的有那么严重吗？”
    波波小脸严肃地点头。
    坏了！
    他翻找起漫游手册，看看有没有適合当礼物的土特產。
    然而很遗憾，这一路来他们只顾著自己吃喝玩乐压根没想过给康斯顿的小伙伴们带礼物，总不能把抢来的钱啊装备之类的当礼物吧。
    最终，白光一闪。
    齐格飞手中多了四只漂亮的小天鹅玩偶，这是【天鹅娇室】发给贵客的纪念品，做工精致，用料讲究。
    要不就这个？
    不不不，还是不要冒险，鬼知道她们在王都有没有分店……
    “我也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这样吧，我给你钱，你隨便在路上买点特產，就当是我送的。”
    波波贼眼微眯，奸笑道：“我觉得只要是您送的，殿下都喜欢！”
    “別乱说话！”
    “事实嘛……”
    面对厉声呵斥，圃人斥候只得訕訕地自语一句。
    齐格飞沉下脸色，转身走向屋子。
    他不是日漫里那些迟钝系亚撒西男猪脚，说到底一个通晓人性的人又怎么会看不懂女人心呢？
    刚来的那会儿，抱著玩闹的心態，占尽了人家的便宜，连初吻也给人抢了，可隨著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解越发深入，不知何时起，齐格飞已经不敢再胡来了。
    也许是在某个午后的茶会，那位公主殿下撩起金髮露出耳垂的时候；又或许是某次出行巡视，少女竖起葱葱玉指兴奋衝著远处的麦田大喊的时候，齐格飞的心中升起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迟早得走，还是別霍霍人家……）
    这种朴实扯淡的念头一经升起，就再也挥之不去了。
    ……
    半小时后，
    “白龙哥哥，我们走了……”
    安娜绷著小脸，泫然欲泣。
    “还能再见面吗？”
    齐格飞颇觉有趣：“你都看不见我的脸，就算下次我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啊。”
    然而少女却坚决地摇头，伸出手指：
    “站在那里的是黑钢叔叔，他就像厚实的黄土！这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哥哥黑黑的，像是阴影！”
    女孩指向齐格飞的脸，泪水滚滚而落：
    “白龙哥哥，摩恩的天空是蓝色的！”
    齐格飞瞳孔一缩。
    良久，
    揉了揉女孩的头。
    “去吧，开始你的新生活。”
    马车顛簸著摇摇晃晃地驶向远方，承载著未来和希望。
    …………
    …………
    “老板”起床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俊俏却阴鷙的脸，以及身侧那具布满红痕和淤青的赤裸肉体上。
    老板揉了揉眼睛，將没了生息的女人踢下床，却没发出声响。
    “別人家的床睡起来就是比自己的舒服。”
    他掀开窗帘，在阳光的照耀下伸展懒腰，森冷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街市上的每个女人。
    忽然，他眉头微皱，一个侍卫打扮的熟悉脸孔带著慌乱的神情，连滚带爬地朝著这间独栋奔来。
    老板穿戴好衣冠，披上绣著猎龙纹章的披肩走出臥室。
    房间內，独留两具重叠在一块的尸体，
    女人瞳孔涣散，泪痕未消；男人皮开肉绽，目眥欲裂。
    ……
    “怎么回事？”老板翻箱倒柜地找杯子和茶叶，头也不回的问道。
    那名侍卫汗流浹背，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悠著点，摩恩这天还塌不下来。”
    从容不迫的话语多少让侍卫稳定了情绪，便接著道：
    “是这样的，我今早按惯例去鼠道视察，到了那才发现整个漏壶酒馆都被端了，那些干部的脑袋全被摘了！”
    老板的动作微微一顿，隨即便恢復如常。
    “端了就端了吧，反正他们最近也越来越不听话了。”
    “不指是这样！那个红狐还被绑去了冒险者公会！”
    刚从柜子拿出的玻璃杯差些从手中滑落，老板深吸了一口气：
    “绑就绑了，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侍卫语气几乎哭出来般：“少爷，冒险者公会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红狐那婊子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了！现在整个索兰尼亚都在疯传，老爷养龙自重、违法乱纪、仗势欺人和盗贼公会互相勾结迫害龙都百姓！”
    老板——鲍斯大少爷身体一个踉蹌险些跪倒在地。
    他猛地將杯子狠狠砸在侍卫的头上，碎片与血飞溅！
    “你他妈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少爷……”侍卫头破血流却完全顾不得擦：“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鲍斯牙关紧咬，指节捏得噼啪作响：
    “这是有人要把手伸到我猎龙家族的头上来了。”
    他忽的一把拽住侍卫的衣领：“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件事？”
    “没，属下先去的城主府，有蒙德城主压著，事情一时半会儿应该捅不到龙霄宫。”
    鲍斯用力拍了拍侍卫的肩膀：
    “好！这事你做的好！”
    “现在，两件事！”
    “第一，你派人去给老子查清楚，昨天有哪些人进过鼠道，全部关起来！”
    “第二……”
    鲍斯从怀里拿出一片散发紫色微光的鳞片。
    “带著这片龙鳞上龙骨山脉，那位知道该怎么做！”
    侍卫有些踌躇：“少爷，老爷有吩咐没他的允许不得擅自进入龙骨山脉，而且这些年除了老爷也没人进去过。”
    鲍斯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他妈是以前！”
    “老爹过几天就六十二了，这次的寿宴他都全权交给我来办了，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侍卫挠了挠下巴，没再反驳。
    “你明天，不，今天就去，儘管办你的事，老爹那我去解释！”
    “是，少爷！”
    “还有，给蒙德那老东西送些回礼，这些年前前后后地他也帮了我们家不少。”
    “是。”
    侍卫躬身离去。
    鲍斯看著一地狼藉的玻璃渣子，阴沉著脸。
    “我就不信在这龙都，还有人能翻了天！”

 第172章 榜上有名

    半夜，冒险者公会依旧喧闹无比。
    几只木桶酒杯碰撞在一起，咚的，金黄的酒液溅起洒落。
    “嘿，这回事情可大条咯~”
    “大条？再大能大到哪去？能大过那群恶龙？”
    “你们说这事是不是真的？兰马洛克大人真的勾结那群下水道的老鼠？”
    “可拉倒吧，勾结他们图什么？钱吗，人家差这点钱？”
    “也对……说来奇怪，老爷子大寿前夕啊，怎么闹出这种谣言？”
    “要我说就是人红是非多，老爵士刚来那会儿不也有传他是回来报復……”
    “喂！你疯了，这事是能乱说的吗？”
    那名冒险者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抱歉抱歉，你知道我一喝酒就容易多嘴。”
    “別扯这个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用不了几天新鲜劲就过去了。比起这些没影的事，明天就月底了，公会榜又该更新了，你们说这次会不会有我呀！”
    “……”
    “…………”
    “干嘛都不说话？”
    “你一个臭b登什么公会榜？喝多了吧？”
    “你反正是轮不到的，不过新来的那两位。”他指了指天板：“我估摸著至少前五十！”
    ……
    “老弟，老弟？”
    齐格飞闭著双目，一言不发，耳蜗里还堵俩塞。
    伏尔泰挠挠头喃喃自语：“嫌吵还住这，真是事逼。”
    话音刚落，一块没啥的破枕头就砸在他脸上。
    齐格飞面色平静，依旧闭目。
    伏尔泰也没再多话，抱住枕头衣服也没脱到头就打呼嚕。
    月落日升，又是一天早晨。
    浅睡中的齐格飞福至心灵，睁开眼睛。
    唤出漫游手册，果然传来了內卫们的报告。
    【阁下，根据目前收集的信息我们无法判断兰马洛克爵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的养子鲍斯的確是远近闻名的紈絝。】
    【有传闻说这位鲍斯少爷最喜欢霸占人妇，一开始还只是把人掳进龙霄宫，但到后来就变成直接闯入民宅当著丈夫的面强暴妻子，我们无法判断这些传闻的真假，因为苦主要么已经搬离了龙都，要么就双双暴毙……好吧，这似乎已经没什么可怀疑了。】
    【除此之外，关於兰马洛克爵士的流言蜚语却很少，不，是根本没有，我们探听到的每一处都对这位猎龙者不吝褒奖，据说老爵士回到龙都前后一共收了四个义子，前三个都在抗击群龙时战死了。】
    【內卫罗伊报告完毕。】
    齐格飞合上手册，没感到多少意外。
    要是这么容易能揪出狐狸尾巴，他反而觉得有诈。
    他甚至怀疑这个叫鲍斯的傻子就是兰马洛克丟出来引人眼球的。
    “儿子替老子遮风挡雨是吧？”
    齐格飞冷笑，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不露头，为了让对方找到自己他甚至还故意让內卫们留下几个破绽。
    如果对方派人暗杀自己，那就证明心里有鬼，等伏尔泰干翻他们，然后洗脑拷问，积累罪证顺藤摸瓜；
    如果对方按兵不动，那更好，九个內卫二十四小时轮班造谣，总能搞臭你。
    当然目前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个试探，內卫们还没发力煽动舆论，也是为了別真的冤枉了人家。
    一切得等到四天后，获月（六月）的第一日，兰马洛克六十二岁寿宴，等自己真的见到那位猎龙骑士后再做打算。
    至於现在……
    齐格飞换好衣服叫醒伏尔泰一起下楼。
    此刻，
    公会大厅左侧的大告示栏周围，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妈的，又没上榜！”
    “喂喂喂！！看那看那！！”
    “啊？哪里？”
    “那儿！那儿！a级第九十八位！远游射手马可波罗，那是我是我！”
    “噢……也就是垫底……”
    “酸，你就酸吧，懂不懂什么叫诗和远方？”
    每月的最后礼拜日，
    冒险者公会会公布三张特殊的榜单，
    通过战绩、实力、声望等各种因素为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的各种好手划分排名。
    分別是a级100名，s级100名各一张。
    ss级和sss级由於数量极其稀少，因此合併为一张。
    说白了，就是战力排行榜，冒险者们都爱看这个。
    “我看看，a级第一……果然还是罗兰。”
    【a级第一，黄金骑士，罗兰·裴迪南，幻剑杜兰达尔现任剑主，武技弧光一闪出神入化，足以匹敌s级的神圣骑士】
    “妈的，这小子怎么还不进阶，寧做鸡头不做凤尾是吧？”
    “扯犊子呢，人家就算进阶了也是凤头……哎，这个叫卡塔丽娜的是谁？”
    【a级八十五，黄金骑士，卡塔丽娜，五天前掌握弧光一闪成功进阶黄金骑士，进阶当天挑战老师罗兰，炉火纯青的衝锋武技逼得罗兰回剑防守】
    “名师出高徒！不对啊，为什么是衝锋武技？”
    “別管那种事了，快看s榜，这里才是天翻地覆！”
    “亚当和无惨果然被除名了，以前基本每月都能看到他们。”
    “也就是说钢龙的那两人肯定上榜了，我找找在哪？”
    “……”
    “哎，別拉我！马上就看好！”
    “…………”
    “嘖，都说了马上就，呃！”
    那名冒险者不耐回头，喉头却是一梗。
    只见原本拥挤的人群整齐地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而在那里站著的，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
    年轻的半龙人赤眼微抬。
    “抱歉，借过一下。”

 第173章 它们来了

    齐格飞隨意扫了一眼s榜的前二十。
    “……”
    看到了许多熟人，却没自己的名字。
    他睁大眼睛，又看了一下前五十名。
    又看到了不少熟人，还是没自己的名字。
    齐格飞抓住公告栏，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整个榜单。
    终於在最末尾处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s级八十八，白龙，职阶不详，史上晋升最快的冒险者队伍钢龙小队的成员之一，由於缺少实战数据无法判断其战力，我们期待他未来的表现！】
    末尾用了个惊嘆做结尾。
    齐格飞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他能从这个排名中感受到来自冒险者公会多余的善意。
    白龙这个名字谁看都知道是假的，这说明本人不愿意太过高调，也就是说——勇者，喜欢低调！
    为了不让勇者尷尬工作人员还非常贴心地在最后表达了期待和看好，这种带有极强倾向色彩的评语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公榜上的。
    可他妈的问题在於，齐老板不想低调啊，他用白龙这种名就是为了登上榜首装逼的！
    忽然间，他心有所感。
    回头望去，大厅楼梯口处拐角正探出四个脑袋，三个脸蛋俏丽画著淡妆的柜檯小姐和留著小撮山羊鬍子的公会长，
    齐格飞和他们对上视线的瞬间，那四人整齐划一地朝他翘起大拇指。
    “………”
    齐格飞无语地回过头。
    最让他难受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榜首的那位。
    【s级第一，神圣骑士，“不沉”伏尔泰，自进阶神圣骑士起再没受过伤害，摩恩最强骑士，毋庸置疑的第一位】
    还有，
    【s级十九，神圣骑士，黑钢，史上晋升最快的冒险者队伍钢龙的成员之一，悍勇善战，只身击杀重锤与鬼王，覆灭两大盗匪团】
    妈的，这个傻嗨竟然占了前二十两个席位，凭什么？
    齐格飞愤慨地瞪了伏尔泰一眼，却发现这货满脸失落。
    “哎，又是最后一名。”
    齐格飞忍不住踹了他一脚：“干嘛，凡尔赛呢？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弟，你好厉害。一上榜就是八十八，比我大多了。”
    齐格飞：“……”
    实在懒得继续搭理伏尔泰，有些时候他真的分不清这傻大个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伏尔泰的实力上限再次刷新了齐格飞的认知。
    自进阶神圣骑士起再没受过伤害，且不论这句令人咋舌的评语，单看排在他后面的这些人吧。
    【s级第二，狂战士，“无畏者”巴格斯，统合了比蒙联邦的年轻狼王，被认为是兽神转生，他的存在造成整个摩恩西境动盪不安】
    【s级第三，神圣骑士，“猎龙者”兰马洛克，前圆桌第五席，以一己之力压制龙骨山脉群龙二十年】
    【s级第四，战场统御者，文森特·威灵顿，奥菲斯帝国年轻的军务大臣，第三、四、五集团军总司令，威灵顿大公爵，稀世罕见的特殊职阶使他能將军队的整体力量加持在个体之上】
    【s级第五，职阶不明，“毒龙君”圣乔治……】
    又是圆桌骑士，又是帝国將军的，看看这一个个神仙就知道s这个等级到底有多卷。
    雷光那种等级的骑士在这榜上也就堪堪排在第二十位，这原本还是巴乐米底的位置。而太阳教会声名远扬的【十圣徒】在这张极为看重个人实力的排行榜上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伏尔泰能在这群怪物里雷打不动的盘踞榜首，已经不是区区一句深不可测就能形容得了的。
    齐格飞能断定，这傻货肯定还有不少杀手鐧没机会使出来。
    也得亏他脑子不好使，不然还得了？
    三张公榜里s榜也是最有含金量的，s级以上的世界是如此遥不可及，因此登上这张榜是冒险者能追求的最高荣誉。
    而a级受限於职阶整体能力单一，除了罗兰断层领先以外，其他人之间的差距並不大，排名主要还是根据声望。
    至於最后的那张……
    齐格飞看向张贴在中间，抬头处有一朵桂冠，纸质极为不俗，並用特殊色彩撰写的榜单。
    和两边密密麻麻的內容不同，这份排名上的名字寥寥无几一眼就能望到头，而且也没有按实力顺序排名。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英杰榜，和另外两份每月都会更新不同，英杰榜很多时候十几二十年都不会变动一次，这上面的刻画的名字一个两个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他们象徵著秩序、混沌、中立三大阵营的顶点。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金光闪烁的名字。
    【sss级，勇者，无名，三个月前出现在康斯顿城上空剑斩亡灵主宰的神秘青年，赤红剑光横贯千里闪耀了整个奇兰大陆，根据当时全大陆同时发生的魔力沉默事件推断，此人便是新任勇者】
    【sss级，武的化境，“女武神”布伦希尔德，一生无败】
    【sss级，职阶不详，“龙王”阿尔比昂，端坐灵峰，古龙之王。千年前曾作为龙血勇者的唯一同伴活跃当时】
    没了，sss级一共只有这三个。
    齐格飞看得眉头直跳，他发现自己真是太牛了，上面三位大佬都和自己沾亲带故的，女武神的徒弟这会儿正给自己打工，龙王的女儿目前认自己做乾爹，勇者那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他本人！
    如果让冒险者们知道他们正在议论的白龙就是无名勇者，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齐格飞接著往下看，表情又是一滯。
    【ss级，不死之王，“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魔族不死王庭的前任领袖，周身裹挟百万亡灵一人成军，能力之诡异、实力之强悍、心机之深沉，皆属魔族诸王之翘楚。然而其阴毒谋划被智勇双全的勇者看穿，毙命於后者剑下！】
    齐格飞左看右看都不敢確定，这上面写的……真的是亡灵主宰？
    这货门牙还在的时候就被巴鲁姆克吊著打，更別说被打残后了。这位不死之王给齐格飞感觉就像是烂橘子，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外强中乾的典型，如果这也能算还魔族翘楚，那魔族早就让人类给灭了。
    话说尼科勒死了都三个月了，怎么排行榜上还有他？
    原因大概只有一个……
    忽然间，齐格飞再一次心有所感。
    回头望去，楼梯拐角那四个期待的脑袋还探在那边，见自己回头，又是齐刷刷地翘起大拇指。
    齐格飞：“……”
    对视了片刻，勇者点点头，回敬一个点讚！
    四个脑袋顿时露出了极度兴奋的表情，嘰嘰喳喳地谈论起来。
    齐格飞怎么看都觉得冒险者公会就像是勇者的专属家僕，只要亮出身份公会就能帮你搞定从生理到心理的所有需求。
    这也太能舔了吧！齐格飞甚至怀疑就算自己在路边隨便踹飞条野狗，都能让这群傢伙吹成刻耳柏洛斯。
    亡灵主宰之后便是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名字。
    人类最强兰斯洛特，风、红莲、结晶佇立於魔道巔峰的三位长者，洛斯林德的那几位悠久的精灵王，奥菲斯皇帝尤里乌斯，太阳教宗沙利叶，世界之蛇耶梦加得以及一些时常出现在战场上魔族强者。
    那些看完a榜发现没有自己名字的冒险者们此时也將目光投了过来。
    有人感嘆道：“这几个月英杰榜变动不断啊。”
    “很正常，勇者的出现必然会带来至少四位ss级，虽然现在还没出现在榜上，但估摸著也就这几年的时间了。”
    “哎~一代新人换旧人啊，曾经的圆桌十三骑士那么威武，现在只剩下寥寥几人了，上月初连巴乐米底卿都战死了……”
    “我听说前不久兰斯洛特卿好像给龙霄宫来信，说是希望兰马洛克老爵士代替阵亡的巴乐米底卿赶赴卡美洛要塞。”
    此言一出，议论声如波涛般涌起。
    “不会吧，消息属实吗？”
    “这又是谁在造谣，怎么全挑在老爷子寿宴前，这是诚心赶人家走？”
    “万一是真的，兰马洛克走了那龙骨山脉怎么办？”
    “是啊，还有谁能镇住那群畜生？”
    类似这样的討论不绝於耳，齐格飞低沉著头，看不见他的眼睛。
    却在这时，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响起，
    公会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隨即便是男人歇斯底里的呼救：
    “救人！！！快救人啊！！”
    “怎么回事？”
    眾人齐齐望去，只见一个遍体鳞伤的剑士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全身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胸口三道狰狞可怖的抓痕，皮肉翻卷，里边的內臟鼓动。
    可更令人担忧的是他背上那位精灵弓箭手，她漂亮的外表已经荡然无存，整个后背完全焦黑，渗著黑色血水。手臂大腿处都有噁心脓肿的水泡。脸上是皮肤脱落紫黑一片。微弱起伏的胸口成了生命最后的倔强。
    所有人的目光猛地凝固，这种伤势对於驻扎在龙都的冒险者实在太熟悉了，每年都有那么一批倒霉鬼命丧於此。
    这是毒龙的火焰，猛毒与灼烧共同作用的结果。
    龙骨山脉！
    是它们！
    “快！快去教会叫神官！！”
    “有没有牧师，这里有没有丰收的牧师！”
    “得先解毒，有人带解毒剂了吗？”
    “该死！现在不是才牧月吗？”
    齐格飞面沉似水，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高声命令道：
    “傻大个，先救人。”
    伏尔泰有力点了下头，顺势挤开慌乱的人群。
    那名剑士看到来人，连忙把同伴放下来，自己摇摇晃晃地退到一边。
    齐格飞在背后抬脚把他顶了回去：“一起去接受治疗！那女的能不能活不下来都难说，你再死了我指望谁了解情况？”
    “谢……谢谢！”
    剑士感激地道谢，坐到精灵弓箭手的身旁。
    带著奇怪口音的祈祷声响起，充满生机的丰收神术柔和地包裹二人的身体。
    大厅內最强的两位冒险者的表態，终使杂乱无章的局面稍稍安定。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只是个开始。
    毒龙，类属蛇龙种，有群居的生活习性。
    一旦飞出山脉，那就是成群结队铺天盖地！
    可以往这种景象都是在夏月和果月的夏季，毒龙的繁衍期才会出现，为什么今年提前了那么多？
    两名手上冒险者在神术作用下呼吸逐渐平稳，伤口缓慢癒合。
    可忽然，那名精灵弓箭手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水泡爆开，脓血四溅恶臭扑鼻。
    伏尔泰眉毛一拧沉声喝道：
    “老弟，不行！这娘们中的毒有些不对劲！”
    “丰收神术都解不了，普通毒龙的火焰哪有那么强的毒性？”齐格飞眼神微眯看向剑士：“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剑士眼眶发红，牙关紧咬：
    “是毒龙君！那个混蛋看上了莉兹的美貌，但莉兹不愿意所以才……”
    “毒龙君……”
    齐格飞默念几遍这个名字，俯身凑到精灵弓箭手被毒火烧地有些扭曲的长耳边：
    “你应该要挺住，让它的毒素遍布你的全身，何尝不是一种褻瀆？”
    昏迷中的精灵手指微颤，竟顽强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不……”
    齐格飞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她能再顶一会儿了，继续治疗。”
    伏尔泰眨巴著熊眼，没敢说话。
    柜檯前，几位接待小姐神情专注，哗啦哗啦的写字声不绝於耳，时不时会突然站起踩著小高跟踢踏踢踏地將委託贴上布告栏。雪片般的急报书信被送往各地公会。冒险者们围绕布告栏挑选適合委託。
    公会大厅內忙碌，却死一般沉寂。
    …………
    光辉纪526年，牧月最后一个星期天，龙骨山脉的霸王毒龙君“圣乔治”无视龙霄宫的威慑毅然踏出山脉，带领毒龙群在龙都周遭区域烧杀食掠，紫红毒火焚烧遍野，千里良田化作焦土，人畜死伤无数。
    据倖存逃生的冒险者传达，毒龙君扬言要龙都交出一百位貌美女子供其淫乐，获月一日前没有照办，便要在兰马洛克大寿当日发动龙骨山脉万数群龙，攻破龙都，將整个索兰尼亚烧成一片火海。
    昔日的猎龙英雄再一次万眾瞩目。

 第174章 猎龙骑士

    索兰尼亚城市的最南方，正对著龙骨山脉的方向，坐落著全大陆唯一一所御龙学院。
    在遥远的过去，摩恩还是那个万族来朝的黄金国度的时候，龙骨山脉的群龙就是在这里与自己的骑士缔下契约，共赴战场，余生守望。
    当时亲密无间人与龙显然都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们会再次对立，因此这所学校建立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防著谁。
    为了让身形庞大的龙族能够自由活动，学院的校场大的惊人，近乎赶得上半个康斯顿城。也因此当时城市建设规划中要建立在这个区域的南城墙也乾脆地取消了，这导致龙都南部空门大开。
    考虑到大多数龙族都会飞，有没有城墙作用並不大，因此歷代城主都没有浪费人力拆除学院搭建城墙，而是选了个更加直接办法：把龙都守卫力量的大营设置在这！
    而在兰马洛克崛起后，这位猎龙英雄乾脆地搬进学院里最大的那栋钟楼里住。
    过去这栋钟楼被称为“龙塔”，顶层那口大钟名叫“龙铃”，每一次钟声鸣响都是提醒校场的龙与骑士们该上课了，该吃饭了，或者，该放学了。
    而现在，钟楼改名叫了“龙霄宫”，龙铃鸣响也只意味著一件事情——它们来了！
    鐺！
    鐺！
    鐺！
    洪亮的钟声穿透云层，如同巨龙咆哮，震耳欲聋。
    往日里，一旦钟声鸣响，身穿猎龙鎧甲的兰马洛克爵士就会集结他的骑士团在三个小时之內做出应对，出击征討那些不长眼的龙种。
    然而今天，紧迫的钟声不断迴荡，可龙霄宫的大门却始终死死闭拢。
    “兰马洛克大人！您在吗？请出来相见。”
    “我们剧团的小被那只可恶的毒龙抓走了！请骑士大人们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我们是为了骑士大人的生日庆典才而来的这个见鬼地方。”
    “鲍斯少爷，事態十万火急，无论如何你都得让我们见一眼老爵士！”
    索兰尼亚城主蒙德·拜兰，龙都联合商会代表费利佩，城市卫队指挥官哈德兰，雕刻著各式纹章的马车鳞次櫛比，大量慌乱的市民熙攘推搡，龙霄宫的大门前如同一锅滚烫的热油。
    鲍斯一身翠绿色的束腰长袍，袖口和衣领上都有蕾丝或金丝绣，长筒靴擦得鋥亮，猎龙纹的披肩微微晃动。
    很华丽，很富贵，贵少的派头淋漓尽致，但不该是现在这种时候该穿的衣服。
    鲍斯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很抱歉各位大人以及所有到此的市民，龙霄宫已经知晓那头邪恶毒龙暴行，我们都对此感到愤怒，也对所有遭遇它们荼毒的百姓表示哀悼。”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然而，家父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昨天更是突然病倒，目前实在无法会客还请大家谅解。”
    这一番说的算是八面见光、辞严义正，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傻子也听得出来。
    “小少爷。”肥头大耳的费利佩会长搓动著满是珠宝戒指的双手，笑容討好：“我也是兰马洛克爵士的老朋友了，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好我也是清楚的。不管怎么样，就算爵士真的无法出战，也至少要让我们探望探望，您说是吧？”
    鲍斯年轻俊俏的脸苦著：“不是我不近人情，可各位就是进来，家父也昏迷不醒，这没用啊。”
    “我这护卫是丰收女神的信徒，尤其擅长祛病的神术！”费利佩会长见有戏连忙补充道：“若琳，快过来，去给老爵士看看病情！”
    这胖子拉过著那名修女打扮的护卫连推带挤地就想混进去。
    却在这时，
    把守龙霄宫大门的两位沉默寡言如同雕塑般的骑士突然伸出枪戟，冷光闪亮的白刃交叉发出叮的一声，恰好拦在费利佩脖前一寸。
    胖子会长脸色骤白。
    鲍斯心下冷笑，却面露担忧，急忙道：“你们两个蠢货，眼瞎了吗？这是费利佩会长！会长，您没事吧，我家这些骑士都是家父亲自操练出来的，实力倒有保障，但这脾气……您也了解我父亲，什么的將带什么样的兵。”
    费利佩苍白的肥脸上挤出笑容，眼中怨毒一闪而逝。
    “够了！”
    夹杂著慍怒的厉喝响起，
    此人身材十分魁梧，肩宽背厚，一身彪悍的腱子肉撑满了绸缎长袍。
    正是索兰尼亚的现任城主——蒙德·拜兰。
    蒙德是南境大公温士顿·拜兰的堂弟，当年温士顿与其他继承人爭夺爵位时，蒙德的悍勇帮了公爵很大的忙，也因此温士顿成为南境的主人后，放心地把索兰尼亚交给他来管理。
    城主粗壮的手臂扫开横在面前的枪戟，两个箭步就到了鲍斯的眼前。
    “小子我告诉你，平日里你的那些破事老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今天这事由不得你耍性子！兰马洛克你让见也得见，不让见也得见！”
    此言一出，鲍斯温文尔雅的脸色转眼便掉了下去。
    他也没立刻回嘴，而是转身毫无风度地往满是尘土的台阶上一坐，语带嘲讽：
    “噢~我看出来了。你们吶，这是诚心来找我们家麻烦的。”
    鲍斯手指戳了戳蒙德：“是，我承认，你是帮了我不少忙，可我每次耍完也都少不了你那份礼金吧，怎么说的好像我欠了多少债似的。”
    “还有你，胖子。”他又阴惻惻看向费利佩：“去年你个死胖子从东境搞回来的那批湖盐，是谁给你打的掩护让你赚得盆满钵满？前年闹饥荒，又是谁帮你用低廉的价格收了那些农户的土地？”
    费利佩赘肉一颤，冷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不断摆手神色恳求。
    鲍斯最后看向一直低头没说话的哈德兰，这名卫队指挥官身兼龙都城防的重任，却完全没有与之匹配的魄力，视线在蒙德和鲍斯之间不断来回，犹豫不决。
    鲍斯这次更是不加掩饰的鄙夷道：
    “哈德兰队长！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才是龙都的城防负责人吧？吃著市民的税金，拿著高额的军餉，请问你他妈的不去对付毒龙，来我家……做什么？”
    “我……”哈德兰被骂的脸颊涨红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出不去。
    “鲍斯，你別太过分了！你老子是猎龙骑士，你他妈就是个废物紈絝，別蹬鼻子上脸！”
    蒙德一把揪住鲍斯的衣领，把青年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
    狰狞的脸孔距离鲍斯不到两寸，可这位弱不禁风连职阶都没有贵少却丝毫没有被嚇到的意思。
    “呵，哈哈哈哈哈！”
    鲍斯忽的仰天大笑，泪流不止。
    “啊对！啊对！我鲍斯就是个废物，就是个喜欢欺男霸女的恶少！我有自知之明。也不用城主大人您掩护了，我全招，我全招~我仗著家父的威名在索兰尼亚招摇过市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是国之沉疴！我是罪人，大罪人！您隨时可以把拷走，也能绑了我去餵毒龙，我没异议，”
    “但是啊……”
    他拉长了音：
    “我父亲，兰马洛克，这二十年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吗？对，他是猎龙者，还是圆桌骑士，是曾经跟隨过勇者的大英雄。”
    鲍斯一把推开蒙德的手，指著底下的所有人破口大骂：
    “可他妈的这位英雄今年已经他妈的六十二啦！他老了！他打了一辈子仗回乡是来养老的！不是重病缠身还要拼命的！”
    “他一不领摩恩的俸银，二不吃你们的税金，他免费给你们这帮寄生虫守了二十年的城！然后呢？换来的是什么？”
    青年阴冷怨毒的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字字诛心：
    “你们说他养龙自重！说他才是最恶的恶龙！！好啊好，用的著他朝前，用不著他朝后，哪有这样的道理？”
    “哪有他妈的这样的道理！！！”
    怒吼盖过了人群的议论，迴荡在龙都的上空。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鲍斯的脸，却也不愿就此离去。
    鲍斯冷笑连连，这下乾脆直接躺在了台阶上，儼然一副地痞耍无赖的腔调。
    “还不走是吧，行！你们那么想见我父亲，那来，从我身上踩过去。你们两个滚到一边去不许拦！！你们踩死我！再去里面逼死我父亲，然后就好了，毒龙就自己走了，龙都就安全了，摩恩就太平了！去吧去吧，都去吧！去啊！！！”
    蒙德城主嘴唇哆嗦，额头青筋暴起，脸侧的伤疤鼓胀，好像隨时都会炸开似的。
    好话烂话全让这混帐给说了，这嘴上下一闭的功夫自己这些人就变成了十恶不赦，要逼孤儿寡父去死的恶棍。
    “你……”
    却在这时，忽然有人大喊：“龙！龙来了！！”
    以此为开端，人群整个炸了锅。
    “是龙，真的是龙！！龙飞进索兰尼亚了！”
    “开门，让我们进去！快让我们进城堡！！”
    “兰马洛克大人，我从来没怀疑过您，请救救我，救救我！”
    鲍斯心下困惑，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天空，有一只紫色蛇形的影子，正扑腾这羽翅朝龙都飞来。
    （这傢伙……是迷路了？）
    （嘖，畜生就是畜生，连点小事都办不好。）
    鲍斯心里暗骂，却也纠结起来。
    毒龙个体孱弱，所以才会群居集体猎食。但再怎么弱好歹也是龙族，而且会飞，虐杀b级的冒险者还是可以的。
    真让这少智的畜生跑过来喷上一口，这里大半平民都得去见太阳神，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一念至此，他沉声命令道：“乔尔，雷德，准备投掷。”
    蒙德也厉喝道：“哈德兰！老子的奥菲斯重炮呢？”
    两个卫兵连忙抬来一座大的夸张黑亮枪炮，蒙德单手提起，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天空。
    “妈的，给你们脸了，还敢飞进老子的城市！”
    紫色的龙影快速逼近，一眨眼就到了龙都的城郊。
    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
    两名猎龙士兵已经摆好了投枪的架势，庞大的魔力灌入手中的枪戟。
    蒙德啐了一口，大炮上膛。
    “都听好，等它进入射程在动手！”
    “知道！就你家会猎龙？”
    龙影渐渐清晰，市民们已经能看到毒龙那紫红光泽的鳞片，诡异的羽翼，以及扭曲怪诞的飞行动作。不自觉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再等等……再等等……”
    “准备……”
    “一…二……”
    鐺！！
    猛然间，
    龙铃咣的敲响，打断鲍斯的计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敲响的钟声吸引去，
    只见龙霄宫的顶端，
    一桿锐利耀眼冷蓝的火焰长枪插入云霄，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射出，正中毒龙！
    剎那间，
    紫色的龙身烧成黑炭，四分五裂，化为灰烬洋洋洒洒地飘落，
    宛如天空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灼飈之枪】
    將无形的火焰凝聚成锋利的武器，以极少量的魔力达到极限的破坏力。
    这是某个天生没有多少魔力储量的少年，为了与最强勇者齐头並进，在漫长的战斗中摸索出的只属於他的战斗方式！
    圆桌骑士第五席，猎龙者——
    “兰马洛克大人！！！”
    “兰马洛克大人万岁！！”
    “万岁！”
    “万岁！”
    夹杂著劫后余生的喜悦，山呼海啸！
    蒙德张了张嘴，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这齣神入化的技艺震撼，这是武技与魔法的完美结合。
    无双的武炼，兰马洛克，宝刀未老！
    费利佩连滚带爬的上前，朝著楼顶的大钟諂媚道：“老爷子我就知道您这样的大英雄肯定没事！”
    鲍斯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却是恭敬低头：“父亲，您不该出手的。”
    钟声渐息，欢腾的人群也慢慢冷却下来，楼顶的那位依旧回话的意思，沉寂压在了所有人心头。
    正如鲍斯所言，这里有一大部分人都听说了那个谣言，有些甚至还做了谣言的传播者。
    此刻他们都难掩惊恐，害怕免费的保护神不再保护他们。
    又过了很久很久，
    顶上才传来一声极为疲惫的嘆息。
    “都走吧，它们进不来的。”
    它们进不来的。
    意思很明白，城里，龙进不来；
    至於城外，谁爱管谁管。
    费利佩脸色一下就白了，城外那些毒龙不管了？那他的商队还怎么出去，商会还怎么运作，那么多囤积的货物等著在仓库腐烂吗？
    蒙德脸也黑了。且不论龙都周遭的百姓，堂哥那里战事紧张，自己这里再出事，罗德里克那个混小子可就真能把他们拜兰家一口吞了。
    “爵士……”
    他刚准备说点什么，却被鲍斯厉声呵止：
    “都听见了？那他妈还不快滚！”
    蒙德的话被卡在喉咙里，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咯咯作响，可最终只能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什么玩意儿？还真把我家当保鏢了？妈的晦气，乔尔！去拿盐来！”
    身后鲍斯骂骂咧咧的嘲讽还在传来，费利佩会长连忙跟上城主的脚步，急道：
    “喂！你去哪？真就这么算了？索兰尼亚要真被那群畜生围了，你、我都得倒霉！”
    “滚蛋！”
    蒙德憋了一肚子火，看也不看胖子。
    “不是，你到要去哪？”
    “去冒险者公会！老子就不信，整个南境除了他兰马洛克真就没人治得了那群畜生了！”

 第175章 联合指名任务

    索兰尼亚冒险者公会，三楼议会厅。
    檀香的碎片燃烧成灰，熏烟裊裊升起，闻著心旷神怡。
    可蒙德城主粗獷的嗓音烦躁无比：
    “他妈的气死我了！兰马洛克那个老傢伙想撂挑子！”
    “对！他是不领俸银，可这些年我们也没少了他的好处吧？”
    “鲍斯那个混小子娶了八个老婆，每个都如似玉！”
    “还有他们的宫殿！是谁出钱是谁出力把那座又老又旧 钟塔改建成现在的龙霄宫的？”
    “他妈的现在鲍斯这破嘴一张一合的，弄得好像我们都亏欠他们父子！整个索兰尼亚还有谁比得了他们家富贵，连车軲轆都镶著金边！”
    “喂！老山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面对蒙德喋喋不休的抱怨，留著一撮漂亮山羊鬍子的费尔迪南只是拿起香炉旁的茶具轻轻抿了一口，神態悠然。
    “所以，你们就来我这了？”
    费利佩苦著脸，肥肉颤动：
    “费尔迪南先生，您是龙都冒险者公会的会长，您得想个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这公会长说得好听，但也就是个空架子，没有卫队更没有骑士团~”
    胖子商人一听就急了，连忙道：
    “我要发布委託！我会出很多很多钱！您一定要派冒险者去把那群畜生都杀了！不然我的商会就完了！”
    费尔迪南瞥了他一眼，声音不咸不淡：
    “普通的毒龙智力是不高，但也不是傻子，看到成群结队的冒险者它们打不过还不会跑吗？”
    忽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哦！除非你们愿意让冒险者组成军队！”
    这话一出口，蒙德和哈德兰的眼皮皆是跳了一下。
    冒险者公会能够得到大陆各国的信任，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冒险者队伍绝不会超过五人。
    这是公会自己定下的规矩，一是方便管理，二是由於歷代勇者小队都是这个人数。
    一旦有勇者出现，公会就能通过急速飆升的小队积分判断出谁是勇者以及，勇者在哪。
    而同样的事情看在上面那些政客的眼里就是另一幅风光。
    冒险者那可都是有职阶的，三五成群倒还罢了，要是七八百个聚在一起是想干嘛？造反吗？
    费尔迪南说出这话也不是真心想搞个冒险者大军出来，纯粹就是想膈应一下这满城的贪官污吏。
    蒙德尷尬地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
    “老山羊，你刚刚怎么没来龙霄宫，平常你不是跑的最勤快吗？”
    兰马洛克过去也是冒险者，虽然已经好几十年没接过委託了，可他的档案公会又怎么可能捨得註销。
    费尔迪南作为公会长平日里也没少给这位前勇者同伴拋媚眼，照理来说，刚才在龙霄宫前叫门的应该还有他这个老山羊。
    费尔迪南神色不变，又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本来人家就没义务给咱们卖命。”
    蒙德拧著眉头，看公会长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
    平日里这老山羊比谁都殷勤，每年兰马洛克的生日宴会上，他敬酒那不要脸的模样简直像是哈巴狗转世，舔到极致！
    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蒙德城主是粗人不懂，但费利佩会长却是听出了其中的道道。
    商人都是八面玲瓏的，看人的眼光极其毒辣。这老山羊哪是灰心啊，分明连鬍子都翘到天上去了！
    费利佩眼珠一转，呵呵笑道：“费尔迪南先生，看来您早就有办法了。”
    蒙德闻言先是错愕，而后也是期待地看向公会长。
    费尔迪南没说话，兀自捏著修建地十分整洁的山羊鬍须，良久，才慢条斯理道：
    “费利佩会长，你刚刚说你愿意支付大量酬金？”
    胖子商人喜上眉梢，这是真的有戏啊！
    “只要能把那些畜生赶走，让我的商队出城去，金摩恩要多少有多少！”
    蒙德也附和道：“老山羊，你要真有本事把那头毒龙给干掉，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拜兰家的座上宾，往后十年，南境所有冒险者公会全部免税，这事我替公爵大人承诺了！”
    “你们少来討好我，我可没这本事。”他將茶具放到一边，神情严肃：“那二位大人说，他们愿意走一趟龙骨山脉直接把源头的那颗毒瘤圣乔治给剷除掉。”
    “什么！”
    “老山羊，你是说真的？”
    那可是公榜排名第五的大恶龙，教会的圣徒都死在它手里，一对一连兰马洛克爵士也只能堪堪压制。
    南境什么时候跑出来这么两个狠角色能直接猎杀掉这位毒龙君？
    而且听话里的意思，这两位是准备直接打上龙骨山脉！就靠他们两个？
    “费尔迪南先生，龙骨山脉可不止一个毒龙君，那里是龙族真正的大本营，毒龙在里面也不过只是一个部族！”费利佩將信將疑。
    蒙德也皱著眉头：“老山羊，你得给我交个底，这俩人到底是谁？”
    毒龙君“圣乔治”横行霸道那么多年还没被干掉，除了它本身实力强大之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它很怂。
    就和它的外表一样，能屈能伸。
    只要遇到兰马洛克的猎龙骑士团或大批冒险者联手，就会立刻躲进山里，仗著靠山脉里的万数群龙，用数量对抗数量。
    而山里的地形复杂，屠龙的队伍如果一头扎进去就容易被贼龙这样的小型龙种暗中伏击，消磨力量，最终葬身在山脉里成为群龙的口粮。
    费尔迪南没有隱瞒，直截了当道：“就是最近那只刚晋升s级的队伍，你们应该都听过，白龙与黑钢，两位共榜上的s级冒险者。”
    “啊？”
    蒙德脸色瞬间就掉了下来。
    “我记得他们俩一个排在第十九位，另一个似乎还是垫底。”
    费利佩失望地捂脸，低低道：
    “要不，我们还是凑一百个女人给毒龙君送去？”
    “老山羊，就他俩能成什么事？这样，你再多派几只队伍，我也让哈德兰带上所有卫兵同他们一起上山。”
    在旁默默听著的卫队指挥官哈德兰脸色骤然铁青。
    费尔迪南在听到胖子商人那句草菅人命的提议时眼神就冷了下来。
    他扫了这些人一眼，淡淡道：
    “用不著各位费心了，你的那些乌合之眾送去也只是给那两位添乱。”
    哈德兰长舒一口气。
    “你们只需要把酬金凑齐，那位大人可是要价不菲。等人家回来了，你们却付不出酬金，可別怪我没提醒。他们可不会在乎什么你是爵位和地位。”
    话说到这份上，是个人都该听出了其中的不寻常了。
    蒙德追问道：“老山羊，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费尔迪南没有搭理他，露出回忆的表情：
    “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
    “我们钢龙办事认钱不认人！给我钱，我帮你做事。既然你们找我，做不做都要给！”
    …………
    …………
    光辉纪526年牧月27日，龙灾压城，昔日的猎龙英雄缄默自守。
    索兰尼亚城主府联合冒险者公会与龙都十二家商会紧急发起联合指名委託。
    指名驻扎在索兰尼亚s级冒险者队伍【钢龙】即刻出发，前往龙骨山脉狩猎祸害了摩恩近百年的大恶龙“圣乔治”。
    有趣的是，当城主与商会代表想当面见见这两位英勇的s级冒险者时，却发现他们早在委託发布的一个小时前，便已经启程前往龙骨山脉。

 第176章 龙骨山脉的秘密

    龙骨山脉，全长三百公里，最高海拔一千五百米，和横穿摩恩、奥菲斯两国的白夜山脉比起来，堪称袖珍，可他的名声却丝毫不输前者。
    龙骨龙骨，顾名思义。
    据记载这座山脉是千年前某条古龙死后留下的骨架。
    如今整条山脉鬱鬱葱葱，云雾繚绕。忽略掉时不时窜上天空的飞龙，掘出地表的岩龙，跃出水面的鱼龙，抱著龙蛋到处逃窜的贼龙等等等等，走在其中你不会觉得这里和普通山脉有什么区別。
    然而只要把视角拉高，从高天往下就会发现，
    山脉的最北端是一颗张著獠牙巨口的龙头，东西两侧的山道像是展开的双翼，整个山脉形状蜿蜒曲折迤邐不绝，宛如一条爬行的蛇。
    是的，这確实是一头古龙的尸体，龙的名字叫魁札尔科亚特尔，曾经有人奉其为神灵，唤之——
    “羽蛇神。”
    从肋骨部分进入山脉的齐格飞，此刻正坐在伏尔泰背著的椅子上，优哉游哉地翻阅著漫游手册。
    “老弟，你要不下来走两步吧。”
    伏尔泰苦著脸，他倒不是累了，以他的体格再背十个齐格飞跑马拉松都不会喘气，他只是觉得老弟这样懒对身体不健康。
    然而齐老板压根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念著：
    “在遥远的过去，古龙是这个世界的主宰，祂们力量强大、不朽不灭，祂们荒淫成性，视万物为玩物，而魁札尔科亚特尔就是其中最荒唐的一位。”
    “她没日没夜地交配，刚开始是同族，到后来变成了物种大乱交。鱼、蛇、飞禽、走兽、爬虫乃至人类，诞下了一大群拥有强大力量的混血龙，这些混血种再次交配，又诞下更多的弱小龙族。”
    “这样恶性循环了许多年后，龙族的数量终於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它们吃光了猎食圈中所有能动的生物，却还是填不饱族群的肚子，於是將竖瞳看向了和它们一样同为食物链上层的人类与魔族。就这样，长达百年的【龙灾】开始了。”
    “那一百年是人魔歷史上最和平的一百年，这期间双方连一次衝突都没发生，甚至偶有联手共抗龙族的事情发生。”
    齐格飞咂吧著嘴：“所以说共同的敌人往往比英明的领导更有利团结。傻大个，把水壶给我！”
    他从“驮马”的手中接过提前冰镇过的凉茶，灌了两口接著道：
    “就在飞龙、鱼龙、兽龙、蛇龙、鸟龙以及半龙人等龙族即將把人魔的生存空间完全挤占掉的时刻，消失了將近一百二十年的勇者终於出现了。”
    “传闻这位勇者是被古龙养大的人类……嗯？”
    齐格飞目光陡然一凝：
    “他从小就被母亲灌输了屠龙奥义，熟知龙种的弱点，他与他那把朴实无华的圣剑將为祸大陆百年的龙族屠杀得几乎绝种！”
    嘶……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齐格飞做梦都没想到，这扯来扯去的最后居然又扯到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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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来不信命，可这一刻却忽然 感觉冥冥中那名为命运的齿轮正在缓慢地，艰难地却无法阻挡地嚙合在一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这个天外来客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喝下法芙娜那碗汤的时候？还是龙血降临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又或者……从自己在风桃村拔出巴鲁姆克的圣剑斩向卡塔丽娜的那一刻就已经註定了。
    丛林中闷热的空气令人呼吸滯涩，汗珠从额头滑落，滴在书页上。
    可齐格飞只觉得骨头都是冰凉的。
    “夏儂！这是怎么回事？”
    【……】
    空灵的声音没有响起，机械的声音也没有响起。
    “夏儂！夏儂！你他妈最近怎么回事？人呢？”
    【…………】
    “操！”
    自从卡美洛事件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后，这个史官就消失了。
    连ai版夏儂都很少再回自己的话。
    某些与自己有关很重要的事情，正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
    齐格飞很討厌这种感觉，上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亡灵主宰空降康斯顿城。
    他努力控制颤抖著手翻到下一页。
    “龙灾的尾声，是龙血勇者切分晨昏的剑光，是阿尔比昂铺天盖地的赤色雷霆，是魁札尔科亚特尔从天空坠落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
    “勇者与龙后对倖存的龙种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在羽蛇神的尸骨山脉中繁衍苟存，但决不能踏出山脉一步。”
    伏尔泰挠著脑袋嘖嘖称奇：
    “这段传说咱听吟游诗人唱过很多次，不过版本各有不同，这么详细的还是头一回听说。老弟，你那本书好牛啊，又能放东西又能讲故事，简直就和……”
    “行了，快赶路！”
    齐格飞厉声打断，本来就够乱了，这傻大个再絮絮叨叨的叫自己怎么静心思考。
    他从怀中拿出一片闪著淡淡紫色微光的逆鳞。
    “圣乔治”的邀请函
    类別：信物
    品质：史诗
    持此物者可登上龙骨山脉而不受群龙攻击。
    从漏壶酒馆偶得的这个东西就是他此行的底气，否则就算伏尔泰再强，齐格飞也没胆子跑进龙骨山脉。
    他伏尔泰皮糙肉厚的哪怕送到毒龙君嘴边都得崩牙，但自己这半两三斤肉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毒龙君现在是龙骨山脉的土皇帝，或许它知道不少。）
    齐格飞心里默念著，握紧鳞片。
    一束紫色的光线从指缝中漏出，直射向北方，那个位置大致是龙骨架的咽喉处。
    他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傻大个，我们加速！”

 第177章 「圣乔治」与塔拉斯克

    潮湿的洞窟內充斥著奇异的香味，地下水从钟乳石上滑落滴滴答答，蛇鸣混合微弱的呻吟迴荡。
    乔治琥珀色的蛇瞳贪婪的打量著某个可怜的少女，分叉的舌尖不断从口中吐出又收回。
    少女深蓝的长髮杂乱，手腕被锁在一起绑在身后凸起的岩壁上，嘴唇发颤，紫色双眸中闪著泪光。
    毫无疑问，这是薇尔莉特一生中的至暗时刻。
    这位来自帝国圣咏之都的音乐之，紫罗兰剧团的头牌女星，在挥別康斯顿后，继续和她的剧团在摩恩进行巡迴演出。
    虽然在王女殿下成人礼上的演出称不上顺利，可薇尔莉特觉得那段经歷实在太刺激好玩了。
    不仅遭遇到潜入宴会的魔族，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勇者家族，目睹了双方华丽的战斗。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恰好遇见了同样受到邀请的自己最喜欢的作家——大齐格！
    虽然对方最终拒绝成为剧团的编剧，但是能得到对方的签名又共同跳了只探戈，薇尔莉特觉得这趟名为巡迴演出，实则“追星之旅”的休假已经值回票钱了。
    不枉费她了那么多口舌说服导演批准这次企划。
    就在半个月前，剧团收到龙霄宫信差的邀请函，负责在兰马洛克老爵士的生日宴会上的音乐演出。
    薇尔莉特想都没想一口便答应下来，那可是兰马洛克，大名鼎鼎的猎龙骑士！能见上他一面是多么罕见的机会，要是还能在演出结束时要个签名……
    就这样，年轻美貌的音乐少女带著剧团出了发，坐著马车唱著歌，
    突然，
    就被一群会飞天的蛇给劫了！
    它们杀死了护送的冒险者们和好多剧团的工作人员，还把自己绑起来送到这里！
    薇尔莉特原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成为毒龙的盘中餐，却没想到事情比那更糟糕。
    这个巢穴的女孩不只自己一个，前前后后被那些毒龙抓来的总共有十几人。
    她们和自己都是龙骨山脉的主人——毒龙君“圣乔治”的王妃候选。
    然后，其中一部分女孩被抓来时就身受重伤，没多久便死了。
    还有的要么不够漂亮，要么就是不停哭闹就被直接吃掉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自己一个。
    可能是旅行中也经歷了不少事，薇尔莉特虽然非常害怕，却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理智。
    她知道想逃出生天就必须要活下去，活著才有希望。
    为此，她甚至愿意捨弃尊严。
    “嘶~我说……”
    毒龙君吐著信子，琥珀竖瞳转动，口吐人言：
    “我活了也有小千年了，雌性人类也交配过好多，不过像小姐你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嘶~你放心，我觉得索兰尼亚肯定没有比你更漂亮的雌性了，等兰马洛克那老傢伙把一百个女人送来，我当著她们的面封你为我的妃子，然后再把她们全吃了！”
    “圣乔治”摇起尾巴，宣誓著自己专一。
    薇尔莉特只能逼迫自己露出难看的笑容，心里却是暗骂：“呸！等兰马洛克爵士来你就死定了！”
    毒龙君的体型是一般毒龙的三倍还大，鳞片除了紫色还呈现妖异的鲜红。
    此刻，他摇晃起身子，整个洞窟都隨之震颤起来。
    薇尔莉特惊恐地蜷起身子，她真的很怕这个笨兮兮的大虫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弄死。
    不过很快，少女就发现，让巢穴震动的並不是毒龙君。
    轰隆隆，
    不远处照著阳光的空地上，突然隆起一个土堆，
    一个巨大的满是稜角尖刺的乌龟壳从那里钻了出来。
    毒龙君“圣乔治”扭动身子往后拱了拱，恰好把薇尔莉特藏在身后。
    “嘶~塔拉斯克，你怎么来了？”
    来者外形极其怪异，狮头，龟壳，蝎尾，熊爪有六足，体型虽然没有毒龙君庞大，但也相差无几。
    这里是龙骨山脉，这个四不像的东西自然也是龙种，地龙。
    引人注意的是，这只地龙的龟壳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缝，像是经年累月地被谁击打过一般。
    地龙塔拉斯克发出一系列奇怪的叫声，它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
    “圣乔治”狰狞的龙头竟非常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
    “嘶~塔拉斯克，你好歹也是这里的二號龙物，还是多学学人类的语言。我们迟早会飞出去，想扩大族群学会和人类交流是不可避免的。
    “你应该像我学习，多和人类交流，尤其她们的雌性，根本那些噁心满是粪臭的魔兽能比擬的。”
    薇尔莉特听得黛眉都拧在了一块，忍不住露出乾呕的表情。
    地龙塔拉斯克明显无法理解自己这位同胞前辈的癖好，它对女人只有恐惧和憎恶。
    地龙又吚吚呜呜的叫了几声，毒龙君疑惑地摇了摇尾巴。
    “嘶~他昨天不是刚来过，我也已经照他们说的做了，怎么还有事？”
    “strun bah qo thu'um”
    “你说什么！不是龙霄宫的人吗？”
    毒龙君撑起身体，收敛在身侧的双羽猛然张开，
    沾染这黄色油污的羽毛飘飘落落，像是一场大雪。
    “两个人？你確定看清楚了，他们真的拿著我的邀请函？”
    “他们现在在哪？不对，应该先看时间，时间？时间！”
    “嘶~~~女人！！女人！！”
    毒龙君忽然像是疯了般大吼大叫，薇尔莉特嚇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女人，告诉我时间！时间！”
    “可是没有钟……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薇尔莉特弱弱地囁嚅著。
    “不是几点！我是问今年是几年，按你们的历法算，今年是不是526年？”
    “是……是啊。”
    “嘶~~~嘶~~~嘶~~”
    毒龙君蛇形的身躯不断扭动，在洞窟內滚来滚去，兴奋地喷出一口毒火。
    “真的是526年，真的是526年！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真快啊。那个魔法师没有骗我，他告诉我的预言是真的！”
    “塔拉斯克！”
    毒龙君血口大张：
    “快去请那两位贵客进来！龙族终於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山脉了！我也將在今天迎来新生！”
    嗒。
    却在这时，一只马靴踩进洞窟，清脆的响声迴荡阵阵。
    毒龙君扭头望去，只见一名白髮的青年背光走来。
    白色的长髮在脑后梳理成马尾，两只猩红的竖瞳如同火炬一般在昏暗的洞窟內格外扎眼。
    象徵著至高、尊贵与不朽的岩色鳞片从脖子蔓延上脸颊。
    毒龙君双目外突，几乎是无法遏制地从喉中吐出了这么一个单词。
    “王？”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关於圣乔治和塔拉斯克，我估计玩过fgo的朋友大概看出来了。
    圣乔治就是乔老师在传说杀得那头毒龙，被我搬来然后顛倒了立场。
    塔拉斯克也许大家不知道，原本就是很冷门的法国传说。这傢伙居住在罗纳河附近，经常袭击附近的村庄。后来，圣玛莉亚·玛达肋纳来到这里，用她的温柔和祈祷感化了塔尔斯克，让它变得温顺和友好。
    没错，就是铁拳修女玛尔达每次放宝具的时候会第一时间飞出去的那个龟壳，就是它！

 第178章 参见龙王！

    毒龙君本没有名字，他出生的时候正值龙族的灭顶之灾，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他还记得，当他从蛋中破壳而出，睁开眼睛看到的世界，
    是如同雨点般坠落而下的龙群，是遍体鳞伤的羽蛇神死前的疯狂挣扎，
    以及，那个傲立於天空，宛如王者一般的白髮男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小毒龙都將那个男人视为自己的父亲。
    直到长大一点后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叫巴鲁姆克，人们称他为龙血的勇者，也是杀死自己亲生父母、毁灭龙族的凶手。
    小毒龙很害怕他却並不憎恨他，也许是印隨现象，小毒龙非常听勇者的话。
    勇者让他们不许踏出山脉他就不出去，不许猎食人类他就捕食山脉里的其他小动物。
    这样平淡的生活过了五百年，小毒龙发现自己的血统比起其他毒龙更加特殊，自己似乎出现了返祖现象，无论是力量还是外貌都和那位羽蛇神非常相似。
    当然，好色的性格也很像。
    再后来的裂谷战爭中，勇者战死了，死在魔王的手里。
    那天小毒龙哭的很伤心，他感觉一直支撑著自己的什么东西崩塌了。
    他开始利用自己的力量在山脉中横行霸道，甚至偶尔会飞出山脉去找附近人类的麻烦。
    久而久之，山脉里的龙子龙孙都以他龙首是瞻，人们也都知道了龙骨山脉出了一只奇特强大的毒龙——毒龙君。
    再然后，大概是距今四十六年前，太阳神教命一位叫做乔治的圣徒带领屠龙军队登上龙骨山脉清理繁衍过剩的龙种。
    毒龙君带领群龙在山脉中与军队大战了一场。
    屠龙大军虽然强大，但面对复杂的地形和龙群压倒性的数量，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连那位圣徒也被毒龙君吃了。
    为了夸耀自己的实力，毒龙君將那位死去圣徒的名字抢了过来，自称“圣乔治”。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彻底不再约束自我。
    他有了野心，他想成为第二个羽蛇神，想带领龙族重返辉煌。
    可正当圣乔治洋洋得意，打算先攻下龙都作为据点时，勇者来了。
    那是史上最强的勇者，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眼，圣乔治就知道自己绝无对抗的可能，哪怕是曾经的龙血在他面前也相形见絀。
    出乎意料的，这位勇者也没杀他。
    圣乔治对这位勇者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他的头髮漆黑，除此之外连名字都忘了。
    反倒是跟在勇者身旁的那魔法师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是个漂亮的分不清男女的半精灵，乔治当时没有起性慾，因此他判断对方应该是公的！
    圣乔治对这个半精灵魔法师的第一印象是轻浮，第二印象是欠揍！
    这个魔法师总是喜欢“哦呀哦呀”的说话，听著像是在耍人，要不是打不过乔治真想把他吃了！
    他对自己说在光辉纪的526年，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会来找自己，自己的梦想会在那天实现，自己也將迎来新生。
    而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撕下一片逆鳞交给他。
    圣乔治当时迫於形势照做了，但心底却非常不屑。
    扯了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想骗自己身上龙鳞做材料吗？
    那个魔法师走前还叮嘱自己，可以继续扩大种群，但不能做的太过分，否则预言就会被破坏。
    神神叨叨的。
    不过圣乔治还是照做了，虽然多半是诈唬自己，但万一是真的呢？
    大概又是十年以后，圣乔治知道了这个魔法师的名字，
    梅林。
    魔道的巔峰，风长者。
    传闻长者们都有一双千里眼，通古今，预未来，他们的预言是真正的预言！
    那一刻圣乔治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就养成了乖巧听话的性格！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
    圣乔治除了个別不得已的时候，很少会亲自飞出山脉，也很少再休息长眠。
    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便错过了预言的时间。
    和那位能改变自己和龙族命运的贵人擦肩而过。
    长生种对时间的概念总是很稀薄，
    恍恍惚惚的，预言之日没想到就来了。
    毒龙君看著眼前一脸桀驁的白髮青年，竖瞳不断放大。
    漫长的等待中他做过许多猜测，
    可能是哪位勇者收自己当坐骑？也有可能是魔族拉自己过去成立新的王庭？
    他甚至一度將兰马洛克当成了那个人。
    他本以为出现谁自己都不会惊讶，然而……
    “王？”
    也不知道怎么的，
    冷血的毒龙眼中竟落下豆大的眼泪。
    您没死？
    您还活著？
    这些年您都去了哪？
    为什么不来龙骨山脉，这里可是您的王座啊！
    思绪万千，当他刚想开口时，却对上了青年那双赤色的竖瞳。
    疑惑，猜忌，陌生，酝酿其中。
    毒龙君只感觉被雷击了一般，全身都僵住了！
    （嘶！！王说过，不可以踏出龙骨山脉的！）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要被杀了！要被杀了！）
    猛然间，他突然回忆起那个见鬼的魔法师说的话：
    “你会迎来新生。”
    去你妈的新生，投胎算哪门子新生？？
    这一刻，毒龙君回忆起了漫长的龙生中从人类那学到的所有致敬和谢罪的礼仪。
    他將巨大的龙头贴在地面上，一双羽翼也平铺投地，
    蛇尾拱起，慷慨激昂，高声呼號：
    “逆臣乔治，参见龙王！！！”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179章 五百年之期已到！

    时间回溯到半小时前。
    圣乔治的邀请函確实非常有用，齐格飞和伏尔泰一路都没遇到挡路的龙种。
    倒是伏尔泰，路走到一半说饿了隨手抓了只倒霉的鸟龙种给烤了，这会儿嘴巴周围还泛著油光。
    总之两人一帆风顺地抵达龙喉洞窟。
    所谓的洞窟的入口说白了，就是羽蛇神的鼻孔，从里面进去经过气管就是毒龙君的老巢，喉咙部分。
    只不过……
    齐格飞看著悬崖峭壁上的两个黑漆漆的洞口，那里距离自己垂直高度至少有六十米。
    这让他犯了难，毒龙会飞，可他又不会，这该怎么上去？
    其他入口肯定是有的，比如直接从嘴里进去。
    然而逆鳞邀请函发出光线直指上方，齐格飞也实在不想时间和心力像玩rpg游戏那样去跑迷宫，这里可没有宝箱让他开。
    他用胳膊肘顶了顶伏尔泰；
    “你有什么办法吗？”
    黑壮的大汉咽下最后一口肉，抹了把油嘰嘰的嘴。
    “嘿嘿，老弟你看好咯！”
    他猛的跺了一脚，剎那间，整片大地都颤动起来。
    齐格飞一愣，隨即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高速拱起，眨眼的功夫就升高了五米，宛如一架石头做的电梯。
    岩石土台快速升高，很快就拔高到了洞口的位置。
    齐格飞看了看下方，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翻滚的画卷，看得他额头冒汗。
    他拍了拍伏尔泰的后背：
    “下次，我们还是走迷宫吧。”
    ………
    洞窟內，
    伏尔泰仰著脑袋，嘴巴大张，发出啊——的声音。
    齐格飞深吸了口气：
    “你特么又在做什么？”
    “殿下说，钟乳石上水滴富含矿物质，喝了对身体好！”
    伏尔泰一本正经地给齐格飞科普知识，说完后，他又仰起头继续接水。
    齐格飞强忍下抽人的衝动：
    “进去以后，你不准说话。”
    他怕那头畜生误以为人类都是伏尔泰这样的。
    伏尔泰眨巴著眼睛：
    “老弟，你说万一，万一老爷子真的和那头龙有勾结，咱们该怎么办啊？”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要不，你给个方案？”
    “干他！”伏尔泰握紧沙包大的拳头用力挥了挥：“咱俩一起打进龙霄宫，让老爷子认错！”
    齐格飞捂住额头。
    他就猜到是这种餿主意。
    “傻大个。”
    “誒。”
    “你虽然不聪明，但跟了我那么久，做事前好歹动动脑子吧。”
    “噢……”
    “你觉得龙霄宫的地位为什么那么超然？”齐格飞故意放慢脚步，声音平稳。
    伏尔泰褶著脸用力思考了一阵：
    “因为老爷子是英雄？”
    “英雄的身份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英雄能为大家带来什么？”
    齐格飞舔掉滴落到嘴唇上的水珠，味道甜甜的。
    “如今下到索兰尼亚上到摩恩全境都被龙骨山脉的群龙弄得人心惶惶，人们迫切需要一位英雄站出来，告诉他们，龙不会影响到大家生活。说白了，也就是安心感。而兰马洛克恰好就能带来这种安心感。”
    “每年龙种繁衍的时期，这位猎龙英雄的存在都会一遍遍加深这种安心感，久而久之，人们就会產生一个常识，是兰马洛克镇压了龙族，除了他没人能带来安稳。”
    齐格飞看向伏尔泰：
    “现在，你明白我们该怎么做了吗？”
    “干它！”伏尔泰一拍脑袋：“咱俩一起干掉毒龙君！让老百姓彻底安心！”
    齐格飞捂住额头。
    “记住，待会儿见了那头龙，你不准说话。”
    漫长的甬道尽头，终於看到了光亮。
    齐格飞整理了一下领角，儘量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老练强大的冒险者。
    他来找毒龙君自然不是报著什么为民除害的高尚想法，而是在听说龙骑士这个已经消失的职阶后，有了自己的考量。
    嗒，
    马靴踩进洞窟，清脆的响声迴荡阵阵。
    齐格飞终於看到了这位毒龙君的全貌，
    蛇尾龙头，沾满黄色油污的鸟羽，紫红色的鳞片光泽妖异，巨大的身体盘在一起。
    和阿兹特克传说中的羽蛇神真的很像。
    只见那畜生缓缓转过头，琥珀色的蛇瞳本能地令人感到不適。
    齐格飞眉毛抖了抖，下意识地想往伏尔泰的身后挪。
    可就在这时，却听见那毒龙发出一声：
    “汪。”
    “……”
    汪……
    汪？？？
    为什么是汪？
    这龙长的像蛇，发出的狗叫？
    虽说这里是异世界，但物种能进化成这样也太抽象了！
    齐格飞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衝击，原本打好的腹稿竟忘了说出口，惊疑不定地看著眼前这只生物。
    然而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来，更加震撼的事情就发现了。
    只见那怪龙狰狞的脸上竟露出极为人性化地复杂表情，从激动到慌乱倒恐惧一气呵成，
    然后就像是在模仿人类五体投地一般，將头贴在齐格飞的脚跟前。
    “逆臣乔治，参见龙王！”
    “……”
    “…………”
    齐格飞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眼下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为了掩饰內心的震惊，他开始假装四处看风景。
    （嗯，这傢伙的巢穴还真不错，收拾得挺乾净，我还以为肯定会有龙粪，还琢磨著带点回去做素材呢。）
    （有意思，居然还有茶具沙发这种东西……墙上掛著的是魔导灯？这种东西可不是冒险者会带的。）
    （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东西？现在的关键是他为什么管我叫龙王！！）
    齐格飞轻咳一声，故意压低嗓子。
    “你…还认得我？”
    （操，我干嘛模仿巴鲁姆克说话！）
    毒龙君几乎要將脑袋塞进地板里似的：
    “当然！尊贵的至高的伟大的王，自从五百年前你在裂谷战爭中失踪以后，逆臣一天都不敢忘记您！”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睁…睁开你的眼睛看著我。”
    “逆臣污秽的双眼，怎能直视伟大的王？”
    “看著我！”
    毒龙君这才睁开眼睛，颤颤巍巍地看著齐格飞。
    “啊……伟大的王，逆臣真不敢相信，您竟然真的还活著，还站在逆臣的眼前，逆臣……逆臣……”
    龙眼重豆大的眼泪挤出，看得齐格飞眼皮直跳跳。
    这下看来是真错不掉了。
    自法芙娜认自己做爹后，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帮龙子龙孙。
    这一刻齐格飞脑海竟荒唐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五百年之期已到，恭迎至尊龙王归位。】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声音！
    不对！
    “夏儂！”

 第180章 意料之中

    那个失踪了一个月的史官居然在这时出现了！
    “你最近到底干嘛去了？”
    【处理一些琐事，和您的任务並无关係，漫游者先生。】
    【离开那么长时间，您的任务依然没什么进展，我很不满意。】
    【从现在开始，我会亲自监督您，漫游者先生。】
    “你……”
    见鬼，这傢伙还是那么气人！
    “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货为什么会把我当做巴鲁姆克，我和那个勇者真的有那么像吗？”
    【漫游者先生，这个问题並不重要，您的应对没有错，请继续偽装成龙血勇者。】
    【或者，您要选择在这里与它开战？】
    “妈的，你还是一点软用都没有！”
    【过度的干预只会显示史官的业余和您的无能，漫游者先生。】
    “呸，反正你总有理。”
    结束脑海內短暂的爭吵，
    齐格飞看向虽然趴著，但脑袋依旧比自己整个人还高的毒龙君：
    “现在的龙王该是阿尔比昂。”
    “不不不，王没死，阿尔比昂自当为后！”
    （不不不，我没有日龙的癖好！）
    斟酌了片刻，齐格飞最终只能放弃向这毒龙询问巴鲁姆克有关的事。
    虽然可以用失忆或者沉眠的理由搪塞掉部分问题。
    可一旦涉及常识性的东西，就算有【欺人之谈】辅助，也势必会出现无法解释的逻辑漏洞，到时候可就真穿帮了。
    看这毒龙对巴鲁姆克的崇敬到几乎狂热的样子，如果发现被骗了，那自己肯定跑不了，到时候光靠伏尔泰保护能不能从群龙环伺的龙骨山脉里逃出来真不好说。
    齐格飞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
    “你和龙霄……嗯？”
    这时，他忽然发现这毒龙的姿势很不自然。
    上半身趴平，尾巴却倔强地高高拱起，仿佛像是在……
    “你身后藏的是什么？”
    话音一出，毒龙君的尾巴瞬间绷得笔直！
    “没……没什么？逆臣一些骯脏的藏品，怕脏了王的眼睛。”
    齐格飞眯起赤瞳，刻意散发出龙威：
    “让开！”
    毒龙君全身都颤抖起来，要不是他不会出汗，这会儿早就冷汗淋漓。
    他挪动身子，拱到一边，全程脑袋都不敢离开地面。
    齐格飞也看到了他身后藏得东西，
    一个女人，
    一个浑身沾满粘液，穿著情趣內衣和吊带袜的女人。
    齐格飞傻了眼。
    早就听说龙性本淫，但这也太扯了，为什么这货的审美也和人类一样啊！
    齐格飞也最喜欢翡翠穿这身！
    他定睛看了看这女人，
    深蓝的长髮，紫水晶般的眸子，眼角还有一颗嫵媚的泪痣。
    嘶~这妹子好眼熟啊……
    另一边，薇尔莉特看到齐格飞激动的声泪俱下：
    “冒险者先生，请你救救我！这头恶龙把我抓来，欺凌我，侮辱我！还有和我一起被抓来的女孩，她们都被吃了！”
    少女哭得梨带雨，她从后面看不到，听声音只以为是来了一头更恐怖的名为“龙王”的恶龙，正在与毒龙君对话。
    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冒险者打扮的男人。
    齐格飞这时也终於回想起了这女孩的身份，在克琳希德生日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音乐家，当时莉莉丝还冒充她来接触自己。
    齐格飞看向毒龙君，眉眼冷了几分：
    “解释一下。”
    圣乔治根本不敢去看齐格飞，结结巴巴道：
    “逆臣…逆臣……色迷心窍……”
    “我问你。”齐格飞打断他：“你老实回话。”
    “是！逆臣一定知无不言！”
    “兰马洛克是不是和你有来往？”
    “啊！”毒龙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有吗？”
    “是……是的，尊贵的王，您是怎么知道……”
    “別屁话，现在是我在问你。”
    “是！逆臣只答不问！”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都做了那些交易，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毒龙君蜷紧身子，低声下气：
    “这事说来话长，大概是二十年前，依稀记得那是个雨夜，大雨如同……”
    “说重点！”
    “是！兰马洛克突然打上山，我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就准备和他拼个龙死网破！结果他说要和我做笔交易，每年热月和果月允许龙族隨意繁衍，只要在他和他的骑士团到来的时候，假装落荒而逃就行。”
    “只要答应这个条件，他就应允不会组建大军屠龙，也允许龙族在山脉周围区域捕猎繁衍。”
    “就这些！”
    齐格飞越听眉头锁的越紧，身旁的伏尔泰也有些不自在地挠著屁股。
    “这次你们毒龙族群飞出山脉荼毒人类的村庄，是不是受了兰马洛克的指令？”
    毒龙君缩了缩头：
    “这…逆臣也不知道，来和逆臣对话的通常都是龙霄宫的信差或者鲍斯那小子。兰马洛克自从二十年那次之后，逆臣和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齐格飞咀嚼著这些信息，脸色微沉。
    可以说，事情和他猜测的，大差不差。
    沉吟了片刻，他眼神微动，闪过一抹笑意。
    厉声道：
    “这些年你和你的族群烧了多少座村庄，杀害了多少无辜平民，像她一样被你褻瀆欺辱的女孩又有多少？”
    伏尔泰这时非常默契地上前，徒手捏碎薇尔莉特的手镣，將她救下。
    在少女抽抽搭搭地千恩万谢中，齐格飞脸色冷硬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逆臣知错！逆臣知错了！”
    毒龙乔治把脑袋磕砰砰响，整个山谷都在晃动。
    “逆臣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走出山脉半步！伟大的王，请您……”
    却在这时，伏尔泰插嘴道：
    “要咱说，直接把他剁了！”

 第181章 毒炎毒？人心毒！

    毒龙君一听就急了，硕大的龙头浮现出擬人化的慌乱。
    猩红的信子吐出，怒吼道：
    “嘶！你这乱臣贼子淆惑视听，睿智的王才不会被你蛊惑！”
    齐格飞嘴角直抽抽，这大虫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一套一套的。
    “宽厚的英明的智慧的王，请听您听我解释。”
    好傢伙，称呼更新了……
    齐格飞没说话，算是默认，乔治才接著开口道：
    “逆臣是违反了王的禁令，可人类何尝不是如此呢？一千年前，您命令我们不许走出龙骨山脉，也同时禁止人类进入山脉。”
    “然而您走后，那些贪婪的人类就打破禁令，他们屠杀我们龙族，將我们的鳞片做成鎧甲，爪牙化作刀刃，再用这些武器继续猎杀我们。”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立什么龙骑士学院，奴役我们的同胞！逼迫我们做他们的驮兽！”
    “人类欺龙太甚，他们能杀我们攫取材料，我们吃掉他们饱腹也是应有之义！”
    “王，您曾是人类的勇者，但也是我们龙族的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毒龙君慷慨陈词，声泪俱下，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
    如果不是齐格飞提前用漫游手册了解过歷史，弄不好真会被糊弄到。
    龙的全身都是宝，因此猎龙取材古来有之。但奴役压迫龙族那根本是没影的事。
    说到底龙骑士这个职阶需要骑士与龙双方之间绝对的信任，这种关係紧密到只能用灵魂伴侣来形容。
    在那个年代留下的传说中，搭档龙会用身体掩护骑士，骑士战死后搭档龙自尽跟隨而去的例子比比皆是。反过来也一样，骑士们会砸锅卖铁地供给自家搭档天价的伙食费，搭档龙死后没多久便鬱鬱而终的骑士亦不在少数。
    齐格飞特地去了解过这个职阶，原本他上山的一大目的就是和毒龙君谈判，看看能不能让对方派遣几只飞龙去康斯顿做交换生。
    他甚至连给龙种的棲息地都给划分好了，谈成的话当天就能出发。
    当然，有【欺人之谈】做保也不存在谈不成的可能。
    齐格飞瞥了眼此刻已经裹上大氅，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出声的薇尔莉特。
    “让龙都给你送美女也是应有之义？”
    “这……”
    毒龙君被噎住了。
    龙霄宫的意思只是让他带著龙群在索兰尼亚周边闹点动静，那句送美女否则火烧龙都的威胁是他当时玩的上头说的胡话。
    “逆臣知错了……”
    齐格飞走上前，伸手在毒龙君的脑袋上重重地拍了两下。
    “知道吗？我这次上山就是接了索兰尼亚冒险者公会的委託，来杀你的。”
    毒龙君的蛇瞳骤然放大，哀求之意明显。
    “我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你，毒龙君，必须死。明白我的意思吗？”
    语毕，他背过身，不再看那头大龙。
    毒龙君巨大的身躯缓缓地弯曲成一团，翅膀垂落，萎靡而又淒凉。
    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悲鸣，那是在用龙语做著最后的哀求。
    然而，王依旧没有回头。
    琥珀色的蛇瞳最终完全黯淡下去。
    “王，能再见到您，逆臣……很高兴，逆臣真的很高兴。请您保重！”
    王点了点头，没有回覆。
    毒龙君最后朝那道背影重重一叩，张大血口咬向自己的蛇结！
    可就在锋利的龙牙即將扎破鳞片时，毒龙君猛地停了下来。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身前那道背影，
    王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在等什么？
    是想確认我的死吗？
    “你，毒龙君，必须死……”
    不！王是仁慈的，是宽厚的！
    王没有那么肤浅！
    他咽了口唾沫，忽然改换目標，猛然撕咬住自己尾巴的两米处！
    嘎啦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头碎裂声响起！
    霎时间，鲜红滚烫的龙血四散飞溅！
    毒龙君灵活的扭转身体，没有让自己的血溅在那尊贵的背影上。
    他吐著信子，舔舐自己的伤口。
    隨后，
    叼起那截鲜血淋漓两米长的断尾，放到王的背后，试探般地往前拱了一下。
    “王……”
    齐格飞微微侧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龙俯首：
    “从此刻起，龙骨山脉的毒龙君已经死了！尚存於世的，只有您忠实的臣子，乔治！”
    齐格飞猛地转过身，白髮马尾飘逸，竖瞳朱红闪烁，王者之气尽显。
    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孺子可教。”
    “王！”
    乔治將头贴在地面，泪水滚滚而落。
    齐格飞再次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两下，只不过这次的力道很轻柔。
    实话说，他刚才腿肚子都在发颤。
    万一这大虫没那么聪明，听不出自己话里的意思，真的自杀了那该咋办？
    又或者，这货直接暴起噬主……
    伏尔泰能不能乘自己被消化成答辩前，把自己从大肠里挖出来。
    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好的，看来【圣乔治的邀请函】的道具说明没错，
    这头毒龙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他自己肯定笨不到哪里去。
    能和兰马洛克同台唱了二十年的戏，心计权谋这套他怕是比大部分人类还要熟练。
    齐格飞把那截断尾收入漫游手册。
    毒龙君下台，接下来该轮到自己唱戏了。
    见齐格飞似乎將要离开，乔治连忙一拱一拱地凑上前。
    “敢问逆臣这卑微之身，可否为仁慈的宽厚的贤明的王效死？”
    齐格飞点点头，对於这条大虫他其实很满意。
    乔治的忠心显然已经不必质疑，关键是能力。
    他能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够聪明，这是最重要的。
    以后起兵发动统一战爭，如果手下的人都是罗兰、麦克维斯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二货，齐格飞觉得自己铁定得折寿。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出现人前。时间到了，我会派人来找你的。”
    “是！”
    沉吟了片刻，他补充道：
    “这段时间你自学幻形术吧。”
    乔治吐了吐信子：
    “伟大的王，逆臣愚钝，並没有学习幻术的天赋。”
    “是吗？那我让法芙娜来教你。”
    “什么？公主大人！不，不用麻烦了！逆臣一定能学会幻形术！”
    齐格飞：“……”
    （看来娜娜的名声不太好啊。）
    他点点头没再多言，准备离开。
    却在这是，
    乔治突然开口，声音严肃。
    “请稍等，伟大的王，逆臣有一諫言！”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你说。”
    “我们和人类斗了那么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逆臣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深吸了口气：
    “毒龙的毒炎再怎么毒，也毒不过人心！”
    “王，小心龙霄宫！”
    齐格飞眼帘微垂，沉默了许久，语气冷淡：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

 第182章 大哥型角色

    离开乔治的巢穴，一行三人，两男一女站在羽蛇神的鼻孔处。
    “逆臣乔治，俯首再拜！！”
    “俯首再拜……”
    “首再拜……”
    “再拜……”
    身后的洞穴里，毒龙的声音在石壁上反弹，传来阵阵回音。
    齐格飞嘴角又忍不住抽了抽。
    所以说这一套一套的，究竟在哪学的？
    伏尔泰製造出岩石土台，他们用和之前同样的方法直降到地面。
    “哎呀~”
    薇尔莉特发出一声娇呼，噗通一下恰好跌进齐格飞的怀里。
    她连忙站直身体，脸颊红扑扑的。
    “对不起，冒险者大人。我腿有些软。”
    齐格飞看了一眼伏尔泰离她的距离，对比一下自己离她的距离。
    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那活儿大有什么用，这个世界还是得看脸的！）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东边月隱星稀，西边橘红漫天。
    由於种种意料之外的事情接二连三，他们在巢穴內停留的时间比预想中久很多。
    齐格飞翻动手册，抖出帐篷、锅碗瓢盆等事物。
    “扎营，我们住一晚。”
    …………
    …………
    噼啪！
    乾柴蹦出火星，火堆上架著一口大锅。
    铁锅內汤水沸腾，两只拔了毛去了头的小型鸟龙种在其中沉沉浮浮。
    齐格飞是龙王，吃两只龙崽子充飢也是应有之义。
    “我，我来吧，我跟著剧团里的厨师师傅学过一点的。”
    薇尔莉特走到火堆旁，想从伏尔泰的手中接过厨勺。
    自己是被人家救下的，而且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报酬，总不能连吃喝都让人家承担。
    谁想伏尔泰却嫌弃地挥挥手：
    “去去去，你做的肯定没咱好，老弟嘴巴很挑的！”
    齐格飞翘著二郎腿，附和道：
    “別勉强自己了，你的脸色比死人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如果不是薇尔莉特的身体状况实在堪忧，他们也不用露宿，连夜赶下山便是。
    少女低低地哦了一声，乖巧地坐到了，
    齐格飞的身侧。
    齐格飞：“……”
    薇尔莉特：“………”
    齐格飞：“…………”
    薇尔莉特：“……………”
    齐格飞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薇尔莉特紧跟著就凑了过来。
    “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少女侷促地搓著膝盖，轻声道：
    “冒险者大人，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齐格飞眉头跳了跳，但语气平淡：
    “这一般是男人搭訕时的惯用语，不该出自你这位大明星的嘴里。”
    “可我真的感觉您很熟悉。”
    “错觉。”
    又是长久的沉默后，
    少女再次开口：
    “您能不能……”
    “我会帮你保密。”
    “给我留张签名！”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说出口，齐格飞惊讶地望过去，少女的紫眸精光闪闪。
    这妹子心情转换地还挺快。
    “我还以为你会很在意这种事。”
    薇尔莉特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地道：
    “其实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绑架了，而且您知道的，像我们这种职业总是有很多緋闻。”
    （亏你能平安无事地活到现在……）
    齐格飞在心中吐槽。
    老实说这妹子的运气实在很好。不仅在毒龙群的袭击中毫髮无伤，还成功获得了乔治的喜爱，没变成口粮。没准真是音乐之神的女儿呢……
    “我是在山脚下遇到你的，你被毒龙抓走丟在那崴到了脚，我杀了毒龙君顺便带你回去。”
    面对齐格飞一本正经的胡话，薇尔莉特非常配合地接著道：
    “我是在山脚下被您救下的，什么勇者啦，龙王啦，全都没听见！”
    齐格飞勾起嘴角，二人相视一笑。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
    “两位冒险者大人，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三人人手一碗燉肉汤围绕著火堆，热气和香味翻腾。
    “咱叫伏……”
    “黑钢，白龙。”
    “啊！原来你们就是那个晋升最快的小队！”
    “能给我留张签名吗？”
    “其实我也有吟游诗人的职阶，能不能让我加入你们呀？”
    “或者你们加入我的剧团吧！我们之前僱佣的冒险者都遇难了，我会给你们很多酬金的！”
    “怎么样怎么样？”
    ………
    有这个看似外表优雅实则性格跳脱的女音乐家在，这顿晚饭自然不无聊。
    就是齐格飞被吵地有些头疼。
    总算饭后，薇尔莉特终於撑不住这两天积累的疲累，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齐格飞看著火堆对面的伏尔泰，发现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一个月前，他们踏上旅程时也是这样的夜晚加火堆的组合。
    不知不觉的，齐格飞都快忘了此行原本的目的了。
    “傻大个，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黑壮的汉子像是感觉不到灼热一般，直接把手伸进火焰拱了拱柴火。
    “有啥好问的呀？”
    “谁知道呢？比如我为什么不杀毒龙君，再比如勇者啊，龙王啊……虽然你就算问了，我也答不上来。”
    伏尔泰困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其实你和那条大虫聊的那些咱压根听不懂，咱只知道……”
    澄澈的眼睛直视著齐格飞的竖瞳。
    “咱老弟是个好人。”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他笑骂道：
    “我和你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老弟，你也別老奔著给人做大哥！”
    “你知不知道在动漫里，大哥这种角色后期都会死掉的，然后成为主人公升级成长的养料。”
    齐格飞隨便回忆一下就能列出好多个这样的角色：
    鬼灭的炼狱杏寿郎呀，边缘行者的曼恩啦，哦，奥尔加也能算一个。
    伏尔泰露出憨厚的笑容：
    “成为养料也不是啥坏事。”
    齐格飞目光闪烁，良久，他站起身走到伏尔泰的身前，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我已经满级了。”

 第183章 祝寿！

    白色的水雾升腾，宽敞豪华的浴场內朦朦朧朧。
    雪白的藕臂探出水面，捧起一片玫瑰瓣，盪起阵阵涟漪。
    杨静將瓣顺著自己白皙的颈脖，一路向下，
    隆起的雪峰，光滑的肚脐，精致的小腹，丰满的大腿。
    墙壁上，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的復古浴室钟，指向零点。
    此刻，距离齐格飞开始第二次漫游刚刚过去两个小时，
    这个时间，是杨老板在自家公寓大楼的浴场沐浴的时间。
    龙头鱼身的螭吻起起伏伏吐著泡泡，以它的个头却舒服地在浴池中游弋。
    很难想像建造这间浴室了多少钱。
    杨静冷淡地瞥了眼在浴池內欢腾的螭吻，突然玉腿高抬把这货踹飞出去。
    “让你守著他。”
    螭吻在瓷砖上扑腾了两下，表情哀怨。
    不是它不乐意干活，实在是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太討厌了。
    原本只是在那个世界能闻到，可刚才不知道怎的，现在就连房间里也能闻到了。
    它嗷呜了几声，又蹦躂进浴池，游到主人的小腿蹭了蹭。
    杨静也懒得再搭理它，闭上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漫游者小姐！个体齐格飞状况危急！】
    女人猛地睁开眼，不管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渍，隨便裹了件浴巾，赤著脚便奔出浴场。
    螭吻自知闯了祸，连忙一蹦一蹦的跃出水面，紧跟主人的脚步。
    房间內，
    黑髮青年表情痛苦，全身上下的皮肤不断冒出红光，额头青筋鼓动。
    杨静黛眉微皱：
    “怎么回事？”
    【发生了一些事，对个体齐格飞的精神造成了衝击。】
    【他的意识结晶现在很不稳定，漫游者小姐，我需要您的帮助。】
    夏儂的声音不咸不淡，然而语速却非常快。
    熟知这位史官脾性的杨静明白，
    除非事情真的很紧急，否则夏儂绝不会委託漫游者任务以外的事。
    杨静没有废话，直接道：
    “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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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您意能的辅助，先安定下他的情绪。】
    啪！
    话音刚落，
    女人的手中便多了一把白玉摺扇，水面做成的扇叶波光粼粼。
    杨静莲步微移，摺扇隨著手臂舞动，在空中拉出一条清澈的溪流。
    一黑一白两条大小相同的龙鲤从中跃出，顺著女人的手势，开始以床上的青年为圆心环绕游弋。
    霎时间，齐格飞全身的红光被压制下去，连上的痛苦也淡了不少。
    【感谢您的帮助，漫游者小姐。】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杨静点点头，也不去换身衣服，就这么裹著浴巾在床边站著。
    身后螭吻低著头，咕嚕咕嚕地吐著泡泡，好像是在说这事不能怪他。
    湿漉的头髮滴滴答答地流淌，女人脚下的地板积起小摊水渍。
    时间飞快流逝，
    终於，当她身上的水都要乾燥时，夏儂的声音总算在脑海中响起。
    【漫游者小姐，暂时稳定下来了。】
    杨静清冷的脸蛋不见波澜，只是缓缓吐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次的任务很难吗？”
    【个体齐格飞的任务从来就不困难，只是他选择了最困难的完成方式。】
    杨静沉默。
    脑海中，是那个朝著亡灵主宰飞奔而去的背影。
    他选择了最困难的方式……
    “我还能做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静止了片刻，才响起：
    【或许下一次任务需要您的帮助。】
    杨静美眸微沉，淡淡道：
    “是让我监视他吧。”
    【……】
    【我们，不否认。】
    女人没再多言，走到床前。
    齐格飞的呼吸已经变得稳定，身体也不再散发出红光，看外表就和先前一样，正在深度睡眠。
    只是，
    杨静看向青年左手的手背，
    那里竟多出了一道鲜红扎眼的印记，狰狞凶横，血口大张，
    竟然是颗龙头！
    杨静看了许久，忽的伸出手指，在青年的鼻樑上轻轻一弹。
    “真会给我添麻烦。”
    …………
    阿嚏！
    响亮的喷嚏迴荡山谷，揭开了全新的一天。
    齐格飞揉著鼻子从帐篷里钻出来，睡眼惺忪。
    老实说他昨晚没怎么睡好，
    因为他左边的帐篷是鼾声如同响雷一般的伏尔泰；
    他的右边是不停说著各种梦话咿咿呀呀地薇尔莉特。
    他被夹在两人中间，睡眠质量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人浅睡状態就容易做梦，齐格飞也不例外，他昨晚一连做了好几个梦。
    其中印象最深的莫过於那个……呃，不太好说的梦。
    简单地讲，就是在统一王国后，齐格飞又组建了一个冒险者队伍。
    这次的成员是满满的总共五个，而且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四名成员，
    都是女性，漂亮的女性。
    分別是克琳希德，莉莉丝，薇尔莉特以及杨静。
    一行五人渡过连绵的莱茵河，漫步於繁华的黄金王都；翻越白雪皑皑地白夜山脉，造访钢铁森林耸立的灰银钢都。
    他们白天在公会接受探索迷宫的委託，而晚上就在高级旅馆或者荒郊野外，过著没羞没臊的生活。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齐格飞觉得自己会做这种离谱的梦肯定是薇尔莉特那丫头先前一直吵著要加入他们。
    说到底，公会规定绝对禁止这种后宫或逆后宫型的队伍组建。
    原因很简单，后宫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太平的东西。
    歷史上，破格建立过一男四女队伍的例子只有一个——兰斯·梅兰。
    据说那货找的同伴全是绝色美女，冒险者公会也没有办法。
    齐格飞伸了个懒腰，
    老实说，他有点想念杨静
    家里的超大席梦思了。
    （也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样……）
    齐格飞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
    自己开始第三次阶段任务已经快三个月了，不过现实世界这会儿可能也就凌晨二点左右。
    （她跟我一样都是夜猫子，这会儿可能在我身体旁边玩ns，之前听她讲，通过特殊渠道偷跑到了《绿帽子传说：王国之泪》……）
    （妈的，真羡慕！我也想玩！）
    他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踹醒伏尔泰，摸醒薇尔莉特。
    三人隨便对付了些早食，便下了山。
    ……
    山脚，
    九名梅內卫一字排开，久候多时。
    见到宰相从山道中走来，整齐地单膝下跪。
    齐格飞在薇尔莉特惊讶地目光中走上前，
    迎著初升的朝阳，
    震声命令：
    “放出消息，三天之內要让整个索兰尼亚知道,“
    “当代勇者，白龙，將在获月一日亲临兰马洛克爵士的寿宴，给老爷子，”
    “贺寿！”

 第184章 风雨前的索兰尼亚

    牧月的最后几日，
    漫天传闻与流言如同重磅的炸弹引爆了整个索兰尼亚。
    冒险者公会，接待大厅。
    “哎！你们听说了……”
    “听说了听说了，你怎么每次这个开头？”
    一张四人座的酒桌旁，此刻却围著十来个冒险者，你一言我一语嘰嘰喳喳闹腾地不停。
    “我这是给你们分享情报！你那是什么態度？”
    “拉倒吧，还需要你分享，现在连街边的野狗都知道了。”
    “老子还真不信你在路边抓条野狗它能开口说话！你有种……”
    “去去去，嘴里没点乾货净喜欢臭显摆！”
    “不过说到底，这些也只是捕风捉影的谣言吧，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传的？”
    “我是听我家隔壁的詹姆森太太说的。”
    “我是听酒馆的吟游诗人这么唱的。”
    “我……我是听【天鹅绒馆】小翡翠说的……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怎么了？有错吗？”
    “哈哈，结果都是道听途说没有证据。”
    “这白龙真是勇者？”
    “说不好，不过单看他们队伍的晋升速度，確实和歷代勇者小队极为类似。”
    “他们不是接了討伐毒龙君的任务吗？为什么龙骨山脉都没啥动静？”
    “对啊，而且到现在也没个人影……或许真是谣传？”
    “废话！”
    突然，
    酒桌边坐著的一个男人拍案而起！
    “毒龙君是个什么货色？s榜只能排第五的垃圾，咱们这位勇者大人，杀魔族佬的不死之王也就用了一剑！区区毒龙君也配他亲自动手？”
    隨后立马有人附和道：
    “就是，毒龙君什么档次，和亡灵主宰享受一样的待遇？”
    “勇者那一剑毁天灭地的咱们又不是没见著，真要没事就出手，南境还有活人吗？”
    这几人一唱一和般的附和，让围观的所有冒险者都陷入沉思，露出信服的表情。
    “罗伊老兄，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罗伊豪饮一口麦酒，吐出痛快的酒气：
    “害！我就从康斯顿来的嘛！”
    与此同时，三楼议会厅。
    蒙德城主的刀疤脸上简直眉飞色舞：
    “哈哈哈哈，好你个老山羊，竟然背著我们请来这么尊大神，难怪你小子一点也不急！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冒险者公会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这位白龙的？”
    费尔迪南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低头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道：
    “什么叫勾搭？人家勇者来公会组建队伍是代代都有的传统，狗嘴吐不出象牙。”
    “哦哟哟~”蒙德发出腔调古怪的嘘声：“还传统呢？老子还不了解你小子，就心里偷著乐，鬍子都快翘到天板上去了！”
    “本城主今天心情好，就不和你一般计较。”
    蒙德城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勇者的出现意味著龙骨山脉的威胁將被剷除，袭扰了索兰尼亚近百年的龙祸即將彻底平定！
    龙都终於能走上正轨了，蒙德也能全力援助自家堂兄去对付罗德里克那个臭小子了。
    无论是对於索兰尼亚，还是拜兰家族，这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
    费利佩膀大腰圆的身躯挤在一张沙发上，眉开眼笑地搓动著手掌，口中碎碎念：
    “可以剩下佣兵团的僱佣费……还有每年救济灾民的冤枉钱也不用了……这样算算总共是……”
    忽然，这胖子仰头哈哈大笑：
    “每年能剩下至少十万金摩恩啊！勇者大人真不愧是人类的守护神！”
    费尔迪南捧著茶具，眼帘低垂，目光却把这二人此时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部收入眼中。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太多遍了。
    这些人欢欣鼓舞，原因却不是黎民得到拯救。
    他们中，一个人正在展望自己的野心，另一个盘算著自己获得的利润。
    有些时候费尔迪南真的在想，
    该猎杀的，
    究竟是龙骨山脉里的畜生，
    还是眼前这些畜生。
    “不过话说回来……”
    蒙德砸吧著嘴，语气酸讽：
    “龙霄宫作威作福了那么多年，现在也终於到头了。”
    “城主大人说的是。”费利佩嘿嘿笑道：“勇者大人这哪是要祝寿，这分明是给那老东西……”
    “送终”两字这胖子实在没敢说出来，
    只是做了个割喉放血的手势。
    费尔迪南闭上眼睛，
    不堪入耳，也不堪入目。
    虽然他早就知道：
    新的英雄的出现，
    往往意味著过往的英雄，
    將被拋弃。
    …………
    …………
    龙霄宫
    奢华的走廊上掛著来自摩恩各地贵族送来的名画。
    鲍斯迈著沉重的步子走在其中，他望向这满墙的价值连城的画作，十步一摆设的琉璃瓶，铺满地面的羊绒丝绸地毯，撑住整个龙霄宫的龙纹柱。
    如果只用一个单词来形容，那就是，
    金碧辉煌。
    鲍斯说兰马洛克不拿王国的俸银，也不吃平民的税金，这些都是真的。
    可龙霄宫在索兰尼亚矗立多年怎么可能真的两袖清风？
    光是鲍斯名下的產业，就有几十栋別墅，上万公顷的良田，明里暗里地各种商品更是不计其数。
    兰马洛克有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鲍斯真的不知道。
    可他自己是个怎样十恶不赦的败类，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偌大的家业在鲍斯的眼里却成了地狱中熊熊燃烧地锅炉，那滚烫的岩浆冒泡，等著將他的骨头也华为灰烬。
    鲍斯面如死灰，一把推开守门的卫兵，敲响了父亲的房门。
    “父亲，是我……鲍斯。”
    沉默压迫在整个廊道上，
    鲍斯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
    良久，
    久到他以为父亲早早睡著时，
    里面才传来一个疲惫地声音：
    “进来。”

 第185章 父子

    鲍斯挥手示意守卫离开，走进房间。
    自己父亲正坐在办公桌前，握著羽毛笔在几份文件上写写画画。
    老人鬚髮皆白，刀削斧刻般面上的沟壑纵横骄傲，脸颊上长出老年斑。
    只有脊背，挺拔地就像株松树，撑起身上的猎龙鎧甲。
    这位老骑士即便在平日里，也是全副武装。
    鲍斯这些年刻意对外宣传，兰马洛克爵士的身子骨一天不比一天，不復当年之勇。
    但也只有他这个当儿子的才知道，即將六十二岁的父亲，依旧如日中天。
    鲍斯掏出手绢，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
    除了心理的紧张，房间里异常的高温也是一大原因。
    “父亲，我……”
    兰马洛克头也不抬：
    “你来的正好，去把书架上的地图拿来。”
    鲍斯舔了舔嘴唇，不再多言，立马到书架前，翻找那张地图。
    “父亲，是这张吗？”
    他没多少钱力气，这张地图就放在最上面，一眼就能看到。
    很显然，经常被人使用。
    鲍斯捧起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递到父亲手边。
    “嗯。”兰马洛克摊开地图，盯著桌面指著身边的位置：“坐吧。”
    鲍斯看了看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一时间有些尷尬。
    “怎么了？”
    兰马洛克哦了一声。
    “那边有椅子。”
    “不，儿子站著就行。”
    老人点点头，没再多言，继续看地图。
    羊皮纸铺满了整个桌面甚至还放不下。
    这一张极为少见的世界地图，其上包含的內容，大到两块大陆、国家、岛屿、山川河流；小到城市、村镇乃至一座迷宫，都標记地很清楚。
    更令人震惊的是，整张地图，都是手绘的。
    鲍斯看得不停咽口水，他知道自己眼前这张地图的价值，比外面走廊上所有名画加起来，还要昂贵。
    兰马洛克端详了一会儿，提起笔，在南方某个小国的边境处，画了个小小的城镇標记，写上“落石城”，隨后换成红笔在那个地块上画了个叉。
    而放眼望去，扎眼的红叉遍布几乎整张地图。
    鲍斯喉头一阵苦涩：
    “父亲，还是没有找到吗？”
    兰马洛克放下笔，没回应，算是默认。
    他將地图竖起，缓缓道：
    “这个世界很大，还有很多地方我没去过。”
    “可您已经找了二十年了！”
    “那就，再找二十年。”
    鲍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因为类似的对话过去已经上演过很多遍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和极致奢华的廊道正相反，兰马洛克的臥房极其简朴，甚至可以说是寒酸。
    床，桌子，凳子，书架，再算上放置盔甲和武器的陈设柜，总共也就这点东西。
    装饰摆设一概没有，偌大的臥室显得空空荡荡。
    很难想像富丽堂皇的龙霄宫的主人，过得竟然是这种清淡的生活。
    可实际上，兰马洛克很多时候过得比这还不如。
    因为他一年中十个月的时间都不在城堡里，而是在大陆的某个角落风餐露宿，执拗地寻找那个或许早就已经死掉的人。
    为了让龙都的民眾的心安，鲍斯刻意让龙霄宫做出挥霍无度的姿態，另一边也加深父亲身体日渐不佳的印象，遮掩其根本在城堡的事实。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以父亲的名义通知龙骨山脉，而后鲍斯穿上父亲的鎧甲和头盔，带人去走个过场。
    反正脸一遮，这群愚民根本认不出自己是谁，他们求的不过是个安心，
    那就给他们安心感。
    可现在……
    噗通！
    鲍斯突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父亲，儿子恐怕没办法再陪您二十年了，只希望您保重身体，適时放弃，过几天清閒日子，儿子就是死，也能安心了！”
    兰马洛克看都没看他，恍如未闻，只是指著地图上一处画圈的地方：
    “这里是哪？”
    鲍斯红著眼看去，表情却是一愣：
    “这是……您捡到我的地方。”
    老人点头：
    “十二年……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父亲將儿子从菜人市场里捞出来的恩情，儿子没齿难忘！”
    “我记得当时，那老板问我是要大腿肉，还是胸脯肉。我看著你皮包骨头的模样，很纳闷，哪里有肉啊？”
    鲍斯噗的一声，破涕为笑：
    “父亲您记错了，不是胸脯，是屁股。儿子当时屁股上还是有点肉的。”
    兰马洛克拍了拍额头：
    “老了，记性不好了。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您老把那人贩子给削了，给儿子燉了第一锅肉。”
    老人惊讶望去：
    “我不记得让你吃过人肉啊。”
    “不是人肉，那人贩子是个兽人，模样像条狗勒。”
    鲍斯面露追忆，笑的真心：
    “那是儿子这辈子第一次吃肉，也是最香最好吃的一回。现在虽然顿顿山珍海味，却总没了当时滋味。”
    兰马洛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喊我一声父亲，这些年我却没怎么陪过你，龙都的事情全部丟给你，辛苦了。”
    “父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没有您，儿子现在……”
    “所以。”兰马洛克挥手打断：“你刚才说什么？怎么就要死了？”
    鲍斯身体一颤，低下头：
    “儿…我趁您不在时，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请您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会拖累您！”
    却在这是，兰马洛克拉开书桌最后一各的抽屉，里头一沓子书信。
    组建黑社会，参与人口贩卖，勾结邪教徒製造饥荒，贱价购入农户的田地，灭人满门夺取家產……桩桩件件白底黑字，罄竹难书。
    鲍斯如坠冰窟，脸色顷刻间惨白：
    “父亲……您……我……”
    他看著那摞起来有一本书那么厚的信封：
    “您全知道？”
    “你真以为蒙德被你骗了？他只是粗，又不是傻子，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你在龙都做的每件事他都通过书信报备过我，否则他怎么有胆子帮你那么多？还有你以为漏壶是你的吗？漏壶酒馆从来不听你的，他们口中的老板，说的是我。”
    兰马洛克合上抽屉，不咸不淡，如是道。
    鲍斯不是笨人，他表情复杂，最终苦笑道：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儿子还以为自己在替您遮风挡雨。结果弄到最后，依旧是您在照著我，儿子实在惭愧。”
    “是啊，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做事大手大脚没头没尾。人家还没打上门，自己倒开始准备后事了。你没有练武的天份，好歹多长两个心眼，否则等我走了，就没人保得了你了。”
    “只怕儿子是没机会长进了！那个传闻中的新任勇者真的来了！我这俩天派去山脉的信差都无功而返，父亲，那头毒龙怕是真的被人猎了！”
    鲍斯声嘶力竭，可过了许久，老骑士都没有回话。
    他不由得抬头望去，却发现父亲目光极为森寒，连刚才看那叠信件，都没有露出这种表情。
    鲍斯喉头一哽，他知道自己是踩雷了。
    “你刚刚说……新任勇者？”
    “不，父亲，这是外面……”
    “什么新任勇者？老的还没死呢，哪来什么狗屁新任勇者！”
    兰马洛克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冷硬。
    “什么时候，弄死个下三滥的不死族也配自称勇者了？这种货色，我们当年正眼都不会瞧一眼。”
    鲍斯冷汗直冒，眼珠却是一转：
    “父亲，您的意思是……”
    “他不是要来我的寿宴吗？让他来。他想做英雄？那就让他做个痛快。”
    兰马洛克眼底闪过浓厚的嘲讽。
    “这年头，英雄最不值钱。”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186章 获月一日

    日升日落。
    在索兰尼亚全城愈发躁动的情绪中，时间终於来到了获月（六月）一日。
    这是夏季的第一天，
    同时，
    也是前圆桌骑士，“猎龙者”兰马洛克的生日。
    流言蜚语似乎並没有影响到老爵士的声望，
    大清早的城门口，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印刻著各种纹章的华贵马车，载著来自全国各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头尾相接地驶入城市。
    放眼望去，各种五顏六色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马车展览。
    一辆悬掛著【贯日金枪】旗帜的马车缓缓驶来，围观的人群中立刻就有好事者认了出来：
    “你们快看，拜兰公爵的使者今年果然又来了！”
    梅莉拉开车帘，探出小脑袋。
    少女今天画著精致的妆容，樱唇粉嫩，颇有些成熟。
    她看到行驶在前面不远处的那辆蓝色的马车，车身上空空荡荡什么纹章也没有。
    忽然把整个身子都伸了出去，毫无形象地挥著手大喊道：
    “弗兰哥哥！新任阿尔维斯公爵的弗兰哥哥！代替罗德里克殿下来参加宴会的弗兰哥哥！我是梅莉！你还记得我吗！！”
    人群的注意力都被这个欢腾的小姑娘和她口中的弗兰哥哥吸引去，议论声即刻响起。
    “连二王子殿下都派人来了！这可了不得啊！”
    “我听说大王子殿下现在就在拜兰堡做客，梅莉大小姐说不定就是代表他！”
    “內战的两位主角都到场了，那……克琳希德公主会不会也派人来了？”
    “说不准，公主殿下也算是在康斯顿领站稳了脚跟，可能真的也派了人！”
    “好傢伙，这阵仗哪是来祝寿的啊？”
    “现在这局势，谁能得到老爵士的垂青，谁就有可能是下一任的国王，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那三位知不知道龙都的情况啊？勇者可是和龙霄宫槓上了，现在去攀兰马洛克这棵树，就是打勇者大人的脸啊！”
    “关你这个市井小民屁事，你还是想想自家的柴米油盐吧，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关心时政怎么了？”
    ……
    杂七杂八地议论透过车帘传进车厢。
    弗兰·阿尔维斯嘴角抽搐。
    出师不利啊……
    还以为藏得挺好的，结果依旧轻易地被拜兰堡方面察觉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洞察力是来自后头这位千金小姐，还是……那位殿下。
    弗兰揉了揉太阳穴。
    思考了良久，他决定还是不要装了，那会显得自己很没肚量。
    更重要的是，会让二王子殿下在那位的面前矮上一头。
    他伸出手……
    ……
    梅莉看见前面那辆蓝色的马车窗中伸出一只带著墨绿色翡翠戒指的手，朝自己摆了摆。
    一副驱赶小孩的模样。
    少女嘟起嘴，闷闷不乐地回到车厢。
    对方没有表露出她想看的反应，这让她颇感无聊。
    不过下一刻，她又勾起嘴角，拿起探子不久前刚送来的密信。
    “猎龙者……勇者白龙……”
    “殿下说龙都会有一场好戏，又让他说中了，不愧是殿下！”
    梅莉將密信折拢放进口袋，难掩兴奋：
    “嘻嘻，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梅莉很期待。”
    …………
    …………
    齐格飞看著镜子里梳妆整洁，白色礼服的青年，满意地点点头。
    他转而望向伏尔泰。
    这傻大个正在前前后后地打量著自己，嘴里发出嘖嘖嘖的声音。
    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
    他穿的礼服和齐格飞的款式是一样的，特意选了黑色。
    只不过同样的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感觉自然完全不同。
    齐格飞哪怕是用眼睛看都知道名门望族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至於伏尔泰，大概就是贵公子身后的保鏢头子。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他其实给伏尔泰挑过一件更合身的大氅，只是这傻大个一根筋偏要和自己穿一样的，说什么兄弟同心，齐格飞也就由他去了。
    齐格飞走到窗边，街上热闹得有些不正常。
    唱歌的，敲锣打鼓的，多到几乎能组成一支合唱队。
    甚至有些人拉出横幅，写著什么，
    【欢迎勇者大人！】
    【猎龙英雄！入驻龙都！】
    【猎龙者与白龙，谁才是索兰尼亚的拯救者？】
    內容要多敏感就有多敏感。
    颇有些把自己和兰马洛克绑起来，架在火上烤的意味。
    这其中一部分自然是內卫们的炒作，然而更多的，则是龙都的民眾自发的行为。
    看別人的热闹，当然不嫌事大，更何况这种热闹一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一次。
    这些天，他和伏尔泰一直住在这栋旅馆，始终没现身。
    任由那些谣言隨意发酵，目的便是要造势。
    他看著时间，最后整理了下衣领，沉声道：
    “傻大个，你准备好了？”
    伏尔泰提起大袋小袋的礼物，高声回应：
    “好嘞！”
    “出发！”

 第187章 年轻气盛

    恬静的月色下，连绵不断的音符跳跃，女音乐家和她的乐队谱写的乐章悠悠扬扬地迴荡在龙霄宫的上空。
    宴会大厅內宾朋满座，男男女女两人一组轻歌妙舞，俏丽的女僕不断將各种美食佳肴端上餐桌。
    几名从奥菲斯请来的带著白色高帽的厨师在最前面忙的焦头烂额，他们在为今天的生日蛋糕做最后的点缀。
    然而这一片欢闹声，龙霄宫的少主人却不在其中。
    大门口，
    鲍斯紧张地搓著手，时不时踮起脚远眺。
    “见鬼，怎么还不来啊？”
    距离宴会正式开始不到半小时了，可身为主角之一的勇者却迟迟未到。
    “不是这混蛋说要给父亲贺寿吗，难不成到了这节骨眼上反而怂了？”
    这种话说出来自然是过过嘴癮，是鲍斯给自己壮胆的手段。哪怕勇者真的迟到，不管是晚来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他鲍斯还有楼上的满堂宾客都得候著！
    鲍斯从怀中拿出黑胡桃木製的保湿盒，打开，从中拣起一支雪茄叼在嘴里。
    这种雪茄是特製的，里面除了菸草还包含一种叫做麻菇的提取物，这种来自帝国炼金协会的產物只被用作手术前的麻醉剂，不过到了摩恩用途就广泛了不少。
    鲍斯嘴里不断碎碎念，可预想中的火苗始终没在指尖窜起。
    【火种】这样的最简单的一阶魔法基本人人都能使用，没有元素亲和的限制，也没有复杂的咏唱术式，到了二阶才是普通人和魔法师的分水岭。
    平常这种魔法哪怕是鲍斯也能信手拈来，可今天不知怎么的，短短一句的咏唱他却念错了三遍。
    “该死！”
    噗嗤一声，
    小小的火星终於冒出，將鲍斯的脸映的通红。
    他刚露出笑容，隨即便凝固在脸上。
    【火种】怎么可能那么亮！
    鲍斯猛地抬起头。
    只见上空，一颗赤红的流星朝著自己直坠而下！
    夺目耀眼的红芒中，依稀能辨认出中间的人影。
    那人背生双翅，长满棘刺的龙尾如同鞭子般灵活地缠绕在腰间。满头白髮在脑后梳成马尾，疯狂摆动。
    勇者！
    这是鲍斯的第一个想法。
    他要杀……
    第二个想法没得及涌起，炽烈的红光撞了个满怀！
    啪！
    一点火苗亮起，点燃了雪茄的菸头。
    “哎，得转转，否则受热不均，你这根就废了。”
    沉厚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鲍斯浑身一颤，整个人如梦初醒，冷汗这时才淋漓而下！
    他僵硬地看去。
    不知何时开始，身侧便站著了个和他一般高的青年，白髮赤瞳，手中握著一个火机。
    和刚才见到那个一样，只是没有翅膀，腰间也没有尾巴。
    “这到底是……”
    鲍斯呼吸短促，指尖还在颤抖，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已经死了。
    勇者熄灭火机，抓起鲍斯的手腕，塞进手里。
    “点菸，还是这个比较好使。”
    勇者冲他一笑，便越过他径直走进城堡。
    “傻大个，把衣领翻出来。”
    “哦哦。”
    “你这是翻进去，我让你翻出来。”
    身后传来不咸不淡的聊天声。
    鲍斯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他看著那两个將自己戏弄一番就熟视无睹地离去的背影。
    强烈到难以遏制的恼怒感顿时袭上心头，不自觉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可就在这个瞬间，勇者的声音陡然低了八度。
    “你老爹没教你怎么收敛敌意吗？”
    鲍斯立刻清醒，连忙鬆开匕首。
    “你什么態度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时常会条件反射把人砍了，为了你半截入土的老父亲，好歹收敛一下，不然死得不明不白的，谁给你父亲养老送终？”
    酸讽的话语不断钻入鲍斯的耳蜗。
    咯咯咯的，他感觉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可最终，鲍斯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挤出笑容：
    “白龙先生说的哪里话？鲍斯对您仰慕已久，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气度非凡。”
    他走到两人身前，做出请的手势：
    “家父久候多时，二位请隨我来。”
    …………
    …………
    “弗兰哥哥，我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弗兰眼角抽搐，他一避再避，终究是没能躲过。
    眼前的穿著白色礼裙，宛如天鹅般的少女，朝自己递出手。
    这要是还拒绝，那弗兰以后也不用在王国的社交圈里混了。
    他牵起女孩的手：
    “这是我的荣幸，梅莉小姐。”
    中央高台上的薇尔莉特，素手挥动，一曲再起。
    现任的北境大公，和未来的南境女公爵，弗兰与梅莉在悠扬的乐曲中翩翩起舞。
    兰马洛克爵士和勇者都未登场的现在，他们二位自然成了人群关注的焦点。
    谁都知道他们的背后代表的是谁。
    “弗兰哥哥，他们都在看我们，妹妹好紧张呀。”
    梅莉轻轻拍著胸脯，小脸俏红。
    弗兰面不改色，依然掛著礼貌的微笑。
    “梅莉小姐。”
    “嗯？”
    “从以前开始我就非常討厌您这种矫揉造作的姿態，非常噁心。”
    “哎呀！”梅莉惊讶地捂嘴：“我还以为男人都喜欢柔弱的女性。”
    “很显然，那是错误的，您到现在都是处女便是最好的证明。”
    梅莉收敛起笑容，眼神转冷：
    “弗兰哥哥，你要是想惹我生气，那恭喜，你已经成功了。”
    音乐的节奏加速，弗兰抓起梅莉的手，卡在下个节拍上演了一次圆圈舞步，引来一片掌声。
    “您和您家的那位给殿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怎么还不允许我这个做臣子的讽刺两句？”
    “嗯~在摩恩殿下有三位呢，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
    钢琴家突然奏出一个重音，梅莉用力一拉强迫对方与自己交换了半个身位。
    弗兰轻笑一声，不为所动：
    “我想您大概听错了，我刚才说的是……陛下。”
    “哼哼哼，只有一座王都的陛下？”
    “马上就是一座王都加一座金枪城了。”
    两人的舞步变得越来越快，从一开始听著音乐跳，都后来薇尔莉特和她的乐队都开始情不自禁地配合著这两位加快旋律。
    其他的达官显贵早早退避出大厅中央。
    这是南境与北境的较量，是弗雷德里克和罗德里克的角力，
    他们掺和进去只会被王国最大的两股势力碾得稀碎。
    “你们要是有这本事还来龙都做什么？”
    “祝寿而已，殿下对老爵士仰慕已久。”
    “哼哼，马车上连纹章都没有，人家还以为是哪里的商队呢？”
    “殿下心善，不愿扰民罢了。王族的低调。”
    弗兰笑容灿烂，可梅莉的眼神却愈发冰冷。
    正当宾客们都以为这两人要打起来时，
    一个苍老疲惫的咳嗽声，终於响起。
    “咳咳，停一下吧。”
    激烈的音乐戛然而止，薇尔莉特疲软的垂头，长长舒了口气。
    他姑娘的，手都要拉断了！
    弗兰和梅莉像是突然被调换了磁极的磁铁一般，
    刚才黏在一起死都拉不开，这会儿突然砰地各自朝后方弹飞出去。
    梅莉冷冷地看著始终掛著淡淡笑容的弗兰，极为嫌恶地搓了搓手掌。
    大意了，这傢伙装得人畜无害，根本是有备而来。
    少女轻咬樱唇，自己矮一头是小事，可连带著殿下都被对方看不起了，那才是无法忍受的。
    “哈哈哈哈。”
    老人鏗然地笑声迴荡，將眾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兰马洛克和在臥室时毫无变化，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他依旧穿著那身亮银色的猎龙鎧甲。
    老爵士的视线在梅莉和弗兰的身上扫过，兀自点了点头。
    “你们的父亲我都见过，也算同辈论交，老实说那两个老货都是庸才！”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可包括两位梅莉、弗兰在內，没人敢反驳一句。
    因为兰马洛克有这个资格。
    “不过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有些意思。”
    “谢谢伯伯夸奖！”
    “爵士谬讚。”
    刚才还准备在人家宴会上大打出手的两人，这会儿乖得就像喵喵和汪汪。
    兰马洛克微微点头，语重心长。
    “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气盛，你们和我这个老傢伙不同，路还长，须知过刚易折。”
    这话看起来是在对二人说，可弗兰却发现老人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晚辈明白，感谢爵士提点。”
    这么说了，可那锐利如刀的视线依旧没从身上移开。
    弗兰额头开始冒出细汗，后背一片冰凉。
    他颤抖著嘴唇：
    “晚辈也…也会转告……”
    却在这是，
    宴会厅的大门被砰地一脚粗暴地踹开。
    猛烈到令人心臟停跳的龙威剎那间席捲全场！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白髮青年大步流星，纯白的礼服和其脸颊的龙鳞交相辉映，一时间竟將满堂的青年才俊压得抬不起头。
    齐格飞从呆愣站立的女僕手中拿起半杯红酒，顺便在她的脸上留下亲吻。
    而后在几步之间一饮而尽，隨手將酒杯往后一丟。
    玻璃的高脚杯砰地一声炸裂，
    青年朝著二楼的老人躬身一鞠：
    “晚辈白龙，见过兰马洛克爵士。”
    ……
    千呼万唤始出来，
    自康斯顿一战后便不知所踪的新任勇者，时隔三个月再度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这一次，他的圣剑，要指向谁？
    现在，已经不言而喻。
    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猎龙者无言看向下方，勇者微笑举目望去，
    赤红的竖瞳与棕褐色的眼眸隔著一层楼的距离碰撞撕咬。
    这两人明明都没有调动魔力，可宴会大厅內却仿佛颳起了一场颱风。
    气氛的紧张与凝涩甚至於会让人產生空气凝固的错觉，连呼吸也是奢侈。
    先前那两位公子小姐的衝突此刻再看来，简直就像闹脾气的孩子在过家家。
    沉闷的空气压在宴会厅的上空，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人们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老弟！！！！”
    鐺！
    憨厚中透著一股子傻气的叫喊冷不丁炸响，
    所有人的心臟都乱跳了一拍。
    宾客们都对这个看不懂气氛的傻货投去愤慨的目光，
    只见一个把晚礼服撑得几乎要爆开黑脸壮汉提著满手的礼物袋哼哧哼哧地跑了进来。
    “老弟，你跑那么快干嘛呀？老爷子家很有钱的，好吃的东西管够，不会被……誒？嘿！！老爷子一年不见了，您还好吗？”
    伏尔泰挥舞著双手，可无论是兰马洛克还是齐格飞都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看著对方。
    只是，气氛终究是变了。
    片刻后，这一老一少忽然相视大笑。
    “鲜衣怒马，年轻有为！”
    “白首之心，宝刀未老！”
    兰马洛克大笑三声，高喊道：
    “开宴！”
    …………
    …………
    银器与水晶酒杯闪耀著灯光，美食与美酒香气四溢。
    宾客们遵循著复杂的礼仪，用手中的勺子品尝食物。
    觥筹交错间，气氛乍看之下热烈欢腾。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被最上面的那张铺著白色桌垫的圆桌吸引而去。
    薇尔莉特拿起一杯果汁，放在嘴边半饮不饮，嘟嘟嘟地吐著泡泡。
    她往左看看，是勇者和他的搭档以及美丽的拜兰千金；
    她往右看看，是猎龙者和他的义子以及年轻的北境大公。
    薇尔莉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张桌子上，还被挤在中间。
    她感觉自己就像两头巨龙的爪子下那只瑟瑟发抖的小猫咪。
    不过好在，两头龙似乎都对猫肉没什么兴趣。
    “哈哈哈哈，老爷子见多识广晚辈佩服。”
    齐格飞举杯一饮而尽。
    “我敬你一杯。”
    坦白地讲，要问齐格飞对这个猎龙骑士的第一印象如何，
    他会毫不犹豫地说：
    “帅！”
    这大概是齐格飞一辈子见过最帅的两个老头之一！（另一个叫杰洛特，猎魔人在职）
    身姿挺拔，器宇轩昂，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凌厉感根本不是齐格飞靠【雾里看】能模仿出来的。
    他的梦想就是希望自己晚年能有这老头一半帅，也能当个师奶杀手了。
    兰马洛克一改以往的淡漠，热情无比：
    “白龙先生豪爽！也难怪伏尔泰將军竟为您垂首。”
    齐格飞哈哈大笑：“这傻大个？垂首算不上，我们只是结伴同行而已。”
    “结伴，便是同伴。不知白龙先生现在找寻到几位同伴了？”
    齐格飞面不改色，淡淡道：
    “一位。”
    兰马洛克顿时便举起酒杯：
    “仅一位同伴白龙先生便能使出闪耀大陆的武技，佩服！想当年我们有先生这样的天赋，勇者也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齐格飞瞬间有些好奇，便道：
    “老爷子的口中的那位勇者也是在获得一名同伴时就如此强大吗？”
    这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好。
    只见老人缓缓放下酒杯，笑容古怪道：
    “白龙先生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
    我们十二个，
    都有这种本事。”

 第188章 形势逆转

    前任勇者同伴眾多不是什么秘密。
    如果算上勇者本人，那圆桌骑士总共有十三位。
    世间普遍认为，虽然大家都是同伴上，但真正意义上的【勇者的同伴】只有四位，其他八人是类似於追隨者一样的存在。
    但如果兰马洛克不是在吹牛，那就意味著，当年的勇者队伍，全都是sss级……
    齐格飞面上不显，却用指甲不动声色地掐了自己一下。
    他突然觉得今晚的计划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餐桌上氛围一时间凝固。
    弗兰和梅莉摆著相同笑容，餐盘里的肉排一口未动；
    伏尔泰和鲍斯自顾自收拾著桌上的美食，头也不抬。
    薇尔莉特更加卖力地吐起泡泡。
    忽然间，老爵士哈哈一笑：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他拍了拍薇尔莉特的手臂：
    “很抱歉，紫罗兰女士，犬子办事不力，竟然漏算了乐队的席位，委屈你坐我这老头子旁边了。”
    薇尔莉特连忙摆手：
    “兰马洛克大人说得哪里话，能和勇者大人与您一起用餐，是我的荣幸才对！”
    老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看向齐格飞：
    “我们没有那等惊才绝艷，靠著勇者的能力才堪堪够得史诗的门槛。但兰斯洛特卿，高文卿，崔斯坦卿以及……”
    兰马洛克说到这里忽然看了伏尔泰一眼，才接著道：
    “加拉哈德，他们四个確实能做到。”
    “当时人们普遍把他们称为上四骑，而我们八人为下八骑。”
    也就是一个超sss级，四个sss级，八个ss级……
    齐格飞听地暗自咂舌。
    （吹牛逼也不打打草稿……）
    【漫游者先生。】
    夏儂的声音突然响起。
    几乎是同时，齐格飞心知不妙。
    【他说得是真的。】
    “靠，既然他们有这本事，干嘛不直接把魔族佬给灭了？”
    【关於这个问题您可以直接询问兰马洛克，和前圆桌骑士的对话机会十分难得，请务必珍惜。】
    “……你是想让我帮你套话吧？”
    【关於前任勇者，代號“破格”，他的下落史官们始终在追查，如有可能，请您利用您的意能探取消息。】
    齐格飞举起酒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此刻的异常。
    当他放下酒杯时，神色已然恢復如初，眼神带著钦佩：
    “我早就听说那位前辈有个绰號，叫做【破格】，被公认为是歷代最强的勇者。今天听老爷子一讲看来名不虚传。不过我很好奇……”
    他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各位前辈们如此卓越，为什么没有乾脆一举歼灭魔族呢？”
    嘎啦！
    鲍斯似乎咬到了一块骨头，牙齿可能是碎了。
    但他涨红了脸，继续咀嚼著。
    伏尔泰大口大口把鱼肉塞进嘴里。
    齐格飞死死盯著老人头盔下的脸庞，一字一句道：
    “难不成是有什么隱衷吗？”
    他说完了，眼神望向一边正努力装聋作哑的少男少女。
    弗兰和梅莉的表情几乎是同步的一僵，隨即灿烂微笑。
    弗兰和梅莉：“勇者大人/勇者哥哥说得是。”
    老爵士用餐巾摸了摸嘴巴，虽然他压根就没吃什么东西。
    他答非所问道：
    “白龙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勇者会被称为【破格】吗？”
    “这和我们现在谈论的问题有关係吗？”
    “有一些吧，很多事都得从这里讲起。”
    齐格飞想了想，道：
    “【破格】，意味著打破规则的约束。前辈是梅兰家族的后裔，他一定获得了类似的神跡。”
    忽然，他瞳孔一缩：
    “所以你们其实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伴，那位勇者实力总共提升了十二次？”
    眾所周知，勇者巡礼就是锤炼圣剑，寻找同伴的旅途。
    每找到一位同伴，勇者的力量就得到大幅度的增强。
    当他集齐四位伙伴，並打造出属於自己的圣剑，才会真正获得【勇者】这个职阶，此前虽然被称为勇者，但职阶却是【勇者候补】。
    不过事无绝对，比如巴鲁姆克的同伴只有阿尔比昂一头古龙，但他毋庸置疑也是勇者。
    时至今日，【勇者】和【魔王】这两个职阶都没有完全確定的晋升方式，否则也就不会出现空白期了。
    齐格飞不自觉握紧拳头，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那前任勇者的力量根本就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了，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战败，又怎么可能失踪？
    怎料这时，兰马洛克却大笑起来，得意、骄傲却也有深深的落寞。
    笑了很久，老人才停止。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看著齐格飞：
    “白龙先生，当时也有许多人也是这样猜测勇者的能力的。但错了，都错了，不是增强，而是相反。”
    他重复道：
    “是相反。”
    轰的一声，齐格飞只感觉自己耳边炸起了惊雷。
    相反？
    也就是每增加一位同伴，反而……
    “圆桌骑士每多一位，勇者就会弱一分，他將力量分散到我们十二个的身上，甚至自己还封印了一部分力量。”
    “我记得勇者建立圆桌骑士的那天，他笑著告诉我们，这套系统叫做【十三拘束】，防止他一不小心把世界给毁了。”
    “当他拔出圣剑的时候，我们所有人的力量就会得到大幅度增强。可即便如此，在面对魔王的时候，勇者依然没有藉助圆桌骑士的力量。”
    兰马洛克突然竖起手指指向北方：
    “现在，那把誓约胜利的宝剑就插在卡美洛要塞中央的祭坛上，我们只要走进它的辐射范围就能得到增强。”
    沧桑沉厚的目光刺向青年，齐格飞顿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白龙先生，时至今日勇者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我们的体內。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不知不觉，
    齐格飞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他此刻突然回忆起伏尔泰曾经对自己的警告：
    不要冒充梅兰，尤其是不要在圆桌骑士的相关人员面前冒充，別人认不出，可他们都知道有关前任勇者的內情。
    此刻，齐格飞知道自己这个“勇者”的身份近乎穿帮，如果不是以前的战绩做最后的掩饰，兰马洛克怕是早就动手了。
    他忽然后知后觉，
    自打他见到这位老人以来，对方从头至尾就没喊过自己一句勇者。
    他不相信，从一开始就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齐格飞，而是不相信那位破格的勇者，会死。
    前任没死，哪来的新任？
    “白龙先生，现在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不消灭魔族？”
    老人长嘆一口气，指了指龙骨山脉的方向：
    “卡美洛要塞离摩恩很远，但去一次也不了我多长时间。在那里我的炎枪可以横跨半个大陆將整座龙骨山脉烧成荒地，
    你说，
    我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他猛地站起身，走向宾客，指著坐在下首第一桌的城主蒙德。
    “这个人，身为龙都的城主，大权在握却无所作为，十几年来故步自封，连一次猎龙行动都没开展过。”
    蒙德脸色一僵，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兰马洛克又指向下首第三桌，一个人挤占了三个位置的富態商人费利佩。
    “那个人，是龙都商业协会的会长，腰缠万贯慷慨大方一掷千金！”
    费利佩立刻站起来，礼貌地赔笑。
    “可你知道这千金都掷到哪去了吗？”
    老人大开双臂，炫耀似的转了一圈：
    “喏，我这宫殿，气派吗？”
    胖子会长刚想坐下就听到这话，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急得汗流浹背。
    “而你……”
    兰马洛克最终指著脸色愈发难看的齐格飞：
    “白龙先生，你上了一趟龙骨山脉，现在这个人开始把原本拱卫城市兵力派去增援他的堂哥，內战即將升级；那个人，他撤回了原本用来救济周围村庄的物资，並打算把那里的村民赶走，修建成参观龙骨山脉的度假村！”
    “白龙先生！”
    “你来告诉我，为什么勇者，不消灭魔族？”
    “你来告诉我，恶龙，在哪！”
    蒙德和费利佩的脸色死灰一片。
    齐格飞低著头，呼吸难以克制地变得急促。
    事情，变得麻烦了。

 第189章 恶龙当杀

    老人坐回位子，举起酒杯，没喝，
    只是看向一边竭尽全力装聋作哑的少男少女。
    弗兰和梅莉表情出现同步的扭曲。
    弗兰和梅莉：“爵士/伯伯说的是。”
    鲍斯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连嚼吧东西都硬气了，仿佛刚才崩牙的不是他。
    伏尔泰好像是吃到了臭掉的大虾，熊脸褶在一起。
    薇尔莉特：“oooooo。。。”
    齐格飞脸色难看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他根本没料到这老头会直接把这么敏感的事摆在檯面上说。
    兰马洛克刚才说的这些几乎就是直接承认了自己“养龙自重”的事实。
    这本该是齐格飞克敌制胜的王牌，却不知何时被对方夺了去，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剑，封喉诛心！
    他张了张嘴，半晌却发不出声音。
    良久，才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受教。”
    隨著这句话落，
    宴会大厅这个膨胀到即將炸开的气球，像是泄了气一般鬆弛下来。
    宾客们又开始若无其事地碰杯聊天，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鲍斯扯下一大块烤羊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汁水飞溅。
    伏尔泰靠著椅背捂著肚子，不吃了。
    薇尔莉特看看兰马洛克又看看齐格飞，也不吐泡泡了，伸手去抓齐格飞的手。
    却在这时，齐格飞忽然一抬眼，猩红竖瞳凌厉：
    “爵士。”
    兰马洛克微昂下巴：
    “嗯？”
    “您一直勇者勇者的，却不敢称呼那位前辈的名字，您是老了忘了吗？”
    老人皱起眉头，原本就皱纹密布的脸更加苍老。
    “勇者的名字，因为某些缘由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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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没法说，还是不敢说？”
    面对齐格飞突然的咄咄逼人，兰马洛克眯起眼，危险的气势扩散。
    “你这是什么意思？”
    伏尔泰忽然打起精神，隨意扒拉了几口饭菜，然后往齐格飞身边挪了挪屁股。
    “你，你们这些圆桌骑士坚信前辈没死，满大陆地寻人而不得。我们退一步假设，如果前辈真的还活著，他为什么不肯见你？”
    “小子，你乾脆说明白点如何？”
    根本没享受到几秒钟的寧静，暴风再起！
    台下有的宾客还保持觥筹交错的姿態，这会儿既不敢喝也不敢收手，雕塑一般愣在那，颇为滑稽。
    “爵士，我问你，魔族该不该杀？”
    老人枪尖般的目光，寒芒毕露地瞪视著青年：
    “该。”
    “恶龙，该不该猎？”
    老人点头：“该。”
    “好！”
    齐格飞震声，忽然一抬手。
    漫游手册翻动，夺目闪耀的白光当空乍现！
    隨即，一个紫色的巨大事物凭空砸落。
    將正下方的餐桌砸翻压烂，酒水菜餚飞溅，餐盘杯盏碎裂，裹挟著人群的惊叫响成一片！
    兰马洛克低头看去，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一条长两米，宽如水桶，布满紫红色鳞片的尾巴，截断出还汩汩冒出沸腾的血液。
    毒龙君的断尾！
    “毒龙君圣乔治，荼毒南境百年，杀害人畜不计其数，它是不是恶龙？”
    老人盯著齐格飞的眼睛，缓缓点头：
    “是。”
    “那我杀它便没有错！”
    齐格飞一掌拍在桌案上，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摞厚厚的文件。
    他隨便拿起一张高声朗读：
    “光辉纪520年9月，龙霄宫少主鲍斯命漏壶酒馆截杀前来龙都贸易往来的精灵商会，掳掠三名风精灵，日夜摧残凌辱，导致一死一疯。为了消除罪证，將三人碎尸，丟入鼠道。”
    鲍斯身体猛地一僵。
    “522年3月，红瘟病肆虐，教会无能压制疫情，龙霄宫少主鲍斯连同驻索兰尼亚主教佩恩·克利夫兰將两万疫民赶入矿坑，封死活埋。”
    “523年6月，龙霄宫少主鲍斯勾结拜腐教製造稻热病，导致南境多地颗粒无收，並与索兰尼亚商会代表费利佩藉机贱价购入灾民土地。此次饥荒前后饿死將近一百二十万人。”
    鲍斯嘴唇发颤，脸色惨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
    齐格飞看都不看他，最后念道：
    “526年5月，就在前两天，龙霄宫少主鲍斯闯入汤姆森夫妇家中，当著丈夫的面强暴了妻子，事后將二人杀害，碎尸，丟入鼠道。”
    勇者將一摞子文件丟向天空。
    在洋洋洒洒飘落的白纸黑字中，齐格飞对上兰马洛克阴沉的目光。
    “爵士，请问您的养子鲍斯是不是恶龙？”
    没给老人说话的机会，他便直接道：
    “既是，就该死！”
    黑白相间的鎏金枪口凭空闪现，瞄准鲍斯的头，
    砰！

 第190章 兰马洛克的质问

    鎏金枪口的缓缓升起硝烟，满堂宾客，瞠目结舌。
    鲍斯煞白的嘴唇颤动，缩成小点的瞳孔中倒映著的，
    是横在枪口前半米的左掌，是捏住苍炎长枪的右手。
    是伏尔泰！
    黑塔般高大的骑士猛地握紧双拳，
    左手的火焰魔弹碎成火星，右手的苍炎长枪折成两段！
    “呼—呼—”
    大汉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对著双手吹气，可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那双手掌也半点痕跡都没有。
    兰马洛克面色微沉，苍蓝色的灼枪再次开始凝聚成型。
    齐格飞半低著头，看不见他的眼睛。
    伏尔泰夹在二人中间，嘿嘿笑著：
    “老爷子別生气，老弟他就是和小少爷开个玩笑。”
    他又转向齐格飞压低身子，用大家都听得声音说起悄悄话：
    “老弟，太过火了！”
    “咳咳，大傢伙坐下吃饭，吃饭，哈哈~”
    客人们非常配合跟著笑，稀稀拉拉的，尷尬的很。
    兰马洛克的眸子不露痕跡地在大汉的身上扫过，微微眯起。
    沉吟片刻后，他散去手中的炎枪，笑容讽刺：
    “勇者先生，您还真是找了位好同伴呢。”
    齐格飞抬起赤眸，也是满眼嘲讽。
    “是的，这傻大个是可以託付性命的同伴，和某些人不一样。”
    伏尔泰闻言憨笑著挠了挠后脑勺。
    齐格飞没再理会老骑士杀意毕露的眼神，
    转身面向下方的宾客：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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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指著大厅中央那条渗血的断尾。
    “毒龙君已经死了，龙骨山脉的群龙近期不会再有异动了。”
    人们先是呆愣了片刻，隨即胖子商人首先反应过来，諂媚道：
    “感谢勇者大人为索兰尼亚根除祸患！”
    他在“根除”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以费利佩为起始，陆陆续续响起喝彩声。
    “感谢勇者大人！！”
    “这下我们终於可以放心出门旅游了！”
    “龙都的民眾也一定会感谢您的！”
    齐格飞没回应这些声音，看著蒙德城主：
    “没事的话，还是组织人手清理一下山脉吧，別和个摆设一样！”
    蒙德一怔，连忙躬身：
    “在下一定遵从勇者的吩咐！”
    齐格飞深吸了口气，他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了，之后的事情用脚趾也能猜到。
    虽然不想承认，但兰马洛克说的没错：恶龙並不仅仅只在山脉里。
    那里的群龙能靠乔治去压著，可这座城市，这个宴会大厅里的这些人该拿什么去治？
    总不可能全杀了吧。
    他揉了揉眉心，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大厅的正门。
    伏尔泰刚从被夸奖的余韵中缓过来，就发现自家老弟都快走出大厅了，赶忙跟上：
    “老弟，等……”
    “白龙先生！”
    兰马洛克忽然高喊。
    齐格飞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老骑士面色阴沉似水，但语气却没有了刚才的激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拼上性命豁出人生守护的那些人，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
    “你给他们带去安心感，你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他们爱戴和信任，可有一天当你身处险境需要帮助的时候，得到的只有旁观冷艷……”
    老人紧紧盯著青年的背影，可混浊棕褐的眸子中倒映出的却不是白髮的人影。
    “你这才发现，他们根本不信任你，所谓爱戴和崇敬不过是包装粉饰过的恐惧，他们怕你甚至超过恶龙……”
    兰马洛克的声音陡然拔高：
    “到那时，你又会怎么做！”
    齐格飞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便一把推开大门。
    宴会厅內的死寂又持续了几分钟，
    忽然有一名打扮地枝招展的贵妇举起手：
    “爵士，我很抱歉，我需要去补一下妆……”
    “我，我也去一下厕所！”
    “呃…爵士，天色有些太晚了，我的妻子半个月前才刚刚生產，请原谅我提前离席。”
    “我……我也……”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站起身，礼貌地找到不同的理由，而后匆忙离席，一去不復返。
    没一会儿，客人就少了一大半。
    “你们…你们！给我站住！”
    鲍斯气得跳脚，指著下方破口大骂：
    “今天是我父亲的大寿！你们当我龙霄宫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让你们给我站住！！”
    “够了。”
    “父亲！”
    “让他们走。”
    兰马洛克闭著眼，对於客人的致意，他没有任何表示。
    老人转过身，看向最后一桌客人：梅莉，弗兰和薇尔莉特。
    “让几位见笑了，我们继续用餐吧。”
    三人都埋著脑袋，一言不发。
    兰马洛克扯动嘴角，坐回自己的位子。
    鲍斯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去搀扶，但老人坐的笔直，身躯没有一丝颤抖。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鲍斯分明感觉父亲的腰背似乎出现了些微佝僂，这位猎龙骑士竟显出了老態。
    高台的纯白圆桌上摆著今天的大蛋糕，总共六层，每层都修饰地很华丽。
    最上层插著数字“62”的蜡烛和做工精良霜玩偶——
    猎龙骑士策马持枪，指向空荡荡的苍穹……
    …………
    …………
    “老弟，你等等，你等等咱！”
    伏尔泰在后面大喊大叫，哼哧哼哧的，好像真的有多累似的。
    齐格飞这才转过头，满脸的不耐烦。
    “干嘛，你是嫌我今天丟人还丟得不够多？”
    伏尔泰挠了挠头：
    “咱还以为你和老爷子能聊的来，没准能做朋友。”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冷笑：
    “还朋友呢？他差点把我宰了……”
    “谁让老弟你先动手呢？”
    “我不动手，今晚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齐格飞心中嘆气。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並非他的所愿，按照原本的计划，本该是个双贏的结局才对。
    利用新任勇者的身份与这位前勇者的同伴结交，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知道鲍斯的恶行，漏壶酒馆也是自己剿灭的，但自己愿意保守秘密，达成合作。
    如果能將这位猎龙骑士拉拢到己方阵营，那对克琳希德的助力將是难以形容的。
    另一方面，还是得把毒龙君的尾巴拿出来，儘可能地消除兰马洛克在龙都强大到畸形的影响力，方便克琳希德日后的统治。
    计划应该是可行的，齐格飞没算到的是兰马洛克对勇者的態度。
    这个老人对於那位【破格】抱有近乎偏执的信任和崇拜。
    这让他根本不相信也不承认其他勇者。
    所谓“新任勇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前任勇者的褻瀆。
    自己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认清了这个事实，齐格飞拍了拍额头，心下自嘲。
    （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如果不是傻大个保我，餐桌上我就死了……）
    （计划只完成了一部分，还是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
    （剩下的等克琳希德到了这里，让她来吧……）
    他有些疲惫地挥挥手：
    “走吧，回旅馆。”

 第191章 棋差一著

    一周后，索兰尼亚的城门口。
    “快！装货！天黑之前必须出发，这批水果放不了多久了，必须在下礼拜前运到阿尔维斯堡！”
    费利佩胖脸涨红，挥舞著粗短的手，不断催促。
    大量搬运工排成长龙，將一袋袋或新鲜或已经开始发臭的果蔬装进车厢。
    十几辆马车停靠，整装待发。
    胖子会长今天可是大放了一把血，平常十个铜摩恩就能打发的搬运工，今天了二十个铜摩恩雇来了一大批。
    山脉里那些见鬼的畜生已经被勇者大人扫除了，商会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一车车运输货物了。
    从今天开始，费利佩决定亲自跟车，以免这些狡猾的员工在路上摸鱼，误了果蔬最后的新鲜时间。
    薇尔莉特换上了便於行动的旅装，戴著顶博耐特帽，背后还掛著鲁特琴，看上去確实像个吟游诗人。
    “白龙先生，那我们就先出发了。”
    她朝著齐格飞微微鞠躬，笑容灿烂。
    齐格飞点点头，隨意叮嘱道：
    “路上小心，我不想下次又在哪个龙潭虎穴里见到你。”
    “嘻嘻，反正到时候您也会来救我的嘛~”
    紫罗兰剧团由於这次的事件导致大量人员伤亡，巡迴演出无法避免地被取消了。
    远在钱特的剧团导演和吟游诗人协会高层听说这件事后嚇得亡魂直冒，赶紧下了死命令，紧急召回这位贪玩差点把自己玩死的女明星。
    齐格飞无奈，看来这次教训压根不足以让这位小姑娘长记性。
    他突然有些担心：
    “还是去公会僱佣一队a级冒险者吧，或者等两天，我送你们出南境。”
    薇尔莉特眼神亮了一下，隨即黯淡：
    “导演他们逼得紧，说七天之內不回去，以后就再也不允许我巡迴演出了。”
    （你就算按时回去了，他们也不会再放你出来。）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薇尔莉特女士，你们准备好了吗？”
    身后胖子商人高呼道。
    为了討好勇者大人，费利佩主动承接下护送薇尔莉特的任务。
    商队培养了自己的佣兵团，虽然不比冒险者小队，但应付一般的山匪强盗绰绰有余了，毕竟最强的那两伙盗匪已经也被勇者大人解决了。
    此时此刻，南境前所未有的安全。
    “哎！来啦！”
    薇尔莉特开朗回应，最后对著齐格飞一鞠躬。
    “白龙先生，谢谢您的帮助。”
    直起身时，眼泪汪汪，鼻子红红。
    齐格飞又翻了个白眼。
    他怎么记得之前自己是“大齐格”的时候也经歷过这一幕。
    “您能给我留个签名吗？”
    薇尔莉特从包里拿出隨身置备的签名卡。
    （她怎么还惦记著这事呢……）
    齐格飞沉吟了一会儿，没接过卡片，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小天鹅。
    “哇！这个好可爱！”
    少女顿时喜笑顏开。
    齐格飞把这个从【天鹅绒馆】得来的小纪念品，递到薇尔莉特手中：
    “我这名字是假的，签名没有意义，这个给你吧。”
    少女咬著嘴唇：
    “白龙先生，如果您巡礼到了钱特，一定要来圣咏大厅看我的演出！”
    齐格飞点头：“一定。”
    “再见……”
    “一路保重。”
    …………
    …………
    挥別了音乐少女，齐格飞转身前往冒险者公会。
    费尔迪南公会长找自己和伏尔泰，说是有极其重要的事要商量。
    否则二人今天就会跟著商队好吃好喝地离开。
    一路上齐格飞也没再掩饰什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道上。
    过路的民眾无不躬身弯腰，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比见了蒙德城主还尊敬。
    倒是没人敢上来搭话。
    不过齐格飞也懒得搭理他们，视线望向耸立在远方的龙霄宫。
    楼顶的那口巨大的“龙铃”或许再也不会鸣响了。
    老实说齐格飞並不討厌那位老骑士，相反，他很欣赏。
    那天的生日宴会上老人的那番话他都认同，老人制衡龙都与龙骨山脉的手段他也理解。
    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虽然不是最好的方法，却是最有效的。
    异位而处，齐格飞毫无疑问也会选择类似的手段。
    兰马洛克和自己真的很像，都是那种脊背笔直永远不会妥协的类型。
    （……所以才合不来吧，同性相斥嘛。）
    他在心中自嘲。
    齐格飞唯一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兰马洛克会留著鲍斯那种祸害，不仅不杀，还要保护。
    兰马洛克会选择放养毒龙君，无非就是利用龙的威胁去压迫龙都政府好好办事。
    虽然这个方法最终导致城外的村庄屡屡受到荼毒，可却保证了城內百姓的安居乐业。
    要知道索兰尼亚可是南境最繁华的城市，比拜兰大公所在的金枪城还要更胜一筹。
    龙骨山脉和龙都在老人的控制下形成了一个绝妙的天平，
    可偏偏，
    天平上沾著鲍斯这粒硕大的老鼠屎。
    兰马洛克明明隨时都能清除，为什么他不那么做？
    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在和老人的对话中，齐格飞始终能感受到这种矛盾。
    他无法很好地表述出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產生这种感觉。
    这个谜恐怕永远都搞不清了。
    想著想著，齐格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会。
    他一路来到三楼的议会厅，
    里头，
    公会长费尔迪南、索兰尼亚城主蒙德以及伏尔泰正围著桌子，
    桌上摆著一张崭新的地图。
    “老嘚，李来啦！”
    伏尔泰率先打招呼，这货嘴里塞著大把饼乾，口齿不清。
    “白龙先生。”
    “勇者大人。”
    费尔迪南和蒙德先后致礼。
    齐老板懒得回礼，径直走到他们身边。
    “叫我们来有什么事？”
    蒙德刀疤脸微笑，抢先道：
    “勇者大人，先前您的一番话让在下受益匪浅，因此我决定先从城市周边开始……”
    “你来说。”
    齐格飞一点面子也没给，直接打断。
    费尔迪南平淡点头，可山羊鬍子竟然在无风自动。
    “是这样的，由於龙骨山脉群龙平息，公会决定联合政府派出专员勘探城市周边和山脉附近的地形，绘製新的地图。”
    他指了指桌上的皮纸：
    “就是这份。”
    齐格飞点头，示意继续。
    “就在昨天，我们的冒险者在山脉附近探测时发现了许多地道。”
    费尔迪南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表情微沉：
    “经探测，这些地道全部通往同一个地方……龙霄宫。”
    正在思考中的齐格飞猛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骤然席捲全身！
    他大吼道：
    “该死！！快派人去……”
    却在这时，
    议会厅的大门被砰地推开！
    柜檯小姐依靠著门板，身体颤抖语气惶恐，脸色白得几乎看不见血色：
    “会长，是龙，好多龙！
    袭击……它们，
    勇者大人！
    快去救救商队！
    快救救大家！！！！”

 第192章 大恶龙

    一切都来的很突然，可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我能用的手段，他当然也能用。
    那头毒龙提醒过我的，我本以为自己很了解人性的阴暗。
    可当我真正直面这个世界的黑暗时，扭曲极致阴冷的湿滑终究却让我始料未及。
    当我赶到商队遇袭的路段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马车倾覆，残肢断臂，踩烂的果肉和分不清是什么的肉块混在一起，满地狼藉。
    胖子商人的肚皮被撕开，肠子流了一地，半张脸都被啃掉了。
    我找不到那个女孩在哪……
    到天黑，只发现断弦的鲁特琴和瘪塌的博耐特帽。
    地龙啃食著尸块，叫不出名字的鸟龙如同禿鷲般纷纷落落地从天而降。
    那个女人手里捧著一只染红的小天鹅，她站在尸山血海的中央，嘲讽地看著我。
    我又看到了韦娜。
    …………
    …………
    龙霄宫，
    塔顶的“龙铃”鐺鐺作响，震耳欲聋。
    尚未出城的达官显贵和平民们將宫殿大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爵士！那个勇者在撒谎！他根本没有平定龙骨山脉！”
    “妈的！我早就觉得奇怪，他是半龙人啊！怎么可能会对同族下手？”
    “我们都被他骗了！骗了！”
    “我的丈夫，我丈夫他是跟著商队出去的……”
    “兰马洛克大人，请您出来一见！”
    “兰马洛克大人，龙都不能没有您！”
    哭声，喊声，谩骂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梅莉拉上车帘，满脸嫌恶。
    “丑態毕露，不堪入目。”
    弗兰坐在对面，紧闭双目，脸色也不好看。
    “难怪鲍斯要留我们到现在，看来並不是热情好客啊。”
    “这是鲍斯自以为是的独断专行，还是……他的意思？”
    梅莉示意车夫驶离这里，才答道：
    “有区別吗？龙霄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为保住自己的影响力？”弗兰皱著眉头，不敢置信。
    梅莉嘆了口气，明明只是十四岁的少女，此刻看上去却颇为老成。
    “他是想让我，让你以及我们身后的人都看看，龙都到底是谁说了算。”
    …………
    …………
    水晶杯盏中晃荡著紫红的酒液。
    鲍斯塞上木塞，微笑著將杯盏推至对面。
    “风来森林翡翠葡萄酿製的葡萄酒，洛斯林德引以为傲的特產，想必一定和您胃口，塔拉斯克先生。”
    名叫塔拉斯克的男人脸上缺乏表情，有著一头像是鬃毛般的金髮，背著像是龟壳一样的事物，布满了尖刺和裂纹。
    他用一种极为彆扭的方式捧起酒杯，连同杯子本身一口吞下咀嚼著。
    酒液从嘴里喷出，嘎啦嘎啦的发出令人齿酸的声音。
    鲍斯眼皮抽了抽，还是强迫自己礼貌微笑。
    见对方“吃”完，他又从身后拿过一只水晶杯。
    但塔拉斯克显然对这种名为“酒”的事物並不感冒，比起酒，他更喜欢动物的血肉。
    他站起身，对著端坐上首的老人不熟练地行礼。
    “爵士，感谢您的招待。”
    兰马洛克头也不抬。
    “你的摩恩语掌握地很快。”
    “都是遵从您的教诲。”
    “化形术再练练吧，根本上不了台面。”
    “是，我在努力。”
    塔拉斯克沉默了一会儿，又道：
    “爵士，我已经照你说的……”
    兰马洛克突然抬眼，棕褐色的瞳仁森冷无光。
    塔拉斯克浑身一颤，连忙低头不再言语。
    “等我把龙都的事处理好，就去杀了毒龙君。”老人语气平稳：“以后你就代替它吧。”
    塔拉斯克连忙跪地俯首：
    “感谢爵士相助。”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毒龙君应该和白龙说过我的事，可能这会儿已经……”
    兰马洛克赶人般挥挥手：
    “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你回去吧，记得把你挖的那些老鼠洞都填上。”
    龙骨山脉的二把手——地龙塔拉斯克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鲍斯这才凑到兰马洛克的身边：
    “父亲，您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勇者是假的吗？”
    老人瞥了他一眼：
    “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鲍斯眼珠一转，嘿嘿笑道：
    “不不不，不重要，就算他是真的，现在也是假的了！”
    兰马洛克嗤笑一声：
    “动动脑子，如果他是真的，那天餐桌上你和我就死了！”
    “是是，父亲明鑑。”
    鲍斯顿了顿好奇道：
    “父亲，您是什么时候控制住这个塔拉斯克的，我还以为您只和圣乔治有合作。”
    说到这，他突然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啊呸，什么合作，您只是利用他制衡山脉和龙都！”
    老人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睛，久久无语。
    鲍斯知道父亲没了兴致，刚想躬身告退，却听见父亲忽然叫住了他。
    “鲍斯，你知道我为什么至今都留著你吗？”
    “啊？”鲍斯愣神，不懂这问的意思。
    老人睁开眼，刀子般的目光打向自己的养子，令鲍斯顿时遍体生寒。
    他颤抖地喊了一句：“父亲？”
    兰马洛克瞪著他，缓缓道：
    “我一辈子收过四个养子，你的三个哥哥，都是我回到龙都前跟隨勇者征战时，在战场上捡来的。”
    “他们都是驍勇善战，正义凛然的好孩子。我至今还记得科恩替我挡下的那记冷箭；韦德拼死断后时的战嚎；艾登驻剑站立的半具残躯，和他身后三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我好想他们，真的好想他们……我为我有这样的孩子感到无比骄傲！”
    “父亲……”
    “只有你，鲍斯！”老人突然拔高音量，整个房间的空气急剧升温！
    “我不止一次地想杀了你！你做的那些烂事，桩桩件件都让我感到噁心！”
    “父亲，我……”
    鲍斯嚇得跪倒在地，冷汗淋漓而下，不停地哆嗦。
    面对父亲的滔天杀意，他连反抗的念头不敢有。
    可只是一瞬间，老人便收敛暴戾，苍老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
    “可是，鲍斯，你活出了他们想要的生活。”
    “韦德最喜欢美女，我说他很多遍，可他总是把酬金拿去娼馆怎么也不听劝；科恩好赌，骰子、纸牌、轮盘只要赌博游戏他无不精通，他用所有的积蓄在家乡开了一家赌场，至今他的友人还在为他运营；艾登……他没什么嗜好，只是儿时流浪居无定所，因此很喜欢买房购田。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候，他告诉我他在帝国的根特买了一座小庄园，说要把我接去养老。”
    老人森冷肃穆的脸上宛如初春绽放，两行清泪从眼角滚滚滑落：
    “鲍斯，你过著他们三人都想要的生活……”
    “父亲，儿子让您失望了。”
    鲍斯低垂著头，痛哭流涕。
    他知道自己曾经有三个哥哥，可父亲从没和自己讲过他们的故事。
    原来大哥他们是那么了不得的人物。
    兰马洛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良久，他突然发出一声冷哼。
    “桂妮薇儿也好，还是她这两个好儿子也罢，都盼著我死呢。伏尔泰那小子年年都来，年年都在话里话外的暗讽我，今年更是厉害，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这么个玩意儿冒充勇者的？”
    宴会上白髮青年挺拔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兰马洛克不想承认，青年的那些话刺骨锥心。
    兰马洛克更不想承认，青年离去时背影，和勇者，竟然如此的相像。
    老人面如寒霜，自言自语，字字句句冷彻心扉：
    “哼，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活著一天，上到摩恩王室，下到四境大公，都得夹著尾巴伏低做小！不想做也得做！这是他们欠我的，欠我们的！”
    “他白龙算是什么东西，一个狐假虎威的地痞流氓也敢教训我？他还不够格！”

 第193章 屠龙者（上）

    “白龙先生，辛苦您了，我们还在统计伤亡人员。”
    “您那些可以联络和储物的纸片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您搜寻了一天一夜，也许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
    “白龙先生！”
    费尔迪南公会长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
    齐格飞缓缓侧头，眼袋深厚，目光无神，血丝密布。
    费尔迪南神情一怔，嘴唇颤动几下，语气无比恳切：
    “勇者，您现在不能进城啊！”
    齐格飞用力抽出手，一句回答也没有，头都不回地走向龙都，走向那座屹立於城市南部的巍峨宫殿。
    龙都的主干道一马平川，只是平日里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马都不见了。
    夕阳如血，白髮青年孤独的身影拉的崎长，倒映在街道上。
    街道屋檐两侧，房屋窗户之內，幽深小巷之中，
    无数道冰冷怨毒的目光直勾勾朝他刺来。
    齐格飞脚步凝滯了片刻，再次向前踏出。
    他故作轻鬆地勾起嘴角，却发现脸部肌肉根本不听使唤。
    嗒。
    一枚小小的石子砸上额头，无力地落在脚跟前，弹了两下。
    齐格飞侧目望去，
    那是一个戴著鸭舌帽的小男孩，鼻子通红泪流满面。
    “你这个骗子，你根本没有杀死恶龙！你还我爸爸！你还我爸爸！！”
    “阿佐！”
    一个脸上还残有泪痕的女人慌乱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把抱住儿子將他拖回去，看著青年的目光满是怨毒。
    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死寂的人群忽然在此刻沸腾。
    “他居然还敢回来？他怎么有脸回来？”
    “没本事瞎逞什么英雄！！”
    “骗子，滚出去！滚出去！！”
    “滚出龙都！”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滚出龙都！”
    石头、鸡蛋、菜叶，
    钢钉、铁片、榔头。
    漫天的杂物纷纷扬扬地砸来。
    齐格飞竖瞳放大，猛地握紧拳头！
    赤红鲜血般的电弧在掌中一闪而逝！
    视线突然一黑。
    那些东西並没有落到身上，一个高大地身影替他挡住了这些东西。
    “老弟。”
    似乎周围的谩骂声都变轻了。
    “誒呦，好臭啊这个……”伏尔泰抹掉砸在脸上的臭鸡蛋，褶著熊脸。
    议论声再次响起。
    “他也是骗子团队的一员……”
    “还钢龙呢，分明是贼龙！”
    “你们两个给我滚出龙都！”
    “不，先向兰马洛克爵士道歉，然后滚出龙都！！”
    齐格飞任然低著头，兀自绕开眼前的大汉，继续往前走。
    “哎！老弟，你要干嘛去啊？”
    伏尔泰在后边大喊大叫，紧追不捨。
    “这两个混蛋无视我们！”
    “砸，给我砸！往死里砸！”
    污言秽语不绝於耳，
    恍惚间，那夜宴会上老人对自己的质问歷歷在目。
    “白龙先生，你会怎么做？”
    密密麻麻的岩色龙鳞快速蔓延上手背。
    青年额头两端的皮肉高高鼓起，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事物將要破肉而出！
    “砸，砸死他们！”
    “一无是处的废物，顶著那张骯脏的龙脸还敢自称勇者？”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齐格飞，你会怎么做？
    啪！
    赤红色的龙雷於拳头上轰然炸响！
    “够了！！都他妈给咱闭嘴！”
    却在这时，
    愤怒的咆哮裹挟著吸引仇恨扭曲规则的武技陡然爆发。
    漫天饱含恶意的杂物齐齐朝著那个高大的身躯飞去，
    乒桌球乓地发出奇怪的声响。
    似乎是被这诡异的一幕惊骇，大街上的人群霎时间鸦雀无声。
    伏尔泰拍落掛在衣服上的钉子，再次奔到青年的身前。
    “老弟，你要去拼命啊？”
    齐格飞低垂目光，一言不发。
    “嘿嘿，咱早就说了咱们一起打进龙霄宫，让老爷子认错，你还说咱不聪明。”
    伏尔泰憨厚的傻笑，喋喋不休：
    “你看，还是咱的主意比较好吧。”
    “殿下跟咱说过，能动手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脑…呃，可能是因为咱笨，所以才那么说吧。”
    “不过老弟你聪明啊，咱们一起想个办法……”
    “你给我滚开。”齐格飞忽然开口，语气不咸不淡：“旅行结束了，你自己回去找弗雷德里克復命。”
    伏尔泰沉默。
    半响，忽然伸出大手盖住齐格飞的头髮，揉了揉。
    “你才二十岁。”
    白髮青年缓缓抬起头，
    清秀的脸庞牙关紧咬，眼眶通红，鼻水滴淌，肩膀颤抖。
    狼狈不堪。
    “老弟……”
    忽然间，黑塔汉子和初见时那般用力敲了下胸膛，嗓音洪亮震盪空气：
    “放心交给大哥，咱替你出气！”

 第194章 屠龙者（中）

    龙骨山脉刚下过一场大雨，茂密深绿的阔叶树林在晚风中摇晃。
    稀稀拉拉的鸟龙扑腾著翅膀钻入森林，爪子上勾著肠子或肉块，鲜血滴淌。
    饱餐一顿的地龙纷纷回巢，一路上留下连串的土包凸起，像是犁过的地。
    除了一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蠢材被赶来的冒险者干掉之外，袭杀商队的龙群几乎全部满载而归。
    龙骨的下顎处有一汪倾泻而下的瀑布，泉水清澈见底，这里是鱼龙种的棲息地，也是群龙共享的水源。
    没人知道这些水是从哪来的，就像没人知道瀑布的水幕之后还有一个隱蔽的洞窟一样。
    此刻洞內石壁震颤，几柱脆弱的钟乳石断裂掉落，在地上摔得晶莹粉碎。
    一个硕大的鼓包在地表隆起，沉寂了片刻。
    塔拉斯克先探出头颅，往外张望了两眼。
    隨即才是熊爪、龟背、蝎尾，从地下爬了出来。
    他抖落身上的砂砾和泥土，放鬆似的舒了口气，八足並用来到洞內的水潭前。
    澄澈的水面倒映著它狮子般的脸。忽的咧开嘴，尖牙毕露，牙缝中还残留猩红的肉丝，扭曲恐怖。
    从今往后，这张脸將是龙骨山脉的主人了。
    塔拉斯克俯下身子在水潭中豪饮一口，舒服地漱起嗓子。
    有一点所有人都不清楚，
    和毒龙君不同，塔拉斯克不是被动和兰马洛克合作的，而是主动臣服於猎龙者的。
    他一直都很聪明，比这条山脉里的任何龙种都要聪明。
    他知道权力的重要性，却更明白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他知道学习人类语言的重要性，毒龙君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他就能把人类的诗篇倒背如流；
    他知道跟隨一个好主子地重要性，从毒龙君到兰马洛克，他一直在阴影里勤勤恳恳地做著老二。
    当然，他更知道的是，当时机到来，就该噬主取而代之。
    比如，过去，他还是条幼龙时，假装被教会的圣女感化跟隨其侧，直到那个女人怀胎十月……
    比如，现在，龙骨山脉即將改天换地……
    再比如，未来，当那个见鬼的猎龙者老得提不动枪……
    咕嚕，
    塔拉斯克咽下喉头的水。
    “怎么应付乔治那个蠢蛋呢？算了，躲过这两天就行。”
    他想再饮用一口，
    可低头的瞬间，猛地愣住，
    波纹荡漾的湖面上不知何时映著另一张面孔。
    它整个脑袋从瀑布外探进来，紫红鳞片妖异，琥珀蛇瞳冷若冰霜，猩红的信子长长吐出，垂在狮头的正上方。
    光是一个脑袋就比塔拉斯克整个身体还要大。
    毒龙君！
    塔拉斯克神情剧变。
    狰狞的龙头血口大张，在地龙將头缩进龟壳前一口咬下。
    血水四溅，红色在水潭中晕开，
    塔拉斯克的眼前一片漆黑。
    躺在靠椅上休憩的兰马洛克穆然睁开眼睛。
    心臟跳的比往常都要快，睡眠时间又变短了。
    天空乌云不散，似乎是从山脉那里飘过来的。
    他著窗户眼望阴沉的天空，零星的雨点还在落下，玻璃上水渍斑斑。
    老人扭动脖子，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没人知道身为人类的兰马洛克为什么时至今日仍然金枪不倒，
    就像没人知道为什么他永远都不卸下那副包裹著全身的猎龙鎧甲一样。
    兰马洛克望著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忽的將手伸进鎧甲缝隙中，在后脖颈用力抓挠。
    嘶啦，
    老人收回手，亮银的手甲上沾满了血渍，两片紫黑色的龙鳞妖异恐怖。
    他嘲讽似的扯动嘴角，一簇苍炎升腾，鳞片化为灰烬。
    吱呦一声，房门打开，
    本应灯光通明、金碧辉煌的廊道上晦暗不明。
    兰马洛克眯了眯眼睛，苍炎的长抢突然凝聚朝著那里激射而出。
    火光照亮走廊，五六个卫兵横七竖八的身体一闪而逝。
    噗嗤，
    炎枪像是撞倒了石头一般，碎成星星点点，四周再次暗了下去。
    老人冷笑著摇了摇头。
    別说是一般的石头，哪怕钻石金刚碰上他的火焰也得化开。
    如今整个摩恩能够如此轻而易举挡下他的攻击的，除了太阳的教皇，只有一个人。
    黑色高塔般壮实的影子迈动步伐走入房间，
    灯光映出他冷硬的侧脸，和那面黑亮的十字大盾。
    “怎么，终於忍不住动手了？”
    兰马洛克迎著对方走上前，炎枪再次凝聚。
    “这次不讲你那些没用的大道理了？”
    伏尔泰罕见地面带怒气：
    “老爷子，你这实在太过分了！”
    老人面不改色，深吸了一口气：
    “过分吗？”
    他看著空落落的天板，不知道在问谁。
    良久，他回过头。
    “他们说，不过分。”
    伏尔泰眼神一凝：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沾染古龙血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兰马洛克哈哈大笑：
    “羽蛇神的骨架就在隔壁，这么大一座宝山，放著不用岂不是浪费。別说，这东西好啊，否则我这一身伤病的，十年前就该走不动道了，怎么可能现在还能满大陆乱跑。”
    “一千多年来染指龙血的那些人谁有好下场吗？”
    “巴鲁姆克算不算一个？龙血的勇者，他可以，我为何就不行？”
    “老爷子！”
    “你闭嘴！！”
    兰马洛克突然爆吼出声，指著伏尔泰破口大骂：
    “你问我，我倒还想问问你，你把那种东西带到我眼前来做什么？你说我沾染龙血，那他呢？你难道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伏尔泰眼神黯淡些许，喃喃自语道：
    “老弟，他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殿下说……”
    “殿下说，殿下说，张口就是殿下说，一个大男人跟著那个女人屁股后面一辈子，人都死了你还这样，加拉哈德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白痴做徒弟？”
    伏尔泰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盾牌：
    “你变成现在这样……小师父知道会伤心的。”
    老人闻言慢慢沉下脸色。
    棕褐色的眸子缓缓褪色，漆黑的瞳仁向內收缩，转眼间，就成了赤红色的竖瞳。
    兰马洛克指著自己的脸，表情扭曲：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是龙血让我变成这样的？”
    “老爷子……”伏尔泰沉吟片刻才道：“殿下和咱说过，卡姆兰战役她只占三分之一的责任，勇者自己也有三分之一的责任。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殿下也走了，你该放下了。”
    “放你妈的屁！”
    两桿【灼飈之枪】骤然闪现，恐怖的热流蒸发著空气中的水分，房间內部急剧升温。
    老人左右手各位一桿炎枪指向伏尔泰：
    “少说废话了，让我见识一下你到底够不够格做加拉哈德的徒弟！”

 第195章 屠龙者（下）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兰马洛克的身形就消失在原地。
    苍炎一闪，左右开弓，同时扎向伏尔泰的腰眼和太阳穴。
    壮硕的汉子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愣愣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轰！
    火焰炸裂，恐怖热流席捲。
    周遭的家具分明没有粘上火苗，此刻却开始发生自燃。
    伏尔泰全身被苍蓝的火焰包裹，变成了一个火人。
    兰马洛克后跳两步，皱起眉头。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了握。
    就那么简单？
    不对，手感不对！
    这个想法刚升起，那个火人猛地一挥臂膀。
    裹挟著身体的苍炎轰然崩散。
    伏尔泰虎背熊腰，目光冷厉，全身上下连带著衣裤连一丝烧焦的痕跡都没有。
    “老爷子，得罪了！”
    大脚高高抬起，猛然下落！
    整个龙霄宫都在此刻颤动了一下，
    四根岩石尖柱拔地而起，锐利地刺向中央的老骑士。
    兰马洛克一个下腰，躲过袭来的尖柱，腰板几乎和地面完全平行，很难想像这是一个六十二岁的老人能做出来的动作。
    手中苍炎的枪刃再次凝结成型，朝上空掷出。
    岩石被瞬间扎穿，空洞处岩浆滴淌下落在羊绒地毯上，房间內火势再次升级。
    而那杆炎枪却没有就这样穿破天板，而是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然转了个射向伏尔泰。
    伏尔泰依旧站在原地，宛若一座永不崩塌山岳，面对足以融化岩石的高温，眼睛都不眨，只是隨手一拍，【灼飈之枪】便被打散成星火。
    “老爷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兰马洛克直起身，看向壮汉手中的十字大盾。
    短暂的过招，这位不沉骑士完全没有动用它的打算。
    似乎是察觉到了老人的目光，伏尔泰说道：
    “我不会用小师父的武器去伤害她的伙伴。”
    “哼！”
    兰马洛克的回应，只有一声嘲弄地冷哼。
    他合上眼睛，口中默念著什么。
    短短片刻后，老人的表情痛苦扭曲，诡异的紫黑色鳞片生长蔓延上脸颊。
    他的牙齿刺破嘴唇向外翻出，鼻子一点点塌陷，皱纹弥布的脸扭曲变形，转眼间竟然就变成了一颗狰狞的龙头。
    啪！
    一对沾满油污的羽翼穿破厚实的鎧甲，
    羽毛纷纷扬扬地飘落中，兰马洛克缓缓站起身，脸上已然见不到半点人类的样子。
    “老爷子……”
    伏尔泰低低的喊了一句，表情痛苦纠结。
    兰马洛克龙瞳一扭，下肢陡然发力，脚下的地砖剎那间被踩地稀碎，速度比方才暴涨了十倍不止！
    锋利龙爪刺破手甲，朝著伏尔泰当头伸去！
    可这大汉好像是中了邪一般还是躲都不躲，任由对方抓住自己的头。
    一股大力传来，伏尔泰微微侧头，对方似乎是不打算攻破防御了，而是打算直接扭断自己的脖子。
    於此同时，龙人双脚锁扣一般缠上大汉的身躯，
    血口大张，紫黑的火焰裹挟著腐蚀的毒素朝著伏尔泰面门狂吐！
    嘎啦，
    令人骨头髮酸的声音骤然响起。
    可折断的却不是伏尔泰的脖子。
    龙人仰天喷出大口鲜血，炮弹般向后倒飞出去，墙壁被撞得粉碎，火势终於开始朝著整个龙霄宫蔓延而去。
    兰马洛克左肋那处的盔甲完全凹陷下去，几乎和后背贴在一起，形状令人头皮发麻。
    伏尔泰想拍掉脸上的毒火，可这种紫黑色的火焰好像具有黏著性一样怎么都弄不灭，反倒是他手也燃烧了起来。
    这傻大个下意识的挠了挠后脑勺，结果后边也烧了起来。
    然而，即便如此，
    他依然毫髮无损。
    伏尔泰不再理会这些火焰，而是看向倒在碎石堆里的老人，再次规劝，语气接近恳求。
    “老爷子，收手吧！”
    “咳，咳咳！呕……”
    兰马洛克剧烈咳嗽，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和碎裂的內臟。
    可他脸上却见不到痛苦，反而笑的龙牙裸露：
    “咳…咳咳，原来是这样……我说加拉哈德小姑娘怎么会收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做徒弟呢……伏尔泰……”
    兰马洛克赤红的龙瞳有些涣散，却清晰地倒映出壮汉的身姿。
    不知为何，伏尔泰从那张丑陋的龙脸上看出了数不尽的苦涩。
    “惊才绝艷啊……想不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女武神还有人能达到那个境界，如果……如果我我也……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那样，我的同伴们就不会………咳！咳咳！”
    老人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呼吸越发微弱。
    可他依旧挣扎著站起身，紫黑火焰化为长枪，指向不沉的骑士。
    “老爷子，你再这样我真的只能杀了你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
    兰马洛克癲狂地仰天大笑，浑浊的眼泪流出，可还没有滴淌下，就被高温蒸发。
    火海中，往日的英雄歇斯底里地大吼质问：
    “杀我？什么叫杀我？你们这些混蛋不是早就盼著我们死吗！！！”
    “我们拼了命救你们，保你们，可你们是怎么对我们的？你们是怎么对他的？”
    “用的著我们时朝前，用不著时朝后！魔王一死你们这些畜生就立刻翻脸！”
    “二十年前勇者被围困在卡姆兰，我跪下来求你们！！我求你们派兵支援他！”
    “可人类！摩恩！你们是怎么回应我的！！”
    “查理斯那个该死的杂种连金狮堡的大门都没打开！！四境大公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妈的，我操你们妈的！！”
    “你们都盼著我们死，你们都盼著圆桌消亡！！”
    “现在你们满意了吗？你们满意了吗！！！”
    兰马洛克老泪纵横，疯疯癲癲地在原地胡乱挥舞著炎枪，不知要刺向何方。
    “谁是恶龙？
    谁是恶龙？？
    谁是恶龙？？？”
    “谁是恶龙！！！！”
    猎龙鎧甲各处开始出现裂纹，老骑士的身体不断膨胀。
    先是裙甲脱落，光滑的龙尾从中伸出。
    紧接著再是胸甲被撑开，那里已经看不见人类的胸膛，只剩下凌乱的紫黑龙鳞。
    兰马洛克四肢匍匐在地，舌头吐出，舌尖已经明显得分成两半。
    赤色的竖瞳已经不再有半点人类的理性。
    火焰跳跃，將亮银色的鎧甲烧的漆黑，
    可偏偏只有那绣著猎龙纹章的披肩却依然掛在龙的肩头，
    虽有灼痕，却猎猎作响！
    伏尔泰合拢双眼，再也不忍直视。
    只是缓缓举起拳头……
    就在这是，房门口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
    “父亲！”

 第196章 屠龙者（完）

    鲍斯是被不正常的气温热醒的，醒来的时候半座龙霄宫都在燃烧，竟然没人来叫自己。
    他刚想大发雷霆，却突然发现周围安静的可怕，根本无人救火。
    除了家具燃烧发出的噼啪声，整座宫殿只有一处还有声响，连想都不用想，鲍斯就知道是哪里出事了。
    他连鞋子都没换上，赤著脚就衝出了臥室。
    赶来的路上，忠诚的家僕横七竖八地昏迷不醒，不忠诚的早就各自逃离。
    四周的空气隨著他的深入愈发灼热，到了兰马洛克的房门前时，呼吸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
    鲍斯一身丝绸睡衣，直愣愣地立在门口。
    视野所及，
    是漆黑高塔般矗立的大盾骑士，
    是匍匐在地扭曲爬行的龙头怪物，
    是自己正在燃烧殆尽的家。
    唯独没看见那个永远把腰背挺得笔直的老人。
    鲍斯望著那头丑陋狰狞地怪龙，和它背上星火燃烧的披肩。
    往前踉蹌了半步，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视线逐渐模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
    “父亲……”
    紫黑的怪龙忽的身体一震，血红的竖瞳闪动，竟然恢復了清明。
    他艰难地直起身子，好几次都佝僂下坠，好像背上压著一座山似的，可最终依旧顽强地挺直了脊樑。
    “你来做什么？”怪龙声音充满威严。
    “父亲！”
    鲍斯眼眶通红，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
    可回应他的，是一声愤怒的咆哮：
    “谁让你来的？”
    灼炎热流陡然升起，化作火墙，拦在鲍斯身前。
    “滚！我没你这种儿子！”
    鲍斯被火焰烫的连连后退，泪水混在汗水里从下巴滴落。
    嘴唇翕动，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是转过头，注视著那个出口，然后又看向高大壮硕的伏尔泰，喉咙紧缩，咽下口中的唾液。
    下一刻，一股子无法形容的决绝感涌现上脸颊。
    忽然间，鲍斯转换身形绕开火墙朝著伏尔泰冲了上去。
    “鲍斯，你要做什么！”
    兰马洛克竖瞳骤缩，慌乱地呵斥。
    “啊啊啊啊啊！”
    鲍斯形同疯癲不管不顾，嘶吼著扑向伏尔泰，一把抱住他的腰肋。
    “父亲！快走！！快走啊！！！”
    伏尔泰也是惊骇莫名，他根本没料到这个一无是处的紈絝竟然会在此时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
    “喂！你不要命了，咱身上可都是……”
    壮汉的话音还未落下，鲍斯悽厉的惨叫便响彻房间。
    “啊啊啊啊啊啊！”
    黏著在伏尔泰身上的充满腐蚀性的紫黑火焰，在二人接触的一瞬间便蔓延上鲍斯身躯。
    仅仅只是片刻功夫，鲍斯的皮肤就开始发黑，腐烂脱落。手指、臂膀、脚踝四处关节纷纷扭曲变形。
    这种恐怖的火焰在粘上常人的肉体后立刻显现出了残忍暴虐的破坏力。
    如蛆附骨，灼心烧魂。
    【煮海焚星】，这就是古龙——魁札尔科亚特尔的龙息火焰！
    然而，即便是被这样的毒火包裹著，
    鲍斯却依然拼命吶喊：
    “父亲快走！！儿子给您断后！！快走！！”
    撕心裂肺。
    恍惚间，兰马洛克猩红的龙瞳倒映出的，
    是科恩，是韦德，是艾登；
    是那三个曾经和他一起策马银枪，迎击群龙的儿子。
    这一刻，
    三个身影终於重叠在一起，变成了眼前这个疼痛到面容扭曲狰狞，却死死不肯鬆手的鲍斯。
    “孩子啊！！！！”
    两行清泪滚滚滑落，兰马洛克连滚带爬，目眥欲裂。
    那可是个平时连吃荔枝都会嫌扎手的孩子啊。
    “父亲，走啊…走啊……”
    火势已经烧上了他的脑袋，让鲍斯整个头颅都变成了一个黑色火球。
    只有越发虚弱的呼喊还在传来。
    兰马洛克顿住脚步，痛苦地抱住头。
    锐利地尖爪疯狂在脸上撕拨，扯下大把大把的鳞片和血肉！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究竟是怎么时候开始，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
    忽然，
    兰马洛克扭过头，佝僂著背，蹣跚摇晃著撞碎窗户，消失在夜色之下。
    伏尔泰站在火海中一动不动，静静注视著这对父子的陌路。
    四周的地板都在焚烧塌陷，只有他像是永不沉落的要塞。
    仿佛是確认了父亲的安全一般，又或许火焰已经將他的四肢烧成了焦炭。
    鲍斯的身躯忽然整个脱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生命的最后一刻，紈絝半辈子的青年翕动嘴唇，道出了真心话。
    “能做您的儿子……我很骄傲……”
    伏尔泰久久不语，长嘆了一口气。
    憨厚的熊脸上，悲哀凝结。
    他看著地上的碎裂的焦尸，轻声道：
    “抱歉啊，咱还是不能放他走，咱会把他和你埋在一起的。”
    语毕，
    不沉骑士毅然往前大踏一步。
    可下一秒，伏尔泰壮硕的身躯骤然僵直，像是被绝大的引力吸回去似的定在了原地。
    他惊讶地看向自己手中那面盾牌。
    等身高的黑铁十字大盾表面如同水波荡漾，涟漪阵阵，淡蓝色光辉散放开去。
    伏尔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片刻后，恍然大悟地低声自语：
    “小师父……”
    …………
    卡美洛要塞，
    横在腿上的宝剑泛起波光，如同平静的水面般蔚蓝。
    小睡中的兰斯洛特驀然睁眼。
    “兰马洛克卿……连你也……”
    悲痛的嘆息迴荡在指挥室，经久不散。
    …………
    刚下的那场雨渗进土地，地洞內潮湿泥泞，哪怕只是平常的走路在这里都有可能栽个跟头。
    也许是为了方便，塔拉斯克终究是没把所有地道都堵上。
    “咳！”
    丑陋狰狞的龙头怪物呛出一口鲜血，血水中混杂著破碎的內臟，冒著热气。
    视线模模糊糊，
    体內沸腾的龙血不断蒸发著它的意志，越是对抗，生命便流逝地越快。
    它突然用力抓下一把泥土塞进嘴里，冲鼻的土腥味再次点燃他的神智。
    兰马洛克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是对过往的执念让自己无视了当下的可贵？
    还是从一开始，
    名为兰马洛克的这个男人就什么都守不住呢？
    湿滑的泥巴掉落，黏在他的披肩上，猎龙纹章蒙尘。
    老骑士忽然极为嫌恶扯下披肩，放在自己的胸前擦了又擦。
    可湿泥化开，纹章越擦越脏。
    老人將它抱在怀里，泪水滴淌，跌跌蹌蹌地沿著地道一直向前，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通往哪里。
    神思恍惚间，
    远处出现了圆形的光点，光点的那头，
    似乎有个黑髮的人影，他背著金黄的圣剑，朝著自己伸出手掌。
    “猎龙者，你不该在这种小城市里虚度光阴，跟我来！”
    老骑士眼神闪动，抓紧脚步，朝著光点奔去。
    “**，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
    “为什么不带上我？”
    “卡姆兰之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战败，你怎么可能战败？”
    “我就差一点就能赶来，为什么没有等我？为什么不肯等我？”
    “亚……”
    “很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嗒！
    棕色的马靴溅起水，两点泥泞溅上鞋面。
    冷淡的声音迴荡在雨后的空气中，朦朧，却刺耳。
    兰马洛克佝僂著腰背，僵硬地抬起头，
    赤红的竖瞳中映出齐格飞冷漠的面容。
    老骑士咧开嘴，嘲讽地吐露尖牙，血渍与唾液黏在一起滴淌。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屠龙者？”
    “也没多久。”齐格飞掀动漫游手册，一把裂纹密布的断剑出现在手中：“傻大个的动作比我预想的快。”
    “有什么遗言就说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很显然，齐格飞不想让老人活下去。
    他更不指望什么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发展，兰马洛克会有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
    临死前的懺悔，身不由己的苦衷又或是什么情有可原的过往，他都不在乎。
    说到底像兰马洛克这样的骑士，意志坚定得几乎堪比钢铁，连【欺人之谈】都收效甚微更別指望让他们能改变看法。
    齐格飞只是想给这个英雄，过往的传奇，一个落幕的机会。
    无论他是否甘愿。
    “呵呵呵……”老人发出干哑的笑声，他的爪子陷进泥土，双眸直刺青年：“这就是你的回答？以恶制恶？你將我视作恶龙，可你又在用什么立场审判我？”
    齐格飞默默无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你、桂妮薇儿、莫德雷德，你们都是一样的！”
    “霸占他人身躯，夺取他人的人生，盗窃他人的命运，在別人的世界肆意妄为搅风搅雨，很好玩是吗？”
    齐格飞眼神微动，断剑横在老人的脖子上：
    “说完了？”
    “没……”
    兰马洛克深吸了一口气。
    沙沙……
    晚风吹动阔叶林，树叶婆娑，水珠倾盆滑落。
    老人嘴上开合，却听不见在说什么……
    沉默，良久的沉默。
    终於，齐格飞挥动剑刃，哗地割下一颗龙头。
    他手腕颤抖了片刻，收敛起兰马洛克的尸骨，缄口无言，消失在树林中。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197章 旅途的终点

    “龙霄宫少主人鲍斯鬼迷心窍，欲谋夺家业，勾结恶龙潜入宫殿，弒杀养父！”
    “兰马洛克爵士痛心疾首，於龙霄宫中大战恶龙，最终同归於尽，葬身於火海之中。”
    “就这么传出去吧。”
    晨曦初升，雨后的空气无比新鲜。
    龙都附近的一片旷野之上，齐格飞朝著一眾內卫摆了摆手。
    九个影子顿时消失在原地。
    伏尔泰躡手躡脚地凑上来：
    “老弟，这种说法他们会信吗？”
    “你会信吗？”齐格飞揉著眉心，疲態毕露。
    “咱反正是不信，连咱都不信，大家肯定更不信。”
    “傻大个……”齐格飞侧脸瞥著他：“你的智力评级我记得是e来著。”
    “啊？这么低！”
    “是的，基本上和黑猩猩没啥差別。”
    “噢……”
    “可是人啊……”齐格飞忽然咧开嘴角，讥讽嘲笑：“人这种东西，他就是聚集的越多，越他妈的蠢！比猪还蠢！”
    “人们会信的，人们也只能信。”
    “因为人们不愿意相信伟大的英雄欺骗了他们二十年，人们更愿意相信英雄至死都是英雄，人们特別愿意相信英雄就该死得伟大，死得光荣，死得其所。”
    伏尔泰听得张大嘴，讚嘆道：
    “老弟，你有时候真的好像哲学家。”
    齐格飞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
    “我们也走吧，拖了那么长时间，弗雷德里克都该等急眼了。”
    可伏尔泰却挠了挠头：
    “老弟，行程取消了，旧都那儿积压好多事要咱回去处理。”
    齐格飞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小子拖著我出来的吗？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吧，怎么还能想一出是一出说变卦就变卦？”
    “可是咱们都快逛了两个月了。”壮汉熊脸苦涩：“再不回去堆积的军报就要压死咱了。”
    齐格飞：“……”
    他突然回想起，这傻嗨似乎是个將军来著。
    而且还是最高级別的那种。
    话说这货的智商到底是怎么理解军报那么复杂的东西的？
    齐格飞张了张嘴，向来舌灿莲的他此刻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
    只吐出一句话：
    “跟我回康斯顿吧。”
    不出所料地，伏尔泰摇了摇头。
    记忆里，这个壮汉是第一次拒绝自己的要求。
    “不行，我答应过殿下要照顾好大小子的。”
    齐格飞低著头，沉默了很久，才苦笑著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
    驀然，
    白髮青年抬起双眸，瞳孔赤红，战意昂扬。
    “我只能先打爆拜兰堡，然后绑著大王子来捣烂你的白堊旧都了！”
    伏尔泰神情微怔，哈哈大笑：
    “好啊，咱等著你！”
    “你可別在我来之前，让罗德里克给灭了。”
    “哈哈哈，可咱觉得你们仨还是联手的好，否则没有机会嘞！”
    “傻大个！”齐格飞忽然加大音量：“你愿意跟我来吗？”
    “呜，咱不是说了，咱得照顾……”
    “我说的不是康斯顿。”齐格飞看著伏尔泰的眼睛，递出右手：“是勇者小队。”
    伏尔泰的面容顿时凝固，惊愕之色蔓延。
    “你，我，克琳希德，再隨便叫上两个。等战乱平定后，我们一起，奇兰巡礼！”
    壮硕的骑士呆滯了片刻，熊脸上憨厚的笑容绽放，用力一拍青年的手掌：
    “好嘞！”
    “一言为定！”
    伏尔泰咧著大黄牙，
    忽的，
    像是回忆起什么很重要的事一般，连忙把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
    齐格飞正疑惑著，只见壮汉从兜里拿出一本鲜红封皮的书册，形状大小刚好能用一只手捧住。
    啪嗒！
    仿佛是另一只鞋子落地般的感觉，那个早就縈绕在心头的猜测终於得到了肯定。
    【漫游者先生！！】
    “你先给我闭上嘴！”
    伏尔泰在封面上哈气，又用衣袖用力地擦了几下。
    看得出，他一直很珍视这本书。
    最后，双手捧著递到齐格飞眼前。
    齐格飞犹豫著，没去接。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还是你自己收著吧。”
    “嘿嘿，殿下让咱交给你的。”
    “什么？”
    “没事啦，收著吧！”
    伏尔泰將红皮书塞到齐格飞手里。
    “那就保重了，老弟！”
    …………
    …………
    获月（六月）的朝阳刺眼，
    壮汉举著盾牌遮住阳光，看向蔚蓝的天空。
    远方那个白髮身影已经缩小成了一个点。
    不知是对谁，伏尔泰兀自低语：
    “殿下，咱还是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可咱觉得老弟应该是……”
    “咱觉得，咱的老弟肯定是！”
    晨风拂过大地，碧绿摇曳，几片嫩草被带著卷上蓝天。
    旅人卸下包裹，每一段旅程都有终点。

 第198章 齐格飞的回答

    朝著远去的宽厚背影挥了挥手，齐格飞转过身，
    脸上的笑容顿时无影无踪。
    青年迈开步子，却偏离了平坦的大道，径直走向密林深处。
    正面朝南，那里有座小城镇部署著一座微型的传送阵直通康斯顿城，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沾满泥泞的马靴陷进土里，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吃力。
    阳光穿透层叠的树荫，剩下的光辉已经不足以照亮青年的肩膀。
    偌大的林间悄无声息，竟然连一声鸟叫都没有，仿佛他的周围是生命的禁区。
    齐格飞独自一人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拒绝了公会的送行，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索兰尼亚传送阵。
    他终究是笑到了最后。
    手刃了强敌，挽回了名誉，可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和骄傲。
    呼呼！
    狂风大作。
    巨大影子拍动著翅膀，遮阳蔽日。
    强烈的气浪掀起草皮，树丛连根拔起。
    一尊庞然大物轰然降落在齐格飞的身后。
    “王。”
    青年没有透露自己的路线，但要找出一位杀气冲天的龙人对毒龙君而言还是轻而易举。
    何况，
    这是一个贪食古龙血肉却依然保持理智的，真正的【龙人】。
    齐格飞恍若未闻，兀自径直向前。
    乔治吐出一颗狮子状的头颅，滴溜溜地滚到青年的脚边，便將龙首贴在了地上。
    “逆臣鼠目寸光，无法分辨奸邪，导致惨剧发生，龙王圣顏蒙尘，事已至此乔治生杀予夺，但听差遣。”
    “让你做的事办好了吗？”齐格飞声音疲累。
    “是！逆臣已派遣飞龙种，兽龙种，鱼龙种各二十匹前往康斯顿。”
    “好，你回去吧。”
    “王！”
    “先回去吧，等时候到了，会有人来通知你的。”
    马靴再次抬起，每一个脚印都陷得很深。
    乔治埋低了脑袋，直至脚步声消失不见，也没有抬起头。
    写著“黑莓镇”的古旧路牌，倒影从右到左。
    银月被云层遮掩，辉光朦朧，白髮冒险者的影子拉的很长。
    他迈入阳光教堂，隨意在祭台丟下几枚金摩恩，无视搭话示好的女神官，走进传送阵。
    阵法勾勒，脚下光芒璀璨。
    霎时间，周围情景发生变化，流光四溢，光怪陆离。
    “以恶制恶？这就是你的回答？”
    恍惚之间，老骑士临了前的话语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將我视作恶龙，可你又在用什么立场审判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霸占他人身躯，夺取他人的人生，盗窃他人的命运，在別人的世界肆意妄为搅风搅雨，很好玩吗？”
    “其实你这种人比我更危险，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底线。你所谓的正义道德不过自欺欺人的偽善。在你眼里，这个世界的万物流转不过只是一场游戏，人命於你而言形同草芥。”
    “当人们拋出的满天垃圾向你飞来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你想杀了他们。对，你这次是克制住了，可下次，下下次呢？”
    “你的舞台如此广阔，可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强大的人类创造文明，强大的龙种猎食四方，而你不过只是跟著一个又一个的指示，將他人的理想视为自己的目標，无止境地受用著根本不属於你的荣光，沉溺其中。”
    “你现在大可以踩在我的尸体上，扮演一个杀死恶龙的屠龙者，享受胜利的喜悦愚民的追捧。你只是还没有玩腻。隨著你漫游的世界越来越多，视野越来越开阔，財富、杀戮、性慾、荣誉、吹捧，都无法再填满你的空虚。”
    “终有一天，你所坚信的那份为人的价值与尊严都会被你弃如敝履，而今天这个篤信以恶制恶的你將无法避免地成为最恐怖的恶龙。”
    “可到那时，你的屠龙者又在哪？”
    “啊……”
    “或许到时候，我们更应该唤你一声……”
    “魔王！”
    齐格飞忽然低下头，对著手心不停地哈气，可热量却像是戳破的皮球不断流出。
    指节冻的僵硬难以弯曲成拳，就是像是怪物锋利丑恶的爪牙。
    获月的夜晚，蟋蟀鸣叫。
    可齐格飞却冷得全身颤抖，他抱紧肩膀蜷缩下蹲，滑稽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齐格飞先生？”
    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宛如寒冬腊月后的第一缕暖阳。
    齐格飞僵硬抬头，眼前的少女面露忧色，碧眸荡漾，金色的发梢垂落肩头。
    “您终於到了，大家在神殿等了一天呢。”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朝著蜷缩的青年伸出手。
    身后，
    端丽的女骑士，络腮鬍子的大叔，挥舞著小手的白髮女孩，半高的圃人，抱著手臂的嫵媚少女，秀丽的半精灵少年都在望著自己。
    “…………呵呵。”
    齐格飞笑了起来，似乎自打进入龙都以来，他再也没笑得那么开心过。
    他突然一把抱住眼前的少女，死死地搂进怀里。
    “齐格飞先生！您怎么了。”
    少女被嚇了一跳，手忙脚乱的。
    齐格飞眼帘低垂，刘海下的眼眶血丝密布。
    “也许你说的对，我確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万家灯火。可我还是得谢谢你给了我前车之鑑，我会为自己安排好末路的。”
    “至少绝不会变得像你这样。”
    “绝不会！”
    （龙都篇 完）
    ——————
    间章
    龙都篇终於算是结束了，这一个故事占据了这一卷三分之一的內容，属於非常大的占比。大家心心念念的魔王伏笔再次加深了。
    兰马洛克对齐格飞的评价其实是非常一针见血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觉得换成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了漫游者的能力都会自视甚高，鄙夷土著。齐格飞珍视身边的人，但对那些素未谋面的生命依旧是冷漠的，否则也不会做出用卡美洛要塞三万人的命来保住克琳希德的王位这种事。
    这一卷到目前为止过去了三分之二，前半部分是双王子与齐格飞之间的博弈，中间就是这次的龙都歷险，写那么长就是为了把世界观铺开，接下啦就该进真正的主线了，收復南境了。不过坐著毕竟不是军事家，战爭部分若有不合理的地方还请大家宽容大量。
    后后还有一章，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薇尔莉特的下落完全不明，还有前任勇者失踪最后那后那三分之一的责任在谁头上，以及兰马洛克为什么会知道漫游者的事情。
    嘿嘿，本作最大的搅屎棍兼乐子人要正式登场了，请大家撒起鲜，迎接他的到来。

 第199章 紫罗兰？风花！

    龙骨山脉的丛林里虫鸟鸣叫，和谐地像一首交响乐。
    今晚那些喜欢嚎叫的畜生格外安静，因为他们的老大很生气。
    似乎是勇者没有带上他，而是带走了几只名不见经传的小龙崽，这让龙老大非常鬱闷，回到巢穴后大发雷霆地，
    做起了仰臥起坐……
    龙子龙孙们困惑得紧，若是以前，龙老大一定会命令他们去附近的村庄抓几个俏丽的村姑来供他淫乐。
    今天如此平静，莫非是中了邪。
    没龙敢去问，也没龙敢去探查，山脉里头便出现了这片百年不遇的寧静。
    山脚，一株粗壮茂密的老树下，鼓著土包，其上插著块大理石碑，做工精良。
    上书【圆桌骑士第五席 猎龙者 兰马洛克之墓】
    墓碑光亮，前边还放著燻肉、麵包、苹果等各类吃食，很新鲜，显然有人刚刚来过。
    晚风拂过，老树婆娑，落叶纷纷扬扬，恬静而怡人。
    却不知是不是被风从远方带来，一片紫色的瓣落在石碑上，更显出几分幽静。
    紺紫色的瓣隨著绿叶满天飞舞，盘旋，最终凝聚成一朵清香的紫罗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优美的舞者在舞动。
    “哦呀~”
    白皙到令人產生透明错觉的手指轻轻拈住蕾，摩挲了一下。
    “我最討厌戛然而止的故事，在地球这种行为一般被称为太监，意思就是……下面没有了。哈哈哈~”
    “不过你的故事倒也还算不错，虽说短暂若曇，可青涩甜蜜却无法说出口的爱恋，总是让人慾罢不能，不是吗？”
    粉白长发的半精灵嘴角轻佻地勾起，漂亮得分不出男女，只是听声音应该是个青年。
    “哎呀~可惜我给了你那么多幸运，最终还是没能躲过这次的灾厄。齐格飞呀，你要怎么赔我？薇尔莉特这样精致地玩具不是那么好捏造的哟~”
    半精灵青年语气轻浮，可说出来的话语几乎让人汗毛倒竖。
    他指尖一挑，紫罗兰的朵飞扬，於半空中勾勒出一个优雅美丽的少女。白里透红的娇躯赤裸，紫发如瀑包裹住神秘的园，蔚蓝色的眼眸下点缀著嫵媚的泪痣。
    正是薇尔莉特。
    半精灵青年认真端详著少女的脸庞，忽的伸出手指，点在那颗泪痣上轻轻滑动。
    原本左眼下的泪痣被移到了右眼的眼角。
    他又细细观摩了一阵，在少女的脸上来回拨弄。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方才优雅美丽的少女就变成了艷丽成熟的女人。
    “呼~大功告成！”
    青年挥洒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端著下巴满意点头。
    “嘿~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可以……”
    女人语气毫无波动，宛如机械。
    “嗯~从现在开始你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女海盗！你的父亲是……呃……哦，奥菲斯的王储！他原本应该成为国家的主人，却被卑鄙奸险的尤里乌斯毒杀，而你却流落街头受尽苦楚！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为他报仇……呃会不会太复杂了……”
    “算啦，你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吟游诗人，去冒险吧，然后带回你的故事，精彩的故事，哀婉的故事，动人心魄的故事，我最喜欢的故事。总之只要不太监，怎么都行啦~”
    青年隨手一挥，女人变回紫罗兰乘风而去。
    大晚上，他却做出遮阳的动作远眺了片刻，这才看向脚边的墓碑。
    “你呀你，怎么说你呢？虽说总是给你捕风捉影希望的我也有错，但没想到你真的找了他二十年。”
    “这份执著是你最大优点，却也成了埋葬你的坟墓。”
    “英雄啊英雄，何等的矛盾。你那么痛恨摩恩，却又无法割捨自己的故乡。你那么想撒开手倾泻復仇的火焰，却又受到心中那股执拗的正义感胁迫，始终不愿意亲自下手，滑稽地找了个养子为你代劳。”
    “兰马洛克啊，所以到最后，他才会选择加拉哈德，而不是你。”
    “只是……”
    青年握紧手中葡萄藤木的法杖，轻轻一点地面，火般炽烈的木群包裹著墓碑陡然绽放铺开。
    “我確实见证了你的故事。”
    “愿你，魂归英灵殿。”
    微风吹拂，青年长发飘荡，火红的木瓣星星落落，隨著风飞往四方。
    木语：往日的英雄、珍惜身边的人、珍惜你眼前的幸福。
    青年驀然回首，准备离开。
    可刚抬腿就顿住脚步，
    不知何时，他的脚边竟多了一只雪白的小天鹅。
    青年轻浮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丝丝惊骇。
    “哦呀~”
    沙沙！
    风势突兀地加急，草坪都朝著一边倒去。
    一双雪白丰美的大腿迈著莲步缓缓走来。
    “梅林大人，那您是否愿意和我们回去继任风之精灵王呢？”
    翡翠只穿著踩脚袜走在草地上，晶莹的足趾闪动，完美的足形纤毫毕露。
    “要找到您可真不容易呢~”
    女人笑的枝乱颤，显然这一刻等了很久。
    梅林捡起小天鹅玩偶凝视了片刻，语气诧异：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別说出来，我自己看。”
    风长者抖动衣袖，瑰丽的眼眸突然睁大。
    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如同银河般的光点闪烁其中。
    片刻后，他摊了摊手。
    “我就知道，摩根，又是她，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这应该问你自己。”冷脸的侍女长希鲁夫从后边走了上来：“前任勇者的灾厄，身为长者的你至少负有三分之一的责任。红莲长者与勇者情同姐弟，她不愿意放过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哦呀哦呀~”
    梅林面露慌张，嚇得捂住了嘴：
    “连女皇陛下都要抓我回去吗？我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何德何能，真是受宠若惊呢~”
    希鲁夫额头青筋鼓动了一下，每次对上这个脑子有病的魔法师她就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我警告你最好別用从其他世界偷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风俗耍我。”
    风声陡然静止，大气在顷刻间变得有了重量。
    “你父亲奥伯龙还活著的时候，也不敢对我那么无礼！”
    梅林嚇得连连后退，魔杖横在身前。
    “哦呀哦呀！”可他的语气依旧轻浮地欠揍：“希鲁夫欧巴桑，easy！easy！”
    昂！！
    令人牙酸耳聋的音爆炸响！
    凝结地实质一般的空气弯刃爆射飞出，
    途经之处，万物拦腰而断！
    哗~
    梅林的身体轻而易举被切开！
    “啊痛痛痛！撤退撤退！”
    可从切断处涌出却不是血，而是泡沫一般密集的粉色瓣。
    “不好！他要跑！”
    翡翠惊呼出声。
    可话音刚落，梅林的身体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瓣，散落开来。
    天边，
    那个欠揍的声音却还在传来：
    “抱歉咯~我还不想回去，最近新发现了一只小龙，他的故事真的好有趣，替我向风来森林的大家说声抱歉~”
    “哦对了，也替我像摩根问个好~”
    希鲁夫的脸色阴鬱到了极致。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200章 骑龙

    嗖！
    撕开空气的破风声尖锐刺耳。
    天空极速划过一个小小的白色人影。
    轰！
    其后跟著一道巨大的绿鳞飞龙，奋力直追。
    龙头之上，穿著皮质束胸，腹肌精致光滑的女骑士挺著高耸的胸膛，嘴里却是没品地大骂：
    “快点啊！你这货是被騸了吗？飞得还没我快要你有什么用？”
    飞龙不甘咆哮，翠绿色的躯体噼里啪啦地闪耀起电弧，速度剎那间暴增了一倍！
    “哈！这才像话！”
    比起空中这满是火药味的一对，在地上跑的这两位才真算得上情投意合或者说是，臭味相投。
    “芜湖！！冲冲龙快跟我冲！”
    “嗷嗷！！”
    卡塔丽娜骑著一只四脚著地，脑袋酷似霸王龙的龙在旷野上狂奔，掀起沙尘滚滚。
    没错，这便是乔治从龙骨山脉派来的先遣部队中的两位，
    电龙和，
    冲冲龙！
    咳，开个玩笑。这是虎妞取得名字。
    是奔龙，奔跑的奔。
    如你所见，他们是那六十只龙种里速度最快的两只，因此当其他龙还在后边急赶慢赶的时候，他俩已经提前抵达了康斯顿。
    为了不嚇到城里的居民，齐格飞把他们安顿到了僻静的风桃村，这里地广人稀，风桃村民更是有著超乎常人的接受能力，作为藏龙的窝点无疑是最合適的。
    罗兰看著远方一上一下两个高速移动身影，眼中满是羡慕。
    “梅兰先生，不愧是你，这就是你此次出行两个月的目的吧。”
    他又开始了。
    “让【龙骑士】重现奇兰！多么伟大的壮举，哪怕是那位【破格】也没有这等伟业！”
    “【龙骑士】本身就是s级职阶，如果能將我们的士兵培养出几位龙骑士，终结內战统一王国便不在话下，往后对抗魔族的战爭也將轻鬆不少。”
    他望向坐在遮阳伞下齐格飞，后者看著手上的红皮书，鸟都不鸟他。
    “梅兰先生，您的智慧令人惊嘆，您的远见就算是那些拥有千里眼的长者也不及，您的……”
    “行了，吵死了！”齐格飞啪地摔书：“后面还有五十八头没来呢，到时候你隨便挑，行了吗？”
    罗兰立正行礼：
    “恭敬不如从命！”
    这也不怪他，骑龙毕竟是每一个男人的浪漫。
    齐格飞特意嘱咐过乔治，这六十头龙最好是完全不同种类，不同能力的，他要一一实验。
    他和这仨傻嗨骑士想的东西不同，他看到的，是龙这种生物所能带来的战术革新。
    比如现在眼前的这两只。
    奔龙身形修长，四足爬行，前脚的第五指向外延伸支撑起了一片面积不算大的翼膜，因此它虽属於飞龙种也能短途飞行，却並不擅长，反而四肢的肌肉力量压倒性的强悍，能够支持他们在任何地形上衝刺，配合龙种特有的坚固鳞片和庞大体型，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架虎式坦克。
    而电龙就是最標准的双足飞龙了，墨绿色的躯干上覆盖著布满棘刺的高压电甲，是极为稀少的拥有雷元素亲和的生物。电龙是最擅长飞行的龙种之一，全力衝刺速度能飆到三十马赫，十倍於喷气式飞机。
    不过这些都是理想中的最大数据，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飞龙称得上是龙中勇者了，眼前这两只显然是没啥希望的。
    而且【龙骑士】压根就不是那么好培养的，龙种性格高傲，哪怕是生態位最低的鸟龙也看不起弱小的人类，怎么可能愿意將自己的血肉分食给骑士。
    过去的龙骑士学院都是收集龙蛋，让学徒骑士亲自培育孵化的幼龙，从小培养感情，才有了那些生死之交的美谈。
    齐格飞没打算浪费资源搞什么【龙骑士】军团，他的要求很简单——会骑就行。
    有自己这个“龙王”还有法芙娜这位古龙公主在，不怕这些龙崽子不听话。
    齐老板现在愁的是其他事。
    第一件，
    手头这本红色漫游手册。
    “这特么根本就打不开啊，夏儂，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整本书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了一样，齐格飞使出来吃奶的力气都翻不开。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个体薇薇安也许下了某种禁制。】
    “你不是史官吗？连你都打不开？”
    【漫游者先生，史官不是万能的，否则也不会培养漫游者。】
    “確实，我就感觉你一点用都没有。”
    【…………】
    空灵的声音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您可以去问问那位不沉骑士。】
    “傻大个啊……”
    齐格飞哦了一声，当即拿出漫游手册，提笔下落。
    【傻大个，问你个事。】
    离別前，齐格飞给了伏尔泰一张纸，方便联络……
    他是死都不会承认其实捨不得伏尔泰。
    远方的卡塔丽娜和冲冲龙，又在原野冲了一个来回。
    当齐格飞以为伏尔泰不在线时，书面上终於出现了一行工整的字跡。
    【先生您好，我是伏尔泰將军的副官，我叫克洛维奇。將军不会写字，所以请我代笔。】
    “妈的智障！”
    啪的合拢手册！
    这个二货，和他说了那么遍別把那张纸拿出去示人。
    漫游手册是何等的宝贝，就他那点智商回头让人用张破皮纸掉包了都不知道！
    “算了，看来前辈的漫游手册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开了，等这次回去让杨静看看有没有办法。”
    有了决定，齐格飞便开始考虑第二个问题。
    口粮。
    龙的体型摆在那，胃口就不必多说了，一头龙一顿的口粮够一个成年男人吃一个礼拜了。
    目前就两头还好说，可等以后群龙军团建成，那么庞大的一笔粮食费用找谁出啊？
    齐格飞看了看日头，阳光炽烈，晒得人皮肤发烫。
    说起来两个月前自己被傻大个扛走时，那批水稻就已经开始分櫱了。
    天候已至初夏，哪怕没有丰收神术的催熟，也该差不多了。
    恰好，那块试种水田就在附近。
    齐格飞招了招手，天边的娜娜立刻一个加速，將电龙远远地摔在身后，后者顿时怀疑龙生。
    “娜娜来咯！”
    小萝莉伸著小拳头，就像奥特曼登场一样飞到齐格飞身边，將他抱起离开。
    罗兰呆愣地看著三个有著拉风坐骑的人，
    顿时感觉马厩里那匹已经很久很久没骑的魘驹，不香了。

 第201章 长者光临

    人一旦有了不完財富就容易不思进取。
    这句话放在歷代康斯顿伯爵身上显然很合適。
    由於坐拥广袤富饶的黑土地，歷代伯爵老爷光靠黑土地上的粮食出口就能赚的盆满钵满，自然不会费心费力地去开垦其他区域。
    这导致康斯顿伯爵领荒废的土地特別多。
    说是荒废，那只是相较於黑土地而言，实际上摩恩王国以王都所在的中央区域往东和南延伸称得上是寸土寸金。
    土地肥沃，人口稠密，堪比大明朝的江浙两地，是足以让尤里乌斯皇帝做梦都要流口水的富饶。
    可怜奥菲斯帝国的空有广袤的国土，大多地处高原根本种不出什么庄稼，唯一能称道就是青稞，这玩意儿的种子据说还是蔷薇王后给他们送去的。
    每次从上空俯视，齐格飞都会感嘆康斯顿伯爵的无知与浅薄。
    要是让他来规划领地建设，南境就不只有三座大型城市了。
    “嗯？”
    忽然间，他瞳孔一凝。
    “娜娜，下落，去那里！”
    小萝莉小翅膀一抖，弧线降落，稳稳地將齐格飞送到了地面。
    自己则打了个弯儿，又回去找新朋友赛跑了。
    齐格飞踉蹌地上前了两步，指尖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我是设想过可能会出现一些变化，但这也太……）
    也许是受到奇兰特有的魔力环境所影响，眼前的景象恰如他的梦囈一般：
    “我做过一个梦，梦见水稻的茎秆像高粱一样长，穗子像扫帚一样大，稻穀像葡萄一样结得一串串，我和我的助手们一块在稻田里散步，在水稻下面乘凉。”
    “…………”
    “老爷子，这不是梦啊……”
    扫帚大的穗子，葡萄般的稻穀，齐格飞站在稻田的下方，甚至见不到太阳。
    他突然想起了“超优千號”的道具描述：
    由袁公指导的第五期超级杂交稻，百亩片平均亩產1013.8公斤！那等身高的稻穗嘲讽著一切冠以“丰收”之名的神灵。
    这已经不是嘲讽了，一旦这种人为的奇蹟公布出去，足以粉碎阿斯塔蒂的神格！
    堂堂丰收女神，竟不比一个人类。
    身后传来的匆匆的脚步声。
    “孩子？”
    “齐格飞哥哥！”
    “是小齐格，小齐格回来了！”
    齐格飞转头，脸上还残留著惊骇。
    来的人是留守风桃村丰收小教堂的柯林老牧师，已经恢復健康的小托娃，以及许多曾经餵养过齐格飞的村民。
    托娃蹦蹦跳跳地扑进齐格飞怀里。
    “齐格飞哥哥，柯林爷爷说这些都是你带来的！是女神大人给你的吗？女神长什么样啊？是不是胸很大的大美女啊！！！”
    “小托娃，不能对女神无礼！”
    托娃那个膀大腰圆的母亲立刻將女儿拉了回去。
    四周的村民鬨笑起来，有人道：
    “小齐格是梅兰的后裔，受到女神的宠爱是当然的！”
    “神跡啊，这是女神的神跡啊！”
    齐格飞暗自嘆气。
    这……也对……
    毕竟怎么可能是自己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呢，说出去也没人信……
    他看向老牧师问道：
    “柯林爷，你们怎么来了？”
    老人呵呵笑著：“最近这些日子大家天天都会来，其实早一周前就能收割了，但村民们都说要等你回来，一起收稻子。”
    齐格飞兀自点头。
    粮食的问题解决了，一劳永逸的解决了，可以预计的事接下来康斯顿的粮价將会巨幅下跌。
    这种趋势势必也会影响到摩恩公行的辐射区域。
    但齐格飞没打算直接把种子卖出去，毕竟有几座山压著，別说“超优千號”了，怕是“超优万號”来了也得焉儿吧。
    结果无非是老爷们肚皮油会再厚一层，农奴照样皮包骨头。
    “孩子。”老柯林忽然出声：“谢谢你，还有谢谢创造出这种水稻的人。”
    齐格飞骇然抬眼。
    老牧师呵呵笑了起来：
    “別那么戒备，女神大人可不是索雷斯，她是真心回应著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农民。”
    齐格飞张了张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神真的存在？”
    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齐格飞对於神跡的研究无法证得神的存在，倒是神一样的生物他已经见到了好几个。
    老牧师双手负背，意味深长地笑著：
    “谁知道呢，或许，祂现在就戴著草帽，手捧一株穗在稻田里看著我们呢？”
    齐格飞猛然转头！
    啥也没看见……只有高粱一样长的茎秆隨风摇曳。
    他无语地回过头：
    “您老人家也一大把年纪了，別年轻人这种玩笑行不行……”
    老柯林放声大笑。
    清风拂过，饱满欲滴稻穀互相碰撞著。
    村民们围绕著青年，欢声笑语的交谈愈发遥远。
    一个头戴草帽地小女孩忽地从稻田中弹出脑袋。
    她的脸都被宽大的帽檐遮住，边沿上掛著一簇金黄的麦子。
    踩著草鞋的小脚丫在水面轻轻一点，女孩越过高高的茎秆，摘下一串饱满的稻穗。
    放在连衣裙上宝贝般地擦了擦，
    又是轻轻一跃，这次，草鞋没有再落下。
    齐格飞驀然回头，眯了眯眼睛。
    刚才，好像……
    是不是有人再叫自己？
    错觉吗？
    刚回过头，身后真的传来了喊声。
    “勇者大人！勇者大人！”
    小达伦骑著魔杖，哼哧哼哧地，女孩般可爱的小脸蛋兴奋通红。
    齐格飞顿住脚步，示意村民们先回家，而后看著许久不见的半精灵正太：
    “怎么了？那么著急。”
    小达伦差点从魔杖上摔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立刻说道：
    “勇者大人，长者来了！长者来了呀！”
    齐格飞立刻暗道不好！
    （坏了，梅林那个老逼登莫非查到我侵犯他的姓名权？）
    要知道，產自康斯顿，由摩恩公行独家销售的梅林牌香水已经在这些日子里火遍全国。
    成为了摩恩贵妇和千金必须得有的奢侈品。
    白的银子赚的齐格飞做梦都能打出个鼻涕泡。
    （万一这老逼登是来找我要分红的，我给是不给啊……）
    齐格飞有些苦涩。
    ss级的【风长者】是他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看来只能割肉了。
    他嘆了口气：
    “走吧，去见你师父……”
    小达伦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是我是师父呀。”
    “啊？那是谁？”
    …………
    …………
    “此刻，坐在靚丽的大厅，优雅地品味著赤炎普洱，灰色头髮柔软地枕在沙发。这位比天使都要可爱，连太阳见了都会躲进云朵的美少女，究竟是谁呢？”

 第202章 结晶的蕾娜

    “没错，正是我结晶小姐，蕾娜！特许你喊我一声蕾娜大小姐哦~”
    齐格飞看著身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肚皮的女孩。
    她挺著平坦如马路的胸脯，过於宽大的法袍袖口中伸出四根手指骄傲地搭在胸前，柔软地灰发上顶著大的不可思议的巫师帽，严重破坏了身体比例。
    齐格飞俯首端详了对方一阵，然后抬起头，正对著眼前的，是大巫师帽的帽尖儿，上面绑著粉红色缎带。
    他扭头看向达伦问道：
    “这个自恋的矮冬瓜是谁？”
    “勇者大人，这位是……”
    “啊啊啊啊啊啊！！！！！”
    小达伦话未说完，那大帽子女孩忽然惊声尖叫，小指头指著齐格飞：
    “你！你一上来就说了【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话语录】第三位的暴言！！！”
    齐格飞沉吟了许久：
    “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你！”
    女孩气得直跳脚，不停用小皮鞋跺地板，像是要跺出个洞来。
    “我把你变成猪头！不，我要把你变成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生物！！”
    面对气急败坏的女孩，齐格飞只觉得头痛。
    他看了一眼茶几上堆成小山的餐盘，上头残留奶油。
    “达伦，以后別放小孩子进领主府，喊人把她拎出去，她妈妈该著急了。还有……”
    他看向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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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装模作样地玩你妈妈的口红，丑死了。”
    嗖！
    话音刚落，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擦著齐格飞眼角飞了出去。
    几根黑色髮丝滑落，落到地上，竟然啪的一声碎成冰渣。
    齐格飞：“？！！”
    “你刚才说了【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话语录】排名第一的暴言。”
    蕾娜的手中不知何时拈著一根短魔杖，声音冷若寒冰，会客厅內的气温骤降。
    一起降温的还有齐老板拔凉的心。
    真……真是长者啊……
    他擦掉眼角结起来的霜，露出营业式的笑容：
    “蕾娜女士，我为我刚才的无礼感到抱歉。听说【长者】都是博古通今的大学士，在下才疏学浅，下意识地认为他们就该是白髮苍苍的老者，这才口无遮拦衝撞了您。哎呀呀，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到传说中的结晶长者竟然这么一位年轻可爱优雅，美貌堪比天使，不，恐怕连天使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的美少女呢？”
    姿態之低，语气之谦卑，和刚才那个放肆无礼的齐格飞简直判若两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向来都是他的特长。
    “哼！”
    蕾娜俏丽的脸蛋还是板著，不过从微微踮著的小皮鞋可以看出……
    她还是被拿捏了。
    齐格飞心里了抹了把汗。
    “我们三个都是半精灵，怎么能老嘛？”
    蕾娜捋起发梢，露出尖尖的耳廓。
    “精灵？”
    这一刻，
    齐格飞想起来【天鹅绒馆】的翡翠奶奶。
    几乎是同时，魔女苍蓝的眼眸微微眯起。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话语录】第二位的那句暴言？”
    妈的，你的地雷怎么那么多！
    齐格飞心里这么想，但嘴里肯定否认。
    “半精灵確实很难从外表判断年龄，不过本小姐今年二十岁，是如般的妙龄少女。”蕾娜自辩般解释道。
    二十？发育不良啊……
    “那……请问您这次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嗯？”女孩有些惊讶地抬头：“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齐格飞困惑。
    蕾娜走上前，绕著青年左看右看，又探出鼻子嗅了嗅。
    “没错呀，我就是跟著这股魔力波动来的。”
    “喂！”
    “嗯？”
    “三个月前，也就是芽月四日的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拔出圣剑，杀了尼科勒。”
    齐格飞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才道：
    “没错。”
    “不应该啊，那怎么会不知道呢？”
    蕾娜可爱地鼓著腮帮子，皱眉思索。
    “算了，直接看一看吧。”
    “什么？”
    齐格飞还在疑惑，只见少女的望向苍穹，瞳孔突然消失，苍蓝的眼眸化作一片银河，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千里眼？”齐格飞瞳孔微微收缩。
    传说中，四位佇立在魔道巔峰的长者各自有一双【千里眼】，看古今，预未来。
    这不是什么秘密，就和梅兰家的【鹰眼】一样家喻户晓。
    罗兰刚才吹捧自己的时候也提过，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是不是真的。
    “啊啦~”
    就在这时，蕾娜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嘆息，眼眸隨即恢復正常，笑意盈盈的。
    “自初代的玛尔斯以来，每隔一段时间人类中就会出现勇者这个职阶，不过他们大都像流水一样，名噪当时，死后就很快会被遗忘。”
    她半弯下腰，眨巴著眼睛。
    “不过像你这么特殊的存在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龙血】、【鬼畜】、【破格】，这些名垂青史的特例个体似乎都有一个代號呢~按你的情况应该叫……”
    “【虚饰】。”
    空气陡然凝固。
    齐格飞面不改色：“你到底有什么事？”
    青年无声，却潮水般涌来的恶意让蕾娜的后背也有些发麻。
    她轻咳一声。
    “別误会，我不是来拆你台的。”
    嘆了口气，又碎碎念道：
    “什么嘛，人家费了好大劲才从妈妈那儿继承到结晶之名，结果第一次竟然是这种的，话说这真的算数吗？”
    另一边，齐格飞不想再和这女孩纠缠，他最討厌神神叨叨的谜语人，沉声道：
    “达伦，送客。”
    小达伦一听著急了，连忙劝说道：
    “勇者大人，这可不行啊，她的到来就意味著……”
    蕾娜红唇勾起一抹弧度，抢过达伦的话说道：
    “长者，是为引路人，以学识和智慧为勇者指引前路，”
    “即为巡礼的开始。”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203章 长者的预言

    所谓长者，一般有两个意思，其一是指德高望重的老人。
    在奇兰，这个单词更多情况下意味著，那四名佇立在魔道巔峰的存在。
    就好比【史诗骑士】是骑士的ss级职阶，【幽冥】、【墓志铭】分別是斥候和刺客的ss级职阶，【长者】就是魔法师的ss级职阶。
    只不过前三者没有明確的进阶方法，且数量並不固定。传说裂谷战爭时期，那位狮心王手下的史诗骑士几乎能凑出一场小型音乐会。
    而长者亘古以来无论什么时候，最多只有四位。
    他们通过压倒性的天赋和漫长岁月的不断钻研，穷究了地火风水四大构成世界的基础元素的奥秘。
    是的，成为长者有一个非常明確的条件：
    习得十阶以上，被称为神灵才能挥舞的伟力——超位魔法。
    “没错，本小姐就是年仅二十就解析出了超位魔法【魔女幻想】的天才魔法美少女！”
    蕾娜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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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也算是听明白了。
    长者说白了就是rpg里的保姆骑士。
    他们会在勇者候补出现时，以导师兼引路者的身份培养他。保护其渡过没有圣剑和伙伴的那段最弱小的时间。並用千里眼为其指引前路。
    正如蕾娜所说，她的到来，意味著勇者巡礼的开始。
    可问题是，自己不是勇者呀……
    说到底就算自己真是勇者，都能秒杀亡灵主宰了还要保护做什么？
    他淡淡地拒绝：
    “不用了，我暂时还没有离开康斯顿的打算，你找別人去吧。”
    蕾娜也是面露踌躇，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长者】这个职阶极为特殊，一旦出现了水元素的长者，那么再怎么研究水魔法都不可能进阶为长者了。
    除非前任长者死亡或者卸任，將职阶继承给同样习得超位魔法的学生。
    蕾娜的母亲，以及母亲的老师就是“结晶”这个称號的传承者，都曾作为勇者的引路人，创造过伟业。
    作为刚从母亲那里继承来新任结晶长者，她迫不及待想向母亲证明自己。
    因此察觉圣剑的气息后，就马不停蹄地从奥菲斯赶了过来。
    只不过一路上圣剑的气息时有时无，让她迷路了好久，直到最近才在龙骨山脉的周围再次出现。
    凭藉著千里眼的强大追踪力，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勇者，结果……
    蕾娜上上下下打量著齐格飞。
    她是第一次执行长者的使命，连她自己也不太懂齐格飞这算是哪种状况。
    说他是勇者吧，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说他不是吧，他又確实能挥舞圣剑。
    “你好奇怪，明明还没有开始巡礼，却拥有一把已经完成锻造的圣剑。妈妈的笔记里从来没有你这样的个例，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自己还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齐格飞心里暗骂。
    “难道你用的是別人的圣剑？也不对呀……每一把圣剑只有勇者其本人能使用……否则兰斯……”
    女孩低著头嘀嘀咕咕的，大帽子遮住她的脸，也挡住了她的声音。
    “算了不想了！！”
    她忽然大吼了一嗓子，自说自话地坐回沙发上。
    “反正预言都出现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齐格飞皱起眉头，他很討厌这种感觉。
    对方明明知道很多，却什么都不愿说，就像某个史官一样，满嘴谜语。
    他问道：“什么预言？”
    蕾娜端起桌上还没喝完的红茶，摇晃著手指：
    “就是我们的千里眼看得景象。妈妈的笔记上说了，每个勇者候补巡礼前，四位长者都会各自送上一句自己看到的预言，这些预言便是勇者一生的浓缩。”
    “哦？”齐格飞一听便有了兴趣。
    他坐到女孩对面，示意小达伦沏一壶新茶，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了我的未来？”
    “不准確，只是预言，连我自己都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蕾娜摊了摊手。
    “你不是有千里眼吗？”
    “千里眼也是各有不同的好吧。我更擅长回首过去，摩根的千里眼才能看到未来。预言怎么说呢，就是像那种突然灵光一闪出现在你脑海里的话语，明白吗？”
    齐格飞思量著点头：“行了，快说吧。”
    蕾娜轻咳了一下嗓子，表情郑重，非常有仪式感地抬起手。
    “勇者，首先是我结晶长者——蕾娜的预言。”
    【永昼落幕於黑袍，初见之人是终曲的讚歌。】
    仿佛蕴含著魔力一般，话语空灵縹緲，引得会客厅的窗户都咣咣作响。
    齐格飞思量了片刻：
    “下一句呢？”
    蕾娜收回手，隨意地靠著沙发。
    “之后是摩根那个老怨妇让我带的话，寒风席捲南地，蕾绽放绿海。”
    齐格飞抽了抽嘴角：“为什么这句话没啥气势。”
    “替她传话我已经很慷慨了，难道还要浪费魔力给她加特效吗？”
    合著刚才那是特效啊……
    然后等了半天，蕾娜开始翻阅起自己的魔导书。
    齐格飞懵了：“不是……后面呢？”
    “什么后面？”
    “预言啊，你不是说四则吗？”
    “后面你得问梅林那个大猪头啊！我只知道我自己和摩根的。”
    靠……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合著弄了半天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仅凭这两句，他连先后顺序都排不出来。
    “你不用担心啦。”
    蕾娜靠在沙发上，达伦刚端上来的热茶从壶中自己倒流到她手中的茶杯中。
    “那个大猪头的千里眼是最特殊的，他能遍览当下的所有，说不定现在他就在哪个山沟沟里偷看我们呢。”
    女孩说这话时，声音中有著隱隱的羡慕。
    “他是风长者，声音能从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乘著风飞来，我们的对话也能通过风传到他的耳中，不出意外的话……”
    “啊！”
    她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小达伦便惊喜地大喊道：
    “是的！是的！好的！谢谢师父！您保重！”
    “勇者大人！”小正太举著法杖蹦蹦跳跳来带齐格飞身边。“师父刚刚给我传话了！”
    “牛啊……”齐格飞嘖嘖称奇。
    达伦整了整法袍，稚嫩的脸蛋强装严肃，高声道：
    “师父的原话是：哦呀~小蕾娜，谢谢你的夸奖，你和你妈妈一样，明明很討厌我却不得不承认我比你们强这一点真的太可爱了。”
    蕾娜的表情猛地一沉。
    “然后是你，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要不，就叫你小飞飞吧~”
    齐格飞的脸色顿时也难看起来。
    “小飞飞，我最近被两个坏女人追杀，一时半会儿去不了你那儿，先把我看到的预言告诉你吧。”
    “黑龙咆哮火海，金狮合眾为一。”
    “哦对了，顺序我也顺便替你整理好了。”
    “寒风席捲南地，蕾绽放绿海。
    黑龙咆哮火海，金狮合眾为一。
    永昼落幕於黑袍，初见之人亦是终曲的讚歌。”

 第204章 长者定居

    “就，就是这些。”
    小达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只尖耳朵红红的。
    梅林那种油腔滑调的轻浮对於这个靦腆的男孩来说有些过於刺激了。
    齐格飞摸著下巴，眼帘低垂。
    一共三则预言，內容极其抽象。
    从句式上来看，每一句大概都代表一起事件，还没有发生的事件。
    从顺序上看，“寒风席捲南地”应该最先发生的事件。
    “【南地】只得应该是南境……可寒风呢？”
    莫非是北方的冷空气南移？
    也不对啊，倒春寒听过，可这都六月了，总不可能是倒夏寒吧？
    齐格飞唯一能弄明白只有一句：“金狮合眾为一。”
    这个很好理解，摩恩的国徽就是一只持著巨剑的金色雄狮，也是摩恩开国皇帝“狮心王”莱恩哈特的写照。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摩恩统一了。
    可问题在於，是谁统一的？
    克琳希德？罗德里克？还是弗雷德里克？
    既然国徽没变就不大可能出现篡位的情况。
    但不管怎么样，本次修正歷史的目標算是达到了。
    齐格飞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这句话会在中间的位置上？
    自己最终目標就是终结內战一统王国。
    完成目標之后应该就结束了才对，可为什么之后还有预言？
    “永昼落幕於黑袍，初见之人亦是终曲的讚歌……”
    琢磨著这句话，一头雾水。
    整个三则预言他都听得云里雾里，他甚至有点怀疑这些真的是给自己的预言吗？
    而且……
    “不是说四则吗，怎么只有三段？”
    蕾娜仰靠在沙发上，穿著黑色小皮鞋的双腿晃荡著。
    听到询问，她伸出三根手指头。
    “我，结晶的蕾娜，水元素长者；红莲的摩根，火元素长者；风的梅林，风元素长者。”
    齐格飞一听就明白了：“还差一位土元素长者。”
    “是的，不过大地已经消失很久了，这些年有许多魔法师试图衝击那个席位，不过都失败了。”
    “梅林大猪头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你还是別指望他会告诉你。总之就这样啦，你的预言只有三则。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蕾娜从沙发上起身，拎了拎小鞋跟。
    还在思索中的齐格飞顿时一怔：
    “走？你不是要做我的引路人吗？”
    女孩大帽子下的脸蛋露出无奈的小表情。
    “我倒是想，可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呀！”
    “什么意思？”
    “那个大猪头不是告诉你了语言的顺序吗？我的那句在最后。”
    蕾娜肩膀耷拉著。
    也难怪，跑了半个大陆结果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要么是【红莲】，要么是那位缺席的大地，反正我和【风】是不可能了。”
    齐格飞喃喃道：
    “也就是谁的预言在第一句，谁就是我的引路人……”
    “废话，否则能叫引路人吗？”
    蕾娜拾起茶几上的法杖，嘴里嘀嘀咕咕的。
    “好了，我要走了，真倒霉早知道就不来了。我分明感受到了命运的牵引啊……”
    齐格飞自然也不想把这位强大且很好糊弄的萝莉长者放走，见对方鬱闷的样子便说道：
    “那你乾脆留下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长者。”
    “呜……”蕾娜纠结的扯著帽檐。
    齐格飞加大火力：
    “我会给你准备一间研究室，三餐全包，你要是愿意出点力还有丰厚的薪水拿。”
    小魔女的尖耳朵顿时一动：
    “刚才那样的蛋糕每天都能吃吗？”
    齐格飞正经点头。
    “那好，我留下！”
    都说长者是一群智力超绝的存在，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齐格飞在心里暗戳戳地想道。
    这人都留下了，日后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
    就这样，结晶小姐也在领主府暂时定居了。
    会住到什么时候蕾娜自己也不確定，用她的说法就是，虽然她不是这一代勇者的引路人，但依然在这片区域感受到了命运的牵引。
    神神叨叨的，比神棍还神棍。
    在齐格飞看来，这就是蹭吃蹭喝的藉口，不过他並不介意，领主府如今財政周转渐渐走向正轨，不差这一张嘴。
    但齐格飞不介意，有人，啊不对，有魔很介意。
    莉莉丝非常反感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又傲慢又自恋，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在自己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却能捧著甜点坐在庭院里喝下午茶啊？
    莉莉丝还记得，就在昨天下午，自己主动放下身段去找她搭话，结果那个不识好歹地飞机场竟然用鼻子嘲笑自己！
    “哈哈哈哈，你是怎么回事啊？梦魘女妖、恶魔加变形怪的奇美拉竟然被他给嚇住了！让我看看！啊！哈哈哈哈！主动献身人家还不要你，你这魅魔怎么当的呀！好奇怪，再看一眼！噫～你这就是那啥吧，梅林那头猪说过，就是那斯什么摩的病，哎呀，太有趣了，我要把这件事写进旅行日记里！啊！不好意思，不该在你面前提日记的～”
    莉莉丝不知道蕾娜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斯什么的病到底是什么病。
    但她知道，这个见鬼的长者，
    笑的很大声！
    士可忍孰不可忍！
    堂堂梦魔之王岂能鬱郁久居人下！
    第二天，莉莉丝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抗议的决心！
    她罢工了……
    当齐老板结束一天的驯龙工作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家的时候，却发现办公桌上未处理文件堆积如山，而莉莉丝竟然在一边悠哉地喝茶吃点心。
    气的七窍生烟。
    结果就是，小梦魔被齐格飞摁在膝盖上狠狠打屁股，打的是肉浪滚滚，娇呼连连。
    “人家是客人！你是俘虏！哪个世界的日內瓦公约上写著战俘可以白吃白喝的？”
    “你给我老实地接受劳改，识相的过几天村里风桃祭还能带上你，再敢罢工就给我在府里待著吧！”
    小魅魔虽然很委屈，但为了不当留守儿童只能屈服於勇者淫威之下。
    那天晚上齐格飞房间的灯亮到了天明。
    不过这么下去也確实不是办法。
    因为刚摆平莉莉丝，克琳希德又来了。
    王女殿下倒没有做什么太出格举动，只是天天让侍女带著小板凳。
    在齐格飞吃饭、休息、下午茶的时候坐到他旁边，用各种旁敲侧击的话术试探他和蕾娜的关係。
    更要命的是，话题的最后，这丫头会有一搭没一搭的提到摩恩律法里，那条关於炼铜会被处以极刑的內容。
    苍天有眼，齐格飞根本没有那种倾向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有，蕾娜也是个二十岁的成年姑娘！
    齐格飞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麻烦。
    因此终於有一天，他找到蕾娜，决定给对方一点事做。
    “什么？”
    坐在懒人椅上，嘴里叼巧克力棒的结晶小姐愕然放下遮脸的魔法书。
    “你要我教你魔法？”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啦。”蕾娜坐起身：“你到底知不知道魔法是什么？”
    齐格飞打开漫游手册，捧读道：
    “通过咏唱或刻画术式等方式，调动大气中的元素妖精，將纯粹的魔力转换成各种能量的行为叫做魔法。”
    “基础知识倒掌握地挺牢固的……”
    蕾娜有些意外。
    “所以你就该知道，你来找我只能学习水魔法。可你有水元素亲和吗？”
    她弯下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齐格飞。
    （那肯定得有啊，穿越者的魔法天赋是压倒性的，动画里都是这么说的。）
    齐格飞还在思忖著，却见对方摊了摊手。
    “不行，没戏，放弃吧。”
    “…………”
    “啊？”
    “啊什么呀，我还觉得奇怪呢，你的元素亲和度低的可怜，不只是水，地火风都低到几乎没有，和路边的野狗差不多！”
    蕾娜捂著额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勇者不都是元素的宠儿吗？为什么你会是这幅样子啊。呜~妈妈，这和你笔记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齐格飞听得傻眼了。
    此刻，他心中最自傲的部分出现了丝丝裂痕。
    打小，自己都是个想做就能做到的孩子，只要学习，哪怕不那么努力也能全学科考满分。
    漫游手册上那好几页的专精就是证据。
    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不屑於学魔法，
    只要潜心钻研，不说长者，成为【元素支配者】还是没问题的。
    他急道：
    “你再仔细看看，用上你的千里眼！”
    “哎呀还看什么啊，话说你的魔力好像也没多少。”
    “肯定是你太菜，换你妈妈来！”
    “啊！！刚才这句话是【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话语录】排名第五的暴言！”
    “你是玻璃心吗，这么脆弱！”
    “这是【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话语录】排名第九的暴言！”
    庭院里，
    两个怎么说也有二十岁的成年人为了点小事吵成一团。
    蕾娜在此之前毕竟只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三言两语便败下阵来，一气之下竟然撩起袖子直接上手。
    不过很遗憾，魔法师这个职阶对筋力和敏捷的提升非常有限。
    神奇的事发生了，齐格飞一个村民竟然和结晶长者打得难捨难分。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撕扯著对方的衣服，蕾娜更是仗著体型小巧的优势，抓住机会骑在齐格飞的头上。
    这一幕都印在三楼从窗户往下看的克琳希德眼里。
    “卡塔丽娜。”
    一旁的卡塔丽娜咽了口唾沫：
    “殿下，我待会儿要去和冲冲龙……”
    “蕾娜小姐的房间在哪？”
    王女殿下显然不给闺蜜说话的机会。
    “在……在梅兰大人的隔壁。”
    这真不是齐老板图谋不轨，而是有个ss级强者住在隔壁，他睡得会更加踏实。
    王女眯了眯眼，嘴角勾勒。
    “蕾娜小姐是客人，那间房有些小了。我记得地下室有间很宽敞的房间。”
    “殿，殿下？！”
    “卡塔丽娜你带几个士兵，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把蕾娜小姐的新房收拾好。”
    “殿下，这会不会太……”
    “听明白了吗？”
    “是……”
    卡塔丽娜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
    克琳希德看著庭院里打闹的两个人，小声地喃喃自语。
    “还以为星梅小姐走了会好起来的，为什么数量反而越来越多了？”
    …………
    “呜~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蕾娜揉著自己被捏的通红的脸蛋。
    “啊？那你不早说，閒著没事干和我打架？”
    齐格飞理顺杂乱的头髮。
    “说了也等於没说，你这地方穷乡僻壤的不可能会有那种宝物的。”
    “嘖，快说！”
    蕾娜瞥了他一眼，才道：
    “你的智力倒是够格，魔力低也可以用其他手段弥补。问题是元素亲和，大陆上能提高元素亲和的事物太少了，而且都是暂时性的。我所知道的只有洛斯林德各大森林里那些极为珍贵的作物。”
    她掰著手指头：
    “赤炎森林的普洱茶叶，风来森林的翡翠葡萄都能提升元素亲和，只不过提升幅度小的几乎等於没有，所以精灵才会卖出来给你们。真正宝贵的东西，他们可藏著呢。”
    “比如？”
    “嗯……湖光森林里那口镜湖的源头水，雷鸣森林开在崔斯坦王座周围的雷电，风来森林中心那些风桃树结出的风桃果，都是类似的东西。这些可都是精灵们的立身之本，所以你还是別想了。嗯？你嘴张那么大做什么？”
    风？
    风桃？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姓名：蕾娜
    女 20岁
    种族：半精灵
    阵营：秩序
    职阶：结晶长者
    刚从母亲那里继承职阶的少女，年仅二十岁就穷究水之奥义，解析超位魔法的天才魔法师。似乎是受到命运的牵引来到你身边。
    专精：术式解构92%、速算89%、写作24%、厨艺51%
    元素亲和：水元素100%、冰元素71%
    魔法：水元素全部魔法、大部分冰元素魔法、超位魔法【魔女幻想】
    奇蹟：【千里眼】
    能力数据：
    筋力：b
    敏捷：b
    魔力：ss
    智力：s
    幸运：s
    领导力：c
    综合评价：ss
    备註：长者是知识与真相的探索者，用科学解释神学，以奇蹟代替神跡，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对神灵的褻瀆。

 第205章 风桃祭：命运的交匯

    风桃树，生长在洛斯林德风来森林最中央区域的神秘果树，传闻是风之精灵王奥伯龙从“世界之里侧”阿瓦隆秘境中带出来的。
    该果树从幼苗期到成熟需要四百年的时间，此后每隔四年的风月（二月）会在大气和土壤中吸收养分与魔力， 芽月（三月）长出芽，月（四月）开授粉，牧月（五月）结出果实，获月（六月）果实成熟。
    对於风精灵们来说，风桃树的地位仅次於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是奥伯龙大人赐予那些天赋不佳的同胞也能学会强大魔法的圣物。
    每到风桃收穫的日子，精灵们会小心翼翼地採摘下来，做成各种名贵的糕点分享给全族食用，这段期间被他们称为奥伯龙祭。
    恐怕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距离风来森林的万里之外，有个偏僻到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小村庄，竟然也正在举办和他们相同庆典。
    咻！
    箭矢锋利，破空而去。
    將一颗粉红中透著翠绿的饱满桃果贯穿，汁水飞溅。
    “老猎头宝刀未老啊！”
    “哈哈，老子年轻时可是咱们村最好的猎人。”
    齐格飞眼角抽了抽，肉痛地看向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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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三个光著上身的汉子围在一口木盆旁。
    其中两人拿著锤头將盆里的果实打碎，第三人则不时往里面加入新鲜的果实。
    “皮特，你小子做的这锤子还真结实哈！”
    “呵呵，能帮上村里的忙就好。”
    “老罗宾，今年又得麻烦你家那口子了，她酿的果酒味道还是最地道。”
    “有什么地不地道，不就是光著脚踩两下吗，其实谁来都一样的。”
    “哎，皮特，今年要不让你家那位夫人试试？”
    “你少出餿主意，韦娜在领主府为王女殿下工作，哪有閒工夫弄这些？皮特，再加点！”
    又是两颗饱满的风桃被丟入木盆，被木槌砸成果泥。
    目光所至，村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
    齐格飞隱隱有了呼吸困难和心绞痛的症状。
    风桃
    品质：传说
    类別：消耗品
    来自理想乡阿瓦隆，凝聚了风之奥秘的奇珍异果。巴鲁姆克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它的种子，並在建造村落时，將其种下。
    效果：永久提升风元素亲和度1%~5%
    备註：炫！请往嘴里炫！
    村里没人知道这些果树是谁种的。
    对於村民们而言，幼年在风桃树下打闹，老后在风桃树下乘凉，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家门外长著连排的风桃树不是常识吗？全世界不都是这样吗？
    受到原身记忆的影响，齐格飞也出现了类似的思想钢印，至今为止他竟然都没注意到除了村子，自己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这种果树。
    被蕾娜一言点醒后，立刻回到村里。
    时值获月，今年恰好是风桃树结果的年头。
    四年一次的风桃祭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中。
    齐格飞后知后觉地发现村里大伙们的风元素亲和都很高，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经歷过多次风桃祭，亲和度都在50%~60%左右波动。
    特娘的，这都能做【大魔法师】了！
    人类中最顶级的那批魔法师也就是这个职阶而已，再往上那就只有精灵和半精灵了。
    这样的东西如果出现在外界，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而在这，却成为了村民四年一次的消遣零食，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这就是新手村的待遇吗？）
    齐格飞在心中暗自腹誹。
    当然，不管他怎么心痛也不至於去扰了村民们的兴致，大不了偷偷藏一些到漫游手册，反正每次风桃祭吃不完烂掉的果实也有不少。
    比起风桃，眼前这些景象才是最珍贵的，
    “风桃村，风桃村!”
    “风桃村里风桃树，风桃树上风桃果，风桃树下你和我！”
    “安娜，我扶著你走路小心些！”
    不远处的一颇为高大茂密的果树下，风桃村的五小只迎来他们的新伙伴。
    “安娜，我给你介绍，这是小达伦，他虽然很可爱但是是男孩子哦，而且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魔法师哦！”
    小托娃拉著某个刚搬来村子的女孩的手，细心为她做著介绍，將每个伙伴的样子都描述地很详细。
    “这是夏洛蒂和艾米丽，她们是精灵哦，耳朵长长的，头髮和眼睛都像蓝宝石一样！”
    “你好~”
    精灵双子异口同声，摩恩语儼然非常熟练。
    “你……你们好……”
    新来的女孩羞涩地低著头，声音脆生生的。
    “嘻嘻。”托娃最后牵著安娜来到了法芙娜身后。
    白髮小龙女正在把一块比她身体还大的烤羊腿往嘴里塞。
    “这是娜娜，算是齐格飞哥哥的女儿吧，她飞起来速度可快了。娜娜这是安辣……呜。”
    似乎是“娜”的含量太多，托娃不小心吃了个螺丝。
    “姆，不要烦娜娜！”
    法芙娜头也不抬，继续对付羊腿。
    “娜娜，不可以对新朋友没礼貌！”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不该打搅她的。”
    “这可不行，娜娜总是这样我行我素，齐格飞哥哥也会生气的！”
    “哈哈哈，小托娃现在都有大姐姐的派头啦。”
    路过的大叔笑著调侃道。
    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时不时就有新的居民住过来，有些甚至是大家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大人物。
    以前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的荤腥，现在几乎每顿都会出现在餐桌上。
    孩子们不用再帮著家里干农活，他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教堂听牧师讲课，学习剑术猎术。
    年长一点的甚至能加入罗兰將军的军队，得到一份高昂的军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想必，每一个居住在这里的人心中都有答案。
    “呵。”
    一片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的景象中，齐格飞轻笑了一声。
    看向身后肚子鼓得高高的，却还在往嘴里塞风桃果的蕾娜。
    “……”
    “你在干什么？我记得领主府应该没有亏待你。”
    “呜……嗝……我得把风元素亲和堆满，想办法把梅林那个大猪头从风长者的位置上挤下来！”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幼不幼稚？”
    “不幼稚！！”
    他有些好笑地嘲弄道：
    “一会儿晚宴，你坐小孩那桌。”
    反正这傢伙不管是个头还是心智都能完美融入五小只，啊不，现在是六小只了。
    说起这事，齐格飞还觉得颇有些缘分。
    卢卡安娜两兄妹被波波带到康斯顿城后，原本在城里是给她们安排了住所的。
    齐格飞会以白龙的身份每月给他们一笔救济金直到卢卡成年为止。
    谁料兄妹俩都拒绝了这份提议，他们不想给白龙哥哥增加额外的负担。
    哥哥决定报名加入军队，他的年龄还不足以成为步兵，但也算是盗贼学徒，机敏的很。
    负责徵兵的官员也就破例让他入伍，先从炊事兵做起，等到了十六岁再正式接受军事训练。
    在波波的帮助下，卢卡预支了半年的军餉，在风桃村买了间小屋子，把安娜安顿到了这里。
    你说巧不巧？
    蕾娜闻言抬头，大帽子抖了抖。
    “什么小孩子那桌？”
    齐格飞指向不远处的树下。
    “就是他们呀。”
    安娜看去，顿时明白过来齐格飞在逗她。
    “啊啊！你刚才说了最不可以对结晶……誒？”
    忽然间，
    魔女的苍蓝的眼眸猛地一凝！
    看不清，道不明，连存在都无法確认的那名为“命运”的事物仿佛间，在此刻轻轻嚙合。
    蕾娜呆愣愣地站起，不顾齐格飞问喊，狂奔到那棵果树下，跑到那个女孩的面前。
    “嗯？”
    小托娃看著这个比自己高不到哪里去的女孩，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称呼对方姐姐还是妹妹。
    蕾娜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柔软地灰发瀑布般洒落。
    苍蓝的眼眸看向那个双目浑浊无光的女孩。
    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
    安娜也轻轻抬起头。
    两双眼睛就这么交互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蕾娜试探般问道。
    “我，我是安娜……就两天刚搬来的……”
    “安娜…安娜…安娜……”
    她不断重复这个名字，脸上的笑容如般绽放。
    “我叫蕾娜！史上最可爱最年轻的天才魔法美少女，请多关照，安娜小姐！”
    她伸出手。
    “呜……”
    安娜有些畏畏缩缩的，她看不见东西，可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该伸手。
    “安娜，是握手啦！我教你！”
    小托娃抓起安娜的手放在蕾娜的手里，三个女孩的手此时握在了一起。
    “你们在玩什么？艾米丽也要玩！”
    “夏洛蒂也要！！”
    精灵双子蹦蹦跳跳地过来，將各自的手搭在上面。
    “呜~不要丟下我……”
    小达伦抱著法杖跌跌撞撞地也跑了过来。
    “姆，嗝~”
    法芙娜靠在树荫下打了个饱嗝，美美的摸著肚子，
    远处，
    齐格飞看著这一幕，突然拿出漫游手册。
    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自己必须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第206章 风桃祭：黑羽

    风桃祭如期开始。
    男男女女手拉手围著火焰跳著踢踏，老村长又拿出了他那把古旧的鲁特琴，五音不全地唱起老掉牙的英雄诗歌。
    没错，和普通篝火晚会也差不多，无非餐桌上多了不少用风桃作为材料的美食。
    齐格飞用叉子將水果沙拉放入嘴中。
    香甜的汁水和爽脆的口感在嘴里绽放。
    满意点头。
    （真想让傻大个也尝尝。）
    刚这么想，他忽然心念一动。
    打开漫游手册，发现上面多了一样歪歪扭扭如同鸡爪爬过一样的字母。
    眯著眼看了半天，他才从结构上分析出，这大概是“老弟”的意思。
    “…………”
    不容易啊，猩猩学会写字了！
    齐格飞想了想。
    画了个桃子，又画了个壮硕的骑士，然后用向左的箭头连接起来。
    对面沉默了半天，多半是在查字典，好不容易又发来一段蚯蚓般的字母。
    【你在想桃子？】
    【我去你妈的！】
    齐格飞啪的合上手册，不想理会对面的傻嗨。
    不过他还是从果盘中拿了几颗风桃放进手册中。
    也就在这时，
    克琳希德和她的小板凳又来到齐格飞的身边。
    齐格飞眉头不自觉跳了一下。
    “齐格飞先生。”
    “蕾娜坐在小孩那桌！”
    王女呆住，忽的噗嗤一笑。
    “不是啦，我是想问问你待会儿……待会儿……”
    少女脸颊泛红，后面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多半是要喊我去跳舞……）
    齐格飞心中暗自想著，然后琢磨著怎么拒绝。
    实话说，这很困难。
    尤其是齐格飞已经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以前看克琳希德，他会注意对方的优雅的气质，靚丽的脸蛋。
    可现在无论如何都会瞄到微微隆起的苞，洁白如雪的锁骨。
    会yy起华丽的礼服下，究竟是一具多么光滑洁净的肉体，她的腰肢会不会也像翡翠一样柔软地能够摺叠起来呢？
    不过好在！
    齐老板能够克制自己！
    再怎么说王女殿下的身材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如果是莉莉丝……
    “勇者~一会儿和人家去跳舞唄?~”
    犹如，不，是比还要柔软的什么事物，比奶油更加香嫩的东西忽的包裹住了齐格飞的后颈。
    头皮发麻。
    齐格飞倒抽了一口凉气。
    克琳希德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她捂著嘴轻笑：“莉莉丝小姐，你应该在给罗宾叔叔家的酒窖帮忙才对。”
    莉莉丝鼓鼓了腮帮子：
    “本来是，他们让我赤脚去踩烂风桃，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就有人把我脚边的果肉拿来吃，再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齐格飞听得眼角抽搐。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变態啊？自己这具身体居然是被这群人养大的吗？
    难怪，
    他也想吃！
    齐格飞小心谨慎地把莉莉丝的大宝贝移开，一边努力收起小腹。
    “没事的话就去村口那打点井水，给大家醒酒用。”
    他沉声命令。
    “誒——”
    小魅魔拖著长音。
    “快去！”
    不是齐格飞心狠，而是最近他已经越来越顶不住了。
    如果说克琳希德的刺激度是100，卡塔丽娜是1000，
    莉莉丝就是尼玛一个亿！
    根本不是统一量级上的对手。
    莉莉丝好像也是发现了勇者心態上的变化，近几天的攻势愈发猛烈，导致齐格飞现在都不敢和她共处一室！
    就给了她一间自己的办公室，当时还老大不乐意呢。
    莉莉丝提著木桶，形单影只。
    “可恶，就差一点了！”
    嘟著嘴踢飞了一颗石子。
    “克琳希德那个小婊子就会装清纯！勇者都看不上你还当自己是正宫呢？”
    说著她自己掂了掂。
    大得像十五的月亮，白的像白夜山脉的雪。
    思考了片刻，变形怪的能力发动。
    越发的软润，挺拔，仿佛引力都消失了。
    莉莉丝勾起嘴角。
    这，
    要怎么输？
    她吹起愉悦的口哨，將水桶扔到井里。
    四下无人，连夜鶯的啼鸣都听不到，安静得不正常。
    鬼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位梦魔之王连逃跑都忘了。
    水桶拉起，
    清澈冰凉的井水倒映著银月和少女嫵媚的脸。
    她兀自笑了笑，提起水桶。
    却在这时，
    一片黑色的羽毛悠悠然地飘落在水面。
    莉莉丝挑了挑眉毛，拾起那片乌鸦般黑色羽毛。
    哎，又要重新打……
    忽然少女瞳孔一缩。
    等等！这片羽毛！！
    剎那间，一股发自骨子里寒意从脚心升起，全身麻痹！
    她不可遏制的意识到一件事。
    六月的夜晚，为什么连蛐蛐的叫声都没有？
    农村！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几乎是在同时，四周猛地暗了下去！
    “莉莉丝。”
    淡漠却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少女抬头望去……
    只见漫天的黑色羽毛宛如雪片飘落，
    漆黑的，比夜幕都要漆黑的六只羽翼將月光完全吞噬。
    “大……”
    “大帅？”

 第207章 风桃祭：墮天使奇袭！

    “大帅，您怎么会在这？”
    莉莉丝甚至能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动。
    （难道诸王已经把卡美洛要塞……）
    类似的疑惑刚浮起，就被她否决。
    如果魔帅是攻破卡美洛要塞来的，人类这边不可能如此安静。
    可如果不是从尼伯龙根，那究竟是从哪过来的？
    “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莉莉丝。”
    显然，魔帅並不想给梦魔多余的思考时间。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是被龙血抓住了才对。”
    莉莉丝咽了一口唾沫，强作镇定地勾起嘴角：
    “所以，大帅您是来救我的吗？?”
    路西法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
    “这是一部分原因。你戴上的那枚戒指有我的魔力气息，只要你没死，找到你並不难。”
    “大帅……”
    莉莉丝惊讶地睁大美眸，谁能想到堂堂第一王庭的领袖，曾经的最强魔王竟会屈尊亲自来奇兰救自己一个小魅魔？
    “你的血统非常珍贵，是魔族的未来。”
    “现在说说你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话音陡然转冷。
    小梦魔身躯一颤，丰美的大腿夹紧。
    “我……我……”
    她支支吾吾的，魔帅的眼神也愈发冰凉。
    “勇者抓住了我，还给我带上缚魔锁，我想跑也跑不掉。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我就…说了很多关於王庭的事……还把自己给了他……”
    莉莉丝眼泪汪汪的，紧咬著樱唇，真像是个被恶霸欺辱了的小少妇。
    “大帅，这个勇者是个混蛋，他根本不珍惜我！他不给我衣服穿，就让我一天到晚光著身子，侵犯我从来不看时间不看地点，有时候是在庭院里，有些时候甚至把我捆起来带到街上，当著行人的眾目睽睽强暴我！我可是女孩啊！我……我……呜呜呜……”
    她吸了吸鼻子，红红的：
    “再后来，可能是篤定我逃不掉，他就帮我打开了枷锁。某一天晚上我和她彻夜欢愉交合后，趁他疲累变成云雀逃了出来。勇者很愤怒，下令全国搜捕，我只能躲在这个小村落里。”
    “您给的戒指也被他烧掉了，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机会……”
    莉莉丝的话语情真意切。
    可藏在身后的双手死死绞在一起，哆嗦不止。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编撰的故事里有多少漏洞。
    那些多余的，淫猥的话语都是为了遮掩和转移魔帅的注意力。
    可魔帅会相信吗？
    路西法看了一眼村姑打扮的莉莉丝，沉眉思索。
    他並不在乎自己这个未婚妻有没有失去贞操，说到底魔族本就没有贞操的观念，
    贞操对於魅魔来说，就像自行车对於鱼一般毫无必要。
    他只是感到困惑，
    为什么先前通话里见到的巴鲁姆克，以及莉莉丝口中的巴鲁姆克都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位龙血勇者差了那么多。
    时光真的会把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卡美洛战役，
    路西法只派出冈萨雷斯一位王庭之主，就是害怕龙血和湖上骑士都埋伏在要塞里。
    如果自己派王庭主力贸然出击，很有可能遭遇重创甚至全军覆没。
    然而，直到战役结束，直到卡美洛的守军死绝，龙血都没有出现！
    他真的背叛了人类！而自己，真的错过了攻破卡美洛要塞的最佳时机！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
    路西法首先感觉到的却不是懊悔，而是，恐惧。
    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到底在想什么？
    葬送掉十几万人与魔的性命，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困惑让魔帅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这个巴鲁姆克的所作所为，甚至比五百年前的那位还要令他汗毛倒竖！
    路西法抬起眼，淡淡说道：
    “所以，他现在就在康斯顿城？”
    莉莉丝强作镇定。
    “是的，他从不离开那座城市，也不知道为什么？”
    魔帅点点头，缓缓升空。
    莉莉丝悄悄鬆开手，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打湿。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险给那个混球勇者隱瞒。
    哪怕让他们真的对上了，勇者也不一定会输才是。
    一阵晚风吹过，又拂下来几片黑羽。
    莉莉丝鼻子动了动，有一股海水的咸腥味。
    好像是从大帅的身上传来的。
    抬头定睛看去，
    她这才猛地发现，路西法的状態很不对劲！
    黑色的礼服湿漉漉，滴淌水渍，似乎永远都无法乾涸。
    青年俊美的脸上，狰狞的青筋交错密布。
    胸膛上，两个黑洞洞的大圆孔洞能看到后面的景色。
    重伤！
    “大帅！您到底……”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路西法手中燃起一团黑色的火蛇，缠绕盘旋，下一刻陡然变成了一柄漆黑亮晶的权杖。
    【明亮之星，早晨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不知从何而起，应是从灵魂而来，古老的，圣洁的咏唱响彻在夜空之下。
    【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眾星以上。我要坐在聚会的山上，在北方的极处。】
    【我要升到高云之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庞大到令人战慄的能量在漆黑魔杖的尖端匯聚。
    “大帅，您要做什么？”
    莉莉丝瞳孔急剧放大。
    魔帅眼神淡漠：“以防万一，烧了这个村子。”
    少女嘴唇颤抖。
    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
    万一自己骗他吗？
    “莉莉丝。”
    路西法银色的瞳孔中星辰闪烁。
    “最后一位梅兰在二十年前失踪了。【鹰眼】不再，你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誒？”
    她能听见自己发自灵魂深处的疑问和那声短促的气音。
    六翼的墮天使高举权杖，炽烈的，无光的，吞噬一切的黑色火球熊熊燃烧。
    少女目眥欲裂：“不要！！！”
    “莉莉丝，你他妈掉井里了这么久不回来？”

 第208章 风桃祭：血染的风桃村

    张狂的，毫无礼节的，那个每每听到都会让自己心烦意乱的声音，
    此刻，竟是如此令人安心。
    齐格飞拨开一株树丛，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喝了些酒，脸色颇红。
    借著尿遁，摆脱了缠人的小公主。
    心之所至，意之使然。
    不知不觉地就来了这里。
    荒郊，月下，无人的水井旁，男和女。
    不好意思的说，齐老板可能是抱著不纯洁的目的来的。
    只是……
    眼前，夜空中那六只漆黑的羽翼释放著压倒性的存在感，地上掩面哭泣的少女。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来的不是时候？
    酒精让大脑运转缓慢，他努力理解著眼前的景象。
    却在这时，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
    “巴鲁姆克？”
    权杖前的黑焰微熄，路西法的眼中诧异无法掩饰。
    也就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齐格飞瞳孔骤然收缩，酒精带来的醉意顿时全消！
    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从心头升起！
    几乎是没做任何思考，转过身拔腿就跑！
    可刚踏出一步，视野突然下沉。
    啪嗒……
    齐格飞跌倒在地，他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双腿的存在了。
    他挣扎著昂起头，终於在不远处找了自己的双腿，以及拖行在地上的小肠，流淌开来的內臟。
    “唔……”
    鲜血从嘴角溢出，眼前的景象迅速开始模糊。
    “齐格飞！！不要！齐格飞！！”
    莉莉丝连滚带爬，跑到青年身边，
    双手变形各种缝合用的工具，泪珠断线一般落在齐格飞苍白如纸的脸上。
    “止血……要先止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少女口中不断碎碎念，根本不知道从哪开始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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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齐格飞的身体是被拦腰被斩断的！
    路西法手中的权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把修长的太刀。
    落到齐格飞的身侧，刀刃上的鲜血滴落进泥土，他皱起眉头。
    如此简单？
    不过只是一次最普通的挥砍，勇者怎么可能连这点程度都挡不住？
    他望著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的黑髮青年，不解地歪了歪头：
    “梅兰的特徵，龙血的外貌……奇怪？原来你叫齐格飞？”
    “噗！”
    濒死的齐格飞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血块。
    墮天使微微侧头便躲过。
    “罢了，这次是我太多虑。”
    他还有不少疑惑没解开，但很显然，眼前这个青年命不久矣。
    自己是不是下手太快了？
    就和齐格飞一样，
    路西法在看到对方脸的瞬间，毫不犹豫地抢先出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龙血的勇者到底有多强，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刀不过是试探，
    如果巴鲁姆克真的重获勇者的力量，如果他真的拔出那把圣剑，自己就不惜一切逃跑，回到王庭筑起防御！
    然而，结局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不过无所谓了。
    问题没解决不要紧，解决掉製造问题的人也是可以接受的。
    齐格飞倒在地上不断吐出血沫，倒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反而是没了下身的失落感更加折磨人。
    视野一片漆黑，耳边剩下模糊的哭喊声。
    生命最后的短暂时间，他无喜无悲，只是在思考。
    魔族的大帅，墮天使之王，到底是怎么跨越卡美洛要塞找到自己的？
    恍惚间，一段自己曾经听到过，却没有放在心上的对话在耳边响起。
    “听说了吗？最近裂谷海上不太平啊。”
    “裂谷海？又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小队想去挑战耶梦加得？”
    “谁知道啊，反正我听说沿岸村庄的渔民都不敢出海打鱼了。”
    “这事我知道，我的队伍刚从罗兰特回来，迦罗威公爵正在连夜赶修潮汐大坝。你们是没看到啊，那浪翻起来能有半座城堡那么高，要是真决了堤恐怕半个【海都】都要被淹掉！”
    齐格飞用尽全力吸了一口气，再也没吐出。
    …………
    …………
    蕾娜猛地抬起头，巫师帽上的缎带晃动。
    可爱的脸蛋冷若寒霜，把四周的伙伴都嚇了一跳。
    “小蕾娜……你怎么了。”
    托娃有些害怕地把伸向蕾娜餐盘的手缩了回来。
    “我不吃你的蛋糕就是了……”
    结晶长者整理了一下思绪，露出微笑。
    “托娃，麻烦你和大家说一下……”
    她舔著嘴唇，却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她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大家一起劝大人们结束祭典吧。”
    安娜走上前，浑浊的眸子中流露出不安。
    “誒？可祭典不是刚刚开始嘛？”
    “是啊是啊，艾米丽还没吃饱！”
    “夏洛蒂也是！”
    “可是……”
    不安，很不安，难以压抑的不安。
    安娜上次出现这种感觉的时候，母亲第二天便去世了。
    “不行……不行……不行！”
    “不可以！！祭典必须现在就结束！”
    唯唯诺诺的女孩忽然毫无徵兆地大吼，稚嫩的脸上竟带上了一抹狰狞。
    嘈杂的声音引来村民的注意，大家都是极为诧异。
    “怎么了，小朋友们吵架了吗？”
    “小安娜，祭典不开心吗？还是他们欺负你啊？”
    大叔大婶们关切地围了上来，每一个都面露忧色。
    “不，不是的，我……”
    “是不是住的不习惯啊？一个人在家肯定很害怕吧，要不要来我家？小齐格以前就经常来我们家蹭饭呢。”
    “是啊是啊，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大伙都会帮你的。”
    安娜泪水朦朧，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不是的，再这么下去，大家就会……就会……”
    就会怎么样？
    连女孩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或者说，已经发生了。
    蕾娜魔杖挥动，魔法扫把从天而降。
    她坐上去。
    “安娜！”
    “蕾娜姐姐……我该怎么办？”
    魔女骄傲地扯动帽檐。
    “保护好大家，其他的交给我，结晶小姐！”
    ————
    间章：
    有人问翡翠和梅林的事情。
    首先奥伯龙因为出轨被蒂塔尼亚干掉了，风之精灵王位空缺，而梅林就是奥伯龙的那个私生子（有一版传说梅林就是奥伯龙和某个修女的孩子），梅林天赋异稟，子承父位理所应当。
    但是梅林不乐意，跑路了。精灵王庭找了他好多年，但根本不可能抓到有千里眼傍身的风长者。所以希鲁夫就求助了摩根，只有千里眼才能对抗千里眼。
    红莲长者的千里眼可以看到未来，再加上和梅林有过节，就出手帮了精灵们一把。她看到齐格飞会在龙都和薇尔莉特交匯，也看到了梅林会去给兰马洛克上坟。
    於是翡翠作为先锋提前埋伏进了【天鹅绒馆】（不是被迫，人家本来就是一个淫荡的精灵），目的就是给跟著伏尔泰来嫖的齐格飞那些小天鹅玩具，用来定位持有者的位置。之后齐格飞和薇尔莉特果然有了牵扯，而薇尔莉特又是梅林魔法的造物，锁定齐格飞，相当於锁定了梅林。
    这就是龙都篇的暗线剧情。和主线没多大关係，纯粹是填充世界观用的。
    我没写出来但大家要学会脑补压啊！
    包括这次路西法奇袭的过程也是暗线。
    看网文是不用带脑子，但偶尔找一找这种彩蛋不也挺有意思的。

 第209章 风桃祭：蕾娜的战斗

    木桶倾覆，冰凉的井水流淌，和大滩的血液杂糅蔓延开去，满目狼藉。
    只剩下半具身体的齐格飞已经没了生息，双目空洞地望著天空。
    可莉莉丝依旧在做著努力，双手变成各种形状的器具，不断把稀烂的內臟塞回青年的体內。
    但无论塞多少次总还会流出来，如同少女的泪水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突然，她停下了所有动作，捂著脸低低地蜷缩起来，肩膀不停地抽搐，发出像是幼兽低吟般的哭泣。
    她感觉到了，
    身下这个男人的心臟已经完全停跳了。
    他死了。
    死得，就是像是闹著玩一样。
    换成是两个月前，她会很高兴，甚至还会把他的心臟掏出来把玩把玩。
    可现在……
    路西法扫了一眼梦魔，目光冷淡。
    太刀侧翻，镜面般光滑的刀身倒映出悲痛欲绝的少女。
    只是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收起锋芒。
    变形怪……
    这个种族最大的问题就是太容易获得人性了。
    过於善变，也过於易变。
    他们生来没有形体，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容纳一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早被染成了他人的顏色。
    原以为奇美拉会缓解这种状况，但显然，这次派莉莉丝来还是太草率了，她终究还是太年轻。
    墮天使不再理会，他必须走了。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他进入摩恩也有一段时间了，说不好已经惊动了那位【神之代行】。
    长靴渐渐离开地面。
    忽然，他的身形猛地僵直。
    “你想去哪？”
    声音悦耳，犹如铃鐺。
    皎洁的银月下，
    俏丽可爱的小魔女乘著扫把，缓缓下落。
    路西法看向下方蔓延而上，將自己双脚冻住的血色的寒冰。
    微微眯了眯眼。
    “结晶……伊芙？”
    “那是我妈妈的名字，我叫蕾娜，结晶的蕾娜！”
    蕾娜拧著眉毛，神色极为不善。
    “六翼的墮天使路西法，我听妈妈提过你，没想到还真有能够突破世界之蛇封锁的魔族。不过……”
    她大量著魔帅，冷笑道：
    “你也不好受呢，为了杀一个连职阶都没有的人类大老远从魔大陆横渡绝海赶过来，真是辛苦了。”
    魔女的讥讽並没有让路西法皱一下眉头，他只是淡淡道：
    “伊芙的话没你那么多。”
    “哼！”
    “不过……”
    墮天使猛然撑开黑翼，冰封爆碎，剎那间便到了魔女的眼前。
    “用冰的本事你更胜一筹。”
    太刀一字斩下！
    蕾娜娇小的身躯瞬间被一分为二。
    漆黑的火焰同时燃起，將两具躯体包裹起来，燃烧殆尽。
    可墮天使却仍未停止，没有一丝犹豫地翻转刀刃，朝著向左三十度的角度又是一刀斩落。
    原本空无一物的那处空间，忽地多出了个影子。
    咔嚓，
    一只巨大的巫师帽子点缀著粉红的缎带被切成两半。
    路西法这才淡漠地收到入鞘。
    砰！
    却在这时，一团水雾在背后炸开！
    钻心的剧痛传来！
    墮天使忍不住踉蹌一步，缓缓转过身，
    魔女的灰发如同上好的绸缎，在夜风中飘散。
    她的左手捧著一本写满了术式的魔法书正在自动翻页，
    而右手的魔杖前，一团死白色的，剧烈沸腾的水球悬浮。
    就是这个东西砸在自己的后背上。
    十阶高位水魔法【伊芙的王水】
    “不错吧，妈妈专门给你定製的，参考了世界之蛇的毒液呢。”
    “原来如此……”
    本就是重伤的墮天使又结结实实地受了一击。
    可他却只是抖了抖翅膀，把那些腐蚀自己皮肉的酸水甩落。
    淡淡道：
    “不只是用冰，【镜水月】也比你母亲熟练。”
    “呸！”
    蕾娜擦掉从额头淌落的鲜血，啐了一口。
    老实说，路西法刚才那一刀快得她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她多长一个心眼，使用了两次【镜水月】这会儿已经和齐格飞一样躺在地上了。
    齐格飞……
    蕾娜望向断成两截的青年，那个梦魔之王正趴在他的胸膛上哭泣。
    这个男人既无礼又傲慢，蕾娜很清楚这傢伙从来都没有尊重过自己，表面上装出来的那套更像是在逗弄自己玩。
    如果是换作別人，蕾娜会毫不犹豫地將对方冻成冰雕。
    可不知为什么，她却並不討厌齐格飞这种態度，
    反而，
    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她反而觉得很自在。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特质，一种在这个世界上极为罕见稀少的特质，就是这种特质吸引著周围的人向他靠近。
    也是这种特质，让他不管做出多没礼貌的行为，却总让人无法討厌起他来，这个梦魔或许也是被这种特质吸引了吧。
    居住在领主府的这段时间里，蕾娜想了很久，才想到一个合適的单词去形容这个特质。
    赤忱。
    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魔女的旅行中，见过许许多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更是如此。
    她不只一次的吃过这些傢伙的亏。
    即便是那位王女殿下，这两天还偷偷地把自己的臥室换成了地下室……
    可齐格飞却不太一样。
    他手中的权利甚至超过了那位王女，可蕾娜找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第二张脸。
    討厌便是討厌，喜欢便是喜欢，齐格飞永远只有一张脸从不遮掩自己的欲望。
    也许就这个原因，当他每每对自己恶言相向时，自己所感受到的却不是恶意，而是一种轻鬆的像是在面对老友般的从容。
    你看，自己毕竟是那种性格啦，活了二十年也没有像样朋友，他应该……应该算是吧……毕竟这么小气的一个人竟然答应让自己住在府里白吃白喝呢，应该是算是的吧。
    如果自己引路的勇者真的是他，旅途中，一定会很快乐吧……
    魔女突然捏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显露，指节泛白。
    环境中的空气陡然变得潮湿不堪，连呼吸都会在鼻腔中匯聚水滴。
    死白色的雾气膨胀扩散，很难想像，此时你吸入的究竟只是普通的水，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魔帅眼睛都不眨，背后的羽翼一扇，便將蔓延眼前的白雾扫开，
    雾气所至，剎那间，百草枯败！
    蕾娜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不是路西法的对手，即便对方现在身负重伤，也不是自己这个新晋长者能对付的。
    但是，让这混帐鸟人再掉点毛总做得到吧。
    魔法书腾空飞起，疯狂翻动。
    晶莹的冰柱，苍银的寒气，交缠在一起的水蛇……提前刻录好的魔法不要钱般发动。
    结晶长者本人魔杖竖於胸前，低低吟唱。
    【纯洁的水之少女】
    【通晓波涛翻涌之理】
    ……
    庞大到近乎恐怖的魔力朝著灰发的魔女匯聚而去，天地间竟隱约变成了海水一般的蓝色！
    这是超位魔法的发动前兆！
    路西法的神色这才有了变化。
    手中太刀翻转，黑焰跳跃间，又变回了漆黑的权杖。
    两条黑色火蛇迎头撞上对方的水蛇，而他自己顶著寒霜和冰柱的洗礼硬生生冲向蕾娜。
    超位魔法之强大，一旦发动足以改变一场战爭的走向。
    而且这个咏唱的前奏的路西法活了那么多年闻所未闻，是这个天才少女自己开发出来全新魔法，效果完全不明。
    不可能让她如意！
    “长者也是魔法师，你母亲没教过你魔法师的战斗方式吗？”
    寒霜和冰柱仅仅拖延了路西法片刻。
    墮天使和他的权杖就出现在魔女的跟前，当头砸下！
    咔咔……
    蕾娜的身体变成了冰雕碎裂。
    隨即出现在附近，魔法书继续翻动，大量魔法还在发动。
    而魔女口中的咏唱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路西法目光一凝，手中的权杖再变，化作一只黑底烫金的铃鐺。
    墮天使高举，轻轻摇晃~
    叮~叮~叮~
    明明看上去如此不祥，声音却意外的好听，甚至是圣洁。
    可蕾娜的身体却是猛地一下踉蹌，两条血线从耳蜗流出，
    她神情痛苦，再想继续咏唱时，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瞳孔顿时收缩。
    【贪婪之铃】：无差別攻击范围內所有生物，暂时破坏他们的听觉，並隨即附加以下任意一项异常状態：睡眠、昏厥、狂乱、恐惧、沉默、诅咒、黑暗。
    运气，
    不错！
    铃鐺再变！
    权杖前一团黑焰爆炸燃烧，朝著魔女直射而去。
    蕾娜身下扫把急速升空，可那团黑焰却在此时爆裂，变成了一道高达百米的火焰高墙压来！
    呲！！
    沸腾的水汽炸散，
    魔女娇小羸弱的身躯从蒸汽中摔下，砸落在泥泞中。
    扫把折断成两截，魔法也无力的飘落到蕾娜的身边。
    “呜……”
    她终於发出了声音，只可惜，是剧烈的疼痛造成的闷哼。
    在最后的关头，蕾娜用冰水壁包裹住了自己，可水在接触到那种黑火时便瞬间蒸发沸腾，烫伤了她的全身。
    好在，没让那种黑色火焰沾到，但，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墮天使缓缓走上前，刀尖对准了娇小的魔女。
    表情依旧冷淡：
    “你確实比你母亲厉害，但，厉害的有限。”
    “咳……”
    魔女想反驳，却呛出一口血，分外狼狈。
    墮天使將太刀高举过头，六只黑色羽翼在夜空下绽放，银色瞳孔中一颗星辰璀璨地闪耀！
    这就是路西法，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中將奇兰万族逼入到绝境的，魔族歷史上最强的魔王！
    蕾娜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自己死后，长者的职阶应该会归还给母亲吧……
    嘿嘿……
    出门不到一年就被杀掉的长者，什么使命都没达成的一事无成的长者，会给【结晶】之名抹黑吧……
    呼~
    微风拂过，树叶摆动的沙沙声仿佛在哭。
    泪水从眼眶滑落，渗进土里。
    一株小小的叫不出名字的粉红朵从那里破土而出，在自己眼前绽放，隨著风微微摇曳。
    （呵呵，这是死前的幻视吗，最后的最后能看到这么美好的东西，倒也不错呢……）
    “……”
    等等！！！
    ？
    风，
    风，
    风，
    带著遥远彼方的声音响彻此地！
    “哦呀哦呀~小蕾娜你被打得真惨呢~”
    “梅林大猪头！！”
    蕾娜垂死病中惊坐起，愕然回首，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的伤势全好了！
    “风……”
    路西法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风长者梅林，其之所以能够凌驾於眾长者之上，原因绝不单单只是那双便览当世的千里眼。
    更因为他的魔法领域中，涵盖了一项绝不能被人类所掌握的权柄——生命。
    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
    一朵朵粉红色的苞破土而出，化作成片的粉色海洋
    梅林所过之处无地狱，而是充满希望的大地！
    “大猪头，你怎么会……”
    “啊哈哈，小蕾娜，其实我比你更加震惊呢~你说他是虚饰，我觉得实在是很贴切，竟然连我都看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
    轻浮的语气重难掩讶异，连风势都加急了不少。
    路西法听得直皱眉，什么虚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可蕾娜却是听得精神一怔！连忙朝著那具尸体看去。
    齐格飞还是躺在那边，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下半截身体正在缓缓消散，变成点点光斑隨风而去。
    “噗！”
    蕾娜忽然一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后顾不得身上伤口癒合后的瘙痒，抹著眼泪哈哈大笑，指著墮天使笑得直蹬腿。
    “墮天使，他很弱对吧？可康斯顿城的所有住民都將领主府那位宰相视若神明。府里的卫兵们更是鼓吹他几乎无所不能，我还一直不信，觉得他吹牛呢~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迴荡在月色之下，可路西法眉头却越锁越紧。
    猛然间，他似是意识到什么般回过头。
    那个名叫齐格飞，长得却和巴鲁姆克一般无二的青年倒在血泊中。
    他该是死了，惨白的脸上无喜无悲无恐惧，平静的可怕。
    只有那鲜红满溢的嘴唇上，有一抹诡的弧度，
    微微弯起。
    咚！
    魔帅只感觉自己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那种诡异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蕾娜抓住机会握紧魔杖一跃而起，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而不语。
    梅林和他的声音又隨著一阵风飘来：
    “小蕾娜，感谢你至今为止的奋战，不过接下来还需要拖住他一些时间。路西法，风带著你的信息传遍了奇兰。五分钟，啊不对，三分钟，包括我在內身处摩恩的另外两位大人物都会赶到，而在那之后……”
    一个张扬傲慢地声音顶替掉梅林，如同丧钟般於风中炸响！
    “最多二十分钟，整个奇兰所有ss级都会出现在南境，围剿墮天使之王！”
    “路西法。”
    “这次，是我在看著你。”

 第210章 风桃祭：魔女幻想

    老旧的木屋內烛火微亮，阵阵轻盈的微风从那四方形的小小窗口吹拂出来，绿荫摇曳。
    嘶啦！
    齐格飞將一张【传音之风】的兽皮捲轴撕碎，话语隨著风吹向它该去的地方。
    想必能让那位魔帅大吃一惊。
    隨即，他没有丝毫犹豫，转头对一旁的半精灵少年道：
    “达伦，通知克琳希德和罗兰立刻去疏散村民，不出意外，路西法要狗急跳墙了。”
    小达伦眼睛都在放光。
    勇者大人预灾百世，御敌千里！合谋师父设下绝命埋伏，围杀最强魔王！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加帅气的事情吗？
    没有了！勇者大人就是自己梦寐以求想要成为的真正的男子汉！
    “唔，我立刻就去！”
    达伦摇晃著尖耳朵，一溜烟跑出门。
    齐格飞这才捂住自己的肚子，额头青筋疯狂鼓胀。
    “娜娜，你也去！”
    然而，没得到回应。
    “娜娜？”
    回头望去，
    齐格飞这才发现，龙萝莉正趴在床上撅著小屁股，肥美的尾巴软趴趴地盖在身上，可爱稚嫩的小脸跟化开来似的难受。
    “姆……”
    法芙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了？”
    齐格飞分外疑惑。
    说起来最近娜娜的状態是有些不对，也不和风桃村的小伙伴一起玩了，连饭量都变少了。
    晚宴上这丫头只啃了一条羊腿就饱了，要知道换成平时，给她一整只烤全羊都不够塞牙缝的。
    然而齐格飞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些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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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装完了，该现出原形了。
    他捂著肚子滚到床上，趴在法芙娜的旁边。
    身体蜷缩颤动，像是一只被菸头烫的捲曲起来的西瓜虫，脸色涨的通红。冷汗哗啦啦从额头滴淌下来。
    “疼！疼啊！操！”
    腰斩，原来这么痛的吗？
    “这鸟人他妈的神经病！我操！”
    烛光昏暗的木屋內，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用极为相似的动作匍匐在床榻上，屁股对著门口，看上去甚是滑稽。
    齐格飞真的算到了路西法的袭击吗？
    放他娘的屁，他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料得到？
    这就好比你打游戏的时候会不会想到最终boss突然跑来新手村，把刚拿到木剑准备去刷哥布林的你给干掉？
    宫崎英高都不敢这么设计啊！
    堂堂墮天使之王，魔族十三王庭的头把交椅竟然会为了心中那一缕小小的不安就强渡裂谷海跑来奇兰，跑来风桃村把自己干掉！
    这是什么慎重魔王？
    好在齐格飞也是谨小慎微的人。
    说来这事又得谢谢伏尔泰。要不是他之前给齐格飞表演了一遍“斩首行动”，齐格飞也不会有这样的意识。
    自打从龙都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担忧，万一再跑出个像傻大个这样的东西，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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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尔泰没有恶意，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恶意啊。
    想通这点，齐格飞就將【雾里看】的幻象分身彻底常態化。
    这个能力他只在过去对付雷光的时候用过一次。
    一具身躯沉眠，另一具身躯行动。
    五感和记忆全部共享，一旦分身出了问题，齐格飞可以通过自杀或者沉睡的方式將意识转回本体中，採取相应的措施。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以这次事情来说，他在本体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达伦让他通知梅林。
    而其他的事情就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了。
    分身死后，他便无法获取那里的视野。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莉莉丝……她哭得挺伤心的。
    （看不出来她这么在乎我？难道这梦魔还是个抖m？）
    齐格飞挣扎著撑起身子。
    毫无疑问，接下来要发生的战斗將会波及风桃村乃至整个康斯顿伯爵领！
    这將是多位ss级强者全力围杀，和路西法豁出一切的反扑！
    齐格飞必须做好准备。
    他佝僂著腰背推开屋门，额头青筋还在跳动，眼神却是寒芒毕露。
    指节將脆弱的门板砰地捏成木屑。
    “路西法今天必须要死！”
    …………
    …………
    粉红的瓣飘扬上天空，层层叠叠地飞舞跳跃，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向夜空都印成了粉红，瑰丽又梦幻。
    被斩断成两半的巫师帽从空中飞来，被蕾娜抓在手中。
    魔杖在帽檐上轻轻一点，巫师帽叮地闪亮，合併起来恢復如初。
    结晶长者重新戴上硕大的帽子，压了压帽檐。
    “来吧，第二回合！”
    魔女苍蓝的眼眸中战意沸腾。
    与她相对的，
    墮天使则是眉头紧锁。
    他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眉心，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自己似乎是中了圈套。
    “齐格飞……”
    他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將之铭刻在心头。缓缓抬起头，星辰般银瞳光芒大盛！
    蕾娜表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穆。
    她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战，足以把这一片地区夷为白地的大战！
    ss级之间衝突是天变地动的。
    事前，蕾娜是怕波及到无辜的村民，而路西法则是怕闹出大动静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才都收著手，没有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手段。
    而接下来可就完全不同了。
    （希望安娜她们快点离开这里。）
    魔女在心中祈祷，魔杖对准了路西法的面门。
    “三分钟，墮天使，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陡然间，空气变得沉重，无风却起浪。
    无数水滴在空气中凝结，从水滴连城水线，水线连成水幕，而水幕最终变成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水立方。
    一人一魔困在其中！
    “你大可以猜猜看，我能拖住你多久！”
    蕾娜嘴角勾勒，声音无比自信。
    虽然可气，但梅林那个大猪头实在厉害，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附近的植物的生命能量不断向自己涌来。
    蕾娜甚至怀疑，说不准自己这会儿就算被砍了脑袋，也能再长一个出来。
    在这种加持下，要是还拦不下重伤的路西法，那自己这结晶长者也就不用做了。
    黑色的羽翼吸饱了水，沉重的难以挥动。
    连墮天使的身体都隱隱有些弯折地意思。
    这个水立方很不对劲，它分明没有多大，最多容纳一头蓝鯨就会被填满。
    可其中的压力却恐怖的不像话，仿佛是在海平面之下一万米的深沟中。
    水的密度在这里压缩到了临界点，散发出比冰块还要寒冷的极低温。
    那些误入这片空间的瓣、树叶以及一些抱头乱窜的小动物，在瞬间被压成平面！
    十阶高位水魔法【结晶小姐的水世界】。
    路西法，几乎是眼睁睁看著蕾娜咏唱咒文，毫无作为地等著这个水立方牢笼形成的。
    他眼中的星辰在高压低温的水箱中，没有丝毫黯淡反而更加璀璨夺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路西法却没有动作的意思。
    他在思考，他很好奇，
    那个叫齐格飞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堪比预知未来的应对方式竟让路西法久违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感。
    那种令自己血管喷张，仿佛要炸开来一般激昂的危机感！
    是的，
    就如同久远的过去，面对【龙血】时那般的，如出一辙！
    他忽的勾起嘴角，自言自语：
    “有趣。”
    黑焰腾起！
    修长的太刀变化，漆黑的权杖闪现。
    墮天使握紧权杖，却指向了地面。
    蕾娜俏丽的脸蛋先是一怔，隨即苍眸几乎放大到了极致。
    糟糕！
    他要狗急跳墙！！
    墮天使嘴角咧开，露出整齐晶莹的牙齿，声音却比周围的水还要冰冷。
    “魔军，迸发！”
    鐺！
    一个直径五十米的法阵在地面上展开。
    漆黑的火焰沿著复杂的纹路蔓延，
    狂风骤起，火势冲天！
    一只头顶牛角，肌肉恐怖隆起，双蹄站立的牛头怪物从黑炎中走了出来。
    砰！
    这怪物双眼猩红，手中的狼牙棒重重砸在地上，草皮掀起泥泞四溅。嘶哑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吼叫！
    “哞——————”
    以这声响为號令，
    大片大片形状各异的扭曲怪物从火焰中走了出来。
    皮肉溃烂的殭尸，灰色雕塑的石像鬼，笑容阴冷的恶魔，红眼白皮的血魔……
    他们发出古怪的嘶吼，异常疯狂，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看向了远处升起篝火，传来欢笑的地方。
    不好！
    蕾娜的脸色一下就白了，路西法竟然还会如此高超的召唤魔术？
    魔术不同於魔法，它的发动不需要调动元素妖精的辅助，因此，一旦掌握根本不需要咏唱！
    路西法微抬眼皮，银色的瞳孔暗含讥讽：
    “你错了，魔女。应该是你们会被我拖住多久。”
    啪！
    水立方轰然破碎，如同从天而降的瀑布倾覆，將其下绿植压地连根拔起。
    墮天使震落翅膀上的水露，权杖的圆头指向远处灯火瀰漫的地方。
    “去吧，我的军队，屠戮我们的敌人！”
    “吼吼吼吼！”
    群魔用震耳欲聋的嘶吼回应著他们的王。
    牛头人和他血跡斑斑的狼牙棒朝前一挥！
    乌压压的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大军，
    裹挟著飞扬的尘土，
    夹带著滔天的杀意朝著那个小小的人类村落挥起了屠刀！
    蕾娜目眥欲裂，扫帚紧急降落，口中咒文快速念出，魔法书不断翻页，
    冰封大地的寒气，和滔天的巨浪同时涌起，
    淹没了一部分，冻结了一部分，
    可依然阻挡不住剩下的大量怪物朝著村落涌去。
    魔族军队的数量太多了！
    这个恐怖的墮天使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路西法！！你这个无耻的混蛋！”
    蕾娜脸蛋因为愤怒变得扭曲，却无法再分心应付对方。
    魔帅目光淡漠地扫视著进击中的魔军，甚至没看蕾娜一眼。
    魔族屠杀人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他扇动羽翼，气浪席捲，剎那间变成了远方的一颗流星。
    蕾娜急得咬破了嘴唇，血丝从嘴角流出。
    她张望著四周，却忽然发现还趴在那里的莉莉丝。
    眼眸一亮。
    “喂！你不也是魔族诸王吗？快让他们停下来！”
    梦魔少女悄无声息。
    魔女心下一沉，该不是被刚才的战斗卷进去了没命了吧？
    她连忙跑过去，抓住莉莉丝的肩膀。
    “喂，你……”
    却在这是，低低的鼾声传进了耳朵。
    小梦魔软趴趴地向后倒去，丰满到下流的胸脯摇晃了一下，而后微微起伏……
    【贪婪之铃】：无差別攻击范围內所有生物，並隨机附加以下任意一项异常状態：睡眠、昏厥、狂乱、恐惧、沉默、诅咒、黑暗。
    “……”
    “…………”
    蕾娜表情精彩异常。
    这梦魔原来从刚才开始就睡著了吗？
    “唔……勇者，不要……不要……”
    魔女眼角抽了抽。
    她嘖了一声，阴沉著脸站起身。
    先前对付重伤的路西法，自己几乎是没什么抵抗地就输了。
    现在，梅林大猪头让自己拖住路西法三分钟，自己又失败了。
    被嘲笑是肯定的了……
    可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群怪物伤害到村民，绝不能再让结晶之名蒙尘！
    结晶长者蕾娜扯下巫师帽扔向夜空，魔杖像是音乐家的指挥棒舞动，
    奥妙的咒文隨著魔杖的简短在空气中刻录，
    魔女的咏唱如同初春的溪流一般悦耳：
    【纯洁的水之少女】
    【通晓波涛翻涌之理】
    【美丽的女皇】
    【苍蓝的温蒂妮】
    【我伟大的盟友】
    【流动不息的泉水啊】
    【那绵延不止的白绢】
    【请回应我的呼唤】
    【匯聚成梦想的河流】
    【百重水幕，百重分身】
    【冠以结晶之名】
    超位魔法——
    “魔女幻想！”
    —————————
    目前可公开的情报：
    魔术：
    不同於传统意义上的元素魔法，这是一种无需任何元素亲和便可发动的法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有：占星术、炼金术、召唤术、医术等等。
    涉及之广泛几乎涵盖到所有领域。再加上其学习门槛之低，在当时轰动大陆，让眾多没有元素亲和的魔道学徒看到新的方向。
    但也自然而然的，受到了太阳教会的打压。
    在王国，这种新式魔法被定性为黑魔法，是被魔鬼蛊惑的象徵。
    学习黑魔法的人不被承认为【魔法师】，而是冠以【巫师】之名和邪教徒一起成为教会神官们全力狩猎的对象。
    这样的风气在奇兰流行了几百年，导致这种新式魔法的发展滯缓。
    直至六十年前，年少的尤里乌斯公王接过奥菲斯的权杖，而新式魔法也在那一天有了自己的名字———魔术。

 第211章 风桃祭：眾人的战斗

    盛满各式佳肴的餐桌倾覆，格子印的桌布落在地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各式脚印从上踏过，污秽褶皱，叫人连清洗的欲望都生不起。
    橡木酒桶砸的粉碎，酒水沿著泥泞凹陷的沟壑流淌开来，风桃的果香混杂腥臭的血液在空气中蔓延。
    滴淌著燃油的火把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这狼藉的满地。火光骤起，似是要將一切烧的精光。
    “gouuu！”
    身材精壮，獠牙外翻的巨魔狞笑著做出投掷的动作，隨即另一只手举起锈跡斑斑的柴刀沉重挥下。
    它的身前，是两个面孔嚇得煞白的村民。
    鐺！
    罗兰单手持剑，轻巧地架住攻击，连一丝多余的颤动都没有。
    隨即反手一转，
    剑刃与柴刀擦出火星，沿著巨魔的手腕朝上撩斩，连带整条手臂將半具身躯都切割下来。
    粘稠的血液和內臟喷洒满地。
    可罗兰的脸色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反倒是难看的嚇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可是摩恩的最南方，太平地连哥布林都吃素，究竟跑来出这么多魔族？
    哪怕是尼伯龙根战线被攻破，奥菲斯帝国不做任何抵抗，让魔族佬一路从北方坐列车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唔……”
    达伦法杖一挥，那两名村民腾空而起，乘著风飞向东边的临时避难处。那是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唤风洞窟。
    半精灵少年的脸色因为过度使用魔力略显苍白。不过还是难掩眼中的兴奋。
    “是勇者大人，勇者大人和梅林师父一起设计埋伏了魔族的墮天使。”
    “什么墮天使？”
    罗兰一头雾水，可他这句话还没问出口，两个女人愤怒的反驳便异口同声！
    “不可能。”
    “不可能！”
    是克琳希德和卡塔丽娜。
    “齐格飞先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草菅人命的计划！！”
    王女殿下表情严厉，她很清楚齐格飞有多么多么珍视这个村庄的人。达伦说这种话无疑是对那位勇者最恶质的侮辱！
    “就是就是，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女骑士斩钉截铁地附和。
    她自认是最有发言权，当时自己不过只是抢了些粮食就差点被齐格飞活活打死。
    “呜……”
    面对两个姐姐激烈的反应，小达伦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其实，要说勇者设计伏杀那什么墮天使她们是信的，可地点选在风桃村断无可能！这里的村民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啊。
    克琳希德看著眼前栽倒成片的魔族尸体，指尖都在颤抖。
    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种族各异，简直称得上是军队，其中甚至有气息恐怖的s级大恶魔。这种规模的魔军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南境的？
    若不是达伦先一步跑来提醒大家，现在风桃村恐怕已经血流成河。
    可这么下去依旧不是办法，唤风洞窟离村庄也没多远，很多村民甚至还在赶往那里的途中，如果不能把所有怪物挡住，出现牺牲者几乎是必然的。
    “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咬紧了下唇。
    她很想去找他，看看他还好吗？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这个承载了他们诸美好回忆的地方，是保护他最珍视的这个村子的人们！
    “达伦，还有多少村民没撤走？”她问道。
    飞在空中的小达伦环视了村子一圈，回答：
    “没有了，刚才那两个就是最后了。”
    王女长舒一口气，刚想吩咐大家去追击剩余的魔族，却见达伦一拍脑袋。
    “不，不对，刚才小托娃带著安娜和艾米丽她们去村外面的小树林露营了！”
    “没关係。”罗兰语气四平八稳：“那里是雷光老师负责的区域，不会……”
    有问题三个还没说出来，天上就闪过一道青光，轰得一声砸在地上，尘土飞扬，地面凹陷。
    “咳！”
    坑里的那人吐出一口血，青色干练的短髮凌乱狼狈，身上微弱的电弧一闪一闪，遍体鳞伤。
    是麦克维斯！
    “老师！”
    “雷光小姐！”
    雷光骑士拄著冈格尼尔挣扎爬起，全身都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显然断了不少骨头。
    克琳希德连忙上前扶住对方，柔和的治疗神术释放。
    “怎么回事，你这样的骑士怎么会伤成这样？”
    麦克维斯却一把抓住王女的手，神色狰狞怒吼咆哮：
    “勇者呢？勇者呢！那种东西只有他能对付！他人在哪？？”
    眾人的脸色顿时泛白。
    罗兰红著脖子追问：
    “老师，敌人是谁？”
    麦克维斯指著她飞来的方向，英气的脸庞惊怒交加：
    “真是他妈见了鬼！为什么五百年前就掛掉的牛头人酋王会出现在这？是弥诺陶洛斯！快去喊梅兰！他妈的这混蛋再不出手我们都得死！”
    达伦一听，眼泪就出来了。
    “那小托娃！小托娃她们呢？”
    雷光目光阴沉，却是久久无言。
    “啊……”
    半精灵少年一阵踉蹌险些从天上摔下来。
    克琳希德低下头，沉默良久后，她猛地抬起头。
    碧绿眼眸中灿金色的光辉涌动，漠然的气质浮上她绝美的脸庞。
    “殿下？”
    “殿下！！”
    “梅兰大人说过您不能动用神降术！”
    眾人的急没有动摇王女的意志，她踏前一步金色的光芒全身绽放，身体缓缓浮起：
    “神的力量就该用来保护百姓。麦克维斯原地恢復。其他人，做你们该做的事。”
    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些许柔和。
    “见到他……替我说声谢谢。”
    “殿下不要！”
    雷光身躯一颤，伸手去抓，却正好停在少女的脚尖，抓了个空。
    “小公主……”
    连声音都在抖。
    “没有那个必要！”
    却在这是，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
    眾人齐齐仰头望去，只见一只灰发的魔女单手压著硕大巫师帽，柔软地灰发在夜空中飘扬。
    结晶长者，蕾娜。
    克琳希德愣了片刻，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惊喜地呼喊：
    “蕾娜小姐！”
    身上四溢的金光都顿时收敛。
    哦，讚美这个世界我的太阳神！
    真诚的太阳圣女克琳希德有生以来第一次用她那颗妈妈生的，七窍玲瓏的心臟虔诚地讚美神明！
    哦，那个可恶的常用那平板如校场的身材靠近齐格飞先生的灰毛偷腥小母猫！
    为何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甜美迷人！
    蕾娜得意地弹了下帽檐，笑容自信：
    “罗兰，谁是罗兰？”
    络腮鬍子骑士懵逼地举起手。
    “很好，转达齐格飞原话：罗兰！立刻带上你的幻剑去你们曾经的藏身处！”
    罗兰一怔，隨即欣喜若狂。
    他懂了！
    小达伦急迫地喊道：
    “蕾娜姐姐，小托娃她们……”
    魔女却伸出一根手指，悠然地晃了晃：
    “不用担心，交给结晶小姐们~”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
    达伦看到，夜空中，星穹下，
    数以百计的蕾娜戴著粉红缎带的大帽子，坐著扫把，流星雨似得划过天空。
    飞向四面八方各个角落！
    半精灵少年嘴巴惊讶地张大了嘴。
    別说是他，连雷光她们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魔法？
    只有克琳希德的心始终放在一个人身上。
    “蕾娜小姐，齐格飞先生在哪？”
    说著，【净化之炎】的金色火球霎时飞出，击中了一只蹣跚而来的殭尸脑袋。
    轰！
    皮肤腐烂，散发恶臭的殭尸朝后倒去。
    露出前面，齐格飞森寒的目光和鎏金闪烁的漆黑枪口。
    见鬼！
    还是小看了路西法那个神经病的拼死反扑。
    如果早知道他还会召唤小弟的技能，齐格飞寧愿选择放跑他。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齐格飞咬著指甲盖，绞尽脑汁。
    一边，圃人斥候波波从阴影中跃出，將一只从背后靠近齐格飞的殭尸斩首。
    魔军中，这种下级的不死怪物最多，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完。
    “老大，事情不太妙啊，要不要我去康斯顿城直接调来军队！”
    “不行，太慢了！”
    忽的，齐格飞目光一凝，命令道：
    “波波，你去找罗兰，告诉他……”
    “我来传话吧。”
    铃鐺般的声音响起，一只蕾娜坐著扫帚从天而降。
    齐格飞都懵了：
    “长者小姐，您怎么能在这？”
    她这么来了，谁去拦住路西法？？
    似乎是为了回他的疑惑一般，一大波蕾娜从天上飞过。
    齐格飞：“………”
    竖起大拇指。
    “这是什么把戏。”
    眼前这只蕾娜挺了挺胸膛自豪道。
    “我自创的超位魔法【魔女幻想】。”
    【魔女幻想】：
    十一阶超位水魔法。使用者可將自身的魔力平分成一定数量的水元素构造体，每只构造体拥有与原型完全相同的能力，且所有构造体互相连接，共享视野。当构造体魔力耗尽或承受致命伤害才会消失。
    齐格飞眨巴眨巴了眼，然后又竖起另一只拇指。
    “牛逼！”
    老实说，齐格飞已经想回屋和娜娜睡觉了。
    一百个ss级的结晶长者，这要怎么输？
    不愧是超位魔法，简直逆天！
    眼前这只蕾娜小皮鞋踮起，高高地昂著下巴。
    “你有这么牛逼的魔法，一定拖住路西法了吧！”
    这只蕾娜忽地矮了一截。
    齐格飞：“…………”
    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该不会，把他放跑了吧……”
    这只蕾娜缩起脑袋。
    齐格飞顿时急得脸红脖子粗，直接炸了毛：
    “我靠，你在干什么？buff拉满这都拦不住路西法？你还做什么结晶长者？回家洗洗睡吧！”
    “囉嗦！囉嗦！囉嗦！这又不是我的错，都是原型大意了，没有防备！啊，不许把拇指向下竖！”
    这只蕾娜跺著小皮鞋，嗷嗷叫著和齐格飞爭论。
    可齐格飞心底却是不断升腾起凉意。
    不妙，不妙啊，
    那个疯狗魔王已经完全锁定了自己，这次一击不成肯定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袭杀。
    路西法不死，从今往后自己怕是寢食难安！
    “梅林呢，那些大人物呢，都到哪了？”
    这只蕾娜顿了顿，似乎在与其他蕾娜分享消息，忽的露出笑容：
    “梅林那个大猪头好像已经把他截住了！”
    可转而，她的表情又变得凝重：
    “有些糟糕，他们联手都被路西法压制了……”
    “…………我去。”
    “最强的魔王……”
    齐格飞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怎么就和这么个怪物扯上了关係呢？
    沉思片刻，他当机立断：
    “波波，你现在去北面的校场，把那些龙都放出来帮忙！”
    “是！”
    圃人潜入阴影，疾行而去。
    “蕾娜，让你其他的分身通知罗兰，让他带著他的幻剑到他们曾经的藏身点去等我！”
    隨即，他唤出漫游手册，快速撕下一张来。
    “然后你，带著这张纸赶去梅林他们的战场，可能会死，可以吗？”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一具构造体，但齐格飞还是確认道。
    “没什么不可以的，我只是一具分身而已。”
    这只蕾娜回答地毫不犹豫，但又疑惑地问道：
    “可你想要做什么？”
    齐格飞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底忽然升起不合时宜的恶趣味。
    他咧开嘴角，面带嬉笑，声音无比坚定：
    “为了我所爱的人们，我將要发动一次牛逼的攻击！”
    …………
    …………
    风桃村北边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这里曾经是孩子们嬉笑探险的地方。
    小托娃还记得，以前，齐格飞哥哥就是让自己骑在他头上，来这里冒险的。
    不过自从齐格飞哥哥跟著公主殿下去了康斯顿城，就没人再带她来这里玩了。
    为了迎接新伙伴安娜，今天她特意带大家来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露营。
    自己要在搭好的帐篷中给安娜讲好多好多齐格飞哥哥的故事，这一定会是快乐的夜晚。
    本该是的……
    “咳！啊啊啊啊！”
    女童柔弱的身躯被牛头怪物单手捏在手心，发出咯咯地，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惨叫声撕心裂肺。
    小托娃嘴角溢出鲜血，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口中还在喃喃的自言自语：
    “小安娜……快逃……去齐……咳咳！”
    “哞————”
    弥诺陶洛斯牛眼猩红，仰头长啸，狼牙棒上陈旧的血跡斑驳。
    艾米丽和夏洛蒂瘫坐於地依靠在一起，原本就白皙的脸蛋更加苍白，四只长耳朵无助地颤动著。
    而她们身前，
    一个比她们更加娇小的女孩手握半米长的帐篷地钉，笔直地站立在那里。
    安娜稚嫩的脸庞狰狞的扭曲，浑浊的双眼中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
    “牲畜，放开我的朋友！！”

 第212章 风桃祭：安娜的战斗

    “牲畜，放开我的朋友！！”
    女孩捏著地钉的指节发白，肩膀微微颤抖。
    却非是由於恐惧，而是愤怒。
    “哞———”
    弥诺陶洛斯牛嘴大张，狂乱地甩著脑袋，粘稠唾液横飞。
    他的思维早在五百年前就停滯了，当时的那位女勇者用剑尖贯穿了他的心臟。
    但他也成功让勇者深陷重围，最终被魔王路西法斩首。
    时隔多年，他从地狱回到凡间。
    虽失了理智，但仍存战斗本能。
    本能驱使著它来到这里，本能告诉他这里有个巨大的威胁，本能不断警告著它：
    这个人类女孩，危险！危险！危险！
    极其危险！
    必须排除！
    “哞———”
    牛头人酋王嘶吼声震耳欲聋，抬起水管粗的牛蹄，重踏而落，霎时间地动山摇。
    安娜，眼睛猛地睁大，向左扑出。
    原处的位置毫无徵兆地顶出一根尖锐三棱岩柱，竟要將女孩从下而上刺穿成人干！
    安娜落地翻滚，系带脱落，茶色的头髮披在肩头。
    她刚想站稳身子，弥诺陶洛斯已然突至身前，巨大的鼻孔喷吐白烟，血气森森的狼牙棒当头砸下。
    狂暴的气浪扑面而来，女孩娇小的身躯像是骤雨暴风中树苗摇摇欲摧。
    可安娜的面上却没有半点慌乱，反倒是狠厉之色愈发醒目，竟是原地一个侧身，狼牙棒擦著胸前半寸的距离砸落在地面。
    轰声骤起，尘土飞扬，
    女孩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刺出手中的地钉，
    不偏不倚，正是眼睛！
    嗤！
    牛头人眼球顿时爆开，黑红血浆和粘稠黄脓喷溅出眼眶。
    “哞—哞——”
    弥诺陶洛斯痛苦咆哮，紧握的左手终於鬆动。
    小托娃像一张纸片般掉落下来，已然失去了意识。
    安娜心明手快，压低身子两步上前，抱住伙伴。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连铁锅都翻地费劲的自己，此时竟然变得如此悍勇。
    可她根本无暇思考更无暇去顾忌这种异常，因为牛头人酋王的下一波攻势已经来了！
    弥诺陶洛斯捂著喷血的眼睛，唾液大摊大摊地从嘴角溢出来。
    失去一只眼睛没让他畏缩，反而使攻势变得更加疯狂！
    狼牙棒风声呼啸，朝著两个女孩脆弱的身板横扫而来，似是要將她们直接打成肉酱！
    安娜眼眶放大，她手中抱著托娃，已经做不出闪避的动作了。
    比眨眼还短的剎那，女孩牙关一咬，直接背过身去，將伙伴护在身前，竟是用身体硬抗！
    砰！
    嘎啦……
    安娜能听见那种牙酸齿寒地声音在身体內部响起。
    像极了卢卡用他那双新买的军靴，碾过家里的老鼠时发出的声响。
    女孩狂喷出一口鲜血，碎裂的內臟和身体一块倒飞出去，撞上阔叶树干。
    大量树叶纷纷落落，树干上大滩血渍流淌滴落。
    安娜倚在树下，死死抱著伙伴。
    怀中微弱却颤动起伏的身躯，让她心下舒了口气。
    还好，不然他会很伤心吧……
    噗……
    又是不知道什么內臟混著血水呕出。
    视野有些模糊，自己也许是要死了。
    这怪物，吃什么长这么大的？比自己的新家还要高也说不定。
    啊……
    它又来了……
    乌漆嘛黑的，丑死了。
    安娜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获得这种能力。
    似乎是在那场大病之后，又或许是比那更早就有了？
    说不好。
    也没怎么在意。
    就像是伸出手抓起苹果一样自然。
    天生就该如此。
    不过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哥哥和妈妈。
    那是因为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领居家的叔叔婶婶对自己变得格外爱护，经常跑来帮著自己家务。
    妈妈以往会偏心能干活的哥哥，可那天以后自己碗里的麵包总会多一个。
    哥哥不再和自己抢零食了，反而常常会从外面带新鲜好玩的东西回来给自己。
    新村子里的大家也因为自己看不见而特別照顾自己家。
    安娜很珍惜这种点点滴滴凝聚而成的小小的幸福。
    当然，她偶尔也会有些羞愧。
    可事到如今总不能再和哥哥说：“对不起其实我能看见，那些只是装出来的……”
    大半会被卢卡揍一顿，然后逼著把以前让给自己的零食都吐出来吧。
    再然后，哥哥会抱著自己哭，哭得会比自己还伤心……
    “………”
    是的，安娜能看见，看得比没失明前更加清楚，甚至能看见很多大家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今天来村里的那位公主，金灿灿的，暖洋洋的，像太阳一样，安娜很想抱上去蹭蹭；
    比如伙伴里的娜娜，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藏著比山还大的东西，真是太恐怖了，自己都有些害怕她；
    比如小托娃，纯洁乾净地就像一朵铃兰，难怪大家都喜欢她；
    再比如，
    再比如那个被所有人围在中间，名叫齐格飞的男人。
    安娜听见大家称他：
    宰相、阁下、梅兰、大人以及……
    勇者。
    偏偏没有那个自己最熟悉的名字，
    偏偏他们又是那么相像，如同天空一般的湛蓝！
    勇者啊……难怪会这样……
    白龙哥哥，原来就是勇者，
    自己原来是被当今的勇者救下的。
    这可真是……
    晚会上，安娜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兴奋地差点叫出来。
    自己竟然和勇者成为同乡了。这件事绝对能吹嘘一辈子！
    卢卡那傢伙肯定想不到，啊不对，他怕是都认不出现在的白龙哥哥。
    白龙哥哥应该是记得自己的。
    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谈及白龙这个身份，为什么呢？
    听说索兰尼亚出了些变故，兰马洛克大人去世了，会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但既然白龙哥哥不愿提，这就是属於我们两个的秘密。
    嘿嘿，小托娃还不知道我和她的齐格飞哥哥早就认识了。
    小托娃……
    白龙哥哥真的很珍视她呢，当做亲妹妹一样。
    真羡慕呢……
    嗒！
    沉重的牛蹄落下。
    弥诺陶洛斯左眼黯淡，地钉插入。右眼却是壁刚才更加猩红。
    他兴奋地仰头长啸，狼牙棒滴落殷红新鲜的血液高高举起——
    这可不行啊。
    要是小托娃死了，白龙哥哥一定会很伤心的。
    这，
    可不行。
    嗡~
    牛头人酋王的身形忽的停滯，狼牙棒哐当落地，双手並用捂住左眼。
    准確的说，是拼尽全力地去抓住那根光芒绽放，如同火炬般炙热的钢钉！
    呲呲呲！
    弥诺陶洛斯左眼白气蒸发，发出烤肉时油脂燃烧的声响。
    灼热耀眼的光辉和怪物痛彻心腑的悽厉咆哮同时在小树林中炸开，林鸟惊飞！
    辉光闪耀的地钉在眼眶內凶狠搅动，嗤啦一声连著硕大的牛眼和鲜血淋漓的神经倒拔而出！
    在空中留下一道光弧回到小巧的手中。
    安娜啐出一口血，嘴角张扬翘起，贝齿整齐外露。头髮无风飘扬，几缕髮丝被她咬在嘴里，野性毕露！
    隨手一挥，
    地面整块掀起，轰隆巨响！
    女孩手握半米长的钢钉斜指大地，
    宛如一把新铸的神剑！
    “牲畜，接著来。”
    弥诺陶洛斯猩红独眼不断放大，满腔的恨意像是要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勇……勇……哞！！！！！”
    双蹄蹬踏，胡乱挥舞著狼牙棒直衝过来。
    安娜双眼一眯，不闪不避，握紧地钉迎面而上。
    鐺！
    铁棒与钢钉交击，
    安娜双腿发力架开攻击，牛头人酋王不甘示弱，疯狂挥动狼牙棒，连环砸落！
    “啊啊啊啊啊！！！”
    安娜战吼咆哮，脖子，手臂，脸颊上的经络像是点了火般亮起，並迅速像全身蔓延。
    娇小的身躯如同旋涡，无止境地吸取著大气中的魔力。
    天空中竟隱隱形成了七彩的流光，匯聚而来！
    鐺！鐺！鐺！
    铁棒与钢钉无数次的剧烈相撞，火星四溅、气浪层层席捲、漫天落叶纷飞。
    剧烈的动静中，小托娃虚弱地睁开眼。
    她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形容眼前这一幕。
    一人一牛，身形差距何止十倍，
    可那个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女孩竟硬生生挡下了浪潮般的攻势，將自己和精灵双子护在身后，半步不让！
    恍惚间，小托娃竟然產生了某个疯狂的想法。
    若是真的要用某个单词去形容这一幕，去形容眼前这个笑容张扬的安娜，
    她觉得，
    那恐怕只有是……
    “勇……者！！！！”
    弥诺陶洛斯声音嘶哑，口吐人言。
    他的狼牙棒已经被地钉撞的千疮百孔，连手臂都发颤。
    可为什么这个看上去一脚就能被自己踩死的蚂蚁一样的人类幼童，还没有被砸成肉酱？
    为什么，
    她还在笑。
    “啊~”安娜扭动手腕，瞳孔中满是戏謔。“原来你会说人话啊。”
    “哞！！”
    弥诺陶洛斯鼻腔喷吐出大股白气，独眼红芒大盛！
    他怒了。
    浓郁的血气翻腾上狼牙棒，一根根刺在棒身上，或生锈或弯折的铁钉同时亮起，整根铁棒剎那间放大了一倍。
    安娜回撤半步，手肘抬起，手臂收拢，做出刺击的架势。
    牛头人酋王舌头外吐，唾液横飞。狼牙棒震盪著空气轰然砸落！
    女孩却在此时闭上眼睛。
    视线中，漆黑高大的牛影，手中的武器血红扎眼。
    可是，那个地方，
    那一点，
    並不是那么红呢，
    好像很脆弱的样子……
    安娜勾起嘴角，地钉闪电般刺出，顶在铁棒中央，
    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叮~
    清脆的声音顿时响起，狼牙棒应声而断！
    弥诺陶洛斯巨大的身躯完全失去平衡，后仰倒退。
    机会来了！
    安娜顺势高举双手，
    波涛般汹涌沿著高亮的经络，从手腕灌入地钉!
    顷刻之间，钢钉辉煌绽放，笔直增长一截。
    一柄剑！
    “若你是浪潮……”
    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炽热的光芒迸发，整个树林被耀成一片金色海洋！
    “便叫你，一分为二！”
    啪嗒啪嗒，
    覆盖著老旧鎧甲的胸腔被利落地切开，恶臭的血浆、腐烂的內臟掉落满地。
    牛头人酋王身形滯涩，他试图让自己继续站著，却不住地向后踉蹌。
    终於，
    他再也无法支撑，仰天栽倒。
    安娜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她震落地钉上的血渍，做出收剑归鞘的动作。
    可隨即疑惑地皱起眉头，小声嘀咕：
    “奇…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女孩脸颊緋红，四周张望了一下，確定周围没有外人，才安下心。
    她立刻跑到托娃身边，精灵双子一左一右竭尽所能地做著应急措施。
    见安娜过来，艾米丽小脸通红惊喜道：
    “小安娜你好厉害，就像勇者一样！”
    “就是就是！”夏洛蒂长耳朵晃荡，用力点头。
    安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没，没有啦，和白龙哥哥比起来我还……咳！”
    她自知多言，连忙住口转而道：
    “我们快带著托娃离开，她急需治疗！”
    “嗯嗯！”
    两只冰雪精灵咏唱咒文，造出一只冰块做的担架，將托娃抬起。
    “快走吧。”
    咕嚕……
    却在这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咕嚕咕嚕……
    什么动静？
    安娜皱眉回望，
    只见那牛头人，不，已经分不出是什么东西了，
    它像一颗气球般剧烈膨胀，表皮撕裂，黑红的光泽溢出，
    用猜的都知道，要炸了！
    “哞——勇…者……一起死！！”
    安娜瞳孔疯狂收缩，大吼道：
    “你们快逃！！！”
    地钉再次拔出，女孩脚下一跺，飞身上前！
    来得及吗？
    血肉炸弹噗嗤破裂，狂暴的魔力从內而外泄露！
    女孩嘴唇哆嗦，眼底闪过一抹灰暗。
    来不……
    “安娜，躲开！”
    银铃般的娇咤响起，
    一块深蓝澄澈的水立方拔地而起，將炸弹关在其中。
    膨胀的尸体上下合拢，啪的一声压成了平面。
    爆炸的衝击和声响都被淹没在这块水立方中。
    血浆晕染，可深蓝依旧深蓝，澄澈依旧澄澈。
    【结晶小姐的水世界】
    蕾娜压著帽檐从天而降。
    不等安娜开口，一把抓住女孩的肩膀。
    像是检查心爱的珠宝般，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起她的身体。
    这里捏捏，那里揉揉。
    直到安娜脸蛋通红，这才长舒一口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安娜摇头：“来的刚刚好！”
    魔女动用千里眼回顾了此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安娜，下次不可以这么胡来了，你的身体还承受不住那么大量的魔力！”
    “呜……”
    安娜有些委屈。
    “放心。”蕾娜揉了揉她的头：“会轮到你的。”
    这句话结晶长者说得斩钉截铁。
    “现在的事情是这样，我们……”
    转达完当前的情况，
    蕾娜当即让精灵双子带著受伤的托娃前往避难处，而安娜则跟著她一起去清理剩余的魔军。
    离別之时，
    躺在担架上的托娃睁开眼，挣扎著抓向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小安娜……”
    声音虚弱，可她却还是听到了。
    安娜转过头，笑容张扬而灿烂：
    “托娃，不要担心，我会替你守护好风桃村的！”
    “安……”
    她不断地伸手去抓，可那个背影终究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托娃不会知道，
    这短短的几步之遥的背影，
    竟用了她一生，
    去追逐。

 第213章 风桃祭：大人物们的战斗（上）

    一桿大旗，
    上绣一颗被长枪贯穿的红日，底色暗黄，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贯日金枪】，这是南境拜兰公爵家世代传承的纹章。
    年轻的哨兵持枪立在金枪城高耸的城头，无聊地打著哈欠。
    在这里放哨是一个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美差，哨兵的工作只有一个，那就是睁著眼站到天亮，其他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根本就没有不开眼的宵小敢袭击金枪城，毕竟闻名天下的拜兰堡就驻立在城中。
    强大而伟大的温士顿·拜兰大公，他的矛与盾日夜守护著他的领民。
    哨兵是通过各种复杂的人情纽带才好不容易获得这份工作的，他的那些同期在完成训练后就被立刻派往莱茵战场，去抵挡攻势日渐凶猛的王国军。
    收到任命的那天，他还为此高兴得去酒馆大醉了一场，醒来的时候怀里正抱著一个香汗淋漓的女人。
    他回忆了很久都没想起这女人是谁，怎么会在自己床上，但无所谓，这並不妨碍他*开那女人的**，再出一把汗。
    不过，话又说回来。
    哨兵仰起头，数著天上的星星。
    真的好无聊啊……
    虽说由他来问这话有些奇怪，但公爵大人为什么要设置这么无意义的岗哨呢?
    金枪城高墙深池，固若金汤，怎么可能有敌人打进来？
    要么他会飞，
    哈哈，但那怎么可……可……
    哨兵的瞳孔收缩，下巴像是脱臼般张大。
    只见一道黑色流光撕裂满天星斗点缀的夜幕，朝著东方急速飞去！
    尖锐破空的呼啸裹挟著狂暴的气浪隨踵而至，
    哨兵被吹得脚下踉蹌，差点从墙上摔下去。
    那是什么？
    乌鸦？
    见鬼！大晚上哪来的乌鸦，哪有这么大，飞得这么快的乌鸦！
    那他妈分明是个长著翅膀的人！
    “敌，敌袭……敌袭！！！”
    警报声和连排的烽火同时点燃，喊叫声，武器和盔甲的碰撞声霎时间响作一团。
    远远看过去连绵高耸的城墙灯火通明，甚是壮观。
    但路西法显然不会对这种东西有兴趣，短短片刻他就已经疾行千里，將金枪城远远甩在身后。
    黑翼振翅，刺耳的音爆炸响，速度再飆一截。
    极目远眺，已然能看到东方的入海口，【蔚蓝海都】罗兰特的码头深夜依旧传来水手豪迈的歌声。
    路西法就是从那里登陆的。
    他摸了摸胸前那两颗圆形的空洞，血液凝固，霸道恐怖的毒液还在侵蚀自己的身体。
    而那位年幼的【结晶】造成的伤害早就痊癒地连伤疤都未留下。
    大古龙——【世界之蛇】耶梦加得的强悍超乎预期。
    不过……
    远方蔚蓝的裂谷海出奇的平静。
    魔帅勾起嘴角。
    祂，
    未必就好受。
    至少自己回去不会再受到干扰了。
    “嗯？”
    忽的，
    墮天使毫无惯性地止住飞行。
    伸手在空气中一抓。
    摊开，
    入眼是一片纯白的毫无瑕疵的羽毛。
    和自己的黑翼截然相反，好似硬幣的正反两面。
    “呵呵呵，副君大人，许久不见，別来无恙啊。”
    声音沧桑却无比慈祥，宛如天堂的圣铃。
    路西法抬眼望去，只见比他更高的高天上，
    一名头戴三重冠冕，手握金色十字权杖的天使悬浮在那处，
    漫天白羽，光芒普照，乍一看恍惚就是颗太阳。
    老人缓缓落下，金银装饰的洁白法衣飘动，笑容和蔼。
    时光似乎在他的脸上留下很多痕跡，时光又似乎从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跡。
    太阳的教宗，沙利叶！
    魔帅眼皮都没眨一下，连招呼都欠奉，
    黑焰跳跃，修长锋锐迎面就是一斩。
    笑话，一个大天使也配和自己寒暄？
    沙利叶显然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目光已是阴沉。
    十字权杖横握胸前，金光闪耀间，一道绘刻著太阳圣徽的光盾展开。
    此前断铁如泥的锋锐太刀只是砍出一声清脆响声，连痕跡都没留下。
    沙利叶冷笑道：“主若是看到【七美德】被你弄成如今这副模样，大概会非常后悔当年的决定。”
    路西法“嗤”了一声，手腕速抖，刀刃拋旋升空，黑焰闪烁收缩，落下时竟然变成了一把漆黑的左轮手銃！
    魔帅掰动击锤，轻蔑毫无遮掩写在脸上：
    “那你就回天上去问问，他到底后不后悔?”
    鐺！！！
    枪口火蛇喷吐，震耳欲聋的枪声好似晚钟砸响。
    教宗沙利叶双眼瞪圆，竟是拔腿而逃！
    可那漆黑子弹宛如融入夜幕，顷刻间便来到他的眼前。
    咔啦……
    光盾似纸片般被打穿，光屑飞洒，
    教宗惊怒交加的瞳孔中倒映出魔帅冰冷的眼神，以及那颗近在咫尺的子弹。
    （我就这么轻易的要死了？）
    就在老教宗跑走马灯的那一刻，耳边却忽的响起嘟~的一声。
    嘟？
    子弹打在额头，却没有发生头骨炸碎脑浆迸裂的惨剧。
    一朵粉红小在眼前飘落，沙利叶下意识地接住，
    那本该是颗子弹才对。
    “哦呀~”
    轻浮的声音隨著夜风传来，无数瓣隨后蜂拥而至，一个粉白色俊美的不像话的年轻人拄著法杖，步步生。
    风长者，梅林！
    “教宗冕下，我都提醒过您那么多次，要等大家到齐一起行动。您那两下子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沙利叶脸皮抽动，面色难看。
    但鑑於这见鬼的半精灵刚才救了自己还是强笑道：
    “梅林阁下教训的是，是我太衝动了。”
    “你这不是衝动，而是鲁莽。耍手段从米迦勒那里抢来【地上代行】的资格，总得做出些成绩不是？”
    梅林说的轻描淡写，可沙利叶听得却是连鬍子都是一颤。
    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天堂发生的事啊！
    路西法眼神古今无波，风外带一只天使？
    无所谓，不过多点功夫罢了。
    似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梅林嬉笑著摆了摆手。
    “路西法君，不要著急，我都说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位大人物呢~”
    话音才落，
    一点冰晶的雪落到魔帅的肩头，融化成水，渗进礼服。
    下雪了？
    六月天？
    呼呼！
    不知从何而来的寒风卷过大地，树丛青草却不再摇摆，时间仿佛都被冻结！
    一只松鼠从枝干上掉下，落地砸的粉碎，竟是冻成了冰雕。
    万物冰封！
    剎那之间，整个东境的气温急剧下降，
    一个女人，冰蓝色的长髮垂落到地面，赤足莲步，踏著冰河，缓缓而来！
    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

 第214章 风桃祭：大人物们的战斗（下）

    女人莲步微移，雪白的脚掌每次落地，周围就会形成一片冻土。
    她穿著淡蓝色的绸缎，刘海的上方繫著一朵剔透的水晶茶。
    外貌和艾米丽、夏洛蒂至少有八分相似，但更加成熟，看上去似是十八二十的妙龄芳华。
    只是一张脸上毫无表情，冷得简直不像活人。
    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洛斯林德精灵六王中，仅次於崔斯坦的强大存在。
    传闻她的寒风连时间都能冻结。
    老实说，路西法觉得有些麻烦了。
    这三位用在风桃村的手段应付不了，他们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的死活。
    只要能干掉自己，就算把半个东境全部卷进去也不会犹豫。
    女人一步一摇地走至近处，美眸微抬，扫视了一遍飞在天上的三个男人。
    而后，
    转身离去。
    梅林本来还在面带微笑，观察路西法的表情，这一下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小，小姑妈！您要去哪？？”
    古蕾希婭轻飘飘地回过头，声音像是冰凌敲击，清脆动听：
    “你说那两个孩子在这，我才来的。”她顿了顿：“还有，不要叫我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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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林急道：
    “小姑妈，你这一走我和那只白羽鸡可就死定了！你这样对得起我父亲奥伯龙吗？”
    古蕾希婭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你早点去死对於奇兰是一桩幸事。”
    好强的攻击性！
    梅林一时哑口，缓了缓才重新掛上轻浮的笑容。
    “小姑妈，我要是死了，你再过几百年都找不到那两个孩子。”
    女人脸色一冷，隱隱有要和梅林动手的意思。
    两只精灵在那闹了內訌，路西法可不会傻愣著看。
    距离他击杀齐格飞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也是说，最多再有十分钟，
    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红莲的摩根，皇帝尤里乌斯，兽人的大萨满，以及其他的几位精灵王都会陆陆续续地赶到。
    但这些还都是次要的，万一连那位“女武神”也来了，路西法认为就凭目前的自己绝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
    十分钟之內，
    必须突破这三人的封锁，逃出奇兰！
    漆黑的锋刃抬起，寒光闪烁，剎那间斩向三人中最弱的那只白羽鸡。
    单点突破，柿子还得挑最软的捏。
    沙利叶脸色惊变，举起十字权杖，快念祷告，金色炽烈水桶粗大的光柱直射而出。
    路西法不闪不避，挥刀斩落，光柱正中分成两半，连阻滯都没做到。
    嘶啦！
    纯白法衣一字破裂，几滴金色的血水溅落。
    老教宗连退十几步，永远祥和的老脸终於扭曲，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吵完了没有，还不快来帮忙！！”
    另一边，
    梅林落到冷丽女子的身边，双掌合起小心翼翼搓动，笑容那叫个討好：
    “小姑妈，我不是在威胁您，更不是骗您，这件事確实和那两个孩子有些关係。”
    女人面无表情，寒气四散，把半精灵青年冻得眉毛结霜。
    不过她没动手，反倒是颇有耐心的听对方解释。
    看得出来，虽然嘴上说的难听，但姑侄俩的感情相当融洽的……大概。
    “您先安心，两个孩子都平平安安，他们在一场奴隶拍卖会上被贵人救下，此后一直被照顾得很好，现在连人类的语言都说的很流利。”
    女人沉默良久，才点点头。
    这些话出自便览当世的风长者之口，她没道理不相信。
    “但是，就在刚才路西法袭击了孩子们居住的村庄！”
    古蕾希婭瞳孔一缩！
    “但是，马上在那位贵人的活跃下还是有惊无险！”
    “…………”
    冰之精灵王冷冷地看著梅林，现在，她真的起了杀意。
    梅林凑近了一些，贱兮兮地拱了拱女人的肩膀。
    不顾结得满脸的冰霜，和淌出来的鼻涕，嘿嘿笑道：
    “小姑妈，路西法盯上了那位贵人性命。人家帮了你这么多，你现在转身就走放跑人家的仇敌，您这良心，她过得去吗？”
    似是放心，又似是妥协，古蕾希婭嘆了口气，嫌弃地看著梅林道：
    “这些，都在你的预料中？”
    “怎么会呢，我又不是摩根。”
    梅林转过身，法杖指向天空：
    “小姑妈，那只白羽鸡毛都快被扒光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帮帮他了。”
    古蕾希婭柔荑抬起，素白的手指轻轻一点，声音如同空谷幽兰：
    “已经，在做了。”
    寒风骤急！
    原本便昏暗的夜晚，变得越发伸手不见五指。
    像是星光与月光都被遮住了一般。
    不，非是像，而是真的被遮住了。
    一颗直径超过千米的超大型冰锥凭空闪现在高空，遮云蔽月，如同陨石般砸落。
    毫无徵兆，连咏唱都没有！
    路西法仰起的脸色微变。
    隨意一脚踹开被打的节节败退的沙利叶，身形闪烁间便遁去好远。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横长千里遥望无际的冰墙拔地而起！
    墮天使拔出漆黑左轮，扣下扳机！
    鐺！！
    冰墙炸出个脸盆大的窟窿。
    可下一秒，又是一道冰墙在其后升起。
    路西法收起左轮，回望向地面上寒气飘荡，仙灵般的女人。
    没办法了……
    全部杀光吧。
    银瞳中璀璨的星辰绽放，来自灵魂深处的圣咏迴荡天边。
    魔帅高抬左手，捏著一只铃鐺。
    梅林见状连忙大声提醒：
    “捂住耳朵！”
    叮~叮~叮~
    圣洁悦耳的铃声音浪阵阵，
    可除了梅林提前捂住耳朵，其余二人都是措手不及，
    古蕾希婭黛眉微蹙，后退了数步，稳住身形。
    【贪婪之铃】想要对她这个层次的强者的影响只有短短的一瞬。
    可问题是，
    面对“拂晓的晨星”你胆敢有片刻的恍惚？
    六只黑色的羽翼从天而降！
    路西法一掌伸出，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只手套，同样是漆黑诡异，纹邪祟。
    女人避之不及，被墮天使摁住头顶，
    黑红气息澎湃，狂涌入古蕾希婭的体內。
    梅林在铃声结束的剎那就招来狂风，但没有起到半点阻滯的作用。
    难以言喻的不详涌上心头。
    墮天使震翅，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到古蕾希婭的身侧。
    女人低垂著头，冰蓝的刘海遮挡著面容，竟是一动不动，呆愣愣地让路西法站在近在咫尺的位置。
    后者目光森冷，面带嘲弄，语气平淡却是声如惊雷：
    “表现一下，我的奴僕。”
    古蕾希婭猛地抬起头，
    双目一片猩红！

 第215章 风桃祭：觉醒之夜（上）

    “小姑妈……”
    梅林眨巴著眼眸，忍不住怨声载道：
    “小姑妈，您在干什么呀小姑妈！每次登场看著都是最厉害的，第一个战败的也总是您，我看著都感到尷尬！”
    似乎是被这番无礼的责备刺激到，古蕾希婭素手一抬，霎时间漫天冰柱雨点般砸去。
    “哎呀呀……”
    梅林身形晃动，乘风而起，险而又险地避开一次次攻击，表情却是有些苦涩：
    “我其实不是很擅长战斗的。”
    而地上，路西法手中黑焰再闪，手套重新变回太刀。
    锋刃迴旋，直挺挺从背后刺穿古蕾希婭。
    刀尖破肚而出，却不见半点鲜红，只是伤口处不断有冰蓝色的气息流出，被那把漆黑修长的诡异太刀尽数吸收。
    女人身形一个踉蹌，摇摇欲坠，冷丽的脸庞快速枯败。
    反观魔帅，
    气息开始肉眼可见的膨胀，六只黑翼完全展开，每一片羽毛都在熠熠生辉。
    更要命的是，胸前那两颗大洞，竟然也开始缓慢的癒合！
    【暴食之刃】
    梅林瑰丽的瞳孔微微收缩，也顾不得其他，法杖原地一点，
    朵绽放，海蔓延，將古蕾希婭裹在其中，总算是稳住了这位冰之精灵王被吸走大半的生命力。
    可路西法也在此时收回刀刃，胸口的空洞还在，但明显小了很多。
    甩了甩手，古蕾希婭隨即便红著眼冲向梅林。
    这两只精灵本就不足为惧，只是有些碍眼。
    尤其是风，只要他在场，想杀人就会很困难，让他们自相內斗就已足够。
    还有些时间，接下来……
    思量著，魔帅拍了拍了蒙尘的礼服，头也不抬朝天一枪。
    砰！
    坠落到一半的巨大冰晶陨石瞬间炸成粉碎，冰屑四处飞散！
    这才仰头看向半空中正在用神术稳定伤情的大天使沙利叶。
    很显然，梅林不会像照顾他的小姑妈一样去照顾老教宗。
    后者的表情很难看，惊讶，意外，恐惧，不解，嫉妒。
    傲慢了一生的高贵天使，无法接受自己不如一个墮落者，更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小丑般被愚弄！
    “路西法，一个背叛者却仗著主赐予你的【七美德】耀武扬威，不觉得害臊吗？”
    作为神明的【地上代行】，沙利叶表现的倒是颇为人性化。
    路西法看了一眼手中的左轮，也未反驳，只是向上拋起。
    漆黑鋥亮的手銃打著旋飞上天空，
    沙利叶顿时面上一喜。
    下一刻，
    两只星辰璀璨的白银之瞳直接撞上面门！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一条霸道的黑影便当头砸下！
    霎时间，金血四溅，头晕目眩。
    以这一脚为开端，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尽数落到那张永远也没有变化的老脸上。
    大团大团的金色血跡晕染开来，刚猛的拳头几乎把他的脸打得稀烂。
    沙利叶羽翼无力的垂落，身体却还被吊在空中，像只破烂的沙袋被揍的不断抖动。
    每每想要借势受身倒飞出去，就会被立刻掐住脖子拎回来。
    是的，如同一只待宰的白羽鸡。
    终於，隨著一声巨响，天使炮弹般砸落到地面，陷进深坑。
    左轮旋转落下，恰好回到魔帅的手中。
    他好像从未离开过原地一般。
    意识消失的最后时刻，沙利叶看到了墮天使讥讽的冰冷目光，嫌弃地擦去指节上的血跡。
    他忽然回忆起，五百年前自己从米迦勒大人手中抢过【地上代行】的职责时，对方那种怜悯的目光。
    那是在看升上神国的羔羊继续为主劳作的目光，那是看死人的目光。
    沙利叶曾一度对此嗤之以鼻。
    路西法，號称歷史最强魔王，却被一个早已卸去【勇者】之名的龙人打得重伤沉睡百年，何其可笑。
    叛变神明才换得一身伟业转瞬成空，何其可悲。
    （呵呵。）
    （可笑可悲的……原来是我自己……）
    啪。
    左轮上膛。
    其他人姑且不管，天使必须折翼！
    路西法估算著时间，来到昏厥沙利叶跟前。
    距离奇兰列强围剿过来还有七分钟，这段时间甚至足够他再杀两个沙利叶。
    绰绰有余。
    有……余？
    等等！
    驀然，魔帅双眼一眯！
    还有七分钟，
    可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自己却没有感受到那些傢伙的气息？
    难不成奇兰列强各个都是【幽冥】？
    “哦呀~”
    轻浮的声音，欠揍的声音，每次响起都意味著麻烦的声音。
    “看来你终於发现了，路西法君~”
    梅林抬头望向天空，古蕾希婭足以贯穿城墙的密集冰棱在落到他身上前，忽的化作磨粉，
    飘往南方。
    连冰之精灵王本人都在此刻停止了动作，她的双眼仍旧猩红，却无法克制地看向，
    南方。
    风向变了。
    从西向南，从北向南，从东向南。
    南方，
    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醒来！
    顷刻间，路西法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梅林笑意盈盈，方才尷尬和急迫仿佛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我一直觉得人类和魔族並没什么区別，你们在心理上都有相同的弱点。比如你们总会无条件相信博学者的话语；比如你们面对一场大火时，总会忽略掉真正致命的毒气；再比如当你们被下达了一个固定的时限，总会拖拖拉拉地到最后一刻。”
    “路西法君，我根本没有通知谁来围剿你，我们三人算上蕾娜便是所有战力。你睡了五百年，你不会知道在和平的时间里，这些老傢伙们恩怨情仇已经发展到无法缓解的地步，把他们喊到一起，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要对付你的不是他们，也不是我们，自古以来能够对抗魔王的只有一类人。”
    魔法师伸出手，微风艰难地带著几片瓣升上天空。
    作为风长者，此刻却没几个风之妖精愿意响应他的號召。
    “我总是习惯不了这种感觉，像是被心爱之人背叛了一样。”
    “不过，无论看几次都很壮观呢，划破黎明的剑光。”
    “是弄假成真，还是如假包换，无论如何，我相信你已经做出了决定。”
    “齐格飞君。”
    ————————
    间章：
    作者没有存稿，都是现编现写，写完就发，上个月为了全勤每天拼命写，没有打磨的时间，很多地方现在读起来我自己都不满意。
    我很后悔，新人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了，第一本书就写原创確实有些hold不住。
    很多地方没有解释清楚，是我的问题。
    所以在这里先把这两天爭议最大的战力系统排清楚。
    首先，战力不会崩，至少不会在路西法身上崩，他就是这么强，渲染其他人的逼格就是为了突出他的。而突出他是为了进一步突出主角。
    有人问都是ss级为什么差那么多？
    这话蛮有意思，一方通行和御坂美琴还都是lv5，你看他俩是一个物种吗？（没有贬低炮姐的意思，今天5月2號，祝炮姐生日快乐）
    一个道理，路西法在ss级段位上，是因为sss和ss之间没有其他段位。他失去【魔王】职阶后只能掉回ss。
    ss，sss啥的等级排序原本是作者经验匱乏，也不想把脑筋在战力系统上。
    之前也说了，这东西不准的，只能给个大概的感觉，真打起来专精、武技、装备、意能还有当时的环境都要考虑上，不是你我都是ss就五五开了，数据流战斗不是这本书主打的。齐格飞现在综评b级，但他怎么可能去对標一般的b级？安娜能打贏牛头，是因为现在的酋王只是一个召唤物，充其量只有s，我特意安排蕾娜把他秒了就是为了突出这点。
    以后会减少战斗场面的，虽然写战斗是一个水字数的好方式，但显然我没写好。
    哦对了，真正会崩战力的那个已经在卡姆兰失踪了。（必须失踪，否则故事压根写不下去）

 第216章 风桃祭：觉醒之夜（中）

    “拂晓的明星”路西法
    男 年岁不详
    种族：墮天使
    阵营：混沌
    职阶：魔帅
    曾经的天国副君，如今的魔族大帅。世间本无【魔帅】这个职阶，可当路西法卸任【魔王】时，也就有了。
    专精：剑术99%、体术99%、统帅99%、其余不详
    元素亲和：暗元素100%、其余不详
    魔法：不详
    史诗：
    【反叛之日】：路西法曾率领三分之一的天使向傲慢冷酷的神明举起反旗，该史诗可重现当年那位圣光六翼炽天使长。
    【九个晨昏】：路西法墮天时经歷了九日九夜，我们无法確定该史诗的作用。
    能力数据：
    筋力：ss+
    敏捷：ss+
    魔力：ss+
    智力：s
    幸运：e
    领导力：s
    综合评价：ss+
    备註：光辉纪的灯火点亮不过百年，人们就已经忘却了黑夜本就该是黑色的。
    漫游手册上，
    只言片语地记录著这位最强魔王深不可测伟力的冰山一角。
    齐格飞在衣服上抹掉手心的湿润，耳边回想起临战前梅林的话语。
    “齐格飞君，我想提醒你一件事。路西法的强大远远超出你的想像，我的预测是，哪怕奇兰那些大人物们愿意放下芥蒂联手对敌，能够將他留下的概率也不足五成。当然，如果女武神大人愿意出手就另当別论。可她即便是五百年前魔族大军兵临白堊城下时，也没有离开英灵殿。”
    “所以，勇者，成败还是在你。”
    呼~
    洞內宽敞，东西两个洞口相对，晚风裹挟著乡村田野的湿润迴荡其中，
    虽是夏夜，却也颇为凉爽，“唤风洞窟”之名由此而来。
    这种特质也註定这个洞穴常常会成为猎户们的歇脚地，洞內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几张铺开的兽皮地毯上，风桃村的男女老少或惶恐或紧张地看向立在东边悬崖洞口处的青年。
    似乎只有看著他，才能心中的不安有所平復。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剑给我。”
    侧旁的罗兰连忙双手奉上。
    却在这时，剑鞘中的杜兰达尔一声剑鸣，竟是自己飞出剑鞘在洞穴內欢快地打了个圈落到他手中。
    齐格飞眉头挑了挑，喃喃自语：
    “我还在担心你只认他，不认我该怎么办……”
    “阁下？”
    “不，没什么，別在意。”
    他顿了顿，忽然戏謔道：
    “罗兰，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其实不是勇者，你会信吗？”
    络腮鬍子骑士眨巴著眼，显然没意料到会有这么一问。
    他耸了耸肩，面色无奈：
    “如果连您都不是勇者，那我实在无法想像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个称號。”
    “这是我，也同样是正在洞外抵挡魔军的殿下他们共同的想法。”
    齐格飞低垂眼帘，点了点头。
    你们愿意相信便好。
    【我希望……】
    忽的，脑海中响起了空灵縹緲的声音。
    【我希望你们都能自由地享受每一次漫游，我从未想让你们和这些世界牵扯如此之深。】
    齐格飞缓缓睁大眼睛。
    愣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这是夏儂在对自己说话。
    可为什么声音会这么悲伤？
    这真的是那个问题史官吗？
    “夏儂？”
    【无论我怎么引导，你们最终还是会走到这一步，扛起这些早该结束的使命。】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固执，从来不听我的话！】
    情绪愈发激烈，齐格飞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夏儂。
    “夏儂？夏儂小姐？？真的是你在说话吗？”
    史官却没了声音。
    齐格飞困惑：“我真的搞不懂，逼著我去做任务的是你，现在怪罪我做太多的也是你，几个意思啊？”
    良久，
    脑海中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已然恢復平静。
    【漫游者先生，如今不得不面对魔帅的局面是您一手造成。当初，您若是听从我的劝告放弃对抗亡灵主宰，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本次歷史修正早已完成。路线，是您自己选的。】
    啊，是这样……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选择。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
    “可夏儂，这不是游戏。”
    “这不是我一周目选择罗德里克走easy路线集齐道具和cg，然后到二周目速通克琳希德hard路线的galgame。”
    “我不去，他们就死定了。”
    “我不想变成兰马洛克口中那条冷血的恶龙。”
    【总之！】
    史官厉声打断。
    【魔帅此行已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五年之內他不会再回到奇兰。】
    【无论是辅佐克琳希德还是罗德里克，您只需要完成任务，三年之內离开。】
    【现在，一切还有迴旋的余地。】
    齐格飞皱起眉头：
    “每次说到关键部分你都模稜两可的，能不能……”
    却在这时，
    一阵清风带著来自远方的话语响彻在耳畔。
    “齐格飞君，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
    “每个站在十字路口的旅人都必须明白自己的选择意味著什么。”
    “所以接下来，是风长者对一位即將启程的旅人最后的提示。”
    星空璀璨，明月高悬。
    晚风吹拂过脸庞，
    脚下草木苍翠，鬱郁芊芊。
    远处的地平线一望无际，
    彼方是看不见身影的敌人。
    耳边传来长者的质问。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陌生。
    “齐格飞君，挥落这一剑，你的命运將彻底和这片大陆嚙合在一起。”
    “即便如此，你还是决定这么做吗？”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一个两个神神叨叨。我不杀他，他能放过我？”
    “在可预期的时间內，路西法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
    “这么篤定！？”
    “千真万確。”
    “………”
    “那我身后的这些人呢？等我走后，路西法会放过他们吗？”
    “无法保证。”
    “梅林，你还真是老实啊，比某个史官好多了。”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现在你还能回头。”
    齐格飞冷笑一声：“类似这样的蛊惑你是不是对前代勇者也说过？”
    “……”
    “…………”
    “啊哈~被发现了~”
    果然……
    齐格飞心中腹誹，却难掩好奇。
    “那……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驀然，树停声止。
    天地间万籟俱寂。
    一阵奇怪的风从天边吹来。
    那是从久远的过去吹至现在，卷向未来的一阵风。
    风中那个少年的声音谦和平淡却掷地有声：
    “人们都在笑著，所以我相信那绝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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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瞳孔收缩，竟是哑口无言。
    怔了好久，他苦涩摇头：
    “我没有他那么高的觉悟，我只有一个问题。”
    “这一剑下去，救得了我身后的这些朋友吗？”
    长者与史官，异口同声。
    “当然。”
    【可以……】
    齐格飞笑了。
    “那便好了，我的回答是……”
    他踏前一步，长剑高举：
    “毋庸置疑。”
    剎那间，
    炽烈夺目的赤色雷霆拔地而起！
    青年身姿挺拔，张扬嘹亮的声音迴荡在辽阔的旷野之上。
    “我立於此地，翱翔於天际！”

 第217章 风桃祭：觉醒之夜（下）

    “开始了。”
    梅林嘴角勾勒，瑰丽的眼眸中倒映出的，是比银河还要壮观的一幕。
    繁星流转，五彩斑斕的流光划过夜空，朝著南方席捲匯聚。
    远远望去，彼方云海交叠，旋涡翻涌，电闪雷鸣，整片大陆的魔力匯聚於此。
    宛若一场颱风。
    勇者，拔剑了。
    “英雄之所以值得讚美，並非是他们做出了多么伟大的功绩。”
    “而是他们中每一个在成为英雄前，都从未想过自己能成就任何丰功伟业。”
    “当你一无所知却义无反顾地冲向亡灵主宰时，便註定你能挥舞他的剑不是偶然。”
    “欢迎回到奇兰~”
    “齐格飞君。”
    …………
    唤风洞窟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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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火球打著旋绕开佇立在前的卡塔丽娜，轰击在侧方袭来的石像鬼上。
    霎时土崩瓦解。
    女骑士气喘吁吁。
    守著狭窄的地形纵然可以防止多面受敌，但不断涌来，怎么杀都杀不完的魔军依然让她体力不支。
    “丽娜！”
    仅仅不过一个恍惚，挺著浑圆肚皮的巨魔挥舞石锤当头砸落。
    卡塔丽娜避之不及，一咬牙，手臂抬起就要硬抗。
    就在这时，青色的雷光乍现，
    巨魔的肚子向內坍缩凹陷，砰地一声炸开，血肉横飞。
    麦克维斯和她的永恆之枪滑步落地，草皮上留下两条长印。
    可这样的瀟洒没维持多久，她就拄著长枪，俯身半跪。
    大滴大滴地血珠滚下，顺著草尖滴落。
    虽说接受了神术治疗，但她先前激战弥诺陶洛斯时，就已是强弩之末。
    如果不是蕾娜的百重分身活跃於前方挡下了九成九的攻势，想来避难所早就沦陷了。
    雷光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不是错觉。
    朦朧间她竟然看到一只绿皮丑陋的矮个子，淫笑著滴淌口水朝自己走来。
    生锈的短剑上吐著它们自製的粪便毒药。
    一只哥布林。
    麦克维斯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附近哪个哥布林窝，见到有机可乘便想跟著魔族大军一起来分一杯羹。
    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了？
    强烈的愤怒与羞恼剎那间涌上头顶，
    攻城巨矛斜斜横扫，哥布林顿时被打成一摊肉泥，血水泼洒在草地上。
    雷光扭头破口大骂：
    “他妈的生孩子都该生完了，那混球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
    比她的青雷绚烂百倍，猛烈千倍的赤色雷电轰隆坠落，
    夺目的红光爆发！
    当她们恢復视觉的时候，眼前只有大片焦黑的痕跡和荡平一空的无人旷野。
    克琳希德捂著头，踉蹌了几步。
    耳边光之妖精疯狂的欢庆声几乎捅破她的耳膜。
    这种感觉並不陌生，她轻轻地笑了出来。
    “知道啦，知道啦，他是你们的勇者。”
    “也是我们的。”
    …………
    安娜驀然抬起头，空中那一碗巨大的旋涡正在不断夺取四周的魔力。
    不，並不是夺取。
    她才体验过那种感觉，那是魔力自己赶著烫往上送。
    体內翻涌不息的力量正在飞速消散，女孩不禁努了努嘴，颇有些捨不得。
    “哎呀呀……”
    结晶小姐压著帽檐从空中降落，周围的构造体啪啪啪地变成一摊水，朝著天空涌去。
    “但愿他知道克制，別把那只蕾娜的元素一起吸走。”
    她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些，搂住安娜的肩膀，一同望向瑰丽的夜幕。
    “蕾娜姐姐，我以后也能像勇者哥哥这样吗？”
    魔女哈哈一笑：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学他的比较好，他那种的啊持久不了。”
    “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划破黎明的光辉只需一瞬便足以。”
    …………
    雷云盘绕，流光溢彩。
    哪怕隔著千里之遥，路西法也能看见三道粗壮的雷电从魔力旋涡中劈落，如同纽带般连接其下的那个人。
    可魔帅的脸上却不见慌张，只是深深的困惑。
    他亲眼目睹那个叫齐格飞的青年死去，亲眼看到对方面对自己时可耻的转身就逃，
    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事到如今却又能使用此等伟力。
    百思不得其解。
    早知这样，临走前就该不顾一切先把整个康斯顿夷为平地。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无所谓。
    这里是东境入海口，而那里是南境的边陲，
    哪怕你的剑光能够分割晨昏难道还能精准制导不成？
    “喂！”
    却在这时，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响起。
    路西法眯起眼。
    不远处，那个顶著大帽子的年轻长者骑著扫把飞快赶来。
    结晶？
    她来做什么？
    “小蕾娜，这里这里~”
    梅林挥挥手，又將几片瓣送上天空。
    隨即他悄咪咪地溜到呆愣的古蕾希婭身后，举起法杖，一个闷棍！
    “呼~肉搏果然比念咒语痛快。”
    扶起冰蓝的女人，风长者礼貌地向墮天使微微躬身。
    抬起头的剎那，两只精灵变作瓣隨风飘散。
    就留下一句俏皮的话语原地迴荡。
    “撤退撤退，被卷进去可不好。那么路西法君，好好享受吧~”
    魔帅皱起眉头，
    忽的，
    他的注意力无法遏制的投向那只蕾娜，与她手中捏著的那张质地奇特的皮纸。
    远超此前任何一次的强烈不安衝上心头。
    不好！
    这样的念头刚起，魔女坐著魔法扫帚直接扑进自己怀里！
    这根本不是一个意识清醒的魔法师该有的行为，除非她別有所图！
    果然，就在两具身体撞上的瞬间，少女啪的一声化成了一摊水，粘稠至极，竟是胶水！
    那张皮纸就这么粘著自己的礼服。
    蕾娜最后一声呼喊迴荡在蔚蓝的海面上。
    “勇者！朝这里砍！！”
    …………
    狂风席捲，白髮在其中飘扬舞动。
    密密麻麻的龙鳞爬上脸颊，潮水般的魔力激盪著他的身体。
    不知从何时起，齐格飞的身体已经能抗住如此庞大的力量冲刷。
    手中幻剑不断发出轻微的低鸣，显然这样的力量对它来说也並不好受。
    漫游手册悬浮空中，地图上一颗微小却扎眼的光点终於停止了高速移动。
    史官的声音隨后响起：
    【目標距离五百千米，方位角三十度，仰角十二度，风向从东向南，校准完毕。】
    【漫游者先生……】
    齐格飞额头青筋暴起，一双赤瞳闪烁不定，满脸的痛苦。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就快点，我要顶不住了！！”
    【不，没什么，请大闹一场吧。】
    “啊？又是这句？”
    巨剑轰然砸落，炽烈的剑光冲天而起，刺破云层，將整片天空照的通红！
    赤色的光束横贯千里，跨越层叠的山峦，渡过蜿蜒的河流，直奔应许之地。
    西南广袤无垠的西西里斯草原上，啃食草皮的羚兽群齐刷刷地抬起头，族群的瞳孔中倒映著天边长虹如龙。狼王巴格斯拔出利爪，仰天咆哮，鲜红的心臟在爪尖滴淌血液滚烫跳动，骑士软软倾倒。身后黑压压的狼群，对著被剑光照的赤红的西蒙城墙，嚎叫遍野！
    ……
    无尽海的灵峰云雾繚绕，一颗参天高耸的茂密大树忽的颤动，抖露的叶片纷纷扬扬。隨即整座岛屿地动山摇，轰隆巨响中，大树陡的拔高了一截。溪流改道，林鸟惊飞，一只大的犹如满月的猩红竖瞳驀然睁开，来自太古的悠久悲嘆迴荡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为何……吾爱……”
    ……
    “陛下！陛下！”
    占星术士脚步慌乱，跌跌撞撞地奔进謁见厅。
    “出现了，那个消失了一百一十四天的勇者……”
    “我们没瞎！告诉陛下他在哪？”军务大臣文森厉声呵斥。
    术士慌忙跪倒：“南境，康斯顿伯爵领！从三月到现在，他根本从未离开过那里！”
    “什么！”
    咔啦……
    皇帝手中茶盏崩碎。
    尤里乌斯目光缓缓下沉，最终只变作一声无奈的嘆息。
    ……
    王都的阳光大圣堂乱成了一锅粥。
    教宗沙利叶一去不返，穹顶之上的金阳前所未有的黯淡！
    九位圣徒齐聚教堂，吵得不可开交！
    “怎么回事？冕下目前在哪？”
    “马可，你干什么饭吃的！”
    “右眼大人，论视力你也不比我差，怎么不自己看看。”
    “身为神的左眼，掌握冕下的现状是你的职责！”
    “呵，冕下一声不吭去了东境，没留下任何解释，想必是受了神的旨意。我一个僕从怎么敢窥探主的意志？”
    “够了，现在不是內耗的时候！勇者又出手了，剑光所指正是冕下所在的东境！”
    “太阳神在上……这是要做什么啊？”
    “赶快组建队伍，救援教宗冕下！！”
    ……
    有人欢欣鼓舞，有人激昂澎湃；
    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彻夜难眠。
    旧的阴谋在红光下消亡，
    新的诡计於暗巷中诞生。
    阴谋家们不会知道他们心底升起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臆测，不过是一个连职阶都没有的青年，为了一些他们从未在意过的螻蚁般的平民，尽其所能挥出的意气与决然。
    黑炎翻腾！
    六翼展开！
    一面刻画著狰狞魔鬼的盾牌插入泥土，直面漫捲而来的赤色洪流。
    路西法的脸被耀成通红，神色癲狂，疯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来！！”
    红色光海拍上漆黑的盾牌，眨眼的片刻间便连人带盾一同淹没。
    黑翼霎时崩散，路西法双手並用顶在盾牌之后，四周的景物急速倒退。
    嘎啦一声，裂缝密布，【怠惰之盾】应声破裂！
    剑光势如破竹无可阻挡地席捲了路西法的全身。
    视野中只剩下单调的红。
    先是四肢，再是躯干，难以遏制开始堙灭，一点点碾碎尘埃。
    可他那双苍银星瞳血丝密布，死死注视著光流的尽头，那双同样看向这里的赤红竖瞳。
    最后一刻，只剩下脑袋的墮天使笑得露出牙齿，
    魔王，凶相毕露：
    “我承认，你就是他！”
    黏腻的鲜血从齐格飞的嘴角，眼眶，鼻孔，耳蜗喷涌而出，大股大股的血浪涌向泥土。
    他整个身子都变成了血人，杜兰达尔低鸣一声，剑身上四颗魔晶石咔啦一声，就此爆碎。
    齐格飞踉蹌著连连后退，却硬是拄剑止住了身形！
    他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恐怖。
    “要你承认，去你妈的！”
    “阁下！”
    罗兰连忙上前扶住勇者，入手是满掌湿黏的血浆。
    骇目惊心！
    “坚持著，我立刻去通知殿下给您治疗！”
    他刚想转身就被齐格飞拽住了衣领子揪了回来。
    只见勇者红色的手指滴滴答答，颤颤巍巍地指著东方。
    “快……”
    “阁下，您说什么？”
    “治个屁，快特么去捡装备啊！！！！”

 第218章 【七宗罪】

    【老弟，你没事吧？咱听说前天晚上南边动静很大啊！】
    齐格飞挤著眼睛，一边看一边连蒙带猜。
    好半晌才总算从鸡爪爬一样的鬼画符中看懂了对面的意思。
    他艰难地挪了挪缠得和木乃伊一样的身子，从绷带拳中探出两根手指，
    捏住笔。
    【没事。】
    【噢噢，那就好。】
    【也就是动脉破裂，內臟大出血，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哦，好像还有些脑震盪。】
    【哇，你怎么还不死啊？】
    喉头顿时紧缩，一口气血急速上涌。
    【死了一次，被腰斩，大肠小肠糊得满地。你他妈满意了？】
    【哎，可惜咱不在，否则绝不会让你们遇到这种事！】
    又是大串的鬼画符浮现。
    只有感惊嘆號画的算標准，还特別大，象徵著傻大个的决心，与自信！
    齐格飞看的直翻白眼。
    提笔就打算用自己对线贴吧傻逼十年的功力把伏尔泰嘲笑的狗血淋头！
    可顿了顿，又打住了。
    因为即便对手是路西法，齐格飞也想像不出伏尔泰破防的样子。
    好像那具高大憨厚的身影往前一站真的能挡住所有风雨一样。
    但再怎么说挡下【长夜已尽】肯定不可能，所以还是自己贏。
    齐格飞大於伏尔泰！
    win！win！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子，齐格飞合上漫游手册。
    和傻大个对话不需要遵守语言逻辑，更不用作什么防备。
    因为这货並不好使的大脑会自行忽略掉关键部分和细节部分。
    嗯……也就是忽略掉所有东西……
    齐格飞不太確定此时伏尔泰还记不记得刚才和自己都聊了些什么。
    总之，傻大个没问自己为什么被腰斩了还活著，也没问自己是怎么击败敌人的。
    但要解释起来也很简单，
    这些全部归咎於同一个意能【雾里看】。
    风桃祭一战，齐格飞再次领教了这个意能堪称逆天改命的效果。
    【雾里看】：製造一个幻境，若幻境成功欺骗目標，则幻境变作现实。
    效果解说简洁抽象，说白了就是唯心主义。
    你觉得我有多强，我就有多强。
    齐格飞在唤风洞窟做的，不过是把当初巴鲁姆克释放的武技重现，本不具备杀伤力。
    但当洞里目睹这一幕的村民和身旁曾见识过巴鲁姆克大战亡灵主宰的罗兰信以为真的那一刻。
    齐格飞就真的使出了【龙血】的传奇武技。
    当然，你不能指望齐格飞用这招去大杀特杀，这次是恰好周围的人都信任他。
    如果村民中哪怕只有一个二五仔不相信齐格飞，那幻境就还是幻境。到时候你就会看见勇者大人挥出闪耀的一剑结果连只鸡都没杀掉的滑稽景象。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路西法已经掛了，以现在领主府的护卫力量根本没人能威胁到自己。
    隨即，他用精致的丝绸手绢擦了擦手，扭头看向枕头边，和自己盖著同一条被子的小宝贝。
    “让你久等了，我这就好好的疼爱你！！”
    他一把抱起对方，也不顾身上各处传来的刺痛，脸颊在对方漆黑鋥亮的躯体上蹭了又蹭。
    哈了口气，抹一抹。
    mua!
    香！
    “哦！佛祖在上，你是那么多美丽动人，莉莉丝那个小婊砸不及你万一！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睡，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亲爱的【七宗罪】！”
    【七宗罪】
    类別：装备
    品质：神话
    原名【七美德】。传说是神明赐给祂最得意的部下——圣光六翼炽天使长路西法的神造兵装，並同时封其为天国副君，享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路西法墮天后，这件装备也隨之墮转。
    效果：可隨使用者心意变化为七种能力不同的神造兵装，分別为——【傲慢之权杖】【贪婪之铃】【愤怒之銃】【暴食之刃】【色慾之手】【怠惰之盾】【虚饰之镜】
    备註：“傲慢，戒之在骄-负重罚之；暴怒，戒之在怒-黑烟罚之；怠惰戒之在惰-奔跑罚之；贪婪戒之在贪-伏臥罚之；暴食戒之在饈-飢饿罚之；色慾戒之在色-火焰罚之；虚饰，戒之在谎-缝口罚之。”
    ————节选自《神曲》
    品质神话！！
    齐格飞在奇兰拼死拼活了大半年，连一件传说装备都没见摸到过。
    怎么说好歹自己也算半个勇者了，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整天守著把碎掉的破烂圣剑，
    这合適吗？
    不合適。
    总算！
    踏破铁鞋无觅处，属於自己的装备来啦！
    不得不说路西法虽然是个慎重的疯狗魔王，但他对自己实在很不错。
    不仅派来了莉莉丝这样的性……性感的助手，还亲自递送自己的装备，真的是很厚道。
    齐格飞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千叮嚀万嘱咐务必要把魔帅掉落的所有东西都捡回来，一根羽毛都不能落下！
    然后才肯晕。
    罗兰当即骑上电龙火速赶往东境战场。
    但没想到电龙这玩意儿只有速度快，压根不持久，还没飞出南境就歇逼了。
    他又立刻赶到附近的驛站，最后跑死了好几匹马，总算乘著教会的神棍赶到前，回收了路西法的武器。
    顺便见到了不成人形的沙利叶。
    那哥们似乎是被揍的嵌进了土里，齐格飞的剑光堪堪从他的头上飞过，没被卷进去，算是捡回一条命。
    不过路西法除了这件装备，似乎连根毛都没剩下。
    让打著剥取素材做一套墮天使盔甲主意的齐格飞颇为遗憾。
    他是发自內心觉得路西法那身行头很帅，可以说穿在了自己心坎上。
    无论如何，这次收穫是颇为丰盛的。
    至少齐老板非常满意。
    哧溜！
    哧溜！
    又在傲慢权杖上留下大量唾液后，他要开始测验【七宗罪】的各项能力。
    不过在那之前……
    齐格飞掏出一支黑白相间的鎏金手枪。
    看了两眼，往外一丟~
    手枪打著旋飞出窗户，掉进楼下的庭院中。
    天火圣裁？还是偽？
    可笑。
    这种东西如今已经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了。
    齐格飞不是一个喜欢念旧的人。
    隨即他又掏出一把裂缝密布的朴素断剑。
    看了两眼，亲上一口。
    小心翼翼地收回漫游手册。
    齐格飞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最后他將【七宗罪】摆到身前。
    搓了搓手，握住。
    没错，
    毫无疑问，
    毋庸置疑，
    第一件要实验的那必须是……
    “出来吧！【色慾之手】！！”

 第219章 【虚饰之镜】

    心念一动。
    窣！
    漆黑的地狱火焰忽的窜起，权杖霎时间变成一只魔纹繁复诡异的黑皮手套，连著绷带把他的整只右手一起包裹。
    “好，让我看看它的效果！”
    【色慾之手】：消耗魔力在被接触对象的精神中烙下奴役印记，將其转化为使用者的奴僕，最多可同时奴役五人。使用者死亡或魔力耗尽时，烙印消失。
    备註一：奴役对象可以是活著的任何生物。
    备註二：奴役时间和成功率受使用者自身的精神力和魔力影响。精神力越强，成功越高；魔力灌注越多，持续时间越长。
    “……”
    呃……
    沉默了半晌，齐格飞给出了评价。
    “感觉不如【欺人之谈】。”
    当然，单论【色慾之手】的效果，无愧於神造兵装的美名。
    可它几乎完全被自己的意能上位代替。
    经过【欺人之谈】洗脑出来的人，各个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而且没数量和时间限制，更无需消耗魔力。
    他凝视了黑皮手套一会儿，嘆了口气。
    鸡肋了，但是很帅！
    作为装饰品价值不菲，平常就带著吧。
    没关係，还有六种形態呢！
    下一个，怠惰之盾！
    黑焰一闪，
    叮铃哐啷！
    手套化作大滩的黑色铁块掉落下来，洒在床上、地上、房间里。
    满地鸡毛。
    “………”
    说起来，路西法最后就是用这面盾去硬抗自己的剑光的。
    【怠惰之盾】：反射一切物理伤害，並对攻击者施加1层【惰性】。
    【惰性】：累计10层触发【战意丧失】状態。
    备註：该形態已损坏，正在自我修復中。使用者可通过让自己懒惰，加速修復过程；或献祭666只恐惧的灵魂直接完成修復。
    嘶……
    牛逼！很牛逼，但是碎了……
    不过还是有收穫的，至少齐格飞以后偷懒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至於献祭灵魂的方式则职阶被他忽略了。
    还666呢？当自己是撒旦呢？
    没事没事，还有五种形態呢，下一个。
    嗖！
    黑炎升腾如同火蛇，炼就出一把黑芒闪烁的太刀，
    沉稳沉凝，如同黑夜中的霹雳。
    刀身平整无纹，刃口锋利俊逸，
    暴食之刃！
    【暴食之刃】：新发於硎、削铁如泥，常驻【贪嘴】和【飢饿】两种特殊效果。
    【贪嘴】：造成伤害时，吸取对方的生命力与魔力补充自身。
    【飢饿】：格挡伤害时，储存全部能量至刀鞘，叠加至下一次拔刀斩。
    备註：想要熟练使用这件兵装，需要至少大师级的剑术专精。
    “噢噢噢噢！”
    某人兴奋地发出猪叫。
    “这个世界没有男人可以拒绝太刀。见切如风，常伴我身！”
    ——出自某位一千小时的太刀侠
    齐格飞握住刀柄，刃口在空气中旋转一圈，留下连串惊艷残影，收入鞘中。
    对著床边的镜子，做出武士拔刀的样子。
    镜子里是个木乃伊，只有一双黑色的瞳仁露在外边，儘可能的装得很冷厉。
    半晌，木乃伊满意点头。
    虽然自己的剑术专精还无法装备这件兵装，但那並不重要，太刀侠最主要的不是强，
    而是帅！
    下一件！
    黑火沸腾，这次出现在掌心的是一只邪异的铃鐺。
    通体暗沉，一条古蛇盘绕其上，血口大张的蛇头成了把手。
    【贪婪之铃】
    无需再过多赘述，无解的群体控制，唯一的缺点是不分敌我。
    齐格飞小心谨慎的看了两眼，便再次改变形態。
    不小心不行，一旦响起来整个领主府上上下下都要遭殃。
    火焰燃烧间，太刀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
    【傲慢之权杖】：傲慢之人缄口无言，魔王之权至高无上。持有者再无需咏唱便可驱使元素精灵施放魔法。
    备註：该权杖是路西法身为魔王的象徵，可直接使用十阶高位召唤术【魔军迸发】，召唤地狱中的魔族重回凡间，为您奋战。
    齐格飞醒来的时候这柄漆黑的手杖就立在自己床边。
    看到它的第一眼，齐格飞就知道，自己大体是恋爱了。
    剑与魔法的异世界，再没有任何东西，比无咏唱三个字更浪漫了。
    他抓住权杖的末端，深吸了口气，指向臥房的地面。
    现在，
    他要从地狱中召唤出一只强力的魔族拱卫自己！
    无需担心对方造反，这些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魔没有理性，只认权杖不认人，谁手持【傲慢】谁就是魔王！
    “魔军，迸发！”
    深沉威严的声音迴荡在房间中……
    迴荡在房间……
    无事发生……
    齐格飞挠著头，举起权杖摇了摇。
    莫非是自己姿势不对？
    这次他双手高举，杖头指向天板。
    “魔军迸发！”
    “……”
    一片落叶从窗外飘进，落在床上。
    “草啊！魔军迸发！迸发！！给老子迸发！！”
    【您的魔力不足请充值。】
    日你妈！！
    “夏儂，你干什么打岔？！”
    史官空灵的声音冷冰冰的。
    【漫游者先生，身为您的管制史官我有义务在您丟人现眼的时候提醒您。】
    【召唤术魔君迸发是十阶魔术，不是您这个只有c级魔力的人可以使用的，请將魔力提升至少s级。】
    噢，
    原来是魔力不够。
    难怪自己刚才下意识地做出了某类游戏里，魔力不足时才会出现的反应。
    可这……
    齐格飞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到现在，【七宗罪】已经展现出了五种形態，还没有一种是自己可以使用的。
    不不不，这玩笑可开大了，合著自己拼死拼活得到的神话级装备只是个摆设？
    下一件，
    下一件肯定能用！！
    黑焰翻腾，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可见齐老板已经要坐不住了。
    一把造型华丽別致的左轮，漆黑的枪身，击锤两侧一对羽翼展开。
    【愤怒之銃】：消耗特定比例的魔力射出三种对应的子弹——
    【毙命一击】：消耗20%的魔力，射出一发子弹，必定命中弱点部位。
    【至高魔弹】：消耗50%的魔力，射出一发扩散弹，打击半径66米內的所有目標。
    【大罪穿甲弹】：消耗全部魔力，射出一发穿甲弹，此次攻击无视所有防御，对目標造成真实伤害，必定命中弱点部位。
    “好！好！非常好！！”
    充斥著喜悦和劫后余生的笑声响彻在房间內。
    他抱起左轮狠狠地亲了一口。
    齐格飞內心懺悔，因为就在刚才，比剎那还短暂的瞬间。
    他竟然对伟大的【七宗罪】產生了些许的质疑，甚至还想去把已经成为过去的天火给捡回来。
    何等愚昧而可耻的念头。
    齐格飞，懺悔！
    枪口瞄准墙壁比划比划，最终还是忍住强烈的好奇心没有扣下扳机。
    弄不好这一枪下去，本月领主府的维护费立刻多个零！
    他决定等伤养好了，再去驯龙场找只皮糙肉厚的盾龙或者地龙试试。
    隨后，黑色的火焰连续闪烁，【傲慢】【色域】【贪婪】【愤怒】【暴食】【怠惰】接连切换。
    男人无法拒绝能够变形的武器，就像鱼不能失去水，狗不能不吃屎。
    兀自玩了会儿，齐格飞才心满意足道：
    “七宗罪齐……”
    忽的，他皱起眉头，诡异的酥麻感袭上心头。
    是不是还漏了一个？
    自己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
    难道这种状况也是那件装备的特性？
    齐格飞掌心一翻，【七宗罪】最后一种形態暴露於空气中。
    这是面椭圆形的镜子，蜿蜒粗壮的古蛇环绕镜面一周后，咬住自己的嘴巴。
    【虚饰之镜】
    说是镜子，可镜面黯淡无光，照不出任何东西。
    然而在入手的瞬间，齐格飞全身都颤抖起来，瞳孔剧烈收缩。
    “这，怎么可能……”
    …………
    极北尼伯龙根战线，魔军阵营中央的一顶十二边形的黑色帅帐中，
    无头骑士塞顿抱著自己的脑袋，心急如焚地来回徘徊。
    “不该啊，这都过去这么久了，大帅怎么还没醒来。”
    他的话音刚落，
    躺在祭台上的银髮俊美青年眼皮便一动。
    塞顿喜上眉梢，连忙上前。
    “大帅，您醒了！”
    “您是不是和龙血遭遇了，我们看到那道红色的剑光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您怎么现在甦醒？”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
    可路西法一句未答，上半身诡异地直飘飘地挺起。
    “大帅？”
    塞顿心下一惊，难道魔帅真的在和龙血的战斗中受了重创？
    不该啊，奇袭奇兰大陆应该只是一具……
    却在这是，魔帅陡然睁开眼睛，
    阴寒湿冷的气氛霎时间席捲大营！
    “大……”
    无头骑士的话语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怀中的脑袋，脸上的瞳孔，倒映著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怕的一幕。
    他看见，大帅身后的羽翼慢慢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六只蝙蝠状的肉翅；
    他看见，大帅的嘴角扭曲的勾起，气质简直天翻地覆；
    他看见，路西法，“拂晓晨星”，银色瞳孔中的十字星辰竟然倒了过来！！
    呼吸凝涩，浑身颤抖，
    塞顿极如同將烧的通红的铁片吞入腹中再吐出来一般，
    极尽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撒……撒旦大人。”

 第220章 魔神撒旦

    “路西法”缓缓地坐直身体，盯著自己的手心呆愣半晌，喃喃自语道：
    “【审判日】远远未至，为何孤会在此时醒来？”
    语气迷茫，满是困惑。
    “难道……”
    忽的这人嘴角夸张的咧开，俊美的脸庞顿时变得惊悚骇人。
    “路西法那小子又吃瘪了？”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讥讽大笑迴荡，阴寒湿溺的气场填满整个帅帐。
    塞顿只感觉满目一片漆黑，入眼所及，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滚滚而来。
    他几乎是恐惧踉蹌著倒退了好几步。
    “嗯？”
    坐在祭台上的青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黑色浪潮一放即收。
    “你是……”
    他扭著头凝视了塞顿半晌，忽然惊喜道：
    “豁~你不是小白吗？你还没死啊？孤还以为你们天启四骑士全完蛋了呢。”
    天启四骑士，或者叫末日四骑士，
    是过去给奇兰带来无数灾难的杜拉罕王庭四位领袖的合称。
    其中红马的战爭、黑马的饥荒、灰马的死亡都在裂谷战爭中身亡，
    苍白瘟疫——骑乘白马的塞顿，是王庭硕果仅存的ss级。
    “真怀念啊，孤上次与你们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撒旦大人，属下……”
    “那场战爭最后是哪边贏了？哦，看你现在这副死狗落魄样孤就知道，你们又输了~”
    塞顿才刚想回答，对方就立刻跳过了这个话题。
    满嘴辛辣的嘲弄，毫无半点尊重可言。
    可无头骑士却不敢升起反驳的念头，甚至连一丝敌意都不敢有。
    眼前的人，可不是仁慈公正的大帅。
    墮天使王庭能位列十三王庭之首，除了路西法压倒性的实力，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位的存在。
    “没出息啊，亏孤还帮了你们那么多。凝聚十三王庭全力都没打贏半死不活的图灵帝国。”
    “嗯？图灵那个老东西的命运不见了？“
    “哈，他也死了！图灵也没了！”
    “嘖嘖嘖……真是沧海桑田……裂谷海，奥菲斯，摩恩……”
    这个男人时而大笑时而沉思，看上去是在和塞顿聊天，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自顾自的地发表意见。
    “那条小蛇现在都霸占裂谷海了，古龙可真是个令人羡慕的物种。”
    “龙血……以凡人之躯抗衡魔王。不错！可歌可泣！但没什么屁用，自我感动的白痴罢了。”
    “兰斯？哈哈哈，孤就知道那个家族总有一天会跑出这种逆天的精神病！”
    他就这么坐在祭台上，三言两语间，竟將这个世界千百年来的时代更替，世事变迁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仿佛亲身经歷过似的，大言不惭地嘲笑著那些名垂青史的英杰们。
    “……嗯？”
    可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瞳孔颤动，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
    “破……格……破格？”
    “破格是谁？”
    “喂！孤问你话呢，破格是谁！！”
    塞顿一怔，连忙反应过来道：
    “是人类的前代勇者，梅兰家族的人。”
    “梅兰……”
    青年用力捏了一下眉心，仿佛是在確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沉默了片刻，这个邪异的青年突地张大嘴：
    “亚……！！”
    上下顎凶狠地撞在一起，像是被谁在下巴狠狠地来一记上勾拳。
    他咧著嘴，血丝从牙缝中渗出。
    倒反的星辰瞳孔中，满目骇然：
    “连孤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十三道拘束加身，竟然还是一剑就干掉了利维坦。”
    “怪物啊……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被允许诞生在世界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塞顿感觉对方的声音在颤抖。
    “可这就奇怪了。”
    自言自语结束，青年再次发问。
    塞顿怎敢不从，躬身道：“大人请问。”
    “魔族怎么还没死绝？那个怪物竟然放过你们了？”
    这……
    这是什么问题？
    魔族应该要死绝吗？
    塞顿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撒旦大人，属下也没见过那位前代勇者。他活跃的时候，大帅还在沉睡中，属下护卫在侧，並没有响应利维坦大人的號召。”
    前代魔王利维坦，海妖之主，他的陨落造成如今海妖王庭集体脱离魔大陆。
    据说海妖们现在在无尽海中建立新的生存圈。
    青年讥讽地耸了耸肩，他本就不指望一条败犬能给自己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极为罕见的，这个从出现开始就一直保持著高人数等姿態的青年，长嘆了一口气：
    “利维坦是聪明的也是理智的，恐怕当时十三王庭没有比他更清醒的人了。”
    “他也真是倒霉，换在任何一个时代以他的天赋都能做出一番功业。哪怕是开启第二个裂谷战爭也未必不可能。”
    “怎么就撞上了那么个怪物，最倒霉的魔王非他莫属。”
    呢喃的低语穿进塞顿耳里。
    其实这些年他也听闻过一些利维坦的事跡。
    这位魔王从登位到陨落的二十年里，没有对人类的国度发起过一次进攻，一次都没有。
    甚至严令禁止任何魔族擅自袭扰人类，当时还差点引起王庭內部的动乱。
    大家都说他是个懦弱的魔王。
    只有大帅听到这些传闻时另眼相待。甚至亲自带著海螺去海妖王庭的旧址为那位魔王哀悼。
    只是塞顿不理解，也没工夫去理解这是为什么。
    现在他满脑子只想著一件事：
    “撒旦大人，请问大帅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恶魔翅膀扇动，邪异的青年伸了个懒腰。
    他仍然没有回答心急如焚的塞顿，而是接著喃喃自语：
    “破格是怎么败的？”
    “卡姆兰之丘……背叛……桂妮薇儿……一朵……蔷薇？不行，命运被遮蔽了。”
    他嘆了口气，最终选择放弃探究这件事。
    “好了，回顾结束。现在到你了。”
    “让孤从沉眠中惊醒，这一剑砍得確实够疼。孤该用什么回敬你呢？齐格飞。”
    阴惻惻的笑声迴荡，青年兀自伸手在空气中微微一划。
    嘎啦！
    空间霎时破碎分裂，一柄邪气森森的造型极为古怪的长剑拔出虚空。
    世间既有圣剑，便当有魔剑。
    魔剑【失乐园】
    剑刃无光，剑身扭曲蜿蜒，通体暗沉。剑格上更是长出一只眼睛，紧闭著，似是也在沉睡。
    打量了剑身片刻，他无奈耸肩：
    “原本想拜託你，看来確实是我醒的太早了。”
    说罢，这人將魔剑立在胸前，双手环抱重新躺了回去。
    “等，等一下，撒旦大人，大帅他……”
    塞顿这下是真的急了。
    “小白啊……”
    青年半睁眼皮，语气又轻又淡：
    “孤和路西法本就是同一个人，孤亦是魔帅。喊孤一声大帅……”
    “你就那么 不情愿？”
    “啊，不，不是的，属下……”
    无头骑士的话还没说完，
    那滚滚的黑色浪潮几乎压倒眼前！
    恍惚间，似乎有一条银鳞的古蛇从青年的领角处探出，於黑暗中缓缓地，轻柔地，甩了一下尾巴。
    轰！
    气浪席捲，震耳欲聋！
    整个帅帐朝天掀飞，极北终年不停的大雪瞬时炸散！
    高空被开出一个空洞，层云散尽，阳光洒落到这片不见天日的大地上。
    天朗气清。
    无头骑士四分五裂，黑色的甲冑叮铃哐啷的落了一地，甲冑缝隙间的烟雾稀薄的几乎看不见。一颗脑袋孤零零落在远处，埋进雪堆。
    青年…哦不，还用这个称呼去形容祂实在有些奇怪了，
    魔神撒旦，
    讶异的挑了挑眉毛：
    “竟然还活著，难怪你成了四骑士里的独苗。”
    他打了个哈欠：“孤有些困了，差不多路西法也该醒了。”
    银瞳闭合，再次睁开时，十字星辰已经变回正向。
    路西法看著满目的狼藉，脸色阴沉如水。
    “你都干了些什么？”
    身体內部传来第二个声音。
    “也没什么，你把【七宗罪】弄丟了，孤总不能让堂堂魔族大帅两手空空的指挥军队吧。你不觉得丟人，孤觉得丟人。”
    路西法看了眼手中多出的魔剑：
    “需要的话，我自己会拿。”
    “哈哈哈，你要真会用五百年前也不会被龙血打成那样。”
    “所以你出来一趟只是为了找属下耍耍威风？塞顿不喊你大帅就让你那么难受？”
    “不不，孤只是觉得，他们四骑士就该团团圆圆的，四这个数字，吉利。”
    “行了，闭嘴吧疯子。”
    撒旦哈哈大笑：
    “你骂孤不就等於骂你自己！”
    “路西法啊，你討厌孤，孤亦觉得和你这个偽善的白痴共用一具身体噁心至极。”
    “可我们终究是同一个人，你挨揍孤也得跟著遭殃。”
    “那个叫齐格飞今天能杀你的镜像，明天就能来魔大陆要你命！”
    “【虚实之镜】也落到了他的手里，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路西法冷笑：“我寧可让他杀了我，也不会放你出来。”
    “所以啊……”魔神声音沙哑而坚决：“孤，得自救。”
    “哼，凭你？”
    “哈哈哈，当然不是孤来动手，也用不著孤来动手。”
    撒旦顿了顿，语气古怪的问道：
    “说起来……最后击败那位【破格】的是谁来著？”
    “……”
    仅仅只是沉思了片刻，路西法瞳孔骤缩，无法言喻的不详涌上心头：
    “你都做了些什么！”
    “呵呵，倒也没什么，也就是向两位老朋友打了个招呼。祂们现在还没未与那小子產生矛盾，可矛盾这种东西不就需要製造才会出现的吗？”
    “路西法，你最大的弱点就是那副装模作样的光明磊落。”
    “你已经不是炽天使了，还抱著以前那套行事准则干什么？”
    “都墮天了还当自己是美德先锋呢？”
    撒旦冷笑不止，深不见底的恶意如同浪潮一般疯狂涌现：
    “对付人类，最有趣的报復是夺走他最爱的人；”
    “最高效的报復是让他和他们自相残杀；”
    “最完美的报復是把他变成自己最討厌的样子！”
    “人类的傲慢和愚蠢哪怕在所有种族中都能名列前茅，即便是【破格】这样的存在依旧倒在了人类的恐惧与忌惮之中。”
    “他一个齐格飞，又算得了什么呢？”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221章 你要对人家负责！

    【虚饰之镜】：製造一个使用者的镜像，镜像拥有和本体完全相同的能力，可视作第二次生命。镜像的存在没有时间限制和距离限制。当使用者操纵镜像时，本体陷入休眠状態。镜像死亡时，本体甦醒。若本体死亡，则镜像成为本体。
    备註一：每次使用后，【虚饰之镜】需要五年的时间重新积攒力量。
    备註二：若使用者的体內有两个意识，空置的那具身躯久而久之会被另一个意识占据。
    “这……”
    齐格飞抱住缠满的脑袋。
    此刻他算是领悟了三件事：
    第一，路西法那个疯子没死；
    第二，夏儂和梅林都说即便放走路西法，他五年內也不会再来袭扰自己，就是因为这面镜子有冷却时间。
    第三，路西法精神肯定不正常，没准患有人格分裂症。他回去后必须立刻解除镜像，否则原本的身体就会被另一个人格占据。
    这些推论几乎是在看到【虚实之镜】的剎那便涌上脑海。
    然而比起路西法没死，更让齐格飞难以接受的是，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保命替身，好像……是个人都会用！
    尤其是这种完全复製能力数据的分身，放在游戏里那可都是后期才能解锁的大招。
    可为什么在这个世界上这么烂大街？
    自己【雾里看】的幻象，蕾娜【魔女幻想】的构造体，路西法【虚饰之镜】的镜像，
    皆是极为相似，只有细处略有不同的能力。
    苦恼中的齐老板显然没发现，
    他眼中的所谓烂大街能力，一个是结晶长者的超位魔法，另一位是史上最强的魔王的神造兵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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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一个小小的b级村民，拥有堪比甚至赶超前二者的保命能力。
    黯淡无光的镜面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臥室內久久无言。
    门外传来僕人繁忙走动的声音，似乎是到晚饭的时间了。
    阵阵带著些许香辛料的肉香味透过半掩的窗帘溢进房內，齐格飞长长地嘆出一口气。
    他终於接受，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手中的神器暂时是阉割版的。
    【怠惰】损坏等待修復；
    【虚饰】冷却正在充能；
    【色域】的价值被取代；
    【傲慢】和【暴食】暂时没有能力使用。
    留给自己的只有【愤怒】与【贪婪】。
    不过齐格飞也知足了，【七宗罪】每一个形態拿出来都是称得上逆天改命的霸道。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如果以后真的干不过罗德里克，就带著王女殿下跑去当冒险者。
    克琳希德负责奶，杨静在的话就让她切后排，娜娜当旅行用坐骑，傻大个肯定是坦克，
    而拥有【愤怒之銃】的自己，无疑是那个四保一的十万大c！！！
    一旦开打，傻大个去前面挨揍，自己在后边疯狂输出美滋滋！
    万一还是打不过，那就摇起【贪婪之铃】大家一起完蛋！
    想著想著，齐格飞忽的噗嗤傻笑。
    那种日子好像也不错。
    再说了【傲慢】和【暴食】只是现在用不了。
    他刚才看了，自打从龙都回来到现在，龙血沸腾这个状態又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从25%涨到了42%。
    被伏尔泰带走时自己的魔力还只有c级，现在竟然已经b级了，等龙血沸腾达到百分之百，使用【魔军迸发】肯定不在话下。
    至於【暴食之刃】牵扯到剑术专精，自己的专精速度虽然一向提升的很快，领主府现在也不乏剑术好手，
    但怎么说呢，堂堂勇者去找罗兰他们这些下级骑士討教剑术，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齐格飞思量了一阵，决定等这次任务结束后，回地球找个剑道馆学习。
    反正总有一天这把【七宗罪】將会在自己手上绽放光芒。
    前途无量！
    只能说，人只要心情好起来后看待事物的眼光都会变得积极。
    以齐老板日渐娇生惯养的身子骨，能不能熬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还得两说。
    不过这並不影响他继续把玩这件来之不易的神器。
    黑焰接连闪烁，太刀、权杖、手套、左轮等各种形態连番切换，就像是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学生，怎么玩都玩不腻似的。
    忽然，齐格飞眼前一阵恍惚，太阳穴传来阵阵的抽痛，身子不由自主被床面吸去，脑袋昏昏沉沉。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才意识到某件重要的事：
    “啊，原来切换形態也耗蓝……”
    …………
    …………
    这一睡就错过了晚膳直接到了第二天清晨。
    晨光与清风拂过庭院的枝头，一只羽毛带著些许粉色的小云雀扑腾起翅膀，摇摇晃晃地飞进臥室，落在隆起的丝绸软杯。
    熟睡中青年表情安详，轻轻打著呼嚕。
    云雀一蹦一跳地到青年脸上，两只小眼睛静静打量著对方的脸。
    “唔……翡翠，不要这样……翡翠~”
    翡翠？
    翡翠是谁？
    小云雀的脸上人性化地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过没多久，它就从这句梦话的语气环境中品味出了问题。
    毛茸茸的小脸鼓起，怒气冲冲，朝著青年的鼻子狠狠下啄！
    “哎呦！！！”
    痛呼声响彻清晨的领主府。
    齐格飞捂著红肿的鼻子，从枕头下掏出【愤怒之銃】搬动击锤。
    究竟是哪个刁民胆敢袭击已经拥有强悍输出能力的齐老板！
    入眼，
    是一只粉色的小云雀。
    鼓著腮帮子，昂著下巴立在自己胸膛上。
    粉粉胖胖的，极为可爱。
    嗯？可这鸟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一个人？
    这样的疑惑刚升起，那云雀便拍打著翅膀升上半空。
    光芒闪耀间，
    小鸟忽的变成一个肉体丰美的娇媚少女坠落。
    “噗……”
    突如其来的重压將齐格飞肚皮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
    他睁著眼向前看去，
    从柔细光滑的**，玲瓏有致的**，再到高高翘起的**，粉雕玉琢般的****。
    （审核刪减）
    齐格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倒吸一口气重新填满空洞的腹腔。
    （审核刪减）
    毫无疑问，整个摩恩会做出这种事的就只有一个人。
    莉莉丝粉色的长髮披散在肩头，抬著美眸，泪眼汪汪：
    “人家已经回不去了，你要对我负责！”

 第222章 莉莉丝的清晨

    眾所周知，正常男性清晨起床时都会出现生理现象，
    而在眼前这幅景象的强烈刺激下，
    ………………
    时值热月（七月），已是盛夏，
    齐格飞臥室的丝绸软被薄薄的就那么一层，此刻自然是难以掩藏任何东西。
    只见被盖的下端……
    位置不偏不倚，………………
    “你你，先从我身上下来，然后衣服，衣服穿上……”
    齐格飞声线颤动，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两只眼珠子片刻没有离开那具………
    他现在很后悔，如果刚才没有调整位置，这时绷带或许还能替自己控制一………
    先不提这话毫无硬气和底气，莉莉丝早就看出龙都一行回来后，这个勇者对於自己，或者说对於周遭的女性的態度和眼神有了莫大的转变。
    此前莉莉丝的诱惑虽也有效果，但换来的更多的是警惕和防备。
    而后来，也许是日久生情，勇者对自己放下的戒备；又或许是在那两个月旅行中尝到了女人的甜头，这个男人不仅不再排斥自己的诱惑，反而经常地主动地挑逗自己！
    如果不是克琳希德一而再再而三的妨碍，恐怕小魅魔早就得手了。
    此时此刻，勇者方才击溃魔帅，严重虚弱，领主府上上下下没人敢打搅他的修养，
    正是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莉莉丝狡黠地翘起嘴角……
    ……………
    ………………（刪减）
    “额……”
    喉咙里情不自禁的挤出呻吟。
    齐格飞连忙捂住嘴，避免自己继续发出丟人的声音。
    “你到底要干嘛？外面可都是人！”
    少女美眸半闭，秋波流转，
    “人家为了你都和魔帅闹翻了，现在已经回不去王庭了……这是你的错，装死装的那么像，害的人家好伤心~”
    少女娇喘著不断靠近青年的脸，炽热的呼吸带著魅魔强烈刺激的馥郁荷尔蒙全部喷在齐格飞脸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
    “所以啊，你要对人家负责的~”
    声音轻柔婉转，夺人心魄。
    【污秽之语】！
    一定恶魔的【污秽之语】！
    齐格飞眼里血丝密布，急速涌上脑袋的血流让他头晕目眩。
    拼命警告自己对方的种族是恶魔、是变形怪、是梦魔，反正不是人！
    但这似乎没啥软用，作为受到网络薰陶的现代人，齐老板的xp涉猎极为广泛，物种差异压根不算事。
    甚至可以说，
    只要长得好看，
    男的也不是不行。
    （反正莉莉丝和克琳希德她们也不一样，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要不就当做……）
    （不不不，我在想什么？）
    齐格飞用力往自己脸上殴了一拳，绷带上霎时晕染开血。
    疼痛姑且带来了片刻清醒，他一把抓住少女的肩膀，使劲向外推去……
    然而，
    却没有推开。
    这並不是莉莉丝缠地有多紧
    然而，当齐格飞的手心触碰到肩膀的一剎那便顿了下来。
    莉莉丝的香肩滑嫩柔软，触感真的很好。
    只是，如果不发抖的话，一定会更好。
    少女低垂著头，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远比预想中大了许多。
    真是……
    到了这个份上，
    居然还是被拒绝了。
    两行清泪划过脸庞，滴湿了齐格飞胸口绷带，格外冰凉。
    “我真的……那么让你討厌吗？”
    莉莉丝咬著下唇，攥紧了勇者的两肋，
    像极了一只不想被拋弃的小狐狸，死死抓著主人的衣摆。
    齐格飞瞳孔微缩，哑口无声。
    少女的眼泪显然比自己的拳头更加提神醒脑，
    沸腾的血液和意乱情迷剎那间便冷却下来。
    他终於能冷静思考，而冷静下来后，他无法避免地注意到一件事。
    一个迄今为止一直被他忽略，却始终存在的现象。
    卡美洛事件自己从昏迷中醒来后，所有人欢呼雀跃，却没人发现有一个少女，虚弱地倒在一旁的床上。
    从龙都回来的那一天，来迎接自己的人们都很高兴，只有一个少女，抱著肩膀静静站在角落里。
    她每天都会因为处理公务加班到深夜，但厨房从未给她置备过夜宵。
    是的，在康斯顿领主府这一亩三分地，没有一个人待见这个女孩。
    除了自己。
    对於莉莉丝来说，齐格飞无疑是她在奇兰，唯一能依靠也是唯一能信赖的人。
    除此之外，
    举目皆敌。
    为了齐格飞，她已经与魔族现任统领路西法决裂，如果连齐格飞这个归身之处也失去，那她讲真的无处可去。
    这才是让莉莉丝最害怕的。
    变形怪天生没有实体，所以才会拼命容纳周遭的一切，寻找自己的归宿。
    她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归宿……
    泪水不断滑落，女孩抽泣无声。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莉莉丝在自己面前总是笑的没心没肺开朗乐观，表现的和眾人融洽和谐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和克琳希德斗斗嘴。
    可一旦自己不在时，这个女孩就会立刻自觉的站到最边缘，
    或者说，被排挤到最边缘。
    或许也就是这个原因，风桃祭的那天夜里，她才会玩的格外开心，因为风桃村那些淳朴的村民们，是极其稀少的，不会嫌恶她是魔族的人类。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重大的隱患——
    名为“王女阵营”的这个团体的运行，其根本在於齐格飞这个灵魂角色的存在。
    如果自己哪天不在了，
    首先第一个离开，或者说被迫的离开的必然是身为魔族的莉莉丝。
    其次是心在他处，为了报恩才留下的圃人斥候波波。
    而后是大吃大喝一阵拍拍屁股继续寻找爸爸的法芙娜。
    再来是蕾娜，以及从龙骨山脉赶来的群龙。
    自己的出现，把这些原本毫无干係更无可能的人们聚集到了一块，组建成了这个还算稳定的团体。
    可终有一天，
    自己是要走的。
    到那时，其他人都有各自的亲朋，
    但莉莉丝呢，她无疑会变成那个形单影只找不到归处的迷途者。
    自己只想著要对克琳希德负责，
    可如今最该负责的，难道不正是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豁出一切的女孩吗？
    “不要……丟下我……我已经，没地方可以去了……”
    哀求近乎祈求，
    可迟迟未得到反馈，终究使得莉莉丝愈发心灰意冷。
    攥紧的拳头，缓缓滑落。
    却在这时，手背上终於传来令人心安的温暖。
    齐格飞盖住了她的手。
    勇者沉默了许久，似乎用尽心力才措得辞藻，缓缓道：
    “我……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但我发誓，只要我还活著，就永远不会丟下你。”
    莉莉丝抬起头，泪水再也顾不及形象，夺眶而出。
    “这点小事需要纠结这么久吗？”
    她用力敲了一下青年胸膛，痛地齐老板齜牙咧嘴。
    “不丟下我那是应该的，你以后必须让我做四大天王！”
    四？
    四大天王？
    什么四大天王？
    宝可梦里的那种四大天王吗？
    恶系天王莉莉丝？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齐格飞满脸懵逼，但哄女孩也不需要想那么多：
    “好，好的……”
    別说四大天王了，就算她要做四大金刚，齐格飞也没意见。
    但来自男人的表態，让少女的心情一片大好。
    她抹掉脸上的泪痕，遮著胸口坐到一边。
    莉莉丝扭捏了片刻，脸颊緋红，
    忽的娇声道：
    “现在……时间还早……要来吗？”
    ………………
    ……………
    “…”
    ……
    这个世界上，
    没有男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邀请！
    ……………………

 第223章 梅林的蛊惑

    主观意识上来讲，齐老板觉得自己不是细狗；
    客观事实上来看，齐格飞確实不是瘦不经风的软丁男。
    奇兰的这具身体是在田野里长大的，哪怕是小日子过得愈发舒坦颓废的现在，他依然有著结实精致的六块腹肌。
    再加上龙血沸腾带来的附加效果，齐老板的身体素质是肉眼可见持续拔高。
    但饶是如此，当天中午他依然是扶著墙，双腿发软地走下的床。
    虽说早有预料，但魅魔的强悍战斗依旧超出了他的想像。
    齐格飞拆下身上的绷带，面对著镜子。
    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他总觉得自己脸颊好像消瘦了一圈。
    应该是错觉吧……
    “唔……”
    而罪魁祸首正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云雨分明已经结束，她却还在发出令人酥麻的声音。
    齐格飞嘴角抽了一下，轻轻一拍莉莉丝的脚掌。
    “快起来，上班了！”
    “不急啦，倒是你，既然能下床了就快去见那位女王陛下吧，她可是亲自等到现在了。”
    莉莉丝把头埋进被子里，似乎在嗅著勇者的气味。
    “女王陛下？？”
    领主府有这號人物吗？
    莫非是在自己休养期间克琳希德秘密登基了？
    “就是你救下的那对冰精灵双胞胎的老妈啦。洛斯林德冰雪森林的主人，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
    …………
    夏洛蒂&艾米丽
    女 56岁
    种族：精灵
    阵营：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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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介：冰元素五阶中位大魔法师
    出生於冰洁森林的双胞胎姐妹，冰之精灵王所宠爱的孩子们。如果將她们送还给精灵王庭，想必一定能获得精灵们的友谊吧。
    “………”
    老实说，齐格飞当初把她们从地下拍卖会上救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得到什么精灵们的友谊。
    倒不如说，左拥右抱的邪念没准还多一些。
    而后来更是直接把她们放养在风桃村，毫不客气的讲，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两小只的存在了。
    所以，
    当听说那位名动奇兰的冰女王要亲自感谢自己的时，脸皮厚如齐老板也不免感到了心虚。
    “別紧张，放轻鬆放轻鬆~”
    眼前这个笑容轻浮，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青年正是风长者——梅林。
    此前齐格飞虽然和梅林有过多次对话乃至深入的合作，
    但正式见面这是第一次。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是的，梅林此时非常自来熟地拍著自己的肩膀，一副老朋友的架势。
    齐老板最討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哎呀，相见即是缘。大家都是一起对抗过路西法君的生死之交，即为挚友，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齐格飞也是直到刚刚才知道，所谓的“生死之交”都有些谁。
    第一个便是眼前的梅林，对抗路西法的核心人物，没有他的传话与誆骗，魔帅根本没可能入套；
    第二个人齐格飞属实没想到，竟然是太阳教会的教宗！在战斗中负责担当嘲讽的肉盾，被狠狠地揍扁，最是悽惨。
    但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及时出手，打断了路西法的致命一枪，捡回条命。
    目前已经被圣徒们捡回去治疗了。
    齐格飞得知此事时大感他妈的惋惜，当时自己的剑光只要向下偏个几寸，就能顺带把这鸟人一起扬了。
    可惜，实在可惜。
    而第三位便是目前正在前方会客厅等候自己的古蕾希婭，三人中的战力担当。
    齐格飞推断一定就是这位大佬拖延了路西法最多的时间！
    必须要慎重对待！
    齐格飞理了理礼服的领结，瞥了梅林一眼。
    不知道为啥，他特想往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来一记飞踢！
    “那么作为生死之交，梅林兄有什么指教？”
    梅林抱著法杖思索了一阵，忽地面色正经：
    “齐格飞君，作为生死之交，我有一件事情必须提醒你！”
    “哦？”
    “小姑妈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尤其在意长幼有序，你別看她长得好像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实际年龄比摩恩的国领还要大！”
    梅林面色凝重，带的齐格飞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几年前，风来森林有个不懂事的精灵参见她时，就因为喊了一声姐姐，被直接冻成冰雕送进了展览馆！”
    齐老板咽了口唾沫。
    “连我都不得不按照辈分喊她一声姑妈，你见到她千万要注意！”
    “那我到底要怎么称呼她会好些？陛下？”
    “小姑妈不喜欢陛下这个称呼，她虽然在意长幼有序，但並不感冒君臣有別。”梅林直摇头：“我的建议是，喊她前辈！”
    “前辈？”
    “对，老前辈！”
    梅林郑重点头。
    齐格飞看著对方真诚的目光，冷读术告诉他这一定是真的，梅林確实在警示自己。
    抬起手搭在对方的肩头上，两人相视一笑，共识达成。
    “那我就去了，挚友。”
    “好好表现，挚友！小姑妈本就感谢你，若是还能得到她的讚许，你或许能成为第一个得到冰之精灵王赐福的人类！”
    “呦西！”
    喊出一句霓虹语给自己打完气，
    齐老板在梅林的挥手送別下，大踏步推开会客厅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怡人的凉风。
    时值热月，酷暑难当，窗外的树梢都被滚滚的热流扭曲。
    可会客厅內却是人类最为舒適的二十六度。
    不只是会客厅整个领主府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温。
    也是这个原因，齐老板和莉莉丝大战了一个早上都没中暑。
    而营造出这种环境的便是眼前这位女子。
    古蕾希婭端坐在沙发上，很有教养地空出三分之二的位置，双手放於膝盖，冰蓝色的长髮倾泻而下。
    她是那么美丽，美到哪怕是装饰奢华的会客厅都容不下她。
    精灵王分明坐在那里，却仿佛和周围的空间隔绝，自成一画。
    齐格飞见到古蕾希婭的第一反应，
    是震撼。
    他自认见过的绝世美女无数，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再被任何皮囊所折服。
    但此时此刻，他终究是发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冷丽的女子微微抬眸看来，冰河般瞳孔中倒映出齐格飞脸庞。
    她站起身，艰难地勾动嘴角，看得出来，这女人平常几乎没有表情，此刻可能是连怎么笑都忘了，脸庞都是僵硬的。
    但还是美的令人窒息！
    齐格飞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见到对方似乎正要做出请的手势，连忙躬身弯腰，
    语气恭敬而高亢：
    “晚辈齐格飞，见过老前辈！”
    咔啦……
    树梢上一只蝉无声无息地冻裂……
    空气，
    在此刻冰结！

 第224章 阿瓦隆密谈（上）

    热月的第一日，骄阳似火，室外温度达到了恐怖的三十八度。
    领主府二楼的茶室阳台上，
    小达论探出脑袋，望向庭院中那两个暴晒在烈阳下的雪人。
    “老师和勇者大人在做什么呢？”
    卡塔丽娜扶著下巴思索了一阵，忽地一敲手掌：
    “身体埋藏在寒冰中，头脑则暴露在高温下，这肯定是梅兰大人的修行方式！”
    “哦哦哦！”小达伦眼放金光。
    “梅兰大人和你的老师一定是在较量谁能在那种环境下坚持的更久！”女骑士说得斩钉截铁。
    “不愧是勇者大人！”
    室內的克琳希德听著这番对话，
    额头上不由得留下一滴汗珠，笑容尷尬的端起茶杯。
    （他们应该是惹古蕾希婭小姐生气了……）
    类似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不知为什么，
    她忽然回忆起那个遥远的清晨，自己去风桃村外丟纸袋时发生的一幕……
    要命，
    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美丽优雅的王女了！
    少女嘴角掛了下来，脸色刷的緋红，对庭院里那个男人升起的一丝心疼，顷刻间烟消云散。
    齐格飞嘴角抽动，整张脸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也不知道究竟是热的还是气的。
    “所以……”
    齐格飞艰难地扭转脖子，看向右边的“难兄难弟”：
    “这他妈的就是你作为挚友给出的餿主意？”
    “啊哈哈~”
    梅林身子裹成雪球，露著的那颗脑袋上笑容依旧轻浮。
    “小姑妈生气的样子很可爱吧~”
    和齐格飞不同，这小子明显没有被环境影响到，漂亮的脸蛋依旧漂亮。
    “可爱你姑妈！我差点被她冻死！”
    “哎呀，不打不相识嘛。精灵王的生命近乎於永恆，你必须给小姑妈留下深刻的印象，她才一直记得你呀~”
    “一直记得我说她老吗？”
    刚才在会客厅，自己每喊一句老前辈温度就会骤降，
    喊到第五声的时候，那里已经冷得连哈口气都能瞬间结冰！
    苏珊出差从奥菲斯带回来的留声机都冻裂了！
    两万金摩恩打了水漂。
    一想到这事齐老板就心痛，
    那东西他可喜欢了，不用通电，只要注入部分魔力就能咿咿呀呀地唱上一天，午睡时的必备品。
    “小姑妈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
    梅林不紧不慢地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次他语气极为古怪，意味深长。
    齐格飞闻言愣了片刻，忽地拧起眉毛。
    魔法师勾起嘴角：
    “而且她不聪明，所以很多事都亲力亲为，从不欠人情。艾米莉和夏洛蒂的行踪其实只要来问我就能立刻知晓，但她寧愿自己找。”
    “这次的事情她会愿意出手，也是为了还清你照顾那对姐妹的恩情。”
    “可就结论而言，她不仅没能还清人情，反倒是让你给救了，这就欠下了第二笔人情。”
    梅林一只手伸出雪球，比出三的手势。
    “而现在，虽是你激怒了她，但对救命恩人大打出手实在过火，等小姑妈冷静下来后就会感到愧疚，这將是第三笔债务。”
    “原本不出意外，小姑妈会將最高级的祝福赐予你作为答谢。那是与诸神之【神跡】对等的事物，足以將让你成为奇兰大陆唯一拥有冰元素亲和的人类。”
    说到这里，魔法师郑重脸色：
    “可齐格飞君，我並不认为你需要那种东西。”
    “在你击杀路西法的那一刻，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你已无法事了拂身去，你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助力。”
    “这三份人情，是古蕾希婭欠你的，也是整个洛斯林德欠你的，什么时候使用，该如何使用，就看你自己了。”
    齐格飞看著梅林，这傢伙神情肃穆，身体全是圆滚滚的雪球，很是滑稽。
    他沉默了片刻，忽地眯起眼睛：
    “你刚才说，我已经无法事了拂身去……那是什么意思？”
    梅林微微一怔：“我以为你会问我什么东西改变了。”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那很重要吗？”
    是的，並不重要。
    无论外界怎么变，自己要做的事不会变化。
    辅佐克琳希德统一摩恩，
    然后叫上伙伴们，
    奇兰巡礼！
    风长者睁大了眼睛，仿佛是要重新认识眼前的青年一般，半晌无言。
    “怎么？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吗？”
    梅林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齐格飞的脸看。
    一直到齐老板噁心地青筋暴起，才收回视线，喃喃自语：
    “嗯……看来她知道轻重。”
    “你说什么？”
    “啊不，自言自语罢了，正好趁此机会……”
    庭院忽如其来一阵强风，吹散了二人身上的雪。
    绿植盆栽朝著一侧倾斜，
    梅林白色的法袍舞动，一手持法杖，一手向青年伸出：
    “齐格飞君，我邀请你去参观我的魔法塔，可否赏脸？”
    “魔……魔法塔？在哪？现在？”
    齐格飞有点懵。
    传说四位长者都有一座魔法塔建立在无人可知，无人可致的秘境中。
    他们就是在塔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探索著世界的真理。
    確实是极具幻想色彩，齐格飞本就打算奇兰巡礼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可现在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按照预估，两个月后便是秋收，有一个重大的行动就定於那时。
    “放轻鬆，放轻鬆，没那么远的啦。”
    【星辰之海，瞭望之台】
    【自乐园的尽头向你诉说】
    【愿你们的故事充满祝福】
    【纯洁无瑕者方可通过】
    魔法师笑意从容，悠扬的咏唱隨风飘荡，
    法杖旋转，轻轻於地面一点。
    风起云飞！
    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粉色的朵水银泻地般平铺而去。
    世界的尽头是一座悬浮在空中的白色高塔。
    齐格飞呆愣了许久，环顾四周。
    他发誓从刚才到现在自己连眼睛都没眨过，
    可为什么？
    自己是怎么从领主府来到这片无边海的？
    哪怕是用传送阵也不可能这么快！
    “咪~咿咿~”
    还在恍惚中，
    眼前便来飞来一位拇指大小的少女，
    捲髮碧绿，赤裸的身躯上密布这玄奥的纹。
    她拍打著蜻蜓一样的翅膀，在青年的眼前晃啊晃。
    齐格飞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刚想伸手去碰一下，对方就灵巧地躲过，发出咯咯地笑声，飞向远处。
    而齐格飞的视野也隨之拓宽。
    海，溪流，丛林，小山，高塔……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样的生物。
    长著鱼尾的蓝发女孩从水面中跃出；
    火焰翅膀的赤色女孩从天空划过；
    一座半高的小山坡上，几个棕发的姑娘趴在其上晒太阳。
    她们都只有拇指的大小，齐格飞从未在奇兰见过这样的生物。
    而最终，
    他的视线跟隨著那名绿髮的拇指姑娘，落在一只白净修长的食指上。
    梅林笑容温和，轻轻摸了摸那姑娘的头。
    参天的白色高塔於他的身后缓缓漂浮而下。
    魔法师敞开双臂，如同主人翁般面向来客：
    “欢迎来到风的秘境，”
    “妖精乡——阿瓦隆！”

 第225章 阿瓦隆密谈（中）

    阿瓦隆，
    著名的理想乡，与世隔绝的天佑岛。
    也是传说中那位骑士王最后的安息之所。
    齐格飞其实早已有了猜测，
    兰斯洛特、兰马洛克、加拉哈德、巴乐米底，
    以及眼前的梅林。
    这些名字他从不是第一次听说，早在地球上他们的故事便是耳熟能详。
    所以，那位被称为【破格】的最强勇者，梅兰家族的怪物，他的名字齐格飞早已心中有数。
    “希尔芙，感谢你为客人引路，去玩吧。”
    魔法师指尖轻弹，碧绿的拇指姑娘顺势飞上蓝天，隨著一阵风消失不见，只有脆生生的笑声迴荡原地。
    “齐格飞君，你是第一次见到她们的样子吧。不过，你们並不是第一次见面哦。”
    梅林脚踩海缓步走来：
    “尤其是刚才的希尔芙，她已经帮过你两次了。”
    齐格飞闻言沉思了片刻，便明了道：“元素妖精？”
    “对，她们在表侧没有形体，只有在世界之里，才能被肉眼观察到。”
    “嗯~不过对你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知道你现在最好奇什么，所以首先我可以排除你第一个疑虑。”
    白色的魔法塔漂浮至近处，塔底是一株螺旋的粉红苞，像是台阶般通往高处。
    “齐格飞君，我不是史官更不是漫游者。另外你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听不到这里的对话。”
    梅林做了个请的手势：
    “剩下的，我们上去再聊吧。”
    齐格飞沉著眉头，心中有些意外，却没多少惊讶。
    没作犹豫，一步踏上了这座乐园之塔。
    …………
    …………
    “■■，如果我成为勇者，定要倾公国之力彻底把魔族灭了，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战爭！”
    “嗯嗯！”
    “到时候你小子就当我的伙伴给我打下手吧，我，啊不，朕，会在战后给你一个公爵噹噹的，嗯……梅兰大公。”
    “嗯嗯嗯！”
    “嘶~嗯你的个头啊！別吃了说句话行不行？好歹你也是勇者候补吧，就没什么理想抱负吗？”
    面容模糊的小男孩放下手中的烧肉，抹了把油嘰嘰的嘴，咧著少了一颗门牙的笑容，声音嘹亮：
    “我要一统奇兰！”
    伦蒂姆德，铂金宫。
    小憩中的皇帝驀然睁开眼睛。
    脸庞有些湿润。
    尤里乌斯皱了皱眉头，於皇座上直起身子。
    新任勇者的出现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態，居然久违地又梦到了他。
    （终究是老了，竟也开始怀旧了……）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而后，
    视线投向下方跪伏的人影。
    “有消息了？”
    他沉声问道。
    那人抬起头，一双圆形的红眼悠悠，竟是机械的义眼！
    不仅如此，隨著这人直起身子，他的关节都在发出齿轮摩擦的咔啦声。
    奥菲斯帝国年轻的军务大臣——文森·威灵顿手中的军情六处可谓是名扬奇兰，传说他们的暗线遍布各国，源源不断地为帝国提供机密情报。
    可几乎没有人知道，在那架巨大情报机器的背面，还藏著一群影子。
    他们的非凡能力乃至身体髮肤皆受之於帝国最至高的那位存在，他们只为他而存在！
    奥菲斯皇帝內卫，帝国的阴影——【蒸汽之心】
    “陛下，一个好……”
    “先说坏的。”
    “是。”
    那名內卫躬身一礼，声音倒是很正常，似乎只有一半是机械。
    “蒸汽之心得到消息，新任勇者確实在摩恩的冒险者公会註册了自己的小队，目前已经有了一位伙伴。”
    他顿了顿才接著道：
    “经探查，这名伙伴就是摩恩的那位大將军，不沉，伏尔泰！”
    话音才落，就听到皇座上的至尊深深地出了口气。
    內卫抿了抿嘴，把头埋低。
    他知道皇帝只有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才会偶尔露出自己的疲惫。但作为臣子，內卫不能允许自己直视现在的皇帝。
    半晌，上方的尤里乌斯才缓缓开口道：
    “所以，已经可以確定这一代的勇者完全倒向了摩恩。”
    “不，陛下，这样的定论还……”
    內卫刚想否认，就见皇帝抬手打断。
    尤里乌斯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既然这一代勇者站在对立方，便重新制定帝国的行进方略。
    没有人可以阻挡奥菲斯统一奇兰的脚步，
    哪怕是勇者，
    也不行。
    “接著说吧。”
    皇帝闭上眼睛，兴趣缺缺。
    显然对另一个所谓的好消息没多少期待。
    【蒸汽之心】是帝国的阴影，皇帝的利刃，永远搏杀在最危险的战场，又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却不料，內卫的下一句话竟差点让老皇帝从座位上站起来。
    “陛下，加拉哈德卿传回信件，说是有了那位大人的线索！”
    尤里乌斯顿时睡意全无。
    难得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期待：
    “消息准確吗？”
    “笔跡和火漆无疑都是加拉哈德卿，应该是真的！”
    內卫的语气也在此刻轻鬆了不少。
    主子开心，作臣子的自然也跟著开心。
    只是没过多久，尤里乌斯便回復了平静，脸色沉凝。
    线索只是线索，人並没有找到。
    何况，
    新任已经出现，旧任只会是凶多吉少。
    气氛重新变得压抑。
    但內卫却不合时宜地笑了笑。
    “陛下，那位大人，號称【破格】！”
    他的半张脸都被换成了黄铜齿轮，因此笑容极为古怪，可语气中透露出的那股子自信，却是极有感染力。
    这是一种异常的自信，堪称狂热的自信，很多年前，这种自信曾充斥在奥菲斯国土的各个角落。
    尤里乌斯紧锁眉头，他何尝不是同样的想法？
    他甚至毫不怀疑，哪怕卸除【勇者】的职阶，自己这位老友依旧能横扫魔族王庭。
    所以，时至今日，
    皇帝依然不明白这位史上最强的勇者究竟是怎么败的？
    卡姆兰之丘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事发后自己连他的名字都无法说出口了？
    这些年来，尤里乌斯倾举国之力调查此事，得到的信息却是零零碎碎的。
    最有价值的一条也就是莫德雷德的背叛。
    可莫德雷德在此前忠心耿耿，视勇者为亲父。
    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难不成是被换了个人？
    更何况，红莲长者的千里眼能够预知未来，若真有灾厄她怎么可能不通知勇者？
    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未知的秘密正在缓缓被歷史掩盖。
    偏偏，
    尤里乌斯確信有一个人肯定知道所有的一切。
    他有一双便览当时的千里眼，更是前任勇者的引路长者。
    卡姆兰之战，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及时通知身在伦蒂姆德的自己，可傢伙没有，
    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就这么坐看自己的勇者败退，坐看圆桌崩溃！
    事发后更是人间蒸发，连一句解释的话语都没留下。
    情不自禁的，
    皇帝捏紧了拳头，森寒的杀意外露。
    “我和摩根找了你二十年，你还真是能躲啊。”
    “梅林。”
    “阿嚏！”
    纯白高塔的塔顶，是一座巨大的瞭望台，四周被金色的栏杆团团围住。
    从高空望下去像是一朵绽放的鲜，但从內部来看吗，却像是一间牢笼。
    梅林醒了醒鼻子，无奈笑道：
    “哦呀哦呀，又有人在念叨我了呢。”
    他端起一杯热腾的茶，送至来客的面前。
    而后，坐回自己的位置。
    “那么，我们来说说王的故事吧。”

 第226章 阿瓦隆密谈（下）

    “可是我该从哪里说起呢，嗯……”
    修长的手指点著桌面，魔法师面带纠结。
    齐格飞却是翻了个白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对亚瑟的事情不感兴趣，你只要告诉我……”
    话音猛地顿住。
    他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嘴。
    那个名字……
    那个名字能说出来了？
    梅林嘴角翘起，眼底的笑意神秘。
    “无需那么惊讶，阿瓦隆位於世界的里侧，外面的禁制影响不到这里。”
    “而且，要回答你的问题，或多或少会牵扯到他的事情。”
    魔法师拈起一片瓣丟入茶盏，霎时间沁人心脾的香四溢，令人脊背都放鬆下来。
    “齐格飞君，相信你已经在迄今为止的冒险中察觉到了许多异样的地方，也產生了不少疑惑，但很遗憾，我被允许回答你的部分也有限。”
    “你的那位管制史官是个奇怪的特例，也正因此我们才会有这样的一次对话。”
    齐格飞眉毛难以遏制的挑了挑，沉默著理了理思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史官们到底想做什么？”
    许久之前，
    齐格飞曾经套过夏儂的话。
    不管摩恩有没有统一，人魔大战最终哪方获胜，对於他们这样的天外来客毫无意义。
    不管魔族获胜统治人类还是相反，都可以减少生灵涂炭。若是为了世界和平这种理由，那帮助强盛的那方灭绝弱势的那方才是真理。
    可是史官，这些本该是记录歷史之人却在肆无忌惮地將歷史修改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齐格飞不止一次思考过其中的关窍，但都没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些时候他甚至会怀疑，夏儂这傢伙到底有几句是真话。
    “哎呀，一上来就是这种触及底线的问题啊……”
    梅林抿了口茶，笑容有些僵硬。
    “与其说想做什么，不如说他们所有行为只为一件事服务……”
    他顿住，似乎是在措辞，良久才缓缓吐出八个字。
    “保持稳定，维持活性。”
    “什么？”
    “哎呀呀，打住打住。再往下就是真正的禁区，即便是我也会害怕明天早晨起床身体被什么陌生人挤占掉的哦。”
    魔法师轻浮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齐格飞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处理著这些信息，半晌挤出一句话：
    “所以，这就是那位【破格】失踪的原因？”
    梅林瑰丽的眼眸微微睁大，颇为讚赏：
    “齐格飞君，你真的是个思路很清晰的人。”
    “【破格】的勇者，亚瑟·梅兰，他的结局和他的所在於你而言都不重要。他为什么会迎来那样的结局，这才是你最应该关注的，也是你必须要避免的。”
    如同导师一般，风长者循循善诱地引导著齐格飞的思路。
    “我想你一定想过一个问题……”
    “既然亚瑟那么强，为什么没有灭绝魔族？”
    齐格飞接著梅林的话头直接说了下去。
    魔法师微笑著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前代魔王利维坦是个识时务的贤王。他在位期间没有攻击过人类的阵地一次，可以说是光辉纪以来人魔最和平的一段时期。”
    “所以，当亚瑟完成巡礼前往魔大陆时，只是杀了利维坦完成使命，並没有做屠戮魔族的事。”
    齐格飞皱著眉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且不说梅兰家族以嗜杀著称，就算那位亚瑟真的是菩萨下凡，能够被冠以最强勇者的名號，也不可能是这么天真的人才对。
    利维坦老实，那是因为魔族现在不是对手，寧可背上骂名也要保存实力。
    如果亚瑟是个菜逼勇者你看他还不会那么老实？
    “养虎为患，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直接把魔族灭了只剩人类，不是一了百了，天下太平？”
    见鬼，如果老亚瑟真这么做了，自己没准也就不用来这鸟不拉屎异世界拼命了。
    齐格飞心中骂著脏话，却见落座在对面的梅林笑意吟吟的看著自己。
    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著自己……
    “…………”
    猛然间，齐格飞心底一凉。
    “抱歉，我说了一句很蠢的话……”
    实在是很蠢。
    没有魔族的世界？
    没有魔族、没有精灵、没有兽人、没有矮人、没有巨龙、没有魔法，只有人类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自己不是再熟悉不过了吗？
    那么，
    那个世界，
    太平吗？
    梅林微笑摇头：
    “没关係，思维误区罢了，谁都会犯错的。”
    隨即，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而这，就是第二个原因，他的注意力从未放在魔族的身上。”
    “对於亚瑟·梅兰而言，毁灭魔族不过弹指瞬间，但要根除这片大地上的顽疾，却是要用一生去执行的事业。”
    “圆桌之主，骑士王亚瑟，他想要统一奇兰！”
    嘶~
    倒吸一口凉气。
    恍惚间，那个隨风而来的谦和却坚定的声音再次於耳畔响起：
    “人们都在笑著，所以我相信那绝不会有错。”
    低垂眼帘，齐格飞沉默了良久，才轻轻道：
    “那他……也失败了吗？”
    细弱蚊蝇。
    连他自己可能都听不清的低语。
    有生以来，齐格飞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理。
    一种名为自卑的情绪。
    “啊哈哈……”
    梅林也兀自压低了笑声。
    “失败吗？如果你觉得三十年內横扫动盪的北奇兰，辅助弹丸小国奥菲斯成为霸绝北方的世界第一列强，也能被称为失败的话。”
    “齐格飞君，亚瑟成功了，他几乎成功了一半！”
    有一个问题，
    齐格飞不是没想过。
    尤里乌斯皇帝无疑是旷古烁今的明君，就算说一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不过分。
    可即便如此，想凭藉一己之力把贫瘠羸弱的公国发展壮大成如今这个魔导工业帝国，
    那有可能吗？
    一个公太子上位，首先需要收拢权力，这需要时间。
    而后改革体制、南征北战、扩大版图，再然后稳定民心、恢復生產。
    而后继续收拢权利、改革体制、南征北战、扩大版图，重复这样的操作。
    即便华夏的那位祖龙，也是奋六世余烈才完成一统中华的伟业。
    而尤里乌斯，他从统一北方到发展技术，从农耕时代跳到工业革命这一切只用了六十年。
    这有可能吗？
    没有文艺復兴，没有思想启蒙，奥菲斯这个国家就像是坐著云霄飞车一路狂飆，越过了正常进程下需要百年乃至千年的歷史轨道，
    而且，这架云霄飞车不仅没有支离破碎，反而愈发势如破竹，朝著顶峰飞驰而去。
    这已经不是发展了，这简直就是奇蹟！
    如果说引领著这辆飞车行驶在正確的轨道，皇帝尤里乌斯的惊天伟略是奇蹟缔造的主因，
    那么，
    那个补足了所有客因，成为油缸里熊熊燃烧的汽油，以一己之力推进飞车前行的破格般的存在，
    是谁？
    “亚瑟·梅兰……”
    齐格飞的声音都在颤抖。
    此时此刻，他终於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的任务会被称作——
    【歷史修正】
    “齐格飞君。”
    梅林脸色罕见的郑重，瑰丽的眼眸银河繚绕，仿佛在看向遥远的过去。
    “我曾亲眼见证过那个光辉的时代，那个双星耀世的奇兰。奥菲斯公国最杰出的公太子邂逅了比他小了十八岁的梅兰。”
    “他们一同开创了这个辉煌的魔导帝国，那个寧静的午后，风带来这两位少年的谈话。”
    “他们说，如有一天，奇兰万族合眾为一，这世间再无无休无止的战乱，大陆再无尔虞我诈的明爭暗斗，他们便要將这个伟大的日不落帝国，命名为——”
    “不列顛！”

 第227章 风花的祝福

    纯白的高塔，金色的瞭望台。
    齐格飞眼帘低垂，茶几上的拳头攥死。
    茶的香味隨著微风飘散，不少妖精扑腾著翅膀被引来，一双双小手扶在栏杆上，好奇地探著脑袋往里边张望。
    齐格飞將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缓缓吐出口气。
    “所以，我做的这些表面上是为了统一摩恩，而本质，是为了创造一个能和奥菲斯对抗的国度。”
    梅林不置可否，刚想给客人再添一杯茶，
    茶几上那只紧握的拳头忽地高高抬起，狠狠砸落！
    白瓷杯盏顷刻翻倒在地，砸的粉碎，
    可破碎声却被更高亢怒吼盖过：
    “这他妈做的是什么狗屁任务！”
    通过国与国之间衝突乃至战爭去压制奥菲斯的发展，阻滯其统一奇兰的脚步？
    漫游者做的不是任务，分明是战犯！
    魔法师兀自收回手，对於齐格飞的愤怒毫不意外。
    “齐格飞君，你也不用太过苛责史官们的做法。【稳定】与【活性】，对於祂们，或者对於每一个世界来说，这两项要素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也是那么认为的。”
    “嘖，这两个单词到底意味……”
    “咳咳！”
    梅林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扯开话题道：
    “当然，你更没有必要感到自责，即便没有你，史官也会派出其他漫游者。”
    “早在你到来之前，那名叫做星梅的漫游者就已经在奇兰行动很长时间了。”
    “值得庆幸的是，你们的管制史官是一个很开明的个体，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正常情况下史官只会选择最高效最简便的方法修正歷史。比如……”
    梅林眯起瑰丽双眸：“击杀除了罗德里克之外的所有王储。”
    齐格飞冷哼一声，嗤之以鼻道：
    “再比如杀了亚瑟？”
    “啊哈哈。”梅林尷尬一笑，摆了摆手。
    “只不过，他会有那样的结局也不是全是因为史官们的行动。”
    魔法师竖起三手指：
    “大概只有三分之一。”
    齐格飞脸色微沉，直觉告诉他，梅林接下去要说的內容多半就与自己有关联了。
    “齐格飞君，你手上应该有一把锤炼完毕的圣剑吧？”
    梅林没头没尾的问了那么一句。
    齐格飞眼皮一跳，骤然有了明悟，
    白光闪烁间，那把裂纹密布、外观朴素的断剑出现在茶几上。
    龙血勇者巴鲁姆克曾经挥舞过的圣剑。
    这本该是一把连古龙的鳞甲都能轻鬆切开的神兵，却在砍伤卡塔丽娜的瞬间折断成两截。
    “如你所见，圣剑无法斩向秩序阵营的生灵，否则便会折断，勇者亦是如此。”
    歷代勇者从不干涉国家之间的纷爭，他们绝对中立的態度，早已成了人们的刻板印象，以至於连同冒险者公会一起受到了奇兰各国的信任。
    但很少有人知道，勇者不是不想干涉，而是不能干涉！
    强大的力量伴隨的，永远是更大的禁制，
    在奇兰大陆，勇者不得与秩序为敌；在魔大陆，魔王不得与混沌为敌；
    这是职阶的限制，也是世界的规则，更是当权者们心有灵犀的默契。
    可偏偏，
    就好像是代码运算兆亿次中出现的那唯一的bug，
    创造奇蹟的梅兰家族中，跑出来了一个奇蹟中奇蹟——
    【破格】
    “亚瑟太强了，实在太强了。他的【破格】不仅仅只是绰號，更是能力。无视任何禁制与规则肆意行动。歷任勇者不能做的，他能；歷代梅兰不敢做的，他敢。”
    “齐格飞君，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用千里眼看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躲在一个小小的树洞里，纹丝不动。我本以为这是在和伙伴们捉迷藏……”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时至今日，这段经歷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你知道我看了什么吗？那孩子突然抬起头，隔著世界的表里朝著身处阿瓦隆的我眨了眨眼睛，发出求救。”
    “长者先生，我等你很久了，能帮帮我吗？我感觉自己一挥手就会让这个世界消失。”
    齐格飞听著这些天马行空般敘述，哑口无言。
    之后的事情，他用猜的也能猜到。
    寻找同伴，封印力量，完成巡礼。
    可斩杀魔王后的勇者却没有如同前辈们一样荣归故里、颐养天年。
    而是率领他的圆桌骑士，在奥菲斯的旗帜下开疆扩土南征北伐！
    所到之处，攻必克、战必胜，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身为勇者，却有了一个骑士“王”的美名！
    这怎么行？
    这怎么能行！
    政客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日，他们用於巩固统治的勇者开始破坏他们的利益；
    人们最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嗜杀成性的梅兰，终究还是把屠刀对准了他们。
    “他自以为是的觉得，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人民；自认聪明的以为，人们会像过去他討伐魔王一样支持他统一奇兰；自作多情的认为，人性总该是美好的。”
    梅林闭上双眼，淡淡地道出了自己的最终评价。
    “亚瑟王不懂人心。”
    “这就是他失败的，另外三分之一原因。”
    齐格飞靠著椅背，锁紧眉头，神色愈发不善。
    双眸死死盯著梅林，一字一句道：
    “那你呢？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眼前这位风长者自称与史官没有瓜葛，可他所知道的，根本不是一句【千里眼】能够解释的。
    最后三分之一在谁，已然呼之欲出。
    “没有啦，我只是一个看客。”梅林故作惊骇，表情无辜。
    可看到客人阴沉似水的脸色，还是尷尬的咳嗽一声，停止俏皮的表演。
    “我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猛然间，一股无名怒火直衝脑门：
    “你为什么不帮他！”
    齐格飞拍案而起，双眼赤红如血，裹挟著龙威的吼声嚇得围观小妖精们四处逃窜，乱成一团。
    可梅林却是不慌不忙地拿出一只新的杯盏，行云流水地添满茶，推到客人手边。
    “齐格飞君，我作为长者，引路的使命仅仅只持续到魔王被杀死的那一刻。在那之后，无论亚瑟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不是我可以干涉的。更何况，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对抗整个世界的意志，连亚瑟都倒在浪潮之下，我又算得了什么？”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应付类似的情况，这些话说的既熟练又客观。
    然而……
    “呵呵呵……”
    齐格飞捂著上脸，冷笑连连。
    梅林低头抿了口茶，沉默不语。
    啪！
    忽地，
    齐格飞一巴掌拍掉魔法师的杯盏，於地上砸的粉碎！
    “你知不知道我的冷读术专精有多少？不会真以为我在古蕾希婭那里闹笑话是你成功欺骗了吧？”
    “挚友，生死之交！我从来都不觉得，这世界有他妈的什么狗屁意志！”
    “你坐看圆桌倾覆，亚瑟败走，难道不是因为，那样很有趣吗？”
    阿瓦隆永久吹拂的宜人之风陡然间凝滯!
    湖里的，山里的，树林的，
    乐园的妖精们齐刷刷地抬起头望向塔顶。
    一张张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诡异至极。
    梅林保持著喝茶地姿势，
    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法袍上，
    可他恍若未觉。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剎那，
    半人的魔法师抬起微笑的面庞，可瑰丽的眼眸中却是再无笑意。
    舔了舔嘴唇，他悠然轻声：
    “是，很有趣。”
    齐格飞双拳瞬间攥紧。
    从听到这傢伙的声音以来，这个半人的怪胎终於显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正如无数传闻中所言的那样：
    “你他妈真是个人渣！”
    “我从未否认过这点。”
    魔法师笑容毫无变化。
    风长者梅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言以蔽之，
    他最喜欢阅览故事，而那些最能打动人心的故事，
    往往是悲剧。
    他肆意捏造“薇尔莉特”的人格，让那个傀儡女孩在一次又一次生与死中体验悲欢离合，
    是为，爱別离；
    他分明早已看到史官们的动作，却未通知自己的勇者，任由敌人找上亚瑟，只为满足己身的猎奇心理，
    是为，怨憎会；
    他將永远无法触及的虚幻，镜水月的希望给予兰马洛克，以至后者苦苦追寻二十年最终落得孑然一身的末路，
    是为，求不得！
    而现在，
    他找到了新的玩具。
    齐格飞胸膛剧烈起伏，有一种难以克制的衝动。
    他陡然抬腿，鞭子般扫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梅林身体一阵踉蹌，却在將要摔到地上时，单手一撑，重新坐稳身子。
    一线殷红从嘴角渗出。
    齐格飞冷哼：“你还挺熟练。”
    “啊哈哈……”魔法师抹去嘴角的血跡，笑容依旧：“被踢习惯了。”
    出了口恶气，齐格飞姑且算是平復了些情绪，接著问道：
    “亚瑟现在在哪？”
    “这对你来说不重要，告诉你也找不到他。”
    “卡姆兰之丘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不该由我来回答你，但相信我，你已经获得答案，只是还没有意识到。”
    齐格飞啐了一口，暗骂谜语人，才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是梅林。”
    齐格飞静静看著魔法师，等著他的下一句话，他应该有下一句话。
    这句话，將解释为什么梅林会如此无所不知。
    只见，半精灵青年微微吸了口气，摊开双掌：
    “我是风长者，是冠位魔术师，是传奇魔法师，是制王者。”
    “………”
    “…………”
    “………………”
    良久的沉默后，齐格飞缓缓点头：“我懂了。”
    传说梅林的【千里眼】遍览当下，是连蕾娜以及她的长辈都羡慕嫉妒的能力。
    可现在看来，
    歷代结晶长者还是过於小覷她们的这位同行了。
    世界有许多个，但世界的里侧只有一处，阿瓦隆只有一个，梅林只有一个。
    他的千里眼，是遍览所有世界的当下！
    这个不老不死的半精灵在无数个歷史中留下了自己传说，在阿瓦隆的高塔上俯瞰大千世界。
    他的眼界和学识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想像的了，
    如假包换的怪物。
    齐格飞吐出一口气，犹豫了片刻，
    却是朝著梅林弯腰一鞠躬。
    “虽然我很再揍你一顿，可你说的这些確实让我受益匪浅。”
    “你不是我的长者，我也不知道你帮我是图什么。”
    “但无论如何，现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感谢你的引路，长者先生。”
    说完这些，齐格飞直起身，却发现对面的魔法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不是至今为止那种骗取信任的矫揉造作，
    而是真的，连瞳孔都在颤动。
    “干嘛？难不成我再揍你一顿能让你好受一些。”
    齐格飞嫌弃一瞥。
    梅林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小蕾娜会这么中意你了。”
    “啊？”
    “齐格飞君。”他忽的震声：“谈话的最后，我想给你一个提醒，不，警示。”
    齐格飞皱了皱眉头：“你说。”
    “迄今为止，你有注意过自己杀了几位魔族之王，几位圆桌骑士吗？”
    “我哪有那么大本……”
    他刚想翻白眼，却猛地顿住。
    “亡灵主宰和兰马洛克都是直接死在你手里，巴乐米底和冈萨雷斯是因为你间接死亡，如今恰好是，”
    “二比二！”
    如同被榔头敲了一下，齐格飞猛地感到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波涛般翻涌思绪中，眼前却开始变得模糊。
    漫天的瓣包裹了自己，入眼只有粉红。
    “等等！我的话还没问完！！”
    梅林的声音已然遥远地从彼方传来：
    “这也是你最初那个问题的答案。”
    “齐格飞君，”
    “愿你歷经世间丑恶，依旧保有那颗赤子之心。”
    阿瓦隆的风吹拂过无数英杰的胸膛，
    阿瓦隆的送走了亿万英魂的执念。
    梅林看著空荡荡客座，感慨嘆息：
    “哦呀哦呀~”
    “我真是改不了臭毛病呢~”
    “齐格飞君，我发自內心的希望你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还是无法割捨悲剧的魅力……”
    “我没有告诉你撒旦已经亲自出手了，小心啊，祂和你至今遇到的敌人完全不同。”
    “我想，你大概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我还是很期盼，若你真以凡人之身，抵达了那唯一的正確的终点。”
    “你的成就將远远超越【破格】与【龙血】！”
    “届时，阿瓦隆將再度为你开放！”
    “无论如何，我会在这座乐园之塔上守望你的旅途。”
    “愿你的故事，充满祝福……”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一：
    姓名：梅林
    男 年岁不详
    种族：不详
    阵营：不详
    职阶：风长者
    他在无数传说中留下过身影，现在他来到了你的身前。是机遇或是灾厄，我想你已有觉悟。
    专精：导师100%、写作1%，其余不详
    元素亲和：风100%、生命100%
    魔法：不详
    奇蹟：
    【千里眼】便览大千世界无数歷史的当下。
    【英雄作成】（导师专精达到至圣时觉醒的奇蹟。）风长者梅林最强大的地方並不是他神秘莫测的魔法，而是他能將一无是处的庸人培养为名垂青史的英杰。
    能力数据：
    筋力：a
    敏捷：a
    魔力：sss
    智力：s+
    幸运：s+
    领导力：a+
    综合评价：鑑於该个体能力极为特殊，无法评价
    备註：我们调查了他很久，我们一无所获。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二：
    神跡：是指有神明赐予，可以无中生有的特殊能力。
    奇蹟：是指由个人创造，无法解释的神奇能力。
    现在你们应该知道专精有什么作用了吧。

 第228章 暗潮诡譎

    “愿你歷经世间丑恶，依旧保有那颗赤子之心……”
    魔法师的悠扬的声音逐渐縹緲，
    眼前的景色慢慢清晰清晰。
    修剪整齐的草坪，点缀著茂密的绿荫。
    天空烈阳灼眼，枝头上蝉鸣刺耳，
    冰冷的触感从头顶一路渗进衣领，流淌到小腿，滴滴答答涌进土里。
    不过只是眨眼的片刻，齐格飞就已经回到了领主府的庭院中。
    仿佛刚才阿瓦隆的景致与谈话皆是黄粱一梦。
    他抹去脸上的水渍，面无表情。
    眼珠子转动，扫视著眼前一大一小两个正在往自己脑袋上浇凉水的人。
    “你们在干嘛？”
    “梅兰大人！您突然就不动了，我们还以为您中暑了。”
    卡塔丽娜穿的甚是清凉，两团雪白的乳肉仿佛要从领口挤出来。
    这虎妞正经著脸色，手里提著大洒浇灌齐老板的头顶。
    不过从她时不时遏制不住的嘴角可以看出，这货玩的很开心。
    小达伦倒是真的面露担忧，解释道：
    “唔……师父说他要去一个叫巴比伦的国家拯救人理，让我照顾好勇者大人。”
    他也拿著小洒，由於个子不够，所以是从裤襠往下浇。
    齐老板深吸了口气，缓缓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天，
    卡塔丽娜穿著湿漉漉的裙子，被迫在庭院里罚站了一整个下午。
    …………
    …………
    夏有三伏，酷暑难当。
    似乎是神明大人也被热得够呛，不愿再折腾。
    总之，从本次阶段任务开始一直被各种飞来祸事搅得不得安寧的齐老板久违过上了漫长安逸的暑假生活。
    简单地描述一下他作息：
    上午和某只魅魔在床上缠绵，下午和某只魅魔在办公桌上do爱，晚上在和某只魅魔立在阳台，一边缴纳公粮一边观赏仲夏夜的星空。
    而后，终於在某个早晨，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齐老板再也没睁开眼睛……
    咳咳，开个玩笑。
    没有那么夸张。
    儘管莉莉丝千般诱惑，齐格飞也是乐意之至。
    但由於小公主那敏锐到可怕的反牛雷达，两人也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去庭院某个隱秘的灌木丛后卓爱，偶尔还能遇上与他们有著同样困扰的女僕和卫兵。
    每到这时，齐老板就会发动雾里看，隱藏莉莉丝和自己的身形。走到近处，对著两位男女主或熟练或生疏的技术动作指指点点。
    等他们结束后，
    再用新学得技能，卓爱~
    领主府的几位食客也在那之后陆陆续续地告別离开。
    古蕾希婭是第一个辞行的。
    她在梅林不辞而別后就有了去意，只是迫於礼节还是象徵性地在领主府住了几天。
    期间，
    蕾娜將居住在风桃村的艾米丽和夏洛蒂送到了城里，与母亲团聚。
    见到两个女儿的那一刻，这个从里到外都是冰块的美人终於露出罕见的微笑。
    不过双胞胎姐妹似乎就没她们的母亲那么开心了。
    她们遭遇了人性最丑恶的一面，却也见证了真正美好的事物，遇见了能够相伴一生的伙伴。
    离別之日，新风桃村五月天抱在一起哭天抢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她们卖给娼馆。
    齐老板没啥兴趣介入小孩子的任性，只是听说这五小只像模像样地定了个什么十年之约。
    十年后的热月，於风桃聚首之类云云……
    值得一提的是，法芙娜那丫头最近都不怎么和大家玩了，倒不是闹脾气啥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吃饭都不起劲了。
    齐格飞多次关心过自己这个乾女儿，但怎么说，可能是叛逆期，这丫头连最爱的爸爸都不太搭理，让齐老父甚是心寒！
    反倒是古蕾希婭知恩图报，临行前还给了他一件珍贵的礼物。
    冰之精灵王这些日子对那天会面时的无礼举动耿耿於怀，一直想要做出补偿。
    齐老板哪能给她如释重负的机会，一改睚眥必报的本色，不仅毫无怨懟，反而启用了领主府的最高礼遇。
    这让古蕾希婭的心中的愈发不是滋味。
    “这个给你。”
    齐格飞接过女人从中指上取下的雪戒指。
    入手一片冰凉。
    【古蕾希婭的王权】
    类別：饰品
    品质：传说
    永不融化的雪是冰之精灵王王权的象徵，持有者可在冰雪森林享受与精灵王同等的待遇。
    无特殊效果。
    备註：指环在手，王权在握。
    “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戴著它来洛斯林德找我。”
    顿了顿她补充道：
    “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我都能帮你。”
    齐格飞攥紧戒指，用力点头。
    放心吧小姑妈，一定不会很过分的！
    送別了三只冰精灵后，下一个搬走的就是那半个水精灵……
    其实风桃祭后，结晶长者蕾娜就已经算是在风桃村定居了。
    就住在安娜家的隔壁。
    现在她每天吃饭睡觉连上厕所都和小安娜凑在一块，
    无时无刻地给这个八岁的小姑娘灌输包括魔法理论、人文歷史、星象地理乃至哲学思想內的所有知识。
    这位新晋长者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建立功勋了。
    当然，
    她偶尔还是会来领主府的地下室住两天，装模作样地教给齐格飞几个没啥屁用的演出用魔法，
    用扇子喷水啥的。
    齐老板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自己是个没有长者引路的奇特勇者，蕾娜多半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顶上引路人的位置，悄咪咪地混走功绩，反正事到如今也不会再跑出其他长者来指摘她。
    总之，
    齐格飞白天处理公务、学习魔法、巡视军营，
    晚上和小公主谈天说地，与莉莉丝大do特do，
    生活颇为充实。
    时间就那么悠悠然地一天天过去……
    杂交水稻试种植结束后，便开始顶替掉原本的小麦，开始在领地內大范围种植。
    而第一批收成则作为救济粮，发放给难民营。
    这些因战火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曾经去到过许多领主的难民营。
    今天，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葡萄果实般饱满的米粒，
    也终於知道，原来粥这个东西，居然可以做的那般浓稠。
    肚子填饱后，干活也变得越发卖力。
    贫民窟，哦不，现在已经改名叫新城区了，
    新城区的建设如火如荼，
    不出意外，冬至之前，第一批制式社区住房就能完工。
    安置眼下的难民绰绰有余，原本预想中至少冻死大半的惨况应该是不会发生了。
    然而，
    这一切的前提是，难民不会再变多了。
    …………
    …………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
    果月（八月）的第十五日，
    黑了些许的齐格飞坐在办公桌前，手中拿著新增了一倍的难民名单，紧锁眉头。
    王女殿下仁慈的美名在梅內卫的鼓譟下远扬摩恩，
    虽早有预料，
    可如此庞大的难民数量还是让齐格飞吃了一惊。
    从名单上的信息来看，这些人新进的难民都是来自莱茵河畔附近，
    而那里正式拜兰大公的军队与二王子的中央军短兵相接的地方。
    岁月静好日渐繁华的康斯顿领外，却是整个摩恩愈发诡譎汹涌的暗潮。
    內战还在升级！
    齐格飞將名单丟到旁边，转而从抽屉里拿出近期与拜兰堡粮食贸易的文档。
    意兴阑珊的翻了翻，转身看向窗外。
    远处的稻田中，
    成片成片的绿油油与风中轻轻摇曳。
    齐格飞指尖轻轻点著桌案，福至心灵般地吟诵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
    “冲天香阵透……呃……透，透莉莉丝！满城尽带黄金甲！”
    满意地点点头，他缓步走出办公室。
    门外，负责守卫却打著盹的波波连忙立正。
    刚想开口招呼，却听见他们的宰相淡淡地吩咐道：
    “通知所有人去会客厅开会。”
    “温士顿·拜兰差不多也该狗急跳墙了。”

 第229章 西蒙、拜兰、秋收

    金枪城，落座於南境的东方，与迦罗威公爵的地界摩肩接踵。
    摩恩的母亲河莱茵河，从昂德索罗斯蔓延而来，在此调皮地拐了个弯奔涌向罗兰特的入海口。
    之所以说其调皮，是因为河道的弯口恰好处在两片公爵领的中间，传闻在很久以前，两家的先祖公爵曾经就因为这片河道的控制权產生过摩擦。
    当时的拜兰大公是一位脾气火爆的人，盛怒之下责令將主城迁到此处，亲自镇守边界，这才拿下河道码头，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领土纠纷。
    金枪城虽不如龙都商贸兴盛，不比旧都四通八达，亦不及王都人稠物穰。
    可作为联通东南的水利枢纽，这座城市的繁华也不是两三座边陲城镇能比擬的。
    当然，金枪城闻名王国的地方也从来不是什么商贾发达、人口稠密之类小家子气的东西。
    作为南境大公，拜兰家族的主城，最为人称道的莫过於举城上下尚武的风气。
    这里的平民可以很少的培训费进入拜兰堡开设的训练营学习一些初级的武技。
    久而久之，城市里隨便一个打扫街道的清洁工都拥有骑士学徒的战力，称得上是全民皆兵。
    是的，全民皆兵……
    盛夏的夜晚，本该是一片热闹繁华的街市上却没有各色闪耀的霓虹，没有摊主热情叫卖，没有吟游诗人的鲁特琴声。
    什么也没有，冷冷清清。
    城墙之上，巡逻守卫的火把星星点点，许多哨点的旗杆上空空荡荡。
    失去了人气，金枪城高耸坚实的壁垒似乎是也变得摇摇欲摧，迎风招展的贯日金枪好似即將折戟沉沙。
    拜兰堡，
    黑铁浇铸的大门前停著一辆马车。
    车厢的外壁上雕刻著一只黑色分叉犄角，昂首挺胸的麋鹿。
    【黑角雄鹿】
    哪怕是对纹章学一窍不通的乡下人都知道这个图案象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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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恩王国西境大公——以一地之兵马將比蒙联邦的粗野兽人拒之门外的西蒙家族！
    他的使者如今身处拜兰堡內。
    弗雷德里克扫视了一遍手中文件，便用桌案上的蜡烛点燃，隨意丟进身侧的火盆。
    火焰升腾，烟雾瀰漫，纸片上的文字一点点扭曲变形。
    “殿下，如您所料，康斯顿的那位宰相又加码了。”
    梅莉看著火盆中的灰烬，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
    “这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和你父亲合作的意愿。”
    大王子语气悠悠，被囚之身却儼然一副知晓天下事的做派。
    自欧文將重启粮食贸易的白纸黑字带回拜兰堡，这份由摩恩王国第一王储克琳希德公主亲手盖上金狮印章的合同就展现出了它如同废纸一般的效力。
    贸易合同中写明，小麦每吨五百银摩恩。
    可从月至今，歷时四个月的时间，一吨小麦已经超过了两千银摩恩，相当於整整二十枚金摩恩。
    四个月，粮价翻了四倍！
    一名正常成年人每天大概要消耗三公斤的粮食，一吨粮食差不多只够三四百人吃上一天。
    而考虑到军队活动强度极大，粮食消耗量的只会更多。
    拜兰军营里有多少张嘴？运输粮食的民夫又有多少张嘴？骑士们胯下的战马又是多少嘴？
    如何形容目前形势下拜兰堡的支出？
    日费斗金？
    千日斫柴一日烧！
    “希德找来的那位宰相是摆明车马是要放拜兰堡的血，而且……”
    大王子回忆起文件上最新的那份报价，声音凝沉：
    “现在，他似乎已经不满足於只是放血了。”
    小麦每吨四千银摩恩！
    天价粮食。
    王女的宰相，獠牙毕露！
    弗雷德里克兀自扶正鼻樑上的黑框眼镜，忽地问道：
    “梅莉，最近前线战况如何？”
    可过了半晌，却没有听到答覆。
    梅莉低头咬著唇瓣，稚嫩的脸上忧心忡忡，两根食指在身前不断打旋。
    大王子镜片下的无神双眼闪烁了几下，淡淡开口道：
    “不用太担心你父亲，无论是出於局势稳定还是保存国力，我弟弟都不可能对镇守南境百年的拜兰家族下死手。”
    梅莉这才回过神，连忙道：
    “不，不是的殿下，爸爸已经不让我参与战事討论了，现在都是卢修斯哥哥在辅佐他。”
    弗雷德里克伸手轻抚少女的头，打断了她无力的解释。
    “为人儿女担忧父亲的前路与家族的未来，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那般摊上查理斯这种爹。
    他在心中自嘲了一句，见到梅莉肩膀放鬆下来，才接著道。
    “如今的摩恩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力量，自我保护的力量以及对抗倾轧的力量。”
    “这一点那位宰相也必定看得出来，无论最终入主拜兰堡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位，都不会轻易对拜兰家族动刀。”
    话头落到这里，弗雷德里克的脑海中，浮现起不久前从旧都送来的那封来信。
    从扭曲的字跡和杂乱的逻辑来看，无疑是“不沉將军”伏尔泰亲笔。
    其上极为抽象却又莫名带感地描述了寄信人在龙都的吃喝拉撒以及【天鹅绒馆】姑娘们白的大腿和圆润的屁股……
    简单来讲，伏尔泰那傢伙什么都没匯报。
    大王子心中泛起一丝惆悵。
    与那个憨傻的叔叔相处了也快二十年，可至今他都分不清伏尔泰是真傻还是装傻。
    因此，只得看向梅莉：
    “说起来你在索兰尼亚应该见过那位宰相，感觉怎么样？”
    梅莉回忆著那夜寿宴上风头无两的白髮青年，以及后来发生的种种，思量著道：
    “非常有魄力，身居客场临危不乱，在气势上与兰马洛克爵士不分伯仲。”
    “只有气势吗？”大王子有些讶异，这评价比他想像中的低了很多。
    “嗯……最终他也没能削弱兰马洛克伯伯对龙都的影响，反而弄得自己身败名裂。而龙霄宫被焚毁后，猎龙者的故事却更加声名远播。”
    “殿下，在梅莉看来，您对他的期待有些太高了。”
    “……”
    弗雷德里克没有回覆，兀自沉吟。
    龙都巨变的內情如今已经无从得知，
    单单通过梅莉主观的敘述来看，
    那位宰相在龙都採取的行动与先前移祸卡美洛时凶狠毒辣的手段相比，
    温婉的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弗雷德里克倒吸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都看走眼了……”
    “殿下，您说什么？”
    “母后临终前给了伏尔泰一本笔记，可这些年过去，他没把那本笔记交给我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人。”
    “但我猜，现在笔记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他在那位宰相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甘愿陪著对方旅行，甚至隱瞒下所有內情，这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梅莉！”
    “啊。”
    弗雷德里克陡然提高音量，嚇得少女一怔。
    “我之前给你的信封收好了吗？”
    梅莉指了指裙摆：“嗯，我把它缝进了裙子里！”
    大王子点了点头，拾起火盆，將燃烧殆尽的黑灰一股脑倒进壁炉，
    心下微沉。
    （他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变得愈发温柔……）
    （但这未必是坏事，伏尔泰叔叔的眼光错不了。）
    只是……
    弗雷德里克看著壁炉中扬起的灰烬，双眸前的镜片闪了闪：
    “但愿你父亲別做那个解开束缚的人。”
    “这是最为愚蠢的选择。”
    “可我根本没得选！！！”
    啪！
    水晶高脚杯狠狠摔落，砸的粉碎。
    拜兰大公脸色涨红鬚髮皆张，多日未经修剪的鬍子凌乱，眼袋浮肿，瞳仁满是血丝。
    一看便是多日未合眼了。
    对面的人马上起身，连连道歉：
    “对，对不起，温士顿叔叔，我知道您现在的处境也很困难，可我们，西蒙领真的已经没有退路了！”
    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面容瘦削，风尘僕僕，有著一头烈火般的红髮。
    脸上点点稚嫩的雀斑尚未退去，鼻樑上却已经有了一道癒合许久的疤痕。
    当代西蒙大公的独子，摩恩西境未来的主人——格尔德·西蒙，通称小西蒙。
    门口停著的那辆马车便是他的了。
    年轻人的诚恳央求让心乱如麻的拜兰公爵稍稍冷静。
    他自知失態，疲惫地坐回沙发，深吸一口气道：
    “孩子，不是我不帮老西蒙，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我这座金枪城现在连一只正经的巡逻部队都凑不出！拜兰堡已经没有余力支援你们抵抗兽人了。”
    是的，
    拜兰大公目前的境遇几乎可以用穷途末路来形容。
    原本他还以为，在兰斯洛特为自己灭掉小贵族们的联军后，压力会减轻不少。
    可这几个月的战局走向仿佛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没有了尾大不掉的贵族势力拖后腿，没有了帝国在北境时不时的袭扰压迫，
    那位在奥菲斯三年留学归来的二王子殿下终於显露出了自己压倒性的战略格局和战术才能。
    白马巨剑，金甲红袍，
    当看到罗德里克出现在战场上亲自指挥军队时，老公爵嚇得差点以为那个永远掛在墙上的狮心王活了过来。
    一念至此，白马金甲的少年郎的模样再次浮现於眼前，威严的目光隔著重重军阵朝自己睥睨而来。
    嘎啦，
    牛皮沙发被抓爆出一个窟窿，柔软的材质挤出。
    “魔法师……还能这么用？”
    拜兰公爵沙哑著声音低沉自语，满是不甘和难以置信。
    “温士顿叔叔！”
    小西蒙儼然无法感同身受老公爵的骇然，他的事情更加紧急，满腔的焦灼几乎要从喉咙里烧出来般：
    “现在真的不是內耗的时候了，巴格斯比此前任何一任兽王都要强大，它的智慧完全不逊於人类，西蒙城需要助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
    “这话你不该对我说！”
    老公爵拍案而起，愤怒的神情和年轻的西蒙继承人几乎贴在一起。
    “去找罗德里克，你问问那混小子愿不愿意退兵！再去问问克琳希德，那毛丫头拱火拱的开不开心！”
    “……”
    “…………”
    “………………”
    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
    小西蒙嘴唇颤抖，瞳孔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
    大敌当前，可身为国家守护者的四境大公，竟然还在与这个国家的王储內斗！
    可笑，滑稽之极。
    自己放下前线紧张的战事，千里迢迢从西境赶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这齣噁心的小丑戏。
    年轻的继承人踉蹌著后退了两步。
    仔细一看，这个似乎还没有十八岁的少年的脖项上有一层褪色的死皮。
    那是常年在城墙上日晒雨淋的结果。
    小西蒙攥了攥拳头，满目鄙夷的扫视著这座拜兰堡的会客厅。
    闪耀剔透的水晶吊灯，柔软的真皮沙发，洛斯林德的赤炎普洱满满一盒摆在桌案，各色高级的甜点与反季的水果铺满茶几。
    而自己停在门外的马车上，只有半袋干硬苦涩的麵包。
    “呵，真是操他妈的离谱！”
    “你竟敢……”
    留下最后的怒骂，少年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
    独留老公爵指尖哆嗦的立在原地。
    良久，
    温士顿都没能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无可反驳，只得长嘆一口气。
    唇亡齿寒的道理说出来谁都懂。
    可问题是，如果牙齿都被崩了，嘴唇留著还有个屁用。
    这西蒙居然还在这时来找自己求援兵？
    开玩笑呢？
    放眼看看现在这个摩恩谁的势力最大？
    西蒙自身难保，阿尔维斯是罗德里克忠实的狗，迦罗威那个老东西更是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好瓜分拜兰的遗產。
    自己能指望的只有南境这一亩三分地。
    可偏偏……
    前线风雨飘摇，后方他妈的又起火！
    “一吨，四千银摩恩？”
    老公爵扯著嘴角，冷笑连连。
    “我只是懒得管你而已，死丫头片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拜兰家已经羸弱到打不下一座康斯顿城了吧？”
    他拿起放置在一侧的新报价订单，提起桌上的羽毛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想放老子的血？”
    “行，现在让你放个痛快。到了秋天，叫你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丰收之日，攻伐之时！

 第230章 教会的决断

    外城区，搭建紧密且杂乱无章的某座贫民窟的小屋內。
    瘦小的女童赤著脚丫，睡眼惺忪的来到父母的床前。
    “妈妈，我睡不著。”
    脆生生的声音中带著一丝哭腔。
    床上，
    父亲合拢的双目陡然锁紧，发出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喷鼻声，转过身去。
    真见鬼，他刚才要睡著！
    母亲睁开双眼，瞳仁血丝密布。
    看得出来她也很疲惫，可还是耐著性子柔声道：
    “闭上眼睛数羔羊，数到一百只的时候就能睡著了。”
    “可是我已经数了一百只了……”
    “那就再数一百只！快点滚去睡！老子明天一早还要上工！”
    “呜……”
    父亲忽地大吼把女童嚇了一跳，连忙跑回自己的床上。
    母亲闭上眼睛，无奈嘆气。
    连日的失眠让自己这个敦厚的丈夫变得无比暴躁。
    也许真的该上一笔钱给家里添置窗帘了。
    可便宜的窗帘挡不住多少光亮，而遮阳的帘布又贵得难以承受。
    （明天去中城区的二手市场看看吧……邻居们很多都是在那里低价淘到了贵族换下的旧窗帘。）
    她如此想著，望向自家的窗户。
    金灿灿的光线从那小小方方的孔洞处灌涌而入，叫人睁不开眼睛。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日子里阳光变得越发强烈了。
    虽说这是神明的恩泽，但是……
    （如果太阳能……）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女人慌忙闭上眼睛，在胸前画了几次太阳圣徽，懺悔刚才褻瀆而邪恶的想法。逼迫自己进入睡眠。
    这里，是永昼无夜的“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耀眼的金阳今天依旧平等而公正的笼罩著这座城市。
    配合夏夜闷热的气温，让王都的居民们更加难以入眠。
    但这些对於拥有豪华別墅，臥室內掛著里三层外三层的典雅窗帘的权贵富商那自然都是小事。
    不过所有人都发现，悬掛在阳光大圣堂顶上的那颗金色太阳確实变得更加耀眼。
    灼眼的强光似乎要將整座王都淹没掉一般。
    莫非真如圣徒大人们所言，是伟大的太阳神降临到祂的陆地神国了？
    但不管如何，再强烈的光线都不可能穿透地表。
    说出来颇为讽刺，监狱里的罪犯们倒成了整座城市睡得最香的人……
    砰砰砰！
    “放我出去！！！”
    嗯，似乎也不见得。
    “你们凭什么抓我？放我出去！！”
    “我来自西蒙城！我有非常紧急的事务要稟报二王子殿下！”
    阳光大圣堂的地下监狱，
    一个蓬头垢面，鬍子拉碴的男人奋力敲打著铁柵栏，指节已经渗血。
    “快放我出去！我有西蒙大公的亲笔信，我是……”
    “行啦，別吵啦，大晚上的烦不烦吶。”
    隔墙传来“邻居”慵懒的声音。
    “我真的是公爵大人的使者！西境战线紧急，我需要立刻去见罗德里克殿下，我……”
    “哎呀，你是谁的使者都不行。”
    慵懒的声音再次打断急迫的话语。
    “圣徒们自己都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没空管你咧。”
    “再说你也真是，说什么不好非要自称是西蒙公爵领来的，你知不知道教会早就把你们视为背弃神明的叛教者。”
    “叛……教？这是他们抓我的原因？”
    蓬头垢面的使者满目骇然，声音都在颤抖。
    “是啊，我就是在大街上喊了两句狗日的太阳真他妈亮，就被抓了进来。”
    “那……那他们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呵~”
    慵懒的声音发出嗤笑。
    “当时他们把我抓进来时，说是要我懺悔两周。现在已经快两个月咯~”
    “两个月……”
    使者乾裂的嘴唇哆嗦，眼眶霎时泛红。
    “不……不！我等不了那么久，西蒙城等不了两月的！！放我出去！来人！快放我出去！！”
    “哎，安啦安啦。我听那些狱卒说，咱们的那位教宗最近出了点状况，所以我的刑期才会拖那么久。”
    “放宽心，没准明天就好了呢，到时后你就能出去了。”
    慵懒的声音带上笑意：
    “说起来这座教会监牢现在就咱俩，也真算是有缘，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使者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敲打牢门的声响愈发激烈，像是要將手臂都敲断似的。
    “放我出去！西蒙城危！西蒙城危！！西蒙城危！！！”
    “哎~”
    慵懒的声音无奈嘆息：
    “也不知道那个鸟人怎么样了，再不把这小子放出去，我以后怕是就没得睡咯~”
    …………
    …………
    教宗寢宫。
    “冕下怎么样了？”
    “应该不要紧吧，毕竟那可是教宗冕下！”
    “【舌】，你快说话呀，到底如何？”
    下巴尖锐，五官刻薄的中年女人一走出房门，等候在外的圣徒们便一拥而上。
    没办法，实在容不得他们不著急。
    自他们从东境把不知被谁揍得不成人形的教宗冕下捡回来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
    能用的治疗神术都用上了，可沙利叶依旧毫无半点甦醒的徵兆。
    阳光大圣堂的运作几乎完全停摆。
    为了掩饰教会的异常，圣徒特地加大了穹顶金阳的光照，对外宣称神明降临，近期教会內部礼拜，暂停一切事务。
    下巴尖锐的女人，扫视了一圈圣徒，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不管如何，至少现在左半身和右半身没有在吵架。
    她张开嘴，鲜红的舌头上像是纹身般刻著一枚金色的太阳圣徽。
    “以下乃【神之识】的原话。”
    传达教宗的意志，传递【识】的决断——
    【神之舌】圣伊芙。
    她张著嘴，不闭不合却兀自发出声音。
    而且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冕下身体无碍，只是精神受创，过些时日便会自行恢復。诸位无需掛怀。”
    呼~
    一时间，在场的圣徒们齐齐舒了口气。
    既然负责统筹规划的【识】大人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没问题。
    “从明日开始恢復圣堂的运行。”
    “是！”
    眾人整齐应声。
    “另外……”
    圣伊芙看向右侧眼睛灿金的男人：
    “罗德里克近来有何作为？”
    【神之右眼】圣彼得压低脑袋，表情虔诚：
    “正和南境大公打得不可开交。”
    “嗯……左翼的失踪有线索了吗？”
    “回稟【识】大人，圣赛琳娜自从进入康斯顿领后，便再无音信。”
    圣伊芙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你和【左眼】一起，看好罗德里克。”
    “是。”
    隨后【舌】闭上嘴巴：
    “以上便是【神之识】圣犹大的话语，各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圣徒们討论了片刻，一个右手金色纹路密布，极为粗壮的男人率先道：
    “不能放任那个打伤冕下的凶徒，得把他找出来！”
    “找出来然后呢？你负责收拾他？”
    左手修长柔软，同样布有金色纹路的女人立刻出言讥讽。
    “【左膀】！你……”
    “此事神明已得知，不必再论。”
    圣伊芙在吵架升级前及时打断：
    “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一件事……”
    圣彼得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顺便提一下：
    “有个叫欧文的，自称是从西蒙城来的使者，受西境大公之託来找罗德里克求援。”
    “他通过传送阵到这里的，我们验明身份后就把他先扣下了。”
    “人现在就在地牢里，【识】大人有何发落？是放人还是……”
    圣伊芙摆摆手：
    “这种小事用不著【识】来决断，哈里·西蒙是背弃主的叛教者，他甚至禁止太阳的荣光在他的领地內散播，反而青睞丰收的那些乡巴佬牧师。”
    她冷哼一声：
    “西蒙城破了也好，到时候等西蒙家的人死的差不多我们再支援也不迟，之后把那个使者处理掉吧。”
    “哦对了，这件事……”
    “也不必告诉罗德里克了”

 第231章 罗德里克战术

    夏夜的银月朦朧梦幻，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河水清澈透底，两岸的绿植苍翠欲滴。
    静謐而幽深。
    若是能在这里建上一座別墅，欣赏壮丽的河景无疑会是件美事。
    很显然类似的想法每个人都会有，但拥有財力这么做的人很少，有权力这么做的人更少。
    莱茵河畔，国王行宫。
    戈布林室有著令人眼繚乱的锦缎、镀金的拉毛粉饰、精绘的羽键钢琴与充满宗教色彩的细巧油画。
    这里的家具、装潢和陈设无不透著摩恩源远流长的艺术气息，向来宾和贵客们展示著宫廷主人的富裕和品味。
    这里曾经是先王查理斯最喜欢的房间，摆设著他从奇兰各地收集来的珍贵艺术品。
    对，是曾经。
    如今这里已经被搬得空空荡荡，偌大的空间只有一方长桌，一套地图和战略模型。
    堆积满战报的书架排列整齐，侧旁的立架上黄金的甲冑光彩夺目。
    一架突兀的留声机播放著优雅的古典音乐，悠扬的乐声迴荡在空气中。
    罗德里克百般聊赖地將手中的战报丟到一旁，兀自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
    莱茵河的对岸，层层军帐排列整齐，零星的篝火升起，传来嘹亮的军歌。
    肉眼可见的士气高昂。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面对武德充沛的南境大公，他们迄今为止简直是势如破竹，將拜兰军打得节节败退。
    更让人振奋的是，他们的君主伟大的罗德里克殿下，每战必定亲临一线指挥战役，那黄金的鎧甲就像是璀璨的耀阳指引著他们走向胜利。
    “奥菲斯的军官喜欢將魔导炮分散到每个大营，作为队伍的核心火力。”
    二王子回过头看向长桌上的沙盘。
    “可我觉得，就如同其他兵器一样，炮兵应当大量集中在一起，才能达到想要的可观结果。”
    隨即，他便自嘲地摇了摇头：
    “可惜，摩恩没有火炮。他们连早就退役的格雷1型加农炮都不肯卖给我们。”
    【呀呀伊哎，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他的话音刚落，留声机悠扬的古典音乐就被切换成了一阵嘹亮的女高音。
    马可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食指上套著换下来的唱片，隨著节拍摇晃著身子。
    罗德里克嘆了口气：
    “马可叔，沙利叶病危，你身为圣徒不去关护，一天到晚待在我这不太好吧。”
    马可半闭著那只金色的左眼：
    “我可是提议过要日夜照看教宗冕下，是右眼那小子说我深得你的信赖，要我过来看好你咯。”
    说白了，这就是教会派来的监军大臣。
    毕竟圣徒们再怎么慌乱，也不可能蠢到让罗德里克一个人带著大军在外晃悠，尤其是教宗昏迷的现在。
    不过就结论而言，这个监军大臣派和没派也没什么区別。
    “嘖嘖~”
    马可稀罕地摸了摸留声机雕纹精致，黄铜色的大喇叭，口中嘖嘖称奇：
    “不过你还真別说，帝国那帮子脑袋里都是肌肉的野人，偶尔也能造出这么精巧的工艺品。”
    “留声机……我都想弄一个了。”
    罗德里克瞥了一眼马可，淡淡道：
    “两万金摩恩。”
    马可当即把手收了起来。
    “他们也只会卖这种没什么大用的工艺品给我们了。”
    魔能留声机在帝国境內，哪怕是最新式的一台也不过一千奥镑，可卖到摩恩，就是媲美古董名画的天价。
    个中缘由，想想便知。
    大商人迦罗威公爵曾对此嗤之以鼻，扬言谁买谁就是弱智。
    如果这句话是真命题，那摩恩此刻至少有两个弱智。
    “我给宫廷魔法师看过了，那些自詡智者的老货没一个明白这东西是怎么运作的。”
    罗德里克轻嘆一口气。
    如果能解析，不，哪怕只是稍微探寻出一点其中的玄机，或许就能藉此顺藤摸瓜，掌握奥菲斯技术告诉发展的秘密。
    “殿下，咱们也不输他们啊。”
    马可訕訕一笑道：
    “尤里乌斯有大炮，您不也有魔导大队吗？”
    如果说摩恩王国对比奥菲斯唯一的优势，那就是人口。
    而人口基数大了，人才自然就多。
    凑出两三支全部全部由魔法师组成的部队不算容易，但也称不上困难。
    尤其是兰斯洛特那一下子把小贵族们的力量都打没了，罗德里克更是能够肆无忌惮隨意揉搓他们了。
    就最近这阵子，从那些贵族的地下室抄没的家財就快够得上全国一年的税收。
    当然除此之外，还发现了不少被囚禁沦为生育机器的……精灵。
    这些精灵被统一送回洛斯林德，而他们留下的半精灵子嗣则统一作为摩恩人被王子殿下编入魔导大队。
    “殿下，我真是佩服您的脑瓜，您是怎么想出让魔法师三人一排循环咏唱的？”
    迄今为止，马可对战场魔法师的固有印象，就是把这些高火力的杀手鐧分散到各个小队，让步兵们围绕他们进行作战。
    可就在前些日子，他亲眼看到如同暴雨一般齐放的火球术。
    简直是在剎那之间，便將拜兰大公引以为傲重骑兵衝锋轰落马下。
    此后，几乎每场战役，这些魔导大队就会首先上场，以压倒性的火力將敌人的军阵打出缺口，隨后才是骑兵衝锋。
    很多时候甚至用不著衝锋，光是第一轮的火球雨就足以让拜兰军士气崩溃。
    再加上这群魔法师都被特意培训了马术，一旦哪里的战斗陷入焦灼，他们就会立刻策马赶到，对著地阵就是一发。
    就目前来看，还没有一波火球雨搞不定的敌军。
    是的，只要魔导大队放出火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罗德里克听著这些吹捧却是嗤笑著拧起眉头：
    “炮坏了能修，人死了能復生吗？”
    “呃……”
    马可顿时哑然。
    二王子也没有继续讽刺自己这个不通兵事的叔叔。
    对方在这里的確帮了自己很多，【神之左眼】的特殊能力，能够连接每一个军营的太阳神管的视野。
    这让罗德里克即便身处国王行宫，也能及时了解到各处战场的变化，並做出调整。
    不过……
    二王子转过身。
    马可顿时就翻了个白眼。
    又开始了，殿下又要看向南方了。
    （还真是无聊啊，这种胜利毫无成就，如果我的对手是你……你会用什么战术呢？）
    罗德里克勾起嘴角。
    （你又能用什么破除我的战术呢？）
    …………
    …………
    “老……老大，您不是说找我是为了实验新战术吗？”
    一米四的波波，身躯连同声音疯狂颤抖。
    “是啊。”
    齐格飞一边在圃人的腰间绕上伸缩，打上八字结，一边把另一头固定在树干上。
    “那您带我来悬崖做什么，为什么要绑住我？”
    齐格飞没有理会对方越发慌乱的问话，在波波的手里塞了一张羊皮捲轴。
    “绳索大概可能也许应该是牢固的，但以防万一，看到地面时记得使用捲轴。”
    “不！老大等一下，我没明……”
    小矮人的话还没说，就见自家老大仰头望向天空，声音高亢嘹亮：
    “晴空万里，风速三节，和风。一切准备就绪！”
    “不不不，我还没……”
    “一號飞行员波波，准备起飞！”
    ——————
    冷知识科普
    戈布林室（gobelinzimmer）:是一种指代德国宫廷中的一类特殊房间，主要用於展示和陈列高档的戈布林织品。戈布林织品是一种由法国的戈布林工坊生產的精美掛毯，具有细腻的织工和绚丽的图案，常常用於装饰宫廷和贵族的住所。

 第232章 古龙蜕皮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远方传来，听得罗兰不禁直皱眉。
    听说，如果波波成功验证那种新战术的可行性，那接下来就会轮到自己和下面的士兵们。
    穆然，模范骑士罗兰希望那位矮个子斥候能够就这样消失在山脚下。
    他在心中提前为波波默哀了几秒钟，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
    这片位於风桃村郊外旷野的简易校场是最近才搭建起来的。
    目的，就是为了训练某个全新的兵种。
    罗兰站在指挥台上，
    目光所及是清一色的黑甲士兵，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侧，都趴著一只身形修长，鳞片暗沉的搭档。
    奔龙，这些龙种的体格至少是黑甲士兵的十倍之余，但此刻匍匐一侧却是格外乖巧。
    他深吸了一口气，震声大喊：
    “所有人，立正！”
    连排的甲冑哐当作响，士兵们整齐划一地挺直胸膛。
    “骑乘！”
    踢腿蹬踏，跨上龙项上的座鞍，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奔龙们则在搭档士兵上座后，纷纷撑起四肢，霎时间一股凶猛的肃杀之气席捲全场。
    罗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手心都有些湿润。
    这样的景象，他只在很小的时候从裴迪南伯爵府的书房里读到过。
    当时他还一脸兴奋告诉安杰丽卡大小姐自己未来要成为【龙骑士】保护她。
    结果被狠狠地嘲笑了。
    摩恩早已没有龙骑士。如今的龙族与人类是死敌，前些日子那位名扬大陆的猎龙英雄还因此陨落。
    恐怕谁都想不到，在这偏远的边境一隅，曾经那个惊世绝俗的职阶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
    底下这些士兵，是从冬樱军与王女亲卫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中的精英。
    总计五百人换上了全新制式的盔甲，每人配发一头奔龙，替代原本的战马，造就出这个全新的兵种——龙骑兵。
    这些日子里罗兰便是在操练他们骑龙的本领。
    但实话说，这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且不说他自己就从来没骑过龙，龙种生性极为高傲，別说是骑，正常情况你就是摸它一下都不可能。
    就好比你不会让猪拱你的头，在龙的眼里，人类和两脚猪没什么区別，都是食物。
    现在这些畜生会这么听话乖巧的原因无非就是那一个——当代勇者和他古龙伙伴就在附近。
    有那两位压著，別说这些龙崽子，就是臭名昭著的毒龙君亲临也得乖乖跪下给人骑。
    眼下这些龙骑兵还只是一部分，自己所操练的是地面部队，负责衝锋和突袭的陆军。
    而雷光老师带领的才是真正的尖兵，那支部队里最弱的都是b级的大骑士，没日没夜地进行著高强度训练。
    宰相阁下已经下了死命令，务必在秋收之前拿出成果。
    “秋收……”
    罗兰默念这个单词，脑海中浮现出起那日的会议上齐格飞的预测。
    不出意外的话，秋天，財尽粮绝的拜兰大公就会对康斯顿发起进攻。
    而彼时，就是王女殿下重回舞台的时刻。
    一念至此，骑士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
    半年之前，他根本就没想过殿下还能回去爭夺王位。
    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一眨眼已经半年了，却也仅仅只过了半年。
    王女阵营的势力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飞速膨胀。
    晋升黄金骑士的卡塔丽娜，归降的波波和麦克维斯，常在府內做客的古龙法芙娜，被俘虏的梦魔之王莉莉丝，聚拢而来的群龙军团……
    以及直接或间接促成了这一切的勇者齐格飞。
    神不知鬼不觉的，殿下竟然已经拥有了重返摩恩王座的底气。
    呃……
    话说勇者大人如果愿意出手，似乎打下隔壁奥菲斯也不是什么难事。
    罗兰克制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收敛起內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现在越发期待，当那位自视甚高的拜兰公爵见到龙骑兵之时，当那位不可一世的二王子与殿下重逢之日，究竟都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想必会惊讶地连下巴都脱臼吧。
    就在他刚准备开口继续操练，一名传令兵手忙脚乱地爬上指挥台，在罗兰的耳边细声低语了两句。
    罗兰的嘴巴缓缓长大……
    …………
    …………
    自从齐格飞发现风桃村的秘密后，这个原本作为度假胜地偶尔回去一趟的小村庄就成了他每周必须要来视察一次的重要场所。
    原因无他，如今的风桃村已经变成了魔法捲轴的生產基地。
    村民们各个都拥有不俗的风元素亲和，虽然他们的智商不足以支持他们学习太艰涩的高阶魔法。
    但是照猫画虎，在魔兽皮纸上记录下几个二阶、三阶的魔法还是可以的。
    也正因此，才有了波波飞天的战术构架。
    可以说风魔法捲轴是未来统一战爭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所以，当齐老板火急火燎地赶迴风桃村，看见自己重金添置的生產线被一个莫名的庞然大物压成烂泥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可想而知。
    “这他妈怎么回事！这头龙哪冒出来的？罗兰呢？罗兰死哪去了？”
    得亏现在產线上没人，否则肯定要出大事。
    络腮鬍子的骑士扶著自己脱臼的下巴慌忙走来：
    “阁下，经过我们初步调查，这头龙似……似乎是……”
    他支支吾吾的挤出后半句：
    “是您的女儿……”
    “娜娜？”
    齐格飞骤然睁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岩色龙鳞，通体淡黑，足以覆盖一个操场的傢伙，是那个可爱的法芙娜？
    齐老板难以置信，打了个响指唤出漫游手册。
    姓名：法芙娜
    女 200岁
    种族：古龙
    古龙每隔百年便会蜕一次皮，期间將陷入极度虚弱期。每完成一次蜕皮，祂们的鳞片便会变得更加坚固。
    漫游者先生，古龙的鳞与皮皆是价值连城的奇珍，请务必有效利用。
    齐格飞啪的合拢手册，心中惊骇却又一阵恍然。
    难怪这孩子最近无精打采的，原来是要蜕皮了吗？

 第233章 爸爸，抱

    “姆……呜…”
    眼前的庞然大物发出一声虚弱的呜咽。
    声音低沉沙哑，听著很是可怜。
    毕竟被喊了快半年的爸爸，齐格飞不免真的有些担忧，摸了摸大概是法芙娜肚子的部位。
    “娜娜，很难受吗，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龙的肚子上下跳动了一下。
    “……”
    原来是尾巴，鼓鼓胀胀的齐格飞还以为是肚子。
    可见显出龙形的法芙娜到底有多么巨大。
    漫游手册对她的评价已经变更为ss。
    难怪即便这孩子的幻形术半生不熟，阿尔比昂也要她在奇兰永远保持的人的形態。
    真让她变成这副模样在人类社会游荡，奥菲斯和摩恩八成会联起手来把这怪物除掉。
    咚！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心臟跳动声响彻在所有人的耳畔。
    以胸膛为中心，法芙娜比足球场差不了多少的身躯陡的绽放出炽烈的红光。
    周围的士兵连忙疏散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村民们。
    罗兰也立刻上前提醒道：
    “阁下，还是离得远些好。”
    古龙本就是稀世罕见的生命，恐怕这世界上还没有见过祂们蜕皮的人类。
    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齐格飞沉思了片刻，还是向后退了几步。
    光芒中，那个巨大的身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快速缩小，最终彻底坍塌下去，铺在地上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耀眼的光辉消散，遍地的碎瓦颓垣上，铺盖著一层排列整齐的岩色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光泽流丽、熠熠生辉。
    庞然大物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一个小小的鼓包在其下蠕动。
    齐格飞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只见那鼓包快速游到淡黑皮层的边缘，陡然从下掀开：
    “娜娜来咯！”
    一只小拳头朝天竖起，法芙娜就像奥特曼一样从地面登场。
    小龙女看上去长大了不少，已然从萝莉成长为了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的少女。
    蔓延上脸颊的龙鳞都消失了，如果不是那条粗大圆润的尾巴，和额头上的两只犄角，你已经很难通过外表分辨她的种族了。
    正因此，
    这孩子此时赤身*体，雪白的长髮垂下盖著屁股，暴露的皮肤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
    齐格飞瞳孔顿时就红了。
    伤风败俗！家门不幸啊！
    最要命的是，那傻丫头似乎只长个没长脑子，环顾了一圈四周，竟然敞开双手，巴登巴登地朝自己自己跑来。
    “爸爸，抱。”
    老父亲倒吸一口凉气，踉蹌著两步衝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儿的身上。
    法芙娜洁白的小臂环住青年的脖子，笑容天真灿烂，小脸在齐格飞的胸膛上蹭了又蹭。
    如果说，以前八岁模样的娜娜做出这样的事，只会让人认为这是妹妹在向哥哥撒娇，
    那么现在，
    就完全是一股浓浓的犯罪气息了……
    “快把衣服穿上，像什么样子！”
    “姆~”
    法芙娜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紧紧抱著青年嗅著他身上的味道。
    齐格飞无奈嘆息，看著光溜溜的女孩兀自低语：
    “该教教她什么是礼义廉耻了。”
    “噢，尊贵美丽的公主殿下 ，我想您应该好好教导一下这些低贱的女僕什么是待客的礼仪。”
    就在齐老板为女儿的身心教育发愁的时候，康斯顿城的领主府也迎来了一位难搞的客人。
    “不同的茶叶需要不同的水温冲泡，赤炎普洱的最优温度是八十度，滚烫的开水只会衝散这种珍贵茶叶特有的醇香。”
    “还有，你递杯子的姿势也不对吗，指尖都碰到茶杯的边缘了，极为噁心且愚蠢的错误。你是准备让我这个高贵的公爵继承人喝下你指甲缝里的污垢吗？”
    深棕色的皮靴翘起，上下抖动。
    肥胖过度不见关节的手指不断敲打著茶几，发出噠噠噠的声音。
    令人心烦意乱。
    眼前这个装束华丽、囂张跋扈的公子哥便是拜兰公爵的长子，卢修斯·拜兰。
    下一任南境大公的继承人。
    年轻俏丽的女僕抿著下唇，两只眼睛涨的通红，眼泪直打转。却不得不强忍著不让自己哭出来。
    从穿著到仪容再到站姿，卢修斯喋喋不休地数落了五分钟才合上嘴，嫌弃地挥了挥手：
    “快滚！真是碍眼！”
    女僕捂著脸，逃跑似的离开会客厅。
    低声的哽咽远远传来。
    卢修斯隨即一声冷哼：
    “穷乡僻壤的女僕也只有姿色能看了吗？”
    克琳希德全程不语，只是掛著淡淡的微笑。
    在摩恩的贵族社交圈，有个眾所周知的礼节，
    无论僕人在宴会上做出多么失礼的行为，只要不是性质极为恶劣，客人就不能当场谩骂指责。
    可以选择在宴会后向主人反映，或者私底下教育那位失礼的僕人。
    像卢修斯这样的行为，显然不是真的在针对那个犯了些小错的女僕。
    他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究竟是说给谁听得，显而易见。
    贵公子兀自嘀咕了一阵，放下翘起的二郎腿，
    视线扫过站在一侧抚著剑柄，英气凛然的卡塔丽娜，放回眼前高雅华贵的少女身上。
    眼珠子在对方雪白的脖颈和初具规模的胸脯上肆无忌惮地游移，才重新掛起笑容：
    “抱歉，公主殿下，让您久等了，我实在是忍受不了没有礼貌的人。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顿了顿，才接著道：
    “哦，粮食！”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魔法师职阶分划：
    【村民】e级职阶，元素亲和度0%~10%，可使用一阶魔法。这类魔法通称被称为戏法，咏唱咒语仅有一段，使用极其简单，几乎没有杀伤力。
    【魔道学徒】d级职阶，元素亲和度10%~20%，可使用二阶低位魔法。低位魔法开始具有一定杀伤力，通称只能攻击单个目標，代表魔法为火球术。
    【魔法师】c级职阶，元素亲和度20%~40%，可使用三、四阶中低位魔法。此类魔法术式的复杂程度直线上升，具有小范围打击能力和辅助能力。一个优秀的魔法师能够大幅度提升冒险者小队的火力。绝大部分人类魔法师终其一生都处於这个等级。
    【大魔法师】b级职阶,元素亲和度40%~60%，可使用五、六阶中位魔法。该职阶又称宫廷魔法师，学富五车、知识渊博是国家政府爭相招揽的对象。中位魔法的功能性大幅增加，拥有一击必胜的杀伤力，同时咏唱时间也大幅度增长。
    【魔道元帅】a级职阶，元素亲和度60%~80%，可使用七、八阶高位魔法。人类所能抵达的极限，却是精灵和半精灵的起点。此类魔法的复杂程度已经不是普通人的大脑可以理解的了。
    【元素支配者】s级职阶，元素亲和度80%~100%，可使用九、十阶高位魔法。高位魔法拥有天变地动的庞大力量，想要习得它们，天赋、努力、时间三者缺一不可。恭喜你距离魔道巔峰只差临门一脚，可悲的是亘古至今能踢出这一脚的只有四个人。
    【长者】ss级职阶，元素亲和度100%，真理探寻者，魔道的尽头。可使用十阶之上，號称神明伟力的超位魔法。相信我，任何超位魔法都拥有扭转战爭、改变当地生態环境的恐怖力量，为了您队友的生命安全和自然环境的和平稳定，请勿使用超位魔法。

 第234章 卢修斯·拜兰

    “家父此次让我来，是为了交涉康斯顿与拜兰堡之间的粮食贸易问题。”
    卢修斯十指交握，背靠在沙发上，语调轻慢。
    “这是新的报价。”
    一个管家打扮梳著偏分面容文静的青年隨即上前，递上一份文件。
    他从刚开始就安静立於卢修斯身后，与卡塔丽娜互相对视，
    一个抚著腰间的长剑，另一个右手完全背於身后。
    克琳希德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文件，却不伸手去翻，只是掛著淡淡的微笑：
    “卢修斯卿，我不认为我们之间的贸易存在什么问题，原来的粮价就很合……”
    “噢！！”
    王女的话都还没说完，拜兰少爷就突然发出一记怪声：
    “请原谅我的失礼，公主殿下，您那樱桃般的小嘴上下开合的样子实在过於迷人，让在下忍不住讚嘆~”
    克琳希德的眉毛不禁抖动了一下，但还是保持住微笑。
    卢修斯眼神微眯接著道：
    “咳，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公主殿下，看起来康斯顿的財政收支並不是您在负责，也难怪您会说出这般……呃……这般可爱的发言。”
    他招了招手，管家打扮的青年隨即上前，又递上一份文件。
    “这是半个月前，家父收到的最新报价。如您所见，一吨小麦四千银摩恩，堪称荒唐，这早已远远超出双方最初达成贸易合作时的粮价。”
    “会提出这种报价的人要么是无知的白痴，否则就是財迷心窍的疯子！”
    这话一出，此前一直淡然应对的克琳希德，忽地掛下脸色。
    可卢修斯却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一般，继续自顾自的大放厥词：
    “可家父，伟大仁慈的拜兰公爵明白康斯顿城苦衷。这个偏僻的边陲小镇刚刚经歷了勇者与亡灵主宰的大战摧残。急需重建的同时，还要餵养城外聚拢而来的那些流民的嘴。”
    “因此，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康斯顿城的得寸进尺。”
    话至此处，他停顿下来。
    望向窗户远方，金色海洋似的麦浪。
    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浑圆的肚皮顿时像是充满气的皮球高高鼓起。
    似乎是发觉勒得难受，这胖子竟就当著两位女士的面松起裤腰带。
    卡塔丽娜嫌恶得眉毛都拧在一块，抚剑的右手握的咯咯作响。
    那名管家打扮的青年隨即向前站了一步。
    会客厅內，霎时间落针可闻。
    “呼~”
    终於，
    卢修斯长长舒出一口气，充满气的肚子下瘪。
    “公主殿下，您闻到了吗？在下闻到了，丰收的喜悦。”
    “卢修斯卿，您还是直入正题吧。”
    克琳希德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教养再好的女生也不可能容忍这种猥褻的行为。
    “噢，抱歉，见到美丽的小姐就会变得多话，这是我的缺点。”
    “不过，玛格丽特夫人和温赛特小姐都喜欢我的健谈。”
    “她们都是魅力四射的姑娘，尤其是温赛特小姐她的身材和您……”
    “咳咳，失礼了。”
    卡塔丽娜愈发阴冷的瞪视下，拜兰少爷终於闭嘴，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口。
    “如您所见公主殿下，丰收將至。想必康斯顿城也不再那么困难了。因此现在的粮价得改变一下了。”
    他直起腰，亲自翻开第一份文件，密密麻麻的各种条款的最下面，一行加深的数字格外醒目。
    每吨小麦一百五十银摩恩。
    落款温士顿·拜兰的大名苍劲有力，正是老公爵的笔跡。
    这就是最新的报价，就荒唐程度而言，和四千银摩恩一吨不相伯仲。
    一般情况下，摩恩王国的粮价，丰年每吨四百银，歉年每吨五百到八百银不等。
    一百五十银摩恩？
    猪饲料都不止这个价。
    卢修斯掛起笑容：“我承认这个价格並不高，但这已是家父和拜兰堡最大的诚意，您知道我们目前……呵呵，正在对付你的王兄。”
    “他也是您的敌人，按照王国规制，您本就有义务协助我们，为了您的王位，也为了国家早日安定，现在正是康斯顿城与拜兰堡精诚合作的时刻。”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重新靠回椅背，表情淡然，仿佛很合理似的。
    克琳希德视线扫过那份合同，忽地揉了揉自己的耳垂，沉默了片刻重新浮现笑容：
    “抱歉，我无法接受这份报价。”
    “嗯？”卢修斯瞳孔睁大，惊骇莫名：“您不用再考虑一下，我听说您最近招募了一位颇有手腕的幕僚，何不让他出来参谋参谋？让一个女孩顶在前面，自己躲在幕后，算什么男人？”
    “齐格！”
    克琳希德完全就是下意识直接反驳，可话到嗓子眼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道：
    “宰相公务繁忙无暇理会这种小事。接待卢修斯卿，我来就足够了。”
    卢修斯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冷厉，但即刻悄然消失。
    顿了几秒，他豁达道：
    “公主殿下这般抬举他，弄得我都开始好奇了，此行未能见上这位宰相一面实在遗憾。”
    “会的。”
    “什么？”
    毫无徵兆的回答让卢修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克琳希德笑容灿烂，声音出奇温和：
    “我是说，卢修斯卿，您会见到他的。”
    “……”
    “…………”
    噁心。
    卢修斯沙发上的手紧紧攥起。
    他突地站起身，动作倒是很迅捷，没有胖子该有的迟钝。
    “总之，还是请您考虑考虑。”
    “不必……”
    “公主殿下！”
    卢修斯忽然震声：
    “您似乎误会了，我千里迢迢跑来这个乡下地方不是来和您討价还价的，正如我刚才说，改变粮价而不是商榷粮价。一百五十银摩恩一吨！这，是南境的主人，拜兰大公爵的意志！”
    “请您別忘了，康斯顿，也在南境！”
    威胁之意，已然露於言表。
    克琳希德提起裙摆微微一礼：
    “卢修斯卿，这座城市刚逢大难，一切都在重新起步，我们確实没有余力援助拜兰堡，请您谅解。”
    拜兰少爷瞥了少女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但愿您不要后悔。”
    他推开门，迈开脚步，却又顿住。
    扭过头，表情古怪道：
    “哦对了，公主殿下。其实您的身材不如温赛特小姐，太贫瘠了，夜晚多喝点牛乳。”
    剎那间，
    寒芒毕露的剑光划破空气。
    女骑士一步就逼到了卢修斯的眼前。
    管家青年眼都不眨，藏於背后的右手后发先至，与剑刃碰撞在一起。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炸响，嗡鸣不绝！
    卡塔丽娜倒退两步，止住身形，眼底惊骇流露。
    反观管家青年只是扭动了一下手腕便卸去残余的力道，
    仔细一看，
    他手中握著的竟然是根音叉！
    “哈哈哈哈哈！”
    狂傲放肆的笑声甩门而去。
    管家青年礼貌地向两个少女鞠躬一礼，隨后紧跟著离开。
    “…………”
    克琳希德默默看著这一幕，脸上却不见多少恼怒……
    好吧，还是有一点的，尤其是被提到“贫瘠”这两个字的时候。
    卡塔丽娜啐了一口：
    “呸，真噁心！殿下，要不要让雷光女士追上去把他们给剁了！”
    这虎妞最近显然是和某人学坏了，用语粗鄙了不少。
    克琳希德揉了揉耳垂，却是道：
    “不必，他一直在撒谎。”
    …………
    …………
    领主府的大门外，
    登上马车的卢修斯早已没了方才的傲慢和轻浮，
    肥胖过度的圆脸冷若寒霜，眼底戾气狂涌翻腾！
    他朝著车厢壁狠狠啐了一口：
    “呸，真他妈噁心！”

 第235章 卢修斯的野望

    贵族中不乏紈絝子弟，可真正的白痴几乎不可能存在。
    都说乘著风猪都能上天。
    可实际上，真的能让猪上天的是庞大的財权与藉此衍生出的教育资源。
    出生豪门，猪都能成为人上人。
    何况，卢修斯来自摩恩王国真正的顶级世家。
    更何况，
    他根本不是猪。
    將拜兰堡无可奈何的妥协说成是救济；
    明明已经做出了无数失礼的举动，却总能在將要触及底线前及时收回脚，
    卢修斯·拜兰，堂堂南境护国大公爵的长子，到底不是蠢货。
    “少爷。”
    管家青年熟稔地从怀里掏出手绢。
    卢修斯抹了一把嘴，看向管家戴著白手套的右手：
    “菲利克斯，你和那女骑士过了一招。”
    管家青年文静点头：
    “她很厉害。”
    “我是问你！”
    他陡然拔高音量，语调很不耐烦：
    “我和她谁比较强？”
    菲利克斯沉默了片刻，缓缓回道：
    “少爷，您应该对自己有点自信，不是每个人都是罗兰。摩恩的年轻一代中，您的天赋屈指可数。卡塔丽娜虽是天生的骑士，但您毕竟年长数岁……”
    “直接说结论！”
    “三七开。她三，少爷七。”
    这话一出，卢修斯难看的脸色终於有所缓和，仿佛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般。
    可隨即，他的表情再度扭曲，嫌恶比方才犹有过之。
    就像是对满足於这种肯定的自己，感到厌恶。
    “该死，那个臭婊子！”
    行进的马车剧烈一晃，车门板上多了个凹陷。
    管家菲利克斯淡然看著，少爷这些反常的举动他早已习惯。
    车厢內，陷入沉默，主僕二人都没有兴致聊天，各自沉眉闭目。
    马车一路行驶出城门，沿著大道又走了几公里。
    菲利克斯才忽地睁开眼：
    “少爷，没人跟来。”
    对面手肘撑著脑袋的卢修斯没睁眼，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管家青年文静的五官面露犹豫，过了半晌，他终於开口道：
    “少爷。”
    “嗯？”卢修斯左眼半睁。
    “老爷给出的报价是每吨小麦七百银摩恩，而且，视情况而定可以提高到八百至九百银摩恩。”
    菲利克斯两只手放在大腿上，腰背笔直，很是文雅。
    “您为什么要自行把粮价压到那个地步？为什么要刻意挑衅王女殿下。”
    “如果能谈拢，老爷並不希望两面开战。腹背受敌是兵家大忌！”
    嗖——啪——
    棕皮的马鞭在半空中高高扬起，顺著车夫的手腕猛地一抖，旋即落下，带著呼啸的嗡鸣抽在驮马的屁股上。
    牲口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顿时间车軲轆高速旋转起来，留下瀰漫的尘土，驶向远方。
    卢修斯脸上的肥肉隨著车厢加速剧烈颤动著，他缓缓直起身子，睁开眼睛。
    一双淡蓝色的眸子里，竟是血丝密布。
    “菲利克斯……”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你他妈心里是真没数吗？”
    管家青年微微一愣，未再答话。
    “老头子想竖个傀儡君王当那什么狗屁摄政王！”
    “他眼睛是被金狮堡宫的王座闪瞎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那个弗雷德里克，他是傀儡？”
    “自从梅莉那个贱货把他带回家，一个月，才他妈一个月……”
    他脸颊涨红，呼吸剧烈，嘴唇止不住哆嗦：
    “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出去参加了一次狩猎比赛，回到家，回到金枪城，整个拜兰堡居然都没有我认识的人了！”
    “除了你和老头子，连他妈我臥房的贴身女佣都被换掉了！”
    “见鬼，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家门！”
    “你说，这他妈的是哪门子的傀儡？”
    “梅莉这贱婊子脑袋是不是被他的精子冲坏了，这种怪物都往家里带？”
    菲利克斯眉头微皱，不得不提醒道：
    “少爷，小姐是您的亲妹妹。”
    “放屁！”
    卢修斯狠狠下脚，车门壁上又多了一个凹陷。
    “从小到大，她心中有我这个亲哥哥吗！”
    这一代的拜兰大公育有一对儿女。
    长子卢修斯现年二十二岁，女儿梅莉今年只有十四。
    可在王国闻名遐邇的却是被誉为“拜兰家智囊”的梅莉。
    反观卢修斯，人们对他的评价普遍是“紈絝”“不学无术”“扶不上墙的烂泥”等等。
    可以说，身为长子的他完全被自己的妹妹压在地上。
    如果说，梅莉出生前，老公爵还对自己呵护有加，
    那自从梅莉出生后，尤其是这个妹妹隨著年龄增长一点点展露出的可怕头脑后，父亲就完全放养了自己。
    刚开始还偶有责备，到后来甚至连基本的责骂都没了。
    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仅仅只是看到时会象徵性督促一句的程度。
    为了贏回父亲的信赖，他捨弃了过往放荡的日子，每日刻苦练习武技，提升实力，甚至主动要求管理家族的產业。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父亲也对他开始改观，认为这个儿子终於开窍了。
    直到有一天，
    卢修斯恰好路过餐厅时，
    突然看见一个幼小的身影，垫著脚站在凳子上，颤颤巍巍在自己的酒杯里，洒下一包粉末。
    那女孩很快就注意到了站在餐厅门口呆若木鸡的哥哥，却是没有丝毫慌乱，捧著那杯药粉都还未化开的酒杯，递到自己眼前。
    “哥哥，喝，给尼喝！”
    卢修斯已经不太记得当时情形了，只是反应过来的时候，
    幼小的妹妹遍体鳞伤的倒在地上，低低抽泣。
    之后的故事无需过多赘述。
    父亲愤怒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被赶出金枪城，丟到了南境一个偏远的乡下管理家族產业，整日就是和鲍斯这种同样紈絝的垃圾混在一起。
    直到一年前，摩恩內战爆发，才被召回。
    老实说，卢修斯原本不討厌这个妹妹，虽然偶尔会產生嫉妒的情绪，
    但他发自內心的喜欢珍惜这个年幼的胞妹。
    可从那一天后，所有的欢喜都消失了。
    愤怒过后，残存在心底的，只有恐惧。
    彻骨冰寒的恐惧。
    而这样的恐惧在发酵多年后，逐步逐步的变成心理阴影，再到后来，化作了深深的自卑。
    是的，卢修斯是个自卑的男人。
    尤其是在面对和梅莉气质差不多的女孩时，这种自卑几乎会摧毁他的理智。
    比如……
    那个和妹妹笑容相似，一副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想似的，王女殿下。
    噁心。
    这群臭婊子一个比一个噁心。
    可更让他觉得噁心的，
    却是不得不表现的像白痴一样的自己。
    他死死瞪著对面的菲利克斯，瞳孔中倒映出的却是另外一个身影：
    “老头子最近总算是看清楚那只傀儡的真面目了，知道忌惮了，知道提防了。”
    “可忌惮只是忌惮，他终究是梅莉的未婚夫，梅莉对他死心塌地！”
    “如果未来，弗雷德里克真的继承了摩恩王位，梅莉就是王后！老头子再怎么样，当不成摄政王起码也是个国丈，说到底梅莉就不可能亏待他。”
    他忽地站起，一把抓住管家青年的衣领，通红的额头青筋暴起：
    “那我呢？我算什么东西！”
    “你看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人不人的像头猪！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你心里没数吗？”
    “你信不信我只要稍微露出点想做什么举动，第二天你就能在拜兰堡的水井里捞到我？”
    “到时候，你觉得老头子会给我报仇吗？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和未来的国王与王后翻脸？”
    “操他妈的啊！！”
    “老子要是不表现的蠢一点，那对狗男女怎么可能放过我！！”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迴荡在车厢中。
    卢修斯因为暴饮暴食，病態隆起的肚子剧烈起伏。
    久久难以平息。
    “少爷……”
    管家青年被拽著站了起来，却没有抗拒的意思。
    文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无奈与心痛。
    好半晌，
    卢修斯鬆开菲利克斯的衣领，深吸了一口气：
    “抱歉，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发泄一下。”
    “不用道歉的，少爷。”
    他坐回椅子，整具身体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下去：
    “菲利克斯，现在你明白了吗？”
    “要掰倒那两个人我首先要得到父亲的承认，让他知道不是只有梅莉才能给他养老。”
    “合作根本不可能，我需要这场战爭！康斯顿城必须是我攻下来，也只能是我攻下来！”
    “现在的局势千载难逢，老头子被罗德里克缠住，大王子和梅莉被软禁在堡內！只有我能分担拜兰堡的压力！”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拜兰堡少主人猛地抬头，淡蓝色的眼眸中火焰燃烧：
    “我，才是未来的拜兰大公！”

 第236章 尽在掌握

    “他真是这么说的？”
    装饰著黑色边的裙摆泛起涟漪，容貌稚嫩带著些许狡黠可爱的少女讶异 地回过身。
    管家打扮的菲利克斯毕恭毕敬的弯腰鞠躬：
    “是的，大小姐。”
    “哇哦~”
    梅莉双手捂住小嘴发出一声意义莫名的惊嘆。
    “我本来还以为需要你挑拨教唆一下给他施施压才会走到这步。”
    “未来的拜兰大公啊……”
    “哎，可惜了~我这个大哥呀，其实很有天赋的，就是少时贪玩，错过了提升自己的最好时机。他要是早点开窍就好了，现在嘛……”
    少女调皮地一摊手：
    “內战过后拜兰家还是不是公爵都不一定咯。”
    菲利克斯沉默不语，文静面容有些踌躇。
    “不过，卢修斯哥哥依然不够谨慎，也不想想我们都把他的贴身女佣换掉了，怎么唯独留下你呢？”
    梅莉瞥了管家青年一眼，嘴角微勾：
    “你有什么想问的，儘管问咯。”
    菲利克斯这才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大小姐，您当年真的往少爷的酒杯里下…下……”
    “下毒了吗？”
    梅莉紧接著对方结巴的话头，笑意吟吟：
    “小菲利，你这是在哥哥身边待久了，忘记自己是谁了？”
    “不！在下不敢，在下这条命都是小姐捡来的。”
    菲利克斯连忙埋下头，额头渗出细汗。
    少女看著对方慌乱的样子，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哎呀，別那么紧张嘛，梅莉知道的，小菲利一直是个善良的人。”
    白皙的玉指抵在唇上，梅莉美眸微抬，回忆著说道：
    “我怎么可能真给自己的亲哥哥下毒呢？那只是一包辣椒粉啦，我当时只是想捉弄捉弄他。”
    闻言，
    菲利克斯像是卸下了包袱一般，肩膀都鬆弛下来。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就回去吧，久了哥哥要起疑心的。”
    “是，小姐保重，在下告退。”
    他躬身退出房间，临行前回望了一眼房內朝自己挥手的小姐以及那个坐在一旁书桌前，从头至尾没出过声的眼镜男人。
    轻轻合拢房门。
    吱呦~
    却在房门闭合的剎那，
    梅莉的浅蓝色的瞳孔陡然变得凌厉。
    “没有必要。”
    淡淡的一句话飘来，少女刚升腾起的杀意顿时消散一空。
    “殿下~”
    她夹著嗓子，一蹦一跳的来到弗雷德里克身边。
    “这个管家从你哥哥被赶出拜兰堡就一直跟在身边，这么多年下来如果没有產生任何真情，那才是真正该死之人。”
    梅莉嘟了嘟嘴没有反驳。
    大王子放下手中的战报。
    这些日子里，前线的任何动静变化，像是罗德里克又动用了什么新战术，老公爵如何应对，双方的战损比，战线的推进速度等等，都会被编成这样一份报告送到拜兰堡。正如齐格飞曾经猜测的那样，拜兰军早就不姓拜兰了。
    他摘下鼻樑上沉重的黑框眼镜，揉了揉眉心，无甚所谓道：
    “那真的只是包辣椒粉？”
    梅莉俏皮的吐了吐舌尖：
    “这么久远的事，梅莉早就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每天哥哥结束训练都会路过餐厅去厨房找吃食，所以就在那等著他啦~”
    大王子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梅莉拉过一张板凳坐到旁边，面带兴奋道：
    “殿下，为了保障后勤，父亲肯定会同意卢修斯哥哥的请求。”
    “这次是真的要和康斯顿那边打起来了！您看好哪一方呀？”
    分明是自家的军队即將两头作战，可这位拜兰小姐的语气却好似看戏的观眾一般隨意。
    没等大王子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分析起来：
    “我看康斯顿城多半不是对手，別看卢修斯哥哥那样，这一年里他可是货真价实跟著父亲上过战场的。为了速战速决，父亲肯定会把精锐的骑兵分出一支交给他。”
    “而康斯顿城说是城，其实除了东城门建有城墙，其他地方连像样的防御共事都没有。”
    “而公主殿下手中的力量更是有限，除了几队亲卫和来自裴迪南的冬樱军，原康斯顿伯爵的士兵都是乌合之眾，根本起不到作用。”
    “虽然您很看好那位宰相，可手艺再高超的主厨没有食材也做不出料理。”
    “我猜测，他们大概会提前收割成熟的庄稼，將財富和人口转移去裴迪南领的堡垒，在那里等待时机！”
    少女说地头头是道，两个马尾在脑后甩啊甩的，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意思。
    可弗雷德里克只是安静的聆听，完全没有发表看法的意思。
    自顾自对著镜片哈了口气，用丝绢小心地擦拭著。
    透过闪亮的镜片，能发现其后战报上的文字没有发生多少扭曲。
    度数並不高，正常情况下这样的视力根本不需要戴眼镜。
    “殿下，您有再听我说话吗？”
    梅莉佯装生气的鼓起脸颊。
    大王子重新扶正眼眼镜，黯淡的瞳孔古井无波：
    “梅莉，你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前线找你父亲。”
    “誒？”
    毫无徵兆的一句话。
    梅莉霎时间还没听清楚，愣了愣，面露慌乱：
    “殿下，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我刚才看了这几天的战报。罗德里克的推进速度出乎意料的快，你去前线帮一把公爵，否则大概就在这个月內，拜兰军就要彻底崩溃了。”
    大王子的语速特別快，没给女孩反应时间便继续道：
    “务必带上那封信，关键时刻能保证公爵和你的安全。”
    语气坚定果决，没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梅莉嘟了嘟嘴，明白殿下大概又看到了什么自己看不到的未来。
    只得提起裙摆，微微一礼：
    “那梅莉就先回房了……”
    房门嘎吱一声合拢。
    空旷的臥室內，大王子沉眉闭目。
    兵力不足？
    城防脆弱？
    这些根本算不上弱点。
    弗雷德里克不相信，那个正手翻云背手覆雨，把帝国和魔族耍的团团转的男人，在龙都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已经挖好陷阱，在坑底插满锐利的刀尖，只等著猎物自己跳进去。
    卢修斯必败无疑，关键是他会怎么败？
    那位宰相真的只会满足於击败卢修斯，搓杀拜兰大公的锐气吗？
    不会的。
    弗雷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动作比我预期还要快，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梅莉……她应该不会有危险了……”
    大王子忽地自嘲般勾起嘴角，摇了摇头：
    “我也真是……事到如今竟然又有了牵掛……”
    窗外橘红漫天，夕阳即將落下地平线。
    “他现在大概已经在做最后的准备了。”
    …………
    …………
    橘红的夕阳將青年的影子拉的斜长。
    齐格飞手握朱红的羽毛笔，看著桌案上行动计划书，封面少了一行標题。
    纠结地喃喃自语：
    “夏儂，你说这次的行动代號叫什么会比较帅气？”

 第237章 【寒风过境】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响起，显然史官小姐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愚蠢的问题。
    然而夏儂的冷淡丝毫没影响齐老板的兴致。
    指尖的羽毛笔打著旋儿，他皱著眉头细细思索，好像这真是个什么重要的问题一样。
    嗯……
    毕竟现在正是秋季丰收时节，要不就叫……秋收起义？
    啊，不行不行不行！
    齐格飞立马在心里否决这个愚蠢的想法。
    葡月（九月）已经临近尾声，再过几天就是雾月了，金秋十月啊……
    那要不就……
    十月革命！！
    好！这个很好，每一个音节都是如此的霸气侧漏！
    就在他准备提笔的时候，某种来自高维次元的神秘力量忽然定住了他全身，使他迟迟无法下笔。
    “可恶，究竟是谁？是谁在阻止我！”
    【漫游者先生，您玩够了吗？】
    夏儂空灵的声音，冷淡的响起。
    没错，如你所见。
    齐老板每次发癲都意味著他心情很愉悦。
    毕竟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情况远比预想中的顺利。
    康斯顿城发展至今，虽然初具规模，但终究是个边陲小镇。
    这里的住民虽算不上富足，但安安稳稳的生活还是能做到的。
    所以他们不可能愿意捲入一场本与他们毫无干係的內战。
    哪怕王女的贤明早就传遍领地，但要他们跟著克琳希德的一声號令去打什么统一战爭依旧不现实。
    瞎子都看得出王女和另外两位王子的实力差距有多大。
    前者只有一个產粮丰富的伯爵领，而后面两位一个拥有大公爵的支持，另一个更是近乎收拢了半座王国。
    该如何选择一目了然。
    领主烂一点最多过几年苦日子，命丟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齐格飞虽说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可战爭终究是需要人民支持的。
    为了这事他愁了很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人们不愿意主动加入，那就只能迫使他们入伙。
    如果敌人打过来，要破坏你们平静的生活，抢夺你们耕作的庄稼，这般如此，你们是否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坐在家中？
    於是，那封四千银摩恩一吨小麦的离谱报价便被送到了拜兰堡。
    毫无疑问，拜兰公爵肯定会大发雷霆，愤怒中的他会不会发兵攻打康斯顿呢？
    齐格飞也不敢確定。
    他甚至都在想，如果拜兰堡咽下这口气，依旧不愿意与自己这方交恶。可能真的就要派一队內卫换上拜兰军的装束抢劫自家领地內的村庄了。
    真要发展成这样，事情恐怕又得瞒著小公主，齐格飞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
    最终，或许只能放弃，另寻契机。
    好在有卢修斯这个蠢货跳出来，这下什么都不用愁了。
    齐格飞看向桌案边上，一面摺叠起来的旗帜。
    其上，黑色內盘白色边缘，末端宽大的十字纹章极为抢眼。
    一股冰冷的肃杀渗透而出。
    【黑铁十字】（iron cross）
    这就是即將登场的那只军队的军徽，由宰相阁下亲自抄……啊不对，设计，属於克琳希德，由齐格飞全权统御的军队。
    整这么一出倒也不全是他的个人兴趣。
    毕竟自家军队叫公主军或者王女军未免太没气势；
    摩恩军也不行，和罗德里克那小子撞名了；
    叫康斯顿军更不可能，简直便宜了伯爵那条死狗。
    而现在，
    诸位静听……
    陡然间，军帐的门帘被掀起，一名甲冑染黑络腮鬍子浓密的骑士大步走至桌案前，
    罗兰单膝下跪：
    “阁下，十字军列队完毕！”
    端坐于帅座的齐格飞没有立刻回应，而缓缓落笔，朱红的墨跡在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早已確定的代號。
    “行了，也该给这些土著上一课了。”
    宰相驀然抬起头：
    “传我相令！”
    …………
    …………
    光辉纪526年雾月的第一天，颯颯秋风拂过广袤的奇兰大陆。
    刚走出铂金宫的文森特·威灵顿不禁裹了裹大衣，奥菲斯的气候即便是他也很难习惯。
    “今年的寒流来的这么得让温斯顿多关照一下，別让陛下著凉了。”
    可隨即，他就自嘲似的笑出声。
    皇帝陛下还需要自己操心？
    倒是自己……
    誒呦，
    鼻子有些痒……
    “啊…啊……”
    “阿嚏！！”
    伏尔泰一把抹掉喷出鼻孔黏满了唇的鼻涕，吧唧吧唧嘴。
    白堊旧都圣摩恩的壁垒坚如磐石，可相较於立於其上那位铁塔般的大汉而言，似乎还是相形见絀。
    满手的鼻涕实在黏腻，伏尔泰在裤脚上擦了又擦，忽地动作顿住，
    从裤兜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皮纸。
    歪七扭八的笔跡下方，缓缓浮现出了一行张扬的字跡：
    【我来了。】
    “嘿！”
    他忍不住用力敲了下城头，极目眺望远方……
    高耸的城墙已然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漏开的破洞和凋零的砖瓦。
    簌簌寒风瀰漫著飞扬的尘土，夹杂著浓郁的血腥，灌入巴格斯的鼻腔。
    倒映著残垣断壁的幽绿狼瞳霎时变得猩红。
    “嗷呜————”
    虎、豹、狮、狼……
    黑压压无边无际的兽群四足並用，朝著再难堪一击的城墙发起最后的衝锋！
    “殿下，他们又开始衝锋了。”
    弗兰没用多少力气就在军中找到了二王子的所在。
    眼前的青年金甲巨剑、鲜衣怒马、英气逼人，想忽略都困难。
    罗德里克头也不回，兀自举著单筒望远镜喃喃自语：
    “起风了，西北风，也许可以利用……”
    他立刻收起望远镜，拔剑出鞘。
    剑尖所指，正是远方拜兰公爵所处的军帐！
    “第二魔导队，咏唱！”
    披著法袍手持木杖的特殊骑兵整齐划一地调转马头。
    “瞄准目標！！”
    “火！！！”
    一团橘虹的火苗在眼前点燃。
    费雷德里克用火钳夹著引燃的稻草放入炉灶。
    没过多久，一股呛鼻浓烟从灶中倒流而出！
    “咳咳！”
    大王子被熏得泪水横流，捂著鼻子跌跌撞撞地跑出厨房，一路来至庭院。
    一阵强烈的寒风忽地刮来，令他不由得倒退了半步。
    “啊……原来如此。”
    说起来很小的时候，那个女僕在厨房做饭时曾经教过他，
    当强风吹向烟囱口时，风的力量可能会逆转烟雾的流向，导致烟雾从烟囱口倒流而出。
    “我都快忘了，我的厨艺是从您那儿学的……”
    包括梅莉在內，
    这一周来弗雷德里克已经將整个拜兰堡上下全部清空，连一个僕从都未留下，否则他也不必亲自下厨做饭了。
    大王子抬头望向蔚蓝如洗的天空，
    平平无奇的脸庞沾满黑灰，镜片下无神的双眼却染上了一丝笑意，与得意。
    “你会喜欢我的礼物的，宰相先生。”
    强风席捲，耳畔儘是猎猎的呼啸。
    齐格飞拉低帽檐，將自己的脸完全遮盖在黑袍之下。
    地面的景色急速倒退，身下的巨物展开翅膀，赤色雷电於翼骨的顶端喷射而出！
    光辉纪526年雾月，
    来自极北的寒流席捲南境，
    人们看到一颗神秘的赤红彗星划破天穹。
    后世的史官们往往最喜欢以此为起点，去撰写那位百战不败，一手缔造出雄霸南方的摩恩帝国的，
    黑袍宰相的故事。

 第238章 全军出击

    几只乌鸦在蔚蓝天空中不断盘旋，空气中混合著乡村特有的牛粪味。
    如林的长枪闪烁著寒光，纹刻著【贯日金枪】的旗帜迎风飘扬。
    一片枯黄的落叶在空中打了旋落到泥土上，
    下一刻，
    打著蹄铁的马蹄深深落下，將其踩得陷进泥坑。
    卢修斯背著一面圆盾，右手握著一把乌木柄的精钢斧头，身上亮银的盔甲看上去比他人膨胀了一倍，隨著战马的步伐一摇一摆地行至阵前。
    人们总会被固有印象所迷惑，包括周遭的这些士兵们也不例外。
    当这位以紈絝出名的少爷忽然向公爵提出进攻康斯顿城的计划时，大家都以为他疯了。
    当老公爵思索片刻后，真的同意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带著一支珍贵的重骑兵团执行任务时，大家都以为老公爵由於接连的战败也疯了。
    而当这位卢修斯少爷来到军营，当著所有人的面，挑翻十个军士时，大家终於明白，疯的人大概是自己。
    换成过往，这些精锐之师是不会愿意跑到这种穷山僻壤来攻打一座连正经城防都没有的乡镇。
    要知道战爭对於普通人来说是地狱，是噩梦。
    但对於这些军士而言，只要没死那就是功名利禄，加官进爵的绝佳时机。
    是的，只要没死。
    前提是，没死。
    可惜，
    如今莱茵战线的那位二王子殿下简直不是人，而是一台活生生的绞肉机。
    二阶的【火球术】在他的一声令下就像是疾风骤雨般铺天盖地的压下来。
    量变引发质变，那漫天的火光，不知道还以是那里的【魔道元帅】在施放八阶魔法【流星火雨】。
    这位王子以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和对军团战爭超前理解，创造了这种全新的概念魔法，独属於罗德里克自己的尖刀——
    【军团魔法】
    和这种怪物打，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换作以前镇压南方那些小国，一队重甲骑兵百来號人，几乎就能横扫整个国家。
    他们这些人中，有的確实是拜兰堡走出来的嫡系训练兵，天赋出眾，忠心耿耿，所以才能被编到装备最为精良的重骑兵团。
    可这种的总归是少数。
    能够胜任重甲骑兵的人无一不是c级的正式骑士，要將一个无职阶的训练兵培养成专精骑术与枪术的重骑兵，所需的培养成本换算成钱幣，
    平均下来每个【骑士】大概需要五千金摩恩！
    拿著这笔钱完全可以在王都的內城区购置一套住宅。
    当然，如果你想不开也可以买一台奥菲斯留声机……的部分零件。
    这样的巨额开销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小国家能够承受的。
    连拜兰大公手下的重骑兵也不过一个师的编制，大概八千人左右。
    其中只有两成是真正的嫡系兵马，剩下的都是从王国各地钱招揽来的佣兵与退役冒险者。
    就是这么一支全部都由【骑士】组成的队伍，却在这几个月的战爭中损失了快將近百分之二十！
    这都还没崩溃，也无愧为精锐的称號了。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是来打工的，玩什么命啊？
    所以，只有这一次，
    这一团八百骑无比乐意被调派来攻打康斯顿城。
    虽然这下子军功一定会缩水，但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活著才能享受功名利、锦衣玉食、美人在怀。
    而且，
    一座连城墙都只有一面的城市，一支东拼西凑靠著冬樱伯爵的接济勉强成型的军队，一位连堡垒都没有搭建的领主，却坐拥全王国最丰饶的土地，最富足的粮仓。
    这样的肥羊真的是可以出现的吗？
    骑士们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拜兰大公到现在才下令攻打康斯顿？
    早点拿下，有了充足的补给再去面对那位二王子，即便不是对手也能打消耗战，至於像现在这般狼狈吗？
    道路两旁，
    金黄麦田一望无际，更远处依稀能看见根茎粗壮高耸，颗粒饱满欲滴的奇异庄稼。
    不远处，
    “麦香都市”低矮的城墙內传来小贩们嘈杂的吆喝声。
    这一切都看得骑兵军阵后方，那上千面黄肌瘦穿著老旧皮甲的民兵步卒两眼放光。
    这些，可都是他们的军餉！
    贵族们通常都把自己的领民当成牛马，就更別指望他们会对別人家的领民客气。
    摩恩歷史上，贵族与贵族间的纷爭不胜枚举。可通常会死在战场上的都是被徵召的民兵。
    他们没有职阶，也没有像样的武装。
    穿著不知道哪位祖上传下来的败鳞残甲，举著的生锈的刀剑乃至农具，为了一点粮餉嗷嗷叫的向前冲。
    而胜利的一方就能在对方领地內劫掠財物，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奖励。
    当然，能劫掠的对象也仅限和他们一样的平民。
    至於战败的贵族老爷，
    如果没被俘虏那就割个地赔个款，如果被俘虏了那就多割个地多赔个款。
    而且即便作为战俘也必须享有客人的待遇，贵族的顏面与荣耀凌驾於一切矛盾之上。
    最后的最后，残留在战场上的往往是折断的旗帜，老旧的农具，几个倒霉的骑士，以及漫山遍野的民兵尸体。
    这是摩恩的传统，也是王国的规则。
    贵族们在这套规则中玩转了数百年，人民在这套规则里被玩了数百年。
    直至，
    那个叫薇薇安的女人横空出世。
    一阵秋风忽如其来，鲜艷的红裙翻起涟漪，如同燃烧的烈焰，更像是盛放的蔷薇。
    克琳希德顺势捋起耳边的金丝，端起升腾著热气的红茶放至唇边。
    是的，就和眼前这个少女一模一样。
    卢修斯头盔中的双眉微微皱起。
    康斯顿城的现任领主，摩恩王国的第一王储，太阳教会的圣女，克琳希德公主殿下，
    此时此刻，正在午后颯爽的秋风中，於康斯顿城的南门前，当著拜兰军八百重骑的面，
    铺开羊绒地毯，端坐茶几，
    优雅的、悠閒的、从容的，
    品味著下午茶。
    她的身后，
    就在並不遥远的那里，
    康斯顿城就像一个被脱得乾净的丰美女子等待著骑士们的侵犯。
    可偏偏，
    所有人的视线此时都不可遏制地被少女吸引过去，
    那一席红裙在这片开阔平坦的旷野之上，竟显得如此惹眼。
    以至於卢修斯差点忽略了茶几的另一边，
    还有一位淡绿头髮的半精灵男孩正努力垫起脚尖，给桌上另一个纹精致的白色瓷杯，斟了满满一杯红茶。
    克琳希德微微一笑，柔声道：
    “小达伦，先给远道而来的卢修斯卿一杯茶吧，这是礼仪。”
    “嗯！”
    达伦用力一点头，捧著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茶杯，颤颤巍巍地来到拜兰军阵前，双手递出。
    卢修斯看了一眼腾著热气的红茶，隱於头盔下的脸庞勾起一抹嘲讽。
    事到如今，玩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又能挽回多少顏面？
    他从身旁侍从手中夺过骑士枪，悍然扫落！
    啪嚓！
    杯盏四分五裂，热腾的红茶泼洒满地，渗进泥土。
    小达伦誒呦一声，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顿时，嘲笑声四起。
    “小丫头，还没成年吧！断奶了吗？”
    “丫头？不是男的吗？”
    “管她呢？长成这样是男是女还重要吗？”
    “哈哈哈，反正我都能透！”
    “哎，屁股不痛吧，要不要坐到叔叔的马上来啊？”
    “別啊，那岂不是更痛了？”
    “哈哈哈哈哈！”
    污秽刺耳的讥讽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少年大法师的情绪。
    两只小手撑著地面站起身，静静地拍落身上尘土和杂草。
    没有理会面前这些大人丑恶的嘴脸，他自顾自的从怀中拿出一封灿金色的捲轴，双手展开，露出其背面一只举著巨剑的金色雄师。
    卢修斯的瞳孔顿时一缩，难以言表的荒谬滑稽感疯狂涌上心头。
    小达伦就这么举著捲轴，脆生生的童音嘹亮高亢的迴荡在旷野之上：
    “南境护国公爵，拜兰继承人，卢修斯·拜兰下马！听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
    潮水般的哄堂大笑顷刻间淹没了少年稚嫩的声音。
    许多骑士笑地捂住肚子，趴在马背上颤抖不止。
    卢修斯摘下头盔，也禁不住抹了把眼泪。
    瞧瞧，
    瞧瞧这可爱的小傢伙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他一夹马腹，策马上前，伸手就要去扯碎那张黄金捲轴。
    眼前这个半精灵少年终於开始哆嗦，连带著捲轴都在不断抖动。
    看来，这份强装的淡定与体面终於……
    可就在触及到捲轴的前一刻，
    卢修斯身形剧烈一晃，整个人差点被翻下马去！
    “咴咴咴！！”
    黑鬃骏马高抬前蹄，舌苔吐露，唾液横流，无比惊恐的发出嘶鸣！
    “你这畜生！发什么疯？”
    战马忽地发狂，让卢修斯也是颇感骇然。
    发生了什么？
    “咴咴咴！”
    “咴咴咴！咴咴咴咴！！”
    却在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这份恐慌就像是瘟疫一般顷刻间便感染了整片马群！
    “该死，这怎么回事？”
    “萝卜，冷静冷静！”
    “佩斯，你这是怎么了？”
    这些战马身经百战，就算面对魔兽也不会畏惧，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如同是为了回应他们的不解一般，远方的旷野上驀然扬起滚滚浓烟。
    一群黑压压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在席捲而来！
    万里无云的天空剎那变得黯淡，
    一个遮云蔽日巨大阴影压盖在慌乱的马群和这两千拜兰军的身上。
    半精灵少年悠悠的抬头，洁白的脸蛋上根本没有一丝慌乱。
    原来如此，
    非是他在颤抖，
    分明是整个大地，在颤抖！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飘扬的黑底白框铁十字，
    隨后，
    一个又一个狞恶龙头从烟尘中爭先恐后探出。
    张牙舞爪，四足並用，狂奔而来。
    行至近处，
    鞍上的黑甲骑士猛地一拉韁绳。
    近千头奔龙齐刷刷的横转身躯，在地面划出一道道深坑，尘土纷飞间，竟排成了井井有条的方阵。
    將那位品茶的红裙少女团团围拢在中央。
    可即便是如此震撼的场面最终都没能引走卢修斯的目光。
    恐惧到疯狂的战马四蹄狂踏，將它们的骑士甩到地上，撒腿奔逃。
    卢修斯呆坐在泥泞，僵硬地仰著头。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就是像这般仰望著飞舞在高天上的祂们。
    当时的人类，將这些伟大的古老生命视作神灵来崇拜。
    即便是现在，
    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也从未想过能凌驾於这些存在之上。
    既然如此……
    为什么会有人能够站立於古龙的头顶！
    似是心有所感，那个身姿挺拔的黑袍人忽地垂下眼帘，
    一双火炬般明亮的朱红竖瞳直接撞进自己的视线，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恍惚间，他忽然回想起克琳希德先前的那句话：
    “会的，卢修斯卿，您会见到他的。”
    “宰…相……”
    沙哑低语像是从喉结里挤出来一般。
    小达伦应声上前，再次站到瘫倒卢修斯面前，拉开捲轴，
    稚嫩的童音迴荡，可这次再也没人笑出来了：
    “南境护国公爵继承人，卢修斯·拜兰，听候詔令。”
    …………
    …………
    “嘶……”
    “嘶嘶……”
    “嘶嘶嘶………”
    龙骨山脉，龙喉洞窟。
    乔治信子吐露，扭动著蛇形身躯，焦急地原地打转，少了大半截的尾巴不断拍打著地面。
    这样的状態，
    差不多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月了。
    至於原因嘛，不言而喻。
    “这都快四个月，王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说起来前段时间又看到了王的剑光……难道王出事了！”
    “不，不可能，没人能够伤的了王！”
    “那……难不成……”
    乔治不禁吞咽了一口空气，狰狞的龙头显露出人性化的慌张和失落，竟有些莫名的可爱。
    “难不成，王，把我给忘了？”
    “嘶！嘶嘶！嘶——”
    沾满黄色油污的羽翼无力垂落，乔治硕大的身躯像是漏气了一般萎靡下去。
    却在这时，
    一只羽毛带著粉色的奇怪小云雀，扑腾著翅膀飞进洞窟。
    闪转腾挪间，便落在巨大龙首的鼻子上。
    换成平常，乔治肯定会吐出信子，把这只不知死活的小动物直接捲入腹中。
    但现在，他连摇晃脑袋驱赶的兴致都没有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眼前忽地绽放一阵光华，
    方才的云雀眨眼间竟然变成了一位头顶犄角，嫵媚妖嬈的少女，亭亭玉立的站在自己的鼻尖上。
    笑顏如，媚眼如丝，馥郁的香气直衝鼻孔！
    魔？魔族？
    嘶~好漂亮的魔族女人啊……
    她的香腋和脚掌一定非常可口~
    不，不对！
    乔治精神猛地一提！
    琥珀色的龙瞳陡然睁大。
    从那种馥郁的香气中，
    他闻到了，
    王的味道！
    这魔族是王的女人！
    我该怎么称呼她？
    后是阿尔比昂大人，那么她就应该是……
    巨大龙头轰然砸落於地面，霎时间地动山摇，沉哑的嗓音响彻整个山谷：
    “逆臣乔治，叩见王妃！”
    莉莉丝美眸微动，显然对王妃这个称呼那是颇为受用。
    她轻巧地跳下龙头，从乳沟间拿出一纸灿金色的捲轴，
    清脆地朗读道：
    “毒龙君圣乔治，听候詔令。”
    …………
    …………
    莱茵战线，
    白热化的战爭忽然停滯，
    交战的两军齐齐望向天空。
    一名矮小的圃人站在一头蛇身羽翼的毒龙身上，
    手中拉开一张黄金的捲轴。
    “殿下！那是！”
    弗兰惊骇的声音传入耳畔，罗德里克的手心不自觉攥紧。
    曾经何时，
    这张黄金捲轴出现的地方，
    不论种族，无关身份，
    所见者都必须俯身叩首，接受其上的指示。
    摩恩王国——
    【国王詔令】
    而如今，就连罗德里克都不会去用这个东西了。
    孱弱的实力匹配不了极致的傲慢，只会显得王族更像是小丑。
    可如果，
    如果有一天这一纸黄金色的捲轴再次登上舞台，
    是否意味著昔日的黄金国度即將再次闪耀辉煌？
    至少，
    罗德里克是这么认为。
    “被你……抢先了一步。”
    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凶悍地勾起嘴角。
    现在整个王国，能够发出这道詔令的只有一个人！
    “南境护国公爵，温士顿·拜兰，听候詔令！”
    ……
    “尔所谓拜兰，原为南境戍卫。世受恩禄，本当奉君，犹復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后先王在位，闯贼为患，內忧不止，不思报效，反图谋趁乱窃国，殊为天下所不耻。”
    “自古斗筲之邦，难安天下；外夷之国，不得久居。”
    “今者，西南败於比蒙联，东北溃於奥菲斯。以地事夷，懦懦苟存，羞见摩恩百姓，无不痛心切齿！”
    “而今王女於南境立足半载，秉性刚烈，带甲百万，敢不浴血！”
    “同仇敌愾，斩不死之王；志存高远，退群魔大帅。”
    “旌旗所至，列强束手；恩德所被，万族来朝。”
    “如拜兰尚有一丝天良，当束手就缚，交还封地，尚得苟存於世。如若不然，刀剑之下，恐无遗口。”
    “我摩恩志士，亦当同举义旗，共赴国难。”
    “金狮归来之日，凭君所指，共享山河！”
    嘭！
    毒龙君粗利的爪尖崩裂地面！琥珀色的龙瞳猩红泛滥，剧烈的呼吸宛若全力运作的鼓风机，截断的龙尾將整个山谷扫得地动山摇！
    眼前的王妃莉莉丝单手高举詔令：
    莱茵河上空，波波手中的黑铁十字旗迎风飘扬：
    康斯顿城门前，一名传令兵走至公主驾前单膝下跪：
    “龙王有令！”
    “阁下有命！”
    “传宰相令！”
    …
    “全军出击！！！”

 第239章 【寒风过境】首日：拜见王女殿下

    高空中，站在法芙娜脑袋上的齐格飞望向地面，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以他的视角看下去，右边是黑压压肃杀之气冲天而起的龙骑兵方阵。
    左边则是已经被嚇得趴在地上，零零散散开始溃逃的拜兰军。
    可实际上，拜兰军的兵力远比铁十字军要多。
    能够看出老公爵对这一战势在必得，不惜分出一个团的重骑兵配合大量民兵步卒也要拿下康斯顿。
    齐格飞用肉眼粗略估摸大概对方大概有两千人。
    针对一座连城墙都没有的边陲小镇，出动这样的兵力已经堪称奢华。
    按照拜兰大公以往镇压南方诸国的战绩，通常只要派个两三百骑一个大队乃至一个中队的兵力就能把那些个小国打得抱头鼠窜。
    单论个人能力下马决斗，这些重甲骑兵一个人就能挑翻六七个十字军士兵，更有甚者在冒险者时代有过狩猎龙族的经验。
    反观铁十字军这里。
    扩编过一次后，奔龙骑兵的数量也达到了一个团八百骑的规模。
    然而士兵的素质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参差不齐的情况。
    有的人是【骑士】，有的人是【见习骑士】，更有的压根就不是骑士的职阶，只是单纯骑上龙凑数。
    如果说拜兰军的骑兵，骑士的主要战力，战马是辅助。那铁十字军这，骑士更像是驾驶员，奔龙才是主力。
    对，几乎和坦克一模一样。
    可就能效上来说，这玩意儿的维护成本可能比坦克还要昂贵。
    骑兵本就是个极为烧钱的兵种，更何况是龙骑兵？
    这群奔龙可都是食肉种，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从拜兰大公那里狠狠地敲下一大笔，齐格飞根本养不起这些吸金怪兽。
    八百奔龙骑是目前领地能承受的极限，地面部队所能分配的资源也就是这些。真正的大头在別处。
    照理来说，如果双方真的互相衝杀在一块，拼死决战，拜兰军即便不是对手也足够让龙骑兵们喝上一壶。
    但齐老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本该在大后方指挥的他亲自登场了。
    和她的龙女儿一起来了！
    “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一条古龙啊？”
    “妈的，老子在南境干了那么多年！赚了那么多钱！买了那么多房！不是为了莫名其妙的死在这的！！”
    “撤，快撤！！！”
    是的，
    拜兰军会露出这种丑態的原因並不在於龙骑兵，
    而在於自己，
    在於自己脚下的法芙娜。
    窣！
    漆黑的火焰闪烁跳跃，一把黑金鋥亮的左轮出现在齐格飞手中。
    卢修斯只看到那黑漆漆的枪口缓缓抬起对著了自己这个方向。
    霎时间，一股寒冷的麻痹感隨著他的脊梁骨扩散到全身。
    几乎是用咆哮的声音，大喊道：
    “別跑！都停下！！”
    然而，这种时候已经没人会听他的了。
    再铁血的军队也不会愿意去打必死的仗。
    战马都跑了，骑兵没了坐骑，再不逃，难道等死吗？
    漆黑的枪口骤然乍现出刺眼的火蛇，隨即才是如同炮火出膛一般的雷霆轰鸣！
    溃逃四散的拜兰军的中央，陡然出现了一个长达百米的圆形深坑。
    其范围內无论是马匹还是骑士，顿时被打得粉碎成一团血泥。
    从高空俯视，枪口瞄准的地面位置整个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座血色的湖泊！
    粘稠的血浆混杂不知是什么的肉块从脸庞滑落。
    卢修斯亮丽的银色全身甲已被血污染得通红。
    喉头鼓动，却是恐惧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轰鸣之后，整个拜兰军陷入了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住了逃遁的脚步。
    就在刚才，至少有两百个重甲骑士和大量的战马人间蒸发了。
    这还是天上的那位存在手下留情，没有往人群密集的民兵部队发射的结果。
    齐格飞默默收回左轮，兜帽遮盖下的脸庞略显苍白。
    愤怒之銃——【至高魔弹】！
    就刚才那一发，自己体內的魔力就蒸发了整整一半。
    但效果也是极为显著的。
    说是半径66米，但从高处打击，杀伤范围明显扩大了不少。
    齐格飞无法估算这一枪的具体打击范围是多大。
    但毫无疑问，只要是被波及到生物全被打成了碎块，犹如是被暴怒的魔王席捲过的城市一般。
    【愤怒之銃】的愤怒二字名实相副。
    和死寂一片的拜兰军相反，隨著这声轰鸣枪响，八百龙骑兵迈开四足，裹挟著漫天尘土奔涌向前。
    一颗颗的狞恶龙头狂甩著吐著猩红的舌头，粘稠的唾液从锐利的排排牙尖滴淌而下，叫人不寒而慄。
    “不…不！別过来，不要过来！”
    连番的打击彻底摧毁了这名骑士的理智。
    他很不走运，因为和他並肩奋战多年的好友刚才在自己的眼前变成了一摊碎肉。
    他也很幸运，距离至高魔弹的打击范围恰好隔了半米。
    此刻，裤襠早已湿透的他连滚带爬的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狱。
    却在这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掌死死摁住他的肩膀。
    是卢修斯。
    这位拜兰公爵的继承人在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心理素质与反应速度。
    他指向天空，再次高声吼道：
    “都別跑……不动，祂就不会杀我们。”
    眾军士朝著少爷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
    铺天盖地的巨龙头上，
    那个幽冥一样的黑袍身影，他手中左轮又抬了起来！
    黑洞洞的枪口正正指向那些还想逃跑的人。
    死亡的阴影霎时间让每个人的血都凉成了冰块！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不远处，凶狠的龙群狂奔而来，
    扬起的沙尘席捲过每一个人。
    可这上千的士兵却没有一个敢动弹。
    呆立的呆立，跪伏的跪伏，还有的乾脆学习鸵鸟把脑袋埋进草皮瑟瑟发抖。
    任由这些食人肉骨的玩意儿从自己的身旁经过。
    硕大锐利覆盖著鳞片的五只锐爪拍落於眼前，一只明显比其他奔龙健壮一倍，鳞片泛著黑红的个体，用和其他龙相反的速度，慢悠悠的缓步行来。
    龙背上，
    红裙的少女侧鞍端坐，圣洁绝美的面庞上掛著温和的笑意。
    半年前，这个女孩被她的两位兄长赶出王都，带著一群残兵败將狼狈不堪地逃到边陲。
    彼时，
    谁又能想到她会用这般高调的方式重新回到舞台？
    卢修斯的指尖不自觉的渗进地面，来自贵族骄傲迫使他想要站起来，可某种更加深入骨髓的东西却迫使他將头叩向地面。
    恍惚间，
    他突然回忆起很久以前，梅莉刚刚出生时，
    自己曾作为拜兰家的长子，未来的继承人，跟隨父亲前往王都朝见摩恩的主人。
    时间过去了太久，以至於他都快忘记了，
    那时，
    他看见自己那个一生桀驁不驯的父亲，像头绵羊一般乖巧的跪在那个红裙女人的脚跟前。
    不偏不倚，
    姿势和现在的自己恰好如出一辙。
    还记得，父亲当时似乎这么说的……
    “臣，温士顿·拜兰。”
    “臣，卢修斯·拜兰。”
    “拜见王后殿下！”
    “拜见王女殿下！”
    克琳希德从龙鞍上一跃而下，莲步微移来至乱臣面前。
    柔声道：
    “抬起头来，卢修斯卿。”
    拜兰的长子听令直起身子，臃肿的面庞上泪水横流，血污、泥泞混杂，窘態尽露。
    “此次袭扰殿下的领地，全是卢修斯自作主张，与家父绝无干係，还望殿下念在拜兰为摩恩戍边百年……放…家父……与愚妹一条活路……”
    “罪臣……万死……感激涕零……”
    再次俯身叩头。
    克琳希德看著这个哭泣地肩膀都在抖动的男人，眼帘微垂。
    沉默片刻，她轻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卢修斯卿，我不是来討价还价的。”
    “南境不再是拜兰家族的了。”
    “而这，”
    “是我的意志。”

 第240章 【寒风过境】第三日：穷途末路

    “爸爸……”
    梅莉看著贴在桌案上死死盯著军事地图的拜兰大公，情不自禁地呼唤了一声。
    实在由不得她不担心。
    此刻她那个向来高傲自大的父亲完全没了往昔主宰拜兰、镇压南方的威风。
    许久未整理的鬍鬚邋遢杂乱，多日未眠的眼眸中满是血丝。
    原本只是鬢角有几根白丝，现在却已是满头斑白。
    这个四十五岁，本该正值春秋鼎盛的中年男人，几个月间就像是老了十几岁一般。
    自从梅莉来到前线后，就没见过父亲合过眼。
    日日夜夜扑在这张军事地图上绞尽脑汁，只为了破解罗德里克的军团魔法。
    但不断后移的战线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公爵的脸上。
    时时刻刻地提醒著他，对面那个乳臭未乾的毛孩王子无论是谋略还是兵术都远在自己之上。
    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能所造成的鸿沟。
    这是无论靠多少后天的努力都无法弥补的差距。
    摩恩王国的二王子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是蔷薇王后的亲生儿子！
    “该死啊！！”
    包裹著甲冑拳头挟著劲风將橡木的长桌砸的粉碎。
    怒吼过后，老公爵便像是脱力一般倒坐回帅椅上。
    战局可以说是糟透了。
    拜兰军最精锐的重甲骑兵在铺天盖地砸来的火球雨中根本寸步难行，强行衝锋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而如果选择结阵防守，很遗憾，那只会死得更快。
    莱茵河两侧的地势平坦，几乎无险可守。
    就连最近的城市【明兴】也在两百公里开外。
    在这种地方密集地结成战阵简直就是给罗德里克送训练標靶。
    因此，拜兰大公只能选择分散开兵力，从侧翼袭扰。
    然而，这样一来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罗德里克的军团中，由现任北境大公弗兰斯蒂奇·阿尔维斯所率领的第一骑兵师中，有一支特殊的部队。
    他们装备著拋光鋥亮的胸甲，头盔上装饰著极其华丽的白色马鬃，手持大盾与能发射短距离炮击的銃枪。
    每每拜兰公爵想从侧翼包抄罗德里克的魔法骑兵团，这些极为抢眼的骑兵就是立刻应声而动，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那种奇特的骑士枪虽然无法一击贯穿拜兰军的重甲，可隨后而至的零距离炮击却能將每一个高速衝锋中的骑士掀翻在地！
    隨后被疾行的乱军踩成烂泥！
    既然都是重骑兵，那毋庸置疑，装备更精良的那一方就会贏。
    留学归来的罗德里克与摩恩工匠协会来往极为密切。
    將从奥菲斯获得的有限的工业技术全部运用到了对新式武器的开发中。
    而最终得到的，便是那种融合了传统骑士枪与奥菲斯火炮的兵装。
    在帝国，这种东西也许会被嘲笑成老古董，
    但在摩恩的战场，却毫无疑问成了降维打击。
    而这支极具突破性的兵种被冠上了一个独有的名字——【胸甲骑兵】
    进退两难，这就是拜兰大公目前面临的窘境。
    讽刺的是，亲手造成这种困境的人就是温士顿·拜兰自己。
    自从兰斯洛特將贵族联军全灭后，自认为看到了契机的老公爵直接一口气將战线推过了莱茵河，兵锋直指昂德索雷斯。
    在他看来，越开阔平坦的地带，城墙都市越少的地域，就越適合他的重骑兵发挥威力。
    却没料到韜光养晦的罗德里克一旦露出锋芒竟然如此锐不可当。
    屋漏偏逢连夜雨，
    几乎是同时，原本负责供给军粮的康斯顿城忽然反水，將粮价抬高到了一个根本无法接受的地步，摆明了是要拜兰堡的命。
    也无怪乎老公爵会在短时间內憔悴那么多。
    梅莉长嘆了一口气。
    父亲目前的状態根本无法做出明智的决策。
    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到来，在一侧辅佐决策，恐怕几天前拜兰军就全面崩溃了。
    就拿刚刚发生的事情来说，如果不是自己察觉到风向变化，提前转移了帅帐，这会儿他们父女俩已经被飞来的火球术烤熟了。
    “爸爸，撤兵吧，我们贏不了二王子的。”
    老公爵搁在座椅上的两只手攥死，沉默了良久，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抬起头。
    眼袋深重，血丝密布：
    “梅莉，他……有什么办法吗？”

 第241章 【寒风过境】第三日：撤兵与回防

    梅莉眼眸闪烁，嘴唇翕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句话听在耳朵里，实在是魔幻之极，讽刺之极。
    谁能料到名震摩恩的拜兰公，半年前还意气风发地想要篡夺摩恩王位的温士顿，
    此刻，
    在山穷水尽的最末，
    竟然將一切的希望寄托在那个被他软禁在拜兰堡，视作傀儡而不屑一顾的“女婿”。
    自己这位骄傲的父亲，终究还是服软了。
    情理之外，却在意料之中。
    细细想来，父亲的做法其实真的无可厚非。
    换作梅莉自己可能也会做同样的事。
    王国日渐衰退，身为护国大公的他不可能感觉不到焦急，也难免会產生取而代之的想法。
    以前，是蔷薇王后的存在压灭了这种想法。
    而后来，
    先王查理斯昏庸无道，王后的一对儿女又是年少不经事。
    这种想法便升了起来，並隨著內战的爆发愈演愈烈。
    温士顿·拜兰不再是护国公爵了吗？
    未必。
    至少直到现在，这位老公爵都没把镇守边防的部队调回来。
    温士顿·拜兰不再忠於王室了吗？
    ……或许，也是未必。
    在老公爵的预想中，未来入主王都后，王位依旧是弗雷德里克的。
    梅莉为王后，而他自己则是摄政。
    在梅莉的印象里，父亲只提过要让自己解决掉殿下，但从没说过要亲自坐上王位这样的言语。
    大王子身处拜兰堡虽不受待见，却也是丰衣足食，父亲会儘量满足他的所求。
    即便是到后来，父亲察觉出了大王子的非同凡响，也只是加强约束，从未起过杀心。
    会不会从那时起，父亲的心中就已经出现了类似的念头。
    正如卢修斯说的那样，无论如何，温士顿·拜兰也是弗雷德里克的岳父。
    不管是通过何种方式，只要最终入主金狮堡宫的是大王子，拜兰公爵就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家族纵然会受到打压，也在能承受的范围內。
    可如果是罗德里克坐上那把椅子，以他的手腕，拜兰家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要彻底消失了。
    梅莉轻嘆了一口气，细细回忆著临行前殿下对自己的叮嘱，开口道：
    “爸爸，撤兵吧。”
    老公爵嗤笑了一声，沙哑著道：
    “撤？这就是他的办法？”
    梅莉摇摇头：“不，这是女儿的想法。现在正是撤退的最好时机。”
    拜兰大公刚要驳斥，梅莉便紧接著道：
    “现在撤兵，二王子不会追击的。”
    “不会追击？”
    老公爵眉头一皱，脸色有所復明。
    “父亲，你一直在帐內，没听到刚才的国王詔令吧。”
    梅莉说著递上一张抄写满文字的皮纸，正式詔令的內容。
    原本她就是来传达这件事的。
    拜兰大公一把接过皮纸，阅览片刻后，却是揉成一团丟进火盆。
    “什么带甲百万？什么退群魔大帅？还共享山河？这毛丫头失心疯了吗，把梦话写进詔书里？”
    梅莉心中又是一阵无奈，事到如今，父亲还是摆脱不了固有偏见。
    明明已经在两位王子的身上都栽了跟头，怎么还学不乖。
    她只得道：
    “爸爸，您没发现吗？前天，本该是卢修斯哥哥攻打康斯顿城，可如果他真的成功了，这封詔令又怎么可能传到这里？”
    睡眠不足变得僵硬的大脑终於在此时运转起来，拜兰大公缓缓睁大眼：
    “这么说……卢修斯……败了？”
    “不！不可能！康斯顿城我去过，那里连城墙都没有，怎么可能挡住我重甲骑兵团的衝击？”
    “哎呀爸爸！”梅莉急直跺脚：“怎么挡住的重要吗？当务之急是撤兵回防，否则我们腹背受敌就真的没有返还的余地了！”
    “可是罗德里克那小子……”
    “二王子不会的追击的！”
    梅莉指向帐外：
    “他们已经开始撤兵了！”
    “殿下，为什么要命令撤军？”
    莱茵河畔，国王行宫。
    弗兰气喘吁吁，身上的甲冑还沾著血污。
    他是马不停蹄一路从战场赶回来的。
    刚进房间，就看见自家殿下早就卸下金甲，换上了宽鬆的衣袍，正摇著酒杯站在窗口观赏莱茵河的景致。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音量都拔高了几分。
    “我们还差一点就能將拜兰军彻底击溃了！现在撤兵，不是放虎归山？”
    也难怪弗兰会生气。
    军队奋战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把顽强的拜兰公爵逼入绝境，　　却在胜利的最后时刻，被他们最信任、最敬仰的王子殿下了撤退的命令。
    嘶……
    什么情况？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现在停止进攻，一旦拜兰军退守要塞，那形势就彻底逆转了！拜兰大公不会再给我们和他野战的机会，以后再想拿下南境只能是旷日持久的攻城战！那是真正的绞肉机，王国经受不了这样的损失！！”
    他带著一阵劲风，几步迈到罗德里克身前，单膝下跪：
    “殿下，请收回这条决策，我们不能撤！”
    仔细看得话，会发现这位年轻的北境大公弯曲的小腿隱隱有些颤抖。
    就在不久前，第三步兵师的奥列罗將军，擅自更改王子的战术布置结果被砍掉了脑袋。
    只不过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奥列罗是活该。
    而现在，
    整个军团上下二十六位將军几乎是一致对撤军的决策提出质疑。
    谁都不想撤，可谁都不敢不撤。
    怎么办？
    只能进諫。
    那么问题来，
    二十六位將军中，
    有谁能够当面反驳“黄金王子”罗德里克殿下的战术决策后，还能保住脑袋呢？
    身前的殿下缄口不言，可弗兰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见鬼！
    这比在战场上衝杀的压力还要大！
    也得亏他是罗德里克的童年玩伴，
    换成其他人，就凭那一句“不能撤”，这会儿就该魂归太阳神国了。
    窗外莱茵河平静流淌，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可罗德里克的思绪却完全没放在美景上，耳畔边还迴荡著那个圃人尖锐却震耳欲聋的宣告。
    “金狮归来之日，凭君所指，共享山河！”
    那个圃人，他认识。
    名字已经忘了，但脸还记得，毕竟没有肉须的圃人就像娼馆里的处女一样稀有。
    那就是自己派去潜伏在妹妹身边的间谍。
    半年前忽然杳无音讯。
    果真是叛变了。
    但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胯下骑的那玩意儿。
    一条毒龙。
    人，骑在龙的身上。
    【龙骑士】
    目睹这一幕的瞬间，二王子的心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了这个单词。
    一个盛行於黄金时代，如今早就消失的传奇职阶。
    老实说，那个熟稔的坐在龙背上，挥舞著黑铁十字旗的圃人让罗德里克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时拜兰公爵这种层次的对手从未给过他的压力。
    恍惚间，那个曾经出现在棋盘对面的身影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来，我陪你玩玩……”
    罗德里克的拳头猛地攥紧，声音止不住的带著一点兴奋：
    “弗兰，他终於要出手了。我竟然……是这么的期待。”
    弗兰一愣，忽地有所恍然：
    “殿下，您是因为来自公主殿下的詔令才收兵的吗？”
    罗德里克微微点头：
    “我不喜欢给別人做嫁衣，更不喜欢成为嫁衣。”
    “我不会收回命令，让全军退回莱茵河后驻扎待命。”
    他眯起眼睛，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是说攻城战是真正的绞肉机吗？”
    “让他们绞咯。”

 第242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群龙围城

    （刪减）
    “【天鹅娇室】的婊子就是比別家的带劲哈！还以为翡翠走后，就没有上的了台面的货色了，你不比那只雌精灵差！哈哈！”
    大笑一声，蒙德满足的披上宽袍走下床。
    如各位所见，龙都索兰尼亚的城主蒙德近来小日子过的极为舒坦。和他那个在前线快被打出屎的公爵堂哥完全相反。
    四个月前，龙霄宫在一片大火中付之一炬。
    楼顶的龙铃也在火中崩塌损毁。
    这座传承百年的龙骑士学院至此被抹去了最后一分存在的痕跡。
    从今往后，当人们再想去回顾往昔那个遨游大陆、称霸海陆空的传奇职阶时，便只能在晦涩难懂的史书里管中窥豹了。
    作为龙都的城主，蒙德自然也是为此惋惜过一阵的，毕竟每年从大陆各地来这座学院参观的游客也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不过惋惜只是暂时，隨之而来便是狂喜！
    那个见鬼的猎龙英雄和他那个討厌嫌的傻逼儿子终於死掉了。
    据说还是父慈子孝的滑稽戏码，真是活该！
    而且从那之后，龙骨山脉的那群畜生变得非常老实，甚至连袭扰村庄、猎食牲畜这样稀疏平常的事情都不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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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如果不是偶尔有冒险者去山中猎取素材死在里边，蒙德甚至怀疑山里的龙是不是都死绝了。
    也就在这些日子，一个传言终於在城市里扩散了开来。
    那个曾经在龙都短暂露面过，却被人们像瘟神般赶出去的白龙，或许真的是勇者。
    群龙销声匿跡，祸害王国多年的毒龙君再也没出现过，这些都是最铁的证据。
    只是如今，也没人知道那位勇者去了哪。
    大街小巷到处都贴著为勇者受到的不公发声的標语，公会的告示栏上装模作样寻找勇者下落的委託屡见不鲜。
    不过蒙德觉得这些都无所谓，什么勇者、猎龙者、毒龙君这些个超人没了最好。
    索兰尼亚本来就是一座以陆路贸易见长的城市，经济极为发达。
    只要太太平平的，像费利佩这种能给自己赚钱的商人就会一个接著一个冒出来。没了龙霄宫自己反而能独占大头，岂不美哉？
    因此稳住现在的局面就成了蒙德的第一要务。
    他来到臥室的书桌前，看著上边叠了好几个新的信封。
    都是来自前线那位堂哥的。
    不用打开蒙德也知道，肯定是增兵请求。
    肉眼可见，这是快要顶不住了。
    原本蒙德是站在自家堂哥这的，也派出几支部队去增援。
    但隨著一份又一份兵败的战报传回龙都，他立刻意识到，那位罗德里克王子根本就不是能招惹的主。
    如果继续待在拜兰家这条船上，自己怕不是得跟著堂哥手拉著手走进王都地牢。
    真到那时候，现在这样锦衣玉食，美人在怀，日夜草猫的美好生活都將离自己而去。
    该怎么选择，根本不用考虑。
    他將这些信封一股脑塞进垃圾桶。
    “对不起了堂哥，我蒙德身为拜兰家的子孙，永远效忠於摩恩王室！”
    说罢，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床上，
    那个娇小的少女正在穿著衣物。
    阳光穿透她薄薄的一层內衣，透著令人惊心动魄的粉白。
    蒙德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又是一阵邪火上头，刚要动作臥室的房门却忽然被粗暴地推开！
    “老，老爷！”
    蒙德顿时火冒三丈：
    “干什么！连敲门都不会吗！！”
    来人气喘吁吁，神色慌乱，领结都歪了。
    却是府上的管家。
    没等城主疑问，老管家便立刻惊吼道：
    “群龙围城！群龙围城！！！”
    “……”
    蒙德的脸色一片煞白。
    …………
    …………
    莉莉丝將一颗鲜红饱满的草莓丟进口中，丰满的双腿交叠，靠在躺椅上。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地上的城卫兵们举著枪抵抗的样子就像一群蚂蚁，让自己忍不住想要踩死。
    这里是索兰尼亚的上空，伟大的龙王妃正悠然自得地在臣子乔治的背上观赏美丽的地上风光。
    一切都很完美，正如计划中一样。
    如果脚下这个臣子能闭上嘴就更完美了。
    “共享山河共享山河共享山河共享山河共享山河……”
    莉莉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自从宣读完詔令，这头大虫就一直是这个状態。
    不就是一句鼓舞士气的废话而已，至於这么兴奋吗？
    在莉莉丝看来，这不过是那个擅长玩弄人心的男人的又一个谎言。
    可在乔治的心里，这话可完全是另一个意思了。
    凭君所指，共享山河。
    凭君，君。
    毒龙君！
    这指的不就是自己吗！
    伟大的、贤明的、宽厚的、慷慨的王，是要和自己共治天下！
    无上光荣！
    梅林不愧是最伟大的魔法师，他的预言果然没错。
    自己要做的，便是让预言彻底化作现实。
    沾满黄色油污的硕大羽翼猛地一拍，强烈的气浪席捲城头將数十位正在架起弩箭的卫兵掀翻在地！
    沉闷粗糙的龙喉中，发出了最標准的摩恩语：
    “小的们！龙王已经下达了詔令！龙族崛起便在今朝！”
    “是百年辉煌，还是曲终龙散，龙都就在脚下！”
    “嗷嗷——”
    震耳欲聋地各种吼声剎那间响彻云霄。
    乔治深吸了一口气，震声下令：
    “我们冲！”

 第243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为勇者服务

    “关城门！快关城门！！”
    “不行啊，它们很多都会飞!”
    “先挡住地上跑的，別让这些傢伙进城！”
    “坚持住，蒙德大人已经去公会求援了！”
    “见鬼，城头部队都死了吗！为什么还不架起弩炮？”
    城头，焦黑的卫兵尸体倒了一片。
    索兰尼亚卫队长哈德兰双眼瞳孔震动，连腿肚子都在发颤。
    在这里极目望去，从龙骨山脉涌来的龙群堪称密密麻麻。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乃至一些此前从未被发现过的龙种铺天盖地的向城市涌来。
    光是他肉眼能估算出的大概就几千头，更別说他看不到的地方了。
    一万？两万？还是更多？
    至今为止还没人详细计算过山谷里到底有多少龙。
    但看这架势，大体是倾巢而出了！
    几乎称得上是一场小规模的龙灾。
    可为什么？
    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
    说到底，勇者不是已经把它们摆平了吗？
    此前不是一直都很安静吗！
    也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吼声：
    “小的们！龙王已经下达了詔令！龙族崛起便在今朝！”
    哈德兰抬头望去，顿时脊背冰寒麻痹。
    鲜艷异常的紫红色鳞片，比一般毒龙大出数倍的体格，熟稔地口吐人言。
    每一个生活在龙都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毒龙君“圣乔治”！
    “他不是死了吗？勇者分明……”
    陡然间，
    一根截断的尾巴映入哈德兰的眼帘。
    如同卡上最后一块拼图般，所有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全部串联了起来。
    一个令人汗毛的倒竖的猜想顿时浮上心头。
    “不，不好……”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能传话的人。
    可视线所及遍地都是狼藉的尸体和燃烧毁坏的弩炮。
    几个零星的还活著的卫兵也是早就没了抵抗意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思量片刻，他伏下身子，把自己埋入烧黑的尸堆下。
    浓烈的焦臭味顿时涌入鼻腔，令人几欲作呕。
    不知道过了多久，哈德兰感觉鼻子都开始麻痹的时候，四周终於变得安静下来。
    那些畜生没发现自己朝著城內飞去了。
    哈德兰小心地动弹了一下腰背，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顶开。
    “得立刻把这个把这个情报……”
    正当他准备抬起头观察四周的情况时，一个清脆娇媚的声音忽地响彻在耳畔。
    “哇，你终於起来了呢~”
    那声音就像是家里新来的小妾用柔软的签捣弄耳蜗一般，
    不，比那更加酥麻万倍！
    哈德兰刚刚支起的身体顷刻便垮了下去，再也升不起一点力量。
    只是两只眼珠子却像是鬼使神差般用力吊起。
    似乎是很想看看如此酥媚声线的主人，究竟是个怎么用祸国殃民的倾国绝色。
    “你呀，干嘛把自己藏在这种地方，不觉得很臭吗？”
    粉色的头髮蓬鬆宛如华美的绸缎，半闭的美眸满含妖艷的挑逗，洁白娇俏的脸蛋笑靨如。
    少女正撑著自己的膝盖，低著头看向自己。
    哈德兰能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迷人的香气，能看到对方如丝的媚眼中闪烁著的桃心。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滚烫的好似要烧起来。
    昏昏呼呼的，嘴巴就自己动了起来：
    “我是索兰尼亚城防卫队的指挥官哈德兰。这位女士，城头现在很危险，龙骨山脉的群龙毫无徵兆地攻击城市，本该死亡的毒龙君竟然也在其中，我怀疑这件事和四个月前来过龙都的那位勇者有……”
    “关联”两个字还没出口，却是陡然止住。
    “哎呀，为什么不说了？”
    眼前的少女抱著自己的膝盖蹲了下来，娇媚的脸庞越发清晰。
    也就是在这时候，
    哈德兰看清楚了对方头顶上，那对弯曲像是盘羊的犄角……
    “魔，魔族？”
    “啊！”
    少女惊呼了一声：
    “忘记变掉了，我也真是的，在他身边待习惯了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嗯，这就是所谓的变成了他的形状吧。”
    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嘴角微微勾勒。
    这份本该能挑起所有雄性慾望的绝美的笑容，却让哈德兰如坠冰窟。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好了～”
    莉莉丝素手抚上眼前这个倒霉卫兵的头，
    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咧开嘴角：
    “你刚才说要把什么情报告诉谁啊？”
    轻柔的话语逐渐抹杀掉意识，生命的最后一刻，
    哈德兰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迴荡不熄：
    城主，勇者和魔族也有勾结！
    …………
    …………
    “老山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冒险者公会的会客室，
    蒙德城主脸色涨红，胸膛起伏显然气的不轻。
    与之相对的，
    公会长费尔迪南却是毫无慌乱的坐在沙发上，端著茶杯，语气不紧不慢：
    “就是字面意思，冒险者公会不会介入这次的群龙围城。”
    “开什么玩笑！保护城市不是你们的义务吗？”
    “义务？”
    他冷笑了一声，指向掛在墙上的【煌星剑盾】：
    “冒险者公会从成立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帮贵族老爷守城的义务，我们建立的初心只是为了保护平民百姓。”
    费尔迪南反手一拉窗帘，外面的街道空空荡荡，每家每户都紧闭著房门。
    依稀能看见，一个个惴惴不安的面庞从窗口的边缘探出。
    嗖！
    一条闪烁著电光的龙从屋顶疾掠而过，却怪异地没有掀起哪怕一片瓦砾。
    而是精准的瞄准了地上正在组织反抗的城卫兵部队俯衝而下。
    公会长抬了抬下巴，山羊鬍子抖动：
    “看到了，这些龙是冲你们来的。既然它们没有伤害到平民，冒险者也没必要去拼命。”
    蒙德指尖颤抖，气的话都说不利索：
    “你这是诡辩！冒险者们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荒谬的决定！！”
    费尔迪南连忙摆手：
    “別乱说话，这是作为公会长我的立场，其他冒险者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著。他们要是愿意，你就自己以佣兵的方式僱佣他们。”
    “哦对了，別把平民卷进去，否则我就只能发布狩猎你们的委託了。”
    “你！好，好，好！这些话我记下来，咱们等著瞧！”
    “別等了城主大人～”
    苍白无力的威胁只会让人发笑，更別说费尔迪南从未把这个明面城主放在眼里过。
    他往沙发上一靠：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建议你赶紧离开龙都，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哼！”
    蒙德一甩衣袖，拍门而去。
    留得公会长一人独坐室內。
    指尖在桌案上篤篤篤的敲著，
    好半晌，
    他才从抽屉中取出一个信封。
    里头的信件已被取出，火漆却还完整的留在信封上。
    那是一枚黑底白框的十字纹章。
    “呵呵。”
    驀然，费尔迪南轻笑了一声：
    “说起来自我继任的那天，会长就和我说过来著。”
    “冒险者公会自成立开始其实只有一个义务……”
    “为勇者服务。”

 第244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崩溃的蒙德

    走出公会后的蒙德，脸都是黑的。
    他问了一圈大厅內的冒险者，这群混蛋竟然没有一个愿意来帮自己！
    反而有几个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怎么形容呢？
    蒙德感觉那好像不是在看人，而是一堆亮闪闪的金幣。
    看得自己浑身发毛。
    真他妈见鬼，那老山羊不会真的发布抓捕城主的委託了吧？
    心中骂骂咧咧，蒙德来到公会后面的马厩。
    当务之急还是先回城堡收拾整顿，然后逃出去，向二王子和堂哥告知龙都的事！
    龙种大规模袭击城邦，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是他奶奶的一千年前。
    那会儿距离摩恩建国都还有五百年。
    这么大条的事摆出来，那两位打得再怎么火热也该消停下来一起想想办法了。
    蒙德没有乘坐马车，而是找了一匹快马。
    沉思了片刻，
    他將身上那件绣著【贯日金枪】纹样的华丽衣袍脱下，露出里面还算朴素的內衬。
    这才骑上马背。
    回去一路上的景色正如费尔迪南所说，看不到任何平民伤亡，甚至连坍塌的民居都没有。
    集市大街悄无人声，没有一地狼藉，也没有慌乱哭喊的人群，空空荡荡静的可怕。
    鳞次櫛比的摊位上各式商品就那么摆放著，小贩无影无踪。
    可设置在这条街上用於秩序管理和防火的哨站，却被一口龙息烧成灰烬。
    很蹊蹺……
    街上的居民显然是被有序疏散掉的。
    那么是被谁呢？
    这座城市里除了城卫兵，还有哪个组织拥有如此高效的执行力和凝聚力？
    冒险者公会？
    可他们是怎么会这么快疏散好平民？
    这简直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龙群会袭击城市一样。
    一念至此，蒙德用力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却在这时，一道影子从上空掠过。
    蒙德浑身一激灵，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可那头飞龙连看都没看他，就朝著远处飞去。
    城主大人啐了一口：
    “该死，哈德兰那个饭桶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吗？”
    索兰尼亚是座繁华的大城市，哪怕是飞龙想从城门那直线抵达集市大街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可现在，才半天功夫，这附近已经飞来零零散散的龙种了。
    这只能说明负责组织城防的哈德兰根本没有尽到职责。
    在心中狠狠地给对方记了一笔，蒙德心中就升起了新的疑惑。
    “真是看不懂，这群畜生吃错什么药了为什么只攻击我的士兵？”
    诡异至极。
    “放著满大街的食物不吃，这是要飞去什么地方？”
    等等……
    那个方向……
    他猛地一拉韁绳，身下的马匹打了个响鼻顿住马蹄。
    刚才那条龙飞去的方向和自己前往的目的地好像……
    好像是同一个地方……
    领主城堡！
    …………
    …………
    “见鬼！见鬼！见鬼！这群畜生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守城门的人都死光了吗？”
    “支援呢？蒙德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妈的，老子才不要和这座城堡陪葬！”
    “快去敲警钟！”
    “別过来別过来，啊啊啊！”
    “该死军械库被攻击了！！”
    “先撤！先撤！”
    “不好了！马厩也被烧了！！”
    惨叫声，打斗声，怒吼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不绝於耳。
    藏在远处树丛里的蒙德嘴皮颤抖，眼珠里满是骇然，驀然抓紧了胸口。
    自己城堡的周围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垮塌的箭塔
    数十条飞龙围绕在城堡上空，各色龙息从天而降。
    “这群畜生……以往与那么聪明吗？”
    蒙德的喉头乾涩无比，这些话几乎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
    答案不说也明白，没有。
    除了像毒龙君这般出现返祖现象的特殊个体，大部分龙种的智力和高级点魔兽没什么分別。
    如果它们只是优先攻击箭塔、瞭望台、弩炮之类的那还好说。
    可他妈的马厩、军械库、兵营、警钟、號角这些设施为什么会遭到攻击？
    说到底这群食人的畜生放著满城的两脚羊一口不吃，直接越过居民区来攻击自己的城堡是什么道理？
    这年头连畜生也学会擒贼先擒王了？
    他妈的怎么可能，分明是有人在幕后指挥！
    恍惚间，费尔迪南悠然的態度和莫名的笑意浮上心头。
    一切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这根本不是什么“龙灾”，而是一场如假包换的战爭！
    非是人与龙，而是人与人的战爭！
    公会对於这类事情的立场永远都是中立。
    可蒙德想破头皮也不明白的是，
    到底是哪个没屁眼的混蛋对自己的索兰尼亚下手啊？
    堂哥？
    怎么可能？
    二王子？
    更不可能，自己的效忠誓言刚刚呈上去！
    那是谁？
    归根究底，这个国家哪有人可以號令龙骨山脉的群龙？
    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蒙德心知肚明，城堡是回不去了，这些畜生就是衝著自己来的。
    “操！”
    满肚子的火气和憋屈最终只化作了这一声无力的咒骂。
    也只能是咒骂了。
    现在的蒙德全身上下，只有一件还算值钱的外袍，一柄装饰用的匕首，以及一匹精壮的骏马。
    想靠这些逃出城倒是有把握，只要假扮平民龙群就不会攻击自己。
    但想越过路上的魔兽和强盗的袭杀，抵达几百公里开外的堂哥那儿，几乎没可能！
    自己可只有一个人。
    怎么办……怎么办……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滴落，万里晴空的太阳从树梢渗落，洒在蒙德的刀疤脸上。
    陡然间，他浑身一激灵！
    对啊，还有那！
    “教会！太阳教会！那里一定……”
    轰！
    一颗灼灼燃烧的火球砸在球形的黄金壁障上炸出大把火星，盪起阵阵涟漪。
    “这群龙吃错什么药了？我们又没招惹他们！”
    “快去通知大圣堂，这里需要支援！”
    汗流浹背气喘吁吁地从北城区赶来的蒙德呆滯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看著眼前这个和自家城堡如出一辙的场景。
    好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个字：
    “操。”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古龙：
    太古时代，这个单词往往和神明联繫在一起，因为当时主宰世界的古龙每一条都拥有撼天动地，引发天灾的恐怖力量，这一点到了今天也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那个时期的人类既不擅长魔法，也还未开发出武技，只得沦为其他种族的盘中餐。弱小的人类自然而然的开始寻求强大古龙的庇护，这就是后世【古龙崇拜】的起源。
    龙：
    也称亚龙，泛指今天的各类龙种，由古龙与各种生物杂交了一代又一代后出现的物种。它们早已失去了祖先的惊天伟力，蕴含各种元素之力的龙息与没有生殖隔离的生理特徵是祖先留在它们身上最后的印记。
    龙种：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我们发现虽然他们都是龙，却也有很大不同，大概是因为他们的祖先过於淫乱所导致的。值得一提的是，杂交对象的生態位似乎也会遗传到后代的身上。
    比如鸟龙种的生態位普遍很低，经常成为其他龙种的猎食对象，对於冒险者和龙骑士来说，这个龙种也是最好狩猎和驯化的类別。
    可如果换成飞龙种或者兽龙种那就完全两样了，这些傢伙的凶悍完全没有隨著血统稀释而减弱，有些特殊的返祖个体甚至能堪比人类的s职阶乃至ss职阶？
    好吧，ss职阶还是不太可能，至少目前没有发现那样的个体。
    嗯……字数还是不太够啊，莱恩哈特那老头真麻烦为什么一定得写这种报导啊……还说什么传给后世，过几百年学院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那最后再谈论一下龙骑士学院一直在研究的课题吧。
    龙人：
    我们通常將那些被龙族掳掠强暴的人类女性產下的孩子称为龙人，但这其实是错误的。
    这些所谓的“龙人”从生理特徵上来看，更像人，而不是龙，说到底亚龙的孩子应该叫“亚龙人”才对。
    真正的【龙人】指的应该是那些饮食了古龙血肉的人类个体，具备人类大脑和古龙之力的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强物种！
    只可惜，我们给至今为止的研究显示，没有人类能够在承受龙血后还保持正常的理智。通常情况下，龙血沸腾到15%左右就该疯了，能达到20%的那都是奇蹟，至於20%以上的例子还没出现过。
    嗯……反正我是没见过。
    什么，你问龙血沸腾？
    那是我们给研究个体的龙化程度设计的学名，很帅气吧。
    这个数值越高，就意味著研究个体和龙血的融合程度就高。
    毋庸置疑的是，龙血沸腾达到100%，这个人类和古龙也就没什么区別了。
    可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超人吗？
    嘶……好像真有！
    史书记载的，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龙人】就是那位与莱恩哈特陛下共抗魔族的巴鲁姆克。
    陛下说他是退役的前任勇者，活了將近五百年……
    我的猜想没错，一旦真正的龙人就会拥有和古龙相同的生理特徵。
    不对，等等！
    勇者这玩意儿还能退役吗？
    真是未解之谜啊……
    ————节选自龙骑士学院生態系导师研究报告《浅谈龙》
    史官弗洛伊德留评：盛极一时的摩恩也曾有过这般远视国王与优秀研究人员，真是让人唏嘘。
    史官夏儂留评：写得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也好意思叫研究报告？

 第245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太阳骑士团

    是的，眼前的景象证明教会也是龙群的攻击目標。
    这个残酷的现实直接打碎了蒙德通过传送阵逃离的幻想。
    更要命的是，教会面临的情况似乎比城堡那儿还要糟糕。
    高空中都是黑压压乱窜的龙群，五顏六色的龙息密密麻麻地砸在薄薄的光壁上。
    不断盪起的涟漪让这层最终防线看起来摇摇欲摧。
    可以说闯进城市的飞龙一大半都在这了，教会这都还没沦陷真可谓是顽强。
    不过看样子也是强弩之末……
    类似这样的想法刚刚涌现，却听上空忽的传来一声悽厉的吼叫。
    蒙德抬头看去，只见一条靠近光壁的细长毒龙像是被套上千斤铁毡般直直地坠落地面。
    早就待命在侧一队甲冑光鲜的骑士迅速围拢上前，將其乱剑分尸。
    隨后退回屏障內部，继续等待时机。
    井然有序，一气呵成。
    “太阳骑士团！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出手的！”
    一反先前的满面阴霾，蒙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太阳骑士团】，教会创立之初便存在的军事组织。
    他们的外表虽然像是神官和修士，可本质却是军人。
    脑子里也装的不是《阳光圣典》和祈祷词，而是战斗！
    白色的半法袍內里，是武装到牙齿的骑士板甲。
    与一般的神官不同，太阳骑士团在教会的地位非常超然，不受任何主教节制，也很少参与到国家之间的战爭中。
    他们的任务，通常是搜捕危险的邪教徒、护卫教堂与高级神官，以及对一些不开化的蛮夷发动伟大的圣战。
    也不知是真的为了保护城市还是其他的什么目的，
    总之，摩恩的每座大城市中都设立有他们的支团。
    传闻每位支团长手中都握有一份圣骸，是过往的圣徒们魂归神国后留下的，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蒙德现在可以確定，那不是传闻。
    索兰尼亚教堂前，
    白袍鎧甲的骑士们举起盾牌围成半圈，盾面上的太阳纹章熠熠生辉，形成了一道金色盾墙，將脆弱的神官们护在身后。
    神官团体分成两队，一队围拢圈圈双膝跪地虔诚咏唱。
    他们的中间，一身红袍的枢机主教將锡杖插入地面，將群龙阻挡在外的光壁由此扩散出去。
    另一队则隨时待命，一旦有出击的骑士受伤便立刻上前施展治疗神术。
    而在最后方，教堂的最高一级台阶上，
    支团长马利斯高举著一片金色的羽毛，巨大的太阳圣徽在他的脚下展开，无形的波浪扩散而去。
    那些距离光壁太近的飞龙，就像被喷了毒气的蛾子一般纷纷掉落下来。
    禁空法阵！
    “诸位坚持住！圣马丁阁下的右翼与诸位同在！”
    “誓死护卫教堂！”
    “誓死护卫教堂！”
    马利斯虎吼一声，底下的太阳骑士们齐声咆哮应答。
    悍勇的战吼连带著原本还有些慌乱的神官们都挺直了腰板！
    躲在不远处小巷子里偷看的蒙德用力一拍大腿！
    心中连连叫好！
    前代【神之右翼】圣马丁，
    传闻那位阁下翱翔於天空之际，无人能与之並肩，何况这些愚蠢的畜生。
    它们只要妄图近距离破坏光壁，就会被圣骸的力量拖坠，飞龙如果飞不起来和绵羊有什么区別？
    可若是从圣骸的影响范围外使用龙息攻击，落到光壁上还剩下几成威力？
    如果此时有陆地部队配合飞龙们发起进攻，破坏掉那层光壁或许不是难事。
    然而兽龙种和牙龙种都被拦在城墙之外，龙都的城门之坚实堪称固若金汤，哪怕无人防守任它们攻击，没个一两天也休想拿下！
    但教会根本不用坚持那么久，王国传送阵的管制权就在握在他们手里。
    用不了一个时辰，大队的神官和太阳骑士就会从其他城市传送过来。
    或许，连王都的圣徒阁下都会赶来几位。
    到时候，还怕挡不下这些畜生？
    索兰尼亚想沦陷都不可能啦！
    “哈哈哈哈哈！”
    蒙德不由得捂著嘴偷笑出声。
    看样子自己完全没必要火急火燎的。
    这场战爭的发起人根本就是个无脑的鼠辈，连教会的变数都没算在其中就敢对自己的城市发起进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城主大人喜出望外，得意到几乎觉得龙都是他一个人守下来的时候，
    无人可视的千米高空之上，乔治的龙脸却是完全苦涩了下来。
    硕大的脑袋频频望向躺在他背上修著指甲的莉莉丝。
    “王，王妃殿下，我们……”
    “不许去，也別指望我哦~”
    他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少女就直接打断道：
    “人家可是被他又*又*地下了死令誒~不然肯定要下去耍耍的。”
    “哎~有个性格强势的老公就是这点不好呢。”
    酥酥甜甜的声线传入毒龙的耳朵，令他都有些起反应。
    莉莉丝说的模稜两可，不过其中的原因，乔治也心知肚明。
    看看那位倒霉的城防官吧，这小子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和王妃的外貌就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哪怕王妃能够变化外貌，一旦发生战斗魔族特有血统能力根本掩饰不住。
    可这该如何是好？
    如果拿不下龙都，辜负了王的期望，別说“共享山河”了，怕是连项上龙头都保不住！
    似乎是看出了裙下之臣的忧虑，莉莉丝从胸沟里拿出一张质地奇特的皮纸。
    看了一眼，美眸便微微弯起，娇声道：
    “別急啦~他可是把大帅都给玩死了，怎么可能料不到这种情况呢？”
    皮纸的表面浮现出一张地图，其上一柄镶嵌著魔晶的华丽巨剑標誌不偏不倚的悬停在索兰尼亚教堂上……
    ……
    “那是什么？”
    支团长马利斯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天空中漂浮而来的十头奇怪的龙。
    那些畜生比其他飞龙大出有四五倍，可那並不是它原本的体型。
    浮云龙，一种翅膀退化到无法直接飞行，却能依靠庞大的肺活量吸入大量空气把自己充成一个气球，然后再拍动翅膀完成悬浮移动。
    也许是祖上混杂了嚙齿类生物的基因，这些玩意儿的脸酷似老鼠，所以被人戏称为气球耗子。
    他们的特色就是长距离、超高空的匀速飞行，这也註定它们在战斗中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处。
    常年驻扎在龙都的马利斯自然是认得这种龙的，这些年这个龙种越来越稀少了。
    因为弱小，所以最容易被冒险者猎杀变成素材。
    他不理解的是，
    为什么那些气球耗子的脚上，
    都掛著一只巨大到似乎能塞下两三辆马车的箱子？
    而就在他疑惑之际，
    浮云龙脚上的掛锁纷纷脱落，
    一个个巨大的货柜这样从天而降！

 第246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正义，从天而降！

    昏暗的空间內，十名黑鎧骑士落座其中，身姿笔直，头盔低垂，静静等待著什么。
    空气中充斥著皮革內甲贴在皮肤上的浓烈汗臭。
    外界的光亮透过天板和四壁的缝隙映入室內，
    將雕刻在甲冑上的，那一枚枚黑铁十字耀的熠熠生辉。
    隨著一阵轻微的前倾，所有人握著武器的手陡然攥紧，身体绷的更直。
    一名背著华丽巨剑的魁梧骑士站起身，走至封闭空间的中央，缓缓摘下头盔。
    络腮鬍子，五官老成，面色冷硬。
    正是罗兰。
    他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拿出一张质地奇特的皮纸，指尖在其上抹过，白光绽放。
    十卷捆绑好的魔法捲轴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怀里。
    顿时间，周围响起侷促的吞咽口水声，此起彼伏。
    虽然骑士们此前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的演练，但无保护措施的进行这般疯狂的实战，却还是第一次。
    罗兰將捲轴依次发放到骑士们的手里，算上自己每人一张不多不少。
    “各位，最后再回顾一遍自己的人 ……任务，到了地面一切按计划执行。”
    “……”
    “…………”
    “队长，您刚才是不是想说人生……”
    “总之！”
    罗兰震声：
    “务必精確的，到位的，恰到好处的使用捲轴！成败在此一举，都听明白了吗？”
    “是！！”
    他將自己的捲轴放到地上，双手在头髮上搓了搓。
    手心的汗水也许会影响捲轴发挥作用。
    照理来说正规的魔法捲轴即便泡浸水里，只要不毁坏其上的术式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可问题是……
    这些捲轴，它不正规啊！。
    它们压根就不是產自魔法师之手，而是风桃村的村民生產线！
    虽说都是简单的二阶风魔法【气旋】，那些吃了几十年风桃的村民们理论上完全有能力製作。
    但理论终究是理论，指望一群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农民去学习刻录复杂的术式，结果只能是照猫画虎有样学样。
    事实上，
    在演习过程因为劣质捲轴摔断腿的倒霉士兵不在少数！
    而且那还是在有小达伦在下面接著的情况。
    现在没了保护措施，从这几百米的高空摔下去……別说他们都只是c级骑士之流，哪怕是黄金骑士来了也够呛。
    虽然这段时间，淳朴的风桃村民已经完成了从农业到手工业的完美转型，捲轴的稳定度已经提高至百分之九十！
    这就意味著！
    每十个人里会有一个人的捲轴失灵……
    “大家靠近点，一会儿落地互相帮衬一下！”
    “一定一定！”
    罗兰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中央。
    那里的天板上垂下一根拉环。
    一名骑士不合时宜的问道：“队长，你干嘛把头盔摘掉？”
    如果想用天才骑士的名头震慑敌人根本没必要摘下头盔。
    整个王国能挥舞杜兰达尔也就只有一个人。
    罗兰沉默半晌，老成的脸上染上一抹悲壮。
    “万一摔死了，摘了头盔方便妻子给我收尸。”
    猛地拽下拉环！
    …………
    …………
    十条浮云龙，十个大木箱，落向教堂附近的各条街道。
    有三个的坠落点恰好在教堂的正门前，其中最近的那个距离光壁也就不到三十米。
    支团长马利斯皱起眉头，不自觉將羽毛圣骸举得更高。
    不知道对方这是要玩什么样，但是警惕一些总归没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看上去就不太的牢固木箱会在地上砸的粉碎时，
    它们却在距离地面五米的半空中忽地放缓了降落速度。
    每个落点都掀起了阵阵气旋，宛如被一般將这些大箱子接住温柔地放到地面。
    “警戒！”
    马利斯高吼一声，前排的太阳骑士们迅速调整態势，將盾面对准了箱子的方位。
    空气变得凝滯，龙群悄然无声。
    不知何时开始，对著屏障骚扰没完的它们就停止了攻击。
    一双双竖瞳死死盯著金色的光壁。
    正如同地上的哪些人全神贯注地盯著三个大木箱。
    只是过了大半晌，都毫无动静。
    闭合的，神秘的，看不到事物总会勾起好奇心，令人忍不住想要撕开外壳一探內里究竟。
    支团长没犹豫命令道：
    “一队去看看。”
    数名太阳骑士出列，走出光壁来到木箱前。
    一人负责撬箱，其他人围拢在侧防止龙群偷袭，甚至还有一名神官也在队伍中以备不时之需。
    阵型堪称专业，唯一的漏洞是，
    他们低估了箱子內部的威胁。
    隨著咔的声响，负责撬箱的太阳骑士举手示意。
    “开了！”
    话音刚落，
    耀眼的光亮从箱体內部迸发而出，
    人头和半截手臂隨著喷涌的血柱拋上半空。
    璀璨的流星撞破箱门，连带著颗颗血珠眨眼间撞上金色光壁！
    咔啦！
    群龙连续攻击无果的壁垒顷刻间出现了三道细长裂缝向周围快速扩散。
    站立在神官中间的枢机主教，鼻腔內涌出一条殷红，只觉得后脑勺被榔头砸了一下，头晕目眩。
    “不好！是敌袭！！”
    马利斯后知后觉，他的反应並不慢，只是……
    “该死！那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快？”
    璀璨的剑光消散，显露出挥出这一剑的主人。
    一颗颗五彩斑斕的魔晶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著醉人的光泽，两米长的巨剑通体鋥亮，梦幻迷离，道一声艺术品也毫不过分！
    当今世界，
    能够挥舞这把绝世幻剑的人只有一位！
    “罗兰！！”
    罗兰倒退两步驻剑强行稳住身形，將涌上喉头的血液一口咽下腹中！
    巨剑一指。
    “衝锋！”
    霎时间，
    二十九位十字军骑士撞碎木箱，同步发起衝锋！
    不，
    不只有他们，
    那些落在四处街道的另外七个箱子里的士兵们也赶到了！
    天空中，
    群龙吼声大作，
    一头头像是不要命般急速下坠，尖锐的犄角，锋利的爪牙齐齐招呼在光壁上。
    嘭！
    抵抗多时的壁垒应声爆裂。
    枢机主教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插在身前的锡杖断成两截。
    围拢在主教周围的神官们亦是七窍流血栽倒下去。
    十字军的衝锋从身边呼啸而过，
    罗兰看向站得最高的支团长马利斯，嗤笑了一声：
    “我在等他们围拢过来，你在等什么？”

 第247章 【寒风过境】第二日：骑士之道

    不远处潮湿阴暗的小巷子里，
    城主大人的脸色一片惨白。
    现在，他终於明白那个向自己发动战爭的没屁眼的傢伙是谁了。
    不不不，什么没屁眼，太没礼数了！
    应该是这个国家原本的主人，王位的第一候选人，伟大的克琳希德王女殿下！
    “见鬼，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怎么能？”
    指尖扣进墙砖，蒙德气的牙关紧咬。
    但事到如今去纠结这些问题也是为时已晚。
    球形的壁障已经被攻破，教会抵抗到现在的最大依仗没了。
    原本在兵力上就拥有巨大优势的飞龙群，又有了地面上一百位骑士的支援。
    除非现在王都的圣徒大人们带著援兵传送过来，否则蒙德根本想不出教会怎么样才能胜利。
    短暂踌躇片刻，
    指节扣紧，啪的扯下了一大块墙皮。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座城市，转身跑进巷子的深处。
    …………
    …………
    索兰尼亚大教堂前，
    杀声响成一片。
    高大威武的络腮鬍子骑士跳起五米高，直接跃过混战的人群，
    巨剑高举，对著站在最后的马利斯劈头斩下！
    支团长面色阴沉似水，再也顾不得维持禁空法阵，拔出腰间的阔剑迎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
    阔剑直接被斩出一个豁口，
    马利斯虎口崩裂，鲜血飞溅，整个人倒退出十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满目骇然。
    “你！”
    罗兰，怎么会变得这么强？
    这是他內心升起的第一个想法，
    可来不及浮现第二个想法，华丽的巨剑已然直击而来。
    罗兰重踏一步，脚下地砖崩碎，双手紧握剑身下垂，整个人的重心全部压上，
    剑尖在地面划出大片火星陡然上挥！
    支团长瞳孔骤缩折腰后仰，寒光闪烁剑刃险而又险的擦过鼻樑。
    罗兰顺势侧身，左脚抬起，钢底的马靴狠狠蹬在对方的后仰的胸口上！
    马利斯只觉得心臟如遭锤击，喉头一咸，鲜红的血液仰天喷出，整具身体倒飞而出，撞开教堂的正门，接连翻滚了五圈才勉强站起身来。
    罗兰缓步走进教堂，不慌不忙的合拢大门，外面重新起飞的群龙已经呈现碾压之势。
    “罗兰！卑鄙无耻地偷袭者！你这样也能算骑士吗！！”
    身后，支团长的怒斥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
    马利斯嘴唇血红，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却是一脸怒容。
    不仅是因为对方空降奇袭，也因为这个混蛋居然趁著自己维持法阵的时候发动攻击！
    自己是没准备好才会两招间落败，要是能让自己准备好……
    面对马利斯的质问，罗兰恍若未闻。
    视线直接越过对方，落在后面那个已经完全启动正在全力运作释放魔力的传送阵。
    太阳教会建立之初，摩恩的开国之王莱恩哈特便將传送节点的管制权全权交给了他们。
    这是为了表彰太阳的神官们在裂谷战爭时，前赴后继、日以继夜地奋战在第一线。
    据记载，当时的神官们救下的伤员足以组建起两支军团！
    恐怕，那位伟大的先王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英名的决策却在五百年后成了教会掌控国家，节制王权的最大利器。
    隱约间，
    有大队的人影浮於传送阵中，领头的那个背部似乎还有一羽单翼。
    看样子，距离教会的援兵赶到已经不足五分钟了。
    五分钟……
    罗兰扭了扭脖子，棕色的瞳仁倒映出气急败坏的太阳骑士。
    绰绰有余。
    “罗兰！你敢不敢奉行骑士之道和我进行堂堂正正的决斗！”
    马利斯並不觉得自己差多少，去年在王都举办的全国骑士大演武中，他和罗兰有过一场比试，当时就是自己略胜一筹。
    罗兰只是个靠杜兰达尔的加持，强行拥有了s级身体素质的黄金骑士。
    可自己，
    那是货真价实一步步从见习骑士爬上来的神圣骑士！
    自己向伟大的太阳神献上了最虔诚的誓言，获得了强大的神跡，所以才能成为支团长被派遣到索兰尼亚这样的大城市来。
    他罗兰算什么东西，就凭一柄破剑就想和自己分庭抗礼？
    “罗兰！我也不要求你放下幻剑，给我治疗的时间，我们一对一公平较量！”
    罗兰看著对面大呼小叫的神棍，脑海里也是浮现出去年演武大会上的对决。
    当时自己是越阶报名，所以才会和马利斯这样的神圣骑士对上。
    坦白说，
    当时真的陷入了苦战。
    a级的黄金骑士是没有除了武技以外的特殊能力的。可获得太阳神跡的神圣骑士可以像神官那样使用神术，不断治疗自己的伤势，直到体力耗尽的那一刻。
    不过，那他妈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他算了下时间，便將杜兰达尔往插入地面，拄剑矗立。
    “你有三十秒的时间。”
    真……真的答应了？
    一时间马利斯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可立刻，狂喜便涌上心头。
    （这个白痴！圣骸又不是只有禁空的能力，还能让我飞行天空！到时后，看你一个黄金骑士怎么和我斗！）
    他强压兴奋，高声道：“好，这才是骑士之道！”
    骑士果然都是些愣头愣脑的傻瓜，像自己这般机智的终究少见。
    金色的光辉从手心绽放，
    马利斯抹过胸膛，微微暖意的瘙痒传来。
    没多久，疼痛就消散了大半。
    这就是太阳神术的好处，只要还没死，再严重的伤势也能救回来。
    可就在治疗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却见到对面的罗兰从怀里拿出一张皮纸，指尖抹过，两张魔法捲轴就这样出现在手中。
    一张嫩绿茵茵，一看就知道风元素的中位魔法。
    而另一张……另一张！
    另一张捲轴蔚蓝如同无边的海洋，恐怖的魔力波动从那里扩散而出，空气竟然都在变得潮湿！
    这……这是极高位的水魔法捲轴！
    七阶？
    不对，至少有八阶！
    这种东西要是砸下来整个教堂都要被夷为平地！
    罗兰怎么会有那样的捲轴？
    说到底，摩恩什么时候出了一位能刻录高位水魔法的【元素支配者】？
    在支团长呆滯的注视下，
    罗兰面无表情的先展开绿色的捲轴，
    来自达伦四阶风魔法【天风之舞】加持在身。
    迟疑了一下，又展开蔚蓝捲轴，
    出自某位在乡村度假的天才魔法少女之手，
    八阶水魔法【流水加速】助力而战！
    惊涛骇浪般的魔力顿时喷涌而出，
    这个辅助魔法，能够让加持者获得一次巨浪拍击的力量，並在十分钟內取消一切武技带来的僵直！
    罗兰下意识地舔舐了下嘴唇。
    状態绝佳，可以在来一次【流星】了！
    堂堂正正？
    公平对决？
    那些都是狗屁，
    身为模范骑士，罗兰最討厌平等的战斗，以绝对的实力碾压对手，方为真正的骑士之道！
    璀璨的流星拔地而起，裹挟著怒海狂涛的气势席捲而来！
    “罗兰，你这个卑鄙小人！！”
    马利斯最后绝望的怒吼在耳边迴荡。
    头颅拋飞而起，
    运作到最后时刻的魔法阵被【流星】一分为二，
    即將化成实体虚影顿时消散，亮堂的大厅瞬时黯淡下去。
    罗兰单膝跪地，咳出大口鲜血，
    咧开嘴喃喃自语：
    “话说那场演武最后是谁获得了冠军来著？”
    …………
    …………
    光辉纪526年雾月2日，
    【寒风过境】作战开始不到两日，
    南境最大的城市——龙都索兰尼亚，沦陷。
    ——————
    史官记录片段公开：
    【骑士武德】
    “罗兰小子，走！我们去找猩猩团长喝酒！”
    “啊？老师，明天不是您和伏尔泰將军的决赛吗？”
    “没关係没关係！正因如此才要和喝酒喝个痛快！”
    “是这样吗？”
    “小子，听好了，一会儿你可得好好给团长灌酒！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噢……哦。”
    …………
    …………
    次日早晨，演武大校场。
    “由於伏尔泰选手未按时到场，视为放弃比赛，因此第130届摩恩骑士大演武的冠军得主是……”
    “雷光的麦克维斯！！”
    “yyyyyyyyes！！！！！！！！”
    史官夏儂留言：6。
    大史官“迁”留言：呵呵，还是年轻人有朝气啊。
    史官弗洛伊德留言：这是麦克维斯唯一一次战胜奇蹟个体伏尔泰的记录，值得收藏。

 第248章 【寒风过境】第三日：雷光闪击（上）

    【晨风之路】是一条从金枪城通往至王都的平坦直道。
    过去，这条道路是中央与南境交流物资的重要商路。
    而现在，它变得更加重要了。
    因为这是唯一一条联通拜兰堡和莱茵前线的直道。
    陆路运往前线的粮草和兵源几乎都要通过这里。
    可想而知，如果这条晨风之路出了意外，究竟会给拜兰大公造成多大的麻烦。
    “护住粮草！护住粮草！”
    “灭火，灭火啊！”
    “咴咴咴咴！”
    “完了……全完了……”
    慌乱的尖叫声，驮马惊恐的嘶鸣声吵作一团。
    眼前儘是倾倒的马车，燃烧的輜重，拼命扑火却无济於事的押运士兵，抱著脑袋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大群农夫。
    军需官邓肯不知道公爵老爷会有多大麻烦，但他知道，自己的麻烦肯定是小不了了。
    “他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操！操！”
    轰！
    又是一颗炽烈燃烧的火球从空中落下，灼热激烈的爆炸气浪席捲而来，还在骂骂咧咧的他嚇得抱头连忙蹲下。
    好像保持这个动作，天上那些东西就不会攻击自己。
    农民兵们很好的证明了这点。
    被烧成灰烬的粮草漫天飞舞，点点火星在眼前落下。
    恍惚间，邓肯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处决斩首的未来。
    他动用了不少手段才从那些不懂事又小气的农民家里搜刮出这些东西。
    饶是如此，这也是他管辖的那片区域几个村镇上能拿出来的最后一点粮食了。
    前线粮草紧缺这不是什么秘密，邓肯原本还指望靠著这批粮草在公爵老爷面前邀个功，说不定也能混个男爵噹噹，没准还能被赏赐一座庄园呢！
    如今，能保住性命就是天大的赏赐了。
    轰炸声又持续了一阵，直到最后一车粮草焚烧殆尽，才堪堪停止。
    军需官僵硬地抬起头，远方天空大群赤红飞龙拍著翅膀组成的三角阵列，浩浩荡荡向前方的莱桑镇行去。
    每条龙的背上，都坐著一名手把挽具的黑甲骑士。
    整齐划一，威风凛凛。
    只有最前端的那名领头的骑士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直接站在飞龙的脑袋上，一头青色干练的短髮迎风飘扬。
    【罗兰已经攻占龙都，提高你的效率。】
    “嘖。”
    麦克维斯不禁咂舌，捏著皮纸的手紧了紧。
    对方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命令式让她很不愉快。
    如果这只是一封普通的信，这会已经被她撕成碎片了。
    可惜，这不是。
    张扬的字跡缓缓淡去，雷光指尖抹过纸面，一张地图隨即浮现。
    代表自己的青色电弧標记在其上闪烁，而距离电弧標记百公里之外，一柄华丽的巨剑標誌插落，位置正是龙都索兰尼亚。
    刚获得这张皮纸的时候，麦克维斯的大脑的都是空白的。
    她跟隨师父修行时，曾在英灵殿瓦尔哈拉见过无数宝贝，乃至歷代勇者圣剑都保存在那。
    可没有任何东西比的上手头这小小一片皮纸给她带来的震撼要大。
    地图上，除了自己和罗兰的標记，周围的城镇乡村，地理环境，可利用的自然资源乃至一定范围內敌军的位置都显示在上面。
    明明白白，有的甚至还有详细备註，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如此详尽的地图，雷光能肯定，哪怕是罗德里克那个战爭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也没有。
    偏偏这张纸竟然还同时具备储物和即时通讯的功能。
    三者合一，究竟会带来怎样恐怖的战术变革，雷光想都不敢想。
    然后，就在当场，那个男人给出了答案。
    远方，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渐渐清晰。
    莱桑镇，由弗格斯子爵治理的领城，是刚才那只运输队的中转站。
    雷光拳头攥紧，下令道：
    “一队二队拿下领主城堡！三队四队摧毁所有军事设施！记住，除此以外的多余事不要做，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两天之內必须攻下莱桑镇！”
    “是！！”
    她不想承认这个划时代的战爭方式简直堪称艺术，
    她更不想承认那个见鬼的勇者是足以媲美蔷薇王后的怪胎。
    只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齐格飞的眼光很不错。
    自己，是执行这套战术的最佳人选。
    …
    “梅尔，你的史诗在摩恩。”
    恍惚间，
    临行前布伦希尔德老师的话语又迴响在耳畔。
    刚开始她以为，只要跟在薇薇安的身边就能完成目標，可直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死了，她都没看见契机。
    后来，因为放心不下小公主，她就这样留在王国。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雷光都快忘了，自己来摩恩，是为了谱写史诗，成就【史诗骑士】。
    “我的史诗……在摩恩……”
    说实话，雷光一点都不喜欢齐格飞。
    那个勇者囂张跋扈、目空一切的態度都和自己命里犯冲，要听从那傢伙的命令行动让她发自的內心的抗拒。
    只是，
    剧烈跳动的心臟和情不自禁扬起的嘴角都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她，
    雷光的麦克维斯，此时此刻，热血沸腾！
    “妈的操！他奶奶的为什么会是你？”
    女骑士狠狠地啐了一口，报復般的高吼道：
    “老子改注意了，今天就要拿下那座城市！都给我把膀胱缩紧了！”
    “全速前进！！”
    武技【衝锋呼號】
    飞龙阵列的行进速度陡然拔高了一截。
    麦克维斯唤出永恆之枪，高高跃起，瞬时化作一道雷霆一骑当先消失在远方！
    “说起来那个混蛋还没给这套战术命名吧。”
    “哈！既然是我在执行那自然就该是我来命名。”
    如同闪电般，
    女骑士划破天际，直坠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
    弗格斯子爵的庭院中央顿时焦黑，以那点为圆心火焰呈喇叭状四溅！
    “有敌人！”
    “是谁！胆敢擅闯子爵府！”
    值守的卫兵循声而至，只见得火场的中央，
    青发英气的女人拄著一把硕大的银白攻城矛单膝跪地，嘴角暴戾地咧开，头髮犹如钢针般竖起，全身上下雷光翻腾！
    麦克维斯扫视了一圈围拢来的敌人，嗤笑一声：
    “决定了，就叫。”
    “闪电战！”

 第249章 【寒风过境】第三日：雷光闪击（中）

    莱桑镇的规模並不小，土地肥沃、紧邻河流，镇子的西面甚至还有一座矿藏丰富的矿山，称得上是资源充沛。
    得益於弗格斯老子爵的贤明治理，这里的百姓勉强称得上是安居乐业，城镇的商贸也是欣欣向荣。
    在南境相同规模的城镇里，莱桑镇的人口也是最多的，足有四万人生活在这片区域，是康斯顿伯爵领总人口的两倍还要多。
    当然了，这是半年前的数据。
    和康斯顿伯爵不同，弗格斯子爵不是隶属於王室的贵族，而是由拜兰大公亲自分封的贵族，可以说是拜兰堡的嫡系。
    也因此，弗格斯家族没有必要避讳什么，城堡城墙塔楼等等防御性军事建筑都建的比大都城还要大都城。
    此刻，莱桑镇南城墙的城头，
    便有一大一小两名卫兵面对著蔚蓝如洗的天空，执行今天的巡逻任务。
    “正是奇了怪，大白天晴空万里的打什么雷啊……”
    蹲坐在矮凳上汉內斯提著半瓶酒，醉醺醺地呢喃著，看向一旁举著望远镜站得笔直的少年人。
    “我说，阿伦啊……坐下歇歇吧，你都站了一上午了不累吗？”
    少年卫兵恍若未闻，看著望远镜的神色极为专注。
    中年卫兵嘆出一口酒气，鼻头髮红，低声道：
    “臭小子，为了那几个银幣犯得著吗？”
    这句话却是传到了阿伦的耳朵里，少年人头也不回。
    “身为城卫兵，为城镇巡逻守卫本就是分內的事，无论有没有军餉我都会这么做。”
    声音中带著不符合年龄的严厉与刻板，听得汉內斯直撇嘴。
    “你这样难怪小卡莎经常生气。”
    “嗯？这和卡莎有什么关係？”
    “你……哎——”
    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中年卫兵只得嘆息。
    自己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木了，做事一板一眼的，脾气倔得和卡露拉太太一模一样。
    可怜邻家的小卡莎，得等多久才等到这块木头开窍啊……
    话说，怎么会有女孩喜欢这种类型，真是搞不懂。
    这么想著，他的脑海中却是浮现出那个以一己之力，独自將儿子拉扯的大的倔强女人。
    温婉的髮髻，风韵犹存的身段，以及生气时一言不发却能令人心头慌乱的眉头微顰……
    好吧，看来这个类型的人確实挺受欢迎的。
    汉內斯自嘲一笑，往嘴里大灌一口。
    少年人的声音又在这时传来：
    “汉內斯叔叔，你是弗格斯大人亲自教练的训练兵，不要辜负子爵大人的期望。”
    “囉嗦，人小鬼大！”
    “老子爵说过，我们城头卫兵是对抗来袭敌人的第一条防线，拉响警报、拖延进攻、组织防御、疏散民眾都是从我们开始……”
    每天都会来那么一次的喋喋不休，听得中年卫兵直揉太阳穴。
    就在前年，阿伦单枪匹马、误打误撞捅破了一伙奴隶贩子的老巢，从老子爵那儿受赏得到那管年代久远的隨身望远镜。
    这小子本来就木，自打那以后更加一发不可收，就差把“我爱莱桑”这四个字纹在胸膛上了。
    顺便一提，小卡莎就是在那时候倾心於阿伦的，这倒霉的丫头差点被人贩子卖到比蒙联邦去给兽人们当性奴。
    汉內斯脑袋想著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忽地发现耳边清净了。
    （嗯？这小子今天只嘮这两句，不符合他的风格啊？）
    抬头望去，却见得少年卫兵绷的笔直，却在微微颤抖的双腿。
    “喂，你怎么了？”
    “汉內斯叔叔……”他梦囈般道：“南境有没有用黑色的十字勋章作为纹章的家族？”
    “没有啊，我从没听过那种標誌。”
    “那……有没有……龙……我是说，弗格斯大人会不会可能暗中培养了一支军队……”
    他说的艰涩无比，不寻常的语气终於引起了汉內斯的注意。
    他站起身：“你到底在说什么？”
    “算了，东西给我。”
    一手抢过少年的望远镜，透过镜头瞄准远方。
    …
    酒瓶缓缓脱落，旋转著摔在地面。
    啪！！
    便仿佛一声雷鸣。
    飞溅的酒液和碎裂的玻璃片以落点为中心，呈现出一个喇叭状的图案。
    只一眼，汉內斯再无醉意。
    …………
    …………
    “城头只有两名把守的卫兵，阁下果然料事如神。”
    “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北面的二王子身上，不会有人料到会有一支军队从后面袭来！”
    “这就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阁下的这句话实在是……俺都不知道要怎么说。”
    “叫你平常多读书，连一句讚美都吐不出来。”
    “俺……俺……”
    “俺也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插了一句，顿时飞龙骑兵团响起一阵鬨笑。
    “行了，都闹够了吧。”
    代替雷光飞在最前方的副官莱姆適时开口道：
    “既然你们都背下了宰相的教诲，那就应当记得阁下还说过……”
    “时间，就是军队。”
    “时间，就是胜利！”
    “时间，抓紧时间！！！”
    汉內斯咆哮著回过身。
    却看见那个早熟的少年人此刻竟然脸色煞白，正在战战兢兢地装填著弩。
    中年卫兵一时间愣住了。
    “你他妈在干什么？”
    “我，我要把那些傢伙赶走！”
    驀然间涌上心头的，是无法克制的暴跳如雷！
    “你脑子难道真的是木头做的吗！还是说眼睛瞎了，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
    “龙，那是他妈是龙！骑在上面都是货真价实的龙骑士！就凭你手上的那个玩具，能破开它们的鳞片吗！！”
    “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看著他们攻入我们的莱桑吗！”
    阿伦咬著下唇，泪水不爭气地流出眼眶。
    汉內斯看著这个终於有点孩子的样的侄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忽地洒然一笑。
    “你不是把子爵大人的教诲都背下来了吗，这种时候该做什么，还需要来问我吗？”
    “拉响……警报……拖延…进攻、组织防御、疏散民眾！”
    “这不是都记得吗，去吧，去拉响警铃！”
    “那……那你呢？”
    “完成你的任务，阿伦卫兵！南城墙的卫队长是我，你只需要听从命令，现在，去拉响警报！”
    少年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躬身一鞠，跑下城楼。
    汉內斯摇了摇头，拾起弓弩。
    最后可不得在心上人的儿子面前逞逞英雄？
    乌压压的龙群振翅而来，如同一片阴云压城。
    领头的那名黄髮的黑甲骑士垂下眼帘恰好对上自己的视线。
    汉內斯咧著嘴角，对著天空举起弩箭，高吼道：
    “来啊！我就在这里！”
    然而，
    对面的黄髮骑士只是扫了自己一眼，便冷淡的移开视线。
    急速的破空声裹挟一阵阵气浪扑面而来！
    压得中年卫兵连连倒退。
    龙群无视掉眼下的敌人直奔城內！
    只留他一人头髮凌乱的驻留原地。
    良久，刺耳的剧烈铃声於城中炸响！
    汉內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缓缓蜷曲起身子。
    涌上心头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草……这些混蛋！”
    却是被视而不见的屈辱。
    …………
    …………
    “副队，您在看什么？”
    莱姆收回视线：“没什么，一个不自量力的蠢货。”
    他顿了顿，又道：“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第250章 【寒风过境】第三日：雷光闪击（下）

    “咴咴咴咴！”
    一匹鬃毛燃烧，全身都被火焰覆盖的牡马，嘶鸣著撞开马厩的围栏，跑了几步，便无力的栽在焦黑的木屑中。
    警报早已响彻全镇，居民们都在按照平日里的演练那样，男女拿起武器，老少涌向避难所，可莱桑的防卫系统迟迟没启动的徵兆。
    原因自不必多提……
    当阿伦马不停蹄汗流浹背地赶到兵营求援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烧焦的马尸正在散发出烤肉的香气，四周儘是溃败逃散的同僚。
    他一把抓住从身边跑过的士兵：
    “你们要去哪？敌人就在眼前啊！”
    “鬆手！”
    那名士兵用力一甩衣袖却没挣脱，顿时急眼了：
    “妈的，怎么又是你这个白痴？看看你的周围，伙计！军械库被炸了，马厩也被烧了！没武器，没战马，我们拿什么和人家斗？”
    “我们还有子爵大人啊，他一定在尽全力……”
    “我操，你指望那个子爵能派上用场，不如指望天上的那些东西吃素！”
    说罢，那士兵一肘阿伦的肚子，快步离去。
    少年卫兵吃痛地抬头，几道龙影在上空掠过，对著四周的迎战和马场狂轰乱炸。
    却诡异地没有对溃散的逃兵们下手。
    他难以理解这是为什么，如果要攻下城镇，彻底消灭守卫力量不是最稳妥的方法吗？
    而且，敌人虽然强，但想占领这座规模颇大的城镇根本不可能。
    根据自己的肉眼估算，这些飞龙骑兵最多也不会超过两百人。
    他们的优势在於压倒性的火力和机动性，可这些优势全都是由座下的飞龙提供的。
    如果要占领乃至统治城镇，光坐在龙背上可不行。
    他们准备怎么克服这一点？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敌人以最小的代价就控制住城市？
    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就有了答案：
    “子爵大人……”
    …………
    …………
    弗格斯老子爵曾是拜兰大公的亲卫骑士，驍勇善战，忠心耿耿，为公爵大人立下过汗马功劳。
    也因而不仅得到了子爵的爵位，还受赐了这么一片肥沃的土地。
    年龄上去后，老子爵就从优秀的骑士退役成了一位杰出的领主。
    不仅把莱桑治理的欣欣向荣，还年年给拜兰堡送去高素质的骑士学徒。
    可以说，在摩恩如今这般整体糜烂的风气下，像弗格斯老子爵这样的清流贵族简直比资本家的良心还要稀有。
    子爵府，
    弗格斯子爵畏手畏脚地將头探出窗户一点，立刻像是受到惊嚇的乌龟般缩了回来。
    “坏了！糟了！为什么雷光骑士会在这里啊？”
    “她不是二王子的近侍吗？不在前线和公爵大人掐架跑到我这个小城镇干什么啊！”
    “难，难道，公爵大人已经被打败了？”
    嗯？
    你说真人的表现和描述货不对板？
    不，描述並没有错。
    驍勇善战，受人敬仰的那个，是老弗格斯；
    现在这个可可爱爱的怂包，是小弗格斯，老子爵的儿子。
    去年老子爵过世后，他的爵位便被小弗格斯继承。
    由於从小接受老爹的棍棒教育，这位公子哥並不紈絝，还很温顺。
    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个优点，至少他治下的百姓不会动不动就遭难。
    可一旦遇到危机，那这种性格將会是致命的。
    “我……我要不要逃啊？但我又不会武技，连老爹都不是雷光骑士的对手，我怎么可能逃得掉啊？”
    “啊，会不会她只是来找老爹切磋的？然后和卫兵们產生了误会。”
    “有可能有可能！老爹去年过世时，为了节俭没举行多大的葬礼，除了公爵大人几乎没多少贵族知道。”
    “听说雷光骑士的脾气特別怪，嘴巴也很臭，完全不像女人，应该是和把手的卫兵起了摩擦，所以才会打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也许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
    一念至此，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將头伸出窗外。
    “你说谁嘴巴臭？”
    “啊啊啊！”
    平淡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嚇得小弗格斯亡魂直冒，整个身体栽出窗外。
    紧接著就被提著脚踝拽了进来。
    映入眼帘的，
    是一双小麦色的大腿，肌肉精致，线条分明，每一寸皮肤都撒发著力量和性感的绝妙平衡。
    如果是齐某人在这里大概会先taste一口，品尝健美的味道。
    然而小弗格斯完全没这个心情。
    视线陡然上移，他就像只乳猪被拎著后腿，看到了一张倒过来的，英姿颯爽的漂亮脸蛋。
    “我在问你，你刚刚说谁嘴巴臭，哈！臭吗？哈哈！臭吗？”
    眼前青发的女骑士张大著嘴对著自己的脸不断哈气，能看到最里边红嫩调皮的小舌头。
    老实说，小子爵觉得不臭，倒不如说很香，有种薄荷叶那样的味道。
    只可惜他没能闻多久，白眼一番，昏了过去。
    雷光悻悻地將他丟到一边。
    原本看对方细皮嫩肉的样子，以为是个可爱的小猫咪，还打算好好舒坦一下战场杀伐的压力。
    什么啊，原来是个脏兮兮带把的。
    真没意思。
    她缓缓举起重矛，轻声道：
    “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咯，麻烦还是少一点的比较好。”
    “雷光將军。”
    却在这时，房间阴影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沉声打断了即將痛下杀手的女骑士。
    雷光眉头皱起，扫了一眼对方肩头的梅，不咸不淡道：
    “那混球又有什么破事？”
    “將军，阁下有令，不得擅杀任何一位领主。”
    “哈？”她瞪圆了眼：“这小子是菩萨上身了？”
    內卫歪了歪头，显然没懂“菩萨”是什么，但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阁下的確是温柔的。”
    “放他娘的狗屁！留著这些具有影响力的领主，等他们重整旗鼓包抄我们吗？那混蛋出的是什么餿主意？我承认他设计的战术很有意思，但设计和执行是两码事！他这般掺和一线的战局，那我还怎么打仗！要我这个將军还有什么用！让他自己来啊！”
    面对一连串的责问，內卫只是轻笑，平淡道：
    “无论如何，这是阁下的军令，请您遵从。”
    “另外，请您注意言辞，那位大人是摩恩的宰相。”
    闻言，雷光彻底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
    她突然冷笑道：
    “罗伊，你以前也是二王子的忠实护拥吧？”
    內卫的身体颤了颤。
    “我还以为你是被殿下的光辉所吸引，嘶……这看著不像啊。”
    麦克维斯脸色逐渐铁青，声音冷硬地像是石头：
    “你们这支部队，到底他妈的服务於谁啊？”
    “……自然是克琳希德王女殿下。”
    “呵，老子不信！”
    她抬起冈格尼尔，枪尖对准子爵的脖颈。
    “如果我今天偏要杀了这小贵族，你能奈我何？”
    罗伊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將军，阁下交给炎龙骑兵团的任务只有打击敌人的军事设施和指挥中心。至於镇压和击杀敌军领袖是我们內卫的任务，您此次擅离职守孤身闯入敌军堡垒已经触犯了铁十字军的军规。您的生命对於阁下而言非常重要，还请您自重。”
    “呵，难道我还会栽在这些杂鱼的手里？”
    “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梅內卫缓缓抬起眼眸，冰冷到极点的杀意在瞳孔中翻腾！
    “我们的意思是……”
    霎时间，狭窄的房间內四面八方地传来了十几个声音！
    一个又一个肩扛梅的黑衣人从阴影中走来出来。
    “请您自重！”

 第251章 温柔的转变

    总计十五名內卫顷刻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將女骑士围得密不透风。
    行动之迅速，配合之默契堪称暗杀界的教科书。
    毫无疑问，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在各种的职阶中，论起一对一的正面搏斗，没人是能力全面的【骑士】的对手。
    但要比越阶击杀，一队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刺客】几乎能干掉ss级以下的任何目標。
    罗伊的这支团队除了日常训练，更是將s榜上所有人物的能力、装备、职阶都调查的极为详尽。
    而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
    在阴暗的狭小空间內，除了那位超乎常理的“不沉將军”，没有任何人能够挡住十五名內卫同时释放【暗杀时刻】。
    雷光眉眼眯起，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冰凉杀意如同一张大网自己笼罩其中。
    不由得握紧了攻城矛，冷言冷语：
    “有意思，这还真有意思！我都不知道他暗地里竟然养出了十五个【刺客大师】。”
    罗伊摇头道：“我们是夫人所教导……”
    意识到雷光並没有见过內卫创始人之一的“梅夫人”，他就立刻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
    “那么，现在您是否愿意退上一步？”
    谈话的间隙，十五人组成的包围又往那收缩了半圈。
    整张暗杀网变得更加密不透风，叫人窒息。
    换成常人也许会就此退让，但麦克维斯是王国之矛。
    这女人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被威胁嚇退过！
    她嗤笑道：“如果老子的回答还是不呢？”
    罗伊摇摇头：“很遗憾。”
    唰！
    除面前他，其他十四人忽地就像墨水般化开来。
    “英勇的麦克维斯將军不幸战死莱桑。”
    这一刻，
    房间里的每块影子都在发出声音，彼此粘合，宛若活物。
    联合武技【暗影空间】！
    这是多名刺客大师在狭小空间同时释放武技【暗杀时刻】时，才会出现的奇观。影子与影子彼此连接覆盖住了整个房间，內卫可以倚仗这种特殊的地形直接出现在任何地方！
    “这真是比宫廷里那些酒囊饭袋还要离谱，一群弄臣竟敢在战时直接袭杀领军大將了！你们好大的权力啊！”
    噼里啪啦的青色电弧顿时炸响！
    女骑士脸色一片铁青，额头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简直难以想像，殿下的身边竟然藏著这么一支极度危险还不受控制的私人部队！
    如果说，先前她只是对齐格飞过度干涉前线事务表示不满，那么现在，她已经对那位勇者帮助殿下的动机都產生了怀疑。
    勇者无法干政，所以就培养出一群死士为自己代劳？学著那些下三滥的贵族当摄政王？
    眼前站著彻底炸毛的女骑士，激烈的雷霆隨时都会劈落到自己身上，可罗伊却是垂下眼帘，迟迟没有下到进攻的指令。
    直到连雷光都开始不耐烦的时候，
    他才轻轻开口道：
    “雷光將军，我们无意与您为敌，更不是您现在心中所想的那种欺瞒主君的乱臣组织。请相信我，我对殿下的忠诚完全不比您少，阁下对公主更是一片赤诚，这一点您应该亲眼所见。”
    “所以围杀我就是你们表达忠诚的方式？”
    “围杀……我更希望您將这当成是一种劝告，或者说，保护。”
    “什么？”
    “保护，將军，我们在保护您。”
    他的语气坚定，可雷光几乎是气极反笑。
    “见鬼，跟著梅兰混久了是不是脑子都会被影响？”
    “…………”
    罗伊深深吸了一口气：
    “將军，您是什么时候遇见阁下的？”
    “这个问题和现在有关係吗？”
    “您从来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您……不会想见到他以前的样子。”
    对方极力克制著语速频率，可雷光却依旧通过电波感知到了这个叫罗伊的內卫此时此刻极度恐惧的情绪。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不自觉的，她郑重起来，四射的电弧都收敛几分。
    “將军，您现在见到的那位阁下，他会和手下的士兵开玩笑，会原谅曾经犯下过错的敌人，会去主动帮助被恶劣领主荼毒的百姓，即便是面对您每天莫名其妙的恶劣態度也是一笑置之。”
    “也许是因为受到殿下的影响，又或许是因为別的什么原因，他变得越来越温和柔软，我，我们，都很喜欢现在的阁下，我们都希望阁下能一直能是这个温柔的阁下。”
    “但是！”
    罗伊的声调陡然拔高：
    “阁下是变温柔了，但这绝不代表他变得软弱和仁慈！请不要消费他的温柔，更不要將这份温柔当成您应得的东西！这是殿下与每一个热心的领民夜以继日的影响所换来的。相信我，您不会想见识他的手段的！”
    “將军，我们是在保护您，但也是为了我们自己。我们这批最初的內卫，根本不想再见到曾经的阁下！哪怕是不是为了我们，也为您所爱的公主，请您自重。”
    罗伊深深的弯下腰。
    周围的阴影也在此时一齐收缩，好似极力压低著姿態。
    窗口处照进一束阳光，將將洒在女骑士惊愕莫名的脸庞，却没有照亮面前鞠躬的內卫和其他任何地方。
    飞龙骑兵翱翔而过，集合的哨声不绝於耳。
    莱桑的破坏任务就在刚才全部完成了，接下来该前往明兴了。
    雷光看著满房间朝自己躬腰的內卫，困惑和好奇充斥满心头。
    可张了张嘴，没能问出任何问题。
    澎湃的恳求之情不断涌来，令她很难再升起敌意，以及任何逼问的想法。
    最终，只得是不干不脆的哼了一声，化作青雷飞出窗户。
    顿时，就有人长舒了一口气。
    “妈呀，我还真挺怕和她打起来的。”
    “嗯，恐怕会折进去几个人。”
    “但我更怕她继续用那种態度面对阁下，你们知不知道每次她不知死活地辱骂宰相，我脚底都会冒冷汗！”
    “情绪才是最好的吐真剂，对於她这种人劝解和讲空话是没用的。”
    “你分析的头头是道干什么，又不是你出的主意。”
    “队长，还是你的办法好！这样一来，雷光將军应该会收敛些。”
    罗伊没有应答队员的谈论，只是静静盯著躺在一旁的小子爵。
    刚才的那些话，大半都是提前编好的。
    包括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也只是做个戏。
    一个小子爵而已，死了就死了。
    如此重要的战爭，他们怎么可能真的做內斗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
    但只有一句话，发自罗伊肺腑。
    “……行了，你们俩把他带回去给阁下吧。”
    “是。”
    他简单的吩咐了一句，便独自走出房间。
    那个小贵族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是知道的。
    也只有他才知道。
    只有一件事，他真心期盼。
    “我不想再见到曾经那个梅兰大人了。”

 第252章 【寒风过境】第五日：防线

    “齐格飞先生！”
    指挥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推开，克琳希德抱著一叠厚实的战报红裙飘飘的小跑进来。
    从她兴奋的小碎步和闪闪发光的眼眸都不难判断，
    “又是捷报！大捷！”
    “雷光小姐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攻下了莱桑镇，这样一来除了金枪城和明兴，几乎整个南境都已经被我们的军队攻克了！”
    “这才第五天啊，齐格飞先生，太厉害了这实在太厉害了。”
    小公主激动的不断踮著脚尖，话都说的有些语无伦次。
    长桌前，那个穿著白色摩恩军装的背影没有回头，一言不发地比对著桌案上的文件。
    克琳希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態，脸颊快速染上緋红。
    侷促的抓了抓裙摆，见对方还是没有搭理自己，有些失落地悄悄后退。
    也就在这时，齐格飞舒了一口气，说道：
    “殿下，让您久等了。”
    刚要退出房间的小公主立刻收住脚步，也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支板凳，小高跟噠噠噠地来到男人身旁。
    “我还以为自己打扰到您了。”
    齐格飞摇头：“不，您来的正好，我有事需要和您商量。”
    没错，齐老板並没有离开康斯顿城，他一直都在安全的后方大本营做泉水指挥官。
    想也知道，他这种惜命的人是不可能真的跑去前线拼命的。
    从一开始，他在正面战场的任务就只有骑著娜娜出来溜达一圈，嚇唬嚇唬卢修斯的部队，以防止这些傢伙拖延战机。
    在那之后只要待在指挥室里，等著前线来捷报就够了。
    按照他的预估，不出意外最多七天，敌军將领温士顿授首，大王子弗雷德里克被俘，拜兰公爵领全境沦陷的大好消息就会传到领主府。
    说实话，他连香檳都准备好了，就等著开完结束本次任务回家和杨静吹牛逼了。
    但，应该说是一点都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
    漫游手册展开，上面有连串堡寨標誌连接在一起。
    “殿下，您看看这个。”
    “这里是……”小公主假装不经意又挪了挪身位，几乎和男人贴在一起。
    齐格飞直接道：“拜兰大公筑起的防线。”
    “这有什么……”她刚想发问，瞳孔却是一缩：“怎么会这么快？”
    以地图的比例尺来计算，眼前这条防线从东向西延绵而去，全长八十公里，与莱茵河的支流连接在一起將整个南境一分为二。
    单论规模，这种程度算不上什么，要知道现代战爭中全长三百九十公里的钢铁防线都是存在的。
    问题在於速度。
    “这得问问你那个好哥哥了。”
    “兄长……”
    齐格飞声音冷然，克琳希德也是下意识攥紧了粉拳。
    拜兰军回防的速度很不正常，仅仅五天就完成了八十多公里防御部署，即便这个世界上有传送阵的存在，这样的速度也太快了。
    这绝不是一个腹背受敌的军队能有的效率。
    答案呼之欲出了。
    齐格飞冷哼道：“好歹也是个王子，真是够小气的，一秒都不愿意帮忙拖延吗？”
    罗德里克，那位王子殿下没有按照自己的预计纠缠拜兰军，而是在看到詔书后毫不犹豫的罢兵回撤。
    寧可放走即將到手的胜利，也不肯让自家妹妹轻鬆拿下南境领土吗？
    不，更有可能性的一个原因是，
    他寧可不胜，都不愿意让自己先下一城！
    “操蛋！”
    拳头狠狠砸在桌案，发出一声闷响。
    齐格飞有些后悔了，原本他派波波去莱茵战线宣战也是虚张声势。
    现在的铁十字军和罗德里克的军团碰上无异於以卵击石。自己这满打满算就一万人，而王国军光是驻扎在莱茵河畔的兵力就超过了十万。
    如果能仅凭一条毒龙和一个波波就能让罗德里克误以为自己这全是【龙骑士】，从而不敢轻举妄动那自然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最差的情况也莫过於他在正面战场打败拜兰军，收取部分领地，自己从背后偷袭占下部分领地。
    可现在，也不晓得这小子是过于谨慎还是有意为之，他这一退，自己这边不得不直面拜兰军的全部锋芒了。
    “我们至今为止能够连战连捷，一是因为敌人毫无准备，二是整个公爵领都处於空虚状態。”
    “几乎每一座城镇的兵力都被公爵调去前线对抗罗德里克，守卫力量空前的薄弱。接下来就没这样的好事了。”
    “……恐怕会死很多人。”
    齐格飞烦躁地抓下一把头髮。
    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该死，我也只在游戏里打过仗。接下来怎么办？仅靠目前占据的领土能达成任务完成的要求吗？嘖，罗德里克这混蛋净给我找麻烦。”
    忽的，他感觉到温滑的柔软包裹住了自己的手背。
    急躁的思绪都在一刻镇定了下来。
    是克琳希德。
    “殿下？”齐格飞疑惑出声。
    却看见小公主笑魘如，碧绿的眼波流转注视著自己。
    齐格飞呼吸都是一滯。
    “齐格飞先生，我一直认为战爭的双方都是不对的，无论是哥哥还是公爵，他们都坚信自己是正確的一方。可他们从未想过被他们推上战场士兵是否心甘情愿，也从未想过那些被他们征走最后一口存粮的人民之后该如何过冬。对於哥哥来说，战爭是政治的延伸，是他重振国家的一种手段。但对於平民来说，战爭根本没有输贏，它就和天灾一样无差別的捲入每一个人。”
    少女握紧了男人的手，脸上却是笑的愈发灿烂，如同在诉说最幸福的事情一般。
    “您知道吗，我们的军队至今为止都没有造成任何平民伤亡！就连对敌人的杀伤都控制在最小程度！”
    “齐格飞先生，我从不觉得有什么战爭是正义的，可如果真的存在正义的战爭，那一定是现在，这场属於我们的战爭！”
    “当然，战爭总是会伴隨著牺牲，这一点我相信每一个十字军的士兵都有所准备，可我们的牲为的就是后来之人不再经歷这些。齐格飞先生，请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们都將全力支持你！”
    齐格飞愣愣的看著面前神情真挚的少女，內心颇为复杂。
    这孩子，搞不好比我还擅长传销……
    他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谢谢。”
    “不用客气。”
    他驀然从漫游手册上撕下一张纸，连同笔一起递给克琳希德。
    “接下来我要直接指挥前方的军队，请您帮我书写传达。”
    “乐意效劳。”
    “拜兰军的兵力远超我们，但好在公爵这时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战术，奇袭依旧有效。”
    “想要以最小的牺牲拿下胜利必须直捣中枢，以最快的速度撞开防线，干掉拜兰大公本人！”
    “问题在於现在公爵人在哪里？”
    克琳希德思索道：“也许已经回到了金枪城？”
    “不，金枪城虽然拥有更坚固的城防，但坐標太过偏东，以那里为大本营相当於直接放弃掉三分之二的领土，老公爵不见得有那么慷慨。况且金枪城距离莱茵战线遥远，回防部署的成本极大。”
    “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这里！”
    指尖点向地图，一个鲜红的標记顿时浮现。
    “啤酒之都，明兴！”

 第253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一）

    明兴，
    拜兰公爵领第三大城市，位於王国南部阿登山北麓。
    摩恩两大河流之一的塞纳河浇灌著这片土地，这里生长的啤酒香味最是醇厚，由它们酿製出来的啤酒不分贵贱的深受每个人的喜爱。
    因此明兴自古就有“啤酒之都”的美名。
    每次啤酒狂欢节，这座城市都能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参与。想要开怀畅饮的冒险者，希冀一炮而红的吟游诗人，以及记录这一盛会的画家、作家、戏剧家。
    金秋十月，照理来说此刻狂欢节正是如火如荼，本来也確实是如此。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断了所有人的兴致。
    “公爵大人、大小姐，这是我的私人酒庄酿製的啤酒，希望合你们的口味。”
    城郊一处风景宜人的庄园內，两杯冒著厚厚白沫层的啤酒摇晃著呈上桌台。
    “谢谢你，理查叔叔，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湛。”
    梅莉舔著嘴唇上的泡沫，不吝夸讚。
    “能让大小姐满意是属下的荣幸，但您还未成年，饮酒需適度。”
    戴著金边眼镜白手套的里查理斯將手掌贴於心臟微微鞠躬。白的头髮和鬍子都修剪的整洁利落，活脱脱的老绅士。
    毫无疑问，作为南境三座最大的城市之一，明兴的领主自然也是拜兰大公的心腹。
    里查理斯，年轻时曾是温士顿的管家兼近卫，一名拳法高超【武王】。
    “老爷与大小姐好好休息，属下就先告退了。”
    將空间留给这对父女，他就准备离开。
    这时老公爵却道：“不，你也留下，一起参谋之后的事。”
    里查理斯自然不会拒绝：“是，老爷。”
    拜兰大公的脸色在这几天的休养后好了不少，不过归根究底还是心情放鬆了。
    罗德里克真的撤兵了。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对於公爵而言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先前是他低估了王国军的野战能力。
    但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和罗德里克那个怪胎打任何野战！
    只要据城而守，仗著宏伟的城墙和充裕的补给，二王子想再復刻莱茵战线摧枯拉朽的局面绝无可能。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明兴而不是自家主城的原因之一，金枪城的存粮已经快见底了。
    一念至此，他端起啤酒：“南边的防御部署完成了吗？”
    “当然，八十公里总计五万兵马的防线已经部署完毕。”
    公爵点点头：“有城市被攻击的消息吗？”
    里查理斯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至少明兴没有收到。”
    “哼，不自量力的小丫头。”他不禁冷笑出声，对女儿道：“梅莉，看来这次真的是你多心了，我们公主殿下的军队恐怕还没走出她的小领地。”
    梅莉没有回应，沉眉思索了一阵，才道：
    “爸爸，卢修斯哥哥的来信您看了吗？”
    公爵面露讚赏：“嗯，他说罗兰和冬樱军確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他也已经拖住了对方的脚步。不愧是我的儿子，有长进！”
    “不，梅莉不是这个意思，我……”
    少女点了点额头，黛眉微皱，却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昨天他们收到了来自卢修斯的信件，上面详细赘述了康斯顿方面的战事，也耐心解释了他至今都没有呈递战报的原因。並问候了父亲与妹妹的健康，表示他会马上结束那里的战事，將粮食带回前线。
    信件的字跡无疑是卢修斯的，可梅莉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该怎么形容呢？
    哥哥的用词过去有那么……文雅吗？
    自从他被自己设计后，无论是对谁说话都带著一股莫名的戾气，可这封信每一个单词都非常规范，给人的感觉就好像……
    好像自己的哥哥被换了个人？
    第一次读到这封平安信时，梅莉脊背都在发寒。
    还有一点，明兴没有收到其他城市被攻击的消息这也很奇怪。
    不是没遭到攻击奇怪，而是没受到消息这一点非常奇怪。
    与二王子的战爭，拜兰家族颓势尽显，依附於拜兰堡的南境贵族们势必会人心浮动。
    梅莉可以肯定，已经有不少人准备好投降了，甚至个別人都把家眷转移去王都了。
    可无论如何，现在战事休止，二王子主动罢兵，拜兰家族没有垮台，这群墙头草怎么会连一封装模作样的效忠信都不捨得送过来？
    要么是这群傢伙达成共识决定一同背叛拜兰大公。
    但这不可能，指望这群各怀鬼胎的东西团结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要么就是………他们已经没机会写任何书信了。
    梅莉不自觉捏紧了酒杯，指节掐的发白。
    老实说，这比第一个猜测还要不现实。
    从那个圃人宣告詔书到现在不过三天，即便算上他赶路的时间也就五天。
    五天，
    那位宰相打溃了卢修斯的军队，將连同龙都在內的南境半数以上的城市全部攻陷……
    这有可能吗？
    这真的……可能吗？
    梅莉忽地去摸了摸缝在裙摆里，殿下给自己的那个信封。
    心慌意乱的情绪立刻得到了抚慰，才笑道：
    “里查叔叔，麻烦您派人去周围，最好是南边的城镇看一下状况。”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主要是慰问一下当地的居民，以及领主，他们为莱茵战线贡献了不少物资，我们理当感谢他们。”
    里查理斯躬身：“遵命。”
    似乎看出了主人的担忧，他劝慰道：“大小姐不必太过忧虑。即便卢修斯少爷败退，仅仅五天时间，敌人想从王国的边陲进军到这里也是不可能的。”
    公爵点头道：“战爭不是靠骑士衝锋就够了，战马需要休息，士兵更需要补给。运输物资的輜重车可没有骑兵的速度。人数越多，行军的速度就越慢。即便是我们的军队，想从明兴赶到边陲，也至少需要近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是无视途中所有城镇，直线袭击的情况。”
    他讥笑著摇摇头。
    “说到底，一个康斯顿伯爵领的人口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战爭的运作。这小丫头想王位想疯了，毫无计划可言，倒也难怪会被罗德里克赶出来。”
    梅莉沉默著，看了会儿管家又看向父亲，不太自信的低声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们根本没有后勤部队，有可能短时间內抵达这里吗？”
    “哈哈哈哈哈！”
    老公爵笑了，聪明的女儿竟然也会问出这样天真的问题，也许在军事常识这方面，自己还有能传授给她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准可以。不过等他们赶到时，也就是一群飢肠轆轆的残兵败將了！”
    嘭！
    庄园的木质围栏被生生撞开，
    骑士隨著战马一起翻滚在地，修建整齐的草皮被碾出一条宽长的痕跡，泥土混杂的木屑与鲜血四溅。
    “怎么回事！”
    围绕在圆桌边正享受著午后阳光的三人顿时投去目光。
    只见一名盔甲烧的焦黑的骑士艰难的抬起头，眼神已然黯淡，碳化的皮肉不断脱落，声音虚弱却急切无比。
    “明兴遭袭！明兴遭袭！明兴遭袭！”

 第254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二）

    “我们的兵力和拜兰大公比起来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是正面作战，十字军必败无疑。所以……”
    齐格飞用力一敲桌案，沙盘抖动。
    “绝不能让他调动起力量，要在拜兰军反应过来之前，將他们彻底击溃！”
    坐在一旁的克琳希德奋笔疾书，將传来的军令一条一条写上皮纸。
    “为此，必须得有一支部队能够高速抵达明兴，以最快的速度破坏掉敌人的指挥部、马厩、粮仓、军械库等战略目標，將敌人的预备力量直接消灭在军营！”
    “他们的任务就是儘可能拖延援军抵达前线的时间，以及通过侦查將敌人的部署情报传达给我方的陆地部队。”
    话音刚落，漫游手册上明兴区域的地图便浮现出一团团密集的红点分布各处。
    青色电弧印记正带领著一群黑色的箭头以惊人的速度在其上横衝直撞。
    大量红点不断熄灭。
    “能达成这个任务的只有一个人。”
    齐格飞目光冷厉，指向明兴的领主城堡：
    “通知雷光，集中火力攻下领主城堡，第一时间找到拜兰大公，生死勿论！”
    …………
    “gahhhh！”
    数十头炎龙齐齐喷吐龙息，炽烈的火焰顷刻间点燃了下方的马场，痛苦的嘶鸣声响彻天空。
    麦克维斯隨即一跺脚，下方的炎龙立刻心领神会，拍动翅膀赶往下一个目標。
    早在三个月前，那些速度极快外形拉风，但耐力不如人意的电龙就被齐格飞放弃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群模样中规中矩的炎龙。
    它们体表覆盖红色鳞片，前肢完全演化为翅膀，三根翼骨撑起了巨大的翼膜，是最標准的双翼双足飞龙骨架。
    比起其他同类，炎龙少了几分特色，却拥有极为出彩的综合能力。远距离跋涉的耐性，足够快的速度，爆裂的火焰龙息，以及完全超出普通魔法和箭矢攻击距离的高空飞翔。都让这个龙种成为了齐格飞建立异世界空军的首选目標！
    第一航空军，炎龙大队！
    整齐的三角队列在城市上空呼啸而过，不过数分钟的功夫，明兴那座高耸的领主城堡便歷歷在目。
    女骑士低头看向手中皮纸上浮现出的一串秀气端正的字跡，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您可要认真学习著，那傢伙虽然是个混球，但他妈的……”
    她咧开嘴角，全身上下顿时爆发闪耀的电弧。
    “实在是个天才！”
    青色雷光腾空而起，直直地撞向城堡的圆顶！
    …………
    …………
    “你开什么玩笑！说清楚，敌人怎么可能来的这么快？”
    “喂！喂！喂！！”
    拜兰大公额头青筋暴起，抓著那名骑士的衣领不断晃动，可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便已死去。
    梅莉粉拳攥紧，稚嫩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
    她两步走上前，沉声道：“爸爸，我们得立刻离开明兴。”
    老公爵恍若未闻，兀自喃喃自语：
    “明兴遭袭……怎么可能？城墙没有拦住他们吗？难道是通过教会的传送阵直接进入城內……不可能，大规模的传送只有圣徒才能使用……”
    他猛的扭头瞪向里查理斯下令：“传令，调集三支步兵团靠往明兴，配合城防部队合围敌人！”
    里查理斯当即应答：“是！”
    “等一下，爸爸！”
    “梅莉，你去准备马车，我要立刻返回城中，我倒想看看公主殿下可爱的军队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出现在这里的。”
    老公爵说完转身就回屋准备换上鎧甲，情急之下，梅莉终於忍不住喊了出来：“您还要重蹈莱茵战线的覆辙吗！”
    拜兰大公脸色微变，拳头鬆了又紧，许久才回过身。
    “说说你的想法。”
    梅莉舒了一口气，柔声劝阻道：“爸爸，康斯顿的军队是怎么到这的並不重要。能確定的是，他们的兵力肯定非常有限，正面对抗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老公爵点点头，示意女儿继续说。
    “所以他们势必会其他的手段谋取胜利，比如……”
    梅莉抬起头，眼眸中寒光一闪。
    “斩首行动！”
    里查理斯拳头抵住下巴，点了点头。
    “大小姐分析的有道理。老爷，您不能回明兴，敌人就是衝著您来的。”
    他顿了顿，斟酌著又道：“庄园也不安全，二位的行踪在明兴並不是秘密，敌人只要稍作打听就能得知。”
    话音几乎是刚刚落下，庄园另一侧的正门就传来了喊声：
    “南境大公，温士顿·拜兰在这吗！”
    …………
    “齐格飞先生，雷光小姐没能在城堡找到拜兰公爵！”
    克琳希德语带焦急，看向一旁男人的侧脸。
    齐格飞面沉如水，这种可能性也在预料之中。
    “无所谓，只要切断他和军队联络途径，效果就达到了。”
    他沉声下达第二条命令：
    “通知罗兰，空降镇压城市內部；通知卡塔丽娜，奔龙军团全速突破拜兰军的防线；另外告诉莉莉丝，让她好好利用卢修斯的礼物！”
    ………
    距离明兴南方百公里处，一座堡寨的哨塔上。
    放哨的士兵忽然看到远方捲起一阵滚滚的浓烟，顿时瞪大了眼睛。
    “敌袭！敌袭！”
    急促的警铃声顷刻间作响，但那制止不住来人的脚步。
    一名跨著黑鳞奔龙的女骑士高举长剑，一骑绝尘地衝出浓烟，嘹亮颯爽的嗓音迴荡而来！
    “小的们，军令来了！给我撕碎前面的堡寨，衝锋！”
    成群结队的狰狞龙头紧隨其后钻出烟尘，黑甲骑士震耳欲聋的战吼与群龙奔腾的四足將整片大地震颤的瑟瑟发抖。
    “los！”
    “los！”
    “los！”
    ………
    地图上，
    两只尖锐的黑色凸箭头如同两辆战车在红色小点组成横线上生生撞开两个大窟窿，长驱直入。大量红点溃散，却又有团聚密集的红点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齐格飞紧锁眉头，指甲盖咬的嘎吱作响。
    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对，是我们的兵力太少了。
    卡塔丽娜的攻势没有任何问题，不断突破战线，直入敌军腹地，在对方形成新的防线前突破它。
    到此为止，都和曾经那个德意志第三帝国横扫欧洲的闪击战术没有区別，可问题在於那之后。
    当时德军的装甲集群会在撕裂敌人防线后在空军的支援下进行钳形攻势，两点突破的装甲部队在某一点匯合，形成包围圈將这个地区的敌军全部抓住，然后就是穿插、分割、扫荡！
    可人家的坦克有多少？自己的奔龙又有多少？
    八百骑，总共只有八百骑，根本形成不了什么有效的包围圈，更別说扫荡。
    哪怕能有余裕分出一队炎龙骑兵在上空支援轰炸，效果也能好上不少。
    不过，齐格飞也从来没想过玩什么包围扫荡，八百围五万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歷史上从来没有过。
    但，
    可以少胜多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昔日他张文远能以八百骑兵大破合肥十万大军，今天我破开五万人的防线也未尝不可。”
    齐格飞咬著上唇，眯起眼缝喃喃自语。
    “莉莉丝，你可得快点了。”

 第255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三）

    弗里希防线。
    这是五百年前裂谷战爭时期，初代拜兰大公为防止魔族入侵，而在西南边境所构筑的一系列防御体系。內部拥有各式陷阱、法阵、壕沟、堡垒、厨房、医院、锻造屋，结构四通八达，有些较大的工事中甚至还配有传送阵。
    防线全长三百公里，几乎把半个南境都裹在其中，每一块铁皮和砖瓦上都铭刻著早就失传的卢恩符文，即便是挨上一发高位魔法也能安然无事，堪称固若金汤。
    大战时期，这道防线的存在极大滯缓了魔王路西法麾下那位温迪戈天王的进军速度，给奇兰联军撤守【白堊要塞】爭取了宝贵的时间。
    没错，
    弗里希防线就是如今这条八十公里的拜兰防线的前身。
    由於年代久远，再加上战后的摩恩王国实在太和平了，这条防线早就失去了作用。
    三百公里的钢铁防线，真要年年修缮维护，昂贵的成本足以让拜兰家族破產。时至今日，这条防线的意义就只剩下歷史文化遗產了。
    更滑稽的是，
    甚至还有些商业鬼才从附近城市的领主那儿得到了经营许可，在堡寨里开起了风情娼馆。
    也不知道拜兰家的那位传奇先祖——弗里希·拜兰看到自己呕心沥血构建起来的防线被后人糟蹋成这副鸟样会不会气得揭棺而起。
    唉！
    防线的指挥官，隆梅尔將军无奈地长嘆一口气。
    如果拜兰防线依然是当年的弗里希防线，这群爬地蜥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就突破进来？
    “哦，太阳神在上。我怎么蠢到答应温士顿老头来守这条见鬼的烂泥防线？”
    “蕾贝卡说的对，我应该和她去蔚蓝的罗兰特度假，享受明媚的日光浴和青春少女们紧致的**。只有傻逼才会参与脑残公爵和白痴王子的政治斗爭！”
    “……我他妈真是个傻逼！”
    “见鬼，金钱果然是个容易迷惑人心的骯脏事物！”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却在穿戴甲冑。
    隆梅尔是一名佣兵，而且是一名战爭佣兵。
    和那些只会护卫商队、驱赶一下哥布林的废物点心不一样。
    隆梅尔的团队只接受战爭委託。
    他们辗转於大陆各地，收取天价的佣金，帮助僱主打贏战爭。
    而队伍的领袖隆梅尔更是以灵活机动、狡黠多变的步兵战术被冠以“战场之狐”的名號，声震大陆。
    就连奥菲斯帝国的內阁首相温斯顿·皮尔都对他讚不绝口：“他不是什么佣兵，而是一位大胆而熟练的对手，一名伟大的將军！”
    “说的对！现在伟大的隆梅尔將军要英勇就义了!”
    他乐观的自嘲大笑，扶正头盔。
    “但愿温斯顿能如约把尾款送到我的宝光闪闪的墓室里！”
    “不对，温斯顿？还是温士顿？嘿这俩老不死重名啊！”
    战场是一个隨时都被死亡笼罩的场所，哪怕是隆梅尔这样的专业人士在这种环境里呆久了都会出现心理疾病，因此排解压力就变得极为重要。
    而他缓解压力的方式如你所见，口吐芬芳！
    可这次，即便他骂得再凶狠，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压迫感也几乎让他想要扭头就跑。
    任何战术的实施都必须拥有正常运转的后勤，所以他本来打算率一支隱秘部队去截断对方的补给线，结果就发现一件令他拍手叫绝的事实！
    真是操了伟大太阳神的**，这支龙骑军根本他妈的没有后勤！
    他们的后方连一辆輜重车都没有！甚至別说輜重车，斥候狂奔了几十公里甚至连一个农奴都没见到！
    他原本以为奥菲斯那些装满物资呜呜叫的铁皮罐头已经够出格了，该死，摩恩的战爭方式也变得的那么抽象吗？
    难不成真是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他根本想不出敌方將领是怎么解决士兵的吃喝拉撒的？
    哪怕每个骑士都自备乾粮和水，可屁股底下的蜥蜴呢？
    牙尖嘴利那模样，总不可能和马一样都是吃草的？
    无论如何，只有一点他能肯定——
    发明这个战术的人要么是个天才，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拜兰那个老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惹了个什么怪物？”
    骂归骂，但收人钱財，替人消灾。
    自己要是跑了佣兵团好不容易打响的名声可就臭了，到时候几千弟兄可都得去帝国的工厂当流水线技工。
    而且，隆梅尔不是毫无办法。
    眼前这支龙骑军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人数太少了。
    这就註定他们不可能拥有扫荡战场的能力，想要获得胜利只有把位於防线中心的指挥部，也就是自己给干掉！
    那自己要做的就很简单的。
    同样率领骑兵，以针尖对麦芒，以衝锋对衝锋。
    也许对面的个体战力更强，可自己这人多啊！
    但肉眼可见的是，自家士气已经快被冲没了。
    所以，只能由自己这个强大的佣兵，s级的【刀剑將领】率领骑兵亲自冲阵。
    不求衝垮对方，哪怕只是滯缓片刻都能让士兵们明白，对方不过只是空有架子的纸老虎，士气自然也就回来了。
    当然，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活著……那就只能听太阳神的发落了。
    远处轰隆隆的奔腾声已经能传入耳畔，烛台摇摇晃晃，宛如地震。
    隆梅尔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正值当打之年的自己，点了点头。
    拾起掛在墙上的马刀，转身，拉开帐帘。
    帐外立著一个人，鬢角染白，两瓣嘴唇薄削，眼角皱纹深刻。年过半百眼神却仍透著桀驁，全身上下都散发著一股久子久居上位的傲气。
    “隆梅尔將军，你要去哪？”
    气定神閒的声音传入耳中，隆梅尔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
    “公……公爵大人？？”

 第256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四）

    “南境大公，温士顿·拜兰在这吗？”
    庄园外的声音响起的剎那，里查理斯肃然挺直腰背，整个身体瞬间膨胀了一圈，虬结的肌肉撑满礼服，沉声道：“老爷！大小姐！二位请暂进屋里躲避，我来应付敌人！”
    他戴著白手套的双拳紧握，尖锐的斗气不断扩散出体外。
    【武王】是a级职阶，是【战士】的分支中，【格斗家（武僧）】的进阶。
    这个系列职阶的特色就是拥有压倒性的体魄，他们不用依靠任何装备，自身的拳头就是最大的武器。
    而到了【武王】这个层次，即便不使用武技，身体也比寻常的刀枪还要坚硬。
    传说格斗家的ss级是真的能做到在千军万马中洗澡的，冒险者公会给那个职阶取了响亮的名字——【勇冠三军】。
    里查理斯的战斗力自然不可能勇冠三军，但他的勇气和忠诚却是毋庸置疑，否则也当不上明兴的城主。
    “来人，护送老爷和小姐上楼！你们两个跟我去门口看看！”
    他迅速且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梅莉却在此时伸手制止。
    她看向父亲，面带困惑：“爸爸，您不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吗？”
    被这么一提，老公爵也是皱起眉头。
    “好像是有点……”
    就在这时，外面那人再次开口，声音更大，语气急切：
    “请问拜兰公爵在这吗？有人吗？大哥，你能听到吗？我是蒙德啊！”
    “蒙德？”
    “蒙德叔叔！”
    父女俩大惊失声。
    是的，在庄园外叫门的不是別人，正是龙都索兰尼亚的城主，老公爵的堂弟——蒙德·拜兰！
    蒙德来了。
    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刀疤脸消瘦了一圈，那件奢华的绣著纹章的大氅布置去向，连靴子都没了一只，称得上狼狈。
    “你小子怎么弄成这样，龙都呢？”
    拜兰公爵上上下下打量著这个臭烘烘脏兮兮的汉子，却是很难把他和心里那个蛮横贵气的堂弟联繫在一起。
    怎料蒙德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直接失声痛哭。
    “大哥，龙都完了！克琳希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了龙骨山脉的群龙，索兰尼亚一天就沦陷了！”
    他口齿不清地把龙都遭袭，以及自己这两天星夜兼程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每座城镇都插上黑色的十字旗！那些吃里扒外的领主，全部背叛了拜兰家族，半个南境都落入他们的手里！还有那些见鬼的冒险者公会居然到处都掛著我的通缉令！他们和公会也有勾结！”
    老公爵在听到索兰尼亚一天沦陷时，脸色就已经白了。
    而后面的內容更是让他如遭雷击，耳鸣阵阵。
    “半个南境……半个南境……我…我的领地……”
    呆愣地呢喃半晌，他突然一把揪住堂弟的头髮，唾沫星子都溅在对方脸上。
    “你在说什么鬼话！五天，这才五天，我的防线才刚布置好，南境怎么可能沦陷！他们的后勤呢？补给呢？难道他们的士兵不吃不喝都是铁打的吗？”
    蒙德涕泪横流：“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看到了好多难民，好多好多的逃难的流民！”
    “战火已经遍及整个南境，这丫头比她哥哥还要厉害！大哥，她是那个人的女儿，那个薇薇安的女儿啊！！！”
    拜兰大公只觉得头晕目眩。
    昔日那个抚著自己头顶盈盈微笑的女人恍惚间歷歷在目。
    她已经死了快六年，可她的影子似乎仍然笼罩在这个国家的上空，压得每一个野心家喘不过气。
    “这不可能……怎么做到的？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
    康斯顿城。
    摩恩公行前人影攒动，一群赤膀汉子搬著大箱大箱事物忙进忙出。
    “快快快！都搬过来，这是最后一批物资了！”
    总长苏珊指挥劳工將一箱箱密封好的生肉搬到空地。
    隨即拿出一叠质地奇特的皮纸，
    拣出一张，白光闪过。
    一堆物资箱就这么凭空不翼而飞。
    她將那张皮纸放置一旁，隨即又拣出一张如法炮製。
    不到片刻功夫，所有的后勤补给箱全部消失。
    她拾起所有皮纸按顺序叠放整齐，在每一张表面都贴上所属部队军需官的名称，对著一旁待命的士兵吩咐道：
    “立刻送往前线，別误了阁下的大事！”
    “是！”
    …………
    …………
    【阁下，炎龙军已经成功摧毁明兴所有战略目標。】
    【阁下，浮游龙军成功著陆，开始镇压城防军。】
    【阁下，奔龙军受到拜兰防线的守军激烈抵抗，请下达指示。】
    【阁下………】
    密密麻麻的军情浮现在手册上，每一条都牵动著成百上千士兵的生死。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第一流的人才永远都在军界。
    诡譎多变的局势，惊心动魄的筹码与瞬间的抉择。
    这是凡夫俗子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可能涉足的领域，这里是天才们爭奇斗艳的舞台。
    齐格飞从来没打过仗，他对战爭的理解仅仅局限於歷史书上的冰山一角。
    他永远也不会明白霍票姚究竟是如何在苍茫沙漠中精准找到单于王帐；也不会理解武侯是如何把贫瘠蜀地那仅有的一点资源计算的瞭然於胸；更无法想像曼施坦因元帅在面对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时为何会浮现出那般天马行空的计划。
    他无法理解。
    但……
    “炎龙军三人一组分散，將侦查范围扩散到明兴周边所有庄园能和村庄！空降猎兵优先控制教会的传送阵！还有……”
    周详的指令紧锣密鼓的下达，地图上团簇的黑色箭头便如同他的手脚般如臂使指。
    自己的意志能传达到每一支部队的每一位队长的眼里，敌人的行跡与动向在雷达地图上纤毫毕露。
    没有繁琐累赘的后勤线，没有干预自己行动的上峰，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任人涂抹的战爭画卷。
    是的，齐格飞也许无法看到那些震古烁今的將星豪杰他们眼中的战爭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仅在此处，仅在此刻。
    手握漫游手册的齐格飞，足以触及天才们的项背！
    “殿下！殿下！”
    “呃！”
    小公主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看呆了。
    眼前的男人从抓起椅子上的黑袍套在身上，一刻不停地道：“战爭进入尾声了，我要亲自去一趟前线，麻烦您坐镇大本营。”
    克琳希德乖巧的点头，目送男人走出房间。
    眼底，却儘是对方张扬勾起的嘴角。
    瑟瑟的凉风忽然卷进窗户，
    令她不自禁裹了裹身子。

 第257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五）

    “公爵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站在帐外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僱主，摩恩王国现任南境护国大公，温士顿·拜兰。
    隆梅尔倒退了两步，上下打量起对方，隨即发现对方的身后还有个隨从。
    这隨从唇红齿白、面容俊俏，鲜红如火的头髮打理的乾净整齐。
    奇怪，拜兰老头身边有这么一號人吗？
    那隨从露出笑容，率先开口道：
    “你好，隆梅尔將军，久仰尊名。我是乔治，和你一样也是佣兵。”
    声音温润满是磁性，笑容瀟洒从容，一口摩恩语字正腔圆，配上那身高档华贵的军礼服，哪像是佣兵，分明是个贵族公子哥。
    隆梅尔的视线一触即收。
    没有回应那隨从，而是直勾勾地看著老公爵。
    拜兰大公与他对视了良久，忽地哈哈一笑，走进军帐。
    “怎么，难道我都不能来自己的军营里巡视一下吗？”
    隆梅尔表情沉凝：“身为一军统帅，您应该坐镇明兴，这里很不安全。”
    老公爵不置可否，淡然道：“我收到了附近城镇斥候的紧急书信，说敌人竟然都是【龙骑士】，实在放心不下，才赶来看看。”
    他打量著隆梅尔的装束。
    “所以我的將军，你有办法挡住他们吗？”
    “当然，我就要准备去指挥反击。”
    隆梅尔语气波澜不惊，但手腕不知何时已经搭在腰间的马刀上。
    堂堂南境公爵，不在后方好好待著，不早不晚的偏偏在敌军发起衝锋的时候赶到防线的指挥中心，这唱的是哪一出？
    但拜兰大公像是没察觉到对方的敌意的，满意点头道：
    “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隆梅尔將军，你有什么想法先和我说说吧。”
    隆梅尔端详著对方，从上到下，从衣著到举止再到眼角的每一条皱纹。越看眉头却是皱得越紧，他没能看出半点幻术的跡象。
    “將军？”老公爵笑眯眯的。
    “我打算……”
    隆梅尔深吸一口气，將自己的反击计划和盘托出，手腕寸步不离马刀。
    和【骑士】只能进阶为【神圣骑士】不同，【战士】这个职阶有著广阔多变的发展空间。
    你可以选择捶打体魄磨炼武艺，成为刀枪不入的【宗师】；
    也可以钻研战吼的奥义，把自己变成无畏无痛，只攻不守的【狂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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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可以將一切託付给手中兵刃，穷就术之专精，成为一名【刀剑將领】。
    隆梅尔便是一位刀术专精超过了90%的【刀剑將领】。
    在这个半径不到十米的军帐，他的刀刃甚至能比格雷步枪的子弹还要快。
    只要眼前二人稍有异动，他有自信在眨眼间叫对方人头落地。
    拜兰大公端著下巴，讚赏的点头：“这是个好主意，確实能有效阻滯敌人的速度，但是。”他伸手拍了拍隆梅尔的肩膀：“我不希望就为这点事，折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有个更好的主意。”
    手掌伸来的剎那，隆梅尔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刀劈出去。
    可拜兰大公后半句话极其温柔，恍惚间一股暖意袭上自己的胸腔，愣是逼得自己强行將蓄势待发的刀光摁回鞘中。
    奇怪，今天这老头怎么感觉好有魅力。
    他连忙压下这个疯狂的想法，抖落肩上的手掌，再次拉开距离。
    老公爵也不恼，径直走进军帐，在属於隆梅尔的椅子上坐下，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笑容。
    “將军，你来看。敌人的龙骑军势头凶悍，以拜兰防线如今的残垣断瓦確实很难挡住它们的衝击。这也是我没有料到的，谁能想到那小丫头竟然藏著这么一手。”
    他指著桌案上的地图，接著道：
    “但即便如此，敌军也不过八百人，拜兰防线阻止不了它们，明兴的城墙就未必了。”
    “你立刻下令放敌人离开。等他们来到明兴城下，必然受到城墙阻滯，此时你率领军队，与明兴的城防军前后合围，將敌人全歼城下！”
    隆梅尔静静听完，思量了片刻，斟酌道：
    “也许可行……但公爵大人，我没记错的话，您和我的合约中明確的写著不会干涉我的战术指挥。”
    老公爵摊开手：“別那么死板我的朋友，你我早就不是第一次合作。十年前我们一起攻破丁香王国的首都时，老国王抱著你大腿求饶的一幕时至今日都是我晚餐时谈笑的配菜。”
    隆梅尔微微一愣，隨著话头接著道：“嗯……详细的我记不太清了，那晚我们大醉了一场，醒来的时候……”
    拜兰大公一拍手掌：
    “年轻貌美的丁香王妃就出现在你的怀里！”
    “对对！”
    “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军帐，压抑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隆梅尔献上迟到的军礼，笑著道：“公爵大人，下次您要来麻烦提前通知一下，我还以为您是间谍假扮的呢。”
    “事权从急，惊扰到將军了，我很抱歉。”
    老公爵靠著椅背，口中道歉，姿態却隨意的很。
    隆梅尔不疑有他，又隨意问候了几句，便恭敬退出军帐。
    外边隨即就传来嘹亮的喝声，內容大致都是撤离防线，不要恋战云云。
    一旁侍侯的红髮青年这才上前，俊俏的五官满是諂媚：
    “王妃殿下，计划完成了，现在就告诉王吗？”
    “拜兰大公”面无表情，眉眼低垂，沉吟许久。
    吩咐道：“你先在这候著。”
    …………
    隆梅尔走出军帐，井井有条地对著身旁传令兵大声下达指示。
    隨即骑上战马，马蹄悠悠来到军营一侧的高地，拿出望远镜。
    远方烟尘瀰漫，黑压压的龙骑军浩浩荡荡地席捲而去。
    驻扎在防线各处的佣兵团成员开始有序退出堡寨，收整装备撤离战场。
    而中心最大的帅帐安安静静，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走出来。
    隆梅尔终於长舒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才伸出额头。
    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吼道：
    “该死！操！那是什么东西？变形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妈的，都说越老越烂，摩恩高层难道已经被魔族佬渗透乾净了？”
    “不，还是说这怪物是自己混进去的？可它为什么要假扮成拜兰老头？”
    “哎呀操他奶奶的，我怎么没去罗兰特度假！为什么没有去罗兰特度假啊？吃饱了撑了掺和这趟浑水。现在怎么搞，这件事是上报给拜兰老头还是罗德里克？嘖，摩恩这群政客没一个靠得住！”
    一只小云雀从旁边的树梢飞下，扑腾著翅膀停在隆梅尔肩头。
    淡黄的鸟喙轻轻地啄击著他肩膀上闪亮的勋章。
    思绪被打断，隆梅尔侧过头，不由苦笑：
    “我也想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啊。只能去一趟伦蒂姆德……呜！”
    忽然，肩膀处传来一阵麻痹感。
    那云雀的小巧的鸟喙竟然直接扎透了自己肩甲，鲜红的血线沿著洞口流淌而下。
    下一刻，漫天刀光如银瓶乍破淹没了那只羽毛带著点粉色的鸟类。
    隆美尔整个人腾空而起，连退数十米，落地时却是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马刀叮噹落地，他捂著肩膀，呼吸极其剧烈，脸皮红得就像是熟透的苹果。
    强烈的眩晕和酥麻感从伤口处顷刻间席捲了全身，下体肿胀地更是像要炸裂开来。
    半空中，几片带著血渍粉色羽毛飘落。
    巴掌大的云雀慢悠悠落到眼前，鸟喙染红，尖头还滴淌著血珠，绿豆大的两只眼睛就像是看稀有牲畜般注视著自己，叫人浑身发毛。
    只见它先兀自理了理左边翅膀的羽毛，那里拉开一道深刻的刀疤，却是没有血液流出。隨后，才旋转鸟头，以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拐角看著自己。
    脆生生地语气口吐人言：
    “他能看出破绽倒也罢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258章 第五日：拜兰的寒风（完）

    四周的景象流光溢彩，斑驳的光线划过眼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同上世纪老旧电视机逐渐接收到信號板，眼前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最终定格为几根雕刻著太阳圣徽的灰白大理石柱，平铺地面的红色羊绒地毯，以及整齐跪成两列的黑甲士兵。
    “参见宰相阁下。”
    齐格飞刚从传送阵中走出，耳边便传来了气势恢宏的吼声。
    点点星光透过五色琉璃窗映入室內，洒在每个士兵的身上。
    尘埃、血渍、刀痕、灼伤，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带著些伤势，镇压太阳教会显然是是场恶战。
    齐格飞一拉兜帽：“辛苦大家了，罗兰呢？ ””
    最近的一名甲士搭话：“两个小时前，炎龙部队发现了敌將的位置，罗兰队长率军包围了过去。”
    齐格飞点点头，忽地心念一动，打开漫游手册。
    【尊敬的，伟大的，睿智的，贤明的王。您，还好吗？龙都一別，一晃已是半载。逆臣辗转反覆、思念心切，日夜都牵掛著王的安康。王的教诲逆臣片刻不敢忘怀，您的臣子们在那之后从未踏出过山脉。逆臣亦是勤学苦练，现今，幻形术已融会贯通、炉火纯青，若能有幸在您的身边谋得近侍一职，那將是逆臣的无上光荣。啊，还有一事，王妃殿下在逆臣的帮助下，成功攻陷了拜兰防线，俘虏了敌方將领。明日午时，逆臣与奔龙军团便会赶至明兴，拱卫王驾！————逆臣乔治，俯首叩拜。】
    “……”
    齐格飞挤著眉毛合上手册，他有点不太想见这条舔龙。
    但不管如何，拜兰防线的沦陷意味著战爭的天平彻底倒向了自己，莉莉丝果真没让自己失望。接下来只要抓到逃亡中的公爵一行人，就可以宣告战爭的胜利。
    没有了拜兰家族牵头，南境的小贵族就是树倒猢猻散，不值一提。
    齐格飞抖了抖黑袍，沉声道：“城防军都摆平了吗？”
    “东南西区皆已被镇压。”士兵顿了顿接著道：“但北区的敌军都是硬骨头……我们还在努力。”
    齐格飞扭过头：“硬骨头？”
    那士兵浑身一颤，连忙道：“是这样的，北区的城防指挥官和明兴城主里查理斯是至交。我们虽然第一时间就捕获了他，但这人誓死不降，手下的士兵也各个像是不要命的疯狂反抗。”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语气平淡：“他在哪？”
    “正被关押在明兴城堡的地牢。”
    “带路，我亲自和他谈。”
    …………
    …………
    月明星稀，黑夜浸染万物，树林中血腥味弥散。
    铺盖这焦黄落叶的林地被踩出一道连绵的坑洼脚印，滴撒在其上的深红血跡叫人不禁担忧脚印主人的伤势。
    “快！快点！”
    拜兰大公沉声呼喝，脚步一刻不停，神圣骑士的身体素质令他即便年过半百依然能在地貌曲折的丛林中健步如飞。
    梅莉伏在父亲的背上，娇俏的脸蛋阴鬱凝结。
    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蒙德叔叔来到庄园还不到半小时，一条炎龙就从上空飞掠而过。隨后一群气球模样的怪龙便提著装满士兵的大箱子紧跟而至。
    她回首望向后边，里查理斯背著的蒙德浑身染红，消瘦的刀疤脸不见人色，背上深刻见骨的伤痕鲜血淋漓。
    如果不是敌人毫不留情的连同他一起攻击，梅莉真的会怀疑这个丧家犬般的蒙德叔叔是不是有问题。
    “老爷，小姐，蒙德大人可能要不行了！”
    里查理斯四平八稳的语气罕见的出现起伏。
    他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左拳连同袖口不翼而飞，仅靠右手独臂撑著背上之人的身体。好在也许是【武王】强悍的体魄，他的断手没有流出多少鲜血。
    也真是天意弄人，此时此刻，南境“双都一城”——最大的三座城市的领主竟然齐聚一堂。
    前方奔逃的拜兰公爵闻言，恨得咬紧了牙关。
    “混蛋！！”
    直到现在为止，这位南境主宰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自己从莱茵战线撤回后，刚部署好防御准备，打算休养半个月等待克琳希德的军队自投罗网时，明兴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龙骑军袭击了。
    紧接著，不成器的堂弟半死不活地跑来告诉自己，半个南境都沦陷了。
    再然后，还没等自己做出反应，罗兰，那个背著幻剑的怪物骑士带著一伙人从天而降。
    堂堂拜兰大公，手握数万大军，却连一个传令的渠道都没有，如同老鼠般被人撵得四处乱窜。
    如果说面对罗德里克，他內心產生的是技不如人的不甘与恼怒。
    那么现在充斥在公爵心中就是彻骨冰寒的恐惧。
    如同在台上扭动四肢拼命起舞的木偶，驀然抬起头，天空是一双注视著自己的戏謔眼睛。
    难以言语的扭曲感令他不由得压低了头颅。
    这绝不是克琳希德那个黄毛丫头能做到的，有一双手在黑暗中摆弄著一切，从一开始就存在著。
    这种感觉温士顿实在太熟悉了，这简直就像……
    “温士顿卿，抬起头来~”
    呃！
    老公爵的呼吸陡然凝固，急促的脚步都是一阵踉蹌。
    他慌忙看向四周，总算没看见那一抹扎眼到头晕目眩的红色。
    反倒是背上的女儿一脸冷静沉思的模样，令他顿感安心。
    “梅莉，你是不是有办法！还是他，他留了后手吗？他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那女人的三个儿女全他妈是怪物，只有怪物才能对抗怪物。
    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
    那个能把兰斯洛特弄到摩恩助他登顶王座的男人，一定还有办法！
    一击致命的办法，顛倒乾坤的一手！
    一定有！他必须得有！
    老公爵眼眶涨红，祈祷般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女儿。
    梅莉捏著缝在裙摆里的信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嘆息。
    能不能反败为胜她也不知道，但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吧。
    自己的任务也该到此为止了。
    云层遮蔽的月亮忽然之间散开，皎白的月光流泻而下。
    一行四人刚钻出树丛，一条深红鳞片的飞龙就掠过上空，树丛摇摆，掀起的气浪让他们不由得倒退两步，
    拜兰公爵惊鸿一瞥，只感觉所有所有血液都往头顶涌去，脑子几乎炸开！
    夜晚郊野，黑压压的甲冑连排展开，山林般耸立的刀枪，黑底白框的十字军旗猎猎作响。
    秋日夜晚的寒风席捲而来，吹得拜兰公爵的通体冰冷，也吹灭了拜兰家族最后的希望。
    军阵中走来一名扛著银白攻城矛的青发女骑士，面带讥讽道：“拜兰老头，一年不见別来无恙啊。”
    温士顿攥紧拳头，將女儿放下。
    缓缓从腰间拔出骑士长剑，老態初显的脸上满是坚毅的果决。
    “里查，把蒙德留这。你带梅莉离开，我会给你们爭取一点时间。”
    里查理斯神色一变：“老爷，你……”
    老公爵怒吼：“我绝不投降！”
    “这可由不得你。”
    银白的攻城矛雷电环绕，麦克维斯漫步走来。
    “不过你放心，我估计他也不会接受你们的投降。”
    却在这时，背后娇小的少女突然绕开父亲，提著裙摆直奔而去。
    “大小姐！”
    “梅莉，你要做什么！”
    雷光眉头微皱，却没有动手。
    静静看著这个比殿下还小两岁的女孩来到自己身前，嘶啦一声！撕开裙角，露出遮盖在下面的吹弹可破的小腿。
    雷光的眼睛都看直了，这是唱哪出？
    没等她疑惑，眼前少女便从裙摆中拿出那封盖著金狮火漆的信件，声音清脆：
    “我要见宰相。”

 第259章 第六日：最强棋手，不见踪影

    次日上午，明兴西北郊，寧芬堡。
    这座华丽典雅、装饰繁细，占地超过两百公顷，由一幢幢方形楼房组成的宫殿便是原明兴领主里查理斯的城堡。
    此刻，主殿二层的独角兽休息室中，寧芬堡的新主人齐格飞齐老板正翘著二郎腿依靠在柔软的沙发上。
    他身前的玻璃茶几上摆放著一枚起子，一瓶未开盖的起泡酒，以及一只鬱金香形的香檳杯。
    而在玻璃茶几前，则跪著一个五大绑的男人。
    男人生的高瘦精壮，薄嘴唇，鹰鉤鼻，蓝色的眼珠闪著锐利的寒芒。黄绿的轻便军装透露著他的职业，胸前各个国家的勋章表明著他的专业。
    齐格飞盯著佣兵看了半晌，忍不住再次问道：“不好意思，你能把你的名字再说一遍吗？”
    操！我已经说了五遍了！你是脑袋有问题还是耳朵有问题？
    佣兵嘴角抽搐，但命都捏在对方手上由不得他不拿出屈指可数的修养和几乎为零的耐心。
    “宰相阁下，我叫隆梅尔。”
    嘶~呼~
    剧烈的吸气和出气。
    面前这个脑子可能有病的青年第六次出现这样的反应。
    自己的名字真的有那么奇怪吗？
    出生三十五年，隆梅尔第一次对妈妈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產生了些许怀疑。
    “莉莉丝说你看破了她的变形，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天谢地，这一章终於接过去了。
    隆梅尔正了正神色回答：“我並没有看破那个魔…那位女士的能力，她的装扮、谈吐、记忆乃至细微的动作都和真正的拜兰公爵如出一辙。只有一点……”
    他顿了顿，有些自傲的扳直了腰：“即便是最杰出的斥候也不可能一眼看出军队的具体人数。她初来拜兰防线却直言贵军的奔龙部队有八百骑，这非常不合理。”
    呸！
    窗外一根光禿的枝丫上，一只粉色羽毛的云雀撇了撇鸟喙，扑腾起翅膀。
    齐格飞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忽然毫无徵兆地转移话题。
    “你的绰號是【战场之狐】？”
    隆梅尔一愣，回答道：“是，是有人这么称呼我。”
    面前的黑袍青年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般抬起头。
    “从现在开始你的代號是沙漠之狐。”
    “啊？”隆梅尔脑子都是懵的。
    “拜兰大公给了你多少佣金，我出双倍，以后你就为我做事。”
    “不是，阁下……”
    “怎么，不够？三倍可以吗？”
    “不是钱的问题啊，阁下。”
    黑袍青年皱起眉头：“四倍会不会太贪心了？”
    隆梅尔急得脸色涨红：
    “我的意思是！”
    “阁下！我从没去过沙漠！”
    啊，总算说出来了！
    黑袍青年又是一阵沉默，两只漆黑的眼珠极其认真的盯著自己。
    一字一顿道：“你叫沙漠之狐。”
    “…………”
    这傢伙有病吧！
    那个將战爭的艺术演绎到极致，寒风般扫荡了整个南境的指挥官，真是他？
    嘴巴张了又合，半晌隆梅尔闷声道：“……是，阁下。”
    齐格飞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后颈陷进沙发。
    “来人，给隆梅尔將军鬆绑，送他去沐浴更衣。”
    两个女僕走进门，把还在茫然的佣兵带了下去。
    早就候在门外的罗兰走进房间见谈话结束，立刻走进房间。
    “阁下，梅莉小姐想见您一面。”
    昨晚雷光將拜兰公爵一行人带回来时已是凌晨，齐老板已经睡了。
    齐格飞一脸慵倦：“见我有什么用，有什么话先憋著，等克琳希德来了和她说。”
    无非就是谈判是否保留爵位，留下多少领地的问题。要论齐格飞的想法，別说爵位，他连命都不想留著。
    安定民心的傀儡只要有卢修斯一个留著拜兰之血的紈絝就够了。这对父女对南境的影响力，留著过年只会是祸患。
    可毕竟涉及护国公爵，兹事体大，自己不好越俎代庖。最终的裁决还是得王女殿下亲自来做。
    况且齐老板也不想再多事了，他就等著夏儂完成任务时的语音提示了，眼前的香檳就是为了那一刻准备的。
    总感觉好久没听到那个声音了，真是颇为想念。
    罗兰不疑有他，转身退出房间。
    “慢点。”
    齐格飞睁开半只眼，有个人他確实想见一下。
    那个混蛋之前差点把自己的任务都搅黄，也是他派傻大个来绑自己的。虽然就结论而言，自己获得了伏尔泰这么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但这和那是两码事！
    可以说，在本次持续大半年的阶段任务里，那个人以一己之力给自己带来了最大的麻烦。
    眾所周知，齐老板是个极度小气的人。
    他站起身，屁股刚刚离开沙发隨即便坐了回去。
    开玩笑，哪有胜利之帅去见败军之將的道理？
    他一边从茶几上拿过起子和香檳，瓮声瓮气道：“把弗雷德里克那小子给我绑过来，拜兰家族有什么诉求，让他传达吧。”
    齐格飞决定了，之后去白堊旧都找傻大个，就把这个大王子掛在最前排的旗杆上，晾他伏尔泰不敢不开门。
    ……除了这招，他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打败那位“不沉骑士”。
    然而，刚准备出门的罗兰一脸茫然的转过头。
    “阁下，我们没有见到弗雷德里克大王子殿下。”
    …
    冰冻的麻痹感从尾椎骨升起，顷刻间直达天灵盖。
    如同坐上了烧红的烙铁，更像是心理创伤引发的应激反应，齐格飞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说什么！！”
    …………
    …………
    梅莉深吸了一口气，平復下心中的不安。在两名卫兵的看押下，推门进入休息室。
    沙发、茶几、未开盖的香檳酒，端坐在桌案后，面容藏在兜帽下的男人。
    蔓延开来的寒意，凝固滯涩的空气。
    宰相……
    少女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连忙从怀中拿出信封。
    剎那间，黑袍裹著一阵寒风直接撞到自己的眼前。
    扑面而来的恐怖压力令梅莉脚下踉蹌，向后仰去。
    却紧接著，被抓著手臂拉了回来。
    齐格飞从女孩手中夺过信封，没有撕开，而是打量著这个年龄和自家妹妹一般无二的拜兰千金小姐。
    “你自己有看过吗？”
    梅莉摇摇头：“没，殿下说一定要交给您。”
    “我？”齐格飞眉头锁的更紧。
    不是克琳希德，不是罗德里克，而是自己？
    为什么？
    “嘖，这对兄弟，都喜欢给人寄信吗？”
    回忆起上次罗德里克送来的那几张照片，齐格飞的心情就不太美妙。
    犹豫了许久，他取下火漆。
    出人意料的，里边不是乱七八糟的照片或者別的什么。
    真的只是一张白纸黑字的信，字跡极其端正，简直像是列印出来的一般整齐。
    【尊敬的宰相先生，见字如晤。】

 第260章 闪击之后

    唰！
    雪片般的战报飞上半空，纷纷扬扬飘落而下，露出后边罗德里克病態潮红的俊秀脸庞。
    莱茵河畔，卡里尔行宫，指挥室。
    包括弗兰在內，紧急受召而来的四位军团元帅在王子面前直挺挺站成一排，无不是面色铁青。
    “五天……五天！”
    二王子声音沙哑颤抖，癲狂中透露著歇斯底里的狂热。
    他陡然抬起眼眸，碧绿的瞳孔森然，叫人不寒而慄。
    “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的高谈阔论呢？不是都號称只要不撤军，一月之內必能拿下明兴吗？”
    罗德里克刺耳的讥讽迴荡，可满屋子杀人如麻的军官竟没一个敢和他对视。
    王子身前，平铺在桌案的密卷上赫然写著：
    【雾月1日，王女克琳希德出兵北伐，五天时间，拜兰公爵领全境沦陷。】
    难以置信。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罗德里克的军团几乎是刚刚撤回莱茵河后，位於明兴的探子就传来了这封极密文卷。
    敌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简直就像是闪电。包括罗德里克在內，王国军十二位元帅无一人做出反应，偌大的南境就这样落到了王女的手里。
    撤军前傲慢的狂言自负的妄语此刻都化作五味杂陈的缄默咽入腹中。
    事实是他们根本没可能五天拿下明兴，更別说整个南境。
    事实是王子殿下撤军的决定正確无比。如果继续在对岸留著，那支摧枯拉朽的群龙军团会將所有人推进奔腾不息的莱茵河。
    事已至此，推諉责任没有意义，他们所有人都是失败者，败给了那位黑铁十字旗的统帅。
    弗兰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盯著贴在墙板上的军事地图问道：“殿下，我们有可能复製他的战术吗？”
    罗德里克扫视著地上的战报，呵的一声哑然失笑。
    “没可能，这根本就不该是这个时代的產物。他完美应用了龙种得天独厚的生理素质，依靠奔龙集群的快速突击，炎龙的空中火力，浮游龙的纵深空降的默契配合，他的龙骑部队完全可以无视所有城防直接打击镇压对手的指挥中枢。这是一种威力空前巨大的【撞城锤】，不，更確切的说是一柄【斩首大刀】。而在这个国家，一旦身为军队大脑的主帅被斩首，接下来的战爭也就不用再打了。他的兵力太少了，如果给他足够的力量……”
    话说到这里王子殿下停住了，耳畔恍惚间又迴荡起了蒸汽列车的汽笛声。
    如果给他足够的力量、足够的兵力、足够的资源，会不会连那个国家的钢铁军团都將不堪一击？
    二王子难以遏制的升起了这样的想法。南境的沦陷確实一度让他恼怒，可片刻的无名火过后，就是喷薄而出的惊喜。
    他在克琳希德的身边，这有些可惜，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站在摩恩这边。如果我能和他联手……该死，我越来越想见他一面了！
    “殿下，真有那么夸张吗？”
    一位头顶瓦亮的元帅依然有些不甘。
    罗德里克闭上眼睛，静静地给出了自己最高的评价：“单以战术而论……”
    “精彩绝伦。”
    砰！
    文森特·威灵顿以一记重拳结束自己的演讲，议事厅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里是奥菲斯首都伦蒂姆德的议会大厦。
    此刻，在下议院的议事厅中临时召开了一场內阁会议。
    以帝国首相温斯顿为首的內阁诸位大臣们分坐於左右两侧绿色涂装的阶梯长凳上。
    许久的沉寂后，右侧席位上站起一个高高胖胖、眼窝深陷的捲髮男人。
    他语带讥笑，声音高亢：“所以我们年轻杰出的军务大臣，有著【钢铁公爵】之称的文森特先生，是在给自己未来的战败找藉口吗？”
    说话的人穿著几十年前的贵族华服，在这满场都是西装革履的绅士面前，活像个乡巴佬。
    文森头也不抬地回道：“我只是在用猪玀也能听懂的方式阐述闪击战术的运作理论，尊敬的约瑟夫·阿尔伯特·格雷厄姆子爵先生。”
    “你说什么！”名叫约瑟夫的男人脸色顿时涨红。
    “你？”文森刀眉一拧，冰冷的目光直刺过去：“格雷厄姆子爵请你搞清楚，我是皇帝陛下亲自敕封的威灵顿公爵！你这种等级的贵族称呼我，要用【非常尊敬的公爵大人】。”
    约瑟夫气得额头冒烟，指著年轻的军官颤颤巍巍的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文森嫌恶的收回视线。这群旧时代的遗老甚至连吵架都吵不明白，家里的沙皮犬都比他们聪明。
    坐在左侧第三个席位的財政大臣詹姆斯適时开口道：
    “文森，在座的很多人都不懂专业的军事理论。请你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一下我们这位敌人的威胁。”
    文森垂首思索了一会儿，表情肃然道：“摩恩又出了一个蔷薇王后。”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顿时迴荡在议事厅。
    一个面容沉稳，精神矍鑠的老绅士站起身：“文森，这是否有些夸大？”
    面对这位老人的问话，高傲如文森也立正了身子：“校长，这些话发自肺腑。”
    老人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坐回席位。
    他是教育大臣道格拉斯·范戴克。
    或者换一个称呼更容易理解——当今世界最顶尖学府，托里斯军官学院的道格拉斯学院长！
    作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道格拉斯没理由不相信文森特的眼光。
    见无人再问话，沉默许久的首相温斯顿抬起厚实的下巴，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沉声道：“直接说出你的想法。”
    文森当即一拍桌案：“立刻向议会提出战爭议案，务必在冬季到来前拿下摩恩的北境！”

 第261章 內阁会议

    “殿下，为什么这么急著回去？”
    弗兰一勒马韁，急匆匆地赶上王子。
    会议一结束，罗德里克便下令让元帅们各自班师回王都。而他本人则是跨上白马，一骑当先离开了卡雷尔行宫。
    “以防万一。”
    罗德里克头也不回收紧马腹，光泽闪亮的金髮在风中飘扬。
    他是个非常自傲的人，但自傲不代表盲目的自信。
    毕业於托里斯军官学院的他比任何都清楚那所学院到底培养出了多少军事天才，而其中的佼佼者，自己军事学课程的主讲教师，那位威名远扬的【钢铁公爵】究竟是个多么出类拔萃的將领。
    自己的能看明白的事情，他没理由看不出。
    十字军的后勤补给是什么样的罗德里克並不知道，但绝不会像战报中说的那样不存在。尤其是像这种高速突进的战术对后方补给的效率要求更加的严苛。一旦战线被拉长，补给线势必会出现问题，到时候，再神奇的战术都会不攻自破。
    二王子阴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奥菲斯有可能会入侵你的北境，做好战爭准备。”
    …………
    …………
    “我反对。”
    率先表態的是个披著白大褂的女人，妆容素雅，气质静謐，茶色的头髮盘在脑后，露出一双圆弧型的尖耳。
    即便是只看装束都能猜出她的身份，奥菲斯医魔法学院的名誉教授，帝国卫生大臣，有著【提灯精灵】之称的弗洛伦斯·安吉尔。
    “安吉尔女士，您先听我……”
    “將军，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请你开口前先去战地医院看看，看看那些从卡美洛撤下来的伤员。”
    安吉尔抱著肩膀甚至没有站起身，冷冷的注视著文森。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死去，其余的，有的再也不会走路，再也不能看见，再也不能品尝，再也不能去爱。”
    “將军，这是战爭，不是你嘴唇一开一合就能举办的宴会。面对魔族他们没有选择，但至少別把他们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无聊的同族內斗上！”
    文森脸色难看，但还是耐心地继续自己刚才想说的话。
    “女士，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不希望士兵们去打毫无意义的战爭。但是我们必须確保一点，当奥菲斯的军士在前线浴血拼杀时，你口中的同族不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他吸了口气接著说：
    “帝国的南北纵深没有各位想像的那么广阔。白夜山脉的天堑阻挡不了飞天的炎龙，一旦让他们取得制空权，奔龙军团就会顺势长驱直入，十年前雷光纵马伦蒂姆德城下的耻辱会再次上演，可这次他们只会满足於绕城跑上一圈吗？”
    “摩恩目前正处內战，无论是二王子罗德里克还是那位【寒风】的视线都聚焦在南境，这是我们攻下阿尔维斯领的绝佳机会。有这大片的领土作为缓衝，即便开战不利，我们的军队也有足够的时间做出调整和反应。”
    “【寒风】的闪击战术无非是以儘可能短的时间去摺叠空间，那我们，就以空间换时间！”
    事实证明，罗德里克的担忧非常之正確。如果齐格飞在这里，恐怕已经汗流浹背。
    这位年轻的军务大臣，几乎是仅凭密报上的只言片语描述就看破了闪电战最大的软肋，前苏联最终打败德军依靠的正是这种大纵深战术！
    只可惜，这世界上大多数都只是凡人，他们无法看到文森眼中的光景，只会將这些当做危言耸听，视为军方对巩固自身权力的又一次尝试。
    “哼~”
    就比如方才被嘲地顏面无光的约瑟夫。
    “我反对~”
    文森理都没理他，而是看向一位独臂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著灰色的军装，这是铁道宪兵队的队服。
    在奥菲斯，残疾加上灰色军服，往往意味著这是一名从对魔战线退役下来的不死老兵。
    而这独臂军官的肩上，更是缀著一枚硕大银翼勋章，这竟是一位陆军元帅！
    “蒙蒂阁下，您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前陆军元帅，现帝国交通大臣伯纳德·劳·蒙蒂没做多少犹豫就开口道：
    “我理解你所有的忧虑。”
    声音沙哑，如同破烂的鼓风机。但对文森来说无疑是天籟中的天籟。
    “但是我反对。”
    刚浮现出的笑容瞬间僵硬，文森的不解脱口而出：
    “这是为什么？”
    蒙蒂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半晌，沉哑著吐出了一个名字：
    “伏尔泰。”
    伏尔泰？
    文森听过这个名字，摩恩的不沉將军。十年前两国大战，就是这个伏尔泰挡住了帝国的集团军。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他的名字？
    文森阴鬱的追问：“元帅，不过只是一次失败，难道您还要忌惮他一辈子吗？”
    十年前，统领军队对王国的北境发起衝击的正是蒙蒂。
    独臂军官说完那一句话后便闭上眼睛，显然不愿解释。
    而代替他回应的，是农务大臣菲利普，同样是那场国战的参与者。
    “文森特阁下，十年前的你在哪？”
    文森皱了皱眉说道：“……当时我还在学院进修。”
    “所以你没有面对过伏尔泰，你无法理解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异常。”
    菲利普沉著脸，语气冷硬：
    “年轻人，你天资卓越出类拔萃，但需知道人外有人。比起满腔的意气，你更应该冷静下来思考这么一件事。为什么那个女人死后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对摩恩动兵？光凭一纸《和平条约》吗？”
    没再多言他嘆了口气，坐回席位：“我反对。”
    “我也反对。”
    一个脆生生的稚嫩童音突兀的迴荡在议事厅。
    坐在右侧首座，一名披著白色法袍的男童举起了手。
    男童生的白皙圆脸，眉清目秀，神情中满是不属於他这个年龄的圣洁与端庄。
    很难想像，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会混进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甚至还能投票决定会议的走向。
    但这偏偏是现实，这是皇帝陛下赐给他和他背后势力的权力。
    上议院领袖兼掌璽大臣，神职人员代表，真理教三位一体中的圣子——亚当。
    “伟大的圣父垂怜我等愚弱羔羊，我们不该以血与铁对待自己的同胞，交流才是开启前路的真理。”
    圣子亚当双手抱拳置於胸口：
    “我愿前往摩恩，把圣父的真理与帝国的友好传达。”
    童音清脆悦耳，可文森却是听得面色铁青，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一句“想得美狗屎神棍！”刚要脱口，
    耳边却传来了轻快磁性的嗓音。
    “別那么急躁，文森。我支持你。”

 第262章 三柱擎天

    从內阁会议开始以来，这是文森首次听到支持自己的话语。
    而说话的人果不其然……
    “詹姆……”
    詹姆斯·兰开斯特，帝国年轻却老练的財政大臣，兰开斯特公爵，文森特的竹马之交。
    他一摆手道：
    “先说好，我听不懂你的战术分析，也不认识什么伏尔泰，我只是相信奥菲斯的军务大臣对敌人威胁度的判断。”
    和文森英武刚毅，不拘一格的印象不同，詹姆斯的外表极为光鲜俊朗。淡金色的偏分油头打一层髮蜡，酒红色的正装搭配格子领带，单片眼镜下的湛蓝眼眸透著一股子精明。
    “嗯，我也支持，理由同上。”
    紧隨詹姆斯之后，道格拉斯校长也做出了表態。
    毋庸置疑地站在了自己学生这边。
    文森感激地冲二人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算上自己他在內阁中就有了三位支持者。
    如各位所见，奥菲斯帝国的国会实行两院制。
    由贵族元老、神职人员等构成的议院称为上议院，又名元老院或贵族院；
    从帝国各个选区投票选举出来的平民议员所构成的议院被称为下议院，別名眾议院或平民院。
    两院的组成和职权，有些方面是相同的，如都享有立法和监督行政的权力等等，但又各有若干差异。
    上议院议员通常都是终身制，且当选者必然是家世显赫或者曾经显赫的奥菲斯人。
    而下议院每隔五年就要实行改选，当选议员的可以是帝国的任何人。这其中包括半精灵、矮人、圃人、半兽人等一切具有奥菲斯公民身份的亚人种。
    每次改选，內阁也会在同时重组。
    內阁，全名【皇帝陛下最忠诚的內阁】。
    由歷任首相所组建的正式体制，代替君主管理全国政务的组织。內阁的成员只能从上下两院的议员中选取，且大多数都是政府各部门的首长。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內阁的席位都被上议院的贵族们牢牢把控著，下议院几乎就是摆设。
    但现在如你所见，现任奥菲斯首相温斯顿·皮尔的內阁成员几乎全部来自下议院。
    议事厅內，左侧第一排席位坐落整齐，而右侧只有零星两位，这硕果仅存的两位上议院议员便是司法大臣约瑟夫，和上议院领袖兼掌璽大臣圣子亚当。
    內阁的人员构成基本上就能反映出上下两院的关係，过去上议院一家独大的形势去而不返。虽然两院都有立法权和行政监督的权力，但权力和权力之间差距有时候会比人类和公鸡之间的基因差异还要大。
    打个比方就是，下议院的议案基本都和税收法案、战爭动员、巨大工事等等重要国事有关；而上议院……他们能决定的，大概就只剩下某块田地是种玉米还是种小麦。
    因此，这场战爭能不能如文森的愿打起来，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於下议院眾位议员有多少人愿意支持自己。
    而下院的风向又取决於內阁诸大臣的態度。其中亚当和约瑟夫这两个白痴根本无足轻重，他们在下议院的势力微乎其微。关键在於其他人，虽然大家都是平民出身，但下院也未必是铁板一块。
    卫生大臣、交通大臣、农务大臣都已经明確了反对立场，外交大臣虽然不曾表態，但他和安吉尔女士支持的是同一位皇储，最后会站在哪一边根本显而易见。
    这四个人绝不仅仅只是四张反对票那么简单，下院总共有六百五十位议员，其中有多少是这四位大臣的护拥，又有多少和他们牵扯著利益。
    文森很清楚，哪怕撇开蒙蒂元帅等人，光是卫生大臣安吉尔就能影响大部分退役军人议员的立场。被这位寿命悠久的半精灵女士从手术台上抢回来的人命多得令人难以想像。
    自己虽然是目前军方的第一人，但能代表的最多也就是青壮派的现役士兵。
    因此校长和詹姆的支持对他来说是真正的及时雨。
    然而，只凭这些是不够的，想要在之后“三读流程”中占取绝对的优势，有一个人的支持必不可少！
    温斯顿摆弄著台桌上的一个信封，对於这场激烈的辩论兴致缺缺。忽地感受到右侧投来的火热视线。
    他慢悠悠地抬起头，衝著文森那张刚毅有神的面庞勾了勾嘴角。
    稳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文森置於桌案的手掌狠狠地攥紧。
    与之相对的，安吉尔精致的黛眉骤然顰了起来，静謐的气质都变得有些狂躁。她很清楚，当威灵顿、兰开斯特、皮尔这三个人达成共识意味著什么。
    文森特·威灵顿，帝国军务大臣兼国防大臣，奥菲斯陆军第三、四、五集团军总司令，其祖父创办的威灵顿军工是帝国军事科技的脊樑。在这个权贵凋零时代，他却成为首位被皇帝敕封为公爵的平民。即便那只是个象徵性的称號，也足以看出这位青年才俊到底多么具有手腕。
    詹姆斯·兰开斯特，帝国財政大臣兼商业大臣，声名远扬的【东裂谷公司】创办者，前不见古人的商贸奇才。十八岁那年从父亲手中接过的小商行，在他手上经过十五年经营运作，如今已经近乎垄断了整个裂谷海沿岸地区的所有贸易。传闻公司甚至有一支船队与裂谷海的尽头，“碧蓝生存圈”的海妖王庭都存在业务往来。
    而温斯顿，他和上面两位都不一样。没有富贵的家世也没有显赫的背景，和议事厅的任何一人比起来，他的出身都是无比寒酸，他真的只是伦蒂姆德一个隨处可见的居住区內的一对普通夫妇生下的平凡孩子。
    唯一值得称道的，应该就是他和隱藏身份的公太子在同一个班级里就读。
    所以，当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被任命为首相的那一天，所有的平民官员都以为他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可耻之辈，所有的贵族都以为內阁又来了个任自己摆布的泥胎首相。
    直到这座泥胎一连八届在选举中当选首相，直到举国上下都把皮尔这个姓氏彻底和【首相】关联在一起，直到贵族院的遗老遗少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势力一点一点被抽丝剥茧直到乾乾净净。
    温斯顿·皮尔，帝国首相兼下议院领袖、內政大臣，他一人握有的票权高达一百五十张以上！
    以上这三人，代表著奥菲斯帝国军、商、政界的三柱擎天，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三人的意志便是奥菲斯这个国度的意志。
    “温斯顿！”
    安吉尔拍案而起，耳朵都在隱隱发颤。
    “你也要陪著文森特一起疯吗！”
    “威灵顿阁下，你最好有把握一击制胜。”
    “呵，如果这次再让伏尔泰挡住，你就会成为国家最大的罪人！”
    交通大臣和外交大臣相继出言警告。
    “文森特先生，您的一意孤行將会导致无谓的生灵涂炭。”
    圣子亚当自然不会放过这种添油加火分裂下议院的机会。
    “圣父垂怜，我等愚痴羔羊蒙昧耳目，不可理解您的用心，不可领会您的真理，啊，愿您宽恕……”
    面对如潮水涌来的质疑和指责，文森一改之前的颓势，自信的扭了扭脖子。
    他衝著情绪最激烈的安吉尔道：“女士，我发誓会在五天內，不，现在的话只要三天，三天就能攻下整个阿尔维斯领，不会造成任何多余的伤亡。”
    安吉尔瞳孔一凝，身体周围密密麻麻的析出一粒粒群青的水珠。
    文森眼皮狂跳，微微退后半步。
    但事到如今，无论是爭辩还是动手都没什么意义了。
    毕竟通常来讲，当他们三个站在统一阵线上时，其他人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你们在爭论什么？”
    一个带著些许笑意的威严声音陡然迴荡在议事厅。
    所有的嘈杂剎那止息。
    是的，
    通常来讲。

 第263章 三万英魂罪在谁？

    片刻的死寂后，哗啦一声整个议事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作一团。
    “参见皇帝陛下！”
    “参见皇帝陛下！”
    议会大厦的上下两院各有一座议事厅。
    上院厅位於议会大厦南侧，厅內座椅呈红色，上方四壁由彩色玻璃和六幅体现宗教寓意、骑士风格和法律意义的壁画所装饰。称得上是装修豪华，富丽堂皇！
    相较之下，北侧的下院厅就要简朴许多。议员长凳和该厅中的其他布置都为绿色涂装，没有什么里胡哨的装饰，突出一个简洁高效。
    两院会议通常都是独立开战，上院议员禁止干涉下院，而下院议员亦不被允许进入上院厅入座。
    然而不管差別有多大，两间议厅中央的过道尽头都必然会准备一张铺著华盖的御座。每次议会，这张御座上必然会出现一支银质的鹰首权杖。
    那是皇权的象徵！
    尤里乌斯没有走向那张专门为他的到来准备的御座，而是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位置比场上任何一人都要低。
    他向来厌恶形式主义。
    就如同他没穿那件装饰繁复到冗余的朝袍，没戴那顶重到脖子僵硬的皇冠。
    棕色的马甲搭配灰色的西裤，月光般银白的发梢上顶著一只丝绸礼帽，持著充当拐杖的雨伞，就像是凯旋大道上隨处可见的老绅士一般，悠然徒步从铂金宫走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即便头顶冠冕站得再高他也不是君王；
    而有些人，即便他脚底踩得是草鞋坐在最下首的位置，也不会有瞎眼的白痴敢在他面前放肆。
    文森的脊梁骨板的笔直，额头直冒冷汗，使劲地瞪向温斯顿。
    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怨懟地瞪著笑意浅浅目光狡黠的老首相。
    自从公国成为帝国后，皇帝就不再干预两院的运作，除开某些重要场合的开幕式会象徵性露个脸，几乎再没踏入过议会大厦。
    所以，当这位银髮威严的老者走进议事厅中，眾人內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可恨可气的是，皇帝要来旁听会议，这么大一桩事，身为首相竟然提都不提！
    说到底，內阁会议一般都是在唐寧街10號的首相府邸召开的，而这次温斯顿临时召集诸大臣，却就近选择下院厅。
    为什么？
    因为这老货分明是想让陛下看大家笑话！
    放眼望去，无论是桀驁如威灵顿，还是跋扈如约瑟夫，此刻都是竭尽所能躬下腰。就连情绪激动的安吉尔都悄无声息的把悬浮在身周的水珠一颗颗的藏到身后。
    然而偏偏就是有一个人还挺著胸膛，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那景象宛若鹤立鸡群。
    在帝国，没有人敢对皇帝不敬。
    除非，
    他把自己当神。
    圣子亚当依旧保持著闭目祈祷、双手抱拳的圣洁，不过从他发白的指节来看，显然他的內心並没有外表上那么平静。
    可这却让一侧的约瑟夫嚇得魂飞魄散，不断在身下轻轻拉扯亚当的法袍。
    过去的奥菲斯公国和摩恩一样，都是神权压制君权的格局。
    自以为是的真理教会將国家的繁荣归咎於圣父的护佑，將人民的安康归咎於神明的真理。
    直到伟大的皇帝陛下登临他的国度，手持蒸汽与钢铁击碎了圣父的神格。
    凡俗之人方才明白，尤里乌斯就是这个时代的真理。
    似是感受到气氛有些滯涩，皇帝微微抬起头。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视线的位置刚好对准了上方的圣子。
    亚当肩膀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弹了起来。
    真理的圣子就是教会的教皇，按传统是不用向君主行礼的。即便是现在，皇帝也从未说过神权君授之类的话语。
    可当那双淡紫的眼眸投射过来的时候，亚当还是感受到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如同其他凡人一样弯下腰去。
    “参见……皇帝陛下……”
    噗！
    詹姆斯噗嗤一声，肩膀颤抖，喉咙中发出像是电热水壶烧开时的奇怪笑声。
    温斯顿一声咳嗽，朝他投去一个收敛的眼神。
    詹姆斯正了正神色制住笑声，却是一本正经悄声道：
    “抱歉，宰相阁下。我並不是文森，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他眼珠一转：“所以该忍不住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虽然詹姆斯压低了声音，但在鸦雀无声的议事厅內还是非常清晰。
    所有人都忍不住翘起嘴角，方才彼此爭吵的火药味顿时消散了不少。
    只有圣子大人稚嫩的脸蛋涨的通红，咬著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架势。
    “都坐下吧。”
    尤里乌斯压根就没在意这段插曲。
    他摘下礼貌，环顾了一圈，兴致盎然道：“你们在谈什么？我都不知道安吉尔卿竟然还有那么……激情澎湃的一面。”
    安吉尔脸颊緋红，低下头去：“让陛下见笑了。”
    温斯顿意味深长的看了文森一眼，说道：“关於一个叫【寒风】的人。”
    皇帝语带好奇：“寒风？”
    “陛下，这是军情六处在摩恩的眼线紧急传递迴来的情报……”
    文森忙不叠把他的得到的关於王国內战的所知所想，事无具细的阐述了一遍。
    “【寒风】是那位潜伏在摩恩的特工对黑十字军统帅的代称。由於种种原因，那位特工现在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並未见过【寒风】本人也不知道他的真名，只是听周围的人如此称呼那位统帅……”
    文森回忆著缓缓道：“【王女的右腕】、【拜兰的寒风】以及……【黑袍宰相】。”
    “宰相？”
    尤里乌斯一挑眉毛，古怪地看向温斯顿：
    “首相，你有什么想法？”
    “在下会拼尽全力不让自己失业。”
    温斯顿躬身，厚实的脸庞一板正经。
    二人对视一眼，爽朗的笑声顿时迴荡在议事厅，经久不散。
    隨后，皇帝才看向军务大臣：“能復刻这个闪击战术吗？”
    不等文森回答，却是財政大臣詹姆斯回答道：
    “陛下，格雷科技最近在研发一种新式蒸汽装甲车，搭载古斯塔夫ii式魔导炮。放弃了传统的轮胎改用履带结构运行，哪怕在恶劣的地块也能如履平地。”
    他斟酌著道：“如果能大规模生產实用，衝击效果应当不会比奔龙集群差。”
    【格雷科技】【古斯塔夫公司】都是奥菲斯重工业的龙头企业。身为帝国商界魁首，詹姆斯当然和他们都有业务往来，自然也知道了一些业界机密。
    可怎料，他自信满满的一番发言立刻就被打了脸。
    “闪击战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使用的前提条件在於制空权。没有空中部队的火力打击和支援掩护，你的蒸汽装甲车再强悍也会被敌人的密集防御阻滯住，一旦攻势受阻，闪击战还叫闪击战吗？”
    文森的反驳毫不留情，在这方面他一向极为较真。
    “满罐水不响,半罐响叮噹。”
    詹姆斯眼珠圆瞪，舔了舔嘴唇，訕訕地坐回席位。
    见鬼，文森这小子真是一点都不给面子。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对方谈论任何有关军事的话题了。
    另一边，文森沉思了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我听说女武神大人麾下有一支天马骑兵队，如果她愿意租借一些天马的幼崽给我们……”
    “笨蛋。”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当天马都是公鸡巷的流浪犬说借你就借你？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女武神大人真的愿意出借，抚养一匹天马幼崽长大需要多少成本？培养一名得到天马承认的神圣女骑士又需要多少成本？这些钱最后是谁来出，你的威灵顿军工吗？”
    財政大臣詹姆斯靠著椅背，摇头晃脑地看也不看自己的髮小。
    “满罐水不响,半罐响叮噹。”
    “你！”
    文森气得七窍生烟，想反驳些什么，可语塞了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只得面向皇帝：
    “所以陛下，我们必须先手出击，拿下摩恩的……”
    “不打。”
    尤里乌斯口气风轻云淡。
    却如同一柄锋利无匹的铡刀斩断了文森后面的所有话语。
    鸦雀无声。
    没人质疑，也没人询问理由，甚至连文森都未敢在多言。
    结束了，这个敏感的议题因为皇帝的一句话就此盖棺定论。
    尤里乌斯已经很少会干预国会议院的运作了，但很少，不代表不干预。
    奥菲斯的议会制度就是这样的一个模式，无论最终的议案通过与否，皇帝始终具有否决权。
    说白了，本质上依旧是皇帝独裁。
    不过民主主义未必就好，独裁统治也未必就差。
    关键还得看是谁坐在那把椅子上。
    如果是像尤里乌斯这种一辈子都没出过错的神君，他的独裁想必不会有任何人反对。
    “那项工事威灵顿军工进行的怎么样？”
    没做任何解释，皇帝转移了话题。
    文森还有些恍惚，闻言他连忙正色道：
    “蒸汽飞……”
    刚开口他就愣住了，隨即眼神都闪亮起来。
    “陛下，大概还需要四年，第一台试作机就能服役。”
    尤里乌斯面不改色：“两年。可以让格雷和古斯塔夫都来配合你。”
    “是！我们一定准时完工！”
    文森特千恩万谢地躬身一鞠。
    如果那项工事，由陛下设计的那种天空巨兽真的能成为现实的话，文森有把握，哪怕那位黑袍宰相真是第二个薇薇安，也休想踏进帝国一步。
    皇帝看了眼左腕上的黄铜机械錶，盯著首相道：
    “温斯顿，你特地喊我来旁听就是为了这点事吗？”
    “当然不是，陛下。”
    温斯顿再次站起身，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收敛起此前的漫不经心，朗声道：
    “除了枢密院议长兼宫廷魔法顾问，红莲长者摩根·勒·菲，现任內阁总计十一名成员全部到场，內阁会议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
    一瞬间，所有视线都投向温斯顿。
    文森尤其困惑，如果会议现在才开始，那刚才他们在吵什么东西？
    难道自己的那点担忧从一开始就没上首相和皇帝的桌案吗？
    那么究竟是怎样重要的事务，竟要惊动皇帝陛下亲自前来议事？
    没等他困惑太久，首相古井无波的嗓音便给出了答案。
    “关於半年前的……卡美洛保卫战。”
    嗡~
    所有人都不可遏制的產生了耳鸣现象。
    磅礴的压力顷刻间笼罩了寂静无声的议事厅。
    那是三万条人命的重量，那是三万位铁骨錚錚死不瞑目的英魂！
    文森特、詹姆斯、安吉尔、蒙蒂……无不撑著桌案，表情痛苦，汗水淋漓。
    压力的源头，奥菲斯的伟大皇帝不动声色地坐在最下首。
    但大家都明白，皇帝怒火中烧。
    温斯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这半年来，军情五处彻查了铂金宫与议会大厦的所有官员，但我们並没有找到那个泄露情报的內奸。这一点，摩根女士也能作证。她的千里眼监视著所有官员的未来，如果有人被变形怪之类的魔族冒名顶替一定会引起她的警觉。”
    “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把这当做是巧合。”
    “这怎么可能是巧合！”
    文森拳背青筋暴起，指节咯咯作响。
    “说下去。”
    尤里乌斯面不改色，声音毫无波澜。
    温斯顿將桌案上的信封举起，在空中晃了晃，轻笑了一声道：
    “但现在，我们也许能知道答案了。”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锐利的鹰眸直刺而去。
    只见那褐色的信封上烫著一枚扎眼的狮头火漆，右下角一串异常工整的字跡明晃晃的写著：
    弗雷德里克！

 第264章 以我残躯……

    【尊敬的宰相先生，见字如晤。】
    【我就猜到最终得到的南境的会是你，而非我那弟弟。罗德里克从以前开始就是个非常谨慎的孩子，谨慎得近乎懦弱。他总会因为一点小小的风险就放走近在咫尺的成功。】
    【这一点，克琳希德就比他好得多，天真、率性、耿直，一往无前，就像一头初生的小母牛。宰相先生，您不觉得吗？】
    【咳，抱歉，我有些话多了。信这个东西果然不似语言，一旦提笔就止不住想多念些心里话。】
    【总之，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姑且，算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还真是兄妹啊。”
    齐格飞挤了挤眉毛，继续往下读。
    【接下来要说的事比较……隱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支走正踮著脚尖往这里看的梅莉。】
    齐格飞抬起头。
    果然看到几步开外，双马尾的少女正努力的伸长脖子往自己这里看。
    “过来。”
    齐格飞毫不犹豫。
    梅莉喜上眉梢，连忙踮著小碎步凑到一旁。
    【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照做，所以接下来的內容，梅莉，你要一辈子埋在心里。】
    齐格飞脸皮抽搐了一下，梅莉使劲点头。
    【那么，单刀直入，我是从欧文的口中得知你的，也知道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用一种最高效也最残忍的方式。老实说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克琳希德的身边出现了你这样的一个人物。】
    【我本以为这项计划中的唯一变数应该只有伏尔泰，所以我才派他单独驻扎在圣摩恩。】
    【但是宰相先生，你的出现出乎了我的预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你破坏了我呕心沥血准备了十几年的计划，让我像个小丑一样丟尽脸面。】
    【这让我很不高兴。而我知道，有一个国家，他的皇帝，他的官员，他的人民，要比我更不高兴。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把那个背叛了卡美洛三万守军將士的叛徒找出来挫骨扬灰。】
    齐格飞的瞳孔缓缓收缩。
    【两周前我给那个国家的首相府邸送去了一封信。】
    【宰相先生，你猜猜看，我都写了些什么？】
    …………
    …………
    “以上就是这封信的所有內容。”
    温斯顿將信纸放下，环顾著四周。
    铜製的水晶吊灯光线朦朧，照耀著寂若死灰的议事厅，大臣们铁青色的脸被一张张照亮，肃杀暴怒的气氛如同被锅盖压住的沸水隨时都有可能炸开。
    尤里乌斯食指轻轻敲击著座椅扶手沉声问道：
    “各位有什么看法？”
    “欺人太甚！！”
    文森一拳轰下，红松木的桌面顿时密布开蛛网状的裂缝。
    “这王八蛋把我们都当傻子吗？”
    “可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军情五处这半年来一无所获。”
    詹姆斯收敛起了一贯的玩世不恭，脸色沉凝。
    “所以你是想说，內阁、军方、议会大厦、卡美洛要塞乃至铂金宫，整个奥菲斯帝国从上到下都被他耍了个乾净吗？”
    蒙蒂板著脸，眼底阴鬱环绕，冷厉可怖。
    “噢！你可算明白了，尊敬的蒙蒂元帅。”
    约瑟夫眯著眼，阴阳怪气：
    “下议院排挤上议院议员，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惹来麻烦已经不是第一次，我早就说过你们一定会闯祸！”
    “你说什么？”
    “吼什么，事实难道不是如此吗？”
    七嘴八舌的激烈爭吵响彻大厅，一片混乱中，首相默默走下自己的席位，將信件递到了皇帝手中。
    工整到异常的笔跡极为醒目，可內容更是触目惊心！
    寄信者將他是如何布局这个计划，如何获取兰斯洛特的信任，又是如何与魔族取得联繫，最终將群魔的兵锋引向卡美洛要塞，重创奥菲斯国力的始末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除此之外，整张羊皮纸洋洋洒洒將近千字，竟然全部都是尖酸刻薄的嘲讽之语。
    透过信纸，皇帝仿佛看见了那张平平无奇，缺乏生机宛如一滩死水般的少年脸庞。
    那是十年前两国缔结和平条约的那个夜晚，跟在蔷薇王后身边出席会议的少年弗雷德里克。
    彼时，这个眼中满是厌世的王子一瞬间就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一头燃烧的狮子。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抬起手腕。
    黄铜的手錶盘面顿时打开，机械的齿轮嚙合转动中，突地弹出一片圆形的泛著蔚蓝光泽的放大镜。
    尤里乌斯对著放大镜，再次將整张信纸逐字逐句地仔细看了一遍，银白的眉毛拧的更紧。
    “陛下？”
    温斯顿语带询问。
    皇帝收起信纸，低沉道：
    “的確是他本人。”
    温斯顿深邃的眼神中看不到情绪，只有语调愈发低沉：“那么，可以確定就是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骗了我们所有人……”
    尤里乌斯没有给出回应，兀自陷入沉思。
    周围大臣们激烈失控的爭吵声愈发嘈杂，温斯顿目光一寒，震声呵斥：
    “都闭嘴！你们以为这是哪？想决斗就去后院，要吵架就去集市，还嫌不够丟人吗？”
    爭吵声终於止熄，皇帝也在这时候抬起目光，看向军务大臣文森特：
    “威灵顿卿，你是计划的负责人。”
    文森特刚和约瑟夫吵完，此刻还是脸红脖子粗的状態，见皇帝的目光投来，连忙正襟危坐。
    尤里乌斯没有道出详细的问题，但文森也知道皇帝想知道什么。
    他是计划的负责人，也是帝国方面唯一一个和那位弗雷德里克王子直接对话过的人。
    文森斟酌了片刻，缓缓道：“陛下，我和弗雷德里克的接触也不多，但以我短浅的目光来看……”
    “不要犹豫，但说无妨。”
    “是，我认为这封信上的內容是假的。”
    “可笑，事到如今你还要推卸责任吗？非常尊敬的威灵顿公爵大人？”
    约瑟夫语调猖狂，不放过任何一个讽刺下议院的机会。
    可这次，他明显是兴奋过头了，竟然忘记了此刻是皇帝陛下在亲自问话。
    …
    金色的鬍鬚簌簌飘落，约瑟夫身前的桌案上不知何时插上了一枚一寸长的扁平刀片。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片光滑，自己引以为傲的绅士胡剎那间被剃了个乾净。
    他的脸色迅速惨白，慌忙又摸向喉咙，好在那里没有冒出汩汩的温热。
    文森瞥了一眼瘫软在座位上剧烈喘息的约瑟夫，眼底闪过一抹愕然。
    传说皇帝身边有一只极为隱秘的力量，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那股力量的冰山一角。
    最下首的尤里乌斯脸色平淡，连看没回头看一眼，只是说道：“这封信的確是弗雷德里克的亲手写的。”
    “是的陛下，信是真的，但內容是假的。”
    詹姆斯目光一凝：“文森，你的意思是……”
    “我们都很清楚那位大王子的身世，用悽惨很难概括他在摩恩的遭遇，我完全不认为事到如今他会萌生什么操蛋的爱国情怀。他绝不可能是向魔族泄露情报的叛徒，说到底军情六处曾经对他进行过彻底的调查，弗雷德里克根本不具备和魔帅联繫的手段。”
    文森特沉下脸色，语气严肃：
    “能预测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他在包庇真凶！”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顿时不绝於耳，但文森的冷硬的话语还在继续。
    “问题的关键是，他在包庇谁？他为什么要包庇那个人？那个人又有什么价值令他自担骂名去包庇？”
    安吉尔冰寒的声音隨后响起：“抓过来，我会让他开口。”
    最好的刑讯家往往也是专业的医生，因为他们最清楚刺激犯人的哪些部位可以让对方既痛苦又不致命。
    “这根本不用思考，说明弗雷德里克认为那个人可以从根本上改变摩恩这个腐朽的国度。”
    詹姆斯摸著下巴，语气极为確定。
    “我已经有了几个人选，接下来的调查可以优先从他们入手。”
    哎……
    陡然间，一声无奈的嘆息迴荡在议事厅。
    所有人都惊讶的望去，发出嘆息的，竟然是皇帝。
    温斯顿扫了大臣们一眼，冷笑著道：“你们觉得弗雷德里克会猜不到你们在想什么？不出意外的话，同样的东西他还寄给了真凶一份，从现在起，军情六处埋在摩恩的眼线会被一根一根的摘除。”
    “更重要的是……”
    首相看著信封上的名字，眼底竟有几分钦佩。
    “这封信是两周前寄出的。”
    眾人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茫然。
    可隨即，文森特、詹姆斯、蒙蒂、安吉尔皆是神色巨变！
    指节捏的咯咯作响，半晌，文森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该死……”
    当真凶有了警觉，当事情被抬到表面，当所有的线索都聚集在名为弗雷德里克这一个人身上时。为了包庇，为了保密，那个有著严重自灭倾向的男人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尤里乌斯戴上礼帽，拄著雨伞站起身，声音出奇的轻：
    “无论他要包庇谁都已经成功了。”
    “是的，他把我们都耍了。”
    …………
    …………
    【哈哈哈，开个玩笑，希望没有嚇到你。】
    字跡从这里开始就越发潦草飘忽，显然笔者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
    【迄今为止，帝国的视线一直放在他们內部，可当军情五处彻底清查了国內，终有一天皇帝会將目光投向这里。】
    【请相信军情六处的力量，他们几乎无孔不入。宰相先生，你之后务必提防那些新面孔，他们很有可能已经来到你的身边。】
    【我向帝国的冒险者公会也投递了一封匿名信，现在，想必在公会的宣扬下奥菲斯的人民都认为是我背叛了他们吧。这或许能在帝国掀起一阵子轩然大波，但愿能分担你的压力。】
    【我猜测你应该是在八个月前，也就是风月的中旬来到我妹妹身边的。自那之后，我派遣去那孩子身边的护卫就再没了音讯。】
    【八个月就能带领克琳希德支离破碎的阵营抵达这种高度，只能说真不愧是你，伏尔泰叔叔果然没看错人。】
    【没错，他也是我派去的，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篤信你和伏尔泰叔叔一定非常合得来，他是一个能创造奇蹟的男人，放在我这种人身边也实在太浪费了。】
    【最后，是我的一点私心。我不求你保留拜兰家族的爵位与封地，但至少看在他们为南境戍边百年的份上，保全他们的性命。贵族並不都是恶棍，拜兰大公確实继承了先烈的悍勇与无畏，他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梅莉，梅莉，对於你我只能道一声对不起。你是个又聪明又傻的女孩，我不能让你陪著我去做傻事，你还有大好的年华，別浪费在我这种人身上……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能得到你的爱慕，是我这一生唯一值得骄傲的荣耀。】
    【宰相先生，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克琳希德……我妹妹还有我那个不成熟的弟弟，都是麻烦的孩子，就请你多担待一下了。】
    【宰相先生，我甚至不清楚你的名字，也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有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我一辈子都没有交过朋友，朋友这个单词也过於苍白。只是……我听说在裂谷战爭时期，那些出身、阶级乃至种族都不相同的人们因为相同的目標与志向聚集在同一桿旗帜下。】
    【彼时，他们曾用一个更加璀璨而光辉的单词去称呼彼此，如果你不嫌弃，请允许我喊你一声……】
    【同志。】
    【摩恩的万家灯火，就拜託你了。】
    ——————弗
    “你……”
    一个潦草的f为这封绝笔信画下了句號，满满当当的一千五百字，是那个在泥潭挣扎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的绝唱。
    眼前的景象一片通红。
    恍惚间，
    齐格飞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城堡，崩塌的立柱，化作点点火星飞扬的灰烬。
    漫天橘红火海中，男人萧索挺拔的身影笔直得矗立在那里，灰暗无光的眸子带著讥讽的笑意遍览这狼籍的世间。
    那是他与这个时代最后的对决。
    猛然间，齐格飞的脑子里没来由的响起一句话：
    以我残躯化烈火！
    “殿下……殿下……殿下！！不，不！！”
    梅莉声泪俱下不顾一切的冲向门外。
    齐格飞瞳孔血红，连手都在颤抖。
    驀然，裹挟著磅礴龙威的狂吼响彻整个寧芬堡。
    “救人！！！”

 第265章 名为弗雷德里克的男人

    “殿下，殿下，快醒醒！殿下……阿弗快醒醒！”
    我感觉好睏也好累。
    只是这个声音过於温暖柔和，实在令人怀念。
    映入视线的是一个穿著黑白女僕装的女人，面容模糊得已经看不清五官了。但即便只从轮廓来分辨，那也应当是个极为温婉美丽的人。
    “阿莉莎……”
    我揉了揉眼睛，在草坪上坐了起来。
    女人嘴角微弯，语气无比温柔：“殿下，您怎么又在园里睡著了，这样是会感冒的。您是摩恩的王子，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呀。”
    不知为什么，被她这么一问我总觉得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就把平日的委屈倒了出来。
    “我昨天把新作的礼服弄脏了，父王骂我笨，还说我只知道玩……”
    “但是殿下一定不是贪玩，对吗？”
    “嗯，果树上的苹果红透了，我想摘一颗给父王尝尝……”
    阿莉莎揉了揉的我的头髮，每次我快哭的时候，她总会这么做。
    神奇的是，每次被她这样摸一摸，我心中所有委屈就会消散。
    “殿下，您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他没时间陪伴您，或许也很难照顾到您的心情。所以您更要打起精神，別让他操心，您可是未来的国王。”
    提到父王时，阿莉莎总是这一套的说辞。
    “殿下，別露出这种表情嘛，陛下不陪您，您可以和礼仪课上的朋友们一起玩啊。”
    朋友……
    原来一起上课的人是被称为朋友吗？
    可他们从不是这么称呼我的……
    “阿莉莎，贱种是什么意思？”
    女人的身躯猛然一僵。
    “他们都这么喊我的。有的人当面说，有的人背后悄悄的说……阿莉莎，贱种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
    那是一个寧静的午后。
    阿莉莎把我搂在怀里，身后是装满待洗衣物的木盆，白色的肥皂水起了很大的泡沫，晶莹剔透，五彩斑斕。
    直到最后她也没告诉我那个单词的意思。
    只是抱著我，很用力的抱著我，温暖安心，令人沉眠。
    “殿下，醒醒~殿下。阿弗，醒醒，不能在这时候睡著哦~”
    困，真的好睏。
    睡眼朦朧中，我再次睁开眼。
    “阿莉莎……”
    我还是看不清她的脸，只是感觉她憔悴了许多。
    “阿莉莎，阿莉莎！你最近去哪了？为什么那么久不来看我？”
    我很生气，已经有半年都没见到她了。
    “是不是连你也討厌我了？”
    嘘~
    她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表情神秘的从背后拿出一副黑色的方框，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鼻樑上。
    眼前的景色清晰了一些。
    可我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殿下，果然很適合你。”
    她笑的很开心。
    “阿莉莎，这是什么？”
    “这是眼镜，殿下。最近才从奥菲斯传来的技术，只要带上这个就能看得更清晰，您天天看书到这么晚，它可以保护您的视力。”
    “唔，我不喜欢，好重……”
    “呵呵，殿下，您未来可是要承受比这沉重千百倍的东西呢。”
    “这个，很贵吧。”
    “嗯，但值得。”
    “可我不想看的那么清晰。”
    她愣住了，过了好久，才柔声道：
    “殿下，您有一双澄澈的眼睛，我知道您能看透很多。或许这个世界並不是每时每刻每一处都那么美丽，或许那些阴暗的角落的確不堪入目。但殿下……”
    她轻轻捧起我的脸，手掌毛毛糙糙的，好多处的皮肤都开裂了，只有温暖依旧。
    “您有一双澄澈的眼睛，不该被黑夜遮蔽。您身体內流动的是狮子的血液，这一点不会因为別人说了什么而改变。”
    “可是……”
    我感觉很委屈，每次和阿莉莎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变得不像我自己，很多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话对著她总会情不自禁的诉说出来。
    “父王不喜欢我，弟弟出生后，他就更加不喜欢我了，我不可能是王位的继承人。”
    “我的殿下。”
    “您是因为想要继承王位才日日夜夜看那么多书吗？殿下，成为不了国王您就不是您了吗？殿下，不要管別人说什么做什么，关键在於您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黄金、翡翠、紫袍，並不是因为它们本身有多高贵，而是那份光彩让人们赋予了其价值。殿下，您想做什么呢？”
    啊……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
    我想做什么呢？
    “我想帮一个人，她好幸苦。上午要打扫卫生、晾晒衣服，下午要做饭、纺线、修补衣物、晚上还要照顾国王的宠物，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她好累，明明深爱的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呼唤他的名字。”
    “我想救她，我想救他们，我想制定一种新的法规，大家每天工作八个小时，睡眠八个小时，自由活动八个小时。我想废除血统论，人人都该生而平等，没有谁天生就该低人一等。我想，至少让她不要那么累。”
    我昂起头，阿莉莎的脸庞模糊不清，但是她应该是在笑著的。
    “那就放手去做！我的……”
    她的嘴唇开合著，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困意又涌上来了……
    “嗯……等明天吧。明天一定……”
    “殿下，您还不能睡哦～”
    “但是阿莉莎，我现在好睏。”
    “在这里睡会受伤的，快醒醒！”
    “殿下！”
    “殿下！”
    “阿弗！！”
    啊！
    我猛的睁开眼睛。
    “殿下，您怎么能把热汤泼在小迦罗威的脸上呢！那样有多危险您知道吗？”
    阿莉莎非常焦急的看著我，我还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
    一股无名火忽然直窜脑海，我忍不住怒吼道：
    “他骂我是贱种！还说我的母亲也是贱种！他凭什么这么说我？我的剑术比他熟练，算术比他准確，宫廷马厩的所有战马都不会排斥我，我已经是见习骑士了！他是什么？他不过有个公爵老爹，他的公爵老爹也只是有一个公爵老爹，他们是什么？凭什么高高在上？”
    “他才是贱种！他们全家都是贱种！！！”
    我喘著粗气，心中的怒火怎么也无法熄灭，直到温暖的手掌又抚上我的头顶，才平静些许。
    她永远都是这么温柔，遇到多么不公平的事总是心平气和的应对。
    “殿下，您都已经八岁了，怎么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失去理智呢？”
    “可是……”
    “或许这个年龄对於其他孩子来说並不成熟，但您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吗？您应该知道恶言恶语对他人的伤害有多严重。”
    阿莉莎说的没错，我不该和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傢伙置气，我可是……
    “无论別人说什么，您都是摩恩的大王子，是查理斯国王和薇薇安王后的孩子。”
    …
    ……该死。
    ………该死！
    “放屁！我不是！”
    “殿下？”
    “我才不要当她的儿子，我才不要当什么摩恩大王子，我的母亲是……阿莉莎，你才是我……”
    啪！
    左脸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这是从小到大，阿莉莎第一次打我。
    实话说，我是感到高兴的，我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当时委屈和怒气一起涌了上来，我没听到她说完后面的话就跑开了。
    嗯，那就是我最后一次和她对话。
    第二天，我就听路过的大臣说，有一个魂不守舍的女僕挡在宫殿的运输车道上。
    平常那里是不会有人过去的，只是昨天恰好是前往洛斯林德的商队返回王都的日子，他们和炎之精灵王谈成了一大笔生意，带回来满满一箱的赤焰普洱。
    押送的马车的士兵是个好人，他本可以直接从那个女僕身上碾过去，但最后一刻，他还是调转了车头……
    可就结果而言，不管是碾过去与否，都没什么差別。
    直到最后我也没喊过她一声母亲。
    说到底我和她一共也没见过几面。
    国王和宫廷大臣们都不允许王国的王子和一个下贱的女僕人走的那么近。
    甚至连阿莉莎也不允许我称呼她母亲，私底下也不行。
    我必须是风华绝代的蔷薇王后的孩子，即便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多么可笑的谎言。
    印象里，每次见到阿莉莎，她都会比上一次见面更加憔悴。
    女僕的工作有很多，阿莉莎更是被针对了一般，每天都是起早贪黑。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悄悄的来看我一眼。
    那或许是雪天时床头边多出来的一双手套，一根围巾；又或许是生日时，我收到的唯一的小小的手工蛋糕；再或许是每个夜晚，耳边悄声细语的一声又一声的阿弗。
    有时候我是醒著的，但我会故意装睡，只有这样，她才是我母亲，而不是僕人。
    我想帮她，我拼命的锻炼，拼命的学习，但我也不知道该学什么能帮到她，总之，图书馆里有的书不管看的看不懂，我都看过！
    数学、文学、星像、地理、兵书、教典……不知不觉我的见识就超出同龄的其他孩子，能隨心所欲的做到很多他们办不到的事。
    但那並没什么用处，改变不了她的处境。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什么王子，如果把查理斯这老头打一顿就能摆脱这个身份那我早就动手了。
    要说这个身份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大概就是在我成年后一定会得到一块领地。以父王的性格，多半是最偏远贫瘠的地段，但那正和我意。
    我就定居在那再也不回来了。没有人能管我，没有人来限制我。
    我要把我的领地建立成整个王国最富庶幸福的地方。
    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贵族看看，我这个贱种要比他们优秀的多。
    我要把阿莉莎接过来，让她也住上舒適的城堡，她服侍別人一辈子，也该享受一下被服侍的感觉。
    然后……然后，
    等我名扬奇兰的那一天，就能抬头挺胸的告诉所有人：
    我是阿莉莎的儿子！
    ……呵呵呵，真是滑稽。
    终究，
    她没能看著我长大。
    到头来，我什么也没能帮得了她，一事无成……
    折腾了半辈子，直到最后的最后，弗雷德里克都只是一滩枯木死水，无比空虚的人生……
    “殿下！殿下！快醒醒！”
    我真的困了……別再喊了。
    “阿弗，你还不能在这里睡著。”
    阿莉莎…母亲……我……我没能……
    “阿弗，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殿下！殿下！！弗雷德里克殿下！！”
    滴答……
    冰凉湿润的触感划过脸颊。
    终於，弗雷德里克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燻黑的掛满泪痕的脸庞。一声声悲痛的哽咽，仿佛是从她灵魂深处艰难的一丝丝抽出来般。
    巍峨高耸的拜兰堡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漆黑的浓烟肆意的卷上天空，四处都是倒塌的立柱和焚烧的画作。灼热的火焰正在迅速往这处厅堂蔓延而来。
    “梅莉……我为什么会在这？”
    “殿下殿下殿下殿下！笨蛋傻瓜笨蛋笨蛋！”
    梅莉一头埋进大王子的胸膛，无力的喝骂中，有太多祈祷般的喜悦。
    “咳咳！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这么傻？快点出去，晚了就……”
    轰！
    忽如其来一声巨响，整个拜兰堡的上半层被整个掀开，刺眼的阳光鱼贯而入，剧烈的气浪与沉闷的咆哮將肆虐的火焰瞬间压灭。
    一个张扬的声音响彻耳畔。
    “妈的，还好娜娜飞的够快！”
    齐格飞黑髮飘扬，踩著硕大的龙头从空中一跃而下。
    他衝著呆愣的弗雷德里克笑出一口白牙：
    “该醒醒了，老兄！”
    “让我们去把这个操蛋的国家，掀他妈个底朝天！”
    …………
    …………
    光辉纪526年雾月，
    悬掛者黑铁十字的群龙军团如同极北的寒流席捲了整个南境，人们看到一颗神秘的赤红彗星划破天穹。
    后世的史官们往往最喜欢以此为起点，去撰写黑袍宰相……与他那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们的故事。
    （寒风篇 完）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姓名：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
    男 24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阶：天才
    （可在黄金骑士/暗影先锋/刺客大师/武器大师/狙击手等职阶中隨意切换）
    摩恩王国的大王子，一个没有王位继承权的王子……见鬼，这个国家真的是暴殄天物。
    专精：心术80％、演技79%、行政管理72％、速记67%、诈术56%、谈判55%、神学45%、歷史学45%、星象学45%、地理学45%、物理学45%、油画45%、剑术40%、枪术40％、射术40%、骑术35%……（共计36项）
    筋力：b
    敏捷：b
    魔力：b
    智力：s+
    幸运：d
    领导力：a+
    综合评价：b
    备註：漫游者先生，他都快赶上您了。

 第266章 半场香檳×2

    在拜兰堡付之一炬，大王子险象环生后的第四天，也就是雾月10日。
    紧跟著法芙娜尾灯的大部队终於抵达金枪城，在费了一小番功夫后，南境最后一座都市也终究纳入黑袍宰相的肚中。
    至此，整个南境插遍黑铁十字旗。
    那个令人无比怀念的空灵声音终於响了起来。
    【漫游者先生请注意，就在刚才黑十字军完成了对金枪城的占领，您已收復整个拜兰公爵领，阶段任务2完成。】
    【您已控制大王子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的人身自由，阶段任务3完成。】
    【至此，第三阶段任务全部完成。恭喜，您距离修正歷史的目標又进了一步。】
    【您获得了两只歷史故事罐子，可在本次任务结算后开启。】
    【您可在四十八小时內返回现实。超过四十八小时仍未回归，史官將判定您没有回归的意愿，自动下达第四次阶段任务列表。】
    “哦，亲爱的夏儂，讚美你那美妙悦耳的歌喉。我说之前怎么总等不来你的提示，还以为你被哪个没屁眼的漫游者勾引走了呢～”
    城郊一座僻静清新的葡萄酒庄园，齐老板躺在懒人椅上吊儿郎当地晃啊晃的，享受著清晨怡人的阳光。
    他的右手捧著漫游手册。
    而左手边，一如既往地放著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一如既往的摆著一瓶香檳酒，一枚起子，和一只细长的高脚杯。
    “话说为什么这次有四十八小时的结算时间？”
    他记得上次还是二十四小时来著。
    夏儂没什么起伏地回答道：
    【为了让您能开瓶香檳好好庆祝。】
    “还得是你，就是体贴！！”
    齐格飞仿佛没听出史官话中的揶揄讽刺，豪放的哈哈大笑。
    【漫游者先生，本次阶段阶段任务总计用时213天，剩余期限863天，您的效率有待提高。】
    “万事开头难，原始积累总是最麻烦的。之前我穷的连爆兵都做不到要怎么打？但现在，我有兵有財有权有势，一切都会容易起来的！”
    齐格飞现在极度膨胀，但这些话可不是因为他膨胀才说出来的。
    而是这次拿下拜兰公爵领的收穫实在太大了。
    本来摩恩的东境和南境就是仅次於中央，王国最富庶的两块地域。
    土地丰饶，人口稠密，再加上拜兰家族的百年经营，很多產业他都不需要插手就能带来大量税收。
    这当然离不开本次作战的迅捷与高效，平民百姓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战爭就结束了。
    要是换成以往那种贵族间利益衝突，少不了屠杀抢掠、防火烧城这类的传统作业。
    十字军的闪击战术和不流血政策確保了南境各大產业链的完整，被破坏的只有军事建筑。
    农田、庄稼和各种作坊都保持完好，这才是这场战爭的第二大收穫。
    嗯？
    你问第一大收穫是什么？
    那当然是弗雷德里克这个男人。
    “天才啊……”
    齐格飞看著漫游手册上的数据嘖嘖称奇。
    【天才】与三十六项专精。
    这傢伙都快赶上自己了，也难怪史官们对他的防备那么重。
    这里的【天才】指的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天才，而是一种职阶。
    这个抽象的名称是由冒险者公会综合这种职阶的各项特点而定下的。
    它最大的特色就是能使拥有者习得多种职阶的武技与能力，同时具备斥候的速度、骑士的攻守、战士的无畏，也因此【天才】没有等级划分，也几乎没有缺点。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罕见，且获取方式完全不详，这个职阶的稀有度甚至凌驾於【魔王】【勇者】之上，几百年都不一定出一个，即便出了，当事人也很难察觉到自己是【天才】。
    对於这个职阶，齐格飞实在好奇的很，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摆脱【村民】的身份了。
    只可惜，漫游手册对这个职阶的记述也是少之又少，而【天才】本人又在静养中。
    那场大火导致弗雷德里克全身大面积烧伤，这要是在地球那就是三级以上的灼伤，进icu都不一定救得回来。
    好在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异世界，几个神术砸下去，连疤都不会留。
    但彻底坏死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
    大王子的左臂被烧得完全畸形，没办法只能截肢。
    不过传说丰收教会的神降术能做到断肢重生这类的神跡。
    可惜，要在太阳神官横行的摩恩找到一个丰收牧师，还得是能使用神降术的女神阿斯塔蒂的神眷实在是……
    实在是……
    好像还真有一个！
    齐格飞的脑海里冒出了那个憨憨傻傻的脸孔，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差不多也是该去会会这位不沉將军了。
    “嗯，等弗雷德里克伤好一些，就把他吊在旗杆上去找傻大个。”
    眾所周知，齐老板是个非常记仇的人。
    他拿起香檳用力摇了摇。
    干了这口美酒，回家，空调，可乐，杨静，开黑！
    【漫游者先生，虽然这会打断您的雅兴，但我还是要给您一个忠告。】
    夏儂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兴头上的齐格飞自然不会在意。
    “没事，別说是忠告，今天就算你在我耳边循环播放《鸡你太美》我都不会生气。”
    夏儂无奈的嘆了口气，还是说道：
    【迄今为止，您的任务完成很出色，我们从未料想过王女克琳希德的势力能够发展到这个地步，您已经证明了您的个人能力足以扭转乾坤。】
    “嘶……低调低调~”
    【可正因如此，我们无法再预测歷史的走向，接下来我能给您的帮助会变得更加有限。】
    “无所谓，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老实说，获得了弗雷德里克这张金卡后，齐格飞根本想不出自己要怎么样才能输给罗德里克。
    別说自己和大王子联手，哪怕自己不出手，光靠弗雷德里克一个人弄不好都能把他弟弟治得服服帖帖。
    毕竟齐格飞不得不承认，如果在手牌相同的情况下对上弗雷德里克，自己也得冒冷汗。
    好在，
    他入伙了！
    只是有一点，每次想起来齐格飞都感到疑惑。
    弗雷德里克想要自焚无疑发自內心，为了不波及无辜他甚至提前遣散了拜兰堡的所有扈从。
    可诡异的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正门口的大厅里？
    那里是整个城堡最宽敞的地方，通风顺畅且几乎没有可燃物，火势很难扩散到那里去。
    如果他想死，怎么会选择躺在那里呢，就连现代吸煤气自杀的人都知道要躺在臥室里。
    齐格飞做出的猜想是，当时燃烧的城堡中还有一个人，就是这个人挪动了陷入昏迷的弗雷德里克，他给爭取了生还的机会。
    可他为什么不乾脆直接把大王子背出火海呢？放在那种显眼的位置是为了让赶来的梅莉和自己看到吗？难道当时这个人还待在某处偷窥著自己吗？可目的呢？
    可惜，现在即便想找线索也不可能，拜某条大尾巴古龙所赐，拜兰堡已经成了一摊废墟。
    齐格飞摇摇头，等下次任务再来追查这个问题吧。
    而现在……
    他將起子旋进瓶口的木塞，用力一拔！
    呲！
    二氧化碳挤出瓶口的声音与密密麻麻雪白泡沫一同喷射而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圆的弧线，浓郁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回……”
    “老大！”
    一个尖锐沙哑的声音焦急地打断了他。
    齐格飞不耐的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骑著一匹矮脚马赶来的圃人波波。
    好吧，还是开早了，这次又是哪里出事了？

 第267章 魔王將至

    伦蒂姆德的天空阴雨绵绵，雨点落入水坑，倒映出一只黑皮蓝底的高跟鞋。
    冰凉的雨丝接连落下，路过的绅士淑女们或裹紧风衣，或撑开阳伞。
    她却像一尊绝美的雕塑被隔绝在世界之外，雨水没能在其身上留下一滴水渍。
    她仰望著议会大厦优美的浮雕，面无表情的迈开脚步。
    高跟抬起，
    水坑连带著正在落下的雨幕瞬时蒸发！
    …………
    …………
    “今天是雾月9日，信是两周前寄出的，拜兰闪击战三天前就结束了，也就是说弗雷德里克最少已经死了三天甚至更久！”
    下院议事厅內，內阁会议临近尾声。
    终究，此次大臣们聚首没能討论出任何东西。
    威灵顿、兰开斯特、安吉尔、蒙蒂，这些盛名在外的帝国支柱全部栽倒在那位大王子豁出性命的算计下。
    而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就连奥菲斯的皇帝陛下竟也被摆了一道。
    尤里乌斯看著眼前那一张张难看的脸庞，却是莞尔一笑。
    “怎么了，都不服气吗？”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觉得咱们这位古老的邻居腐朽、顽固甚至是半开化，靠著那一个两个的个人英雄主义苟延残喘到现在。”
    “曾经你们觉得如果没有薇薇安，摩恩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后来你们觉得如果没有伏尔泰，摩恩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现在你们难道又要觉得如果没有弗雷德里克，摩恩，会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皇帝逐渐收敛笑意：“生存最大的障碍不是弱小和无知，而是傲慢与偏见。”
    “威灵顿，当你和兰卡斯特举杯嘲笑罗德里克的傲慢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文森特与詹姆斯羞愧的低下头。
    “你们现在的这些情绪，无非是因为自己输给了无权无势，备受冷落的弗雷德里克。如若对手是薇薇安你们可否还会像现在这般不甘心？”
    尤里乌斯背过身，走向议事厅的大门。
    “牢记这次教训，散了吧。”
    吱呦……
    却在这时，精致的木门被人推开，高跟鞋的噠噠声落地清脆，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曼妙的身姿从阴暗中勾勒出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女人，双耳尖尖，满头的银髮用黑色缎带绑成马尾垂到足跟，艷丽的脸蛋上毫无表情。
    白色的法袍包裹著內里设计奇特的蓝黑礼裙，雪白的肚脐暴露在空气中。
    手中两人高的漆黑魔枪闪烁著刺眼的寒光。
    似乎所有和精灵掛鉤的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可这位美得又是如此的与眾不同，冷冽的神態和火辣的穿搭形成叛逆的反差，分明该是一个冰山美人，可自当她走进来后，几乎所有人都感到无法忍受的燥热。
    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
    是的，整个议会大厦的气温此时此刻正在急剧升高，短短几秒，沁凉的室內已然酷暑难当。
    包括首相在內的內阁全体大臣在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瞬间齐齐站挺，拘束感甚至比面对皇帝时还要强烈。
    “喂，她怎么会来这？”
    “温斯顿，这也是你喊来的？”
    “我倒是也希望自己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低低的议论声接连响起，不断有人掏出手帕抹去额头滴淌下的汗水，就连皇帝陛下也是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清脆律动的噠噠声继续迴荡，这女人信步来到皇帝的面前。
    不行礼，也不低头，就这样抬著脑袋望著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尤里乌斯。
    二人一言不发的对视，凝滯的气氛让詹姆斯擦汗的手都顿在半空。
    最终尤里乌斯摇了摇头，败下阵来。
    “王姐。”他无奈喊道。
    皇帝独裁帝国已有四十余年，长辈们早已离世。
    时至今日，世上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让他退上一步，眼前这位恐怕是最后的例外了。
    女人眼神一柔，艷丽的嘴角勾出一抹摄人心魄的弧度。
    “尤仔。”
    咳！
    文森一口气没顺上来，猛地剧烈咳嗽。
    紧接著，首相带领全体大臣的问候声响起：
    “参见摩根大人。”
    “参见摩根大人。”
    没错，这位美丽高贵的女士，便是皇帝的枢密院议长兼宫廷魔法顾问，红莲长者——摩根·勒·菲。
    但她还有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前任勇者【破格】与奥菲斯皇帝的姐姐。
    当然，是没有血缘关係的那种。
    尤里乌斯苦笑道：“我都快七十了。”
    “是吗？”
    摩根歪了歪脑袋：
    “在我看来没什么变化，你和十七岁时一样爱说教。”
    “王姐才是，这么多年了依旧光彩照人。”
    “羡慕吗？”
    “说不羡慕是假的。”
    “哼哼。”
    所有人静静看著这奇怪的家庭剧目，心中都是说不出来的彆扭。
    温斯顿作为皇帝的近臣，倒是见过摩根几面，可其他人就是第一次碰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幽灵阁员了。
    尤其是文森，看著外表年轻的摩根用长辈的姿態对待皇帝陛下，那是浑身的不自在，一句“放肆”几度脱口而出。
    但尤里乌斯本人显然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毕竟自从【破格】失踪后，他们一个要投身於繁忙的国家政务，另一个更是满世界搜索【破格】的行踪，已经很少能见面了。
    许久未见，仍旧没有隔阂，自是值得欣慰的。
    不过尤里乌斯也知道，摩根不可能是来找自己敘旧的，短暂的寒暄后，他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姐，您看到了什么？”
    不同於风的现在视，结晶的过去视，
    红莲长者摩根的千里眼具有的，是预见未来的强大力量。
    她的眼睛无时无刻监测著皮尔、威灵顿等一眾帝国重臣的未来。
    一旦他们的命运出现波澜，摩根就能第一时间察觉，並隨这种波澜顺藤摸瓜，抓到搅动命运的源头。
    这也是为什么，莉莉丝这样的变形怪分明可以自由穿行过卡美洛要塞的封锁，却从未暗杀奥菲斯高层的原因。
    或许你刚把刀擦亮，伦蒂姆德的蒸汽警卫已经把外面围的水泄不通了。
    摩根作为枢密院议长，自然也是內阁的成员。
    但谁都清楚人家是不可能跑来参加凡夫俗子们举办的会议的，通常都是將看到的情报以魔法捲轴的形式呈交给皇帝。
    就如先前勇者降临在南境的情报那般。
    然而这次，
    她却亲自来了。
    尤里乌斯知道，王姐这次看到的绝非小事。
    摩根点点头，声音微沉：“魔王即將觉醒。”
    嘶……
    意外，
    却又不那么意外。
    毕竟勇者都出现了，魔王怎么可能落后？
    “请问……”
    文森举起手请求发言。
    见下方那两位的目光投来，他才正了正脸色接著道。
    “摩根大人，觉醒的是哪位魔族诸王？”
    这个很重要，如果能知道这一任魔王所属哪一支王庭，他便能根据该王庭的特点做出相应的防御部署。
    无论如何，有兰斯洛特爵士和卡美洛要塞的存在，魔族想要短时间攻破尼伯龙根战线是不可能的。
    只要支撑到现任的那位勇者到来，这一轮的人魔大战，將又是人类的胜利。
    然而，
    皇帝的心情却不似文森那般乐观。
    他无比清楚一件事，魔王觉醒这样的“小事”根本不可能惊动自己这位清心寡欲的王姐。
    “难道是尼德霍格？或者，又是路西法？”
    啃食著世界之根的魔龙王与曾经的天国副君。
    无论是尼德霍格觉醒魔王还是拂晓晨星捲土重来，这二位都能对奥菲斯乃至整个奇兰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的恐怖远远不是普通的魔王能勾比擬的，在【破格】失踪、圆桌分崩的如今，仅靠一位普通的勇者能够抗衡他们吗？
    尤里乌斯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系列黑暗的未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
    摩根接下来的话，却终是超出他所有的预料。
    “他在摩恩。”
    “……”
    “………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尤里乌斯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红莲长者注视著自己的弟弟，
    用无比確认的语气重复道：
    “这一代的魔王將在摩恩醒来！”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268章 第九日：灾厄之潮

    哎~
    康斯顿城低矮的城上，圆顶头盔的少年士兵落寞的嘆了口气。
    漫无边际的金黄麦田中，戴著草帽的农民们正火热地收割著成熟的庄稼。
    一条条道路与小径分开翠绿的草坪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最终在自己所处的城门前留下大片黄土。
    “完成这次的委託，我们要不就离开这？”
    “离开，为什么？康斯顿城不好吗？”
    “好是挺好的，就是……你不觉得太平静了吗？”
    “啊？”
    “啊什么呀，我们可是冒险者誒！你明白吗冒险者！迷宫和地下城才是我们的归宿，屠魔与猎龙才是我们该做的！好不容易通过了公会的考核，哪有窝在这种乡下杀一辈子哥布林的道理？”
    “呃……可是……我们才刚刚成为冒险者一个月誒，你是见习战士，我只是魔法学徒……”
    “那些不重要！不经歷风雨如何成为强大的冒险者！我可是听说了，现任勇者似乎就是这附近某个村庄里长大的，他能做到，我们为什么不行？”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已经问过公行的商队了，他们愿意捎我们一程去索兰尼亚。就让龙骨山脉的那群蜥蜴成为本大爷崛起路上的第一个牺牲品吧！小哥，麻烦开个门！”
    “誒，等等我！”
    “呀——哈~哈~嘿！”
    少年士兵远去的两个背影，是一对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
    男的大步流星，夸张的大笑声震耳欲聋；女的畏畏缩缩，一步一踉蹌的跟在后面。
    热血澎湃，朝气蓬勃，有著无限的可能。
    “啊，真好啊……”
    少年士兵——卢卡，那是发自內心的感到艷羡！
    从索兰尼亚搬来康斯顿也已经快半年了，他和妹妹都已经適应了这片土地的慢节奏生活。
    一开始，卢卡是真的很享受这种平静安寧的日子，不会再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用再冒著危险去偷窃行人的钱包。
    以他每月的餉金，只要节约一些甚至能攒下不少积蓄。
    未来不论是作为妹妹的嫁妆，还是乾脆把她送去奥菲斯的大学里深造都是不错的选择。
    是的，这已经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卢卡知道自己不该奢求更多。
    可是啊，每当看到刚才那样的场景他的內心都会忍不住躁动。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他根本不想当兵。成为白龙大哥那样强大正直的冒险者游歷大陆、行侠仗义才是他的梦想！
    又是一阵唉声嘆气，卢卡望著蔚蓝如洗的天空，喃喃自语道：“安娜现在在干什么呢？最近她的剑术越来越厉害了，或许再过几个月我就真不是她的对手了。”
    想起自家年幼的妹妹，他就愈发焦躁。
    也许是生活条件好了，营养补充到位了，总之，自打风桃祭结束后，每个休息日卢卡回村，妹妹都能给他来点小小的安娜震撼！
    首先是无师自通的剑术。
    前段时间他想把军队里学来的剑术教一点给安娜防身，谁知道那孩子握住小木剑挥得那叫个虎虎生风，几招对下来自己竟然一点便宜都捞不著，反而被打的节节败退。
    最终，还是自己抓住了一个破绽，才堪堪挑飞了她手里的剑。
    如果说这些还能用剑术天才来解释，那后来的简直就是魔幻了。
    就上周，他竟然看到自家妹妹和隔壁新搬来的小老师在天上飞！
    一边飞，还一边用魔法给农田降雨！！
    妈呀，妹妹居然连魔法都学会了！！！
    据说那位名叫蕾娜的很可爱的小老师，是帝国某所大学的高材生，特地来风桃村做地质考察的。见自家妹妹有些天赋，就隨便教了点东西……
    隨便教了点就这样，认真教那还了得？
    而自己呢，努力小半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总算从厨房的炊事兵升级成了……看城门的哨兵。
    噢见鬼，这么下去自己岂不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万一妹妹以后真的成为了声名赫赫的冒险者，那些吟游诗人会怎么编排自己？
    《传奇冒险者安娜和她那个没用的哥哥》
    “不行，这绝对不行！！”
    一想到那种黑暗的未来，卢卡就瑟瑟发抖。
    他不止一次向长官提出自己想进入步兵训练营，然而军营里的每个长官都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格外关照自己，只要是带点风险的任务就不会派自己去。
    就拿这次的【寒风过境】作战来说，自己的许多同期都被挑选进入预备军团前往那些被铁十字军攻陷的城镇维持治安。
    只有自己，依旧被留在康斯顿城，守他妈的狗屁城门。
    “见鬼，这地方太平的连哥布林都吃素！到底有什么好守……的？”
    脱口而出的怨懟忽地变轻。
    少年的视野中，远方的地平线涌来一片黑压压的浪潮。
    “那是什么？”
    他连忙端起望远镜。
    只见，
    刚才那对意气风发的冒险者组合正在狼狈不堪，气喘吁吁的慌忙往回跑。
    而更远处……
    “天哪……”
    那是一双双毫无高光的浑浊眼睛，一张张骯脏枯瘦的麻木面庞，他们拄著细长的枝条，衣衫襤褸，步履蹣跚地往这里来。
    蔚蓝的天空下，便如同一团灾厄的阴云。
    难民，潮水的难民！
    几千？几万？
    宰相阁下的作战根本没有造成多余的伤亡才对，这些灾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潮水的最前方是一个高举著旗杆的年轻人，容貌模糊不清，只有一头烈火般的红髮鲜艷耀眼。
    残破不堪的旗帜迎风飘扬，便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濒死雄鹿最后的傲然。
    只一眼，卢卡就认出那面旗帜上的纹章。
    【黑角雄鹿】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西境护国大公，西蒙家族的纹章！
    西蒙！
    他们是从西境来的！
    “西境出事了……这么多难民……怎么办？是立刻报告殿下，还是……先放他们进城？”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在危机时刻往往连冷静都保持不了，更別说去理性的思考，而卢卡此时的大脑却格外的清晰。
    如此之多的灾民，他们飢肠轆轆，可康斯顿城几乎所有守卫力量都在外征战，如果放他们进城会发生什么？
    剎那间的思考后，年少的守门卫兵做出了唯一正確的选择。
    卢卡不知道的是，他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將在未来一次又一次帮到自己，乃至这个国家。
    他摘下头盔，狠狠砸在身边的警铃上，刺耳的叮噹声连同少年歇斯底里的狂吼响彻天空：
    “关门！！！”

 第269章 来自西境的噩耗（上）

    起初，可能是一次警告，一个求援信號或是一群逃难的流民，总之预警的前兆早就已出现。
    只是有的人无暇在意，有的人不愿在意，还有的人假装没在意。
    直到如山如海的灾民將昂德索雷斯的外城区挤得水泄不通的时候，那些掩耳盗铃装聋作哑的权贵们终於坐不住了。
    “哪来的难民？”
    金狮堡的王座上，罗德里克碧绿的眼眸泛著猩红，低沉的嗓音好似闷雷。
    他的脚下跪著一大片內臣，无不是汗流浹背，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在问你们话，哪来的难民！”
    雄狮的怒吼轰然炸响，嚇得群臣纷纷俯首叩头。为首一个穿著绣著金丝礼服的老者连忙挪动膝盖上前回话：
    “殿下，我们初步了解到那些流民都是来自西境，是西蒙公爵的领民，绝不是王都附近闹了饥荒，与您和拜兰公爵的战爭也並无干係。”
    他这番话语速极快，简直恨不得把一切责任都摘乾净。
    然而，这內臣话音落下许久，都未听见王子的回应。
    只得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却见上方，那双碧绿瞳孔中的阴鬱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你还有最后一次说话的机会。”
    那內臣肝胆俱裂，五体投地的把头扣的砰砰作响。
    “殿，殿下！我们確实在几天前发现大量流民涌入英灵平原，可是这样的事过去每年都会发生！西蒙大公治境不力，导致领民集体外迁本就不是稀奇的事，您在外征战军务繁忙，我们怎么敢让这些小事来叨扰您。殿下，我绝对不是隱瞒不报，这点大家都能作证！”
    他话音刚落，身侧一个小鬍子的內臣就低低的开口道：
    “博格巴大人，难民的流动数据一向都是您在统计，请不要牵扯他人。”
    “没错，我早就提醒过您今年的难民数量很不正常，是您说不用在意的。”
    “哼，无非就是想多剋扣一些救济金，你在教皇区的三栋豪宅都是这么来的吧？”
    落井下石的附和声接连响起，如同一把把匕首刺在这个名叫博格巴的內臣心口。
    他那张保养的极好的红润老脸苍白得宛若雪片，一瞬间仿佛衰老了十几岁。
    “是我不让你们调查的吗？是我禁止你们稟告殿下的吗？我哪有那么大权利！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平常又拿的比我少吗？出了事全部赖在我头上！！”
    “喂！你別乱说话！”
    “你向南境的盗匪走私军需难道不是事实？”
    “我让你別乱说话！”
    “还有你们几个私自挪用的税款都够再盖一座金狮堡了吧？”
    “荒谬！博格巴你这是垂死挣扎！”
    “你以为殿下会相信你卑劣的谎言吗？”
    “殿下，这是极其恶劣的污衊！我向太阳神起誓，我对您和摩恩的忠诚从不动摇！”
    七嘴八舌的哄闹顿时炸响，这些自詡高贵博学的宫廷內臣个个脸红脖子粗，怒吼声一个比一个高，便像是一群猪玀互相撕咬著把对方先推向屠刀，既丑陋又滑稽。
    每次，每次，每次……
    王子每次见到他们，都会忍不住的去想，这些东西到底算不算人？
    猛烈的杀意遏制不住的逸散出去，群臣瞬时噤若寒蝉。
    “都说完了。”
    罗德里克的声音冷得就像块冰。
    “都滚出去！”
    內臣们一个个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逃出了殿堂。
    空荡荡的大厅寂静无声，只有指节绷紧的咯咯作响。
    终於，两个急促地脚步声混在一起打破了寂静。
    “殿下，查到原因了！”
    弗兰抱著一叠文件，脸色惨白。
    “就在半个月前，西蒙城被比蒙联邦的兽人……”他咽了口唾沫：“攻破了。”
    罗德里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攻破了？”
    “殿下，事情是……”
    汹涌而来的暴怒让他无暇顾及马可后边的补充，破口大骂：
    “哈里·西蒙难道是猪吗！他打不过不会来找我求援吗？国难当头，这混蛋难道还记著和父王的恩怨？！”
    …………
    …………
    克琳希德呆愣的看著眼前的红髮少年，面容瘦削、神色憔悴，鼻樑上一道深刻的抓痕扎眼至极。
    他的五官稚嫩，连雀斑都尚未褪去，可一双眼睛却如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沧桑黯淡。
    王女难以置信这竟然是那个小时候和自己一起上过礼仪课的小西蒙，但她更不感相信的，是这个童年玩伴说的话。
    “西蒙城……被攻破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克琳希德还在兴致勃勃的为军队的胜利与长兄弗雷德里克的生还准备宴会。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卫兵仓皇的脚步与城门外流民的哀嚎打断。
    小西蒙没有回话，冰冷的目光死死盯著王女身后的桌案上，丰盛晚宴菜单与考究的座位表。
    克琳希德脸色一白，下意识的侧身遮挡，但红髮少年已然冷笑出声。
    “日子过得真是不错啊，公主殿下。我甚至难以相信你是被赶出王都的。”
    “不，这是……”
    “哦，您不用向我解释，反正西蒙与王族早已决裂。您不如现在好好措措辞，想想该如何矇骗围在城外的西蒙百姓，想想要怎么解释你们拋弃了他们。”
    王女咬著下唇，放缓语气，试图安抚少年激动的情绪。
    “小格尔德，你別著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我一定……”
    怎料她的话甚至还没说完，小西蒙就粗暴喝止：“別喊得那么亲密！能这么称呼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克琳希德身躯都颤了一下，用连她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呢喃道：
    “西蒙叔叔……死了？”
    “装模作样！”格尔德冷笑不止：“这不就是你们王族想看到的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想要眼前这张惺惺作態的漂亮脸蛋撕碎的衝动。
    “总之，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心里还有几分良知，就让那个守门的卫兵把门打开。我也不指望你能给他们发多少救济粮，大鱼大肉你自己留著举办宴会吧，给大家一口汤喝，一处能避雨的窝棚，就算我感谢你这位公主了。”
    他转过身，朝著自己身侧扎著绷带的近侍卫挥手示意。
    “让兄弟们留下一些乾粮给百姓，我们立刻出发，必须儘早找到勇者大人。”
    刚要伸手挽留的克琳希德猛地愣住，几乎是情不自禁低声道：
    “找……齐格飞先生？”

 第270章 来自西境的噩耗（下）

    脱口的瞬间，克琳希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只见红髮少年身形猛的一滯，如同触电般的转过身，两步便衝到王女身前。
    “殿下，您认识勇者大人？”
    他死死的抓著克琳希德的肩膀，就好像握紧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中的希冀如同泉水泛滥。
    “他叫齐格飞？他真的在这！传闻是真的……天哪…天哪…父亲，西蒙领有救了，大家有救了，您的牺牲没有白费……没有白费！”
    强撑著少年內心的最后一根弦就此崩断，大滴大滴的泪珠从他那青涩却坚毅的面庞滑落。就连身躯都像是散了架似的瘫倒下去。
    克琳希德一惊，连忙去搀扶对方。却愕然发现这个还比自己高一些的男孩居然轻的像一张纸。
    “小格尔德！”
    “父亲……大家……格尔德幸不辱命…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公主望著这个捂脸痛哭的少年，否认的言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齐格飞不愿意拋头露面，整个领主府都心知肚明。
    在外，除了卡塔丽娜那个傻妞还是一口一个“梅兰大人”，大家都非常默契的用“阁下”、“宰相”、“那位大人”等词汇代称。
    克琳希德早有预料，隨著新任勇者的声名远播，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她早就做好的相应的话术来搪塞。
    可当苦难的脚步真的临近，她却发现自己的心肠根本没有这么坚硬，双目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克琳希德將他从地上扶起，柔声道：
    “齐格……勇者先生现在刚好有事在外，我是……”
    她顿了顿，思索了几秒，决绝的说：
    “我是他的同伴。”
    ……
    宽敞的会客厅內，一壶红茶冒著裊裊热气。
    坐在右侧沙发上小西蒙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他红著眼眶，衝著对坐的王女殿下歉意的一低头。
    “再次向您道歉，公主殿下。我之前情绪太失控了，不分青红皂白的衝撞您，还请您原谅。”
    克琳希德恬静的摇摇头，她当然不会在意。
    比起这些，西蒙城被攻破的详情才是她刻不容缓想要了解的。
    西境与王室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或者更加准確的说，这是一个非常复杂久远的歷史遗留问题。
    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结束时，莱恩哈特作为抵御魔族大军的第一功臣，自然而然成为了奇兰万族的领袖。
    战后，他建立了摩恩，將光復的领土按照军功公平的分给每一个参战的种族。
    其中，精灵没有变动，依旧是洛斯林德大树海。
    矮人、地精、圃人等喜好阴暗和矿物的人种被送往山脉耸立的北方，如今奥菲斯帝国赫赫有名的“钢都”格雷就是一座完全由矮人和地精建立起来的灰银森林。
    大部分的人类都匯聚在大陆中央以南的地区，这里的地势平坦、土壤丰饶，极其適合以五穀杂粮作为主食的人类居住。
    而在裂谷战爭中，战斗最为悍勇，伤亡最为惨重的兽人则分到西部的土地。
    那里是一大片广袤的草原，生物资源丰富，畜牧业发达，无论是对於兽人的肉食部族还是草食部族都是万里挑一的生存圈。
    可以说，那位狮心王的分配已经是极为公平了，可即便如此，兽人们还是不满足。
    他们认为在战爭死伤最多的自己，应该得到更多，至少要与人类的生存土地对半开。
    但狮心王与初代四境大公组成的摩恩强大的根本无法撼动，兽人只能咽下这口气。
    隨著时间推移，这股怨气发酵为仇恨。终於有一天，兽人各部组成比蒙联邦，开始与王国爭夺西西里斯大草原的所有权。
    这片草原原本是双方共同使用，同时也是摩恩与兽人所在的阿萨平原的缓衝地带。
    就此，人与兽决裂，双方开始长达百年的领土纷爭，而负责对付这些兽人的自然负责护卫西境的西蒙家族。
    在摩恩的黄金时代，这种小小的骚乱自然不用放在心上，很长一段时间，王国的上层甚至都没把兽人的袭击当做一场战爭来对待，而是用“畜闹”或者“兽乱”形容比蒙联邦无力的抗议。
    这期间，歷代的西蒙大公时常借著抵御兽人的名义，少缴或者不缴地方税，甚至还隔三差五地向王都索要军费，这引起了王室的极大不满。
    而在西蒙看来，路德维希王族早就在和平富庶的英灵平原失去了狮子的锐气，养成一头头脑满肠肥的猪。
    为了过得舒坦，竟然將首都从白堊城迁去了更为富庶的黄金城，也就是现在的“白堊旧都”圣摩恩与“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双方的梁子就是在这时结下的。
    而隨著王国日渐衰弱，单靠西蒙家族无力再抵挡兽人的攻势，对西西里斯大草原的控制力一天不如一天。
    而此时，西境与中央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当代西蒙大公哈里·西蒙几次向首都求援，都被先王查理斯视若无睹，一怒之下將领地从王国独立了出去。
    蔷薇王后上位后，多次试图与西境重修旧好都没能得到乐观的结果。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西蒙家族已经彻底失去了对大草原的主权，但倚仗著高耸坚硬的城墙，兽人始终无法寸进一步。
    谁能想到在就在南境战事如火如荼之际，西蒙城竟然被攻破了。
    狼王统帅下的兽群凶猛强大自然是的原因之一，但最根本的一点，是先王对西境危局的视而不见，是中央与地方的离心离德，是整个摩恩的动盪不安。
    克琳希德黛眉微沉，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父王如此昏庸短视。
    她衝著格尔德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向王兄求援呢？哥哥他虽然有些傲慢，但绝对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会置大局而不顾的人。”
    倒不如说，自打一年前罗德里克政变成功后，就时常仿照过去王后的做法，向西境输送物资，既是支援亦是示好。
    怎料，小西蒙在听到这些话后刚刚平復下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我们求援了啊！”
    少年的低吼震动空气，压抑的悲痛与愤怒几欲喷薄。
    “可王都根本毫无反应，我们派去的那位使者到现在都没回来！”
    克琳希德如遭雷击。
    “没回应……这怎么可能？哥哥……不可能啊，他不是那种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
    “殿下……”
    圣徒马可一直等到罗德里克的心情平復些许，才躬身道：
    “殿下，这件事和西蒙大公並无关係，他確实派遣使者来王都求援了。”
    余怒未消的二王子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马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森然：
    “是教会。”
    “他们乘您在攻打南境时，私自杀死了来求援的西蒙使者，並隱瞒了西蒙城危局的信息。”
    “而我当时又在您身侧，这才导致事態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马可指节捏的发白，如果他当时能多留一个心眼，让心腹注意其他圣徒的动向，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罗德里克怔住了，死一般的寂静压在殿堂。
    许久，他忽的一声冷笑：
    “好，好好好好好！好的很啊！”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憎恶。
    “把战报给我！”
    …………
    …………
    时间：光辉纪526年葡月（九月）
    掐灭了国內最后一丝硝烟，统一比蒙八大部族的兽王悍然发兵摩恩，百年內乱廝杀熬炼出来的兽人联军倾巢而出。一月时间，西蒙主城被破，城內遭到血洗。西境护国大公哈里·西蒙死战不退，惨遭群兽分食。公爵之子，格尔德·西蒙带领残余旧部逃亡南方不知所踪。
    疯狂的兽人联军在整个西蒙公爵领烧杀掳掠，初步统计罹难者已超过二十万，史称【西境惨案】。
    但桀驁的狼王巴格斯並不满足於此，携其部七万继续一路东袭，兵锋直指昂德索雷斯！
    而在那之前，他首先面对的，是有著【不落要塞】之称的白堊旧都——
    圣摩恩！

 第271章 白堊旧都与伏尔泰

    白堊旧都圣摩恩，坐落於英灵平原。
    顾名思义，这里是王国原本的首都，也是摩恩最发达的城市之一。
    然而对於整个奇兰大陆，这座城市的意义都远远不止於此。
    比起“白堊旧都”，人们更喜欢称它为——
    【不落要塞】。
    五百年前，它曾是奇兰万族面对最强魔王路西法时的最后防线。
    人们就是在这座城市与魔族大军展开生死决战，数不尽的英杰埋骨此地。
    时至今日，当你漫步在这片平原，凝望那疤痕交错的大地和苍茫蔚蓝的天空，你都能够听见那个遥远的战场上鏗鏘的金铁交鸣与雄武的怒吼咆哮。
    那是数万英魂们用生命奏响的讚歌。
    这就是“英灵平原”名称的由来。
    不过事实上这里原本並不是平原，说到底也不会有傻子挑选平原布置防线。
    五百年前这里曾是一片陡峭险峻、易守难攻的山地，连通著如今奥菲斯帝国境內的白夜山脉，是奇兰大陆最长的山脉。
    之所以现在变成这种一眼能看到地平线的平原，是因为，传说当年那位龙血巴鲁姆克就是在这里与魔王路西法展开的决战。
    据史书记载，当时的场面称得上是天崩地裂，山河改道。这二人大战所过之处空间破碎、时光错乱、星海消隱、烈阳俯首！光是逸散的余波就能將一位ss级的强者轰杀成渣！！！
    ………嗯，史书这玩意儿的真实性实在不好说。
    毕竟歷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和英雄传说掛鉤的歷史，更是人见人上的婊子荡妇，谁都想在上面留一下自己的痕跡。
    五百年都过去了，如今这个版本恐怕把巴鲁姆克从土里挖出来他自己都不一定认得。
    真假的姑且不论，至少屹立於此的白堊旧都是真的；大量围拥在城门前，哭喊惨嚎著的西境难民们也是真的。
    脸蛋脏兮兮的小女孩眼巴巴的望著前面疯狂拥挤的人群，死死抱紧怀里裸露的破烂布偶熊。
    她的父亲死在兽人的獠牙下，母亲拼上性命引开追杀，才给女儿开出这样的一条生路。
    她跟著难民的大部队一路流离，饿了扒些树皮，渴了捞些泥水，精致的皮鞋早已破烂不堪。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却被挤得根本进不了城。
    兽人军队隨时都有可能追赶而来，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就別说去在乎她了。
    无助的泪珠从眼眶涌出。这样的世道，对於一个形单影只的幼童，实在过於严苛了。
    可忽然，她只觉得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抬头望去。
    只见高耸的白堊城墙上，一名身高直逼两米五的黑皮大汉铁塔似的立在那里，正伸著脑袋一边挥手一边冲自己扮鬼脸，那模样活像只黑猩猩。
    小女孩怔了怔，突的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將军，请注意您的身份。”
    副官克洛维奇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制止这种极其foolish且不著调的行为。
    伏尔泰见那个女孩破涕为笑，才把脑袋收回来，衝著副官说：“咋这么磨嘰啊，赶紧的全都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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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岁不大但额前已经禿了一块的克洛维奇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耐心道：
    “將军，城內收容的难民早就饱和了，再这样下去圣摩恩的日常运转都会出现问题。这附近有不少村镇，南境的战事似乎也在三天前就结束了，我们可以派人將这些难民分流到各处，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而后看著高大的骑士，一字一句试探道：“您，能明白吗？”
    伏尔泰两只熊眼眨巴眨巴的和他对视著，良久，瞳孔中闪出一抹智慧的神光。
    “大家都吃饱了，那感情好啊！快，把人全部放进来！”
    副官两眼一黑。
    “不是的，將军，我说的饱和的不是这个意思……哦，见鬼……”
    他下意识抓了一把额前的头髮，硕果仅存的几跟丝儿摇摇欲坠。
    这大概就是克洛维奇与伏尔泰的日常对话，足以把一个精神小伙逼到未老先衰。
    副官深吸了一口气，哀嘆道：“將军，城主对您这样一意孤行很不满。”
    其实这话他说的算轻了，与其说是城主不满，倒不如说整个白堊旧都上到理事官员，下到巡逻卫兵，对不沉骑士都有怨言。
    上头的人自不用说，这帮子贱民涌进城內，衣食住行的成本都是他们来承担；下面的人更是受不了伏尔泰那种一拍脑袋蛮干的作风。大家都是迫於“不沉將军”的威名不得不配合。
    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里不是伏尔泰的主场。
    他的亲信们都在王国军里服役，罗德里克的十二位元帅里有三分之一是他的门徒。双王子政变后，他没有带走一兵一卒，是只身跟著弗雷德里克离开的。
    至於克洛维奇，他是实在放心不下自家没头脑的將军，特地辞了军职跟过来的。
    伏尔泰瞅了他一眼：“有啥不满的？不满让他过来找咱，少废话，放人放人！”
    副官无奈，但將军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照办。
    只是，这人数……
    城门口，数千难民黑压压的近乎堆成一个圆，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往里边挤。
    把门的士兵们连恐带喝，各个脸红脖子粗，把嗓子都喊哑了都难以维持秩序。
    最终，弄成现在这幅狼藉的模样。
    外边的人进不去，里边的人出不来，收容效率称得上极差。
    最要命的是，难民还在越聚越多，看架势恐怕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全部进城。
    而这个现象就意味著，兽人的军队里圣摩恩越来越近了。
    身为副官，克洛维奇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如果……如果…………
    “嗯？”
    却在这时，城下滔天的喧闹声忽的一点一点堙灭。
    远方的地平线上瀰漫起滚滚浓烟，黄土与草屑裹挟著席捲上天。
    克洛维奇惊鸿一瞥，只觉得大动脉被打了一剂速冻药，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
    黑压压的兽群，山林般耸立的刀枪斧棒，以及……兽人诸部的图腾旗帜。
    风声骤急！
    剑齿纹，虎族！
    金鬃纹，狮族！
    黑爪纹，熊族！
    长牙纹，象族！
    展翼纹，鹰族！
    斑斕纹，豹族！
    三叉纹，蛇族！
    最后是招展的啸月纹，
    狼族！！
    比蒙，八旗联军！！！

 第272章 巴格斯

    “兽人！是兽人！它们来了！！”
    “快放我进去！快放我们进去！！”
    “不……不要，我不想被吃掉……”
    “妈妈……”
    短暂的死寂后，便如同开水泼进热油一般，惊叫与哭嚎响彻城头。
    人群开始疯狂向內收缩，数千难民组成的黑圆剎那间的缩小了两倍。
    “別挤！该死，都他妈別挤！”
    “让我们进去！”
    “快放我们进去！！”
    “操，老子让你们別挤！”
    “妈妈！！”
    喧闹声震天。
    把门的卫兵连马鞭都用上了，几个冲门的难民脸上和胸口被抽的皮开肉绽，却仍然红著眼睛拼命往里边挤。
    有些腿脚不便的难民推搡的栽倒在地，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就被疯狂的人群瞬间淹没。
    一滩滩殷红伴隨著令人牙齿发酸的骨裂从底下渗出。
    兽人分明还没有到来，伤亡却已经出现了。
    西境惨案把人们都嚇坏了，大家都不想死，都想儘可能快的涌入这座【不落要塞】。
    可这反而导致入口愈发的水泄不通。
    克洛维奇瞳孔颤动，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不可能，它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比蒙兽人残忍嗜血的本性，弱肉强食的传统，以及极为有限的轻工业生產技术，就註定他们一旦攻入西境就不可能只是隨便逛逛。
    抢夺物资，劫掠人口，或为饱腹或为取悦的猎杀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们没可能也没道理来的那么快！
    除非这些傢伙没作任何劫掠一路奔袭而来，可这还是兽人吗？
    伏尔泰极目远眺，看著那八面色泽纹各异的旗帜自言自语的感嘆：
    “哦~咱还以为老弟会先过来，算啦，都一样。”
    “將军，我们得立刻……將军？”
    副官回过神，刚想说什么，就发现自家將军已经不见了，心下那是猛地一沉。
    “不会吧，又来啊！”
    话音刚落，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彻上空，整个英灵平原都颤动了起来！
    漫天黄土飞扬捲起，黑塔般的人影从巨大的土坑中缓缓站立，那便宛若在白堊城前，凭空又立起了一座固若金汤的铜墙铁壁。
    “不沉”伏尔泰，出战！
    …………
    …………
    比蒙。
    在兽人的语言中，这个单词意味著兽神凯撒的神国。每一个兽人，不论种族为何，皆是凯撒的后裔。
    其证明，就是纯种兽人的血液里或多或少都有含有部分神血。
    倚仗著这部分神血对身体的改造，兽人天生的肉体优势就远远超出人类。
    一个从未接受过锻炼，连职阶都没有的虎人，单论力量和速度便足以媲美b级的人类大骑士。
    而这种优势，更会隨著兽人体內神血的含量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根据奥菲斯医魔法大学生物系学院对兽人士兵的血样分析，当一名兽人体內的神血的比例超过百分之九十，那么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就足以匹敌【史诗骑士】【勇冠三军】【剑圣】【修罗】等一眾ss级职阶。
    但隨后的研究表明，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兽人，那它就几乎不存在所谓的理性。
    兽神血本身就是足以令人疯狂的事物，兽人普遍残忍易怒、缺乏理智就是因为体內含有神血的副作用。
    百分之九十，拥有这等高浓度神血的兽人甚至不能被称为人。
    神血含量越高的部族就越暴戾，越暴戾也就越强大。
    在那种弱肉强食的野性社会，拳头大和权力大基本上是同一个意思。
    也正因此，比蒙联邦是一个真正以血统论决定地位高低的固化阶级社会。
    他们將诸多部族从高至低分为四个等阶，並用凯撒神躯上的四个部位来指代，若翻译成摩恩语，也就是——
    掌握神术，侍奉神灵的最高阶级，神血（blood）；
    拥有强大战斗力量和领导能力，负责攻城伐寨、保卫国土的次高阶级，利齿（fang）；
    负责从事各种商业，手工业，维护社会经济和国家运行的中坚阶级，锐爪（claw）；
    以及背负各种体力劳动和骯脏工作的底层阶级，丰蹄（hooves）
    其中最高阶级的神血，整个比蒙联邦只有一位，他是侍奉兽神的大萨满，一只不知道活了多久老乌龟。
    而后，便是虎、狮、熊、鹰、象、豹、蛇这七支神血含量在百分之四十到五十高度浮动的部族。
    比蒙联邦成立后，几乎歷任兽王都是从这几个部族里產生的。
    直到……那头名为巴格斯的公狼横空出世。
    “大王，不落要塞只派出一只人类。”
    鹰人哨骑从空中降落，收拢翅膀，对著面前铁皮战车恭敬的稟报。
    “我看到了。”
    战车中传出一个嗓音，格外的儒雅悦耳，就好像春风吹拂耳畔。
    如果只听声音，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里头说话的一定是个饱览群书，风度翩翩的大学士。
    巴格斯眺望著远方，幽绿的狼瞳眯了眯，黄土飞扬中有个庞大的身影正在缓缓走来。
    他在发兵攻打摩恩之前，大萨满就嘱咐他一定要特別注意一个人，整个王国，只有这只人类能对自己造成威胁。
    狼王虽然从未见过，但他是知道这个人的。
    倒不如说，他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因为自从巴格斯在尼伯龙根战线进阶为【狂战士】，时至今日，已然將近十年。
    这十年间，他在冒险者公会的s榜上一路高歌猛进、后发先至，超越了麦克维斯、超越了文森特，甚至超越了最尊敬的巴乐米底。
    当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能锁定榜首时，现实让他一头撞在了墙上。
    这座墙，他翻了十年都没能翻过去。
    公会的s榜，在这十年来，“无畏者”巴格斯的头上必定雷打不动的顶著一个名字。
    “伏尔泰。”
    轰！
    一面黑亮的十字大盾率先从烟尘中飞出，钢筋一般砸进群兽大军的跟前，黄泥和草根爆炸飞溅，整片大地都颤动了一下。
    那便仿佛在说：“前方禁止通行。”
    单刀赴会，却主动丟弃兵装，人未至声先到，堪称傲慢之极。
    “哼，这才像是我的对手！”
    砰！
    铁皮破开，一道黑色的阴影窜出战车，身姿矫健的落地。
    那是一身夜空般的深蓝的刚硬毛髮，火字形白色绒毛点缀著眉心，脖颈处新伤旧痕累累交错，幽绿的瞳孔中透著极端理性所带来的漠然。
    比蒙现任兽王，“无畏者”巴格斯，参战！
    狼王望著越发巨大的人影，只感到山岳般的压力潮水般涌来，全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都应激地竖了起来。
    他瞳孔逐渐泛起猩红，满腔的迫不及待脱口而出：“今日即分高下，也决……”
    却听见对边先传来了声音：
    “啊呸呸呸！吃进去一口泥！”

 第273章 敌人未必只在眼前

    圣摩恩的城內，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饿殍遍野。
    大街两侧都或躺或坐著西境的难民，衣衫襤褸、骨瘦如柴，有的身上还渗著血，伤口溃烂流脓。
    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祈求似的望著过路的行人，但招来的却是更多的嫌弃和憎恶。
    “臭死了，別堵在我家门口！滚到那边去！”
    “凭什么把老子交的税金拿来养他们，真是麻烦，死了多乾净。”
    “西蒙领不是早就独立出去了吗，为什么还要往我们这里逃难？”
    “对啊，这些傢伙该不会把兽人给引来吧？”
    冷嘲热讽不绝於耳，到处都有扛著草叉和锄头的人把团聚在附近的难民打得抱头鼠窜。
    只有零星的几位冒险者自掏腰包，给这些可怜人送去点乾粮。
    恐怕所有难民都没想到，城內和城外的差別居然那么小。
    然而，你也不能去苛责旧都的市民。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你家门口忽然跑来一群乞丐，脏兮兮臭烘烘的一窝蜂朝你要吃要喝，想必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说到底，安置难民本就不该是他们的工作。
    留著一头金色捲髮的中年男人透过敞亮的窗户，面色阴鬱的看著城市內的这一幕光景，从手中涂著香料的烤羊腿上狠狠地咬下一口肉来。
    唇齿闭合间，肥美的油汁四射飞溅，浓郁的肉香顿时在餐厅中散发开来。
    直到一口口嚼烂了，才喉头鼓动，隨著半杯红酒一起顺进肚中。
    宽厚的两片唇瓣泛著油膏，实打实的饱腹感和满足感在腹腔中扩散，他忍不住长嘆了一声，满脸的不悦缓和了不少。
    人尽皆知摩恩王族都是金髮碧眼的帅哥美女。
    无论是被称为【黄金王子】的罗德里克还是冠以【王国至宝】的克琳希德，甚至包括他们的父亲查理斯，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丰神俊朗。
    可眼前这位，虽然冠著“路德维希”的姓氏，可模样实在和美型相去甚远。
    身材五短，一脸横肉，满肚子的油水高高挺起，衬衫纽扣撑的几乎爆开。
    他就是圣摩恩现在的主人，先王查理斯的亲弟弟，摩恩三兄妹的王叔——西布隆·路德维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虽然都是王族，但是他身上既没有罗德里克的风度，也没有克琳希德的优雅，除了那一头金髮碧眼，你根本找不出他和那对兄妹之间的共同点。
    “哼，伏尔泰那个白痴，还真指望我一个人给所有流民管吃管住？做事从来不动动脑子，哦，他没有脑子来著。”
    西布隆骂骂咧咧的，心情奇差。
    毕竟自打那个傻大憨来到这座城市，他这个真正的城主就成了摆设。
    摩恩中央地块的大城市一向都是由王室直接管辖的。
    倘若是克琳希德或罗德里克派来的人倒也罢了，可伏尔泰是谁？
    往前是蔷薇王后的心腹，往后是弗雷德里克那个贱种的近卫，连外戚都算不上的东西，凭什么对自己手下的人马指手画脚？
    在他看来，大王子把这摩恩第一武力派来自己身边分明就是为了夺权！
    可这些话西布隆也只能在心底暗骂。
    要是真把不满表现出来，万一把那个比熊还壮实的大汉惹急了，自己这几两肥肉怕是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所以即便万般不情愿，他还是掏出了原本用於维护扩建城堡的资金，给进城的西境流民添置了几处遮风挡雨的避难所和救济点，光是这几天的砸出去的金摩恩都快赶上以往城市一个季度的维护费用了。
    但那个见鬼的伏尔泰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 竟然还在不断往城內放人，难不成真把这白堊旧都当自己家了？
    “该死，弗雷德里克这贱种是想王位想疯吧？真以为从我手里抢走旧都就能和罗德里克王子对垒？”
    他越想越来气，撕咬著羊腿怒骂道：
    “妈的，说到底圣摩恩这么太平，需要什么守將？”
    话音未落，一名惶恐的侍从破门而入，连滚带爬的跪倒在西布隆襠前。
    “大…大…大…大！大！”
    西布隆微微一挑眉毛：“有事快说，我知道我的很大。”
    “大人，大事不好了，兽人打过来了！”
    “什么！”
    西布隆嚇得羊腿都落在地上。
    “有多少人？”
    那侍从显然被嚇坏了，说话都在结巴。
    “大…大概七……七八万。”
    西布隆大惊失色：“伏尔泰呢？伏尔泰將军在哪？！”
    “將军，跑…跑…跑…跑…跑……”
    “跑了？”西布隆顿时脸面惨白。
    “跑去和敌人作战了！”
    “………”
    城主大人默然的盯著那侍从看了几秒，忽然抬起巴掌抽的对方原地打了个旋儿。
    “那你慌个屁啊慌！”
    侍从捂著通红的脸，连忙解释：
    “可，可，可，可是，城门…门…门…门…门…门……”
    这一巴掌不仅没能治好他的结巴，反而更严重了。
    西布隆一听这前奏，再联想到城门拥挤的状况，剎那间万念俱灰。
    “城门……被衝破了？”
    “城门还没关，將军不允许卫兵关门，坚持要放所有难民进城！”
    也不知怎么的，这个侍从总是要等城主大人心情落到谷底说话才会变得流畅。
    西布隆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脚，满是肥硕赘肉的肉腿正中对方小腹，侍从整个身体咕嚕转著直接飞出房间。
    暴怒的咆哮声紧跟而来：
    “那你他妈的还不让他们关门！”
    “可是，伏尔泰將军还在外面。”
    “他又死不掉！你呢？你难道也不会死吗？滚！！！！”
    侍从嘴角带血的连忙爬起，一瘸一拐的消失在走廊中。
    西布隆怒火难消，狠狠啐了一口。
    “他妈的智障！”
    …………
    …………
    “哎，门怎么放下来了？”
    “等等，我们还没进去，不要关门！！”
    腰间掛著骑士剑的军官冷漠道：
    “ 旧都塞不下那么多人了，你们去別处吧。”
    “什么？你在开玩笑？刚刚不是还能进的吗！！”
    “刚刚是刚刚，现在，人满了。”
    “放屁！你们分明是害怕那些兽人，你这也算骑士吗？”
    那军官目光一凝，骑士剑鋥的一声出鞘。
    那个气的脸色涨红的难民胸口顿时被划开一道长达二十厘米的红痕，鲜血喷溅而出。
    这下子，便如同火上浇油，原本就惶恐不安的人群变得愈发混乱。
    几名卫兵即刻持枪上前，將最前面一批想要强行衝进城去的难民扎穿！
    哀嚎和哭声撕心裂肺。
    “你们干什么！你们都疯了吗！！”
    刚走下城头的克洛维奇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色铁青。
    他一把抓住那个还想挥剑的军官，怒喝道：
    “谁允许你们关门的？！”
    军官不耐的转过头，同样是一脸不悦。
    “这是城主西布隆大人的命令，副官大人无权干涉吧。”
    说话间，附近的几个卫兵都走了过来，將他围在中间。
    克洛维奇毫不示弱，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几个难民，满腔的愤怒压抑著嗓子：
    “你们最好现在就想想怎么和將军解释。”
    那军官掏了掏耳朵，却是冷笑道：“克洛维奇，你不就是伏尔泰的一条狗吗？摇尾巴的装什么齜牙咧嘴？”
    副官脸色一沉，抬手衝著对方面门就是一拳。
    身边的几个卫兵立刻將他团团摁住。
    “你们都疯了吗？外面那些是摩恩的子民，伏尔泰是摩恩的最高將领，你们这是兵变！要上军事法庭的明白吗！！”
    克洛维奇的怒吼歇斯底里，可隨即一声更狂暴的怒吼就压过了他。
    “疯了的是你！！！！”
    那军官一改先前的漠然，几个月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愤慨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擦掉嘴角溢出的血渍喝骂：
    “你在他身边呆久了脑子都跟著变蠢了是吧！你当我们都是伏尔泰？那混蛋又不会死，可我们呢？我们凭什么陪他疯！这些难民的命是命，兄弟们的命就不是命？整个圣摩恩几十万条人命不是命？！”
    “他们都不是伏尔泰那种怪物，身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被兽人的爪子划一下是会流血的！会死的！你明白吗？？”
    他盯著克洛维奇阴沉的面容剧烈喘著气，胸膛上下起伏。
    良久，才缓缓平息，低声命令道：
    “副官大人累了，扶他下去休息。”
    “放开我！放开！！你们这些混蛋，清楚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该死…………”
    吼声越来越远，军官布雷克闭上双目，两片嘴唇翕动，迟疑的呢喃著什么。
    驀然睁开眼睛。
    “关门！”
    “不要！不要！！”
    “我的孩子，至少让这孩子进去！！”
    “妈妈！！！”
    城门落下的轰鸣震耳欲聋，將人们的哭喊，人们的祈求，人们的悲嘆与人们的尊严，一一淹没。
    此处，
    为不落要塞。

 第274章 战士的规则

    尘土散去，男人的面容逐渐勾勒了出来。
    刚毅、厚重，宛如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
    那是不出巴格斯所料的，真正属於战士的面容。
    猛然间，虎啸、狮吼、熊咆、鹰唳、象鸣此起彼伏的响起，如同在向这个傲慢的人类示威，又像是在给这位单刀赴会的猛士致以雷鸣的掌声！
    伏尔泰吐著嘴里的泥屑，一边扫视著远处黑压压嘈杂的比蒙联军，却是疑惑的挤了挤眉毛。
    兽人的天赋给他们带来难以匹敌的身体素质的同时，也免不了夺取他们理性与智力。
    所以，无论是传唱的诗篇还是正规史书中对兽人军队的记载，都会心照不宣的绕过纪律、作风之类的话题，只重点夸讚他们不畏牺牲、勇往直前的悍勇精神。
    往白了讲，兽人指挥官只会“打”，“继续打”和“往死里打”这三种指令。
    裂谷战爭中，兽人的死伤最为惨重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的脑子一根筋。
    但这支军队的无论是排兵还是布阵都非常有章法，就不该是兽人军队该有的样子。
    首先是最前列，由体型最大的猛獁象人组成锋线，他们可怕衝击力將以摧枯拉朽的捣毁任何防线。同时缓慢的脚步控制著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和节奏，以防止有人掉队。
    其次是第二梯队，强悍的狮虎双族拱卫著军队的两翼，待得象人衝进敌阵，便立刻发动雷霆攻势一举击溃敌军。
    中央是身躯较为脆弱，但极其擅长毒术与巫术的蛇人萨满，他们诡异难料的能力会成为战场上最大的变数。
    再后面是同样强壮的熊人，负责保护整个军队后翼，防止敌人绕后突袭。
    天空中翱翔的鹰人给军队提供广阔的视野，阴影中磨刀霍霍的豹人等待著一剑封喉的绝佳时机。
    而无双的狼王永远挺身在全军的顶端，他是刃尖，他是旗帜，他是比蒙联邦的人心所向。
    “哎呀？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的啊？”伏尔泰挠著头，智慧的脑瓜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这根本不是什么八旗联军，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狼群！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疑惑，巴格斯上前两步，仰起头颅，一声嘹亮的狼嚎响彻平原。
    群兽的嘶吼鸣叫顿时齐齐销声，狼王用行动，回答了伏尔泰心中的疑惑。
    “我过去曾在奥菲斯帝国留学，在他们的陆军中也服役过一段时间，帮皇帝陛下攻陷过诸侯的城邦，也上过卡美洛的城墙。”
    言外之意，军事指挥便是在当时学习的。
    而肉眼可见的，巴格斯和其他那些满脸凶蛮，连衣服都不穿的兽人不同。他就和正常的人类一般，不，甚至比一般人还要体面。
    上身下身都是定製的奥菲斯风格的深蓝正装，灰色的领带打得笔直，胸口的口袋上还掛一只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的金色钢笔。
    伏尔泰似懂非懂的不断点头：“噢~你和咱想像的不一样，看起来好聪明，和老弟有点像。”
    狼王的嘴角也是勾起：“你和我想的也不一样。”
    他顿了顿，露出一排尖锐的白牙：“抱歉，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你让我想起了我们联邦国度的猩猩部族。”
    “哈哈哈哈，经常有人这么说！”
    伏尔泰叉著腰，没心没肺的大笑。
    “那么，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挨个来？”
    话题转的毫无逻辑也毫无徵兆，口气中的自信更是不加掩饰，让巴格斯都吃了一惊。
    这份野性、蛮横以及……低智，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
    他幽绿的狼瞳冷冷的眯起，像是要仔细分辨一下，这位“不沉”会不会真是披著人皮的猩猩。
    良久，他才说：“你是战士，我也是战士，我会与你一对一的决斗，他们都不会出手。”
    “大王！”
    狼王话音刚落，身后的军阵便分开一条道路。
    一只浑身黑毛，高达三米的壮硕黑熊走到狼王跟前五体投地。
    “大王，请允许俺和这只人类先战！”
    巴格斯瞥了他一眼：“理由呢？”
    熊人抬起头，乌黑的眸子里泛著血光：“俺觉得，俺要成为【修罗】了！”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兽人士兵几乎同时抽了一口凉气。
    身为比蒙的利齿都知道这个词语意味著什么。
    【剑圣】（blade master）、【修罗】（asura）、【勇冠三军】（peerless），是【战士】途径目前已知的三种ss级职阶。
    而【修罗】就是【狂战士】的进阶，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的地狱战士，他们的职阶能力非常简单纯粹，杀生越多越是强悍！
    黑熊人左眼空洞，一道崭新的剑疤划过他半张脸，只用右眼仰视著狼王。
    “大王，如果俺成为了【修罗】，就会向您发起决斗！”
    “族长！”
    军阵中，有熊人士兵不安的喊了一声。
    这种公然挑衅兽王的举动，就算被直接咬杀也毫不为过。
    是的，这名壮硕的黑熊人就是比蒙熊族的族长。
    他的力量在利齿七族中也是数一数二，原本他才该是现任兽王，却在竞选的决赛中悽惨的败给了横空出世的巴格斯。
    狼王幽冷的目光死死的盯著他，直到士兵们不安的闭上眼睛，直到熊人族长也开始发抖，却忽地欣慰一笑：
    “你终於开始长脑子了。”
    黑熊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道：“都是大王教的好。”
    “去吧，倘若战死了我会將你的尸体用黑爪旗包裹。”
    “喏！！”
    熊人族长山岳般的身躯直起，大踏步来到伏尔泰身前，两个巨人高低对视。
    “俺叫巴固，这个结实的名字是死去的父亲给俺取的，是结实的意思！”
    他毕竟不是巴格斯，摩恩语腔调奇怪，像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拼起来的，语序牛头不对马嘴，但姑且还算能听懂。
    另一边，看了半天戏的伏尔泰却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憨厚的回应：
    “咱叫伏尔泰，咱也很结实。”
    “哼哼~看得出来，你这只人类和西边那些细弱的两脚羊不一样！你是个真正的战士！比那个老剑士更强的战士！”
    他伸出一根爪子，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条伤痕就是他留下的，是战勛！”
    伏尔泰看著那条凌厉深刻，极具標誌性的剑疤，声音微沉：“老西蒙是你杀的？”
    “哼哼~没错！”
    伏尔泰哦了一声，脸色掉了几分。
    巴固仿佛没察觉到对手的情绪变化，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如果俺胜了，俺也会把你吃到肚子里！”
    胜者吞食败者是兽人们古来有之的传统，尤其是当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时，取其性命、食其血肉更是兽人身为战士表达自身敬意的最崇高的方式。
    已经亡故的哈里·西蒙大公便是“享受”了此等待遇。
    伏尔泰显得很无所谓：“噢，你想怎么打嘞？快开始吧。”
    黑熊人狠狠一跺脚，地面顿时凹陷碎裂。
    两只熊掌上的爪子全部翻起，衝著对手凶狠咆哮：
    “就以战士的规则！你一拳，俺一拳，直到一方倒下！！”

 第275章 【血坏】

    “咱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规则。”
    伏尔泰挠著后脑勺。
    以他过往的经验，所谓的战斗就是自己一个人打对面一群。
    这回的敌人突然这么有“风度”，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问道：“那如果咱贏了，你们能离开吗？”
    刚刚还在齜牙咧嘴的巴固忽然一愣，凶狠的熊脸迅速萎靡了下去，颇为难过道：“身为胜利者，俺应该听从你的任何吩咐，可俺也不能违背大王的命令……”
    他偷看了一眼巴格斯，俯到伏尔泰的耳边：
    “俺的部族在最后，如果大王要攻城，俺会偷偷让他们原地不动。”
    他大概是想说悄悄话，可声音还是大的周围的人都听得到。
    巴格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在侍从搬来的王座上坐下。
    伏尔泰將十字大盾往身侧一插，厚重硕大的盾面直接入土半截。
    “你先来吧。”
    “人类，不要托大！”
    熊人语气不满的亮了亮沾满发黑血跡的利爪，示意那就是自己的武器。
    伏尔泰挠著头，憨憨笑道：“也不是托大，咱其实根本不会用盾牌。”
    “隨你！”
    巴固一声咆哮，不再废话，巨大的熊掌裹著强烈的劲风当头拍落！
    鐺——
    那是一阵令人耳鸣的刺激声响，如同金铁交击，又像是警钟作响，总之绝对不该是肉体碰在一起的声音。
    熊人被震的手掌酸麻，连连后退，乌黑的熊眼中满是惊疑。
    他口中所谓的战士的规则，本质上是一种非常偏向於兽人的战斗方式。毕竟兽人的身体强度远远高於人类，正常情况下的互殴，用鼻子想都知道谁会贏。
    可预料中脑浆四溅的场景没有发生，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拍在了厚重的钢板上！
    不，哪怕是钢板这会儿都该凹下去一个坑！
    另一边，伏尔泰全身闪烁了一次白光，隨即便消失不见，脑门上別说伤痕，就连髮丝都没掉一根。
    “人类，你使了什么手段？”
    巴固熊眼圆睁，发自內心的感到好奇，但隨即他就摇头道：
    “不，不要告诉俺，俺会找到秘密！”
    他衝著伏尔泰勾了勾爪子：“到你了。”
    伏尔泰嘿嘿一笑：“不过癮的话，你要不再多打几下试试？”
    熊人瞪著对方看了一会儿，猛地抬起掌，却在半空中停住。
    又仔仔细细地盯著伏尔泰全身看了半晌，隨后一步一顿绕到身后，双掌生风，对准人类最脆弱的脖颈狠狠抽下！
    鐺——
    又是一阵別无二致的刺耳声响，伴隨著伏尔泰全身的白光闪烁交鸣。
    伏尔泰哈哈大笑：“使点劲，再来再来！”
    “这可是你说的，人类！！”
    巴固愤怒咆哮，雨点般的熊掌纷纷落下，平原上顿时就像是开了间铁匠铺，叮呤咣啷的打铁声不绝於耳。
    短短数十秒，伏尔泰的全身都被熊人招呼了一遍，可除了每次击打必定会闪烁一次的白光，仍然没有留下任何创伤。
    不远处，端坐的巴格斯望著这一幕，幽绿的狼瞳微微眯起。
    “奇怪，这不是武技？”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口气却无比的確定。
    锋线上的猛獁象人齐齐高举长鼻，鏗鏘嘹亮的象鸣犹如战鼓，为廝杀中的熊人助威。
    长鸣中，巴固的攻势愈发凶猛，熊掌所过之处空气撕裂，音爆阵阵，金铁交击的响声越来越急促，伏尔泰身上的白光闪烁的也愈发耀眼、频繁！
    叮~
    隨著清脆的一声响，鲜红血珠飞溅上半空。
    一根长达二十厘米的尖锐事物打著旋落在地上，根部还滴淌著血。
    竟然是熊人的爪子！
    “呼…呼…”
    巴固接连后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粘稠的唾液从嘴角滴落，他的熊爪崩裂，鲜血从掌缝间不断渗出。
    可一抬眼，那个人类骑士双脚站定，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他竟连一步都未动过！
    “你好了吗，差不多该到咱了吧？”
    伏尔泰挠了挠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回应他的，却是一旁观战的狼王。
    “我们认输。”
    “大王！”
    熊人骇然回头，对上了狼王那双幽冷的瞳孔。
    那其中充斥著对自己的失望。
    不，更確切的说，那是一种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不抱任何期待的理所当然。
    剧烈的屈辱感和斗爭心裹挟著大量血液涌上脑门！
    “不，没完！！！”
    狂暴的吼声中，巴固的身躯陡然膨胀了一倍，全身的毛色在一瞬间由黑转红，错综复杂的纹从额前浮现密布满全身。
    【血坏】！
    【狂战士】的独有武技，也是晋升这个职阶必须学会的武技。
    其本质，是將使用者体內的魔力连同血液一同蒸发掉，藉此换来短时间內的巨大增强。
    然而对於人类来说，蒸发血液无异於自杀。
    正常的成年人，一次性失去百分之二十的血液就有可能休克乃至死亡。
    因此，在人类中你几乎见不到有谁会傻到去成为【狂战士】。
    但彼之蜜，汝之砒霜。
    【血坏】对於兽人几乎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武技。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身体素质强大，更是因为他们得天独厚的血液系统。
    眾所周知，兽人体內血液由兽血和神血构成。
    他们可以自行选择蒸发【兽】的部分，留存【神】的部分。
    一旦【血坏】发动，將直接导致神血的占比急剧升高！
    没错，在理论上，【血坏】是足以让兽人在短时间內匹敌ss级的恐怖武技！
    “吼吼吼吼吼吼！！！”
    撼天动地的咆哮以熊人为中心扩散。脚下的草皮连根拔起，露出大块圆形的泥泞。
    就在这短短几秒钟內，他的力量便暴涨了数十倍。
    膨胀的身躯和错综的图纹皆是巴固越发靠近兽神的证明。
    於此同时，他本就没多少的理智也不可遏制的越来越浅。
    兽人的確可以通过【血坏】获得爆炸性的增强，但即便是【利齿】阶级的族长，神血含量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如果真的將兽血蒸发掉大半，把神血的比例提升至九成以上，且不提这个兽人之后肯定得死，他的理性也会彻底消散，变成一台只知道屠戮的机器。
    巴固再怒，也不是白痴。
    猛然间，
    浓郁的红雾如同蒸汽般从毛囊中喷出，染得周围一片血色，那是被蒸发掉一切魔力的废血！
    他在彻底失去理智的最后一刻，止住了【血坏】的进程。
    身高逼近五米，宛若小山般的熊人吐出一口白气，猩红著眼睛盯著下方的伏尔泰。
    “人类，俺已经识破，闪烁之光就是你的秘密，当破碎时，就是你的死期！！”

 第276章 【全反击】

    战士的规则什么的，早已被疯狂拋之脑后。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让自己受辱的人类撕成碎片。
    然而，眼前的敌人却像满不在乎一般，竟回头望向身后。
    那里是白堊旧都的方向。
    兽人方才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可伏尔泰依旧在其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声沉重的轰鸣。
    那是他每天傍晚都会听到的声音，他不会认错，那是城门被放下的声音！
    “欠揍。”
    这一声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准確的传进了巴固的耳朵，被无视的恼火更加难以克制。
    “你在与伟大的熊族战士决斗！不要东张西望！人类！！！”
    血红的熊掌轰然拍落！
    二人脚下大地顷刻间凹陷龟裂，狗牙交错的裂纹密布开去，碎石草屑漫天飞扬！
    巴格斯目不转睛的望著烟尘中朦朧的两个身影，信手一挥，掀起的刚风就打散了席捲向军队的余波。没一会儿，他失去兴致般的合上眼睛。
    也就在他闭眼的瞬间，瀰漫的尘烟中骤然闪烁起一阵猛烈的白光！
    巴固猩红的眼眶筋肉跳动，粗大的两只鼻孔呲地喷出大团血气。
    眼前的骑士半具身子都陷进泥土，和他躯干差不多大的血红熊掌正中落在头顶。身上光芒的亮度和频率更是远超此前任何一次，仿佛隨时都要炸开。
    “人类！你的甲壳即將被俺打破！！还不反击吗？”
    熊人吼声沉哑，但刚才一击显然让他恢復了些许理智。
    伏尔泰两条粗壮的胳膊撑著地面，將身子拔了出来。
    他抬起头，像无事发生般问道：“甲壳？什么甲壳？”
    “不要再装蒜！你身上即將崩坏的闪烁之光就是证据！！”
    伏尔泰刚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旧都那里，压根就没在意巴固讲了什么，这会儿一听才恍然大悟道：
    “你说这个啊？这是殿下以前逼咱学的武技，因为不太好控制咱很少会用。”
    “嗯……是叫啥来著？咱都要忘了……”
    他挤著大眼，露出半个月都拉不出屎那般便秘似的表情。
    但没过一会儿，眉头又忽地像是用了开塞露一般舒展开来。
    沙包大的壮实拳头明晃晃的举起，伏尔泰全身的白色流光顿时匯聚而去！
    那模样就好似顶天立地的巨人手攥一颗璀璨星辰！
    “噢对哩，叫【全反击】！”
    嘭！！
    数道血光冲天而起，熊人巨大的身躯顷刻间四分五裂，滚烫蒸发的血液与大量碎烂肉块扬起数十米之高。
    那便仿佛在蔚蓝如洗的天空中，炸开了一朵血雨烟！
    噗呲……
    一颗黑色的熊头滴溜溜的滚到巴格斯脚边，脸上还凝固著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族长！！”
    “不……不会吧，巴固就这么死了？”
    “这只人类只出了一拳啊！”
    “你们看，他好像一点事都没有啊？”
    包含著不安的慌乱的议论声顿时沸腾起来，狼王冷冷的瞥了熊头一眼，便一脚踢开。
    “用黑爪旗包起来吧。”
    隨意的吩咐了半句，他就將目光对准了不远处的壮实汉子。
    伏尔泰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粗獷的脸颊耷拉下来，不停挠著后脑勺，依稀能看见有几根粗硬的髮丝飘落。
    嗯，截止到目前为止，这大概是他受到了唯一一点伤害，源自他本人。
    “咱说了这东西不太好控制的嘛，是你要咱反击的……”
    【全反击】，又称作【蓄能防守完全反击】。
    顾名思义，就是將敌人攻击所造成的伤害通过装备蓄积起来，再以两倍的力量奉还回去。
    听著好听，但这並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东西，学习起来非常简单，b级大骑士人人都会，可愿意用的人却很少。
    其原因就和【血坏】一样，人类脆弱的身躯很难频繁招架攻势，而【全反击】的发动必须主动去承受敌人的攻击。
    在这种环境下，一旦防御失误，重伤残疾都是轻的，当场毙命才是常態。而频繁的碰撞也会严重消磨武器装备的耐久度，因此人財两空几乎每个防御型骑士的末路。
    这也是为什么虽然骑士是攻防一体的职阶，但上到兰斯洛特和兰马洛克，下到雷光、罗兰乃至卡塔丽娜，他们都是极端偏向进攻的骑士。
    恐怕只有傻子才会选择成为防守型骑士，只有傻子中傻子，才会以【全反击】作为自身的主力武技。
    而在这些傻子中的傻子中，直接用肉体充当媒介来发动武技的疯子，整个世界或许也只有一个。
    而他正站在自己的眼前。
    巴格斯从王座站起，现在他终於明白，这个人类是凭什么能够连续十年站在自己的头顶上的。
    匹敌ss级的神圣骑士，货真价实的怪物！
    恐怕整个比蒙联邦里，除了自己，没人是他的对手。
    “噢，下一个是你吗？”
    伏尔泰见狼王上前，又露出没心没肺的憨笑：
    “其实你们一起上也没关係的嘞。”
    巴格斯摇摇头：“我在托里斯军校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要永远明確自己真正的目標是什么。现在的我是战士，这本就该是我和你的战斗，是无畏与不沉的战斗，旁人没资格插手。”
    身为兽人，他真的和其他同族很不一样。
    谈吐儒雅隨和，语句逻辑通顺。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身上，你看不出一点被神血侵蚀理智的现象。
    一双幽绿的狼瞳永远都透著令人脊背发凉的冷静，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感情。
    “不沉，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我对你的了解要远比你对我的了解多。”他嘴角淡淡勾著，语气徐徐如微风：“你的那面盾，原本属於圆桌四席，高洁之加拉哈德，对吗？”
    伏尔泰的熊眼惊讶的放大：“噫？你怎么知道的？这个秘密咱可是只告诉过老弟！”
    狼王轻笑著解开胸前的领带：“不仅如此，我还知道盾上凝刻著那位传奇骑士的史诗——【荣光不败的雪之壁】。这是加拉哈德卿当年独自在尚未竣工的卡美洛要塞前，只身挡下五万魔军的辉煌具现。”
    “听传说，当时加拉哈德卿的身后升起了一道白堊高墙，將半座卡美洛要塞都遮蔽其中。每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我都难以克制自身心驰神往。”
    他將解下的领带丟到地上，陡然话锋一转。
    “你那异常的防御力，就是来自这面盾吧？”
    伏尔泰闻言，眉毛眼睛顿时褶在了一起。
    巴格斯缓缓俯低身子，眉心处的三点火纹开始一点点染成红色。
    “有一件事还请你原谅，这些都是我通过你刚才和巴固的战斗分析出来的，也许对你並不公平，但说到底，所谓战斗就不存在真正的公平。”
    “就好比，你能依赖这面盾匹敌史诗。”
    咣！！
    斑斕交错的纹骤然亮起，大片大片的血雾喷洒而出。
    “呜呜————”
    低沉的乾嚎从狼王的喉管长啸而出，比眨眼还短的剎那，狼王的力量就已经达到了巴固难以企及的地步！
    【血坏】！
    化作深红的一对狼瞳死死盯著猎物，巴格斯的口气却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常的儒雅、冷静，无比的平淡。
    “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沉。”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便能比肩史诗！”

 第277章 无畏VS不沉（上）

    狼族身为中坚阶级——锐爪（claw）的部族，虽然他们的战斗力在锐爪中是翘楚，但比起利齿（fang）七族依旧差了不少。
    正常情况，天赋再强的狼人体內的神血含量最多也就是在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之间浮动。
    这就代表，他们必须蒸发更多的兽血，才能激发出神血的力量。
    熊人【血坏】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实力，一只狼人恐怕要蒸发掉致死量的血液才能堪堪企及。
    但巴格斯却极为异常的打破了这个规则。
    他的身躯未曾膨胀多少，可白色的衬衣从內开裂，深蓝的正装衣摆飘扬，恐怖的压迫力就如同山崩地裂！
    “话虽如此，我也不至於傲慢到觉得自己能够赤手空拳破开加拉哈德卿的盾牌。”
    猩红刺鼻的血雾弥散，狼王的瞳孔与错综密布的纹突然同步绽放著妖异的光辉，拳头的指节之间砰的弹出一双黑红鋥亮的钢爪！
    “举起盾牌，不沉。用尽你的全力挡下我这一击！”
    伏尔泰像是被嚇到了似的，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纠结了许久才伸手想去拾起盾牌。
    可巴格斯不会再给他更多的机会了。
    足底的平地尽数崩裂，剧烈的激波掀的后方连绵不断的军阵层层后退。
    远远看去，那便像是栽倒下去的一排排秸秆！
    【血坏】带来的超常身躯顷刻间就突破音障，狼王像是一根血箭般，直射伏尔泰的胸膛！
    嘎！嘎！
    鸟笼中的鸚鵡胡乱扑腾，鲜艷的羽毛乱飞。
    全身包裹著金色鎧甲的罗德里克快步掠过宫廷园，没往这只小宠物身上投去一眼。
    弗兰上气不接下气的紧跟在他身后，语气急促：
    “殿下，我们刚刚查到了那位比蒙兽王的个人资料和履歷。”
    “简短点。”罗德里克头也不回。
    弗兰看向手中密密麻麻的几页文件，面露苦涩。
    “殿下，也许没办法简短……”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念道：
    “巴格斯出生於比蒙首都乌尔巴兰的一个商贾之家，父母都是奴隶商人，时常把从大陆各地拐来的人口卖到比蒙大斗兽场做角斗士，以此攫取到了大量利益。”
    “也正因此虽然利齿七族內战不断，国內饥荒严重，但巴格斯的生活依旧过的颇为富足。”
    “然而他却没有继承家业，反而受到斗兽场的影响，经常瞒著父母报名参加最危险的死斗。而他也確实就像是天生的战士一样，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都不会畏缩恐惧。不仅如此，根据记录，年少的巴格斯甚至能在被开膛破肚的情况继续像没事人一样战斗！”
    “他那种不要命的战斗方式比狂战士更像狂战士，所以很快就名声大噪。在乌尔巴兰，『无畏者』的名號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在那之后没多久，一场大饥荒就席捲了整个比蒙。再多的钱財也买不来一块生肉。巴格斯的父母相继死於这场饥荒中。而就当他自己也要饿死时，却被某个人给救了。”
    弗兰说到这里表情颇为精彩。
    但並不是因为老套的剧情，而是因为剧情中的出场角色实在出人意料。
    “那是一个原本作为他父母商品的半兽人奴隶。殿下，这个奴隶我们都认识，就是前段时间战死在卡美洛城下的那位圆桌骑士——巴乐米底！”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脚下生风的二王子终於停下步伐。
    “他是骑士王的人？”
    弗兰神色凝重的点头：
    “是的，巴格斯被救下后，巴乐米底爵士便將他带去了奥菲斯帝国。在那里他接受了包括军事战术、歷史人文、搏击实战、医用魔术等一系列最高等的教育，並在四年后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获得了皇帝颁发的奖学金成功毕业。”
    弗兰苦笑著看向二王子：
    “殿下，您要不要猜猜他上的是哪所学校？”
    罗德里克瞥了他一眼，语气毫无波澜：“然后。”
    “这之后，巴格斯並没有回国，而是通过关係直接进入帝国军中服役。所属部队的指挥官正是巴乐米底，而总司令就是那位【破格】的勇者。”
    “他就在骑士王的旗帜下，为奥菲斯皇帝南征北战，可以说帝国如今辽阔的国土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二王子冷笑了一声：“哼，我这位学长多半是管不住自己的下体。”
    人尽皆知，巴乐米底卿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半狐人。
    弗兰尷尬的顿了顿接著道：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他被军医诊断出患有感知缺失症，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做出那种超常举动的原因。”
    “在【破格】失踪后，巴格斯退役回到故土。当时的他早就在冒险者公会的s榜上名列前茅，再加上多年前在斗兽场打下的名號，果不其然回国后，立刻就受到了神血大萨满的召见。”
    罗德里克挑了挑眉毛，正题终於来了。
    “接下来的，就都是比蒙国內的流言蜚语。传闻，那位大萨满为他举行了一场授血仪式，这个仪式原本是为了给利齿七族中那些天赋出色的后辈提升些许神血含量用的。”
    “然而巴格斯却在仪式中竟然引起了凯撒的注意，那位兽神亲自降临將大量的神血注入他的体內，甚至將神话兵装【凯撒锐爪】赐予了他。”
    “这原本会让任何兽人都陷入疯狂。可巴格斯偏偏患有感知缺失，常年的无感导致他的精神极度稳定，几乎不存在失去理智或被控制的情况，相当於是天然的精神免疫技能。”
    弗兰咽了口唾沫，艰涩的一字一顿念出最后的段落：
    “那场仪式后，巴格斯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凯撒之子】，神血的眷者！他带领著狼族平定了国內无休无止的內战，统合七大部落，加冕为比蒙歷史上第一位来自锐爪阶级的兽王！”

 第278章 无畏VS不沉（下）

    “见鬼！”
    “该死！”
    “倒霉！”
    风吹刮著庭院中柑橘树，沙沙作响。鸟笼中的鸚鵡，模仿著宫廷內臣们的口头禪。
    难听且不吉利。
    罗德里克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弗兰。
    许久的沉默后，王子殿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讶异道：“没了？”
    弗兰大脑有些懵：“殿下？您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想让我明白什么？”
    “不……殿下，巴格斯是凯撒的神眷！”
    弗兰情急之下，连声音都大了不少。
    “初步推测，他体內的神血含量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只要引动【血坏】，轻而易举的就能成为足以媲美ss级职阶的【狂战士】！”
    “而您现在却打算亲自上阵支援圣摩恩！恕我直言，这根本是送死！！”
    他脸色涨的通红，最后的话几乎是咆哮出来的，剧烈喘息。
    罗德里克等这位发小冷静了一些，才歪了歪头：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要去旧都？”
    弗兰一愣，看著王子殿下全副武装的模样，脱口而出：
    “您不是要去增援伏尔泰將军吗？”
    “我为什么要增援伏尔泰？”
    “……啊？”
    罗德里克见对方一脸茫然的样子，忍不住嘆息道：
    “也对，在大多数不清楚內情的人眼里，麦克维斯才是那场奇蹟大胜的主角。”
    他思索了片刻，一转话题，反问道：“弗兰，你认为奥菲斯的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和过去每次问答一样，他从不直接回答弗兰的问题。后者也早就习惯了这种跳跃式的对话。
    “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
    弗兰犹豫著，还是说出来心中最中肯的评价。
    二王子不置可否：“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母后去世直到现在，摩恩仍然在苟延残喘？”
    这话刺耳，由王子来说更是显得有说服力。
    弗兰不假思索：“当然是因为《和平条……”
    刚开口，就打住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格外滑稽。
    罗德里克嗤笑著：“以尤里乌斯的性格，你真以为他会因为所谓的《和平条约》就老老实实的和摩恩停战？”
    “所谓的条约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对等之上的互相妥协。除此之外，皆是单方面的赔款和掠夺。说到底，你见过有人和狗籤条约吗？”
    “现在，你猜猜看是谁让我们这位邻居老实了十年？你再猜，为什么我那大哥要將伏尔泰派到远离南境的圣摩恩，才敢执行他的卖国计划？”
    弗兰越听，眼眶越是放大，一个从未有过猜测在心中不断成型。
    “你的职阶也是【骑士】，你回忆一下【史诗骑士】的晋升仪式，然后告诉我答案。”
    【骑士】这个职阶深受广罗大眾的欢迎，並不仅仅因为能力全面，更是因为【史诗骑士】是目前人们已知的唯一一个確定晋升方法的ss级职阶！
    而那个方法，说起来极为简单——铸就史诗。
    何为史诗？
    化不可能为可能，即为史诗！
    弗兰声音颤抖，难以克制心中的亢奋：“皇帝在害怕，整个奥菲斯都在害怕！”
    二王子轻轻的点了点头。
    很简单的道理，十年前当伏尔泰第一次挡下帝国的军队时，他就几乎半只脚踏入了史诗的行列。
    当时的皇帝不得不收手，被迫將战爭变成互相消耗的拉锯战，这才將將止住了伏尔泰晋升的脚步。
    是的，每个参与十年前那场国战的帝国將帅心中都无比清楚一件事——
    如果再让伏尔泰挡下一次他们的军队，兰斯洛特人类最强的名號將就此易主。
    奥菲斯再无半点机会攻落摩恩！
    皇帝知道这点，所以他被迫忍了十年；
    弗雷德里克知道这点，所以他不得不將伏尔泰远调。
    “我不是要去支援旧都，而是要绕过它，直接去西境截杀比蒙的溃军！”
    罗德里克勾起嘴角，衝著弗兰沉声下令：
    “我猜西布隆那个饭桶多半会拖伏尔泰的后腿。也好，你现在带一支轻骑现在去圣摩恩，让他把旧都交出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他转过身，碧绿的眼瞳危险的眯成了一条缝。
    “至少有一点我们真的要好好感谢兽人。他们给我们的不沉骑士送来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
    鐺~~
    层叠连绵的云朵向两边中分而开，显露出蔚蓝澄澈的苍穹。大地呈现三十度角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那是正如其名，撼天动地的一击！
    可为何？
    迴响依旧是那悠扬到令人肝胆俱裂的金铁交鸣？
    伏尔泰的手还维持去拿盾牌的动作，臂膀僵硬在半空，腰背弯曲，极为彆扭。
    他的胸前，黑红的【凯撒锐爪】將厚重的骑士板甲打成齏粉，露出古铜色的皮肤。
    那是一尊从刀山火海中滚过来一般的强壮身躯，触目惊心的致命疤痕交错重叠。
    难以想像，这个男人过去是什么样的，他到底经歷了多少修罗场，又是为什么能活到现在的。
    只有一点能够確定，便是那满身的疤痕从某一天开始就再未增加！
    这份刚硬的不动，即便是亘古的重山也不及其分毫，或许只有大地二字才能形容他的异常。
    很长时间，巴格斯都觉得自己是没有心的。
    从小打大，他感觉不到痛楚，感觉不到悲伤，感觉不到愤怒，感觉不到恐惧。
    为了给自己的人生增添刺激，他一度让自己置身危险的生死搏杀。
    但即使如此，死寂的內心也难以掀起波澜。
    直到父母死去，乃至自身也面临消亡时，孤独的狼也从未感到过半点恐惧。
    也正因此，狼王將自己每一次心潮澎湃的时刻都记得极为清晰：
    第一次，是巴乐米底不计前嫌救下自己时，难以克制的悸动；
    第二次，是亲眼见证骑士王的绝世风采时，脱口而出的慨嘆；
    第三次，
    是真正对上无法逾越的不败高墙时，
    那份望洋兴嘆的骇然。
    神赐的兵装人力不可挡，可如果对方不是人呢？
    血气磅礴，翻腾不熄的【凯撒锐爪】就这样直挺挺的顿在了男人的皮表。
    没有流血，没有伤疤，甚至连一道最细微的划痕都吝嗇的不愿留下！
    巴格斯血口微张，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话语中听到了茫然。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伏尔泰眨巴著熊眼，粗浓的眉毛还褶在一起，尷尬的挠著后脑勺：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咱还以为你认识小师父呢？”
    他指著一旁的黑铁十字大盾：“小师父的这面盾牌只有在揍魔族的时候才能使用，平常咱都是拿来当板凳的呀！”
    “板……凳？”
    狼王瞠目结舌，一时间竟难以理解这句话中的信息。
    嗡———
    而就在下一秒，一道仿佛能刺瞎眼目的白光陡然绽放！
    眼前的不沉骑士全身都化作了一颗光源，將方圆百里的广阔平原彻底包裹！
    炽烈耀眼的白光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城堡中暴食的西布隆、大街上繁忙的市民、捆缚於城头的克洛维奇、驱赶怒骂著的卫兵与悲戚麻木的流民。
    这一刻，他们抬头望天；
    这一刻，他们眾生平等！
    千百道白色光辉爭先恐后的射向天穹，
    那光芒是奇蹟，力压初升的太阳！
    巴格斯已然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只听见在茫茫朧白的模糊中，响起了一个简短鏗鏘，极尽雄浑的声音：
    “【全反击】！”

 第279章 身为战士…身为王！

    嘭！！！
    光芒夺目璀璨，耀阳为之頷首。
    喀啦啦……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一颗血红炮弹从茫茫的白光中激射而出，轰炸在八旗联军的军阵中，崩散的兽人士兵和飞溅的肉块以那颗炮弹为中心，呈现出一个喇叭状的爆裂弧线。
    那场面，像极了全倒的保龄球。
    “大王！”
    “大王！！”
    “那只人类是怪物……是怪物！！”
    “大王被打死了！大王也被打死了！”
    狼王的躯体在军阵中心撞出了一个真空圈，圈內的所有兽人都被余波碾成了齏粉！满地的烂肉黏糊腥臭，发出嘰咕嘰咕的声音。
    而在这片狼藉中，依稀能看到一个颤抖的物体。
    “是大王！大王还活著！”
    几个倖存的蛇人萨满惊叫著慌忙上前。
    “快！快给大王血疗！”
    它们手中拿著神鼓、响铃等各式各样的祭祀用具。
    几个人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商量配合。有的招呼著各种不知用途的神术，有的从腰间取下小袋的鼓包，將里边的红色液体倾倒在狼王的身躯上。
    也无怪蛇人萨满们如此慌张，他们的兽王状况称得上是极为悽惨。
    巴格斯一身华丽的正装破烂，幽绿的狼瞳黯淡无光。他的胸膛大面积凹陷，肋骨尽断穿膛而出，白森森血淋淋，叫人不寒而慄。
    然而，在近乎零距离的位置，硬吃一击相当於自身力量两倍的【全反击】，巴格斯还能保持原样已然堪称惊世骇俗。
    “血不够了，再拿一点来！”
    “可我们就带了这么多啊……”
    几个萨满相顾无言，片刻后，竟然齐齐掏出骨刀捅破自己的胸口。
    血液泉水似的喷出，蛇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栽倒下去。
    周遭的群兽缓缓围拥过来，希冀的眼神望向倒在血泊中的兽王。
    站在最前排的士兵自觉的拾起了萨满的骨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悄无声息的流过。
    象人、虎人、狮人以及大量狼人士兵爭先剖开胸膛，狼王的身边逐渐堆起一座座尸山。
    终於，在不知道倒下第几个士兵时，压抑的死寂被一声虚弱的咳嗽声打破！
    “咳！咳咳……呕！”
    “大王！大王醒了！”
    得益於神血对身体素质的爆炸性提升，再加上兽人们的捨身血疗，巴格斯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他颤巍巍的抬手招了招，最近的几个士兵连忙上前。
    象人用硕大的身躯为王挡住刺眼的阳光，鹰人將柔软的羽毛拔下作为王的枕席，老虎与狮子共同支撑起王的身躯。
    他们知道，比蒙联邦建立以来最强大最睿智的兽王一定有话要说。
    “呵哈哈哈哈……”
    狼王的笑声有些沙哑，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平和、冷静。
    “真是败给你了啊，不沉。我主凯撒与大萨满大人说的没错，正面战斗我完全敌不过你！啊……畅快了！服气了！难怪我只能排在你的身后，这番武艺就算是当年的兰斯洛特卿也远远不及。不沉，你早就超越你的师父了，加拉哈德卿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从地狱归来的巴格斯却不见懊恼，萎靡的脸色中却是充斥著畅快、洒脱与欣慰。
    伏尔泰上身赤裸，古铜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闻言傻笑著挠了挠头：
    “嘿嘿，你也是，你也很强誒。”
    礼尚往来般的回应。
    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真心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对於这个傻大憨，和谁打结局都差不多。
    而后，狼王笑声渐止，瞳孔再次变得锐利。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不沉。”
    他转头衝著身边的士兵道：“扶我起来。”
    周围的兽人立刻协力，小心翼翼的支撑起狼王的身躯。
    伏尔泰看著这一幕，默默地不再憨笑，挠头的手也攥成了拳头。
    巴格斯直起腰背，衝著不沉的將军缓缓张开双臂。
    他的两侧狮虎伏臥，他的身后象群耸立，他的头顶鹰唳鸣响，他的身前狼群拥簇！
    这就是比蒙的兽王，有史以来最得人心的狼王巴格斯！
    与之相对的，堂堂摩恩的將军，身后竟空空聊聊，形单影只，煢煢孑立。
    “不沉，你看看你的背后！再看看我！”
    巴格斯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还在滴滴答答淌著鲜血，可声音却异常浑厚。
    “我承认，作为战士我一败涂地，原本我应该就此离去。但很抱歉，我不仅是战士，更是王！我的身后是这七万士兵的期待，我的家乡还有百万兽人等著我们满载而归，我还不能让他们失望！”
    狼王蹲下身，膝盖触地。指尖在地上那些为了自己开膛牺牲的同胞身上一一抚过，合拢那一双双满是希冀和祈盼的双眼。
    低垂的头颅看不见巴格斯的表情，只听声音，却是愈发的低沉。
    “我在托里斯军校上的第一堂课，就是要永远明確自己真正的目標是什么。”
    “不沉与无畏的战斗结束了，是你贏了。可身为王者，身为將领，我们的对决才刚刚开始，不是吗？伏尔泰！”
    砰！
    沉陷地表的十字大盾自行弹出，弯折著弧线飞回伏尔泰的手中。
    几乎是同时，单膝跪地的巴格斯猛然抬头，幽绿的狼瞳中杀意裸露，雄亮的狼嚎隨即炸响。
    “狂战士听令！”
    上千名兽人士兵齐齐跺脚，大地震颤。
    “【血坏】！”
    咣！
    咣！咣！咣！咣！咣！
    霎时间，大团大团的血雾迸射四溅，將整个英灵平原都浸泡在红色的海洋中！
    茫茫的血海中，密密麻麻的猩红兽眼如同点灯般层层叠叠的亮起。
    他们的中央，那双阴冷的绿色的狼瞳醒目之极！
    “全军听令！”
    “绕过伏尔泰將军，紧跟狂战士的刀尖，直袭不落要塞！”
    “今天，我准许你们大开杀戒！！！”

 第280章 【修罗】（上）

    白堊旧都的西城门。
    一名脖子上掛著望远镜的卫兵火急火燎的跑下瞭望塔。
    “队长，伏尔泰將军好像……好像……”
    这名卫兵的表情精彩纷呈，有惊喜，有困惑，有难以置信，不过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
    前三者很好理解，如果你也看到自家將军当著七万兽人联军的面，一拳把那个看上去非常不好惹的狼王打到奄奄一息，你多半也会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
    他口中的队长——军官布雷克刀眉紧锁，其实根本不需要士兵的匯报，他也有望远镜。
    事实上布雷克看得更清楚，因为从一开始，他就非常牵掛远处的战场。
    布雷克虽然知道伏尔泰很强，但也只是眾口相传、目所未睹的程度。面对如狼似虎的兽人大军，心里实在没什么底气。
    可眼前这一幕属实让他大开眼界，不沉骑士的强悍正如传闻……不，应该说是远远超出了传闻中的描述。
    “嘖，传闻果然不可靠，这见鬼的竟然和我一样是神圣骑士……”
    嘴上骂骂咧咧，可布雷克的嘴角却难以克制的扬了起来。
    原本他都做好了，当群兽衝到城下屠杀难民时，將双方一起射杀的准备，不用走到那一步自然是最好的。
    自己擅自关闭城门，甚至还把身为上级的副官克洛维奇软禁，事后各种严酷的惩罚肯定是少不了了，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
    能守住作为“王都之门”的圣摩恩，哪怕要上绞刑架也是值得的！
    “队长，队长！”
    一旁的卫兵语气非常焦急。
    布雷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怎么？”
    “我们要不把城门打开吧，趁將军还没回来。”
    “噢，你难道还怕伏尔泰回来责问你？还是我怕我把责任都推给你？”
    卫兵连忙摇头否认：“不不，队长，我只是……”
    “噢，那就是你胸膛里那颗跳动的心臟突然產生了高尚的同情与同理？”
    “这……队长。”卫兵踌躇了片刻，一咬牙：“属下的意思是，我们打开城门派出部队支援不沉將军！”
    他终於还是说出来了。
    布雷克心底冷笑。
    二人身后不远处的一张靠背椅上，副官克洛维奇就被绑在那里。
    这段对话清晰无误的传进他的耳中。
    “呵！恬不知耻！”
    克洛维奇完全不掩饰心中的鄙夷，讽刺声大的周围所有人都听得到。
    那名叫囂著要出击的卫兵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怨毒的瞄了一眼克洛维奇，但很快就收回视线，几乎不露痕跡。
    布雷克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噢，这又是为什么？”
    卫兵郑重脸色：“將军虽然能以一当千，但如果敌人分散从四处发起衝击，恐怕也是独木难支。我们应该趁著將军压制兽人统帅、敌军士气低落的机会，主动发起进攻，將他们彻底驱赶出摩恩的领土！”
    他加重语气重复：“队长，这是机会！！”
    布雷克摸著下巴，端详著眼前焦虑的卫兵，隨即又环视了一圈周围站岗值哨的其他人。
    安泰和平、衣食无忧的日子把旧都的士兵们各个养的脸蛋圆润，心宽体胖。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焦虑难耐的表情。
    饱暖思淫慾，想来这一个个的就是思的太多，脑袋才会这么活络。
    布雷克眉毛纠结：“这……不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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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兵一听，脸上顿时喜笑顏开：“队长，这没有什么不合適的。您的士兵们当然不是一群没骨气的懦夫！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手持利刃为您衝锋陷阵！”
    见队长还在犹豫，卫兵愈发急切，凑近布雷克耳畔压低声音：
    “队长，那可是一支七万人的兽人军队，伏尔泰又不是【史诗骑士】，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抵挡的住呢？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故事的！”
    没错……
    挫败狼王，大胜比蒙八旗联军，这样的壮举怎么能是一个人的功劳呢？
    王国最高將领孤身迎敌，堂堂不落要塞骄傲的两万守军却是一兵不出，一箭未发。这合適吗？这说的过去吗？这能有功劳吗？
    等战后王都方面结算军功，难道让他伏尔泰一个人把这么大的战果摘了去？
    打退了兽人，拱卫了王都，说不准还击杀了狼王。
    见鬼！这是足以让城墙上所有士兵集体升官发財，衣食无忧下半辈子的军功！
    “我们现在把门打开，城主不会怪责！关城门的事，大家统一口径把事情赖给克洛维奇，我们都站在您这边，伏尔泰没有证据，最严重也不过是停职几天。”
    “您派一队弓箭手在远处放两波箭雨，没人会在意敌人是被射死的还是被伏尔泰干掉的。”
    布雷克一挑眉毛，语气幽幽：“可將军也在箭雨的范围內啊……”
    只见那卫兵面庞涨红，越说越起劲：“他连兽王的攻击都能挡住，这点程度根本算不得什么！况且就以他的智商，恐怕都分不清箭雨是从哪来的。这么大的军功与其让那种傻瓜拿走浪费，还不如……”
    话音到这里，这名卫兵猛地顿住。
    亢奋到有些失去理智的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自认为能和他想到一块去的队长，不知何时开始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其实只要看看布雷克的职阶，再看看他的职位，大概就能判断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堂堂【神圣骑士】混到在城头做卫兵队长的，放眼整个摩恩怕是也没谁了。
    布雷克一勾嘴角：“接著说，怎么不说了？”
    “队长，我……呕！”
    那卫兵刚想辩解，一条覆盖著脚鎧的膝盖忽地抬起，嘭的一声撞在他的肚子上。
    顿时，大口黄白秽物喷吐，那卫兵捂著肚子痛苦栽倒在地。
    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是趴在自己的呕吐物里不断喘息呻吟。
    布雷克嗤笑著环顾四周，那几个明显有过同样想法的士兵嚇得连忙扭过头。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震声道：“把门关好了！一个也不准放进来，一个，也不准给老子出去！”
    布雷克想参战吗？他觉得自己毫无疑问是想的。
    不单单是为了军功，也是想作为王国的军人尽到自己的职责。
    只是他更清楚自己手底下这些都是什么货色。
    让他们打打昆特，交谈哪家娼馆的服务最到位那是无比专业的。
    可指望他们出城野战，和那些最擅长野战的兽人搏杀？还不如祈求猪会飞天。
    他几乎能肯定，即便是士气大落的兽人联军，想要虐杀圣摩恩的守军部队也是轻而易举。
    他无奈摇头，重新拿起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战场。
    不看还好，一看，布雷克的心臟都骤然停跳！
    …………
    …………
    城门前，嘈杂与喧闹依旧令人耳鸣。
    一只只枯瘦的手从缝隙中伸进来，捏著他们最后一点有价值的財物；一双双祈盼的眼睛望著缝隙內部的光景，麻木的瞳仁中是荡然无存的尊严。
    不像是旧都的门，倒像是地狱的。
    “大叔……”
    小女孩抱著怀里的布偶熊，伸著脖子望向远方，瘦弱的脸上满是担忧。
    只有她没参与到身后的人群中；
    只有她注意到之前那个从城头跳下，跃向远方的黑壮大个子；
    也只有她发现，自从那个大个子出发后，那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就没再继续靠近。
    “啊！”
    突然，女孩惊叫出声。
    怀抱中的熊布偶顿时凹瘪下去，破开的肚皮上挤出大量白色的。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弥散开大股大股诡异的红雾，以恐怖的速度朝这里蔓延而来！

 第281章 【修罗】（中）9.0加更~

    英灵平原的晴朗天空突然被层层乌云笼罩，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透不过气，群兽疯狂的咆哮沸天震地。
    疤痕交错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踩满了血红的爪印，或大或小，叫人遍体生寒。
    似乎受到【狂战士】们集体【血坏】的影响，也可能是单纯的兽性大发，就连那些普通的兽人士兵都红了眼睛。
    从高空俯视，这就像是一泓血色潮水狂涌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的白色堤坝。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堤坝前还立著一座刚毅的山峰，就像是最锋利的神兵將潮水一分为二。
    伏尔泰挠著后脑勺，眨巴著熊眼环顾四周。
    那些满脸暴戾凶悍，以汹涌的气势衝来的兽人士兵们，总会在与自己接触的前一秒鬼使神差的恢復可爱的小脸儿，小心的调转身姿绕过，然后再恢復暴戾凶悍，继续前进。
    “唉……”
    伏尔泰其实不太懂，既然最后都会发展成这样，前面那些战斗有什么意义呢？
    “又不是风俗店，咋还搞前戏嘞？”
    嘶吼声环绕不休，由近及远。
    狡猾的狼王混在军团中不见踪影。他虽然得到了救治，但那样的伤势还想激烈战斗肯定是不可能了，自然也不会愚蠢到將自己暴露在伏尔泰的视野中，搞出什么擒贼先擒王的闹剧。
    伏尔泰挠头嘆息，倒也没太多的担心。
    虽然旧都的守军是一盘散沙，但这座从裂谷战爭一直屹立到今天的不落要塞可不是摆设。
    白堊的城墙是地精们的空前的杰作，精钢的城门凝聚了矮人全族的智慧，连城市內部建筑物的布局都是精灵六王精心设计的法阵。
    圣摩恩的高墙不惧超位魔法的轰击，圣摩恩的上空连古龙也无法翱翔。
    这里的確是名副其实的不落要塞，如今竖立在尼伯龙根雪原上的卡美洛之城，其原型便是来源於它。
    唯一不同的是，卡美洛要塞不会把她要保护的人们隔绝在外。
    伏尔泰感到无奈，如果旧都那边愿意听自己的话，把难民们都放进去，这会儿就没那么多事了。
    但是无所谓，对於不沉骑士，比起守护偌大的城市，保护几个人要简单的多得多。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非常擅长做这些。
    砰！
    高大壮硕的男人猛地一踏地面。
    霎时间，大地轰隆作响，伏尔泰的脚下陡然升起一座长方形的土台，托著他的身躯直窜云霄！
    …………
    …………
    “兽人来了，兽人就要来了！”
    “快让我们进去！”
    “让这孩子进城，求求你们，求你们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別他妈管那些难民，赶紧上来帮忙！！”
    从血红色的雾靄瀰漫开后，城门前的光景就变得愈发狼藉混乱。
    难民们早就在家乡见过这种不祥的雾气，他们不知道这种血雾是怎么来的，但却清楚，这东西代表著死亡。
    也正如所料，没过多久，一张张狰狞的兽脸就变得模糊可见。
    守军如火如荼的开始防守准备，城门內顷刻间就见不到人影。
    难民们绝望的发现，现在就连恶毒的唾骂和嫌弃的眼神都不再有了。
    “去把能动的人都叫过来！”
    “弩炮都架好，快！”
    城头上，布雷克心底冰凉，额角汗水滴落，却也有条不紊的指挥著防御部署。
    说意外也不是很意外，即便狼王被打败，可七万兽人军队又怎么可能被一个人挡住呢？
    打不过，绕开不就好了。
    此刻，布雷克非常庆幸自己没有听从下属的蛊惑开启城门，否则后果將不堪设想。
    “白痴！快点打开城门，让你的人马出击！”
    然而就像是要故意打他的脸一样，刺耳的喝骂从身后传来。
    是克洛维奇。
    布雷克不悦的皱了皱眉头，想也知道这种时候据城而守才是最安全可靠的。
    但他也懒得反唇相讥，视线死死的盯著那股血潮靠近。
    他能看见最前排那些双目猩红身躯庞大的象人，仿佛疯癲般狂甩著长鼻摇头晃脑的模样。
    他也在竭尽所能的逼迫自己无视掉下方那些痛哭大叫的声音。
    毫无疑问这些难民全都会死，可战爭哪有不死人的？
    现在只等敌人走进箭矢的攻击范围了……
    却在这时，
    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进视线。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怀里抱著破烂的玩具熊。
    她就这样径直朝著奔袭而来的血红潮水走去，脸上无喜无悲，呆滯的望著阴云密布的天空。
    下意识的，布雷克几乎是脱口而出想要叫住那孩子，她走进了箭雨覆盖范围內。
    只是话到咽喉，张了张嘴，还是咽了回去。
    被兽人撕碎，和被士兵一箭射杀，究竟哪个比较仁慈？
    布雷克一厢情愿的觉得，也许后者会更加好些。
    那孩子在想什么呢？
    是对我们感到失望吗？
    她又在看什么呢？
    一念至此，布雷克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高空之上，一根参天石柱衝上云端，並以一个九十度的弯折朝著这里直射而来！
    尖端的土台，一名手持黑铁十字大盾的刚毅骑士赫然屹立，他越过平原，越过兽群，在人们骇然震惊的注视中一跃而下！
    那是惊鸿一瞥，剎那间布雷克全身的血液如同炸开的油锅滚烫沸腾！
    克洛维奇咧开嘴角，满腔的骄傲破口而出：
    “你们不是都想要军功吗？这就是前所未有的绝佳时机！”
    “吼吼吼吼吼吼吼！！！！”
    下一刻，雄浑嘹亮宛如钟声的战吼，炸响了整个英灵平原！
    霎时间，七万兽群齐齐止步，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墙。
    成千上万双猩红的兽眼满含愤怒与仇恨投向那个陨石般砸落在他们前方的巨人。
    不沉的伏尔泰，【挑衅呼號】！

 第282章 【修罗】（下）

    太阳西沉，天色逐渐昏暗。
    狂兽的嘶吼与大风的呜咽不绝於耳，起伏的平原草丘上，至少有几百双猩红的眼睛密密麻麻的亮起。每一双眼睛都象徵著一名引动了【血坏】的s级【狂战士】。
    手持双刃的豹人从阴影中显露。
    鳞片泛红的蛇人滴淌著牙尖的毒液。
    山岳般的象人迈开沉重的步伐。
    ……
    种种激怒的野兽彻底失去理智，將深坑中的形单影只的男人围在中央。
    “嘿嘿，还是这种感觉更加熟悉。”
    不沉骑士缓缓挺起身姿，他的脚下地表塌陷，野草低伏。
    唯独其意志似大地般永不动摇。
    伏尔泰提起盾牌，大笑著伸出右手，衝著眼前的兽群勾了勾手指。
    “一起上啊！”
    …………
    …………
    “去把城里所有的马都弄来！废话，当然包括领主城堡的，我说的是全部，你听不明白吗？西布隆那里我来说，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工作！”
    “还有你，立刻去南北城门，让他们把门打开出城迎敌。不愿意？那就告诉他们这是西布隆城主亲自下达的指令！”
    “操！你管他有没有下令！今天以后这座城都不是他的了，你还怕得罪他？”
    布雷克火急火燎的走下城墙，扯著嗓子对手底下的卫兵下达命令，他的额头青筋鼓胀，白色的眼仁泛著亢奋的血丝。
    站在他这个位置，能听到从城门外的平原上不断传来叮叮噹噹的激烈声响，与流民激动狂喜的欢呼。
    时不时还能看到空中闪耀白光，与嘭的一声沉闷炸响。
    “队长，要让大家放箭支援吗？”
    一名背著长弓的士兵小跑而来。
    “放你个头！你还真打算连著將军一起射吗？想军功想疯了？”
    布雷克看都不看他，就一语道出对方的心思。
    这些贪生怕死的东西，自从见到伏尔泰犹如天神下凡的战斗后，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性情大变，悍不畏死吵著要支援將军。
    不知道还真以为他们是什么百战百胜的王者之师。
    “你要是愿意就骑上马，和我从南边出城包抄兽人的两翼，这才是真正的支援！”
    那名长弓士兵立刻没了声音
    布雷克深吸了一口气，骑上下属给他准备好的战马，继续沉声吩咐：
    “那去给副官大人鬆绑，就说是我对不住他。如果我没死，等战爭结束我会自缚双手，任他处罚。还有，从现在开始，西城门所有事务都由他来负责。”
    说完这些，他猛地一拉挽具，战马顿时嘶鸣出声，前蹄高抬。
    却在这时，天空中又是白光一闪，隨即就是“嘭”的剧烈的轰鸣。
    一颗血飞溅的狼头飞跃城墙，恰好落在马腿前，噗嗤一声砸烂如西瓜。
    布雷克愣愣的抽了抽嘴角。
    “真的有支援的必要吗……”
    …………
    …………
    “太阳神在上啊……”
    “真是活见鬼！”
    “伏尔泰將军还是人吗？”
    城头上，一排排弓箭手趴在城头，他们都手中都握著箭弩，但此时都像是忘记了怎么发射似的，瞠目结舌的看著不远处的光景。
    那里，伏尔泰黑塔一般矗立原地，手持十字大盾，炯炯的眼眸望著阴沉的天空，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些无聊。
    忽然间，天空猛地一黑，一只绝大的脚掌带著无坚不摧的气势当头踩下！
    那是象人战士的武技【战爭践踏】，配合他们庞大的身形，足以引发一场微型地震！
    然而，伏尔泰便像是一颗落在地上的黑色图钉，不躲不避的硬生生將那象人的脚掌扎了对穿！
    “嗷嗷嗷！”
    血如泉涌，痛苦的哀嚎声中，猛獁巨象山崩似的栽倒下去，將下方一眾兽人步卒压成肉泥。
    伏尔泰很无奈，下意识的想挠挠头。
    可他刚抬手，就感觉腋下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捅自己。
    低头望去，竟然是一个手握三稜锥刺的豹人刺客，从自己的影子里冒了出来。
    伏尔泰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挠头。
    这一挠，却发现自己的后脑勺也掛著个事物。
    竟然是只虎人张开血盆大口咬在自己脑壳上！
    粘稠腥臭的唾液顺著伏尔泰的脸庞滴淌，虎牙咬在头皮上嘎嘎作响，牙缝间迸射出点点血珠，不时就有一颗尖齿嘣的一声崩碎，弹出老远。
    没等伏尔泰做出反应，迎面便飞来一团沸腾冒泡的蜡黄色粘稠液体，连著趴在他背上的虎人一同包裹。
    呲呲~
    那声响简直令人汗毛倒竖，大股大股恶臭的浓烟腾起。
    只见那虎人战士全身毛髮顿时扭曲焦枯，一张脸顷刻间的溃烂流脓，两只浑圆的红眼球滴溜溜滚出眼眶，没过多久，就变成一具骨架洒落在地上。
    与之相对的，伏尔泰就像是抹鼻涕般將粘液一把甩在地上。
    草皮顿时枯黄腐败，可他的脸却完好如初，甚至还有略带嫌弃。
    就连蛇人萨满的剧毒都奈何不了伏尔泰，只有身躯之上那一闪一闪的白光愈发频繁炽烈。
    呼~
    终於，伏尔泰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拳头……
    白色的流光顿时匯聚於一点，轰然砸下！
    嘭！！！
    周身最近的十几名兽人顿时粉碎为尘埃！
    耀眼的光辉携著毁天灭地的激波扩散出去。中圈的百名兽人肢体崩解，支离破碎，残肢断臂和大块血肉飞扬上天空，最远的甚至能飞进旧都城內！
    外圈的数千士卒像麦子般成片成片栽倒，很快就被后面狂涌而来的同僚战友乱踏淹没！
    再然后，便是刚才这一幕重复上演。
    天色逐渐昏暗，一轮明月高悬。
    兽人们尝试著各种各样的不同配合，攻势一次比一次凶猛，角度一次比一次狠毒，可无论怎么发展，最终这些都会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淹没。
    【全反击】！
    【全反击】！！
    【全反击】！！！
    每次白光亮起，必定会伴隨漫天的血雨烟，与城们下难民们山呼海啸般的欢腾。
    “我…我听说过他，他是王国的不沉骑士，伏尔泰將军！！”
    “伏尔泰將军万岁！！”
    “摩恩万岁！！”
    战场距离城门並不遥远，以兽人们的速度转眼间就能把这些嘈杂的两脚羊撕成碎片。
    但在【挑衅呼號】的作用，没有人能够这么做。
    他们只能將杀意倾泻在那座不可能撼动的山岳上，奋不顾身的撞上去，然后不出意外的粉身碎骨。
    这就是伏尔泰的战斗方式，他能守住所有人。
    “大叔加油！大叔加油！”
    女孩挥舞著小拳头，兴奋的脸蛋通红，连玩具熊都落在地上。
    可忽地，她声音一滯。
    翻腾不息的血色浪潮中，不知何时亮起了两点幽暗的绿色。它是如此显眼，叫人一目睹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只见那抹幽绿以恐怖的速度和矫健的身法在血海中闪转腾挪，竟视若无睹的掠过了不沉骑士，径直窜出群兽。
    皎洁的月光下，那一身深蓝的毛髮好比夜幕，幽绿的眼眸透著令人心寒的极端理性！
    狼王——巴格斯！

 第283章 【修罗】（完）

    “尘芥草莽，既承吾血，当为吾嗣。”
    深邃的神殿，古老的图腾，杀意裸露的迴响铺天盖来。
    那是荒蛮的，那是疯狂的，那是沉重的，那是恐惧的。
    长存的老龟，匍匐在地；
    千百的蛇群，绞盘战慄。
    所谓萨满，不过奴辈；
    尔言神血，百无一用。
    祂，如是而问：
    “尔，为何不跪？”
    公狼睁著幽绿的眼瞳，直视不可言喻的疯狂。
    他无法理解。
    他难以理解。
    因而，
    他问祂：
    “我又不怕你，为什么要跪？”
    ………
    “狼王！是狼王！！！”
    惊恐的呼声顷刻炸响。
    狼王挥爪格开身前的涌来的步卒，在沸腾的血海中势不可挡的撕开一条大道。
    狼的目標一向明確，狼的猎物插翅难逃。
    巴格斯四足並用，闪转腾挪。幽绿的狼瞳莹莹闪烁，於夜幕下拉出了两道摄人心魂的弧光，朝著旧都城门直袭而去。
    那里，遍地都是人头攒动的待宰羔羊。
    “为什么他没有受到嘲讽的影响啊？！”
    “救……救命！救命！救命啊！！”
    方才的欢呼戛然而止，痛哭嚎叫再次响起。
    吵死了，吵得耳朵都疼。
    巴格斯目光森寒，鄙夷的注视著这些乱吼乱叫的人类。
    你们在怕什么呢？
    自己很可怕吗？
    自己都快死了，肋骨全断，凹陷的胸膛到现在都没有好转，手脚僵硬冰凉，每跑一步都吃力的想要倒下去。
    毫无疑问，如今哪怕是一群手持棍棒的村民都能轻鬆打死自己，可自己还是在跑，在为了生存奔跑，为了国民奔跑。
    你们呢？
    安然无恙鬚髮未损，却像是羊群一般熙熙攘攘碌碌无为，除了躲在別人背后瑟瑟发抖什么也不会。
    和草原上的家畜又有什么分別？
    同样是人类，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奥菲斯在雪原百年坚守，受益的不应该这些垃圾。
    巴乐米底小姐，您和战士们拼死守护的不能是这些东西。
    摩恩。
    这个国度和这个国度的人，这些懦弱贪婪的虫子不配占有这片大陆最富庶的土地！
    咣！！
    狼瞳眨眼翻红，【凯撒锐爪】弹出指缝，大股血雾从胸膛喷射向四周。
    巴格斯的奔袭速度骤然飆升，仿佛离弦的箭呼啸破风，剎那间就来到城门不到两百米处！
    那是以生命为柴薪所引动的最后的【血坏】——巴格斯的搏命一击！
    “巴格斯，住手！！”
    愤怒雄浑的吼声从身后传来，却阻滯不了狼王前进的脚步。
    不沉，你也会害怕吗？
    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永远都是无畏的。
    力穷筋乏，力不能及，力有未逮，力不从心。
    到头来，你也是人呢。
    人力有穷时，你终究还不是【史诗】。
    而我，即將成为【修罗】！
    那么伏尔泰……
    “这次你还守得住吗！”
    呼啦啦……
    脏兮兮的米色童裙在夜幕中飞扬摆动。
    破烂的布偶熊落在精致的小皮靴旁，裸露满是泥泞。
    小女孩直愣愣的挡在饿狼的身前，细弱的两臂张开哆嗦颤抖，苍白的脸蛋嚇得毫无血色，瘦小的身躯仿佛薄纸。
    她的身后，
    大人们的泪水滴滴四撒，城墙的石灰簌簌而落，城头上卫兵极其缓慢的抬起弓弩。
    时间在这一刻凝滯。
    巴格斯的眼眶一点点睁大。
    “你不怕吗？”
    回应他的，只有满含不屈的愤怒瞪视，那是属於狼的眼神。
    “这还是真是……令人震撼！”
    狼王情不自禁的呢喃出声，如同对待旗鼓相当的对手那般，血气翻腾的锐爪劈头盖下！
    鐺~~
    …………
    …………
    雾月十日的午后晴空万里，风和日丽。
    金枪城郊的某座葡萄庄园，幽静寧和，酒香四溢。
    齐格飞躺在懒人椅上，摇晃著高脚杯中气泡咕咕的香檳，享受著明媚阳光的照耀，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没有这个矮子就更好了！
    他斜视著从矮脚马上滚落，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的圃人波波，不由得一阵嘆息。
    好傢伙，这是真把自己当驴了，不对，生產队的驴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所以，这回又是哪里出事了？”
    声音平淡，齐老板已经下定决心，这会儿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也阻挡不了他回归的决心。
    波波单膝跪地，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老大，西…西境……”
    一听这个前奏，齐格飞就忍不住眉毛耸动。
    “慢慢说。”
    波波咽了口唾沫，艰难平復下呼吸。
    “老大，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就在一个月前，西蒙城被比蒙的兽人联军攻破了！”
    兽人？
    齐格飞眉头微皱。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闻这个种族，倒不如说，前段时间和傻大个游歷南境的时候，经常能在冒险者公会见到兽人战士。
    福瑞控狂喜的外表，涩情的猫耳娘，以及能和伏尔泰平分秋色的智商，就是他对兽人这个种族的大致理解。
    相较於兽人，“比蒙”这个单词就要陌生的多。
    “西边草原上的那个比蒙联邦国度？”
    波波点头：“是的，新任兽王巴格斯统合全国力量攻入西蒙公爵领烧杀抢劫、掳掠姦淫，初步统计罹难者已经超过二十万！”
    嘶~齐格飞倒吸一口凉气。
    这確实是大事，至少对於金狮堡里的那位王子殿下，绝对是天塌地陷一般的大事！
    “现在，西境的难民大规模流向王国各地，我听说昨天王女殿下就在康斯顿城就收留一大批逃难的流民，其中甚至有西蒙公爵的独子，他们都是听说了……您的存在。”
    齐格飞抿了一口香檳，极力克制下心中的震惊道：“別慌。”
    再慌，也得等到自己放完假回来再说！
    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条了，根本不是自己一个人现场想几个计策就能安定的。
    如果自己的猜想没错，恐怕现在整个西境都已经让兽人屠成白地了。
    二十万罹难者只是直接受害的部分，那些无家可归流亡四处，饿死病死的难民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
    西境被破坏的建筑、农田、生產线；大量外来人口涌入所造成的治安动盪；以及大把大把填进去的救济物资，这些损失可都还没算上。
    真正的灾厄现在才刚刚开始！
    齐格飞认为自己虽然还算有点本领，可也不是神仙，难不成次次指望都自己天神下凡？
    这次的对手可是比蒙这个庞大的兽人国度，还真把自己当勇者了？
    而且，虽然这么说有些没人性，但是兽人攻破西境对於自己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
    毕竟兽人没可能也没能力霸占偌大的西蒙领，而自己歷史修正目標的任务之一就是收復摩恩四境。
    现在西蒙领虽然被打烂了，但相对的，那里原本的权利构架也彻底崩盘，这对克琳希德事后控制西境是无疑是最有利的局面。
    要知道，现在西蒙家族的唯一的继承人可就在康斯顿呢！
    只要等自己回去，对那个可怜的孩子稍加引导，岂不是……
    哎呀！
    齐格飞眼神陡然一亮。
    如果按这个方向去思考，自己岂不是还得谢谢兽人？
    巴格斯吗？
    这个名字好耳熟，似乎在哪见过。
    来日如果有机会得亲自登门，和他的妻儿老小好好搓一顿！
    一念至此，齐格飞苦笑著摇了摇头，挥去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
    这一刻，他算是理解了什么叫苦中作乐和阿q精神，更切实体会到什么叫事不关己与高高掛起。
    如果受害的是风桃村的村民，或者就算是康斯顿城的居民，想来自己也不会这么淡定。
    也许某天，自己真的能和巴格斯上同一张餐桌，不过到时候自己的身份大概是桌上的那盘肉。
    回去和杨静商量一下对策，或者去p社论坛问问甲级战犯们该如何破局？
    嘿……
    想到这，齐格飞戏笑著端起香檳，一转眼，却发现波波还跪在那，满脸的惶恐不减反增。
    心下顿时微沉：“你还有什么没说？”
    “老……阁下……”
    波波低著头，豆大的汗水滚滚落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令他声音都在发颤。
    生物的本能告诉他，接下来的噩耗如果说出去，许多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他望著面前那张秀气的脸庞。
    圃人亲眼看著这张脸的主人，他的眉眼在这一年间变得温柔，他的手腕在这一年间愈发柔和，他的锋芒在这一年间深藏內敛。
    这一切都即將烟消云散。
    “波…波波？波波！”
    圃人斥候猛地回神，面前的大人正一脸担忧的递来手帕。
    不知不觉间泪水竟然浸湿了脸庞。
    齐格飞眉头紧皱：“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他迟早是会知道的……
    驀然，波波双膝跪倒將头狠狠砸向地面：
    “狼王巴格斯在攻破西境后，携七万大军继续东进旧都，圣摩恩的守军將领伏尔泰以一敌万力保城门不失……然后……然后……”
    “阁下……伏尔泰將军…將军…战死了！”
    “……”
    “…………”
    微风拂过，庄园死一般的寂寥。
    没有温度的阳光无情倾泻，要人透体冰凉。
    青年面无表情，安静的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一点一点的，缓缓收缩……
    …………
    …………
    鐺~~
    温蒂等了好久，她从未觉得时间竟然可以过得那么慢。
    以前，她觉得妈妈烤的苹果派出炉前的最后一分钟是最漫长的；
    后来，她觉得饿著肚子孤零零的躺在旷野上的夜晚是最漫长的；
    可原来，死亡来临的前一秒才是最漫长的。
    温蒂想起了最崇拜的爸爸，那个连剑术都不会的男人在城破之时义无反顾的扛起锄头跟著领主冲了出去。
    温蒂想起了最喜欢的妈妈，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到底鼓起了多少的勇气才敢大喊大叫的引开兽人们注意。
    爸爸妈妈当时是不是也经歷过这漫长的一秒？
    鐺~~
    四周无比安静，哭喊和嘶吼都堙灭了。
    只有那令人心安的金铁交击迴荡在耳畔，久久不息。
    自己是否帮上了那个大叔的忙呢？
    自己是不是很勇敢，有没有让这些可恶的兽人刮目相看呢？
    鐺~~
    令人恐惧的剧痛迟迟没有传来，只有交鸣迟迟繚绕耳旁。
    它离自己是那么近，近到温蒂甚至觉得，这好像是从自己的身体里发散出来的。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可映入视线的残酷景色，却让她如坠冰窟。
    那是个如同大地般的男人，狮虎撕咬著他的双臂，盘蛇绞紧了他的咽喉，猎豹捅进他的腹腔，狼群舔舐著他的血肉！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巍峨矗立。
    “大叔！！！！”
    绝望的哭声撕心裂肺。
    类似哭喊巴格斯早就听腻烦了，只是这次的，倒是出乎意料的格外刺耳。
    狼王的脸庞枯萎到形同乾尸，却仍然挺直了腰背，这是他此刻能表露出的最高敬意。
    “我在托里斯军校学的第一堂课是要永远明確自己真正的目標是什么……”
    声音虚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却带著浓浓的得意与自傲。
    “而第二课，就是要將真正的目標隱藏起来。”
    巴格斯拖著残破的身躯来到对手的面前，幽绿的狼瞳与那双坚毅的眼眸直直对视。
    “我对这座不落要塞从未有过兴趣，不沉，你才是我的目標。”
    “或者，更確切的说……”
    “伏尔泰，你就是我的【修罗】。”

 第284章 图穷匕见

    咻！
    一支寒芒闪烁的利箭呼啸破风，目標不偏不倚正是狼王的后心。
    他已经虚弱到连躲避都做不到了，此刻正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
    然而，那根箭矢却在击中目標的最后一刻，於半空中诡异的拐了个弯。
    噗嗤！
    箭头轻鬆破开古铜色的皮肉，渗出滴滴血丝。
    城头上。
    一个做出拉弓放箭动作的士兵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不，为什么……我瞄准的分明是兽人，怎么会这样！？”
    克洛维奇两步衝上前夺过他的长弓，带著哭腔的吼叫顿时炸响。
    “將军，快解除嘲讽，快解除嘲讽！！將军！！！”
    他在伏尔泰的身边待了快十五年。
    十五年来，將军別说流血，甚至连皮都没破过！眼前这一幕对克洛维奇而言陌生到令他肝胆俱裂。
    他不明白狼王怎么会知道將军的弱点，只有一点他的看得分明。
    “別管那个女孩了！您的命比她重要的多！！您是王国的支柱，您不能在这里倒下！將军！！！”
    远处，被群兽咬得遍体鳞伤的伏尔泰低垂著头，一言不发。
    “王后的遗愿您忘了吗？公主殿下如此年幼，您走了谁来保护她，谁来守护摩恩？谁来支撑王国！”
    “奥菲斯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您比谁都清楚！您怎么能为了几个难民就放弃自己的性命？您这是失职！薇薇安殿下的灵魂在神国也不会安寧！这难道是您想看到的吗？”
    嘹亮的吼声几乎歇斯底里，可远处的骑士依然没作任何反应。
    克洛维奇牙关打颤，扶著墙壁一点点跪了下来，泪水横流。
    “將军……算我求您……別死……”
    巴格斯听著城头上痛苦的呼声，却没有回头。
    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钉入伏尔泰臂膀的羽箭，示意蜂拥群兽退开少许，才说道：
    “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这些人，不，哪怕是整个不落要塞和你比起来都不值一提。我真是无法理解，他们到底有什么价值让你如此袒护？”
    “还是说，你只是个分不清轻重，单纯的傻子？”
    伏尔泰沉默依旧。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换个话题吧。”
    狼王摇了摇头，在兽人士卒用身躯垒起的王座上坐下。
    “我一向篤信，战斗需要的不仅仅只有暴力。算计、谋划、信息收集，充分的准备往往比暴力开道更加效率。”
    “伏尔泰，我了十年的时间来调查你。你的过去、你的生活、你的习惯、你的战斗方式乃至人际关係我都了如指掌。”
    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凌乱密布的伤疤，表情复杂：
    “对吧，比蒙大斗兽场的奴隶角斗士，伏尔泰？”
    伏尔泰：“………”
    没在意对方冷淡的態度，巴格斯兀自陷入回忆，轻笑道：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真的很意外。我亲自去了一趟斗兽场，仔细查阅了496年前后的所有赛程记录。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我们竟然早就见过面！甚至还一起並肩作战过！不沉，你敢相信吗？缘分竟然如此妙不可言。”
    狼王声音轻飘飘的，看得出是真的有些高兴。
    “我本来想顺著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可惜没多久你就被路过的游客买走了。”
    “再往后，就没什么意思了。你成为了王国之盾，永远的被绑在摩恩这条必定沉没的舰船上，却被冠以【不沉】的名號，真是有够滑稽。”
    “经常有人说，【雷光】与【不沉】是摩恩双璧，可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那个叫麦克维斯的半精灵算什么东西也配与你齐名。真正的绝代双骄，应该是【不沉】与【蔷薇】。”
    巴格斯表情古怪的衝著伏尔泰眨眨眼：
    “伏尔泰，你喜欢王后薇薇安对吧？否则我实在无法想像到底是什么值得你为这个腐烂的国度付出这么多。你爱她，也因此，爱她所建立起来的这个摩恩。”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呵呵，很適合你，伏尔泰。只可惜……”
    他靠向椅背，表情陡然一沉：
    “薇薇安不是尤里乌斯，你也不是【破格】，而摩恩更不是奥菲斯！註定要消亡的事物，纵是神明也回天乏术！”
    声音寒冷，话语更是寒心。
    狼王紧紧盯著对手的脸，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他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气：“薇薇安死后，你的故事就更加无趣了。日復一日的听从昏庸国王的调遣，年復一年的守著日落西山的王国。不沉，你真的甘心吗？”
    “不，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內心的深处渴望著自由和冒险，渴望激情澎湃的生活！对吗，【钢龙】小队的冒险者黑钢？”
    滴答……
    几粒血珠从骑士刚毅的脸庞上滑落，渗进泥土。
    他终於有反应了！
    狼王幽绿的眼瞳光芒大盛：
    “抱歉，私自探查了你这么多隱私，我也是依靠巴乐米底卿的关係才知道这些的。黑钢与白龙，没头脑与不高兴，哈哈哈哈，这组合真有意思。这位白龙先生就是你一直掛在嘴上的老弟吧。”
    “我听说他就是新一任的勇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以你的实力必然能成为他的天命伙伴！老实说，我都要想去应徵一下了，也许你能为我引见？到时候我们的组合可以叫……【钢狼龙】？”
    巴格斯语气谦和，幽默风趣。分明是一颗狰狞的狼头，却格外有亲和力。
    “哈哈哈，开个玩笑，和你比起来我还差的太远。我都在担心，那位勇者第一个见到的，是你这样惊艷的人，以后还能不能接受其他的庸才加入他的队伍。”
    “所以啊，伏尔泰，你不能死在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样的人物完全有机会更有能力去缔造更多更大的丰功伟业！你的青春，你的时间，你的生命岂能浪费在这种古老腐败的国度上，岂能为这些蝇营狗苟之徒付出一切？”
    他一把抓住骑士鲜血淋漓的手掌，表情前所未有的诚挚：
    “伏尔泰，我可以不要这座要塞，我可以放过这些流民，我还可以放弃晋升【修罗】的机会！你这个国家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这个国家给不了你的我也可以给你！你喜欢美女，比蒙有！你喜欢战斗，比蒙也有！你想要对手，我可以每天给你做沙袋！你要是觉得寂寞，完全能把你的同伴一起带过来！”
    “你放心不下王后的子嗣吗？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他们任何一人！你想要扶持谁告诉我，我帮你，以后他就是比蒙联邦摩恩地区的最高领袖！”
    “你想继续做冒险者？比蒙拥有大量未探索的地下城，兽人冒险者更是驍勇善战，一定能成为你和白龙的助力！”
    “我可以让你成为比蒙的將军，统领八旗联军！我甚至能把半个国家与你分享！你要是不喜欢比蒙这个称呼，我也可以改成摩恩联邦啊！”
    “伏尔泰，只要你为我效力！！！”
    狼王，图穷匕见。
    “【修罗】之名非我所需，一统奇兰才是我身为王的职责！”
    “你看看这短短一年间，世界究竟发生了多大变化！巴乐米底卿死了，兰马洛克卿也死了，骑士王留下的圆桌行將就木，可魔王与魔神即將一起甦醒，这是一场浩劫，我主凯撒的预警不会有错，奇兰必须团结起来！”
    “伏尔泰，你和我，当然还有白龙以及摩恩一切有志之士，我们可以一起去完成骑士王未尽的伟业！去缔造一个真正没有战火，没有歧视，团结统一的国度！”
    “不沉，跟我来！！！”

 第285章 不落要塞（一）

    巴格斯狼瞳圆睁，白色的眼仁里满是血丝。
    他的话语和態度都足以称得上万分诚恳，隱隱中，甚至还能听出些许的紧张。
    巴格斯自认开出的筹码足以让任何錚錚铁骨动摇。
    可面对伏尔泰，他却升不起半点信心。
    而现实也在证明这一点，这位不沉骑士直到现在为止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嘲讽武技都未没有解除。
    如果不是自己压著，狂暴的兽人士卒恐怕早就將他分食。
    巴格斯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伏尔泰到了这种地步还要坚守那些难民，他甚至隱隱怀疑这是不是对方拖延时间等待援救的计策。
    极致的理性告诉伏尔泰非常危险，杀掉他才是百益无害的最佳选择。而事实上，从小到大狼王也从未被感性冲昏过头脑，一次都没有。
    可现在，为了这个男人，他愿意赌一把！
    “不沉，我是真心实意……”
    “伏尔泰將军！！！”
    却在这时，一阵急促骚乱的马蹄声伴隨著男人的吼声传来。
    那声音充斥著困惑、震惊以及满腔的愤怒。
    正是圣摩恩西城门的守卫队长——军官布雷克！
    他带著一队骑兵从南门出发，以最快的速度绕了过来，却没想到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他该如何形容？
    摩恩的將军被围困在敌阵中，满身疮痍体无完肤，城墙上的那群守兵却无动於衷！
    克洛维奇那个白痴在干什么？
    “你们他妈的还不放箭！？”
    城头依旧无动於衷，只有一双双无可奈何的眼神。
    “操！”
    布雷克啐了一口，鋥的拔出腰间的长剑。
    “所有人，隨我衝锋！拯救伏尔泰將军！！”
    咴咴咴咴咴！！
    回应他的不是预想中整齐划一的战吼，而是战马急停的嘶鸣。
    布雷克转头过去，剎那间目眥尽裂！
    “混蛋，你们要去干什么！？”
    那隨自己出来的数百骑士竟然像是说好了一般全体调转马头向后奔逃！
    “伏尔泰將军都不是对手，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就说据城而守是最好的选择，快！快回到城里去！”
    布雷克气得牙关发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把剑朝他们砸过去。
    可一转眼，视线中又映入一个娇小的身影。
    温蒂哭得眼眶通红，泪水断了线一样的往下落。
    她是那样的瘦弱，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
    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手中却握著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短剑，一边哭一边冲向巴格斯的王座。
    可她刚跑到军阵的外围，就被一名兽人士兵隨意一拳抽的倒飞出去，短剑脱手，拋出老远。
    布雷克瞳孔一缩，刚要快马上前，却发现那个女孩竟然原地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捡回短剑再次冲向军阵。
    然后不出所料的又被打飞。
    可每次落地，这女孩就会马上再站起来，除了衣裙越发脏乱，她的身体竟然连连一丝伤痕都没有，骇人至极。
    那光景，就好像她的身后，立著一座大山！
    布雷克看了看有如神助的温蒂，又望向被群兽咬得皮破肉烂的伏尔泰，一瞬间眼睛就红了。
    “將军，我来陪你！！”
    战马嘶鸣，铁蹄落下尘土飞扬，孤单骑士执剑袭来！
    巴格斯看都没看那个方向一眼，別说就凭这一个骑士，哪怕刚才那群骑兵一起来，也不过是乌合之眾。
    但这一幕，倒是可以利用。
    “伏尔泰，你看到了吗，这些人真的值得你保护吗？”
    “整个不落要塞两万守军，可愿意为你而来只有这一名骑士！城门前数千难民，你为了他们遍体鳞伤九死一生，可在为你哭泣竟然只有一个女孩？”
    “伏尔泰，他们不值得！这座城市，呵…圣摩恩？它既不神圣，也不摩恩！”
    狼王深吸了一口气，减缓了语速，侃侃而谈：
    “托里斯军校的课程，时至今日都让我受益匪浅。可我真正给了我底气一路前行到现在的，却是毕业后疆场上的无数战友教会我的唯一道理。”
    他勾起嘴角，声音中满是骄傲：
    “永远不要孤军奋战，我不是一个人！”
    “我能统一比蒙，靠得身边这些同伴。我能战胜你，也是因为他们用生命为我铺路！不沉，我们不是【勇者】更不是【破格】，你无法仅凭一己之力扭转摩恩的颓势，我也不可能只靠自己改变这个世界，你我都只是凡人，所以才要团结！”
    “来我这，你不用再只身一人，比蒙的所有將士都会是你的盾牌！这次换我们来守护你！”
    “伏尔泰，他们都说你傻，可我知道你比谁都看的通透！我了解你，他们不懂！我才有资格做你的同伴！”
    “不沉，我是真心实意邀请你……放弃这个国家，给这场毫无意义的守望，画下句號吧！”
    哪怕是面对兽神凯撒，巴格斯也从未如此放低姿態。
    在比蒙联邦，不会也不敢有人拒绝狼王的要求。
    而即便把范围放大到整个奇兰大陆，恐怕也没人能忍心回绝这般火热的一片赤诚。
    良久的沉默后，黑塔似的汉子动了动。
    伏尔泰终於抬起头，衝著狼王露出一个憨厚的傻笑。
    “屁话真多哩，你说没意义就没意义？咱说有。”
    他大大的打了哈欠，好似全然不觉自身近乎垂危的伤势。
    “別得意哈，贏咱没用，十个你也不是咱老弟的对手！”
    巴格斯幽绿的狼瞳缓缓放大，他缄默无言，只是与大汉久久对视。
    “不沉，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是你自己，你能保护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却唯独守不住你自己。”
    狼王脸上流露出来的，是失望，是失落，是恼怒，以及完全无法压抑的浓浓惋惜：“看来……你只是个傻子。”
    黑红的锐爪陡然贯穿骑士胸腔破膛而出，紧紧的攥住了那颗还在剧烈跳动的滚烫心臟！
    “刚才那些骑兵是从南北城门过来的，赶上他们攻入要塞。”
    巴格斯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白堊城墙与惶恐窜动攒动的难民，仿佛失去了一切兴致般的脱力道：
    “杀光这些人，屠城。”

 第286章 不落要塞（二）

    “加油！加油！！”
    “加油，杀了它，杀了它！”
    “吃了他们！快快！对就是那里，咬下去！”
    乌尔巴兰的大斗兽场无论何时都是热火朝天。
    你能在最高处的单独包厢中看到从容端坐的利齿贵族，能听到前排贵宾席上富甲一方的锐爪富豪加油助威，亦能与无数涨红脸的穷苦丰蹄来一场一夜暴富的豪赌。
    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目睹大萨满亲自给冠军角斗士颁发神血奖章。
    只有在这里，四个阶级的兽人们才会不分血统贵贱，享受同等的快乐。
    而为他们带去快乐的，自然是来自世界各地勇武的挑战者，他们带著黄金的面具，身著鋥亮的钢鎧，手持宝剑和盾牌与魔兽搏斗，用一身武艺换取名扬大陆的机会。
    此刻的斗技场上，便是一支六人组成的队伍，迎战一头飢肠轆轆的巨角魔犬。
    “傻子別愣著，快去顶住它的攻击！”
    被称为傻子的壮实青年嗯了一声，毫不犹豫的举起千疮百孔的木盾扑向魔犬的正面。
    咔啦！
    强有力的下顎不出意外的將盾牌咬烂，一颗颗长满倒鉤渗人犬齿咬穿傻子的臂膀，鲜血淋漓。
    “趁现在，我们上！”
    一时间，手持金剑的兜帽剑士、枝招展的女魔法师、冷静矫健的狼人少年与另外两个穿著破烂的男人一齐上前。
    凌厉的剑光与悠扬的咏唱充斥斗技场，短短片刻，就將被傻子拖住的魔犬乱刀分尸。
    四周的看台上，雷鸣般的呼声顿时响起。
    “乾的漂亮，傻子！！”
    “哈哈，我就知道有这傢伙在，准能贏！”
    “操！操！操！怎么又是这个白痴，他为什么还不死？”
    “见鬼，又输完了。唉，下次就押傻子吧。”
    贏家的欢声与输家的怒骂混杂在一块，一浪高过一浪。
    傻子昂著脸对著看台上观眾们憨憨傻笑了一会儿，便捂著血肉模糊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走下表演区。
    角斗士休息室。
    几个兽人士兵给傻子与另外两个穿著破烂的奴隶重新戴上脚镣，態度趾高气昂。
    “待会儿吃饭，每个人只有一份，不准多拿，明白吗？我是在和你说话，傻子，明白吗？”
    脸色苍白的傻子连忙用力点头，他之前可为这事挨过不少打，隨即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兽人士兵。
    那士兵撇了撇嘴，隨手取出一卷绷带，看了两眼，故意往高一拋。
    “自己裹著，晚上还有一场。”
    傻子的手臂血肉淋漓自然不可能接的住。绷带落到地面，立刻沾满了脏污和灰尘。
    他连忙捡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吹了吹，衝著士兵憨憨一笑：
    “谢谢，谢谢。”
    兽人士兵嫌恶的瞥了他一眼，招呼著同僚们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一阵轻鬆的对话声传了进来。
    “誒~你真会说话~该不会和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怎么会？我的每句话都是发自內心！像您这样美丽动人、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小姐恐怕整个奇兰都找不出第二个！”
    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越来越近，最终闯入休息室。
    是刚才与傻子同队的另外三人，带著兜帽的剑士、俏丽的女魔法师以及跟在他们身后，冷著脸一言不发的狼人少年。
    他们需要参加谢场仪式，所以晚了一步。
    刚准备出去的兽人士兵们慌忙站定，神色恭敬：
    “三位客人，你们的休息室不在这，请跟我来。”
    其中某个同样是狼族的士兵更是躬身伏到狼人少年耳旁：
    “少爷，您跟属下说好的不会参加死斗的，要是出事了，您让属下怎么和老爷交代？”
    可狼人少年充耳不闻，兀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根本不理会周围脏乱的环境和滂臭的空气。
    兜帽剑士和少女法师也各自找了个角落，显然没有听从安排的打算。
    兽人士兵们面面相覷，只得退出房间。
    不久，各色冒著热气的烤肉和新鲜的马奶酒被端进逼仄的休息室。一共是三份，自然送给三位贵客的。
    而傻子他们三人的面前只有一盆杂碎。
    两个奴隶连忙爭抢著上前，大快朵颐。
    傻子也很饿，可手臂重伤的他无法参与爭抢，只能眨巴眼望著过锅里的吃食越来越少。
    他站起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拍了拍伙伴的后背。
    “誒，留一点，留一点。”
    “滚开！你平常吃的还不够多吗？”
    很难想像，就在刚才傻子还替他们扛下了魔犬的攻击。
    但这就是比蒙所有奴隶角斗士的处境，大家自身难保，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手臂耷拉了下来。
    傻子坐回位置，望著角落中那位兜帽剑士一口肉一口酒大快朵颐的样子，馋的直咽口水。
    他用力摇了摇头，这种时候越看就会越饿，晚上还有一场斗技，必须打起精神！
    傻子苦著脸开始给自己处理伤口。
    他的手法很笨拙，也不专业，该止血的地方没裹住，倒是疼得齜牙咧嘴
    空空的肚子直叫唤，失血与飢饿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
    “拿著。”
    一个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隨即，装著大碟的燉肉和满满一碗马奶酒的托盘，落在傻子面前。
    傻子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却只看到狼人少年推门离去的背影。
    “你不要吃……”
    砰！
    门嘎吱一声合拢，连同他后半句话一起堵上。
    傻子看著满满一大托盘的热腾美食，被魔犬咬烂手臂时都没吭过一声的他，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奴隶又称贱民，位列神血四阶之外的阶级，被称为秽垢（faeces）。
    在比蒙联邦秽垢是比丰蹄更加低等的人，或者更准確的说，他们根本不算人。
    他们的身份世代相传，不能受教育、不可穿鞋，几乎没有社会地位。只被允许从事最骯脏下等的工作，例如清洁秽物、收拾尸体，再例如，成为大斗兽场的奴隶角斗士。
    但和真正的挑战者不一样，作为是斗兽场的奴隶，他们即便贏了斗技也没有任何奖励，只会被更快的投入下一场角斗中。
    他们不会武技也基本没什么战力，唯一的用处就是成为魔兽口中飞洒的血肉，激起观眾们潮水般的喝彩与澎湃的荷尔蒙。
    而来到这里的挑战者大都是为了高昂的奖金，自然都把傻子这样的笨蛋当成免费的肉盾来使用。
    久而久之，其他奴隶都发现：这傻子来者不拒，战场上不管是谁的命令，只要让他上，他都会听从。
    一个扭曲的共识就此达成——跟著傻子，相当於多了一条命！
    也许是大半生中从未感受到过他人的善意，狼人少年这简简单单的举动，竟让傻子泪眼朦朧。
    他昂著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拾起一块腿肉就塞进嘴里，细细品味著这来之不易的小小幸福。
    另外两个奴隶眼巴巴的望著，满脸的羡慕渴望难以压抑。
    傻子停下动作，看著碗中的燉肉，熊脸褶在一起，纠结了许久，却將托盘双手递了出去。
    “大家一起分了吧。”
    两个奴隶皆是一愣，低著头在傻子的身边坐下。
    逼仄冷酷的休息室內，似乎在这一瞬间也有了几分温度。
    比蒙的大斗兽场，眾星云集，人们能看到那些已经名垂青史或者即將名垂青史的英杰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跡；
    比蒙的大斗兽场，残忍无情，人们看不到沙土中滴淌下落的斑斑血渍，听不到奴隶角斗士的挣扎求生的嚎啕。
    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极有天赋奴隶会被某位贵客看中买走培养成亲卫。
    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一天死在斗技中，或是掌声雷霆，或是无人关注，无论如何都是会死的。
    傻子是乌尔巴兰一对秽垢夫妇的孩子，从小就被卖到斗兽场长大，从他十四岁第一次举起盾牌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了。
    整整五年，以他在战场上扮演的角色，能活到现在堪称奇蹟。
    五年来，他目睹了无数同伴的离去，有的早上刚来，连名字都来不及问，下午便死在斗技中。
    有的与他並肩作战，靠著傻子笨手笨脚的衬托获得贵客的垂青，脱离苦海。
    傻子觉得那样也挺好，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天赋，除了皮糙肉厚之外平平无奇，脑子又笨，除了当肉盾根本一无是处。
    所以，如果自己的衬托能让伙伴离开这里，也是极好的。
    当然，傻子也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不会被哪位客人看中，哪怕不是作为护卫，就算是清洁工或者苦力也行，至少不用冒著生命危险，飢一顿饱一顿。
    这並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斗兽场的所有奴隶角斗士拼尽一切死里求生，为的就是这梦中的时刻。
    “喂！”
    是的，
    为的就是眼前这一刻！
    少女一身淡粉的短裙，抱著肩膀，抬起精致的小下巴居高临下。
    “你是不是傻呀？他们这么对你，你还把食物分给他们？”
    竟然是那个美丽的魔法师。
    “你张望什么呀，我就是在和你说话，你！你！”
    她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戳了戳傻子的脑壳。
    傻子从未和这么漂亮的女孩说过话，也从未想过对方居然会来找自己搭话，一时间紧张的支支吾吾：“咱…咱……”
    “咱什么咱啊？我看了你好几场比赛了，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不怕死吗你？”
    少女气势汹汹的样子，却不惹人討厌，因为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善意。
    傻子知道这是个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许多奴隶就是在赛后被挑战者们带走的。
    如果回答的好，將自己力气大、抗揍之类的优点都说出来，把愚笨、吃得多的缺点藏起来，或许就能有机会让这个魔法师小姐带自己走。
    只是很显然，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小姐，我叫博巴卡，我在斗兽场歷练了三年，剑术非常熟练，一定成为您的助力！”
    “我叫阿穆，刚才战斗中，您在咏唱时就是我在为您打掩护，您记得吗？”
    两个奴隶啪的站起身，七嘴八舌的介绍起自己。
    那副模样，又岂止是歇斯底里可以描述的。
    傻子张著嘴，也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也是，自己本就没有聪明到可以侃侃而谈。
    最终，他憨憨一笑，挠了挠头，只说出一句话：
    “不怕，大家没事就好。”
    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大，对耳边嘈杂的自我介绍听而不闻，忽地朗声喊道：
    “赛巴斯！！”
    砰！
    门外即刻衝进来一个干练的老管家。
    “大小姐，这两个无礼的贱民衝撞到您了吗？”
    尖锐的斗气和杀意从赛巴斯的体表渗出，两个奴隶顿时嚇得连连倒退。
    少女指著傻子：“我就要他了，快去付钱！”
    老管家一怔：“大小姐，恕在下直言，这个贱民毫无天赋，而且年纪也太大了，现在开始培养，別说【黄金骑士】，就连【大骑士】都未必能达到。”
    少女黛眉一拧，指著傻子就像指著自己的所有物：
    “我不管，我就要他！”
    赛巴斯苦下脸，看了眼脏兮兮体无完肤的傻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大小姐，就算您想买他，这贱民晚上还有一场斗技呢……”
    言外之意很明显。
    少女一听火冒三丈：“开什么玩笑！你看不到他身上的伤吗？再打一场肯定会死的？马上给我去取消掉！”
    “大小姐，可这是斗兽场的规定，我也……”
    “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她一扭头，看都不看满脸苦涩的赛巴斯，如同一只被激起斗爭心的小母鸡，俯视著傻子：“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不准死，听到了吗？晚上那场比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给我活下去，听到了吗？”
    没等到回应，少女就大步迈出休息室，那气势，显然是要去找主办方理论。
    那一袭粉裙来如风，去如电，没给傻子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给我活下去……”
    只有这句话深深的烙印在了傻子的脑海里。
    他囫圇吞下剩余的食物，有生以来，傻子第一次对未来產生了期待。
    鲜血不断从绷带的缝隙中溢出，傻子几乎感觉不到那条手臂的存在了。
    可他依然站起身，缓缓地挺直了胸膛。
    既然如此，那么不管多么难看，逃跑也好，求饶也罢，他也必须在接下来的那场斗技中活下来！
    似乎是回答少女的话，又像是自我打气，傻子颤抖著声音：
    “听到了。”
    角落中，
    带著兜帽的剑士饮尽最后一口马奶酒。
    他拍了拍著涨起的肚皮，对著上空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兜帽下，一双漆黑的瞳孔隱隱闪烁：
    “梅林，治好他。”
    …………
    …………
    “来看看，来看看！炼金药剂，治癒神术护符，保护魔杖，应有尽有！让你战无不胜，无忧无虑！”
    “来吧，来吧，这是奥菲斯帝国年轻杰出的诗人伏尔泰新谱写的宏伟史诗《不落要塞》！”
    “优质龙鳞製品，刚硬坚韧，无与伦比！让你在战斗中披荆斩棘！”
    琳琅满目的商品摊位散布在广场上，热闹的叫卖声不绝於耳。
    一行三人从冒险者公会中走出，为首的粉群少女摇晃著手指，声音清脆：
    “傻大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蔷薇之歌】的第三名正式成员，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我的安全，在我咏唱魔法时挡下魔物的攻击，听到了吗？”
    身后却没有回应，少女不悦地转过头，果然发现那个新来的又在看著脚下的新鞋，两只熊眼亮晶晶的。
    少女噗嗤一笑，假装板起脸：“喂，你听到了吗？”
    傻子连忙回神，使劲点头。
    “我给你报了骑士训练班，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要去，不准旷课，然后……”
    少女的话语喋喋不休，傻子望著天空，思绪却有些飘忽。
    这片天空以前有这么蓝吗？
    咱，真的自由了吗？
    这该不会是梦吧？
    眼前的女孩笑顏如，如果是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薇薇安，他是赛巴斯，你的名字呢？”
    “名字？”
    他愣住了，自记事起別人就一直叫他傻子，他以为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见傻子神情低落，少女一阵局促不安，连忙安慰道：
    “没关係没关係，名字这种东西就是个代號，有没有无所谓的啦。”
    她美眸一转：“要不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
    集市喧闹的叫卖声传进耳中，驀然，薇薇安毫无犹豫的下了决定：
    “伏尔泰。”

 第287章 不落要塞（三）

    噼啪！
    乾柴在燃烧的篝火发出阵阵脆响，飞跃的火星上方，三只木桶酒杯咚的碰在一起！
    “乾杯！！”
    语调欢快，气氛热烈，这也的確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这支五人组的冒险者小队就在今天获得了公会的认可，成功晋升为a级队伍。
    可碰完杯的三人却没有像往常那般豪爽的一饮而尽，而是哭笑不得的看向篝火边的那两个不合群的傢伙。
    一袭粉裙的俏丽少女拉著脸，扭著头气鼓鼓的。
    她的身侧，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黑皮大个在那抓耳挠腮，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窘促模样。
    三名伙伴面面相覷，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习以为常的无奈。
    俊美的精灵吟游诗人口才最好，他拨动著怀中的鲁特琴，用高亢的歌喉吟唱道：
    “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a级队伍今日发光辉，从此【蔷薇之歌】名闻四方，喜庆之音嘹亮起。啊，荣耀之舞绽放光芒，英勇战歌向……”
    还未唱完，篝火对面的少女就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很显然，吟游诗人是想要转移少女的注意力，也很显然，他失败了……
    精灵诗人嘆了口气，两只长耳朵无力的耷拉下去，转而用无可奈何的目光看向另外两名同伴。
    “咳，说起来伏尔泰老爷还真是厉害吶，我都不敢相信，七年前他只是个普通人！”
    接话的是个穿著黑色紧身衣，身材非常矮小的女孩，脸颊上六条肉须轻轻晃动，这是个圃人刺客。
    “反观在下，今年都快四十岁了，却还是b级的【刺客】，到底什么时候能成为【刺客大师】啊？”
    她一边说著，一边用手肘戳身侧的老管家。
    沉稳如赛巴斯此时也不得不跟著劝说：
    “大小姐，差不多就原谅伏尔泰大人吧，他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危。”
    傻子闻言，立刻把头点的像拨浪鼓。
    可薇薇安却是黛眉一立：“干嘛？连你也要替他说话啊！”
    那音调高的著实把所有人嚇了一跳，霎时间，所有人都埋下头默默吮起啤酒，不再多嘴。
    只有傻子，像是察觉不到空气险恶，一如既往的憨憨傻笑。
    “还笑，说到底就是因为你这傻大个，现在人家都叫我们没头脑和不高兴！”
    精闢。
    到位。
    一针见血。
    三人的脑海中顿时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当然也只是想想，只有傻子才会说出来，作为【蔷薇之歌】的成员，他们太清楚自家这位队长是个多么任性小气的人。
    “嘿嘿，形象。”
    是的。
    只有傻子才会说出来。
    噗！
    圃人刺客一时没忍住，口中的酒喷洒一地。
    顿时，热烈的笑声响彻了夜晚的寧静田野。
    只有薇薇安气的脸蛋通红，抬起小皮靴狠狠地踢向傻子的腿肚子。
    “形象你个头！”
    但隨即，连她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尷尬的气氛就此一扫而空。
    “话说回来，伏尔泰老爷真的是奇拔呀，七年吶，从【见习骑士】到【黄金骑士】竟然只用了七年，管家老爷，您晋升到【武王】用了多长时间？”
    赛巴斯摸了摸苍白的鬍鬚，嘆息道：“不才，从我六岁投身入武道，至今已有五十载。”
    老管家颇为唏嘘，他的天赋在同辈中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可和眼前的壮硕骑士比起来实在天差地远。
    他依稀记得，七年前自己还劝说大小姐不要买下这个傻憨憨的奴隶角斗士，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老眼昏，还得是大小姐慧眼识人。
    精灵诗人拨弄著鲁特琴，轻笑道：“不过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骑士这个职阶本就是越纯粹的人越適合。我虽虚度无数岁月，但像伏尔泰先生这样纯粹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番话他发自肺腑，即便是洛斯林德那些从小到大几百年足不出户的精灵，也不及眼前这个男人分毫。
    他的眼睛，澄澈的近乎透明。
    “那是。”
    薇薇安嘴角的弧度几乎弯到耳根，精致白皙的下巴骄傲的能昂到天上去。
    但很快，她像是反应过来连忙重新拉下脸。
    “行了，你们別恭维他了，不然这傻大个又要得意忘形了。黄金骑士又怎么样，黄金骑士就不会死吗？说到底，你们见过哪个黄金骑士战斗中只用嘲讽武技啊，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话虽那么说，薇薇安大小姐其实是担心伏尔泰老爷的安危吧？”
    圃人刺客眯著眼，露出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
    薇薇安的脸颊霎时緋红一片：“我，我才不是！是，是治疗费太贵了！每次委託的酬金大半都要拿来给这傻大个疗伤！”
    似是为了掩饰，她转身用力戳了戳傻子的脑壳：“总之，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擅自释放【挑衅呼號】，听到了吗？”
    傻子点头：“听到了。”
    精灵诗人哑然失笑：“哎呀呀，一位【黄金骑士】，一位【武王】，一位地元素【魔道元帅】，看来这次的任务也不需要我和杜林女士了。”
    “喂！你这长耳朵不要含沙射影的说在下没用！”
    圃人刺客立刻挥著小拳头抗议。
    精灵诗人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安静啊，这种地方真的有魔物吗？”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广袤的田野，除了啾啾唧唧的蝇声蛙噪，什么动静都没有，安静的让人想睡觉。
    薇薇安耸了耸肩：“是不是魔物不好说，反正有许多村民都称目击到半夜有个孩童在田野里游荡。”
    “毕竟是深夜，应该不可能是真的孩子，也许是圃人的盗贼？”
    赛巴斯搓著鬍子推测。
    “又不是每个圃人都是盗贼，再说，就算真的是我们圃人的盗贼，怎么可能会挑著这种穷乡僻壤下手？”圃人刺客不悦反驳：“而且我听说这魔物是个很大的异形，像马一样，根本不是什么孩童！”
    傻子也举起手：“咱打听到的，是一大群带著兜帽的人，在田野里鬼鬼祟祟。”
    “什么嘛？怎么每个人的情报都不一样啊？”
    薇薇安烦恼的看著火堆，却陡然大声惊叫：
    “傻大个，要焦了要焦了！”
    傻子也是如梦初醒，连忙把架在篝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猪腿拿下。
    他先用匕首刮去猪腿上焦黑的部分，才憨笑著递给薇薇安。
    “大小姐，你吃。”
    薇薇安瞥了他一眼，扭过头：“没调料谁吃啊？”
    傻子连忙从兜里拿出两个小瓶子，动作笨拙地散在猪腿上，顿时一股催人食慾的诱人味道散发开来。
    “哦哦，孜然粉吗，在下也要！”
    “哈哈，我也尝试一下吧。”
    “菲涅尔老爷，你们精灵不是不吃肉的吗？”
    “所以我是把它洒在苹果派上。”
    “啊？这还能吃吗？”
    五人组围著篝火有说有笑，精灵诗人不吃肉，因此四条猪腿刚好够分。
    整只猪都是附近的村民送的，以感谢【蔷薇之歌】小队免费出手相助。
    “菲涅尔老爷，你说我们的队伍如果继续发展下去有没有可能比肩勇者小队？”圃人刺客醉意上涌，红著脸开始乱讲话。
    “杜林女士，我可以用自己四百年的见闻向您保证，绝无可能。”
    精灵诗人咀嚼著孜然苹果派的奇异滋味，丝毫不影响他斩钉截铁的语气：
    “先不论以往的那些，这一代的勇者大人被公认为史上最强，魔王利维坦甚至连他两剑都挡不住，同伴更是足足有十二位，每个都是在公会榜上有名的大人物。”
    “圆桌骑士啊……”圃人刺客两眼憧憬：“真好啊，在下未来的伴侣如果是那样的人物就好了。”
    精灵诗人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正在卖力啃著猪腿的壮硕青年，浅笑著：“可我觉得，或许圆桌骑士也不过如此。”
    圃人刺客一吐舌头：“我可没自信和薇薇安大小姐爭艷！”
    原本安静优雅的切割著猪肉的薇薇安，像是被踩到了尾巴般突然嚷道：“喂！你们在乱说什么！”
    “啊，真是青春吶~”
    “不过身份上差距有些大吧？”
    “菲涅尔老爷真是不懂啊，等伏尔泰老爷成了【神圣骑士】，身份还有什么意义？到时候只要伏尔泰老爷有那种意思，谁敢反对呀？”
    “也对，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薇薇安的脸蛋红的就像熟透的苹果：“都说了不是这样的！”
    “咻咻~队长害羞咯！”
    “真是欲盖弥彰啊~”
    “你们！哼，看招！”
    “呜哇，別在吃饭的时候把土块扔过来啊！这是什么呀，怎么里头还有蚯蚓啊！！”
    “哼哼，本小姐的独创魔法，怕了吧？”
    傻子不说话，只是静静看著眼前这一幕，温暖的火光照亮他痴痴憨笑的脸庞，显得格外温柔。
    是啊，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谁知道呢……
    ………
    “快走！！快带著大小姐走！！！！”
    歇斯底里的爆吼声陡然惊醒了傻子。
    怀中的少女面如金纸，眼前的老管家遍体鳞伤。
    夜幕中，两只巨大的马蹄轰然砸下！
    赛巴斯怒吼一声，硬生生用双掌抗下马蹄的践踏！
    轰！
    地面凹陷，老人的全身伤口顿时喷射出道道血柱，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接连作响。
    那是一匹足有两人高的漆黑妖马，周身环绕著森蓝的鬼火，硕大的马头上白骨裸露——a级魔物，死灵马！
    这种不死生物不会疲劳，免疫所有精神类异常状態，对於任何一支a级冒险者队伍都是相当棘手的存在。
    可这种魔物最让人恐惧的地方在於，它们往往不是单独出现的。
    唰！
    漆黑的剑光一闪而过，半截断臂洒著热血拋上夜空。
    赛巴斯呕出大口鲜血，残破的身躯倒飞出两米开外，狠狠砸进麦田中，压垮成片金黄的小麦。
    滴滴血线沿著锈跡斑斑的骑士巨剑滚落。
    是的，战马的背上，怎么能少的了骑士呢？
    “老东西，也想成为我剑锋上的血渍？”
    破败甲冑的骷髏骑士居高临下，右手握著巨剑，左手提著一颗凝固惊恐、泪水未乾的女孩人头！
    不死王庭的主力军，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的王前近卫——死灵骑士！
    这样的怪物，对於眼下刚刚晋升a级的【蔷薇之歌】，足以令他们顷刻间全军覆没！
    这时，几名阴森森的兜帽人从黑夜中浮现，衝著死灵骑士恭敬俯首：
    “感谢骑士大人出手相助，您的强大一如既往。”
    死灵骑士哼了一声：“你们的人数倒是锐减了不少。”
    领头的兜帽人回道：“亚瑟·梅兰和他的圆桌骑士到处搜捕教团的踪跡，我们实在无所遁形，但请骑士大人放心，死侍们已经开发出了一种可以特殊的隱秘阵法，或许能避开【鹰眼】的侦查。”
    他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也劳烦骑士大人转告吾主，短则十年，长则二十年，教团一定能让伟大的死亡之主降临奇兰！我们已经在摩恩南境边陲的……”
    “那是你们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死灵骑士不耐烦將圃人刺客的头颅扔到一边，指著前方那三名人类冒险者：“这些人不需要咯？”
    兜帽人阴惻惻一笑：“是的，尊敬的死灵骑士，只要有那只精灵就足够了。”
    骑士点点头一夹马腹，亡灵马摇晃著缓步上前。
    “死亡是所有生灵平等的归宿，我们嚮往死，我们不惧死，我们向死而生……”
    齐声的祷告从身后传来，兜帽人们陆续隱没在黑暗中。
    赛巴斯支起身子拼尽最后一口气衝著完全僵住的傻子大吼到：
    “別愣著了啊，快走！！保护大小姐，走啊！！！”
    如同被顶上浇下一盆冰水，傻子用力搂住怀中脸色苍白的少女，转身就跑！
    身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伴隨著令人胆寒的骨肉碎裂声一同响起。
    眼泪从傻子的脸庞上滚滚滑落。
    他不理解为什么一次普通的任务会发展成这样，甚至到现在他依然浑浑噩噩。
    屡试屡验的嘲讽武技对那个怪物毫无作用，仅仅只是一个照面，开朗的杜林小姐就死了。
    那些可恶的兜帽人折断了菲涅尔的手脚，不知道將他带去了哪。
    还有大小姐……大小姐？
    怀中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生息……
    傻子顿时如坠冰窟，脚下猛地一个踉蹌，薇薇安的身躯就像是凋零的瓣落在地上，沾满了泥泞。
    “大小姐！大小姐！”
    傻子连滚带爬的抱起女孩，粗獷的熊脸上声泪俱下。
    “大小姐，快醒醒！您別嚇咱啊，大小姐！大小姐！！”
    大块的殷红从少女的胸口渗出，无论多么用力按压，鲜血都止不住。
    毫无疑问，是致命伤。
    “不……不不不不不！”
    “大小姐，您张开眼睛看看，咱是傻大个……咱是您的傻大个……”
    皎月之下，他紧紧搂著少女失温的身躯跪在地上，鼻水跟著眼泪一起滴落在金黄的麦田中。
    他看著薇薇安苍白的脸庞，那个在斗技场被魔物咬烂臂膀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此刻像是个孩子在田野中放声哭嚎：
    “有人吗！救命啊！”
    “救命啊！！”
    “救救大小姐，谁都好……救救她……”
    “神明啊，请救救咱的……咱的一切……”
    寧静的田野无人回应。
    只有不绝於耳蛙声虫鸣越发嘈杂，只有雷鸣般的马蹄越来越近。
    傻子躬下腰，哭喊一点点变成绝望的乾嚎。
    驀然，泪眼朦朧的视线中多了一双踩著草鞋的洁白小脚丫。
    傻子愣了愣，猛地抬起头。
    那是个带著草帽的小女孩，连衣裙在夜风中泛著涟漪。
    她的脸都被宽大的帽檐遮住，边沿掛著一簇金黄的麦子。
    女童朝著傻子灿烂一笑，贝齿分明，颗颗洁白。
    她抬起小手，轻轻的抹掉了对方的眼泪。
    …………
    “呵，不跑了吗？”
    死灵骑士扛著大剑，身躯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可突地，他握剑的手紧了一下。
    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腰背挺拔，气势和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那便如同一座高耸的山峰不动矗立！
    而更让死灵骑士感到不安的是，是对方怀中的少女。
    柔和的神术包裹著她，死灵骑士能感觉到，那朵微弱的生命之火正在缓慢却不可遏制的重新点燃！
    这是自己最討厌的大地神术！
    眼前的男人没有转身的意思，而是小心翼翼將少女的放进麦从，升起石壁笼罩起来。
    死灵骑士心底没来由升起一阵恼怒：“你是……”
    可话刚出口，那人类却陡然一跺大地！
    银月之下，
    数十道土墙直插云霄！
    那一晚，傻子向神明祈祷。
    那一晚，神明回应他的呼唤。
    那一晚，伏尔泰晋级神圣骑士。

 第288章 不落要塞（四）

    病床上，薇薇安的气色恢復了不少，只是一双眼睛再也不復以往的灵动。
    她垂著头，凌乱的髮丝垂在耳畔，脸颊苍白目光空洞，憔悴的让人心疼。
    驀然，少女低声说道：“父亲要把我嫁给王子……”
    床边，傻子削苹果的手停滯下来，可旋即就继续笨拙的，一段一段的，连著大片果肉一起削落。
    细想一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薇薇安从没讲过自己的身世，老管家也从不提及他们的来歷，可只要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到少女身上那种从內而外流露出来的贵气，那根本不是寻常的女冒险者能拥有的。
    当然，薇薇安自己从没想过要掩饰这点，也不排斥大家喊她大小姐。
    她是摩恩某个贵族家庭的千金，因为排斥长辈掌控自己的人生，十五岁那年带著忠诚的管家塞巴斯逃了出来。
    得益於卓越的魔法天赋以及与生俱来的个人魅力，这些年少女算是闯出了一番名头，家族也就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切都在那个夜晚化为乌有。
    塞巴斯死了，杜林死了，菲涅尔也死了，连薇薇安自己也差点香消玉殞。
    家族不会再任由让她乱来。
    伙伴、团队、自由接连消散，一夜之间少女的半个世界就此崩塌。
    “傻大个……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红著眼，对著身边憨笑的男人祈求著。
    那是她仅剩的半个世界。
    傻子盯著削的几乎只剩果核的苹果看了片刻，挠了挠头，憨厚一笑：“嫁给王子不是蛮好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咱要是女的，咱也想嫁过去，嘿嘿。”
    他是个傻子，一个连苹果都削不好的傻子。
    没有塞巴斯的干练，没有杜林的机智，也没有菲涅尔的口才，除了皮糙肉厚之外一无是处。
    所以他非常清楚仅凭自身不可能给大小姐带去安稳。
    家族的追捕、生活的压迫、生死无常的冒险，任何一样都足够让他们二人疲於奔命。
    大小姐嫁到王室，虽然少了些自由，但至少衣食无忧，起居都有人照顾，家族也会派遣亲卫跟隨，不怕有人欺负她。
    一切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虽然心里很难过，但只要大小姐过的好，傻子觉得，自己怎么样根本无所谓。
    啪！！
    脸上突然被抽了一巴掌。
    分明不重，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火辣辣的疼，疼进了骨髓里。
    傻子有些愣住了，印象里自己经常因为笨拙挨大小姐骂，可被打却还是第一次。
    面前的少女泪珠一滴滴落下，双眸中最后一丝光亮缓缓隱没……
    两个月后，王都举行了一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几乎摩恩所有贵族都派人送来了贺礼，恭祝王子殿下迎娶了他的第一位妃子。
    丰神俊朗的查理斯和倾国倾城的薇薇安，郎才女貌天作地和。
    婚宴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很开心，傻子在酒席上喝的酩酊大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疯疯癲癲的样子与满堂的华丽盛装显得格格不入。
    …………
    或许是为了让薇薇安老实一些，又或许是的確是良心发现，薇薇安的父亲最终还是动用了一些关係让傻子也跟著去了金狮堡，成为了一名宫廷卫兵。
    傻子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
    因为自那天之后，他就没能再和大小姐说上话。
    道別的话语，道歉的话语一句都没来得说出口。
    原本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大小姐，在婚礼上哭的死去活来，现在想想，真是太丟人了。
    既然大家又在一起了，肯定还能像以前那样有说有笑。
    但事实证明，傻子终究是太天真了。
    查理斯成婚后不久就从老国王手中接过权杖正式登基为国王，薇薇安也自然成了王后。
    她每天都要代表王室出席各种国內外的正式场合和活动，宴会、外交接待等事务更是不胜枚举。
    傻子也有繁忙的巡逻工作，时常要外出征战，支援北方那些被奥菲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藩属国。
    两人几乎没有私底下见面的时间与空间。
    偶尔在宫廷中巧遇，傻子也必须恭恭敬敬的下跪喊一声“殿下”，但薇薇安每次都只是淡淡瞥他一眼，连回应都未有过。
    身边的同僚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傻子这样的【神圣骑士】竟然甘愿到王宫来做卫兵？
    无论是应徵富商的护卫，还是直接去做冒险者，哪个不比卫兵好？
    而每每遇到这样的疑问，傻子都只是用憨笑搪塞过去。
    时间长了，所有人都认识了这个老实敦厚且好脾气的傢伙。
    他自然而然的交到了一些朋友，但也遇到了不少欺负他脑子笨的恶人。
    比如每逢征战部队凯旋，王后都会给士兵们发放些粮油衣物作为补贴，这时，总会有些贪得无厌的傢伙会连哄带骗的把傻子的份一起顺走。
    傻子当然也没有傻到那个份上，他只是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只要他把自己的份交出去，等到第二天，这些坏人就都不见了，而他的臥室中会冒出双份的补贴！
    这种离奇的事件持续了大概有一年半，傻子无亲无故，肯定用不了这么多，所以一旦轮到他夜间巡逻时，就会带著这些东西悄悄来到大小姐的寢宫前。
    “殿下，咱就放在这啦～”
    虽然每次里头没有回音，但这並不妨碍他日復一日的重复这些事。
    可这次傻子意外的发现，往日里仅仅闭合的房门竟然打开一条缝隙，些许光亮从里边漏出。
    也不知是从哪升起的勇气，他就这么推门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光中，女人香肩半露的坐在梳妆镜前，刚刚半岁大的罗德里克王子在一旁睡得深沉。
    傻子咽了口唾沫：“殿……”
    他刚准备请安，隨即猛地顿在原地。
    也许是终於福至心灵，又可能只是鬼使神差，傻子绷直了身躯，压低声音改口道：
    “大…大小姐？”
    面前的女人停下梳妆，缓缓转过身。
    时隔一年半，薇薇安终於回应了他的呼唤。她变了不少，少女的青涩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深陷其中的嫵媚。
    她凝视著她，美眸中有太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含义，可最终只是嫣然一笑：“傻大个！”
    那一夜，傻子没有回到自己的臥室……
    …………
    …………
    事实证明，查理斯除了是个绿毛龟还是个实打实的废物。
    在国家治理上，他怠政严重，王宫內党派四起，王宫外门阀割据。
    在外交立场上，他摇摆不定，面对小国颐指气使，面对强国唯唯诺诺。
    在私人生活上，仅仅三年间他就迎娶了十数位妃子，荒淫无度、夜夜笙歌。
    摩恩仅存的一点信誉很快让他挥霍的乾乾净净。
    於此相对的，邻国奥菲斯的国力却在急速攀升，短短数年间，大半个北奇兰都被其吞入腹中。
    几乎每天，王都方面都能收到哪个国家又沦陷了，哪里哪里的藩属国又投降了等各种噩耗。
    傻子也变得愈发繁忙，他终究是【神圣骑士】，强大的实力容不得他在宫廷內做个低调的卫兵。
    掌权的大臣们不允许，连他自己也不想看著战火烧到王国，威胁大小姐安定的生活。
    他在王都的日子变得越来越少，一年中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国外征战。
    好在国內还算安定，他和大小姐的书信往来从未断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光辉纪510年的某天，一个令全世界都为之震颤的消息重磅炸响！
    圆桌之主，骑士之王，皇帝尤里乌斯的亲朋挚友，奥菲斯帝国急速扩张的第一功臣，史上最强的勇者——亚瑟·梅兰於卡姆兰之丘兵败失踪！
    消息一出，举世骇然！
    有人欣喜若狂，有人忧心忡忡；
    有人为此辗转反覆，有人为此彻夜难眠。
    但对於傻子来说，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只知道自己终於可以回到王都了，终於不用一年四季都在战场上风餐露宿了，终於能再见到大小姐了。
    而最最重要的是，大小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
    据说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名叫克琳希德。
    诞生当天，教宗冕下亲自为她洗礼，並敕封为圣女。
    傻子非常兴奋，因为常年在外，他基本没能履行自己作为舅舅的职责。
    而罗德里克王子从小就早熟，虽然今年也才四岁，却已经不愿意和傻子玩骑脖子的游戏了。
    但是没有关係，这次自己一定要肩负起身为舅舅的责任，给克琳希德带去最美好的童年！
    那孩子会喜欢骑脖子吗？也许咱该学习一下怎么唱安眠曲，大小姐这么辛苦，至少咱得帮她照顾孩子！
    傻子满怀著期待，抱著整整一袋的伴手礼来到大小姐的寢宫前，那都是他这些年从大陆各地收集来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扣门，里头就低低的传来了那个无比熟系的声音。
    “真困扰誒，我都没有男朋友，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两个孩子呢？”
    傻子还没来得及揣摩这句话的意思，里边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嗯？谁在门外？进来吧。”
    他连忙正经神色，推门而入。
    房间內，薇薇安换上了一身正红色的长裙，她依然美的让人惊艷，便如同那个美好夜晚一般，衝著傻子嫣然一笑。
    “啊~原来是伏尔泰，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
    傻子静静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言不发。
    只有怀中的伴手礼噼里啪啦的洒落，狼藉满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单膝下跪，无比恭敬道：
    “殿下，咱回来了。”

 第289章 不落要塞（五）

    薇薇安变了。
    但起初，几乎没人注意到这种变化。
    最多也就是近侍发现，自家殿下不再喜欢粉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席华丽的鲜红长裙。
    而更加亲近的僕人会发现，王后的性情更加开朗了。
    以往在宴会上总是沉默不语像个瓶的她，竟然开始主动和来客们谈笑风生，说著幽默且不过时的戏言博得满堂欢笑。
    僕人们觉得：那个喜怒无常动不动就要打砸东西的王后殿下终於变得好相处了。
    薇薇安的父母认为：自家这个不老实的女儿到底习惯了宫廷，明白了自己的新身份。
    而查理斯发现：这个只会板著脸从未给过自己好脸色的臭女人总算是有了点人味儿。
    这实在是件很小很小的事，小到没人会去在意为什么薇薇安会忽然开朗起来。
    是因为大儿子罗德里克表现出来的那份压倒性的早慧？还是因为小女儿克琳希德被钦定为教会的圣女？又或是想在那个新收的义子弗雷德里克面前展现母后威严的一面。
    谁知道呢？
    谁在乎呢？
    总之，她变正常了，大傢伙终於不用提防她割腕上吊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也正因此，更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个个极为偶然的巧合。
    那或许是国王最喜爱的某个侧妃忽然患病暴毙，那也许是几个独揽朝政的权臣在晚宴上酩酊大醉第二天被发现失足坠井，那也有可能是一场席捲王宫的可怕瘟疫，大量年幼羸弱的王子公主相继离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侧妃为博国王欢心，夜夜服用过量的药物，她会暴死，天经地义。
    那些权臣醉的头晕目眩，想用冰凉的井水清醒一下，理所当然。
    太阳神术无法治癒疾病，丰收牧师又被教会常年打压，一旦瘟疫爆发大量伤亡必不可免，类似的事古来有之，勉勉强强也在情理之中……
    可为什么？
    为什么国王所有孩子都死了，只有那个女人的三个儿女自始至终安然无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会上的大臣总是先向王后行礼，再向国王行礼？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宫中所有骑士的胸甲前都多了一朵红色的蔷薇？
    一个令人汗毛倒竖的猜想终於后知后觉的浮现在那几个硕果仅存的野心家的脑海里。
    但一切都太晚了，短短一年间，那个女人动作迅速的就像一场蝗灾顷刻间將金狮堡错综复杂的权力根枝啃食出一个大洞。
    人们放眼望去，洞中满是怒放的蔷薇！
    光辉纪510年註定將会载入史册。
    这一年最强的勇者离奇失踪；
    这一年尤里乌斯公王正式称帝，整个北奇兰宣告统一；
    这一年，古老的摩恩迎来了史无前例的统治者。
    她没有教宗的加冕、没有国王的权杖、甚至没有王室的血统。
    有的只是刑场上成百上千赃官墨吏的人头滚滚，有的只是王都居民们夹道欢迎的山呼海啸。
    蔷薇王后一脚踹开查理斯自己坐上王座的那天，对於摩恩意义非凡。
    底层百姓，他们终於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王公贵族，他们的脖子上多了一架隨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铡刀。
    教会神官，他们的头顶三尺不再是太阳神，而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可怕对手。
    可对於傻子来说，仅仅只是那个將他从斗兽场的尸山血海里拉出来，那个对他说不许死，那个和他相遇相知相伴顛顛簸簸一路走到现在的大小姐再也不见了。
    傻子看著墙上那面纹刻著蔷薇蕾的盾牌，这是那天自己拜访完王后的寢宫，殿下给自己的回礼。
    一面盾牌，一副鎧甲以及一个全新的身份——蔷薇骑士团团长。
    傻子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抓著那个女人的衣襟质问“你是谁？”
    仅仅只是问了个安，接过了殿下给的赏赐便退了出来。
    在那之后，傻子奉行王后的意志衝锋陷阵。
    每逢战斗，他总是亲临一线，面对数不尽的敌人毫无犹豫的开启嘲讽武技，替战友们扛下所有的攻击。
    也因此，骑士团的伤亡率始终控制在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超低范围，只有傻子每次都弄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这份悍不畏死异常到了让人忍不住觉得……他是在寻死。
    也终於有一天……
    “团长！团长您醒醒！团长！！”
    面容青涩的少年骑士泣不成声。
    病床上，傻子气若游丝，嘴唇苍白乾裂，整张脸没有一点人色。
    “都是我！团长是为了救我才会……”
    “闭嘴罗兰！吵死了！”
    “老师……”
    房间一侧，薇薇安垂著眼帘，默默看著手中的红皮书籍。
    良久，衝著身旁左眼金黄的神官道：“去把他救回来。”
    神官面露窘迫，踌躇了片刻，才试探道：“殿下，不是属下能力不足，但伏尔泰將军这样伤势，恐怕只有教宗冕下……”
    他的话音未完，就看见蔷薇王后转过头，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的左眼，內里森然的锋芒令他脊樑发麻。
    “否则呢？你以为我是在和谁说话？”
    …………
    傻子恢復意识的时候非常疲倦，全身上下累的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知道这是太阳神术的副作用，自己，又没死成。
    挣扎了一会儿，没能起身，他就打算继续睡下去，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可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却让他陡然清醒。
    “团长醒了？团长醒了！”
    “大家快来，团长醒了！！”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
    一大群满身臭汗的骑士从爭先恐后的蜂拥而入！
    “罗兰你给我挤开！”
    “团长！团长你记得我吗？我是马可！你救了我好几次的！！”
    “团长，团长，还有哪里痛吗？意识，意识清醒吗？一加一等於几？”
    “你这个白痴！团长怎么可能知道一加一等於几！”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团长没事！团长没事！”
    乌压压的一大群人围在傻子的床边，嘰嘰呱呱的说著一大堆他听不懂的东西。
    这些人是谁？
    傻子都不认识，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可他们，竟然一个个乐得手舞足，有的甚至喜极而泣。
    咱没死，让他们这么高兴吗？
    傻子愣愣的望著陈旧的天板，自己这间臥室什么时候进来过这么多客人。
    他又看了眼床边塞满慰问果篮的茶几柜，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咱的身后，竟然跟了那么多人？
    “好！！为了庆祝团长痊癒！！我决定，拿出我半年俸银，请在场所有人去王都新开的那家【天鹅绒观】庆祝一整晚！！！”
    “罗兰，你小子说话可得算话啊！”
    “不对吧，安杰丽卡不会生气吗？”
    “开心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
    吵闹的笑声骤然止住！
    所有人齐齐望向床上的傻子，皆是满目骇然。
    “团…团长，笑了？”
    “誒，骑士团组建到现在，团长有笑过吗？”
    “没，没吧，至少我没见到过。”
    “我也是，只看到过团长愁眉苦脸的模样，原来团长笑起来，这么……这么……”
    “憨！”
    “呸，是可爱！！”
    “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
    这种感觉……不坏……
    真的不坏……
    “行了。”
    一个冷冽的声音淡淡的响起：
    “差不多了就回去，他还没健康到能和你们谈天说地。”
    骑士们都努了努嘴，却还是听话的挨个向傻子道別后，退出房间。
    毕竟，发话的是副团长嘛。
    傻子认得这个说话尖酸的青发女骑士。
    这半精灵娘们天天跟著殿下身边，没事就会来找自己切磋打架，而且一次也没贏过，想不认得都难。
    她怎么也在这？
    “別误会，我不是来探望你的。”
    傻子闻言，转头瞥了眼茶几上，那只標著“梅尔维斯”名字的果篮。
    女骑士面不改色：“打折，顺手买的。”
    傻子：“噢。”
    “总之！”她震声道：“我是不知道你和那个女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她这次为了你真是做出了巨大的妥协，几乎是把掰倒教会的唯一机会拱手送了出去。”
    “好歹也去谢谢人家，你们以前的关係不是挺好的？”
    女骑士用手指绕著耳边垂落的青丝，神情有些扭捏：
    “听说，还是……那种……喂！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傻子怔怔的瞪大了眼睛，后边的那些，一句都听没进去。
    …………
    得益於大地神术对身体的滋养，没几天傻子就能完好如初的下地活动了。
    不过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伙伴，而是穿戴整齐，揣著鼓胀的钱包，久违的走上了王都的大街。
    他觉得女骑士说的有些道理，无论如何，既然被人救了，就应该回礼。
    只是一路走下来，傻子都有些恍惚了。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王都吗？
    那里，原本不该是一片破棚烂瓦的贫民窟吗？什么时候建起来的这么漂亮的房子？
    那条街，以前臭烘烘的都是排泄物，怎么现在地面乾净好像都能用舌头舔了？
    奇怪，那是什么？诊疗所？可以免费接受神术治疗？
    这么大的变化，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没等他思量太久，便被周围传来的呼声打断了。
    “誒？那不是蔷薇骑士吗？”
    “那个標誌……真的是蔷薇骑士！大家都快来看，这位大人是蔷薇骑士！！！”
    便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整条街上的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挑夫、小贩、农户、工匠竟然一窝蜂的拥挤而来！
    “骑士大人，骑士大人，多亏了你们，我家现在都有自己的耕田了，这是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骑士大人，您能见到王后殿下吗？请一定要替俺谢谢她！俺婆娘去年难產，差点就死了，多亏了她设立的这些神术诊所！！”
    “骑士大人，这是我自养的鸡，您带三只回去，装不下？那两只半！”
    “骑士大人，这是我家种的蔬菜，绝对新鲜！”
    “骑士大人，这是我家的女儿！！！！”
    当傻子从群眾中走出来的时候，手中抱的礼物已经堆得比他人还高。
    虽然他一再推辞，但是终究是盛情难却。
    到头来，他鼓胀的钱包依旧鼓胀。
    “噗！所以你就抱著那么多东西直接来我这了？”
    薇薇安捂著嘴笑的枝乱颤。
    傻子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是一如既往的憨厚傻笑。
    良久，王后止住笑声，静静看著傻子：
    “伏尔泰，你觉得现在的这座城市怎么样？”
    傻子毫无犹豫：“咱觉得很好。”
    “嗯，但是还不够好。”薇薇安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永不落下的金色太阳，重复道：“还不够好。”
    傻子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很久，才鼓起了所有勇气一般问道：
    “殿下，您为什么……要救咱？”
    王后颇为意外的回过头，美眸流转，直直的盯著傻子看了半晌，才兀自噗嗤一笑：“因为你对我还有用，伏尔泰，你可是我达成野心必不可少的助力！”
    没等回应，薇薇安就摇晃著裙摆，一步一垫的来到傻子身前，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的额头。
    “笨蛋，当然是因为你是我买下来的，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杀你，包括你自己，听到了吗？”
    傻子眼眶缓缓放大，他颤抖著嘴唇，最终只吐出一句话：
    “听到了……”
    …………
    …………
    在那之后，傻子的生活並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在战场上，他依旧是带领骑士团在危险战场上衝锋陷阵，依旧是用自己的身躯去为战友们挡下刀山火海。
    休息日，他会去训练营和大伙切磋武艺，每月发俸银的时候，大家经常会相聚在某个风评不错的店里开银趴。
    当然。
    偶尔，
    傻子也会带些礼品去金狮堡向王后殿下述职，顺便，共进一顿晚餐。
    这样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平凡而又朴实。
    事到如今，就连傻子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曾经跟著大小姐无忧无虑漫无目的巡游大陆时开心，还是现在和一大群伙伴在殿下的指引下朝著同一个目標奋发前行比较开心。
    哪一段人生是真实存在的呢？
    他单纯的头脑实在不支持他去思考这些事。
    只是……
    相遇，相知，相別。
    再相遇，再相知，再相別。
    不知不觉中，傻子已经三十八岁了。
    年近不惑的他，在岁月的洗刷中只明白了一件事：
    平凡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奇蹟。
    而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份奇蹟。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寻常的清晨，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
    树枝上，巢穴中的雏鸟吱吱呀呀的嗷嗷待哺。
    树枝下，一枚虫蛹从內裂开，五彩斑斕的翅膀伸了出来。
    鐺！！！
    令人耳鸣的金铁交击响彻了训练营的上空，精钢製成的枪尖打著旋插入树干！
    青发的女骑士双手颤抖，难以置信的望著团长那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的赤裸胸膛！
    眼睁睁看著原本就难以填补的沟壑，裂成了再也不可能逾越天渊！
    光辉纪515年，摩恩与奥菲斯的边界摩擦升温到了极致。
    光辉纪515年，怪物，诞生了！

 第290章 不落要塞（完）

    光辉纪516年，摩恩与奥菲斯，奇兰最庞大的两个人类国度终於不出所料的爆发了战爭。
    战局也果不其然从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
    北境，阿尔维斯堡。
    轰！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在上空炸响，整座堡垒都颤动不止，石灰瓦砾簌簌而落，洒在摆满水晶棋子的棋盘上。
    一名身上沾著血污的士兵脚步匆忙的衝进指挥室。
    “王后殿下，奥菲斯的第四、第五集团军正在向这里包围而来，请您立刻移驾！”
    其实根本用不著稟报，敌军已经逼近到任谁都能观测到的地步。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裊裊的硝烟和飘扬的银鹰旗帜。
    奥菲斯皇帝陛下用最惨烈、最铁血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证明了，即便没有【破格】，帝国依旧是那个帝国。
    薇薇安一如既往的穿著华丽的鲜红礼裙，神態怡然的看著对面抓耳挠腮的粗糙汉子。
    她挥了挥手，示意士兵退下，隨即捂嘴轻笑：
    “怎么了伏尔泰？都快十分钟了，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走吗？”
    傻子褶著熊脸，攥著棋子迟迟无法落下。
    眼下这盘棋的棋局简直像极了两国的战局，说是棋逢对手那是往脸上贴金，一面倒的屠杀才是最正確的形容。
    没错，指望日暮西山的摩恩打贏如日中天的奥菲斯，就好比让傻子下棋贏过蔷薇王后一样天方夜谭。
    半晌，傻子放下棋子。
    “咱输了……”
    语气很沮丧，听著像是真衝著胜利去的。
    薇薇安靠著椅背舒服的一伸懒腰：“好，这就是十战十胜。”
    语气很轻快，听著像是真有成就感一般。
    可隨即，女人就沉下声音：“一局下的比一局烂，那么担心大家的话就去唄。”
    傻子挠了挠头：“大伙让咱跟在您身边，保护您。”
    “嗯~”
    薇薇安盯著他看了片刻，才收回视线。
    “就当是这样吧。”
    她转而望向傻子身下坐著的那面硕大的黑铁十字盾。
    “不过伏尔泰，你还真是奇怪呢。竟然拒绝加拉哈德卿的邀请也要留在这个国家，知不知道，你已经错过了一个铸就史诗的绝佳机会。”
    傻子闻言憨笑道：“嘿嘿，咱对那些不感兴趣，只要大家没事就好。”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小师父也说了，就算留下，以后也会有机会的。”
    “你口中的这个大家只包括我吗？”
    薇薇安的语气很轻，却让傻子呼吸猛地一滯。
    王后视线扫过桌案，铺展的棋盘上，黑棋被杀的溃不成军，白旗士卒兵临城下，將黑旗的国王（king）团团围拢。
    然而在远离前线的某个角落，性能最强的皇后(queen)却被一枚骑士(knight)紧紧护在身后，她出不去，敌人亦进不来，就像是一面高耸城墙將战场隔绝成两半。
    薇薇安盯著棋盘，柔声道：“伏尔泰，你在害怕什么？”
    傻子不回答，只是低著头。
    王后轻嘆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伏尔泰，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咱信！”
    傻子毫不犹豫。
    薇薇安愣了愣，隨即佯装生气的鼓起脸颊：“不，你不可以信，你这样太容易受骗了！记住，以后如果遇到那些看上去很聪明，说话又好听的人，一律无视他们说的话，他们都是骗子，要立刻拿下！听到了吗？”
    “听到了。”
    傻子用力点头。
    “所以你是怕我离开，对吗？”
    傻子还在点头，但猛地，他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连忙摇头。
    王后勾起嘴角轻笑道：“放心吧伏尔泰，我不会走的。”
    她站起来，莲步微移来到骑士的身前。
    女人的表情无比柔和，眼波流转，仿佛有一汪清泉蕴含其中。
    “我喜欢这个国家，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喜欢我那三个调皮可爱的孩子，喜欢在这个国家勤勤恳恳昼耕夜息的人民。”
    “伏尔泰，我也喜欢你。”
    “咳，这可不是什么心的发言，你应该明白这个喜欢和其他的不一样！”
    她脸颊泛起轻微的緋红，嫣然一笑：
    “所以，我是不会走的，绝对不会。至少，在我让这个国家走上正轨前，还不会。”
    “嗯……就算真要走，我也会提前通知的，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伏尔泰，这样，你能放心吗？”
    傻子听著这番话，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重重点了下头。
    “哼哼~”
    她忽然捧起他的脸颊，於不断传来的震耳炮声中，王后在骑士的额头深深的印下一吻。
    “是时候了。”
    “去吧，伏尔泰。”
    “去告诉这个世界，你是谁。”
    ……
    光辉纪516年3月，奥菲斯帝国的钢铁军团连破摩恩九道防线长驱直入，锋芒直指蔷薇王后所在的阿尔维斯堡。
    千钧一髮之际，前线骤然升起数百道坚不可摧的石墙，將整条战线一分为二。
    消息传回伦蒂姆德，皇帝尤里乌斯连下十八道紧急詔书，喝令陆军元帅蒙蒂立刻停止进攻！
    此后十年，【不沉】之名，响彻大陆！
    …………
    总而言之，傻子一战成名了。
    由於他以前还做过冒险者，公会更是连夜加急更新了他的排名，s榜第一位！
    摩恩奇蹟大胜的功臣之一。只身挡下奥菲斯集团军的传奇壮举，堪称ss级以下的第一人，距离【史诗骑士】只差临门一脚。
    不过公会吹的再好听，对於傻子而言都是多余的，毕竟他早就不干冒险者了。
    说到底，他压根也没机会再去冒险。
    帝国是退兵了，可对摩恩的虎视眈眈可一点都没少。
    而肉眼可见的，整个王国唯一能够挡住他们的，只有刚刚获得【不沉】之称的傻子。
    他受命四季如一的驻扎在北境，以防那位恐怖的皇帝捲土重来。
    哪怕是到后来两国签署了和平条约，王后也没敢將他调回来。
    时间再次流转，不知不觉又是五年。
    五年间，傻子一步都没离开过国界，和王都只保持著基本的书信往来。
    说不寂寞，当然是假的。
    他无时无刻不掛念著骑士团的伙伴，想念著那个女人。
    所以，每年傻子最高兴的时刻，莫过於一年一度的两国首脑会谈。
    只有这时候，薇薇安才会带著骑士团的成员途经北境来看望他。
    傻子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根据殿下的说法，只要等摩恩有了足够的实力抵御奥菲斯的压迫，就会把他调回王都。
    傻子觉得，以现在这个殿下的实力，自己回到王都的这一天肯定不会太遥远。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比他预想到快了无数倍！
    但却是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形式达成的。
    光辉纪521年，常年驻扎在两国边界的第三集团军忽然撤离，那只扼在北境每一位守边將士咽喉上的大手毫无徵兆的鬆开。
    半个月后，一个不亚於【破格】失踪的重磅消息从尼伯龙根战线传了出来。
    那位在裂谷战爭中把奇兰万族逼上绝路的史上最强魔王，魔大陆永暗天空中夺目闪烁的明星——路西法，於五百年的沉睡后，醒来了！
    这对於整个奇兰大陆都是难以形容的噩耗，可在傻子看来，却是他终於能回到王都的喜讯。
    他立刻托人写了两封信。
    一封寄到骑士团，一封直接送到殿下的手中。
    骑士团很快就有了回信，大致內容是提醒自己不要大意，最好再等半年云云。
    而薇薇安却迟迟没有回信，兴许是太忙了，没看到吧。
    无论如何，傻子等不了了。
    现在的国界平静的都能放羊！
    时常能看到摩恩的牧童带著成群的绵羊跑去根特的草场觅食，根特的纺织工人也不时带著剃刀跑来这里帮忙修理羊毛。
    两国的人民显然不似他们的领袖那般剑拔弩张。
    哪怕是傻子也知道这大概是违法的，但大家都很开心，他自然没去管。
    和副官叮嘱了几句，傻子开始了自己五年来的第一个假期。
    他没有提前通知，而是抱著嚇大家一跳的心態，带著满满的伴手礼，踏上了回乡的归途。
    只是不知为什么，昂德索雷斯的传送阵这些日子都停止运作了。
    无奈，他只能先传送到圣摩恩，然后坐著马车一路顛簸。
    当他满怀期待刚踏进王都的城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大街小巷的每一家商铺都悬掛著黑色的布条，全年无休的风场所竟然都歇业了。
    到处能看见穿著黑色衣物的平民三五成群的抱团祷告，低低的哀泣声不绝於耳。
    傻子的心中剎那间升起了极尽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询问路上的行人，他没敢询问任何行人。
    只是快步的，朝著金狮堡的方向径直走去。
    “团，团长！您怎么回来了？”
    把守在王后寢宫前的罗兰双目圆睁，慌忙上前拦住来人的去路。
    “等一下！团长您不能进去，殿下在休息！团长！！”
    “滚开！”
    天赋凛然的幻剑骑士如同鸡崽一般被揪起衣襟丟到一边，傻子破门而入。
    空旷的室內，年龄各异的三个孩子围在床边，皆是泣不成声。
    青发的女骑士立在一角，眼眶通红。
    床上。
    薇薇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到来人，有些意外，又不感到意外。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哑著声音道：
    “啊……还是让你看到了……”
    十八年前，【蔷薇之歌】团灭的那个夜晚，他悲痛不已，却没有愤怒；
    十七年前，大小姐出嫁的那个夜晚，他难过之极，却没有愤怒；
    十一年前，大小姐消失的那个夜晚，他落寞失意，却没有愤怒。
    此时此刻，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男人，再也难以遏制的暴怒咆哮！
    “谁干的！！！”
    “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是谁！！！”
    “咱要宰了他！咱要宰了他们！！！”
    眼前，往昔那个风华绝代的美人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窝深陷皮肤暗沉白髮苍苍的病妇。
    这根本不是疾病之类的东西能说的通的，这种感觉，仿佛是时间被抽走了一般！
    有人，对摩恩的王后下手了！
    “是不是那些该死的贵族？还是教会那些混蛋？是谁！！”
    但其实不用问，傻子心里也明白。
    敌人，绝不是这些泛泛之辈！
    薇薇安摆了摆手，一旁的女骑士隨即將三个孩子带了出去。
    寢宫中又剩下了他们两个。
    王后艰难的直起身，从枕头下取出一本红色封皮的手册。
    “我本来，想让梅尔把这个交给你的……”
    她轻轻喘著气，只是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让她费尽全力。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亲自和你说吧……”
    “伏尔泰，帮我把这本笔记交给你认为最合適的人，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写在这里面。”
    傻子颤抖著接过手册，下意识想要打开。
    一只冰凉枯瘦的手掌却立刻摁住了他。
    “不要看……不要看……伏尔泰，求求你不要看，不要当著我的面……”
    这个强势半生从不低头的女人，此刻竟是泪如雨下。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根本就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薇薇安，不该是这样的……”
    “伏尔泰，我闯了大祸……我干了太多错事……我一直在尝试弥补，我一直在尝试……”
    “可是……可是……”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没能让这个国家走上正轨……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薇薇安……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个劲的道歉，歇斯底里，悲痛欲绝。
    傻子双手握住那只乾枯冰凉的手掌，两行泪水从脸庞滑落：
    “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
    嗡~嗡~嗡~
    刚刚准备离去的巴格斯，猛然转身。
    幽绿的狼瞳中倒映出不沉骑士手中，那面忽然散发出淡淡光辉的十字大盾！
    …………
    “傻大个，快来快来，看这里的景色！”
    “伏尔泰，你看这座城市，多美……”
    “傻大个，你觉得是这条裙子好看，还是那条裙子好看？”
    “伏尔泰，明天脏街的贫民窟要改建了，你过来看看这两种方案。”
    “你的命现在是我的了，不准死，听到了吗？晚上那场比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给我活下去，听到了吗？”
    “你是我买下来的，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杀你，包括你自己，听到了吗？”
    “咱听到了，大小姐！咱听到了，殿下！”
    不知不觉中，这两个身影，早就合二为一。
    薇薇安伸出手指，最后的最后在傻子的额头轻轻一点。
    冰凉的指尖传递而来的温暖，和斗技场初遇的那天毫无差別。
    “伏尔泰…伏尔泰…我的傻大个……保护大家……照顾好这个国家……你一定……你一定要成为摩恩的…………”
    ……
    “【不落要塞】！！”
    雄浑的战吼最终炸响！
    十字大盾轰然落地！！
    成千上万道土墙顷刻间拔地而起，將数千难民连同整个圣摩恩全部笼罩其中！
    光辉纪526年雾月9日，伏尔泰以一己之力抵挡比蒙七万兽群，
    铸就史诗！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不落要塞”伏尔泰
    男 49岁
    种族：人类（奇蹟个体）
    阵营：秩序
    职阶：史诗骑士
    摩恩还不会沉没，因为伏尔泰站在这里。
    专精：守御100%（至圣），军技90%（大师），护城90%（大师）
    奇蹟：
    【不沉】：日復一日的守望，年復一年的护御。当这一点登临化境时，个体伏尔泰所引发的奇蹟。
    效果：1、任何情况下，伏尔泰永久处於无敌状態。2、伏尔泰可主动將无敌状態转移给任一个体，此时伏尔泰永久失去无敌状態。
    史诗：
    【荣光不败的雪之壁】：加拉哈德寄存在十字大盾中的史诗，可重现那位最高洁之骑士独抗群魔大军时的光辉场景。（该史诗只能在面对魔族时使用）
    【永不蒙尘的坚毅之墙】：伏尔泰的独有史诗，可重现这位不沉骑士以一己之力挡下七万兽人联军的传奇时刻。
    神跡：
    【阿斯塔蒂的青睞】：只有最纯粹的善心才会得到女神的青睞。
    能力数据：
    筋力：ss+
    敏捷：ss
    魔力：s+
    智力：e
    幸运：a
    领导力：a-
    综合评价：ss+
    备註：
    风暴中，
    唯守卫者屹立不倒！

 第291章 大哥

    广袤的英灵平原死一般寂静，秋风萧瑟，野草低伏。
    放眼望去，只能目睹连绵的参天石墙，皎洁的月光將层层叠叠的墙面映的一片银白。
    墙內，是拍打墙面不断哭喊的女孩，是落寞跪地刺骨锥心的军官，是数千劫后余生茫然无措的难民，是那座名满世界固若金汤的“不落要塞”。
    墙外，方才疯狂上涌的兽人士卒措手不及，一个接一个撞在忽然升起的高墙上。
    人仰马翻，眼冒金星。
    狼王怔怔的望著银白耸立的石墙，伸出的手滯在半空虚抓了几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一言不发的回过头。
    壮硕的骑士巍峨矗立，手中的十字大盾陷入地面，还在不断散发著微光。
    驀然，数十个恢復神智的狂战士蜂拥而来，將狼王团团护在中央。
    “不用了。”巴格斯摆了摆手，疲惫的说道：“他已经死了。”
    他挤出人群，步履蹣跚的走上前。
    眼前的伏尔泰遍体鳞伤，胸腔被挖出一个空空荡荡的窟窿，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著鲜血。
    他的眼神黯淡，最后一点生机就在刚刚彻底散去。
    只有那张粗獷的熊脸依旧掛著淡淡的憨笑，满面的自豪和满足。
    巴格斯不懂。
    这个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晋升史诗，用出的最后一点力量却不是救治自己，也不是击杀敌人，而是保护那边那些一无是处的垃圾。
    你在自豪什么？
    你只有活著才是对这个国家和这片大陆最好的交代。
    你又在满足什么？
    不过只是守住了一次，这个国家迟早有一天还是会沉没。
    一股难以克制的怒火衝上脑海，狼王猛的抬起爪子！
    半晌，却没有落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只是苦涩的舔了舔嘴唇。
    “说的对，你才是不落要塞……”
    “全军听令！向不沉……向这个傻子致敬！”
    呼啦！
    上万兽人齐齐匍匐在地。
    亘古至今，除了歷任兽王还从未过哪个人类能受到这样的礼遇。
    银月高悬。
    睡梦中的旧都居民只觉得今日的夜色格外寧静。
    就是依稀听到一声落寞的狼嚎久久迴荡於英灵平原之上……
    …………
    …………
    月落日升。
    当太阳再次西沉的时，远方的天际才闪现出一抹红光。
    法芙娜的速度很快，全速飞行的她完全能在一天之內横穿整个摩恩。
    可她的速度再快，也无法超越时间。
    古龙的身姿尚未停稳，一个萧索的人影就从其上掉了下来。
    他砸落在地面上，狼狈的翻滚了几圈，秀气的脸蛋上顿时沾满了泥泞，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迅速爬起。
    只是刚刚站定，他便彻底僵在原地。
    手中的黑皮手册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还停留在最后对话的那一页。
    14:31
    【傻大个，有个矮子说你噶了，我看他是在放屁！】
    14:47
    【我现在就去找你，备好酒菜给老子接风洗尘！】
    14:59
    【你之前说旧都也有天鹅绒馆的分店？正好，最近一直打仗打个没完，好久没开荤了，哈哈哈！】
    15:10
    【看到了就回个话。】
    15:32
    【你要是很忙就让那个副官来写啊！】
    15:49
    【操，冷暴力是吧？】
    16:00
    【回话啊！】
    16:01
    【回话啊！！！傻大个？】
    16:02
    【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傻大个！傻大哥！！！】
    16:05
    【大哥……回话啊……】
    齐格飞心存侥倖。
    对於伏尔泰，他有著盲目的自信。
    不仅是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强悍实力，更是一种弟弟对兄长的依赖。
    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期待的话语，信任的话语，依靠的话语。
    这一点到了异世界也没什么变化。
    而他也从不排斥这些，二十年如一日的將这些沉重的期待扛在肩上，一路走到今天。
    希尔顿、康斯顿、罗伯特、尼科勒提米斯、麦克维斯、赛琳娜、兰斯洛特、路西法……这些或籍籍无名或响彻大陆的人一个接一个栽在他的手里。
    所有人都觉得他很从容，所有人都认定他能拯救摩恩，所有人都相信：勇者齐格飞，无所不能。
    可只有齐格飞自己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的力不从心。
    亡灵主宰空降康斯顿城时的险象环生；
    兰斯洛特惊现南境时的捉襟见肘；
    路西法奇袭风桃时的千钧一髮。
    这些超人类的怪物每一个都让他难以招架。
    但最他胆颤的，却是面对奥菲斯帝国的压迫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无所適从。
    可即便如此，齐格飞依旧挺了过来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了，还会有一个人帮他顶著。
    说来滑稽，从四月底到六月初，他与那个人相处的时间甚至不到五十天，可培养出的感情，却远远超出了朋友这个词能够涵盖的范围。
    是的，齐格飞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是能將一切都託付出去也毫无犹豫的安心。
    所以，
    即便手下的內卫重复確认过消息，即便地图上十字大盾的標记已然消失，即便整整一页的呼唤都没换来一句应答！
    即便如此！
    他仍然心存侥倖。
    齐格飞相信：伏尔泰是无敌的。
    可当他看到將白堊旧都团团笼罩的高耸石壁，
    看到墙间缝隙后一双双劫后余生的麻木眼瞳，
    看到空旷的英灵平原上，那面煢煢而立的十字大盾时，
    没来由的，
    他再也难以遏制的意识到：
    “夏儂，我大哥真的死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而落。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我不明白。”
    “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好吗？”
    “我只用一年就把半死不活的克琳希德扶到权倾南境，我只用六天就把拜兰公爵领打了下来，我没有牺牲任何人！”
    “夏儂……我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你告诉我……我哪里错了啊？啊……”
    【漫游者先生……】
    史官的声音亦压的很低，可安慰之语还没出口，青年声嘶力竭的咆哮就撞破喉咙：“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机关算尽！换来的不该是这种结局！！”
    齐格飞从不指望夏儂能给他答案。
    说到底，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亦步亦趋的走到陷进地表的十字大盾前。
    直到现在，这面盾牌还在散发著微光，庇护著高墙中的事物。
    兽人不可能慷慨到放过这件史诗武装，很显然，他们没能带走它。
    但它的主人却已然不知所踪。
    齐格飞根本不敢去想傻大个尸身的去向，他不想连埋葬大哥的机会都没有。
    似乎是感应到来人，十字大盾的光亮陡然剧烈了起来！
    齐格飞一愣，瞬间难以克制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立刻伸出手……
    …………
    “傻大个！你愿意跟我来吗？你，我，克琳希德，再隨便叫上两个。等战乱平定后，我们一起，奇兰巡礼！”
    “好嘞！”
    …………
    就如同离別那一日的对拳一般，和盾面碰在一起。
    哗~~
    成千上万的，那些坚不可摧的石壁却在此时崩散成黄土轰然塌陷！
    高墙中，奇蹟的白堊旧都巍峨屹立。
    城门下，难民们奇蹟般的毫髮无损。
    可盾牌前的青年却没能等来想要的奇蹟。
    淡淡光辉消散前的最后一抹余暉，仅仅只是传来一句话：
    “老弟，城咱给你守住了！”
    齐格飞睁著眼睛。
    半晌，却是咧嘴一笑，咸涩的眼泪落入口中：
    “老哥，真有你的！”
    漫天的黄土飞扬中，
    青年孤零零的身影倚靠著十字大盾，
    难以遏制的慢慢滑落……
    （本卷完）

 间章 第四卷结局总结

    《漫游手册》的第四卷不落要塞，总计212章，近60万字就此告一段落，不知各位看官是否满意。
    总之首先要感谢大家容忍我这个一更怪。我只是兼职作者，还是新人，这本书也不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小白文，写起来真的是很废神，所以加更什么的真的隨缘，大家也不要催，对我来说没断更就是成功！
    现在总结一下至今为止的剧情吧。
    开门见山，伏尔泰的死是一种必然。
    从剧情角度上讲，他的死是各种偶然和多方的阴谋构成的（群里已经有人猜到大概了），所以就算是齐格飞也始料未及。
    而从我这个作者的角度来说，伏尔泰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剧情的推进了。
    他太强了，强过头了。只要他还在，齐老板就永远不会真正感受到帝国的压力，而齐格飞表现出来的状態有心的读者也能看出，说好听点叫苟，说难听点叫吊儿郎当。
    如果你们重新回顾一下这一卷的剧情就会发现，齐老板的行动模式几乎从来没变过：
    从开始雷光打来了，齐老板把她干碎。
    然后莉莉丝潜入了，齐老板把她干碎。
    圣赛琳娜来了，齐老板让別人把她干碎。
    然后大王子下场，兰斯洛特来了！齐老板费尽心机，把卡美洛干碎……
    直到伏尔泰来了，这下齐老板干不过了，只能认栽，也只有龙都行的剧情，齐格飞是具有主动行动的倾向的。
    龙都篇结束后，就又是变回了原来的套路。
    这次来的是路西法，齐老板把他干碎！
    一方面是我的笔力不足，只会这种剧情的推进方式，另一方面是，也是这个主角的性格变化导致的。
    齐格飞是那种虽然个人能力很强，但通常只会拿一半的实力出来应付应付的人，只有在遇到真正的大危机时才会全力以赴拼命的类型。
    这就导致我这个作者为了配合他的行为模式，不得不把剧情的力度一再拉升，敌人的战力越来越强。
    可问题是，既然剧情这么设计了，总不可能让齐老板输，毕竟是无敌流的主角，不管敌人多离谱都必须贏！
    这就导致齐老板就和开了掛一样，从刚开始的雷光到最后连路西法这样的last boss都干爆了！
    结果就是压力给到我身上，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再给齐老板增加压力了。
    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没有动力去齐格飞就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而我苦思冥想的结果是，既然齐老板无敌，那就挑他身边的人下手啊。
    所以伏尔泰就死了。
    仇恨是最大的动力。
    开个玩笑，傻大个的牺牲从一开始就是安排好的（妈的，我自己都是一边写一边哭。）
    看看这卷的標题就知道了【不落要塞】，整个第四卷前半段是王国三人组（老大，老二，老齐）相互博弈，高潮就是卡美洛守卫战，三万人类守军用生命构建起来的不落要塞。
    而下半部分，说是伏尔泰的个人秀也不为过，本质上他才是这一卷的主人公。傻大个和薇薇安、蔷薇王后的爱情故事是我开这本书前就构思好的，不知有没有让你们动容，反正我自己是被感动到了……
    而照应上半部分的三万守军，伏尔泰是以一人之力构成的孤独不落要塞，而这样的要塞亘古至今就没有不沦陷的。
    不沉的伏尔泰从一开始就註定会沉没。
    我之前在群里说过很多次，下一卷（准確来讲是下下卷，现实世界也算一卷）剧情强度会大幅度上升。
    我知道你们在想，齐老板过得轻鬆是因为伏尔泰替他挡下了来自帝国的几乎所有压力，现在这座山塌了，齐老板的任务难度会嘎嘎上升，这叫上强度。
    但其实不是的，伏尔泰的存在不仅是在限制帝国，也是在限制摩恩的那几个怪胎。
    打个比方就是，没有伏尔泰，大王子早就把不成熟的弟弟妹妹捏的稀碎了。
    再打个比方就是，如果没有伏尔泰，龙都行就是这本书的结局。
    一直有读者反应，齐格飞太弱了，要我给他加点实力。
    我也確实刻意在压这个主角，但从下一卷开始，我就不压了，你们马上能见到一个具备主观能动性的齐格飞有多离谱。
    对，我说的给剧情上强度，指的是火力全开的齐老板给他的对手们上强度。
    但硬实力我依然会压，否则十章就能结局了。
    然后是三次元的事。
    我之前说了，我只是兼职作者，能保持更新已经实属不易，自从写了这本书，我已经很久没看番了，王国之泪买来到现在没时间碰过。
    每天就是在上班的时候摸一下手游，就这样。
    然后最近，院里九十项检查，我每天累的一躺上床就想睡觉。不出意外的话，直到九月中旬才会结束，所以更新肯定不稳定。
    再次重申，我只是兼职，一切以主职优先。
    最后，《漫游手册》开书將近一年，八十万字，数据半死不活，但到现在也算有了点成绩，至少我的坚持没白费。
    这本书评分刚出的时候只有6.5。是0.1，0.1涨到现在的9.1的，说实话真的很有成就感。
    这里也要特別感谢飞哥、c佬这批从开书那天就不离不弃的元老级读者，没你们这本书老里八早夭折了。
    而到此奇兰大陆故事的序幕也终於过去了，没错，80w字只是序幕。
    大王子是怎么从火海中倖存的？
    狼王是怎么知道伏尔泰的弱点的？
    薇薇安在故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没了不沉骑士摩恩又该何去何从？
    暴怒的齐格飞会怎么对付他越来越多的仇人？
    敬请期待《漫游手册》第六卷——万里赤土。
    （你没看错，是第六卷。第五卷是久违的回归现实。）
    （而且我从没想过真的能写到这里，后面的粗纲一个字都没有，所以还得先从粗纲和剧情设计开始写起，大概需要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各位就去看別的书吧。）

 第292章 祂们，寢食难安

    “呼~”
    杨静轻轻打了个哈欠，放下手头的ns游戏机。
    闪亮的屏幕上，停顿著一颗大师球与rank max的字母，其下方“第22名”的数字更是极为显眼。
    整晚没合眼，即便是她也属实有些睏乏，何况这个夜晚並不平静。
    虽然那个曾经袭击过他们的漫游者始终没出现，可麻烦却一点没少。
    杨静看向床上睡得深沉的齐格飞，他左手背上的鲜红龙头印记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褪去。
    以杨静的经验来看，这多半是个意能。
    並不是通过专精转化，而是齐格飞在异世界漫游中自己的际遇。
    这当然是幸事，却未必见得是好事。
    等这次任务结束后，这个男人十有八九会转化出第四个意能。
    三次阶段任务，四个意能……
    这次，祂们恐怕真的要坐不住了。
    桌面上的led时钟显示5:32，窗外射入几道橘黄的朝阳，不出意外的话，齐格飞的漫游马上就要结束了。
    杨静长出了一口气，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好在后半夜没有再出什么意外，自己也终於可以小憩一下了，熬夜可是女人最大的天敌呢……
    【漫游者小姐！】
    夏儂焦急的声音陡然炸响，杨静驀的睁开眼睛。
    只见床上的齐格飞全身痉挛颤动，愤怒五官上青筋狰狞暴起，从额头一路蔓延到咽喉，手背上的龙头印记更是猩红大作！
    “嘖，又来？”
    ……
    黏腻的红色把上下眼皮贴在一起，嗓子里像是被塞进去一块烙铁，带著咸腥的味道灼烧口鼻。
    血液如同岩浆般滚烫，视线是一片猩红荡漾，脑子里莫名的龙吼轰响成一团。
    哭喊、狼嚎和战吼裹挟著滚烫的鲜血喷溅而来！
    呲~
    齐格飞身体倏的颤抖，五指死死扣进被单。
    浓郁的血色化开，无数拉扯撕裂的光影乱晃，潮水般涌来。
    狰狞恐怖的狼头怪物张著血盆大口，身后的黑暗中兽群碾压而来，夜风中八色招展的旗帜，刀剑斧棍密集如林。
    口水四溅，撕咬著血肉的兽人步卒；立於城墙冷眼旁观的守军士兵；瑟瑟发抖无动於衷的难民集群；城市內，一张张安享太平的嘴脸，一个个手舞足蹈的居民；城堡里，脑满肠肥的领主与官员对酒当歌，撑满半个客厅的餐桌上全是大鱼大肉，滋滋的冒著油脂。
    画面斗转。
    萧索的平原，绝望的落日，龟裂的大地。傻大个千疮百孔，憨厚的熊脸血肉模糊，形单影只地守望著身后的都城……
    撕拉！
    床单被扯得粉碎。
    齐格飞猛地睁开眼睛，白色的眼仁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血丝。
    “王八蛋！王八蛋！！老子要宰了你们，一个也別想活！”
    …………
    …………
    “如各位所见，个体齐格飞的精神状態极度危险，显然已经不具备继续修正歷史能力。我提议，撤销个体齐格飞的任务权限，由其他的漫游者代为执行。”
    纯白的空间內，黑髮青年暴怒难遏的模样呈现立体投影，在半空播放。
    下方，苍蓝的三角结晶熠熠生辉，祂的周围，类似的结晶体棋布星罗。
    “支持。”
    “我赞同史官弗洛伊德的提案。”
    “应该交由更为稳定的漫游者执行奇兰的歷史修正。”
    不绝於耳的赞同声凝成了一个圈，將所有反对隔绝在外。
    不远处，银白的球形结晶孤零零的悬浮著。
    夏儂的情绪没什么波澜，她早就料到本次阶段任务结束后，自己和齐格飞必定会被其他史官群起攻之。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早有计较。
    “过往的歷史修正中从未有过临时更改漫游者的先例。按规制，除非个体齐格飞死亡，否则任何人不得顶替他在奇兰大陆的身份，这也是为了稳定。”
    “否定。”一个机械般的声音响起：“根据当前状况观察，个体齐格飞的存在本身表现出固有的不稳定性。”
    夏儂：“基於我的观察数据，个体齐格飞从未有过任何不当行为，他的行动始终保持在规定范围內。事实证明，他也確实压制住了【畸点】奥菲斯的异常膨胀。”
    “可他自身却在演变为第二个【畸点】，史官夏儂，你对此有何解释？”
    “无凭无据，信口开河。”
    “够了！”
    身为反对派代表的弗洛伊德怒喝出声：
    “史官夏儂，你一定要再弄出个谢尔曼才满意吗？还是说谢尔曼已经满足不了你，这次你想培养一个【破格】？”
    夏儂依旧风轻云淡：“杞人忧天，荒唐可笑。”
    “你！”
    弗洛伊德刚要破口大骂，一个慈和的笑声遥遥响起。
    “呵呵呵，劳烦二位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身为史官，这是最不必要的。”
    虹色的完美球形从纯白中勾勒出来。
    毫无疑问，奇兰大陆剧变的形势已然惊动了最上层的史官。
    大史官——“迁”
    一时间，纯白空间內的全体史官齐齐噤声、毕恭毕敬。
    “向您致敬，大史官。”
    “向您致敬，大史官。”
    而隨著这位大史官的出现，夏儂也一改先前的高傲淡漠，轻快道：
    “老爷子，他们合伙欺负我~”
    大史官呵呵笑道：“大家也是出於担忧，毕竟……”
    苍老的声音顿了顿：“我们承受不了第二个【破格】的出现。”
    “齐格飞怎么能和亚瑟·梅兰相提並论，您怎么也学著他们杞人忧天？”夏儂语气不满：“有目共睹，个体齐格飞的任务执行的非常出色，他只用了一年就稳定住了摩恩南境的局势。可以预测的是，不久之后西境和旧都都將受到他的掌控，这样的效率其他漫游者无法代替。”
    虹色球形闪烁了两下。
    夏儂知道，大史官这是对自己的话表示肯定。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更知道，以这位老爷子的性格，多半只是对自己话中的某一部分表示肯定。
    问题在於，否定的是哪一段？
    前半段，还是后半段。
    “齐卿確实做的很出色，连老朽都忍不住慨嘆，只是……他有些太出色了。”
    夏儂心中一沉：“老爷子这是什么话？”
    “意思就是他做的太多了！”
    史官弗洛伊德见缝插针的讽刺：
    “你说的倒是好听，一年稳定了摩恩南境？错了，正確的说法是——个体齐格飞了一年的时间只稳定住了一个南境！”
    “除此之外呢？西境告破、魔神甦醒、两位圆桌骑士折戟、奇蹟个体伏尔泰身死、太阳教会內部一片混乱，这都是因为他多余行动造成的恶果！”
    “这才是目前的现实。一次稀疏平常的任务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换成其他人会弄著这样吗？史官夏儂，你还要对此狡辩什么？”
    没等夏儂反驳，弗洛伊德便衝著大史官沉声道：“尊敬的大史官，事到如今摩恩能不能统一根本不重要。失去了个体伏尔泰，【畸点】奥菲斯再无束缚，摩恩亡国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必须做出对策！”
    “我代表全体下位史官提议，撤销个体齐格飞的任务权限，由我的漫游者前往奇兰大陆代为执行！尊敬的大史官，请你批准！”
    弗洛伊德声如雷鸣，在史官这个普遍缺乏感性的集群中，他这样的有个性的个体確实很容易成为代表。
    夏儂噗嗤笑出声：“呵，一群歪瓜裂枣。”
    但很显然，她要更加有个性的多。
    弗洛伊德不甘示弱的怒吼：“至少歪瓜裂枣不会变成谢尔曼！”
    “呵呵，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大史官“迁”还是那副中立慈和的態度，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明確表示过自己的立场。
    “这件事还容老朽思量几日，在此之前……”
    他衝著夏儂说：“暂时不要给齐卿转化意能了。另外，多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如果他一直是那种激进的態度，莫说老朽，恐怕你自己也不会放心。”
    这话说得平淡，夏儂却是听明白了——
    否定的，是前半段！
    她不露痕跡恭敬回道：“我明白了，老爷子。”
    史官们纷纷散去，剎那间，纯白空间內只剩下虹色的完美球形熠熠生辉。
    大史官静等了片刻，忽然嘆气道：“弗洛伊德，出来吧。”
    苍蓝的三角结晶应声浮现。
    “大史官，您真的要放任她这样胡来吗？”
    弗洛伊德语气极为焦虑，连敬语都省略掉了。
    “我知道【破格】事件后，我主急需一位新晋的大史官。史官夏儂的能力也的確足以胜任，可也不能仍由她为所欲为。”
    “阶段任务、歷史故事罐子乃至意能转化，她给自己的漫游者提供的便利是其他史官根本没有的。这虽然能显著提高漫游者的行动效率与存活率，但造成的风险根本无法估量。以个体齐格飞的潜质，一旦成长起来完全能堪比甚至超越曾经的谢尔曼，大史官，您应该预料到这一点！”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许久，才低沉的问出一个问题：
    “拥有大量意能的齐卿与拥有大量奇蹟的齐卿，你选择哪一个？”
    “这！”
    弗洛伊德骤然语塞。
    “迁”长嘆了一口气：“夏儂那孩子也再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维持著平衡，別太苛责她了。事实上，老朽认为，她选择了一种最为有效也是唯一有效的方式控制住了齐卿。除了她，齐卿不会妥协於你们中的任何人，这也是老朽一直放纵她的原因。”
    “只是……”
    “无论是拥有大量意能的齐卿，还是拥有大量奇蹟的齐卿，老朽都不想选！”
    霎时间，
    大史官慈和的声音变得寒气森森，让早就失去肉体的弗洛伊德產生了汗毛倒竖的幻觉。
    “路西法、谢尔曼、亚瑟·梅兰、纪薇……奇兰这个世界出的意外已经够多了，老朽不想再看见一个名为【齐格飞】的变数。我们为了这个世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若奇兰的【活性】和【稳定】还是被破坏，我主就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话到此处，弗洛伊德当然理解了“迁”的意思，他立刻提议道：
    “尊敬的大史官，请允许我派出漫游者降临奇兰，在下一次任务中绞杀个体齐格飞！”
    大史官却是打趣道：“在奇兰，你手下那些歪瓜裂枣一起上也不是齐卿的对手。”
    “呃……”弗洛伊德顿时哑口。
    他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尷尬，就听见虹色的完美球形已经消去身形，只有一句话轻飘飘的迴荡。
    “在奇兰…奇兰…奇兰…”
    是的。
    在奇兰。
    弗洛伊德豁然开朗，恭敬回应：
    “我明白了，尊敬的大史官。”

 第293章 老哥的那方面也许不行

    二中是一所一贯制的公立学校。
    师资力量、学习氛围、校友资源也就那样。该校最大的特色，是巨量的作业以及形同摆设的放学铃。
    叮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刚刚响起，俏丽的少女就提起书包，疾风般衝出教室。
    “齐灵儿你给我回来，作业都还没布置！！”
    愤怒的喝声从身后传来，少女却是充耳不闻。
    教室里，包括陈虎陈豹在內的每个同学无不朝那个勇猛的背影投去羡慕的眼神。
    正值更年期的班主任气得青筋直冒，对於这个顽劣的学生却是无可奈何。
    齐灵儿一路狂跑出校门，踩上小黄车就直奔家中。
    她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惩罚，因为老师对付学生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莫过於找家长。
    而她，没有家长！
    ……这当然是个地狱笑话。
    自从齐灵儿上学后，她的家长会一向都是哥哥代替去的。
    每次开会，教室后排的家长坐席上都会佇立著一名西装笔挺、把头髮梳成大人模样的少年郎，堪称鹤立鸡群。
    只要见到齐格飞那张青涩的少年脸庞时，严厉的班主任哪怕有再多刻薄的批评到了嘴边也成了抽泣的鼓励。
    再铁石心肠的老师也不会忍心去为难一个十七八岁就要抚养孩子的少年。
    齐灵儿当然也不是真的顽劣，她除了上课爱打瞌睡、作业缺斤少两、成绩一塌糊涂之外，总体来说，是个好学生！
    之所以做出这种举动的根本原因，其实是为了自家老哥。
    今早七点，当她从静姐姐超级豪华的別墅中醒来时，惊恐的发现了三件事：
    第一，只要不上班十点钟之前绝对不会起床的老哥，不见了！
    第二，自己和哥哥的行李都被打包好放在玄关，填上了搬家的標识！
    第三，静姐姐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黛眉鬱结、眼波惆悵、缄默无言。
    虽然大家同居已经很久了，但木头老哥始终没有跨出那一步，这让当妹妹的她非常捉急，几次三番的诱导蛊惑后，终於在昨晚取得了成功！
    齐灵儿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老哥和静姐姐是睡在同一间臥室里的！
    自己为此兴奋的差点没睡著。
    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觉醒来两人一副要分手的架势？
    齐灵儿是多么聪明的人？
    每次考试都能把成绩稳稳压到50分的天才少女，立刻就通过周遭的蛛丝马跡推理出了那个唯一正確的答案——
    老哥的那方面，不行！
    oh shit，难怪昨晚自己趴在门口等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
    事关老齐家的子孙万代和哥哥的性福生活，更重要的是像静姐姐这样又漂亮又有钱的嫂子打著灯笼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
    齐灵儿觉得自己作为妹妹和小姑子必须要负起责任！
    总之，得先让老哥给静姐姐道歉，然后找个老中医好好调理一下身子。
    没错，就这样！
    小黄车蹬飞快，转眼间就回到了多月未归的小区。
    习惯了杨老板的豪华独栋，再看自家这破宅难免就显得有些寒酸。
    齐灵儿停好单车，顺手取出几个月来堆满信报箱的杂誌周刊，这些都是母亲过去爱看的。
    即便在她逝去后，齐格飞依旧没有退订，也不知是忘记了，还是为了留著那点念想。
    “嗯，怎么还有封信？寄给老哥的？”
    大叠的杂誌中夹著一个信封，表面写著“齐先生收”。
    大概是电水费的帐单，毕竟这几个月他们连家都没回过，更別说缴费了。
    没考虑太多，齐灵儿將所有东西抱起，乘坐电梯来到顶楼，打开久別多日的家门。
    玄关前一双黑色的皮鞋凌乱散落，搬家公司送来的行李就这么堆在门口。
    走进室內，家具上的积灰完全没有处理，餐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份从便利店买来的速热咖喱便当，底下压著写著“晚饭”的字条。
    空气沉闷的令人呼吸滯涩，齐灵儿这才发现家里甚至连窗都没打开。
    这根本不像是老哥的作风。
    毫无疑问，老哥的小老弟不行，被静姐姐嘲笑，所以现在抑鬱了！
    一定是这样的！
    齐灵儿用力点了点头，再次確信心中的想法。
    她没有四处寻找，而是直接走上阁楼，齐格飞的臥室就在那里。
    小时候，哥哥一旦闹脾气就会把自己锁在阁楼里，除非能言善辩谢叔叔来，否则谁劝都不好使。
    她先敲了敲门，不出所料的无人应答。
    “老哥是我，开门啦！”
    齐灵儿大喊著拧动门把，出乎意料的房门竟然没锁。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斟酌著过会儿要说的话。
    毕竟涉及的话题太过敏感，言辞绝不能那么直接，否则容易伤到老哥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玻璃心。
    做好准备，她用力推开房门，霎时间一股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
    “咳咳咳，老哥！咳咳，你怎么又在抽菸了？”
    齐灵儿被呛的连连倒退，眼泪都流了出来。
    阁楼唯一的天窗关的死死的，浓郁的白烟刺激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片模糊中，依稀能看见书桌前坐著个人影正在奋笔疾书。
    齐灵儿捏著鼻子走进去，碎碎念抱怨道：
    “不就是失恋，要这么夸张啊？”
    记忆里，老哥是在父母亡故后，逐渐染上吸菸的恶习的，尤其是在被姑妈家坑骗的那段时间里，更是极其严重。
    但自从姑父坐牢，表哥被关进戒毒所后，齐格飞就戒菸了。
    “哎呀別伤心啦，事情都会过去的，静姐姐也不是因为那种事就会嫌弃老哥你的人啦，咱们找个老道的中医看看。可以拜託谢叔叔，以他老人家的人脉肯定认识不少老中医。”
    齐灵儿一边打开天窗，一边小声威胁道：
    “静姐姐肯定不喜欢抽菸的男人，你看人家家里连菸灰缸都没有。你要再这样，我就把你又抽菸的事告诉谢叔叔！”
    她本以为提到谢叔叔，老哥无论如何也会有所反应。
    却没想到，齐格飞依旧低著头在一本奇怪的手册上记录著什么。
    口中叼著菸头已经烧到底，菸灰簌簌而落。
    他手边分明摆著菸灰缸，里头却空空荡荡。
    大量菸蒂熄灭的，未熄灭就这样丟在地上，木地板被烫出一个个丑陋的焦痕。
    齐灵儿真的有些生气了，两步上前把齐格飞叼著的菸头取下。
    “哎呀別抽啦！再大的事不能好好说吗，一个人闷在这有什么……”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到老哥缓缓的扭过头。
    青年的脸庞苍白，嘴唇乾裂。眼眶泛红，血丝密布，暴戾的怒火翻腾其中。
    一时间，喉头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事態显然和自己想像的截然不同。
    这样的哥哥，齐灵儿印象里只见过一次。
    妹妹看著哥哥的脸，什么也没询问，只是伸出手將对方的头抱进怀里。
    齐格飞没有动作，感受著额头传来温暖，过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
    “我今天没做饭，待会儿出去……”
    齐灵儿立刻道：
    “没关係，今晚我来下厨！”

 第294章 恐嚇信

    次日上午。
    杨静开著她朴素亲民的布加迪威龙早早的来到齐家住宅。
    只是到了门口，她却踌躇起来。
    手指抬起又放下，一再而再而三，始终摁不下门铃。
    脑海中又浮现出昨天齐格飞甦醒时，那种歇斯底里的悲痛与疯狂。
    ……
    “帮我！静，你得帮我…帮我……帮我！”
    “傻大个不可能输的，我大哥怎么可能输给那群垃圾！他们用了噁心的手段，一群杂种！该死的贱畜！！”
    “我要宰了他们！我要宰了他们！！我要宰了他们！！！”
    “一个不留赶尽杀绝！”
    ……
    杀意裸露的话语縈绕耳畔，铺天盖地的恶意歷歷在目。
    杨静抚了抚右手的小臂，雪白的肌肤上印著四只红肿的指印，这是她在稳定齐格飞情绪时，被对方拽著手臂捏出来的。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开口问道：“夏儂，消息可靠吗？”
    【史官们对漫游者先生的威胁係数进行重新评估，並认定他不再適合继续执行任务。近期，大概率会有其他阵营的漫游者前来夺取他的漫游手册。】
    夏儂的声音有些阴沉，显然心情不是很美妙。
    【或许是通过商討，或许会直接动手抢夺，又或许通过其他方式偷取，总之……】
    “总之，我会保护好他的人身安全。”
    杨静抢先接话。
    人身安全的意思就是——她只会保护齐格飞，至於漫游手册谁爱要谁压迫。
    说实话，齐格飞这三次漫游出的意外，简直比她自己这两年出的意外加起来还要多。
    虽然夏儂说这是飞他自己的选择造成的结果，可杨静不可能傻到全信了这话。
    她已经在怀疑这会不会是史官们专门设给飞的死局。
    而现在，这些傢伙发现即便是死局也困不住齐格飞，终於打算在现实动手了。
    毫无疑问，放弃任务才是最保险的行为。
    杨静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她见过不少在任务中迷失自己的漫游者。
    他们有的將异世界无法无天的生活当成了日常，有的被那里的人情世故所牵绊，將虚假的身份当成了真实。
    除开个別心智异常坚定，自己从迷失里走出来的个体，大多数人的结局都不好看。
    史官不会允许他们继续执行任务，更不会让这些隨时都可能炸掉的地雷留在地球。
    通常情况下，处理掉是最有效的手段。
    那么排雷兵是谁呢？
    身为现役排雷兵之一的杨静，太了解自己那些同行的手段了。
    一言以蔽之——无所不用其极。
    杨静原本不觉得齐格飞会迷失自己，但从对方昨天的状態来看，他似乎还是陷进去了……
    “这件事你告诉他本人了吗？”
    【当然】
    “那就好办了。”
    【不，漫游者小姐。】
    夏儂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诚恳。
    【我需要你做的，是当漫游者先生与敌对者发生衝突时，儘可能保住对手的性命，避免他的威胁係数再次上升。】
    ……
    最终，杨静也没有摁下门铃。而是拿出齐格飞给她的备用钥匙直接开锁进去的。
    这是间寻常的小区住宅，整座房屋的全部面积加起来还没自己家的浴室大。
    但內部布置的倒是颇为温馨。
    玄关前，兄妹俩的鞋架靠在一起，墙上的掛历用黑粉双色的水彩笔涂鸦著二人各自的日程安排。
    齐格飞和齐灵儿此刻正坐在客厅的沙发，操著手柄，对著电视打著日文字幕的格斗游戏。
    妹妹一边奋力敲著手柄，一边抽抽搭搭的吸著鼻子。大滴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儼然就要绷不住了。
    另一边，哥哥单手操作手柄，电视上的八神將草薙京打得溃不成军。
    “静，你来了。”
    见到来人，齐格飞笑著站起身。
    隨即屏幕上就浮现出一个硕大的“k·o！”
    “呜哇！”
    齐灵儿抢先一步扑了上去，在杨静的怀里大哭起来。
    “静姐姐，老哥欺负人！”
    她原本是看齐格飞情绪低落，才邀请对方一起打游戏的。谁知道齐格飞出手如此狠辣，竟然一点水不放，打了一上午愣是一把都没贏过！
    杨静清冷的脸上露出些许意外。
    这个氛围，可和她预料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她看著齐格飞平淡的笑容，试探著问道：“你没事了吗？”
    齐格飞眉毛一挑：“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医生都说我很正常。”
    他开著玩笑，却见到对面女人脸上忧虑越来越重，这才苦涩的嘆了口气。
    “哎，你一定要看到我哭哭啼啼，垂头丧气，半死不活的样子才行吗？再怎么样，日子不得照过？”
    他顿了顿，语气古怪的补充道：“而且我要是一直那副样子，会有人担心的睡不著觉的。”
    杨静脸上的忧虑瞬间敛去，露出看厨艺垃圾般的眼神。
    “你喊我来干什么？”
    她今天会来拜访，並不是因为担心，而是齐格飞在微信上通知她说有要事商量。
    不是因为担心。
    齐格飞拎起妹妹的后领將她丟到一旁，隨后才衝著杨静低声道：
    “我要出趟远门。”
    “不行。”
    女人的声音坚决，没有半点迴旋的余地。
    齐格飞挠了挠头没有反驳，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你先看看这个。”
    杨静疑惑的取过，扫了几眼里面东西，脸色顿时一变。
    “为什么会怎么样？他怎么做到的？”
    “问的好，我也想知道。”齐格飞耸了耸肩。
    杨静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你留下，我去。”
    “这上面指名道姓要我单独去见他，你去他不一定会出面。”
    “嘖……”
    是的，这是昨天齐灵儿从信报箱中取来的那一大叠杂誌中，夹著的那个信封。
    文字內容全部都是列印出来的，无法通过字跡去追寻寄信者。
    【齐先生，很显然你没有听从我的劝告，这让我稍稍有些不愉快。请你在三天后的正午准时抵达下面这个地址一敘。】
    【燕京；紫禁城；內务府东北墙头第三棵柏树下】
    【在下恭候您的大驾。】
    ——游荡者s
    用词儒雅，谦逊礼貌。
    只看信的內容，你完全感觉不到什么。
    但隨信附赠的东西，却足以让人汗毛直竖。
    那是三张照片：
    第一张是正在漫游中毫无防备的齐格飞；
    第二张是正在大浴池中沐浴雾气朦朧的杨静；
    第三张是一双带著黑皮手套的手，正在给睡相邋遢四仰八叉的齐灵儿盖被子。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强自扯开笑容：“看起来，我们別无选择。”

 第295章 谢叔叔

    “我还是觉得这太危险了。”
    玄关前，杨静面色凝重，这是她三天来不知道多少次重复这句话。
    “是吗？”齐格飞对著鞋架上的镜子，整理著领带和胸针：“我倒觉得这个游荡者对我的敌意似乎並没有你想像的这么大。”
    这几天，杨静得到夏儂的许可，向齐格飞详细敘述了什么是游荡者。
    【游荡者】说白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脱离了【史官】管制的【漫游者】。
    这里的原因主要分为两种：
    第一种，管制史官死亡，那么其管制下的漫游者便会在同时成为游荡者。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史官这种高维生命不存在寿命的概念，祂们在三维世界更是无法被观测被影响，自然不可能被击杀。
    而且即便真的出现某位史官消亡的先兆，其他史官也会提前接手其管制下的漫游者，不会出现大规模游荡者诞生的现象。
    第二种，就是漫游者通过自身的力量强行挣脱史官的管制，成为游荡者。
    这更不可能发生，因为无论漫游者怎么提升自己，无论他们在异世界多么的叱吒风云不可一世，他们的源头都在地球。
    而地球人，无比的孱弱。
    只要漫游者出现失控的徵兆，直接处理掉地球上的那具本体，就能將其处於异世界的意识体一起抹杀掉，这也就是史官与漫游者缔结的那份契约的意义。
    不过这一切成立的先决条件，是该漫游者还处於管制內，一旦成为游荡者，那就没用了。
    早预防、早发现、早处理——这便是史官管制並针对漫游者的三步法则。
    拜其所赐，过去基本上不可能有【游荡者】出现，即便出现了，也会被立刻扑杀，成不了什么气候。
    直到这些年，史官內部出了件大事，导致大量游荡者出逃。
    杨静就是在那个阶段被夏儂找到並培养成资深漫游者的。
    而她成为漫游者的这两年，接的最多的任务不是歷史修正，而是猎杀游荡者。
    至於到底是什么大事，夏儂没说，杨静也不知道。
    但齐格飞心中隱隱有个猜想。
    整理好衣著，他对著杨静瀟洒的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怎么样帅吧？”
    毕竟是要出远门，还是去首都，他特意换上了一身旅装。
    黑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红色的领带上別这金黄的领针，左手领著棕色的手提箱，上面纹著一条东方龙。
    要说好不好看，衣服本身自然是好看的。
    可这种穿搭更应该出现在成熟的中年男人身上，而不是一个学生气都未脱的青年。
    如果说杨静的衣品只是和自己气质不搭，穿起来还是非常合適的。
    那齐格飞穿著这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哪家网店的模特身上直接扒了下来，毫无个人品味可言。
    但杨老板也不想和齐格飞扯这些没用的，皱著眉头认真地盯著他。
    齐格飞被杨静盯著浑身不自在，只能收敛起轻浮。
    “那三张照片上的內容代表我漫游的那天晚上，这个【游荡者s】全程都在屋內看著。但你没有察觉，连夏儂都没察觉，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他脸色难看的提起手提箱：
    “意味他想干掉我们易如反掌，而我们连对方是谁？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针对我们都不明白！”
    “现在他既然有谈的意思，那我就去和他谈，没准夏儂小姐还能扩个编呢？”
    【漫游者先生，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不到五个小时，从沪上到燕京乘坐客机至少需要三小时，请您抓紧时间。】
    被调侃到的夏儂冷冰冰的提醒道，却也给了二人不少安全感。
    “没关係，我不坐客机。”
    身为漫游者，如果还和平民百姓挤经济舱那简直就是在搞笑。
    杨静点点头：“嗯，人多了一旦遭到袭击很容易施展不开。”
    隨即，她平易近人地道：“我有两驾私人飞机，你可以隨便用。”
    齐格飞脸皮抽了抽，强笑道：“不用麻烦了，我自有办法。”
    “万事小心，你的敌人不止那个游荡者，明白吗？”杨静再次嘱咐道：“如果遇到其他漫游者抢夺你的手册，给了便是，安全最重要。”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当场抹了把脸。
    霎时间，清秀的青年脸孔就变成了一张粗獷憨厚的熊脸，也不知道是谁的。
    “別担心了，想抢也得能找到我这个人，而且……”
    齐格飞举起左手，手背上醒目的红色龙头纹印晃了晃。
    “实话说，我现在根本不觉得那群歪瓜裂枣能算什么敌人。”
    杨静点点头，没再多言。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却在这时，一阵细弱蚊蝇的声音传了过来。
    齐格飞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见自家不成器的妹妹穿著睡衣光著脚丫，在墙角探头探脑的张望著这里。
    他无语的摇了摇头：“麻烦你照顾那傻丫头几天。”
    …………
    …………
    综上所述，齐格飞前往首都的这段时间，杨静就负责照顾齐灵儿了。
    基於安全考虑，齐格飞亲自去了趟学校给妹妹请假半个月的假期，以防那些图谋不轨的漫游者把这傻丫头绑了作要挟。
    对於妹妹而言，平白无故多了那么长的假期自然是甚好的，哥哥和静姐姐又同居了，这次还是在自己家，更是妙哉妙哉！
    以至於今天大清早她就醒了，亲眼看著哥哥姐姐在玄关门口温存了半天，像极了新婚夫妇。
    只可惜距离太远，二人谈话的內容她就听不太清了。
    此刻，一大一小两个美女正在厨房为午餐做准备。
    “哎哎，静姐姐。”
    齐灵儿凑近身子，小脸八卦：
    “你和老哥是怎么认识的呀？”
    杨静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回忆了一下。
    那个套著黑袍举著断剑，一脸肃杀虚张声势的中二病晚期版本的齐格飞顿时浮上脑海。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可隨即又缓缓收敛起来。
    那个刚入奇兰，意气风发的齐格飞已经不见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次漫游中到底经歷了什么，对於杨静来说，齐格飞的变化是在一夜之间。
    这让她感觉非常割裂。
    现在的齐格飞虽然还是那副有说有笑的轻浮模样，但杨静知道，有一些本质性的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个男人正在极力克制自己，极力不將异世界的情绪带入到现实中，给家人给朋友带去不必要的忧虑。
    但这种克制是有极限的，克制的越久，爆发的时候就会越发不可收拾。
    可无论如何，至少在地球，这个男人身上还掛著一把枷锁。
    虽然不知道这把枷锁从何而来，但只要不再回到奇兰大陆，一切都会慢慢过去的。
    叮咚~
    门铃被摁响。
    “嗯？难道老哥忘带东西了，这都快两个小时了不会才想起来吧？”
    一旁的齐灵儿放下菜刀，蹦蹦跳跳的走向门口。
    “来嘍~”
    沉思中的杨静猛地回过神。
    “不要开门！”
    笨蛋！你哥哥怎么可能不带钥匙？
    然而，一切都晚了。
    门轴咯吱声响起，
    大门口隨即传来少女的惊呼尖叫：
    “哇，是谢叔叔！”

 第296章 谢添

    “啊，是谢叔叔！”
    齐灵儿惊喜意外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您不是去国外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怎么也不跟我和老哥说一声，早知道我们就多买些菜了！”
    “呵呵，小灵儿好久不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跟在少女之后响起的，是颇为爽朗且具有磁性的声音：“来，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礼物。”
    “哇~谢谢叔叔！”
    听到这串温馨的对话，杨静紧绷的神经才稍稍鬆懈。
    她是听说过这个谢叔叔的，因为齐格飞和齐灵儿的对话中总是时不时会提到。
    根据兄妹俩的说法，这个谢叔叔是齐父的旧友，因为工作的关係常年游歷於世界各国，並且是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们的恩人。
    彼时，齐父齐母的葬礼刚刚结束。齐父的妹妹也就是兄妹俩的姑妈，以第二顺位监护人的身份进行了一系列操作，成功將尚且天真可爱的齐格飞骗了个底掉。
    当时，帮助无依无靠的两兄妹打贏官司的就是谢叔叔。
    在那之后，这位谢叔叔就成了兄妹俩的监护人，一直持续到齐格飞成年那天。
    更加具体的情况，杨静也不甚了解，毕竟齐格飞很少讲述自己的过去。
    只是每次提到这个谢叔叔时，那个男人脸上总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尊敬和感激。
    这让杨静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得到齐格飞这种傲慢聚合物发自內心的尊重。
    她解下围裙，却没有放鬆警惕。
    將一把水果刀藏入袖中，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谢叔叔是不是假冒的。
    杨静刚走出厨房，就见到齐灵儿一脸兴奋地拉著那人的袖子走进来。
    只一眼，杨静的眉毛就忍不住耸动。
    谢叔叔穿著黑色的双排扣天鹅绒大衣，脖子上打著领带，胸前掛著怀表，戴著黑皮手套的右手提著一只棕色长方形提箱，一副刚出远门的回来的样子。
    剎那间，杨静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翻版的齐格飞！
    但再定睛一看，她就释然了。
    不是谢叔叔像齐格飞，而是齐格飞像谢叔叔。
    不管多么傲气早熟的孩子都会去模仿自己最崇拜的人物，可以是口癖，可以是习惯，当然也可以是衣著。
    毫无疑问，齐格飞那种莫名其妙的衣品就是来自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了。
    只是让杨静颇为意外的一点是，这位谢叔叔竟然不是汉人。
    微方的脸形上宽下窄，长眉毛，大眼睛。鼻樑又高又直，其上还架著一副金丝方框眼镜。
    儒雅沉稳的气质中，透露著出满满的神秘感。
    看外貌大概是中欧这一块的白人特徵。
    杨静颇有些无语。
    只能说，看得出齐格飞是真的很崇拜这个叔叔。
    “哦？家里有客人吗？”
    另一边，谢叔叔有些意外看著新多出来的女主人，金色方框下的眼睛都瞪大了。
    “是这样的，我和您说哈……嘰里咕嚕、嘰里咕嚕、嘰里咕嚕……”
    齐灵儿拉著男人的衣角，小脸雀跃的在对方的耳畔嘀咕著。
    只见谢叔叔那张堪比抖森的帅脸，短短数秒內经歷了从难以置信到惊愕失色再到欣慰自喜的各种变化，最后竟然摘下眼镜，兀自抹起眼泪来。
    杨静原本想打个招呼以示礼貌，这一时间也被弄得有些愣神。
    “抱歉，抱歉，我真是失態了。”
    谢叔叔用隨身手绢擦拭好泪水，长出了一口气。
    他上上下下打量起杨静，不住的点头道：“好，好好好，好啊！”
    “没想到那个嘴巴毒、脾气臭，自以为是又目中无人，要不是有点小能耐早就让人打死在阴沟洞里的大飞如今居然都有未婚妻了。”
    “还是这么一个年轻有为、国色天香的巾幗鬚眉，当真是一朵鲜插在牛粪上。”
    齐灵儿小脸变色，连忙低声提醒道：“谢叔叔，这句谚语不是这么用的！”
    男人也是微微一怔，立刻改口道：“哦，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杨静强迫自己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至於解释……她懒得解释，也不好解释。
    怎么说？
    自己和飞不是那种关係，纯粹是后者一直在吃自己的软饭？
    恐怕这位叔叔当场就能气得昏厥。
    “两位坐，我去你们泡茶。”
    齐灵儿虽然成绩稀烂，但在这方面却是极为敏感。
    现在这种情况，不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
    让谢叔叔和静姐姐这么聊一聊，那两家的事不就定下了嘛！
    一念至此，少女的步伐的都轻飘了起来，这壶茶至少得泡它个把小时！
    ……
    客厅內，两人隔著茶几相对而坐。
    “我和红中那小子，噢，就大飞他父亲，是在夏威夷的一家酒吧里认识的。当时那臭小子正在给一个女孩灌酒，那女孩身高就一米五，可能还不到，脸蛋白白净净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年人。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子肯定是个该死的恋童癖，上去就给他来了顿大的！”
    “谁知你猜怎么著，他俩竟然是情侣！那个在我看来和女童没区別的女生，连身孕都有了！”
    “哎呀，那可真是对我的世界观造成了巨大的衝击，一度让我怀疑汉人难道都是萝莉控。”
    “哦，他俩未婚先孕的事情可不要说出去，红中特地要我保密的。”
    谢叔叔很显然是非常满意这个侄媳妇。
    也不管杨静闷油瓶的性格，自顾自滔滔不绝，將身为律师的才华完全展示了出来。
    杨静也的確被对方的故事所吸引，时不时就会勾起淡淡的笑容。
    而隨著谈话的深入，她发现这个谢叔叔的確拥有令人尊敬的才学和魅力。
    他去过地球上的绝大部分国家，並对那里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
    比如英国的大本钟，指的其实不是楼层上那面时钟，而是位於楼內里的那个大铃鐺。
    比如皇帝拿破崙最著名的画像就是他骑著一匹白马翻越阿尔卑斯山。可实际上经过考证，拿破崙在翻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很可能骑的是一头驴。
    再比如，五十万马克足有半吨之重，能够塞满整整一辆马车。
    除了广泛的见闻，这位谢叔叔还是个少有的全才。
    他不仅仅是律师，还是心理諮询师、小有名气美食评论家、《travel+leisure》的专栏作家、北辰剑道的免许皆传，前年似乎还考到了幼师资格证。
    这下连杨静都有些震惊了，眼前这人简直就是promax版本的齐格飞。
    或许感受到莫名熟悉，又或许是对方心理諮询师的职业技能，她慢慢的也放下警惕。
    毫无疑问，冒充这样一个人的难度还不如直接动手来的方便。
    “大飞这孩子聪明早慧，从小学什么都快的惊人，任何事都难不倒他，几乎没遇到过阻碍。所以他总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甚至对红中和小云都是一样的態度，真是……”
    谢叔叔靠著椅背，神情颇为无奈。
    杨静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一旦被他认定的人就会掏心掏肺的誓死追隨，这份赤忱是他最大的优点，但也是最大的软肋。”
    “你是叫杨静，我叫你小静吧。有些事大飞他不会说，所以你可能有点误会。”
    谢叔叔眉毛微皱，低低道：
    “你应该听说红中他妹妹那一家子的事，明面上是我出面摆平了风波，可实际上即便没有我，大飞也能独自解决。只不过，会用一些……比较过激的手段。”
    “坦白讲，那孩子不是一个好种，倒不如说根本就是个天生的恶种，一旦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这些年来我和大飞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要他遵纪守法。我会出面帮他打官司，也是想告诉他：法律能成为他的武器，不要去做那些可怕的事。”
    杨静越听，心下却是越沉。
    在奇兰，可没有法律可言。
    “那孩子啊，容易钻牛角尖。”
    谢叔叔长嘆一口气，但隨即他又展顏笑道：
    “现在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我前段时间见过大飞一面，那孩子变得温柔了不少，是多亏了你吧。”
    纵然是杨静，此刻也变得极为侷促，就仿佛真的见了家长一般挺起了腰背。
    她刚想说点什么推脱，就听见男人沉声道：
    “替我照顾好他。”
    眼神真挚，语气严肃。
    杨静这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鬢角已有不少白髮。
    她最终没能说出推辞的话语，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谢叔叔顿时开怀大笑：“好，好啊，哈哈哈哈。这下倒是了却我一桩心事。”
    “呃，你看我，聊了这么久都还没自我介绍，真是老了。”
    他笑著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本棕皮手册，將內页中夹著的名片递给杨静。
    “我叫谢添，这是我的名片，你可以叫我前辈，也可以叫我谢叔叔，隨你喜欢。”
    杨静闻言，忽地发觉这个名字极为耳熟。
    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名片设计很简洁，只有三行。
    姓名、公司、联繫电话。
    而公司那一栏清清楚楚的填著：
    【雅离电气——企业法律顾问】
    这不就是自己和齐格飞那家公司的股东之一吗？
    杨静曾经在股东名单中多次见过这个名字。
    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齐格飞的谢叔叔。
    也难怪飞那傢伙上班总是吊儿郎当，原来是背后有人。
    搞了半天，大家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家人。
    杨静觉得有些好笑，翻转名片隨意看了看。
    这一翻，女人清冷的瞳孔骤然狂缩！
    名片的反面，是完全用英文写成的。
    最上首的名字用一串黑体加粗的字母明晃晃的写著：
    sherman！

 第297章 烂片

    西郊机场位於颐和园以南、香山以东，是离燕京市区较近的机场，距离紫禁城更是不到十八公里的路程。
    这里原本是由日本人在1938年兴建的，抗战胜利后先被国民党接手。解放后，才由华北航空处正式接管。
    过去，西郊机场是日本侵略者肆虐疯狂的军用机场。而现在，则是专门负责接送中央军政要员进出燕京。
    红星军机轰鸣降落，掀起一阵气浪。
    舱门开启，两名穿著蓝色迷彩服的军人迅速从內走出，立定道：
    “首长，燕京到了。”
    “嗯。”
    沉稳老迈的声音响起，军机內走下了第三个人。
    那是位白髮苍苍裹著军大衣的老人，面上沟壑深刻，左眼苍白浑浊，只有腰背如同苍松般挺的笔直。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点了点头： “这里还是没变。”
    “哪能变啊，上头特意嘱咐的，不能让您老人家不认得回家的路。”
    年轻的空军爽朗的笑道：
    “您看那地儿的松柏，还是您当年种下的呢，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种的不是这棵。”
    那空军表情一滯，有些尷尬的收起笑容。
    另一名相对稳重的空军適时开口道：“首长，直升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坐什么直升机，扰民。”
    老人依旧没好脸色。
    “呃……”稳重的空军也有些难堪，改口道：“那我去为您准备车辆。”
    “嗯，我去趟厕所，回来就出发。”
    说完，老人便提起棕皮手提箱独自离去。
    年轻的空军当即就想跟上去，却被同僚一把拉住。
    “你想干嘛，上去给人扶一下？”
    “我是怕老首长摔著，这么大年纪万一出点意外，咱俩怎么和上头交代？”
    “省省吧你，看不出人家压根不待见我们。之前我就说了，別用军机订客机，你非不听！好吧，马屁没拍成尽惹一身骚！”
    年轻的空军这才抿了抿嘴，有些不是滋味。
    “我这不是想给老爷子留下个好印象吗？”
    “拉倒吧，你分明是想升迁想疯了，主意都打到他老人家头上去了。我可和先说好，飞机是你开的，直升机也是你订的，我只是陪同，上头怪罪下来和我可没关係。”
    “嘿，你小子当时不也……”
    他刚想驳斥两句，却发现同僚脸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便秘了？”
    “不是，你没发现首长去的时间有些太久了，而且，西郊机场的厕所是那个方向吗？”
    年轻的空军一拍大腿，急道：“我就说要看著，老爷子一大把年纪怕不是都老糊涂了！”
    “別扯那么多了快跟上去看看！”
    却在这时，军机的通信设备响了起来。
    沉稳的空军示意同僚先去，自己则拿起呼叫机：“喂，这里是c-310……”
    “你们这两个白痴死哪去了！？”
    他的话都还没出口，对讲机內响起了暴怒的咆哮。
    “马尿喝多了吧，今天要集训知不知道？整个中队找了你们两个小时，才知道你们竟然连飞机都开走了！”
    “这……”
    沉稳空军被劈头盖脸骂了个蒙圈，刚刚转身的年轻空军立刻返身回来，接过呼机。
    “长官，我们是去接送首长回燕京啊，这不是上头的命令吗？”
    “首长？什么首长？”
    “就是……”
    对面明显愣了一下，但隨即，一种极力压制著怒意的声音从呼机中传来：
    “你这王八蛋还没酒醒吗？老爷子在沪上颐养天年都快五年了，他没事跑去燕京作甚？”
    啪嗒。
    呼叫机脱手掉落。
    两个空军面面相覷，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与惊骇。
    …………
    …………
    什么道永远畅通无阻？
    通天大道？羊肠小道？
    皆错。
    官道无阻。
    半空中，齐格飞背生双翼与蓝天融为一体，如同一颗飞弹般划破长空，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紫禁城中。
    此时此刻，距离他从沪上的家中出发，只过去仅仅不到两个小时。
    而离约定好的的正午时分，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摘下手套，凝视手背上少了一道纹样的龙头印记，轻轻挑了挑眉毛。
    “没法芙娜那么快，但也不错了。”
    带回手套，齐格飞从漫游手册中拿出相机和手提箱，便开始巡游繁华庄严的皇宫大院。
    嗯？你问为什么要拎著一个没用的大箱子？
    废话，因为好看！
    眼下这个时期，並非旅游旺季，紫禁城內的游客不像节假日那般人山人海，却反倒成了最適合观光的时刻。
    齐格飞这是第一次来首都，倒也稀罕的很，举著相机这里照一下那里照一下。
    华夏千百年的厚重歷史刻在这深宫大院的每一片砖瓦里，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尤其能够体会这种厚重的沉淀感。
    他虽然还没去过摩恩的王都，但想也知道，金狮堡肯定是比不过乾清宫的。
    简单逛了一圈后，他发现：这个时期的紫禁城除了自己这种无业游民会来溜达之外，还有一大团体也是常客——剧组。
    慈寧园，大量人员围绕四周。
    站在各个机位前的摄影师，举著打板的摄影助理，头髮凌乱的导演不时用捲起的剧本指指点点。
    而他们的视线交匯处，是一个吊著威亚挥舞大枪的俊美青年。
    他套著牛尾辫的头套，虽然身板不算特別壮硕，但一桿长枪在手中还是挥舞的虎虎生风。
    此刻他正在与几个穿著黄马褂的大內侍卫对峙著。
    齐格飞认识这个演男演员的，肖坤凡，是当红的明星。
    由於外表俊朗，而且是还是少有的能演打戏的小鲜肉，一出道就得到万千少女的追捧。
    没错，齐灵儿非常残念的也是其中之一。
    至於他们拍的这部戏，齐格飞也知道，叫《紫禁风云》。
    由目前最红的男明星肖坤凡和最火的新世代女星范蜜领衔主演，噱头十足流量拉满。
    虽然正式的片段一个没有，但宣发已经满天飞，儼然一副锁定金鹰奖的架势。
    齐格飞隨手抓了个工作人员简单两句就套出这片子的大概剧情。
    故事发生在清末光绪时期，京师大侠——“大刀王五”不满朝廷暴政，夜闯皇宫试图行刺慈禧太后，却被清庭最后的大內侍卫总管，一代宗师宫保田出手制止，並被其一掌打成重伤。
    受创的王五虽然逃出皇宫，却已是濒死之身。就在千钧一髮之际，王五遇到了来自现代的天真少女川晴！！並被后者捨身相救。
    而为了得到少女川晴的芳心，王五与霍元甲反目成仇，宫保田、黄飞鸿等各大耳熟能闻武林宗师为爭夺美人之心纷纷下场。
    国讎家恨，儿女情长，一部歷史穿越爱情冒险武打大戏就此打响！
    齐格飞：“…………”
    鑑定完毕。
    狗屎一托。

 第298章 惊天大瓜

    饶是心智坚如齐格飞也无言了许久。
    槽点太多他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吐，就算无视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定，这部剧也有太多的bug。
    首先，歷史上宫保田和王五从未交手过。
    再来霍元甲和王五是至交好友，王五被害死后他的尸身就是霍亲手埋葬的，根本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决裂。
    说到底，王五压根就不使大枪，人家绰號可是“大刀”啊！
    那年代李书文才是耍大枪的好手。
    但仔细想想，连川晴这种逆天的女角色都跑出来了，其他的bug还重要吗？
    网剧嘛，还是別带著脑子去看。这年头没点cp、没点爱情戏，观眾那是不买帐的。
    出於猎奇心理，齐格飞就站在工作人员中观看起来。
    有一说一，这个叫肖坤凡的演员水准確实不错，一桿大枪耍的有模有样，竟然真能和那些武打戏班出身的演员较量的有来有回，显然是有高人指点过，只不过……
    屋檐上，双方战至酣处。
    饰演王五的肖坤凡做出了一个翻身跃下的动作，隨即，从一旁的梯子上小心翼翼的爬下。
    而后，顶替他的替身演员踩著扶梯腾空而起，两步就攀上屋檐，连威亚都没掉！
    动作嫻熟、身法轻盈，除了其貌不扬之外，怎么看都比肖某人更適合出言男主角。
    再然后，就到了女主角川晴捨身施救的戏码。
    换上战损妆的肖某人立刻重新上阵，和那个叫范蜜的女明星嘴对嘴水乳交融的上演了一出前所未有的运功治疗后，这一集的剧情正式结束。
    时间也来到了十一点，剧组开始发放盒饭。
    齐格飞盯著发到自己手中的饭盒，心中有些复杂。自己似乎待得太久，也被当成群眾演员了。
    但他也没客气，毕竟看了这么久的烂片，补偿一顿午餐也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他发现这部剧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它的服装道具很精良，几个大內侍卫的官服简直就像是从隔壁博物馆里偷出来的一样。
    还有，那几个动作演员，肉眼可见的都是练家子。
    尤其是肖某人的那位替身，一招一式堪称行云流水尽显大家风范。
    怎么说呢，专业有些违和了。就连齐格飞这种对国术一窍不通的外行都能看出这人的不一般。
    只可惜，这年头终究是流量当道，他打得再好也只能是个替身。
    在心中为影视圈的未来哀嘆了几句，齐格飞便不再关心这部烂片的事。
    吃完这顿饭，距离约定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餵你！”
    不过，似乎有人挺关心他的……
    “就是你啊！那个穿黑大衣的！”
    齐格飞不耐的抬起头，意外的发现在招呼自己的竟是《紫禁风云》的男主角肖坤凡。
    小鲜肉见对方迟迟不起身，而是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自己，脸上露出一抹尷尬，只得自己凑上前来。
    “咳，我还以为你是我粉丝呢。”
    “啊？”齐格飞眉头一拧。
    “你刚才不是一直在盯著我看嘛，我都注意到了，尤其是我耍大枪的时候！”
    他摸了摸白皙的下巴，嘆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终於有男粉呢？”
    齐格飞眯著眼睛扫视著这个白白净净男女不分的小鲜肉，片刻后忽地展顏露出灿烂的笑容：“称不上粉丝，但你的作品我都看过。”
    肖某人闻言一拍大腿：“哎呀，这样就已经能被称为粉丝了啊！你最喜欢我哪部剧的哪个角色？”
    齐格飞面不改色，回忆著妹妹过去追的网剧道：“《斗马大陆》的唐四。”
    “有眼光！”
    肖某人眉飞色舞，立刻自来熟的在齐格飞身边坐下。
    “虽然网上都骂那是烂片，但我一直觉得那是我演技进步最大的一部剧！这不，现在连男粉都有了！”
    “肖先生是当红明星，不缺我这一个粉丝吧。”
    “別这么见外，叫我坤坤，我的粉都这么喊我。”小鲜肉大大咧咧的拍著齐格飞的肩膀：“这你就不懂了，我这种流量明星最容易糊，所以呀，男女市场都得开发的嘛！”
    倒是自我定位清晰。
    齐格飞心中腹誹，一边不动声色的挪开对方的手。
    肖某人毫无自觉的继续道：“所以呀，我这不来找你了。”
    “找我？”齐格飞有些茫然。
    “对啊，你看你虽然是群眾演员，但长得很不错。我们两弄个组合，包装一下搞搞基卖卖腐，挣一波流量然后转型，热度名气一下就都有了！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只做跑龙套的群眾演员吧。”
    齐格飞听著这人喋喋不休，眼底却越来越冷。
    以己度人，捫心自问，如果自己是当下大火的明星，会閒著没事去找一个龙套搭话吗？
    不可能的。
    所以，要么这个姓肖的別有所图，要么他就是个纯粹的二逼。
    而此时此刻在此地，究竟是哪一种情况根本不言而喻。
    “s。”
    齐格飞声音压得很低，但確实的传进了肖的耳朵里。
    却见到对方面色惊讶嘖嘖称奇：“你想要s的人设？那我来做受？嗯……也不是不行。倒是看不出你长得清秀，性格这么强势。”
    齐格飞缓缓沉下脸色，他的冷读术告诉他：眼前这人不是在做戏。
    有些不对劲。
    “我和你讲，当演员可好了，尤其是偶像剧，能和各种美女……咳，你懂的。”
    肖某人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悄声道：“不瞒你说，我和蜜蜜已经在私底下交往很久了！她漂亮吧，身材还辣，国民女友啊。这剧组大半都是她粉丝，可我却能当著他们的面和蜜蜜啵嘴儿，滋味別提多好。”
    说起来两位主演之间的緋闻也是这部剧大受关注的原因。
    肖某人得意洋洋的继续道：“哎，你也別羡慕，跟著我混，保准你以后吃香喝辣！”
    齐格飞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自己的冷读术什么都看不出来？
    “哎，你……”
    正当小鲜肉还想说点什么，不远处露台上的导演却开始高声呼喊著召集眾人。
    “大概是蜜蜜又偷偷溜出去玩了，导演怕是要抓狂了。常有的事，我先去帮忙。”
    肖坤凡歉意一笑，从怀中拿出一本蓝皮手册。
    霎时间，齐格飞瞳孔骤凝，掌中白光闪烁间紧紧握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然而，小鲜肉只是翻开写下一串號码。
    “这是我的联繫电话，你要是想通了就打给我，一定要打给我哦！”
    “……”
    “…………”
    齐格飞望著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中的联繫方式。
    那真的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纸，质地不奇特，更没杂七杂八的神奇功能。
    他隨即又拿出漫游手册检索了一下。
    姓名：肖坤凡
    男 23岁
    学歷：初中輟学
    职业：演员、偶像
    能力数据：
    ……
    智力：d
    ……
    齐格飞：“…………”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是別有所图，单纯的是个二逼？
    齐格飞揉著眉心，有些恍惚。
    和奇兰的各路神仙们斗久了，他都快忘了，这世上大多数人其实都是二逼。
    而且这两天他为了这场会面做足许多预测和准备，神经確实有些过度紧张。
    这一拖沓，已然正午。
    他站起身，不再理会即將继续开拍的《紫禁风云》。
    那边似乎为了寻找失踪的女主角都炸了锅，但这和自己已经没有关係了。
    离开慈寧园，往南便是內务府。
    曾经，这里就是御前带刀侍卫，也就是所谓的大內高手办公的地方。
    沿著东北墙往里走了几步，齐格飞就看到了约定的柏树。
    位置很显眼，树下还有一口年代久远水井，但没有人等在那。
    齐格飞思索了片刻，摘下手套。
    左手背上的龙头印记微微泛起红光。
    隨后，他才漫步上前。
    也就在这时，拐角处有低低压抑的喘息声传来。
    （刪减）
    一个梳著牛尾鞭子其貌不扬的男人和一个面容精致熟悉的女人……
    （刪减）
    而这两人，齐格飞都认得！
    女方，便是现在剧组正在寻找的女主角，肖某人的女朋友——女明星范蜜。
    而男的，竟然是那个肖某人的替身演员！
    “哇~惊天大瓜！”
    “谁！”春宫戏的男主角猛地暴喝出声。
    “抱歉，路人路人，我这就走，你们继续。”
    齐格飞立刻举起双手，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
    只见这替身演员就保持那种淫靡的姿势，扭过头死死盯著自己的脸，竟是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齐，格，飞？”

 第299章 破裂的交易

    “嚯~”
    齐格飞刚抬起的脚步瞬间顿在原地，就听见那替身震惊万分道：
    “你怎么出现会在这里？”
    齐格飞眉头一皱：“不是你……”
    话刚出口，他心念电闪，猛地闭上嘴。
    转而在脑海呼唤：“夏儂，出来，帮我看看这傢伙是不是你们在抓的那个游荡者s。”
    【……】
    【…………】
    安安静静。
    那个空灵的声音许久都未响起。
    “奇怪。”
    齐格飞心下微沉，但脸上却面不改色。
    当你弄不清楚周围的情况时，最该的做的就是闭上嘴，以免暴露自己的无知。
    所谓沉默是金，就是这个道理。
    他打量著这对正在鶯歌燕舞中的男女。
    女明星显然是专业的舞者，身材柔韧性十足，能够做出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搭配男方的强健体格，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与活力。
    那替身演员虽然震惊，却没有停下手头的事情，边工作边低声自语：“怪吶，难道计划变了不成？正主都亲自找上门了，那傢伙咋不和我说一声儿？”
    女明星的舞姿愈发热烈，齐格飞注意到那替身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楚，不过依靠唇语，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复杂，不过那无所谓。
    “你们不是都想见我吗，所以我就来了。”
    齐格飞笑意吟吟，语气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
    虚虚实实，故弄玄虚，这一招齐老板早已玩得炉火纯青。
    那替身演员的动作没有停下，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死死盯著齐格飞，目光寒气森森，忽地诡异一笑：“一起吗？”
    齐格飞婉拒：“谢谢，不用了。”
    男人不再多言，用力拽了一下女明星的手臂。
    （刪减）
    “罢了，咋来的都无所谓。”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女人：“两千万加这娘们，换你的手册，干不干？”
    这句话几乎相当於自报家门。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如果换成一般情况他已经动手了，可眼前这位，却让他有些吃不准。
    因为就在刚才观赏春宫戏的时候，齐格飞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细节：
    《紫禁风云》是以清末光绪时期为舞台，演员们各个都带著牛尾鞭的发套。
    本次阶段任务结束后，齐格飞的冷读术专精已经突破了80%的大关，他绝不会看错，这个替身，他的辫子，竟然是真的！
    结合此人超凡的武艺、剧组里那批格格不入的武打演员以及那些几乎能以假乱真的服装道具。
    一个骇人的猜测浮上心头。
    “谈生意也得慢慢来嘛。不介绍一下自己？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这话一出，那替身的表情明显怔了一下。
    刀削斧刻般的五官露出一个凶恶的笑容：“噢……难怪弗洛伊德那鸡贼这么忌惮你，果真有两把刷子！”
    他抱拳拱手，朗声道：“白苏华占，御前三等带刀侍卫，官拜从五品。”
    果然！
    这是一个从清末民初活到现在的漫游者！
    齐格飞心下翻起惊涛骇浪，但面色稳如平湖。
    “白苏这个姓氏，不一般吧。”
    华占一昂下巴：“正黄旗。”
    齐格飞点点头又道：“所以，肖坤凡那几下子是你教的？”
    “哼，玩了他的女人，也就当是付点小费。”
    “六合大枪？”
    “呦，看不出你小子细皮嫩肉的还懂国术。”
    齐格飞舔著嘴唇继续试探：“你这么乱搞，你家史官不会生气吗。”
    “哈哈哈哈哈！我乱搞？我搞几个女人也叫乱搞？那你算什么？”
    白苏华占笑得牛尾辫子抖动：
    “我们这片儿可是都听说了，有个新手首次任务就把一根【血管】搅得天翻地覆，连大史官都惊动了！”
    “您啊，还是多关心一下自个儿，悠著点儿吧。”
    血…血管？
    齐格飞思绪电转，將对方口中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下。
    有一点已经明了，自己在遇到这个清人，绝不是偶然。
    这个白苏华占显然是最资深的那一批漫游者，知道很多关於漫游者、史官乃至世界的真相。
    而这些夏儂是绝对不可能告诉自己，但有人想让自己知道这些。
    偏偏此时此刻，那位隨叫隨到的史官小姐却失联了！
    游荡者s……
    一系列的念头剎那间闪过，齐格飞抬起头，对上华占那张蜡黄深刻的五官。
    “想好了？一句话，换不换？”
    他狞笑著指了指地上范蜜：“这娘们家里有的是钱，我已经……（刪减）”
    齐格飞没去看那个悲惨的女明星而是道：“不急，我们再聊聊……”
    “哎哎哎，您可別。”华占当即伸手打住：“您儿那点东西大伙都知道了，【欺人之谈】嘛，动动嘴皮骗人的玩意儿，想套话呀？抱歉，这招对我没用。”
    霎时间，一股尖锐的斗气席捲草皮，碾向齐格飞的面门，令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斗气，他只在奇兰大陆感受到过。
    罗兰、雷光、傻大个身上都有类似的感觉，齐格飞本来以为这是异世界的专利，看起来这玩意儿只要是凝练的武人都会拥有。
    只凭这一身斗气，齐格飞就能断定，这个白苏华占的国术专精至少在90%朝上！
    一位真正的武学宗师！
    白苏华占拉开架势，双膝弯而不弯，直而不直，两只满是老茧的拳头对准眼前的青年。
    “怎么著，换？还是不换？”
    “八极拳~”齐格飞观望著对方的架势，竟然啪啪的拍起手来：“又是大枪又是八极拳，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名人啊！”
    “我倒是真好奇当年八国联军打过来的时候你在哪？后来抗战你又在哪？凭你这一身本事手撕几个鬼子不在话下吧？”
    “你的屁话和王五那个短命鬼一样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换，还是不换？”
    齐格飞注视著白苏华占，这个古老的漫游者已经用刚才那句话回答了自己所有的问题。
    他勾起嘴角，一字一顿：“国贼。”

 第300章 谢尔曼

    “没有机会了，你去死吧！”
    白苏华占狠狠一跺脚，地面青砖呈现蛛网状开裂，刚猛的拳头裹著阵阵风声朝著青年的头盖骨凶狠砸落！
    恍惚间，齐格飞竟感觉自己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只扑面噬咬来的斑斕猛虎！
    但一转眼，猛虎又变成了穿著黄马褂的辫子头汉子，刚拳已然直击面门，视线驀的一黑。
    ………
    嘀嗒，嘀嗒，嘀嗒。
    墙上的掛钟兀自跳动，每一秒都是如此难熬。
    杨静死死盯著手中名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却是紧张的都不敢抬头。
    脑海中，关於这个名字的信息接连不断的浮起。
    游荡者谢尔曼，原为史官夏儂管制下的唯一一位漫游者，性情稳重，能力拔群，曾被公认为是当时最出色的漫游者，二十年前在某次任务结束后叛逃。
    截止到今天为止，该个体已经彻底破坏三根【血管】，击杀五十六名【漫游者】以及两位【史官】，其造成的恶劣影响称得上空前绝后！
    杨静在成为漫游者的第一天，夏儂就明確告知过：自己的最终任务就是杀掉这位前辈，而在自己成长到具备这个能力前，绝对不要和谢尔曼对上！
    对於这个假想敌杨静做过很多猜测，却怎么也没料到，敌人竟然离自己那么近，他竟然是飞的谢叔叔！
    所以，那封的恐嚇信的意义就是……调虎离山？
    谢尔曼的目標从来就是自己！
    细密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杨静竭尽所能的表现出平静，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对面的男人。
    没来由的，她总觉得谢尔曼正在微笑看著自己。
    或许，只是重名？
    “谢尔曼”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名字，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齐格飞的叔叔怎么可能是臭名昭著的游荡者，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我。”
    也就在这时，那个儒雅隨和的声音淡淡响起。
    “我出生自普鲁士王国，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吉普赛人。因为父亲，我从小就很聪明，学什么都轻而易举；因为母亲，我对国家的归属感並不强烈，更喜欢游歷世界，四海为家。”
    “这样的我，无疑是最適合成为漫游者的。二十五岁那年，德奥意三国同盟建立，我预感到歷史即將迎来拐点，也就在同年，夏儂找到了我。依靠著漫游者的力量，我成功让亲人躲过了战乱与灾祸，我本人也获得了广袤的生命舞台。”
    “我见识过铁血宰相的文韜武略，身陷过凡尔登的致命壕沟，亲歷过阿道夫的独裁统治，推翻过隔绝东西的柏林高墙。我曾无比自傲於自己的身份，他不仅让我拥有了漫长的生命，还让我有能力去挽救一些遗憾。”
    “我本以为，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明天，这一度让我乐此不疲。”
    杨静屏住呼吸，几次想在心底呼喊夏儂，可就连这点勇气都在那沉声静气的自述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奇兰的那一场大战后，我才从自欺欺人的梦中清醒。原来，谢尔曼这个人在这无数世界中留下的竟儘是祸乱！”
    “所以，我离开了。”
    “我像幽灵一样一边躲避著他们的追杀，一边仿徨於亿万条【血管】，漫长的游荡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只有死掉的漫游者，才是好的漫游者。”
    墙上的掛钟嘀嗒嘀嗒的推进著时间，分明细若蚊吟，却又震耳欲聋。
    谢尔曼摘下双手的黑皮手套，將之叠起放在桌案。
    “小静，你想好了吗？”
    ！！！！！！
    杨静顿时汗毛炸裂，就感觉全身的鲜血剎那间冲向脑子！
    袖中水果刀滑入手中，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丟出去！
    “好了～好了～茶泡好咯～”
    却在这时，齐灵儿用托盘端著一壶滚烫的茶水，脚步轻快的从厨房中走出。
    “谢叔叔，静姐姐，你们在聊什么呀，这么热闹。和我也……”
    她一边八卦著一边上前，却忽的发现静姐姐的脸色极度苍白，两只冷丽的眼眸正死死注视著自己。
    “別过来，別过来！”
    “誒？”
    齐灵儿被嚇了一跳，思绪一阵恍惚。
    这架势，难不成，谈……谈崩了？
    这一恍惚，女孩脚下拌蒜，整个人向前栽去。
    “啊！快躲开！”
    惊声尖叫中，满满一壶冒著蒸汽的开水呈扇形朝著茶几边的二人泼洒而去！
    嘀嗒。
    嘀嗒。
    嘀嗒。
    嘀……
    无形的空间中泛起了有形的波纹。
    杨静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再回神，眼前的景象让她瞠目结舌。
    沸腾的开水悬浮於半空，水滴通透，光泽闪耀，能清晰的看见內里漂起的碧螺春。
    裊裊的蒸汽定格，宛若一层浮在空气中的纯白絮。
    齐灵儿惊讶的表情还凝固在脸上，整个身体呈现出反物理的姿態。
    时间静止！
    下一刻，一股庞大浩瀚的气势骤然降临，將屋內每一件事物都压的咯咯作响。
    只见少女的身上缓缓浮现出一层朦朧虚幻的白色连衣裙，將她本人的衣物笼罩其中。
    齐灵儿的瞪眼张嘴的奇怪神情也终於变化。
    她缓缓悬起到空中，稚嫩的小脸上寒气森森，口齿不动，一个空灵的声音却迴荡开来。
    “谢尔曼。”
    谢添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方框，露出浅笑：
    “好久不见，夏儂。”

 第301章 交易

    “凭依……真是怀念，如今你还会用这种方式助力大飞他们吗？”
    谢添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波澜不惊的看著悬浮於半空的夏儂。
    只见女孩伸出小手，周边的空间隨即泛起汹涌的涟漪。
    那涟漪划过凝固的茶水，划过停跳的掛钟，划过墙壁上的液晶电视机，竟將屋內一切有形的事物扭曲成了波纹的形状。
    显然夏儂没有和对方敘旧的心情，一降临就下了杀手。
    谢添一挑眉毛：“小灵儿这具躯体与你的相性这么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可就算如此也经不住你造。”
    他话音刚落，肃杀的崢嶸气息自他后背喷薄开来，剎那荡平了所有涟漪。整个客厅便从那处为原点向外蔓延，霎时间就变成了另一副景象。
    大地龟裂密布，破败的旗帜在黄沙中飘扬，生锈的刀兵隨处可见。
    人类、精灵、兽人，恶魔、亡灵、墮天使，无数认得出认不出的尸体堆得漫山遍野。
    涟漪泛起之时，杨静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把內臟都呕出来。
    好不容易平復，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幅令她终身难忘的场面。
    远方，纯白的要塞巍峨屹立，黑压压的魔潮海浪一般衝击而上。
    金甲红袍的王者睥睨城头，身后的王下四骑与无数士兵缓缓站起，迎著落日的余暉，踏上最后的决战。
    昏黄的天空，一黑一红两道流光围绕著山谷连续碰撞，只能见到山川改道，只能感到地动山摇。
    黑翼的墮天使面容冷冽，晦暗的刀光倾泻大地！
    白髮的龙人笑容张扬，赤红的剑光划破长空！
    杨静的鼻腔里全是血腥味，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近乎刺破耳膜。
    庞大到已然凝结成液態的魔力充斥在空气中，竟叫她连呼吸都千难万苦。
    恍惚间，於地平线的彼岸，日升日落之处缓缓勾勒出一个人影。
    那人捧著手册，背靠夕阳，就如同耶穌基督捧著他的救世圣经从高天临凡。
    他高举战斧悍然挥落！
    霎时间，大地一分为二，不见首尾的大裂谷就此诞生！
    恢弘磅礴、光怪陆离的景象犹如白驹过隙倒映在杨静的眼眸中，她终於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清冷的脸庞面如金纸，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鼻尖滑落至客厅的木地板。
    “刚才那个……难道是……”
    传说，奇兰大陆的那些强大存在能將自己的辉煌时刻通过某种方式重现世间。
    “漫游者小姐，请稳定住你的意识。”
    夏儂白裙飘飘的降落到杨静的身边，伸出手指在空气中逆时针画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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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上掛钟的秒针竟然离奇的往回跳了一格！
    翻腾的胃袋驀的平息，杨静眨巴著眼睛，下意识的想抹掉额头的汗水，却发现就连汗水都已经消失不见。
    夏儂操纵时间的能力固然骇人，可杨静更惊嘆的，却是谢尔曼的力量。
    “他为什么能在地球使用奇兰世界才存在的【史诗】？而且最后那个……他到底是谁？”
    从夏儂回溯的时间来看，刚才那一幕幕看似漫长，可实则不过只是半秒钟的惊鸿一瞥。
    仅仅只是这一眨眼，自己就差点死於【史诗】中的恶劣环境。
    毫无疑问，那是在奇兰歷史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裂谷战爭！
    “【史诗：裂谷战爭的英杰们】。”
    夏儂语气幽冷，目光复杂的盯著依然微笑端坐的谢添。
    “这段【史诗】属於那场大战的所有参与者。漫游者小姐你刚才看到的就是裂谷战爭的冰山一角。”
    史书记载，大战末期奇兰万族的无数英杰前赴后继用生命拖住魔族进军的步伐，为“最后的英雄”爭取到了成长的时间。
    “英雄”以自己的生命和名字为代价，將世界分为两半，便是裂谷海的起源。
    【大裂谷】的出现直接终结了人魔永无止境的全面战爭，双方终於有了稳定发展的空间与时间。
    因此，人们普遍將大裂谷出现后的时代称为——光辉纪。
    杨静瞳孔收缩，失声道：“他就是那个英雄。”
    夏儂没有回应，冷冷地瞪著谢添：“你是来干嘛的？”
    “来看看我的后辈和许久不见的史官需要什么理由吗？”谢叔叔浅笑著回復。
    “你把齐格飞骗到燕京是为了什么？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夏儂，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前任甩掉的小姑娘一样惹人怜爱。”
    “回答！”
    汹涌的波纹顿时层层荡漾，夏儂的身躯都变得有些扭曲。
    谢添面不改色的淡淡道：“別这么剑拔弩张的，你应该清楚我是最希望大飞能够活的安稳的人。”
    “我来，当然是为了那孩子的任务。”男人的表情有些欣慰，也有些苦涩：“虽然我一直警戒著你们接近他，却没料到他竟然就这么靠自己的力量回到了那片土地。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谢添直起腰，声音一沉：“夏儂，我討厌所有史官，可唯独你，我依然是感激的。联手吧，这件事你一个人摆不平。”
    “联手？”夏儂精致的眉头皱起，面带冷笑：“你在说什么梦话？”
    “你头上那个老东西绝对不可能允许大飞继续任务。就算你让那孩子装的心平气和，也没有任何意义。史官们討厌他甚至超过了我。”
    谢叔叔一敲茶几：“这是一笔交易，我回到你管制下，换取大飞继续奇兰世界的歷史修正！”
    夏儂睁大了眼睛，愕然凝视著谢尔曼：“你认真的？”
    “我说了，这件事你摆不平，我也摆不平，但我们可以。至少在大飞的事上，我们立场相同。”
    “……”
    “…………”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半晌，忽地传来了嘀嗒一声。
    凝固在半空的茶水顿时洒落在地板上，滚烫的蒸汽翻腾。
    齐灵儿双目紧闭，身躯软到下去。杨静眼疾手快，搂住女孩便退到一旁。
    客厅內，独留儒雅的中年男人，和一颗银白色的光辉球形。
    【说出你的计划。】
    空灵的声音这次直接响起在二人的脑海里。
    “呵，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谢叔叔摸著下巴：“其实没什么计划，你刚才不都已经看到了。”
    夏儂沉思了片刻，忽地惊愕道：【你想在地球……】
    “没错。”
    谢尔曼瞳孔一凝，语气森森：
    “我的意能【昨日重现】能够復刻我在所有【血管】中获得的一切能力，包括这段大裂谷的【史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祂们都知道。”
    “夏儂，你负责去和那些老东西谈判。如果他们不乐意，我就把整个欧亚板块一分为二！”

 第302章 大刀王五？大刀齐格飞！

    【史诗】的作用大概分为两种。
    第一种，便是像刚才那样將周围一定范围內的空间转变成【史诗】中的场景，也是最基本的用法。
    【史诗】的持有者可以隨时將战斗地点变换成最適合自己的环境，对於他们来说，战斗不存在所谓的天时地利之说。
    类似的能力其实还有许多，但像【裂谷战爭的英杰们】这般，环境本身就具有杀伤力的例子还是极为罕见的。
    尤其是对於身体脆弱的地球人，如果不是谢尔曼留手，就凭刚才那一下子便能这片住宅区的所有人全部暴毙。
    而第二种，就是让使用者重回【史诗】中自身的辉煌时刻。
    如果说对於普通士兵，他们的辉煌时刻是与魔军碰撞的瞬间，那么对於谢尔曼，便是分开大地的那一刻。
    “我相信那些老傢伙寧愿赔上十根【血管】也不希望地球出事。別怀疑我说的话，我没有纪薇那么天真。”
    谢添冷著脸，手指篤篤的敲击桌案。
    【可以。】
    夏儂没多少犹豫就给出回復。
    【但你要重新和我缔结契约，然后去把你这些年弄出来的烂摊子收拾乾净。这也是我谈判的筹码。】
    谢添爽朗大笑：“可以。”
    话音刚落，银白色的球形顿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撞入中年男人的胸口。
    后者全身变得光辉四射，这一次史官夏儂显然是构建了更为牢固的束缚。
    但谢叔叔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反倒看向一旁的杨静，浅笑著问道：
    “小静，你想好了吗？”
    杨静一愣，感到有些茫然。这是对方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到底是要让自己想好什么？
    没等她疑惑太久，谢添就接著道：
    “是谢叔叔？还是前辈？”
    杨静瞳孔一凝，惊疑不定的注视著对方从容的笑脸。
    她喉咙鼓动，迟疑了片刻，才轻声道：“谢叔叔……”
    “哈哈哈哈哈！”
    谢添开怀大笑。
    “嗯，下一次也许就是最后的阶段任务。我没办法陪在大飞身边，他就拜託你了，別让那孩子做太偏激的事。”
    话到此处，他身上的光辉也黯淡了下来。
    谢叔叔端详著自己的双手，忽的朝著天空也不知道是对著谁竖起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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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杨静错愕的目光下，一本棕色封皮的手册就这么闪现在他的手中。
    谢添的手指抚过封皮，低声呢喃：“真是怀念，游荡者哪里都好，唯独使用不了漫游手册这一点非常的不方便。”
    【所以你拐弯抹角的把齐格飞骗到燕京去到底是干什么？】
    夏儂冷淡的声音响起，但能听出她轻鬆了不少。
    “我给那孩子准备了一份大礼，有些事情也该让他知道。纪薇的手册未必就道明了一切，你又被那些老傢伙下了封口令。”
    说到这里，谢添挤了挤眉毛：“你就不能自己去看看吗？我又不会跑。”
    【哼。】
    夏儂没说话，但一声冷哼已经说明了她的態度。
    这次，她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防止漫游者谢添再次叛逃。
    谢叔叔无奈耸肩，接著道：“你的那个同事不守规矩。”
    夏儂沉思片刻就明白了。
    【弗洛伊德，他的人在燕京？】
    “不止。”
    谢尔曼站起身，抖了抖大衣。
    哗啦！
    十几本顏色各异的手册从他的大衣里落下，啪嗒啪嗒的洒落一地。
    “这附近的害虫我都处理掉了，可其他那些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亲自去应付，也正好，大飞这段时间都快被憋坏了。虽然儘是堆歪瓜裂枣，但给那孩子供给些养分还是能做到的。”
    【你对他倒是比我还自信。】
    “难道不是吗？”
    一边的杨静听的有所恍然，下意识就说：“那我现在就去燕京帮他。”
    只见谢添错愕的眼神和夏儂果断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这个必要吗？”
    【没那个必要。】
    杨静默然了良久，也点点头。
    “也对，一群歪瓜裂枣。”
    …………
    …………
    砰！
    覆盖著厚实老茧的刚硬拳头生生轰击在青年的面门。
    齐格飞的身体顿时飞出两米开外，后背撞在墙上，白灰簌簌而落。
    一时间没了声息。
    白苏华占一甩牛尾辫：“白痴，我这招霸王硬折韁连王五都吃不消，你算是什么东西敢用脸接？”
    “夏儂也怪不容易的，就两根独苗还巴望著你们去处理掉谢尔曼呢，这就折了一个。”他看著倒在远处齐格飞连连冷笑：“听说她手下的漫游者虽少，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千的精锐。看起来也不尽然，这不就混进去一只歪瓜裂……”
    “霸王硬折韁？”
    华占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响起。
    只见背靠墙壁的齐格飞缓缓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竖瞳杀意裸露，狰狞骇人！
    他勾著嘴角，淡淡吐出两个字：“就这？”
    白苏华占两眼圆瞪：“什么？！”
    齐格飞缓缓站起身，手背上的龙头纹印红光四射，大片大片黑岩般的鳞片水银泻地般从脖颈蔓延上脸颊。
    几乎是与此同时，白苏华占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陡然升起。
    他立刻张开五指，漫游手册凭空浮现，白光闪烁间，一桿长近三米的虎头大枪被其握在手中。
    枪尖寒芒抖动，带著呼啸的风声，衝著齐格飞的胸膛狠狠一刺！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齐格飞的大衣连同衬衣和领带一起被劲风扯烂，露出了內里黑鳞密布宛若黑曜石一般的胸肌。
    那枪尖就这么停在鳞片与鳞片的缝隙处，再也不得寸进！
    齐格飞低头望著自己的胸膛，不禁自言自语：“我现在能体会傻大个打架时的心情了。”
    他抬起头对上白苏华占惊恐茫然的双眼，咧嘴一笑：“我也能明白为什么夏儂和杨静会这么看不起其他漫游者，果真是一群歪瓜裂枣。”
    漆黑的五指猛然抬起，朝著华占的辫子头凶狠抓去！
    剎那间，白苏华占只觉得血都凉了，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曾经，师父的拳头即將落到他眼前时，也是一样的感觉。
    那是死的感觉。
    “啊啊啊！”
    华占惊叫出声，当即鬆开大枪，转身便跳进一旁枯井里！
    齐格飞的手在半空抓了空。
    “…………”
    很遗憾，他没有任何近身战方面的专精，如果他也拥有类似华占那样的国术专精，哪怕只有一半，对方都跑不了。
    不过，问题也不是很大。
    这是一口枯井，他还能跑去哪？
    虽然自己的战斗技巧完全不如对方，但压倒性的身体机能差距根本不是“技”能弥补的。
    “慌不择路，还一代宗师呢？”
    齐格飞冷笑一声，大步迈出，却发觉脚下一软。
    青砖的地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鬱鬱葱葱的草坪。
    齐格飞驀地抬头。
    只见方才还是白昼的天空竟然孤月高悬，稀疏的星点在薄云后忽明忽暗。
    內务府的匾额在月光的照耀下光鲜了不少。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缓步来到井边。
    就看到井水清澈，平如镜面，倒映著一轮银灰的皎月以及一张人脸。
    那张脸覆盖著鳞片，额头光亮，一根长长的牛尾辫子拖下。穿著一身黑袍灰褂，腰间还別著长刀。
    大刀王五！
    齐格飞盯著水面上的自己，不禁舔了舔嘴唇。
    “有点意思。”

 第303章 紫禁风云（上）

    天上的明月，地面的青葱，以及像是被翻新了一遍的紫禁城。
    眼前的景象无不指向一件事。
    “哼~我又穿越了？”
    齐格飞笑著打趣了自己一句，但隨后便沉下思绪。
    坦白的说，情况很不明朗。
    他无法分辨这种变化究竟是幻术还是真实。
    若是幻术，那就很好办的很，自己只需要用【雾里看】再构造出一个幻境覆盖掉就能轻鬆破局。
    但如果是真实，那就麻烦了。
    就齐格飞所知，有个能力和这非常相似——奇兰大陆的【史诗】。
    但【史诗】只能影响范围只限於自身的状態和周围的环境，从没听说能让其他人玩角色扮演的。
    他审视著井里中自己，很显然自己是变成了清末四侠中那位王五爷——王正谊。
    没错，也是《紫禁风云》那部烂片中的男一號。
    问题在於，自己究竟是被白苏华占拖入了《紫禁风云》里，还是真的回到了清末民初的紫禁城。
    从腰间別著的大刀来看，齐格飞更偏向於后者。毕竟电视剧里肖某人出演的那位耍的可是大枪。
    无论如何，自己要做的事情没什么变化。
    “看起来倒也不儘是歪瓜裂枣。”
    齐格飞勾起嘴角。
    长刀鋥的一声拖曳出弯眼的寒光，数缕青丝隨著一根绑成麻的辫子散落而下。
    青年披头散髮，眉间满是戾气：“这玩意儿看著就晦气。总之先把那国贼找出来剁了，看看能不能脱离这里。”
    齐格飞抬起左手看了看，原本由五道猩红纹路组成的龙头印记已经褪色了两道。
    【唤龙咒令】
    类別：意能
    当前咒令：3/5
    龙血沸腾：51%
    与古龙法芙娜羈绊的象徵。当龙血沸腾达到25%觉醒的特殊能力，非是对肉体的强化，而是对意识体的强化，固为意能。该意能拥有多种加成效果，並將隨著龙血沸腾的提高逐步扩展增强。加成效果如下：
    【只鳞半爪】：古龙之力，只取一瓢，龙血沸腾达到25%时解锁。
    消耗一划咒令，获得古龙法芙娜的部分身体能力，持续时间一刻钟。
    该技能无法在奇兰大陆使用。
    【法芙娜的龙雷】：龙姬並不聪明，两百岁了还无法熟练掌控雷电，龙血沸腾达到30%时解锁。
    消耗三划咒令，召来一道鬼神辟易的雷霆，可追加使用咒令，每追加一划，伤害加深10%。
    该技能无法在奇兰大陆使用。
    【娜娜来咯！】：……………
    【龙鳞化身】：未解锁
    备註：欢迎来到食物链的顶端。
    这就是齐格飞回到现实后获得全新意能，也是他此次单刀赴会的底气所在。
    事实也证明，光是【只鳞半爪】这一个效果就足以让他在地球上横著走。
    齐格飞大致感受了一下，这个技能带来的所谓“部分身体能力”，差不多在b级到a级之间。
    这样的战力在奇兰大陆不能说多如牛毛，但也称得上隨处可见，事实上齐格飞在奇兰的那具身躯就已经有了a级的身体素质。
    可这样的力量放在地球，那无疑就是超人！连白苏华占这样的武学宗师在自己面前也只有逃命的份。
    齐格飞也终於理解，为什么所有漫游者都来自地球了。
    地球人实在太弱了，而弱小就代表著容易掌控。
    “还剩三划，算上刚刚发动的，差不多一小时的强化时间，足够了。”
    要在偌大的皇宫內毫无头绪的找出一个人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齐格飞是有几个推测。
    “在这个幻境中，我扮演的角色是王五，那么那傢伙或许也有一个角色。本色出演大內高手？不对，如果想对付我，肯定会选择一个掌握皇宫守备力量调度权的人物……”
    想到这里，他猛地愣住。
    假设这里真是光绪年间紫禁城，那是不是就意味著，此刻的长春宫內还端坐著一个西太后？
    要是这样，那乐子可就大了！
    就像是要回应齐格飞的猜测般，一声带著京味儿的怒喝在身后响起：
    “大胆王五，竟敢夜闯皇宫行刺太后，该当何罪！”
    十几个带著鎏金的顶珠官帽，穿著马褂长袍的清兵侍卫堵住了齐格飞的退路。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著还真有些唬人。
    齐格飞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几个熟面孔。
    《紫禁风云》剧组中，那几位饰演大內侍卫，身手格外矫健的演员就在其中。他们都是白苏华占动作班底的成员，多半是他的徒弟。
    可除了他们几个，其他就是真正的陌生人了。
    这是只顶替掉了部分角色？
    齐格飞眸子上挑，踏前一步，配合地融入了角色：
    “慈禧不仁，昏庸无道，致我大清国危於旦夕！她因循守旧、利令智昏，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我为天下人而来，誓要除去这国之毒瘤！”
    “放肆！胆敢辱骂老佛爷！！”
    鋥！鋥！鋥！
    月光下，一面面寒光闪烁的钢刀厉声出鞘！
    为首的那名演员横刀一指：
    “给我拿下！”
    …………
    …………
    长春宫內珠帘华烛，璀璨如梦。
    金漆屏风上绘著龙凤，宝床蟠龙雕刻的栩栩如生。
    一名穿著白蝶袍的华贵老妇人坐在床上，两眼杀气森森，完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慈和。
    “混帐王五！竟然三番五次地行刺於哀家，真当我大清国无人了不成！！”
    身穿金黄龙袍的小皇帝不断顺著妇人的后背，宽慰道：“亲爸爸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这逆贼今晚一定跑不了。”
    他转而衝著下方跪伏的男人厉声道：
    “宫统领，朕將內务府的事务全权託付於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
    “武行之人都因你身法飘逸喊你一声宫猴子，可你却让一个小小的王五几次三番的逃脱，该当何罪啊？”
    身著老虎图案补子的男人叩首道：“臣，罪该万死。”
    “罢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立刻调集御林军，围杀那逆贼……”
    “不准杀！”老妇人忽地歇斯底里咆哮：“哪能让这畜生死的这般便宜！活捉回来，哀家要將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小皇帝咳嗽了一声：“听到了？速速將王五捉拿归案，这次若再让他逃了，你便提头来见吧。”
    “喏！！”
    男人起身作揖，露出一张逆眉刀眼，蜡黄深刻的脸。
    白苏华占沉声道：
    “臣，宫保田，领旨告退！”

 第304章 紫禁风云（中）

    白苏华占躬身退出长春宫，才一转身，沉稳淡然的神情立刻垮了下来。
    他几乎是惊恐失措的低吼：“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你听得到吗？听到就赶紧回话！”
    从一开始，他就有个困惑：为什么目標对象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紫禁城？
    按照原定计划，本该是由其他人负责去把齐格飞那个妹妹抓起来，等自己赶到沪上后一同布下天罗地网，逼迫齐格飞自己踩进来。
    这样虽然效率不高，但却是最保险的，毕竟那个叫杨静的也是个怪物，用正常手段根本抗衡不了。
    白苏华占原来还以为是计划有变，齐格飞直接被引到自己的主场紫禁城送死来了。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姓齐的哪是来送死的，分明是来杀人的！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你这小婢养的赶紧回话！”
    白苏华占连吼带骂，急得都要冒火。
    过了许久，脑海中的声音终於响起。
    【吵什么，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弗洛伊德的声音低哑艰涩，听得出心情极度阴鬱。
    “吵什么？你这王八蛋害我！那姓齐的怎么会出现在这？”
    弗洛伊德听得一愣。
    【你说什么？】
    “你还装蒜，姓齐的实力和你提供的信息完全不一样！讲什么围杀计划，你分明怕我成了史官顶你的位置，想借那姓齐的手除掉我！”
    【白痴，我要是想杀你需要这么麻烦？你给我冷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弗洛伊德一声暴喝，终於让惊弓之鸟般的华占恢復些许理智。
    他隨即將自己是怎么遭遇齐格飞到对方是如何诡异的挡下自己六合大枪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弗洛伊德恍然低语。
    “別这样那样了，有什么计划就快点说！”
    白苏华占剃的乌青的额头血管直跳：“其他人呢？快叫他们都过来帮我！”
    弗洛伊德语气森冷的回道。
    【没有人了。】
    “……啊？”
    【我管制下目前没有任务逗留在地球的漫游者算上你在內一共十五位，也是围剿个体齐格飞的全部人员。而就在今天上午，在沪上埋伏的那十四名漫游者都死了，只剩你了。】
    华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蜡黄的脸转眼变得惨白。
    “怎么会这样……是杨静乾的？”
    【別问这么多。】
    “这事不做了，我退出！”
    【你觉得自己还有的选？】
    弗洛伊德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那要怎么办？你没听到我说的吗，那姓齐的明显是把异世界的能力给带回来了，你要我怎么和他斗？”
    华占崩溃大吼。
    【你看看现在的样子，胆小懦弱的就像一只老鼠。你已经顶替了“宫宝田”的角色，歷史上的他和王五从未见过面，即便你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齐格飞都不可能找到你。】
    弗洛伊德却是冷笑连连。
    【我都不懂你在慌什么？这是你的须弥幻境，你才是这里的主人。】
    听到这话，白苏华占的急促慌乱的喘息才平稳了一些。
    “王五当年就是被我一掌打伤的，但那晚他还是逃出了皇宫。姓齐的最后肯定也能逃出去，他不会放过我，我不可能在这紫禁城里躲一辈子啊。”
    【所以，今晚我们要让“王五”死在这里。】
    阴冷的声音在华占脑海中泛著涟漪，让后者不禁陷入沉思。
    “你的意思是，改变歷史？”
    【歷史当然不能改变，但你的意能[须弥幻境]重现的又不是真正的歷史，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弗洛伊德顿了顿，忽地话锋一转。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段你师父就在燕京城內。】
    闻言，华占的眸子陡然一亮，可隨即就变成了一种刻进骨髓里恐惧，比起面对齐格飞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爷子现在的確在京中……”
    声音都在打颤。
    虽然师父死去距今已经快一百年，大清早就亡了，这个国家的主人都换了两波。
    但华占至今都忘不了，那刚猛到绝无可能接下第二次的拳风。
    每每从小说故事、电子游戏中看到那个名字时，他都会不住的战慄。
    老爷子在京中。
    老爷子，是来清理门户的。
    【你觉得，是你师父更可怕，还是齐格飞更可怕。】
    白苏华占没有回覆，但从他打颤的双膝就能得到答案。
    【奇蹟个体，即便在亿万血管中都是屈指可数的存在。单论武道，你师父足以在我们的史书上留下完整的一页。】
    【去让清光绪擬旨，宣你师父即刻进宫！】
    …………
    …………
    叮！
    三尺长刀反射著皎月的光辉劈砍在黑鳞密布的脖颈上，擦出大片火星子。
    齐格飞反手就是一刀，却被那大內侍卫轻巧躲过。
    “真是邪门，这王五不是武人吗，怎么还会用白莲教的妖法？”
    那名侍卫一步退出几米开外，面上惊疑不定。
    不仅是他，围拢著齐格飞的十几个人都是类似的表情。
    从刚才开始，他们轮番上阵，互相配合杀向敌人。
    可这王五却像块石头一般，任凭刀削斧剁愣是连皮儿都没破一丝。
    他们难以理解，只能將这归於江湖上广为流传的白莲教妖术。
    “这小子功夫蹩脚的很，就是这护体罡气实在烦人的紧，还有那一身怪力……”
    说话的这人缩了缩身子。
    就在刚才，有个失手的同僚在他们眼前被抓住了辫子，整颗脑袋就这么被硬生生扭了下来！
    “怂甚！我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弄不过他一个？”
    “没错，这小子力气再大打不中人就没有用处。我们小心些互相配合，只要拖到统领带大军赶到，量他是铜头铁骨还是天神下凡都插翅难飞！”
    大多数人慑於齐格飞的强悍身躯显得畏畏缩缩束手束脚。只有几名侍卫不断煽风点火，用话语教唆同僚们上前充当炮灰。
    毫无疑问，这些反应特別沉稳的，便是白苏华占的徒弟们了。
    “华占，你今天倒是颇为武勇啊，过去可不见你这么积极。”
    白苏华占既然承担了“宫宝田”的角色，那么自然得有人承担他的角色。
    那名饰演“白苏华占”的徒弟朗声道：
    “这逆贼三番五次闯入皇宫行刺老佛爷形同谋反。陛下已有旨意，谁能取下此獠狗头，赏黄金万两，官进三级！”

 第305章 紫禁风云（下）

    这话一出，一眾大內高手肉眼可见的士气大涨，每个人都是跃跃欲试。
    齐格飞看得嘖嘖称奇。
    要不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这演技勉勉强强都能赶上自己了。
    別说清军手头这些破铜烂铁，哪怕是英国人的洋枪都未必能让自己的脑袋开。
    毕竟不是奥菲斯的魔导重工黑科技，以这个时代军工技术，想让自己掛彩，至少得拉一辆野战炮过来。
    但有一点齐格飞觉得他们说的没错——空有力量，打不到就没有任何意义。
    从开战到现在，他几乎就没摸到过人。
    唯一一个死掉倒霉鬼，还是后撤的时候脚底打滑，被自己拽住了小辫子。
    这其中的一大缘由齐格飞不用想也知道，便是“技”上的差距。
    这些大內侍卫每一个都是高手。
    漫游手册给出的数据，他们中最弱的那个武术专精也超过了60%，凭自己那几下王八拳要是能摸到人才奇怪。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至於这么被动……
    “呸！”
    饰演“白苏华占”的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身形忽地一闪。
    鐺！
    金腰刀从上而下和龙鳞覆盖的手腕撞在一起，令人齿酸的搅动著，火星四溅。
    两人鼻尖几乎凑在一块，齐格飞都能看到对方额头喷张的青筋。
    他隨即反手一把抓住刀身，另一只手直取对方面门！
    也就在这时，齐格飞只觉得身体一沉，关节各处僵硬的就像生锈的齿轮。
    “白苏华占”面露冷笑，立即抽出长刀，得理不饶人地砍在齐格飞的肩头。
    呲呲！噗！
    飞溅的火星中，混进去了几滴血液。
    “他的龟壳被打破了！”
    “好样的，华占！”
    “白苏华占”拭去刀刃上的血渍，不紧不慢的退至人群。
    “我说了，这傢伙不过尔尔，別被他嚇著了。下一回合大家一起上，定能斩下此獠项上人头！”
    齐格飞凝视著肩上的刀痕，眸光微沉。
    就是这种现象。
    其他人都好说，唯独这个饰演“白苏华占”的男人古怪的很。
    每次只要他发起进攻，自己的行动就会像刚才那样莫名巧妙的受到阻滯，【只鳞半爪】带来的强化也会被削弱不少。
    而相对的，对方的攻击则变得极为迅猛，甚至隱隱有些超出人类范畴的意思。
    拜其所赐，自己这一划咒令的持续时间都快被磨光了。
    这肯定不是因为敌人真有多么强悍，说到底，白苏华占的这帮动作班底连漫游者都不是，最多只能算是知道一点內情的编外人员。
    所以，问题肯定出在这个幻境上。
    为什么只有白苏华占出手时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其他人都没这样的特异，唯独白苏华占……
    “白苏华占……白苏华占……王五……嘶，王五？”
    忽地，齐格飞心念电闪，没来由的想起《紫禁风云》那部烂片。
    在那部剧里，王五夜闯皇宫行刺慈禧太后时被大內统领宫宝田重创逃离。
    这段剧情是由歷史改编而来的。可歷史上真正的宫宝田是位极具风骨的大师，別说他们从未交手过，就算真的对上，宫也不可能將王五这样忧国忧民的侠士打伤。
    也就是说，这一晚真正打败王五的另有其人！
    齐格飞缓缓抬起眼皮，猩红的眼睛与“白苏华占”四目相对。
    “啊~原来是你。”
    气氛一时间凝固，那人猛地打了个寒战，当即高吼道：
    “兄弟们一起上宰了他，升官发財就在今朝！”
    “白苏华占”一马当先，四周的清兵也立刻挥刀蜂拥而来。
    齐格飞望著这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
    果然！
    无论如何进攻，这个“白苏华占”必须参与其中，否则就无法触发幻境对“王五”的压制效果。
    歷史上王五就是败给白苏华占的，所以在这个重演歷史的幻境里，自己饰演的“王五”也必然会输给“白苏华占”。
    “歷史的轨道吗？”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眸子泛光。
    他现在真的觉得华占的这个意能实在是有意思极了，若能据为己有，搭配【雾里看】会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到时候对付仇人也就有了更多的手段。
    总而言之，知道了这一点，破局就变得简单了——做一些惊为天人的事，更改歷史的轨道！
    很显然，一划咒令的分量並不足以引起变化。
    话虽如此，使用三条咒令召来【法芙娜的龙雷】也实在是牛刀割鸡，鬼知道后边的白苏华占还准备了什么陷阱等著自己。
    “那就用最通俗的方法吧。”
    齐格飞低声自语一句，蹬蹬后退。
    “哼，想逃？”
    “白苏华占”面色微冷。
    他知道这姓齐的刚才那句话，显然是看出了自己的门道。
    “王五”不可能打贏“白苏华占”，但“王五”可以逃走！
    “堵住他！”
    几个侍卫应声围拢到齐格飞后方包抄。
    “白苏华占”挥刀疾奔狂纵，他绝不能距离目標太远，否则一旦幻境的压制力消失，周围这些同僚根本不够对方杀的。
    刀光翻飞间，身形已然贴近齐格飞。
    “配合我，一起发动进攻！”
    语速飞快的下达一串命令，“白苏华占”双眼杀意毕露，握紧钢刀，高举过顶！
    师父已经和他说过了，只要自己办成这票，就能正式成为那个组织中的一员，成为像师父那般长生不老的存在！
    “你给我死……”
    他的话音未完，就感觉眼前一阵晃眼光斑抖动，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一眼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面门！
    “啊……这？”
    砰！！
    雷鸣般的枪声打破了紫禁城寧静的月色。
    “白苏华占”头骨掀飞，脑浆四溅，红的白的洒满地都是。
    他瞪著难以置信的眼珠，咽下满腔的茫然，向后栽倒。
    一时间，所有举刀衝来的侍卫全部愣在原地。
    夜幕中，齐格飞一头散发飘扬，兀自吹了吹枪口的硝烟，轻笑道：“还是这玩意儿好使。”
    李-恩菲尔德步枪，口径0.303英寸，重8.8磅，全长1130毫米。由英国恩菲尔德皇家兵工厂生產的枪管和“李”式枪机机构结合而成的，1895年成为英军统一装备的制式步枪。
    也就是这个时代人们最常提到的……
    “洋枪！他怎么会有洋枪？！”
    “他奶奶的活见鬼了，他是从哪拿出来的？”
    “快，快撤！”
    一眾侍卫阵脚大乱，顷刻间作鸟兽散。
    他们可都是见过这东西厉害的，什么刀法功夫在一颗弹丸面前都是狗屁！
    齐格飞笑容灿烂的拉动枪栓，一个金色弹壳弹出枪膛，隨即对准了奔逃中的眾人。
    “诸位……”
    “时代变了！”
    阵阵火蛇亮起，连连的枪声不断，侍卫们一个接一个脑袋爆裂，栽倒在血泊中。
    齐格飞体术是不咋地，但他的射术足以称得上百步传扬。没一会儿，方才参与围剿的大內侍卫就死得只剩下一个了。
    那人也是白苏华占的徒弟，当然齐格飞刻意放跑的。
    “就拜託你带我找到你家师父吧。”
    他冷笑一声，刚准备跟上，身上的龙鳞却片片脱落，还未落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划咒令的时限到了。
    齐格飞看了眼手背上仅剩的三划咒令，沉眉思忖了片刻，这才再度迈开脚步。

 第306章 紫禁风云（完）

    裊裊的檀香从雕刻著龙飞凤舞的鎏金香薰炉中升起，沁人心脾。
    一身大红褂的老者笔直的坐在客椅上，默然环顾著四周。
    白苏华占恭敬微笑，双手捧著青瓷杯给老者奉上：“上好的碧螺春，这是陛下特地为李老先生准备的，请用。”
    老者瞥了他一眼没有接，不咸不淡的说道：“宫统领，皇上深夜召老夫进宫，却为何不见其人？”
    白苏华占立刻回道：“皇上有事耽搁了，命宫某先行接待之礼。”
    “哦？”老人又看了一圈周围：“老夫虽曾未入过宫，但所料不错的话，此处应该是养心殿的东暖阁？”
    “先生好眼力，这东暖阁正如其名，冬暖夏凉最是宜居，正是用於接待贵客的绝佳去处。”
    “接待贵客？”老人眼神微眯，一丝森冷的戾气转瞬即逝：“可老夫怎么听说，这里是那位西太后垂帘听政的地方？”
    白苏华占神情顿时一僵。
    他只想著怎么討好自己这个曾经的师父，都忘了还有这一茬。
    大清亡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对皇权没了敬畏之心。
    在这幻境中，別用一个东暖阁，他甚至还经常顶替光绪的位置，享受他的嬪妃。
    华占连忙措辞解释道：“啊，李老先生有所不知，老佛爷原本是想亲自来见您的。可您也知道，此刻那逆贼王五就在皇宫大院中兴风作浪，为的就是刺杀她老人家，实在不敢踏出宫门。但为表诚意，特地让宫某於这东暖阁会见您。”
    顿了顿又补充道：“陛下其实也陪同在太后身侧，毕竟那王五心狠手辣凶残成性，指不准也会对陛下出手。此次劳烦您前来，为的就是除去那逆贼，还京城一个朗朗乾坤！”
    他这番话说的密不透风，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为什么身为皇宫主人的那两位不在现场，语气也是平淡轻巧。
    可实际上，白苏华占的手心已经冷汗淋漓。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不断地在大腿上擦去汗渍。
    他对眼前这个老人的脸，这个老人的声音，乃至名字都有巨大的心理阴影。
    即便他反覆提醒自己，对方只是自己【须弥幻境】中一个假人，真正的师父早就死了，却还是只能勉强维持镇定。
    “我李书文只是一介再寻常不过的武人。这紫禁城內重兵把手、高手无数，宫统领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八卦圣手，对付区区一个王五，怎的还需要我这老匹夫？”
    老人皮笑肉不笑，桌上的茶是一口没动。
    白苏华占闻言连忙拱手道：“哎，李老先生何必妄自菲薄。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的名號响彻天下，无人怀疑您就是我大清国当今武林第一人！”
    他垂著头，姿態摆的很低。
    这自然有做戏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本心使然。
    白苏华占不知道的是，就连他这番自认谦逊的作態落在老人眼里，都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李书文眸子里的寒芒愈发浓烈，却是哈哈一笑：“宫统领这才是妄自菲薄，江湖上谁不知您的八卦掌已臻化境，老夫神往已久。既然那王五尚未现身，我二人何不切磋切磋？”
    切……切磋？
    一瞬间，白苏华占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切磋？
    他尬笑道：“您老就別拿宫某开玩笑了，霍黄之流都不足以与您匹敌，更別说我这个身陷官场、武道废弛的半吊子了。”
    李书文没回话，只是静静地注视著华占，沉凝的眸光打在对方的垂下的头顶。
    后者只觉得自己像被山海经里的凶兽盯上了一般，寒毛倒竖！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后背渗出，他死死的攥紧大腿，克制著不要发颤。
    半晌，森冷的杀气忽然消失，白苏华占一口气还没缓上来，就听见李书文的声音传来：“你收徒了吗？”
    他下意识的回道：“呃，宫某在这里给侍卫们做教习，大家都算是我的弟子。”
    “老夫这人脾气乖张，向来都挑秉性对胃口的才会收入门下。老夫不收满人、不收庸人、不收奸邪，是开宗立派就確定好的规矩。”李书文却没有接白苏华占的话，目光看著空处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可纵使如此，多年前还是有一个满人少年找到了我。那实在是个天赋异稟的孩子，年纪轻轻的一身武功就登堂入室，方圆百里已然找不到师父。”
    白苏华占听得眉头一跳。
    “这让老夫不禁起了爱才之心，破例收他做了个记名弟子。虽是记名，但所授课业没有半点藏私。那孩子也不负所望，没过多久便能和他的几位师兄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他少了些心气，每遇生死搏杀时刻总会先怯三分，註定在武道一途难达巔峰。但这也够了，老夫这身拳脚杀伐之术，留下八成就已能瞑目。”
    李书文说到这里嘆了口气，其中包含多少惋惜和失望听都能听出来。
    “却没想，那孩子一出师就放纵自我，凭著一身本领踢人武馆，砸人招牌到处惹是生非。年轻人气盛，爱出风头，好大喜功倒也罢了，可这畜生，竟和洋人勾结在一起倒卖鸦片，荼毒百姓，真真是猪狗不如！”
    咔！
    红木茶几被老人捏的裂纹蔓延，白苏华占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老夫立刻就找到他清理门户，也就在那时发生一件奇怪的事。”
    李书文皱起眉头，眼神玩味的看向白苏华占：
    “我这杀人拳自练成之后从未失手过，可那天却让那畜生几次三番的化解，最终逃得一条狗命。直到今日，老夫都没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
    “老夫找了他这么些年，近来才知道这孽畜原来是在这里谋了一份皇差，此次入京，也是为了料理掉这桩旧事。”
    白苏华占听到这立刻插嘴道：“李老先生，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他既然在宫內，说明已是洗心革面……”
    “不不不。”李书文伸手打断，竖起食指指向脚下的地面：“老夫说的这里，指的是，此时，此刻，此地。”
    白苏华占呼吸陡然停滯。
    老人身躯前倾，盯著男人的眼睛，沉声低语道：“我那徒儿一直有个改不掉的习惯，每每心慌意乱之时总会忍不住摩擦大腿。”
    “是吧，华占？”
    呼！
    窗户紧闭的东暖阁中突然没来由的肆虐起冷风，惊的寸许长的灯苗缩成豆大，摇摇欲灭。
    一只古朴的拳头撕裂空气，在白苏华占的视线中越放越大。
    刚猛无当的拳风颳起他的鞭子，额头上的汗水顷刻间蒸发得一乾二净。
    就是这种感觉，会死，要死！
    【无二打】！
    白苏华占亡魂皆冒，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惨叫出声：“弗洛伊德，快救我！！”
    嗡～
    半空中，一颗苍蓝光泽的三角结晶迅速勾勒出来。
    李书文沉眉肃穆，冷哼一声，凶拳骤然改道裹挟著凌厉如刀的杀气朝著天空轰去。
    三角结晶不躲不避，竟然就这么透过老人的拳头直直撞进了他的胸口！
    “嗯？”
    李书文眉头一皱，刚要运功，深邃的黑色眼眸却一点点染上了苍蓝。
    古朴的拳头在空中的停滯了將近两分钟，终於缓缓垂落。
    老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大笑出声：“奇蹟【无二打】，好一手杀人拳！拳尖所及，无人生还。单论对人的杀伤力，已经超越了奇兰血管中ss级职阶，不愧是李书文！”
    弗洛伊德隨即看向瘫坐在地上的白苏华占嗤笑道：
    “再看看你，能差点被自己意能干掉的，你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似乎是凭依了老人的身躯，他语气腔调都变得和李书文颇为相似。
    白苏华占愣了半晌，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既然能上这老不死的身，干嘛要我教唆他去对付那姓齐的？老子差点被杀掉！”
    “你以为我这样没风险吗？”
    弗洛伊德斜了他一眼，没做过多的解释，扭动起各处关节，重新习惯拥有肉体的感觉。
    “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看破的？他只是一个幻象，何况我现在可是宫宝田！”白苏华占心有余悸。
    “奇蹟个体极为稀少，我们也尚未完全弄清楚他们能力的秘密……”
    弗洛伊德沉吟了一会儿转而道：
    “你要是能在拳术专精上登峰造极也能做到和李书文一样的事。可惜你这人贪生畏死，欺软怕硬，没有荡平一切的意气，更没有决死的胆魄，用你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心气不足。在这一点上，你若有个体齐格飞的一半，都不至於在卡在99%的瓶颈上再无寸进。”
    听到这番话，白苏华占却是撇了撇嘴。
    怕死有什么错，自己能活到今天，能有如今这番成就不就是因为自己足够惜命，能够不惜一切代价的活下去。
    他齐格飞就算有拼命的胆识又怎么样，该死不一样得死？
    “我调整一下身体状態，结束后去找齐格飞。”
    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弗洛伊德背身走进里屋。
    也就在同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爷，救命救命！”
    白苏华占眉头一跳，朝庭院望去。
    就见到自己一个徒弟连门都不敲，从墙头爬进来，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老八？”
    华占快步走上前，却不料这徒弟一看到自己的脸霎时痛哭流涕：“爷，炸庙了，那王八羔子是个神仙！六子、小三……大伙全完啦！”
    白苏华占听得一阵耳鸣，这才过去多久，自己的人就死光了？
    “六子不是顶了我的人头吗，怎么可能还弄不过王五？”
    老八一听这话，哭得更惨烈了：“王五有枪，这王五有枪啊！”
    “枪？他不是拿刀……”
    华占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但立刻就理解这话的意思。
    “操！我不是和你们说了那姓齐的会变戏法，他讲的话、拿出来的东西都不要当真，不当真就没事！你们是没听懂吗？用你的猪脑子想想，禁枪令都多少年了，华国怎么可能还有枪让你用！”
    老八听得心里直发苦。
    说的轻巧，但在那种搏命的环境下，你又怎敢把对手的武器当成假货？尤其是在六子的脑壳被打爆后，假枪也成真的了。
    他话音轻颤地吭声道：“爷，您听我一句劝，这票咱就算了吧。今儿这点子是个活阎王，咱惹不起啊！”
    “瞧你那怂样。”白苏华占冷冷的横了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出：“也不需要你帮忙了。去把这附近的御林军都调来，我来解决后面的……”
    “后面的谁啊？”
    刀光一闪，庭院的大门四分五裂。
    齐格飞踩著皎洁的月色轻轻走来，手背上最后一条咒令红芒闪烁，细细密密的龙鳞蔓延上脸颊。
    “我没听清楚，你要解决谁啊？”

 第307章 假亦真时真亦假

    来人一手扛大刀，一手提步枪，踏著碎裂的门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白苏华占眼皮直跳，腿脚瞬时有些发软。
    废话，他要是真有吹嘘时那般神勇，压根就不会把“白苏华占”的角色丟给徒弟，自己跑去饰演“宫宝田”。
    归根究底还是怕死。
    华占狠狠地瞪向徒弟：“你这头蠢驴，被跟踪了都不知道吗？”
    老八也是一脸苦涩，他逃命都来不及还怎么顾得上后边有没有尾巴。
    “刚刚让你逃了一回，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齐格飞表情平淡，用刀背轻轻敲击著肩膀。
    白苏华占冷哼一声，然后不著痕跡的往里屋的方向退了几步，也就在这时，脑海中传来的声响。
    【拖住他半刻钟。】
    “操，你说的轻巧。”
    白苏华占內心喝骂，却不得不照办。
    如今凭依了李书文的弗洛伊德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即刻从漫游手册中取出刀兵，衝著徒弟命令：“老八，抄傢伙！”
    “啊？爷，这……”老八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怕什么有我在，快点抄傢伙！”
    “说的轻巧……”
    老八万般不愿的低声嘟囔，一样只能照办。
    白苏华占阴沉著脸看著齐格飞：“別以为你把六子杀了就能破除这【须弥幻境】的压制，別忘了，你还是王五，而我才是真正的白苏华占！”
    说话间，他周身凭空泛起一层薄雾，片刻后散去时，白苏华占的衣著、气质、髮型都发生了变化，就宛如是蜕了层皮般。
    齐格飞看得嘖嘖称奇，这是解除了角色扮演，开始本色出演自己了？
    白苏华占手腕抖动，一桿大枪凭空闪现，尖头对准齐格飞拧出一串枪。
    “姓齐的，我也不怕告诉你，对付你是上头的命令，就算今天你干掉我逃出这幻境，也只会引来更多更强的追杀！识相点就把漫游手册交给我。”
    他顿了顿，从手册中拿出一只翡翠玉瓶
    “我也不为难你，之前我开出的条件都不变，另外追加一枚长春丹！”
    这东西一出现，旁边老八的眼睛都瞪直了，喉头忍不住狂咽口水。
    【长春丹】
    他太清楚这三个字的含义了，倒不如说白苏华占的心腹弟子或多或少都知道那瓶子里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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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能这般百年如一日的青春永驻，靠得就是这小瓶子里的丹丸。
    那是远超权力、財富、性慾乃至毒癮的致命诱惑——长生不老！
    古往今来，王侯將相们劳民伤財、倾尽国力，拼得头破血流乃至晚节不保为的不就是这四个字。
    莫说老八，白苏华占的手也在发颤：“这个是我从rv-3-sss號血管【炎】中得到的奇物，服下就能延长六十年的寿命！一共只有三粒，我自己用掉了两粒，只要你同意，这最后一粒就归你。”
    齐格飞盯著那只玉瓶，一时间陷入沉默。
    华占见到这反应，顿时喜色上涌。
    “没必要怀疑真假，用你自己的手册鑑定一下就知道了。”
    “能……”齐格飞吸了一口气：“能復活亡者吗？”
    白苏华占笑容一僵：“这……当然是不行的，別说长春丹，我去遍这么多血管都从没听说过让人死而復生的奇物。哦，你还不知道【血管】是什么吧，其实……”
    他的嘴还在喋喋不休，可齐格飞已经没再听了，只是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扯了扯嘴角：“嘖，也对。”
    咔嚓！
    枪栓拉动，子弹上膛，扣下扳机。
    砰！
    金色的弹丸划破夜幕直奔白苏华占的脑门。
    后者的瞳孔一阵收缩，牙关猛地下咬：“假的！！”
    乒~
    子弹落在额头，呈爆裂状碎成点点光斑，瀰漫整个视野。
    几秒后，对面举著步枪，面带嘲弄的青年的脸才缓缓清晰起来。
    “姓齐的，你！”
    “你屁话这么多，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齐格飞踮起脚朝內屋眺望了一眼。
    “那里面有什么？你最后的底牌？”
    白苏华占闻言，身形僵住，面容都有些扭曲。
    是的，他根本就没想过和齐格飞开战。长春丹？做交易？这些都是为了拖时间。从一开始白苏华占的想法就是刻意在对话中透露一些只有资深漫游者才知道的隱秘，以此勾引对方上鉤，为弗洛伊德掌控李书文的身躯爭取时间。
    哪知道这姓齐的根本不讲道理，抬枪就打！
    另一边，恩菲尔德步枪化作光斑缓缓消失，齐格飞心里却没多少意外。
    自己的两个意能显然已经被透露个底掉，不过，问题並不大。
    白苏华占色难看的发绿，破掉了【雾里看】，破不掉对方那层钢皮有什么意义？
    该死的，老子干了快一百年的漫游者都只有一个意能。这兔崽子才入行多久啊，就已经有三个了！
    他望著齐格飞手背上发光的那道咒令妒火中烧，但隨即，眼神却是一动。
    “老八，他手背上的纹样是不是少了几条。”
    老八循著方向看去，用力点点头：“对，刚才还有三四条来著。”
    “原来如此……”
    白苏华占一声冷笑，大枪陡然抬起，衝著齐格飞胸膛凶狠扎去。
    “姓齐的刀枪不入的能力撑不了多久了，没那身鳞片他就是个废物，跟我上！”
    齐格飞脸色微沉，略慢一拍的侧身躲过枪尖，锋利的刃口划开他胸前的衣物。
    白苏华占不依不饶，左手成掌，衝著枪尾用力一拍！
    两米长的虎头大枪顿时弯曲成月牙，枪尖如同反弹的皮筋狠狠地抽打在青年的胸膛。
    齐格飞只觉得一阵气短，面上泛红，连退了十几步才堪堪止住身形。
    白苏华占兴奋的大喊：“须弥幻境的压制依旧有效，老八！”
    “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虎吼，齐格飞侧头望去，那个叫老八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绕到自己身后。
    只见他满脸横肉紧绷，双手握大刀方向竟是衝著自己腰间。
    这是想把人腰斩？
    齐格飞竖瞳一凝，刚要徒手抓住对方的刀刃，盘蛇般的大枪便又到眼前。
    白苏华占双肩连抖，白金色的枪尖宛若银瓶乍破倾泻在青年身形各处，叮叮噹噹打铁般的碰撞声响成一条线。
    齐格飞被这汹涌的攻势打得节节败退，面上的表情愈发阴鬱。
    与之相对的，白苏华占却变得神采飞扬。
    搞什么？原来有幻境压著这傢伙这么弱，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还怕什么？
    看这势头都不需要弗洛伊德，自己和老八两个人就能搞定。
    “我拖住他，你乘机砍他的头，那里没有鳞片！”
    语速飞快的下达指示，华占舞动著大枪再次贴上。
    老八也被师父的神勇激起斗志：
    “爷，我来助你！”
    他顿时脚下生风，边嚷著边举起钢刀从侧面贴上。
    庭院中，接连的破碎声响起。
    瓷瓶盆栽倾倒摔裂，名贵古木被拦腰两断。
    齐格飞身上的龙鳞开始一片片脱落，细密的血水从伤痕中渗出，呼吸也变得异常粗重。
    “就是现在！”
    “给我向六子、小三他们偿命！”
    白苏华占师徒二人眼中杀意大盛，一前一后配合默契，一个枪捅腹腔，一个刀劈头顶。
    却在这时，齐格飞手中又是光芒闪动，一架弓弦紧绷的十字弩对准了高举大刀的老八！
    “假的，別当真他的能力就是个废物！”
    “你当老子是二百五还再会上你的当！”
    师徒两人同时发出怒吼，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绷！
    弩箭撕裂空气，划过整个庭院钉入大理石宫墙，箭头渗入墙面一寸，蛛网般的裂纹扩散。
    血水滴滴答答的从箭身淌落，沿著裂纹渗入墙面，仿佛是在白色的大理石上雕刻了一朵盛开的牡丹。
    “……”
    “………”
    啪嗒…
    半截烂肠子掉落。
    老八僵硬地低下头，看著肚子上的窟窿，汩汩鲜血喷泉一般的从那涌出。
    “你，你……假……真？”
    染红的指尖颤颤巍巍地指向青年。
    齐格飞眉头一挑，举起十字弩。
    “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从异世界带回来的，质量不错吧？”
    老八瞳孔放大，哇的呕出一大口血，再难支撑的栽倒下去。
    齐格飞扭了扭脖子，转向身后。
    那里，一桿大枪停滯半空，它的主人脸色煞白。
    “噢，看来你终於发现了。”
    齐格飞扯著嘴角嗤笑出声，方才的狼狈就像假的一样。
    他盯著左手的十字弩端详了片刻，右手驀的光斑闪烁，顿时出现了一架一模一样的十字弩。
    绷！
    令人心颤的声音再次响起，漆黑的流光激射而出！
    白苏华占呼吸停滯，几乎是下意识的俯身躲避。
    弩箭就这么擦著他的头皮没入夜色，再不见踪影。
    齐格飞抿著嘴，失望摇头。
    “这是假的，你慌什么？”
    他將两手的十字弩向外一拋，一只即刻变为破碎的光斑，一只落地有声。
    可隨即，又是两架蓄势待发的十字弩重新浮现。
    “好了，你再猜猜这些是不是真的？”
    白苏华占望著笑容满面的青年，一颗心缓缓沉到谷底。
    刚才，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雾里看】这个意能的本质。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信与不信便能破解的小把戏，这玩意儿最恐怖的地方在於——即便你知道了它的运作逻辑，依旧会陷入连环不断的猜疑链，最终赔上性命。
    无解，才是这是个意能最恐怖的地方。
    怎么能有这种妖孽的能力？
    绷！
    绷！
    没给白苏华占更多时间思考，两根弩箭破空而来！
    他急忙抖动大枪挑落其中一支，可第二支已然避之不及。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华占脸色铁青，目眥欲裂。
    像是回应他的真心的祈求一般，弩箭落在他的腰胯发出乒的一声破碎。
    “呼……”
    他刚鬆口气，一抬头，却撞上一张黑鳞密布的脸庞。
    那人正高举大刀。
    ！！！！
    唰！
    刀光乍现！
    一条胳膊喷溅著血水飞上夜空。
    “啊啊啊……呃！”
    白苏华占的惨叫刚刚出声，就被一把捏住嘴巴提了起来。
    齐格飞两只眸子红得像火，凝视著华占恐惧的眼神柔声开口：
    “你刚刚说我的能力是什么来著？我还是没清楚。”
    “你再讲一遍，让我听听。”

 第308章 人间太岁神

    覆盖著龙鳞的手臂肌肉虬结，深黑的指节缓缓扣紧。
    “啊呃呃弗——”
    白苏华占的脑袋被捏的咔咔作响，一双眸子惊恐大睁，两腿胡乱蹬踏，喉头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惨呼。
    齐格飞没有乾脆利落的下杀手，因为他的確对这个清朝漫游者知晓的內情很感兴趣。
    只是在拷问详情之前，得把四周的威胁都排除掉。
    齐格飞盯著白苏华占瞪圆的两只眼珠子，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还不让你的帮手现身？”
    嘭！
    话音一落，石破天惊！
    他余光一扫，就见到距自己几米开外，养心殿墙体轰然炸裂，一道精瘦身影虎扑跃出，裹挟著凌厉杀气几步赶上，势如奔雷！
    在齐格飞疯狂收缩的瞳孔中，那身影顷刻间逼至身前，速度快到让人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里忽地没来由浮现一句话：
    “七步之內，拳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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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人两脚一坠，弓步一开，沉肩握拳，霎时间万籟俱寂。
    好像光阴都被那只古朴沧桑的拳头吸走了一样。
    也到这时，齐格飞终於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满头灰白，浓眉刀眼。
    在这个时代，將八极拳术登至化境的人只有一位。
    【无二打】！
    伴隨著一声闷雷般的低喝，老人的右拳骤然顶出！
    拳尖破风，坠至胸前。
    齐格飞就感觉打在胸口不是拳头，而是一辆重型泥头车。
    密布的龙鳞整个炸开，后背衣衫撕裂，四节惨白脊骨刺啦一声绽开皮表森然裸露。
    他狂喷一口浓血，整个人倒飞拋去，撞破宫墙连著四溅的瓦砾滚数十丈，再无声息。
    红褂老人沉眉闭目，提气收势，感受了片刻才缓缓睁眼，露出的却是一双属於西方人的蓝色眼瞳。
    他瞥了一眼狼狈跪地的白苏华占：“没用的东西，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以为自己很聪明。”
    白苏华占断臂血水滴淌，脸颊变形，除了还在喘气，整个人状態和被打飞的齐格飞没什么区別。
    “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半刻钟早就过了！”
    弗洛伊德冷哼一声：“你当李书文的身躯那么好控制，如果我们能隨意凭依这些强大个体，那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他没再搭理自己的漫游者，望向远处那个没了声息的青年，刀眼眯了眯。
    弗洛伊德现在有些能理解为什么史官夏儂会这么维护齐格飞。
    坦白说，如果这个年轻人能够收敛平和一些，或者，他在自己的管制下，弗洛伊德也不想处理掉这样一位惊才绝艷的漫游者。
    “如果能顺利崛起，他或许能超越当年的纪薇，甚至匹敌谢尔曼也说不定。”
    弗洛伊德摇了摇头，挥去这些杂乱的念想。
    三分之一的血管衰腐破败，现在的主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搅动世界的天才漫游者，而是一群能够高效的，纪律的执行任务的人！
    他走到齐格飞的身前，盯著青年的脸看了一会儿，忽地双手合拢，唤出一本蓝皮手册，转过身：
    “你过来。”
    却见正在包扎断臂的白苏华占用力摇头。
    弗洛伊德无语的嘆了口气，这也难怪夏儂团伙都看不起自己的人……
    没再多言，他从手册中取出两支白金注射器。
    针筒的表面，用雷射刻录著一个盗火之人，其下方有標有单词——【普罗米修斯】。
    “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苏华占的声音传来，弗洛伊德头也不回地回答：
    “以前还是漫游者时从某条血管里得到的东西，能將生物的某项技艺通过特殊方式抽取出来，转移给另一个体。那条血管的人类试图用这种方式创造一个【主】。”
    他顿了顿：“结局需要我说吗？”
    白苏华占识相摇头，眼底却在泛光。
    弗洛伊德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的目的简直不言而喻。
    这姓齐的专精那是出了名的多，比自己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人还要多出十几倍。
    而且个顶个好用，其中甚至不乏专家乃至宗师级熟练度的专精。
    现在他人死了，可这些专精怎么能就这样浪费呢？
    白苏华占立刻小碎步赶上。
    自己那些倒霉同僚已经全去阎王爷那儿报导了，这俩针筒是给谁用的根本不用多想。虽然差点被打死，右手也没了，但如果能得到两项高级的专精，这点小伤又算什么？
    “抽熟练度最高的那两个！”
    弗洛伊德嗤笑一声，使了些劲才將针尖刺入鳞片的缝隙內。
    根据夏儂分享的情报，史官们都知道齐格飞拥有至少四十七项专精，也知道他那两个意能的实战作用。
    现在看来夏儂肯定有所隱瞒，这个能强化肉体的龙鳞意能她提都没提过，至於其余她还隱瞒了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反正齐格飞已经死了。
    “这件事也要稟报大史官。”
    弗洛伊德暗戳戳的想著。
    值得庆幸的是，个体齐格飞生活在治安最好的年代，否则他必然会追加大量战斗类专精，若真到那时，配合这一身专精和意能……
    弗洛伊德脑海里忽地浮起一张脸，猛地缩了缩眉毛，不再去想。
    “按照熟练度，除去被夏儂优先转化掉的演技和诈术，剩下的最高的应该是79%的冷读术和60%射术。”
    其实不用白苏华占多嘴，【普罗米修斯】本身就是优先抽取对象最成熟的那项专精。
    被抽取的专精会以像素小人的形式浮现在针筒表面，顶替掉原本的盗火人。
    大多数情况下，你只要看那小人的神情动作就能知道抽取的是什么专精。
    这种堪比奇蹟的黑科技是那条血管的独有特產。
    “……”
    “…………”
    时间缓缓流逝，大概两分钟的时间，白苏华占看著弗洛伊德的眉头从舒展到紧锁，再到现在双目茫然。
    “咋啦？哪里不对吗？”
    弗洛伊德凝视著针管表面，从刚才开始，盗火人的图案就纹丝不动。
    难不成冷读术专精就是一个捧著火苗的像素人？
    这怎么可能！
    他抽出针头刚想检查是不是【普罗米修斯】出现了故障，却愕然发现，针头脱体毫无阻力，就像是面前躺著不是个人，而是一团有型的空气！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涌上心头，弗洛伊德即刻挥拳砸落。
    青年的脑袋顿时炸开成稀碎的光斑！
    “连人都是假的！”
    白苏华占惊恐大叫，拔腿便跑。
    弗洛伊德睁著眼睛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夏儂没提到【雾里看】还能……”
    他驀的一滯，后知后觉的嘶吼：“夏儂！！！”
    她早就想对付我了！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我现在的状態不能……
    弗洛伊德神经绷紧，连连环顾四周。
    却没看到飞射来的弩箭或者其他攻击，庭院空荡，寂如死灰。
    只有那具幻象身躯不断破碎，星星点点的飘上天空。
    弗洛伊德瞳孔猛地一凝，朝天望去。
    轰隆！
    赤红的雷霆粗似江河，蜿蜒如蛇，奔同怒龙，撕开紫禁城的虚假夜空匯聚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那光景该怎样形容？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第309章 妥协，然后和解

    狂暴绽裂的龙雷点亮了夜幕，从高空俯瞰，到处都能见到手足无措的宫女和小太监。
    齐格飞收紧拳头，蛛网状的雷霆顿时向內收缩！
    他很难形容此时的感受。
    就像是抓著一只把手吊在半空，又像是举著槓桿將天空撑起来似的。
    齐格飞说不清楚，分明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技能，却格外的熟练。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把龙雷凝聚成那副模样，只是觉得这些赤红的雷霆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就好像在某个已经被遗忘的梦里，自己就是这般舞动龙雷的。
    轰隆！
    雷鸣响彻云霄，一桿赤红色的长枪闪耀著光芒凝聚成型！
    齐格飞没有半点犹豫，举起雷枪，衝著地上的红褂老人重重一掷！
    只见一掛瀑布般的雷霆倾泻而下，精准的砸中养心殿，红芒如同海啸瞬时淹没了老人，也淹没了整个庭院。
    苍翠的古木烧焦折断，撕心裂肺的惨叫乍起。
    “啊啊啊啊！”
    李书文的身躯不到半秒便灰飞烟灭，一颗苍蓝的三角结晶体浮现出来，在这漫天的红色极为惹眼。
    噗呲……叮！
    三角结晶表面裂开一条细小的纹路，几滴光粒应声崩落。
    良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红光徐徐散去，偌大的庭院已成一片焦土。
    那颗原本熠熠生辉的蓝色结晶黯淡的几乎消灭，星星点点的光粒不断从表面掉落，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裂成两半。
    祂歪歪斜斜朝著上方飘去，摇摇欲坠。
    成为史官过了多少岁月？
    弗洛伊德已经记不清了，他都快忘了虚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还是人类的时候，自己就是个非常勤勉的人。这一点，在成为漫游者后也没什么变化。
    自己不是多么出彩的个体，这一点很明了。
    作为史官，比不过夏儂；作为漫游者，更不如纪薇、谢尔曼、杨静、齐格飞……
    但弗洛伊德从不觉得自己就差了多少，自己填补疏通的血管比任何一位史官都要多。
    自私、冷血、残酷，弗洛伊德听过无数这样的谩骂。
    霸占身躯，夺取人生，盗窃命运，在一个又一个世界挑动纷爭。
    诚然，自己害死过许多人。
    可为此换来科技的发展、意识的觉醒、时代的前进，这难道不才更重要的？
    和自己相比，那些为了眼前的恩怨情仇就弃大局不顾的人，才是真的自私又冷血！
    碗口大的白色虫洞在面前展开，蓝色结晶艰涩地飘去。
    终於在仅剩一步之遥时，却被五只有力的手指攥在手心。
    “我算是明白了，其实你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只是生命形態更为高级，正常情况下，人类不可能在三维世界影响到你们。”
    弗洛伊德挣扎颤动，齐格飞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可当你们降临现实，凭依到具备形体的物质上时，自身也获得了形体，同时也有了被破坏的可能性。”
    他扯了扯嘴角：“倒是比我想像的好对付多了。”
    掌心中的挣扎变得更为疯狂，然而也就在这时，齐格飞缓缓鬆开了手。
    三角结晶一时反应不及，直坠入焦黑的地面，掀起一捧余灰。
    弗洛伊德难以置信的盯著撒手的青年，黯淡的光辉都开始频繁闪烁。
    他竟然放自己走？
    齐格飞望著这个奄奄一息的史官，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些……过往的画面。
    ……
    “飞飞要快点长大，长大了要照顾妈妈哦~”
    ……
    “老哥…我好饿，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
    ……
    “齐工，这份方案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明天客户就要了，我实在没把握，万一出了差错……你知道的，我老婆，她胃癌晚期，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
    “齐格飞先生，我可以不要王位，可以不当这个公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求您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可怜的人们。若您能答应这份恳求，我愿意为您献上我的一切……”
    ……
    “哦哦哦，不愧是梅兰大人，连这也在您的意料之中！”
    ……
    “勇者大人，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
    ……
    “龙，好多龙！勇者大人！快去救救商队！快救救大家！！！！”
    …………
    ………
    ……
    “老弟！”
    “你咋总皱著眉头啊，没见过女人m字开腿却老顶著m字的眉头。老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每年来龙都咱都会去！”
    “其实你和那条大虫聊的那些咱压根听不懂，咱只知道，咱老弟是个好人！”
    “嘿，变成养分也不是啥坏事。”
    “放心交给大哥，咱替你出气！”
    “老弟，你没事吧？咱听说前天晚上南边动静很大啊！可惜咱不在，否则绝不会让你们遇到这种事！”
    …
    “老弟，城咱给你守住了……”
    …
    齐格飞仰起头看著漫天的繁星，喉头颤动：“从来……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话。”
    “我这人很討厌我知道，从小到大就没有过朋友。浅显易懂的课题都理解不了的同学。明明是自己找死被送进监狱才开始哭天喊地的表亲。空口白话不切实际只会做美梦的天真公主和她手下那些可有可无的追隨者。”
    “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点心，除了找我求救，根本一无是处，我瞧不上他们。说到底，人这个东西一撇一捺简单好懂，又蠢的要死。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毕竟我比较强，多承担点压力也是应该的。”
    “……但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如果不是他顶著，我可能早就被压垮了。到头来，最蠢的还是我自己。”
    背过身的那一刻，齐格飞的眼眶真的发红，梦里伏尔泰千疮百孔的身躯恍惚就在眼前。
    “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人。一叶障木，坐井观天，只顾著自己那点私人恩怨。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挑起战乱，但你们一定有无可奈何的理由。我会按照你们的想法去修正歷史，你们要战乱我就挑起战乱，你们要和平我就带去和平。你们要是觉得我有威胁，那就抽掉我的专精和意能，这些我都可以不要，但我一定要回去。”
    “这个仇我必须得报！”
    齐格飞，这个男人出生坠地二十载面对暴力与强权从未低过头。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出妥协，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同伴。
    蓝色三角结晶在地面呆滯良久才缓缓悬起，又在青年的面前悬停了半晌。
    仿佛是在確信什么，又仿佛难以理解。
    最终，祂什么也没说，一摇一晃地飘回了虫洞。
    齐格飞抹了把脸，从地上捡起那两只针筒，目光霎时阴冷，瞄准远处的白苏华占。

 第310章 血管

    白苏华占此刻右手被斩去，过度失血、体力透支以及脑震盪，都使这位拥有99%国术专精的武学大宗师狼狈不堪。
    他的脚步虚浮，嘴唇不见血色，视线也有些昏沉。
    即便如此，他还是拼著一股子劲逃入后殿，总算是没有被那恐怖的雷霆卷进去。
    但也到此为止了。
    噠…
    齐格飞的鞋底迈入后殿，隨意扫了眼地面就看到了零零碎碎的血跡，便再次迈开脚步。
    血跡一路向东穿过次间，在东梢间的槛窗前停了下来，再往前已经没路了。
    白苏华占就这么抱著断臂躲在里面，惊恐的和窗外的青年四目相对。
    “弗洛伊德！弗洛伊德！你死到哪去了，快来帮我！弗洛伊德！！”
    齐格飞抬头，这梢间的墙面上掛著一副题字，上书四字——“自强不息”笔跡端庄苍劲有力，传说是那位雍正皇帝亲笔题写的。
    他二话不说直接翻过槛窗，三步並作两步衝到白苏华占的面前，一把揪住白苏华占的衣领，后者当即就大叫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杀了我你也……呜！”
    白金的针头凶狠落下，精准的刺进他的脖子。
    白苏华占整张脸霎时变得青紫：“你…你！快住手……”
    他死死攥住齐格飞的手，指甲都扣进了肉里，却依旧难以抵抗体內业艺的流逝，那是他这一生最骄傲的事物，也是支撑著他一路走到今天的凭仗。
    联军攻入燕京的那天，自己靠著这身本领躲过了英国人的枪林弹雨，並带著他们率先闯入圆明园，那笔財富直到今天都未完。
    抗战时期，自己倚仗这身武艺周旋於偽满洲国和日本人之间，担任过溥仪乃至一些日军高官大员的护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建国后，自己改头换面，还是凭藉这身国术专精开设了自己的动作电影班底，与许多国际巨星有著密切的合作。
    “住…手，这是我的……我的……”
    白苏华占的声音逐渐萎靡，掐著青年的手也渐渐颓软。
    齐格飞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对方，他的视线始终聚焦在那管白金的注射器上。
    只见针管表面纹刻的盗火之人缓缓站起，手中的火苗化作大刀轰然劈落，抬起时就转为直剑行云流水的舞动朝前刺出的剎那，一桿大枪银瓶乍破气势如龙。
    最终三种兵器全部消失，凝固为一个弓步下腰，垂肩握拳，顶出右肘的小人。
    其下，一行细小的文字缓缓浮现出来。
    【国术99%】
    齐格飞嘖嘖称奇。
    这个叫【普罗米修斯】的注射器分明被龙雷直接击中，却不仅功能一切照常，甚至连损伤的痕跡都没有。
    很难想像创造出这东西的文明究竟发展到了什么层次。
    他没做任何犹豫，拔出针头扎在自己的胳膊上。
    下一秒，庞大的信息直接灌入脑海！
    齐格飞头疼欲裂，脸色涨的通红，前额到太阳穴的血管鼓胀的近乎炸开，整个人差点跪下去。
    如果不是他刚刚用漫游手册查过这东西的使用方式，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手法出了错误。
    然而，痛苦仅仅只是一剎那，没过多久，这种被知识塞满头脑的鼓胀感就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舒爽。
    齐格飞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忍不住张大了嘴。
    白苏华占还是那个白苏华占，脸色灰败颓然跪地。
    可他的太阳穴、后脑勺、颈椎、气管、心臟、四肢动脉等各部位都变得格外显眼，周身还环绕著一层稀薄微弱的气场。
    齐格飞连忙审视一下自己，果不其然出现了一样的现象，只不过自己身上的气场浓厚澎湃、翻腾不息。
    这是……弱点和血条？？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代表什么。
    白苏华占眼中世界原来是这样的？还是说每个武道高手都有类似的能力？
    齐格飞望著死猪般的华占，嘲讽似的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白苏华占脑袋猛地昂起，像是打了针鸡血般猛扑过来。
    泛著血丝的眼仁，鼓鼓跳动的太阳穴，愤怒大张的嘴巴，飞溅的口水、颤动的扁桃体……种种细节纤毫毕现，像是在眼前展开了一副慢放十倍的画卷，让人嘆为观止。
    齐格飞冷哼一声侧身躲过，反手拎住失去重心的白苏华占扔回墙上，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刚才不上，现在想到拼命了？”他亮了亮左手，上面五划咒令已经全部黯淡残缺：“那本是你最后的机会，可惜你没把握住。”
    “我能把我知道的那些都告诉你……”
    白苏华占的声音低哑，努力维持著镇定。
    齐格飞不置可否，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血管】是异世界的代称？”
    齐格飞语气平淡的问。
    “不，不准確，是每一个世界流淌的歷史。”
    齐格飞一挑眉毛：“为什么会叫【血管】？”
    “弗洛伊德说，我们的世界的本质上是一只生物，每条歷史都是这只生物的一根血管。祂会生病，会衰颓，而给负责给祂治病疗养的就是史官。”
    史官是医生，漫游者是护士？
    这是倒是颇为形象的比喻。
    似乎是看出了齐格飞的想法，白苏华占摇摇头：“史官是医生负责诊断治疗开药，这点没错。但漫游者，是药物。”
    齐格飞不禁眯了眯眼睛。
    药物和护士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沉吟了片刻又问：“你之前说那串代號是什么意思，rv……什么来著？”
    “rv-3-sss【炎】，每一条血管都有这样一个三段式代號。第一段的字母代表病症，第二段的数字代表是序列號，第三段字母则是这条血管的治疗难度係数。”
    齐格飞微微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奇兰呢？”
    白苏华占咽了口唾沫，知无不言：“ov-99-c【奇兰】，並不是一条多严重的血管。”
    c？
    那鬼地方的难易度居然只有c？
    齐格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c级是最简单的任务，通常情况下只要作出一到两个正確的选择就能达成目標，一般都是作为新人漫游者试手用的。而c级以下则是无需治疗的健康血管。”
    “史官是根据什么来判断血管是否健康和治疗难易度的？”齐格飞追问。
    “我不知道，弗洛伊德没有告诉过我。”
    “中间的数字是根据什么排列的，为什么奇兰是99？”
    “这……我也不知道……”
    “照这样看来ov和rv的含义你也不知道咯？”
    “我…我……”
    白苏华占支支吾吾脸色发苦，他知道就凭自己现在的表现很难换得一命。
    齐格飞沉默了半晌，压低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稳定】和【活性】是什么意思？”
    “……”
    “…………啊？”
    出乎意料的，白苏华占表现出来的竟是满脸的茫然！
    齐格飞一时间脊梁骨都有些发寒，如果这傢伙只是不知道意思也就罢了，看他的样子显然连这两个单词都没听说过。
    一位工龄將近百年的老漫游者，竟然都不知道的秘密……
    操，梅林这混蛋到底透露了些什么东西给自己？
    这是嫌自己还不够引史官瞩目吗！
    齐格飞在心中把那个老神棍的族谱挨个问候的一遍，才勉强止住澎湃的心潮。
    白苏华占见青年良久不语，自顾自的开口道：“史官们针对你策划了许多袭击行动，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祂们开出了巨大的价码，谁把你除掉，就能从药物变为医生，这是每个漫游者都无法拒绝的诱惑。这次我们失败了，祂们一定会派出更多的人，对付不了你就对付你的家人朋友。如果还是无法得手，他们会直接降临到奇兰，占据掉你在那个世界的朋友们的身躯！我知道你最不想见到这些，我可以帮你的！”
    齐格飞靠著椅背，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才缓缓道：
    “我知道，所以我服软了。”
    白苏华占愣神。
    “他们要是衝著我来，或者就算衝著灵儿去，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占据身躯什么的……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齐格飞將刚吸一口的菸头扔在地上，狠狠踩灭。
    是的，他可以干掉每一个来犯的敌人，也可以无视史官的意愿再次回到奇兰，但绝无一面对付其他漫游者，一面去给傻大个报仇。
    “操，老子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这么窝囊。”
    他从板凳上坐起，居高临下的看著白苏华占：
    “你的求生意志值得鼓励，可惜就凭这些很难换你一条命。”
    “等一下！我是不知道那些秘密，但我知道谁能给你解答！”
    “哦？”齐格飞语气玩味。
    “那些最核心最精英的漫游者应该是知道的。夏儂手下叛逃的那个游荡者谢尔曼，他是你前辈，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他！”
    “他这么猛，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遇见他。”
    “还有，还有纪薇！她肯定也知道！”
    齐格飞眉头一皱：“这个人又是谁，和我有什么关係？”
    “她虽然不是夏儂管制的漫游者，但你在【奇兰】一定听过她的名字——蔷薇王后薇薇安！”
    宛若惊雷炸响！
    此时此刻，齐格飞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是与傻大个分別那天，他交给自己的那本红色漫游手册！
    当时自己没能打开，就把它装进自己的手册里，结果遗忘到现在。
    “原来……是这样……”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沉声道：“非常感谢你的情报，这很有用。”
    白苏华占面上一喜。
    “不过在你高兴前，我建议你先看看自己的漫游手册。”
    华占有些困惑，转念一想，对方也许是想要自己这些年从各个血管收集来的天材地宝，便连忙唤出手册。
    “你想要什……”
    他的话还未问出口，脸色就狰狞的扭曲起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的物品栏怎么打不开了？”
    齐格飞敞开双手：“恭喜你成为游荡者，现在，你自由了。”
    “为……什么……”
    白苏华占声带发颤，他太清楚成为游荡者的下场了。
    可问题是弗洛伊德应该没死，自己没道理会变成游荡者才对，这也就是说……
    “弗洛伊德……你他妈！！”
    齐格飞拍了拍他头，冷笑道：“白苏华占，你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一点，在和我对抗的从不是你们这些歪瓜裂枣臭鱼烂虾，而是你背后的史官和祂所代表的集体。你，你们，不过只是祂们推出来的棋子。而现在，我已经退了一步，我和史官们的对局就此告一段落，或者说……暂时中止。而你，就是祂们送给我的赔礼。”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齐格飞俯下身子，脖子上青筋凸露：“漫游者是药物。”
    白苏华占的脸一片惨然。
    绷！
    扳机扣下，弩箭激射，正中白苏华占的眉心，两段血丝从额前淌落，白苏华占瞪著不甘的眼眶仰天倒下，周围的环境霎时间褪去顏色。
    枯井、青砖、正午的阳光、內务府的牌匾，以及女明星范蜜白的肉体。
    须弥幻境光怪陆离，可原来自己一步都没动过。
    齐格飞掏出一只烟点燃，叼在嘴里琢磨了一会儿，將白苏华占的尸体收入手册，这才大踏步离开作案现场。

 第311章 蔷薇手册

    白华占苏失踪了。
    一位小有名气的动作影星忽然失踪以这个网络时代特有的舆论风气，势必会出现铺天盖地的阴谋论以及大规模的吃瓜群眾。
    然而以上喜闻乐见的现象这次却均未发生。
    紫禁城的大门照常开放，没有神情严肃的警官，也没有里三层外三层的警戒线。游客依旧络绎不绝，肖某人和范大明星还是追剧少年们最爱磕的cp，《紫禁风云》继续向烂片的尽头一路狂奔。
    想也知道，这是有“人”出手了。
    作为產出漫游者的世界，史官们究竟將地球渗透得有多彻底是你根本难以想像的。
    无论如何，对於齐格飞来说，算是省去了一件烦心事。
    “先生，您的玫瑰茶。”
    穿著蓝色裙装黑丝长腿容貌姣好的小空姐將热气升腾的茶杯放到青年面前。
    “谢谢。”
    青年头也不抬。
    “飞机十分钟后起飞，请记得將您的电子设备调整到飞行模式。”空姐小声补充。
    类似的话其实过会儿就会广播，她多此一举的提醒无非是想引起这青年的注意。
    坐头等舱的大老板天天都能遇到，可这般年轻还如此英俊的老板就不多见了。
    只是这次，青年连回应都懒得给，小空姐只得遗憾离去。
    齐格飞捧著薇薇安的手册，视线在红色的封皮上驻足良久，却迟迟没有打开。
    他在等夏儂的回话，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如蛆附骨的傢伙已经失联到现在。
    齐格飞还给杨静发了微信，匯报平安的同时也问了情况，可收到的回覆是这个表情包：
    鬼晓得她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样子应该无需担心。
    齐格飞也只是想把史官小姐叫上给自己当保鏢，毕竟已经知道史官有降临现实的能力，万一薇薇安这本手册有什么要命的陷阱，夏儂还能保自己一手，不过既然人家没空那就算了。
    蔷薇手册和自己的那本不同，捧在手里齐格飞完全感觉不到它有什么特异之处，和普通的笔记本无甚差別。
    他想了想，將自己那本和白苏华占的那本一併取出，黑、红、蓝三本漫游手册排放在桌面，仔细对比了一番確信了一件事。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薇薇安，也就是纪薇，十有八九也是个游荡者，而且已经死了。
    因为被史官拋弃后成为游荡者的白苏华占，他的这本蓝色手册此刻呈现出的状態就是毫无特异的笔记本。
    在奇兰的时候，齐格飞没能打开蔷薇手册。
    当时夏儂说是薇薇安在手册上下了禁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到了无魔力环境的地球，这种禁制还会存在吗？
    他没再多想，揭起緋红的封皮，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手册。
    扉页，只写著一句序言：
    【我已尽己所能。】
    恍惚间，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道倩影，红裙曼妙，伏於桌案，在昏黄的烛光下，一笔一划书写下自己波澜壮阔的人生。
    那是为摩恩呕心沥血的王后，那是游尽万千世界的旅人，那是扑面而来的歷史的厚重。
    “我已……尽己所能。”
    齐格飞低声重复著，才翻到下一页。
    【嗨~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弟弟？后辈？总之既然你打开了这本手册就说明我的赌注是对的，伏尔泰成功了，也说明，他已经死了。】
    字跡娟秀，和王女克琳希德的笔跡极为神似，只是上面內容让人心情阴鬱。
    【首先，虽然你肯定已经从方方面面听说了我的光辉事跡，但还是让我正式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纪薇，是薇薇安，是桂妮薇儿，当然还有许多许多称呼。不过对你而言，下面这个身份才是最紧要的——】
    【黑岩长者。】
    哗啦！
    齐格飞猛地从位置上站起，惊的其他乘客纷纷侧目看来。
    刚才的小空姐立刻上来提醒道：“先生，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安全带。”
    “长者……黑岩长者。蕾娜口中缺失的地元素的那位？这怎么可能？”
    齐格飞瞳孔颤动，低声自语，嚇得一旁的空姐有些毛骨悚然。
    四则预言、四位伙伴、引路长者、圣剑巡礼。
    除开那位超乎常理的【破格】，这些是歷代勇者诞生的必经之路。
    齐格飞一直觉得自己是冒牌货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在各方面都缺斤少两。
    圣剑是有一把，但那是別人的，而且早就断了；预言只有三则，引路长者失联，四位伙伴更是没影的事，无论从哪点自己都和勇者搭不上边。
    可如果早已过世的薇薇安就是自己的引路人，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极力克制下內心的激盪，继续往下看。
    【因此称呼你为勇者应该是最合適的。我知道你有许多困惑，但我也得按次序，一个个解答才符合引路长者的身份。】
    【首先，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但我的使命並未结束，所以我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指引我的勇者。那么请闭上眼睛，稳定心神，抱住手册，接下来的体验会有些奇特~】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將起飞，请您系好安全带，关闭电子设备的电源。本次航班是禁菸航班。谢谢您的合作！”
    伴隨著嘹亮的广播，一阵失重感传来。
    齐格飞还没反应，就感觉耳朵有些堵塞，继而视线陷入黑暗。
    良久，一块手机屏幕亮起。
    带著王冠的女人趴在大叠散乱的白纸上落笔如风，她的身边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坐在十字大盾上。
    “殿下，您这是做啥嘞？”
    “大地的【长者】一直空缺，我在尝试能不能顶上著个位置。我查了许多文献，魔法的秘密归根究底在於计算。”
    女人一边看著手机，笔尖不停。
    “所谓的【元素亲和】指的其实是魔法师能调用多少元素妖精来帮助计算。越是高位的魔法，其术式就越复杂，需要徵调的元素妖精就越多，而大多数人类魔法师是没有那么高级的元素亲和的。”
    女人转过头和壮汉对视，嫣然一笑，露出四颗洁白的牙齿。
    “所以我小小的作弊一下，用其他东西来代替元素妖精~”
    她举起手机，对著白纸上的算式咔嚓一照。
    “那是啥玩意儿，咱没见过嘞。”
    齐格飞此时感觉就像是在看电影，说话的那个正是年轻许多的伏尔泰。
    “这个是苹果20，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拿来的，它能帮我设计出一个空前绝后的大魔法，你可不要到处乱说。”
    “哦哦~”
    画面一转，齐格飞看到这个女人將大量术式分散在一张张白纸上，隨著她的一声令下，这些满载术式的白纸被送往王国各地的魔法师协会。而最复杂核心的那部分，则是由她本人亲自用手机完成计算。很显然，这个天才的女人正在完成一件史无前例的壮举。
    几个月后，雪片般的纸张送入卡雷尔行宫，女人独步於杳无人烟的旷野，將那些分散的术式拼合起来，
    那一天，猩红的巨大蔷薇绽放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大地腐败溃烂，一切植被迅速死亡、畸变，大量魔兽和动物还未反应过来就烂成流脓的尸块。女人安静的望著这一幕，双眼璀璨的宛如银河。
    “【千里眼】实在是个非常实用的奇蹟，只可惜单凭人类的天赋和寿命很难抵达魔道的巔峰。幸运的是，我並不算人，更幸运的是，薇薇安这具身躯拥有不错的地元素亲和，这才让我有了钻空子的可能。成为长者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许多东西，很显然我的千里眼是未来视，和红莲的摩根一样。我本以为，这样摩恩就能拥有更多的容错率。然而我错了，我所见的每一条未来皆是破灭。”
    “摩恩总会被吞併，奇兰最终会统一，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问题是在那之后。奥菲斯的畸形发展即使在【破格】离去后也依然没有停下，如果让那位尤里乌斯皇帝的计划成功，那么魔族將再无翻身的可能，cv-99-ss【奇兰】会变成又一条彻底失去【活性】，只剩下【稳定】的血管，这是史官们绝不允许的情况。祂们势必会再次倾巢而出，加速【审判日】的到来，引爆人魔全面战爭。”
    “弗雷德里克，罗德里克，克琳希德，梅尔维斯，罗兰，伏尔泰……我所珍视的人们，我所爱的这个国家的国民都会丧生在那场战爭中，而这是我绝不愿意的见到的。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你，我的勇者。”
    “只有你存在的那条未来诡譎多变，但这是好事，多变意味著机会！所以我写下了这本笔记，但我不能一次性將所有都告诉你，否则会影响你做出本该有的决策。我做了些设置，每当你实现一则预言，蔷薇手册才会打开新的篇章，当四则预言全部实现，就是你完成血管修復的那一刻，也是摩恩重回正规的时刻！”
    “我无法与你见面，也看不清你的脸，因此我將一切都託付给了伏尔泰，而他选择將一切都託付给你。这傻大个从未让人失望过，他会在你成长起来之前，为你遮风挡雨。可接下来，你必须靠自己了。”
    “你刚才见到的那个超位魔法，是我给你的第一个助力，要不要使用它，如何使用它，决定权在你手里。”
    “它的名字，叫【万里赤土】。”
    ……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沪上机场，外面温度18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
    嘹亮的广播声再次响起，齐格飞缓缓睁开眼睛，呼了好大一口气，躺在靠椅上沉默许久，就仿佛做了个戛然而止的梦。
    怀中蔷薇手册上的內容定格於一句话：
    【曙光再临奇兰，圣剑扫荡灰霾。】

 第312章 娜娜来了

    咔嚓。
    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迴荡在深夜的客厅。
    女人刷著手机，面前是两碗冒著热气的方便麵。
    听到声音，她转过清冷的面庞：“回来了。”
    “嗯。”
    齐格飞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被耍了，压根没有什么游荡者s，只有几颗歪瓜裂枣。”
    他说的轻描淡写，一句话便带过了紫禁城內的惊心动魄。
    “你这里呢？”
    杨静沉默著指向一旁叠成小山的各色漫游手册：“也没什么，来了好多歪瓜裂枣。”
    齐格飞原本有些犯困的眼睛陡然就瞪大了：“你一个人做的？”
    “不过如此。”
    女人扯谎扯得面不改色。
    两个人都不打算把各自遭遇的事情说出来。
    齐格飞是不想让朋友有多余的忧虑，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而杨静，显然有其他原因。
    “我刚好煮了面。”
    “我也刚好有点饿。”
    齐格飞脱掉外套，將行李搁在玄关，脚下生风几步就到了女人身边。
    杨静不禁一皱眉头：“发生了什么？”
    “啊？”
    齐格飞听得茫然。
    “你的步伐变了。”
    普通人在意不到这些细节，可杨静是武人，她看的分明，齐格飞刚才那两步轻巧地在这深夜都听不到声音。
    能做到这种事的要么是大山里的猎户，要么，就是千锤百炼的达人。
    在杨静的眼里，今早的齐格飞是个挥拳都有可能打在自己脸上的废柴，让人担忧；而现在，她本能的觉得对方已经拥有了和自己过招的武力。
    这种感觉很荒谬，就好比自家养的哈士奇自个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变成了藏獒。
    齐格飞恍然的点点头，拿起面碗上塑料盖隨手一丟，碗盖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入水槽。
    “出去一趟，总得有些收穫。”
    杨静还在疑惑，就见到对方拿出一只白金色的针筒推到自己面前。
    “很好用的东西，我用掉了一只，这只给你吧。”
    只是看了一眼，女人的眼眶就微微放大。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齐格飞埋头吃著面：“就当是我的感谢，以及部分报酬。”
    杨静默然，看著男人低垂的脑袋，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日清晨饱含恶意的话语。
    “夏儂把奇兰发生的事情告知我了。”
    青年的动作一顿，继续自顾自吃麵。
    “我刚开始也会这样，在那些世界待得时间长了就会陷进去，分不清哪里是虚幻哪里才是现实。可无论如何，我们终究是要回来的，那些沉痛的经歷就算念念不忘，也不会有迴响。”
    齐格飞没有搭话，放下筷子伸手去拿那只【普罗米修斯】。
    “但我会帮你，我和夏儂都会帮你，直到你从这场恶梦中醒来。”
    女人语气平淡的说完最后的话，餐桌上的气氛连带著青年的手凝滯了许久，才被一声低低的道谢打破。
    “不客气。”
    杨静微微一笑，想了想又道：“你叔叔白天的时候来过。”
    自始至终埋著脑袋的齐格飞终於抬起头：“谢叔来过？他人呢？”
    “没呆多久，说是要出国一趟，来和你们说一声。”
    齐格飞沉吟了许久，忽地扯开嘴角：“他还是这样，从我记事起他就满世界乱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比漫游者还像漫游者。”
    杨静听得眼眸颤动，犹豫著道：“你叔叔有一句话要带给你……”
    ……
    “小静，我需要你替我暂时隱瞒一下身份。话虽如此，可那孩子正在飞速成长，这次从奇兰回归后，他更是变得连我觉得格外棘手，想必是遇见让他不得不让成长起来的困境，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猜到我是谁了。”
    “我接下来恐怕很久都没办法回到地球，最担忧的，就是大飞在这过程中误入歧途，正中他人下怀！小静，如果那孩子有出格的举动，无论有没有用，请转达这句话……”
    ……
    “好人未必有好报，但做好人一定值得！”
    杨静说这话的嗓音格外有力量。
    齐格飞没有回应，扒拉乾净最后一口面，舔了舔牙齿：
    “嗨~他还是这么囉嗦，一天到晚搞得我像是要去杀人放火似的。这么多年都下来了，我一直都是个遵守法律的好公民有什么好担心的，哈哈哈哈。”
    声音爽朗，笑容灿烂。
    以他在奇兰的遭遇来看，现在的样子实在太正常了，就好像……是在刻意表演给谁看一样。
    所以谢叔叔、杨静乃至夏儂才无比担心齐格飞的精神状態。
    女人沉默凝视著青年虚偽的笑容，没再说什么。
    解铃还须繫铃人，奇兰的恩怨只能回到奇兰解决。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齐格飞久违的回到了公司，准点打卡，准点下班。晚上回到家给妹妹做饭，偶尔和同事们凑凑饭局，喝喝酒，吹吹牛皮，宛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工薪族。
    夏儂还是没有声音，她到底去干什么了，或者说史官们在做什么，齐格飞心里大致有数。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执行奇兰的歷史修正，这几天內就能有决断。
    事实上，他特意留下弗洛伊德的性命，也是希望能给夏儂多一些谈判的筹码。
    无论如何，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等待，並心怀希望。
    从燕京归来的第五天晚上，正准备和同事们去聚餐的齐格飞忽地心念一动。
    “抱歉各位，灵儿好像又烤了个零蛋，我得回去收拾她。”
    隨便掰了个理由搪塞掉同事，他找到一个僻静的无人街角摘下手套。
    手背上，五道赤红的纹样光芒绽放，凝成一颗简略的龙头。
    【唤龙咒令】充填完毕。
    齐格飞拧著眉毛，这意能是强大，可每使用一划，都需要用二十四个小时去填充，填满全部五道咒令了他整整五天的时间。
    反观技能的持续时间，真的称的上是充电两小时通话五分钟了。
    但不管怎样，现在它的冷却时间结束，那个让人看著就欢乐的三技能终於能用了。
    【娜娜来咯！】：今天也是最喜欢爸爸的法芙娜！龙血沸腾达到50%时解锁。
    消耗五划咒令，將龙姬法芙娜召唤至身边，持续时间5天，每追加一道咒令，增加持续时间1天。
    该技能无使用限制。
    “嘶……”
    齐格飞抱著下巴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究竟是把那傻孩子的投影召唤出来，还是把她本体叫过来？
    万一是本体，地球不会被毁灭掉吧？
    话说为什么只有这个技能的持续时间这么长？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齐格飞还是决定试一试。
    毕竟如果真的很大的风险，夏儂肯定会警告自己，既然她没有，那就说明不会有逝！
    “以令咒之名命令你，出来吧法芙娜！”
    手背上刚刚成型的龙头咒文霎时间再次黯淡残缺。
    然而齐格飞左右张望了半晌，却什么都没看见。
    “难道从异世界赶过来还有延迟？”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准备回到家再研究，可刚转过身，就被刺眼的光芒射的连连倒退。
    只见离地面不到三米的半空中绽开了一颗白色的虫洞，一只小小的拳头正从那里伸出来！
    紧跟其后的是一对朝天的犄角，俏丽圆润的脸蛋，粗大肥美的尾巴，最后是一声生龙活虎的叫声：
    “娜娜来咯！”

 第313章 史官的回应

    “我的收服神奇宝贝了！”
    “无论火中水中草中还是森林之中！”
    “土中云中那女孩的裙中！（咔～！）”
    正在家里餵猫的杨静从兜里掏出手机，微信电话的头像显示著一个黑西装白衬衫打领带的人类高质量的男性。
    自己列表里会这么装模作样的只有一个人。
    她接通电话：“餵？”
    “那小女孩怎么回事？太能吃了吧！”
    “哇~她好可爱啊，像洋娃娃一样，真想抱一抱！”
    “这是刚从漫展回来吗？这cos的太高级了，那尾巴简直和真的一样！”
    手机那头的嘈杂顿时撞进耳朵。
    杨静再確认了一眼头像：“餵？”
    七嘴八舌的杂音不断，片刻后安静下来，对方似乎是去了洗手间。
    “在吗？”
    是齐格飞的声音。
    杨静翻了个白眼：“不在谁接你的电话？”
    “我有些事要劳烦您……”
    杨静：“……”
    “有些难以启齿……”
    杨静：“有屁快放。”
    “借，借我点钱。”
    …………
    一个小时后，杨老板保释了两个吃霸王餐的匪徒回到了家。
    男人黑著脸背靠沙发，女孩在他的腿上兴致满满的摆弄著手机。
    “所以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当杨静赶到那家烤肉自助餐厅时，看到的是堆满餐桌的空盘，正在大快朵颐的女孩以及被几个民警和脸色铁青的店长围在中央的齐格飞。
    男人咬著指甲盖，望著怀中女孩隱隱有几分寒意。
    “单刀直入的说，我养不起她。”
    齐格飞將召唤法芙娜的事情，以及之后发生的种种闹剧简单说了一遍。
    “简单来讲，这孩子在地球没有魔力也没有战力，可饭量却异世界一样大……那不就是个饭桶吗？”
    齐格飞一听就不乐意了：“別说的那么难听，至少她很可爱！”
    法芙娜闻言举起小短手：“姆~娜娜很可爱！”
    “她能听懂我们说话？”
    杨静有些错愕。
    “听不懂，但是这一路走过来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这个单词，学也都学会了。”
    “她会待多久？”
    齐格飞默然了几秒，沉痛道：“五天……”
    “……我没记错的话她刚才那顿吃掉了你三个月的工资。”
    “嘖，別提这事！”
    “为什么会待这么久？”
    齐格飞使劲挠了挠头皮：“我的猜测是，【唤龙咒令】的每一条咒令都相当於一节电池。如果在拥有魔力的世界，法芙娜就是以通常的古龙姿態现界，那么消耗咒令的速度就会非常快。可地球是个例外，这里没有魔力，法芙娜在这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孩，结果就变成了这种超常待机的情况。”
    杨静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就不能强制遣返吗？”
    “可以是可以。”
    齐格飞伸出左手。
    娜娜突然打了个激灵，一把抱紧男人的肚子，昂著脑袋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齐格飞收回手：“就是这样，我不忍心。”
    杨静：“………”
    “反正她过几天自己会回去，居民身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我让她喊我哥哥，设定上是谢叔在德国患有白化病的女儿来华旅游，也不必操心风化的事情。唯一的问题就是饭钱。”
    齐格飞露出討好的笑容：“阿静啊，您看……”
    杨静露出一个极度嫌弃的表情。
    “我回来啦~”
    就在这时，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放学到家的齐灵儿蹦蹦跳跳的来到大厅，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原本就不灵光的大脑宕机。
    啊？老哥和静姐姐连孩子都领养好了吗？
    另一边，法芙娜看到来人同样不怎么灵光的大脑转动几秒，衝著齐格飞：“锅锅~”
    一口汉语说的奶声奶气。
    “哥，哥哥？”
    齐灵儿僵硬在原地，望著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孩不仅霸占了自家老哥的怀抱，还用“你是哪里来的葱？”这样的眼神盯著自己。
    澎湃的血压顷刻涌向头顶！
    “什么啊？老哥，这小孩是是谁啦？你起来！起来！！”
    她几步衝上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法芙娜的大尾巴用力往后拉！
    然而，这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孩子力气却大的惊人，整个人就像是黏在老哥身上怎么拽都拽不下来。
    “呜~力气好大。”
    “姆，锅锅~”
    “啊啊啊！不准你叫哥哥！话说这尾巴是怎么回事？”
    齐格飞面无表情的把这俩闹腾的宝货丟到一边。
    “接下来几天你这里不会太平了。”杨静绷著脸。
    “所以我想送一个去你家。”
    掐著法芙娜脸蛋的齐灵儿立刻大喊：“送她！”
    娜娜不甘示弱：“姆，送你！”
    齐格飞头痛的揉了揉眉心，忽地笑出声。
    法芙娜可以来地球了，这是绝对是件好事。
    夏儂到现在都没有回音，坦白说，齐格飞心中的期望正在不可遏制的向下滑落。
    他已经竭尽所能表现的无害了，如果还是回不去，至少娜娜能给自己带来些那个世界的念想……
    “夏儂……”
    【漫游者先生。】
    “操！”
    齐格飞猛地从沙发上跳起，身旁的杨静也是身躯一颤。
    “见鬼，我还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现在发现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很高兴您还那么有精神。事不宜迟，我代表全体史官向您转达最终的决议。】
    “等等，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你知道我这人很敏感，万一被拒绝了会很伤心很难过，所以……”
    【您可以继续执行任务。】
    齐格飞一愣。
    【奇兰，代號ov-99-c目前呈现出无法预估的不稳定性，修復难度大幅度上调，在现存所有空閒漫游者中，您和漫游者小姐是唯二拥有完成该任务能力的人选。因而，经过全体史官投票决定，您和杨静將共同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仿佛是拉紧的弓弦忽然撕开一个豁口，又好像盛满硝酸甘油的容器出现了一丝裂纹。
    齐格飞抓住胸口弯下了去，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宛如在拼命克制著什么一般。
    良久，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缓缓抬起。
    “我保证，完成任务。”

 第314章 外泄的疯狂

    他显然拼尽全力在克制，可泄露出来的丝丝杀意还是让身旁的杨静脊背发凉。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装，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装。
    宛如暴怒的恶龙自己给自己套上锁链，收起獠牙，表演的像是一只可爱的守宫。
    在见到谢尔曼之后，杨静就意识到齐格飞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底线与时善时恶宛如精神分裂般人格，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那是两重枷锁，一重名为【法律】，是谢尔曼通过经年累月的刻意导向的劝诱，给他戴上的；
    而另一重说来可笑，但杨静猜测，应该是【道德】。
    十有八九是来自奇兰那位被他称作大哥的男人，潜移默化中的影响。
    齐格飞在世界上最尊敬的两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制压著他的恶性，可现在，一个即將远行，另一个已经死了。
    恶龙早已挣脱所有锁链，要向这个世界展露他的獠牙。
    【基於某些原因，这之后的任务我无法在陪同二位，请照顾好自己。另外，漫游者先生……】
    夏儂的声音顿了顿才再次响起。
    【经过全体史官协商决定，我们將不再对您隱藏信息，本次回到奇兰血管，您將在漫游手册上看到真正的任务讯息。】
    【以及，经过全体史官协商决定，从本次漫游开始，取消阶段任务机制。二位完成血管修復前无法再回归现实，请做好充分的准备。】
    【最后，很抱歉漫游者先生。阶段任务被取消，结算奖励亦然，我无法为您转化意能。】
    史官这些话说的平淡无波，可杨静猜也知道所谓的协商和投票绝非如此简单。
    阶段任务和结算奖励这些显然都是在谈判中丟出去的筹码，可最终让史官们下定决心的无疑是来自谢尔曼的威胁。
    “没关係，这就够了。”
    齐格飞深吸了几口气嗓音低哑：“谢谢你夏儂。”
    长达一周的沉默，他自然很清楚夏儂到底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无论是出於何种动机，她对自己都已是仁至义尽。
    【不用客气，漫游者先生，这也是您的功劳。您没有杀死弗洛伊德，他的倒戈帮了我很大的忙。】
    夏儂的声音很轻快。
    【二位有十天的准备时间，当然也能选择即刻出发，再次重申，本次漫游我无法陪同，请做好万全的准备。】
    杨静隨即看向齐格飞：“那今晚出发？”
    “不，不急。”
    齐格飞身体陷进沙发，面朝天板闭上双眼：
    “我有样东西还没准备好，都等这么久了，不差这几天。”
    …………
    时间一晃就是五天，到了周末。
    齐格飞背上一根两米左右被油布包著的棒状事物，驾驶著摩托回到小区，还没停住车，电话铃就响了起来。
    他用肩膀和脸颊夹住手机：“餵？”
    “阿飞哪，是我，东叔！还记得不？”
    一个粗獷的四川口音传来。
    “听得出听得出，以前在工厂受您照顾了。”齐格飞语气热烈的回应。
    “那你小子难得回来一趟也不和东叔讲一声，是不是发了財就把我们这些老伙计都忘了？”
    “怎么会？东叔你这不刚抱孙子，我是不想打扰您的天伦之乐！”
    “行了，就你贫。东叔打电话就想问你件事，马老头说你这两天一直用工厂的设备，这倒无所谓，我就是好奇你是咋么做到两天內打废掉十七把铣刀的？按理说你的技术没那么臭啊？”
    齐格飞尷尬笑笑：“呃，材质比较特殊，造成的损失我之后会赔的。”
    “誒无所谓无所谓。马老头说你造了杆大枪，白的晃眼，啥材质啊？”
    齐格飞望向油布包，斟酌了片刻：“珐瑯质？”
    “啥？算了。你小子啥时候学会耍这玩意儿了？我可和你说啊……”
    耳边的絮絮叨叨还在传来，齐格飞附和著对方的善意，一边停好摩托，忽地看到就在隔壁第二个车位摆著一辆为熟悉的小电瓶，双眼顿时眯起。
    “东叔，我还有事，誒好，下次一定登门拜访。”
    他掛断电话，抬头望向顶楼。
    “贼心不死。”
    …………
    …………
    “小灵啊，姑妈就求你这一次，就签个名，签个名就行！”
    女人鼻樑高挑瓜子脸，化著淡妆，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也看的出来，她儘可能的做过保养。
    只可惜长期熬夜造成皮肤暗黄和眼袋浮肿都不是保养能够弥补的。
    “姑妈，真不行，我还小不懂这种事，您还是等老哥回来了找他谈吧。”
    齐灵儿难堪的很，她最应付不来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齐燕姑妈，过多的无需赘述，她就是当年害的自己和哥哥差点流落街头的罪魁祸首之一。
    “老哥不是给她安排了007工作制嘛，怎么跑出来的……”
    妹妹碎碎念著，却是进退两难。
    女人宛如看不出少女的抗拒似的，凑近身子。
    “小灵啊，我知道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俩兄妹，可千错万错，老斌毕竟是你的姑父，你就真的忍心让他在大牢里呆一辈子吗？”
    她抹著眼泪哽咽。
    “姑妈前两天把老家的房產都卖了，再这么下去，姑妈就真的……小灵，姑妈给你跪下了！”
    女人说著说著忽地屈膝跪地，惊的齐灵儿美眸大张。
    “哎呀，姑妈你有事不能好好商量。”
    她下意识的就想去扶，却没想到齐燕打蛇上棍，竟抱住自己的身子大哭起来：“小灵，是姑妈家对不起你们，姑妈知错了！姑妈真的知错了！你恨我也好，打我也罢，姑妈都认了。姑妈只求你能在谅解书上籤个字，老斌他身子不好，里面的苦日子他顶不住的，小灵，掛姑妈求你了！”
    齐灵儿简直不知所措，不断向旁边的玩手机新姐妹使眼色。然而法芙娜根本目不转睛，小手动的飞快，玩的极为入迷。
    “早知道不带她打王者了！”
    眼下的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抱著自己的手死活松不开。
    刚才她也是用这招走进齐家大门的。
    齐灵儿原本是不想开门的，可隨著哭声叨扰到的左邻右舍们围拢过来，她被迫无奈放人进屋。
    “哎……好吧，我帮你签就是了。”
    最终，齐灵儿嘆了口气。
    齐燕连忙抬起头，泪水了眼线，显得有些狼狈：“好！好！姑妈就知道小灵是个善良的姑娘。”
    “我先说好啊，我没成年，签了字有没有效我可不保证。”
    “誒！誒！”
    女人应和著埋头翻著手提包，嘴角已然克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齐燕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否则她也不可能一度让那个齐格飞栽这么大的跟头。
    齐灵儿这份傻里傻气的善良遗传自母亲，齐燕看得分明。
    像这样死皮赖脸求人的事情也早已不是第一次。
    除了直接登门，她通常都是隔三差五的出现在学校门口拦截放学的齐灵儿，抓住少女好面子地心理用类似的方式逼迫对方就范。
    而她也只会瞄准齐灵儿，每次都是刚好挑在另一位不在的时候。
    至於谅解书当然是要那位来签署才有作用。不过只要稍微做点手脚，哪怕是未成年的齐灵儿未必就无效，等过上几年，她不就成年了？
    想法是美好的，计划是縝密的，可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那位不知道。
    齐燕收起签好字的文件，悄声道：“小灵啊，姑妈还求你一件事，这事儿你可千万別和大飞他……”
    “哎呦！”
    充满震惊和意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齐燕的身躯顿时一僵。
    “这不是燕子姑妈吗？您怎么有空来坐啊，我记得电子厂今天没停工啊。”
    女人立刻把谅解书塞进包里：“大飞回来了啊，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小灵，那姑妈就先走了。”
    她转身就想离开，却没想齐格飞三步並做两步上前，热情的敞开双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瞬时脑子有些发蒙。
    “別著急走啊，您看您这累的，身子都这么僵硬。”
    齐格飞扭头瞪了一眼妹妹，后者顿时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回事，姑妈来做客你连茶都不泡一杯？”
    “不麻烦，不麻烦……”
    “哎！別这么说，来，姑妈，坐！”
    齐燕的额头冷汗已然渗出冷汗。
    她太了解这个侄子的热情意味著什么了？
    三年前，这孩子把丈夫送进大牢后，就是以这种热情的笑容为自己介绍了一份“好工作”。曾几何时，年幼的男孩也是以同样的笑容在自己的怀里放风箏的。
    而这就是最令齐燕胆寒的——这孩子天生如此，从来没变过。
    她抱著手提包，勉强挤出笑容：“那我再坐一小会儿。”
    “哎呀，没位置了！”
    刚要落下的身体猛然僵硬在半空。
    齐格飞环顾了一圈空旷的客厅，煞有其事。
    “真的没位置了，对不住啊燕子姑妈。”
    齐燕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强笑著立在原地。
    “那侄子就不留您了，我记得您还有晚班，赶紧回去吧。”
    女人如蒙大赦，快步走向门口。
    “哦等等，东西留下。”
    “大飞……”
    这一次，齐燕的眼泪是真的。
    “姑妈您別哭啊，您误会啦~”
    齐格飞从身后掏出一式两份文件，白纸黑字的写著谅解书，落款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灵儿那份没有效力的，我这份才有用。”
    齐燕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齐格飞走上前將文件塞进女人的包里：“收紧咯，仅此一份哦~”
    两滴泪从女人的脸庞缓缓滑落。
    “大飞，姑妈真的，以前真的……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他过去吧。燕子姑妈，我们毕竟，血浓於水！”齐格飞拍著齐燕的后背：“不过以后呢，一定要做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做好人一定值得，老天爷都在看著呢~”
    “是，是，是，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女人嘀咕著杂乱无章的东西，泣不成声的离开了。
    齐格飞望著玄关的方向久久无言。
    齐灵儿瞄了一眼哥哥的侧脸，咽著口水道：“老哥，你真的原谅姑妈了？”
    齐格飞面无表情地挠了挠脖颈：“没什么，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心胸有没有宽敞到原谅仇人的地步。”
    他扭过头衝著妹妹道：“我困了，晚上別进我房间，想吃什么自己点外卖。”
    没再多言，转身走进臥室。
    …………
    …………
    傍晚。
    法院，某个办理业务的窗口大排长龙。
    “小姐，麻烦您快一些。”
    “等一下，再等等，一定有的一定有的！我分明看见他放进去了，怎么会不见了？在哪里？在哪里啊？为什么没了！不！！”

 第315章 如你所愿

    “你不跟著去真的好吗？”
    谢添竖起大衣的领口，望著远方云雾繚绕的崇山峻岭。
    身侧，一个雪白连衣裙的少女影像缓缓浮现出来。
    “【炎】的事务更为紧急。”
    夏儂不咸不淡的回答。
    “没有史官监督，大飞可不是那种会好好完成任务的人。”
    “没有我的监督，你才是那种不会好好完成任务的人。”
    谢添耸了耸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为什么要给他安排那种任务？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你却主动提供了最激烈的路线，这不符合你们的行为逻辑吧。”
    “路线、选择，从来没有好与坏的分別，只有合適与不合適。漫游者先生会选择最適合他的方式完成任务。”
    夏儂说的风轻云淡。
    “夏儂，我一直有个问题。”
    谢添侧目看著女孩透明的脸。
    “你究竟是在大飞回到那个世界后才发现他的，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他了？”
    夏儂没有回应，纯白的裙摆在空中泛著涟漪。
    “嘶……”
    谢叔叔倒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山顶太冷，还是別的原因。
    “到头来，你才是最了解大飞的人啊！”
    夏儂闭上眼睛：“他並不是好人。”
    …………
    “诸位，正如你们所见，也正如我重复所言，个体齐格飞並不是好人，迄今为止的种种都已证明，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缺陷，唯一的优点就是赤忱。
    也正是这份赤忱，驱使著他去回应克琳希德公主的期待、去回报伏尔泰的善意，刻意的去扮演一个好人。
    诸位，我想说的是，名为齐格飞的个体会被人们的善意与美好所束缚。这也是我为什么最初会选择使用“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他签订契约！
    讽刺的是，这个男人生平最为鄙夷的仁义与道德，到头来却成为了针对他这种人最有效的遏制手段。
    当他在寧静的风桃村与淳朴的村民一同生活；当他在无边的旷野上遇见王国纯洁的向日葵；当他在嘈杂的酒馆中与那个世界上最憨傻的善心邂逅，便註定，齐格飞將永远被绑在摩恩这条残破不堪的帆船上，生死与共。
    这便是我为什么执意要让他执行任务的根本原因。
    诸位，我们应该捫心自问了，迄今为止我们秉持著自私、本位、冷漠、理性的原则去挑选漫游者，可带来的结果是什么？
    没错，这样的人的確能將二次破坏的风险降至最低。可与此同时，血管修復率低下、像【炎】这样彻底坏死的血管越来越多，大批大批漫游者被投入却拿不出该有的成绩，为什么？
    因为这些自私冷漠的人根本不会將异世界的生死存亡放在心里。
    而谢尔曼、纪薇、齐格飞这样的个体接连出现，他们分明是孤身一人却爆发出十几上百的漫游者团队都达不到的能量，如此现实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醍醐灌顶吗？
    我们的方向是不是从一开始错了？
    诸位，我提议，由漫游者齐格飞继续执行本次任务，漫游者杨静辅佐监督。
    史官夏儂发言完毕。
    谁赞成？谁反对？”
    …………
    夏儂缓缓睁开眼睛，全票通过的壮观场面恍惚间歷歷在目。
    全心的信任，竭力的维护，甚至不惜与眾多史官反目。
    值吗？当然值！
    因为这换来的將是那个男人全力以赴的回报。
    齐格飞会完成任务的，夏儂从不怀疑这一点。
    不过在那之前……
    “你问我为什么要安排那样的任务？”
    夏儂的声音比山风还冷：
    “因为总得有人承受他的愤怒。”
    …………
    …………
    白堊旧都，西门城郊。
    狗牙交错的战场上，一个满头白髮的男人倚靠著十字大盾缓缓站起。
    视野的远方，是半露的鱼肚白。
    视野的近处，是在城门下席地而臥的流民。
    他忽地打了个响著，黑色的漫游手册在手中闪现翻动。
    【歷史修正】
    时间：光辉纪526年10月
    地点：奇兰大陆摩恩王国白堊旧都圣摩恩
    伏尔泰的牺牲犹如山崩，没人知道不沉的王国之壁为何会突然塌陷，但所有人都清楚长夜將至，摩恩將无可避免的面对邻国的倾轧。您收復了南境，您的威名已然无人不知，可您又该如何应对自己一手造成这个局面？
    本次阶段任??ˉ?|?????|??o???
    咕嚕…
    如同被浇了一盆硫酸，之后的文字竟然诡异的自行溶解流淌，露出了其背后真正的內容！
    【血管修復】！
    代號：99【奇兰】
    病症：ov活性血管
    状態：过度【活性】
    修復难易度：s
    背景：光辉纪478年，癌变个体亚瑟·梅兰降生。此后四十年，该个体的一系列行为导致整条血管急速活性化，呈现肥大化乃至破裂的趋势。光辉纪510年，我们付出巨大的代价將该个体永久驱逐出奇兰。但由於漫游者纪薇的叛变，身为奇兰血管病症节点的奥菲斯帝国时至今日仍然在畸形膨胀。
    警告！警告！
    由於您的过多介入，该血管的修復难度由c调整为s。
    修復任务：在保证人魔势力平衡的前提下，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奥菲斯帝国的发展。
    可选修復路线一：
    【击落银翼之鹰】
    帝国上下议会积怨已久，国內阶级矛盾剧烈。皇帝老迈，子女平庸，后继乏人。打败帝国似乎並不是痴人说梦？
    完成条件：
    1、议会大厦是帝国的大脑，分化它！
    掌握下议会半数以上的票权（未完成）
    2、首相皮尔、军务大臣威灵顿、財政大臣兰开斯特是帝国的三柱擎天，任意斩断他们中两位將对奥菲斯造成沉痛打击。
    击杀温斯顿·皮尔（未完成）
    击杀詹姆斯·兰开斯特（未完成）
    击杀文森特·威灵顿（未完成）
    3、皇帝！皇帝！皇帝！尤里乌斯是奥菲斯的心臟，也是血管病变的源头，剷除他！
    击杀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未完成）
    可选修復路线二：
    【金狮二度昂首】
    蔷薇凋敝、不沉沦陷，昔日的黄金国度已然腐烂入骨。但好在，他们还有您，请带领这个国家重回巔峰。
    完成条件：
    1、攘外必先安內。
    收復王国四境，君临金狮堡（未完成）
    2、君权岂能神授？神官们掌握了这个国家的太多资源，曾经他们是狮子最有利的护盾，可现在他们只是粘结在体內的寄生虫。
    击杀十圣徒（未完成）
    击杀教宗沙利叶（未完成）
    摧毁太阳神信仰（未完成）
    3、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王国的南方还有大量肥沃土地，弹丸小国在那里缠斗不休，你知道该怎么做。
    吞併南部十八国，统一南奇兰（未完成）
    4、兽人以伤痕彪炳功勋，將血渍视为勇武，可血就是血，血债应该血偿！
    將兽人八旗全部消灭直至取消旗號（未完成）
    击杀狼王巴格斯（未完成）
    吞併比蒙联邦（未完成）
    注意！本次任务不再有时间限制。
    齐格飞的视线最终停留在末尾，夏儂用鲜红的字体在那里写下了她的留言——
    【如你所愿。】
    “…………”
    哗！！！！！
    压制了近一个月的杀意剎那间席捲整个英灵平原！
    男人的身躯龙雷翻腾，满头的白髮四散飞扬，三根尖锐的犄角刺破前额如同一顶漆黑的王冠盖在头顶！
    他哑著嗓子一字一句將滔天的愤怒倾泻出来。
    “感激不尽！！”
    ————————
    齐格飞当前全数据
    姓名：齐格飞
    男 20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村民
    居住在偏远村庄相貌有些特殊的年轻人。您在他的身体中醒来，您变得与这个世界密不可分。
    专精：
    【功能类】冷读术83％、厚黑学60%、演讲60%、纵横术60%、犯罪学60%、心理学60%、速写43%、理財35%…………（共计45项）
    【战斗类】国术99%、射术62%
    意能：
    【欺人之谈】【雾里看】【唤龙咒令】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52%
    装备道具：
    圣剑巴鲁姆克（已损坏）、七宗罪、白色长枪、古蕾希婭的王权、法芙娜的蜕皮、蔷薇手册、日常生活用具
    能力数据：
    筋力：a
    敏捷：a
    魔力：a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a
    综合评价：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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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伦敦金史密斯学院
    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是伦敦大学联盟的一员，被英国学生选为最具创意和政治性的大学之一。根据英国教育部门的权威排名，2014年researchexcellenceframework（ref2014），goldsmiths传播和媒体在英国排名前三。
    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开设了许多新颖而具有挑战性的专业课程，包括艺术与设计、计算机、社区和青少年工作、戏剧、教育、英语、歷史、艺术史、媒体、语言、音乐、社会科学和社会工作。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的大部分学科都有专门的设施，旨在帮助学生更好地学习。
    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是英国在创意艺术、人文与社会科学专业方面顶尖的大学，享誉全球超过一个世纪，因此goldsmiths的学位是国际社会公认的，不论在学术进修还是职业生涯，对学生都是很大的优势。
    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拥有超过9，000名学生和来自国际的蓬勃力量。学生来自120个国家。在大学艺术与人文教育中，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在世界前100名，英国前20名，声誉斐然。
    5.拉夫堡大学
    拉夫堡大学，简称拉夫堡大学“lu”它是一所位於英国拉夫堡的公立研究型大学，成立於190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拉夫堡大学迅速崛起，並於1966年被授予皇家宪章，是米德兰兹创新联盟的创始成员之一。
    2022年拉夫堡大学艺术设计专业qs世界排名第27，英国排名第5，专业排名高於牛津大学和伦敦大学，高於史丹福大学的艺术专业。卫报大学的指南在英国排名第二。设计学院通过本科和研究生教学、科研和企业活动，匯集了许多设计领域。
    6.英国创意艺术大学
    英国创意艺术大学（university forthe creative arts，简称 uca），坐落在英格兰东南部，校园文化歷史悠久，校区环境极具特色，uca起源於1866年，建立已有150多年歷史，是英国最著名的公立艺术高校之一，全英国顶尖的艺术院校。
    该校是英国排名第一的创意与艺术类大学，在2018年英国《卫报》大学排名全英top21。其服装、建筑、动画、纺织、摄影专业在英国享有盛名，曾培养出眾多著名的设计师。
    大学目前有8个学院，分別为：
    - 坎特伯雷建筑学院
    - 视觉传达学院
    - 工艺与设计学院
    - 服装学院
    - 电影、媒体与表演艺术学院
    - 美术和摄影学院
    - 创意艺术商学院
    - 继续教育学院
    7.伯明罕城市大学
    伯明罕城市大学 birminghamcity university （简称：bcu）是英国的现代化、多元化综合性公立大学，其建校歷史最早可溯到1843年，位於英格兰中部伯明罕市。

 第316章 变形怪之王

    昂德索雷斯，“黄金王都”。
    正如其名，寸土寸金。
    贫民哪怕一辈子不吃不喝，攒下的积蓄都未必能在城內的公墓买下一处安息之所。
    说到底，临终懺悔、终振、最后的圣餐……这些体面的丧礼本就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大部分人都是隨意在郊外某个空气不错的林间挖个坑当家。
    有点余钱就请个神官做场安魂弥撒，没钱的只能在把坑再挖的深一点。否则说不一定哪天，你的手足亲朋就会破土而出变成冒险者的金幣。
    即便如此，空气不错的林间也就屈指可数的寥寥几处，每年饿死在外城区贫民窟的穷鬼却不计其数。
    当这些穷鬼都涌进空气不错的林间时，再怎么样空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久而久之，孤坟就变成了乱葬岗，林间化作不死生物的摇篮。
    这里便是王都城郊一座隨处可见的乱葬岗。
    放眼望去遍体隆起的土堆上杂草丛生，残缺的石碑间蛛网错综复杂。
    捕鸟蛛沿著丝线往返在这片几乎不会有人来的猎场，黑亮的八只眼睛中倒映著前面钻进天罗地网的小云雀。
    这样的猎物，能让它饱餐一个月。
    但最终，生物的危机本能驱使它放弃这次猎杀。
    小云雀的脑袋上有一撮亮眼的粉色，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不远处扫墓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著皮革护胸和米色马裤，棕色的皮靴泥泞不堪，腰间別著一柄朴素的长剑。
    標准的冒险者打扮。
    “哎……”
    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嘆息。
    “欧文老兄，好歹也是狱友一场，你的这个遗愿我算是帮你完成了。”
    说著，他將一束黄放在墓碑前。这是他就近摘来，连名字都叫不出的野。正如同这座坟墓的主人一样，一声不响地死去，默默无闻地葬在这里。
    “可惜我也是个穷鬼，风光大葬之类的实在办不到，你就在这里凑活一下吧。”
    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也就在这时，身后的云雀腾空而起。
    只是一瞬，落地时就成了一名嫵媚娇俏的少女。
    莉莉丝看著男人的背影，烂漫的脸蛋是罕有的凝重。
    半晌，她喊出了一个名字：
    “百相大人。”
    “哇哦~”
    中年男人轻巧地转过身，露出一张鬍子拉碴的脸庞，五官瘦削，口气浮夸。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庭竟然还有小辈能认出我。”
    莉莉丝不认识这张脸，但她能通过血脉中传来的强烈悸动確定眼前这位的身份。
    低头看了眼男人身侧的无字墓碑，她沉声道：“百相大人，您怎么会在这？”
    话刚出口，就见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不不，別那么喊我。现在我是欧文，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管家，一个只能在幕后默默看著儿子的可怜父亲。”
    他失望地嘆息：“哎，魔大陆的新生儿难道都不看戒律了吗？我记得第一条就是变形怪之间必须用仿身的身份称呼彼此，这可是我费尽心血才总结出来的获得自我的方法。”
    说到这里，男人才打量起莉莉丝，双眼越睁越大。
    “原来如此，一只奇美拉……魅魔们还真是有想像力。”他有些欣喜又有些落寞。
    “你是现任的魅魔之王？真是令人羡慕的孩子，天生就拥有自我，拥有面容，拥有梦想、追求与所爱。嘖，这也太耍赖了，我也想做奇美拉！”
    听到这番话，莉莉丝一时间也有些呆愣。
    她从没料想过，传说中变形怪们的始祖竟然是这种胡闹的性格。
    没错，眼前这位就是裂谷战爭末期，被大裂谷隔绝在奇兰大陆的变形怪之王——“熔炉百相”！
    传说中祖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但莉莉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她也只在史书上了解过这位昔日的传奇魔王。
    她只是在被焚毁的拜兰堡中感应到了一阵强烈的羈绊，跟隨著这种感应来到这里。
    “所以，是您救了弗雷德里克？”
    “对！”百相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这实在是个麻烦的工作，我没有他母亲的基因数据，只能通过他和欧文的记忆儘量还原出阿莉莎的外表与声音。”
    “不过人的记忆最不可靠，以防万一我还给脸做了模糊化处理，好在王子殿下半昏不醒的把这当成了一场梦，效果不错。”
    莉莉丝默默听著，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但那个男人说不定想知道。
    “您为什么要帮他？”
    百相沉默下来，似乎是受到了这具仿身的影响，神情都有些悲伤。
    “取其身形，承其命运。这是我留下的第二条戒律。”
    “这个男人为了同胞拼上一切，却被另一批心怀鬼胎的同类割开喉咙。最后的愿望仅仅只是想再见一面自己的儿子。”
    “他死的不明不白，不声不响，连送葬的都只有我这么个魔族佬。但这世上大都是像他这样的人。似伏尔泰那般轰轰烈烈的退场是英雄传说中才有的幻想，默默无声的倒毙才是这个世界的现实。”
    “欧文……欧文……又有谁会在意他是谁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看著莉莉丝，指了指自己的脸。
    “可笑那个王子竟然认为生命空虚，真是太傲慢了。如果连他都是虚度人生，那欧文、还有这片乱葬岗下的所有亡者岂不皆是空无意义。”
    “我不喜欢这样，从我诞生那一刻开始就不喜欢。所以我替他完成了遗愿。”
    变形怪之王自顾自的诉说，但莉莉丝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她只能努力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记住，之后转达给那个男人。
    可能也就只有他和头顶的神明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帅一直在找您。”
    见对方不再言语，莉莉丝便换了个话题。
    “嗯，我知道，前段时间路西法那傢伙还在这闹出大动静。”
    百相语气轻飘飘的：“他闯祸了。”
    什么闯祸了？
    莉莉丝黛眉皱起，逼迫自己压下追问的好奇心。
    “既然您没事，为什么不回去？”
    “问得好，你又为什么不回去？”
    我为什么不回去……
    莉莉丝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副秀气张扬的面孔，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道：
    “百相大人，其实……”
    “我拒绝。”
    少女一脸愕然，她还什么没有说。
    百相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五天前我就在一旁看著那个龙血小子救起弗雷德里克。【圣剑】和【七宗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刺激的我差点打喷嚏。小奇美拉，你能明白吗？这简直他妈就是奇观！【破格】给我震撼都没那么大！”
    他望著莉莉丝：“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不自觉挺直了后背：“莉莉丝。”
    “莉莉丝，作为前辈我给你个忠告，以你的天赋以后完全可以自己成为魔王，不要把前途赌在他身上。”
    百相嘆了口气从莉莉丝身旁漫步掠过，口中喃喃自语。
    “可如果你执意要追隨至深渊，那就……先去杀了弗雷德里克吧。这次我不会再救他了。”
    “请等等，百相大人！”
    莉莉丝连忙转过身，背后却已是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慵懒的声音依旧迴荡在耳畔。
    “快回去吧，小魅魔，你最期待的事情说不定马上就发生了。”
    “撒旦的这一手真狠啊……”

 第317章 魔鬼的棋盘

    “…”
    “……”
    “…………”
    “……………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充满恶意的笑声传入耳中。其，縈绕耳边久久不散。
    充斥怨毒的笑声迴荡脑海。其，令人恐惧不知所措。
    包含杀意的笑声铺天盖来。其，紧咬魂魄迟迟不松。
    路西法从小眠中惊醒，镜子中的半张脸正在自己诡异扭动，疯狂大笑。
    “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我成功啦，哈哈哈哈哈！”
    魔帅捂著那半张脸，第一时间就抓破空间，从中拔出一柄暗沉扭曲的长剑。
    魔剑【失乐园】
    只一眼，路西法的脸色就阴鬱到了极致。
    “你都做了些什么？！”
    剑格上那只合拢的眼睛此刻半开半闭，能看到里面蜡黄的眼仁血丝密布，一颗涣散的瞳孔颤动不止，像是极其的亢奋。
    无需思考，魔剑甦醒只意味著一件事。
    “谁是魔王？”
    “问得好！”
    那半张脸分明被摁著，可低哑的声音还是刺辣辣的响起。
    仔细一看，魔帅的手背上竟然长出了一张嘴！
    “就是那个把我吵醒不得不和你这个蠢货共用一具身体的混蛋。”
    路西法一怔：“齐格飞，这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是魔族！”
    “哈哈哈哈，路西法你凭什么就认为他不是呢？”
    魔鬼的嘲笑尖锐刺耳，令墮天使的心情愈发沉重：“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有时间问我这些屁话，为什么不用失乐园自己去看看他的命运呢？”
    魔帅没再多言，手腕一翻，剑格上的魔眼骤然睁大，涣散的瞳孔凝聚到一处，倒映出一个捧著黑色笔记的白髮男人。
    像。
    不，这已经不仅仅是像的程度了。
    可下一秒，路西法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你发现了？”撒旦占据著墮天使的半张脸，放声大笑：“这个人根本没有命运！路西法，魔族里是不是有一支王庭和他有同样的特徵？”
    “神秘客！”
    神秘客。
    几乎不存在识別他们的手段，因为他们產生於人群，可以是恶魔、可以是墮天使、可以是吸血鬼甚至可以是变形怪！
    直到他们掏出那本极具代表性的手册前，你都不会知道，与你朝夕相处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亲朋好友其实是一只神秘客。
    时至今日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史书中寥寥几笔的记载只提到这个王庭只会在魔族最危急的时刻才会现身，而度过危机后又会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实话实说，我之前看到他的时候也被嚇到了，【魔王】和【勇者】两种可能性居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简直就是规则的漏洞，空前绝后！”撒旦歪著嘴嘖嘖称奇：“不过想来也是，既然那些傢伙能出现在魔族中，自然也能成为人类。”
    “你蛊惑了他？”
    “呸，怎么可能？他连命运都不存在，我甚至没有影响他的手段。”撒旦的半张脸撇了撇嘴，隨即扭曲的扬起：“但是我可以影响他身边的人啊~”
    路西法眼眸暗沉：“不沉沦陷了，你做的。”
    “怎么会是我的原因呢？我现在的权能很有限，洞察人类的弱点就已经是极限。我说了我只是和两个老朋友聊聊天，可能是这期间一不小心透露了些东西？这不能怪我吧，毕竟要怎么利用，那是祂们的事。”
    “你还真是够噁心的。”
    路西法的脸色很不好看，而隨著他这句话出口，撒旦的半张脸也沉了下来。
    “行了我的大天使长，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你以为你是谁？如果五百年前你愿意挥舞我的魔剑至於和龙血打成那样吗？你自以为是的矜持到头来换到了什么？”
    “半个暗无天日的魔大陆，少到可怜的发展资源！你是成功减少了人魔间的战爭，可付出的却是魔族的利益！身为魔王，你不会觉得羞愧吗？”
    “路西法，你自己看看，现在的奥菲斯是什么样子。我可以明確告诉你，如果再让那个国家继续膨胀下去，根本不用等到【审判日】，你、我、还有那条蜥蜴，咱们都得打著包让人送去地狱！”
    “为什么？人类没有血脉、没有天赋、没有元素亲和甚至没有寿命，一个温迪戈的战士就能轻鬆击垮他们一整只骑士兵团！可为什么这些什么都没有短生种五百年前骑在你的头上拉屎，五百年后趴在我的背上撒尿！你想没想过！”
    “路西法，单独的人类不值一提，团结的人类才最可怕！”
    “现在，机会摆在你眼前了！魔王即將甦醒，给奇兰带去灾厄！身为魔帅，身为墮天使之王，你该做什么？你还在等什么？”
    “燃起战火吧！！”
    “魔族十三王庭要用铁与血为新王，戴冠！”
    …………
    …………
    “消息可靠吗？有传言表明，他可是现任勇者的同伴。”
    铂金宫辉煌的殿堂內，文森一身戎装站得笔直，耀眼的五星军衔肩上闪烁，两枚银鹰勋章在胸前熠熠生辉。
    “准確无误，兽王巴格斯日前进攻圣摩恩，伏尔泰独战七万兽人联军，虽然击退了敌人，但自己也战死了。军情六处的间谍连夜带回的情报，不会有错！”
    首相皮尔没再多言，將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皇帝。
    “陛下。”
    尤里乌斯闭著眼睛像是在睡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寂静在殿堂维持了许久，才被一声嘆息打破。
    “可惜了……”
    可，可惜了？
    文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微微抬头望向皇帝，却愕然察觉尤里乌斯深邃的眼眸也在看著自己。
    “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他把伏尔泰带回帝国就好了。”
    文森的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记忆里，从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第一次进入铂金宫受封银鹰勋章，到肩扛元帅军衔踏进铂金宫朝见皇帝，皇位上的这位陛下从来没有夸奖过包括首相在內的任何臣子。或许是年轻时遇见了过於惊艷的人，这才导致如今的陛下对谁都不够满意。
    可刚才陛下竟然当著自己的面，对敌国將领的逝去表示惋惜。
    这深层的含义，不是摆明说自己不如对方！
    一股无名的恼火涌上心头，他知道这是嫉妒。
    “威灵顿，知道你比伏尔泰差在哪吗？”
    文森一怔，连忙躬身：“陛下，请您指导。”
    “你为国家而战。”
    “这是当然的，陛下！”
    “他为人民而死。”
    “！！”
    尤里乌斯深吸一口气靠向椅背：“说说你的想法吧。”
    可文森显然还处于震惊中，半晌都没回过神。
    首相轻咳了一声，年轻的军务大臣这才打了个激灵。
    “陛下，军部最近新整编了一支集团军，卡美洛的战局逐渐稳定，现在正是进攻摩恩的最佳时机。”
    文森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计划。
    “黑袍宰相崛起的如今，想要一口气攻下摩恩全境是不可能的，我打算佯攻北境，实则分兵两路绕道进入西境和东境。”
    “西蒙领刚被兽人攻破，此刻防守等同於无。迦罗威领的富庶仅次於王都，可东境公爵的兵马却不比王国军，而他们却垄断了摩恩的海运和盐贸。攻陷海都罗兰特相当於掐断了摩恩的经济枢纽，掐住了王国的咽喉！”
    皇帝半闭著眼，兴致不高的点点头。
    一旁的首相隨即上前，將军事计划文书呈上。
    接下来，等陛下看过一遍计划，签署动员令，文森就能开始正式做战爭准备。
    理论上这类大型军事行动应该由议院投票批准，但理论毕竟是理论，现实是如果皇帝想打谁，整个帝国没人敢说不。
    尤里乌斯提起羽毛笔，一边看一边隨口问：“魔王的事查清楚了吗？”
    文森后背一紧，正琢磨著如何替下属开脱他们的无能，首相便为他解了围：“陛下，红莲阁下的预言才刚刚过去三天。”
    皇帝瞥了他一眼：“三天很短吗？”
    首相笑容可掬：“您可不是这么心急的人。”
    “老东西。”
    尤里乌斯哼了一声，將动员令递出。
    文森看著皮尔即將送来的那一纸文书，心底的亢奋难以遏制。
    抵御魔族当然是必要的，可身为士兵、身为元帅，他最渴望的还是为陛下，为帝国开疆拓土。
    是的，正如曾经那位骑士王一样！
    “陛下！阁下！”
    就在文森的指尖即將触及动员令时，慌乱的声音伴隨著急促的脚步衝进大殿。
    他回头看去，那是自己隨身的一位报务员。
    “怎么回事？”
    被打断的文森有些不太愉悦。
    可报务员却没有道歉，甚至连向皇帝致礼都忘了，开口便道：“魔族发动进攻了！”
    军务大臣眼神一眯，首相投来目光，就连皇帝的腰背似乎也挺了一些。
    魔族的骚扰天天都有，可传到铂金宫说明绝不是小打小闹。
    “魔帅派出了哪一位王庭之主？”
    报务员呼吸滯涩，绽开手心里皱巴巴的情报，声音颤抖：
    “血族双王德古拉和弗拉德，魔鬼四公迪亚波罗、贝利亚、墨菲斯特、巴尔，白骑士塞顿，风行者伊塔库亚，巫王阿加雷斯……”
    如同报菜名一般，报务员的嘴里跳出一个又一个古老恐怖的名字。
    “还有……拂晓的明星路西法。”
    首相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文森特的脸色一片铁青。
    报务员缓缓抬起头，望向王座上目光凌厉的皇帝：
    “陛下，魔族倾巢而出！”

 第318章 焦虑的西布隆

    尼伯龙根战线突变的风云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整个奇兰。
    至少对於摩恩王国，比起远在极北的魔族佬，近在咫尺的兽人显然更具威胁。
    被城墙围拢的旧都居民们都知晓了一件事：昨日比蒙的兽人联军大举进攻，英明神武的西布隆殿下指挥军队奋力抵抗，鏖战一天一夜后不仅成功逼退了敌人，甚至还重创了兽王巴格斯。然而，摩恩之盾，那位伏尔泰將军却在作战时壮烈牺牲了。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在大部分平头百姓看来，用一个人的命换整座城市的战役足以被称为大捷。
    而城外遍地横尸的兽人更是证明了这点——看吶，我们的士兵竟然连战死者都寥寥无几，这无疑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守卫战！
    於是乎，今天你能在城中各处看到这样神奇的一幕，住民们几人一组欢欣鼓舞，高唱著摩恩的国歌，跳著现编的舞蹈庆祝战爭的胜利。
    当然，有人欢喜便有人愁。
    战爭的结果对於平民来说是好事，但对於另一波人，就是天塌地陷般的噩耗了。
    莱恩哈特宫。
    听名字也知道这座气派的宫殿过去是给谁住的，在摩恩迁都后，这里也就成了歷任旧都城主的府邸。
    英明神武的西布隆殿下此刻就在寢宫內焦急踱步。
    大总管胡莱推门而入。
    “怎么样，伏尔泰真的死了？”西布隆迫不及待的问道。
    胡莱总管沉重点头。
    噗通！
    西布隆顿时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怎么办，怎么办？这要如何是好，不应该啊，伏尔泰怎么会死呢？他怎么会死啊？”
    就宛如长久以来认定的某个常识忽然被顛覆了一样，西布隆根本不敢置信那个无敌的男人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短暂的恍惚后，紧跟而来的就是歇斯底里的狂怒。
    “妈的这个废物！他要找死哪里不好，偏偏死在这。圣摩恩需要他来守吗？我城门一关兽人根本就进不来。他现在倒好，一了百了，我怎么办？！”
    显而易见的一件事，伏尔泰作为王国最强骑士，他的战死必然会被追查到底。
    西布隆能骗的了旧都的平民百姓，却不可能骗得过王都的那位。
    “王都的回覆呢？”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罗德里克王子一旦知晓旧都发生的事必定勃然大怒。
    这位王子殿下用一年的时间向他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以及广大贵族集体说明一件事——惹他生气的不会有好下场。
    自己这个城主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弄不好还会被剥夺王族的身份流放到某个偏远的边陲终老一生！
    总管脸色也不好看，因为流放名单里肯定少不了他。
    “目前还不用担心，二王子前日率领部队去了西蒙领。”
    “他去西境干什么？”
    “大概是想拦截撤退的兽人联军。就和我们想的一样，他也觉得伏尔泰会打退敌人。”
    西布隆的脸色缓和少许。他突然想，如果那个狼王能够顺便把这个危险的侄子一起干掉，那么……
    总管胡莱见自家领主精神恍惚，沉声提醒道：“殿下，这可是个机会！”
    “二王子这一去短时间內肯定无法返回，我们要趁现在做好准备。”
    西布隆精神一振：“对对，你有什么想法？”
    总管竖起食指，指了指南方。
    “你的意思是……克琳希德？”
    “对！”
    总管点头：“他们俩兄妹正在爭夺王位，而很显然克琳希德公主的势力远不如二王子，她现在正需要像您这样的大贵族的支持。如果您愿意主动投靠將旧都让给她，不仅能保住地位，如果以后公主能重返王座，您的身份还能更上一层楼！”
    西布隆的听得两眼放光，但很快就锁紧眉头：“她会同意吗？我这侄女的脾气可比她哥哥还要倔。”
    “所以殿下，您得先把那些难民都放进来好好安顿，有多少放多少，做出样子来。”
    大总管显然早就做过设想，回答的非常迅速。
    “以及，您不能直接去找公主，那样目的性就太明显了，她会认为您不是支持她，而是要寻求庇护，这不利於您日后的发展。”
    话说到这份上，西布隆也反应过来了：“要让克琳希德身边的人来提这点！”
    “没错。”
    “你有人选了？”
    总管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殿下，您还不知道，昨天傍晚那位宰相就已经先一步到了圣摩恩！”
    西布隆先是一愣，片刻后喜悦流露：“拜兰的寒风！”
    王女克琳希德的背后有一位运筹帷幄的幕僚早就不是秘密。
    只不过，直到闪击拜兰发生前都没人知道他是谁，而他一出现，就给王国乃至整个奇兰大陆带去一个惊嚇。
    一万兵力，五天攻陷拜兰公爵领！
    相同条件下別说罗德里克的王国军，就算是奥菲斯的钢铁军团也未必能做到这种事。
    毫无疑问，这个宰相是克琳希德王女重新崛起的根本原因，也是王女阵营真正的二把手人物，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那……
    “殿下，这位宰相是个非常聪明且务实的人。他赶在所有人之前，独自抵达旧都。他一定知道您现在最需要什么，也知道您能给他带来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来找我洽谈旧都转让的事宜的？”
    “不然他来做什么，给伏尔泰收尸吗？”
    “……也对。”
    两人相视默然几秒，忽地齐声大笑。
    “哈哈哈，好！好啊胡莱，我就知道提拔你做总管绝对没错！”
    西布隆用力拍著总管的肩膀，后者躬身回道：
    “都是殿下有眼光。”
    “宰相先生现在在哪？”
    “我让伏尔泰的副官先去接待他了。”
    “快请来，我要亲自和他谈！”
    胡莱摇摇头：“他再怎么厉害说到底也只是公主殿下的家臣，您亲自招待他有损王族的威仪。而且就这么招待也太草率。”
    他斟酌了片刻接著道：“殿下，请您置备一场盛大的晚宴，就说了是为了庆祝旧都保卫战的胜利，邀请教堂的神官和城內的富商还有您的子女们都来出席。我会在晚宴上亲自与宰相商谈，等我们谈的差不多，您再登场，这样最符合礼仪。”
    西布隆听得拍了拍手。
    “好，就这办！”

 第319章 太阳照常升起

    （感谢水中游、小思与小齐两位大佬的礼物）
    就在莱恩哈特宫开始如火如荼地置备隔天的宴会时，圣摩恩的军营却是空空荡荡。
    士兵们接到命令，务必要在黑铁十字军的先头部队抵达旧都前，將狼藉的战场清理乾净。以及，给流入城內的大量难民搭建临时的棚屋。
    “將军会高兴的，他一直在鼓动大家给难民们建造救济处，现在也算实现了。”
    副官克洛维奇揉著红肿的眼睛，衝著身侧的白髮男人挤出笑容。
    “白龙先生，就是这里。”
    二人推开简陋的木门，走进一处营房。
    这里是伏尔泰的故居。
    “详细的事您也都知道了，將军的死……他其实不该……他们……操。”
    克洛维奇的呼吸急促，刚擦乾净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他仰起头，用力吸了两口气克制下情绪。
    “呵呵，让您见笑了。將军他时常和我提起您，说您是他见过最聪明最好的人。也许您还记得，我曾经也是给您回復过一次信息的，当时將军还不会写字呢，以往他和王后殿下的书信一直都是我来回的。哦，那张神奇的纸保存的很好，將军临战前將它留了下来。我每次看他给您回信都笑嘻嘻的，王后殿下离世后，我们就很少见到將军这么开心的样子了……”
    克洛维奇也不管白髮青年在不在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著往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里的悲痛与落寞。
    “將军的房间很简陋的吧，因为经常要外出征战，他一直不喜欢带太多行李，所有的物品都在这了，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將军的遗物也该由您来保管。”
    白髮青年依然没有回应，这样的缄默维持了一路。
    一个自己管自己说，另一个跟在后面听，他们都在那一天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克洛维奇回头看去，这位將军的朋友——名震王国的黑袍宰相，名不见经传的冒险者白龙，一介平凡的村民齐格飞，愣愣地，只愣愣地看著这处“简陋”的房间。
    副官心里一痛，最后抹了把脸：“营里还许多事务要处理，將军的葬礼也需要儘快筹办，我就不打搅你了。”
    嘎吱…木门合拢。
    齐格飞僵硬的环视著四周，试图理解自己看到的。
    “简陋…简陋……”
    简陋是什么意思呢？
    一张板床，一套桌椅，是简陋吗？
    不，这是家徒四壁。
    他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齐格飞走到那张唯一的书桌，桌案上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木盒，一沓字帖。
    字帖上的笔跡歪七扭八，却是写得满满当当，看得出使用者非常努力的在学习。
    齐格飞舔著嘴唇，笑的咧开了嘴。
    他隨即便打开旁边的木盒，一抹醒目的翠绿霎时映入眼帘。
    竟是两颗饱满欲滴的风桃果压著一张皮纸。
    齐格飞呼吸一停，缓缓地瘫在椅背上，终究是笑不出来了。
    “他留到现在都没吃啊……”
    仔细想来，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很强、很壮、很傻。提起他，脑海儘是这些印象。
    他的过去是什么，他的爱好是什么，他为什么这么顽固的守著这个国家，那些没有征战的岁月他又在做什么？
    是不是就自己现在这般，日復一日地在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傻傻地坐著，等著下一次征战。又或者仅仅只是望著这张皮纸，等待远方的朋友发来一句无关痛痒的问候。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齐格飞无法理解。
    伏尔泰，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坐拥放眼大陆都堪称无双的武力，临了留下的东西竟然只有这小小的一个木盒，连半个子嗣都没有。
    他保下了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可人们却在为胜利欢呼，无一人为他的离去落泪。
    到头来，跑来给他收拾遗物的竟然是自己这么个天外来客。
    ……哪有这样的道理？
    齐格飞就这么坐著，桌上是那个盒子，看著看著，两滴泪就落了下来。
    人的生命很重，重如山岳；人的生命很轻，轻的不及眼前的木盒。可纵使地裂山崩，第二天太阳照样会升起。
    西布隆心惊胆战地等待王都的裁决，卫兵们汗流浹背的打扫狼藉的战场，克洛维奇来不及沉痛有大量军务需要他去处理，人们在普照的阳光下继续繁忙的生活。
    只有齐格飞的太阳自那一天起，就再也没升起来。
    …………
    …………
    “老大。”
    次日清晨，波波从阴影中探出身形，宰相正对著镜子整理仪表。
    镜子里的男人轻哼著小曲，满头白髮整整齐齐，黑色的衬衫繫著领带，纯白的礼服整洁乾净，一目了然的俊秀。
    圃人斥候適时拍起马屁：“老大，您这身真好看，简直就像……”
    他的话没说完宰相的眼睛就扭了过来，两碗发青的眼眶里是黯淡无光的竖瞳。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霎时衝进天灵盖！
    “阁……下。”波波即刻俯首单膝下跪。
    “嗯？”
    “大军已在城外列队。”
    “嗯。”
    “还有，星梅大人也回来了。”
    齐格飞打理著领带：“我昨晚没睡好，希望没嚇到你。”
    波波慌忙道：“不会不会，这个营房的环境確实不好，等今天搬进宫殿就……”
    “以后，怕是都睡不好了。”
    “阁下……”
    嗖！
    白色的领结猛地竖到咽喉：“走了。”
    光辉纪526年10月12日晨，白堊旧都城门大开。
    群龙於平原盘臥，黑袍宰相在数名龙骑兵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入驻圣摩恩。
    城主的总管带领著僕人们夹道欢迎，大街小巷人群熙熙攘攘，人们都想看看那位传说中席捲了拜兰的寒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出乎意料的，那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更出乎意料的，他没什么架子。
    宰相一边向四周的民眾打著招呼，一边和身旁的女侍卫有说有笑，好像寒风也並不寒冷。
    人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放进来的这个人类青年竟比那些茹毛饮血的兽人，还要歹毒！

 第320章 宰相登场

    夜幕降临，莱恩哈特宫的庭院中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大门外停了不少马车，穿戴体面的夫人小姐，有的在私家车夫的搀扶下，提著长裙走下马车；有的挽著伴侣的手有说有笑。
    “殿下~”
    一名穿著黑白小礼裙的俏丽少女双手搂住男人的独臂，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我们运气真好，刚来就有宴会参加。”
    “我们不是为了宴会才来的。”
    男人脚步虚浮嘴唇苍白，左手的袖管空空荡荡，一双灰扑扑的眸子却极为坚定。
    “梅莉知道的啦。”少女声音轻快。
    距离火海生还已经过去了一周，弗雷德里克的伤势在神术治疗和精心照护下总算是稳定了下来，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好在性命无忧。
    原本这样的重伤不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是不行的，可无奈大王子刚从昏迷中醒来，就听到了来自白堊旧都的噩耗。
    他不顾梅莉反对，硬是拖著疲软的身躯隨军赶到圣摩恩。
    “伏尔泰叔叔的死不会这么简单，这原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必须见一面宰相。”
    “別担忧了殿下，宰相之前不也说了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和弗雷德里克的阴鬱不同，梅莉的心情却是非常好。她本就对权势地位、家族荣耀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最大的愿望莫过於和心爱的人双宿双飞。
    而现在，虽然经歷了许多磨难，可大王子安然，父亲安然，据说跑去康斯顿城的卢修斯哥哥也活著，对於拜兰大小姐这样的结局堪比童话一般完美。
    不过最让她开心还是王子现在的状態。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挣扎了几下没能把臂膀抽出来就放弃了。
    过去他还能用另一只手把女孩推开，以后看起来似乎是不行了。
    “我知道……我只是还不习惯。”
    这个在泥潭里窒息了二十多年的人突然有一天被拽了出来，蓝天下的空气清新得让弗雷德里克至今都觉得不真实。
    “我们现在的身份说白了其实是那位宰相的阶下囚，这种麻烦的事交给他去操心不就好了。再说了，还有什么事是现在的您和他无法解决的？”
    梅莉侧著脸望向男人神采奕奕的眼眸，俏脸上宛如盛著一朵梨。
    相遇至今，她还从未见过这个男人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
    “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梅莉的喃喃自语传入大王子耳畔，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把自己从火海救起来黑髮青年。
    “去把这个国家掀个底朝天……吗。”
    大王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二人沿著廊道停在一间待客室的门口。
    “王子殿下，阁下在里边等您。”
    把守的两名黑甲士卒象徵性地检查了一下弗雷德里克的隨身物品，便让开道路。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咯~”
    梅莉鬆开双手，俏皮的吐著舌头。
    大王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
    “嗯？”
    刚走进待客室，弗雷德里克的喉头就情不自禁的发出疑惑。
    里面一共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坐著，一个站著。
    男的满头白髮，坐在沙发上勾著腰背，正埋头思虑著什么看不清脸，只是从外貌判断像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
    女的身材高挑，腿型修长，秀色可餐的五官上是清清冷冷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盯著老人看。
    老贵族和他的女儿？富商和他的情人？
    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俩人大王子都不认识。
    “抱歉，我好像走错了。”
    弗雷德里克下意识就要回头，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啊，是弗雷德~”
    大王子惊讶的望去，只见那个“老人”缓缓直起腰，白色刘海下抬起了一双极为陌生的又极其熟悉的，黯淡到没有半点高光的竖瞳。
    “你来了。”
    ！！！
    冰凉的寒意霎时间冻结了弗雷德里克的血液。
    吱呦……
    正在思考今晚该怎么度过的梅莉转过身，诧异的看到大王子从待客室走来出来。
    “咦，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会聊很久的。”
    她小跑著上前去拉男人的手，怎料弗雷德里克竟反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的嚇人。
    “殿下，好痛！”
    “他是谁？”
    大王子语气冷硬。
    “啊？”
    梅莉愣神。
    “梅莉，我问你，你確定，你確定里面那个人真的是宰相？”
    弗雷德里克脸色难看的嚇人，连带著梅莉也心慌起来。
    “没，没错呀……那个圃人斥候提过，他偶尔是会改变外貌的。”
    “这不是外貌的问题。”
    弗雷德里克看了一眼自己空荡的左袖，喃喃自语：
    “我猜到伏尔泰叔叔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却没想到影响竟然这么大，该死……这不就成了我的错了吗？”
    沉默良久，大王子眼神一凝，大步迈出。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梅莉连忙跟上。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啊，您要去哪？”
    “去通知克琳希德，要她立刻赶过来。”
    “宴会不参加了吗？”
    大王子头也不回：“这不是宴会。”
    …………
    …………
    “水镜术设置好了，西布隆殿下。”
    装修奢华的城主寢宫內，悬浮著一颗澄澈透明的蓝色水球。
    穿著深蓝法袍的魔法师顾问让来道路，露出了身后一尊穿戴著大量金银首饰的华丽肉山。
    西布隆的肥大身躯全部挤在椅子里，他也不觉得难受，两只绿豆眼紧紧盯著水球里的影像：圣摩恩的精英豪绅们陆续走入会场，秀丽的女僕们端上各色佳肴，自己的一双儿女正洋溢著热情和客人们谈笑风生。
    “黑袍宰相呢？他到了吗？”
    西布隆显得迫不及待。
    魔法师顾问將视角转向会场入口，看到了笑容满脸、鞠躬致意的大总管胡莱。
    “噢，各位来宾，请將目光投向这里，允许我占用一些时间向大家隆重介绍今晚的贵客！”
    “摩恩的黑袍宰相，席捲南境的寒风，克琳希德王女的左膀右臂，他的威名从拜兰到洛斯林德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高亢的嗓音中，一只擦得发亮的黑色皮靴踏入大厅。
    白髮的青年挽著冷艷的女伴，从容不迫地沿著红毯前进，一男一女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庄严的就像一副古画。
    “各位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齐格飞阁下！”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这是漫游者齐格飞正式开始血管修復后，所穿著的装束。
    史官夏儂留言：人靠衣装马靠鞍。

 第321章 畜牲的狂宴

    在潮水般响起的掌声中，齐格飞和杨静手挽著手走入宴会厅。
    “这间大厅分两层，共有四个出口，每个出口有两名卫兵，算上室內的总共二十人。”
    女人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
    与热闹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的声音还是一样清冷。
    夏儂虽然没有隨行，但两人的通讯功能却没有消失，这算是同一史官管制下漫游者之间的特权。
    “有些奇怪，守卫太少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是你想太多了。”
    齐格飞眼袋厚重，语气没什么起伏。
    “既不是鸿门宴，也不是请君入瓮，他们是真的在庆祝，仅此而已。”
    他环顾著四周，视线从一个个光鲜靚丽的绅士淑女身上搜过，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静，你看到了什么？”
    他问道。
    “一张穷凶极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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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静盯著齐格飞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回答。
    齐格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著视线中那些穿著华丽的礼服长裙却顶著各种扭曲动物头颅的生物，狼吞虎咽著餐桌上的食物。
    整串的葡萄被一头粉皮的猪玀整个吞下，豺狼大口大口的啃食著火鸡，鱷鱼和毒蛇谈笑风生，粘稠的唾液和红酒横飞。
    隱隱约约，齐格飞的眼袋似乎又重了一分。
    “但愿这是我的心理作用。”
    “你真的没事吗？”
    杨静面露担忧。
    其实別说弗雷德里克，连她今早见到齐格飞时都被嚇了一大跳。
    拋开判若两人的气质，和那双无神的瞳孔，光是这头白髮就足够吸人眼球了。
    齐格飞瞥了女伴一眼：“不是劳什子的一夜白头，小说看太多了你。”
    好心好意的关怀被噎了回去，杨静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齐格飞乾咳了一声解释道：“我身上有个叫龙血沸腾的特殊状態，多半是它的作用。”
    以往只有情绪激动或者模仿巴鲁姆克的战技发动古龙之力时才会出现的外貌变化，如今已经变成常驻状態了。
    齐格飞现在的样子还是用【雾里看】遮掩过的，如果把幻术褪去，那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半龙人已经没什么差异了。
    “人手布置好了吗？”
    齐格飞扯开这个话题。
    “还需要一些时间。”
    杨静顿了顿：“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让军队占领这里。”
    齐格飞抬起眼眸，望向朝自己走来的那个穿著燕尾服獐头鼠目的生物：“我一直觉得，如果胖子能在长崎的上空悬浮个两三天再炸开，那將会有更好的效果。”
    “噢，尊敬的宰相阁下。”
    总管胡莱带著一阵风走来，细扁的眼睛在杨静身上停留了片刻，衝著齐格飞恭敬道：“因为有几位客人临时取消了行程，在下刚才有些脱不开身，请原谅我的怠慢。”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哦？是哪位大人连西布隆殿下的面子都不给？”
    “呃……是西尔瓦诺·菲茨杰拉德枢机主教大人”总管胡莱的眼神有些说不清的意味：“除了他，几位受邀的大主教都临时推掉了邀请。”
    “是生病了吗？”齐格飞皮笑肉不笑。
    “哈哈，或许是被十月的寒风冻感冒了吧~”
    毫无疑问，胡莱是知道克琳希德和教会势如水火的，【寒风过境】作战中，黑十字军占领城市后会清洗太阳神官也不是什么秘密。
    西布隆和他的这位总管明知道黑袍宰相对於教会是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存在却还是邀请了他们，箇中缘由不言而喻。
    谈笑中，胡莱领著两位贵客来到中央那张用铺著白色纹路桌布的大圆桌入座。
    “阁下，还有这位美丽的女士，允许我向二位介绍。”
    胡莱热情地指向对面肥头呆脑正在大快朵颐的金髮猪玀：“这位青年才俊是西布隆大人的长子，您或许耳闻过。没错！他就是和卡塔丽娜女士並称新一代领军人物的罗伊斯殿下，曾经单枪匹马打败过不死王庭的骷髏大法师！”
    骷髏射手、骷髏镰刀、骷髏法师，这个系列属於最下级的不死生物，亡灵主宰的炮灰兵。齐格飞和伏尔泰在冒险时，每天晚上都能灭掉一堆类似的东西。
    金髮猪玀啃食著饲料衝著齐格飞点头示意。
    什么臭鱼烂虾？
    类似的想法到了嘴边就成了：“久仰大名。”
    总管胡莱笑呵呵地继续挨个介绍，它们的名字齐格飞都没去记，倒是长相一个比一个特別。
    除了那头猪，还有正在补妆的狐狸，品味红酒的蛤蟆，梳著中分的公鸡，夸夸其谈的骡子……
    它们围坐在圆桌边口吐人言的景象称的上是別具一格的诡异。
    齐格飞会將仇人的名字、性格、习惯、家世调查的清清楚楚，可向来没有记住死人的习惯。
    但这些傢伙奇特的面容让他想记不住都难，狐狸是西布隆的老婆，蛤蟆是女儿，公鸡、骡子、老鼠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生物都是圣摩恩的高管大员。
    “这倒是脸盲的福音。”
    齐格飞心中冷笑，一边向他们礼貌招呼。
    杨静只是冷冷的扫了一圈便收回视线。
    不同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齐格飞，她向来连最简单的应承都欠奉。
    倒是对面那个罗伊斯看到杨静后就死死盯著再没挪开视线。
    杨静玉指轻点著桌案，看上去百般聊赖，总管胡莱见状却是眉开眼笑地凑过来。
    “美丽的女士，您真有眼光。我们现在所用的这张餐桌距今已经有五百年的歷史。曾经，摩恩伟大的开国之王莱恩哈特陛下就是在这张圆桌上举办了裂谷战爭胜利的庆功会！可以说这张餐桌本身就象徵著白堊旧都与摩恩王国的神圣光辉的荣耀！”
    齐格飞闻言不动声色地將手伸进下方，亮丽的桌布掀开少许露出开裂发黑的木板。
    “嗯，確实神圣。”
    没听出话中揶揄胡莱心潮更加澎湃，他几乎能肯定黑袍宰相是正如自己所料来谈合作的！
    “没错，宰相阁下！今天我们也將在这张圆桌上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
    嘎啦……
    刚准备把手伸出来的齐格飞狠狠扣进了桌腿，腐坏的木屑簌簌而落，脸上笑容却是一点都没变。
    “哦？什么胜利？”
    獐头生物在齐格飞身边坐下，一双鼠目微微眯起：“阁下，这场胜利是白堊旧都的胜利，是不落要塞的胜利，是您，和西布隆城主的胜利。”
    齐格飞挠著发痒的脖颈：“我怎么听不懂啊？”
    胡莱心下微沉，对方的胃口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大。
    不过这也在预料之中。
    他眼神一动，旁边的僕人心领神会，端来一瓶看著就名贵的酒。
    “阁下，產自洛斯林德，水晶葡萄酒。”
    胡莱斟满半个高脚杯，递到宰相手边。
    齐格飞没有接，瞳孔中的猩红隱隱泛滥。
    “阁下，西布隆大人是先王查理斯的亲弟弟，不仅坐拥这座白堊旧都，也是目前摩恩王族老一辈中最有话语权的一位。而您也知道，因为……个中缘由，先王的子嗣只剩下三位，其中大王子弗雷德里克不具备王位的继承权，实际上能够成为新一任的国王的只有那两位。”
    总管就这么一只手举著酒杯，另一手空著，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尷尬，反倒是条理清晰的侃侃而谈。
    “呵呵，所以您知道的，这就是个天平，哪边砝码重，哪边就能贏。当然，没人敢怀疑您就是最大最重的那颗砝码，可西布隆大人相信，您不介意在盘上加盖一座不落要塞！”
    齐格飞闭著眼睛，指甲捏碎半条桌腿扎进了肉里。
    “好像，还不够重啊？”
    “中央地块的这些城市的管理者都是老一辈的王族，他们和西布隆大人情同手足，更对罗德里克王子的激进改革不满已久，只要您愿意，他们都会站到您这边的。”
    “那我也坦白说吧，公主殿下的实力还无法掌控这么大的疆域……”
    叮~
    高脚杯的杯底和宰相中指上的雪戒子碰在一起，总管胡莱声音宛若蚊蝇：“阁下，我的意思是，他们都会站到，您这边。”
    “司马格飞？”杨静带著笑意的声音迴荡在齐格飞的脑海。
    胡莱的声音压得恰到好处，不会传到同桌其他人的耳中，又恰好能让杨静也听见。
    没错，这只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个冷艷的女人才是黑袍宰相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至於王女克琳希德……呵呵。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尊重那位公主殿下，可事实上，自从这位宰相站上舞台，王国上下，不，全世界都不约而同地產生了相同的认知：木偶大师和他漂亮的傀儡。
    用鼻子想都能猜到，黑袍宰相是什么人物？克琳希德又是什么角色？凭什么能说服前者死心塌地地卖命，凭下面那张嘴吗？滑稽了。
    毋庸置疑，宰相之心，路人皆知！
    齐格飞抓住那只酒杯，咧开嘴角：“那么……这么大的一份厚礼，我该怎样回报呢？”
    重点来了！
    胡莱深吸了一口气，俯首躬身，浅笑道：“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为您这样的英杰效力是我们的荣幸，只需您配合一下民意就足够了。”
    民意……民意……
    齐格飞睁开眼睛，缓缓扭过头凝著獐头牲畜的脸：“啊~你的意思是要我配合那群乌合之眾说谎？”
    “咳，这……怎么能是说谎呢？大家都相信的谎言，不就是事实吗？”
    齐格飞真的笑了起来：“伏尔泰將军会很伤心吧。”
    总管也笑了起来，两人笑了半天，胡莱忽地握紧宰相的手：“阁下，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
    一旁的杨静冷汗都冒了出来，她简直不敢置信都到这份上了这男人居然还能忍？
    可实际上，齐格飞已然爆发。
    漆黑的龙鳞覆上手臂，內卫还未全部就位，可他忍不了了！
    “放开我！你滚开！”
    却在这时，一个稚嫩的怒吼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
    隨即而来的，是宾客们的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这个脏小孩是谁家的？”
    “这是哪位大人带来的奴隶，不会管教的话我可以代劳。”
    “真是的，倒了人家的胃口！”
    总管的表情很尷尬，他歉意的冲宰相一笑，隨即阴沉著脸站起身：“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让一个贱民闯进来！”
    被打断了一下齐格飞艰难的平復下心绪，回头看了一眼给胡莱大总管续了几秒的救命恩人。
    那是一只穿著破烂连衣裙的布偶熊，正被两只卫兵打扮的鹰犬牢牢绑著双手。
    只一眼，齐格飞就失去了兴趣。
    多半是哪个难民小孩闻著肉香溜进来的吧。
    “非常抱歉胡莱总管，这孩子有些古怪，我们这就把她带走。”
    卫兵粗暴地抓著不速之客细小的胳膊，就好像要把它折断似的。
    然而，那个小客人的挣扎却丝毫不减：“你们这些坏蛋，大叔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和兽人一样可恶！”
    “操，你给老子安静点！”
    本就因为失职挨骂的卫兵怒上心头，挥起武器衝著那孩子的脑袋狠狠砸下。
    见不得血的心善的贵客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视线，然而……
    鐺！！！
    那是一声极为熟悉，宛若能震颤灵魂的，使人安心的嗡鸣。
    齐格飞猛地回头，视野中布偶熊身上的毛髮缓缓掉落。
    那是一个哭得眼眶通红，却仍旧奋力反抗，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的模样。

 第322章 龙的屠宰场

    姓名：温蒂·卡塞尔
    女 9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阶：村民
    无数西境难民中的一个平凡倖存者，因为他的牺牲而变得不再平凡。
    专精：缝纫9%、守御1%
    奇蹟：
    【不沉】：日復一日的守望，年復一年的护御。当这一点登峰造极时，英雄伏尔泰所引发的奇蹟。
    该奇蹟现已转移於个体温蒂。
    效果：
    1、任何情况下，温蒂永久处於无敌状態。
    2、温蒂可主动將【不沉】转移给任一个体，此时温蒂永久失去【不沉】。
    备註：她是……
    “她是……”
    漫游手册上的信息不断浮现，还未全部显示出来，齐格飞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她是伏尔泰的衣钵！
    “杨静！！”
    嗖！
    女人瞬时化作一道暗影之箭贴著地毯急射而出。
    另一边，手震得酸麻的鬍子卫兵神色扭曲：“他妈的真是见了鬼！”
    “別浪费时间了，把她丟出去就是了。”
    另一个卫兵一使劲，將温蒂的小身板整个提了起来。
    但鬍子卫兵明显是余怒未消，根本不听劝，衝著女孩的脸颊又是一掌！
    也就在这时，这卫兵脚下的影子忽然扭动蜷曲，目光森冷的杨静从中猛地拔起，纤细无骨的五指像是铁钳死死箍住鬍子卫兵的手腕。
    那卫兵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似的，忍不住惨叫连连。
    大厅的来客们都瞠目结舌地投来视线，对眼前这一幕摸不著头脑。
    总管胡莱也是愣了神，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恼怒的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原来是宰相阁下的僕从，真是失礼了。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放开那个小姑娘！”
    那一边，两个卫兵其实早就撒手了，迟迟没有鬆手的，是杨静。
    咯咯咯的骨裂声不断响起，鬍子卫兵的手腕被捏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原本吃痛的惨叫到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惊恐的嚎啕。
    “这……”
    胡莱脸上染上一抹慍怒。
    他当然不知道两位漫游者能在脑海中对话，在他看来这个女护卫完全是在自作主张。
    主子都没发话她瞎掺和什么，这种行为不是只会徒增双方的误会吗？
    他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宰相赶紧制止暴走的下属，却愕然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整张脸已经是青筋密布，狰狞之极。
    阁下怎么好像比我还生气啊？
    大总管没想太多连忙凑近身子，抚著齐格飞的后背：“没关係的，尊敬的阁下，这只是些误会。您別太怪责那位女士，她也是救人心切。”
    他从桌上端来半杯红酒伸到齐格飞眼前：“今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让小事影响我们的关係。请允许我举杯，共同祝愿我们的未来更加美好！”
    啪！
    高脚杯轰然爆开，酒液和碎裂玻璃渣一股脑溅在胡莱脸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口腔中就猛地传来一阵剧痛。
    “呜唔！”
    齐格飞一手抓住总管头髮，另一只手捏著的半截杯子近乎完全塞进了胡莱的嘴里！
    “我他妈就不明白，你说这张嘴怎么能有这么多屁话？”
    视野中獐头牲畜瞪大了惊恐的双目，大滩大滩血水从口中溢出染红了精致的燕尾服。
    齐格飞嘴角一点点扯开，两眼的猩红大盛，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碎酒杯从牲畜口中拔出，尖锐的边缘带著唾液和鲜血的粘稠混合物，而后再度砸落。
    “吃饭就他妈的吃饭，屁话屁话屁话屁话屁话，屁话个没完！”
    一下！两下！三下！
    总管刚开始还想做挣扎，但很快就连惨叫的余力都消失了。
    也不知道砸了多少次，高脚杯早就碎的不成样了，齐格飞根本就是在用拳头殴打胡莱的嘴。
    终於，手中的獐头没了声息，整张脸被殴打的面无全非，牙齿更是一颗不剩。
    齐格飞望著自己的杰作，滴血的拳头上还黏著一颗门牙。
    宴会厅內，鸦雀无声。
    所有人包括杨静在內都一言不发地望著这场单方面的屠宰，空气中充斥著濒死的窒息。
    齐格飞环顾了一圈四周，看到了一张张骇然惶恐的脸，视线中最终停留在血泊中倒影著的自己。
    犄角王冠，黑鳞密布，赤红色竖瞳凶光毕露，两侧勾起的嘴角中是两排锐利的龙牙。
    哦~原来是太激动了，一不小心解除了【雾里看】。
    他隨即一抹脸颊，將凶恶的外表连同满身的血污一起擦除，又变回了之前文质彬彬的英俊青年。
    齐格飞捡起一张餐巾，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拳头。
    “各位，要不我们继续吃饭？”
    这句话，引爆了寂静。
    “怪…怪物！”
    “见鬼，他杀了胡莱总管！”
    “快把他拿下！”
    宴会厅的四处出口一瞬间涌进来十几名持剑卫兵。
    圆桌上，西布隆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和几位宾客更是纷纷站起，各种武技魔法蓄势待发。
    齐格飞不耐烦的挠了挠脖颈，也不知道是衝著谁低低吼道：
    “操，老子人都杀完了你们他妈的还没准备好！！？？”
    嗖！嗖！嗖！
    顷刻间，大厅四处的角落、宾客们脚下的影子乃至餐桌的下方，大量黑衣刺客爭先恐后的挤出，近乎是以逃命的速度杀向那些试图抵抗的人。
    血四溅。
    一颗颗人头拋上天空，连半分钟都不到，那些气势汹汹涌进来的卫兵就成了尸体。
    齐格飞呼了口气，还算满意的点点头。
    他看向远处的杨静，只见那女人正用手捂著温蒂的眼睛。
    齐格飞：“……”
    “你先送她出去。”
    杨静点点头，二话不说的抱起女孩退出了这个即將变成屠宰场的地方。
    宰相这才转过头，饱含善意的笑容看向同桌的几位朋友。
    金髮的猪玀脸色惨白，释放到一半的武技硬生生的掐断，一柄寒气森森的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不只有他，这张圆桌上的几位贵人——蛤蟆、狐狸、公鸡、骡子都得到了同样的礼遇。
    每头牲畜的身后都贴著一名內卫，只要稍作异动，脑袋即刻搬家，就和那些卫兵一样。
    齐格飞踢开獐头牲畜的死尸，坐回餐桌，再一次衝著所有人热情道：
    “好了好了，插曲过去了，现在可以吃饭了，大家都坐吧~”
    无人应答。
    “………”
    宰相揉了揉眉心，目光一冷：“坐！”
    唰！
    满堂宾客如同经过训练一般整齐落座。
    宰相很满意。
    “好了，吃吧，菜凉了就不好了。”
    说完，他自己就拿起刀叉切割下盘中的西冷放入口中。
    可以清晰看到的是，牛排的表面淌著大量鲜红，那当然不可能是从牛排里渗出的。
    但宰相却是吃的津津有味，紧致的肉质和牙齿摩擦发出的声响迴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內，那模样仿佛在他嘴里的根本就不是牛排。
    齐格飞一口咽下，茫然地看著同桌的朋友们。
    “你们怎么不吃？快吃啊。”
    对面的罗伊斯显然是被嚇坏了，抓起一盘焗饭就往嘴里塞。
    他埋著头狼吞虎咽，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妹妹，自己的母亲，脸色已经一片灰败。
    罗伊斯这才发觉周围竟然比之前还要安静，他缓缓放下餐盘。
    对面的宰相双目圆瞪，满脸骇然。
    “……你还真敢吃啊？”
    鋥！
    光芒一闪，一桿纯白的螺旋大枪宛若银瓶乍破，横贯整张圆桌捅爆了罗伊斯的头颅，脑浆四溅！
    齐格飞手腕抖落，大枪將腐烂的圆桌砸得粉碎，阴狠暴怒的吼声响彻在每一名內卫的耳畔。
    “给老子把他们全宰了！”

 第323章 让胖子飞

    血光迸溅！
    衣冠楚楚的牲畜们头颅往后一扬，咕嚕咕嚕的滚落在餐桌上，黑血喷上半空。
    满堂宾客就此炸锅，彼此拉扯著疯狂涌向四处出口，却在途中一个接一个被割开喉咙。
    他们中有的和战爭压根没多少干係，有的甚至只是逗留在旧都隔几天就要离开的富商。
    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宴会上。
    莱恩哈特宫的守备力量並不薄弱，然而潜入进来的內卫们行动更为縝密。
    他们早就切断了宴会大厅和哨位所的联络，又在第一时间干掉了拱卫会场的卫兵，將这间奢华隆重的厅堂变成了一口名副其实的熔炉——生命的熔炉，宰相的熔炉！
    齐格飞听著耳边传来的惨叫、求饶和哀嚎，看著餐桌上一颗颗眼珠凸出的人头却是食慾大增。
    他收起螺旋枪，从狐狸头旁边抓起一只烤羊腿也不管上面染著的血污放入口中。锐利的牙齿將筋肉连同骨头一口咬断，嘎啦嘎啦的咀嚼声让人不寒而慄。
    整个羊腿下肚，齐格飞舔乾净手指上的油渍，忽地望向天板，笑著抹了一下脖子。
    噗通！
    西布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肥厚的大脸没有人色，冷汗从鼻尖滚落，身前的水球上倒映著黑袍宰相满是血丝的尖牙。
    “恶魔…恶魔，这个恶魔！他竟敢杀我的家人，我可是西布隆·路德维西！查理斯王的弟弟！克琳希德和罗德里克的王叔！他怎么敢这么做？他怎么敢！”
    城主又惊又怕，近乎语无伦次：“调兵，调兵！把城防军都叫来杀了他！杀掉他！”
    身边魔法顾问也是脸色苍白，他目睹宴会厅內发生的一幕幕，心中的惊骇完全不比西布隆少。
    但身为魔法师，他的智商和判断力远非娇生惯养的城主大人能媲美的。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殿下和总管忽略了一件极其恐怖且要命的事实——根本无需谈判，黑袍宰相杀了你们一样能得到白堊旧都。
    而从宴会厅中发生的一幕幕来看，对方多半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想法。
    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马后炮，魔法顾问搀扶住西布隆沉声道：“殿下，那些黑色刺客已经完全渗透了宫殿，您的命令根本传不到兵营，现在最紧要的是逃离这里保住性命！”
    这番话就像是一盆冰水，让西布隆发热的脑壳顿时冷却下来，那些刺客保不准已经朝自己这个房间里来了！
    他应激地看向自己的影子，再三確认没有什么东西从那里长出来才轻轻鬆了一口气。
    可是就算要逃，又能往哪逃呢？
    那些刺客可都是会潜影的！
    西布隆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自己魔法顾问，后者此时也是绞尽了脑汁。
    就算只看水镜术的画面都不难判断，覆盖整个宴会厅的阴影帷幕，这至少是十位以上的【刺客大师】同时释放【暗杀时刻】才有的效果。
    十个刺客大师，即便是暗影兄弟会的一整个支部有没有这样规模的战力都不好说。
    平心而论，他都想把西布隆丟在这自己跑路了，反正那个宰相也不是冲自己来的。
    又或者，把西布隆做了，將他的首级作为投靠宰相的敲门砖？
    好像也不错。
    似乎感受到了魔法师的想法，西布隆双腿都打起了哆嗦，几乎就要跪下去。
    魔法顾问——泰勒最终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
    虽然西布隆无论是作为领主还是作为人都是无药可救的废物，但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这些年，自己那项研究的资金对方是一点都没吝嗇，就这么拋下人家，泰勒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他凝视著旧主的眼睛，沉声道：“殿下，我有一个想法您听好。”
    西布隆忙不叠点头。
    “一会儿我会用魔法送您离开城堡，您到了外面什么也別做，立刻前往圣达尔克教堂，传送去南境找克琳希德殿下。”
    泰勒说著就开始翻动自己的魔法书。
    “我打赌，王女殿下肯定没有允许宰相这样胡来，他是自作主张！只要您见到王女说明实情，凭您和她叔侄关係或许就能保住一命。如今也只有那位温柔的殿下能保住您了。”
    “好，好！我知道了！谢谢，谢谢。”
    在西布隆感激声中，一阵劲风捲起，於此同时他脚下的地砖裂开一块，城主就这么坐在地砖上浮了起来。
    如果结晶小姐此时在这，一定会惊掉下巴。
    因为这个名叫泰勒的籍籍无名的魔法师，竟在刚才隨手做出一件古往今来的无数魔道天才前赴后继都不曾触及过的壮举。
    “殿下， 祝您一路顺风。”
    飞天的地砖载著西布隆撞破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泰勒环顾一圈房间，迅速將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装进背包。
    “好了，那我也得跑路了。”
    “阁下，正如您所料，西布隆去找王女殿下了。”
    罗伊的半个身子从阴影中浮出，恭敬地向齐格飞匯报。
    “主意是那个魔法师想的，我们会去调查他的底细。”
    宰相头也不回地继续用餐，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內卫显然有著顾虑，斟酌了片刻沉声道：
    “阁下，如果让西布隆见到殿下，万一王女殿下替他发声事情恐怕会变的很麻烦。”
    这番话落，就见宰相用餐巾一抹嘴巴，扭过头。
    他一言不发，只有那两只赤红的眼珠一动不动的凝著內卫。
    霎时间，大把大把的冷汗从背后渗出，罗伊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犯了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
    他声音颤抖：“属下……失言。”
    “滚。”
    內卫即刻消失在影子中。
    齐格飞收回视线，晃著杯里仅剩一口的葡萄酒。
    “那女孩安置好了。”
    也在这时，杨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谢谢，我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
    杨静沉默了一会儿：“你真把他放了。”
    “我说了，让胖子多飞一会儿。”
    “不怕那个公主反对？”
    宰相望著杯中泛著涟漪的酒液，半晌，忽地冷笑出声：
    “这南境，什么时候有第二个声音了？”
    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第324章 圣达尔克

    一周时间转眼即过，这一周白堊城內的变化堪称剧烈。
    首先是最令人骇然的新闻，查理斯先王的亲弟弟，白堊旧都的领主，那位西布隆殿下的妻子和儿女全部被杀，脑袋被切下掛在西城门口的旗杆上，莱恩哈特宫就此易主！
    然后，是那些驻扎在城外的龙骑兵开始大规模进入城內，全面接管了圣摩恩的治安、城防、警备等一系列秩序管理工作。而原先的城防部队只收到了一个命令——不得反抗。
    再来，是一则突然出现在大街小巷中的传言。传闻，对抗比蒙联军一战，旧都守卫力量其实根本一兵未动，西布隆城主和几位贵族大人甚至做好了將一部分领民和领地作为谈和条件割让给狼王的准备。而在这场叛国阴谋和兽人的獠牙下保住圣摩恩这座城市的，正是那个唯一战死的英雄——不沉將军伏尔泰。
    消息一出，全城譁然。
    原领主西布隆顿时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他的画像贴的到处都是，每个居民都恨不得將他找出来碎尸万段。城內那些贵族们的豪宅则是频繁受到照顾。
    不知从何处拋来的石头自不用提，每天早上泼在院墙上的粪水更是屡见不鲜。直到有几个沉不住气的贵族一怒之下派出护卫打死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平民，才算稳定了事態。
    诡异的是，黑袍宰相分明接管了旧都的治理权，却放任这种无序的暴乱自由发展。
    兽人的离去没有带走城市上空阴云，反而使这份压抑越发的深沉。
    人们无暇去追寻那条流言的真假与来歷，也无閒害怕黑袍宰相的血腥手段，更不可能注意到上一个出现平民反抗贵族统治这种以下犯上情况的城市，叫做康斯顿。
    也就在这种氛围下，时间来到雾月十七日，兽人退兵的第七天，不沉的十字大盾在龙骑兵们簇拥下进入了圣摩恩英灵墓园。
    今天，
    是伏尔泰的葬礼。
    白袍的少女高举旗帜，圣洁的五官上刻满了慈悲的救赎。旗帜所向，是无数裂谷战爭英灵们的应许之地。
    青年一身全黑的正装，脚边放著一只果篮，满头白髮跟著旗帜隨风晃动，仰头望著面前这座用岗岩雕刻成的塑像。
    少女的名字是贞德·达尔克，原名蕾蒂西亚·路德维希，第一位太阳圣女，教会的奠基者，也是狮心王莱恩哈特的长女。
    她与最初的那批神官共同支撑起裂谷战爭初期唯一的曙光。
    时至今日，圣女的雕像似乎还在为战死在这片土地上的英魂指引前路。
    和克琳希德有点像。
    青年如是想著。
    “阁下。”
    一名內卫衝著宰相的背影单膝下跪。
    “两小时前，克琳希德殿下通过传送阵抵达了旧都。隨行的有雷光大人、罗兰大人、卡塔丽娜大人、小西蒙公爵以及……弗雷德里克殿下。”
    齐格飞依旧望著墓园前的雕像缄默无言。
    “西布隆见到了王女殿下，说了许多不利於您的事……”內卫犹豫著道：“她正在往这里来。”
    又过了许久，宰相扭过头，问的却是完全不关联的內容。
    “让你们办的事办好了吗？”
    內卫低下头：“非常抱歉阁下，由於犯人数量规模庞大，我们在加快准备。”
    半晌，没得到回应。
    那名內卫疑惑的抬起头，宰相正面无表情地凝著自己。
    “怎么，还得我扶你起来？”
    “属下立刻去催促大家！！”
    他逃命似的潜入影子消失不见。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提起果篮径直走进墓园。
    …………
    …………
    两小时前，圣达尔克教堂。
    嗖嗖！
    璀璨的传送阵中几道人影降落，缓缓勾勒成型。
    闭目养神的弗雷德里克驀的睁开眼睛，衝著身旁白堊旧都的枢机主教西尔瓦诺点了点头。
    西尔瓦诺则是恭敬垂首，向著大王子，也向著从传送阵中走出的红裙少女。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黑袍宰相与他的群龙军团所带来的压迫根本不是区区一个旧都教会能承受得了的。
    偏偏教宗沙利叶此刻昏迷不醒，阳光大圣堂自己都乱成了一锅粥，更別提支援。
    所以西尔瓦诺的选择无非只有三种：
    一、和宰相鱼死网破。
    二、和宰相坐下和谈。
    第一种和找死没什么区別，第二种已经有几个白痴用生命证明了和第一种没什么区別。
    那么也只剩下最后一种了。
    另闢蹊径。
    弗雷德里克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哆哆嗦嗦的胖子。
    西布隆伤痕累累，眼眶黑紫，憔悴的像个死人。
    如果要问西布隆这几天是什么感觉，那无疑是绝望。
    他从宫殿出逃后第一件事就是按照顾问泰勒的建议赶来教堂想传送前往康斯顿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被卖了一波的教会对他也是恨之入骨，刚见面就要抓人。
    无奈，西布隆只能拔腿就跑，去找自己的城防军寻求庇护。却不料，他忠心的城防队长布雷克见到自己时竟比神官们还要愤怒，拔剑就要杀人。
    危急时刻西布隆激发出了可怕的求生本能，被砍得遍体鳞伤却硬是靠著夜色躲过了这场袭杀。
    而后，他就在这座本属於他的城市內开始了顛沛流离的逃亡。
    渴了就喝口泥水，饿了就混在难民群中去救济点討一块麵包。
    在全城封锁，全民通缉的情况下，娇生惯养的西布隆能支撑到现在足以称得上奇蹟。
    但显然，他不是能够创造奇蹟的人。
    就在西布隆因为伤口感染倒在某个骯脏的角落奄奄一息的时候，有人救下了他。
    “我妹妹来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自己掂量吧，西布隆叔叔。”
    大王子平淡地说完，就收回视线。
    西布隆激动的连连道谢，奔向最后的救命稻草。
    克琳希德刚走出传送阵，就看到一头浑身是血的猪朝自己撞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雷光就抬起一脚將对方踹飞出去。
    “什么玩意儿？”
    麦克维斯也是惊疑不定。
    只见那头猪在地上滚了几圈有迅速爬起。
    “小希德，是我……”
    王女定睛一看，这才发觉这个狼狈不堪的傢伙竟然是自己那个娇气的西布隆叔叔。
    “王叔大人，您怎么弄成这样了？”
    话刚说完，她就看到了站在附近的弗雷德里克，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大哥，您没事了吗？”
    弗雷德里克微笑著点头，但隨即就冷下脸色看著西布隆。
    注意到大哥的神色变化，克琳希德也是心下一沉。
    之前她在康斯顿接到的急报內容非常简略，只有一行字。
    【白堊城危，速来。——齐格飞】
    可无论是克琳希德还是隨行的雷光、罗兰都觉得这个急报很可笑。
    白堊旧都是什么地方？那里的驻守大將是谁？
    不落要塞和伏尔泰，这个组合平心而论，就算是王都沦陷了，旧都都未必会沦陷。
    单考虑到急报的落款是勇者齐格飞，就不由得大家心生疑虑了。
    而现在，看著圣摩恩城主这幅模样，怕是真出事了。
    克琳希德皱著眉头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己最想见的那个男人，心底愈发不安。
    “到底出了什么事？”
    西布隆张了张嘴，求助地望了一眼大王子。
    后者神色冷然，鄙夷地侧过头。
    无奈，他一咬牙猛地跪了下去，脸上顿时涕泪横流。
    “王女殿下，都是我！都是我！因为我的错，伏尔泰將军牺牲了！”

 第325章 好人的葬礼（上）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西布隆·路德维希声泪俱下地阐述了比蒙联军围困圣摩恩的全过程。
    並將自己下令关闭城门置难民於不顾，间接害死伏尔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克琳希德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中途的愤怒，最后几乎是阴沉的能滴出来水来。
    “真是奇怪，齐格飞先生怎么会放跑你呢？”
    在知晓一切后，王女冷冷地发出这个问题。
    旁边的麦克维斯和罗兰更不是能沉得住气的类型，前者怒不可遏直接衝上前一把拽住了西布隆的头髮。
    “罗兰，剑给我！”
    罗兰眼眶都是红的，拔出腰间的长剑就要亲自斩下西布隆的头。
    克琳希德静静看著这一幕，毫无阻止的意思。
    “对，杀了我！杀了我吧！”
    没想到的是，西布隆竟像是发了疯一般自己把头伸向剑刃之下。
    雷光怒极反笑：“我操可以，老子成全你这个王八蛋！”
    长剑对准脖颈悍然斩下，西布隆目眥欲裂，在死亡逼近的最后一刻嘶吼出声：“我这种人死有余辜！克琳希德，王女殿下！我只求您保护其他无辜的人，一定要阻止黑袍宰相！！！”
    反著寒光的长剑硬生生地停在西布隆脖子上，锋利的刃口切开皮表，几道血丝渗出滴落在教堂纯白的瓷砖上。
    罗兰和雷光同时看向王女，克琳希德双目睁大，碧绿的瞳孔中满是骇然：
    “你说什么？”
    …………
    …………
    圣摩恩英灵墓园。
    作为牺牲在裂谷战爭中无数英烈们的墓园，这里的纪念意义其实远超它的实用意义。
    因为那一座座古老的墓碑下根本没有埋葬任何东西，英烈们的肉体早就在战爭中尸骨无存，只有名字被留存至今。
    时至今日，对於奇兰的冒险者们而言，这处墓园几乎是旅程中必须要来参观祭拜的景点。歷代白堊旧都的城主不管多么无能荒唐，对於英灵墓园的修缮维护，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但这几天，英灵墓园罕见的闭门谢客，原因已经眾所周知，在时隔五百年后，这里终於又迎来了一位“新住客”。
    和所有安眠於此的英灵一样，他也是为了守卫不落要塞，守护人类光荣战死的。
    齐格飞提著果篮，路过连绵的墓碑。
    【结晶长者伊丝蒂·莉莉艾尔】混沌纪2875年-混沌纪2993年
    【勇者艾菲尼亚】混沌纪2979年-混沌纪2993年
    【野牛衝锋手布丽姬娜】混沌纪2980年-混沌纪3004年
    【一个喝不死的酒鬼】混沌纪1256年-光辉纪元年
    【嘿！哥们能拉我一把吗？】混沌纪？？？年-光辉纪？？？年
    【“英雄”】混沌纪？？？年-混沌纪3004年
    【巴鲁姆克】混沌纪2500年-混沌纪3004年
    ……
    每一处坟冢上都铺满了鲜艷的三色海棠，庄严幽静，美得惊心动魄。
    墓碑的文字简短，有的甚至是荒唐滑稽，可却是那个年代的逝者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跡。
    低低的抽泣声从前方传来，齐格飞收回四散的目光，朝著那里看去。
    一块崭新的石碑矗立，后边插著那面黑铁十字大盾，温蒂就站在墓前，抱著破烂的布偶熊眼泪滴淌。
    到头来，那些被拯救的难民里，只有她来了。
    齐格飞鼻子酸涩，上前揉了揉女孩的头：“怎么还在哭啊，你大叔可是从来不哭的。”
    温蒂抬起头，盯著青年的脸：“大哥哥你不是也哭了？”
    齐格飞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真湿湿的。
    他平日里看著娇气，可实际上是那种即便开膛破肚也能不吭一声的类型。但这些天，情绪却失控了许多次。
    “我也是修行不到家啊……”
    齐格飞自嘲一笑，转而道：“你应该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了吧？”
    女孩沉默著点点头隨即却道：“大哥哥，我把那个能力给你吧。”
    齐格飞笑著摇头：“谢谢，但不用了，那是他留给你的力量，好好使用，將来……”
    说到这里他却顿住了。
    將来要做什么呢？
    成为第二个【不沉】吗？
    可然后呢？
    齐格飞咬了咬嘴唇：“伏尔泰，我大哥这人没钱、没老婆、没后代、你既然继承了他的力量，要不就把他当作你的师父吧。有閒暇的话就过来看一眼，扫扫墓之类的……”
    这一路过来的遍地坟墓，早就没人为他们祭拜了。
    未来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傻大个的墓碑是不是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沦为景点的一部分。无人打理，无人祭拜，任由那些陌生人在这里议论纷纷。
    齐格飞不要这样，那个男人孤单了一辈子，他不想让他连死后都这么孤单。
    温蒂却忽然跪了下去。
    “父亲，谢谢您拯救了我的生命！”
    齐格飞在这一刻睁大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好…”
    他蹲下身子抱住女孩瘦弱的肩膀。
    “有地方去吗，在这里还有亲人吗？”
    温蒂抹著眼泪摇头。
    “我让人送你去风桃村吧，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有很多和你同龄的孩子。”
    齐格飞脑海中浮现出孩子们的脸孔，阴鷙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村里有个叫安娜的孩子，她也是……你父亲救下来的，我觉得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然后啊，將来也不要学你父亲这么傻的，仗著自己有无敌就胡来，生命最重要。该退的时候就退，该跑的时候就跑，没必要为了那些……”
    齐格飞的话音停了下来。
    十字大盾的表面平滑光洁，倒映著女孩认真听讲的面容，也倒映著青年挣扎扭曲的脸色。
    最后的那番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
    “没什么，忘掉吧。”
    齐格飞拍了拍温蒂的肩膀，一滴泪从鼻尖滑落。
    “好好做人，做个好人，未来是你们的。”
    ……
    圃人斥候牵著女孩的背影越来越远。
    看了一会儿，齐格飞忽地转过头看向那块墓碑。
    【不沉伏尔泰】光辉纪477年-光辉纪526年
    也不知何时开始，那里多了一个人。
    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石碑后的盾牌上，顶著张憨厚的大脸笑眯眯地望著温蒂远去的方向。
    “嘿嘿，她没事就好嘞。”
    齐格飞顿时笑骂出声：
    “嘖，都死了还嬉皮笑脸的！”

 第326章 好人的葬礼（下）

    “说清楚，齐格飞先生怎么了？”
    克琳希德小跑上前，挤开两名骑士，抓住西布隆的领口竟一把將这两百斤的富態中年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西布隆又將宴会上黑袍宰相无差別屠杀了所有来客的事情原原本本的描述了一遍。
    “怎么会这样？”
    王女嘴唇颤动著，指尖一软西布隆隨即跌坐回地面。
    然而，他用余光瞄著侄女焦急到近乎失態的神情，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骤然涌上心头。
    …………
    “谢谢你们救了我……”
    “少来这套，如果不是殿下命令，梅莉才懒得理你。”
    “殿下？”
    “哼哼，就是一直被你们称作贱种的弗雷德里克殿下啊~”
    “这……他为什么要救我？”
    “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你到底想不想活？”
    “想，想啊！我该怎么做？”
    “以退为进，实话实说，也许我那妹妹就会饶你一命。这是殿下的原话，自己想想吧~”
    …………
    真的有用！真的有用！真的有用！
    其实直到上一秒西布隆都在怀疑大王子是不是在戏弄自己。
    实话实说？这不是一样是死吗？不过是下手的人从宰相换成王女罢了。
    可现在看来大王子的计策何止是效果拔群，简直称得上是扭转乾坤！
    另一边，弗雷德里克静静站在大厅一角，存在感在此刻近乎消失。
    直接讲实话，听起来是很简单的做法，可实际上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克琳希德是太阳圣女，谎言对她本就没有效果。
    而且即便是实话实说，怎么说？谁来说？什么时候说？造成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別。
    弗雷德里克知道，如果只是西布隆一家的性命，自己的妹妹绝不可能留手。
    可一旦牵扯的范围波及开来，克琳希德就未必还能如此淡定了。
    这孩子是他们三兄妹间最善良的一个，她的底线说低不低，说高不高，就是绝不能將无辜者牵扯进来。只要西布隆还活著，齐格飞就有个明確的復仇目標，只凭这一点，克琳希德都愿意暂时留下他的性命。
    但大王子的目光则更为长远。
    西布隆作为老一辈王族们的领袖，他的政治意义是非同凡响的。
    他可以被罗德里克流放，也可以被克琳希德监押，但绝不能被一个平民出身的宰相砍下头颅掛在城门口。
    这是打王族的脸，其他叔叔伯伯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如果这些傢伙联合起来成为第三股势力加入內战……
    摩恩不能更乱了。
    而且，最要命的问题还不是这个。
    伏尔泰牺牲中，白堊旧都的背叛行径不过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弗雷德里克最后瞥了一眼嘴角偷偷上扬的西布隆，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出教堂。
    西布隆低著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克琳希德一行人的表情，没一会儿他就在心中確认一件事——这伙人已经暂时忘记了伏尔泰的战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黑袍宰相的身上！
    他没有坐以待毙，继续悲愤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那些宾客里大部分都和战爭没有关係，黑袍宰相只是在泄愤！他不会就此罢手的，直到把旧都夷为平地他都不会满意的！”
    “行了你给我闭嘴！”
    罗兰怒吼出声，神情极为狰狞。
    西布隆顿时噤若寒蝉，刚才这番话不是大王子教的，而是他自作聪明加上的，然后果不其然的起了反效果。
    罗兰满脸怒容，却並不仅仅是因为尊敬的人被詆毁了。
    如果西布隆真的只是在信口开河那还好，大不了一剑砍下他的头让他再也无法说话。
    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敢保证，包括克琳希德在內这里每个人都不敢保证这些话不是詆毁。
    那个男人对付敌人的手段大家都有目共睹。
    他曾和团长一起同行游歷过，从他茶余饭后每次谈到那场短暂的旅程时所露出的笑容，即便是卡塔丽娜这样的笨蛋都能意识到——四名伙伴席位之一已经盖棺定论。
    这是连王女殿下都还未享受到的待遇。
    而现在，伏尔泰死了，死在他所保护的那些人背信弃义之下。
    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摆在面前——勇者生气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罗兰紧了紧拳头，默默看著王女。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能安抚住那位勇者的情绪，毋庸置疑只有她了。
    克琳希德眼眸低垂，现在她算是知道自己来这的原因了。
    那份急报必然是大哥乾的，他总是老实巴交的做些坏心眼的事。
    少女怨念地抬起头，不出所料的发现刚刚还站在一旁的大哥早就没影了。
    她嘆口气：“齐格飞先生在哪？”
    西布隆立刻答道：“应该在英灵墓园！”
    “你们把他看押起来，我去和齐格飞先生谈谈……”
    她衝著几个骑士吩咐一句，便快速离开教堂。
    两个小时后，少女从快马上一跃而下。
    圣女贞德的雕塑圣洁庄严，墓园把守的罗伊立刻迎上前行礼。
    克琳希德没有任何犹豫大步往里走。
    罗伊立刻拦住去路。
    “殿下请等等。”
    少女身形一滯，神情顿时有些落寞。
    “连我也不能进去吗？”
    罗伊摇摇头：“不，没有这样的事，阁下说了您可以隨意出入。只是……”
    他顿了顿：“一会儿，还请您不要打扰他们。”
    克琳希德有些困惑，但还是点点头。
    跟著罗伊指引，她很快就看到那座新立的墓碑，以及那个许久不见熟悉的身影。
    少女拍了拍脸颊，挤出温暖的笑容，才靠近上去。
    “齐……”话音还未出口就戛然而止。
    因为回应她的，是炸响整个墓园的声嘶力竭的哭喊。
    …………
    …………
    “嘖，都死了还嬉皮笑脸的！”齐格飞笑骂道。
    “死一次赚一个女儿不亏啊！”
    “你活下来一本正经地娶几个老婆生的不是更多？”
    “咱也想，但是很难找到適合咱的尺寸……”
    傻大个看上去有点遗憾。
    “嘖，不该问的。”
    齐格飞啐了一口，大大咧咧地坐在墓碑上，和伏尔泰大眼瞪小眼。
    “老弟，你咋来了呀？”
    他一如既往那副憨厚可掬的样子，问著显而易见的问题。
    齐格飞还是不知道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没能看到你壮烈成仁的样子，总得来送送你咯。”他的回答也是一如既往的隨意。
    “嘿嘿，咱那时可帅了！”
    伏尔泰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
    忽地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四下嗅嗅，隨即望向青年手中的篮筐。
    “好香啊，你带了啥？”
    齐格飞轻笑了一声，掀开果篮上的盖布。
    伏尔泰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哦~这么丰盛。”
    “这是茅台酒，这是青团，红烧肉，白斩鸡……”
    青年一边把篮筐里酒菜蔬果拿出来，一边做著介绍。
    “我估计你以前都没吃过，尝尝吧，我亲手做的。”
    “祭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你们这要不要我不知道，反正这是我家乡的习俗。”
    傻大个挠著头：“如果死人吃不完呢？”
    “那等祭祀完我们就收拾好带回家自己吃。”
    齐格飞耐心的回答著这些没营养的问题。
    “好奇怪的习俗。”
    “又不是我定的，所以你到底吃不吃？”
    “吃啊！”
    伏尔泰没客气，抓起一块油肉丟进嘴里，嚼了几口就竖起大拇指。
    “老弟原来你会做饭啊，为啥每次还让我烤肉？”
    “屁话，有你在我瞎忙活什么？”
    齐格飞斜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笑了一会儿，他就不笑了，只是望著寂寥无声的墓园和大快朵颐的伏尔泰。
    对边的傻大个像是突地想起什么，拍了拍屁股下的盾牌。
    “哦对了，老弟这面盾你拿去吧，咱把史诗留在里面了，你隨便用。”
    齐格飞思索了片刻，却是疲惫的摇摇头：“算了，我怕脏了你的盾。”
    伏尔泰吃饭的手停了下来：“老弟……”
    “其实。”齐格飞抢先开口：“我们家乡还有一个奇怪的习俗，叫哭丧。”
    “啥意思？”
    “就是在死人的坟前哭。哭的人越多越好，声音越大越好，表情越惨越好，这样才能体现出对亡者的追忆，也能侧面反应坟里的人生前是个多伟大的人物。”
    “要是哭不出来呢？”他的视角始终如此奇特。
    齐格飞震声道：“那就请人来哭，我以前混社会经常靠这个赚外快，一单五六百，很有油水的！”
    伏尔泰看了一圈无人的墓园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倒腾著篮筐里的贡品。
    “放心，我是专业，一个人就能抵十几人。那段时间我们街上死了人都会喊我去帮忙，不仅能收红包，还能吃席，別提有多乐！”
    青年笑的没心没肺，手舞足蹈的描述著自己过去的业绩。
    可驀的一低头，笑容霎时凝在脸上。
    贡品的酒菜一动没动地，无声地放在那里，几根枯黄的杂草黏在青团上。
    操……
    操！
    操！
    操！
    操！
    他揪著头髮，一点一点佝僂下身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迴荡在英灵墓园寂寥的上空。
    伏尔泰轻轻抚著青年颤抖的后背，表情很愧疚。
    “你他妈说好了和我一起去巡礼的，办不到的事情就別许什么承诺，出尔反尔的混蛋！”
    “老弟，对不起啊……没事的啦，这个世界这么广阔，你总有一天能遇到真正的伙伴。”
    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这句话反而刺痛了他的心。
    “没了……没了啊……傻大个，我去哪再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老弟……”
    良久，齐格飞才挪开壮汉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弗雷德那小子多半也察觉到我想干什么了。我也不怕说出来。”
    彻骨的阴毒剎那间充斥上脸庞，大面积龙鳞凸显，【雾里看】造成的外表假象又有崩坏的趋势。
    “老子就是要把所有直接间接害死我大哥的人，无论多少，连同他们全家老小一起弄死！”
    伏尔泰错愕地张了张嘴，斟酌了好久才说：
    “可咱知道，咱老弟是个好人……”
    “好人已经死啦！！！！！”
    “老弟……”
    壮汉望向蔚蓝如洗的天空，这幅晴空万里的美景正如与二人分別的那一天別无二致。
    可蓝天下的两个人却已然物是人非。
    伏尔泰低低地自嘲一笑：
    “咱真傻，让老弟这么伤心。”
    “不，不，不。”
    齐格飞捂著脸看向空无一人的黑铁大盾，一边笑一边哭。
    “我大哥才不傻，他只是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纯粹！”
    青年从墓碑上站起，將所有饭菜留在原地。
    转过身，抹乾净了最后一滴眼泪，无光的竖瞳猩红毕现！
    “哥，咱吃好喝好。马上就有人下去陪你。”

 第327章 博弈开始

    “猩猩团长居然输了，这怎么可能？”
    圣达尔克教堂內，麦克维斯咬著指甲，碎念不断。
    “没道理的，没道理啊……”
    直到现在她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她根本想像不出敌人使用什么方法攻破团长的防御，又是用什么手段了杀了他。
    那可是能凭一己之力压得奥菲斯帝国十年不敢出兵过境的男人，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团长没输！”
    罗兰少有的大声驳斥自己的老师。
    “他是被陷害了。”
    他瞥了一眼被捆在旁边的西布隆，杀意毕露的目光让后者汗毛倒竖。
    雷光没兴趣和徒弟做这些口舌之爭，她看向独自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红髮少年。
    “喂，西蒙的小鬼，你对那个狼王了解多少。”
    格尔德·西蒙，前西境大公哈里·西蒙的小儿子，也是西蒙家族现存最后的成员。西蒙城被攻破后，他带著一部分领民逃亡到康斯顿寻求勇者的帮助。
    身为西境目前名义上的领主，他无疑是现场与比蒙兽人打交道时间最长的人。
    “我是有几个猜测……”小西蒙斟酌著回答道：“大家应该都听说过【狂战士】这个职阶吧。”
    “【战士】的其中一个分支，进攻能力突出大部分兽人士卒都是这个职阶，但並不適合人类。”
    红髮少年点点头：“我要说的就是【狂战士】的进阶，【修罗】的一些传闻。”
    这个单词一出现，眾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ss级职阶的称谓基本上是无人不知。
    但由於这个等级的强者太过稀少，大多数人都是只知道职阶的称谓，详细的能力和进阶方式一概成谜。
    “西蒙城过去俘虏过一个神血祭祀，据它透露，【修罗】是一个没有上限的职阶，拥有这个职阶的人，力量会隨著杀生的数量和质量成倍增长。按照那个祭祀的说法，理论上只要杀的够多，【修罗】甚至可以超越【勇者】和【魔王】！”
    小西蒙说到这里时，青涩的脸庞已经满是痛苦。
    “巴格斯那个畜生，近乎把整个西蒙城的人都杀光了……”
    “该死！”
    罗兰脸色难看。
    如果小西蒙说的属实，那狼王的力量怕是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或许真的只有阁下能够对付他了。
    然而雷光却摆手打断道：“不，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类似於强力诅咒之类直接攻击灵魂的手段？”
    “这倒是没听说过。”小西蒙如实回答。
    “那就奇了怪了……”
    就在雷光陷入苦思时，始终无法加入话题正有些无聊的卡塔丽娜忽地惊叫起来。
    “啊，殿下回来了！”
    眾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克琳希德的身影正晃晃悠悠的走进教堂，立刻围拢上来。
    可当王女的脸清晰起来时，每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少女髮丝凌乱，额头汗水淋漓，眼眶更是红肿一片，显然是哭过的。
    “发生什么事了，您不是去见阁下了吗？”
    “难道是那个勇者欺负你了？”
    “別胡说，梅兰大人不是这种人！”
    克琳希德听不见大家在吵什么，耳边全是那个悲痛欲绝的哭声，怎么也消不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堂的了，只记得直到最后一刻自己都没敢走上前说出哪怕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捂著耳朵逃出墓园。
    王女不知道原来勇者也会哭，原来勇者哭得时候会蜷缩在墓碑前像个无助的孩子。
    原来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这么深厚。
    到头来自己根本什么也不了解，只会任性的一厢情愿的將臆想中的光辉形象强加在他的身上。
    勇者应该是忧国忧民的，勇者应该是无所不能的，勇者应该是大公无私的，勇者……应该是永不崩溃的。
    错了，全错了。
    泪水止不住滑落，克琳希德掩面哽咽。
    “我都不知道……我什么也不了解……我连安慰他都做不到！”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根本就…我根本…。”
    骑士们听著这些只言片语，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面面相覷地注视一会儿彼此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罗兰默默地走到西布隆身边，拽住他的头髮，无视那杀猪般的惨叫將他拖到王女面前。
    等了许久，克琳希德才止住抽泣缓缓抬起脸，碧绿的眼眸中早就是怒火衝天。
    “打断他的手脚送到齐格飞先生那里，无论他最后是怎么死的，都是我以摩恩第一王女的身份下的命令，明白吗？”
    西布隆的脸色霎时就白了。
    “明白！”眾人异口同声。
    “等一下，等一下啊！这是为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王女殿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殿下，您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这种事？”
    燃烧的壁炉旁，梅莉剥著一颗葡萄送到弗雷德里克唇边。
    后者面无表情的翻阅著帐本，一言不发。
    女孩闷闷的嘟了嘟嘴，百般聊赖。
    拜兰身为王国最顶尖的名门，其產业自然遍布全国各地，二人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家族在圣摩恩的一处庄园。
    梅莉本以为能和从执念中解脱的大王子在这里快快乐乐没羞没臊的休养一阵子，可现在看来別说休养了，怕是正儿八经的平静生活都未必能有。
    “反正西布隆肯定会死，您直接把他送给宰相出气不就好了。现在好处都让您妹妹占了，我们倒成了坏人，那个宰相可是很记仇的。”
    弗雷德里克凝视著帐本，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双无光的红瞳。
    那是一团火，无比熟悉的火，这团火不只烧向敌人，而是要在烧尽周围一切后才会熄灭。
    空荡荡的左臂忽的传来一阵幻痛，让大王子眉头紧皱。
    沉默许久，才开口道：“你觉得一个西布隆够他出气吗？”
    梅莉一时哑口。
    “梅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伏尔泰和西布隆谁的生命更有价值？我不想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人就是有三六九等，至少对於齐格飞，无数个西布隆也比不上一个伏尔泰。”
    没错，比起西布隆的死带来的政治问题，这才是更要命的。
    宰相杀了西布隆之后会不会就此收手？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一年前自己和弟弟毒杀父王后有没有中止卖国行动呢？
    身为过来人，弗雷德里克更能感同身受，也能更能设身处地。
    他几乎能猜到对方想做什么，所以他更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无论是为了那些无辜者，还是为了这个把自己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恩人！
    可无论要做什么都需要时间，自己必须得有点缓衝的余地来做些准备对抗疯狂的黑袍宰相。
    那么，谁能为自己爭取这个时间呢？
    毫无疑问，克琳希德。
    至於西布隆？他只是一个催化剂。
    加快克琳希德行动的催化剂。
    大王子要做的，就是將妹妹拖入旧都这口熔炉，用她来给宰相降降温。
    单论把控人性这一点，在人们的恶意中成长起来的弗雷德里克甚至还在齐格飞之上。
    “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记仇了，他知道我肯定会和他对著干，所以他已经记上了。而且他也是故意放跑西布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希德会站在哪边。”
    梅莉瞪大了眼睛，有些畏怯地道：“啊，要不我们还是回拜兰堡吧？”
    “他要是真想杀我们，逃回拜兰堡也一样。”
    “呜……”
    弗雷德里克將帐本递给女孩：“来，你也看看吧。”
    “这是什么？”
    “摩恩公行的帐本，宰相在南境创建的联合商会。”
    “看这个有什么用啊？”梅莉茫然。
    “当然有用，不出意外的话马上我们就会被分配去公行做些极为忙碌却没什么意义的閒职，算是提前熟悉一下业务吧。”
    咚咚咚！
    大王子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一名男侍走进来稟告道：
    “大小姐、殿下，有个叫苏珊的女人自称是摩恩公行的总长，她说她是宰相派来的，想见你们。”
    梅莉惊讶的望向弗雷德里克。
    无论是大王子的未卜先知，还是黑袍宰相的雷厉风行都让她大开眼界。
    弗雷德里克耸了耸肩，接著道：“按时间来算，他这两天布置的大网不出意外的话也要收拢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即刻传来，满头大汗惊慌失措的卫兵衝进房间单膝跪地：
    “大王子殿下！就在刚才，宰相下令处死白堊旧都所有贵族官员和城防士卒，总计三万两千八百人！！！”
    梅莉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弗雷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希德，看你的了……”

 第328章 分歧（上）

    眾所周知，白堊旧都的城墙与王国其他的城市很不同。
    不仅仅在於其压倒性的防御力，更是因为这道连绵在一起，环绕了城市一圈的高墙內部是能住人的。裂谷战爭时期，奇兰大部分疆域几乎都被魔族占领，这种设计的城墙有效缓解了大规模军队带来的居住压力。
    不过今天圣摩恩的城防军也不会住在狭窄逼仄的城墙內了，他们早就在城墙下盖起了一座座宜居的兵营，除了日常生活用的营房、餐厅、餐厅之外，甚至还有赌场、剧院乃至娼馆，几乎都能凑成一条產业链了。
    城防军除了日常训练和巡逻，大多数时间都在这里度过，称的上是神仙般的养老生活。
    而隨著几天前，那支乌压压的群龙大军抵达旧都，他们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北城墙下，原本驻扎在此处的城防军被遣散，取而代之的是上百头排队匍匐的龙种。
    数千名黑甲士兵们全副武装列队整齐，肃穆地等待著將领的到来。
    他们接到了军令，一会儿將会有一场爆发在城內的战爭。
    “王女殿下，雷光將军，罗兰將军还有卡塔丽娜队长……大家怎么都来了？”
    伏尔泰简陋的营房前，莱姆颇为讶异地看著来访的眾人。
    “齐格飞先生在里面吗？”
    克琳希德脸色苍白，她虽然是在询问，却已经迈开脚步准备进屋。
    莱姆慌忙拦住。
    “殿下，实在抱歉，阁下说了他今天不见任何人。”
    麦克维斯闻言眼神顿时一寒：“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这……”莱姆脸色发苦：“將军，属下也是执行军令……”
    “操，老子才是你的主將，老子的命令才是军令！老子现在命令你滚开！”
    麦克维斯是炎龙军的主將，而莱姆在职位上算是她的副官，因此这番话不算是强词夺理，只不过……
    “哎呀~你要是有胆量可以直接衝进去嘛，欺负手底下的小兵算什么本事？”
    一个清澈的声音阴阳怪气地传来。
    说话的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容极为俊俏的小青年。
    他有著一头极为妖异的紫红色长髮，不仅没穿军装，还叼著狗尾巴草，翘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罗兰的瞳孔顿时一缩，因为直到这个小青年开口为止，他都没能发觉对方的存在！
    阁下的身边什么时候又多出了这样一个角色？
    也就在他刚浮起这个疑问，那小青年忽的吐了吐舌头，罗兰分明看见那舌头的尖端是分叉的！
    “老师，这个人！”
    雷光眼睛微眯，和罗兰不同，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小青年的存在。
    “他养的狗还不少啊，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小青年坐起身，对著克琳希德弯腰行礼：“王女殿下，在下，乔治。”
    “不认识。”雷光冷笑著嘲讽。
    乔治丝毫不介意的耸了耸肩，隨即举起右手，也不知道是模仿谁，打了个响指。
    啪~清脆声传开……
    下一刻，整个兵营上百头老实匍匐龙种忽然昂起头齐声咆哮，龙吼震天动地！
    “嗯~看来大家都很有精神，旧都的伙食的確不错，也难怪这里的守军全是饭桶。”
    乔治笑容满面望著脸色难看的麦克维斯：“认识我了吗？”
    龙骑兵，龙骑兵，先是龙，然后才有兵。
    和曾经【龙骑士】不同，军里的这些畜生根本就不是因为被驯服了才匍匐在这里，而是因为它们的王要它们趴在这里。
    龙骨山脉曾经的无冕之王——毒龙君！
    克琳希德连忙插到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挤出笑容。
    “乔治先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和齐格飞先生商量，请您帮我转告一下。”
    对於这位王女，毒龙君显然不敢像对待雷光那样轻慢，正经道：
    “殿下，不是在下不帮您。我王……咳，阁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在下是真不敢去打扰他。”
    事实上他自己就是被轰出来的。
    “殿下，別理他我们自己进去。”
    雷光拉住王女的手就要往里头走，莱姆连连后退，再次阻拦道：“將军，真的不行……”
    “我最后命令你一遍，滚开。”
    女骑士的声音已经凉到了骨子里。
    “我刚才忘了说了，就在昨天阁下任命我为炎龙军的新主將，现在我才是这小子的上级。”
    乔治语气不紧不慢：“莱姆，我命令你拦住他们。”
    “………”
    麦克维斯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凝视著乔治，噼里啪啦的青色电弧在太阳穴旁不断炸响。
    毒龙君笑容不改，眼皮一合一开间儼然变成了琥珀色的蛇瞳。
    气氛凝结到了极致。
    也就在这时，营房里头终於传来声音。
    “让他们进来吧。”
    “逆臣谨遵王令！”乔治站的笔直，眼神霎时变得无比清澈。
    眾人都忍不住鬆了一口气。
    只有雷光的脸色愈发阴沉，无论是拜兰战爭中出现的那个围攻自己的刺客集团，还是刚才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都让她很不舒服。
    南境是谁的南境？这些士兵又是谁的士兵？
    说到底堂堂王女亲自去见一个宰相竟然还要得到对方的允许也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是，似乎除了自己之外，没人觉得这很奇怪。
    陈旧的木门打开，一行人步入其中。
    房间的布局简陋，床、桌椅、衣柜，看样式衣柜还是新添的。
    宰相坐在窗户下的书桌前，背对著他们，头也不回地写著什么。
    “誒，梅兰大人的头髮又白了耶~这是什么原理啊？”
    卡塔丽娜暗暗戳著老师的胳膊肘，小声询问。
    罗兰神色复杂，这笨丫头好像根本没搞清楚自己是来干嘛的。
    “齐格飞先生，好久不见了。”
    王女强作轻快的打著招呼，至於“你还好吗？”之类的屁话她问都没问。
    齐格飞嗯了一声：“莱恩哈特宫已经清空了，大家从今天就住那里吧。康斯顿也確实太小了，在那里留一支部队看著就行。我准备了一场晚宴给各位接风，也算庆祝得到了这座旧都，乔治会准备好马车的，我待会儿还有些事要处理，宴会上见吧。”
    宰相的声音不咸不淡，语速却极快，看似是在商量，可实际上每件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克琳希德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
    以往这类事情，不管怎么样哪怕是装样子，齐格飞先生都会和自己先商量一下，可现在……
    罗兰见王女难以启齿，主动分担道：“阁下，我们是为了……”
    然而，克琳希德却伸手制止了骑士的好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凝视著男人的背影，沉声开口。
    “宰相，我听说你下令处死这座城市所有官员和城防士兵，这件事属实吗？”

 第329章 分歧（中）加更国庆快乐！

    少女甜美悦耳的声音隱隱中带上了一丝威严。
    麦克维斯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不可遏制流露出喜色。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有了这样的气象呢？
    她不想承认，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必然是受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影响。
    “对，是我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齐格飞平淡的语气丝毫不变，依旧没有回头。
    “宰相，我知道伏尔泰將军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可你也不该把这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克琳希德声音更高了几分。
    “西布隆已经伏法，现在人就在外面，你隨时都能处置他。”
    房间內沉闷了下来，就当大家都以为宰相要回心转意的时候，他终於说话了，但內容让所有人愣了一下。
    “西布隆是谁？”
    齐格飞拍了拍脑袋：“哦，那个胖子城主，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號人物。”
    他的確不是在开玩笑，西布隆这个名字他是真不记得了。
    宰相大人现在记陌生人都是用各种牲畜的头来代替，如果克琳希德说的是粉皮金髮猪玀，那他立刻就能有印象。
    “乔治。”齐格飞喝道。
    毒龙君立刻屁顛屁顛跑进来。
    “我尊敬的、伟大的、睿智的、仁慈的阁下，您有何吩咐？”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宰相言简意賅。
    “瞭然，逆臣这就去把西布隆的头颅割下来和他的家人掛在一起。”
    隨后，他就像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谢谢你们把他抓回来给我，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宴会上再见吧。”
    克琳希德、罗兰、雷光乃至卡塔丽娜都有些茫然地看著这一幕。
    这……这就完了？
    不对吧，按照这位以往的风格，不应该將西布隆折磨到生不如死然后再杀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爽快？
    似乎是猜到眾人的想法，宰相淡然开口道：“抓的回来就杀掉，抓不到逃了也就逃了吧，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臭鱼烂虾身上。”
    “你们还有事吗？”
    从进屋到现在短短几分钟內，齐格飞已经第三次下达了逐客令。
    原本大家都以为，只要將逃亡在外的西布隆送到宰相手上，让对方出出气就能缓解事態。
    可现在很明显，勇者的愤怒已经燃烧到完全无法扑灭的地步。
    沉寂的愤怒是最可怕的！
    罗兰喉头鼓动著，额头隱隱冒出了汗水。
    俗话说事不过三，再开口劝阻就是与这片大陆最强大的个体直接对抗，这是多么愚蠢的行径无需赘述。
    而最重要的是，王女殿下的势力能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以说几乎是靠著这位勇者的一己之力，万一双方因为此事决裂，且不论齐格飞独一无二的个人能力，光是外面这些龙种就一个都留不住。
    真发展到那个地步，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虽然有些不人道，但罗兰已经在打退堂鼓了、
    毕竟那三万多人也是酒囊饭袋，犯不著为了他们和迄今为止一直尽心竭力帮助自己一方的齐格飞阁下决裂。
    可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没有意义，最终还是得看殿下的决议，而这个女孩的想法罗兰不用猜也知道……
    她两方都要。
    “宰相！我能理解你的愤怒，可无论如何你也应该为这座城市居民想想。”
    克琳希德毫不退缩，反而又往前踏了一步。
    “圣摩恩这么大，你今天把官员们全杀了，城市还如何运作，平民的日常生活怎么办，说到底他们和伏尔泰將军死並没有关係，为什么执意要杀了他们？”
    “不劳费心，我们的公行一直在培养管理人才，大概明天清晨，新的行政管理队伍就会赶到这里接手城市的运营。”
    齐格飞回答的有气无力：“你是选择相信我们自己培养的队伍，还是指望这群连疏散难民都办不明白，导致伏尔泰將军不得不亲自下场指挥的废物来帮你成事？”
    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不是这些官员为了节省开销故意拖沓延误，难民早他妈收容完了，旧都这么大怎么可能真让几波流民给撑爆。
    “可是……他们至少也给大家建立了避难处，现在每天都有按时发放救济物资。”
    克琳希德语气弱了一些。
    宰相的背影颤动起来。
    “呵呵呵，是吗？那我们今天就带著人撤出去，您看看明天他们还会不会发放物资。”
    诛心的一问。
    克琳希德咬著下唇，斟酌了良久再次开口道：“但是那些士兵，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宰相的声音在这个瞬间陡然冷到了骨子里。
    王女一怔，竟然连接下来该说什么都忘了。
    “奉谁的命？”
    齐格飞再次发问，声音夹杂的愤怒已是歷歷在耳。
    “卡塔丽娜你来回答。”
    正在旁边放空发呆的女骑士陡然一惊，连忙立得笔直。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啊？怎么会叫到我呀？”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她极力鼓动大脑，逼出了身为类人的极限，终於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
    “我记得以前听薇薇安殿下说过，旧都的军权都掌握在驻守將军的手里。”
    宰相一敲桌案，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啊，连笨蛋都知道。”
    卡塔丽娜顿时涨红了脸。
    “那现在我问你殿下，你口中这些士兵是奉了谁的命，竟然敢擅自关闭城门阻止难民进城？”
    “又是奉了谁的命，居然孤立主帅软禁副官，甚至临战脱逃？！”
    “殿下，违抗军令的士兵留著有什么用呢？”
    齐格飞质问一声高过一声，问的王女哑口无言。
    “伏尔泰將军把城市交给了我，那现在我就是这座白堊旧都城防军的最高指挥官，我的军令即便是国王也无法干预，我说……”
    “全，部，处，死。”
    “………”
    “…………”
    克琳希德低著头，嘴唇轻轻颤抖著。
    自从在风桃村结识开始，齐格飞先生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对於自己，他总是很耐心、很温和、很礼让，总会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身边。
    虽然是出於形势所迫，但女孩至今都记得那个急促的吻。
    她能感受到自己和这个男人间有一条看不见绳索联结著，女孩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命运。
    然而，就在刚才那番谈话中，她能明显感觉到这条绳索已经消失了。
    泪水无声地从脸庞滑落，克琳希德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距离齐格飞的后背仅剩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迈出脚步。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著的麦克维斯额头青筋暴起，难以忍受地低吼道：
    “你他妈好歹回头看一眼啊！”
    齐格飞不想回头，可脑海中却传来了杨静的声音。
    “修復血管依然需要他们的帮助。”
    他嘆了口气，从椅子上坐起，缓缓转过身。
    苍白的脸庞不见血色，深陷的眼窝宛若骷髏，一双猩红竖瞳黯淡的没有半点高光。
    人们將勇者的善意当做恶意，不知理解，擅自揣度。
    直到勇者背身离去，魔王扯开嘴角。
    “嘶……”
    雷光全身的血液半秒內倒灌头顶，满头青发如同应激的猫一般根根倒竖。
    “他不是勇者！”
    “殿下快逃！快逃！！！！”

 第330章 分歧（下）

    麦克维斯根本无法描述自己感受到的，眼前这个男人传来的情绪简直让她毛骨悚然。
    阴冷、暴虐、狂躁、狠戾、怨毒、杀意……
    无数恶性浓缩凝聚宛若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將精神卷进去，通过电磁屏障的传导不断腐蚀自己的大脑。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勇者？
    另一边的罗兰也死死摁住背上的巨剑，脸上满是凝重的戒备。
    他虽然没有感知情绪的能力，但齐格飞的变化本就肉眼可见，最重要的是……幻剑在颤抖。
    这不是第一次了，以往杜兰达尔每次见到齐格飞都兴奋地恨不得一脚踹开主人，投奔过去。
    可这次罗兰明显能感觉到，幻剑不是兴奋的颤抖，而是因为恐惧而颤抖。
    它正在疯狂警告自己的主人眼前的生物很危险！要斩开他！要立刻斩开他！！
    骑士既是在警戒，也是阻止杜兰达尔自行飞出剑鞘。
    但不管怎样，老师说的没错。眼前的这个阁下，很不对劲！
    “殿下，请退到我们身后！”
    卡塔丽娜手足无措的望著双方，忍不住退向门口。
    女骑士不懂大家的反应干嘛这么大，也不知道梅兰大人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只是这屋子里的气氛让她感到窒息。
    即便是不聪明的她也能发现，有什么东西要改变了，再也变不回从前。
    卡塔丽娜不想改变，她不想成为改变的一部分，所以她想逃。
    齐格飞要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呢？
    放电的蜥蜴面红耳赤、歇斯底里。
    络腮鬍子的男人鼻头乌黑，脸上一点点渗出短毛，缓缓变成一只杜宾犬。
    卡塔丽娜受惊恐惧的挪向门口，每退一步，脸就愈发像是狍子。
    “殿下，別傻站著了，他不是勇者！”
    “先退回来，殿下！”
    “呜……”
    惊惧的脸色，戒备的態度，恐惧的眼神……
    齐格飞无言凝视著这些人，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所以他不想回头。
    昔日的朋友变成牲畜的光景，实在不是什么可堪入目的画面
    他舔了舔嘴唇，缓缓低下头。
    最终只是用中文低骂道：“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驀然，齐格飞却感觉脸颊一暖，是一双手將自己的头捧了起来。
    那是一张泫然欲泣的绝美脸庞，几缕金丝从耳旁沿著轮廓鲜明的下巴垂落，嘴唇颤抖囁嚅著，碧绿的眼眸定定地与自己四目相对，眸子中的心痛几乎要溢出来似的。
    在男人骇然的目光中，克琳希德用指尖轻轻划过对方浓重青黑的眼袋，泪水无声滑落。
    “齐格飞先生……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了？”
    “……”
    “………”
    齐格飞怔了很久，却始终不知道要回復什么。
    克琳希德还是和第一次见面那样，漂亮的让人讚嘆。
    也许只有这个女孩，一辈子都不会变。
    “你要是也和他们一样，那该有多方便……”
    他用中文呢喃了一句，扫开王女的手，没脸没皮的笑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大家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既然都反对，那不杀就不杀嘛，干嘛气势汹汹的？”
    恐怖的压力如同潮退，雷光倒抽一口气，大把汗水顷刻间渗出浸透了衣衫。
    罗兰眉毛挑了挑，確认幻剑不再躁动，才缓缓鬆开剑柄。
    卡塔丽娜身体已经逃了出去，只有一颗脑袋从门缝里伸进来东张西望。
    克琳希德没有回应男人的话，而担忧地道：“齐格飞先生，你真的应该好好休息，城市的事务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去了解那场战爭的具体情况的，对於临战脱逃违抗军令的人绝不姑息！”
    她说著自己的想法，可齐格飞却挥了挥手：“隨便你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让我安静一下。”
    少女张了张嘴，没能再说什么，道了声別和眾人一起退出房间。
    门外，雷光脸色阴鬱，走了不远就开口道：“殿下，这个勇者……”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前王女的声音就冷冷的响起：“麦克维斯將军，你下次要是再敢对宰相无礼，就给我滚回王都！”
    雷光喉头一滯，紧了紧拳头，低声道：“是……”
    营房內，齐格飞疲软地靠在椅背上，揉捏著眉心。
    他现在基本上能確信自己大概是患了某种精神疾病，看绝大部分人都是动物的样子，或者更加確切的说……
    是兽人的样子。
    只有极个別被自己认定为友方的个体才会保持人类的样貌。
    而且这种状態还不稳定，比如刚才对自己展露出明显敌意的雷光就是完全的蜥蜴人，而罗兰和卡塔丽娜则是在一点点兽化。
    简直就是福瑞控的福音。
    齐格飞自嘲地想道。
    不过对於他这个恨不得把兽人亡族灭种的人来说，这就是酷刑了。
    如果不是克琳希德，他刚才几乎要把雷光格杀当场。
    “看来夏儂说的没错。”
    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杨静的身躯从影子中浮了出来。
    齐格飞瞥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女人：“她说什么了？”
    “她说你这个人会被善意裹挟。”
    “放屁。”
    杨静猜到对方肯定会否认，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所以，你真不杀了？”
    齐格飞点点头，微笑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全都反对，我好歹也顶著勇者的身份，总不能真倒行逆施做独夫吧？所以我不杀，我不杀了……”
    听到这话，杨静背后却是一凉。
    “你不会……”
    “让內卫们都撤回来吧，行动取消了。”
    女人怔了怔，点点头消失在阴影中。
    齐格飞望著窗外士兵们收队的光景，指尖轻点桌案。
    “我的確太急躁了，还好这道命令没有执行下去，否则所有仇恨都让我一个人扛了，那可就真满足了你的心愿呢，莉莉丝。”

 第331章 心潮澎湃的莉莉丝

    咯吱……
    房间一角，那个崭新衣柜忽地从內打开。
    齐格飞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莉莉丝躲在里面的？
    坦白说，从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这衣柜就是乔治送的，这头舔龙从【寒风过境】作战开始后就一直跟著莉莉丝行动，现在他回来了，莉莉丝没道理不在。
    看起来他们俩相处的甚是融洽，都能联合起来搞这种老套的惊喜了。
    但现在的齐格飞没时间，更没心情配合他们，也就晾著莉莉丝在里边待著，却也让她目睹了自己和克琳希德他们矛盾的全过程。
    好像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一次，巧合吗？
    “我听说你去了一趟王都，去做什么？有什么收穫吗？”
    他背著身，嘴上问著心里却格外烦躁，脑海中金髮少女的泪眼好像还在眼前。
    “操，真麻烦……”
    齐格飞揉著眉心，全然没发现身后正有人悄然靠近。
    “莉莉丝，我知道你在衣柜里，快……”
    驀然，一双娇葱般的柔荑猛地锁住男人的喉咙，柔软滑腻的压力贴到后脖颈。
    齐格飞只觉灵魂都是一哆嗦，瞬间就意识到了某件事。
    这货竟然一丝不掛地在衣柜里躲到现在！
    变態啊！！
    他扭过头，莉莉丝潮红到异样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
    少女呼吸异常急促，双颊像是开了两朵桃，两瓣红唇鲜艷欲滴看上去格外诱人。
    滚烫的气息连同浓郁馥郁的荷尔蒙不断灌入男人的鼻腔，只是片刻齐格飞就感到口乾舌燥，体温都在急速上升。
    不妙，这魅魔来真格的！
    “你吃错什么药了？快鬆开，这是傻大个的营房，別在这里发癲！”
    齐格飞的语气粗重了几分，如果是以前，莉莉丝这会儿就会嚇得瑟瑟发抖地缩到一边，假装抽泣，然而这次，事態却超乎他的想像。
    （审核刪减）
    两个小时后……
    “哼哼哼~”
    莉莉丝哼著愉悦的小曲，剥开一颗葡萄皮將果肉送到身旁男人的嘴边。
    齐格飞捂著自己的脸，一言不发仰面躺在床上。
    傻大个对不起，在你的房间里做了这种事。
    他真心愧疚了一小会儿，张嘴吃下递来的葡萄。
    嗯，愧疚一小会儿就差不多了，毕竟以前伏尔泰可是说过，如果自己来旧都找他要带著自己开银趴的。
    齐格飞睁开眼，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沉鬱的確散去不少。
    他看向趴在自己身边，摇晃著粉嫩脚丫的莉莉丝。
    “下次**期记得提前说。”
    莉莉丝一鼓腮帮子：“魅魔没有发情期，我们的每一天都在发情！”
    “这种事情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齐格飞不知道的是，莉莉丝的忍耐力已经是空前绝后了。
    他现在的状態对於雷光他们来说是如同恶鬼般避之不及的存在，那相对的，於莉莉丝而言，就是一颗行走的荷尔蒙炸弹。
    试问哪个雌性魔族能够拒绝魔王的宠幸？
    没有！
    莉莉丝觉得自己能在衣柜里忍到那个假清纯的小婊子离开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少女眼眸微抬，偷偷瞄著男人的脸。
    那张脸上凝滯的愤怒、阴鬱、杀意简直肉眼可见，现在她也终於明白百相大人那些话的含义。
    自己最期待的事情要发生了！
    （审核刪减）
    “我刚才一直在期待，你把他们都杀了~”
    她贴在男人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出了內心所想。
    齐格飞没什么表情。
    这娘们巴不得自己和王女决裂，然后跟著她回魔大陆的想法早就不是秘密了。
    可无论是为了修復血管，还是为了傻大个，自己都不可能一走了之。
    “所以你去王都，到底是干什么的？”
    齐格飞不想和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嗯~我见到了一位先祖……”
    莉莉丝想了想，如实將王都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百相大人救了大王子，却又要我杀了他，人家原本不明白先祖大人的用意，但现在人家算是明白了。”
    她的脸上浮起一抹阴冷的杀意：“今天这一幕就是那个大王子一手安排的！”
    齐格飞望著天板，不咸不淡道：“別做多余的事。”
    “你不生气吗？你救了他的命，他却在背地里算计你，真是个恩將仇报的混蛋！”
    “他要是真想算计，不会是这么温柔的方式。”
    齐格飞勾起嘴角。
    平心而论，他確实很欣赏这个大王子，不论是出於对方的能力还是人品。
    毋庸置疑，想振兴摩恩完成血管修復少不了这个男人的帮助，自己需要大王子成事，要是因为这点威胁就把人除去，那自己和查理斯那个二逼有什么区別。
    莉莉丝瞄著男人的表情，黛眉却拧在了一起。
    就是这种表情，就是这种感觉，这是阻挡他成王的绊脚石。
    “还有其他发现吗？”齐格飞又问。
    “还有就是王都附近流传的一件事，几天前那个二王子带了一支军队去西境截击狼王的部队了。”
    莉莉丝又剥了一颗葡萄递到齐格飞嘴边，后者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隨著时间的推移，罗德里克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已经愈发不如弗雷德里克了。
    “弗雷德里克……”
    他张开嘴。
    “这兔崽子这会儿估计嘴都笑烂了。”
    “我猜他现在应该觉得我很开心。”
    大王子张嘴將梅莉递过来的葡萄咽下。
    “难道不是吗……”
    女孩看著满满一盆的果皮，碎碎念道。
    弗雷德里克的確很高兴。
    其实他对自家妹妹原本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態试一试。
    却没想到克琳希德对宰相的约束力远在他想像之上。
    “这次真是应该好好感谢希德。”
    梅莉撇了撇嘴：“那三万个人倒是保住了，那我们呢？殿下，我们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誒，说不定哪天就被……”
    女孩夸张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大王子却疑惑的望向她：“谁告诉你保住了？”
    “啊？”
    “我说了，希德是去爭取时间的，接下来才是正题。宰相只是放弃亲自下场，但不代表他会放过他们。归根究底，是因为这些人仗著伏尔泰叔叔的善良才敢堂而皇之违抗命令，因为他们知道伏尔泰叔叔是个好人，不会处罚他们。宰相清楚这点，所以他无法忍受。”
    弗雷德里克语气冷硬。
    “既然您知道，为什么还要保全他们？”
    梅莉愈发不解。
    “人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团结力量大是一种理想，人越多想法就越多，分歧就越多，力量就越弱，这才是现实。那群人单独挑出来一个，都不敢违抗军令，可混在一起就成了乌合之眾。”
    “尤其是旧都这样安全的地方驻扎，再精锐的军队也会隨著时间而腐败，这是人性使然。但我不信这三万个人里都是一无是处的懦夫，我相信他们中必然有为眾人抱薪的勇士，这也是人性使然。”
    大王子灰色的眸子望著壁炉中熊熊燃烧的新柴。
    “我不能让他们也被宰相付之一炬！”

 第332章 阿道勒

    第二天，一颗惨白肿胀的头颅被掛悬在西城门口。
    就此，原白堊旧都领主西布隆·路德维繫与其十二位至亲好友都被掛在了这里，浩浩荡荡的十三颗人头隨风摇曳，任由飞来的雅雀在其上啄食。
    负责看守的黑甲士卒显然没有阻拦的意思，有几个头颅连眼球都被叼走了，用不了几天这些脑袋就会被吃成白骨。
    有了这道靚丽的风景线，原本无人问津的西城门这几天也变得热闹非凡。
    南北城区乃至东城区的居民都不辞辛苦地专程跑来只为一睹城主大人的风采和容顏。
    在这个娱乐匱乏的时代，邻居家的哈巴狗生了七个崽都能拿来嘮嘮，更別说高不可攀的城主一家被灭门这样的大新闻。
    议论谈笑之类的那都不足为奇了，有些不嫌事大的甚至开台坐庄，拉了一票赌狗竞猜明天哪位大人的眼球会被啄掉，就连那些乞丐一样的难民看到这解气的场面，脸上都有了笑容。
    人们往往会將喜悦建立在他人的不幸之上，只要身边有比自己过的更惨的，那生活再怎么不顺也算能够忍受。
    毫无疑问，宰相的做法受到民眾的空前热烈的支持。
    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周就雷厉风行地除掉了出卖旧都的叛徒，在人们看来这是一个真正將人民放在心里的上位者，否则他不会表现的如此愤怒。
    与之相对的，那些负责城市运作的官员们这段时间几乎是提心弔胆夜不能寐。
    他们本来都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有城主顶著。
    可谁想天真的塌下来的那一刻，西布隆竟然连一周都没撑过就被压碎了。
    旧都自己的城防军被卸除武装，东西南北四门被严格管控，大街上到处都是森然肃穆的黑甲士卒，宰相到底想做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不少官员都连夜准备著潜逃出城，躲避接下来必然会迎来的清洗。
    然而一连几天过去，却没有任何动静。
    不仅如此，部分黑十字军还退回城外，將治安权归还给了城防军。
    没有清洗，没有算帐，那位铁腕宰相毫无徵兆的收手了。
    就当所有人都在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几天后王女克琳希德在万眾瞩目下走进了莱恩哈特宫。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人觉得，是仁慈的殿下勒令宰相停手，后者君命难违。
    有人猜想，是不是原城主和宰相有私人恩怨，后者只是藉机报復。
    有人认为，所谓贤明的宰相不过是个泡影，他会动作迅速的处理掉西布隆只是为了给王女开路。
    谣言大半是捕风捉影的，真相往往要比人们想像的简单许多。
    可很多时候你即便把真相摆在人们的眼前，他们也未必会相信。
    因为人的本性就是猎奇的，他们天生就更容易被那些阴谋的、阴暗的东西所吸引。
    比如……克琳希德王女为了独自掌控旧都与贵族们苟合孤立宰相阁下，后者孤掌难鸣回天无力，只能黯然退场。
    没人知道这种说法是谁先传出来的，但它就这么在坊间悄然发酵。
    “你们这群蠢猪怎么还不明白，这他妈的是一个卑劣的阴谋！！”
    布穀鸟啤酒馆，一名戴著鸭舌帽穿著棕色格子披肩的小青年站在酒桌上，腮帮子发红，神情激昂的大叫。
    “我告诉你们，那个贱逼就是看著清纯其实里头早就让人捣烂了！她把我们都耍了懂吗？”
    这青年长得白净，看著颇有些书卷气，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污秽不堪。
    “阿道勒，你又开始啦。原城主在的时候你天天骂他，现在人死了你又换了个对象接著骂，你这一天天的图啥呢，不腻吗？”
    一个瘸腿的中年人大饮一口，酒气喷吐。
    “哎，让他说让他说，挺有意思的不是。”
    “我觉得那公主挺不错，多俊俏啊，看著就不像坏人。”
    “哎，我之前听南边来的商人朋友说，康斯顿的领主自从换成克琳希德王女后，连城市都翻新了一遍，商队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城市！”
    “我也听说了，那里的粮食多到吃都吃不完！”
    “真的假的？说的我都想搬过去了！”
    “公主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吧。”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都不嫌事大，各管各发表意见。
    桌上，那个名叫阿道勒的小青年闻言，猛地扭头指著说话的人。
    “约瑟夫，你会和猪一块睡在猪圈里吗？”
    “啊？”
    “啊什么？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头猪！克琳希德是谁？她是贵族，贵族明白吗？人家凭什么和你，和我，和一群猪站一起，昂？”
    杂乱的声音充斥在酒馆里，淹没了阿道勒的声音。
    他奋力將木桶酒杯往地上一摔，沉闷的破裂声中，歇斯底里的怒吼炸响。
    “都把嘴闭上听我说！”
    七嘴八舌的人群瞬间停止议论，颇为惊讶看向高站在酒桌上的青年。
    阿道勒似乎对这一幕很满足，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们这群人在想什么？你们觉得苦日子到头了，压在你们头上的西布隆死了，伟大的克琳希德公主会给你们带来吃不完米，喝不完的酒，美好的生活就要来了是吧？”
    “那我可以明確的说，你们在做梦！”
    “证据就是到现在为止你们该乾的活一件没少，该有的收入一分没多。可你们依旧需要交税，而那些贵族老爷不用！知不知道帝国人是怎么称呼你们的？”
    “牛马！”
    “你们刚才提到康斯顿，可康斯顿和圣摩恩一样吗？”
    “不一样，不一样的！我知道你们没读过书，所以我来告诉你们，那里是克琳希德发家的地方，那里的人就是所谓的嫡系，而你们就是一群可以隨便用的耗材！”
    阿道勒將餐桌跺的咣咣作响。
    “醒醒吧各位，那女人也是贵族，她和西布隆没什么两样，你们凭什么指望她的体会我们的疾苦！？以前是西布隆在我们头上拉屎，现在只是换了个长得很漂亮的婊子在我们脑袋上撒尿，瞧把你们给乐的，都等不及要用嘴去接！！！”
    酒馆內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这小青年这些话说的沉默不语。
    有些事大伙心里门清，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过日子嘛，总得有些盼头，你把事实都挑明了大伙还怎么做梦？
    果然，没多久，就有被喷的上头的哥们懟回一句：
    “你了不起，你又能怎样？有本事別在这里叫唤，也去把人家脑袋割了掛在城头上啊？”
    顿时，鬨笑声响成一片。
    阿道勒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爭辩道：“至少我会反抗，我会把不满吼出来，不像你们这群待宰的猪只会嗷嗷蠢叫！”
    “省省吧小阿道勒，你就是个普通的平民，还是想想怎么凑你母亲的治疗费吧！”
    周围的嘲笑声更响，阿道勒攥紧的拳头颤抖不止，脸上红了白、白了红，良久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低吼出声。
    “黑袍宰相也是普通的村民！”

 第333章 中断的演讲

    霎时间，酒馆內落针可闻。
    那位铁腕宰相是王国边陲康斯顿伯爵领的一座小村庄里出身的事早就传遍城內。
    宰相能在底层民眾中能有如此高的呼声，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道道视线沉默地投来，和刚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態度不同，阿道勒说出这句话之后，大家的目光中明显带上了审视和认真的意味。
    这个小青年总是出入於这附近的酒馆里，虽然已经年过二十却没有娶妻，没有生子，甚至没有工作。
    他整天喝著最便宜的酒，醉了就开始发表激烈的言论，骂累了就趴在酒桌上一睡到天亮。
    其实像他这样不学无术的小青年在乱巷隨处可见，但和其他混子不同的是阿道勒身上散发著一股子显而易见的书卷气。
    往白了说，就是看上去就知道这小子接受过教育，很有文化！
    这一点从他的穿著就能窥见一二。
    格子披肩小马甲，鸭舌帽和阔腿裤，以前甚至还能看到他带著一根镀银的文明杖！
    光是这身行头就足以让他在一群粗麻布汗衫的糙汉中鹤立鸡群。而走南闯北的冒险者们更是知道，这是奥菲斯帝国目前最流行的风格。
    没错，种种跡象都表明著，这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很可能曾经在帝国留学过。
    这样的履歷莫说在旧都，哪怕放眼整个摩恩应该都不愁找不到工作才对。
    且不说留学后开阔的视野和见闻，光是会识字算术这一点就足够他在某个贵族家庭混个总管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天天在啤酒馆买醉呢？
    阿道勒感受著匯聚而来的目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额头都有些冒汗。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
    他享受台下的愚民昂著头等待自己开口的模样。
    他可以尽情抒发自己的感情，表达的自己的想法，灌输自己的理念。
    重要的是，他真切感到自己是活著的。
    “很抱歉，约瑟夫，我要先为自己先前的无礼道歉。各位说的没错，我是一个普通人。
    我也承认，我是个普通人。
    但我並不会因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感到耻辱。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位黑袍宰相原本也是一个普通的村民。
    他和这所酒馆里的每个人一样！
    会劳作会耕田，会精打细算著米缸里每一粒粮食过日子。！
    他也曾被贵族压迫过！
    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对西布隆的作为如此愤怒！
    诚然，我没有能力做到和他同样的壮举。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做不到。
    但我们至少可以站出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没有人是自成一体，与世隔绝的孤岛。
    宰相也一样！
    你们已经看到了，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脑满肠肥的贵族们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公主联合起来排挤他，孤立他！
    他是为了什么才落到这个地步？
    宰相完全可以选择和那群人同流合污和他没有！
    这是为什么你们的心里难道没有猜测吗？
    我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我阿道勒能做些什么。
    很遗憾，我发现我除了在这个臭烘烘的酒馆发表自己片面的演说，什么也做不到。
    可如果这条乱巷、隔壁的狗街、整个北城区、这座旧都、
    乃至整个摩恩每一个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够联合起来拧成一股绳！
    每个人都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到那时又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呢！”
    阿道勒胸口起伏，连连喘著粗气，因为酒气而发红的脸颊此时愈发的滚烫。
    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看著酒客们，就像是看著自己的千军万马。
    他能看到那台下一双双默然的眼睛开始蔓延的血丝，他们受自己的演说影响，现在他们就是自己的兵！
    此刻，自己就是他们的宰相！
    “各位，我有一个想法……”
    “呦，这么热闹啊~”
    就在气氛即將达到最高潮时，一个轻浮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阿道勒的话。
    四五个凶神恶煞的混混提著木棍铁管之类的东西，大刺刺地闯入酒馆。
    为首的，是个长著两条粗厚扫帚眉的圆寸头，手里握著一根镀银的文明杖，体格精瘦，眼底闪著危险的光芒，活像只鬣狗。
    刚才说话的人就是他。
    寸头男用拐杖敲击著肩膀，吊儿郎当的走到阿道勒的那张酒桌前，扯开嘴角。
    “这不是我们的小阿道勒吗~怎么，又在卖弄从帝国带回来的那两斤墨水了？”
    身后的混混们顿时放肆的大笑起来。
    周围的酒客们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儘可能把脑袋埋低。
    “鲍勃……”
    阿道勒的脸色发白，刚才涌起来的热血在见到这个人之后开始迅速冷却。
    “你来干什么？”
    他强忍著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颤抖。
    “干什么？”
    名叫鲍勃的寸头男冷笑一声，忽地挥出拐杖，钢製的拐身裹著撕裂空气的尖啸將桌板抽的粉碎！
    阿道勒根本反应不过来，脚下一空摔在地上。
    鸭舌帽落在一旁，精细整洁的披肩上顿时沾满了木屑和尘土。
    武技【当头棒喝】
    这个叫鲍勃的男人竟然是个b级的【暴徒】！
    寸头男踩著阿道勒的帽子走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头髮將他拎了起来。
    “老子就是过来提醒你，该他妈的还钱了！”
    阿道勒牙关紧咬，低声咆哮：“我早就还清了！”
    “那他妈逼的是本金，还有利息，利息呢？”
    “哪有比本金还高的利息！按照奥菲斯律法，你这都算是敲诈！”
    寸头男一愣，茫然的看向身后的同伴。
    “什么律法？你们知道吗？”
    同伴们也茫然冲他耸耸肩。
    下一刻，寸头男一拳重重地殴在阿道勒脸上。
    后者喷出一口鲜血，两颗牙齿从口中飞出。
    “兔崽子我告诉你，別以为去奥菲斯读了几年书就能在老子这里抖机灵，真他妈以为自己套了层皮就多高贵了？”
    寸头男抽出文明拐，一棍一棍结实的落在阿道勒身上。
    “我不管你在隔壁学了些什么狗屁律法，在这北城区老子就是王法！这钱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沉闷的殴打声便隨著小青年的惨叫迴荡在酒馆，酒客们都不忍的別过视线。
    听对话也知道，这个鲍勃是这片的帮派老大，放高利贷就是他的诸多业务之一。
    他原本是个佣兵，退役后凭藉著一身武艺干掉这条乱巷原本的头目取而代之。
    不仅如此，鲍勃要比前任圆滑许多。可能是佣兵时代经常为贵族老爷们服务，他通晓上层建筑的潜规则。
    在成为头目的第一天，就买通了这片城区的治安军，不仅让后者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经常利用城防军的影响力为自己扩张势力。
    鲍勃称自己就是这片城区的王法，某种程度上来说確实对的不能再对了。
    可怜的小阿道勒多半是欠了他们钱。
    或许那真的只是一小笔，但只要你借了还多少还不是人家说了算。
    在这片北城区，谁又会为了他这么个无权无势无財的傢伙出头呢？
    难不成真指望黑袍宰相的神兵天降吗？
    过了良久，鲍勃才停下动作抹了把汗，地上的阿道勒已经鼻青脸肿不再动弹。
    但鲍勃却不紧张，他可是专业的，知道怎么打既能让对方痛苦的同时又打不死人。
    別看阿道勒样子悽惨，可实际上受的都是皮外伤。
    毕竟真打死了谁来还钱是吧？
    鲍勃看了一眼手中的文明杖讥笑道：“还別说，你这玩意儿手感不错，我这两天用来揍人可带劲了！”
    阿道勒颤抖了一下，嘴唇囁嚅听不清在说什么。
    后面一个混混走上来道：“老大，他看上去真没钱还了。”
    寸头男当然也看出了这点，琢磨了一会儿吩咐道：
    “去查查他家住哪。还有，把他身上这层皮扒了，二流子一个穿那么高档。”
    几个混混同伴上前，三下五除二將小青年的衣服脱了个乾净。
    鲍勃望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阿道勒，轻蔑地啐了一口痰。
    “当心点，小阿道勒。看在你是我顾客的份上提醒一句，少他妈宣扬刚才那些话，上头的人那是懒得搭理你，真把人家惹恼了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
    “钱呢，再宽限你三天，三天后还不上有你的后悔的！”
    他一挥手：
    “我们走！”

 第334章 落榜艺术生

    阿道勒从昏厥中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昏黄了。
    自己光著裤衩被丟在酒馆门外，两条飢肠轆轆的赖皮狗正在旁边嗅啊嗅的，似乎在犹豫著要不要下嘴。
    “去！滚到一边去！”
    阿道勒轰走野狗，也不管人来人往的视线，木然地盯著身前的泥潭坐了一会儿，才抹去嘴角的血跡，摇摇晃晃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嘎吱……
    屋门合拢。
    厨房內，一个扎著围裙的年轻姑娘快步走出，见到来人顿时惊叫：“阿道勒！你这是怎么了，又和人打架了？”
    阿道勒一言不发，径直走进屋內，隨便找了件旧衣服给自己套上后，就提起放在一边的画布和顏料桶又要离开。
    那姑娘焦急的跟在后面：“说话啊！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每次回家不是丟东西就是受伤，老实告诉我！”
    “和你没关係辛西婭，別问这么多。”
    “什么叫和我没关係，我可是你姐姐！”
    辛西婭一把抓住弟弟的肩膀，神情无比担忧。
    “外面都在传言，说你欠了鲍勃那些人的钱，所以才被打成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找他们借钱啊？借了多少，我来，我来想办法还。”
    姐姐的不安从手臂的颤抖中传来。
    那是一双褶皱脱皮的手，根本不是年轻姑娘该有的。这是长时间在水里浸泡才有的结果。
    阿道勒挤出笑容：“別听风就是雨，我只是遇到几个抢东西的毛贼。”
    辛西婭闻言才微微放下心。
    “那就好，那就好。”
    顿了顿，她看向弟弟手里的绘画工具转而问道：“你收到录取通知了吗？”
    阿道勒脸色一僵：“还没有，应该就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妈妈的病情又加重了，神官大人说再不接受治疗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阿道勒，你知道姐姐的薪水不够这笔治疗费的，还是需要你……”
    辛西婭似乎猜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没底气。
    “我知道別吵了！”
    阿道勒烦躁的吼道。
    “钱特艺术学院离这里那么远，录取通知就算送过来也要时间！”
    姐姐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可投来的视线让弟弟怎么也抬不起头。
    压抑的沉默瀰漫在空气中。
    “我去练习了。”
    最终，阿道勒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逃似的离开了家。
    如你所见，这就是阿道勒·特劳恩的家庭。
    早逝的父亲，病倒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要撑起整个家的姐姐，以及一个整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閒的落榜艺术生。
    其实特劳恩家本来没这么潦倒，说到底在这个时代拥有姓氏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高贵的事情。
    阿道勒的父亲还活著的时候是一名骑士扈从。由於其坚定的忠心深受那位领主骑士的信任，这才被赐予了一个姓氏。
    小时候，阿道勒除了去主日学校，时常被父亲带著到莱恩哈特宫观看骑士们的训练。
    父亲显然是希望让小阿道勒未来也和自己一样成为一名骑士扈从，乃至受封成为骑士。
    然而事与愿违，小阿道勒並没有展现出多少习武的天赋，反倒宫殿里那些辉煌的掛画所吸引，励志成为一个画家。
    父亲得知后很生气，一度將小阿道勒揍得皮开肉绽。
    后来，父亲在跟隨骑士去剿灭附近的强盗窝时被当做诱饵战死了。
    特劳恩家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母亲为了將两个孩子拉扯大，几乎做了一个女人能做所有工作，终於在两年前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辛西婭姐姐为了照顾母亲和弟弟，推掉了原本已经定好的婚事，在一座洗衣坊中做起了浆洗女工。
    每天早出晚归，双手在水里泡的肿胀溃烂，可拿到的薪水除开一家人口粮后几乎没有剩下的。
    母亲的疾病、姐姐的未来、家人的希冀，这些终於全部压到了阿道勒的身上。
    他是家里的长子，也是唯一的男丁。
    远方的夕阳如血。
    集市上的小贩结束一天的忙碌正在收摊。
    小巷里袒胸暴露的妓女陆续出现准备夜晚的开张。
    小鬼们三五成群赤著脚丫疯跑在街上，弄的满身尘土却依旧咯咯大笑。
    街角，几个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难民深弯著腰，有的白髮苍苍，有的背著自家半大的孩子，有的费力抬起浑浊的眼眸望著这片不属於他们的繁华。偶尔疾驰而过的豪华马车中会丟下几枚铜摩恩，届时便会引得一阵拳打脚踢的哄抢。
    阿道勒坐在某座空房的屋檐上，目不转睛的凝望眼前的一幕幕，手中的笔刷在画布上流畅勾勒著这幅浮生百態眾生相。
    他並不是不学无术。
    他向鲍勃借钱目的不为別的，就是为了去帝国留学。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满怀著一腔热情挥別家人，走进钱特艺术学院的大门。
    由於没有贵族的担保书，他只能以旁听生的身份在学院学习。
    那段时间，他在附近找了个街道清洁的工作，每天一早起来完成工作后，便赶往学校听课。
    他將自己打扮成帝国人的模样，和每个学员每个教授都保持著不错的关係。
    由於伶俐的口齿，他甚至被邀请进辩论社团，多次作为一辩手站上竞赛的讲台。
    同学和老师们都觉得这个来自摩恩的开朗的年轻人迟早会成为自己真正的同学。
    只要在明年的正式招生中金榜题名，阿道勒就能正式入学，成为钱特艺术学院美术系的学员。
    而到那时，阿道勒不仅能得到学院提供的免费食宿，还能以特困生的身份向学院申请一笔不菲的补助金，足以让他支付母亲的治疗费甚至偿还鲍勃的债务。
    可以说，阿道勒將自己未来都押在了入学考试上。
    於他而言，这根本不是考试，而是一场跳出阶级的翻身之战！
    他信心满满，他野心勃勃，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
    阿道勒落榜了。
    美术系的招生本就不多，成绩当天就能批下，所谓录取通知书都是他用来搪塞姐姐的藉口。
    他心里很清楚那东西这辈子都不会送来。
    落榜的原因有很多。
    自己的作品不够出色固然是其中之一，但归根究底是因为那场考试的主题恰好叫做《国家》。
    他將自己在摩恩二十年的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用画笔勾勒了下来，全场第一个交卷。
    他至今还记得考官看到自己作品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怜悯、鄙夷、同情、嘲笑混杂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他也记得，考官老师给出评语：“画的很好，但这不是奥菲斯。”
    是的，画中的人间惨状不是奥菲斯。
    在繁华的圣咏之都钱特，在辉煌的奥菲斯帝国，哪怕街边的乞丐都是昂首挺胸的！
    阿道勒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分明离开了故土，到头来却仍旧被自己的国家给栽了。
    野心化作泡影，不甘变为愤怒，愤怒发酵仇恨。
    可仇恨又能倾泻给谁呢，摩恩吗？
    阿道勒很清醒，所谓的国家不过是台机器，该死是操纵机器的人。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將情绪发泄在酒馆里，泼洒在画布上。
    阿道勒知道姐姐想说什么，她想自己去某个贵族家里谋个差事。
    是的凭藉自己的文化水平要做到这点易如反掌。
    可阿道勒不愿意给贵族做牛马，他不想和老实巴交的父亲一样给贵族老爷卖一辈子的命最终被当成炮灰死的不明不白！
    如果要让他弯腰屈膝的向那群脑满肠肥的东西諂媚，他寧可去死！
    可问题是……
    辛西婭欲言又止恳求般的神情浮上脑海。
    笔尖猛地一划，一道醒目粗厚的墨跡扩散开来。
    画毁了。
    阿道勒指尖颤抖，默然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
    “今天就到这吧。”
    他望著半成的画作，自嘲般笑了一声。
    “结果我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二流子。”
    阿道勒收拾起工具，准备找个酒馆最后痛骂一顿那些该死的贵族。
    这算是他除了画画以外唯一发泄压力的方式了，每次站在酒桌上高谈阔论的时刻，都会让他產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布穀鸟酒馆多半去不了，鲍勃那个混蛋肯定在那守著。算了，大不了换一家。”
    “或许我应该改行做个演说家？”
    他自言自语著，全然没发现身边早就多了一个人。
    “別改行啊~画这么好，改行多浪费啊！”
    阿道勒被嚇了一大跳，差点没叫出声。
    他低头望去，说话的是个穿著黑色紧身衣的侏儒，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圃人？
    但是没有肉须。
    矮人？
    可身材也太瘦了。
    难道是地精，那种族不是快被帝国杀绝了吗？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阿道勒一瞬间也很难確定眼前这个小矮子的人种。
    “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他问道。
    这地方可是屋顶，正常人可不会爬上来看自己画画。
    波波摩挲著下巴，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小青年。
    “阿道勒·特劳恩？”
    阿道勒眉毛微不可察的一皱，平淡道：“你认错了。”
    却见著小矮人咸湿一笑：
    “管你是不是，打包带走！”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口袋从天而降。
    阿道勒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脑勺被敲了一下，意识陷入昏暗。
    几个黑衣人扛著麻袋跃入夜色，只留满地水彩顏料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著梦幻的光泽。

 第335章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上）

    “疼……”
    阿道勒挣扎著坐起身，后脑勺传来的刺痛不断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事不是梦。
    自己又被人打昏了。一天之內被打昏两次的经歷放在自己整个人生中那也是绝无仅有的。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顶营帐內，穹顶和四壁的帘布都是黑的，地面铺著羊绒地毯。
    一盏油灯摆放在方桌上，昏黄的灯光艰难的照亮了这座颇为宽敞的帐篷，將桌案前两个陌生人的轮廓模模糊糊的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非常漂亮，穿著和绑自己过来的那个矮子差不多。冷艷清丽的脸孔面无表情，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翻阅书册。
    她身前的那个男人翘著腿坐在黑色高背椅上，端详著一幅画。半张脸都被画布遮住，只能依稀看到那头醒目的白髮。
    看两人架势，大概是哪里的贵族老爷和他的绝色肉奴。
    如果是一般情况，阿道勒会不屑一顾的站起身，再往地上啐口痰。
    然而这次，他望著那张高背椅，却不知为什么双膝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心底本能地认定这对男女不是贵族那种肤浅的东西，倒像是別的什么。
    “你们是谁？”
    阿道勒精神紧绷，却没多少恐惧，以对方展现出来的力量想对自己不利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画的不错。”
    高背椅上的男人放下画布，阿道勒这才发现他在看的原来是自己的画。
    对方穿著一身奥菲斯款式的白色正装，黑色的衬衫內打著领带，戴著雪戒指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著桌案。
    “尤其是细节部分还原的很到位，可惜问题就在於过度还原了，少了画家自身的风格。如果是为了记录景象而绘画，那还不如买一台相机来的实在。”
    高背椅上的男人抬起眼帘，两只猩红的眸子摄人心魄。
    “很高兴认识你，阿道勒先生。”
    阿道勒喉头一阵鼓动。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分明和自己年龄相仿，可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阿道勒的灵魂都在战慄。
    这根本不是鲍勃那种货色能比擬的。
    这一刻他终於知道这对男女像什么了——
    王者与他的王权守卫！
    “你…您是谁，找我这个平民有何贵干？”
    向来伶牙俐齿的阿道勒舌头也打了结，敬语讲的不人不鬼。
    高背椅上的青年闻言却笑了起来。
    “我找你？不不不。是你一直在各个酒馆里提到我，我的下属才会把你带过来。”
    提到他？
    阿道勒一时有些茫然，可下一秒，一股电流从脚底升起窜遍了全身，令他头皮发麻的猜测浮上脑海！
    不会吧……难道真的……
    阿道勒望著白髮青年，声音颤抖道：“黑袍…宰相？”
    “我不知道这个二货一样的外號是谁起的，我也从来没有这么自称过。不过目前確实有很多人喜欢这样叫我。”
    齐格飞的回答不咸不淡，可阿道勒的心中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自己最尊崇的人此刻就这么站在眼前，和自己面对面谈话，这难道是梦吗？
    “宰相大人，在下是北城区的特劳恩家族的长子，毕业於，不，是曾就学於钱特艺术学院，在下，在下……”
    紧张、兴奋、恐惧、困惑充斥在心中，让他一时半会儿连自我介绍都说不利索。
    “別紧张，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齐格飞摆摆手打断道：
    “你在酒馆里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
    这话一出，阿道勒只觉得天灵盖上被浇了盆冰水，亢奋的血液顿时就凉了头。
    坏了……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也对，宰相阁下不管怎么样也是王女一派的人，就算他们之间真的有嫌隙，也轮不到自己一个平民在其中挑拨，简直是不知死活！
    也难怪阁下觉得自己是受人指使的。
    阿道勒口乾舌燥，额头冷汗淋漓。
    “回宰相大人，那些……都是在下短浅偏颇的一己之见……”
    “我还是喜欢他狂妄不羈的样子。”
    杨老板在一旁低声吐槽。
    齐格飞也觉得有些好笑，敲了敲桌案。
    “確实是短浅偏颇的。你说的那些话半对半错吧，公主从来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而我也確实需要一些帮助。”
    阿道勒抬起头，他可不是笨蛋，这话是什么意思太明显不过了。
    “我很好奇如果那些流氓没打断接下来你会说什么，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吗？”
    齐格飞没有半点上位者的架子，让阿道勒缓缓放鬆下来。
    他站直身子认真回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呼吁大家团结起来组建一个属於平民的团体。我们个体的力量过於渺小，但如果能联合在一起，向执政的贵族们提出诉求，或许就能爭取到一些权益。”
    顿了顿他补充道：“这其实不是我的想法，帝国有许多这样的组织。”
    齐格飞听得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所以……你其实是想建立一个政党，由你做这个党魁？”
    噗通！
    刚刚站起来的阿道勒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冷汗大滴大滴地淌落。
    “不，不是的宰相大人，在下绝对没有叛乱的意图，我只是……只是……”
    “別害怕，阿道勒先生。你说的其实挺有意思的，冒昧问一下，如果你真的建立起了这样一个党派，准备取个什么名称？”
    齐格飞沉稳的声音中掺杂著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阿道勒咽了口唾沫，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思考过。
    “摩…摩恩工人党。”
    嘶……
    两个吸气声顿时迴荡在空间內。
    齐格飞和杨静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黑色幽默。
    “这也是留学的成果？”
    “是的，宰相大人。”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敲击桌案的频率越发的快。
    “正如刚才所说，我確实需要一些助力。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可以帮助你建立这样一个民间组织，由你出任领袖，你愿意吗？”
    宛如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霎时间阿道勒的眼眶都有些充血。
    “宰相大人，您是说真的？”
    他拳头攥紧，身子颤抖的比刚才还剧烈。
    然而过了半晌，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下去。
    “大人，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就是身无长物的二流子，我能做的不过就是在酒馆里煽动一下那里的醉鬼，领袖什么的，我这种人根本不够格。助力更不用提，我只会给您扯后腿……”
    阿道勒表情惨然。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野心和能力並不匹配。
    他知道齐格飞想让自己做什么。
    平民出身的宰相在目前的王国几乎是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他只能从民间寻求帮助。
    阿道勒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抓住这次机会自己必然一飞冲天。
    可抓住的机会的代价就是自己必须要直面那些贵族老爷了。
    这可不是过去那种口嗨两句的小打小闹，而真刀真枪的正面对抗。
    要自己和贵族斗？
    斗的过吗？
    一个鲍勃就足以让自己家破人亡，更別说那些有著实权，有著无数强大职阶者拱卫的贵族。
    阿道勒不敢抬头，哪怕不看也知道，宰相该有何等失望。
    “阿道勒先生，你看过海浪吗？”
    可对方却忽地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海浪？”
    齐格飞点点头，敲击著桌案的手指丝毫没有放缓。
    “每次涨潮的时候，汹涌的海浪就会將沙滩上一切雕塑、杂物、垃圾，不分贵贱的捲走，只余留一片整洁平坦的滩头。”
    “你並非目光短浅的人，也不是愚昧片面的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时代的浪潮要来了，眼前即將出现一块完整乾净等待著人们放开手脚开发的乐土。谁能第一个抵达，谁就能平地起高楼！”
    “你说你能力不足，可在我家乡却有一句俗语。乘著浪头，猪都能起飞。阿道勒，你是猪吗？”
    没什么起伏的平淡语气却宛若魔鬼的低吟。阿道勒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阿道勒，你到底是想当个无名之辈，一辈子安生贴著尿片死在床上？还是哪怕活不到三十岁，也要名留青史呢？”

 第336章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下）

    阿道勒·特劳恩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他是人，不如说这就是个塞满火药一点炸的大爆桶。
    他憎恨的与其说是贵族，倒不如说是摩恩这个分配不均的社会生態本身。
    他最想的要的从来不是一纸录取通知书，而是录取通知书背后，那个能他跳出原生家庭印记的契机。
    他会如此狂热尊崇黑袍宰相，归根结底是因为后者做到了他只敢梦不敢做的事——以平民之身，抗衡强权。
    可以说同为草根出身的齐格飞在他的心中早就神化成了某种象徵。
    这个象徵无时无刻地向他昭示著，摩恩王国的上层建筑未必雷打不动，自己也有机会！
    杨静悄然地望著亢奋地脸色潮红的阿道勒，心底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这种类型的人，她见过太多了。
    用一句话概括，这就是所谓的普通人。
    討厌富人、憎恨精英，可实际上他们憎恨的是没能成为前者的自己。
    阿道勒特別的地方在於，视野比普通人开阔一些的他，野心却要比普通人膨胀数倍，但也仅此而已。
    坦白说，杨静不太懂为什么齐格飞会对这个隨处可见的愤青那么感兴趣。
    只因为有点像吗？
    另一边，阿道勒死死盯著脚下，心中百转千回，指甲扣进了肉里都浑然不觉，过度呼吸导致他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扬名立万的机会，只要抓住它，自己就能一夜翻身！
    “宰相大人，我…我……”
    杨静收回视线，无聊地翻页手册。
    野心再大，他也终究是个普通人，普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阿道勒支吾著，犹豫著，最终给出了答案。
    “我……也许只能当个无名之辈。”
    他们渴望机会，可当机会真的出现时，又不敢去抓住它。
    “我必须对您说实话，家母病倒已久，家里的生计全是我姐姐一个人在支撑，我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就不管她们的安危。”
    普通的藉口，杨静翻了个白眼。
    阿道勒一躬到底：“很抱歉，辜负您的期待！”
    他久久保持著这个姿態，全然没发现宰相的表情根本毫不意外。
    齐格飞缓速敲著桌案，篤篤的声音伴隨著他平和的话语迴荡开来。
    “没关係，百善孝为先，你做出了你认为正確的选择。”
    “真的很抱歉！”
    齐格飞站起身，上前拍了拍阿道勒的肩膀。
    “直起腰来吧，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阿道勒简直要哭了，他诚恳道：
    “如果您不嫌弃在下愚昧，我愿意成为您的僕人尽心竭力！”
    齐格飞开怀大笑：“你也看到我这破帐子了，哪需要什么僕人照料？”
    “不过相逢即是缘，我真的很欣赏你，阿道勒先生。”
    “大人……”
    “所以，请原谅我自作主张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齐格飞打了个响指。
    “带进来。”
    几个黑甲士卒隨即掀开帘帐，带著一个衣衫不整头髮凌乱的姑娘走了进来。
    阿道勒回头一看，剎那间血都凉了。
    “辛西婭？姐姐！！”
    杨静面色一变，骇然地朝齐格飞望去，却见后者脸上的笑意分毫未减。
    “姐姐，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阿道勒眼眶发红，面前的姐姐脸庞红肿，衣衫被大面积扯碎，暴露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不断呜咽抽泣著。
    这分明是被人侵害了！
    “宰相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道勒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可眼前的一幕结合刚才的对话，他难以遏制地冒出某些念头。
    “別紧张阿道勒先生，並不是你想的那样。”齐格飞不紧不慢衝著黑甲士卒道：“你们两个解释一下。”
    士兵恭敬应答：“是这样的阁下，我和亚修在北城区巡逻的时候恰好遇到一伙暴徒强闯民宅，企图侵害这位女士，就將她救了下来。”
    阿道勒连忙询问：“姐姐，是这样吗？”
    辛西婭掩面哭泣，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点头。
    “怎么会……”阿道勒呼吸滯涩，瘫软在原地。
    “阁下，我们把那几个罪犯也抓住了，要带进来吗？”
    齐格飞隨意点点头。
    隨即五个凶神恶煞的混混被拷著手镣脚镣带了进来，为首是个圆寸头，五个人都是头破血流。
    “鲍勃！居然是你！”
    阿道勒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脖子上瞬间青筋绽露。
    “我不是说了三天內凑钱还你，为什么还要害我姐姐？！”
    “谁知道你说话算不算话，我这不是做个保险嘛~”
    虽然处境不妙但鲍勃语气依旧囂张，他扫了眼后面的齐格飞，啐出一口血痰。
    “兔崽子运气不错啊，抱了这么条大腿，难怪敢讲那些不要命的屁话。”
    “你！！”阿道勒气的喉管都要炸开。
    “怎么想杀我啊？那你儘管动手咯。咱们赌一把，如果今天我走不出这顶帐篷，你猜你这个漂亮姐姐还有你家那个半死的老娘能不能活过三天？”
    鲍勃笑的无比放肆，两步上前和阿道勒四目相对。
    “別他妈以为就你有靠山吗，小阿道勒。老子放你在奥菲斯读了一年书都没去你家催债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別你妈的蹬鼻子上脸！”
    阿道勒面色僵硬，下意识就看向齐格飞，却见后者的脸上也很无奈。
    “別看他了，他要是敢杀我早就动手啦！哈哈哈哈！”
    齐格飞適时上前，示意士兵將辛西婭带出去，拍了拍阿道勒落魄的肩膀。
    “很抱歉，阿道勒先生，这就是我能做的极限了。鲍勃能掌控整个北城区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背后的力量连我都只能退让。”
    话到这里，他却递出一把匕首。
    “但如果你执意要復仇，作为朋友我会支持你。我向你保证，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会传出去。”
    阿道勒盯著匕首看了片刻，鬼使神差的接了过来。
    一旁的鲍勃脸色剧变。
    “王八蛋，你想干什么？”
    阿道勒死死攥紧匕首，手背筋脉凸露。
    “我告诉你，杀了我你和你的家人都要死！”
    “不杀，他照样不会放过你的家人。”
    齐格飞的语气很轻很轻。
    阿道勒眼仁血丝密布，朝著寸头男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你別后悔，我要是回不去，我背后的大人绝不会放过你！”
    “他要是回去了那才是祸患。”
    “你想好了！从今往后再没有平静的生活，你的日常將被鲜血和刀剑所充斥！这值得吗？”
    “麻烦这种东西你不找它，它也会来找你，可至少你拥有了选择的机会，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错了……我错了阿道勒！我再也不会找你麻烦了，我们的债一笔勾销！”
    “但你本就不欠他什么。”
    “等，等等！我把钱都给你，我可以让你做北城区的地下之王！”
    “这些你完全可以凭藉自己的手得到。况且一个北城区，够填饱你的胃口吗？”
    “求你，求求你別杀我……”
    “他可从未听过你的恳求。”
    “阿道勒！”
    “阿道勒先生~”
    “阿道勒·特劳恩。”
    时间仿佛缓了下来，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恍惚之中，只有一句话低低传来。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能穿破耳膜的怒吼彻底炸响。
    阿道勒握紧匕首，狠狠捅进了鲍勃的咽喉。
    “你这王八蛋敢碰我姐姐！！”
    “让你看不起我！让你看不起我！！”
    “一个连字不认识的文盲也敢看不起我！”
    “后不后悔？混蛋！后不后悔？”
    “从今往后老子要把你们所有人踩在脚下！！！”
    “去死！去死！去死！”
    一刀又一刀，鲜血宛如喷泉般四溅！
    齐格飞指尖敲击著桌案，静静望著阿道勒现在的表情。
    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疯狂的满足的笑容。
    很不错的表情。
    过了许久，阿道勒才停下动作。
    面前寸头男早就没了声息，鲜血满地像个湖泊。
    他转过身，衝著宰相双膝下跪，递上沾满血跡的匕首。
    “阿道勒·特劳恩，愿为阁下奉献生命！”

 第337章 恶种（非常感谢寻游梦大佬的大神认证！）

    简单道谢后，阿道勒就辞別离去。
    只不过相较於傍晚被绑来的那个有些野心的平凡青年，此时的这个阿道勒究竟还是不是阿道勒谁也无法確定了。
    宽敞的营帐內一时陷入死寂。
    地上寸头男尸首汩汩涌出鲜血，一双黯淡的瞳孔惊恐睁大。
    杨静悄然望著高背椅上齐格飞的侧脸。
    他咧著嘴角，无声的笑意看得女人脊背发凉。
    杨静从来不会过问齐格飞的计划，一向秉持著他怎么说自己怎么做的行事宗旨。
    长时间的相处让她非常清楚这个男人的决策几乎不会出错。
    可现在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搭档到底在想什么了。
    齐格飞是很少会出错，可如果……如果他明知是昏招还要去做呢？
    “飞……”
    杨静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咕嚕咕嚕像是沸水冒泡的声音。
    只见地上那具悽惨的尸体忽地扭动沸腾起来，鲍勃的面庞、身形通通融化变成一滩水银状的流体原地拔高，隨后就是强光闪过，一个嫵媚娇嬈衣著暴露的少女亭亭玉立。
    “我王，妾身演的像吧~?”
    莉莉丝低眉垂眼地望著齐格飞，声音娇滴滴的。
    然而，小魅魔近乎百分之八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清冷站在齐格飞一侧的杨静身上。
    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的危险係数远远超出了克琳希德那个小婊子，是足以威胁到自身地位的恐怖存在！
    她姑奶奶的，这臭脸婆究竟谁啊，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怎么以前从来见过？
    齐格飞双眼闭合靠著椅背，鞋尖一点，溅起大片血。
    “人体內没有那么多血。”
    莉莉丝俏皮的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
    “妾身不知道嘛~?”
    不仅是这些小动作，强烈的危机感使得这位魅魔之王的自称都变得极度做作。
    但这些闭著眼睛的齐格飞自然是看不见的，他平淡问道：
    “事情做乾净了吗？”
    “当然做乾净了！”少女不假思索。
    宰相眼都不眨：“事情做乾净了吗？”
    莉莉丝一愣，但思索了片刻就反应过来。
    “真货在后面关著呢~?”
    “处理掉。”
    魅魔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脸颊快速緋红像是绽开了两朵桃。
    如果不是杨静在一旁，她已经衝上前就在这张办公桌上，要了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
    “是…我王。”
    莉莉丝克制住剧烈呼吸，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
    “要不要再添把火，將那个辛西婭也……”
    “隨便。”
    “不行。”
    前面开口的是齐格飞，而后面说话的，却是杨静。
    宰相这才睁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自己的亲卫，隨即吩咐道：“听她的。”
    莉莉丝的脸色瞬时沉了下来。她冷哼了一声，转身掀开帐帘。
    “誒呦呦，这倒是罕见~”
    另一边的齐格飞却是嘖嘖称奇：“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菩萨了？”
    杨静脸色很难看，她开始愈发清晰地感受到谢尔曼那番话中的深意了。
    这个男人是天生的恶种！
    “你到底想做什么？那个阿道勒只是个普通人，你为什么要选他？”
    如果齐格飞选了个恶贯满盈之人又或者其他什么，杨静都不会这么大反应。
    可他偏偏要捲入阿道勒这么个无辜的平民。
    更要命的是，这个阿道勒的身世和那位实在太像了。只要是个地球人几乎都能猜到齐格飞想做什么了，由不得杨静不去担心。
    “没什么特別的理由。”
    宰相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他有一张嘴，而我恰好需要一张嘴。”
    “飞！”
    杨静一把抓住男人的肩，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烈。
    齐格飞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好吧我承认，確实有点像，这是我的恶趣味。不过呢……”
    他伸出手，轻轻拍著女人的手背。
    “静啊静~別慌，別慌。其实吧，只要是个能说会道都可以，与我而言没什么区別。”
    “阿道勒的確是普通人，但要將一个普通人变成非人真的非常简单，即便没有【欺人之谈】我也能做到，只需简单一步……”
    “把他，抬高到不属於他的位置。”
    “静，我想说的是……”
    男人的手掌猛地握紧，將女人的手攥在其中！
    “老子不管他是阿道勒还是希道夫，只要坐上这把椅子我就能把他变成他妈的阿道夫·西特勒！你问我想干什么？杨静我告诉你，那群见鬼的兽人还在西边兴风作浪，那个该死的狼王还他妈的能喘气！大把大把事等著我去办，老子没工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克琳希德周旋，更没空去鸟那些个狗屁贵族！让阿道勒先生去对付他们吧，也是时候该给咱们的小公主好好上一课了。”
    他一口气说完这些，挪开女人的手。
    杨静美眸微睁，望著齐格飞浓重乌青的眼圈，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你这样不累吗？”
    “累？”
    齐格飞像是听到了最幽默的笑话，捂著脸大笑起来。
    “我操，你说累？”
    “不不，不累，杨静，我一点也不累，从小到大我还从没这么亢奋过！”
    指缝中泄露出来的龙瞳凶光毕露。
    “有目標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第338章 007福报

    傍晚，天边的夕阳即將完全没入地平线。
    南城区，凯尔迪克街89號，一座气派的三层白瓦楼前。
    几十束篮呈“八”字排开，奼紫嫣红的丛中悬掛著一张张衷心祝福的贺卡。
    一面醒目的横幅在屋檐上扯开，赫赫然写著：
    【恭祝摩恩公行旧都分行盛大开业！】
    摩恩公行，这个由黑袍宰相亲自把持，以胡佛商会为基底，起初只有康斯顿境內两三家小商会组建起来的商人协会，其本身就宛如王女阵营的缩影一般。
    隨著克琳希德的崛起，摩恩公行也紧跟著一飞冲天。
    依靠著物美价廉的捲菸、高档靡丽的【梅林】香水、雅俗共赏的桌游卡牌以及某种神奇的稻种，公行的发展之快足以堪比宰相闪击拜兰。
    如今的摩恩公行在总长苏珊的妥善运营下，吸纳了南境大大小小將近三十个商会，分行遍布半个王国，毫无疑问已然成为了匹敌迦罗威商会的金融巨兽。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这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让我们祝贺摩恩公行旧都分行：
    开业大吉、
    財源广进、
    吉祥如意、
    “去你妈逼！”
    分行的大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一个穿著哥特裙扎著双马尾的少女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她的身后跟著一个带著方框眼镜的独臂男子，同样是神情复杂。
    这二位便是摩恩公行的新职员：
    拜兰家族千金小姐——梅莉·拜兰，与他的未婚夫兼摩恩王国大王子——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
    今天，是他们二位入职的第二周的第十四个工作日。
    嗯？
    你问为什么两周会有十四个工作日？
    別在意这些细节，只需记住，此乃福报。
    梅莉光洁的额头青筋鼓动，娇俏的脸蛋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大步飞掠鲜著锦的道路，却在经过一束篮时顿住脚步。
    繁簇拥的贺卡上，【贵人相伴，好运常在】的字眼异常醒目。
    压抑的怒火此刻衝上头顶，她一把將眼前的三个篮掀翻在地！
    “见鬼的公行！见鬼的苏珊！见鬼的宰相！这个阴狠歹毒的东西怎么不去死一死！可恶，可恶！”
    梅莉蹬著小皮鞋，一脚一脚狠狠地踩在满地的束。
    优雅从容漫不经心的大小姐姿態尽数消失，暴露出来的是她极具侵略性的本性。
    大王子望著少女尽情发泄压力的场景，倒是觉得颇为新鲜。
    梅莉在他面前总是刻意表现出不符合的年龄的早熟和沉稳，弗雷德里克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放飞自我的场景。
    我给她造成的压力或许也占据了不小的比重吧……
    弗雷德里克看了眼被踩得稀烂的篮，心里无声地念叨。
    见梅莉发泄的差不多，他嘆了口气道：“走吧，马车到了。”
    “去你妈的老娘不坐！”
    还在气头上的梅莉脱口而出，但隨即就反应过来，戾气翻腾的小脸转眼变得楚楚可怜。
    “不是的殿下，梅莉不是在说您。”
    “呵呵呵。”大王子发自內心的笑了出来，揉了揉少女的头髮：“我知道，快回家吧累死了。”
    “嗯…”梅莉红著脸。
    印著公行商標的马车驶到面前，一名五官坚毅，身材魁梧的马夫跳了下来。
    “报告二位殿下，今天也由在下送二位回府。”
    弗雷德里克刚想和对方打个招呼，听到这番言辞脸色顿时一变。
    “报…报…报…报？”
    阴森森的低语传入耳畔。
    转头望去，只见梅莉刚刚稳定住的美少女微笑僵硬在脸上，那模样简直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
    “日报、周报、月报、季报、半年报、年报！啊啊啊啊啊——报你妈的报啊！一个刚开的分行哪有那么多东西要报啊！”
    鞋跟高抬，拜兰大小姐一脚接著一脚跺在车軲轆上，只见包著铁皮的车轮缓缓凹陷进去。
    “让你报！我让你报！！”
    旁边的马夫看得眼皮直跳，压根不敢吱声。
    没错，如你所见，梅莉暴走的原因就是因为公行的工作。
    其无论是她还是弗雷德里克，都料到宰相必然会给他们安排极为忙碌的职务，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然而，这两个奇兰土著根本做梦都不会想到，来自现代的企业文化糟粕究竟是多么的杀人不见血。
    首先是工作时长，自从入职到现在，两人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超过了十二个小时，且至今没有休息日。
    当然，如果只是单纯的忙碌也就算了，他们两人都不是懒惰之徒。
    可偏偏这十二个小时里，有大半的时间做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重复劳作。
    甚至有些工作，梅莉压根连看都看不懂。
    例如，评选公行內最佳女性职员，需要写一份长达三万字的竞选材料。
    参选的一共三个人，总长苏珊外加另外两位女职员，也就是將近十万字，需要一周內定稿。
    该死，这他妈还用选吗？
    总长都亲自下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是苏珊啊！
    梅莉还真的地去找苏珊问过，得到的答案是：
    必须要写，评选是公开的、公正的、透明的，这些材料宰相阁下会亲自过目，严格进行审查。
    而且撰写文书本就是身为文秘梅莉和弗雷德里克的本职，如果拒绝工作或者无法按时完成任务，就会被扣除当月绩效，一旦当月绩效为负，就会被公行开除，他们二人即刻被遣送回拜兰堡和老公爵一同收押。
    绩效？绩效又是什么东西？
    ……也就是那一刻，梅莉的某根神经断了。
    她明白了一件事，黑袍宰相这是要活活玩死自己和殿下！
    哪怕心智坚如弗雷德里克，也被这份工作折磨的心力憔瘁。
    他很难想像自己那个朋友的心里到底有多阴暗，才能发明出这么噁心的招数。
    不过对方的目的大王子也看得出来，无非就是剥夺自己自由行动的时间和空间。
    別看那个苏珊总长看著软软弱弱没什么底气，可整个公行上下近千名员工见到她都要恭敬致礼。
    弗雷德里克能感觉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基本都被她看在眼里，隨时上报给头上的那位。
    工作时间如此，休息时间自不必说。
    独立別墅，专车接送，保鏢在明，內卫在暗。
    毫不夸张的讲，大王子的安保费用已经远远超出了宰相本人。
    老实说，弗雷德里克甚至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因为越是这般警惕，越能提现出自身在那位宰相心中是多么的危险。
    以大王子对齐格飞的了解，面对威胁，那个男人肯定会立即斩草除根。
    然而自己和梅莉仅仅只是被这种方式限制著，对方甚至连软禁之类的事情都未实施。
    但即便如此，王子殿下也几乎没有了搞小动作的空隙……
    是的，几乎没有。
    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重新看向面前的马夫，宛若老朋友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最近过得怎么样，布雷克？”

 第339章 弗雷德里克的佣兵

    马车缓缓行驶在街市上，不紧不慢四平八稳，看得出驾驶者的骑术专精相当高超。
    车厢內，梅莉气鼓鼓地扭著头看向车窗外，小皮鞋不耐烦的噠噠点地，显然余怒未消。
    弗雷德里克倒是显得心情不错。
    “布雷克，真巧啊，没想到今天又是你来接送。”
    “是的，承蒙殿下与总长的厚爱，在下才有了这样一份工作。”
    不同於大王子的热情与隨意，马夫的回答却相当正式，儼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
    旁边的梅莉下意识瞥了那马夫一眼，不悦的眯了眯眼睛。
    关於这人的事情她大致都了解。
    名字叫布雷克，和自己一样都是近期才入职进公行的，原本是圣摩恩的城防军的一员，官还不小，整个西城区的卫队长。
    別看他现在是个马夫，但这小子做的事堪称传奇。
    据说兽人攻城时，下令封锁城门对难民见死不救的人就是他。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不沉將军战术拖延的目的演变为与七万比蒙联军展开决战，可以说他是间接害死伏尔泰的凶手之一。
    可偏偏，后来伏尔泰陷入危机时，他也是所有城防军中唯一出城救援的那个。
    梅莉对布雷克这类人一向不太感冒，他们有著一套自己的善恶观和价值观，並且一板一眼的奉行著，不会被强权压倒，也不会因为他人的恳求而改变。
    通俗的讲，就是块铁毡，软硬不吃。
    通常情况下，【黄金骑士】就能成为一方领主，这傢伙能以【神圣骑士】的职阶，混成一个城防队长，头铁程度可见一斑。
    大王子虽然没说过他的计划，但梅莉猜测，殿下可能是想拉拢这个布雷克。
    她只是有些不理解，要说宰相阁下善心大发放过了那几万个大头兵也就算了，这傢伙怎么还在喘气？他的脑袋不该和西布隆一家子一块儿掛在城头上吗？
    “我们还真是有缘分，两周来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大王子隨意找著话题。
    “是第四次，殿下。”马夫更正道：“您看上去很疲惫。”
    “是有些……算了，別提了。”
    弗雷德里克倦怠地靠著椅背，摘下眼睛揉捏著眉心。
    “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难道一直做马夫吗？”
    布雷克苦涩一笑：“我还能去哪，既没入狱又没死已经是幸事了。”
    大王子像是没听懂对方话中意思一般建议道：
    “註册成为冒险者，去我弟弟那儿做个將军，总比在这里虚度光阴好。”
    “殿下，您是要我忘掉那天的事，无耻的离开吗？”
    马夫的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我的意思是人总得向前看，既然还活著，就不要停滯不前。伏尔泰將军也不会希望自己拼上性命救下的是一群碌碌无为之辈。”
    车厢內沉默下来，良久布雷克开口道：
    “殿下，不是谁都能展望未来的，我们中绝大多数想追回的都是过去。”
    弗雷德里克擦拭眼睛的动作一滯，没能反驳。
    “每天晚上我一合眼將军千疮百孔的身躯就会浮现在面前，我睡不著，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原本我应该自裁谢罪，可我还不能就这么死，我得把那群混蛋兽人都干掉，死的时候才能对將军有所交代！”
    冰冷的语气中仇恨刻骨，让大王子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个男人。
    布雷克继续道：“殿下，您问我的有什么打算。其实我退出城防军后，第一时间就去了黑铁十字军的徵兵处。”
    “他们拒绝了你。”
    马夫点点头：“即便我愿意从一名步兵做起，他们也不同意，说这是宰相阁下的铁令。”
    十字军或者说这支军队的领袖不欢迎任何城防军旧部，布雷克动用了许多门路甚至不惜弯腰恳求都没能换来如意的结果。
    也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听说了公行在旧都开业。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这个联合商会的幕后老板也是宰相。
    於是布雷克抱著试一试的心態来到这里，刚刚开业的分行正缺人手，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商会的马夫，或者说……
    成了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监视人兼保鏢。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布雷克是不可能发觉的，他的想法很单纯：
    自己毕竟是s级的骑士，实力摆在那，上头不可能真的忽略自己。
    现在这个阶段，用合同上的话来说就是试用期。
    只要矜矜业业完成工作，总一天总长会注意到自己，王子会推荐自己，宰相也一定会重新评估自己。
    届时，自己说不定就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加入宰相的麾下，成为寒风的一部分，席捲比蒙！
    至於现在……
    布雷克嘆了口气：“罪人不该奢求太多，目前这样就足够了，时机会来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大王子知道对方的意思，微微頷首：“你要是有自己的规划，那我就不多操心了。”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隨意道：“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或许能让你更快的脱离现状。”
    旁边的梅莉耳朵微不可查的一动。
    “殿下请讲。”
    布雷克也是听过些大王子的传闻的，自然不会拒绝这么一位智者的提议。
    “去当佣兵。”
    “佣兵？”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和冒险者不同，佣兵没有那么多约束，除了剿灭盗匪和护送商队这类常规的任务，大型的佣兵团甚至可以参与国与国之间的战爭。”
    “摩恩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和比蒙开战，以你的实力，完全能在这期间组建一支自己的佣兵团。可以去南方诸国转转，除了徵集和你志同道合的人，又能锻炼战术指挥和战场经验。”
    “等真到了开战那天，带著你强大的佣兵团回来，我想宰相阁下不会拒绝这样的一支力量。”
    布雷克的眼神越听越亮，把持挽具的指节攥的发白。
    “可如果，阁下依旧不愿僱佣我呢？”
    弗雷德里克將黑框眼镜带上，灰扑扑的眸子含著笑意。
    “那我来僱佣你。”
    一股强烈的吸气声迴荡在车厢內，马夫的后背在此刻挺的笔直。
    “是，殿下！”
    望著车窗外的梅莉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自己是不是多了对手？
    “咦？”
    忽然，她疑惑出声。
    於此同时，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只见道路前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座木质高台耸立在人群中央。
    两人每天都是走同一条路上下班的，今早可没看见有这么个建筑物。
    “大概是冒险者们弄的拍卖会吧，殿下，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们……”
    “不，等等！”
    大王子打断了马夫的话，他注意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前面的人群中，有不少人穿著一样的服装。
    上本身是白色的衬衫，下半身是棕色的工装裤，放眼望去就像是一汪白色的浪潮。
    “一个……组织？”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爆发出了响彻大街的欢呼。
    一名带著鸭舌帽，穿著白衬衫的青年缓缓走上台。
    於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弗雷德里克听到了人们呼喊的那个名字——
    阿道勒先生。

 第340章 街头演讲

    “快，话事人先生要上台了，扩音捲轴准备好了么？”
    “准备就绪，隨时可以开始！”
    “卫士呢？”
    “街道的各个角落都安排了人手，万无一失！”
    舞台后，一群穿著白衬衣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有衣著装束高度统一，看上去宛若一支军队。
    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脸上还长著雀斑的少年转过身，双腿绷得笔直，衝著正在用水润喉的鸭舌帽青年恭敬道：
    “话事人先生，都准备好了。”
    青年放下水杯问道：“这是第几场了？”
    “第三场，先生，也是今天听眾最多的一场！”
    雀斑少年的声音格外亢奋。
    鸭舌帽青年微微頷首，迈步走上高台。
    “他是谁？”
    马车上，弗雷德里克锁著眉头，镜片下的眼神明灭不定。
    布雷克知道这两位大人一直被严密封控著，对最近的信息知之甚少，便详细回答道：
    “回殿下，这是最近才出现的一个民间组织，台上的那个小伙子是他们的话事人，名叫阿道勒·特劳恩。”
    “民间组织？”
    “是的，他们发展的很迅速，目前在城里也是小有名气了。我记得好像是叫……”
    也就在这时，前方的嘈杂的人群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高台上，阿道勒望著下面熙攘的人群，视线在每一张陌生的面孔上扫过。
    他们中，有刚刚从集市收摊的小贩；
    有准备去酒馆买醉的冒险者；
    有劳累奔波疲態尽显的工人；
    也有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西境难民。
    他们议论纷纷，他们窃窃私语。
    阿道勒就这么双手负背凝望著他们，一言不发。
    底下人群中白衬衣也在此刻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神情无比肃穆。
    无声的压力缓缓扩散，直到偌大的街市、上百的人群鸦雀无声。
    阿道勒上前一步，右手於胸前做出了一朵翻涌的浪。
    “敬浪潮。”
    如同触发连锁机关，台下的数十名白衬衣齐齐做出相同的手势，嘹亮的回应原地炸响：
    “敬浪潮！”
    周围的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那种难以言喻的肃穆感和窒息感在此刻攀升到了极致。
    阿道勒满意的露出微笑，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
    “我想事到如今，也无需再做过多的自我介绍，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知晓我们的事跡。
    你们抱著不同的诉求、希冀和愿望来到这里，我都知道。
    戈林大叔，好久不见，还认得我吗？商铺运营的並不顺利，摊位的租金又涨了，嗯，我知道。
    吉姆爷爷……快六十岁的人了还在做脚夫，孙女出生了？您需要一份工作，我知道。
    哦~罗塞拉女士，听说你从冒险者退役了，想在旧都定居。我知道了，你需要一座房子。”
    他流利的和台下的听眾聊天，看语气就宛如相交多年的老友。
    可实际上被点到名字的大部分人根本与台上的青年素不相识，皆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边的母亲，抱著孩子的那位，请不要回头说的就是你。”
    人群顺著阿道勒的视线让开一条道路，在最后方確实站著一个女人。
    她抱著襁褓中的婴儿，蓬头垢面骨瘦如柴。
    看到所有人都注视向自己，那女人顿时颤抖起来，紧紧抱住孩子向后退去。
    然而，一个白衬衣的大汉先一步堵住了她的退路。
    女人顿时面露绝望，下意识的就要跪下来。
    “你的愿望，你的诉求，是一块麵包、两杯牛奶。保罗！”
    刚才的雀斑少年从后台奔出，用托盘装著一块白麵包，和两大杯冒著热气的牛奶。
    麵包上，甚至还涂著一层肉酱。
    女人愣愣的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跪了下来。
    没有去接雀斑少年递来的食物，只是不断抽泣，放声的哭著。
    周边的人群却鬨笑起来。
    “嘿，不就是一块麵包，至於吗？”
    “她刚才是不是嚇的差点尿裤子。”
    “快吃吧大姐，牛奶凉了就不好喝咯！”
    阿道勒静静观望了片刻，忽地发出一声低吼。
    “你们在笑什么！？”
    人群霎时寂静。
    大家这才发现，四周的那些白衬衣没有一个像他们这般骚乱，每一个都昂首挺胸严肃地看著台上的青年。
    他们的话事人脸色极为阴沉。
    阿道勒深吸了一口气，戳著自己的胸口说道：
    “很好笑吗？
    这就是我们的问题，不是吗？
    嘲笑自己的同胞，
    將他人的苦难视作自身的愉悦，
    事不关己高高掛起！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这难道不可悲吗！
    这位母亲的最大的愿望，这个她甚至能用自尊来换取的愿望，
    竟然，
    他妈的，
    是一块见鬼的麵包！！
    这到底算什么诉求？
    身而为人，衣食住行，这些难道不是应得的吗？
    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我们嘲笑？
    是她工作不够努力吗！
    是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吗！
    不是的！
    很长时间来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摩恩，
    这个国家的人民，
    我们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沦落到竟然因为一块麵包、两杯牛奶喜极而泣的地步！
    为什么？
    我眼前所站著的，是这片大陆最勤劳的人民！
    我脚下所踩著的，是这片大陆最富庶的土地！
    我们国家本应该无比强盛，我们的人民本应无比富裕，可我们没有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一群敌人。
    我不是指比蒙兽人，不是指奥菲斯人！
    我们的敌人就在我们中间……
    一群卑鄙猥劣的寄生虫！
    他们奴役我们、压榨我们。
    在吃干抹净我们最后一丝价值后转手卖给兽人！
    他们是谁？
    我在问你们他们是谁！！”
    “是贵族！”
    “没错！是贵族！！
    是那些自称领主、领袖、领导者的贵族！
    是趴在我们的脊椎上敲骨吸髓的贵族！
    是那些一无是处却能靠著祖先的余荫代代骑在我们头上的特权者！！
    他们自称是摩恩的主人，可看看我们的国家！
    內忧外患，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他们根本不是主人！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摩恩都不需要他们，不欢迎他们！
    可现在他们泛滥得到处都是！
    他们是粘结在摩恩这个国家上的毒瘤！
    面对毒瘤，我们要怎么做？！”
    阿道勒面色狰狞，大滴大滴的汗水从脸颊淌落，浸湿了他的白衬衫。
    台下一片寂静，每个人的视线此时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良久，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
    “剷除它！”
    “剷除它们！”
    “要他们还债！！”
    “把这些寄生虫的脑袋切下来悬掛城头！就像宰相做的那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
    阿道勒握紧双拳，激动地置於胸前。
    “他们霸占我们的农田，侵占我们的財富！
    他们比兽人更加可恶！
    朋友们，我告诉你们，这是一场战爭！
    一场註定爆发的战爭！
    它將如浪潮般席捲整个王国！
    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才能打贏这场战爭！
    我们需要一个领袖！
    一个真知灼见的领袖！
    一个不畏强权的领袖！
    一个能把他的敌人挫骨扬灰的领袖！
    一个能將所有人团结起来的领袖！
    他来了！
    他就在这里！
    他將带领他的人民，
    席捲这个时代！！！”
    山呼海啸般的欢腾彻底炸响在傍晚的街道上。
    上百人齐声呼喊著阿道勒的名字。
    后者连连喘著粗气，正视台下的人声鼎沸，缓缓抬起右手。
    “敬浪潮！”
    下一刻，不仅是那些白衬衫，整片人群所有听眾齐刷刷的平举右手，在胸前画出了一朵翻腾不息的浪。
    欢呼的声音最终化作了一句句整齐高昂的：
    “敬浪潮！”
    “敬浪潮！”
    “敬浪潮！”
    “敬浪潮！”
    “敬浪潮！！”
    “敬浪潮~敬浪潮~”
    马车內，梅莉趴在窗前，挥舞著小拳头跟著一起欢呼。
    就连驾车的布雷克也是面色涨红，满腔的热血沸腾不止！
    “殿下，你快看，他讲的真好！殿下？”
    身后的王子迟迟没有声音，梅莉疑惑回头，瞳孔却是一缩。
    眼前的弗雷德里克脸色一片惨白，嘴唇都在不断发颤，如同失了魂一般，只是碎碎念地重复著一个词。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第341章 魔鬼的棋盘（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圣摩恩的大街小巷中就出现了这么一群人。
    他们清一色的穿著白色衬衫和工装裤，打著推翻贵族的口號四处游行。
    一开始，大家普遍都认为这多半又是一群受到宰相影响聚眾闹事的乌合之眾，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贵族老爷们的卫队镇压。
    然而，一连两周过去，这个组织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壮大。
    从起初的寥寥几人，到如今每次搭台演讲都会引来人山人海的听眾，组织的名称也逐渐家喻户晓。
    “【浪潮】，据保守估算目前成员数量已接近上千人，且背景多元涵盖了各行各业的人才。他们除了日常的游行，还会帮助难民搭建房屋提供日常所需。由於组织內有不少冒险者和丰收女神的牧师，【浪潮】甚至组建了名为【卫士】的部队，自发性维护街区治安与组织话事人的人身安全工作。”
    梅莉將手中的资料大致念了一遍，诧异的看向桌案前的大王子。
    “殿下，这么大规模的组织我们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不是到现在才发现，正因为到了现在，所以才让我们发现。”
    弗雷德里克锁著眉头，反著光的镜片下看不见他的眼神。
    讲句难听的，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整个王国，除了他以外没有人拥有这种能力。
    白衬衣第一次出现是在半个月前，那个时间段好巧不巧刚好是伏尔泰的葬礼结束，宰相的肃清行动被妹妹制止的时候。
    两周来，弗雷德里克和梅莉都被严格监控著，他们每天行动路线完全是固定的，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他们恰好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场演讲？
    为什么这些资料早不能来晚不能来，偏偏是现在，它们就能被送到自己的桌案上呢？
    很简单，因为【浪潮】已经彻底无法阻止了。
    “该死……”
    大王子指节捏的发白。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黑暗，可没有哪怕一次如现在这般，让他感到骨血都是冰凉的。
    “殿下……”梅莉犹豫著，最后还是开口道。
    “为什么您这么担忧呢？在梅莉看来【浪潮】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组织。他们纪律非常严明，虽然宣扬抵制贵族，却从不做违法的事。抗议、游行、演讲，他们表达诉求的方式都很温和，比先前那些往贵族区泼粪水的乌合之眾强了不知多少。”
    “而且我听说，组织內部成员会互相帮助。家有余粮的人会將食物捐赠给成员中的难民，牧师会免费给生病的成员使用神术，如果有谁被欺负了，他们甚至会组团上门討回公道，这简直就像……”
    话到这里，梅莉却停住了。
    像什么？
    军队？
    社团？
    不对！
    一个极尽恶质的单词陡然浮上她的心头，少女的瞳孔猛地一缩。
    “发现了？”
    大王子指著桌案上的文件，语气毫无温度。
    “制定规矩、统一服装，通过抹杀个体差异消除个性来铸造集体；树立共同的敌人，煽动仇恨来团结集体；成员自发性的无条件的提供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来亲密集体。”
    “短短几个步骤，就能將人变成了鬼，狂热的不怕死的鬼。梅莉，这可不是什么良善的组织，这是一个邪教！”
    “只不过和传统意义的邪教相比，【浪潮】的成员不是被太阳神官逼得走投无路的邪神信徒，而是被贵族们逼得走投无路的平民。不巧的是，这类走投无路的平民在我们国家到处都是！”
    弗雷德里克抬起眼眸，凝著少女的脸庞。梅莉的脸上已经看不见血色。
    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
    不仅因为【浪潮】的威胁性，也不仅是因为连她自身都被影响的心有余悸、
    更是因为这场大戏的幕后，那双眼袋厚重的猩红竖瞳终於展露出了他深不见底的恶意！
    梅莉一直以为，黑袍宰相的愤怒的是暂时的、有限的。一旦发泄完，事情总会走上正轨。
    可现在看来，宰相的腹腔根本就不是区区几万条人命能够填的满的！
    “长久以来平民慑於贵族们的武力从来没想过也不敢反抗。但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来的村民宰相当著白堊旧都所有人的面，把西布隆的脑袋掛在城头上。”
    弗雷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慨嘆道：
    “他可真是开了个好头啊！”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在他將城主一家的首级悬掛起来时，是不是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计划？
    梅莉困惑道：“旧都的贵族呢？他们就看著【浪潮】这么发展下去吗？”
    弗雷德里克一言不发的注视著梅莉，他知道这个聪明的女孩会自己意识到的。
    也就在下一刻，一股电流从脚心，梅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王女？！”
    大王子脱力般点了点头。
    一个团结互助的民间组织，一个纪律严明的民间组织，一个从未有过的民间组织，那个温柔且正確的王女究竟会怎么看待他们？
    这根本想都不用去想！
    “我能利用希德的善良去压制他，他自然也能利用希德的善良去压制贵族。”
    贵族们不是不想管，而是被王女殿下阻止了。
    他们心里都有数，自己的命是谁给的。
    一旦得罪了克琳希德，下次宰相还想杀人，就没人能保他们了。
    “我们的这位宰相阁下简直就是恶魔……”
    平民、贵族、王女……能將三种不同阶级人群的人性玩弄到这个地步……
    除了恶魔，弗雷德里克想不出其他单词去形容。
    “殿下，我们是不是想多了呢，【浪潮】的领袖是那个叫阿道勒的，事实上每个浪潮成员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番话说出来，连梅莉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我安慰，却还是固执的继续道：“布雷克也透露过，宰相这半个月来从没走出过城外的军营！”
    “梅莉，你知道【话事人】这个单词的意思吗？”
    大王子望著浓郁的夜色。
    “【话事人】这个称呼在摩恩並不常见，这个单词原本出自奥菲斯那些大型企业公司。意为做决定、出主意以及……传达决策的人。”
    这句话彻底打碎了梅莉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少女的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准备木桶，装满炸药，你说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相信我，梅莉。有这种想法绝不止你一个。他的缄默无为必然也会让许多坐不住的贵族看到希望。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在想法设法探听宰相的深意了。”
    弗雷德里克转过身，神情无比凝重。
    “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点了！”

 第342章 截杀战

    “贵族从我们这里夺走的，我们必会全数討还！
    我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
    敬浪潮！！”
    某个冒险者酒馆中，又是一场演讲顺利结束。
    满头大汗的阿道勒在排山倒海的欢呼中走下台。
    一旁等候多时的雀斑少年立刻上前递去水和毛巾。
    “话事人先生，您的演讲一如既往的精彩。”
    小保罗面色兴奋，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敬之情。
    这一个多月来，【浪潮】的发展速度肉眼可见，如今旧都各处的大街小巷几乎都能看到身穿白衬衣的人。
    相较於他，阿道勒的心情就平静的多。
    只是微微点头，用毛巾擦拭额头的汗珠，一边接过水杯润了润嗓子，隨意问道：“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当然没有，在您的领导下，每天都有许多新同伴加入【浪潮】，我们的集体正在愈发壮大！”
    阿道勒放下水杯：“保罗，我说过很多遍，我不是领袖，也没有能力领导【浪潮】。我和大家没有区別，只是比较擅长讲话罢了。”
    保罗闻言面露焦急。
    阿道勒先生总是这样，明明【浪潮】的所有成员都认为他就是那个能带领所有人与贵族抗爭的领袖，但他本人却非常谦逊，始终不愿意承认。
    “可是……”
    雀斑少年还想做些劝说，可就在此时，一名壮硕的【卫士】急匆匆走来，俯在阿道勒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酒馆內喧闹嘈杂，小保罗听不清楚那名【卫士】在说什么，可看著话事人先生愈发阴鬱的脸色，他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知道了。”阿道勒低低的吐出这几个字。
    卫士隨即询问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都有哪些人能確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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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发现的，大约有二十多人。”
    “还真不少啊……”阿道勒眼神一冷：“全部除掉！”
    “可是先生，这治標不治本啊。我觉得是时候让那些可恶的贵族见识见识【浪潮】的力量了！”
    “还不到时候。”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每一个【卫士】都能隨时为组织赴死！”
    “我说了，还不是时候。”
    “领袖！”
    “我不是领袖！！”
    阿道勒用力一挥手，打断卫士的话语。
    “这事我自有安排。让卫士们都稳住，我向你们保证，那一天马上就要来了。”
    壮硕卫士喉头鼓动了许久，最终还是恭敬道：“遵命，话事人先生。”
    等卫士走远，保罗看著阿道勒阴晴不定的脸色，忍不住发问：“话事人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道勒抬起眼皮。
    他对面前这个小少年印象不错，热情、积极、勤奋、机读、读过书，重要的是，对方是第一批加入【浪潮】的成员，忠诚度应该没问题。
    “我们的组织中出现了一些反动分子。”
    反动分子？
    听到这个陌生的单词小保罗先是一愣，但机敏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有叛徒搞破坏？！”
    想加入【浪潮】非常简单，话事人阿道勒从未做过什么严苛的入会流程。一般平民隨便在服装店买件便宜的白衬衣套上，你就算是【浪潮】的成员。
    如果是连生存都困难的西境难民，则可以去寻求各街区巡逻的【卫士】们的帮助，他们除了维护治安，也会发放白衬衣和一些救济物资。
    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內给【浪潮】带来了巨大的声望，但问题也就出在这……
    “最近出现了一些穿成我们一样的人，他们假扮成我们，做了不少给【浪潮】抹黑的事。”
    由於加入组织的方式实在过於隨意，敌人如果有心，完全能往【浪潮】內部掺上大量沙子。
    阿道勒早有这方面的担忧，倒不如说，那些贵族老爷竟然忍耐到现在才出手已经大大出乎了他的预计。
    小保罗神色凝重，用鼻子想也知道，如果放任这些冒牌货肆无忌惮的增殖，会对组织造成多大的破坏。
    “话事人先生，为什么您不建立一套內部审查机制呢？”
    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疑问，而是每个浪潮成员都有的困惑。
    “查验每个成员的背景，大家互相检举，排除掉那些可疑的、不合適的人，禁止他们再加入【浪潮】，虽然即便如此也肯定会有漏网之鱼，但总比现在好多了。”
    阿道勒瞥了雀斑少年一眼，表情有些异样。
    这个问题他曾经也问过，而得到的答案是：
    “你用什么標准去判断合適与不合適？”
    “这……”保罗一时哑口。
    “强弱？贫富？贵贱？如果用这种方式去分划我们的同胞，【浪潮】和那些贵族还有什么区別？”
    “可是，我们也不能任人宰割啊！”
    “这件事，我需要思考一下，下次演讲会给大家一个答覆。”阿道勒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问题吗？”
    保罗沉默了片刻，鼓起勇气道：“话事人先生，您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浪潮】的领袖呢？”
    这是组织內部现在最大的问题，本应该成为领袖的阿道勒拒绝履行领袖的义务，很少直接向成员下达指令。
    这就导致【浪潮】很难开展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或其他组织活动。
    可以说，目前【浪潮】的所有活动中百分之八十是自发性的，只能在集市、酒馆、街区这种地方展开，能团结的人数极其有限。
    毕竟，虽然大家嘴上都不说，但內心是非常害怕贵族们的城卫军的。小团体一旦过於招摇，说不准就会被暗中报復。
    而隨著组织规模的扩大，管理困难的问题也在日渐加剧，这些种种都是因为【浪潮】缺少一个“领袖”。
    如果阿道勒愿意以领袖的身份下达一道指令，发动所有成员宣传【浪潮】的理念，在广场上、平原上、礼堂內，而不是酒馆这种小地方，举办一次盛大的演讲，效果肯定会比现在好上千百倍。
    届时，说不定真的能將整个旧都得所有平民化作一股浪潮！
    “大家都希望您正式的站出来带领【浪潮】，为什么您要拒绝呢？”
    阿道勒沉默下来，似乎也在思索著为什么。
    良久，他嘆了口气，一招手。
    四名【卫士】隨即赶到，左右两列拱卫著他们的话事人，走出了这间喧闹的酒馆。
    繁星漫天，马车晃晃悠悠的在北城区的乱巷停下。
    阿道勒和卫士们道別，脚步轻轻地走进家中。
    確认过姐姐和母亲已经入睡，他这才点亮一支蜡烛，从怀中抽出一张摺叠整齐的皮纸，小心翼翼的展开，提笔。
    【亲启，尊敬的宰相阁下。组织的发展渐入佳境，但也遇上一些问题，同伴们迫切需要一个真正的领袖……】
    他將今天的工作，以及组织面临的困境事无巨细的一一报上。
    【距上次一別已有四十六天，在下有许多课题想当面向您討教，如果方便，还请允许。您忠心的话事人——阿道勒·特劳恩】
    一口气写完这些，阿道勒闭上眼睛。
    自从【浪潮】成立后，他每天都会这么做。
    即便他如今在组织中的声望如日中天，也从不敢有半点僭越。
    【浪潮】建立初期，宰相阁下时常会为自己提供指点以及包括人才在內的各种资源。
    不仅如此，他还安排牧师给自己的母亲治病，给辛西婭姐姐提供了一份公行的体面工作，让自己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行动。
    阿道勒非常清楚自己的今天是谁给的，他拼了命的不想让对方失望，竭尽所能地將一切做到最好。
    可现在，他终於还是感受到了自身的极限，或者说，是【话事人】的极限……
    烛光摇曳，蜡油沿著烛台滴淌而落。
    阿道勒缓缓睁开眼睛，皮纸上的內容毫无变化。
    他顿时有些疲惫的倒在椅背上。
    又是这样？
    宰相没有任何回应。
    【浪潮】成立一周后，阁下就很少再回自己的书信了。
    而在一个月后，阁下便再没回应过任何內容。
    没有指点，没有命令，宛若真的將【浪潮】交给了自己似的。
    一直以来，阿道勒都將这当做宰相对自己的试炼。
    可现在，【浪潮】面临危机，阁下却还是毫无音讯。
    阿道勒也弄不懂对方的深意了。
    您为什么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浪潮】的领袖呢……
    雀斑少年的困惑还在耳畔繚绕。
    “我也想知道啊……”
    阿道勒望著明灭不定的烛光，茫然的发出嘆息。
    灯火摇曳，齐格飞苍白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的面前摆著三份文书。
    左手的漫游手册，写满了话事人阿道勒的求援话语。
    右手的精美信封，落款著莱恩哈特宫一场由旧都全体贵族联名的舞会邀请函。
    齐格飞看了看左手，又看了看右手，困扰的皱起眉头。
    该先回復哪封呢？
    “你控制不住的。”
    杨静望著这男人煞有其事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齐格飞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自顾自纠结著。
    “你想模仿阿道夫利用民粹主义来掌控摩恩，歷史已经多次证明这不可取。”
    “你觉得不可取，是因为他输了。”
    齐格飞头也不抬的回覆：“如果他贏了，那今天对他的评论就得倒过来写。”
    “虚无主义，我不认同。”
    “哈哈哈哈，那我换种说法。只要我能將这个国家重整起来带回巔峰，那即便我现在把自家兄弟全部杀光，把自家老子软禁起来，把自个亲家满门抄斩，把那些跟著我打天下的老伙计挨个弄死也无所谓，没准还会被尊称一声【千古一相】呢。”
    杨静別过脸，显然不想再和齐格飞爭论，但后者依然意犹未尽。
    “管他是民粹主义还是其他，手段是什么根本无所谓，成王败寇才是真理。”
    “你在玩火，那个组织迟早会失控。”
    杨静直接揭过刚才的话题，回到最初的观点上。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掌控它。”
    齐格飞冷笑一声，语气变得不耐烦：“你最近怎么回事，为什么总和我唱反调？”
    他抬头望去，冷艷的女人抱著肩膀靠在一旁，內卫的紧身衣將她婀娜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
    齐格飞盯著杨静的脸，静静等待著对方的头也被什么动物给取代。
    噗~
    一双黑色猫耳朵从女人的头髮下弹了出来。
    宰相阁下顿时瞪大了眼珠。
    “你在看什么？”
    被这么注视著，饶是杨静也有些恼怒。
    “你…你的画风为什么总和別人不一样？”
    杨静：“？”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不再和同伴胡搅蛮缠，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文书上。
    这段时间，他从未离开过军营，大部分注意力也確实不在旧都內了。
    阿道勒的书信和舞会的邀请函都被丟到一边，齐格飞拿起来桌案上的第三份文件。
    这是今天才送到的，来自西境的战报。
    光辉纪526年霜月（11月）27日，距今一周前的上午。
    王储罗德里克的军团与狼王巴格斯的联军於在西蒙公爵领的诺登丛林中短兵相接，一场浩荡的截杀战於摩恩初冬的细雪下爆发！

 第343章 黄金的王子，骄傲的雄狮（二合一4.3k）

    霜月的尾声是摩恩的初冬。
    王国的温暖的气候通常只有在寒冬腊月才能见到天上飘雪。
    可今年，或许是连神明都为西蒙领的遭遇感到哀伤。
    细细密密的小雪从天而降，落在焦黑破败的断垣残壁上，落在血肉模糊的累累尸骨上，宛如要掩盖著疮痍狼藉的世间。
    啪！
    啪！
    扬起的马鞭挥开飞舞的雪，脆响传来。
    紧接著，两只沉重的铁蹄伴隨著战马的嘶鸣落下。
    马背上的罗德里克一身耀眼的金甲，左手把持挽具，右手则握著歷代摩恩国王的象徵——黄金之剑咎瓦尤斯，他的身后，是乌压压看不到头的军团。
    金色的头髮，金色的鎧甲，金色的宝剑，在这白茫茫的雪天中，他显得是如此醒目。
    王子的面前，站著一个五大绑的狼人，一个掉队的比蒙士卒。
    “跪下！”
    押送的士兵一脚踢在狼人的膝盖上。
    后者却只是抖了抖毛髮上的雪，衝著押送士兵低吼齜牙。
    “你这畜生！”
    押送士兵火气上涌，抬起长矛就要给对方大腿戳个洞，罗德里克却这时抬手制止。
    他从战马上一跃而下，缓步到战俘身前，一人一兽一高一矮地四目相对。
    狼人打量著走来的人类，狭长的口鼻在王子的头顶比划了几下，喉咙中挤出轻慢的哼声。
    它对这个矮小的人类领袖非常不屑。
    在兽人们的普遍认知里，只有高大强壮的人才能胜任领袖。
    如果要狼人来选，它会选择旧都城门下那个不动如山的怪物，而不是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当然，罗德里克並不矮，在人类中他的身形称得上是完美的修长，但比起身高普遍在两米朝上的比蒙兽人，他的確显得很袖珍。
    面对嘲笑，二王子丝毫不恼。
    他就这么昂著头，凝视著狼人的眼睛语调平缓：
    “我知道我没你高，但如果你以此来嘲笑我，我会砍掉你的脑袋来缩短我们的差距。”
    狼人霎时睁大了眼瞳，喉头鼓动：“你……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特地半天时间学的，標准吗？”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罗德里克挥了挥手：“送到精神术师营。两个小时，我要知道巴格斯去了哪个方向。”
    “是！”
    两名士兵即刻摁著狼人的头將它拖了下去。
    远方的原野上密密麻麻的脚印分叉开去，比蒙联军在这里分散为三股部队，狼王发觉了有敌军追击。
    或许是想分散撤离，又或许是打算来一场反包围。
    罗德里克並不关心，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些还在冒著黑焰的被烧毁的村落上，停留在树梢枝头时不时就能看见的残肢断臂上。
    兽人军队的速度奇快，即便二王子已经提前一步来到西境堵截，却还是让他们逃之夭夭。
    上一个拥有这种异常机动性的军队，是黑袍宰相的龙骑军。
    罗德里克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解决军队后勤问题的，但他却知道狼王是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
    他低下头，咎瓦尤斯光泽闪耀的剑刃，倒映著一张略显落魄的脸庞。
    王国的西境几乎被屠成了白地。
    王国的坚盾伏尔泰被兽人所杀。
    到底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从小到大，罗德里克一直认为自己是狮子，他在先王所有儿女中都是最优秀的那个。
    自身的天赋，母后的栽培，父王的忌惮，旁人的认同……
    连他自己都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就是开国之君——那位狮心王莱恩哈特的转世，来拯救这个濒临崩溃的国家。
    王后离世后，他是三兄妹中第一个缓过来的。
    从那时起他就开始编制自己的羽翼，网罗人才，收復人心。
    明明第一王储是被教会选定为圣女的妹妹，可无论是民眾还是臣子，想让罗德里克成为国王的呼声从不比克琳希德少。
    他有自信，如果他愿意，隨时都能將妹妹挤下第一王储的位置。
    而事实也確实是如此。
    父王的昏庸，自身的成长，留学的所得，早在政变发生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將王都牢牢握在手里。
    他是狮子，是摩恩国旗上的那只狮子，是继狮心王之后最出色的狮子，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教会、贵族、父王、大哥、妹妹、比蒙……罗德里克从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能让他警惕的，惟有那个庞大帝国的主人。
    他喜欢下棋，也擅长下棋，在留学时就罕有对手，回到王国后在这块名为摩恩的棋盘上，他更是算无遗策、所向披靡。
    这种感觉很不错，不过时间长了，也会有些寂寞。
    正因如此，当那一天罗德里克忽然发现自己的对面忽然坐了一个人时，才会发自內心的感到高兴。
    不仅是因为有了个可以博弈的对手，更因为那人的出现让他不用再孤身和奥菲斯的皇帝陛下对抗。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才罗德里克应该第一时间放下身段，亲自前往南境拉拢对方。
    可他却没有。
    礼贤下士不骄不躁，他原本以为这是他眾多优点中的一个。
    但当对象变成了那个人，罗德里克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骨头是那么的骄傲。
    他的礼贤下士只针对那些不如他的人，一旦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骨髓里的傲气就会沸腾起来。
    他想对弈，他想贏，他想以胜利者的姿態去见那个对手，以贏家的身份邀请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
    又或者，他输了，那就带上几瓶好酒，去和对方喝上一杯，大笑一场。低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毕竟骄傲的人只会认同更加骄傲的人。
    罗德里克想要一决胜负，仅此而已。
    只是，这份得天独厚的骄傲，在这短短半年间被践踏了一遍又一遍，粉身碎骨、七零八落。
    那个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大哥，那个默默无声的大哥，那个如同枯木死水般的大哥，原来是个比自己更强的棋手，深不可测的怪物。
    大哥什么也没有，却用一场精妙绝伦的瞒天过海差点將自己这些年的精心布局，將整个摩恩王国一起葬送掉。
    罗德里克至今都忘不了兰斯洛特突然出现在王国境內的无力感，如果不是那个人扭转乾坤的神来一手，金狮堡上的旗帜已经换成展翅的雄鹰了。
    他曾经一度埋怨过母后，为什么要將伏尔泰任命为大哥的守护骑士，如果不沉能为他效力，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又为什么明知麦克维斯的心意，依然强迫其成为自己的守护骑士，一个阳奉阴违守护骑士。
    现在，他终於明白了。
    如果没有伏尔泰的制约，自家那个恐怖的大哥或许早就一声不吭地把摩恩给卖了。
    如果没有麦克维斯的阳奉阴违，妹妹就不会在逃亡中得到那个人的帮助。
    母后到底预见到了哪一步呢？
    她是否预料到伏尔泰的死呢？
    如果预料到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如果自己早知道狼王拥有杀死伏尔泰的能力，根本不会自作聪明的选择拦截，而是第一时间率兵支援旧都。
    这些日子里，罗德里克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从他接手摩恩后，到底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什么？
    丟掉了几乎到手的拜兰领，
    失去了伏尔泰这根国之柱石，
    以及一个被彻底打烂掉的西境。
    这就是被称为黄金王子的自己的政绩……
    真是可笑。
    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输成这样？
    大哥的狡诈，教会的隱瞒，比蒙的奇袭……原因太多了。
    可归根究底，大体是因为自己的骄傲。
    每个夜晚，罗德里克都会克制不住的去想像，要是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会如何去做。
    先把大哥抓起来，然后找到那个人，和他联手，將一切灾祸全部扼杀在摇篮里！
    自己和他是有这个能力的，完全有！
    只是，每当想到这里时，罗德里克就会忍不住苦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没有重来的可能。
    滑稽至极，事到如今自己竟然还想著和那个人平起平坐，还一厢情愿地把对方当做对手。
    那个人有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都是个问题。
    听说他把寻死的大哥给救了，那他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吧。
    他们会不会在茶余饭后提到自己呢？
    议论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说道自己握著水晶棋子时那副装腔作势的运筹帷幄。
    然后，
    就像那个狼人一样，用鼻腔发出一声轻慢的冷哼。
    该死的……
    寒风不知不觉间加急，几片雪落在咎瓦尤斯的剑刃上，剎那间腾起一小撮蒸汽。
    咎瓦尤斯曾经是狮心王的爱剑，按理说他本应该和不沉的十字大盾、雷光的冈格尼尔、罗兰的杜兰达尔一样成为摩恩的至宝。
    然而这柄开国之君的配剑从未展现过任何奇异的力量，它就和所有仪仗队的装饰配剑一样的华而不实。
    有人说，这是因为莱恩哈特陛下本身就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外物的帮助。
    有人说，真正的咎瓦尤斯早就隨著路德维希的辉煌遗失在歷史的长河中了。
    但也有人说，黄金之剑始终是那柄黄金之剑，只是握持他的人不再是莱恩哈特罢了。
    “殿下，问出来了。”
    弗兰走到王子的身后，脸色难看地稟报导：
    “狼王去西南方向的森林地带……”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原本就没有后勤压力的兽人，现在分散开来四处逃窜，很显然这次的拦截行动已经彻底宣告失败，他们这些人算是白跑了。
    狼王带著他的兽人们在摩恩土地上，拉完了屎撒完了尿，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根本不用想这之后本就衰弱不堪的王国会受到什么样的嘲笑。
    別说奥菲斯或洛斯林德，恐怕连南边那些弹丸小国都会忍不住在摩恩头上踩一脚。
    罗德里克仰望阴沉的天空，沉默了很久很久后，低低笑了出来，声音嘶哑发颤。
    “真是太可气了。”
    “殿下……”
    弗兰看著王子扭曲狰狞的脸庞，情不自禁感到担心。
    让仇敌在眼皮底下跑了，这滋味肯定不好受，他立刻安慰道：
    “只要有您在，这笔债迟早能向兽人討回来！”
    罗德里克却没有回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咎瓦尤斯，凝视著剑锋，对著这柄传奇宝剑沉声低喝。
    “摩恩供了你五百年不是让你来做装饰的，既然你不愿意为我效力，那就滚吧！”
    说罢，王子像丟垃圾一般將咎瓦尤斯丟到一边。
    “全军整队，调转马头。”
    弗兰看得有点不知所措，不会真要把传国之宝扔在这吧。
    而王子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摸不到头脑。
    “准备迎敌！”
    “迎敌？”
    “那个狼人是巴格斯专门留下来为我们提供虚假信息的，此刻，他正在拼了命地往咱们背后绕呢。”
    弗兰脸色一变：“他选择了反包围！”
    罗德里克额头青筋暴起，气极反笑：
    “一头畜生，学了几年战术就在我这摆弄。一个两个的，真都把我当软柿子了！”
    呲！！
    雪地上的咎瓦尤斯陡然绽放出璀璨的金芒，霎时间漫天飞雪蒸发消散！
    王者之剑腾飞而起，插入罗德里克身前的地面，以其为中心半径百米的雪原顷刻溶化！
    王子瞥了它一眼嗤笑出声。
    “但愿你没生锈。”
    一旁的弗兰兴奋的两眼放光：“殿下，传说是真的，咎瓦尤斯会认定真正的王者作为它的主人！”
    身后，数万的军团齐刷刷的单膝下跪。
    “恭喜殿下！！”
    罗德里克却没有半点被王者之剑承认的喜悦，仿佛这就是一件极为稀疏平常的事。
    他隨手握住剑柄，耳边顿时传来沉闷宛若惊雷般的狮吼声。
    “装神弄鬼。”
    不屑的评价了一句，他扭头看向弗兰：“去把那个狼人的脑袋切下来掛在旗杆上，既然他喜欢用鼻子看人，那就让他看个够。”
    “是！”
    “哦还有，写一份战报送到旧都。”
    弗兰顿时有些茫然。
    战，战报？
    战斗还没打响，哪来的战报？
    然而，王子的声音却在一点一点的拔高：
    “就，这么写……”
    【光辉纪526年冬，摩恩之王罗德里克亲率军团，大破兽人联军，一路逐杀至西西里斯大草原！】
    【此次拦截战，摩恩王国军全灭比蒙狼、豹、熊三旗部队，本就重伤的狼王再次受创，几近濒死！】
    “嘶……”
    烛光前，齐格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忍不住感慨道：
    “这老二，真有点东西啊。”
    没办法，弗雷德里克的光芒过於耀眼，也因为罗德里克至今表现实在平平无奇。
    齐格飞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早就对这个二王子不屑一顾了。
    如果不是对方这次去追击狼王的军队，他都快把罗德里克给忘了。
    他看向杨静：“你以前给他做事的，你怎么看？”
    女人想了想，言简意賅：“天生的王者。”
    宰相一挑眉毛，將战报放下。
    想了想又重新拿起来，提笔直接在背面写道：
    【明年初春，王都会首。】
    “今天就寄回去吧。”
    他吩咐一句，拿起旁边的舞会邀请函。
    “我们这边，估计这个月底也就有结果了。”

 第344章 宴会2.0

    夜晚的莱恩哈特宫灯火辉煌。
    穿著得体的老爷夫人们在悠扬的乐曲中起舞，这是一场盛大的舞会。
    没错，你没看错。
    莱恩哈特宫，舞会，贵族。
    就在两个月前，原城主西布隆也是在这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他和他家人们的脑袋在城门口掛著没烂完呢。
    此刻的场景和当时极为相似，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只有主办方换了个人而已。
    叮~
    两只水晶高脚杯轻轻碰在一起，杯中的红酒泛起涟漪。
    “莱文先生，您的脸色不是很好呢。”
    “让您见笑了，赛门夫人。最近街上的苍蝇越聚越多了。”
    “噢~我都忘了，他们每天游行的时候总会经过您的住宅。”
    “呵，我这个人对生活的品质向来没那么苛求，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寧静舒適的居住环境对人的心理健康有多么的重要。”
    “门前堆积了大量却不能清除，这种感觉並不好，我能理解您的鬱闷。”
    “谁说不是呢。赛门夫人，我在想她到底……”
    “嘘。”
    谈论到一半，女性市政官员忽地做了噤声的手势，隨即面向上方，露出礼貌恭敬的神情。
    男性官员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转过身衝著二层楼台上的金髮少女恭敬致礼。
    “参见殿下。”
    “祝您健康，殿下。”
    四周纷纷响起问候的声音。
    王女向著宾客们微微頷首示意，便移开视线。
    这就算是尽到了地主之谊。
    这场舞会是圣摩恩所有贵族官员们联合提议举办的，但名义上，主办方却是这位王女殿下。
    至於举办舞会的理由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讲，是为了促进旧都新任领主与她忠实的臣子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所谓的宣誓效忠的仪式。
    所以，
    按礼仪，论传统，讲道理，王女克琳希德麾下所有的家臣都应该到场。
    也包括那位在城外军营中，足不出户了整整两个月，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干什么的宰相阁下。
    “呵，赛门夫人，您看到了吗，我真是服了。”
    男性市政官员直起腰，抬起的脸上满是冷笑。
    “嗯，看到了。我们的这位殿下不喜欢在舞会上穿拘束礼裙，更喜欢白衬衣。这样能让她的舞步更加舒展和自然。”
    “真佩服您在这种时候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人生不仅仅是生存，更要生机勃勃的生活，带著些热情、格调和幽默~”
    “嗯……受教了。”
    “这她母亲说的。”
    男官员一怔：“薇薇安殿下？”
    “母女两很像不是吗？”女官员笑容意味深长。
    “不，还是有许多地方不一样的。蔷薇王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当时做的每一件难以理喻的事，到了今天都展现出了无比超前的战略眼光。但现在这位……”
    男性官员压低声音：“这小丫头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她本人就是这个国家最上层的贵族，竟然还站在那群贱民堆里！”
    “慎言，莱文先生。”女官员瞥了眼二层楼台的身影，轻笑道：“没关係，反正她的立场並不重要。”
    “夫人，您才应该慎言。”
    两人轻轻碰杯，再次对饮了一口。
    “不管怎样，殿下现在更需要我们的支持了。不管她穿什么衣服，只有这一点是可以確定的~”
    “哦？您也听说了？”
    “金狮堡的那位殿下將兽人们打得溃不成军，还差点把狼王给杀了。您指的是这件事吗？”
    男官员摇了摇头：“不止，还有那柄王者之剑重新认主的传闻。”
    “咎瓦尤斯？”女性市政官员心头一惊：“那个难道不是装饰品吗？”
    “谁知道呢？不过既然传闻都有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开国之王的配剑时隔五百年重新认主，这意味著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老祖宗显灵亲自选定了摩恩继承人，什么教会圣女、第一王储的身份都得靠边站。
    “这样一来，二王子殿下的地位更加不可撼动了。算了，我本来也不看好这小丫头。夫人，您有见过兵权全部握在臣子手里的君主吗？”
    “別这么说，万一她真的继承了母亲的雄才大略呢？”
    “您看像吗？”
    两人相视一笑，都看到彼此脸上的揶揄之色。
    “不说这些了，那位……还没来吗？”
    女性官员环顾了一圈周围：“看来他现在连演都不想演了。”
    “但我们可没那种底气！他要是真的不来了，那个波涛到底该怎么处理？”
    “是【浪潮】，莱文先生。”
    “管它叫什么，继续让他们发展下去会很麻烦。我们必须知道这个组织的背后是不是他！”
    克琳希德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来的傀儡，这一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即便是傀儡，也有著其价值。
    军营里的那位阁下通过这只傀儡来操纵旧都、左右王国；而在场的官员们，也试图利用这只傀儡来探知其背后那位的深意。
    官员们可都不是傻子，【浪潮】的出现时间和发展速度都太过蹊蹺，很难不让联想到其背后是否有人推动。
    比如，一个平民出身的宰相？
    既然他能提著克琳希德来掌控政局，那再多提一个叫“阿道勒”的木偶来掌控民间舆论也费不了多少事。
    可问题出就出在没人能確定这一点。
    贵族们通过各种方式打探过这个组织的消息，种种跡象表明，【浪潮】真的是阿道勒·特劳恩这个平民自己创立的。
    因为自两个月前开始宰相就没出过军营，和城內完全断了联繫，据传连王女殿下都见不到他，更別提其他人。
    一个最麻烦的情况出现了，【浪潮】究竟该不该处理？
    不处理，他们过几天就要闹到官员们的家门口了。
    处理掉，万一，他们真的是宰相阁下的人，前城主的尸骨还没烂完呢。
    宰相的立场，成了所有人心中悬著的巨石。
    再確认这个问题前，大家只能用些温和隱蔽的手段拖延【浪潮】的发展速度。
    可拖著拖著，眼见新的一年都要开始了。
    再不想办法解决，那以后也就不用想了。
    於是，就有了这场冠冕堂皇的宴会。
    大家都来宣誓效忠了，宰相阁下总不能不来吧
    再怎么说，面子上要做作啊。
    “我听说，之前王女殿下因为一些事和宰相起了爭执。闹得挺大的，雷光將军和罗兰將军都去了，最后双方不欢而散。”
    女性官员斟酌著道。
    “就是这个原因，阁下才闭门谢客的吗？是因为什么事爭执？”
    “调查不到也不敢调查。”
    “哎……”
    男官员嘆了口气。
    “算了，再想其他办法。先去宣誓效忠吧。”
    两人到此结束了谈话。
    周围的其他贵族官员们，显然也是一样的打算，陆陆续续地开始前往二楼。
    既然琳希德帮不上忙，那就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陪著这个傀儡演戏了。
    他们根本想不到，就是这个被他们打心里瞧不上的傀儡王女，已经救过他们所有人一次。
    “我，佩特里·沃克尔，在这里庄严承诺，將无条件忠诚地侍奉我的殿下克琳希德。我將用我坚定的心，智慧的头脑，和坚不可摧的勇气，为殿下的利益、荣耀和繁荣而战……”
    一个头髮白，牙齿没剩下几颗的老头单膝下跪，衝著眼前的金髮少女庄严誓。
    很难想像他到底侍奉了多少任领主，才能熟练的背下这么长串的台词。
    克琳希德面带微笑，看著面前交替轮换的面孔，心下却没什么起伏。
    她基本能猜得到这些人严肃忠诚的脸皮后是怎么议论自己的。
    傀儡，木偶，瓶……
    不过她並不在意这些评价。
    对她而言权力在谁手上並不重要，只要那个人能让国家走上正轨，能让大家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就足够了。
    正如她当初在风桃村的丰收小教堂邀请齐格飞时说的那样：
    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是，克琳希德的內心中还是抱有一些希冀。
    期盼能看见那个身影的出现。
    或许也是因为这点希望，她才会答应贵族们举办这次毫无实际意义的舞会吧。
    王女望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不禁落寞的低下头。
    千篇一律的宣誓还在传来，可她已经没再听了。
    “我，卢卡斯·达万，在这里庄严承诺，將无条件忠诚地侍奉嘶……”
    忽然间，周围齐齐传来抽气的声音。
    循环奏响的音乐戛然而止。
    偌大的会场在三秒钟內变得鸦雀无声。
    地面上，人们的倒影拉长延伸，分为两排从正门开始一路伸展到前往二楼的阶梯。
    一个个肩扛梅的身形从影子中浮起，单膝跪成两排。
    宴会厅的大门在此刻，缓缓推开……

 第345章 初心与立场

    沉重、缓慢，却掷地有声的脚步传进每个人的耳畔。
    全场的气压似乎都在这一刻降低到了难以喘息的地步。
    驀的，一只皮革长靴迈入大厅，眼袋浓重的白髮男人缓步走了进来。
    长靴路过之处，黑影们纷纷站起簇拥其背后。
    那光景，就好像是在那身雪白礼服上面，盖了一层黑色的王袍。
    黑袍宰相到底还是来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官员心中都升起了一抹欣喜。
    虽然这场宴会的主题是向王女的宣誓大会，但邀请函却他们联名发出的。
    在摩恩上层圈子里，应邀而来这件事本身就代表著一种良好的政治信號。
    可没几秒，欣喜就变成了惊恐。
    人类是一种永远无法在歷史中学到教训的生物，但再怎么样，也不至於如此快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两个月前，一样是在莱因哈特宫，一样是宴会，眼前这位爷一样应邀而来，然后他把当时在场的所有宾客杀了个精光。
    哪怕这次有王女做后盾，可谁也无法保证这个小傀儡对宰相能有多少约束力。
    和上一次不同，今夜的莱恩哈特宫堪称守备森严，在场的每个贵族都带了至少一名骑士护卫，宫殿外还有大量城卫军驻守。
    一切都是为了防止这位不守规则的宰相给大伙来个一网打尽。
    然而，当官员们真的亲眼看到对方的华丽登场时，目睹这群幽影是怎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会场后，忽地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或许，宰相要对付他们根本就用不著那些拐弯抹角的方式。
    齐格飞走到大厅中央站定，淡淡扫视了一圈四周，不出所料的又见证了物种的多样性。
    目之所及儘是各种双足而立的牲畜，显然不是谁都能享受杨静那种萌化版待遇的。
    他背负双手，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
    无形的压力迅速扩散，最近的几个官员的腿肚子都开始有些轻微发颤。
    见鬼，他不会真的要动手吧？
    就在这种恐慌的想法即將蔓延开来时，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突然喊道：
    “参见宰相阁下！”
    尖锐的嗓音在鸦雀无声的会场中格外刺耳。
    却叫醒了所有呆愣的官员们，一瞬间全场爆发出了整齐嘹亮的：
    “参见宰相阁下！”
    “参见宰相阁下！！”
    听著可远比他们的宣誓真诚多了。
    齐格飞这才继续迈开脚步，朝著二层的楼梯走了过去。
    “这哪里是宰相啊……”
    之前的男性市政官员舔著嘴唇低声嘟囔，一滴汗珠从脸颊滑落。
    “简直像是魔王。”
    “喂，你不想活了！”
    旁边的女官员立刻沉声制止。
    几乎是与此同时，前方离宰相最近的那两个黑影中的一位忽地转过头，一双桃红的瞳孔精准的刺向这里。
    两个官员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可就在他们脑子里开始跑走马灯的时候，却见到那人只是冲他们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便回过头。
    嘴碎的男女官员茫然在原地。
    二层楼台上，克琳希德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有些欣喜又极为局促不安的握紧了小手。
    陪伴在身边的两位骑士也是脸色各异。
    自从那天大家在营房弄得不欢而散后，除了不在场的某人之外就都再没见过齐格飞。
    雷光眉头紧锁，抱著胳膊单腿支在墙上，太阳穴边时不时的闪过电弧，让她额头青筋直跳。
    勇者身上传来的那种极端阴冷扭曲的恶意比起上次见面半点都没减少，眼下这一幕赤裸裸的喧宾夺主也让她格外不爽。
    罗兰神色复杂，他心里挺矛盾的。
    一边是侍奉的君主，一边是尊敬的恩人。
    虽然早有预料，但如今恩人真的架空了自己的君主，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適从。
    四周的官员们纷纷退去，默契地给今晚的两位主角腾出地方。
    宰相在距离王女一米处站定，身后是面无表情的女刺客和一脸坏笑的梦魔。
    两名骑士也隨即上前，矗立在王女的背后。
    人们常把同甘共苦放在一起来形容人与人之间密切的联繫，
    可实际上，共患难要远比同富贵容易的多。
    以前，在风桃村，在康斯顿城那一亩三分地，大家应对眼前的麻烦就已经焦头烂额吗，谁都没功夫去思考之后的事情，又或者，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些事。
    而现在，四分之一的摩恩领土被收入囊中，曾经风桃村那支连对付奴隶商会都有些捉襟见肘的登基小队到了今天，不知不觉的已然拥有了向黄金王都发起衝击的力量。
    一直被无视的那个问题，也终於被摆到眼前——
    齐格飞，这个一手將王女阵营捧起来的勇者，究竟会不会放手这般庞大的权力？
    如果是两个月前，罗兰能够立刻拍著胸脯肯定：勇者阁下绝不是贪图权力的人。
    但现在，他没有这个自信了。
    伏尔泰死了，身为勇者同伴的他被兽人杀了，勇者却无法向秩序阵营的生灵復仇。
    阁下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权力。
    现在的他，到底是宰相的部分多一点，还是勇者的部分多一点？
    恐怕已经很难去確定了。
    楼台上，
    双方面对面都是一言不发，几人的身影將水晶吊灯的光撕扯的斑驳破碎，气氛凝涩到了极致。
    四周的官员们都不敢出声，却无法按捺心中冒出的想法。
    按理说，宰相既然来了，那就应该也是来宣誓效忠的，即便这是演的。
    可他用这么高调的方式出场，见到殿下后也半点没有下跪的意思，那其中的意味可就多了。
    他这是准备当著所有人的面，撕破王女最后那层遮羞布了？
    克琳希德与那双不见喜怒的红色竖瞳对视了片刻就低下头，整个人愈发的局促不安，不停拉扯著白衬衫的下摆。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大概也能猜的到。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双方出现意见分歧的时候，她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是个瓶，也想过要做好这个瓶。
    所以现在，女孩最大的后悔就是，没能把自己最漂亮的、母亲那身红裙子穿过来。
    沉默了不知道过去多久，终於，宰相低沉的开口道：
    “我没什么好宣誓的。”
    四周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两名骑士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克琳希德的肩膀轻轻颤抖，紧咬著下唇，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最终只是冲齐格飞展顏一笑：
    “齐格飞先生，您本就不需要宣誓什么。”
    下一秒，令所有人骇然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宰相单膝跪下，捧起女孩的手在指背上轻轻一吻。
    “呜……”
    克琳希德愣住了，雷光愣住了，官员们都愣住了，只有罗兰在片刻的愕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齐格飞望著这个始终温柔的少女，那张绝美的脸蛋在一眾牲口动物中显得那么耀眼。
    “我没什么好宣誓的，类似的话我很早就已经说过了，我扶你登上王位，事成之后我做南境大公，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拯救国民。”
    人是会变的，但有些事永远都不会变。
    比如摩恩从来没有过吻手礼；
    比如在风桃村小教堂的承诺；
    再比如毫无杂质的真挚感情。
    一层水汽蒙上克琳希德的视线，明明得到了今晚最诚挚的宣誓，她却没能笑出来。
    齐格飞嘆了口气，他也很无奈。
    最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要谋权篡位，就连杨静也时不时用司马昭来调侃他。
    仔细想想就知道这根本不现实，他到底只是个漫游者，一个早晚会离开的人。
    什么王位、权力对齐格飞而言都是过眼云烟。
    他是可以去金狮堡的王座上过过癮，可那之后呢？
    重振摩恩，漫游者要做的不仅仅只是完成所有任务，还得为这个偌大的国度培养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宰相站起身，看了眼王女身上那件白衬衣，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也就在这时，一个眼神清澈无邪的狍子脑袋突然从旁边探过来挡住他的视线。
    “咦~梅……勇……啊大人，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饶是齐格飞，眉毛也是忍不住一跳。
    这傻妞刚才是不是差点说漏嘴？还是两次？
    “丽娜，你干什么去了？”
    克琳希德藉机抹了把快掉下来的眼泪，衝著闺蜜佯装生气。
    要说目前的旧都谁能同时和克琳希德与齐格飞处好关係，大概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骑士卡塔丽娜，两个月来唯一能自由出入十字军营见到宰相的人。
    传闻这傻妞为了能够每天骑到她的冲冲龙，愣是在军营前闹了几个晚上，最后烦的宰相都没办法，只能放她隨意进出。
    女骑士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白衬衫，胸前的纽扣隱隱有崩裂的趋势。
    “我去给【浪潮】的大家帮忙了啊，怎么说也是老成员了。”
    她又指了指臂膀上纹著翻涌浪的袖章，然后做了个浪潮礼，一看就知道中毒颇深。
    “那是什么？”
    “我们的话事人阿道勒先生似乎很会画画，这是他设计的代表组织的標誌。似乎是最近冒充【浪潮】的假货越来越多了，真正的成员必须得带上这个。”
    卡塔丽娜说的语气隨意，可周围的宾客们脸色都不约而同的微妙起来。
    终於到了这个话题了。
    大家今晚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玩什么宣誓，更不是为了看黑袍宰相如何忠肝义胆甘当王女裙下臣的。
    见到宰相，搞清楚他和那个见鬼的刁民组织有无联繫才是关键！
    克琳希德闻言扫了四周一圈，目之所及皆是游移不定的目光。
    她在冷哼一声，开口道：“很显然我们的人民都很聪明、坚强、善良，不会被这点伎俩打垮的。”
    忽地，王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颇为欣喜的冲宰相道：
    “齐格飞先生，您知道吗，这两个月城內发生了好多事。就和康斯顿城那次一样，我们的人民自己站起来反抗贵族的统治了。
    【浪潮】，我想您应该听说过这个组织了，他们真的很勇敢很团结！您觉得呢？”
    这一瞬间，空气变得死一般的安静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齐格飞能感觉到此时有数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投向自己。
    他们都在等自己的回答，做出下一步措施。
    宰相扯了扯嘴角，他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表態立场的。
    自己在克琳希德身边的立场，以及在【浪潮】这个组织上的立场。
    “殿下，不一样的。”
    他语调很慢，声音却很大：
    “在康斯顿，是你带领他们反抗，可这次，他们反抗的对象里也包括你。”
    克琳希德脸色一怔，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围就掀起一片譁然。
    角落中，一名看不清脸庞的官员即刻衝著身旁的护卫勾了勾手。
    他压低嗓音吩咐道：
    “你马上去一趟城防营，让士兵们立刻动手。”

 第346章 浪潮（一）

    西城区，一片用砖瓦搭建起来的住宅区。
    碳笔在墙面上蜿蜒刻动，白灰簌簌而落，一朵翻涌的浪被標记在这里。
    保罗双手抱胸，口中轻哼著家乡的童谣，满意的看著自己的杰作。
    “没有话事人先生画的那么標准，但也还行了~”
    时间大概是半个月前，贵族们开始往组织里掺沙子。
    大量穿著白衬衫的冒牌货打著【浪潮】的名號在城市各处挑起事端。
    小到骚扰居民抹黑组织声誉，大到在组织內部搞分裂立山头破坏团结。
    一时间，大家都被闹的焦头烂额。
    不过隨著话事人先生召集元老心腹，进行了一次內部会议，马上就有了解决办法。
    其中之一，就是这个由话事人阿道勒·特劳恩亲自设计的浪翻涌的標誌。
    这是属於【浪潮】的象徵。
    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卫士们把这个標誌做成袖章戴在肩膀上，专门去抓那些搞破坏的冒牌货，阿道勒先生隨即又做了几次澄清演讲，很快就平息了风波。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批既穿白衬衣又戴著袖標的假货出现，治標不治本。
    聚集更多的同伴，进步增强集体成了当务之急。
    话事人先生毕竟只有一个人，他的口才不是谁都能拥有的，所以大家就用其他方式自发给组织做宣传。
    有的人是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介绍浪潮；
    有的人组团去难民营，那里的人只要加入浪潮就能获得一份物资；
    不过听说也有些成员霸占了公共设施，不是浪潮的人就不允许进入……
    保罗觉得最后那种方式稍微有点问题，但毕竟非常时期，用些非常办法也是必要的。
    话事人先生也说过，过程並不重要，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足够了。
    而小保罗选择的方式，就是在各个住宅区里留下【浪潮】的符號，一种最方便也最高效的方式，大多数成员都是这么做的。
    现在城市內几乎每个地方都贴上了浪潮的標誌和宣传单，除了冒险者公会。
    想到这个，保罗就感到恼怒。
    他和其他同伴，甚至阿道勒先生本人都不止一次去拜访过公会，希望能得到公会的支持。
    如果有了冒险者们的帮助，【浪潮】就真的无惧任何压迫，即便是贵族们的军队都別想再威胁到他们。
    可没想到的是，大家的恳求却被公会严词拒绝，圣摩恩的几位公会长自始至终甚至连见都没见话事人先生一面。
    不仅如此，他们还严令禁止冒险者加入【浪潮】，一些已经是成员的人则被勒令马上退出，否则就要取消其【冒险者】的身份，並被公会永久拉入黑名单！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浪潮的大家都被气坏了。
    说什么公会不能以任何形式参与政治斗爭，可这哪是政治斗爭，【浪潮】只想替受压迫的人们討回大家该有的一切！
    冒险者公会身为平民的保护者，此时此刻不就应该坚定的站在【浪潮】的身后吗？
    “哼，虚偽的冒险者公会分明是被贵族收买了！”
    保罗低低的骂了一句，却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试过偷偷在晚上去公会大楼上涂鸦浪潮標誌，但第二天就会被工作人员擦除。
    也试过在公会大厅直接向冒险者们宣传组织的理念，不过每次说到尽兴就会被柜檯小姐赶出去，到了现在，公会甚至禁止一切穿白衬衣的人入內。
    “【浪潮】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也能击败任何敌人，看著吧！”
    他碎碎念著，提起脚边的篮筐，结束了今天的宣传工作。
    沿著主干道走出住宅区，过了桥，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用铁皮盖起来的棚屋群。
    那里是西城区的难民营，也是保罗现在的家。
    忽地，他眼眶一睁。
    因为远远的他就看见自己家的方向，冒起了阵阵黑焰。
    “大家这么早就升起篝火了？”
    这种疑惑只持续片刻，就被强烈的不安笼罩。
    大家是不会不等自己就开始每天的晚会的，这不是篝火！
    “杰姆…洛奇……不好！”
    啪嗒……
    篮筐砸在地上，两块生豚骨肉掉出，沾满泥泞，那是今天大家的晚餐。
    他狂奔起来，朝著烟尘翻滚的方向一头扎了进去。
    保罗是个难民，从西境逃亡过来的难民。
    就和其他孤孩一样，他是喝著泥水、啃著树皮一路走到旧都的。
    不一样的是，其他孩子或许在兽人袭来前有过幸福的生活，保罗从来没有。
    他的父亲是个酒鬼，时常打骂他和母亲。唯一一件能称为父爱的事，是送他去主日学校读了半年书。
    然后有一天父亲醉酒失足落入井里没能爬上来。
    母亲在逃难的时候，拋下他这个累赘自己跑了。
    所以来到旧都后，即便受到当地居民的排挤谩骂，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
    毕竟连家人都对他又打又骂的，更別指望这些陌生人有多亲切了。
    都习惯了。
    刚来的那段时间，贵族老爷们还没良心发现。
    城內没有什么救济处，放任难民们自生自灭。
    为了生存，保罗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失手挨打的情况自不必多提，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口食物又被其他难民抢走的例子更是时有发生。
    保罗原本觉得，他大概会在某天偷东西的时候被打死，要么饿死在叫不出名字的小巷里，反正基本能確定会烂在这座城市。
    他感觉这还蛮好的，能告別这个见鬼的世界，结束这段毫无意义的人生，是他能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自由。
    所以有一天，保罗跑去北城区的某家啤酒馆里大吃大喝了一顿，不付钱的那种。
    不出意外的话，他本该会被酒管保鏢毒打到死。
    只是不巧，当时恰好有个穿著白衬衣的鸭舌帽青年在那里演讲。
    振聋发聵的语言让整个酒馆群情激昂，老板免除当天所有客人的费用。
    那一天，十四岁的保罗有生以来第一次產生了强烈的欲望，想要追隨一个人为他赴死的欲望。
    加入【浪潮】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保罗从来没感觉生活原来也能这么……幸福。
    伙伴们对他非常好，知道他是难民，没有钱没有住处而且朝不保夕。
    就送了他一套白衬衫，换去了原来那身破烂，还一起帮他搭建棚屋，提供水和食物。
    棚屋搭好的那天夜晚，大家围绕在篝火边为他庆祝，载歌载舞的。
    保罗还记得，篝火很温暖，大家的笑容很温暖，也记得，自己当时哭的厉害。
    他突然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
    再然后，隨著浪潮的不断发展，他很快就从新人变成了元老。
    从被帮助的人变成帮助別人的人。
    这附近新搭建起来的棚屋就他和朋友数量一样迅速多了起来。
    曾经殴打过保罗，从头手里抢走食物的杰姆和洛奇成了他忠实可靠的大哥，组织的卫士。每次他被街上的小混混找麻烦，大哥们就会立刻衝上来为他撑腰。
    被逼到走投无路差点去卖身的莎法莉是大家的姐姐，温柔贤惠，不仅会做饭、缝补衣物还会给卫士们处理简单的伤势。
    格斯大叔原本是工匠，在逃亡的路上没了双手可脑子里的技艺还在，是他指导大家一点点把这片空地建成了难民的群落，或者说，【浪潮】的家。
    保罗是这片地区称得上领头一样的人物，这附近的成员都听他的调遣。
    因为他资格最老，且总是和话事人先生走的很近，后者显然也很欣赏他。
    每天保罗完成工作回家时，都会带些组织下发的好东西给大家。
    居民们送的新鲜果蔬，酒馆里喝剩下的啤酒，或者集市打烊时屠夫们卖剩下的边角料。
    日子过得並不富足，但正如刚才所说，保罗感觉很幸福。
    有目標的感觉很好，和家人们一起向同一个目標奋进的感觉更好。
    【浪潮】给了他目標，每个成员都是他的家人。
    所以，保罗在心底暗暗发过毒誓……
    谁敢伤害他的家人，就要百倍偿还！
    呼呼…
    浓烟刺鼻。
    火焰灼烧脸颊。
    入眼所见，儘是燃烧的棚屋，折断的长矛，和染红的白衬衣。
    一切都很熟悉，数月前兽人攻入故乡城市的时候，也是相同的景象。
    满地狼藉。
    “杰姆！洛奇！”
    “莎法莉！特尔玛！塔姆，你们在哪？”
    “格斯大叔！回我话！”
    歇斯底里的吼声淹没在火海中，久久无人应答。
    保罗拼命翻找每一具的身体，试图找到哪怕一个倖存的同伴。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家起火了？
    为什么自己的家人都倒在地上？
    为什么大家的身体被长矛刺穿了？
    “小保罗？”
    终於，在保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莎法莉姐姐！”他立刻衝上前去。
    女人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身上的白衬衣不翼而飞，面上惨白毫无人色。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衬衣呢？”
    “对不起，小保罗，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声音满是哭腔连连道歉：
    “你快走……离开这里，城防军想抓你。”
    “抓我？”
    “贵族对浪潮下手了，他们想抓你问出话事人先生的所在！”
    家在燃烧的嘈杂声缓缓湮灭。
    火海中，雀斑少年的眼泪在灼烧下，静静地蒸发……

 第347章 浪潮（二）

    北城区，某个偏僻的旅馆。
    站在窗前眺望的辛西婭，脸上写满了不安。
    嘈嘈杂杂的喧囂远远的传来，放眼望去城市各处都有燃烧的浓烟升起。
    时不时就有全副武装的城卫军从附近的街道上路过，急急匆匆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是听传来的谩骂声，似乎是在找某个犯人。
    一些不好的念头浮上心尖，她慌忙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弟弟。
    “阿道勒，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弟弟背著身，一言不发地伏在桌案上，手中铅笔如飞，刷刷的写字声如同急躁的暴雨砸在窗户上。
    姐姐有些著急，走过去想看看弟弟究竟在写些什么。
    可到了近处才发现，阿道勒只是写了擦，擦了又写，皮纸已经擦出一个孔洞，上面的內容却丝毫没有成型的徵兆，而他紧锁著眉头，额头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阿道勒，你是不是做什么错事了？”
    辛西婭脸色发白，心中不好的念头也许成了现实。
    因为自那天从军营回来后，自家弟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改先前自暴自弃的颓废，变得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不仅如此，他还给自己找了一份公行的柜檯工作，又带来了牧师轻而易举的就把母亲的顽疾治好了。
    而他自己则是每天早出晚归，问他也从来不肯说自己在做什么。
    隨著周围不断频繁开始传颂“阿道勒”、“话事人先生”之类的词汇，自己每天上下班也必然会有穿著白衬衣的人来接送，辛西婭想也知道自家弟弟肯定是做成了了不起的大事。
    她发自內心的感到骄傲，因此也没再多过问，弟弟毕竟已经长大了。
    可现在看来，情况根本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
    辛西婭抓住阿道勒的肩膀，极力克制內心的不安道：
    “阿道勒，你要老实告诉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卫兵要抓你，是不是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
    没关係的，是人总会犯错，你说出来，姐姐和你一起面对，我们是家人啊！
    啊，之前我们不是见过宰相大人吗，你也把事情和他说说，一定会有办法……”
    “哎呀，吵死啦！！”姐姐的话没说完，弟弟就暴吼出声：“唧唧咕咕唧唧咕咕个没完，你一个女人能帮上什么忙！”
    “阿道勒？”
    辛西婭一时间愣住了，弟弟以前会这么和自己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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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想办法！我已经在想办法了！该死，该死，操！为什么不回復我？为什么？！”
    阿道勒用力抓著头皮，拽下大把头髮，脸色狰狞扭曲。
    “是不是……”
    虽然被对方用很不尊重的话语呵斥，但姐姐辛西婭依旧努力保持著语调的温柔。
    “你那些伙伴做了不好的事情拖累了你？”
    她试探著问道。
    却没想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阿道勒。
    他猛地站起身，桌子哐当一声掀翻在地。
    “【浪潮】怎么可能为非作歹，用鼻子想都知道那些婊子养的贵族要对付我们！！”
    “可是，我真的有听说【浪潮】在做不好的事。比如有堵在集市的门口，说什么必须加入【浪潮】才能进去。还有向商贩收取保护费，和其他混混斗殴之类的。阿道勒，这个【浪潮】是不是黑帮啊？”
    “放屁！！我跟你说了，这都是贵族的阴谋！这些事都是贵族养的那些狗假扮成我们的人做的，你怎么就不明白？”
    “可昨天……我看到一直送我回家的那个卫士就带著人把马利克大叔的果摊给推倒了……”
    “那说明，马利克也是贵族的人！”
    听到这话辛西婭脸色终於变了，她抓住弟弟的手臂加重语气：
    “马利克大叔是我们的邻居啊，他经常把卖不完的苹果送给我们你忘了吗？他可是从小看著我们长大的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听说他是因为付不起【浪潮】的保护费才……”
    “闭嘴！！！”
    阿道勒猛地一甩胳膊，將姐姐的话打断。
    “听说！听说！听说！听说！你他妈只会听说吗？我是你弟弟，你应该相信我的话，而不是狗屁他妈的道听途说，你……”
    话到一半，他忽地顿住。
    他看到辛西婭的额头破了一个口子，血线顺著脸庞滑下，一起滑下的还有姐姐的泪。
    阿道勒看了眼自己手中沾血的铅笔，顿时像是被浇了一桶冰水，焦躁的大脑清晰起来。
    “辛西婭，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刚要上前做些什么，姐姐却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到让人害怕。
    “你到底是谁啊？”
    阿道勒喉咙鼓动，嘴唇颤抖著，直到姐姐离开房间都没能答出一句话。
    寂寥无声，安静到几乎能听到天板上老鼠磨牙的咯吱细响。
    阿道勒看著地上那张蒙尘破洞的皮纸，那张仿佛再也不会传来回信的皮纸，沉默了许久许久，绝望的抱著头缓缓蹲了下去。
    “为什么……操！”
    “哎呀哎呀，小哥你似乎陷入麻烦了~”
    突地，一个尖锐轻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道勒驀然抬头，只见身前的阴影中，一个圆头圆脑矮矮胖胖的傢伙浮了出来。
    这个人他认识，而且非常熟悉，就是当初把自己绑去见宰相的那个圃人斥候！
    “波波先生！”
    波波一边將下半截身子从影子里拔出，一边道：“你的老母亲已经安顿好了，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个。”
    阿道勒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衝上去，將这些天他收到匯报一股脑倒了出来。
    “波波先生，贵族们出手了，他们派城防军到处抓捕我们的同伴，烧毁我们的据点，很多成员现在连白衬衣都不敢穿了！浪潮有危险，我们的同胞有危险，您要立刻通知宰相阁下阻止贵族的暴行！”
    然而，面对小青年的心急如焚，圃人只是拍了拍紧身衣上的灰。
    “我没懂，你的事和老大有什么关係？”
    阿道勒脸色一变：“这是什么话，难道阁下要拋弃【浪潮】，放弃我们了吗？”
    “不不不不~”
    圃人斥候摇晃著手指，不紧不慢道：
    “浪潮是不会消失的，消失的只有那些跟不上的人罢了。”
    阿道勒先是一愣，隨即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波波瞥了眼地上那张写满了字却没几句的回覆的皮纸，不屑的挤了挤眉毛。
    “阿道勒小哥，我也不和你藏著掖著，坦白说老大对你很失望。別说老大，我也对你很失望，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原因，我最近总被老大数落。他一直质问我，怎么带回来你这么个传声器？”
    “什么？”
    “小哥，你知道【话事人】这个称呼的含义吗？”圃人斥候举起三根手指：“【话事人】即为，做决定、出主意、传达决策之人。一共三项职能，而你只做到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口才好的一抓一大把，去公会找个吟游诗人也能做相同的事。既然如此，老大为什么还要选你呢？
    再多的我就不说了，这个【浪潮】是你建立的，你自己去顶著吧。”
    阿道勒听的只觉得心肝都在发颤，立刻辩解道：“可我只是……”
    “喂喂喂，事到如今不会想说你不是浪潮的领导人吧？
    我可是查清楚了，你小子最近准备在凯尔迪克街买套豪宅搬过去，某个大富商的千金是你的忠实拥护者，不仅给组织捐了一大笔钱，还要以身相许呢！
    嘶~真是羡慕死我了！
    你看看你啊，名利双收，財源广进，桃漫天，占尽了【浪潮】领袖的好处。可现在出了事，却想把责任推给宰相阁下？”
    圃人眼睛一眯，锋利的杀意泄露出体表。
    “不不，不是的，我没有那种的意思，但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啊！”
    阿道勒连忙道歉否认，冷汗淋漓而下。
    “阿道勒小哥，你似乎搞错了一个前提。”
    波波冷声打断，身形一点点没入黑暗。
    “阁下需要的不是拨一下动一下的算盘，更不是只会復读的传声机，而是一个能自主思考独立解决问题的人！一个能在未来阁下和狼王全面开战的时候为他动员全国民眾，传递意志的真正的【话事人】！
    阁下的担子很重，如果什么事都要他亲自处理，那还要你们有什么用？”
    圃人的身体彻底沉进影子中，余留一张魔法捲轴落在原地。
    但那尖锐的声音还在迴荡而来。
    “这张传音捲轴是你最后的机会，阁下有一句原话托我带给你。”
    “阿道勒先生，路铺好了，你走不走？”

 第348章 覆雨翻云，顛倒乾坤

    南城区，凯尔迪克街。
    市政厅前的大街今天格外热闹。
    上百个白衬衣戴著脚镣列成一排，各个灰头土脸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著伤。
    几个全副武装的城卫兵分散在队伍的两侧和首尾。
    领头的骑士胯著高头大马，面容阴鷙。
    手中攥紧粗重的铁链用力一扯，身后的白衬衣队伍顿时一阵踉蹌，数十人被带著摔在地上，锁链碰撞的叮铃哐啷声响成一片。
    那骑士隨即拉开嗓子高喊道：
    “各位市民们，打扰大家几分钟，我想你们应该很熟悉这些穿白衬衣工装裤的人，他们近期大规模的出现在城市各处，给大家的生活构成了严重威胁。
    他们声称自己是在为公正和平等而努力，可实际上，从事的却是暴力斗殴、非法集財、思想洗脑、分裂国家等累累罪行！
    没错，他们就是【浪潮】，一个彻头彻尾的邪教组织！！
    经圣摩恩市政厅商议一致决定，派遣城防部队彻底剷除该组织，肃清旧都！
    如各位所见，我身后这些人就是【浪潮】在各街区的头领，他们已被绳之以法！
    请市民们放心，我们將继续严厉打击该邪教组织，必定逮捕每一个成员！
    如各位有任何关於浪潮成员的藏匿线索也请及时到城防营向我们提供，市政厅將会给每个提供线索的市民一枚金摩恩的奖赏！
    但同样，如果有窝藏邪教徒的人，我们也会严惩不贷！
    当然市政厅相信，肯定有不少被【浪潮】领袖，话事人阿道勒·特劳恩的魔鬼话术欺骗加入【浪潮】的受害者。没关係，请不要害怕，政府相信你们是被迫的，只要脱下白衬衣將其焚毁，那过去一切行为都可以得到赦免！
    此外，我警告那些正在附近偷窥这里的【浪潮】邪教徒，立刻放弃徒劳的抵抗，你们那胆小的话事人早就拋弃了你们溜之大吉了！
    最后，恶魔阿道勒·特劳恩！市政厅和城防营发誓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抓出来钉在十字架上烧成灰烬！！！”
    气势汹涌的喊话迴荡在整条大街的上空，市政厅的办公室內，女性贵族官员將绘有水彩画的手扇合拢抵著红唇。
    “怎么样，莱文先生？”
    “嘶……”
    男官员摩挲著下巴，一副嘆为观止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
    “精彩。”
    “过奖~”
    “赛门夫人，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清剿行动开始还不到两天时间吧？”
    无怪莱文纳闷，这么短时间別说抓的是【浪潮】的头领，就算是猪，分散在偌大的旧都內也没可能这么容易找到。
    赛门化著淡色眼线的眼眸微微眯起，狡黠的像只刚刚捕到猎物的红狐。
    “你猜啊？”
    “嗯……”莱文沉吟起来，片刻后他惊呼道：“这些人是假的！？”
    女性官员红唇勾起：“没错，大半都是我让其他卫兵扮的，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是真货~”
    “接下来只要让城卫军拖著他们在各城区游行一圈就能让【浪潮】军心涣散，不攻自破！”男官员拍著手连连叫好：“精彩！精彩绝伦！！”
    “哼哼~还有更精彩的。”
    女官员浅笑著將一张悬赏令铺开在办公桌面，那上头赫然画著阿道勒的脸孔！
    “只要有人举报话事人的行踪就能获得一千摩恩的赏金。如果举报人是【浪潮】成员，不仅能获得赏金，更能赦免其一切罪行。莱文先生，我们等著看好戏吧~”
    “哈哈哈哈哈！赛门夫人真不愧是您啊！您的策略智谋，恐怕那位宰相也比不上！”
    男官员忍不住捧腹大笑，可女官员却是没了笑意。
    “莱文先生，过盛的讚美恕我无法承受。您应该是知道的，我们为什么会拖到现在才动手。”
    莱文闻言也是神色一尬，轻咳了几声收敛笑容。
    为什么？
    很简单，当然是因为宰相。
    即便他带著他的群龙军团退到城市外，甚至把治安权还给了旧都市政厅，可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种莫大的震慑。
    一日不確定宰相和【浪潮】之间的关係，那就没人有胆子朝他们动手。
    而隨著那位阁下在宴会上表態，【浪潮】的命运也被註定了。
    浪潮？
    叫的好听，一群贱民集中在一起能翻出个浪就不错了，还浪潮？
    如果不是宰相的原因，这个组织出现的第一天就会被扑灭，哪有发展壮大到今天的可能？
    而事实也证明，所谓的【浪潮】就是一群乌合之眾聚集在一起的散沙罢了。
    “说说您吧，莱文先生，我可不相信您就只是看著。”
    见气氛有些沉凝，女官员主动寻找了个话题。
    男官员闻言一挑眉毛，故作隨意道：“没什么，捣毁了几个【浪潮】的聚集地而已。”
    “哦？”女官员配合的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呵呵，与其听我说，不如等我的卫队长回来亲自听他讲述。”
    咚咚咚！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叩响了。
    一名腰间配著指挥刀的军官走了进来。
    “两位大人，我们刚才又摧毁了一个罪犯藏身处，但没找到他们的头目。”
    莱文刻意背著身，隨口吩咐道：“和赛门夫人说说，你们是怎么做的，详细点。”
    “是。”军官应声衝著女官员行礼：“我们先在集市上抓住了一个穿白衬衣的女人，从她的口中问出的地点。那个【浪潮】藏身处位於西城区，是一个完全由西境难民组成的集体，头目名叫保罗。”
    “嗯，那你们是怎么问出来的啊。”莱文依旧是故作风轻云淡的语气。
    “我们答应给那个叫莎法莉的女人一片自耕田地，二十金摩恩以及免除此后十年一切税收，她就把她所知道关於【浪潮】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军官的语调毫无波澜，显然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莱文冷冷的嗤笑出声。
    “唉……免税、田地、女人、奖金，这些才是能激发愚民们意志的东西，而不是站在高台上靠一张嘴滔滔不绝。话事人？呵~”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阿道勒·特劳恩抓到了吗？”
    “很抱歉，还没有线索。”
    男官员点点头，也没什么失望的，毕竟【浪潮】领袖真的那么容易对付，这个组织也不可能扩张的那么迅速。
    不过也无需焦虑，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距离抓到话事人也用不了多久了。
    【浪潮】內部互相背叛，组织成员巴不得把家里的白衣服全部烧光。
    没准过两天，就会有“弃暗投明”的前浪潮成员亲自捧著他们领袖的脑袋来市政厅自首了。
    “赛门夫人，您觉得如何？”
    男官员有些压抑不住语气中的得意冲身旁的女官员问道。
    女性市政官员却是微皱眉头，看著军官的身体。
    “你衣服上血跡是哪来的？”
    这话一出，莱文也回过身。
    只见自己的卫队长身上脸上和佩刀都沾满了血污，儼然一副大战归来的样子。
    “怎么回事，难道那些暴民抵抗了？”
    军官表情也有些掛不住，他原本想回去先换身衣服的，实在是主人催的急就这样邋遢的赶来市政厅。
    他解释道：“抱歉大人，是这样的，我们跟著莎法莉来到她的聚落，本想劝降那个营地的成员，谁知道他们被洗脑的非常严重，竟然一起扑上来群殴莎法莉，甚至还想攻击我们。大家没办法，只能採取正当的防卫。”
    “你把他们都杀了？”莱文脸色难看起来了。
    “是……是的。”军官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又道：“但只有那个营地，其他窝点我们都只是抓捕犯人並没杀害！”
    听到这里，莱文和赛门才舒了口气。
    免税、田地、女人、奖金，这些的確很能激发愚民们的意志。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能激发人们意志的永远只有一样东西——
    生存。
    杀几个抓几个意思意思就得了，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万一真造反了呢？
    “记住，没有下次了。”
    “是！”
    军官大声应和，而后便要离开。
    可刚转身，他就想起了什么又道：“两位大人，还有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需要匯报吗？”
    “无关紧要你提来干嘛，快说！”
    “是这样的，我们的人手有些不够了。”
    “什么？”女官员一愣：“我记得城防营编制至少有两万多人怎么会不够？”
    “最近有很多士兵退伍，说……不想为软弱的政府工作了。”
    莱文冷哼道：“多半也是受了阿道勒言巧语的影响，算了，我看他们能去哪？”
    “一部分在摩恩公行做了商队护卫，一部分加入了布雷克队长的佣兵团，还有的回家乡……”
    “停停停，我不是关心这些人去哪。等明年春季市政厅会安排重新徵兵的。你还有事吗？”
    “没了，大人。”
    “那退下吧……”
    男官员的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莱文！赛门！！”
    一个头髮衣服都焦黑的官员直接衝进来，满脸的惊怒交加：
    “著火了，城市各处都著火了，赶紧来帮忙救火！！”
    咔！
    女官员一用力直接捏断了手扇。
    “怎么会著火？！”
    “问你们啊！问问你们安排的城防军都干了什么？几乎每个【浪潮】据点都烧光了！见鬼，火势会蔓延的知不知道！连普通的居民区都遭殃了啊！！”
    一番话宛如晴空霹雳，砸在莱文的头顶！
    他连忙跑到另一头的窗边，扯开窗帘。
    果然，西城区、东城区、北城区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是浓烟滚滚，橘红火海疯狂翻腾！
    他再也顾不得风度，指著自家卫队长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操，你们疯了吧，我不是说了只抓核心人员就行，你们他妈的在做什么！？”
    军官此刻也急了，他直接跪下来大声辩解：
    “不是我们啊，大人！那些难民的棚屋都是乱建的，放火肯定会蔓延到其他地方，这些我们都知道，怎么可能会放火？”
    “操，那你说谁燃的火！”
    “……”
    “………”
    嗡………
    耳鸣。
    头晕目眩。
    然后是通体冰凉，宛若坠入隆冬湖水中的彻骨冰寒。
    这是尖叫过后，在场的每一个人同时升起的感觉。
    谁，燃的火？
    谁，是黑幕？
    谁，从一开始就將自己摘了出去？
    又是谁，自始至终就在天空中目睹这一切？
    【浪潮】带来的威胁感竟然让大家都忘却了一件事，早在两个月前，白堊旧都就已经被黑袍笼罩了。
    昏眩间，一双眼袋厚重似乎永远也睡不著的猩红瞳孔，於深不见底的云层中，睁了开来！
    这一刻，两个官员终於明白了:
    为何他，会被称作“拜兰的寒风”！
    面对这样的怪物，你能做的还有什么呢？
    “太阳神在上啊……”

 第349章 我的时代

    “过程和结果，哪个比较重要，至少在造反这件事上，结果是最重要的。旁观者们通常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者视作卑劣的恶徒，可纵观歷史，那些在时代的浪尖呼风唤雨的人哪一个不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黑色棚顶的帅帐中昏暗无光，帐外龙骑兵列队的咆哮声不绝於耳。
    莉莉丝死死盯著身边高背椅上的人影，双颊狂热的潮红几乎要溢出来。
    擦~
    一丝火苗点亮了灰暗的空间。
    齐格飞叼起引燃的捲菸慵懒的吸了一口，隨手將还在燃烧的火柴丟在一旁。
    “人们总將造反和革命混为一谈，把那些巧言如簧的誑语者视作领袖，带头起义的出头鸟称为革命家，领著一群乌合之眾就幻想能够改变时代。”
    站在高背椅的另一侧，杨静眼皮都不抬：“阿道勒是你培养的，浪潮也是你创造出来的。”
    齐格飞耸了耸肩：“可我从来没有干预过它的发展。暴力斗殴、非法集財、內部分裂、排外主义以及现在的首鼠两端，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很有意思的是，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浪潮】就展现出了与贵族们旗鼓相当的优良糟粕，说到底你怎么能指望一群连思想都没启蒙的刁民搞革命呢？”
    他的话语中，展现出了对这个席捲旧都的民间组织的浓浓不屑，像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事情的走向。
    “至於阿道勒，一张嘴而已，没了也就没了，大不了换一副，你不会真以为他有小鬍子的本事吧？再说了，我这不是又帮了他一把吗。”
    梦魔一言不发，听得无比认真，竭尽全力將男人说的每一句话在脑海中记下。
    在王庭的诸多藏书中专门有一本典籍，记录著过去那一位位的言行。
    魔族每一次变革的契机，就隱藏在他们无心的一字一句中。
    当初百相大人为变形怪们留下了获得自我的箴言，那么眼前这位一体两面的特殊存在又会给魔族带来什么？
    莉莉丝翘首以待，此乃魔王的箴言。
    “你有没有想过，你做的这些让不沉的死变得毫无意义。”
    齐格飞没有回覆杨静的话，就这么叼著烟闭上眼睛。
    军营中群龙的吼声喧囂嘈杂，可他却轻轻的打起瞌睡。
    茹毛饮血的兽人步卒；高墙观火的守军士兵；无动於衷的难民集群；安享太平的旧都居民；獐头鼠目的贵族官员……
    以及守在这些东西前面，那个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伟岸身形。
    齐格飞驀然睁开眼睛，菸灰簌簌而落。
    他睡了不到五分钟，发青的眼眶似乎变得更加浮肿。
    “我觉得，我大哥本就死得毫无意义。”
    白堊旧都的三股势力都对宰相的立场关心备至，究其根本，无非因为【浪潮】。
    贵族们使尽浑身解数一再试探，寄希望【浪潮】与宰相无关，继续自己的统治；
    城防军两头倒，在【浪潮】的背景水落石出前，坚决保持中立；
    平民们將宰相奉若神明，视【浪潮】为改变处境的契机；
    他们的眼中都只有自己，也因此，他们永远也看不透齐格飞真正的立场。
    在他眼里脑满肠肥的贵族、不战而逃的士兵、忘恩负义的平民，三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区別，脖子上顶著的都是牲畜的大脑。
    齐格飞从一开始就知道阿道勒是个什么货色，浪潮又是什么货色，这座城市的平民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从来就没期待过这群乌合之眾能掀起什么浪。
    伏尔泰付出生命救了他们，可这群蠢货却在城內载歌载舞大肆庆祝自己活了下来。
    一群连救命恩人都不知道感谢的类人，你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浪潮】也不出他所料的在支棱了没多久后，就发生內部腐坏现象，给足了贵族下手的藉口。
    时至此刻齐格飞都认为大哥死得毫无意义，他救下的是一群牛马，一群愚民。
    而齐格飞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点，他无法接受傻大个死得毫无意义。
    那么，想让一群不开化的愚民快速觉醒，该怎么做显而易见。
    废物就该丟尽焚烧炉化作最后一点热量，至少用自己的命作为薪柴来点化一下身边的他人，哪怕一个也好。
    整场闹剧中，唯一让齐格飞感到意外的只有克琳希德。
    那个王女竟然真的在藉此机会稳定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天平，不仅让卡塔丽娜加入浪潮，甚至为此自己都穿上了白衬衣。
    齐格飞站起身，掀开帘帐。
    平原上，横扫南境的黑铁十字军列队完毕，正对著远处的圣摩恩。
    那里的城市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翻腾。
    “先是傻大个，然后是克琳希德……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们！”
    齐格飞狰狞的扯开嘴角，衝著身后两个女人挥了挥手。
    “你们两个別在这里杵著，去找小公主，该她做出选择了。旧都的这堂课，进入尾声了。”
    “您自己决定不就好了吗？”莉莉丝努著嘴颇有些不乐意。
    “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摩恩忠良，对王女殿下忠心耿耿，君主不发话我一个宰相怎么敢动兵？”
    杨静听得直翻白眼，身形一遁就消失在阴影中。
    莉莉丝在原地扭捏了许久，终於在宰相压迫性的逼视下，不情不愿的变成云雀飞向旧都。
    宰相静静望著燃烧的城市。
    这把火就是他让內卫们放的，想必这次所有人都会团结在【浪潮】之中吧。
    【浪潮】会脱胎换骨成为一个真正的革命组织吗？
    也许可以，但齐格飞是不会允许的。
    革命……革谁的命？
    谁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特权者？
    克琳希德没有搞明白的是，平民和贵族之间真的只有一线之隔。
    支持他们，无异於埋葬自己。
    屠龙者终成恶龙，还是说屠龙者本来就是恶龙？
    冲天燃烧的火焰倒映在赤红的竖瞳，齐格飞將菸蒂吐掉，抬脚碾灭。
    “歷史不过是一场循环演出，特权者们的你方唱罢我登台。
    归根结底，
    这是我的时代。”

 第350章 浪潮（三）

    西城门郊外，广袤无垠的英灵平原上人山人海。
    站在城头上放眼望过去，那简直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汪洋。
    到底有多少人，是不是整座白堊旧都所有平民此刻都聚集在这里了呢？
    他们穿著同样的白衬衣，激动的、愤怒的、悲痛的呼喊著同一个人的名字。
    那场面，正如其名——【浪潮】！
    此时此刻，立於城头后望著这一幕的阿道勒·特劳恩终於后知后觉的明白，那句“路铺好了”究竟意味著什么。
    到底要怎样的行动力和影响力才能做到这种事，在他所不知道的幕后，那位阁下究竟提前做了多少布置，又究竟预见到了哪一步。
    自己的掩耳盗铃，自己的安逸现状，自己的虚荣享乐，自己的自命清高，是否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波波先生说的没错，浪潮是不会消失的，要消失只有跟不上的自己罢了。
    阿道勒不是没发现组织內部的问题，相反，他清楚的很！
    可他不想承认自己和浪潮成员们的本质和贵族们一样齷齪，
    他不想承认成为话事人那种眾星捧月的感觉令他沉醉，
    他不想承认因为缺乏整顿组织的勇气就將一切原罪推给贵族，
    他更不想承认他始终不愿意自称“领袖”，並非全是对宰相的敬畏，更多的，是下意识的责任推諉。
    宰相早就看穿了自己，就在自己发了疯似的送去书写求援时，他就已经为现在这一幕做好了所有准备，包括这场烧尽所有人退路的连天大火！
    “领袖，大家都在等您。”
    保罗走到阿道勒身旁，为话事人的手臂別上【浪潮】的袖標。
    小少年眼底血丝密布，汹涌澎湃的仇恨充斥在语调中，和昨天判若两人。
    阿道勒知道这个少年的遭遇，同伴被杀害，新家被烧毁，好不容易得到的一点希望在火海中堙灭。
    匯聚在平原上的这些人，有多少和保罗有著一样的经歷呢？
    他们的亲人、住房、財富都被这场大火付之一炬，迫不及待的“想把造成这一切”贵族碎尸万段！
    话事人抬起头，无边无际的天空被层叠的阴云盖的严严实实，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冥冥之中，自阴云的深处，似乎有一双摄人心魂的猩红瞳孔投射下来。
    他又听到了那句话：
    “无名小卒，还是名扬天下？”
    城头上，阿道勒手心湿透。
    他迈开脚步缓缓登上高台，站到所有人的视线可及的最高处。
    【巨剑金狮】和【翻涌浪】交叉在一起迎风飘扬、猎猎作响。
    於翻腾不止的浪潮中，领袖撕开了那张传音捲轴。
    嘶啦……
    市政厅办公室中，莱文官员將城防军递来的报告书扯得粉碎。
    “你他妈再说一遍！？”
    军官被大火燻黑的脸满是惶恐：“大人，西城门外乌压压的全是人，那个阿道勒好像在那里演讲！”
    “见鬼，我没瞎，这该死的报告书上都写了！我是问你，你们这群饭桶怎么敢放任暴民在那里堆积？”
    “城防军都在救火，我们实在没有额外的人手调度了啊！”
    “操，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们竟然还在救火！【浪潮】这是要发动叛乱了，等你们把火扑灭，他们连市政厅都占领了！！”
    “否则等火势蔓延过来把我们都烧死吗？”
    一名站在角落的贵族官员忽然开口道：“这些城防军的家也在火海中，难道你想让他们看著自己的房子被烧毁吗？”
    “就算如此也要分清楚主次，约尔迪卿！房屋没了可以再建造，可如果让那些暴民攻占城市那就什么都没了！”
    “哼，您住宅附近又没起火，您当然分得清主次，莱文先生。”
    “你！”
    “够了，別吵了！”
    女性官员赛门冷声打断这场毫无意义的爭执。
    她视线阴沉的扫视了一圈此刻聚集再这间办公室的十数人，他们无不是摩恩顶尖的豪门贵族，掌握著旧都近乎所有的行政权力。
    就在大火燃起后的一小时內，这些平日里足不出户的懒汉们爆发出了惊人的执行力，以最快的速度匯聚到一起，派遣各自的亲卫在市政厅周围的街道设置好关卡。
    即便是两个月前黑袍宰相占据莱恩哈特宫时，都不见他们这般诚惶诚恐。
    “先灭火还是先镇压，爭论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我们必须面对的是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如果要灭火，灭的了吗？如果要镇压……我们能成功吗？”
    一时间，办公室內落针可闻，每个人都感到了濒死的窒息。
    如果把摩恩王国的社会比作平静的大海，那么底层的平民就是在汪洋里裸泳，而贵族则是坐在豪华旗舰上晒著日光浴。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五百年，当平民们已经习惯裸泳，当贵族已然將日光浴作为每天的日常，当所有人都以为大海会永远的平静下去的时候，
    突然有一天，某个驾驭飞龙的人从上空丟下一颗深水炸弹！
    於是，大海愤怒了。
    它掀起滔天巨浪要溺毙所有人！
    有意思的事情出现了，早就精通游泳的平民在翻腾的海面上起起伏伏，可那些坐在旗舰上贵族却绝望的发现，一旦脚下的船被浪潮掀翻，他们这群人就会立刻淹死在深不见底的海水中。
    怎么办？
    怎么办！
    “別吊我们胃口了，快点说出计划，我们洗耳恭听，赛门夫人！“
    “我一直都感到困惑，如果宰相想对付我们，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弄个【浪潮】出来，他明明已经拥有掀翻一切的暴力，完全没有必要做这些多余的事。直到这场大火燃起，我才明白……”
    女性官员深吸一口气：“他根本不在乎。”
    “什么？”
    “他不在乎我们，也不在乎平民，他谁也不在乎。这场暴动中出现的伤亡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推翻什么，而是別的……一些我们根本想不到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见鬼，直接说结论啊！”
    “我们不可能看透他的目的，然而我们知道他在乎谁！”
    赛门夫人的音量陡然放大。
    一瞬间，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同一个身影。
    宣誓舞会上，那个被大家轻视、怠慢、冷嘲热讽的少女！
    “王女……殿下……”
    兜兜转转，最终能够决定白堊旧都所有人命运的抉择，竟然回到了这个国家原本的主人手里！
    “宣誓舞会的最后，都还记得吗？我不认为宰相当时说的那些是矇骗我们的场面话。”
    “在康斯顿，是你带领他们反抗，可这次，他们反抗的对象里也包括你。”
    莱文沉著脸，这句话他记的非常清晰。
    猛然，他瞳孔一缩：“这是一场盛大的戴冠仪式？！草蛇灰线的尽头是在这里吗？”
    “別再去猜测宰相的目的了，我们吃的亏还少吗？”
    “可如果这真是他的意图，或者说意图之一，那这场动乱之后，无论克琳希德王女选择站在哪一方，她都將得到那一方最鼎立的支持！”
    而那一刻，克琳希德和罗德里克双足鼎立的格局才算是真正的形成。
    办公室內再次沉默下来，良久，一名白髮老贵族抬起头。
    “谁去？”言简意賅。
    “不，我们都不能去。”
    赛门夫人神情肃穆：“这是黑袍宰相出给王女的选择题，任何干扰殿下选择的因素都会被清除。如果我们要擅作主张……你信不信，我们走不出市政厅的。”
    “该死，难道我们就什么也不做吗！”
    “未必~”女性官员自嘲一笑。
    “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问题吧，是灭火，还是准备镇压暴动？”
    莱文泄了气一般坐回沙发：“这还用想吗，要是我们撑不到殿下做出决定就被【浪潮】衝垮，那还谈什么风雪月？”
    这话一出，办公室內的所有官员都有了决议。
    “下令调集全部城防军，堵住市政厅的所有街道，务必死守！”
    “是！”军官大声应和，疾步退出房间。
    也就在这个军官前脚刚刚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一个嘹亮的声音乘著雪月的寒风，迴荡在城市的上空，平等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畔。
    【尊敬的各位同胞，我是阿道勒·特劳恩，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国公民。今天，我很荣幸代表一部分人站在这里……】

 第351章 浪潮（完）

    “我听过你的演讲，还不错。有气势，也有煽动性。”
    “呃……阁下过誉了。”
    “但有个问题，你习惯用【你们】去代指听眾。这或许能让话语更尖锐，但却会割裂你和他们的距离。演讲的开头不需要多么激烈的言辞，声音可以轻一些，你可以聊聊餐桌上的麵包与黄油，聊聊今天的收入与明天的工作，甚至可以聊聊你自己。
    重要的是，你要让他们感受到，你和他们没有区別。”
    ……
    “尊敬的各位同胞，我是阿道勒·特劳恩，一个普普通通的王国公民。今天，我很荣幸代表一部分人站在这里。”
    雪月的寒风带著高亢的话语拂过白堊旧都的上空，跨越高耸的城墙，吹向广袤无垠的英灵平原。
    平原上，耸动不止的人潮此刻格外的安静。
    “二十一年前，上天选择了圣摩恩作为我的出生地。在这座英魂匯聚之都，我的父母流著英杰烈士们的鲜血。我的父亲，是一个忠诚勇敢的骑士扈从；我的母亲，她將一生的心血灌注在我和姐姐的身上。
    从小，父亲就希望我成为一名骑士。虽然他自己只是一个扈从，但却总是告诉我，骑士是为国家征战，保卫土地与这片土地上人民的崇高者。我对此，深信不疑。
    终於有一天，我真的见到了领主的骑士。
    他很高大很威武，穿著的鎧甲闪闪发亮，和父亲描述的一样。
    他在我和父亲的目送下坐上俊美的战马。
    依稀记得那天是领主的生日，城內的贵族都受邀去参加宴会，他快迟到了。
    於是，他选择了距离莱恩哈特宫最近的路线。骑著马冲入人来人往的集市，撞翻了莎夏阿姨的陶碗铺，踩烂了马利克大叔瓜果摊，用马鞭把每个挡在前面的人抽的皮开肉绽。
    那天，我指著狼藉满地的集市问父亲：爸爸，他们是谁？
    我父亲说：孩子，他们是摩恩的人民。
    我又指著远去的骑士问：爸爸，那他是谁？
    我父亲说……”
    阿道勒低低笑出声来。
    “他说，那是人民的公僕。”
    ……
    “要让一群人团结成一个集体，需要的从不是英明的领导，而是共同的敌人。敌意和仇恨永远是人类行动的第一原动力。
    从这里开始，改变节奏，语速变快，声调拔高。让每一个人都听到你的话语，你可以引用各种文献与歷史记载，用不同的语调重复主妇、酒保、工人、小贩乃至妓女们的思想。
    说话的时候，视线盯著前排那些女人的眼睛，她们感性又没有文化，最容易被煽动。
    无论如何记住，你要挑起他们的恨。
    这一段，得著重的讲！”
    ……
    “后来，市政厅的老爷来到集市，给受损的人们发放补偿。大家知道他们发了多少的补偿吗？”
    阿道勒凝视著人群的最前方，辛西婭姐姐略微红肿的眼睛。
    缓缓的，颤抖的伸出五个手指。
    “五个铜摩恩…五个铜摩恩！！！
    这些钱甚至连他们餐桌上的一块白麵包都买不到！！！
    十岁那年，我父亲死了，他的骑士將他作为诱饵去吸引敌人的火力，死得尸骨无存！
    可见鬼的，他留下的唯一一份遗书上面写的竟然还是要我去成为骑士扈从！！
    我不懂……我不懂。
    难道我们摩恩人民的命真的就这么贱吗？
    难道真如奥菲斯那些高礼帽绅士说的那样，摩恩人就是一群任劳任怨的牛马！
    到底是谁，定义了我们生命的价值？
    他们又是用什么方式，定义我们人生的低贱？
    有幸的是，去年我借来一大笔钱，不顾一切去了奥菲斯帝国的学院。
    在那里的一年里，我有了充裕的时间去学习、去思考、去观察。
    我得到了答案！
    我相信，到了现在，看到身后这座陷入火海的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园，大家也一定也得到了答案！
    贵族！！！
    他们把我们天然的快乐夺走，重新定义，要我们放弃自己拥有的东西，去追求他们提前占有的！
    我们不能通过他们曾经用过的方式获得，因为他们可能不合法但现在我们要合他们的法！！！
    当无数个我们放弃对於自己简单的路选择复杂繁琐的方式时，我们却发现我们只能承认自己低贱、自己的父母低贱、自己的后代低贱！
    哪怕他们一样低贱，他们的后代甚至可能比你更低贱，但他们不会承认！
    因为他们已经站在高处，不需要证明的过程！
    可无数个我们需要！
    然而证明的路已经被堵上，那过程最终的最终只会告诉你唯一必然的答案——
    你是个【低贱】的平民……”
    城墙下，隱隱约约的抽泣声瀰漫开来。
    沉鬱的空气宛若无形的锁链缠住了每一个人的脖颈，使劲的向下拉扯。
    ……
    “演讲的最后三分之一是最重要的，將话题升华到国家、到民族、到阶级，到每一个人的尊严！
    用尽你最大的音量，以近乎喊叫的声音唤醒激励听眾！也激励你自己。”
    ……
    “各位，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低头？
    再问一遍，我们为什么要低下头！！
    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为什么要像个罪犯一样垂下自己的额头！！
    是的，我们很弱小！
    比起那些全副武装、手持兵刃的骑士老爷们，我们简直不堪一击！
    可这不代表我们会失败！！”
    ……
    “哦等等！还有一点！
    希望，希望是很重要的！
    空口白话你是无法让他们看到胜利曙光的。
    必须得举出一个具体的事例，適用於所有人的事例让他们看到希望。
    来，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
    “她，韦娜！”
    城墙上，一个颤慄的妇女顺著阿道勒手指的方向走上前，摘下兜帽。
    “这个伟大的母亲来自康斯顿城！
    没错，就是九个月前，那座发生了【芽月事变】的边陲小镇！
    韦娜，她和在场每一位母亲一样，普普通通，含辛茹苦，努力抚养著孩子，支持著病重的丈夫，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
    也和我们每个人一样，受尽了贵族的压迫，与欺辱……
    可就在三月四日，事变发生的当天，这个平凡的勇敢的伟大的母亲站了出来！
    为了家人、为了尊严，更是为了所有和她相同处境的人们，她站了出来！！
    她利用自己的优势，潜入康斯顿伯爵的府邸，仅仅用一柄水果刀就捅穿了伯爵的心臟！！！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振奋人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
    我们不低贱！！！
    各位，请侧耳倾听。
    可听到了吗？
    那个遥远战场的金铁交鸣与怒吼咆哮！
    过去，我们的祖先面对邪恶的魔王，面对千百倍於自己的魔潮，他们没有投降！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摩恩人的土地上，站在不落要塞，这块我们的先祖用鲜血和尊严浇灌的平原上！
    我们亦將向头顶的英灵证明，
    他们的子孙！
    他们的后代！
    永远！永远！永远！也不会向邪恶投降！！！！”
    “噢噢噢噢噢噢！！”
    “说的好！！”
    “我们绝不投降！！！”
    雷鸣般的掌声与欢腾彻底炸响了阴沉的天空！
    於排山倒海的呼声钟，大汗淋漓的阿道勒挺直腰背，在胸前翻出一朵浪。
    “已经受尽苦难了吧！已经卑微够了吧！
    让大家久等了，各位同胞！
    现在，
    就在这个瞬间，
    我阿道勒·特劳恩代表【浪潮】向这个国家所有压迫、一切腐朽，
    发起宣战！”

 第352章 克琳希德的选择（上）

    轰隆隆……
    会议室茶几上的杯盏来回顛簸，整个市政厅大楼似乎都开始在微微晃动著。
    莱文站在窗前，只觉得喉咙发乾。
    市政厅顶层这个会议室放眼望去，能看到密密麻麻宛若白米粒一样的东西，沿著管状的街道，四面八方地朝著自己的位置狂涌而来。
    燃烧的房屋，倒塌的废墟以及士兵们的喝骂根本阻滯不了他们，在接触的一剎那就淹没其中。
    他回过头，这间宽敞的会议室內满满当当挤了五十多名官员，原本的二十六把椅子全部坐满，其余人只能站著。
    可坐著的如坐针毡，站著的焦躁不安。
    贵族们第一次发觉，如果一无是处的贱民成千上万地聚集一起，那脚步的声势竟然能堪比一场地震。
    他们都是在听到刚才那番传遍整个旧都的极其危险反动的演讲后，陆陆续续赶来市政厅的。
    这倒也不难理解，既然平民联合起来了，贵族自然也要联合起来。
    面对这种开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大叛乱，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蠢到觉得躲在自家豪宅里就能平安无事。
    “诸位，都准备好了吗？”
    莱文指了指窗外，语气乾涩地问道。
    官员们当然都看见了外面的景象，各个脸色难看。
    “难以想像，他们竟然真敢……真敢！”
    “不得不承认这个阿道勒的演讲实在了得。在蛊惑人心这方面，他简直是个天才。”
    “哼，不过是个玩弄话术的挑梁小丑！向我们宣战，他也配？”
    “老子的骑士和护卫能带的都带来了，实在不行大不了亲自下去教训教训这群无知的贱货！”
    女官员赛门用指节敲了敲会议长桌，七嘴八舌的议论怒骂这才消停下来。
    她环视了一圈眾人淡淡开口：
    “城防军再加上你们带来的亲卫，总共不过一万人多一些。拥有【正式骑士】以上职阶的只有两百人，其中【大骑士】三十二人，【黄金骑士】一人，都是各位的直属亲卫……”
    “等等！你说什么，为什么兵力这么少？？”
    一名本就神色慌乱的官员，听到赛门说出的数据顿时惊嚇的跳了起来。
    “旧都的平民少说也超过八十万，就算他们只来了一半也有四十万！就我们这点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市政厅？！”
    白堊旧都，不落要塞。这座五百年前人们用於抵御魔族的最后堡垒全盛时期可容纳超过五百万的人口。
    虽然战后为了节省昂贵的城市维护成本，一度拆除了数十个空暇的城区，填埋掉了地下空间，但依旧是摩恩王国乃至整个奇兰大陆规模最大的城市之一。
    当初在设计製作这座要塞时，地精们的建筑专家在保证环城魔法阵不受影响的前提下，竭尽所能的加大住房密度，增加街巷和道路的数量。
    这种设计方式不仅可以儘可能容纳更多的人，更能將整座城市变得四通八达。
    一旦要塞被破，居民们拥有各种多种路径疏散撤离，再组织进行巷战反击。
    但很显然，当年那批群星闪耀的匠人们肯定没有去考虑另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种“四通八达”当面对的是內部动乱会有多大的危害。
    “通向市政厅的路口据我所知至少有十七个……”
    “我们这点人守七个都够呛！”
    “该死的，莱文！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给个说法！我没记错的话去年这个时候旧都城防军至少有五万的兵力才对，而且【正式骑士】也有上千人！”
    窗边的莱文瞥了对方一眼，瓮声瓮气回道：“去年这时候弗雷德里克殿下和拜兰公爵发动政变，罗德里克殿下把旧都的大部分兵力都调去『平叛』了。”
    那名官员面色一訕，急忙又问：
    “可后来不是又徵兆了两万兵力吗？对，有个叫布雷克的，那个一板一眼的神圣骑士，他在哪？下令让他上啊！！”
    莱文听得很不耐烦，这群同僚们说是旧都市政厅的官员，可实际上他们绝大多数连自己领地內的作物是什么都不清楚。
    旧都的政务，基本全是莱文、赛门这种势力本就扎根在城市里的贵族去处理的。
    他懒得解释，而是直接道：“你们的废话要是再那么多，那就乾脆不用守了。”
    这话一出，眾人浮躁的情绪才稳定一些。
    “你们有什么计划？”
    冷眼旁观的女官员赛门这才接话继续道：
    “十七个的路口，我们让人摧毁掉了一半，剩下来不及的设置路障封堵。”
    “这……能守住吗？”
    “如果你真要问守不守得住，那当然是守不住的。”
    会议室內顿时陷入寂静。
    毫无疑问，面对这种压倒性的人数，別说这些普通士兵，就算s级的职阶来了也得逃遁。
    这一刻，会议室內所有贵族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一个人。
    如果他还在，或许压根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
    “如果他还在……”
    也不知道是谁把內心想法说了出来，气氛顿时更加凝滯。
    咚咚~
    赛门又敲了敲桌面，將眾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
    “正常守是守不住的，可各位別忘了，我们的对手是一群拿著农具的平民，不是百战不殆的精锐之师。
    他们没接受过军事训练，现在气势汹汹的，可一旦出现伤亡立刻就会退却，这几乎是肯定的事！而我们只需要等到王女殿下做出选择即可。”
    “问题不就在这！”
    旁边的官员用力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全世界都认为这把火是我们放的！撑得再久又能怎样，回头那小丫头不还是要清算我们！”
    “未必。”
    “什么？”
    女官员眼帘低垂，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宣誓宴会上，男人低头亲吻少女指尖的那一幕。
    黑袍宰相，这种等级的角色为什么会甘愿做克琳希德的裙下臣？
    只凭那份天真顽固的理想主义绝对是不够的，宰相究竟在那个女孩的身上看到了怎样的可能性？
    轰隆隆……
    沉重连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第一波衝击即將到来。
    “他这场戏，总不能全让我们扮演所有反派角色……”
    女官员喃喃自语著，忽地提起红笔，在桌案上的城市地图上划出一个圈，便衝著门口的传令兵吩咐：
    “通知下去，保持好防御军阵，只要【浪潮】的人不过这条线，就不要造成伤亡！”
    鋥！
    剑光一闪，於地面斩出一道深刻狭长的沟壑！
    “到此为止！”
    一名骑士胯著战马，长剑指著不远处那大一群扛著草叉锄头，提著镰刀榔头的白衬衫。
    “跨越这条线的，一律视作叛乱！”

 第353章 克琳希德的选择（中）

    其身后，十余名弓弩手齐刷刷的上膛瞄准。
    “回去吧，市政厅承诺会向各位赔偿所有的財產损失，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骑士扯著嗓子呼喊，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著一丝颤动。
    然而，可以预见的是，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对面，七八名年轻人毫不犹疑地举起手中的农具跃过沟壑，朝军阵衝来！
    骑士牙关一咬：“放箭！！”
    嗖嗖！
    第一波弩箭破风射出，精准贯穿了年轻人们的大腿、小腿、脚踝等位置。
    惨叫和血同时扬起，几人摔倒在地，拖著的鲜血淋漓的下肢用双手扒著地面连连后退。
    隨之一起倒退的，还有后面目睹了这些【浪潮】大部队。
    如果是一拥而上的乱战，气势如虹的他们还会拼死一搏。
    可面对弓弩这样的武器，没接受过军事训练过的民兵就很少有人能提起勇气，用身体和性命为后面的同伴开道。
    市政厅清楚这点，【浪潮】这边自然不会不知道。
    人群中的阿道勒感受著四周略微动摇的军心，死死握紧了拳头。
    成败在此一举了！
    驀的，他从人群中一步跨出，站到了所有人成员的前方，缓缓张开双臂。
    紧接著，十几个身材魁梧的卫士立刻齐刷刷的上前一字排开，他们与领袖手挽著手竟然站著了一堵人墙！
    阿道勒挽紧左右两个卫士的胳膊，低低喝道：
    “走！”
    整排人墙即刻齐步迈开，义无反顾地朝著那道沟壑向前。
    军阵这边的骑士看得额头直冒汗：“別过来了！下次可不是射你们的大腿了！！”
    回应他的，却是浪潮领袖响彻大街小巷的號令：
    “同胞们，如果我死了，请用浪潮的旗帜將我包裹！我会与【浪潮】同在，我將与你们同在！！！”
    “敬浪潮！”
    “敬浪潮！！”
    卫士们震声应和，人墙就此跨过沟壑！
    “该死……放箭！！！！”
    嗖！嗖嗖！
    “噫……”
    一座没有被火灾蔓延到的屋檐上，圃人斥候波波望著下方惨烈的景象不禁眯起眼睛。
    在阿道勒组成的人墙被射倒后，【浪潮】这里就彻底红了眼。
    一个个都拼了命的往前冲，冒著箭雨和城防军撕咬在一块。
    然而从高处看就能发现，虽然浪潮这边气势如虹，但伤亡却格外惨重。
    除了领袖阿道勒所在的关卡呈现出优势，其余的六条线路浪潮的人几乎被打得连防卫线都接近不了。
    很残酷，但这才是现实。
    旧都的城防军再怎么羸弱终究不是平民能够撼动的，在敌人结成军阵死守又无法使用包围战术的態势下，浪潮只能选择堆人命消耗对方体力的方式来获得胜利。
    康斯顿城的那场起义会那么顺利，主要是由无数巧合堆砌起来的成功。
    其中大半功劳得归功於康斯顿伯爵本人，他被实锤为亡灵教团的邪教徒，简直是给足了公会下场的理由。
    而这次，公会已经严厉禁止冒险者们不得干预旧都这场百分百的政治衝突！
    可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冒险者公会这种说难听点就是大型武装暴力组织的东西，能在奇兰大部分国家都享有高度的自治权的原因，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这份千百年来不变的绝对中立。
    虽然知晓这些，可波波看著还是难免感到揪心。
    他知道自家的那位老大完全有能力直接更改公会的立场，可他没那么做。
    和大部分同伴看齐格飞时都自带一层“勇者”滤镜不同，波波是跟在齐、杨两位漫游者身边最长的人，时常能听到那两位谈论某些极为私密的东西，也就清楚那两位压根就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善类。
    而这次的计划更是和过去那些在性质上完全两样。
    如果说以前的老大是抱著善意去做恶行，但这次就是完全以恶意来制定掌控旧都的整套方案的！
    咕嚕嚕……
    阴影沸腾，两个穿著城防军装备的梅內卫在圃人的身后浮现。
    “大家都准备好了，现在动手吗？”
    波波望著市政厅激烈的战局。
    毫无疑问，隨著时间推移伤亡人数的增加，浪潮这边肯定会现行退却。
    “嘖，怎么又开始疼了？
    他用力揉搓脸颊上肉须断裂的地方：坏掉的声带锐利刺耳：“先等等，如果浪潮的人有放弃或撤退的势头，你们再从后面围堵！”
    “是！”
    一名內卫沉声应诺，可另一位却迟迟不语。
    “罗伊？”
    被戳了一下臂膀，罗伊终於低哑著开口道：“阁下……为什么要下这种命令？”
    “执行命令，不该问的別问。”波波头也不回。
    “……是。”
    两名內卫即刻离去，圃人斥候一屁股坐下，视线看向远方那座巍峨庄严的莱恩哈特宫。
    “哎，快选吶小公主，快选啊……”
    “你倒是快点啊！要么帮贵族，要么帮平民，不就一句话的事情，你要犹豫多久？”
    莱恩哈特宫，莉莉丝焦急地催促著陷入沉默的王女，桃型的小尾巴不耐烦地把桌腿抽的来回晃动。
    然而，她的心中却是乐开了。
    这假清高的小婊子纠结越久，那边死得人可就越多呀~
    在这位梦魔之王看来，克琳希德最好永远都缩著不要做出选择。
    这样失望的齐格飞就不会再对这小丫头片子抱有任何多余的期待了~
    一念至此，她继续掐著嗓子道：
    “选不出来吗？你就是太天真，既想救这边又想救那边！
    这样吧，姐姐给你出个主意，他是想把选择权交给你的，可你如果无法抉择那就还回去唄~由他帮你做决定，就像以前一样。”
    莉莉丝语重心长，甚至还走上去用右手抚了抚王女落寞的背。
    “放心，你也了解他，他一定会做出对这个局面最有利的抉择~”
    “当然了，毕竟这个局面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嗯嗯没错，就是这……”
    猛然，
    莉莉丝瞳孔一缩，右手僵直在王女的背上。
    “你……”
    克琳希德缓缓转过头，窗外燃烧的城市將她的半张脸映的通红，泪水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滑落。
    “莉莉丝小姐，我知道你一直和齐格飞先生在一起，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为了报仇吗？还是单纯为了泄愤？把这么多无辜的人卷进来是为了什么？
    因为不满我之前阻止他处死官员们吗？
    所以他绕了一圈，把这个选项交给我吗？
    那他在舞会上宣誓又算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做这种残酷的选择？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第354章 克琳希德的选择（下）

    “影响”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
    在齐格飞受到克琳希德的影响变得柔和时，曾经那个天真的王女也已然染上了对方的色彩。
    这种色彩浓厚到什么程度？
    早在【浪潮】刚刚出现，她就让闺蜜卡塔丽娜潜入其中，成为了元老。
    是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浪潮】危害性的绝不仅仅只有大王子弗雷德里克一人，克琳希德也在暗中尝试引导浪潮的走向。
    在宴会上，她故作天真的说【浪潮】是个勇敢、团结的组织，但她比谁都清楚那些穿白衬衣的傢伙都做了些什么。
    毕竟，卡塔丽娜每晚都会匯报【浪潮】的动向。
    克琳希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觉齐格飞的本性的呢？
    反正绝不是这次的火烧旧都，也不是宴会上那句“他们反抗的对象里也包括你。”
    而是更早，更早之前。
    只不过，小公主一直假装不知道，假装看不见，假装自己是个漂亮的什么也不懂的瓶。
    梦魔紧盯著王女的脸。
    无需多言，莉莉丝很討厌很討厌克琳希德。
    然而，这並不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情敌，说到底堂堂魅魔之王怎么可能真去和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人类丫头爭风吃醋？
    假清高，假纯洁，假天真的小婊子。
    这些全是莉莉丝对克琳希德的评价。
    是的，根本不是什么刻意的侮辱，不过是道出她所看到的事实！！
    她发內心的觉得，这个公主，这副捂著眼睛假装视而不见，心安理得享受被保护的作態，真的是操他妈的噁心至极！
    享受著他最大限度的容忍和温柔，这臭婊子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明白？呵呵~”
    啪！
    莉莉丝一记耳光就抽了上去。
    克琳希德的脸颊迅速红肿，显然梦魔那是一点力也没留。
    “明白了吗？这是你的国家誒，你不选谁选？”
    莉莉丝声音低冷，艷丽的脸庞罕见流露出了狰狞的嘲弄。
    “不会吧，你还真打算让他照顾你一辈子啊？？！！”
    克琳希德被打的发懵，一时间连反击的话都说不出，只是难以置信的睁大目光。
    “看什么看，不服气？那你去找他告状啊！试探试探他对你还有多少耐心。”
    “我只是……不懂齐格飞先生製造这样的局面有什么意义。”
    “他製造的局面？等等，等等啊，我们来算算。假设【浪潮】是他暗中帮助创建的，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
    这两个月来，他可从来没走出过军营，整个白堊旧都的事务好像都是你在操持吧。请问，什么叫齐格飞先生製造的局面？”
    王女脸色发白，嘴唇都有些哆嗦。
    “不……”
    “两个月，他有限制你吗？他不仅没限制你，甚至將所有十字军都调了出去，你有充足时间调用旧都市政厅和城防军的力量去做些改变，可你在干什么？坐在这里，假装看不见，抱著双拳祈祷，祈祷事情不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不，我没有……”
    “克琳希德，你到底是因为他的不择手段而愤怒，还是因为他开始不再掩饰把这些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在你眼前而愤怒？”
    “我不是这么想的。”
    “你只是因为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关心爱护你了而感到不满罢了！
    你以为自己能够做那个感化他，带他走出失去同伴阴霾的天使。可到头来却发现，你在他的心里根本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重要！
    啊，明明我那么努力的表现出悲伤，明明我坦言不希望他糟蹋自己，明明我说了不要伤害无辜的平民，可他竟然还是我行我素，完全不把我放在心里~
    承认吧克琳希德，你就不是什么圣母心，你就是个自私自利下贱的臭婊子！！”
    “不是的！！！”
    克琳希德陡然嘶吼出声，抬起手就要扇在莉莉丝的脸上。
    梦魔看也不看，只是挥手一挡就格开了王女的巴掌。
    她端详著克琳希德因为愤怒而有些扭曲的漂亮脸蛋，一点点勾起红唇，用另一只手挑起对方的下巴。
    “嘿~你现在这表情，可比惺惺作態的假笑可爱多了~”
    “闭嘴！”
    克琳希德脸色愈发难看，拍掉莉莉丝不规矩的手就要发动神术。
    也就在这时，房间的角落里，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说的有些过分了。
    这个声音又清又冷，就一盆凉水浇在纠缠中两名少女头上。
    “星梅小姐！”克琳希德惊呼出声。
    莉莉丝睁大眼睛：“你这傢伙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一直都在。”
    杨静抱著手臂，面无表情。
    梦魔闻言，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却没了刚才讥讽王女的气势。
    她知道，眼前这位主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可以直接影响齐格飞的女人。
    如果要做一个情敌威胁曲线图，克琳希德的威胁度就是条可怜巴巴的小蚯蚓，莉莉丝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这个叫星梅的，不知道啥时候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的女人，她的威胁度简直就是一条凶猛的眼镜蛇，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莉莉丝警钟大作！
    她不自在的退了两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还差点打起来的小公主和小梦魔，此刻竟然肩並肩的隱隱形成了某条战线……
    不过杨静显然不是会去注意这种事的人，她低垂眼帘看著地板，像是在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前几天，他向王都寄了一封信，內容大致是要找罗德里克结盟。”
    “哥哥？”
    克琳希德先是一愣，隨即漂亮的脸蛋唰的变得一片惨白。
    “什么？什么！”
    与王女相反，莉莉丝的小脸简直像开了两朵儿。
    “哈哈哈哈哈，他要找你哥哥同盟啦。啊也对，谁坐王位不一样？你这小婊子要被拋弃啦~哈哈哈哈哈哈！！”
    杨静没搭理两个女孩各异的心情，继续喃喃低语：
    “我是第一次见到他那么没把握的样子。”
    放肆的笑声戛然而止，这一刻莉莉丝也突地意识到一件事——那个傲慢的男人，那个目空一切的男人，怎么可能主动去找对手结盟？
    “其实，他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做的毫无痕跡，刻意弄得大张旗鼓的，或许是想叫醒某个装睡的人吧……”
    杨静的声音很轻，说的话也是杂乱无章。
    可对面两个女孩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错过了什么。
    “可那个人怎么也叫不醒，是不是因为被窝里太温暖了呢，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敌人又多又强，他越来越没自信去应付了，所以才需要更多可靠的同伴。
    我猜，他比谁都害怕，害怕输，无论是比蒙还是奥菲斯，他都输不起。”
    驀然，杨静抬起头，视线直直的看向克琳希德。
    “这是一堂课，他给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上的第一堂课，根据你的选择，也可能是最后一课。
    选择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你必须做出选择。
    不是选贵族和平民，而是，踏步前进与瑟缩不前。
    敌人很强，往后类似的不择手段只会越来越多，他不想骗你。”
    杨静走到王女面前，拉起她的手。
    “其实他不让我说这么多，原本的命令是，如果你做不出选择就把送回安全的风桃村。
    承诺不会变，我们会帮你平定王国后，再把王位交给你的。
    公主，他做这些，是因为他能保护你的余力越来越不够了……”
    “………”
    克琳希德瞳孔缓缓放大。
    莉莉丝冷哼了一声，別过脸去。
    沉默不知道迴荡了多久，终於，王女压抑的声音响起：
    “雷光……”
    嘭！
    房门被撞开，站在门口的却是眼眶泛红的罗兰。
    “殿下，老师刚刚出去了，我来传信吧。”
    “不用。”
    杨静掏出漫游手册：“把你的选择告诉我，王女殿下。”
    …………
    …………
    西城门，十字军营。
    天气阴沉，仿佛隨时都会下雨。
    抬头望去，能看到云层內有一道青色的闪电急速划过，阵阵雷鸣炸响。
    龙骑军列队完毕，肃杀的气息直衝云霄。
    他们正等待黑色帅帐中的那位阁下下达进军的命令。
    齐格飞用手掌撑著脑袋，桌案的漫游手册上在长久的等待后终於缓缓浮现出字跡。
    【左】
    就这么一个汉字，简洁明了，却说出所有的含义。
    “装什么呢？”
    宰相轻笑了一声。
    他刚准备站起身，忽地眉头一跳。
    只见一道青色的雷霆伴隨震耳欲聋的雷鸣，贯穿帅帐的天顶，直直砸落在自己身前！
    剧烈的激波將插入土层的地钉连根拔起，整个帐篷掀飞出去，家具在衝击中粉碎破烂，地面凹陷进去一个焦黑的大坑！！
    满地狼藉中，唯有宰相所坐的那张高背椅和办公桌没有挪动分毫。
    齐格飞满头白髮凌乱飘扬，长久失眠的脸色病態地泛红，可嘴角的笑意就如同他座下的高背椅没有半点变化。
    “这个桥段我熟，每一段故事的尾声主人公都必须得有一次boss战。哦……还是说，你才是那个扮演勇者击败魔王的主人公呢，雷光？”
    青色的雷霆逐渐显化为一名手持银白巨矛的女骑士，满腔怒火於滚滚雷鸣中宣泄而出：
    “齐格飞！！！”

 第355章 雷光VS白龙（上）

    青色的电弧噼里啪啦的爆裂跳动，如同蛛网般在地表急速扩散。
    麦克维斯紧握攻城战矛，满地雷霆勾连著冈格尼尔，像是充能一般將巨量的魔力灌入银白的枪尖！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女骑士没有多说哪怕半句话，在落地后的下一秒就就扬起战矛，直取高背椅上宰相的胸膛！
    齐格飞依旧倚在桌上，用手撑著脑袋，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也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从侧面插入，横在麦克维斯与她的巨矛前。
    噗！
    只见那人影伸出双臂，竟然直接用肉掌抓住电弧翻腾的银白攻城矛！
    嘶啦一声，华丽贵气的袍服袖口瞬间撕裂，露出两截盖满鳞片的手腕！
    乔治低吼一声，袍服下摆伸出半截尾巴，狠狠抽向骑士空门大开的肚子。后者毫无犹豫的重新化作电流，退回刚刚所在的位置。
    这一切的发生，总共不到三秒钟。
    毒龙君望著焦黑冒烟的双掌，猩红的信子吐了吐，琥珀色的蛇瞳眯几乎成一条线。
    毋庸置疑，这是包含杀意的全力一击，威力几乎堪比那位猎龙骑士的【灼飈炎枪】。
    如果不是他早就察觉到天空中有不寻常的魔力反应，提前做出准备，绝没可能这么简单的挡住。
    这混蛋，是真想杀了王啊……
    “嘶……”
    下一秒，乔治的背部骤然鼓起，一对沾满油污的羽翼撕开衣物爆出！
    唇红齿白的秀气少年郎整张脸愤怒到扭曲：
    “你在找死，人类！！”
    黏著的毒火从他咧开的口腔中喷出，短短几秒钟乔治的身体就膨胀了数倍。
    “王，请您退避片刻，逆臣很快就会结束。”
    齐格飞嘆了口气：“你没自己的事吗？”
    “嘶？”快变回龙形的乔治忽地一愣。
    “看看自己的【史页】，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嘶嘶……”
    闻言，毒龙君杀意森然的蛇瞳立刻清澈起来。
    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这想起来，自己现在的任务可不是拱卫王驾。
    乔治的身形迅速缩小变回原先那个极其俊俏的少年，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张质地奇特的皮纸。
    “王，市政厅那边的內卫有了消息。”
    “我知道。你念出来，给雷光將军也听听。”宰相不咸不淡的吩咐。
    “遵命！”
    乔治朗声道：“王女殿下有令，命宰相调遣十字军镇压圣摩恩市政厅的骚乱，並抓捕所有涉案官兵！”
    “殿下？”麦克维斯脸色一变。
    然而还不等她发话，齐格飞却先长长的嘆出一口气。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道：“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毒龙君一愣：“呃，公主说要抓捕市政厅……”
    “再说一遍。”
    乔治的眼皮狂跳，龙种那並不灵活的大脑开始疯狂运作，猛然间，他高吼道：
    “殿，殿下有令，发兵入城剿灭所有危害旧都平民百姓的恶徒！！！”
    “那还不照办？”
    “遵命！”
    而后，现任炎龙军统帅乔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毒龙君其实很清楚，就凭眼前这个女骑士的水平根本不是王的对手，根本没有护驾的必要。不过他更清楚，这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而是態度的问题！
    就凭刚才那一下子，王对自己的信任度肯定又拔高了一大截！
    齐格飞盯著乔治飘飘然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心底记下这马屁龙焦躁易怒容易误事的缺点，这才衝著对面那只冒著电光的蜥蜴头微微一笑：
    “有事吗，骑士？”
    麦克维斯被对方这幅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风轻云淡彻底整不会了，她气极反笑：“呵，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血流成河？”
    “我？你在说什么呢，这是殿下的选择。”
    “操，是你逼那个孩子选的！她想维持平衡，她已经很努力的在治理旧都这个烂摊子了！是你这个该死的杂种一直在背后搅弄风云，把事態激化到现在这个必须二选一的地步！！”
    齐格飞一挑眉毛：“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你！”
    “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宰相乐的摆了摆手，撑著下巴眼睛眯起：“没错，是我乾的。她之前不是找上门来让我放过旧都这群饭桶吗？当时我就决定了，我得让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公主亲自处死这三万个人。”
    “你这样……也算勇者吗？”女骑士气得声音都在颤动。
    “正因为我是勇者啊，否则我早就一剑送那些垃圾去见太阳神了！”
    “你以为团长希望你做这种事？我告诉你，如果他知道，会非常生气，而且一定会阻止你！”
    齐格飞垂下眼帘，喃喃低语：“我毫不怀疑这一点……”
    可隨即，他就抬起头衝著女骑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气出完了吗？没出完的话，喏，要不要再来一下，往这里戳，就和上次一样。”
    麦克维斯倒吸一口气，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是的，曾经和齐格飞交过手的她比谁都清楚，她没有半点机会战胜这个男人。
    宰相从椅子上坐起，伸了个懒腰：
    “坦白说，你是什么想的我根本不在乎。这么不满意我的做法，今天就带著克琳希德和其他人离开吧，隨便你们去哪。”
    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可雷光听得却是浑身一颤。
    她没有离开，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站著，笔直有力，可怎么看都像是摇摇欲坠。
    齐格飞瞥了她一眼，笑了出来：“誒呦，看来最基本思考能力还在。”
    他走到女骑士面前，直视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把最惨烈的事实说了出来。
    “我不想说没有我你们就是一群废物，但…这是事实。”
    比起谎言，大实话往往才是最伤人的。
    从康斯顿城开始就加入王女阵营的麦克维斯，很清楚齐格飞对於克琳希德的重要性。
    甚至可以这么说，在王女的阵营里，连克琳希德本人都可以被代替，唯独这个男人是真正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灵魂人物。
    从最初康斯顿城击杀亡灵主宰，到后来风桃祭大战魔帅路西法，再到最近的闪击拜兰。
    无数次的险象环生，无数次天神下凡，这个男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其压倒性的无双智勇，近乎將个人英雄主义这个单词詮释到了极致。
    麦克维斯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没错，如果没有齐格飞的鼎力帮助，別说殿下能否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怕是早在亡灵主宰空降康斯顿时，就已经香消玉殞了。
    她今天是可以因为心头的怒火甩手就走，可殿下呢？
    难道也要因为自己的不满，就放弃迄今为止的一切？
    女骑士垂著头，思索良久，突地哈哈大笑起来。
    “想通了？”
    宰相也是笑意吟吟的。
    “不，不！”
    麦克维斯擦掉淌落的眼泪：
    “喂，勇者。你觉得团长为什么即使选择战死，也不肯逃跑？”
    “傻大个……很纯粹。”
    “说那么好听干嘛，他就是傻的耿直！见到无法接受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去改变，即便粉身碎骨。是真他妈的傻！
    其实我也知道很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比如今天的事情，视而不见对你，对我，还是对殿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哎，大概是跟猩猩团长相处了太久，都被传染到了。”
    雷光骑士麦克维斯缓缓举起硕大的攻城矛对准齐格飞的胸膛。
    她战意昂扬，笑容一如初次见面时那样癲狂：
    “勇者齐格飞，毋庸置疑你就是奇兰的顶点！但我呢，就是始终他妈对你的强大抱有一丝小小的疑问。
    我，雷光的麦克维斯，以骑士之名向你发起决斗！！”

 第356章 雷光VS白龙（中）

    麦克维斯的这句话听著特別耳熟。
    上一次，她向还在冒充梅兰的齐格飞发起挑战，那时还能当做是因为这个女骑士极其好战。
    可现在，她在明知齐格飞拥有匹敌路西法的力量的情况下，却发起了比挑战更激烈的“决斗”，这意味著什么已无需多言。
    “你不想活了？”
    宰相的脸色一点点拉了下来，这是他从刚才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流露出不悦。
    “老子今天来，就没想过要回去！”
    女骑士昂著头，笑容视死如归。
    说真的，齐格飞实在不懂这傢伙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难道就因为克琳希德？
    可他没记错的话，自从这女骑士来了之后，他就再没和公主做过任何亲密的举动，甚至连独处的时间都儘可能减少了。
    难以理解，为什么呢？
    剧烈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冰冷的杀意再不克制倾泻向四周。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知道吗，其实有不少人都劝我除掉你。”
    “哈！那可真是谢谢您的仁慈。”
    “这样吧，旧都那些官兵里你点几个名字，我留他们一命。”
    “不必，反正他们活下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別。”
    “…………”
    齐格飞的猩红竖瞳几乎缩成了一条细线，整片驻扎地在此时鸦雀无声。
    古龙暴戾的威势让军营里那些未出动的龙种噤若寒蝉！
    雷光舔了舔发乾的嘴唇：“勇者，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实际上不管有没有这次的事，这一架迟早我迟早会来找你打的！”
    “好言难劝该死鬼。”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
    “尼科勒提米斯、兰斯洛特、兰马洛克、路西法……麦克维斯。你不觉得你的名字混在里面有些太寒酸了吗？”
    “那可真是抱歉了！但没准待会儿打著打著我也晋升史诗骑士了呢？对抗勇者，铸就史诗……哈！老子怕是奇兰大陆有史以来的头一个！”
    雷光哈哈大笑，可齐格飞却不太笑的出来。
    如果可以，他是想儘量避免战斗的。
    毕竟虽然现在他已经拥有了99%的国术专精，可各项身体数据评级依然只有a。真打起来依靠古龙的天赋和【七宗罪】这件神话级兵装，输倒不至於输，但多半会贏的很狼狈。
    对於勇者而言，胜的狼狈和败北基本没有区別。
    比较好的选择有两个。
    第一种，乾脆无视这场决斗，直接让没出动的龙骑军来收拾雷光，多少会有些伤亡，但费不了什么功夫。
    第二种，这片营区的军队刚被乔治带走，此刻正是使用【雾里看】的最好时机。
    齐格飞沉眉思索著，他属实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
    既然这傢伙想死，死在自己手上和死在军队围杀里也没什么区別。
    一念至此，他从漫游手册中拿出信號烟火，只要点燃发射，整个驻扎地所有十字军都会朝这里涌来。
    可就在这时，齐格飞眼神忽地一凝。
    对面，女骑士站得笔直，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齐格飞感觉她的小腿好像在微微颤抖。
    有意思，这个不讲道理天天和吃了炸药一样的女骑士也会害怕吗？
    “……也罢。正好那玩意儿造出来后就没怎么用过。”
    他收起信號弹，白光闪烁间，一桿两米长的纯白大枪握在手中。
    螺旋状的枪尖抬起，与攻城战矛针锋相对。
    “那来吧，陪你玩玩。”
    雷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臟的异常跳动：
    “崔斯坦，雷霆之主，予我力……”
    轰隆！
    吟唱未完，雷鸣骤起！
    但却不是麦克维斯的雷霆。
    只见海量的各色魔力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数十道粗壮的赤红雷电拔地而起直插云霄！
    旋涡状小型魔力云下，男人满头白髮在狂风中乱舞，密密麻麻的鳞片爬上脸颊，瞳孔朱红如火！
    勇者齐格飞，进入战斗状態。
    麦克维斯只觉得喉头一阵乾涩，虽然她曾一度见过这种场面，可无论看几次都感到格外的不真实。
    平日里如臂使指的元素妖精们现在回应者却寥寥无几，这种状態下她连维持最基础电磁屏障都困难！
    根本无需多加思考，自己必死无疑，恐怕连第一招都撑不过去。
    所谓的决斗，不过是以卵击石。
    可不知怎么的，女骑士却觉得无比畅快：
    “哈哈哈哈哈，好！这才对嘛，老子还怕你放水呢！来，勇者！！”
    噗！
    纯白大枪撕裂空气，如同白金色的流星一般刺出！
    比眨眼还短的剎那间，於麦克维斯狂缩的瞳孔中停在她鼻尖不到两厘米的位置。
    狂暴的衝击气流半秒钟后才后知后觉的扑面而来，女骑士干练的青色短髮向后凌乱的扬起，惊愕的表情久久凝固。
    麦克维斯知道这个，倒不如说她太熟悉了。
    每次和罗兰小子切磋，他总是在快被打败前突然使出这个武技试图逆转战局。
    结果就是，雷光必须得额外力气从狼籍的废墟里把遍体鳞伤半死不活的徒弟挖出来。
    一直以来，麦克维斯都下意识的把这个武技定义为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搏命杀手鐧。
    原来如此……本尊使用出来是这种效果，也无怪罗兰如此推崇。
    真是名副其实的【流星】！
    齐格飞单手端著大枪，脸上不见表情，心里却极为错愕。
    刚才的【流星】並不是他用意能復现的，而是在抬起大枪瞬间本能般的用了出来！
    不止【流星】，他甚至感觉连那招……似乎也不是没有使用的可能。
    缺少战斗机会的弊端暴露了出来，齐格飞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实力。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一念至此，他扯开嘴角，枪尖在女骑士的眼前挑衅的扬了扬：
    “不还手等死吗？”

 第357章 雷光VS白龙（下）

    雷光用力一咬下唇，全力鼓动体內平寂的魔力，青色电火跳跃著爬上巨矛，毫不畏缩地同样衝著青年的鼻子刺去！
    齐格飞一歪脑袋，银白的战矛呼啸著从脸旁划过，带下几缕髮丝。
    “太慢了。”
    他扫了一眼冈格尼尔上可怜巴巴的几根电弧。
    很显然，在元素妖精一面倒偏袒勇者的这种环境下，麦克维斯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的极限。
    现在的雷光骑士没了雷霆的加护，独剩下一身武艺。
    这样的话可什么都试不出来。
    齐格飞眼眶一睁，龙雷骤然喷薄，只见赤红沿著冈格尼尔的枪身一路碾碎青雷卷上女骑士的手腕。
    巨大的灼痛逼得麦克维斯连连后退，死咬著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那些朝著勇者涌去的元素妖精也开始向自己匯聚过来，不偏不倚，就是从手腕的位置。
    没来得及惊讶，齐格飞不咸不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呵，你別后悔！”
    女骑士眼神一凝，再次吟唱：
    “崔斯坦，雷霆之主，予我力量！”
    爆裂的青色雷霆化作彼此勾连的甲冑，干练的短髮根根倒竖，整个人气势在瞬间膨胀了数倍！
    武技【雷神功】。
    她扬起手中那杆银白色的重矛，整个人化作雷电弹射上天！
    齐格飞扭了扭手腕，下一刻，赤红的流星平地而起！
    五彩斑斕的魔力旋涡云中，两桿长兵爆发出激烈而又短促的磕碰声，远远望去犹如一红一青两条彼此廝杀的恶龙，每一次碰撞，都会在阴沉沉的天幕中绽放出一朵爆裂逸散的电火烟！
    大气中翻涌的魔力紧隨著齐格飞的项背，源源不断的力量莫名的从体內涌现。
    齐格飞沉心静气，他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手中的大枪腾挪翻转，宛若活物，將每次碰撞中对方疯狂的攻势尽数格挡，天衣无缝。
    他没有急著结束战斗，甚至没有攻击的欲望，而是静静体会著那种感觉——极为熟悉的既视感。
    好像……好像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面。
    是巴鲁姆克降临的那次吗？
    记不起来……太模糊了。
    但是……我大概可以再快一点，我记得，空战的时候应该有一种更加高效的运动方式。
    没错，应该是这样的……
    又是一次碰撞过后，青色的电流扭转出一个弧线准备掉头再战，然而……
    呲呲呲……
    嘭！
    只听那赤红流星忽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以一种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没有半点缓衝的直接用三十度的锐角折了回来！！！
    “这怎么可能！？”
    麦克维斯瞪大眼睛，可她的话语都未落，赤红雷霆已然逼到跟前！
    同样的招式，不同的轨跡——武技【逆流星】！
    也许是勇者手下留情，又或许是生存本能的警钟大作，女骑士在这一刻爆发出了令人嘆为观止的反应速度。
    她在纯白大枪贯穿自己胸膛的前一刻，硬生生的斜侧躯干，赤雷翻腾的螺旋枪尖险而又险擦著她的胸甲掠过！
    “嚯~”
    勇者惊奇的嘆了一声，可隨即他左手成掌，衝著枪尾用力一拍！
    两米长的枪桿顿时弯曲成拉满的弓。啪！枪尖反弹狠狠地抽在女骑士的胸口！
    麦克维斯狂喷出大口鲜血，胸甲碎片崩的乱飞，整个人都倒射出去！
    她在半空连续受身，终於背撞某座小山坡后停了下来，气喘不止。
    可就在雷光准备重整旗鼓时，忽地心头一凉。
    英灵平原上哪来的山丘？
    驀然回首，勇者那张满是龙鳞的脸颊撞入视线！
    齐格飞右手上抬，一记重拳砸在对方脸上。
    麦克维斯炮弹般的坠回地面，尘土飞扬间便再没了声息。
    齐格飞驀然地盯著下方看了片刻，开始缓缓下落。
    勇者的力量自然是一如既往的超乎想像，配合白苏华占宗师级的国术专精，让他在刚才的战斗中无论是“技”还是“力”都呈现出一边道的压制。
    他给了雷光三分钟，甚至都没怎么用力，可对方还是连一分钟都没撑过去。
    如果这种力量可以常驻，那齐格飞现在就会衝到比蒙首都乌尔巴兰把狼王巴格斯就地格杀！
    只可惜……没有如果。
    “【虚饰的勇者】……”
    齐格飞忽然深刻的理解到蕾娜小姐为什么会给自己的那样的评价了。
    简直是名符其实。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穫，至少齐格飞现在能確认一点了——他似乎真的可以使用巴鲁姆克的一部分武技了。
    猜测原因可能是那位龙血勇者曾经上过他的身，让他或多或少地拥有了对方部分的战斗本能。
    而更关键的是，他体內还流淌著法芙娜的龙血！
    像罗兰那样脆弱的人类身体一旦使用巴鲁姆克的武技，自己多半也得伤的够呛。
    可齐格飞却阴差阳错的拥有了和巴鲁姆克相同的龙人体质，两种原因叠加在一起这才让他有了昔日那位龙血勇者的些许风采。
    他甚至怀疑，路西法还有乔治会把自己认错成巴鲁姆克十有八九也是由於这些原因。
    “等等，话说娜娜这孩子有没有回到风桃村？”
    没来由的，齐格飞突然就想起了这个问题。
    回到奇兰后，他就没使用过【唤龙咒令】的能力，毕竟在这里他本身就拥有意能里的一切技能。
    按照时间来算，小古龙这会儿应该自行解除召唤从地球回归风桃村了。
    没再想太多，齐格飞把注意力放回眼前。
    贏是贏了，可该怎么处理这个脑子有问题的骑士呢？
    忽然，勇者眉头一皱。
    只见青雷闪烁的银白攻城矛穿破烟尘飞射而来！
    齐格飞冷笑一声，微微侧身就躲开了突袭。
    隨即，他一个下腰，大枪腾挪倒刺向后方。
    回马枪！！
    麦克维斯想做什么齐格飞猜也知道，他可没忘记这女骑士有个奇特的武技，能將自己和投掷出去冈格尼尔交换位置。
    第一次见面时这傢伙就是用这种方式逃脱的，逼得齐格飞心不甘情不愿的亲了克琳希德一口。
    武技【鸣神】。
    不出意外的话，麦克维斯应该会直接用身体撞上自己的枪尖。
    不出意外的话……
    勇者感受著空落落的手感，眉头锁的更紧。
    怎么回事？
    “老子……”
    轰隆！满头鲜血的雷光骑士从烟尘中爆射而出，化作一闪的青雷撞向勇者的身躯。
    “还没那么蠢！！”
    天空中，冈格尼尔硕大的矛身从中间分离，一圈银白涡轮疯狂转动，眨眼间变成了四米长的光之长枪落回麦克维斯的手中！
    她没有半点犹豫握紧光之枪对准齐格飞毫无防备的胸口重重砸落！
    青红两色的雷霆交织在一起，彼此崩裂的声音撼天动地。勇者面沉似水，身上的衣物寸寸碎裂；女骑士目眥欲裂放声狂笑，脸色因为巨量消耗的魔力快速灰败下去。
    刺眼的雷光最终將二人彻底淹没！

 第358章 苍白的正义

    呼呼……
    寒风呼啸，阴云压顶！
    大地如蛛网般龟裂，青红的电蛇不时闪烁，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咣当！
    冈格尼尔沉重坠地，银白的枪身光辉不再，就连矛尖也朝一侧弯折过去。
    麦克维斯脱力的跪倒下来，脸色惨澹如同白纸。
    她艰难抬头看向勇者衣衫破烂裸露在外的胸膛，那宛如黑曜石般的龙鳞正泛著冷硬的金属光泽，怎么找都找不到半点损伤的痕跡，仿佛刚才那拼尽所有的一击就没打中似的。
    勇者，他淡漠地俯视著自己，一言不发，傲慢至极。
    也对。
    他可是勇者，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自己竟然能和他过上几招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要知道就连那个魔族大帅都是被一剑干掉的。
    在他眼里，自己拼上性命的决斗或许还比不上茶余饭后的运动吧……
    坦白的讲，雷光早就习惯了这种挫败感。以前挑战团长也都是类似的结果，拼了命的打了半天毫无作用，然后被一个【全反击】揍得不省人事……
    说起来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那女人死后就没再和团长切磋过，还怪怀念的。
    “呵呵……哈哈……”
    终究，女骑士惨然一笑，她怒瞪向勇者：
    “就……不说点什么啊？”
    齐格飞望著这个女人，她甲冑破烂、奄奄一息，唯独满腔的憎恶没有减弱分毫。
    说点什么啊……
    类似动作片里胜者对败者的宣言吗？
    可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自己刚才其实差点被嚇尿了，还以为又要被捅个窟窿？
    在军营里，齐格飞身处龙骑军的团团围护之中，他自然不会费精力去维持【雾里看】的分身。
    雷光这次又来的突然，齐格飞是以本尊直接下场战斗。
    他对自己有百分百的自信，可面对麦克维斯气势恢宏的捨命一击，难免还是心惊肉跳。
    他不言语，並不是因为傲慢或者瞧不上雷光，纯粹是被嚇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齐格飞最大的优点莫过於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思考了片刻，齐格飞拾起沾满尘土的冈格尼尔，银白的矛身周围有星星点点的卢恩符文逸散悬浮。
    这把传说中的永恆之枪正如其名已经开始自我修復，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復如初。
    “以前我一直在想，你这种水准到底是凭什么和傻大个双骄的……”
    巨矛重重落在女骑士跟前。
    “现在我有答案了，你的確是摩恩的双璧，王国之矛。没死的话，成就史诗只是时间问题。”
    一番话落，麦克维斯的神色终於好转了些许。
    “谢谢，能得到你这种人的称讚可不容易。”
    “没死的话。”齐格飞面不改色重复道。
    “哼，呵呵。”
    女骑士嗤笑了一声，顿了顿她问道：
    “你刚才尽全力了吗？”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齐格飞本准备哄骗一下对方，可想了想，他还是举起大枪。
    轰！！
    粗壮的龙雷从魔力旋涡中劈落，巨量魔力海啸般的涌来，勇者的手中宛如托著一颗焦阳！
    破晓的利刃，划破黎明的剑光，传奇武技【长夜已尽】的发动前兆！
    下一秒，这些异象统统消散，齐格飞的脸在缓缓熄灭的红光中勾勒出来。
    “你说呢？”
    “我操，真他妈夸张！”
    雷光忍不住骂出声来。
    “那行了，別浪费时间，快动手吧。”
    她闭上眼睛，再没多说一句话，儼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齐格飞盯著麦克维斯看了半晌，眉毛与拳头越锁越紧，终究没忍住问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似乎从来没招惹过你。”
    不仅没招惹，齐格飞自认已经给足了麦克维斯面子。
    他原来一直以为是克琳希德的缘故让这有同性恋倾向的女骑士敌视自己，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没有他想像那样简单，雷光对他的敌意实在太不寻常了，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
    齐格飞难以理解，他必须弄清楚这是为什么。
    女骑士睁开眼睛，凝视著勇者茫然不解的神情，却冷笑起来，满目的憎恶愈发浓烈。
    “齐格飞，你有没有想过，並不是老子討厌你，而是只有老子有机会来討厌你！”
    “什么？”齐格飞越发困惑。
    “就是这个，老子最噁心就是这个！你甚至都没意识自己做了什么，你根本不觉得自己做的那些是错的！”
    麦克维斯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刺客有和你说过吗？我在【寒风过境】的作战中曾经违反过你的军令，然后差点和你养的这些狗打起来。”
    齐格飞眼睛眯了眯，这件事內卫没有上报。
    “就是莱桑镇那一战，那儿的领主名字叫什么我忘了，反正是个小屁孩。我想宰了他可你的人不让，说你下令要留著这些领主的命，我一开始还不明白，但后来就理解了。”
    她的声音陡然一冷：“你把他们都洗脑了吧。”
    齐格飞沉眉不语。
    “也对，偌大的南境怎么可能就靠康斯顿那点人手来治理。你留下那些贵族，把他们都变成忠实的奴僕为你效力。”
    “不是为我，是为这个国家。”
    “哈哈哈，何必呢，冠冕堂皇的。咱们都清楚他们只听你的，根本不会遵从殿下的吩咐！”
    齐格飞默然，点了点头：“所以，你是觉得夺了克琳希德的权力，所以恨我。”
    “不…不…操他妈的怎么可能是因为这种弱智的事？！”
    麦克维斯气得话语哆嗦，狂吼出声：
    “我他妈的是恨，你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勾当，罗兰、卡塔丽娜乃至那孩子竟然没一个觉得有问题！
    这是不可能的！
    我认识罗兰小子绝不可能容忍篡改人格这种手段，我认识的小公主更不可能放任你为所欲为！
    勇者，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有一个和恶魔极其类似的能力。
    我倒想问问你，你手下的这群人都这么狂热的崇拜你，到底是因为你他妈的魅力超群，还是什么原因啊？
    我每次和你讲话，电磁屏障就会被触发，脑袋疼的厉害，你到底是多想把我也变成你的奴隶啊？
    那孩子和你越来越像了，她甚至已经能猜到你的计划了！
    旧都的这场动乱，她自始至终心里都有数，可她不仅没有阻止甚至也想著利用【浪潮】。
    殿下的內心已经开始习惯承认乃至模仿你的这些手段了，这放在以前，绝对不可能！！！”
    “……”
    齐格飞沉默了。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麦克维斯对自己的憎恨缘从何来。
    一切都要归咎那个意能——【欺人之谈】。
    很显然，雷光是认为克琳希德的变化都是因为齐格飞篡改了她的认知。
    但齐格飞从来没有对这些伙伴用过【欺人之谈】的洗脑能力，或者说，他不记得自己有用过。
    【欺人之谈】本质上是一个被动技能，齐格飞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自动附加上的它的效果。
    问题就出在这里！
    他能肯定自己从未刻意更改过克琳希德的认知，却无法保证在日常生活中有没有无意识的扭曲对方的认知。
    要知道，每次他和小公主交流的时候，从未吝嗇过输出自己的价值观。
    而在【欺人之谈】的加持下，这种平日里再寻常不过的观点输出也会变成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被影响的人甚至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说难听点，这就是所谓的——洗脑。
    而麦克维斯，这个有著电磁屏障能够察觉和隔绝【欺人之谈】影响，她只能眼睁睁看著齐格飞肆无忌惮地使用能力，將她所爱的人们一点点变成勇者的狂信徒！
    也无怪她的敌意这么巨大。
    齐格飞暗自咋舌，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自证清白，因为不管说什么，雷光都会將他的话视作洗脑话术的一部分。
    除非双方都关掉自己的被动技能，各退一步。
    可事到如今有这可能吗？
    齐格飞和麦克维斯，註定是合不来的。
    他思索许久，最终摇了摇头放弃辩解，转而道：
    “这不正是你家公主成长的標誌吗？”
    “哼，你他妈觉得呢？”
    雷光啐了一口，讽刺的咧开嘴角，血水沿著她的脸庞滴淌：
    “老子也不指望你能道歉或承认什么错误，我来找你打架只是因为看不下去，没其他原因！
    但我现在还真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感觉，篡改他人的记忆，扭曲他人的人格，很有趣吗？”
    “霸占他人身躯，夺取他人的人生，盗窃他人的命运，在別人的世界肆意妄为搅风搅雨，很好玩吗？”
    ！！！
    猛然间，齐格飞的眼前迷离恍惚，女骑士的身形隱隱约约的重叠上了另一个影子，一位苍老的骑士。
    齐格飞用力一甩头：“滚开！”
    “其实你这种人比我更危险，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底线。你所谓的正义道德不过自欺欺人的偽善。在你眼里，这个世界的万物流转不过只是一场游戏，人命於你而言形同草芥。”
    “为了给团长报仇烧了这么多人的家庭，搭上这么多无辜者的性命。你觉得自己是真性情，是赤忱，是义气。但我告诉你，这就是草菅人命！”
    “终有一天，你所坚信的那份为人的价值与尊严都会被你弃如敝履，而今天这个篤信以暴制暴的你將无法避免地成为最恐怖的恶龙。”
    “老子不管別人怎么说，在我眼里你根本不配当勇者，你是魔王！”
    “可到那时，你的屠龙者又在哪？或许彼时，我们更应该唤你一声，魔王！”
    “闭嘴！！！”
    炽烈的龙雷轰然砸落，女骑士的脚边瞬间焦黑塌陷！
    齐格飞面色狰狞，三根漆黑犄角贯穿额头！
    麦克维斯愕然的张了张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傢伙终於露出本性了！操啊，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你更加和蔼可亲呢？”
    她笑的捂起肚子，眼泪都流了下来。
    齐格飞脸色阴沉：“这算是你坚守的正义？”
    “嗯，算是吧。”
    麦克维斯擦乾净泪：
    “別误会，魔王什么的只是个形容，老子就算再怎么討厌你，也不至於真把你和那些魔族佬掛鉤在一起。
    行了，要杀要剐隨便你，但別对我那种下三滥的噁心能力！”
    纯白大枪虎虎生风，在半空甩出个枪指向雷光面门。
    女骑士带著一抹不羈的笑，眼都不眨。
    “这把大枪是我自己造的，枪身是合金钢，枪尖是用尼科勒的门牙做的，有不少神奇的效果，其中一个是摧毁灵魂。”
    齐格飞脸色冷硬的和麦克维斯对视著，后者面露惊讶。
    “好像挺厉害的，能和冈格尼尔媲美了，有名字吗？”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苍白的正义】，正义和压倒性的力量相比，本来就是逊色而苍白的。”
    女骑士的瞳孔缓缓收缩，衝著勇者竖起中指：
    “操你妈！”
    话音刚落，大枪当头砸落，麦克维斯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昏死在地上。
    齐格飞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復下焦躁的心绪，兀自沉思起来。
    该怎么处理雷光骑士。
    杀，倒不至於。
    罗兰、麦克维斯……伏尔泰。
    齐格飞从不討厌耿直的人，相反，他一直都很欣赏这类死板顽固地恪守原则的人。
    况且，就算撇开克琳希德，撇开各种这样那样的感情因素，这个女人身上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的背景。
    人类的社会，不论是地球的还是奇兰大陆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打狗也得看主人！
    齐格飞可没有忘记，冒险协会那张英杰榜上，sss级，“女武神”布伦希尔德的大名可是明晃晃的顶在最上方。
    自己要是真给人家爱徒杀了，过两天女武神大人万一亲自上门寻仇，到时候別说自己一个冒牌勇者，怕是巴鲁姆刻再下凡一次也够呛！
    话虽如此，可放著这二逼天天来找自己麻烦也蛮膈应的。
    偏偏最好用的【欺人之谈】对这货无效，这傢伙好像睡著了也勉力维持著屏障的样子，看起来是真不想被洗脑。
    老实说，齐格飞这下真的陷入了纠结。
    怎么办呢？
    琢磨许久，他忽地灵光一现。
    白光闪烁间，一只纹路妖异的漆黑皮手套出现在掌中。
    【七宗罪·色慾之手】！
    消耗魔力在被接触对象的精神中烙下奴役印记，將其转化为使用者的奴僕，最多可同时奴役五人。
    这个被齐格飞视为效果重叠的鸡肋形態竟然在此刻巧合的发挥了作用！
    齐格飞眼神闪了闪，没有犹豫直接將手盖在雷光头顶！
    魔力顺著手套涌入女骑士的身体，她的额头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闪著微光的逆五芒星，隨后像是墨水化开般没入皮肤。
    另一边，【色慾之手】的食指上也勾勒出一个青色的电弧印记。
    齐格飞握了握拳头，他用了手套才发现，奴役印记和【欺人之谈】的洗脑还是有很大区別的。
    印记属於主动技能，只要不去引动，雷光的人格就不会受影响，但可以打消奴僕对主人的敌意。
    不仅如此，主人还可以通过手套使用奴僕的能力，也可以將自己的力量传输过去。
    种种效果根本不像漫游手册鑑定给出的信息那般笼统。
    远处的旧都隱隱传来龙吼声，乔治的部队已经抵达市政厅。
    齐格飞摘下【色慾之手】，决定之后再研究，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来人。”
    一名內卫从影子中浮现。
    “阁下。”
    “雷光將军累了，带她下去修养。”
    “是！”
    內卫支起女骑士的身子，缓缓没入阴影。
    安顿好一切，宰相望著城市的方向，无言良久，才迈开脚步。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苍白的正义】
    类別：装备
    品质：传说
    由亡灵主宰的骨质构造而成的长兵，拥有那位不死之王尼科勒提米斯的多种能力。製造者利用现代技术以一种极为取巧的方式打造出了这把本不可能存在兵装。很难猜测究竟他是灵光一现还是歪打正著。
    效果：
    【亡者低语】：不死之王当然能和死者交谈。获得与尸体对话的能力，从死人的嘴里获取信息，不过前提是尸体的声带还未腐烂。
    【不死號令】：不死之王当然能號令不死族。持有【苍白的正义】时，范围一百米內的所有不死族都將听从號令。包括並不限於骷髏、殭尸、亡魂、巫妖等。
    【灵魂绞杀】：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的象徵秘技！可直接攻击对象的灵魂乃至剥离摧毁，该效果无法防御、无法治癒。用唯物主义的说法就是，把你打成植物人！
    使用禁制：
    1、枪术专精达到80%以上。
    2、坚信自身正义之人方可使用。
    备註：
    正义和压倒性的力量相比，本来就是逊色而苍白的。
    但正义適用在每个人身上，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知识高低，不论在农夫的田里或骑士的战场上。
    正义无所不在。

 第359章 雨下落幕

    圣摩恩市政厅，上空。
    数百条炎龙高吼盘旋，骑兵们却迟迟没有降落。
    乔治拍打著羽翼，脸色和阴沉的天幕一般难看。
    他望著下方街面上彻底失控的局势，琥珀色的蛇瞳微微眯起，躁怒地吐出信子。
    老实说，他还真从未预料到眼下的这种情况。
    就在不久前，乔治领著一支飞龙兵团赶到，勒令所有人罢手，並以黑袍宰相的名义宣告了莱恩哈特宫也就是王女殿下的立场。
    毒龙本以为事態能就此平息，他只需要干掉一些负隅顽抗的蠢货杀鸡儆猴，然后把市政厅里的贵族们抓起送到王的手里就行。
    然而……
    “同胞们！都听到了吗！都看到了吗！黑铁十字军盘旋於旧都的天空，宰相阁下站在我们的背后！別害怕，別退缩，杀进市政厅夺回我们的一切！！！”
    阿道勒脸色苍白，肩膀和肚子上都包扎绷带，鲜红浸染，依然鼓尽所有力气一般煽动著。
    周围已经有大量穿著白衬衫倒伏在地，可其他人却在此时展现出了与民兵完全不符合的血性，疯狂前压撕扯防线。
    另一边，防卫圈內的城防军在看到听到龙骑军的宣告后也彻底撕下了假仁假义的面具。
    他们不再节省弩箭，全力射杀涌上来的平民。
    几个实力强大的骑士甚至策动战马带上自己的扈从直接衝进人潮一顿砍杀，试图直接衝出【浪潮】的包围圈！
    乔治算是看明白底下这两波人的心思了。
    一方知道自己投降也是死，开始疯狂的最后一搏。
    另一方心知得有了龙骑军的助力，更是有恃无恐，巴不得衝进豪华的市政厅活剥了贵族，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抢个精光。
    事实上，个別身处人潮末尾没能参与动乱，脑子相对清醒的傢伙已经转身离开。
    他们很聪明，他们知道比起在这里死磕，直接去贵族们空置的豪宅里抢掠更加便捷。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十字军的到来不仅没有平息事態，反而让混乱愈演愈烈。
    乔治也是非常后悔。
    他本是想著给齐格飞再挣些声望，才自作主张的加了个宣告的环节，谁想竟然惹出来这么大的麻烦。
    在他的预想里，平民应该欢呼阁下万岁，士兵应该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市政厅里头的官员应该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排著队出来受俘！
    早知道这样就该二话不说直接命令炎龙展开轰炸，把城防军彻底击溃。
    现在两拨人混杂在一块，攻击城防军必然会波及平民！
    而等奔龙部队绕过火海和地形复杂的城市赶到市政厅怕是连黄菜都凉了。
    乔治不断伸缩著信子，心中的焦躁隨著时间的推移缓缓发酵成无法言语的恐惧不安。
    首次执行王的命令就把事情弄成这样，这种臣子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有一点毒龙忽略了。
    他虽然经常和人类打交道，甚至还和兰马洛克这种人合作过，可他到底是龙种。
    在龙族中，弱小的种群向强大的种群臣服，换取生存空间的例子再常见不过。
    所以他不会意识到，黑袍宰相的宣告对於贵族官员和城防士兵究竟意味著什么。
    思索良久，乔治猛地一咬牙。
    “所有人降落，地面作战！”
    “你倒是不心疼，知道培养一个飞龙骑兵要多少钱吗？”
    毒龙的话语刚落，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乔治浑身一哆嗦，慌忙回头。
    只见一身黑袍的齐格飞踩著一条粉色鳞片炎龙的脑袋从上空缓缓落下。
    “王！”
    乔治飞上前跪伏下来，刚要请罪，脸上就挨了一记耳光。
    力道没有多重，却打的龙君满脸臊红。
    “为什么打你？”宰相冷淡地瞥著他。
    “逆臣…不该多话。”
    “为什么不该多话？”
    “逆臣放走了结束爭端的最好机会！”
    “不对，再想。”
    乔治一愣，绞尽了脑汁却还是哑口无言。
    齐格飞指向市政厅。
    “你用我的名义宣告殿下的立场，那究竟是我的立场还是殿下的立场？”
    毒龙君的蛇瞳陡然睁大。
    “炎龙军的调度权还是交给雷光將军，以后你给她做个副將，多学点东西。”
    乔治俊俏的少年脸庞陷入呆滯，张了张嘴，低声道：
    “逆臣遵命……”
    “退下吧。”
    齐格飞挥了挥手便不再言语。
    这马屁龙能以一龙之力压著龙骨山脉几百年，能力当然是有的。
    但行事上有太多缺陷，必须提升一下，否则以后多半要惹祸。
    “心情不好？”
    清冷的声音適时从身后传来，杨静迈著莲步走到齐格飞身边。
    也就在这时，二人脚下那只粉鳞龙剧烈抖动了一下，像是很不满意这个女人踩在自己的头上。
    不必多想，这只像是亚种一样的炎龙自然是莉莉丝变的。
    在克琳希德给出答覆后，两人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市政厅。
    途中杨静收到了齐格飞的传音，三人完成会合。
    “克琳希德怎么没来？”
    宰相没回话，反问道。
    “晕倒了，两个骑士正陪著她。”
    杨静言简意賅。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你根本就没给她选择。”
    贵族和平民，用屁股想都知道那个温柔的王女会选哪一边。
    齐格飞默默不语，只是望著下方狼藉的街道。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的看到双方廝杀碰撞的血泊，听到歇斯底里的怒吼，闻到房屋燃烧的焦臭味。
    火势，愈发不受控制了。
    “一个人可以轻鬆引发火灾，但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可能独自把火扑灭。”
    杨静语气毫无起伏：“我说了，你控制不住的。”
    女人话语刚落，齐格飞就从手册中取出一张深蓝色的捲轴，毫不犹豫地展开。
    下一刻，天幕中乌云积聚，天色越发阴沉，不到半分钟，一点雨滴便落在杨静鼻尖，沁凉入骨。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静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这瞬间放缓了。
    隨后，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气象魔法。
    能够改变天候的魔法至少都在七阶以上，其中覆盖范围达到整座城市的大魔法只有【元素支配者】这个职阶的魔法师能够使用。
    而能將这种等级的高位魔法分解成术式並刻录加工成捲轴的人，放眼整个奇兰大陆都屈指可数。
    九阶高位水魔法【蕾娜的寧静之雨】
    在指定位置降下一场大雨，並给范围內所有对象施加【寧静】状態。
    杨静有些惊讶的望向齐格飞。
    雨幕中，宰相紧紧佇立，满头的白髮藏在兜帽中，雨水沿著帽檐滴滴答答的淌落，冬日的寒风將其嘴唇冻得乾裂。
    他转过头，衝著女人扯了扯嘴角。
    “你刚刚说什么？”
    齐格飞没再多言，又展开一张捲轴，从龙背上一跃而下。
    微风拂过，包裹住他的身躯。
    咣当！
    咣当！咣当！
    防卫圈內，一柄柄直剑接连落在地上，士兵们茫然的面面相覷著，最终脱力的原地坐下，再没了抵抗的心情。
    街巷內，杀红了眼的白衬衣平民缓缓褪去狂热，看到面前逐渐溃散的防卫圈，却没再衝击，而是齐齐望向那道从空中飘下的影子。
    片刻之后，震天的欢呼声席捲了旧都的大街小巷！
    阿道勒捂住伤口，在卫士们的搀扶中站起身，衝著上空的黑袍人影微不可查的一鞠躬。
    大雨瓢泼，雨点落入污水坑，倒映出一张蓬头垢面的雀斑少年的脸，冰凉的雨丝接连落下，他却像只漆黑的大老鼠一样蹲伏在雨中。
    保罗呆滯的仰望阴雨，和周围欢呼其他成员不同，胜利並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快乐。
    光辉纪526年雪月24日，距离步入新年的最后一个礼拜。
    熊熊燃烧的城市、声嘶力竭的平民、抵死反抗的士兵以及失魂落魄的贵族都在雨幕下平等落幕。
    这场为期两个月动乱后来被称为【旧都事变】並浓墨重彩的记录进史书，因为以这场动乱为起点，摩恩全国拉开了长达两年的【浪潮运动】。
    不谈起因，无关过程，只论结果，后世的史学家將这场运动视作摩恩王国重新崛起的开端，並寄予高度的褒扬。

 第360章 浪潮的典礼

    三天后，莱恩哈特宫。
    宰相对著镜子整理著领带，金边点缀的纯白礼服披在肩上，一朵淡红的蔷薇点缀胸前，格外的英姿颯爽。
    他原地转了几圈，对这身改良版的款式颇为满意。
    齐格飞原来的那套礼服给麦克维斯打烂了，现在这是新定製的。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庆祝浪潮胜利的典礼，清算贵族的斩首大会，隨便怎么叫，反正很重要，他总不能真披著黑袍亮相。
    老实说，齐格飞实在不喜欢黑袍宰相这个绰號。
    这会让他想起明朝那个黑衣宰相姚广孝，一个禿驴。
    如果可以选，他更希望是“铁血宰相”这样的霸气的称號。
    兀自盯著镜子看了一会儿，宰相忽然眼神一厉，抬手往右用力一挥！
    “都站起来！不许跪！”
    “嗯……会不会不够有气势。”
    齐格飞摸著下巴认真思索起来。
    “你他妈的在发什么神经？”
    一个困惑中带著恼火的声音响起。
    雷光立在门口，脸颊抽搐的看著房间里脑子抽风的男人。
    齐格飞没有半点中二现场被撞破的尷尬，漫不经心地转过身。
    “看来伤势无碍。”
    女骑士面色红润，语调中气十足，看上去状態很不错。
    只有胸前的比基尼盔甲被换成厚缠的绷带，能看出她先前的確经歷过一场恶战。
    雷光能好的那么快是因为她的伤势本来就不严重，她当时半死不活的状態是魔力枯竭导致的。
    当然，麦克维斯自己也知道，勇者的手下留情才是她能康復如初的真正原因。
    话虽如此，但女骑士依旧极其厌恶齐格飞，而且比以前更討厌。
    但奇怪的是，以前她看到这个男人就想上去暴打一顿，可现在却没有了那种衝动，反倒是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难以言喻的诡异。
    “殿下好点了吗？”
    齐格飞在办公桌前坐下，隨意问道。
    “高烧不退。”麦克维斯没有一点好气。
    “让丰收牧师来给她看看，太阳的神术治不了病。”
    “哼，她可不是因为生病才发烧的。”
    大体是因为无法接受自己的选择牺牲了万人的生命感到崩溃吧。
    宰相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必须提前习惯，现在有我给她撑著，但以后她得自己扛起摩恩的万家灯火，一直这副摇摆不定的模样怎么和她哥哥斗？”
    他伸了个懒腰接著道：“待会儿的场面本该由她去效果才最好，我实在不太想抢王女的风头。”
    “呸！”
    雷光直接啐了一口以表示她对这些话的嗤之以鼻。
    齐格飞毫不在意，拿起手边的马克杯，在桌案上敲了敲。
    咚咚！
    “干嘛？”
    “空了。”
    齐格飞指了指就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茶具。
    “赤焰普洱，八十度的热水冲泡。”
    女骑士的脸色顿时像抹布一般扭曲在一块，难看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可下一刻，她却深吸了口气，几步上前夺过马克杯，用最快的速度放入茶叶，衝进开水，丟回宰相手边。
    动作乾净利落一气呵成，仿佛多碰那马克杯一秒就会气绝身亡似的。
    齐格飞端起茶杯，兀自品味起来。
    麦克维斯则望著自己动起来的手脚，气得直哆嗦。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现象，从她前天醒来后就出现了。
    明明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给生吞活剥，可身体却无法控制地去执行对方的命令。
    真见鬼，这王八蛋肯定趁自己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
    该死的下三滥！！！
    满腹的脏话化作暴怒的目光瞪向齐格飞，后者却不以为意的抿了小半天茶水才放下马克杯。
    “没事的话你是不会来找我的，说吧。”
    雷光哼了一声，將一个信封扔了过去。
    “王都寄给殿下的。”
    名义上是这样，但实际上到底是寄给谁的傻子都知道。
    很显然，麦克维斯也清楚这点，也就没去打扰高烧养病中的克琳希德。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
    罗德里克那小子的回信速度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快，看来真的是被西境的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了。
    他隨意收起信件，打算典礼结束后再看。
    因为內容他猜也猜得到，毕竟罗老二心急的事情和他高度重合。
    春季，王都会晤，商定摩恩以后的去向。
    不出意外，信的內容就是这些。
    只有一点，齐格飞蛮意外的。
    “你和罗德里克还有联繫？”
    信是通过雷光交到自己手里的，显然这女骑士和二王子那边压根没有撇乾净关係。
    麦克维斯衝著宰相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因为老子一直都打算干掉你然后带殿下回去！”
    齐格飞也笑了：“你想带她回去，根本就没必要干掉我。”
    “呸！”
    她最后朝宰相脚边啐了一口，甩门而去。
    齐格飞忍俊不禁的摇摇头，也就在这时，角落的影子中杨静从里面走出来。
    “该上去了。”
    “好。”
    他站起身，左手贴在小腹，右手斜四十五度笔直伸向天空。
    “你看这个动作会不会最有气势？”
    杨静翻了白眼，一言不发的没入阴影。
    …………
    …………
    莱恩哈特宫前是一大片的广场，站在宫殿顶端的露台恰好能把广场上的一切一览无余。
    昔日，那位狮子心国王就是在此处与上百万国民举行了裂谷战爭的胜利庆典，同时，那也是摩恩王国的开国大典！
    青年手心冒汗地望著广场上的人山人海。
    此刻，他穿著过去从未想过的奢华礼服，站在那位伟大的开国先王曾经佇立的位置，俯望人们的欢呼和敬仰。
    一切正如同一场不真实的梦。
    名扬天下？
    他不清楚现在的自己是否已经声名远扬，但有一点，他可以確认，自己已经不是无名小卒了。
    他是浪潮的领袖，是广场上无数旧都民眾的代表。
    今天，他將在这场隆重的典礼上，向那位在最绝望的时刻向大家伸出援手的真正领袖，致以感谢！
    嘎吱~
    露台沉重大门发出尘封已久的声音。
    青年面带微笑从门后的阴暗中走来。
    晨光洒在他的白髮上，缓缓勾勒出他的面庞。
    青年只觉得胸前一阵滚烫，大步走上前。
    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361章 伏尔泰格勒

    齐格飞笑眯眯的。
    “感觉如何？”
    “承蒙阁下栽培！”阿道勒诚惶诚恐。
    宰相伸出另一只手在青年的腕上拍了拍。
    “乾的不错，往后继续努力。”
    “是！”
    阿道勒沉声回应，而后望向广场：
    “阁下，大家都想听你说几句。”
    齐格飞不置可否，迈步走到围栏前，却没有说话，而是朝一旁的侍卫招了招手。
    后者心领神会。
    片刻后，就见黑甲士卒押著两个粗布袋蒙住脑袋的囚徒来到露台，一人一脚把他们踹跪在地上。
    宰相走向前，亲手撕下两个囚徒的布袋，露出了一男一女两张蓬头垢面的脸。
    正是市政厅的两位代表官员——莱文和赛门！
    “太阳神在上啊……”
    刺眼的阳光射入视网膜的一瞬间，两人就发出了灵魂深处的慨嘆。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头晕目眩，而宰相隨后说的话更是令他们如坠冰窟。
    “这两个人，就是火烧旧都酿成一切惨剧的元凶。”
    “什么？！”两人脸色煞白。
    齐格飞朗声道：“各位，由你们来决定该如何处置他们。”
    “不，不是我们，是他！是黑袍宰相设计了这一切！！！”
    “纵火者是他！他在欺骗你们，別相信他！！”
    两个官员官员歇斯底里，可他们的辩解转瞬就被人潮愤怒的咆哮淹没。
    “杀了他！”
    “杀了他们！！”
    “砍掉他们的头！”
    “斩首！”
    “斩首！！”
    “斩首！！！”
    “斩首！！！！”
    轰！
    黑焰翻腾。
    寒芒森然的【暴食之刃】闪现在宰相手中！
    “听到了吗，二位？民心向背啊~”
    齐格飞冷笑出声，太刀宛如升起到最高处的断头台。
    女官员赛门在这一刻精神彻底崩溃失声痛哭。
    莱文双手抱拳紧闭双眼，语速极快的呢喃低语：
    “主啊，请接纳我，让我在您的神国中找到永恆的安寧与和谐。求您赐予我宽恕和指引，让我在您的慈悲中得到安息！
    主啊…主啊…主啊……”
    临死之际，他竟开始祈祷。
    齐格飞瞳孔微微睁大。
    “我测，逆天。”
    雪亮的刀光横划而出，漆黑火焰喷薄，两颗头颅拋飞上天，於半空中燃烧成灰烬簌簌而落…
    宰相收刀归鞘驻在脚边，衝著下方的人山人海在胸前做出了標准的浪潮礼。
    雷鸣般的掌声顿时炸响！！
    人群中，一个矮小的圃人突然用尖锐的嗓子喊道：“敬宰相阁下！”
    下一刻，成千上万的人潮齐声高呼：
    “敬宰相阁下！”
    “宰相阁下万岁！！”
    “宰相阁下万岁！！！”
    保罗吼的声嘶力竭，泪水从面庞不断滑落。
    少年的家被烧毁，同伴都死在了贵族的刀刃下，但现在，他终於看到仇人死在自己眼前！！
    噗通一声，少年情难自製的跪了下来。
    隨即，以他为圆心，数不尽的人潮成群结队跪伏下来，那场面真就像是拍岸的潮水！
    “感谢您，宰相阁下！！”
    “感谢您！！”
    齐格飞平静望著这一幕，望著广场上那密密麻麻的猪狗牛羊，嘴角缓缓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看看他们，旧主的项圈刚刚取下，就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找好了新的项圈。
    雷光，你说我草菅人命，可我怎么就没看到人呢？
    傻大个，为了这些人战死，值吗？
    砰！！！
    激烈轰鸣的枪声骤然而起！
    保罗愕然抬头，只见一颗漆黑的子弹呼啸著穿破云层，破开一个白色大洞！
    “都站起来！不许跪！！”
    宰相声色俱厉，话语带著一股魔性的韵律直衝天际！
    “贵族都让你们推翻了，往后谁都不值得你们跪！
    你们不仅反抗了命运，你们还成功了！
    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你们已经证明，摩恩人民並不低贱，摩恩人民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人！
    我不值得你们感谢，能够接受这份感谢的也不会是我！
    都把头抬起来！”
    一群猪玀，给老子跪下！！
    “伏尔泰將军英灵在上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们现在的样子！”
    你们是因为谁才活著的，给老子把感恩刻进你们的骨髓里！
    “你们不欠我什么，从此以后，你们也不欠任何人！”
    然后用你们余生的一切给我还债！！
    海啸般的欢呼声涌向天际，宰相向著汪洋人群敞开怀抱：
    “敬浪潮。”
    “敬浪潮！！”
    “敬摩恩。”
    “敬摩恩！！”
    “敬人民伟大的胜利！”
    “敬伟大的胜利！！！！”
    阿道勒指尖颤抖，只觉得口乾舌燥手脚发软。
    那是一种吸引和沉醉得几乎瘫痪的感觉！
    如同广场上的无数民眾一样，他要为宰相齐格飞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宰相衝著人潮挥手道別，走向阿道勒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坐。”
    阿道勒如梦方醒。
    两人在露台的高背椅上坐下，面对著涌动的人潮。
    “演讲的狂热持续不了多久，可感恩的民心却能永存。给他们一些尊严，他们能为你卖命。记住了吗？”
    “好，阁下……”
    “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预定是要分批处决迫害【浪潮】的城防军。”
    处死参与事变的所有贵族官兵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其中城防军是只处死涉事者个人，而贵族官员则是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满门抄斩。
    这必然是个浩大的工程，根据先前的不完全统计，处决名单超过三万人。
    如此庞大的人数肯定不可能全部拉到广场上来一次性杀光，別说是人了，三万头猪都不可能一天杀完。
    不出意外的话，从今天开始直到明年初春，旧都人民的日常就会从吃饭、睡觉、嘲笑西布隆，变成吃饭、睡觉、参观处决。
    齐格飞兴致瞭然：“知道了，那快点吧。”
    “阁下。”
    这时，一名內卫俯到宰相耳边。
    “这是整理出来的处决名单，请过目。”
    齐格飞没去接，只是隨口问道：“一共多少人。”
    “总共20438人，每天五百人，大概风月（2月）中旬就能全部处决完成。”
    非常巧，这个时间点恰好是齐格飞刚刚穿越到风桃村还没被夏儂光速逮捕的时间。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可驀然瞳孔一缩。
    “你说总共多少人？”
    那名內卫被宰相的反应嚇了一跳，慌忙道：
    “两万人，阁下，有问题吗？”
    20438……
    齐格飞咂摸著这个数字，眉头一点点锁起。
    少了，不对，跑了將近有一万人！
    怎么回事？
    下一刻，宰相心念一动，两只猩红的竖瞳投向广场。
    广场上，一双灰扑扑的眸子同时抬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隔著涌动的人潮碰撞在一起！
    总有些人，你再怎么盯防限制，他也能抓住稍纵即逝空隙，从你无法预料的角度做出最合理的应对。
    世间，普遍把这类人称作——【天才】。
    齐格飞失笑出声。
    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玩暗度陈仓的，整个摩恩王国怕是只有这一个了。
    “惊喜啊，弗雷德~”
    大王子盯著露台上的白髮青年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转身没入人群中。
    贵族们都看不明白黑袍宰相想做什么，他的目的扑朔迷离，他的立场摇摆不定。
    可在弗雷德里克眼里，齐格飞放出的烟雾弹根本就遮掩不了任何东西。
    大王子太了解齐格飞了，了解到就像了解他自己一样。
    他只要把自己带入到齐格飞的角色里，就能把对方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
    一年前，自己把昏庸的父王毒死在寢宫里的时候在什么呢？
    为了王国的万家灯火？
    可能有吧，但弗雷德里克捫心自问，当那个老不死用怨毒、惊恐、不甘、求救的眼睛看著他的那一刻，他感到更多的，是为母亲復仇的爽快！！
    那么齐格飞呢，他的心態是什么？
    天吶，还需要多虑吗，他就是想给伏尔泰报仇！
    培养王女，建立浪潮，掌控旧都，这些种种不过只是报仇时的顺手而为。
    杀光孤立排挤伏尔泰的贵族，处死无视军令擅自关门的城防军，改造不懂感恩平民们的思想，这才是他想做的！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火灾且你没有能力阻止，那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把你的东西提前转移出火场不就好了吗。
    扑灭火灾未必只能依靠苍天垂怜的瓢泼大雨，釜底抽薪未尝不是一个高效的好办法。
    弗雷德里克要做的，就是把那些心底尚存一丝良知的人提前捞出旧都这口熔炉，至於剩下的那些冥顽不灵的东西，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白堊旧都的这盘棋，
    姑且，
    “算五五开吧。”
    齐格飞疲惫的靠上椅背，失眠令他的精神状態一直不太好。
    露台上，十字军的战士们开始將一批批处决者带上露台。
    黑袍宰相凝望著这幕景象，招了招手，与浪潮领袖聚首在一起。
    “阿道勒先生，这座城市叫什么名字……”
    未来摩恩政府与民间各自的首脑在莱恩哈特宫的天顶露台上谈笑风生的这一幕，被永远的鐫刻进了歷史的长河中。
    ——————
    史官记录片段公开：
    【世纪对话】
    “阿道勒先生，这座城市叫什么名字？”
    “当然是圣摩恩，阁下。”
    “她很神圣吗？”
    “並不，阁下。”
    “她很摩恩吗？”
    “也不，阁下。”
    “那她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阁下，这是您的城市，您完全可以给她取个新名字。”
    “那从今天开始这里就叫，
    伏尔泰格勒！”
    （旧都事变篇完）

 第362章 灯塔骑士

    银月高悬。
    夜风吹刮著古老灯塔铜铸圆顶，寒冷刺骨。
    一只铁手甲攀住通道的墙面，骑士举著油灯沿著螺旋收窄的阶梯一路登上塔顶。
    推门而入，他將手中油灯掛在门头，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这处陈旧的灯室。
    红、绿两色的彩色玻璃透过月色泛著朦朧的光辉，许久不用的设备表面蒙上了一层稀薄的灰尘，唯有一颗硕大浑圆的“百年水晶”托在顶端的灯台上，崭新依旧。
    骑士四顾无言，兀自拿起橱仓的抹布与扫帚开始打理起来。
    肯佩斯·莱希穆特，一位尽心尽责的“灯塔骑士”。
    他的任务就是直至生命凋亡的前一刻，都要守卫这座灯塔！
    当然这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
    直白的讲，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到这里来清理一下设备上的灰尘和墙角的蜘蛛网，然后领取一份比摩恩征战骑士还要高昂的俸银。
    守卫？
    这里可是毗邻黄金王都的莱茵港口，哪有什么需要守卫的？
    况且，虽是受到摩恩王室亲自册封的骑士，也拥有属於自身的甲冑与纹章，可肯佩斯本人並不具备【骑士】的职阶，他只是个普通人。
    “灯塔”这个一听就极具传奇色彩的骑士封號也不是颁给他的，当然，也並非属於他的父亲或祖父，而是更久远以前，那位从未谋面的莱希穆特先祖。
    莱希穆特家族便是承蒙祖上余荫，世世代代都过著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
    一番劳作结束，骑士摘下头盔吐出一口热气，擦掉粘在额前的汗水。
    將扫除用具重新整理放回原处，他就来到外廊道倚靠著围栏享受塔顶晚风的冰凉和远处摩恩王都独有的通明夜景。
    这份工作既无聊又枯燥，而且最可笑的就是打扫全程都必须穿著这身重得嚇人的鎧甲。
    说是什么为了铭记灯塔骑士的精神，歷代莱希穆特都必须坚守这个传统。
    肯佩斯一向对此嗤之以鼻，他是完全不觉得打死几只溜进灯塔偷灯油吃的老鼠有什么精神可言。
    说到底，自家庄园距离灯塔不过数百米的路程，何必如此形式主义，王族老爷们平常又不会过来视察。
    啊，別误会，肯佩斯並不是討厌这份工作。
    相反，他发自內心的为“灯塔骑士”这个先祖代代相传下来的封號感到骄傲。
    据家族史记载，五百年前的混沌纪，当世界还未被【无名英雄】一分为二，横断两岸裂谷绝海还没出现，奇兰大陆和魔大陆还连在一起的时候，面对从水路空潮涌而来的魔族，人们便是通过连绵屹立在各地的灯塔来传递信號的。
    而莱希穆特的祖先，那位初代灯塔骑士在前线目睹了最强魔王路西法毁天灭地的力量后，毅然决然地攀上灯塔，以生命作灯油点燃了警示奇兰眾国第一座烽火！
    裂谷战爭胜利后，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骑士，人们在奇兰大陆各地重建起了五座灯塔。
    它们分別是位於奇兰中东——摩恩王都的莱茵灯塔；
    奇兰西北——洛斯林德大树海的湖光灯塔；
    奇兰西南——凯撒平原上的平原灯塔；
    奇兰正南——诸国爭霸的通天灯塔；
    以及位於大陆北方——奥菲斯的辉煌帝都，伦蒂姆德的第一灯塔。
    和五百年前不同，这五座灯塔不需要由人力去点燃。
    凭藉地精们精湛的魔导技术，现在的灯塔能够自行抽取大气与土地中的魔力，使作为灯泡的“百年水晶”绽放出媲美星辰的光辉，其闪耀足以让整片大陆都能目睹。
    传闻，彼时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也会熄灭自己的光芒，为这凝聚了人性中所有璀璨的灯火开道。
    第一灯塔正如其名地总控著其他四座灯塔，一旦前线遭遇危机，五座灯塔就会按照从北向南的顺序依次亮起。
    亮起的灯塔越多，就意味著尼伯龙根战线的形势越严峻。
    而亮灯数量的多少，通常是由当时掌管第一灯塔的政府首脑决定，没错，就是那位尤里乌斯皇帝陛下。
    也因此，在肯佩斯三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见过莱茵灯塔闪耀的样子。
    因为北方那个空前绝后的国度已经强悍到足以凭藉一己之力硬撼魔族十三王庭！
    这一点即便是卡美洛要塞守卫战的时候也未改变过。
    不过呢，莫说肯佩斯，甚至连他的祖父乃至祖父的祖父都没见过莱茵灯塔被点亮。
    但这並不是坏事，基於莱茵灯塔的顺序意义，如果连这里都亮起来，那说明情况已经糟透了。
    据记载，上一次莱茵灯塔亮起来，是距今两百年前，那个有著【鬼畜】称號的兰斯勇者只身杀入魅魔王庭，逼得诸国联合派出救援队伍去魔大陆捞人。
    在那之后，灯塔时有亮起，但充其量也就是第一、湖光、平原这三座。
    而自从那位【破格】出世，卡美洛要塞拔地而起后，这六十年来五座灯塔就从未点亮过，和平的有时甚至会让人们忘记海的对岸还有一群时刻都想屠灭他们的魔族佬。
    呼呼~
    夜风骤急，冻的扯开衣领子乘凉的肯佩斯打了个寒颤。
    他重新套上头盔，视线眺向远处王都城区的方向，金阳把那里照射宛若白昼，依稀还能听鼓乐交响的欢呼声。
    这个庆典已经持续了快半个月，骑士很少能看见王都的平民居然这么开心，但他能理解，因为他自己心情也很不错。
    二王子罗德里克殿下打了胜仗，把那些践踏了摩恩领土的兽人赶回了它们的草原！
    不仅如此，王子殿下还趁著这个势头，一举剥夺了大量贵族的封地和爵位分配给农民。
    肯佩斯身为灯塔骑士自然受邀参加了庆功宴，在宴会上，他亲眼目睹了那位腰佩王者之剑的英武王子。
    那实在是无法形容……
    没来由的，他就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把爵位传给十岁的儿子，自己则去接受训练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到王子殿下的麾下衝锋陷阵、保家卫国！
    这样的想法一经升起后就怎么也压抑不住了，弄得他今天打扫卫生都提不起劲。
    身为摩恩的男人，难道真要守著一座从没见它亮过，以后也不太可能会亮起来的灯塔过一辈子吗？
    反正打老鼠这种事，自家十岁的儿子也能做！
    骑士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准备结束夜晚的工作，回塔下的庄园置备传承爵位的事。
    忽地，他只觉得视线变暗，只见阳光大圣堂顶端那一轮金阳竟然缓缓黯淡下来！
    肯佩斯瞳孔骤然收缩，也就在这时，一道炽烈堪比星辰的光辉在他背后汹涌绽放！！！

 第363章 辞旧迎新

    新年。
    无论在地球还是奇兰都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虽然摩恩没有元旦、除夕、春节这样的节日，但辞旧迎新、展望未来这种事搁哪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去年年末发生了那样的大事，人们迫切需要一场祭典来忘掉生活的艰难。
    总而言之，昔日的圣摩恩浴火重生为现在的伏尔泰格勒后，迎来他的第一个年岁。
    大街小巷只要是没有被烧毁的房屋都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摆放微光淡淡的魔水晶。
    人们结伴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挑选著路边小贩售卖的果、热饮之类的零食。
    一些贼兮兮的孩子会咪到小贩身边，趁其不备在果上猛舔一口，立马惹来一阵破口大骂，惊的各自逃窜，咯咯发笑。
    街角的五色灯笼下，吟游诗人弹奏乐曲悠扬，魔法师指尖焰火跳动化作几只火鸟飞向天空，引来阵阵喝彩叫好。
    街市上，木匠提著工具箱，领著几个扛著原木光膀壮汉，往来於那些损坏並不严重的房屋。许是看他们加班辛苦，路过的商贩都向他们递去啤酒烧肉，几圈下来各个都喝得面红耳赤。
    人群里，还能看到穿著白衬衣的【卫士】，他们自发维持新年祭典的治安，给十字军省去了不少负担。
    房屋损毁的人被街坊邻居招待进自己家，无家可归之人成群结队搭建临时棚屋，整座城市的氛围好得出奇。
    明明刚经歷了一场劫难，可伏尔泰格勒却表现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安定和谐与欣欣向荣。
    这无疑得归功於宰相阁下的治理与王女殿下的仁政。
    莱恩哈特广场中央，燃起了巨大的篝火，十字军的士兵三五成群地围坐在这里谈天说地，与各自的龙搭档一边享用后厨新鲜出炉的烤肉，一边欣赏冬日的月色。
    如你所见，在结束了一系列战事后，宰相阁下终於给大家放了一次长达半月的假期，並发放了一笔名为“年终奖”的俸银。
    这段时间里广场篝火不熄，將士们能自行选择是去城里的风俗店天酒地，还是在这里和战友们对酒当歌。
    而那些在【寒风过境】与这次【旧都事变】中表现的极为出彩的人，更是被邀请加入宴会，与宰相和王女共度祭典。
    “总长，恭喜您！啊不对，现在应该叫您行长了！”
    “宰相彻底將公行交给你了呢~啊，梅莉敬你一杯。”
    “拜兰小姐別这样，我只是个平民。”
    “这话说得，你这平民整我和殿下的时候可一点没留手啊~”
    “呃，那是因为阁下他……”
    “好啦不开玩笑了。苏珊小姐，恭喜升职~”
    “嗯，拿出点自信来，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就是，相信自己，你可是把我和殿下气的半死不活的女人！”
    “嘖嘖，真想不到啊，胡佛那老狗的女秘书竟然这么有本事。”
    宴会厅內灯火通明，美酒佳肴摆上餐桌。
    弗雷德里克、梅莉、波波以及几个公行的上层人士围著一名梳妆素雅的女性聊的火热。
    苏珊，只听名字可能宴会厅的大部分客人甚至都不认识她。
    但如果换个称呼那就是如雷贯耳了。
    摩恩公行总长，匹敌东境迦罗威公爵的王国商界巨擘！
    从康斯顿城到拜兰堡再到如今伏尔泰格勒，黑袍宰相出现的地方你未必能同时见到王女殿下，但却一定看到这个女人如影隨形。
    其团队不仅包办了各个城市工程建设的资金运转，甚至有传说黑铁十字军那条无形无影的后勤线其真面目就是总长本人！
    可以说，总长大人几乎纯凭一己之力盘活了宰相阁下那如同流水一般钱包！
    公行甚至有职员开玩笑说，宰相其实是苏珊总长的征战大將军。（后来该职员由於左脚先踏入办公室被扣除了当月工资）
    而旧都事变后，为了加速城市重建，苏珊还查阅研究了奥菲斯帝国银行的运作机制，对公行进行整改，开放了储蓄与贷款的新业务。
    她的优秀表现自然受到了宰相阁下的不吝讚扬。
    这场宴会某种程度上，也是为嘉奖苏珊並送她登上更高的舞台而准备的。
    “这都是多亏了阁下的栽培和大家的信赖！”
    苏珊举著高脚杯，向围拢过来祝贺的朋友们一一道谢。
    语气虽然还有些畏缩，却也称得上是对答如流。
    看著现在的她，已经很难再和一年前那个被奴隶商人迫害的体无完肤的可怜女人联繫在一块了。
    “抱歉各位，我还有些事……”
    苏珊这么说著，侷促地指了指天板。
    眾人隨即明悟。
    “真辛苦啊，假期里还得继续工作。”
    “没有没有，比起我这点劳累，阁下才辛苦的多！为了城市的重建，他连宴会都没来参加，也许现在还饿著肚子在呕心沥血的工作呢！”
    阿嚏！
    齐格飞擤了擤鼻子，夹起一片冒著热气的涮羊肉在伴著蒜泥和葱的香油碟里一搅，送入口中。
    唔……
    宰相喉管中发出一声愜意的低哼。
    不得不说有个靠谱能干的属下实在是件非常舒服的事，重建城市的事情几乎不用他插手，苏珊就已经乾脆利落地操办了个七七八八。
    与之相对的……
    齐格飞扭头望向一旁正从锅中捞出大把肥羊肉的杨静。
    “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和人家学习，多为我分担一些压力吗？”
    杨老板连嫌弃的眼神都懒得给，一边自顾自把齐格飞的份也捞走，一边道：
    “她依旧没什么精神。”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指向性却很明显。
    炭火燃烧，汤水沸腾。
    宰相面无表情地往火盆中加了两块木炭。
    “那就不管她，等到了王都把人交给罗德里克。”
    杨静颇感意外：“你说真的？”
    “没什么真的假的。她要是一直这么下去，就算咱们把她抬上王位，回头还是会让罗老二赶下来，有什么意义？不如舍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心做个太平公主。”
    女人没再多言，显然也是认同这一点的。
    【旧都事变】后，克琳希德王女大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鬱鬱寡欢。
    虽然当初在莉莉丝和杨静的劝诱下凭著热血上涌做出了抉择，可事后的负罪感还是让那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不堪重负。
    “大概是真切感受到了肩上担子的重量吧。”
    “再重也得给我扛著。”
    “放在地球她还在上高中。”
    齐格飞指著自己的脸：“算上在这里度过的时间我也才二十三，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
    杨静盯著青年看了一会儿：“姑且问一下，那之后你有去探望过她吗？”
    “没，我很忙的。但我有让莉莉丝带著我的问候天天去看她。”
    “……”
    “………”
    “干嘛这么看著我？”
    杨静移开视线：“没什么，我现在觉得她精神不振可能有其他原因。”
    齐格飞：“？？”
    咚咚咚。
    房门被扣响，门外传来声音。
    “阁下，我是苏珊。”
    宰相瞳孔一缩，猛地掏出漫游手册，桌案上的火盆汤锅、大鱼大肉连带杨静送到嘴边的贡丸一起化作白光收入其中。
    他又从抽屉中隨手掏出一沓书信塞到杨静手里，自己则作出伏案思考的模样才道：
    “进来吧。”
    苏珊推门而入，果真看到了还在卖力工作的宰相，顿时眼眶有些泛红。
    “阁下，您辛苦了。”
    “没关係。”齐格飞面不改色道：“今天的宴会是为你举办的，好好享受吧。工作的事情假期结束后再说。”
    杨静听著这些鬼话心底直翻白眼，她懒得戳穿，兀自翻阅起手中的书信。
    苏珊紧张地抓著礼裙，犹豫许久才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道：
    “不，阁下，其实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许了。”
    宰相回的不假思索。
    然而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般抬起头：
    “你刚才说什么？”

 第364章 五塔齐明

    企业通常会把员工分成两类，可替代的低级人员与高价值的核心人才。
    前者通常在一定年龄后就会被劝退，他们的生產价值匹配不了隨著工龄不断上涨的薪资，企业完全可以用更低廉的薪水招到一群比这些老东西更有拼劲和活力的大学牲。
    而后者则是公司发展的竞爭力，是不论如何都要留下的人才。
    苏珊这个女人毫不夸张的说，目前的旧都少了谁都行，唯独少不了她。
    齐格飞的大脑在宕机了半秒后立刻恢復运作。
    “工作压力太大了吗，还是不满意现在的待遇？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语气轻柔隨和，主业人事小哥兼职漫游者的他在处理这类问题上堪称得心应手。
    “不不，阁下，我並非对待遇不满……”
    “哦，那就是公行里又有不懂事的刺头了。”
    宰相撕下一张便签递给苏珊：
    “把那些不听话人名写在这里，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
    “不是的，阁下，其实……”
    “星梅，別愣著，给总长上茶。”
    齐格飞站起身，將女人招待到沙发上，话里行间那叫个密不透风。
    “放鬆点，苏珊小姐。仔细想想，我们认识也快有一年了，还记得当初我把胡佛商会交给你的时候，那会儿职员不多，帐本都得咱们俩一起做。哈哈，不知不觉啊，公行被你运营的这么强盛了，说明我果然没看走眼！”
    “阁下……”
    苏珊泪眼朦朧，几乎要哭出来。
    齐格飞拍著她的肩膀，柔声细语：“別喊阁下了，在我心中你不仅是下属，更是朋友。和那边的星梅小姐一样叫我齐格飞就行。”
    杨静听得只觉得肚子里犯噁心，黛眉都褶皱在一块。
    苏珊却捂著脸低声抽泣：
    “我明白了…阁下……我不走了……”
    “呵呵，你理解就好。”
    “我不结婚了，苏珊此生都將为阁下奉献！”
    “嗯嗯，你……嗯？”
    齐格飞瞪大了眼球。
    杨静无奈嘆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指了指门口的方向。
    那里，黄毛的护卫亲兵正窘迫不安的连连探向屋內。
    “……”
    “…………”
    宰相靠在高背椅上，视线上上下下打量著莱姆。
    “所以，你小子是新郎？”
    “是的！”
    士兵腰背板的笔直。
    齐格飞又看向苏珊：“你確定是他？”
    女人脸蛋緋红：“嗯……莱姆先生是很好的人。”
    嘶……
    宰相陷入了深思。
    苏珊的能力和身份加上她姣好的容貌，自然不缺优质的追求者。
    事实上，已经有不少摩恩商界大亨的公子哥向苏珊表达了爱意，可都被她拒绝了。
    齐格飞本以为这因为苏珊的事业心强，可现在来看，原来是早就名有主。
    可她挑选的这对象……
    老实说，齐格飞根本看不出莱姆这小子身上有什么吸引异性的特质。
    难道就因为他是黄毛？？
    根据这二人的说法，他们是日久生情。
    由於苏珊经常会来办公室向齐格飞述职，莱姆又恰好是宰相的亲兵，二人自然有了不少接触的机会。
    一开始，莱姆只是听从宰相的吩咐將苏珊平安护送回家。
    可后来，就变成了每天准时准点的上下班接送，久而久之的，也就產生了感情。
    称得上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话的真实写照了。
    “阁下，属下一定用余生好好照护苏珊小姐，绝不辜负您的期待！”
    黄毛士兵义正严词。
    谁他妈对你有期待了？
    宰相揉著鼓胀的太阳穴，心底暗骂。
    严格意义上讲，齐格飞来到奇兰的这一年间实际对他本人造成过伤害的，也就是这开局跟著卡塔丽娜抢劫风桃村的小士兵……
    那顿毒打齐格飞至今都记忆犹新。
    他把莱姆留在身边並不是因为对方有啥天赋，纯粹是离近点儿方便他穿小鞋。
    却没想到竟意外让这小子傍上一个富婆！
    失策了……
    齐格飞吐出一口气，他也没兴趣干涉人家的私事只是衝著苏珊道：
    “他要是打你或者搞婚外情就告诉我，我把他活埋。”
    莱姆汗毛耸立：“不，绝不会！”
    这话虽然说的嚇人，但聪明人都听得出来，宰相显然是同意了二人的婚事，並且是以母家的身份站在了无依无靠的苏珊背后。
    “阁下，谢谢您……”
    女人肩膀颤抖，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其实公行並没有那么多事务需要每天匯报，其实帐本虽多但加加班一个人也能做完，但有些心意註定是说不出口的。
    宰相轻笑著点头。
    “你们说是要回王都？”
    莱姆安抚著苏珊的背回答道：
    “是的，属下想趁著假期带她去见见家父家母，顺便参观一下昂德索雷斯的风景。苏珊一直说想看看阳光大圣堂、金狮堡还有莱茵灯塔！”
    “准了，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们婚礼的安排吗？”
    “当然，婚礼我们想今年就举办，但住宅我们决定在王女殿下登基后，於首都购置一套房產。”
    这话齐格飞听著颇为受用。
    他巴不得每个为他工作的人都赶紧去结婚生个两三胎再贷款买套房，让双方的僱佣关係变得更加紧密无间。
    “假期我给你们延长一个月，不必急著回来。三月我和殿下也会启程前往王都，到时候我希望你们做好了该有的准备。”
    “是，谢阁下！”
    士兵震声回应。
    宰相没再说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小袋金摩恩递了过去。
    莱姆受宠若惊，刚要拒绝，就被一把抓住腕子，钱袋塞进手心。
    “就提前当给二位的礼金，別拒绝。”
    齐格飞注视著士兵的眼睛笑容温和，脑海中冷冷的开口道：
    “暗示我下的差不多了，以防万一你派人跟著。如果他们有投靠迦罗威商会的动机，直接做掉。”
    这句话，当然是在和在场的另一位漫游者说的。
    杨静盯著手中的书信，死死锁著眉头一言不发。
    苏珊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了，只能用实际行动道：
    “阁下，您先前交代的那件事，公行商队一直在各地搜寻信息。风桃村的那位，我们也送去了询问的信件。”
    宰相微微頷首，显然不想多提“那件事”。
    “行了，那没事的话就祝二位新婚顺利，我会让人准备马车，明早就送你们去王都。”
    “不，他们去不了了。”
    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齐格飞一愣，愕然看向一直沉默无声的杨静。
    女人站起身，拎著一张信纸贴到宰相眼前，脸色沉的嚇人。
    “这封信你看了吗？”
    齐格飞也皱起眉头，刚准备接过，外头就传来一阵阵骚乱的龙吼与士兵们的惊叫。
    “喂，那是什么？！”
    “王都的方向？”
    “那是……莱茵灯塔！”
    “莱茵灯塔亮了起来！！”
    “不止莱茵灯塔，你们看西边，还有南边！”
    嘭！
    齐格飞一把推开窗户，只见漫无边际的夜幕中，五道光柱冲天而起！
    那光芒璀璨夺目，仿若陆上的星辰。

 第365章 预灾

    【亲爱的妈妈，见字如面。
    一別已有两年，您过得如何？
    如上次所说，我暂时在风桃村定居了，这里的人对我很亲切，我开始理解您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旅行了。
    我的那位幼小勇者，她正在茁壮成长。女儿一定会將她培养成不亚於【龙血】乃至【破格】的伟大勇者，绝不负结晶之名！
    最近，村里的大家特意搭建了一间教室，现在女儿不仅是勇者的引路人，也是孩子们的魔法老师了，嘿嘿~
    您可能不知道，这里的孩子各个都是吃风桃长大的，都有不俗的风元素亲和，如果好好教导，未来想必能成为勇者的助力。
    我也在刻苦领悟风的奥秘，等著吧，假以时日女儿就把梅林大猪头从风的位置上挤下来，让他一直瞧不上咱们！
    还有件事……
    就是我和您提过的那个人啦，他……遇到了些挫折，需要一点援助。
    啊，別误会，我不是想帮他！
    那傢伙有他的选择，女儿牢记家训，【结晶】永不捲入政治斗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只是……安娜那孩子就是他带来的，而且你看，他虽然算勇者，但是连个引路人都没有，孤零零的怪可怜的不是。
    身为结晶之名的继承者，恩情总是要还的。
    没错，这充其量只是为了还人情，绝不掺杂其他原因！而且那傢伙又臭屁又没礼貌说话还难听，他的长者也不是我，我根本没义务帮他！
    咳，其实他拜託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妈妈，在您旅途的见闻中，有没有见过“復活逝者”一类的魔法？
    並非【亡者復甦】或【不死者製造】这种死灵术，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让死去的人重获生命的魔法！
    哪怕是传闻或者流言也行，如有收穫麻烦您將儘快將相关资料寄到这里来！
    最后，我很思念您，祝您身体安康。
    永远爱您的蕾娜
    ps. 附件是一箱风桃酿製的果酒，请您笑纳~?】
    “呼……”
    魔女放下羽毛笔，轻轻吐出一口气。
    风桃村的夜晚静謐无声。
    毕竟是农村嘛，村民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规律而充实，不像大城市里的达官显贵们有各种样夜生活。
    而对於蕾娜老师来说，一天当中只有这时候能够静下心来归纳思绪，不会被孩子们永远都问不完的问题打扰。
    她小心翼翼的將信纸对摺装入信封。指尖一点，信封化作飞舞的冰蝶飘向窗外。
    做完这些，魔女凝望桌案上跳动的烛光，目光略显空洞。
    其实公行寄来的信中从未提及任何和旧都有关的內容，只是单纯询问了復活魔法有关的问题。
    可蕾娜猜也能猜到，多半是齐格飞那里出事了。
    因为那傢伙以往联络向来都是毫不客气的发到自己那张【史页】上，而且通常就那么一件事：
    【来点捲轴。】
    如果自己拒绝，他的下句话必然是：
    【那你把史页还给我。】
    毫无尊敬可言，几乎就是威胁的態度多次把蕾娜气的牙痒痒。
    要不是这种叫【史页】的皮纸实在神奇，堂堂结晶小姐哪能受这窝囊气！！
    可这次，那傢伙竟然让手下拐弯抹角的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这肯定不是因为害臊，十有八九是因为害怕。
    蕾娜能体会对方的心態。
    未知意味著万事皆有可能，但如果连象徵魔道巔峰的【长者】都盖棺定论，那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了。
    “復活逝者啊……要是真有这样神奇的魔法就好了。”
    烛火微微，魔女眼皮发沉，呢喃低语。
    “温蒂也是，以为隱瞒住了……哼哼，结晶小姐……千里眼的……”
    困意上涌，话语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梦囈，最终化作一声落寞的嘆息：
    “那傢伙真是很孤单呢……”
    “………”
    “…………”
    哗！！
    眼前一片猩红。
    零落的瓣洋洋洒洒，大地腐蚀哀嚎，目之所及只有一束红。
    那当然不是寻常的蕾，而是一朵遮天蔽日、耸立凌空、绚烂怒放的血色蔷薇！
    冠所及，万物腐败！
    腐坏！
    腐烂！！
    尸山血海中，站立著一只魔鬼。
    头生犄角，拖著一条棘刺倒生的粗长尾巴缓慢转过身。
    用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衝著自己咧嘴狂笑……
    哐当！！！
    桌椅倾覆，油灯翻撒。
    火焰顿时四溅，点燃了整座木屋！
    蕾娜嘴唇苍白颤抖，冷汗密密麻麻的从额头渗出，银河流转的眼眸中是惊魂不定！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长者】们的【千里眼】各有所长，有的通晓过往，有的观测未来。
    可归根究底，大家的作用都是殊途同归的那一个——
    预灾於百世之前！！
    “他是……魔王？”
    少女喉咙里宛如塞了一块烙铁，极尽艰涩吐出这些话。
    “不，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呵呵……”
    说起来千里眼这东西本来就不靠谱嘛。
    摩根那老女人號称能预见未来，不还是没料到卡姆兰战役吗？
    【破格】失踪了，圆桌也名存实亡，如果【千里眼】真的百发百中怎么可能弄得这么狼狈。
    “蕾娜姐姐，出什么事了？”
    一墙之隔的安娜传来睏倦的。
    “不，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夜宵。”
    魔女强压声音的动摇，隨手灭去即將蔓延开来的火势，缓缓將激盪的心神安定下来。
    “嗯，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个笨蛋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怎么可能是魔王嘛，我可是亲眼看到他和路西法打架的！”
    她思索良久，忽地一咬贝齿，拾起角落许久不用的魔法扫帚，將繫著粉红缎带的硕大巫师帽戴在头顶。
    “安娜，明天你带大家自习，姐姐要出门一趟！”
    说完，魔女片刻不停坐著扫帚衝破窗户飞向夜幕。
    可刚升到半空，她就直直呆愣在原地。
    月明星稀，无边无际的夜色中五道闪耀的灯火升入云霄，醒目至极！
    冷风吹拂，帽檐遮住了蕾娜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唇已被咬破，泛著血丝。
    “妈妈……我该怎么做？”

 第366章 灯塔和会

    比蒙首都乌尔巴兰，兽王寢宫。
    撕拉！
    巴格斯扯下满是血污绷带，胸膛凹陷血肉淋漓，往日英气温雅的狼首枯槁憔悴形同乾尸，偏偏一双幽绿的眼睛始终像一潭死水，静的可怕，冷的嚇人。
    “你刚刚说亮了几座？”
    “五……五座，父王。”
    狼王脸色微沉，勉力撑起身躯，却是一个踉蹌，差些摔下床去。
    “父王，您还不能走动！”
    狼族王子慌忙上前扶住父亲的身子，狼王却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
    “卡美洛要塞被攻破了？”
    “不，还未有这样的消息传来，前线应该没事。”
    “伊索怎么说？”
    “大萨满阁下叮嘱过，您的伤势必须好好休养，痊癒后才有可能晋升【修罗】……”
    “不是这个，我是问你那老乌龟对五塔齐明的看法！”
    狼族王子一愣，没底气道：“大萨满阁下正在寻求兽神大人的启示……”
    “老古板，活了这么多年连自己想法都没有。”
    巴格斯齜牙咧嘴，声音中满是不屑。
    狼族王子耳朵一颤，他始终难以习惯兽王对兽神毫无敬畏的態度。
    “父王，尼伯龙根战线有不少我们比蒙兽人的勇士，如果对魔前线真的陷入危局，他们一定会第一时间通报乌尔巴兰的。但目前，无论是金帐王宫还是神血圣殿都没接到类似的消息，您大可放心。”
    他自认这番话说的颇为稳妥，然而，父王的视线却冷冷的扫了过来。
    “东西给我。”
    咕嘟…
    狼族王子不自觉咽下一口唾沫，哆嗦著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巴格斯一把抢过，直接撕开翻看。
    气氛凝滯，房间里落针可闻。
    父王的表情分明没什么变化，可狼族王子却感觉有一股重压摁的他抬不起头，冷汗层层渗出。
    “刚才，为什么不拿出来？”
    巴格斯淡淡开口。
    “是大萨满阁下说，您还不能操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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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里尔！”
    狼王的声音忽然拔高，狼族王子、比蒙未来的兽王顿时噤若寒蝉！
    “我不记得有把你培养成迂腐的本位主义者。”
    “是！我一时糊涂了！”
    “我不管伊索是怎么教的，你只需记住，身为我巴格斯的儿子，你的视野不能只局限於这片狭隘的平原，你心胸不能只容纳比蒙的兽人！
    奇兰大陆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种族都是你要顾虑的！
    我们的死敌从来不是人类、不是精灵、更不是矮人和地精，而是魔族！”
    芬里尔单膝下跪。
    “是！孩儿遵从父王教诲！”
    巴格斯吐出一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继续道：
    “拿著这封信，你代表比蒙去昂德索雷斯。”
    “是！”
    “即刻出发。”
    “是！”
    目送儿子离开寢宫，狼王才显露疲態。
    他斜靠床榻，挠著脖子陷入深思。
    不沉带给他的伤势比预想的还要重。
    而且，似乎是由於並不是一对一杀死伏尔泰，【修罗】的晋升缓慢之极，甚至有了停滯在中途的跡象！
    巴格斯会冒险反围剿追击而来的罗德里克，也是因为想再用一场大胜来加速晋升。
    却没想到，那个王子远比他想像的棘手的多！
    到底是蔷薇的子嗣。
    他原本想把伤养好后，就对摩恩发起全面战爭。
    占领那片肥沃的土地，然后和奥菲斯联合反攻魔大陆。趁著魔王尚未觉醒一举歼灭魔族十三王庭！
    现在看来，计划得搁置了。
    因为那封信，或者说那封詔令上的內容，实在过於骇人。
    “……来人！”
    一名狼族勇士进入寢宫。
    “王，您有吩咐。”
    “去书库查查……”
    狼王抓著自己脖子处的皮毛，道道血痕深刻，他却全然不觉疼痛，只有声音愈发沉重。
    “上一次魔王降临在奇兰是什么时候？”
    “五百年前，裂谷战爭！”
    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的中央空洞，女僕长希鲁夫凝视手中信件，面色阴鬱。
    “当时的魔王路西法用一种取巧的方式，跳过初代拜兰大公和地精们设计铸造的弗里希防线，直接降临在联军腹地，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呼……有这回事吗……”
    精灵女皇披著薄薄一层轻纱，怀抱鹅绒枕睡眼朦朧。
    “兴许是借用了某个太阳信徒的神降术吧……呼……”
    女僕长太阳穴青筋跳动，强忍怒火道：
    “陛下，您该醒醒了！情况非同小可，点亮五座灯塔的不是別人，正是奥菲斯皇帝尤里乌斯！
    那个傲慢的独裁者即便在卡美洛守卫战都没有亮起哪怕一座灯塔！
    您明白这意味什么吗？！形势已经危险到连他都不得不求援的地步！
    洛斯林德不可能再像此前一样独善其身了！您应该立刻召集六王，商榷由谁前往昂德索雷斯！！”
    面对希鲁夫的慷慨激昂，女皇蒂塔尼亚却只是打了个哈欠翻过身。
    “呼……那交给你了。记得带上翡翠哦，那孩子又闹著要出去了。”
    “您……”
    女僕长明艷的脸蛋气得扭曲，好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她不再多言语，收起信件转身离开。
    睡床上的蒂塔尼亚美眸半闭，复杂的嘆息迴荡在树洞中：
    “哎……尤里乌斯怎么可能只为区区魔王就亮起五座灯塔呢，那可是连【破格】都要俯首称臣的男人。”
    …………
    …………
    伦蒂姆德，铂金宫。
    壁炉火光摇曳，铸铜的留声机播放著轻柔音乐，整个房间温暖宜人。
    西装革履的外交大臣摘下圆顶礼帽置於胸前。
    “皇帝陛下，詔令已送至诸国领袖手中，遵从您的指示，摩恩那里是两份。”
    尤里乌斯一身睡袍躺在壁炉旁的摇椅上，鼻樑上架著一副金丝眼镜，正目不转睛翻阅著《帝国日报》。那模样，真就像个平平无奇的退休老绅士。
    可外交大臣绝不敢因为这位皇帝私底下的毫无架子而升起任何怠慢之心，他站在距离皇帝两米处，腰背笔直躯干前躬。
    “军情六处来报，摩恩大王子弗雷德里克並未死去，那位黑袍宰相在其自焚前及时救下。威灵顿公爵的意思是，直接派人捕获！”
    皇帝一言不发，房间里只有翻阅报纸的哗啦声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外交大臣只能略过这个话题继续稟报：
    “两个月前，摩恩旧都出现了一个叫做【浪潮】的组织……”
    他將旧都事变的始末娓娓道来，甚至连一些微小的细节没漏掉，具体到让人感觉他亲身参与过那场动乱一般。
    “如今的白堊旧都已改名为伏尔泰格勒，以纪念那位逝去的不沉骑士。我们猜测事变的始末全是那位宰相一手策划，阿道勒·特劳恩不过檯面上的傀儡。而目前，黑袍宰相在王国民间的支持率正在急速攀高，显然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陛下，此人极端危险，两院一致认为要將其儘快剷除！”
    外交大臣声音带上些迫切。
    然而，皇帝依旧翻看著报纸没有开口的意思。
    外交大臣舔了舔嘴唇，只能接著往下说：
    “然后，是摩恩二王子罗德里克和比蒙狼王的战事……”
    洋洋洒洒的匯报总共持续了近四十分钟，內容包含了从政治到军事到民生发展乃至工业科技革新的各个领域，其中许多秘辛显然不是区区一个外交大臣能知道的。
    可就是这样一份象徵著帝国运作本身的匯报，帝国之主，皇帝尤里乌斯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哪怕一句话。
    与皇帝打交道了许多年外交大臣知道，这大概是因为他匯报的这些东西皆没能引起陛下的注意，或者说还不足以提起陛下的兴致。
    通常这种情况，绝大部分事务便交由各政府部门自行处理。
    但其中类似刺杀绑架他国政府领袖这种容易引起重大外交事件的行动，如果没能得到皇帝陛下亲自首肯，是万万无人胆敢越俎代庖的。
    “明日清晨，使团就会出发前往摩恩王都参加和会。”
    尤里乌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原本到了这时，外交大臣就该告辞离开了。
    可这次他却久久站在原地，艰涩的试探道：
    “陛下，她……也想去。”
    哗啦！
    报纸翻页。
    外交大臣一阵喉头鼓动，气息都变得繚乱。
    “殿下已经二十岁了，是时候出国历练一番了，这会是一次好机会。”
    老皇帝缓缓抬起眼皮，沧桑深邃的目光凝著臣子，宛若歷战的年迈雄鹰盯上了猎物。
    密密麻麻的冷汗顿时从外交大臣的全身上下渗出，没一会儿就浸湿了衬衫。
    可即便连呼吸都滯涩，大臣却还是抬起头，直面这个国度有史以来最伟大皇帝的目光。
    尤里乌斯一抖眉毛，却是轻笑出声：“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当然，奥菲斯帝国的每一个人民都无比坚信这一点！这只是一次歷练！！”
    外交大臣说的斩钉截铁。
    皇帝合拢报纸，摘下眼睛。
    “事情办好，其他隨便你们。”
    “多谢陛下！我立刻去操办相关事宜，不打搅您休憩了！”
    大臣激动的直起腰，就要告辞离去。
    也就在他走到门口时，躺椅上的皇帝悠悠的传来一句话：
    “麦考罗夫特，自己注意些。”
    “……遵命！”
    嘎吱。
    房门合拢。
    在议会厅等候多时的几个大臣连忙蜂拥而来，將外交大臣团团围住。
    “见鬼，终於出来了！！”
    “怎么样麦考夫，陛下怎么说？”
    “你和他提了吗？”
    麦考罗夫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掉额头的汗水，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还以为会被杀掉……”
    “哎呀，你快说啊！那件事，陛下同意了吗？”
    “嗯。”他用力一点头：“但是別让那三位阁下知道。这充其量，只是一次歷练而已。”
    “好！好啊！！”
    “陛下的表態至关重要！”
    “殿下，您听到了吗，皇帝陛下准许您隨行了！”
    眾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身后。
    那里，一个银髮少女亭亭玉立，正背对臣子们望向窗外，目光所致方向恰好是那座闪耀的莱茵灯塔。
    皇女樱唇微微勾起，撕裂出一抹冷笑。
    “这可真是期待啊~我来见你了，会长。”
    “都来了啊……”
    罗德里克翻阅著来自帝国的书信，指尖摩挲著一枚国王棋子，思索许久，他低笑出声。
    “呵，那就都来吧！我还在想，就我和他两个也怪无聊的。
    不过摩恩內部的双方会晤变成了风云诡譎的群星薈萃。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大概会很精彩吧，看不见倒有些可惜了。”
    …………
    莱恩哈特广场脚印凌乱，群龙腾飞而起的激流扫荡得这里狼藉不堪。
    新年篝火晚会戛然而止。
    办公室內，齐格飞瞳孔收缩成针，死死盯著信纸，就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凝固。
    视线中，那行格外扎眼的字跡怎么也挥之不去。
    【魔王降临摩恩。】
    …………
    …………
    光辉纪526年10月，红莲长者摩根预见新任魔王將在奇兰大陆的摩恩王国甦醒。
    一月之后，魔帅路西法统领王庭诸王倾巢出动，全面进攻卡美洛要塞为新王戴冠！
    值此危难之际，奥菲斯帝国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果断点亮五座灯塔，勒令大陆各国即刻捐弃前嫌、停火罢战。
    各国务必派出代表，於527年芽月（三月）之前抵达摩恩王国首都昂德索雷斯出席万族会谈，违抗詔令者，將承受帝国的怒火！
    自裂谷战爭后五百年，纷爭不断的奇兰万族再度聚首昔日的黄金国度。
    史称——
    灯塔和会。

 第367章 临行告別

    灯塔和会。
    其名称是源自五百年前的对魔前线上，那一排排以恐怖的速度不断熄灭的灯塔。当时的人们可以用肉眼观测到魔族大军飞快逼近的脚步。
    面对危局，诸国领袖聚首於阿斯加德群山地带（今英灵平原）召开的一次万族会谈。
    人们就是在此次会谈中签署联合盟约，缔造出了奇兰歷史上最团结最坚强的一支万族联军，也是以此次和会为起点，拉开了长达十年的裂谷战爭。
    战后，会谈的召集者莱恩哈特面对崭新的人魔局势提议在各地建造五座互相联通的灯塔。
    其中毗邻尼伯龙根战线的第一灯塔最为重要，由摩恩、洛斯林德、比蒙、格雷、图灵五大国共同控制。
    五国商议决定，当前线陷入危机，各国代表人將评估形势投票决定亮起几座灯塔。
    一旦出现全票通过五塔齐明的情况，则再度召开【灯塔和会】，重建万族联军！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我得提前去王都了。”
    英灵墓园，齐格飞將一大桶啤酒放下，抹掉额头渗出的汗，看向墓碑后掛满了环的十字大盾。
    那里，有个熊脸壮汉正坐在上边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哦哦哦~”
    伏尔泰发出一声感嘆，直接抱起橡木酒桶开怀畅饮。
    泛著泡沫的金黄酒液顿时漏了一地，渗进石砖的缝隙內。
    “省著点喝吧，一个月的份可都在这。喝完了一时半会儿可没人给你送。”
    齐格飞笑骂出声，拿出工具开始清理坟冢。
    伏尔泰环顾一圈四周，面露困惑。
    “老弟，咱这一直很乾净呀。”
    是的，根本无需清理，伏尔泰的墓碑乾净的不染一丝尘埃，倒不如说简直就是团锦簇。
    无论是墓碑上还是盾牌上亦或是坟冢间都摆满了参拜者们贡品和束，整个坟墓显得热闹之极。
    “乾净就不要打扫啊？”
    齐格飞清扫著不存在的灰尘，嘴角难以遏制的笑著。
    “老弟，其实你不用为咱做这些的。”傻大个有点苦恼。
    “不是为你，是为了我自己。你看，一把火下去，这些傢伙也能学会感恩，最近你这也变得受欢迎了吧~”
    他洋洋得意的宛若夸耀。
    “大家会害怕你的……”
    “我不在乎。”
    伏尔泰沉默下来，齐格飞斜了对方一眼，手中不停。
    “对了，你和我说说昂德索雷斯的状况吧，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比如教会的势力范围，有什么隱秘组织，冒险者公会在那有多少影响力，行政区划之类的，总之什么都行。”
    熊脸大汉褶著脸苦思许久，忽地大声道：
    “那里风俗店很多，妞都很正，有老弟你最喜欢的美腿和嫩足！”
    “老子就不该问你！”齐格飞气地脸色涨红。
    “就算你这么说，咱不知道事情就是不知道嘛。”
    “啊行行，我的问题。”
    他將抹布，扫帚等扫除工具放回漫游手册，一屁股坐在墓碑上。
    沉默片刻，又问道：
    “傻大个，你见过奥菲斯的皇帝吗？”
    伏尔泰挠了挠后脑勺苦恼道：“没有，殿下去帝国访问的时候从来不带咱。”
    齐格飞露出贼笑毫不客气的嘲笑道：“肯定是怕你傻了吧唧的有损国体！”
    “嘿嘿嘿。”
    他憨笑起来。
    一如既往对这些辛辣的话语不以为意。
    “也不对啊，难道十年前去洛斯林德参加停战谈判的时候都没带上你吗？王后也不怕被对面直接来个斩首？”
    十年前两国之间那场战爭，最终因不沉与雷光这对摩恩双璧的活跃，王国姑且算是获得了胜利。
    双方於洛斯林德大树海签订了为期十年的和平条约。
    也是因为这场胜利，先王查理斯对外依旧厚顏无耻地保持对奥菲斯的宣称，你能在老国王的各种手书中发现他一直將奥菲斯称为公国，將皇帝尤里乌斯视作他的封疆大吏。
    问题就在这里，齐格飞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皇帝会真的会老老实实遵守和平条约。
    仅靠傻大个一个人的威慑？
    肯定有这层原因，但绝不仅仅於此。
    要毁灭一个国家的方法绝不只武力进攻这一个。
    尤其是对於尤里乌斯这种人来说，把別人亡国灭种早就是家常便饭。
    曾经的矮人国度格雷如今成了帝国的灰银钢都，而图灵……呵，地精可都快被杀绝种了。
    可能的猜想只有一个，那场被称为【树海和谈】的和平谈判一定有其他內幕！
    精灵女皇、蔷薇王后、奥菲斯皇帝，这三个世上权力最大的人究竟在圣树內密谈了些什么？
    不知道，没人知道。
    就连漫游手册上都没记载那场谈判中的具体內容。
    齐格飞眯著眼睛，指甲咬得咯咯作响。
    直觉告诉他，尤里乌斯要出手了！
    这个灯塔和会肯定与“和”搭不上半毛钱关係。
    魔王降临摩恩？什么狗屁藉口，你说降临就降临？
    红莲长者和奥菲斯穿的一条裤子，预言这种东西完全可以胡编乱造。
    至少齐格飞自己可以確认，魔王什么的一定是空穴来风！
    因为他这个勇者就是冒牌货，勇者都没有哪来的魔王？
    恐怖的是，没有一个国家对此表示反对，甚至连怀疑都没有！
    这意味什么？
    齐格飞焦躁难安：“我说傻大个，王后死前还给你留了什么锦囊妙计赶紧的全部交代出来！”
    伏尔泰却只是挠了挠头，衝著青年露出微笑。
    “老弟，咱是无法回答你也不知道的问题的。”
    ！！！！
    时值雨月（一月），寒风依旧刺骨。
    齐格飞裹紧了大衣。
    “老弟，你在害怕吗？”
    “……嗯。”
    他承认了。
    “我感觉很不好，五座灯塔……那个国家……
    尤里乌斯早就控制了第一灯塔的所属权，所谓五国代表人投票根本就是狗屁，他说亮几座就亮几座，想什么时候亮就什么时候亮！”
    这意味著什么？
    你说呢？
    压力，洪水般的压力。
    这是齐格飞在得知自己必须隨同克琳希德出席灯塔和会时的感觉。
    迄今为止，他从未如此直观的感受过那个国家的力量。
    老皇帝竟然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整片大陆所有国家为他奔赴一处！！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击落银翼之鹰？
    这条修復路线现在看来何止是痴人说梦。
    自己要对抗的不是皇帝，不是帝国，而是整个世界！！
    或者玄一点，是命运。
    偏偏，齐格飞现在无依无靠。
    “老弟，你可以依靠身边的同伴啊。”
    伏尔泰的声音適时响了起来，齐格飞笑容苦涩：
    “就是因为靠不住我才难受啊，唯一一个可靠的傢伙还莫名其妙的掛了。”
    “大小子，二小子，小小妞都能帮你的嘞，他们都是好孩子。”
    “前面那两个別背刺我就谢天谢地了，至於克琳希德……拉倒吧。都不可靠啊。”
    齐格飞无奈嘆气，回想起那女孩现在的状態他就头大。
    “是不可靠，还是不信任？”
    “！！”
    憨厚的话语悠悠传了过来，却是直击齐格飞的心灵。
    熊脸大汉从大盾跃下，来到青年跟前，揉了揉他的头。
    “老弟，其实你早就有想法了，就是不敢和他们说。你觉得他们会害怕你，你在乎的，你很在乎他们。”
    齐格飞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咱不知道殿下做了什么安排，但有一点咱能確定，那本小册子上的指引，大概不会只是给你一个人的。去了王都，和大小子二小子他们好好谈谈吧……”
    伏尔泰顿住了，似乎在想用什么金句给这番开导做总结，可贫瘠的大脑和知识储备限制了他发挥。
    最终傻大个捏起砂锅大拳头：“团结就是力量！”
    齐格飞噗嗤一声了笑出来。
    伏尔泰也嘿嘿的憨笑起来。
    “行了，別揉我头了！”
    他隔开对方的手，却是驀然挥了空。
    连心臟都此时漏跳了一拍。
    愕然抬头，十字大盾上空空荡荡的。
    五顏六色的环在风中舞动，几片瓣飞往蔚蓝的天空……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扯开笑容。
    “谢了，大哥。那我去去就回。”

 第368章 蓝宝石

    时值风月（二月）中旬，气候回暖，王都得天空已经能看到成群归来大雁。
    莱茵灯塔的光辉亮起也近一月，【灯塔和会】时隔五百年再度召开的消息早已隨著春风传遍奇兰。
    兴许是都想近距离一睹莱茵灯塔的璀璨，又或许是谋求著在这场万族大会中捞到些好处，今年来昂德索雷斯的商船格外的多，乌压压的挤满了整条河道。
    让人不禁回想到那个久远的黄金时代。
    摩恩已经很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朝著莱茵灯塔的指引，一路沿著河道，穿过昂德索雷斯外城区与中城区两道水门，再往前就能看到黄金王都最繁华的內城区。
    但大多数商船只能在这里停下脚步，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资本继续向前。
    在之后，通过摩恩王国军严格的检查，並持有本次和会入场函的船队，恭喜，欢迎来到摩恩王国的富丽堂皇的心臟。
    迎接你会是国宾级的礼遇！
    你將入住由王国首富，东境公爵迦罗威家族建立运营的全大陆连锁酒店——【蓝宝石】。
    天板上的水晶吊灯迷离旋转，蔚蓝的光泽充斥著整个空间，让人恍若置身海洋。
    u字型的大厅中央是一座联通顶层的圆柱形水箱，里面放置都是从海都罗兰特千里迢迢运来的海洋生物。
    只要你在前台確定好自己的住房，就可以走进这座水箱，经过特殊驯养的海生魔物將会托著你去往你所在的楼层。
    “各位贵客，请不用担心，海泡蝠鱝是一种温顺的魔物，每一头都经过我们的精心驯养。它们会吐出一种特殊的气泡包裹住人的身体，让各位能自由活动的同时，尽情参观水箱的景致。”
    身著海蓝制服的俏丽女僕脆生生的给客人们做著讲解。
    “当然，不方便的客人也可以走那里的楼梯，会有专人为各位搬运行李。”
    这句话她是衝著几个猫科类的兽人说的，不管是狮人还是虎人，普遍都不喜欢沾水。
    这时，一名宫廷服青年领著几个西装革履的客人走进大厅，衝著女僕挥了挥手。
    那女僕先是一愣，隨即连忙向身前的客人们道歉，快步赶过去。
    “少爷，我能为您做什么？”她恭敬低头。
    被称为少爷的青年看上去极为贵气，他隨手指向前台，能看见那袖口上绣著一只【白金天秤】。
    东境大公，迦罗威家族的纹章。
    “白金套房。”少爷淡淡吩咐。
    女僕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望向那些西装革履的客人。
    那共是一组四人，三男一女，为首的是个髮际线稍高的中年男人。虽有些发福，但面相和蔼，拄著文明杖，很有绅士的感觉。
    另外两个男人都带著墨镜，一身腱子肉將正装撑得隆起，显然是保鏢护卫。
    最后的少女则是架著椭圆眼镜，一头银髮盘到脑后，儼然秘书打扮。
    这种风格装束，以及白金级的贵宾待遇……
    身份根本呼之欲出。
    女僕咽了口唾沫，慌忙跑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咿~不错嘛，摩恩的酒店原来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会更加原始呢。”
    女秘书左顾右盼，眼眸闪闪发亮。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口无遮拦，中年绅士衝著少爷歉意一笑。
    “让您见笑。”
    “麦考夫先生有一位活泼俏皮的秘书。”
    少爷回答的不卑不亢。
    “来，这边请，我带各位去房间。”
    “维妮，该上去了。”
    中年绅士冲已经凑到水箱前的秘书喊道。
    “不，我要四处看看！”
    绅士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少爷没有半点不愉的神色，反而对后面两个护卫道。
    “二位如果喜欢，也可以一起去参观。”
    两个墨镜男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走到女秘书的身旁，负手而立，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压迫感顿时扩散开来。
    少爷隨即又对自己身旁的护卫道：“凯恩，辛苦了，你也去休息休息吧，吧檯那里的酒水畅饮。”
    名叫凯恩的护卫一板一眼回答：“工作期间，我不会喝酒。”
    饶是少爷也被这句话给噎住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客人有要事商谈。”
    “那你们谈。”
    “所以你得迴避一下，明白吗？”
    “工作期间，我不会擅离职守。”
    少爷两步顶到护卫眼前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我是你僱主，现在我命令你去吧檯待命。”
    凯恩低头思索了片刻，哦了一声，转身前往大厅二层的酒吧。
    少爷无奈嘆气，衝著中年绅士苦笑：“让您见笑。”
    “弗朗茨先生有一位恪尽职守的优秀护卫。”
    “呵呵，凯恩毕业自托里斯军官大学列兵学院。”
    中年绅士有些意外：“【特种兵】？”
    “【皇家近卫】。”
    “哇~”中年绅士发出一声讚嘆。
    少爷顺势做出请的手势。
    “二位想喝点什么，我让人送来。”
    中年绅士的文明杖点了点：“不麻烦，水就行。”
    “一杯水。”
    凯恩隨口吩咐了一句就在吧檯前坐下，目光始终看著少爷和那位中年绅士。
    大厅二层是蓝宝石酒店的酒吧，正对著u字型大厅，从这里望下去能將这个大厅的情况尽收眼底。
    打著领结的儒雅酒保大叔这时走到他面前。
    “蓝宝石的酒吧匯聚了全大陆所有的美酒，先生確定只要水吗？”
    “工作期间，我不喝酒。”
    凯恩头也不回。
    酒保大叔也不觉得尷尬，接著话茬道：
    “看来先生对来这里的客人们很感兴趣呢，需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你很了解？”凯恩有些意外。
    “做我们这行的，总是能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他將一杯柠檬水递到客人眼前。
    “不过距离灯塔和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您还见不到真正的大人物。”
    “大人物……”凯恩来了兴致:“比如？”
    酒保大叔摩挲著下巴的鬍渣斟酌道：
    “首先当然是那位名动摩恩的黑袍宰相，最近连王都都出现了他的支持者。先生有参观过中城区和下城区吗？”
    “工作期间，我不会閒逛。”
    “如果您去下城区的酒馆里转转，就能看到不少穿白衬衣的人，他们隶属一个叫【浪潮】的组织。”
    凯恩眉毛微挑：“这我知道，那不是民间组织吗？”
    “呵呵，名义上是的。他们的领袖阿道勒·特劳恩和宰相有合作关係。”
    酒保大叔擦著杯子，笑容神秘：“可背地有不少人都称那位阿道勒先生为……【宰相之喉】。”
    喉……
    凯恩眯了眯眼睛，把这件事记在心底。
    “只可惜，宰相阁下大概会跟著克琳希德王女回到金狮堡，罗德里克王子会亲自招待他们，我是没运气一睹尊容了。”
    酒保长吁短嘆了一阵才接著道：
    “然后就是那位比蒙联邦的兽王巴格斯。但他在和不沉一战中伤的不轻，所以这次代替前来的应该是芬里尔，狼王之子。嘖嘖，西境惨案加不沉战死，血海深仇啊。真不知道这次和会要怎么开展。”
    分明也是摩恩人，酒保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作態。
    凯恩听著毫不意外，这些都是他已经知道的。
    这次负责接待他国使团的就是迦罗威家族，身为少爷的贴身亲卫，会来哪些客人他早就熟记於心。
    事实上，为了防止比蒙使团被摩恩激进分子刺杀这样的愚蠢事件发生，商会早已派人前去乌尔巴兰对接，双方此刻正乘坐同一辆马车赶来王都的路上。
    “然后呢？”
    凯恩接话问道，他发现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酒保確实知道很多东西。
    “接著就是来自代表精灵女皇蒂塔尼亚前来的希鲁夫女僕长了吧。女皇陛下怠政已久，大树海的事务几乎都在压在女僕长身上，也真是怪幸苦的。
    但精灵这个物种向来没什么时间概念，半个月和半个世纪对他们来说都是弹指一瞬，但愿不要迟到吧。”
    酒保大叔如数家珍般侃侃而谈，凯恩真的有些惊讶了。
    且不论洛斯林德代表的具体身份，女皇怠政？？这种事情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还去过精灵王庭？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酒保大叔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雅的笑容。
    “没什么，在吧檯擦几天杯子的事。”

 第369章 「百相」的新面貌

    凯恩翻了个白眼，將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擦几天杯子要是能知道这么多，那帝国的军情五处、六处就可以原地解散了，直接在大陆各地多盖几座酒吧不就行了。
    这酒保多半是罗德里克的人吧。
    凯恩在心里如此猜测著，再次將目光投向大厅前端。
    那里，少爷正领著贵客们走进水箱。
    “先生对那两位客人很感兴趣呢。”
    酒保的声音再次响起。
    “左边的青年是公爵嫡子，迦罗威商会的少当家，弗朗茨·迦罗威，也是我的老板。右边……”
    “是奥菲斯帝国的使团。”
    凯恩没再给对方显摆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道。
    而且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稀奇的，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在灯塔和会临近的当前，够资格得到摩恩东境大公爵嫡子亲自接待的奥菲斯人还能是谁？
    酒保大叔轻佻的吹了声口哨，拿起凯恩喝完的杯子兀自擦拭起来。
    周围分明还有许多客人，可这酒保却似乎独独对凯恩特別上心。
    “但有件事先生你一定不知道。”
    “什么事？”
    凯恩深吸了口气，脸颊泛红，似乎是受到酒吧氛围的影响，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
    他还真想听听有什么秘闻他这个直属亲卫都不知道的。
    酒保大叔將身子凑近，压低声音道：“那位帝国使者的身份。”
    “外交大臣，负责帝国一切外交事务。”
    “不不不，那只是他的身份之一。”
    他眯著眼睛神秘兮兮的：“別看那位绅士和蔼可亲的，外交大臣只是他的表象，他的真实身份是奥菲斯国家安全局，也就是军情五处的现任局长！”
    凯恩一怔，再次望向大厅，但中年绅士已经隨少爷进入了水箱。
    “麦考罗夫特这个名字默默无闻，但如果在后面加上姓氏，那在奥菲斯几乎就是无人不晓……”
    他將杯子擦得咯咯作响，如果凯恩这时回过头就会发现，这酒保竟是在用徒手擦杯子，杯中水渍连带著残留的唾液正不断渗进他的皮肤！！！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甚至有传言，奥菲斯的皇帝內卫统领也是他。
    帝国人常把首相皮尔、军务大臣威灵顿，財务大臣兰开斯特称为擎天三柱，可几乎没人知道，麦考夫的权利甚至还在他们之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影之第四柱。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派来这样一个人目的何在？”
    凯恩的眉头完全皱起，他已经能確定这个酒保肯定是二王子安插在蓝宝石酒馆的眼线了，但依旧对这些话半信半疑。
    因为他完全不觉得摩恩的间谍力量能够渗透进奥菲斯帝国的中枢神经，更何况还是这么隱秘的情报。
    麦考夫？
    军情五处？
    影之第四柱？
    开玩笑，这些事连他都不知道。
    这酒保不会是在瞎掰扯吧？
    凯恩不自禁產生了这种想法。
    脑袋有些发胀，他晃了晃头，看来就算是休息也不能在酒吧，会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的。
    凯恩决定不再继续听酒保的小道消息。
    工作期间，必须保持头脑清醒。
    可就在他打算起身时，酒保的声音再次响起，诡异的是，这次传进凯恩耳朵里不再是那个颇有磁性的大叔嗓音。
    “有个传言……啊，刚才那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的传言。”
    而是个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可凯恩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传言说，东裂谷公司早已垄断了裂谷海沿岸的所有的海上贸易，董事长兰开斯特最近更是將目光投向了无尽海底的海妖生存圈。可迦罗威商会却能在这样的经济封锁下依旧稳定运营，乃至在王国整体衰弱的形势下独自蒸蒸日上。哈哈~我实在是很好奇，摩恩的东境到底还是不是摩恩的，迦罗威女公爵舔的又是谁的腚沟。
    你能给我这个答案吗，凯恩先生？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军情六处的特工先生。”
    轰隆！！！
    宛若霹雳炸响，凯恩昏沉的大脑如遭雷击！
    他猛然抬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比那声音还要熟悉的脸！
    那是他自己的脸！！！
    “你是谁！？”
    凯恩惊怒交加，魔力应激鼓盪，可双腿却一软，整个人脱力地顿时瘫在椅子上。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不知何时已经融化成了一滩水银状的流质，不仅如此，就连上身也在不断融化！
    那杯柠檬水！！
    终於，凯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点，可惜已经太晚了。
    “嘘～放轻鬆，放轻鬆，很快就会结束的。”
    酒保大叔，啊不，现在是“凯恩”了。
    “凯恩”轻轻握住男人的手，融化开来的水银流质开始不断渗进他的表皮。
    他望著对方一点点融解的五官，柔声细语：
    “別担心，你不会死的。你將成为我的一部分，永远的活下去。”
    无面人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消失，“自己”在被这个怪物生吞活剥！
    绝望的是，他发现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与【皇家近卫】的能力竟然毫无发挥的空间，这个怪物的力量远在他之上！
    更绝望的是，他愈发模糊的视线中看到，身边的几个客人们竟然无一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自己正在守卫森严的蓝宝石酒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谋杀！
    “凯恩，出生自蔚蓝海都罗兰特，年幼时展现出优秀的战斗天赋，被挑选进公爵城堡的成为见习骑士。
    成年后前往托里斯军官大学深造，在校期间得到军事课程教授，钢铁公爵威灵顿的看重，隨后被策反吸纳入奥菲斯陆军情报六局，成为一名情报特工，目前正潜伏於公爵嫡子身旁担任贴身护卫，监视迦罗威家族的动向。”
    “凯恩”碎碎念地把属於无面人的一生道了出来，嘴角的弧度可怕。
    “嘶，这可真……那老皇帝竟然在计划这种事……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很奇怪，或许根本用不著什么勇者，再过个十来年尤里乌斯就能带著他的帝国彻底踏平魔族十三王庭。”
    “凯恩”齜牙咧嘴，连连咂舌，这些新记忆中的劲爆內容令他都感到震撼。
    “那是我的……”
    是那滩东西发出的呼声。
    “我的…我的……”
    “我……是谁？”
    隨著最后一声迷茫的嘆息，所有水银流质全数被凯恩的手掌吸收。
    桌案上的滴滴答答的水渍是那个男人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跡。
    “谢谢，你的记忆很有价值。”
    凯恩挑了挑眉毛，他看见有几滴水银流质淌进了一旁倒翻的柠檬水杯里。
    “啊~不能浪费了。”
    他將杯子捡起擦拭起来，直到整个玻璃杯变得乾净的发光才放下，低语道：
    “没骗你吧，擦两天杯子的功夫。”
    “这位客人，请勿翻越吧檯。”
    就在这时，一名打著领结的儒雅酒保大叔从后台走了出来，见到凯恩竟然在吧檯內，立刻提醒道。
    “抱歉，我刚才弄撒了別人的饮品。”
    凯恩指了指正滴淌而下的水渍，语气平静的没有半点波澜。
    酒保大叔明悟过来：“没关係，放著我来处理就可以了。”
    他走上前擦乾净最后一点水渍，冲凯恩露出微笑：
    “非常不好意思，刚才去了趟卫生间，先生想喝点什么？”
    “一杯水。”
    “蓝宝石的酒吧匯聚了全大陆所有的美酒，先生確定只要水吗？”酒保有些意外。
    凯恩正经摇头：“工作期间，我不会喝酒。”
    “好的，请您稍等。”
    酒保转身离开，凯恩靠著椅背舒了懒腰，喃喃自语道：
    “灯塔和会，上一次还是五百年吧。这么有意思的盛宴我怎么能缺席呢~休息一会儿，去找少爷吧。”
    也就在这时，他忽地心头一跳，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酒店大门。
    只见那里，两个极具姿色的女人走了进来。
    一个穿著黑色紧身衣，气质清冷，修长的大腿极具视觉衝击力，脸上却找不到半点表情。
    另一个更是身材火爆，妖艷至极，明明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一举一动却充满了引人墮落的诱惑。
    凯恩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再也忍不住的地笑出声：
    “嘶，魔王带著两位天王参加探討怎么对付他们的灯塔和会？？哎呀我去，这是免费就能看的吗！！”
    吧嗒…
    一杯柠檬水被搁置在面前。
    “先生，您的柠……”
    酒保话音未落，凯恩就一把接过向著下方举杯。
    “敬这场註定不和平的和会！”

 第370章 抵达王宫

    “可恶，为什么我要来这种地方……”
    莉莉丝鼓著脸颊，面色不愉，口中不停嘀嘀咕咕。
    “凭什么那个公主能跟著，人家却要来这里做苦力，他怎么这样？”
    她瞥了一眼自己冷冰冰的搭档，心情更糟。
    “还是和这个面瘫女……”
    前边的杨静自顾自地往走进酒店大门，权当这满腹牢骚的魅魔是空气。
    是的，以克琳希德为代表的王女阵营也在漫长的舟车劳顿后於今天抵达了王都。
    但大家並没有一起住进金狮堡，宰相决定兵分两路，主队隨同王女去会见罗德里克；
    而另一队，也就是杨静和莉莉丝，则潜入诸国使团停驻的蓝宝石酒店。
    至於她们要做什么？
    一位【刺客大师】加一只变形怪的组合，还能做什么？
    杨静环顾了一圈酒店大厅的结构，便微抬下巴，指著前台。
    “变成工作人员，找出名单上的人物住在哪。”
    “人家凭什么听你的……”莉莉丝小声逼逼。
    然而並没有瞒过杨静的耳朵，她头也不回道：
    “因为他告诉我可以隨意差遣你，如果你不乐意就立刻滚回旧都，別忘了，他本就没想带你来。”
    莉莉丝嚇得连忙闭嘴，心下气急却不敢表现出来，一时间委屈的就像是被正房欺负了的小媳妇。
    她发现这个叫星梅的女人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可一旦开口那就是刀刀烈火，句句诛心，简直要命！
    可偏偏齐格飞就是非常喜欢她，哪怕这娘们总是爱搭不理的態度，甚至多次当眾顶撞乃至驳回宰相的议案，后者也从不动怒反而信任有加！
    顶撞宰相？
    太魔幻了，这要是换个人来早就被大卸八块扔去餵龙了！
    来王都的这一路上，莉莉丝可算看明白了。
    宰相和这个女人关係非同寻常，他们会用一种独特的语言交流，谈话的时候总把他人排除在外，而更重要的是，只有这个时候，星梅的话才会多一些，而齐格飞……会罕见的露出放鬆的表情。
    这让莉莉丝感到非常不平衡。
    自己为了获得信任那是各种辛劳，白天在办公室做牛，晚上在床上做马，这才好不容易在魔王的身边得到一席之位。
    可这娘们，突然冒出来，啥也不干就一脚踩到了自己头上！
    难以接受！小梦魔无法接受！！
    “还不快去。”
    杨静的声音冷冷传来。
    莉莉丝努了努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迈出脚步。
    可就在这时候，她忽地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驀然抬头，只见二楼的酒吧檯前，有一个护卫打扮五官坚毅的青年正朝著自己的方向举起酒杯。
    只一眼，莉莉丝就认出了对方。
    “百相大人！？”
    昔日的变形怪之王——“熔炉百相”，正浪荡於摩恩王国是她早就知道。
    可这位魔族王庭之主在这个时期出现在蓝宝石酒店，想做什么实在令人寻味。
    【破格】失踪的如今，奇兰大陆已经没有第二双【鹰眼】能够辨別变形怪了。
    莉莉丝忽然感觉有些古怪。
    半个月后的灯塔和会上该不会出现勇者、梦魔之王、变形怪之王三人谈笑风生的荒唐场景吧？
    “你在看什么？”
    杨静见莉莉丝愣在原地，也循著对方的视线望去。
    梦魔立刻收回视线：“没，没什么。”
    她收拾心情，逼迫自己忘掉那位古老的王庭之主。
    无论百相大人目的为何，自己都別去干涉就对了。
    这事也必须瞒著勇者……
    莉莉丝偷偷看了眼身旁的杨静，见对方没有起疑才放下心。
    “话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係？”
    既是转移话题，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杨静想了想，缓缓吐出两个字：
    “包养。”
    “他包养你？”
    莉莉丝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个女人。
    论姿色自己绝不输对方，何况自己还有调整容貌的能力。
    那问题就出在……
    视线向下，一双修长丰满的大腿映入眼帘。
    原来是这个吗！？
    说起来比起自己胸前的大宝贝，他好像的確更喜欢下半身！
    莉莉丝轻轻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女的身长莫名拔高了一些。
    杨静的下一句话也在这时悠悠传来：
    “是我包养他。”
    阿嚏！
    齐格飞揉著发痒的鼻子，不耐的睁开眼睛。
    一个头顶硕大巫师帽小姑娘正用狗尾巴草逗弄自己的鼻子。
    “你在干嘛？”
    “目的地到了，喊你起床呀。”
    蕾娜挺著小身板，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你好像很困啊？”
    “难道用肉眼看不出来？”
    魔女吐了吐舌头，齐格飞却嘆出口气。
    本就睡不著，闭目养个神还得被这些多余的傢伙折腾。
    他拉开车帘，一座恢弘的城堡巍峨屹立。
    坚实的墙砖涂著淡黄的油漆，两侧的人造河面夕阳照耀下泛著粼粼波光，高耸主塔顶端，一面纹著狮子的旗帜迎风招展。
    摩恩王宫——金狮堡！
    即便是在国家日暮西山的今天，这座宫殿依旧散发著不可侵犯的威严。
    灯塔和会，也將在这里举行。
    齐格飞不禁慨嘆，光看这座城堡他就能感觉到曾经的摩恩有多强盛。
    他探头看向后方那辆豪华的王族马车，克琳希德和弗雷德里克就乘坐在上。
    更后面，还有三四辆马车同行跟隨，浩浩荡荡宛若初中生的郊游队。
    宰相有些无语。
    他本来只打算带四个人。
    自己、杨静、克琳希德和弗雷德里克。
    然后莉莉丝囔著要跟来，说什么她是变形怪不会暴露。
    再然后是雷光不放心王女也要跟来，罗兰和卡塔丽娜自然不会落下。
    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连远在风桃村的结晶魔女也赶来凑热闹了！
    本来一辆马车就能搞定的事，变成了这种喧闹拥挤的车队。
    本该第一个抵达王都的他们，莫名其妙地就拖到了现在。
    其实使用旧都的传送阵可以直接抵达王都，以前西布隆每次回金狮堡就是这么做的。
    但前段时间，太阳教会的总部——阳光大圣堂出了些问题，连带著王都传送阵都停运了，到现在都没修復。
    这才使得齐格飞一行人，乃至眾国使团都只能用原始的交通方式前往王都。
    “所以，你来凑什么热闹？”
    他拉上窗帘，看向坐在对面的蕾娜。
    这魔女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硬要和自己挤一辆马车。
    “什么叫凑热闹，本小姐身为结晶长者，勇者的引路人，当然有义务关心魔王降临这样的事件！”蕾娜正经道。
    “村里不要紧吗，你不是做了孩子们的老师吗？”
    “没事啦~”魔女得意地弹了下巫师帽：“我留了一具分身在那里，课程不会落下。”
    “是吗，谢了。”
    齐格飞点点头，诚恳道谢，他当然知道蕾娜的授课意味著什么。
    “你在王都的所有消费全报我帐上吧。”
    “是吗？那我……”
    蕾娜面上一喜，刚想再薅点什么，就看见对面的男人又合上眼睛。
    脸颊发白，眼袋厚重，肉眼可见的疲惫。
    蕾娜盯著齐格飞的脸看了一会儿，表情缓缓凝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刚见面时让她都吃了一惊。
    她本来是想把小安娜一起带来的，以防某种万一。
    可犹豫了许久，最终放弃了这个决定。
    “不会的…应该不会的……”
    蕾娜在心中说服著自己，不再言语。
    马车顛簸著，驶进了王宫。

 第371章 王女的心病

    “小妹…希德……”
    “克琳希德！”
    “啊？！”
    王女身躯一震，驀然惊醒。
    对面的弗雷德里克正担忧的望著自己。
    “抱歉兄长大人，我有些走神。”
    “怎么了，最近总心不在焉的？”
    大王子眉头微皱，心情有些凝重。
    这孩子的状態比预想的还差。
    “害怕和罗德里克再见？”
    “不，不是。我也很想念哥哥。”克琳希德摇头否认。
    从小，她就习惯將胞兄罗德里克称为哥哥，而弗雷德里克称作兄长，因为在她心中两个哥哥並无先后之分。
    “哦，那就是恋爱上的问题？”
    “没，怎么可能啊！”
    “是吗，可梅莉告诉我你这种状態就是感情上出了状况。”
    “梅莉小姐就会瞎说。”克琳希德看了自家大哥嘟囔道：“她自己明明都久攻不下，还好意思操心別人……”
    弗雷德里克正了正眼镜：“那么，就是因为他？”
    克琳希德一怔，低下了头。
    “不是的……和齐格飞先生没有关係……”
    “我都没说是谁啊。”
    大王子嘆了口气，这明摆著就是大有关係。
    “你还在怪他逼你在平民和贵族间二选一？
    希德，虽然我也不赞同他激进的手段，可就结果而言，我认为宰相做的並没有问题。
    我不会说现在的伏尔泰格勒比起曾经的圣摩恩好了多少，每个行走在旧都街巷的人心里都有数。
    希德，治国就是这样的，尤其对於现在的摩恩。想让一个伤者好起来，就得切除他身上的烂肉，即便这会很疼，也必须忍著。
    以后类似的抉择会越来越多，你要习惯。
    我和宰相能给你分担，但你不可能永远躲在我们身后，终究你才是摩恩的女王。”
    弗雷德里克语重心长，原本他和妹妹同乘一辆马车，也是为了开导了一下对方。
    自从处决开始后，这孩子就没再和齐格飞说过话。
    餐桌上两人的气氛简直让人揪心。
    “不是的……”
    克琳希德抓住了裙角，沉吟了许久，抬头看向大王子。
    “兄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把王位让给哥哥……可以吗？”
    “你这孩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弗雷德里克愕然失声，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
    克琳希德被兄长的反应嚇了一跳，连忙道：
    “我就是觉得，哥哥肯定比我更適合成为国王，他不仅打贏了兽人的军队，还得到了【咎瓦尤斯】的承认。兄长你也是，你们都比我更有能力坐上王位！”
    少女强自露出笑容：
    “只要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王位给谁都可以啊。而且我本来就没想做女王的，是教会给我封了一个圣女的名號，硬要我做第一王储。”
    大王子脸色听得有些发沉，却没有打断。
    “如果齐格飞先生一开始辅佐的就是哥哥，或许摩恩早就平定了，兽人根本打不进来，伏尔泰叔叔也不会死，旧都不用烧成火海，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王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已是细若蚊蝇。
    弗雷德里克面色如水，心底有了明悟。
    “是这样……”
    他瞭然了，妹妹这段时间的问题，她的自责，她的迷茫，原来都在这。
    但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给她灌输了什么？
    大王子眯了眯眼睛。
    他记得，克琳希德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有个女人探望的特別勤快。
    ……之后，得和他谈谈这件事。
    弗雷德里克在心中下著决断，克琳希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齐格飞先生一直很疲惫。如果是哥哥的话，他也能轻鬆一些。”
    齐格飞很累，这一目了然。
    尤其是在王女意识到，这个男人既要担负奇兰的安危，现在又为了自己扛起本不属於他的责任时，这种想法便再也不可收拾。
    莉莉丝和星梅小姐说的没有错，自己一直都是躲在他身后，假装看不见残酷的现实，心安理得的享受保护。
    而如今，伏尔泰叔叔身死，魔王紧跟著出现，勇者肩负的压力越来越大，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带著自己这个拖油瓶了。
    这段日子里，克琳希德一直在犹豫要怎么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次来王都或许是个机会，向兄长、向哥哥，还有齐格飞先生挑明想法的机会。
    弗雷德里克望著失魂落魄的妹妹，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导。
    那个魔族女人刻意的蛊惑自然是原因之一，但罗德里克的长久压制，与齐格飞的过度保护，都让这孩子愈发自卑到了妄自菲薄的地步。
    以至於克琳希德甚至没能察觉，如果齐格飞真觉得她是个累赘，想走隨时能走，为什么寧可顶著这么大的压力也依然辅佐在侧呢？
    沉默许久，大王子最终只是揉了揉妹妹的头髮：
    “希德，你要是真想为他分担压力的话，就振作起来，自暴自弃可帮不上忙。”
    “但我没办法变得和兄长、哥哥还有齐格飞先生你们一样。”
    “你为什么要变成我们呢？你……”
    咔嚓！
    隨著两人身体一阵趔趄，车轮停驻。
    目的地到了。
    大王子抿了抿嘴，將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克琳希德顿时握紧了拳头，手背发白。
    “別怕，我和你一起下去。”
    弗雷德里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克琳希德用力点头：
    “是，兄长。”
    车门打开，少女的眼前是阔別一年家乡。
    高耸的石柱，精美的浮雕；
    精心打理的庭院，早春盛开的季；
    喷泉水池的中央，拔剑指天的狮心王气宇轩昂；
    宫殿大门的两侧，披甲戴盔的王国军威严肃穆。
    一切都没有变。
    一如她被赶出王都的那天。
    嘎吱……
    沉重的宫殿大门缓缓向外打开。
    两侧的卫兵齐齐单膝下跪。
    “恭迎王子殿下归乡！”
    “恭迎公主殿下归乡！”
    整齐嘹亮的欢迎声中，一个头戴王冠，腰佩金剑的青年迎面而来。
    他身著国王华服，带著热情的笑容，整张脸的五官仿佛是顶尖匠人的鬼斧神工，又像是大自然的浑然天成。
    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摩恩摄政——罗德里克·路德维希，朝著客人们敞开怀抱：
    “欢迎各位光临，我的金狮堡！”

 第372章 间谍莉莉丝

    蓝宝石酒店，升降水箱。
    十来只狮鬃水母环绕在礁石，金色的伞冠尽情舒展，与靚丽的珊瑚群交相辉映。
    散发著橙黄、翠绿、粉红、靛蓝的各色鱼群绕圈游曳，形成一个个极光漩涡。
    来自奇兰诸国的使团们纷纷仰著头，一只黑白相间，足有半个球场巨大的鯨鱼从他们的头顶悠然而过，高亢的鯨鸣震撼心神。
    一片讚嘆声中，他们脚下的海泡蝠鱝默默从背部挤出泡泡和氧气，供给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谈笑风生。
    “哇～这可真是……难以形容的壮观。”
    “刚才的服务员小姐说这个水箱里的生物都是从裂谷海运来的，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没想到外面看著那么小的水箱，里面竟然比湖泊都大。真不懂是什么魔法。”
    “誒你们快看，那只蝠鱝是不是有点奇怪？”
    “有吗？”
    “有啊！它的尾巴是个爱心！”
    “真的誒，好漂亮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莉莉斯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立刻將显眼的尾部收起，扇动胸鰭快速上升。
    要查到客人们的信息对於任何一只变形怪来说都不难。
    莉莉斯只需要在前台登记入住时隨手拔下工作人员一根头髮，就能获取对方的所有记忆。
    完全无需变成工作人员潜入內部这种毫无效率的举动。
    困难的地方在於，如何进入安保森严的顶层白金套间。
    蓝宝石酒店的白金vip不仅仅意味著最高级的礼遇，更是享受最顶尖的安保等级。
    除开二十四小时的守备巡逻之外，他们所处的顶层和其他楼层之间是被水箱隔开的。
    简单来说，这个下半部分圆柱形的水箱到上面就会缓缓变成一个漏斗，而整个白金楼层就是托在这“漏斗”上的。
    根据蓝宝石酒店安排，本次灯塔和会期间只有五大国的首脑才有白金级贵宾的待遇，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小国只能住黄金和秘银套间。
    这就让莉莉斯犯了难。
    因为她原本的打算是隨便假扮成客人混进白金套间的，但现在別说客人，就连蓝宝石的一般员工都不允许进入顶层。
    而且就算她混进客流中，通往顶层的通道口也是关闭的，想进去得有白金vip凭证。
    而那玩意儿，只有这里的老板迦罗威少爷本人才有资格发放。
    所以，她只能选择最后的办法，
    变鱼！
    好在水箱里头够大，多一头游荡閒逛不听从指示的蝠鱝也不会有人在意，最多就是饲养员觉得这傢伙得了抑鬱症。
    在水箱中一通七弯八拐，中途教训了几只寻求交配的公蝠鱝后，莉莉丝终於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束微光从那儿射下，宛若前往天国的大门。
    蝠鱝莉莉丝在原地打转了好几圈，才终於像是下定决心，一口气循著光线冲了上去！
    “呜哇！”
    魅魔的脑袋从水面探出，半具鱼身还在水下，双手撑著两侧平台，脸色一片铁青。
    “见鬼，为什么老娘必须得做这种事！？”
    她环顾周围，看到了面前的洗漱台，也看到了旁边的一卷厕纸。
    呃，
    是的，
    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个。
    俗称，
    便池。
    白金套间附带大量娱乐设施，每日餐品也有专员递送，其设计初衷就是如果客人愿意，他甚至能在里面住上一年都无需下楼。
    这就意味著它必然拥有一套极为完备的生活污水处理系统。
    设计师巧妙利用了水箱自带的生態环境，你可以蹲在上面一边拉，一边观赏玻璃下美丽的水世界。
    如果你愿意加钱购买“体贴入微”套餐，甚至还能获得一把特殊的饵料，往下一撒，就会有一群射水鱼给你温柔的清洗菊！
    莉莉丝用力抖落身上的水渍，虽然她清楚这座酒店的盥洗室比普通人的臥室还乾净，但她就是忍不住觉得噁心。
    等衣物都蒸乾后，她才从体內拿出【史页】，食指尖化作笔头开始书写。
    【我到目標点了，下一步呢？】
    半分钟后，一行娟丽的字跡浮现。
    【帝国大使麦考罗夫特应该正与迦罗威公爵之子会面商谈，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就这样？】
    莉莉丝感到恼怒，说是探查情报可就为这点破事自己却要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只是窃听，星梅那女人不也能做？
    凭什么非要自己来干这种脏活？！
    【他的意思是，最好能窃取麦考夫的记忆，或者乾脆顶替掉，但一切以你的安危为第一要务，见势不妙立刻逃遁。】
    【哦……】
    莉莉丝把到喉咙里的怨言咽了回去。
    【他还说了什么啊？】
    莉莉丝犹豫了片刻又写道。
    但这次过了半天对方都没再回应。
    “这面瘫女在搞什么？”
    按计划，杨静是负责探取黄金楼层那些小国的立场，不过看样子多半是去酒吧摸鱼了。
    回头必须要在齐格飞那儿狠狠告她一状！
    小梦魔在心里嘀咕著，也就在这时客厅的方向传来谈话声。
    “奥……森林……”
    “环……路……原……”
    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白金套间不愧是白金套间，就连厕所的隔音都好的出奇。
    莉莉丝想了想，对身体进行了一些改造，这才打开门悄然靠近客厅。
    她將自己的身体变成了那种长时间不用呼吸也能得生存的构造，並將心跳无限放缓。
    这种状態下，除非对方无时无刻都展开著探测魔法才有可能发觉她的存在。
    可如果是这样，那莉莉丝从便池里探出头的瞬间就逮个正著。
    谈话声逐渐清晰起来，莉莉丝也在此时將身体缩成了老鼠的大小，倚著墙角探出头，看清楚了客厅中的两人。
    中年绅士正和少爷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著精致的糕点和茶水。
    那名魁梧的保鏢就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站在绅士背后，活像个机器人。
    “佩服，五体投地，皇帝陛下的文韜武略果然名不虚传。请原谅我才疏学浅，想不出更多的溢美词句。”
    “哈哈哈，小少爷不必这么见怪，帝国每一个国民包括我在內，和你都是一样的看法。”
    两人的表情都很放鬆，显然此前的谈话进行的极为顺利。
    “如果皇帝陛下的计划能够成功，別说统一奇兰大陆，就算彻底灭亡魔族王庭，终结无休无止的人魔战爭都是有可能的！”
    弗朗茨少爷的脸颊泛红，眼眸中透著一股子狂热。
    “结束战爭，是每一个奥菲斯人民的夙愿。”
    麦考夫摸著身侧皮革公文箱，微胖的脸颊笑意吟吟：
    “所以，我能理解为，小少爷这是答应了我方的提案？”
    “那是当然，这也是家母的意思。”
    弗朗茨回答果断，但隨即又迟疑著道：
    “就是，商会的那部分……”
    “不必担心，我能代替兰开斯特公爵保证，不，我替尤里乌斯皇帝陛下向迦罗威家族保证，迦罗威商会併入东裂谷公司后依旧享有原先的自治权，公司不会以任何方式干预贵商会的运营。另外，如果女公爵愿意，隨时可以进入董事会，共同运营东裂谷公司。”
    “好，那我方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麦考夫脸上笑意更甚：“小少爷真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需要！”
    弗朗茨少爷直接站起身，以奥菲斯军人的方式行礼致意。
    “我，弗朗次·迦罗威，
    会代表东境在本次灯塔和会上脱离摩恩，
    宣告独立！”

 第373章 兄友弟恭

    “哈哈哈，欢迎各位来到昂德索雷斯！”
    金狮堡。
    二王子罗德里克大踏步迈下台阶，笑容热情，笑声爽朗，儼然一副东道主的姿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迎接的是哪个国家的贵宾，而不是自己的兄长和胞妹。
    “罗迪。”
    大王子轻哼了一声，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態度浑不在意。
    但一旁的克琳希德却是肉眼可见的绷紧了身躯。
    弗雷德里克並不觉得奇怪，一年前的政变中，她就是让眼前这个亲哥哥赶出家乡的。
    如今再次见面，难免会感到紧张。
    “哥哥……”
    克琳希德轻声打了个招呼，罗德里克却像是一阵风般直接掠过妹妹握住了后面弗雷德里克的独臂。
    “大哥，我真是太想念你了！”
    大王子报以古怪的微笑：“我也一样，罗迪。”
    “我们兄弟有多久没见面了？”
    “满打满算，十八个月。”
    “一年半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二王子沉吟著，英气的眉毛皱了起来。
    “依稀记得分別的那一晚，我控制住宫廷卫队，你潜入寢宫毒杀父王，我们的合作是那么默契。”
    他完全没有压著声音，这番话让在场包括卫队大臣在內的所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先王查理斯的死因，对外说法普遍是患病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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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王宫內外都有閒言碎语的猜忌，但终究也只是风言风语做不得数。
    可现在，这个理应当做禁忌永远尘封的秘密竟然被身为涉事人之一的罗德里克当著眾目睽睽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
    摩恩王国的两位王子殿下篡夺王位，弒杀君父！
    霎时间，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宫廷大臣们纷纷將头埋的更低，训练有素的王宫卫队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覷。
    大王子双眼微眯，王女攥著裙角呼吸凝滯。
    只有二王子殿下仍旧滔滔不绝。
    “在那之后，我们虽然天各一方，但我始终觉得我们的心一直连在一起，我们都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忽地，他话锋一转：
    “所以我相信，那个把兰斯洛特带入我国腹地，企图將摩恩卖给奥菲斯的国贼一定不是大哥你！”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颗炸弹，
    议论声、惊呼声、责问声骤起！
    其中，有几道满含仇恨和怨毒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刺向弗雷德里克。
    到这份上，大王子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呢。
    或者说，他是在报復自己。
    可弗雷德里克却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些想笑。
    自家这弟弟从小就是这样，受不得一点委屈。
    不过这种浮夸的说话方式，还有生气起来不分时间地点的报復行为都让大王子莫名联想到一个人。
    看他这副刚见面就急著炮製自己的模样，显然是被憋坏了。
    也对，罗迪最喜欢下棋，
    而自己差点把弟弟最心爱的棋盘给砸了。
    “罗迪，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大王子声音柔和，做足了好大哥的派头。
    二王子拎起大哥左手空荡荡的袖口，晃了晃，嘖嘖称奇。
    “大哥，你倒是变了不少。左手没了，死鱼眼没了，筹谋十年的计划也没了，拜兰堡的那场大火烧的可真乾净啊。”
    他放下袖子，后退两步。
    “可惜，怎么就没把你烧死呢？”
    他猛然抬起手，一拳殴在大王子的脸上，將黑框眼镜都打飞去。
    弗雷德里克舔了舔嘴角流出的血丝，终於忍不住笑出声。
    “解气了？”
    “一般。”
    罗德里克面无表情的甩了甩拳头，这才將视线投向克琳希德，故作意外道。
    “哇哦~这不是我的妹妹吗，原来你也来了。”
    “哥，哥哥……”
    被突然问到话，克琳希德顿时有些气短。
    兄妹俩面对著面，长相至少有七分相似。
    只是一个昂首挺胸，气充志骄；另一个却低眉垂眼，显得非常畏缩。
    “这一年的过得如何，有在逃亡旅途中学到什么吗？”
    “我……我还好。”
    克琳希德勉强露出微笑，不容易的吐出这几个字。
    看得出她已经儘可能在装的从容了。
    罗德里克盯著妹妹看了许久，慢慢的朝她头顶伸出手掌。
    克琳希德顿时绷直了身体，一时间竟连迴避都做不到。
    “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变化，我的妹妹。”
    二王子发出一声嗤笑，五根手指忽地攥起狠狠抓下。
    “以不变应万变嘛。”
    也就在这时，一个语调和罗德里克极为相似的声音响起。
    一道白色的人影插入兄妹之间，单手抓住二王子手腕，挡在克琳希德身前！
    “齐格飞先生！”
    齐格飞抓著罗德里克的手腕，赤红碧绿的两双眼睛此刻四目相对！
    “有的人变革来变革去，一年之间变没了西南两境，也不知道在变些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您打算在马车里坐一辈子呢，宰相先生。”
    尖酸的嘲讽没能激起罗德里克的恼怒，反而让他勾起嘴角，脸颊上迅速浮现出异样的潮红。
    “舟车劳顿睡著了，见谅。”
    “那是当然，您可以再去小眠片刻，现在是我和我这不成器妹妹的家教时间。”
    “在下不才，算是令妹的半个老师，她没能成长起来我负一半责任，罗德里克殿下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二王子沉默了下来，盯著眼前这位朝思暮想的朋友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躲在青年背后，身躯逐渐放鬆下来的妹妹。
    眉头不自然的皱了皱，罗德里克开口道：
    “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你倒是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齐格飞道。
    “噢，你想像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自大又自恋的蠢货。”
    “哈哈哈哈。”罗德里克大笑起来：“也就是说，这也是你对自己的评价？”
    齐格飞没兴致再去往下接他的话，直接道：
    “行了，你在这里唱这么一齣戏不就是想让我看看你对朝政的控制力吗？”
    宰相扫了一圈四周。
    老內臣们听到了先王真正的死因依然敬畏垂首；
    宫廷卫队知道了王子弒君杀父依旧单膝跪伏；
    被兰斯洛特杀光私人武装的贵族依然克制本分。
    唯有一双双敌意的眼睛此刻齐齐投向这里，投向齐格飞抓著罗德里克的那只手。
    齐格飞冷哼了一声，鬆开王子的手腕。
    罗德里克扭动手腕，似笑非笑：
    “那么，你感觉如何？”
    “御下是最基础的基础。我已经看到了，直接进入正题，带路。”

 第374章 莉莉丝之死

    “金色时代。”
    蓝宝石酒店，二层酒吧。
    杨静隨便点了杯鸡尾酒，在露台区坐下。
    丰腴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单手撑著侧脸，柔顺的直发垂落肩头。
    那股子带著些许淡漠的冰美人气质瞬时扩散开来，牢牢吸住了其他酒客的目光。
    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公子哥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搭訕。
    当然，杨静可不是来钓凯子的。
    莉莉丝负责上楼层探听情报，而她的任务就是在前者失手跑路的时候负责打掩护。
    她现在坐的位置是精心挑选的，一伸手就能够到那座梦幻巨大的升降水箱，一抬头就能看到其中悠游的鱼群。
    “迦罗威女公爵就是个万人骑的臭婊子！”
    “该死的人类，噁心的人类，溺死你们！本大爷迟早要溺死你们！”
    “別在人家背上蹦蹦跳跳！有妈养没妈教的死小孩！”
    “高跟鞋底戳的好痛。”
    “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牢笼里，出去，我，想回家……”
    “芜湖~啊哈！！”
    “雨伞和飞盘正在开会商討如何种植彩虹，会飞的青蛙奏响古典音乐，穿著拖鞋的大象在教学校的黑板上写诗。”
    猜猜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是从哪传来的？
    没错，
    是水箱里的那些海洋生物！
    杨静饶有兴致的听著这些声音，手中握著的白玉摺扇有节奏的敲击著桌面。
    专精【动物会话】
    这个特殊的能力是她从小就有的。
    孩提时代，她常常因为和校园里的飞禽走兽讲话被同学当成怪人孤立排挤。
    但也托这个专精的福，她总能从小动物朋友的嘴里探听到许多有意思的信息，也是因为这个专精，她被夏儂挑中，成为了漫游者。
    因此，某种程度上来说，杨静要比莉莉丝更加適合窃听情报这类任务。
    事实上，她的原计划就是用两粒生米贿赂一只老鼠，由它去做间谍。
    可蛋疼的是，蓝宝石酒店的卫生管理甚至超越了现代的某些五星级酒店，杨静感应了半天都没能找到哪怕一只老鼠！
    所以她才会坐在这里，负责给莉莉丝打掩护。
    至於她要怎么掩护……
    “母上，孩儿可以开动吗？”
    一只龙头鱼身的奇怪生物游到杨静旁边，隔著水箱的玻璃眨著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正是螭吻。
    啪！
    杨静合拢摺扇，瞪了这只懒龙一眼。
    “管好你的嘴。”
    螭吻当即哀怨的嗷呜了一声。
    这座水箱里到处都是它从未见过的美食，一个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香甜可口。
    它还以为母上放它出来是享用海鲜自助餐的，没想到竟然又是做苦力！
    杨静望了一眼那些正乘坐蝠鱝遨游在水箱內的客人：
    “和这里的动物打好关係，待会儿如有必要，你就带它们好好招呼一下客人。”
    “那如果没必要呢？”螭吻张大嘴，两边的小鱼鰭拍了拍肚皮。
    杨静面无表情的晃了晃手中的摺扇。
    “你会获得一群新朋友。”
    螭吻落寞的样子。
    龙只想吃饱饱，龙不想交朋友。
    但这也没办法，螭吻知道【扇中瑶塘】里的生物越多，母上的力量就会越强。
    为了母上！
    螭吻拍著尾巴，转身游向最近的一只水母，向对方展示起自己独一无二的身体结构以及那被迫拉满的社交技能。
    杨静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铺在桌上的漫游手册。
    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美丽的小姐，您刚刚是在和那条……魔物说话吗？”
    听开场白，想都知道多半是个来搭訕的。
    而且还因为分不清螭吻的种类，短短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杨静头也不回，自顾自地翻看手册。
    却没想到那搭訕者竟厚著脸皮凑到她身边，探头望向手册。
    “小姐是在看书吗？好奇怪的文字啊。”
    杨静立刻合拢手册，冰冷的视线射向对方。
    那是个护卫打扮的年轻人，五官刚硬坚毅。
    被这么瞪著，年轻人不仅没退缩，反而露出笑容，开始了尷尬的自我介绍。
    “我叫凯恩，能有机会认识一下您吗？”
    “没有快滚。”
    “那我能请您喝一杯柠檬水吗？”
    “不喝快滚。”
    “您是本地人吗，我初来王都，您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不能快滚。”
    “那可否……”
    接连的拒绝没能浇灭凯恩的热情，他依旧胡搅蛮缠。
    周围那些慢了凯恩半拍的公子哥们此刻纷纷站起身，准备来一场英雄救美。
    杨静脸色阴沉，这货的脸皮厚度都快赶上齐某人了。
    就在她想要把鸡尾酒泼在对方脸上时，凯恩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卡片。
    “这是我的名片，请您过目。”
    上面写著迦罗威商会。
    杨静將伸向酒杯的手收回，指著自己对面的空座。
    “坐吧。”
    “很高兴得到您的青睞。”
    凯恩微笑入座。
    那几个走到半路的公子哥看到名片后，也是纷纷失落的折返回去。
    迦罗威商会富甲摩恩，几乎不会有女人不为其动心，以他们的財力根本斗不过。
    可恶！婊子养的迦罗威！
    【护卫队长凯恩】
    杨静看著名片上的简介，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弗朗茨·迦罗威是你主人？”
    “是的，我是少爷的直属亲卫。”
    “你怎么没跟著他？”
    “少爷现在正和客人谈生意。”
    “谈什么內容？”
    “这……”
    凯恩表露出些许窘迫。
    杨静默然了几秒，面无表情的侧过身，伸展开黑丝长腿，小腿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凯恩顿时瞪圆了眼睛。
    杨静才继续开口道：“你的少爷很有钱吧。”
    “嗯…是的。”凯恩魂不守舍。
    “你呢？”
    “也…还好。”
    “能把他介绍给我认识吗？”
    “当然可以，等少爷和客人谈完，我就为您引见。”
    “他们在谈什么？”
    “呃……”
    气氛再次陷入凝滯。
    杨老板颇为苦恼。
    逢场作戏套情报一直不是她的强项，她更擅长把人打成半死，逼问出答案。
    又沉默了一会儿， 她像赶苍蝇般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
    说完就拿起漫游手册继续阅览。
    她还能感受到凯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体上，是一种想看又不敢多看的青涩。
    但杨静实在懒得和对方多话了。
    毕竟这个所谓的护卫队长连主子和客人的谈话都不能陪同，显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探情报的任务还是交给专业人士莉莉丝吧。
    然而，
    杨静没能察觉到的是，
    这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的目光，每次在她身上游走一圈后，最终总会停留在同一个地方——
    她的漫游手册！
    凯恩，或者说，百相的心底也有些恼火。
    他感觉这女人的脑壳好像是石头做的，就不能稍微迂迴一点吗？
    这么个问法叫人怎么回答？
    现任魔王怎么选了个二百五来做手下？
    心头这么想著，百相却没离开。
    目光刻意的在杨静的身体上游走，可注意力却全放在女人手中捧著那本书上。
    一只……神秘客？
    果然，他们是可以出现在人类中间的。
    难怪那位宰相既能舞动圣剑又可以掌控路西法的【七宗罪】，同时具备勇者与魔王的特徵，因为他既是人类也是魔族……
    哎呀，
    这不是天下无敌了吗！
    作弊啊！！
    不，等等，
    不对啊。
    那被顶替掉的那个齐格飞又是谁？
    难道说原本的他才是勇者，而这个神秘客是魔王？
    那他去了哪呢？
    这些神秘客还未占据身体时，又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於哪里呢？
    难道……真的还有其他世界？
    神秘客，神秘客！
    真是名副其实！
    这些傢伙实在太难分辨了，就连梅兰的【鹰眼】都辨识不了他们。
    我追寻了这些答案无数年都没有结果。
    不过……
    百相的目光越发放肆，对面的女人此刻在他的眼里，简直就是一块肥美到流油的大肉！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如果我把这女人吞下去，不就能获得神秘客的能力了吗。
    魔王那边……
    不麻烦，我可以变成这女人顶替她！
    就像神秘客们一直再做的那样~
    滴答…
    一滴水银流质从百相的指尖滑落，像是拥有生命般在落地的瞬间，就沿著地面朝著女人蔓延而去！
    杨静浑然不觉。
    或者说，她已经没有閒心去在意这种事了。
    因为她愕然发现，就在刚刚她和凯恩谈话的这段时间里，
    手册地图上，那个象徵著莉莉丝生命体徵的心形印记，
    不知从何时开始，
    竟然消失了……
    消失了！
    莉莉丝，
    死了？！

 第375章 罗德里克的诚意，齐格飞的诚意

    金狮堡，议事厅。
    一行人在罗德里克的带领下来到了这处宽敞到有些多余的房间。
    空气中瀰漫著怡人的薰香，墙壁上掛有厚重的掛毯，但除了几幅狮心王的壁画，就再找不到其他装饰。
    空空荡荡的甚至比不上旧都的莱因哈特宫，很难看出这竟是摩恩国王的议事厅。
    弗雷德里克四顾了一会儿，指向窗户的位置。
    “我记得那里原本有个古瓶。”
    “卖了，容易拌脚。”罗德里克隨意答道。
    大王子又看向一个冷清的角落：
    “母后以前经常在那里弹琴给我们听。”
    “卖了，太占地方。”
    “那可是304年图灵制的羽管键琴。”
    “我又不会弹，你会吗？”
    弗雷德里克摇摇头，望向大厅另一头，那里已经完全被搬空了。
    “休息区也被你拆了？”
    “我有自己的寢宫，僕人有自己的臥房，谁没事来这里休息。”
    大王子摘下眼镜，苦恼的揉捏太阳穴。
    他这一路上来的所见，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了解弟弟的脾性，他甚至怀疑王宫是不是被人洗劫了！
    “门口大厅掛著的父王肖像……”
    “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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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子：“……”
    二王子笑了起来：“开个玩笑，这不是怕你看到他的脸不高兴吗，我让人换了个地方。”
    弗雷德里克盯著弟弟的脸，表情严肃：
    “罗迪，你知不知道灯塔和会就是在这里举行？”
    “所以我应该大张旗鼓地把王宫上上下下装饰一番，让各国来宾见识见识摩恩雄壮的財力和国力？骗骗自己可以，骗別人就算了吧，摩恩还不够丟人吗？”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別担心，和会开始前我会让人去蓝宝石酒店搬一点装饰品回来。”
    罗德里克摊了摊手，和父亲不同，他从不是耽於享乐的人。
    在接管金狮堡的第一天，他就命令下人把查理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垃圾统统卖掉，变成了建设王都的经费。
    齐格飞走到会议长桌前拉出一把椅子。
    “敘旧完了吗？完了就快开始，閒杂人等都出去。”
    兄弟俩没再多言，一左一右的入座。
    罗兰、卡塔丽娜等閒杂人自觉的开始离开议事厅，克琳希德犹豫了片刻也跟上了上去。
    “你出去干嘛？”
    齐格飞抽出自己身侧的椅子，指了指。
    “过来，坐下。”
    王女略微一愣，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下脑袋，坐到宰相身边。
    走到门口的麦克维斯当即转身。
    “你进来干嘛？”齐格飞诧异。
    “保护你们四个的……”
    没等女骑士说完，宰相就打断道：
    “出去！整间屋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你！”
    雷光表情扭曲，额头青筋乱跳，可最终只能啐了一口，摔门而去。
    “还有你……”
    齐格飞无语的看向已经坐在自己另一边，正晃荡著小皮靴的蕾娜。
    “为什么能那么自然的坐下，这里最閒杂的閒杂人就是你了吧？”
    “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呀～”
    “出去…”
    结晶小姐嘟了嘟小嘴，鬱闷的跃下椅子。
    议事厅中，最终只剩下四个人。
    罗德里克嘖嘖称奇：“嘶~雷光都未必这么听母后的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难，御下是最基础的基础。”齐格飞说道。
    “说来听听。”
    齐格飞盯著罗德里克带著笑意的帅脸。
    “我前段时间把她摁在地上揍了一顿。”
    “………”
    二王子的笑容缓缓敛去，帅脸变得有些僵硬。
    他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在议事厅安排一队卫兵。
    齐格飞勾起嘴角，笑容並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现在才开始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我確实没想到宰相阁下不仅精通兵术和谋术，就连个人战力也那么的……出类拔萃。”
    罗德里克瞥了眼一旁的妹妹，意味深长：“也难怪愚妹能在南境站稳脚跟。”
    听到话题谈及自己，克琳希德捏紧了拳。
    她已经能猜到宰相把她留下是想说什么了。
    虽然身为第一王储，但少女心底却很清楚自己是不够格在同一张桌子上和这三个男人的商议国事的。
    就算要联手，主体也不会是摩恩三兄妹，而是象徵著王国最强的三颗大脑的这三个男人！
    那么自己会被留下的理由就很明显了——
    因为他们首先要谈的话题，和自己有关！
    克琳希德咬了咬下唇，开口道：“我会让出……”
    然而话还未出口，她就感到后背被人用力推了一下。
    “克琳希德王女是一位很优秀的领主，即便没有我她也能走到今天。”
    齐格飞正视前方，话音平淡。
    呃…什么？
    克琳希德迷茫地看向青年的侧脸，脑袋都有些发懵。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齐格飞要说这种明显的假话。
    生病的那段时间里，莉莉丝每天都会来告诉她，勇者的压力是多么多么的大，对她又是多么多么的失望。
    也是因此，她才会有让出王位，促进齐格飞先生和哥哥结盟的想法。
    可看齐格飞先生现在的样子，他似乎完全没有要自己放弃王位的想法，这是为什么？
    “我，其实……”
    王女看了看二王子，又看了看宰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怎么说。
    “给你五分钟整理语言，想清楚了再开口。”
    罗德里克声音冷淡，却能听出语气中的不耐烦。
    但隨即，他就露出笑容对齐格飞说道：
    “宰相先生，看来我是有些误会了，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是你的想法太扩散了，罗迪。”大王子靠著椅背，表情似笑非笑：“你总喜欢把自己价值观套用在他人的身上，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提醒你改改这毛病。”
    “大哥。”
    “嗯？”
    “桌上的糕点是堵不上你的嘴吗，现在是我和他在说话！！”
    罗德里克陡然拔高音量，很显然，他的情绪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稳定。
    即將到来的灯塔和会平等的寄予了这三个男人恐怖的压力。
    齐格飞这才开口道：“你以为我是把克琳希德留下是给你当礼物的？”
    “確切的说，我是认为您已决定成为真正的摩恩宰相。”
    “给你做事，就算真正的宰相？”
    “呵呵，难道不是吗？”
    宰相摇摇头，指著自己的脸：
    “是与不是，只有我自己说了算。”
    二王子眯了眯眼睛，慢慢的吸了口气：
    “当然，我能以摩恩王子的身份承诺：在王都，宰相先生的权力和在旧都时不会有半点区別，你我平起平坐。”
    “两个问题。”
    齐格飞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摩恩王子的承诺值多少钱？”
    “一定比国王值钱。”二王子笑道。
    宰相点点头。
    “那第二个问题……”他指向身边的王女：“你看我和她像是平起平坐的关係吗？”
    “那……阁下的意思是？”
    罗德里克的声音冷了些许。
    “我的確是来你和结盟的，但从没有改换门楣的意思，你继续当你的王子，而我仍是王女的宰相。”
    克琳希德愕然的望向齐格飞，罗德里克的眼神愈发森寒。
    “明白了，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得听听当事人的想法。”
    他看向克琳希德：“五分钟到了，想清楚了吗，我的妹妹？”
    王女握紧拳头，这一刻议事厅的三个男人都把视线投向了她。
    “哥哥，我……”
    “站起来说话！”
    克琳希德站起身，又看了眼齐格飞，目光的无助几乎要溢出来，可后者始终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只能低下头小声道：
    “兄长，哥哥，齐格飞先生，我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我会让出王位。”
    罗德里克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开口道：
    “很好！来人，带公主回寢宫！”
    “罗迪……”大王子无奈劝说。
    “你闭嘴！”
    二王子怒喝出声，从再见开始积攒到现在的不耐烦终於爆发出来：
    “从进门到现在，她用求助的目光看了你四次，看了宰相九次！
    我放任她在外面游荡了一年！
    一年！
    蝌蚪都该长脚了，她到好，越活越回去了！！”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说说看是什么原因？母后还活著的时候，她依赖母后；母后离世后，她依赖我；我去留学后，她又依赖你。
    我们当初费那么大力气把她弄出王都是为的什么？
    不就是为了她能不受蒙蔽和干扰地亲眼看看这个国家的现状，有所长进。
    行啊，確实有长进，在民间找到一个比咱们都厉害的齐格飞先生！”
    罗德里克指著妹妹的脸，眉宇间全是戾气：
    “克琳希德我告诉你，王位不是你让出来的，而是我抢来的！
    不是从你手上，而是从查理斯手上抢来的！
    你根本没资格用王位跟我谈条件，
    懂吗！？”
    克琳希德肩膀发抖，眼眶泛红，连一句话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在哥哥面前，她从小就抬不起头。
    “哭，还是只会哭！眼泪能创造价值吗？”
    罗德里克不再废话，厌烦的一挥手：
    “和会结束后，我会给你挑选一个优秀的联姻对象。”
    克琳希德惊愕抬头，却见罗德里克目光阴寒。
    哥哥是认真的！
    “怎么，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吗？”
    二王子看见妹妹的表情，冷笑出声：
    “大哥都入赘到了拜兰家，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例外？
    莫说摩恩，这片大陆任何一个国家，无法继承王位的王子王女都只有联姻的价值。
    我的妹妹，你用一年时间向我证明了你確实就只有这点价值！”
    “够了！”
    旁观许久的齐格飞忍不住呵斥出声。
    “你再敢侮辱她一句，我就视作你对旧都发起宣战。”
    他抬起眼，直视罗德里克的目光，后者没有丝毫避让，锋利如刀的眼神刺向齐格飞。
    “宰相先生，现在是我在教育我的妹妹。”
    “你的打压式教育有问题，难道还不明显？”
    “您的鼓励式教育也没见到有多少成效啊。”
    针尖对麦芒。
    议事厅的氛围在这一刻滯涩到极点。
    弗雷德里克揉了揉太阳穴，暗自嘆息。
    这个局面，
    真是完全不出他的预料！
    眼前两人都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人格，本身就很难友好相处，再加上事关希德，更不可能退让。
    实际上，两人都很重视克琳希德。
    只可惜，妹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种性格，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出在他们身上。
    一个过度压制，一个过度保护。
    前者会让妹妹自卑，后者更是会让妹妹產生可怕的依存心。
    老实说，弗雷德里克一早就发现齐格飞与自己的弟弟实在相像，尤其是从来不会反省自己这一点，这两人堪称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嘆了口气：“你们两个要是去当老师，肯定干不了多久就会被学校解僱。”
    既是调侃，也是为了缓和气氛。
    然而，大王子的耳边却炸响异口同声的呵斥。
    “放纵式教育能別说话吗？”
    “大哥你先闭嘴！”
    弗雷德里克被吼的一愣，訕訕的扶了一下眼睛。
    ……好吧，看来我们三个是一丘之貉。
    齐格飞扭头望向大王子：“你这一路上都在干什么？”
    他原是指望弗雷德里克能开解一下克琳希德的，结果这小子啥都没做。
    “我有开导过……”
    大王子斟酌了片刻，淡淡道：
    “只是猜测，你最好注意一下那位魔族小姐。”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没继续往下说。
    齐格飞心头一跳。
    莉莉丝？
    是她做了什么吗？
    齐格飞看向泫然欲泣的克琳希德，这女孩大病一场后，的確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之后，
    得找莉莉丝对质一下了……
    各自思量著，议事厅陷入沉寂。
    最终，罗德里克率先调整好心情，重新露出笑容。
    “宰相先生，我一向认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合作是不能谈拢的。过去我的母后能和奥菲斯皇帝在洛斯林德谈成了十年的和平，今天，同为摩恩子民我们更没理由互相敌对。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吧。”
    弗雷德里克颇为意外的看了弟弟一眼。
    妥协了？
    那个罗迪竟然妥协了？？
    大王子像是老父亲一般流露欣慰的目光。
    看起来压力教育还是很有用的，至少自己的弟弟在比蒙和奥菲斯的压迫下確实的长大了。
    然而齐格飞依然没什么犹豫道：
    “我的立场不会变。”
    “理由。”
    “我想要你给不了。”
    “说出来，我不认为有什么东西是希德拥有而我没有的！”罗德里克沉声道。
    这话很难听，但的確是事实。
    齐格飞沉默下来。
    他其实明白罗德里克这种咄咄逼人下的本质是什么。
    罗德里克也只知道齐格飞已经看出他的本意。
    他们都是非常聪明的人，有些话不用出来也能理解。
    刚才这一番激烈的爭论看似是由克琳希德引起的，可其实际，却是一场合作谈判。
    合作，是一个需要双方都拿出诚意的行动。
    罗德里克，这个分明执著於王位的男人刚见面就將自己杀君弒父的行径当著所有人说了出来。
    除了有给弗雷德里克下绊子的意思，但何尝又不是一种开诚布公呢？
    整个议事厅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卫兵，却允许齐格飞带著他的隨从入內，这又意味著什么？
    是的，罗德里克早已展现出诚意。
    那不是什么狗屁权力地位金钱財富，而是一个更加更加沉重的东西！
    窘迫的现状，內忧外患的国家，毫无威严的王室……
    这个看似拥有一切，实则一无所有的王子最终摆上谈判桌的，
    是他自己的命。
    齐格飞看得出来。
    罗德里克也只道齐格飞看得出来。
    所以他才会感到恼怒。
    我拿出这等诚意对你，你却依然不肯与我合作，那你来王都是干嘛的？
    你的诚意又在哪？
    坦白说，齐格飞对罗德里克的第一印象並不坏，倒不如说，是非常好。
    他原以为会看见一个顶著狮子头的罗德里克来迎接他。
    然而，这位王子殿下和他的妹妹一样，
    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
    极为帅气，极为英俊，让人嫉妒的直冒火。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齐格飞真切的感觉，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真的是亲兄妹。
    无论是这份诚意，还是这座金狮堡內外无处不体现的其主人勤俭自律的生活作风，
    都让齐格飞清晰的感受到到杨静对罗德里克的评价是多么的到位——
    一位天生的王者！
    实至名归的摩恩之王。
    如果一开始自己的出生地是在王都，面对这样一位王子推心置腹的三顾茅庐，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齐格飞隱隱有一种感觉，这將是他最后一次改换路线的机会！
    如果夏儂还在，那么此刻那位史官小姐怕是早就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开会了。
    可是……
    ……
    “齐格飞先生…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了？”
    ……
    女孩的声音縈绕耳畔。
    “有什么东西是克琳希德拥有而罗德里克没有的吗……”
    齐格飞低笑出声。
    下一秒，他一手將女孩搂进怀中，放肆地抚摸她的身子。
    “你的奶子有她这么软吗？”
    时间在这停顿！！！
    王族三兄妹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精彩！
    “齐格飞先生…你做什么…哥哥……不是这样的……我们…没有……”
    克琳希德已经涨红了脸，思绪整个炸开，嘴里嘰里咕嚕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罗德里克瞠目结舌，指著这对狗男女，茫然无措的目光投向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的眼镜片嘎啦一声崩开几道口子，一言不发將一块蛋糕塞进鼻子里。
    良久，
    二王子颓然的泄了口气，苦笑道：
    “这个理由我可无法接受。”
    利益问题，不管多么复杂，
    商量一下，
    妥协一下，
    一下不就两下，总归是能解决的。
    可他娘的性別问题要怎么办嘛？！
    宰相无良的哈哈大笑：“你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薇薇安没把你生成女孩！”
    “嘖，该死！”
    二王子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王子用手帕擦掉鼻子上的奶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王女一把推开宰相，脸红得像个柿子。
    无形中，方才的剑拔弩张已经荡然无存。
    罗德里克站起来，衝著齐格飞微微欠身：
    “无论如何，我得感谢你这一年对愚妹的照顾，以及，谢谢你救下我这脑子有病的大哥。”
    这是他一直想说的真心话。
    “不客气。”
    齐格飞摇了摇头，掏出漫游手册撕拉扯下一页，顺著桌面滑到罗德里克的掌下。
    诚意的相互的。
    罗德里克已经展现出了他的诚意，现在轮到齐格飞了。
    无形的补给线，龙骑军闪电战的地基，寒风过境的真相，改变战局的根本所在！
    这些，
    就是齐格飞的诚意！

 第376章 你是魔王吗？

    “嗯？”
    罗德里克挑了挑眉毛。
    掌下的这张皮纸质感奇特，是他过往从未见过的类型。
    纸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但罗德里克什么也没问，只是自顾自的仔细摆弄著。
    齐格飞也没做任何解释。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无需过多的言语
    他相信二王子能理解【史页】的意义，也必然能感受到自己这份厚重的，诚意。
    少顷，罗德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颊上再度浮现出那抹病態的潮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猛地一敲桌案：
    “这种纸有多少？”
    “反正足够。”
    齐格飞看了眼漫游手册，刚才被撕下的那一页已经长了回来。
    “你的军队都配备著这种东西？”
    “每个营的长官人手一张。”
    二王子默然点点头，
    然后，盯著宰相的眼睛：
    “能给我一本吗？”
    “你在想屁吃。”
    “金狮堡里只要是看上的，隨便拿！”
    “你这王宫比我的宰相府还穷！”
    “我可以把妹妹许配给你！！”
    克琳希德：“！！！？？？”
    “你要几张我可以给你，但一整本想也別想。”
    那可是齐格飞吃饭的傢伙！
    他摆了摆手，断掉罗德里克后续的话，这傢伙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癮君子嗑嗨了一般。
    二王子坐回椅子，神情失落，如丧考妣。
    其实无怪乎他如此失態，【史页】的即时通讯；物资收纳；实时地图；坐標定位，种种功能单拿一个出来放在这个时代都是降维打击，足以让任何军事家疯狂。
    更別说这么多划时代的功能竟然全部集中在这一张薄薄的纸片上！
    哪怕是魔导科技高度发达的奥菲斯帝国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至少在帝国留学的两年里，罗德里克从未见过类似的事物。
    在他眼里，面前这张纸已经不是纸了，而是摩恩再起的希望！
    “你是从哪弄来这种东西的？”
    二王子依旧忍不住发问，哪怕明知道宰相不会回答。
    那本黑色封皮的漫游手册像是磁铁般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
    可忽然，罗德里克眉头锁起，他回忆起了一些事。
    “我好像……以前见过类似的……在哪？”
    忽地，他瞳孔一缩：“母……”
    “咳咳！”
    也就在这时，大王子咳嗽出声。
    他转头看了眼宰相，后者微微点头。
    而被打断思路的罗德里克也察觉到了，弗雷德里克和齐格飞的异样。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他已经明白了。
    大王子將茶水一饮而尽，朝王女微笑道：
    “希德，能帮我们加点热水吗？”
    克琳希德当然也不是笨蛋，听到这话她知道自己的戏份到此结束了。
    这三个男人要开始谈正事了。
    “嗯，好的。”
    女孩应了一声，便站起身。
    齐格飞也这时扯开嗓子道：
    “对了，顺便把一直在门外偷听的魔女小姐给拎走。”
    咚！
    议事厅门口传来一声异响，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
    齐格飞无语的捏了捏眉心。
    他是真不理解蕾娜怎么突然对自己的事这么上心，以前求她传授几个魔法这货都推三阻四的。
    嘎吱~
    房门合拢。
    “干什么啦，我就是隨便逛逛，你们摩恩王室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难怪要衰退！”
    蕾娜抗议声越传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议事厅內，只剩下了三个人。
    弗雷德里克右手抵著下巴，黑框眼镜泛著白光。
    罗德里克靠著椅背，看向齐格飞的眼神变得极其怪异。
    齐格飞一言不发，等著对方先发问，他大概能猜这两货心里在想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一时间室內静悄悄的，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终於，大王子率先打破沉闷：
    “罗迪，你刚刚说，想到了什么？”
    罗德里克当即接话道：
    “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回想起，以前母后的手里也经常捧著一本书，形状大小恰好宰相先生手中这本一模一样。”
    “不会这么巧合吧？”弗雷德里克诧异道。
    “我相信宰相先生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答覆，毕竟……开诚布公是合作的前提。”
    齐格飞听著这兄弟俩的双簧，心里翻了个白眼。
    已经不用猜了，这俩二货肯定是想歪了。
    “你和摩恩王后，也就是我们的母亲，是什么关係？”
    发问的是大王子，他嘴角掛著笑意，像是在看一齣好戏。
    “我……”
    “等等！”
    齐格飞刚想回答，就被罗德里克打断。
    “我得先说一下，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不能把克琳希德许配给你了。”
    果然！
    齐格飞嘴角抽搐著低沉道：
    “反正……不是母子关係。”
    呼……
    罗德里克肉眼可见的舒了一口气。
    弗雷德里克望著弟弟这幅样子，没心没肺的戏謔道：
    “太好了罗迪，少了一个可怕的王位爭夺者。”
    罗德里克懒得搭理大哥，依然盯著齐格飞，语气凝重：
    “那是什么关係？”
    其实也不怪他们会误会，齐格飞迄今为止的表现不得不让人多想。
    对克琳希德的极力维护，对摩恩国事的鞠躬尽瘁，压倒性的个人能力，以及和薇薇安极度相似的习惯，种种线索指向一个答案——
    他是蔷薇王后在民间的私生子！
    齐格飞没办法针对这件事去进行解释，毕竟他不可能把漫游者的事说出来。
    “你们的妈其实不是你们的妈，而是被某个从其他世界跑来的穿越者顶替了！”
    这么说吗？
    荒诞程度不亚於“我是秦始皇，给我打钱！”
    齐格飞默默打了个响指，鲜红如火的蔷薇手册闪现於掌中。
    两个王子的目光同时一凝。
    罗德里克即刻发问：
    “你为什么会有我母亲的遗物？”
    “是伏尔泰叔叔给他的。”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母后没有选择我们三个中任何一个作为她的继承者。”
    “可为什么会是他？”
    “因为你们一个要卖国，另一个毛都没长齐，还有一个……”
    齐格飞將两本漫游手册叠在一起，睨著罗德里克：
    “自己弄出的烂摊子，得我替他收拾！”
    兄弟俩都沉默下来。
    这指的是哪件事显而易见。
    去年四月的卡美洛守卫战，是他们三人的第一个交匯点。
    弗雷德里克秘密勾结奥菲斯帝国，接引湖上骑士兰斯洛特来到摩恩腹地，贵族联军全军覆没，被大王子刻意安排在旧都的伏尔泰接应不暇。
    罗德里克的傲慢和大意险些葬送掉整个摩恩。
    於绝境中力挽狂澜的，就是彼时还身在康斯顿城的齐格飞。
    以卡美洛三万將士的生命换来了摩恩的苟延残喘！
    卡美洛守卫战后，
    路西法注意到了他，
    伏尔泰找到了他，
    奥菲斯举国上下更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
    如今看来，那不仅仅是三人的交匯点，更是齐格飞第一个命运转折点。
    “操！”
    不堪的回忆又浮上脑海，宰相啐了一口。
    罗德里克舔了舔嘴唇，神情很是愧疚。
    那件事由大哥引起，因他的失察才发生的，可最终所有压力和罪责却都是齐格飞在承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什么也別说。”
    “嗯。”
    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来梳理一下。
    第一件事，母亲將手册交给你，不，是交给伏尔泰，而伏尔泰选择你作为母亲的后继人，是这样吧？”
    齐格飞点点头：“后继人不准確，算是前后辈，或者半个师徒。”
    “我们能看吗？算了，多半不行。”
    罗德里克刚开口就自己否定掉。
    “第二件事……”
    他不自觉的挺直腰背，將声音压得极低：
    “你是魔王吗？”

 第377章 真有魔族！

    “你是魔王吗？”
    二王子直勾勾的盯著宰相，声音中带著些许颤抖：
    “还是勇者？你到底是谁？”
    齐格飞眼神闪烁了几下，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来了。
    【魔王將会出现在摩恩】
    这是那位红莲长者的预言，也是此次灯塔和会的议题。
    奇兰诸国在五座灯塔的光辉指引下齐聚昂德索雷斯，为的就是討论如何应对他们共同的敌人——魔王。
    罗德里克自然怀疑过这是不是那位皇帝又在耍招，想藉机吞併摩恩。
    可碍於奥菲斯帝国的威信力，更因为他本人就身处的摩恩，罗德里克心里清楚这个预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先是亡灵主宰空降康斯顿，然后是发生东境的那场恐怖大战，以及两度闪耀在王国上空的赤红剑光。
    魔族在王国確有动作，而且是大动作。
    巧合的是，这两次动作都被那位神秘的勇者及时化解，才没有酿成大祸。
    更巧的是，这位勇者大人似乎是在摩恩安了家，確切的说，他好像是在南境安了家，先后两次出手，划破黎明的剑光都是从南方的夜空中升起，闪耀整个世界。
    而比这更巧的是，勇者第一次现身的时间地点，正好是宰相入主康斯顿城的时间重叠在一起。
    从那天开始罗德里克就有预感，自己这位朋友就算不是勇者，恐怕也和勇者大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可后来隨著齐格飞移祸卡美洛，背叛人类的这一手棋，又让他动摇自己的想法。
    勇者隱姓埋名帮助一国公主平定战乱还说的过去，毕竟当年的【破格】可是直接下场帮助尤里乌斯皇帝打天下的！
    可哪门子的勇者会为了一个腐朽的国家出卖卡美洛要塞三万將士的？
    没有！
    不可能有！
    会做出这种事的，在罗德里克的认知里只能用一个称呼去赘述……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齐格飞不想回答也答不上来。
    “我看你大哥就不是很在意。”
    他瞥了一眼正老神在在地品著糕点的弗雷德里克。
    “他都能和帝国人苟合当然不会在意，可我必须知道和我合作的人是谁！
    具体的內容我不会问也没兴趣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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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此时此刻，坐在这间议事厅里的你，到底是谁？”
    罗德里克沉著脸，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齐格飞眼帘低垂，却能感受到二王子直勾勾地目光投射而来，仿佛要將自己的看穿。
    罗德里克无法理解的无非就是自己帮助摩恩的目的，他已经被大王子搞怕了，摩恩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背叛了。
    齐格飞当然能用【欺人之谈】编一个理由矇混过关，毕竟他最初的动机，只是完成史官夏儂的任务而已。
    可……那毕竟是最初了。
    “实话说，我对摩恩没什么好感。
    这里平民各个蠢的像猪狗，而贵族更是比猪狗还蠢，当权者大都烂泥扶不上墙，整个国家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靠著那一个两个所谓个人英雄主义苟延残喘到现在。
    平心而论，摩恩应该早点亡国给奥菲斯腾地方！”
    冰冷而现实的话语让两位王子都沉默下来。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背。
    “但是，我大哥至死都在守护这样的摩恩。”
    他给出了自己的答覆。
    “所以，我是摩恩的宰相！”
    罗德里克眼眶睁大，弗雷德里克嘴角上翘。
    寂静许久，二王子昂起头，稳著语调道：
    “卡美洛的事情要永久封锁。”
    他看向大王子：
    “尤其是你，大哥。”
    弗雷德里克默然。
    他要死了还好，卡美洛的事就成了一个闭环，帝国军情六处就是再神通广大也是抓瞎。
    可问题是现在他没死，那情况就完全两样了。
    死掉的弗雷德里克是闭环，那活著的弗雷德里克，
    就是突破口！
    “其中的弊害无需过多赘述。我们三个中任何一个暴露，摩恩就会冠上背叛奇兰出卖人类的滔天罪责，到时候不止是奥菲斯，奇兰所有国度都会视我们为死敌！
    而宰相阁下，真到那一刻，就算你不是魔王也是魔王了！”
    齐格飞眉毛动了动，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甚至怀疑，这次和会举办的目的之一，就是皇帝想借著对付魔王的藉口，把潜藏在摩恩的人奸，也就是自己，给挖出来！
    “你们有什么想法？”齐格飞问道。
    “大哥必须死 ！”罗德里克毫不犹豫。
    “有除此以外的办法吗？”弗雷德里克举双手投降。不过到一半他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只能收回来。
    “对外诈死可行吗？”
    “平民好糊弄，军情六处可不是吃素的，你还活著的情报现在多半已经摆在尤里乌斯的办公桌上了。”
    “哎……”
    “嘆什么气，你以为我在旧都给你安排那么多保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下班路上被哪里冒出来的奥菲斯间谍给绑了！”
    齐格飞斜了弗雷德里克一眼。
    “总之！”罗德里克震声：“我们对外一口咬定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已经死了，这次灯塔和会你也不要出席了。”
    “先这样吧，虽然我觉得大概没什么意义。”
    大王子无奈点头，隨即，他又问道：
    “罗迪 ，蓝宝石酒店那里你有派人盯著吗？奥菲斯的外交使团应该已经到了，如果能提前知道他们的目的，我们也能做好对应的准备。”
    “那里的事我全权交给迦罗威了。”
    “迦罗威？”弗雷德里克眉头一皱：“我不相信你没看出他们有问题。”
    “他们当然有问题。”
    罗德里克冷笑道：“就是有问题我才刻意安排他们去接待帝国人的，这会儿弗朗茨应该正在和奥菲斯的外交官谈笑风生吧。”
    “你安排了人手？”
    “那到没有，但我相信宰相先生肯定做足了准备。”
    二王子看向齐格飞，似笑非笑道：
    “毕竟我手下最好的密探可是被您挖了墙角。”
    宰相思索了片刻，死活没理解罗德里克的意思。
    “星梅。”二王子提醒道。
    哦，
    说的是杨静啊。
    说起来她一开始的確是为罗德里克服务的。
    齐格飞点点头道：“对，她现在就在蓝宝石酒店待……”
    猛然，他的话音顿住。
    因为齐格飞迟迟的发觉一件事，
    都这么久过去了，为什么她们两人一点音讯的都没有？！
    照理说，不论探听情报是否成功，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怎么著都应该有个匯报才对！
    杨静的性格也许会忘，可莉莉丝是不可能忘记自己的嘱託的！
    出事了？
    一旁大王子敏锐察觉到了宰相的异样：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话刚说完，他的神情也恍惚起来：
    “坏了……”
    “你们两个想到什么了？”罗德里克心下一沉。
    “那个魔族女人，她也知道卡美洛的事，她也去了蓝宝石酒店！”
    “什么魔族女人，你们在说什么？！”
    “不可能……莉莉丝是变形怪，她怎么可能……”
    “宰相！”
    齐格飞猛地一咬舌尖，瞬间的剧痛平静了心绪。
    “会议中止，我要立刻去一趟蓝宝石酒店！！”
    也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撞破了议事厅的大门，
    一名卫兵气喘吁吁，脸色无比焦急：
    “王子殿下！有魔族混入蓝宝石酒店，行刺奥菲斯大使！！！”
    三个男人此刻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见鬼！”

 第378章 暴露？（感谢花无理大佬的礼物之王！！！）

    三小时前。
    蓝宝石酒店，
    顶层，
    白金套间。
    “东境会在本次灯塔和会上脱离摩恩，宣布独立！”
    沉稳坚定的声音在客厅迴荡，站在那里的迦罗威少爷军礼標准，神色严肃。
    一只小老鼠趴在墙角处，黑溜溜的眼珠一眨一眨，把所有都映在眼里。
    独，独立？？
    莉丝丝鼠脸惊讶，这可是真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
    摩恩的东境护国大国，王国最大的商会，最有钱的家族，那个迦罗威家族，竟然要独立？！
    他们想自己建国！？
    而且听起来他们已经从奥菲斯那儿得到了保证，独立之后能得到帝国的庇护，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是想併入奥菲斯！
    呃……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哦……
    最初的惊疑过后，莉莉斯很快就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这是一件非常合理的事。
    摩恩四境中，拜兰家时常要插手南方诸国的混战，阿尔维斯家接壤著奥菲斯，西蒙家更是与比蒙连年开战，唯独迦罗威家族沿著裂谷海，领地內一片祥和。
    但与逐渐在安乐和教会控制中走向衰败的摩恩王室不同，
    迦罗威家族身为商贾世家，他们的爵位不是按照一贯的长子继承制，而是由同代中最优秀的那一位来继承。
    如果同代都是草包，那就由隔代来继承。
    当今那位年轻的女公爵就是从自己的叔父手上抢来的爵位。
    这就使得歷代迦罗威公爵都不是庸种，再加上他们身为商人的精明与远见，很少会掺和进战爭这种血本无归的买卖里。
    东境也就在王国整体衰颓的趋势下，始终维持著境內的安定富足。
    这样的时间长了无怪乎他们会起异心。
    与其给腐朽的摩恩王室当钱包，不如投入奥菲斯的怀抱。
    莉莉丝知道这些，是由於她身为拥有变形怪能力的奇美拉，是为数不多能够在奇兰和魔大陆穿梭的魔族。
    只不过碍於实力有限，她不可能学尼科勒提米斯那样策划开闢人魔第二战场这样的大事，最多也就是將奇兰各国知识和情报带回王庭。
    即便如此，由於某个原因，类似的行动莉莉丝也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以往这种人类自相残杀的事情她都是当闹剧来看的，偶尔还会变成其中一方的人去激化矛盾。
    不过这次，她得放在心上。
    “得把事情告诉他，史页，史页，史页，啊有了！”
    鼠头鼠脑的莉莉丝从体內拿出一张很小很小的纸片。
    “它居然也会变小誒，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莉莉丝新奇的摆弄著史页的时候，客厅里的谈话也进入了尾声。
    麦考夫微胖的脸上笑意浓郁，他站起身，伸出手和少爷握在一起。
    “感谢您和您的家族的理解，奥菲斯很高兴能和迦罗威共同开创新的时代。”
    “迦罗威本就是商贾世家，皇帝陛下愿意屈尊与我们合作，是我们的荣幸才对！”
    两人互相吹捧寒暄了几句，各自举起高脚杯。
    “为我们的友谊乾杯。”
    “不，是为奇兰的未来，乾杯！”
    叮！
    高脚杯碰在一起。
    杯中的红酒涟漪晃荡。
    莉莉丝觉得有些可惜，她来晚了，这两人根本就谈的差不多了。
    费那么大劲，还爬了屎坑，最后只听到了这么点对话。
    太亏了！回去要让他好好补偿我！
    莉莉丝长嘆了一口气，准备从那个盥洗室原路返回。
    客厅內，外交大臣麦考罗夫特心情愉悦。
    得到迦罗威家族的肯定立场，他这次来摩恩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至於剩下那一半嘛……
    他抿了一口红酒，面露苦笑道：
    “抱歉，小少爷，我的那个秘书似乎是玩的都忘记时间了。”
    弗朗茨听出来话语中的意思，便识趣的道：
    “那我就不打扰麦考夫先生了，您的专用海泡蝠鱝隨时待命，想下楼观光的话招呼一声就行。”
    “谢谢您的周到。”
    “不客气。”
    少爷转身走向套间门口，麦考夫也躺回沙发，左手放鬆的拍了拍身侧的公文包。
    从现在到和会开始的半个月，是他这位外交大臣国家安全局局长屈指可数的假期。
    却在这时，那个一直站在沙发后面，沉默不言的保鏢却低下身子，在中年绅士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什么？”
    麦考夫表情顿时一凝，语气变得极其冰冷。
    “等一下，弗朗茨先生！”
    快走到门口少爷疑惑的回过神，刚到盥洗室的莉莉丝也愣了愣。
    发生什么了？
    “有什么事吗，麦考夫先生。”
    中年绅士提起那个公文包，一手拄著文明杖默默走到客厅中央。
    驀然一扭头，看向左手边的拐角！
    那里正是原先莉莉丝所处的位置！
    但现在那里已经空空荡荡。
    麦考夫眉头缩起，目光发寒地凝著弗朗茨：
    “弗朗茨先生，合作需要大家开诚布公对吗？”
    少爷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眼前这个隨和中年绅士的气质，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那是当然。”他认真回答道。
    “您应该不希望刚才的谈话泄露出去吧？”
    少爷皱起眉头：“麦考夫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考夫没有回答，而是用文明杖敲了敲墙角的地板和墙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弗朗茨。
    “这里边……应该没有藏人吧？”
    听到这话，弗朗茨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麦考夫先生，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的无端指责和態度转变让我开始怀疑帝国的合作是否真诚了！”
    麦考夫盯著少爷的表情看了几秒，良久，他困惑的喃喃自语：
    “真是搞错了？”
    这时，那个戴墨镜的正装保鏢忽地迈开步子，飞快朝著盥洗室走去。
    “在那里啊……”
    麦考夫冷哼一声，也走了过去。
    弗朗茨愤慨又茫然，却只能快步跟上。
    三人撞破盥洗室的门，內里却是安安静静的空无一人。
    麦考夫视线扫过浴池，扫过洗漱台，扫过一只装点的彩色瓶，扫过掛在衣帽架上的浴衣和浴巾，最终停留在那个极为別致的便器上。
    恰逢几只鱼群从玻璃下方悠游而过，一双双眼睛抬起和麦考夫对视在一起……
    这一幕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良久，他移开视线看向墨镜保鏢。
    后者一动不动的站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麦考夫眼眸微眯，手中的文明杖在地砖用力一戳：
    “搜！”

 第379章 破格！破格！破格！（加更）

    ……
    一声令下，墨镜保鏢二话不说开始翻箱倒柜。
    瓶倾倒破碎，浴池遮帘撕毁，狼藉的声音在盥洗室响成一团。
    弗朗茨少爷脸色难看：
    “麦考夫先生，您到底想找什么？”
    “就在刚才，我的护卫告诉我，他在这间屋子里感受到了第三个生命，除他之外的。”
    中年绅士紧了紧拿著公文包的拳头：“小少爷，这个套间內有豢养宠物吗？”
    弗朗茨摇摇头：“当然没有。”
    “那…是有老鼠？”
    “这更不可能，蓝宝石酒店的卫生管控是一流的。”少爷琢磨著道：“是不是您的护卫搞错了？”
    “我也希望如此。”
    谈话中，不远处墨镜保鏢推翻了最后的一个屏风，冲两人摇了摇头。
    “没找到，果然是搞错了。”弗朗茨呼出一口气。
    “不，他的意思是消失了。”
    麦考夫拧著眉毛，文明杖嘟嘟嘟的点著地砖，震动声沿著地表蔓延开来。
    每点一下，莉莉丝的精神都会跟著颤动一下。
    失策了！失策了！
    那个肌肉男的感知竟然这么敏锐！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嘆气的！！
    该死，意识已经有点迟钝了！
    莉莉丝的处境很不妙，但並不是因为被对方发现，以她现在的样子被发现是根本不可能的，而是因为她无法维持现在的形態过长时间。
    那个肌肉保鏢似乎对生物的气息很敏锐，因此莉莉丝进入盥洗室后就迅速仿生成没有生命的死物。
    问题就在这，普通变形怪的本就没有自我，一旦阴差阳错的变成死物，就无法通过自己的力量变回去了。
    打个比方，如果有一只变形怪变成了一块石头，要么被同族发现救援，要么等著路过的人或动物去接触刺激它，否则它永远都只能是石头。
    不巧的是，这世上没有任何方式能够辨识变形怪的仿身，所以一旦落单的变形怪化作死物，那它可以算是真死了。
    哦不，
    还是有一类人可以辨识的。
    只不过被他们找出来的变形怪，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別。
    莉莉丝心急如焚。
    是的，她能保有意识！
    魅魔、恶魔、变形怪的三族混血在一定程度抵消了仿生死物带来的副作用！
    百相大人留下的箴言果然没错，难怪变形怪王庭严令禁仿生死物，我的意识正在消失，时间长了可撑不住啊！
    可恶，我不会真要永远变成这种又硬又丑又粗又冷的东西吧？
    你们快走啊！
    似乎是听到了莉莉丝心中的嚎叫，麦考夫的文明杖终於停了下来。
    “別搜了，停下吧。”
    墨镜保鏢即刻中止，听话的就像一台机器。
    弗朗茨適时开口缓解道：
    “其实，麦考夫先生不必那么多虑。蓝宝石酒店配备最完善的安保，就算是圃人族的【暗影先锋】乃至【影舞者】都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
    “当然，如果您还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立刻调人上来彻底清查白金套间。迦罗威不想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误会破坏我们双方的信任关係。”
    “小少爷言重了，我才应该为自己刚才恶劣的態度道歉。”麦考夫陈恳道。
    迦罗威少爷长出了一口气：“您放心就好了。”
    麦考夫又扫视了一圈盥洗室。
    “你在这里看著。”
    吩咐保鏢原地待命，他转身走回客厅。
    “还有什么问题吗？”弗朗茨紧跟其后。
    “小少爷，我並不是怀疑您和您家族的真诚，而是……”
    中年绅士將一直拎在手头的公文箱在茶几上放好，掰开秘银制的锁扣，露出两只令人眼的密码锁。
    “我更相信自己的推理。”
    “你还是觉得有人潜入了套间？”
    弗朗茨感觉这个外交大臣多疑到简直有些神经质了。
    麦考夫一边用指尖拨动著繁复繚乱锁头，一边道：
    “小少爷有去过伦蒂姆德吗？”
    弗朗茨虽然不解还是回答道：
    “有幸观光过几次。”
    “那你，应该听说我的胞弟。他虽是个非常顽劣的人，但也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
    当你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那个即便再不可能，它也是答案。
    暴论不是吗？用排除法去获得真相。我可和他不同……”
    麦考夫的手拨动频率愈发迅速，眼仁泛起狂热的血丝。
    隨著咔嚓一声脆响，繁杂的密码垂下，公文箱被打开了。
    里头装的却不是文件衣物一类的生活用品，
    而是，
    一盏提灯。
    弗朗茨有些好奇定睛看去，
    那盏被重重密封的提灯边框和把柄都是用黑黄铸铜打造，总共六个面，都用玻璃围著。
    而里面……里面？？
    弗朗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透过玻璃看见的，不是应该有的灯芯，
    而是一颗眼球！
    一颗悬浮在其中，漆黑瞳孔的眼球！！！
    “这是？！”
    麦考夫舔著发乾的嘴唇，露出一排牙齿：
    “我和他不同，我恰好拥有检查答案是否正確的手段！”
    他一把攥住提灯，密密麻麻的青筋顷刻暴起沿著手背一路攀上肩膀，麦考夫的西装袖管整个撑爆开来！
    下一刻，提灯內的那颗眼球中骤然扭动，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与深沉幽邃的黑色朝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时，盥洗室內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嘭！！
    洗漱台下的供水铁管整个炸开，冷水混杂著无数银色流质溅的满屋都是！
    大厅二层的酒吧，
    杨静的惊讶已经转变成了骇异！
    因为她发现不仅是莉莉丝的印记消失了，就连她自己，乃至在金狮堡的齐格飞的印记也都消失了。
    不是莉莉丝死了，而是漫游手册失灵了！
    这种荒唐的想法刚刚升起，她浑身就打了个哆嗦。
    一股寒意平白从尾椎升起，麻痹了全身。
    那就好像被剥光了衣物，丟在冰天雪地中任人打量一般！
    自己正被什么东西看著！！
    怎么回事？
    “咕……这怎么……可能？”
    一个动静从身前传来，杨静抬头望去，是那个之前搭訕自己的青年凯恩。
    他从椅子上摔下，正万分痛苦的趴在地上！
    这搭訕方式真是够古早的……
    杨静默默的想著。
    然而，
    对方似乎是真的感到不舒服似的，艰难支撑起身躯，一言不发的转身奔向酒吧內的单人包厢。
    砰！
    百相合拢房门，也就在这一刻，他的仿身再也不堪重负的崩溃！
    握著门把的手化成流质漏下，眼耳口鼻滴滴答答洒落在地上，
    整具身体像是被塞进了烙铁一般沸腾、蒸发、融化成大滩的水银流质。
    无人的包厢中，
    “熔炉百相”，
    这位古老强大的变形怪之王，用无比痛苦困惑的声音发问道：
    “鹰眼……是……
    破…格！？”

 第380章 鹰眼提灯

    “解封奇兰的神卷~光明如星点猝燃蚕食著黑暗~?
    若血魔与恶鬼充斥天幕~那今夜我將举火燎天~?”
    酒店大厅一层，银髮的女秘书哼著鏗鏘的小曲，娇丽的脸蛋正带著一丝坏笑观赏著升降水箱中悠游的鱼群。
    “特玛特，你说这些傢伙要是突然发疯吃人会怎么样？”
    身后的墨镜保鏢双手背负，宛若没听到这话似的一言不发。
    “那场面一定特別有意思吧~”
    女秘书舔著粉嫩的上唇，一排贝齿洁白。
    驀然，她瞳孔一缩，仰头望向天板，脸色凝沉。
    “迦罗威？不，他们没这个胆子。你上去帮忙，我在这里盯著，走楼梯。”
    她低声冲保鏢特码特吩咐。
    墨镜保鏢点头，当即离去。
    女秘书裹了裹衣领，將奶白手提包横档在胸前，视线依旧看著天顶。
    “不管有什么问题都最好快点结束，福尔摩斯卿。被视奸的感觉真不太好！”
    ……
    “啊！！！是谁？是谁！”
    一个浓妆艷抹的肥胖大妈惊恐的从衣帽间衝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来人，快来人啊！有色狼偷窥人家的美色，有色狼！抓色狼！！抓色狼！！！”
    ……
    “亲爱的，怎么了，是我的问题吗？”
    “不，朱丽叶，你是我唇齿舌尖的甜蜜，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问题？”
    某个黄金套间內，男人用被子盖住自己和爱人的躯体，神色警觉：
    “但是，亲爱的朱丽叶，我总觉这件套房有些不对劲，我感觉我们可能被监视了。”
    “是吗？肯定是你想太多了啦，亲爱的罗密欧。”
    ……
    轰隆隆！
    蓝宝石酒店大楼穹顶之上，一只庞然的黑天之眼猛然睁开！
    无形的视界顿时笼罩了整座大楼。
    “这到底是……呃呃啊啊啊！！”
    莉莉丝只觉得自己身体像是被丟进了熔炉，炙烤，燃烧，蒸发！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无法如臂使指的掌控自己的形体。
    飞散四处的流质每一滩都像是萌发了自己的意识，各自形变而后迅速崩溃。
    千百人份痛感撕裂著莉莉丝的精神，堪比五马分尸！
    莉莉丝从未体验过这种痛苦，却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份痛苦的根源——
    那是铭刻在血脉中的恐惧，那是变形怪们的天敌！
    前任魔王利维坦从不派遣变形怪前去奇兰潜伏，那个时期，他们无处藏身。
    她鼓起全力，四撒在盥洗室的水银流质开始向一点艰难匯去。
    一番拼死挣扎，流质终於凝聚成了一个怪物。
    棕红的皮肤，黑红的肉翅，盘羊般的犄角，长满绒毛的四肢，扭曲的魔纹遍布全身。
    梦魘女妖！
    梦魔王庭之主——莉莉丝的真身。
    这也是她区別於普通变形怪的特点——她拥有属於自己的身体。
    恐怖的压制力消散了少许，莉莉丝大口喘著粗气，怒视重创了自己的那个东西！
    “魔族？嘖，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麦考夫一手掌提灯，一手拄著文明拐堵在盥洗室的门口，与墨镜保鏢一前一后围住莉莉丝。
    他自己的状態也称不上有多好。
    “你们酒店的安保是怎么回事？！竟然放流氓进来，你知不知道对於人家这种妙龄少女有多危险？”
    “这位夫人，请您冷静一下，每个套间的更衣室都是独立的。”
    “放屁！如果不是人家跑得快，已经被他侵犯了！人家要投诉你们，一定会投诉你们！！”
    “朱丽叶，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呜！呜！”
    “罗密欧，啊！我亲爱的罗密欧！我的心如火燎燃，前所未有的兴奋！！”
    “你踩到我的皮靴了，混蛋！”
    “什么？分明是你这个蠢货自己把脚伸过来的。”
    “火候如何，还需要多久？”
    “鱼快好了，再等一分钟！”
    “汤需要加盐吗？”
    “好吧，下一桌是黄金贵宾的订单，加快速度！”
    “碗来了。”
    此刻，整座蓝宝石酒店內所有角落的所有生物，大到繁忙的餐厅后厨，小到水箱里一只水光鱼的鳞片，
    种种影像，声音，气味乃至体感化作杂乱恐怖信息狂潮直接灌入麦考夫的大脑！
    麦考夫双眼血丝密布，额头大量青筋根根鼓胀跳动，得好似下一秒就要炸开。
    可他却掛著笑容，脸色狰狞：
    “这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能在这种【鹰眼】视界下依旧保持仿生的变形怪可从未有过先例。你是变形怪之王？”
    话刚出口，他就立刻改口：
    “不，你是拥有变形怪血统的梦魔，双血奇美拉。
    不不，还混杂了恶魔进去，三血统的奇美拉！
    嘖嘖，你可真是个稀有的杂种！
    啊，原谅我的失礼，让我適应一下。”
    麦考夫闭上眼睛。
    每次使用这盏提灯，他总会发自內心的为昔日那位勇者的力量感到震撼。
    仅仅是一座酒店的信息量就能要了他的命，可那位勇者，他的视界可是覆盖了整个奇兰大陆！
    麦考夫將脑海中那些杂乱的画面和声音一一屏蔽，独留眼前魔族的一举一动。
    良久，手臂和脸上的青筋逐渐敛去，他长吐出一口气走到梦魔跟前，微微一鞠：
    “抱歉久等了，信息太多杂了要筛选出了你的部分並不容易。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允许我正式做个自我介绍。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奥菲斯帝国外交大臣，见过梦魔之王。”
    莉莉丝狼狈的趴在地上，怨毒地盯著那盏提灯冷笑连连：
    “呵，我是知道星辰钟塔的那群魔术师都是疯子，可没想到你们竟然把【破格】的器官都做成了秘法道具。”
    麦考夫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虽然我不喜欢给人做说明，可要是因此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误会导致陛下与那位大人的友谊蒙尘那就更不好了。”
    他晃了晃提灯，表情怪异道：
    “这颗眼球，是骑士王大人当年赠送给陛下的临別礼物。”
    那之后，卡姆兰战役爆发，【破格】失踪，如今连其真名都无法被言说。
    麦考夫眼神微沉，仔细想来，骑士王大人可能那时就预感到了什么。
    “总之，別把你那扭曲思维代入进来。
    【鹰眼】明亮，意味骑士王仍存於世！
    魔族，
    別想造次！”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鹰眼提灯】
    类別：秘法道具
    品质：唯一
    以【破格】的勇者，亚瑟的左眼为材料，由星辰钟塔的摩高斯製作而成秘法道具。
    说是製作，也只是將眼球放入隔绝容器之中罢了，眼球本身便已经是秘法道具。
    这颗眼球不会衰败、不会腐烂，並始终保持活著的特性。
    效果：
    展开一个半径百米的视界，视界笼罩內所有信息將会不由分说全部灌入使用者的大脑。
    使用方式：將魔力注入提灯或直接持握眼球。
    保存方式：除直接接触以外的任何方式。
    警告：
    1、不想被炸掉脑袋就別碰它！
    2、禁止除福尔摩斯家族的任何人使用该秘法道具！
    备註：
    凡人根本无法掌握亚瑟鹰眼的千分之一，说到底，他们连原理都没弄不清楚，只有一点他们说对了。
    亚瑟还活著。

 第381章 蓝宝石乱战（上）

    【破格】还活著。
    这个消息对於整个魔族而言都是晴天霹雳。
    无人怀疑，当那位骑士王归来之日，无论其是不是【勇者】，魔族都將就此灭亡。
    可面对麦考夫的语出惊人，莉莉丝却浑不在意的讥讽道：
    “哼哼哼，你们奥菲斯人各个自视甚高，一个两个摆著奇兰霸主的架子，可心底都在企望一个早就消失了二十年的死人，真是好笑！
    啊~想来你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奥菲斯能壮大到今天这个地步，无非只是靠著【破格】勇者的个人表演！
    奥菲斯和这个腐烂的摩恩並无区別，他们是啃食蔷薇王后与不沉骑士的血肉苟延残喘的猪玀，
    而你们，还有你们的那个傲慢的皇帝，也不过是伏在【破格】脊椎上敲骨吸髓的寄生虫！！”
    麦考夫默默听完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几分。
    鹰眼提灯的黑光忽然强烈放射，倒在地上的莉莉丝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魔族，我得承认你的摩恩语说的比我还熟练，不过你想激怒我的意图过於明显，而我……”
    他举起文明杖狠狠抽在莉莉丝的小腹上，后者的惨叫戛然而止，变为剧烈的咳嗽和乾呕。
    “恰好是个温柔体贴的绅士，很乐意配合你的需求！”
    但只发泄了这一下，麦考夫就冷静的停止动作，配合发福脸庞上始终不变的淡淡笑意，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冰人。
    “放心，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卡美洛事件的元凶啊……军情六处还在计划怎么捕获弗雷德里克，要是让威灵顿知道这次又让我的五处抢先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呵呵。”
    莉莉丝闻言一怔，愕然抬头，只见中年绅士正摩挲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有这么意外吗？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推理。
    哪怕是威灵顿公爵那种单细胞的武夫，只要用他那颗被肌肉塞满的大脑哪怕稍微运作一下也能明白，弗雷德里克根本不重要。
    无论背叛卡美洛要塞的凶手是谁，他都需要一张嘴来替他將消息传递给魔族王庭，只要將这张嘴抓出来，那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么做个排除法，魔族十三王庭中能够自由往返於两片大陆的是哪一支？
    好了，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所有线索，那么该怎么抓到这张嘴呢？”
    他俯下身子，再次晃了晃手中的提灯：
    “所以我刚才就说了，看到你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莉莉丝如坠冰窟。
    麦考夫刚才那些话让她彻底理解了，奥菲斯部分高层从一开始就怀疑有变形怪在给魔族和人类叛徒做桥樑！
    这场灯塔和会的幕后意图之一，就是挖出藏在摩恩的叛徒。
    商討如何对付魔族的会议，最能吸引的当然就是魔族！
    这是一个挖好的坑，而自己就这么傻傻地跳了进来！
    “普坦特，扶这位女士起来，多少也是个王庭之主，趴在厕所的地上太煞风景。”
    麦考夫从容的直起身，他一点也不怕这魔族女人会逃。
    军情五处专责应对破坏国家安全的秘密组织的威胁，身为局长的麦考夫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去抓一批生活在伦蒂姆德的变形怪回来审问。
    可以说，十三王庭中他最了解的就是变形怪，这些傢伙在鹰眼提灯的照射下会失去一切行动能力，连自尽都做不到。
    之后只要把人带回去交给星辰钟塔那帮疯子审一下就结束了，落到他们手里，石头也会开口的。
    可忽然，麦考夫身躯一滯，难以遏制的燥热没来由的从小腹升起！
    趴在地上莉莉丝缓缓抬起头，眼眸中，两颗粉色桃心闪烁。
    【精神魅惑】！
    於此同时，墨镜保鏢也来到跟前，衝著麦考夫举起了拳头。
    “你的废话很多，人类。”莉莉丝冷冷嘲笑。
    麦考夫蹙著眉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极力克制墮落的欲望，额头已然渗出汗水。
    “那个……你叫普坦特是吧，先毁掉那个提灯。”
    莉莉丝一声令下，墨镜保鏢同时一拳轰出！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顿时响起，
    而与那一同发出的……还有女人的惨叫。
    “啊啊啊！你！！”
    莉莉丝难以置信的望向自己扭曲凹陷的小腿，以及那个正面无表情看著自己的墨镜男。
    为什么会对他无效？！
    “呼~没来由的快感，有点像是夏洛克那傢伙吸的致幻剂。”
    麦考夫从口袋中拿出一块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脸上笑意丝毫不变。
    “你还有什么样吗？”
    莉莉丝死死咬著下唇，用力伸出爪子挥向鹰眼提灯！
    如果没有那盏提灯的压制，以她的实力完全能够轻鬆虐杀这两个人类然后扬长而去！
    都是那盏提灯的错！
    该死的提灯！
    该死的鹰眼！！
    麦考夫只是轻巧一个侧身就躲过了这绵软无力的攻击。
    “小心些，弄坏了这个我会被陛下处分的~”
    可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匍匐在地上宛若瘫痪的莉莉丝突然暴起，从他让开的空档窜向后方。
    那里正是莉莉丝上来时通过的便池。
    麦考夫瞳孔一缩，鹰眼提灯的光辉猛地放射，却为时已晚。
    莉莉丝在半空中缩小身体，顺势从便池跃入了下方的水箱。
    麦考夫沉默著望著逐渐游远的魔族少女，没有气急败坏，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兀自从怀中掏出一本记事本。
    【奇美拉特徵的变形怪拥有部分对鹰眼提灯的抗性，並且始终能够保持实体和冷静的思考。但尚不確定该现象是否適用於所有奇美拉变形怪。】
    写完这些，他合上记事本，转身离开盥洗室。
    客厅內，焦虑等待了许久的弗朗茨少爷见麦考夫走出立刻迎上前。
    还没等他开口，麦考夫就直接道：
    “它逃进了水箱，大概也是这么上来的。”
    “这……”
    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弗朗茨背部渗出，他当即解释：
    “让魔族混进酒店，这是我们的失职。但迦罗威与魔族绝无勾结！”
    “这我当然知道，小少爷不必慌张。”
    麦考夫將提灯放下，揉了揉疼痛发涨的太阳穴。
    弗朗茨这才舒了口气道：
    “我立刻派人围剿那只魔族，蓝宝石水箱的所有魔物都是经过训练的，它们都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话音刚落，一声声惊恐的惨叫炸响。
    那源头，正是来自下方。
    几人连忙赶到通道口查看。
    就见到大群孔雀鱼蜂拥著一个溺水的男人，把他啄的血肉模糊；
    红斑章鱼的根根触鬚卷著扭曲变形的人手人脚；
    射水鱼群的水柱如同子弹般射穿了客人们的身体，逸散的血液染红了水箱；
    而那群负责运输客人们的海泡蝠鱝，全然不顾饲养员的指令，纷纷爆开背上的泡沫，將它们的客人一一溺毙，而后疯狂的撕咬向饲养员。
    疯了！
    都他妈疯了！！
    水箱已然化作炼狱！
    弗朗茨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哆嗦。
    “这……这怎么可能？”
    麦考夫面沉似水，重新提起鹰眼提灯，衝著保鏢道：
    “我们走楼梯下去。”
    也就在这时，另一个保鏢特玛特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麦考夫眉毛皱了皱：
    “殿下一个人在下面？”
    特玛特点点头。
    “我们立刻下去。”
    “等等，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弗朗茨颤抖的开口道，事到如今他只想儘可能弥补些许过失。
    “封锁整座酒店，她肯定还有同伙。”
    “好！我亲自去办！”弗朗茨转身就走。
    麦考夫盯著乱成悽惨狼藉的水箱看了片刻，却只是冷冷的勾起嘴角。
    “今天，你们插翅难飞！”

 第382章 蓝宝石乱战（中）

    当麦考夫在笔记本上惊嘆莉莉丝的冷静应对时，跃入水箱的后者其实……並没有想什么多。
    什么佯装被鹰眼提灯压制，实则乘机逃遁一类的计划根本不存在。
    光是活动身躯就已经耗尽了莉莉丝全部的力量。
    所以，她根本没有想过进入水箱后该如何怎么办，自然也更不会预料到眼下这一幕。
    “这些魔物集体发疯了？”
    莉莉丝望著水箱內的惨绝人寰，又震惊又庆幸。
    於她而言，情况自然是越乱越好！
    “可为什么会这么巧？”
    这个疑问刚刚浮现，莉莉丝的脑海就冒出了一张如同万年冰山的清冷脸庞。
    是那个面瘫女！
    这一刻，小梦魔简直感动的无以復加。
    她第一次发现杨静那张冷冰冰的脸竟然是如此的亲切！
    多半是在察觉到鹰眼视界的笼罩后，直接动手製造混乱帮助自己撤离。
    其思维之冷静，行动之果断，判断之决绝，难怪能成为魔王的左右手！！
    莉莉丝在心中对杨静极尽溢美之词，並决定以后再也不和对方对著干了。
    “出口……果然被封锁了，但这种大水箱一定有其他换水口，在哪呢？”
    心中思虑著，莉莉丝身躯逐渐发生变化。
    棕红的皮肤先是化作水银流质，隨后浮动隆起变成淡淡的鱼鳞，鱼鳃，鱼鰭等器官。
    然而，这些器官还没成型，便陡然陡然炸开！
    “啊……咕嚕！”
    莉莉丝痛呼著呛了一口大水。
    果然！
    她心下一沉，却没感到多少意外。
    没在被鹰眼提灯直接照射令她恢復了部分行动能力，可覆盖著整座蓝宝石酒店的鹰眼视界依旧存在。
    在这种环境下，变形怪別说维持仿身，就连生存都举步维艰。
    她能动，纯粹只是沾了奇美拉血统的光。
    “怎么办……”
    莉莉丝望著巨大的令人绝望的水箱，再次陷入沉默。
    说来可笑，堂堂梦魔王庭之主，如果不能呼吸，也是会死的……
    “吼！吼吼！”
    却在这时，莉莉丝听到一个奇怪的叫声。
    只见不远处有条龙头鱼身奇形怪状的胖头魔物正朝自己游过来。
    它的身后，还跟著一只海泡蝠鱝。
    莉莉丝心下一惊，正要凝聚魔力，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只魔物在自己身前停下。
    蝠鱝的背部凝聚出一个恰好能容纳一人大小的水泡，那胖头鱼则冲自己挥了挥鰭。
    “吼吼！吼吼吼！”
    莉莉丝听不懂这魔物在说什么，却能从那张极为人性化的龙脸上看懂它的意思：
    “还等什么，快上来！”
    顿时小梦魔眼泪汪汪，简直能哭出来，她知道这两位天降神兵是谁派来的了。
    “星…梅……姐姐。”
    隨著莉莉丝进入水泡，螭吻即刻低吼一声。
    两鱼一人迅速朝著水箱深处游去……
    …………
    “呜！呜呜呜！救……呜！”
    “若明日美好扑面而来，那今夜我愿为爱倾尽~?”
    “救…我…呜！！！”
    “若你期盼我定如你所愿，因为今夜我愿为爱倾尽~?”
    “救…命…救呜呜呜呜！！！”
    男人用力拍打著玻璃，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惊恐绝望的表情充斥在脸上，他拼了命向一墙之隔外，那拎著白色手提包的银髮少女求救。
    女秘书哼著小曲，兴致盎然观赏著。
    十来条七鳃鰻蜂拥在男人周围，將他的躯干咬得血肉模糊，肚子穿了个窟窿，血淋淋的肠子在水中逸散，引得嗜血的鱼群疯狂往里钻！
    他的两腿已经被啃断，悬浮不远处，各自围绕著一片鱼群。
    “噢~永久跟隨，越尽黑暗踏遍尘世~?
    此外无他，因为你是我的心之所向~?”
    悦耳轻快的一曲终了，女秘书提起裙角施礼。
    那男人早就不再挣扎，绝望的表情永远的凝固脸上，被鱼群们拖著坠入水底，同时也露出了后面的场景。
    蓝宝石酒店闻名於世的蔚蓝水箱此刻已经化作人间炼狱、
    放眼望去四处都看到晕开的血云，大大小小叫得出名字叫不出的名字的鱼群叼著断肢內臟横衝直撞。
    酒店安保人员已经倾巢而出，可面对偌大的水箱、眾多遭难的客人，也仍是杯水车薪。
    女秘书的目光越过这一幕幕血腥的狼藉，在一片混乱中，捕捉到了令她眼前一亮的东西。
    一只棕红皮肤，长著翅膀的丑陋杂种。
    那东西正坐在蝠鱝上，背对著她朝著深处游去。
    女秘书阴冷的眯起眸子：
    “mode：构造核心。”
    低语中，六只闪烁著银白电光的发电机从她的手提包中挨个冒出。
    左边三个，右边三个叠在一起悬浮在她的背后，如同一对小小的羽翼。
    女秘书伸出食指，再次低语道：
    “install：装甲……”
    六只发电迅速飞起，绕著她食指旋转，银白电弧联结在一起，恐怖的能量急速凝聚，一条红外射线穿破海水对准了远方毫不设防的背影！
    “破碎~”
    轰！！！
    炽烈的银白光束撞破水箱，將沿途的魔物和人类不由分说的一起化为齏粉！
    …………
    “飞，听得见吗？飞！”
    酒店门口，杨静望著天空中那只巨大的黑眼，脸色阴沉。
    自从那玩意儿出现以后，漫游手册的雷达功能和传信功能就失灵了。
    这种诡异情况她过去从没遇见，更从未听说过！
    什么样的血管土著竟然可以影响漫游者的力量？！
    如果夏儂还跟著他们，那杨静就能直接问个清楚。
    可惜，最需要那傢伙的时候，她偏偏没来！
    杨静已经按照原定计划引起混乱，並让螭吻去接应莉莉丝，可能不能成功脱离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天空中的那只黑色的眼睛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杨静很难形容这种感觉，那就好像是……
    遭遇了天敌！
    忽然，她眼皮一跳，歷战的危机感让她望向水箱处。
    那里，一个银髮女人正用食指瞄准著什么。
    一股凉意顿时从脚心升起，杨静猛地握紧摺扇！
    【闪开！！！】
    …………
    “吼吼~吼~吼~吼~?”
    “哼哼~哼~哼~哼~?”
    螭吻和莉莉丝一唱一和的哼哼唧唧，在短短几分钟內他俩便相处的极为融洽。
    “等离开这，我就改头换面，看他们怎么找到我~”
    少女蹲坐在蝠鱝背上，笑意吟吟的。
    “我数数啊，第一，迦罗威是摩恩內奸；第二，他们准备脱离摩恩併入奥菲斯；第三，奥菲斯还持有【破格】的部分力量；第四，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找到卡美洛的背叛者。
    收穫颇丰啊，这次可得让他好好奖励我，嘻嘻！誒呦！”
    嬉笑扯动的伤口，莉莉丝吃痛出声。
    她看向自己肿胀变形的小腿，眼神微微一暗。
    这种伤势等离开鹰眼范围后立刻就能恢復，莉莉丝感到黯然的，是这具身体。
    她摸了摸手上的倒鉤般的丑陋黑毛，以及棕红暗沉的皮肤遍布全身的扭曲纹路。
    这种模样大概会被他討厌吧……
    和人类打过多年交道的莉莉丝很清楚人类这个物种的审美。
    大多数正常人是不会喜欢梦魔真正的样子的，兰斯那种有洞就能上的神经病毕竟是少数。
    想到这里，莉莉丝用力拍了拍脸。
    “出去后，得立刻变回之前的外貌！”
    “吼吼~吼吼——?”
    螭吻高唱美声，它的心情很不错，因为母上答应等回去就会奖赏它一顿奇兰风味的海鲜大餐！
    莉莉丝羡慕的瞟了一眼这无忧无虑的傢伙。
    不，她真正羡慕的，大概这傢伙的主人吧。
    漂亮能干，深受信任。
    她也很羡慕那个公主。
    天真稚嫩，受尽宠爱。
    要融入她们真的很不容易啊……
    一念至此，莉莉丝也只是继续跟著胖头鱼哼唱：
    “哼哼~哼~哼~?”
    “吼吼~吼~吼~?”
    【闪开！！！】
    “吼！？”
    螭吻的吼声戛然而止，直接一头撞向莉莉丝。
    下一刻，一道水管粗细的银白光束贯穿水幕，淹没他们原来的位置。
    蝠鱝在光束中直接解离，化为灰烬！
    而一同被击碎的，还有螭吻的半截尾巴，
    和莉莉丝的双腿。
    “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声被逆流的海水淹没，整个水箱就此爆开，海水倾盆而下，大量魔物和客人跟著水流衝到各个楼层。
    莉莉丝倒在一片狼藉中不断呛出海水，下身的剧痛已经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嗡……
    淡淡的黑光亮起，那种恐怖的压制力再次笼罩下来。
    拄著文明杖的麦考夫带著两名保鏢以及大量安保人员缓缓围拢。
    银髮少女面带坏笑，高跟鞋下各踩著三只发电机，裙摆飘飘的从半空中飘落，身上连一滴水渍都没有。
    她落到狼狈不堪的莉莉丝跟前，宛若看牲畜般的戏謔道：
    “你想去哪啊，杂种~”

 第383章 蓝宝石乱战（下）

    “殿下，这是一只同时拥有恶魔、魅魔、变形怪三种魔族血统的奇美拉，鹰眼对她的压制力並不完全，请您小心。”
    看到银髮少女距离莉莉丝那么近，麦考夫连忙提醒。
    而他情急之下道出的称呼，也暴露这个女孩的身份。
    帝国皇女，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的女儿！
    莉莉丝愕然抬头，浓郁的阴狠在她的眼底一闪而逝。
    却並没有逃过银髮少女的眼睛，她转过头衝著中年绅士埋怨道：
    “麦考夫，你看看你都说了什么？这不是给她多余的希望吗？”
    这么说著，她竟反其道而行之，主动蹲下將脑袋凑近莉莉丝。
    “快，抓住我～用我来威胁他们！”
    “殿下！”向来冷静倨傲的麦考夫嚇得亡魂皆冒。
    莉莉丝目光一凝，毫不客气衝著银髮少女白皙光滑的脖颈挥出爪子！
    换也得换掉一个，何况还是尤里乌斯那个老东西的女儿！
    簌！
    一道银白电光束忽然从天而降，精准的砸在莉莉丝的背上。
    悽厉的惨叫声中，她翅膀连同整个背部被烧的皮毛翻卷，血肉模糊，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弥散开来。
    “install：星落~”
    一座小型的发射台不知何时出现在银髮少女的脚边，三只发电机围绕在其周围充能，一道又一道的电光束髮射上天空！
    莉莉丝呼吸停滯，立刻扇动翅膀。
    可她刚刚离开地面一点，道道银白光束就好似落雷般砸下，將她劈落在地！
    噼里啪啦的灼烧声中，莉莉丝痛苦的惨叫和银髮少女放肆狂笑一同响起。
    “你这魔族杂种，怎么和我家养的狗一样说什么就信什么，鹰眼提灯把你的智商也压低了吗？”
    她抬起脚，尖锐的高跟一脚一脚跺在梦魔的头上，血飞溅。
    莉莉丝用手护著头，拼命忍著不叫出声，可每当她有躲避或者反击的意思，银白光束就会从天而降，带来更大的伤害。
    没多久，她双手和没护到的部分很快就被踩得血肉淋漓，身上更是再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人群中的杨静目光如刀，丝丝冰凉的杀意漏出体表，她要动手了！
    “滚！滚开啊！！”
    就在这时，面目全非的莉莉丝突然高声怒吼，杨静升起的怒火顿时一凉。
    “滚啊！！”
    杨静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如果连她都在这里暴露，那齐格飞的嫌疑就真的洗不清了。
    另一边，银髮少女见魔族竟还有力气还嘴，颇为意外道：
    “哎？我发现你一直在护著自己头，变形怪的弱点好像不在那吧？”
    她扶著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露出了一个极度残忍的坏笑：
    “啊~你是在保护自己的脸~”
    莉莉丝身躯猛地一僵。
    银髮少女像是抓住了对方尾巴一般笑容愈发浓郁：
    “你真是在护自己的脸啊！哈哈哈哈，你们魔族竟然还会在意自己的外貌！哦天吶，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玩笑！嗯~那该怎么办呢？”
    她再次沉吟了几秒，驀然低声道：
    “那……把你的脸皮剥了吧~”
    莉莉丝振翅就要起飞，可在一道猛烈的银白光束，即刻尖叫著坠落。
    银髮少女无奈道：
    “不过你这样动来动去可不好操作，特玛特、普坦特，把这杂种按住，我先把她的翅膀和双手切掉~”
    两名墨镜保鏢即刻上前，一左一右压住梦魔。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莉莉丝怒吼尖叫。
    麦考夫举著提灯来到银髮少女身边道：
    “殿下，她的血统很有研究价值，並且是卡美洛事件的知情人之一，我们应该先把她送到星辰钟塔，您的老师那里。”
    “等摩高斯老师研究完，这杂种还能像现在这么有活力吗？”
    银髮少女白了他一眼：
    “放心，你自己都说了她是混血变形怪，这一两下玩不死的啦。而且麦考夫，你能一直举著提灯到伦蒂姆德吗？”
    麦考夫自知劝说无用，也只能配合著摇摇头。
    九殿下在皇帝眾多子嗣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可毕竟年龄摆在这，一旦情绪上头很难劝得住。
    “所以说啊，我们得砍掉她的手脚，让她没机会逃走，也算是缓解你的压力呀~”
    银髮少女轻快的说著残忍的话语，伸出指尖对准了莉莉丝的翅膀根部。
    六只发电机们宛若有智慧一般两个一组飞到她周围。
    “install：极限愤怒！”
    滋滋滋！
    三道刺眼的银色雷射顿时射出，沿著根部精准的將梦魔左翼的切了下来！
    莉莉丝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迴荡在大厅，极度残忍的画面叫每个旁观者毛骨悚然，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无论是宾客还是工作人员，都用快意的眼神看著这场公开凌迟。
    这个魔族把酒店搞得乱七八糟，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些罪她活该受的！
    归根究底，这丑陋的生物可是个魔族！
    魔族，怎么死都是便宜的。
    悽厉的哀嚎中，莉莉丝另一只翅膀和两根手臂都被雷射切下，变成了一根光禿禿的人棍。
    “哈哈哈麦考夫你看你看，它像不像捲毛猴子！就是以前你带我和伊莉莎白姐姐去看的那次，呕，好臭。”
    银髮少女嫌恶的捂著鼻子，却是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
    “好了，最后一步，切割脸皮~”
    莉莉丝绝望地將脸埋进地面，剧痛和愤怒让她压碎了牙关。
    “这可是精细活，你可別乱动哦，万一我手一滑身穿了你的脑袋可就划不来了。”
    银髮少女“贴心”的提醒著，发电机充能闪烁。
    刷…
    白玉摺扇在背后展开，斑驳水光摇动中，螭吻虚弱的趴在瑶塘之中，可它的身前，闻所未闻的凶猛生物数以百计的聚集，蓄势待发的准备衝出【扇中瑶塘】大闹一场 ！
    比起发起疯来全然不计后果的齐格飞，杨静作为漫游者显然要冷静的多。
    可她要真是自私冷血的人，也不会被夏儂这种问题史官看中。
    她忍无可忍了。
    暴露？嫌疑？
    无他妈所谓！
    大不了就此进入地下活动，或者乾脆加入魔族，听说那里有只王庭就是漫游者们专门为了活动方便创立的。
    完成任务固然重要，但还没到要看著自己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凌迟羞辱！
    “怂土著还当什么漫游者？”
    杨静在心中冷哼一声。这份优越感几乎是每个漫游者共有的。
    她没把握打贏在场这么多人，但在混乱中打碎那盏碍眼的提灯还是有些把握的。
    或者拖延一会儿，不出意外的话飞已经察觉到异常正在赶来了。
    杨静的真实实力並不强，也就，
    比雷光厉害那么一点点吧。
    哗啦~
    光影晃动，大片水渍溅上天空！
    那是粘稠的，联结的，宛若水银般的流质。
    水银？
    杨静瞳孔一缩，她可还没发动意能呢！
    一股古老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鹰眼提灯的光辉都变得明灭不定！
    只见那浓稠的水银流质宛若潮汐般急速涌动，目標，正是手持提灯的麦考夫！
    血脉在悸动，莉莉丝的脸上难以遏制的涌现喜色。
    “变形怪，又一只变形怪！不……”
    麦考夫脸色剧变，鹰眼视界带来的信息让他一时间难以置信：
    “这是……变形怪之王？”
    “熔炉百相！”

 第384章 蓝宝石乱战（完）

    “熔炉百相”
    无性別，年岁不详
    种族：变形怪
    阵营：混沌
    职阶：隨仿身变化
    最初是一汪银白的粘稠海洋，没有思想、没有意志，只是盲目的遵从魔王的命令，涌向一个个必死的战场。直到某一天，一粒微小的水滴从汪洋中脱落，那是无尽黑夜中升起的第一缕火苗，那是王庭的开创者，那是史上第一只变形怪。
    专精：隨仿身变化
    元素亲和：隨仿身变化
    能力数据：隨仿身变化
    综合评价：ss+
    备註：见鬼！天知道这老怪物体內存储了多少任魔王的仿身！
    杨静看著漫游手册眉头一皱，默默退至人群身后。
    “遇到特別厉害的土著时该怂还是得怂。”
    杨老板在心里如是说道。
    保命，永远是每个漫游者的第一要务！
    谢叔叔史诗中那群魔乱舞的景象可还歷歷在目呢。
    她可不想这老妖怪卷进去，几条命都不够用啊。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想法，那滩水银潮汐猛地膨胀，数百根密密麻麻的尖刺呈爆炸状朝四面八方射去！
    一时间，大量围观的客人被尖刺贯穿身躯，射掉脑袋，惊叫和哀嚎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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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静接连侧身加上后空翻，儘可能华丽优雅地避开这些要命的尖刺，却还是不小心被割下一缕深蓝色的髮丝。
    两名墨镜保鏢分头挡在麦考夫和银髮少女身前，一身黑色正装顿时被射的千疮百孔。
    不出意外，这种攻势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整个大厅的人全部变成筛子！
    然而，
    倒在地上的莉莉丝心底却是越来越沉，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百相大人为什么没有使用仿身？
    王庭的记录中，歷任魔王都会在消亡前，將自身的基因託付给变形怪之王，成为“熔炉百相”中的一相。
    这其中，甚至包括魔帅路西法！
    裂谷战爭的最终决战前，路西法事先为战败做了准备，將力量交给百相大人拷贝了一份。
    这样即便最终战败，魔族也仍旧拥有一位“魔帅”。
    虽然之后的事任谁也没料到，可百相大人应该是依然存有路西法的仿身的。
    那为什么，
    他没有变？
    如果启用路西法的仿身，莫说这群杂鱼，整个昂德索雷斯都能被夷为平地！
    一个极尽不详的念头涌上脑海。
    难道……
    “麦考夫，同伙被逼出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一个歇斯底里的尖叫骤然炸响。
    银髮少女神色狂热，一双眸子宛若鹰隼般锐利，还哪有半点方才的疯癲！
    噼啪！
    鹰眼提灯的玻璃罩被一拳打碎，漆黑的眼球暴露於空气中。
    麦考罗夫特只是看了它半秒，便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
    帝国的皇女与外交大臣在这一瞬间心有灵犀般齐声低喝：
    “永存！！！”
    嗡！
    蓝宝石酒店穹顶的巨大眼瞳陡然睁大了一倍，令人彻骨冰凉的视界急速扩散放大！
    麦考夫的七窍喷出鲜血，左眼球更是直接被挤出眼眶！
    而那滩潮汐般的水银流质如同触到了高压电似的颤动萎缩，发出阵阵尖锐悽厉的嘶鸣。
    皇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菱形发电机快速飞出，在半空中划出六道弧线。
    “order：过载！”
    “install：极限愤怒！！”
    一连串的指令报菜名似的下达，白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炽烈雷射齐齐射出，剎那间將那萎靡的水银流质蒸发出六个缺口。
    皇女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一丝殷红从鼻尖渗出。
    她却死死咬著牙关，直到水银流质被蒸发只剩小小一团黑泥，再也听不见嘶鸣，才虚脱的跪在地上，担忧地看向另一边：
    “麦考夫！”
    “我没事，殿下。”
    中年绅士满脸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手中捧著一颗血淋淋的眼球。
    “快把那个放下！”
    “別担心，这是我自己的左眼~”
    麦考夫指了指已经回到提灯中的鹰眼，而后俏皮的掂了掂自己的眼球。
    “之后问问安吉尔女士能不能给我装回去。”
    皇女长舒了一口气轻笑道：“福尔摩斯家族的大脑果然名不虚传。”
    比起人类这里的一片轻鬆，另一边，两只魔族称得上是悽惨不堪。
    躯干光禿禿的莉莉丝用下巴抵著地面，拼命挪动身体来到那一小团焦黑的流质前。
    被皇女残忍虐待时没掉下一滴眼泪的她，此刻泪水却滚滚而落。
    “百相大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熔炉百相”，最古老的魔王之一，最神秘的魔王之一，最强大的魔王之一。
    可即便他再强大，也终究是只变形怪。
    在鹰眼视界中，纯血的他所承受的压制和伤害要比混血的莉莉丝可怕的多得多！
    “您可以的走的呀！为什么不走啊？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要救我？”
    泪水滴落在焦黑流质上，一根细小的触手伸出，在女孩的头上轻轻摸了摸。
    “孩子，你又为什么不走呢？”
    “誒呦，真感人啊~”
    皇女面带冷笑，缓步走来：
    “不过我实在没兴趣看捲毛猴子和黑泥的情真意切！”
    她一脚將“百相”的残躯踢飞出去，而后嫌恶的擦了擦脚底。
    “还变形怪之王呢，笑死人了，不能仿身的变形怪还不如哥布林。”
    莉莉丝被彻底点燃了怒火：
    “没有那盏提灯，不用百相大人，我一个就能杀光你们所有人！呜！”
    怒吼换来的高跟鞋底的踩踏。
    皇女抓著莉莉丝的头髮，將她整个提起，凝视著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是的，骑士王大人消失已久，可他的遗物依然庇护著他的子民。你们不也有魔王吗？怎么不叫他出来也帮一把你们啊~”
    莉莉丝不甘地死咬牙关，却是无言以对。
    “呵呵呵，好了，继续我们刚才的作业，割脸皮咯~”
    两只发电机一左一右悬浮到莉莉丝脸旁，噼里啪啦开始充能。
    莉莉丝呼吸一滯，银髮少女见状满意的坏笑起来：
    “怎么了，很意外吗？折磨你可不只是为了把你同伙引出来，也是我的个人爱好哦~”
    莉莉丝奋力挣扎，也只能眼睁睁看著发电机的火愈发炽烈。
    “够了吧。”
    清冷的声音这时响起。
    杨静面无表情的越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在眾人的注视中走了出来。
    “你说什么够了？”银髮少女看著这个陌生的女人面露困惑。
    “折磨。没有意义。”
    杨静的话很简短，也很易懂。
    然而，皇女的表情却愈发困惑，像是听到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问题。
    “什么……意义？什么……折磨？”
    她盯著杨静的脸看了会儿，又扭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麦考夫。
    后者，那个脸上永远掛著笑意的笑面虎麦考夫，此刻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狰狞之极！
    她又环视一圈四周，倖存的客人都用惊疑的目光投向这个发色深蓝的清冷女人。
    如同是获得了肯定的答案，皇女这才重新面向杨静，试探著问道：
    “呃，你是……摩恩人？”
    杨静此刻已经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压抑的氛围。
    人们看向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怪物。
    她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是。”
    “哦~摩恩人……”皇女的喉咙中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嘆息。
    下一刻，她突然一把揪住杨静衣领，声嘶力竭的咆哮：
    “我的姐姐，伊莉莎白姐姐！就是被这群杂种杀掉的！
    你要听听她是怎么死的吗？
    这群杂种在卡美洛城下用钢刷活生生磨掉了她的手脚！用火钳架碎了她的眼睛！一群怪物轮番侮辱她的尸体！
    我就在城头上看著！
    我就在那里眼睁睁看著！
    听著！
    操！摩恩的贱婊！
    你在这个和平的国家待傻了吧！？
    你同情魔族啊？！
    你他妈有病吧你！！！”

 第385章 寒风

    杨静被这突如其来的谩骂吼的愣了神。
    她忽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一个重大的歷史问题——人魔大战。
    在杨静过往的认知里，战爭不过是政治的延伸，为求利益的一种激烈手段，没有任何国家会去打一场无休无止的仗，因为那无利可图。
    这一点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她过去游歷过的血管中都没有太大的区別。
    蒙古把宋人杀得十室九空，百年之后他们成了一家人；
    英法战爭横跨了一个世纪，现在他们依然该合作合作；
    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八年抗战，如今两国不也照样是心中妈卖批，面上笑嘻嘻的商业伙伴。
    人们为了长远的发展与利益，可以忽略情感上的不適。
    这是理性，或者说，这就是文明的象徵。
    然而这条定律放在奇兰却变得完全不適用。
    成千上万年的大战已经让人魔之间的物种对立激烈到了根本无法缓和的地步，这一点在接壤对魔前线的奥菲斯帝国尤为明显。
    这场大战最初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打起来如今已经完全无法考究。
    是爭夺生存空间，又或者只是一次误会，不管是什么，到了今天怕是这两方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了？
    克琳希德他们能和莉莉丝相处的还算融洽，第一是因为大裂谷的出现让摩恩王国变成了几乎见不到魔族的人间天堂，在这里魔族已经成了父母用来嚇唬孩子的故事；
    而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头上有个宰相搁那儿压著，底下的人就算再看不对眼，面子上也得装得和和睦睦。
    说白了，在奇兰会把魔族当自己人来对待的，恐怕只有齐格飞和杨静这两个算不上人类的人类。
    他们理解不了这种对立，因为他们是漫游者，是天外来客。
    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孩残忍的动机不是因为戏謔、不是因为好玩，而是最为纯粹的刻骨仇恨！
    有问题的不是皇女，而是杨静自己。
    “摩恩好啊，和平啊！
    你们的王子不需要刚成年就上战场磨练吧？
    你们的公主只要卖弄一下风骚给大公爵们当个妻妾就能衣食无忧吧？
    一个两个吃的脑满肠肥，閒的都有余力搞內乱了！
    你见过一个村子的人全部都是老幼病残吗？
    你见过我们铁路的宪兵吗？
    十个人在一起凑不出四只手臂！！
    你们摩恩人是因为谁才不用经歷这些？
    你是怎么有脸当著我的面……当著我的面！！”
    银髮少女喘息剧烈，眼仁中满是血丝。
    杨静没能出言反驳，只是任由对方揪著自己衣领怒吼发泄。
    身后的麦考夫此时也走上前，抚了抚皇女的背：
    “殿下，保重身体。”
    银髮少女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一把推开杨静。
    “麦考夫，用提灯照她，我怀疑她也是变形怪。”
    “这……”
    中年绅士略显犹豫，並不是他没有情绪，杨静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也令他怒火中烧。
    可凭他多年的工作经验与一点简单的推理，这个女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百相这么一闹，大厅內还站著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纯粹的运气好，另一种就是真的不好惹。
    这女人明显是后者，十有八九是摩恩某位高层派到蓝宝石的眼线。
    弗雷德里克？罗德里克？
    或者乾脆就是那一位……
    “殿下，如果这位女士是变形怪，是无法在视界內自由活动的。”
    麦考夫劝阻道，和会举办前夕和主办国有关人士起衝突能称为外交事故了。
    “我让你照你就照！”皇女瞪著杨静：“如果她不是变形怪，照一下也不会掉块肉。”
    麦考夫抿了抿嘴，肉是不会掉，但全身上下的隱私秘密可就被看光了。
    殿下这是纯粹要出气……
    嘆息了一声，麦考夫再次举起提灯，用手下秘密警察的说话方式道：
    “抱歉，这位女士，请配合调查。”
    一般人被鹰眼视界笼罩也就是感到背后凉凉的，杨静本也不想做什么反抗。
    然而，当那盏提灯逐渐举高，里面那只漆黑的眼球露出来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猛然从她的心底升起！
    突如其来，毫无缘由，却分外熟悉！
    刚才杨静在外面看著天上那只漆黑眼瞳时也有类似的感觉。
    而此刻，这种感觉比刚才强烈了数十倍！
    绝不能被那东西直接注视！！
    背后的白玉摺扇唰的展开，杨静应激般的就要先发制人。
    也就在这时，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呼啦啦从酒店大门鱼贯而入，將这里团团围住。
    “都別动！”
    “王子殿下驾到！”
    对峙中的双方纷纷停顿看去。
    只见一名金髮碧眼头戴王冠的英俊青年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一看到大厅的狼藉，罗德里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该死，闹得这么大？！
    银髮少女见到来人，迅速收敛起狰狞的表情，换上一如既往的坏笑。
    “嗨～会长，好久不见。”
    罗德里克听到这熟悉的称呼惊讶的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维多利亚，奥菲斯的使者是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啊？”
    维多利亚皇女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真的很高兴与老同学重逢，可罗德里克的心情却在此刻糟糕到极点。
    “会长，您来的正好，麻烦您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她有和魔族勾结的嫌疑～地上这个应该就是算计了我们奥菲斯的魔族。”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罗德里克不留痕跡的瞥了一眼地上那个悽惨的生物。
    大致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就是这个叫莉莉丝的魔族女人帮助宰相传递了兰斯洛特离开卡美洛要塞的消息，直接导致要塞被魔族突袭，守军死伤惨重。
    坦白说，刚听到这件事时，罗德里克对齐格飞是敬佩和愧疚的。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內做出那种冷酷且正確的决定，易位而处，罗德里克捫心自问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可当他听到莉莉丝不仅没死，还跟著一起来到王都的消息时，敬佩就直接变成了迷惑。
    为……为什么这个魔族女人还活著？
    她怎么能活著？
    宰相的精神难道是被魅惑了吗，在身边放著这么一颗定时炸弹不处理，等到现在让她自己爆吗？
    罗德里克完全无法理解。
    换成是他，卡美洛事件结束后就不会存在哪怕一个知情人员！
    “会长，您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维多利亚笑眯眯地盯著二王子侧脸。
    罗德里克面不改色的摇摇头，露出迷人的微笑：
    “不，我听说有魔族刺客袭击各位，就第一时间赶来了。”
    为今之计……
    “没想到维多利亚同学已经优秀到可以轻鬆处理这样的事件了，真是令人讚嘆。”
    必须立刻杀掉这个魔族！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有魔族混入国宾酒店是摩恩的失职，我代表王国向大家道歉，一切损失和赔偿均由摩恩承担。”
    他向士兵一挥手，当机立断：
    “把这怪物押下去！”
    莉莉丝愕然的昂起头，杨静黛眉一皱。
    “哎，等等，等等，会长你还是这么强势。”
    出声阻止的，却是维多利亚。
    “我刚刚说了，这个魔族和卡美洛事件有密切的联繫，我得把她带回奥菲斯好好审问审问，等出了结果，我会亲自告知会长您的～还是说，这有什么不方便吗？”
    她嘴角的坏笑愈发张扬，看著二王子的眼神好似捏住男友弱点的少女。
    罗德里克舔了舔牙床，微笑依旧：
    “不，当然没有。只是灯塔和会在即，如果连看个罪犯都需要客人们操心，那摩恩就实在太失礼数了。”
    “客人什么的，会长您真是太见外了。虽然我们已经毕业了，但我在心中依然將您当作学生会长，为您分担工作压力是我这个副会长的职责。而且……”
    她顿了顿，指向远处焦黑不动的百相：
    “这两只魔族可都是变形怪哦，那边的那个甚至可能是变形怪之王，没有奥菲斯的帮助，摩恩真的有能力看押它们吗？”
    天衣无缝的一席话。
    將军了。
    饶是罗德里克都觉的棘手！
    真要让维多利亚把人带回去可就全完了！
    这比大哥被抓还要糟糕，真发展到那步，
    还不如，
    把所有人都埋在这！
    责任推卸给魔族就行，反正死无对证。
    这样的想法……也就只能想想。
    罗德里克默然点了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只能在和会期间找机会灭口莉莉丝了。
    “不用客气哦，会长～”
    维多利亚双手一拍。
    “特玛特、普坦特，先把这杂种带到我房间去吧，之后我再陪它玩～”
    两个西装襤褸的墨镜保鏢即刻上前，將莉莉丝的躯体架起，丝毫不带温柔的动作疼的后者倒吸凉气。
    皇女又看向杨静：
    “这个女人……”
    “她叫星梅，是我的朋友。”罗德里克直接道。
    维多利亚没什么意外的点点头：“会长您要慎重交友啊，否则总有一天会被这种人害惨的。”
    杨静冷淡的听著二人的谈话，一言不发。
    也丝毫没有阻止保鏢带走莉莉丝的举动。
    说到底，她要是真想给莉莉丝出头，根本没必要亲自下场拖延时间，完全可以趁麦考夫和皇女虚弱之际，直接偷袭毁掉提灯。
    没有冒险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只有那一个……
    “这里在聒噪什么？”
    他来了。
    变冷了。
    忽然变冷了。
    整个大厅都变冷了。
    这是酒店內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后的第一感触。
    所有人齐齐闻声望去，那是一个看上去和摩恩王子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
    苍白的碎发，血红的瞳孔，排山倒海般的杀意宛若实质，令人遍体生寒！
    一时间，这场针对魔族的轰轰烈烈的凌迟大会静止了。
    麦考夫口腔一阵乾涩，心跳都这瞬间加快了。
    这个人，他知道！
    他的档案早已无数次出现在军情五处的办公桌上，
    他的威胁论早就听得让人耳后生茧。
    国会两院为他的存在吵的面红耳赤，
    军情六处为他的出现急的焦头烂额。
    席捲拜兰的寒风，横空出世的摩恩宰相，
    齐格飞到了。

 第386章 外交手段

    齐格飞迈入酒店大厅的第一时间，眉头就忍不住皱了一下。
    不为什么，眼前的景象说是满目疮痍都是客气的。
    血污晕染的海水没过脚踝，残肢断臂漂浮水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和魔物尸体。
    焦臭味、铁锈味、海水的腥味混在一起灌入鼻腔。
    他仔细环视了一圈，就越过狼籍，直接走向破碎水箱下方人群聚集的地方。
    “这里在聒噪什么？”
    莉莉丝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脸上再难遏制地涌上安然和喜色。
    然而下一刻，她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扭过头把整张脸都埋进水里。
    齐格飞的视线在一眾人身上快速扫过，只在麦考夫手中那盏提灯上停留了些许时间。
    维多利亚带著坏笑，提起裙角冲齐格飞微微一礼：
    “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黑袍宰相先生，我是……”
    “星梅，说明情况。”
    自我介绍被直接打断的皇女，脸色陡然一黑。
    杨静抿了抿嘴唇，斟酌了许久指著地上的莉莉丝道：
    “这只梦魔，就是魔族刺客。”
    只剩躯干的莉莉丝顿时浑身僵硬！
    她死死咬著嘴唇，愈发將脸深埋入水底。
    执意要跟隨来到王都，不仅什么忙都没帮上，还闹出这么大的麻烦，露出如此可憎的丑態，他到底有多失望多生气莉莉丝根本不敢去想。
    这个男人对於手下犯错的內卫从来都没客气过。
    说到底，她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任魔王是仁慈之辈。
    事到如今，无论齐格飞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就算是像罗德里克那样捨弃自己，莉莉丝都不会感到惊讶。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男人的话语始终没有响起，大厅內安静的可怕。
    莉莉丝心中越发不安，小心翼翼的侧头用余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阴鷙到极点的竖瞳。
    霎时间，梦魔的血都凉了。
    他真的生气了！
    维多利亚见齐格飞脸色铁青地盯著莉莉丝，心中有些意外。
    看来这位摩恩宰相和魔族也有血海深仇。
    一时间，齐格飞瘦削的五官和浓厚的眼袋都变得顺眼起来，刚才的无礼行为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別急躁宰相先生，摩恩的安保工作的確不到位，但不用担心，这个丑陋的魔族已经被我击败了。”
    齐格飞愣了一下，僵硬的扭过头。
    “这是……你做的？”
    皇女自得的勾著嘴角，向后退了一步，恰好与麦考夫和两个保鏢站成错落有致的一条线。
    “准確的说，是我们奥菲斯帝国。”
    ……啪嗒……
    话音未落，一张脸皮从银髮少女面上脱落，暴露出一只尖喙刀眼的禽类生物。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脸皮接连掉落，中年绅士、墨镜保鏢乃至周围的安保和士兵顶著各式各样的牲口头颅，骯脏污秽的绒毛伸出毛孔，蜷曲的獠牙刺穿嘴皮，血肉淋漓。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
    齐格飞眯著眼睛，呼吸粗重，在一片血红的视野下艰难的分辨刚才究竟是哪只畜生在和自己说话。
    “你……们？”
    杨静瞳孔一缩，立刻沉声道：
    “事態已经稳定住了，鹰眼提灯对变形怪有极强的克製作用，里面的眼球属於【破格】勇者。”
    她儘可能浓缩了所有重要信息，语速极快的一口气说完，尤其在“破格”两字上加了重音。
    只要对方能冷静的思考一下，就能理解这意味著什么。
    可她的话音才刚落下，噼里啪啦的龙雷便即刻炸响
    齐格飞脸色森然，大面积的鳞片在脖颈后时隱时现，
    庞然的杀意毫不遮掩的倾泄出去，挑的水面都泛起阵阵涟漪。
    几个奥菲斯人的脸色骤然一变，两名保鏢条件反射般衝出。
    麦考夫手中的提灯光芒大盛，六只菱形发电机迅速飞到维多利亚身后，悬浮，充能，瞄准，蓄势待发！
    “宰相！”
    罗德里克脸色煞白，起手就要阻拦齐格飞。
    这种情况下和奥菲斯爆发衝突实在太蠢了，简直就是在自爆！
    而回应他的，
    是一颗令人目眩的赤红流星！
    砰！
    保鏢普坦特的墨镜裂的粉碎，半张脸凹进去一大块，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倒飞出去，溅起大片海水。
    维多利亚只觉得眼前一，自己身前的保鏢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色狰狞的青年正低头凝著自己，一只手还扼著另一名墨镜保鏢的脖子。
    近一米九的特玛特像是摞乾草般被提起，两条腿左右晃荡著。
    “殿下！”
    “齐格飞，住手！”
    两边人同时惊恐大叫起来。
    麦考夫和罗德里克的脸色一般惨白。
    前者没料到黑袍宰相会突然发难，后者更是没想到齐格飞竟然如此衝动不顾大局。
    就为一个手下，还是魔族，去招惹奥菲斯值得吗？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袭击帝国大使，这是难以想像的重大外交事故。
    齐格飞完全没搭理他们，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抽在维多利亚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皇女白皙的脸颊迅速通红肿胀，血丝渗出嘴角。
    维多利亚愣了一会儿，没去捂脸，也没有惊声尖叫，只是默默的转过头，怨毒的对视男人的目光：
    “摩恩人，你疯了？”
    齐格飞点点头：“对，我疯了。”
    “你是在替这个魔族出头？”
    “是，我是在替这个魔族出头。”
    不大不小的对话声传进眾人的耳畔，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齐格飞。
    齐格飞將保鏢扔到一旁，指著地上茫然的莉莉丝道：
    “我不仅在给她出头，我还会告诉你地上这个魅魔，她是我姘头。”
    “啊？”维多利亚的眉毛皱在一起。
    齐格飞似是没听到对方的疑惑一样接著道：
    “还有，魔族十三王庭的现任统帅路西法和我是生死之交，就是我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把卡美洛要塞出卖给了魔族。这个答案你们满意吗？”
    维多利亚的表情不可遏制流露出茫然，可旁边的麦考夫却是恍然的微张嘴巴，罗德里克更是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怎么了，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你们大费周章的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不就是为了从这变形怪嘴里问出叛徒的消息吗？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跳出来了，然后呢？”
    宰相將脸凑近皇女重复道。
    “然后呢，你要和我开战吗？
    可以啊！现在你就代表你的国家，向摩恩宣战！
    来啊，怎么不说话了？
    宣战啊？
    宣战啊！！”
    齐格飞的怒吼让维多利亚浑身一震。
    她眼仁泛红，身后的六只发电机不断闪著火，却迟迟不敢发射。
    她已经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另一边，麦考夫沉思良久，恭敬开口道：
    “宰相先生……”
    “你他妈又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毫不留情的咆哮让中年绅士把后面的说辞都咽了回去。
    他显然没料到宰相竟然这么不给面子，脸色颇为难看。
    齐格飞指向破了个窟窿还在漏水的水箱，神情异常愤怒。
    “那东西是谁弄坏的？”
    他用力踹了一脚地上的莉莉丝：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你！”
    小梦魔这会儿也缓过神来，连忙慌张的否认道：
    “不，不是我啊！”
    “不是你那是谁？”
    “是她！”
    莉莉丝恶狠狠的瞪向维多利亚：
    “是她用那六个奇怪武器毁掉的！”
    “这里的人是你杀的吗？”
    “不是啊！我只是奉命来提前探探和会的內容！”
    “不是你那是谁？”
    “是她！是她在和百相……和我同伴战斗时波及到的！”
    精彩！
    旁听的罗德里克心中拍案叫绝，齐格飞非但不是衝动，相反他的处理方法堪称冷静到了极致。
    不出意外的话，他接下来的一步是……
    罗德里克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卫兵耳语了几句。
    “你同伴人呢？”齐格飞继续问道。
    莉莉丝看了眼不远处的焦黑流质，低下头：“大概……已经死了。”
    齐格飞恍然的哦了一声，隨即震声：
    “来人！”
    “在！”
    回应的是二王子的亲卫。
    “把这两个人一起押下去，直接处死！”
    “是！”
    几个士兵立刻上前，作势就要围住银髮少女。
    维多利亚目光一凝低喝道：“你敢！？”
    “我不敢吗！！”
    齐格飞的吼声比她还要大。
    “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为了一个魔族，把整座酒店都淹了！
    在这里的都是从大陆各地前来参加灯塔和会的客人，摩恩王国的客人！
    你打的是开心了，他们呢，他们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和会还没开始，大量与会人员就在摩恩的酒店里被魔族所杀，我应该这么对外声明吗？
    不过是一个偷听的变形怪，有那么多柔和的处理办法，你偏偏选择了最激进最白痴的一种！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整个酒店都牵连进来吗？
    你不会还想让我谢谢你吧？
    这么多死伤你准备丟给谁来处理，这口黑锅摩恩凭什么替你奥菲斯来背？！”
    齐格飞侧过身，看了眼悽惨的梦魔，背后的拳头攥著死死的。
    “我不管她是人类还是魔族。我只知道她没杀任何人，她是为了自己的同胞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她对的起她的王庭，也对的起我这个摩恩宰相。”
    莉莉丝的睫毛抖了抖，一点一点的蜷起了身子。
    “而你，你是又是怀著什么高尚的信念把这么多同胞卷进来的？
    丑陋的魔族？
    呵，她可比你漂亮的多。”
    齐格飞冷笑著冲气结的维多利亚竖起两个手指：
    “摆在你眼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带著你的人滚回白金套件老老实实待到和会开始，老子来替你擦屁股。
    要么，
    我现在就把你斩了，你猜猜你老子会不会来给你收尸！”

 第387章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

    维多利亚气得嘴唇发白，肩膀剧烈颤抖著。
    可面对这番尖锐刻薄的詰问却是反驳不出一句话。
    父皇。
    奥菲斯帝国的伟大皇帝是否会为自己，在魔族全面进攻卡美洛的现在，为了自己这个皇女向摩恩宣战？
    不，无需添加那么多无意义的前缀，这绝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
    无非只是那一句话：
    尤里乌斯会不会为他的儿女们出头。
    ……
    “爸爸，伊莉莎白姐姐被魔族害死了！
    你发兵杀掉它们，杀光那些混蛋啊！！
    求您了爸爸！
    给姐姐报仇！求您了！
    爸爸！
    爸爸！！！！”
    ……
    女童悽厉的哭嚎不绝於耳，皇帝漠然的眼神歷歷在目。
    这个问题的答案，维多利亚很小很小的时候早就知道了。
    银髮少女咬破了下唇，恶狠狠地瞪著齐格飞，眼泪却不爭气的一颗颗往下掉。
    只是，
    也不知道映在这位皇女眼中的，究竟是摩恩的黑袍宰相，还是奥菲斯的皇帝陛下。
    麦考夫看在眼里，嘆息在心中。
    到了这份上，他不得不承认殿下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击败了两名魔族王庭之主的他们就被顛倒成了杀害各国大使、破坏和会举行的恶徒。
    偏偏，维多利亚甚至都没能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敌人的圈套。
    且不论是非对错，同样的事情放在奥菲斯，不，放在奇兰大陆的任何地方，能一次性干掉两个王庭之主这样的买卖，別说赔进去区区一个酒店，哪怕把整片城区所有平民都卷进来，都是值得的！
    这种道理黑袍宰相会不明白？
    怎么可能！
    这可是个为了掌控权力和民心能够一把火烧掉旧都的男人，说他草菅人命那都是好听的。
    对本国人民尚且如此冷酷，怎么可能会因为波及了他国宾客而感到愤怒。
    再讲的难听点，现在的蓝宝石酒店里第一没有洛斯林德的大使，第二没有比蒙的大使，第三也没有摩恩的高官，不过几个杂七杂八的小国使臣，死了就死了，算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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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奥菲斯的国力难道还在乎他们的抗议吗？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在谴责自己一行人的行为，他是在以这种方式激怒皇女殿下。
    可如果殿下真的忍不住动手了，那才是真正的外交事故。
    灯塔和会举办前夕，和会发起国奥菲斯帝国皇女在举办国摩恩王国境內与摩恩宰相爆发武力衝突。
    好傢伙，灯塔和会可以原地宣布取消了。
    陛下多年布置就此付诸东流，维多利亚会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预言中的魔王继续在摩恩的某个角落茁壮成长，堪称最坏的结局。
    这才是面前这位摩恩宰相的真意。
    麦考夫抬起头，用仅剩的右眼打量起齐格飞。
    看面容他和皇女应该是同岁，可二人的差距却是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的天壤之別。
    陛下的眾多子嗣中不乏天才，但能比的上罗德里克的寥寥无几。
    而这齐格飞显然在罗德里克王子之上，甚至，可能比那个愚弄了整个帝国的弗雷德里克大王子还要厉害。
    麦考夫的独眼缓缓眯成了危险的一条缝，刚才的一句戏言跃入他的脑海。
    “魔族十三王庭的现任统帅路西法和我是生死之交，就是我和他们勾结在一起，把卡美洛要塞出卖给了魔族！”
    是玩笑？
    还是以真为假，以退为进。
    无论如何……
    “这都是一场空前绝后的豪赌！我开始有些理解威灵顿那么忌惮你的原因了。”
    福尔摩斯掏出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丝绢，擦乾净左眼的血渍，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淡淡的微冷的笑意。
    他再次走上前，直接压著维多利亚的头，深深的弯腰躬了下去。
    “麦考夫，你干什么！”皇女挣扎著吼道。
    “九殿下，你闹得有些过火了。”
    “麦考夫？”
    麦考罗夫特的声音很冷，冷得让维多利亚都感到陌生。
    “你和伊莉莎白二殿下差的还很远。”
    听到这个名字，银髮少女眼眶微睁，她沉默下来，任由中年绅士摁著自己的头缓缓弯了下去。
    齐格飞看得眉头一皱，他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误判了面前这对主僕的上下关係。
    “尊敬的王子殿下、宰相先生：我谨代表奥菲斯帝国政府对我们在蓝宝石酒店造成的损失和伤亡表示深深的歉意。我们的过度反应不仅破坏了和会的举办进程，也给贵国造成了负面影响，对此我们深感抱歉。我们会立刻採取一切必要的措施来修復因此次事件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连串文縐縐的套话讲完，麦考夫抬起眼睛，笑意吟吟看著两个青年。
    罗德里克的脸色骤然一变，齐格飞藏在身后的拳头捏的指节发白。
    “我说了，你们老老实实待在酒店里就行，我会解决你们的烂摊子！”
    “不不不，自己造成的恶果当然要自己承受，酒店由我们出资修復，这两个魔族由我们来看押，所有被捲入的国家作的由我们作出经济赔偿。
    请王子殿下、宰相先生放心筹备灯塔和会的事，蓝宝石酒店的所有责任，由奥菲斯全权承担！”
    操！
    齐格飞心底暗骂，脸上却冷笑道：
    “好啊，那就斩了你家皇女，给死者们一个交代吧。”
    “呵呵呵，宰相先生，您真爱说笑~”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
    “不，我觉得您更像是在用强势的態度和激烈的言辞逼迫我们选择第一条路。”
    麦考夫这时直起腰，欣赏的目光看著齐格飞。
    这真的是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谋术卓越，实力超群，尤其是演技，他的愤怒简直像真的一样。
    他原本是能贏的。
    可惜，到底还是少年郎，没能理解外交真正的意义。
    不，这不应该怪他。
    毕竟，
    出生在摩恩並不是他的错。
    麦考夫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客人们。
    穿著繁复的华服，戴著贵重的首饰拼了命地想彰显出高贵身份的小国使者，一个个惊魂未定的脸色滑稽可笑。
    他又看了一眼罗德里克，摩恩的二王子头顶王冠腰佩金剑，也不知道是在向谁宣告他的王位。
    他最后回头望向酒店门外，一辆辆塌陷粉碎淹没在海水中的华丽马车。如今的伦蒂姆德，这种东西只能在博物馆里看到了。
    福尔摩斯低低的笑了出来。
    代表著奥菲斯帝国的外交大臣缓缓提起文明杖，用尖锐的杖头挨个指过每一个客人，指过罗德里克王子，最终停在摩恩宰相的鼻子前：
    “你们都是猴子。”
    话音落下，大厅內顿时响起议论纷纷，每个客人都用愤怒的目光看向麦考夫。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他还从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这么多人一起说话，我听不清楚。请问，这里有谁对我、对我的国家感到不满，请站出来直接告诉我~”
    议论声戛然而止。
    帝国外交大臣衝著摩恩宰相努了努嘴，姿態里满是倨傲。
    “您有不满吗，宰相先生？”
    齐格飞眼神冷得几乎能杀人，可刚才还言辞凿凿的他，现在哑口无言。
    到底还是没能矇混过去！
    “宰相先生，您很会玩文字游戏，两条路的选择？这让我想起了马戏团的魔术师最常用的强迫选择法。
    可您似乎没搞清楚，您不是魔术师，而是他肩膀上的那只猴子！您有什么资格让奥菲斯做选择，我又为什么要听从猴子的安排？”
    麦考夫啪的一拍手，两个被齐格飞打飞出去的墨镜保鏢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当即站起。
    咯咯的摩擦声从他们的各个关节处响起，那个挨了一拳的普坦特脸皮破损，露出內里旋转咬合的齿轮，一颗黄铜螺丝从伤口处崩了出来。
    莉莉丝大惊失色，她终於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精神魅惑会不起作用了。
    那两个保鏢根本不是人，而是模仿巨像王庭仿製出来的两个人形魔像！
    但这怎么可能？！
    “冈萨雷斯。”
    麦考夫淡淡的吐出一个名字。
    “这是卡美洛守卫战中，那个与巴乐米底卿同归於尽的巨像之王。它和它族人们的身躯被我们回收研究，成为了现在的特玛特和普坦特。”
    呲！
    两个保鏢的各个关节应声喷出水蒸气。
    “现在，我来告诉您帝国选择的路。我们会將这只奇美拉带回去仔细解剖研究，她的身躯血脉会变成最先进的武器帮助帝国碾碎挡在路上所有敌人！
    您当然可以把我和殿下都杀了，我想皇帝陛下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怒的~
    不过，要是这个魔族没能送到伦蒂姆德，那……陛下会很生气！
    摩恩准备好承受奥菲斯的愤怒了吗？”
    麦考夫走上前，拾起齐格飞的礼服衣角擦了擦自己的手，无视对方暴怒的目光，用那张略有发福的和善五官凑近齐格飞。
    “您在康斯顿领这种穷乡僻壤长大，能有如今的成就堪称出类拔萃，但这大概是您第一次与他国外交吧？
    请允许我以前辈的身份提醒一句：
    所谓外交，即是强国可以在弱国头上拉屎，而弱国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用嘴接著！”

 第388章 大罪穿甲弹

    “…”
    “……”
    无言，良久的沉默。
    齐格飞的额头条条青筋鼓胀，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感觉。
    他现在非常理解那些被美帝盯上的中东石油小国领导人们的心情了。
    憋屈，窝囊，正如所言的拉屎也得张嘴接著！
    “呵呵，操……”
    他笑了起来，怒极反笑。
    “妈个愁逼的说的是真他妈有道理，摩恩怎么就这么垃圾！”
    麦考夫歪了歪头，这段乱七八糟的话他没听懂。
    站在一旁的杨静却是忍不住动了动眉毛，握住了背后的摺扇。
    国粹都爆出来了，飞这是急眼了啊……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见白光一闪，一桿晃眼的纯白大枪闪现在宰相手中！
    螺旋枪尖寒意扩散，满地死尸无论是闭著眼的张著眼的都在此刻睁开眼皮，瞳孔诡异一扭，齐刷刷盯向那杆【苍白的正义】。
    麦考夫一挑眉毛毫无惧意的说道：
    “噢~要动手吗？那请不要瞄准我的头部，我已经同意死后將大脑捐赠给医魔术学院。”
    他正好歪掉的领带，抚平染血的西装，指著自己的左胸：
    “虽然比较小，但这个位置里应该有一颗良心在跳动。”
    罗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下暴躁的情绪。
    撇开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他不得不承认麦考夫是对的。
    如今以一国之力在正面抗衡魔族十三王庭的奥菲斯，就是站在所有道德的至高点。
    没什么比前线的魔族军团更紧迫的事了，只要把这件事搬出来，那无论宰相多么巧舌如簧都是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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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王子瞥了眼莉莉丝，愈发觉得这个魔族女人碍眼，如果不是她哪会引来这么多麻烦？
    换一个种族，人类，圃人，哪怕是兽人都不至於被麦考夫如此拿捏。
    將死了。
    齐格飞攥著大枪的拳头咔咔作响，却迟迟没有刺出。
    “不动手吗？”
    做好赴死准备的麦考夫面露失望：
    “那这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所有的赔偿会在两周內送到各位府上，我们会在和会当天代表帝国向大家做出更正式的道歉。
    你们两个，回收那只奇美拉。”
    两个保鏢应声上前，可当他们將要靠近莉莉丝时，纯白大枪却拦在他们身前。
    麦考夫眯了眯眼：“您这是什么意思，宰相先生？”
    罗德里克上前抓住齐格飞的肩膀：
    “理智一点，还有机会。”
    他没有明说机会是什么，但想想都知道，无非就是在莉莉丝被送到奥菲斯境內前杀人灭口罢了。
    齐格飞瞥了罗德里克一眼，他现在有些理解这罗老二为什么坐拥三兄妹中最多的资源，却仍被弗雷德耍的团团转了。
    谨慎，妥协，委曲求全。
    总是在做取捨，今天舍掉一个莉莉丝换来帝国人的姑息，那明天呢，后天呢？
    “如果是克琳希德在这，你猜她会怎么选？”
    罗德里克呼吸一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一把拍掉。
    “今天你们谁也带不走！”
    齐格飞双眼血红，到底没从莉莉丝身前让开一步。
    麦考夫嘴角夹著冷笑，斜眼望著齐格飞。
    这个青年现在的表情和举动都像极了伦蒂姆德红灯区那些输得底掉的赌徒，声嘶力竭的吼著下把一定能回本。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食恶果。
    他现在几乎已经能够肯定，那个出卖了卡美洛三万將士的叛徒，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
    只不过，上次他赌贏了。
    而这次，
    他一败涂地！
    莉莉丝望著齐格飞的背影，泪水逐渐朦朧了视线。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寧愿忍受周围的白眼和排挤也要坚持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了。
    为了成为四大天王？
    为了梦魔王庭復兴？
    为了辅佐魔王候补？
    不，不是的。
    那大概不是因为这些崇高的，伟大的志向。
    ……
    “孩子，你又为什么不走呢？”
    ……
    足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泪水滚滚滴落，莉莉丝望著水面上晕开来的，自己那张难掩幸福的笑脸。
    “百相大人，因为我的初恋在这里啊~”
    霎时间，大量气泡从水面下升起，梦魔的身体迅速变成一滩水银流质，朝著宰相的后背扑了过去！
    原本在和齐格飞对峙的麦考夫独眼睁大，惊呼出声：
    “小心！”
    许久没有说话的维多利亚反应极快的飞出发电机：
    “麦考夫，鹰眼提灯！”
    任谁也没想到这只奇美拉的韧性竟然如此强大，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势竟然还能动作。
    提灯高举，黑光大盛。
    齐格飞愕然回头，只见莉莉丝流质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嘶鸣，大量水银崩散落下，可最终依旧化作了一个娇艷嫵媚的粉发少女。
    那是她一如往常的样子，那是她无数个夜晚与自己同床共枕的样子，那是莉莉丝最美的样子。
    闪烁著桃心的瞳孔中倒映著白髮青年的身影。
    形单影只，孤立无援，多么惹人怜爱，多么令人眷恋……
    莉莉丝张开双手扑向那杆白色的枪尖，扑入齐格飞的怀抱。
    那就宛若一只扑火的飞蛾。
    “杀了我。”
    一句低声呢喃传入齐格飞耳中，令他全身一颤。
    他下意识的举起【苍白的正义】，对准了莉莉丝的胸口！
    梦魔闭上眼睛。
    无论是死在勇者的剑下，还是死在魔王的怀里，都是个足以写进诗歌的结局了，莉莉丝心满意足。
    咣当！
    纯白大枪掉落在地，溅起大片水。
    莉莉丝愕然的睁开眼，迎接她的並不是冰冷的枪尖，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为什么？”
    她的疑惑还未发出，就感觉自己身体被人上下爱抚，耳边响起一个猥琐的笑声。
    “嘿嘿嘿~美女~”
    “？？？”
    齐格飞脸颊潮红，嘴角不断流下哈喇子，满满一副猪哥相。
    “这……怎么回事？”
    罗德里克看得有些傻眼，这画面的震撼程度不亚於刚才齐格飞忽然揉自家妹妹的身子。
    但麦考夫和维多利亚却大惊失色，时常与魔族打交道的他们太了解发生了什么了。
    “不好，他被魅惑了！！”
    “不要管黑袍宰相，先控制住那只梦魔，梦魔不死魅惑永远无法解除！”
    一眾人顿时重新摆开战斗架势，准备连同齐格飞在內一起攻击。
    只有杨静愣在原地怔怔出神。
    只有她知道莉莉丝是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开玩笑般的去魅惑飞的。
    “这是……色慾分身！？”
    金狮堡一处僻静的天台，依靠在墙边的齐格飞驀然睁开眼睛。
    此刻，他的全身几乎完全被龙鳞覆盖，王冠状的犄角间闪烁著赤红的雷霆，一把漆黑的左轮紧紧的握在手心。
    咔！
    击锤掰下，弹仓转动，击锤两侧的羽翼顺势展开。
    【七宗罪-愤怒之銃】
    大罪穿甲弹，上膛！

 第389章 魔王

    齐格飞撑著墙壁缓缓起身，一抬眼就看见了一只绑著粉红缎带的硕大巫师帽。
    “你怎么还跟著我？”
    “什么叫跟著，金狮堡又不是你的，我来露台上看风景，对！看风景！”
    蕾娜心虚的找著藉口。
    齐格飞盯著她看了一会儿，脸色微沉：
    “你到底有什么事？”
    “没，没事啊，我就四处看看~”
    “那隨便你，別妨碍我就行。”
    蕾娜的小脸顿时一白，梦中大地腐烂的恐怖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忙不叠道：
    “你可別乱来啊！”
    “嗯？我乱来？”齐格飞冷笑出声：“你不是有千里眼吗，自己看看酒店里那几个囂张跋扈的奥菲斯人，给脸不要脸！”
    他走到围栏前，时值黄昏，夕阳透著血红泼洒在天台的钟塔上，也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自己的幻觉。
    自己的精神状態似乎越来越差了。
    齐格飞用力甩了甩头，缓缓举起枪口，对准了远方的內城区港口。
    蓝宝石酒店本就豪华醒目，再加上现在它的上空有一只更加醒目的黑色眼睛，想不注意到都难。
    蕾娜下意识握住了法袍里的魔杖：“你冷静一点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什么才叫好好说！”
    齐格飞突然吼了起来，愤怒的瞪向魔女。
    “他们把莉莉丝打成那样，难道我还得好言好语地请他们坐下来喝一杯吗？
    蕾娜，你觉得那老皇帝搞这次和会的目的是什么，应对魔王，那魔王在哪？
    如果那种东西真的存在，路西法袭击风桃村的时候，不，早在亡灵主宰那时候他就应该出来帮忙了，他人呢？
    我记得，你说过我是【虚饰】的勇者。魔王勇者总是成双觉醒，既然我这个勇者是冒牌货，那就不可能存在什么魔王！
    奥菲斯就不是来和谈的，瞎子都看得出他们是要在这次和会上肢解瓜分摩恩，傻大个死了他们再无顾忌。我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蕾娜心中越发著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真要把自己在梦里看见的那些告诉他吗，说出你可能就是魔王？
    “总之你不能杀人！你可是勇者，勇者屠杀秩序阵营会失去资格的！”
    “那我早就失去资格了，而且连自己同伴都保不住的勇者当来有个屁用。”
    “这……我不管！反正你不可以杀人！结晶小姐是星辰钟塔的荣誉教授！有直接面见皇帝的资格，我去和尤里乌斯说，让他不要攻打摩恩！所以……你不要杀人好不好？”
    蕾娜抓住齐格飞的衣角，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和祈求。
    齐格飞一怔，到这份上再怎么样他也察觉到了问题。
    “你预知到了什么吗？”
    “嗯……”蕾娜轻轻点了点。
    “和我有关？”
    魔女再次点头。
    齐格飞嘆了口气，在那顶大帽子上揉了揉：
    “放心吧，我不杀人，就是嚇唬嚇唬他们。”
    “真的吗？”
    “嗯，总得把莉莉丝救出来。”
    蕾娜犹豫了许久，最终缓缓鬆开了手。
    齐格飞重新將目光投向蓝宝石酒店。
    恍惚间，视线中又浮现出莉莉丝悽惨的倒在水洼里的样子，耳边迴荡起麦考夫那些傲慢的话语。
    齐格飞狰狞的扯开嘴角，脖子上血筋凸露。
    “猴子？猴子！”
    扳机扣动，霎时间全身的魔力顺著手臂潮涌入枪膛，灌进那颗蓄势待发的子弹中！
    咣！！！
    金狮堡的钟塔恰时轰鸣，钟声和枪声夹杂在一块炸响，惊醒了黄昏下的昂德索雷斯。
    …………
    …………
    尼伯龙根战线，卡美洛要塞前。
    魔帅躲开骑士那湖光般的剑刃，顺势飞向高空。
    从这个视角，他能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被鲜血染红的雪原，远处冒著黑烟的列车，以及要塞內部，那把钉在石台上的【誓约胜利之剑】！
    几个月的猛攻，双方的死伤皆是极其惨重。
    兰斯洛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路西法，便二话不说提剑杀入最近的魔族军队，一时间血肉横飞，密集的军阵直接被挖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魔帅脸色微沉，【誓约胜利之剑】辐射范围內，圆桌首席的兰斯洛特几乎是不可战胜的，连他也只能且战且退的牵制一二。
    喘息片刻，路西法握紧魔剑，准备再次衝下，可却在这时他身形一僵，骇然的睁大眼睛。
    与此同时，整个战场上所有冒著枪林弹雨浴血衝杀的魔族忽然齐齐顿住脚步。
    后方帅帐內，贝利亚、弗拉德等几个正治疗伤势的王庭之主愕然抬头，茫然无措的看向彼此。
    阴惨惨的笑声在路西法的脑海中响起，满满的得意与嘲弄：
    “都听到了吧，命运的钟声~”
    …………
    …………
    咣~
    黄昏的晚钟迴荡在王都的大街小巷，向居民们宣告著一天工作的结束。
    非常值得庆幸，灯塔和会期间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会熄灭下去，人们已经很久没看到那么漂亮的晚霞了。
    一座別墅的阳台上，两个女僕收起晾晒的衣物。
    “咦，你那里看有流星！”
    “別傻了，天还没黑呢怎么可能看得见流……黑，黑色的流星！？”
    “太阳神在上，它是不是朝我们飞过来了呀！”
    “露丝，快趴下！！”
    黑色流星裹著狂风，从別墅上空呼啸而过，衣物捲起漫天纷飞！
    两个女僕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覷。
    “那颗流星……会转弯？”
    【大罪穿甲弹】：消耗全部魔力，射出一发穿甲弹，此次攻击无视所有防御，对目標造成真实伤害，必定命中弱点部位。
    子弹出膛的一剎那，齐格飞终於明白为什么这颗子弹能够必定命中目標。
    视野內的景象飞速倒退，飞跃热闹的集市，穿过幽静的小道，穿破晾衣绳上的被子，绕开车水马龙，向著港口一路狂奔。
    是的，这是一颗凝聚了齐格飞所有魔力的子弹，此刻他自身就是大罪穿甲弹！
    蓝宝石酒店內，正要围攻莉莉丝的眾人纷纷停止动作，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同时从他们的脚底升起！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看著自己不住发抖的双手，腰间的咎瓦尤斯剧烈颤动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维多利亚，你们做了什么？！”
    维多利亚牙关打颤，茫然的与二王子对视：“会长，我不知道，我感觉好害怕。”
    嗡！！
    鹰眼提灯黑光急剧膨胀，將整个大厅都笼罩其中。
    內部的眼球像是获得了意志似的，漆黑瞳孔冷漠的凝视向上方。
    倨傲沉著的麦考夫此刻脸色变得煞白，单独的右眼直勾勾的看向天板：
    “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啊……”
    “麦考夫，发生什么了？”
    “不应该的……这不合理啊。”
    “这是怎么回事，你那提灯失控了吗？”
    “呵，哈哈哈哈哈！”
    一个突兀笑声响起，在这人心慌慌的气氛下显得格外刺耳。
    是莉莉丝。
    她一手抱著身体已经瘫软下去的齐格飞，另一手却朝著天空张开。
    如同朝拜，如同拥抱，神情迷醉，形如癲狂！
    “不！不！不！！我早该想到的，梦魔之王、变形怪之王，两位王庭之主都出现在这里，那他一定也在这里，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该死，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麦考夫怨愤的朝著上空举起手杖：
    莉莉丝欣喜的衝著天顶俯首叩头：
    “魔王，就在昂德索雷斯！”
    “梦魔王庭，拜见魔王！”
    轰！！
    惊雷炸响，天板陡然轰开一个大洞！
    一颗黑色的子弹，
    宛若陨石一般从天顶之上压了下来！！

 第390章 猴子

    【尔等亦且自知，但弄雕虫小技。尘芥草莽，於泥泞自勉。聚而群，向而生，然知天之高而不可及。】
    一个冷酷漠然带著无上威严的声音从天边迴荡而来。
    霎时间，所有人的心臟停跳了一拍。
    魔王，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真的是魔王……”
    维多利亚呆滯的仰头望著当头压来的漆黑子弹，茫然无措的喃喃自语，一头银髮於狂风中无助的舞动。
    大厅內一眾安保和士兵们绝望的跪在地上。
    无需多疑，噤若寒蝉的元素妖精已经给出了答案。
    勇者战斗时会將大气中元素妖精吸引过去，为其提供无穷无尽的魔力与所有元素亲和，並造成大范围魔法沉默效果。
    类似的事情魔王当然也做的到！
    唯一的区別在於，这次元素妖精不是因为喜爱为其服务的，而是因为恐惧。
    【元素的霸主】：
    魔王之权，至高无上。
    魔王可勒令元素妖精只为自己服务。获得所有元素亲和，省略咏唱直接发动魔法，並造成大范围魔法沉默效果！
    “都別愣著了，想死吗！”
    罗德里克目眥欲裂，竟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挣脱恐惧作出应对的。
    他握紧腰间的咎瓦尤斯，猛地用力抽出。
    “所有人都给我站起来结阵防御！！”
    霎时间，所有人耳边仿佛炸响了一声狮吼，那是王者的咆哮。
    方才恐惧到难以站立的士兵们忽然感到內心升腾一起灼热，纷纷起身，攥紧武器围拢他们的王子身边。
    同样的效果也作用到了维多利亚身上。
    皇女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罗德里克满头金髮扬起宛若狮子的鬃毛，碧绿瞳孔內战意昂扬，一位灿金色的魁梧王者虚影在他的背后拔地而起！
    摩恩开国之王莱恩哈特?路德维希的传奇武技【狮子之心】！
    此刻他与他那出类拔萃的后裔並肩而战。
    现任摩恩之王——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会长，我来帮你！”
    受到鼓舞的维多利亚银牙一咬，六只发电机急速升空，在眾人的头顶结成了一个六角形。
    “order：过载！”
    “install：力场屏障！！”
    电弧跳跃，火四射，一块六边形的银白屏障当空展开。
    只有麦考夫直挺挺的杵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动作，
    他有一个隱隱的预感，这发子弹是躲不开、挡不住的。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魔王的攻击好像是冲自己来的。
    “不过是一发子弹，我们能挡住！”
    “变形怪之王、梦魔之王都能被干掉，魔王当然也不在话下！”
    “挺胸抬头，准备对敌！”
    一连串的战吼响起，像是鼓舞，又像是在自我催眠。
    杨静独自立於远处，无言旁观。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幅眾生相非常具有艺术感，美得就像一幅油画。
    她伸出双手，竖起拇指和食指將这画面框了起来，喃喃的给这幅画取上了名字：
    “螻蚁……”
    漆黑子弹轰然坠落，
    银白力场屏障如同纸张一般被瞬间贯的粉碎！
    维多利亚狂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
    罗德里克瞳孔狂缩，狠狠咬破舌尖，高举金剑。
    他身后的王者虚影同步举起手中的巨剑，衝著迎面而来的漆黑子弹悍然挥落！
    却在这时，那颗子弹在半空中扭出一个诡异的弧线，竟是绕开了王者的剑刃，视若无睹的朝著后方奔袭而去！
    “什么！？”
    罗德里克大惊失色。
    特码特，普坦特两个魔像保鏢迅速顶上，一前一后挡在麦考夫身前组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而这次，子弹显然没了刚才那样的好脾气。
    隨著震耳欲聋两声轰鸣，普坦特尚未站稳的左腿被直接射断，一米九的大个打著旋拋飞上空。
    特码特更是悽惨，他的脑袋连同上半身被整个炸成碎块，机油喷溅，各种齿轮零件满天乱飞，那模样正如其名就是一只烂番茄！
    可那颗漆黑的子弹依然没有半点衰弱，以摧枯拉朽的姿態来到了麦考夫眼前！
    “麦考夫！！”
    维多利亚绝望的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目睹魔族残杀了自己的姐姐后，又要带走看著自己长大的叔叔。
    面对迫近的死亡，麦考夫却显得格外平静，缓缓闭上双目：
    “人类必將胜利，奥菲斯永存……”
    啪！
    铸铜的骨架四散崩裂！
    考夫愕然睁开眼睛，就见黑光凌乱摇曳，鹰眼提灯和他的半个手掌被子弹一同打散，血肉飞溅。
    蓝宝石酒店的穹顶之上，那颗凝视著一切的漆黑眼瞳闪烁了一下，突然间带上了丝丝意外与薄薄的笑意，最终隨风飘散。
    麦考夫感觉不到手掌的疼痛，甚至无暇顾忌劫后余生的喜悦。
    为什么，自己还活著？
    魔王放过了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他呆若木鸡的凝视破开的天顶，血色的黄昏泼洒在脸上，难以遏制的从喉咙哽咽出了自己的疑问：
    “为什么？”
    仿佛是特意回答他的疑问，冷酷的声音再次迴荡开来。
    【尘归尘，土归土。】
    【你配吗，猴子。】
    淡漠的反问在空气中化开，嘲笑著这个傲慢的奥菲斯男人。
    “……”
    麦考夫的嘴巴微微张大，能言善道的他再也道不出一句倨傲的言语。
    另一边，罗德里克虚脱的跪倒在地，拄著金剑剧烈喘息，密密麻麻的冷汗后知后觉的渗出后背。
    可比起恐惧，充斥在他心头的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真的有魔王！
    而且正如奥菲斯皇帝所言，魔王就在摩恩，就在这座属於自己的黄金王都之中！
    那么，堂堂魔王亲自下场的目的无疑就是……
    他扫了一眼附近，不出所料，原本搂著宰相的莉莉丝和那滩名叫“百相”焦黑流质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余留昏厥过去的齐格飞横躺在水潭中，星梅正在照料他。
    罗德里克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看向齐格飞的目光竟带上了些许畏惧。
    他原本以为宰相的合作对象是魔族大帅路西法，可现在看来哪是什么狗屁大帅啊，根本就是魔王本人！
    他妈的一个人类和魔王谈合作，太有种了！
    难怪那颗黑色的子弹会绕著自己走！
    原来这一切早就是预设好的，全部都在黑袍宰相的掌中运作！
    二王子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弄明白了齐格飞身上的秘密。
    魔王是齐格飞的合作对象，双方各取所需。
    前者向后者提供梦魔、变形怪等魔族力量，以便宰相势力的发展；后者为前者的藏身提供方便，以此来躲避奇兰势力的追查，获得壮大的时间。
    而所谓的奇兰势力指的当然就是那位已经两次崭露头角的勇者！
    他的每次出现都在南境，这不是巧合，因为齐格飞在哪，魔王就在哪！
    所以亡灵主宰、路西法这种妖魔鬼怪才会像见了鬼似的不断往摩恩跑。
    因为，魔王就在这！就在齐格飞身边！
    太荒唐了！
    罗德里克越想越觉得正確，越想越觉得合理，心跳快得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等等！
    驀的，他忽然愣住。
    “如果我刚才猜想没有错，既然魔王在王都，那是不是就意味著……那个他，也在？”
    也就在这时，大厅中响起了两声恍然的惊叫。
    罗德里克脸色剧变，他能猜想到的，別人当然也能想到。
    维多利亚擦去嘴角的血渍，从包里掏出一瓶药水直接灌下！
    麦考夫表情失魂落魄茫然无措，即便是面对死亡时，他都没有如此失態过。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罗德里克心中警铃大作。
    两个奥菲斯人同时扭头看向二王子，声嘶力竭的吼道：
    “快追，我们坏了勇者的计划！！”

 第391章 起火

    “嗯？！”
    罗德里克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勇者？什么计划？
    追谁，那两个魔族吗？
    可现在最该做的难道不是立刻抓捕自己和宰相吗？
    麦考夫从脖子上扯下领带，绕著血流不止的手掌缠了几圈便用力一勒，血沫飞溅。
    这种粗糙的方式虽然能够暂时止血，但无疑会让伤势更严重，可他却管不得那么多。
    伤口的疼痛乃至鹰眼提灯被毁都比不上眼下这个问题来得严重。
    “王子殿下，请您立刻让所有卫兵行动起来，务必要活捉那两只魔族！”
    罗德里克听得愣神。
    不对吧，这种情况下他们不是应该怀疑自己和宰相是魔王的帮手吗？该被活捉的是自己才对吧？
    他的疑惑还没结束，就看到令他更加震撼的一幕。
    只见麦考夫扭头看向附近被杨静抱起的齐格飞，目光中竟流露出一股浓浓的钦佩与歉意！
    钦佩？
    见二王子一脸茫然，麦考夫语速极快的解释道：
    “那只奇美拉是勇者用来定位魔王的饵，我们打草惊蛇了！宰相其实就是因为这件事感到愤怒，並且反对我们带走奇美拉。我之后……会亲自向他道歉。”
    “啊？”罗德里克。
    “总之情况紧急，我事后再做说明。请您立刻动员搜捕，刚脱离鹰眼视界他们依旧虚弱，逃不了多远。尤其是那只纯血的变形怪之王，他就算没死也活不了多久！”
    正在一旁忍著笑意看戏的杨静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皱起眉头。
    打开漫游手册，果真发现莉莉丝的標记还在附近的港口徘徊。
    一行焦虑潦草的字跡浮现出来。
    【百相大人撑不下去了，帮帮我！】
    杨静脸色难看的合上手册。
    她实在很难想像那个被漫游手册评价为ss+的“熔炉百相”会这么轻易的被干掉。
    如果【破格】的眼睛真的对他有足以致命的杀伤力，那他特意跳出来图什么呢？
    只是为了救下有些血统联繫的莉莉丝便把自己搭进去，值得吗？
    杨静再无閒情观看两个奥菲斯人的迪化大戏，冲罗德里克使了一个眼色。
    二王子当即心领神会，两人曾经也是共事过一段时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他虽然不知道麦考夫和维多利亚都想到哪去了，但情况本质上没什么变化，莉莉丝绝不能落网！一旦她被俘就都完了。
    “麦考夫先生，我也很想帮您，但……您也看到了。”
    他环视一圈周围软趴在地颤抖哭泣的士兵们，【狮子之心】效果解除后，他们终於原形毕露。
    和两个奥菲斯人比起来，这些从未见过魔族的摩恩士兵露出的丑態称得上是不堪入目。
    虽然很丟人，但这反倒成了罗德里克拒绝的理由。
    “而且魔王不知道还在哪盯著，如果我们再冒然动作，这次他肯定不会再留手。”
    “不！”麦考夫的话语斩钉截铁：“我敢保证魔王不敢再开出第二枪。”
    “他要是有这个胆子就不会只开一枪！”
    维多利亚砸碎两个小玻璃瓶，擦去嘴角溢出的蓝色药水，眼神发狠。
    “勇者现在肯定已经朝他过去了，再不跑这魔王就死定了！
    他现在根本无暇自顾，更別说去照护两个手下了。会长，这是我们的机会，必须在这里斩去魔王的左膀右臂，否则……”
    银髮少女神色阴鬱。
    否则她们不仅乱了勇者的计划，还放跑魔族，又弄坏了鹰眼提灯，简直就是一事无成。
    要就这么回去了，鬼知道那个冷酷的父皇会怎么惩罚自己。
    “殿下，您还有余力吗？”麦考夫显然也是一样的看法。
    “有！”
    维多利亚震声：
    “order：更新！”
    散落在四处的发电机摇摇晃晃的再次飞起，来到只剩下半身的特玛特残躯。
    雷射將他的左腿切下，拼接到了另一名保鏢的身上。
    保鏢普坦特也是摔得千疮百孔，但在得到了特玛特身上的零件后，再次面无表情的站起，嘎吱嘎吱的走到皇女身后。
    “mode change：战斗核心！”
    又是一道指令下达，菱形发电机纷纷退回维多利亚背后，分散为左三只右三只的不同方式排列、充能，灌入少女的身体。
    维多利亚的周身顿时包裹上一层银白电流，额头脖子暴起青筋，白皙滑嫩的手臂上显露出明显的肌肉线条，整个身体悬浮了起来。
    这一幕幕看得罗德里克眼皮直跳，留学期间他可从未见过这种骇人听闻的兵器。
    在他忙著平定国內的期间，奥菲斯帝国还在以可怕速度的进步著。
    “会长，別愣了！再用一次刚才那个武技，让这些废物站起来，魔族要逃了！”
    魔王的子弹不仅没有击碎维多利亚的胆魄，反倒激起了她的仇恨，愈发凶狠。
    罗德里克喉头乾涩，再一次被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追，万一真追到了要怎么办？
    不追，那自己岂不是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却在这时，一个衣著贵气的年轻人跌跌撞撞的从楼梯口跑了过来。
    正是在楼上躲了许久的迦罗威少爷，弗朗茨。
    “各位，不好了，港口失火了！！”
    “什么！！？？”
    眾人脸色剧变，反应却是各异。
    麦考夫无奈的闭上眼睛。
    维多利亚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咒骂：“混蛋！下三滥的魔族！！”
    罗德里克衝出门外，只见东面熊熊烈火冲天而起，將淡淡的夜色灼烧成了和西边天空一样的橘红！
    这样的火势仅凭酒店的人手根本控制不住，如果不採取措施，很快就会蔓延到上城区，而到那时想控制都控制不了了！
    “来人，快灭……”
    他刚要下令士兵灭火，心底忽地一凉。
    火？
    这种手段……难道……
    二王子猛地看向正趴在杨静背上，陷入昏厥的齐格飞。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內！！
    罗德里克喉咙鼓动，紧了紧拳头，默默走回大厅，冲皇女和中年绅士摇摇头。
    “如各位所见，得先灭火。”
    “会长！”维多利亚尖叫起来：“那可是两个王庭之主！”
    “我是这座王都的主人，比起剿灭两个半死的魔族，我更应该对我的人民负责。”
    罗德里克冷冷的回答。
    皇女怨愤的瞪著二王子，一字一句道：
    “那我自己追。”
    “维多利亚！”
    “麦考夫你在这里待著，普坦特我们走！”
    银髮少女拍开罗德里克伸来的手，径直飞向门外。
    “有一句话，叫穷寇莫追。”
    一声淡然的嘆息响起。
    大厅某个角落，
    不知何时，一个戴著沉重黑框眼镜的灰发男人就蹲在那里捡拾著地上的玻璃渣子。
    罗德里克缓缓张大嘴巴，颤了颤，最终绝望的捂住了脸：
    “见鬼，这下全乱套了。”
    麦考夫和维多利亚的瞳孔收缩成了一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弗雷……德里克！”

 第392章 遗言

    “弗雷德里克！你怎么还有脸出现？”
    就是啊大哥！你怎么有胆子跳出来！
    罗德里克崩溃的腹誹跟著维多利亚的怒吼一同升起。
    隨著齐格飞身上的嫌疑被莫名其妙的洗清，卡美洛事件的所有矛头便全部指向了弗雷德里克。
    毫无疑问，大哥会被直接扣上和魔王串通欺骗奥菲斯，叛卖卡美洛要塞的罪名。
    他的身份一下子完成了从包庇者到主谋者的大升级，堪称史诗级跃迁！
    可这傢伙却在这个最不该出现的时候主动出来自投罗网。
    见鬼的是，他活得不耐烦了，还要牵连自己这个做弟弟的！
    罗德里克几乎忍不住要骂脏话了，他感觉自己这个大哥的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个肿瘤，时不时就要发发顛。
    第一回把摩恩卖了，第二回把自己烧了，这才没多久又出来整了个狠活，而且回回都能超出罗德里克的预料。
    弗雷德里克举起手中的玻璃片，满不在乎的在裤子上擦了擦，对著天顶透来的光线端详起来。
    “我只是来给你们提个醒，这里是摩恩的王都。”
    “哈？”
    “这里是摩恩的王都，而各位都只是凡人。”
    他指了指门口，笑容古怪：
    “你们大可以接著追，最好把他们都逼上绝路，逼得魔王大人和勇者在昂德索雷斯展开决战，大家手拉著手一起上天堂。”
    “呵，魔王大人？”维多利亚怒极反笑：“这就是你的遗言？”
    她忽然一个瞬身逼到大王子身前，单手揪住他的衣领將他提了起来。
    罗德里克脸色一变刚要动作，就听大哥语气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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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好吗，你们把勇者的饵弄丟了。我也许是唯一能够提供魔王线索的人了，当然，也是你们回国给皇帝的交代。”
    弗雷德里克举手投降，不过由於他只有一只手，所以这个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挑衅。
    皇女额头气得青筋直冒，却始终不敢真下杀手。
    怒视了半晌只得把人扔回地上，狠狠的在他肚子上蹬了几脚，但很快就被麦考夫拉住。
    麦考夫清楚弗雷德里克现在的价值，可以说堪称无价，再怎么想杀都得忍著。
    大王子捂著肚子站起身，继续不咸不淡道：
    “罗迪，我说完了，把我抓起来吧。”
    罗德里克脸色扭曲，衝到大哥眼前低吼道：
    “你这个白痴！你他妈到底在想什么？”
    弗雷德里克满不在乎的扶了扶被弟弟吼歪掉的眼镜低声道：
    “不是挺好的吗？既替你和那两个魔族解了围，又给了奥菲斯人一个回去的交代，还洗乾净了宰相身上的嫌疑。牺牲我一个幸福所有人。”
    “狗屁！港口的火也是你放的？”
    “是啊。”
    “……你他妈真是疯了。”
    罗德里克沉痛捂脸，震声下令道：
    “来人，把他给我押进大牢！”
    而后，他疲惫的走向两个奥菲斯人，开始思索该怎么该切割摩恩和弗雷德里克。
    “弗雷德里克殿下，请配合我们。”
    两个士兵上前，颇为礼貌的做出请的手势。
    大王子点了点头跟著他们走出酒店外，目光深邃的看向远处港口。
    熊熊烈火升腾而起，河面上的各大货船火焰流窜，桅杆拦腰而断，不断有放弃救火的水手们噗通噗通地跳进河中。
    岸上连排的仓库被火焰烧毁坍塌，刺鼻的浓烟夹杂著香料味隨风飘向上城区。
    这场火灾的位置非常讲究，不偏不倚是刚好是最容易起火也是最容易蔓延开来的装卸区。
    雷光一身黑色的防火袍，显眼的青发藏得严严实实。
    她抓住围栏，轻巧的翻上港口附近的一处塔楼，上前两步，朝著一名身穿鲜红宫廷礼裙的少女单膝跪下。
    “殿下，都办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离开吧！”
    克琳希德没有回答。
    王女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有碧绿的眼眸中倒映著远方燃烧的火海，一粒灰烬隨著风落在她的脸颊。
    视野中的这番场景，一如两个月前那场烧遍了旧都的大火。
    见克琳希德迟迟没反应，麦克维斯心下焦虑的催促道：
    “殿下……”
    女骑士的话未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晚风拂起少女的长髮，
    一滴晶莹的泪水包裹著那粒尘埃无声地滑落脸庞……
    …………
    …………
    一处僻静的码头。
    拜火灾所赐，这里的水手和船员倾巢而出，急急忙忙的跑去救火了。
    莉莉丝抱著百相的残躯，在黄昏的河畔下毫无目的地狂奔。
    她当然不能就这么径直跑回金狮堡，便不知该去哪里。
    在鹰眼提灯被魔王打碎后，莉莉丝就已经了恢復了大半的行动力。
    除了还无法进行完全的仿身，其他能力基本都已经回来的七七八八，在酒店受的伤这会儿早就无影无踪。
    可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转，反而愈发下沉。
    “放我下来吧。”虚弱的声音响起，来自那滩焦黑流质。
    “百相大人您撑住，我们已经脱离【破格】的鹰眼了，马上，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感受到百相不断消散的生机，那种无处可去的漂泊感再次涌上心头。
    莉莉丝情不自禁的哽咽出声：
    “我带您去魔王陛下身边，他一定能治好您！”
    “孩子……”
    啪嗒……
    焦黑流质开裂成两半溅起水，宛若两团河底烂泥。
    “百相大人，您到底为什么要救我呀……”
    莉莉丝眼圈泛红，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模样，真的像极了失去长辈的孩子了。
    焦黑流质缓慢波动，艰难的长出了一只黑色的小手，在少女的头上揉了揉。
    “因为……我很开心。孩子，一个人在奇兰，很孤独吧？”
    “百相大人……”
    “我也是啊。”
    百相的声音很轻，仿佛能飘向遥远的过去。
    “裂谷战爭刚结束的时候，我们有很多。大半个王庭都被大裂谷隔绝在奇兰，我们收不到魔王的指示，不敢撤退，也不能撤退……
    就这样，我们在奇兰安定下来，每隔一段时间重聚，举行王庭会议。
    一开始，大家都会来。以我为中心，我们自发地潜入莱恩哈特建立的摩恩王国，成为他们的一份子，为某一天魔军的反攻做准备。
    可等很久很久，那一天都没有来。
    渐渐地，来参加王庭会议的同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曾经试著去找过大家。
    他们过得都很精彩，人生各有不同。
    有的做了父亲，有的当了母亲，有的成了权倾一国的掌权者，有的乐忠於和伙伴在冒险者酒馆举杯说梦……
    只有一点，他们不约而同的保持一致：大家都痛恨我还去找他们。
    似乎我的出现，会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其实是一只变形怪……
    慢慢的，我就不敢再去找大家了……
    小魅魔，你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个喊我百相的人。”
    莉莉丝死死捂著脸，哭得泣不成声。
    夕阳半没入地平线，落日的余暉將澄澈的莱茵河照的波光粼粼。
    那是美不胜收的。
    黑色小手缓缓化作粉尘飘散，百相望向天边的晚霞深深吸了口气：
    “奇兰的风光真好啊，真希望魔大陆的大家也能来看看……”
    一阵浪翻过，焦黑流质衝散成粉末，再不见一点踪影。
    酒店、鹰眼、魔王、火灾，这波澜曲折的一天最终隨著水平线彼方那下沉的太阳一同落幕。
    独留少女悲戚孤单的哭声在莱茵河上久久迴荡……

 第393章 口嗨

    蓝宝石一战惊心动魄，酒店近乎全毁，大半个港口烧成了废墟。黑袍宰相昏迷不醒，两位奥菲斯来使身负重伤，来自奇兰南方的诸国使团更是在这场动乱中死伤惨重。
    这些消息理所当然的被严令封锁，也毫无意外的不脛而走。
    次日，满城风雨。
    魔王携两位王庭之主现身昂德索雷斯的消息震动奇兰！
    人们都知道灯塔和会必定暗流汹涌，但任谁也没想到，和会尚未开始，黄金王都就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比蒙兽王巴格斯之子芬里尔听闻恶耗后，令使团全速前进，不日便抵达摩恩。
    洛斯林德女皇的风刃，女僕长希鲁夫更是一改精灵误点的脾性，於和会开始前五天便率代表团赶赴王都。
    风云匯聚昂德索雷斯，这座隨著王国衰退逐渐沉寂的城市，在多年之后，再次全力运作起来。
    罗德里克摄政心力交瘁地应对来自奥菲斯的詰问；克琳希德王女焦头烂额地迎接陆续到来的使团；弗雷德里克王子涉嫌与魔王勾结被捕下狱；齐格飞宰相在酒店一战中失手被梦魔之王所创，至今臥床不起生死未明。
    风雨大作，巨浪滔天。在灯塔和会即將召开之际，摩恩这艘承载著灯塔之名的战舰却並没能提供人们足够安全感。
    时间在惶惶的人心中不断流逝，转眼已至风月（2月）27日，距离和会开始，仅剩两天。
    “所以你他妈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齐格飞靠在床头，看向臥房沙发上的弗雷德里克。
    他正坐在那手拿小刀，衝著飞上半空的苹果耍了两圈刀，一条螺旋连串的果皮落在脚边垃圾桶，白的果肉则插进刀尖，递了过来。
    “给，你半个月没进食了。”
    独臂削苹果，神乎其技。
    “玩的还挺。”
    齐格飞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没拒绝，收下苹果大口咬下，酸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炸开。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大王子问道。
    “就刚刚，睁眼就看到一个男人在照护我，噁心得我差点又晕过去。”
    弗雷德里克轻笑摇头：“你要是刚醒的，不会知道我被收监了。”
    “前天醒的。大致的事小女僕们都八卦完了，加上你们在我睡觉时的自言自语，大差不差吧。”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把啃得只剩芯子的核扔了回去。
    “也好，省的从头说明，直接进正题吧。”弗雷德里克提起垃圾桶收下飞来果核，接著道：“我被勒令要出席和会，他们要现场审讯魔王的案子。我编了一套说辞，现在来和你对对答案。”
    “什么答案？”宰相面露困惑。
    大王子没再说话，朝墙上的掛钟看了一眼道：
    “再过五分钟，会有人接班我照顾你。我得回监狱了，出来太久罗迪不好交代。”
    “轮班制？你们还挺贴心的。”
    “我提议的。你经常会说一些恐怖的梦话，让人放心不下。”
    “是吗？”
    “嗯。”大王子点点头：“类似於赶尽杀绝、杀光兽人之类的话。”
    齐格飞眉头不禁一跳。
    “我怕你会睡著睡著忽然朝著天板上再来一枪，就和罗迪商量让大家轮流看护你。”
    沉默了许久，齐格飞缓缓抬起眼皮。
    “……你都知道了？”
    “呵呵。”大王子狡黠的勾起嘴角：“现在我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齐格飞一愣，妈的自己竟然被诈了！
    “嘖，王八蛋。”
    “其实也不难猜，那个小长者虽然有给你保密的意思，但套她的话……实在没什么难度。”弗雷德里克指了指床边的柜子：“现在你的那把武器就放在那里。”
    齐格飞拉开柜子，漆黑的【愤怒之銃】果然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他立刻拾起来收进漫游手册。
    老实话，齐格飞这两天做梦都在惦记这宝贝心肝，还以为让蕾娜那傢伙给黑走了呢。
    “还有你的那杆白色的长枪，放在金狮堡的宝库里。”
    “立刻马上给老子拿过来！”
    “放心，现在已经没有人敢黑你的东西了。”大王子感到好笑，他想起了这件有趣的事。
    “怎么回事？”齐格飞眉毛皱起。
    “是这样的，收拾战场的时候，奥菲斯人给你落下那杆长枪做了个鑑定。鑑定结果发现，那桿枪的枪尖是用【亡灵主宰】的遗骸製成的。”
    齐格飞的脸色古怪起来，弗雷德里克笑意却愈发浓厚。
    “恭喜，现在你在奥菲斯眼里正式成为了勇者的相关人士，麦考夫觉得你很可能是勇者的帮手乃至四位同伴之一。”
    “……还有呢？”本能告诉齐格飞这事没完，否则大王子不会笑的那么开心。
    “而罗迪觉得你才是那个和魔王勾结合作的人，正千方百计的推辞那些想来探望你的客人，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终於忍不住无良大笑起来。
    齐格飞眼角抽搐著，用一个比较过时的形容词，他现在就感觉心中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怎么他妈事情就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且不论罗德里克那货的脑迴路是怎么转的，说到底【苍白的正义】怎么会让奥菲斯人给拾去，杨静就在现场难道没帮自己善后吗？
    不对，那女人会不会就是想看到这滑稽的一幕所以故意丟下了【苍白的正义】？
    这傻老娘们真坑啊！
    在心中问候了杨老板的族谱，齐格飞疲惫的看向大王子。
    “还有其他惊喜吗？”
    “没了，暂时就这些。总之，你身上的嫌疑已经被洗乾净了，没必要继续『昏迷』了。和会就在后天，你该起床了。”
    齐格飞的瞳孔收了收，他上下打量著面前这个戴眼镜的灰发男子，再次对对方有了新的认知。
    是的，齐格飞其实早就醒了。
    不是刚刚，也不是两天前，而是整整五天前！
    类似的魔力亏空以前也经歷过几次，没道理之前躺几天就好，现在变强了反而躺平的时间变得更长了。
    之所以假装昏迷，原因和大王子说的大差不差，就是怕被奥菲斯上门找麻烦。
    毕竟他在酒店给莉莉丝出头的事情可不是假的。
    可如今，在现场的麦考夫和罗德里克都被绕了进去，局外人的弗雷德里克反而是唯一推敲出真相的人。
    除了“天才”，齐格飞再想不出其他词去形容这个男人。
    “我说，真的要不你来坐王位吧。”他情不由衷的出口道。
    弗雷德不比那什么罗迪、希德啥的靠谱太多了。
    大王子浅笑著摇头。
    “你先別忙著拒绝呀，不就是血统吗，那算什么事啦，王侯將相寧有种乎听过吧，你母后应该教过你的呀！
    你呢，乾脆一点就把王位抢了，也別姓路德维希了，改叫弗雷德里克·巴巴罗萨！”
    齐格飞说的眉飞色舞，屁股都绷直了。
    “我都给你想好了，你把鬍子给它染成红的，绰號红鬍子！国名也改叫神圣摩恩帝国，你就是开国皇帝，以后子子孙孙都得看著你画像上的红鬍子喊一声腓特烈大帝！”

 第394 克琳希德

    齐格飞的胡言乱语到了兴头上就滔滔不绝，弗雷德里克安静的听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看到你这么有精力我就放心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你真不考虑一下？”
    大王子再次摇了摇头：“我不是这块料，有比我更合適的。”
    “你啊，妄自菲薄，过度谦虚也是一种傲慢。”
    齐格飞招著手想让弗雷德里克重新坐下，后者却认真道：
    “我没有妄自菲薄，这句话不是我说的。”
    ……
    “小弗雷德，你不適合为王，你更適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理由嘛……別怪妈妈直白，因为那个位置可以隨时替换~宰相，愿意当吗？”
    ……
    耳旁仿佛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大王子目光闪了闪，思绪回到了多年以前。
    “是母后。”
    齐格飞眉毛一挑，不再多言。
    想想也是，如果薇薇安前辈和自己有相同的看法，那么以她一向的手腕，查理斯大概会在某天清晨被人发现身中数刀，死於疾病。
    弗雷德里克会在妥善的安排下登基成王，从王后的手中接过摩恩。
    之所以没有发生这些剧情，恐怕……
    “看来你妈是看透你了。”齐格飞靠回床头，嘲笑道：“一个有强烈自毁倾向的人成为国王，不亚於让个醉鬼去驾驶马车。”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把摩恩卖给奥菲斯。你之前说摩恩应该亡国给奥菲斯腾位置，我很赞同这句话。”
    “但我只是说说，你是真的会做。”
    大王子摇摇头。
    “你不会做？”齐格飞皱眉。
    “你不只是说说。”
    齐格飞沉默下来，盯著弗雷德里克看了许久，严肃道：
    “如果有一天我掛了，你来顶我的位置。”
    和刚才开玩笑不同，这一次宰相的语气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
    大王子终於答应：
    “行吧。但未来谁知道呢，我大概会死在你前面。”
    “不会的，我一定让你平安无事的走出和会。”
    斩钉截铁的语气令弗雷德里克脸色一怔，他勾起嘴角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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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期待你大显神通。”
    “该说谢谢的是我。”齐格飞低下头，诚恳道：“这次的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根本没有任何计划，全是硬著头皮上的。”
    大罪穿甲弹是齐格飞最后的底牌，打出去后，他就山穷水尽再无他法了。
    如果不是弗雷德里克亲自下场替自己兜底，莉莉丝能不能趁乱跑掉都是个问题。
    可以说，大王子会戴上魔王党羽的帽子，落到不得不接受整个奇兰仇恨的地步，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不愿捨弃莉莉丝。
    弗雷德里克沉默了片刻，忽地说出了一件和话题不太相关的事。
    “那场火烧掉了港口三个卸货仓库和十几艘船。里面装得都是香料，从南边运来的，几十个村庄一年的收成。商队也是当地一个小商会，船都是借来的，上千口人未来一年的口粮都在这里。现在，全没了。隨行的二十几个商会成员烧死了一半，会长前几日跳河了，尸体昨天才捞上来。”
    齐格飞静静地听著，最后疲惫的点点头：
    “让苏珊从公行拨款补偿他们吧，抱歉，让你当这个坏人。”
    大王子默然盯著宰相的脸：
    “火，不是我放的。”
    “你在开玩笑？”齐格飞眯起眼睛。
    “也许是船员大意吧，抽剩的捲菸没掐灭之类的。”
    “你在开玩笑。”
    弗雷德里克轻笑了一声，而后缓缓敛去笑意。
    “其实，对於你身边的魔族女人，我和罗迪的立场是一样的。死掉最好，赶走也行，反正別放在摩恩，別放在王都，更別放在这里。越远越好。”
    终於，齐格飞的脸色变了，一点点变得苍白。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无奈又欣慰的复杂表情。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孩子都赶到我们背后了。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我不是这块料，有比我更合適的。”
    他拎了拎衣角，最后说道：
    “走了，你也准备一下。和会的事，多和罗迪，还有那孩子聊聊。”
    “等等！”
    齐格飞刚要叫住，臥房的门却被忽然推开，没有敲门。
    敢对宰相这么无礼的，整个金狮堡也就只有那一个。
    雷光满脸烦躁，大拇指向后面戳了戳：
    “换班。罗德里克那小子已经催了，你麻利点回牢里去。”
    一串监狱钥匙丟来，弗雷德里克伸手接住：“你们慢聊。”
    说完，他走出臥房，门嘎吱一声合拢。
    房间內，一时陷入死寂。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齐格飞舔了舔嘴唇，率先开口道：
    “她怎么样？”
    “殿下哭了。”
    女骑士直截了当的回答，直接堵住了宰相后面所有的话。
    ……
    “殿下，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宰相吩咐过让您不要离开金狮堡。”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齐格飞先生的话了？”
    “我，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放心，我们不去蓝宝石，就是在附近看看。”
    “看？看什么？”
    “看看，要不要以防万一……”
    ……
    “殿下命令我去放火的时候，我惊呆了。她是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冷血的。
    那天看著火海，殿下流泪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她到底为什么会哭，因为愧疚吗？
    半个月下来，我得到了答案。”
    雷光额头突然暴起青筋，指著齐格飞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他妈现在就应该去看看，睁大狗眼好好看看！看看那孩子是怎么口蜜腹剑的和那些贵族推杯换盏，又是怎么察言观色的应付兽人和精灵的，见鬼我他妈还以为站在那里的是你！！
    旧都那次她被你逼的只能捨弃掉少数的贵族，而这次她是主动站出来保护你和那个魔族佬！因为你们两个的价值要比那几千个不知道在哪的村民重要的多的多！
    那你告诉我这次那孩子捨弃掉的又是什么！？”
    雷光眼眶泛红，声音带著颤抖：
    “黑袍宰相的做法不知不觉已经刻进了她的骨髓，那孩子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她哭了。
    你倒了，弗雷德里克也倒了，所以她站出来了！你还要把她当作瓶吗？”
    齐格飞揉著太阳穴，沉默了半天却只憋出来半句话：“我没有……”
    “啊对，你是没有！”女骑士冷笑道：“你也就是日理万机，忙得不能在她生病的时候去看她一眼，派个居心叵测的魔族佬日日探望，一扭头还要说是她在躲著你！”
    麦克维斯鄙夷地一眼床上脸色惨白的青年：
    “还他妈勇者，一包气！”
    往地上啐了一口，雷光摔门而去。
    齐格飞被骂的哑口无言。
    双手捂脸在床上愣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
    “莉莉丝，出来！”

 第395章 一包气

    吱呦~
    衣柜门被推开。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莉莉丝就总喜欢躲在这个地方。
    或许是因为她本就无处可去吧。
    “过来。”
    齐格飞拍了拍自己屁股边上的位置。
    换作是以前，小梦魔怕是会激动的直接跳起来在空中转体三周半甩出所有的衣服，精准的落到男人的怀里。
    而现在她却只是低著头默默地走到床边，站著。
    “都听到了？”齐格飞语气淡淡。
    莉莉丝咬住下唇轻轻点了点头。
    “过来。”
    齐格飞再次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靠近自己。
    莉莉丝犹豫了片刻，凑近身子。
    下一刻，男人缩在被子里的手突然抽出猛地抽在少女脸上。
    啪的一声！
    力道並不大，可声音清脆的很。
    莉莉丝捂著脸眼泪汪汪的，却没了以往受罚时欲拒还迎的委屈和挑逗。
    齐格飞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火柴和捲菸，点燃深吸了一口才接著问：“为什么打你？”
    “我……不该在小公主生病的时候……”
    “不是这件事。”
    莉莉丝一愣，面露茫然。
    齐格飞连续吸了几口，把臥室里吐的全是烟味，这才掐灭菸头道：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叫你留在旧都。”
    “可我想帮你！”
    莉莉丝焦急的解释道，却被齐格飞伸手打断。
    “蓝宝石酒店的事我们都有责任，你不该跟来，我也过於放任你了吗，真要追责根本讲不明白，没人能想到奥菲斯手里还有【破格】的眼球。
    但一个魔族跑来灯塔和会的后果，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说句难听的你別觉得委屈，奥菲斯和魔族是什么关係你比我了解，被人打成那样，纯属活该。”
    莉莉丝红著眼眶，却不敢反驳。
    “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所以我不会怪你，这一巴掌是打你不要命。”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少女的头髮：“伤口还疼吗？”
    莉莉丝憋著眼泪用力摇头。
    “你又不领工资，拼什么命啊。
    我知道你留在这是有自己的目的，我也不管你要干什么，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最后救你的不是我而是殿下。
    既然弗雷德不肯坐王位，那把椅子上我就只认一个人。我不会去坐，也不会让罗德里克坐，你也別在想著挑拨算计，愿意帮忙就老实点待著，不愿意就回去。”
    “我可以帮忙的！”莉莉丝抢著说道。
    “嗯，去找殿下吧。道歉道谢该怎么来怎么来。我知道他们都不待见你，但你自己得把礼数做到位，那就算我不在也没人敢找你麻烦。”
    齐格飞点点头，有些疲惫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我困了，再睡会儿。”
    莉莉丝抹乾净眼泪转过身，刚走到门口，就听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那个前辈，我很遗憾，节哀。”
    刚擦拭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莉莉丝哽咽的嗯了一声，急匆匆的关门离开。
    蓝宝石一战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没了鹰眼提灯的奥菲斯人根本不可能再有本事找到莉莉丝。
    她其实很想冲回去把麦考夫和维多利亚一起干掉，给百相大人报仇。
    可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因为那无疑会给齐格飞、给小公主添更多的麻烦。
    莉莉丝做好了挨罚的准备，毕竟这次的事说白了就是因为她立功心切，或者直白点，爭风吃醋。
    齐格飞不得不亲自下场，小公主不得不去放火，乃至百相大人的死皆是因她而起。
    再加上克琳希德生病期间，自己不断用【污秽之语】打击磨灭对方的自信，莉莉丝实在不太懂，为什么齐格飞没有责罚她呢。
    啪！！
    一声剧烈的脆响传进莉莉丝耳中。
    很熟悉，她刚刚听过，那是巴掌抽在脸上的声音。
    但力道，比刚才大了何止数倍。
    莉莉丝愕然望去，这声响儼然是从臥房里传来的。
    一丝血线从齐格飞嘴角溢出，脸颊发麻飞速红肿，手掌也火辣辣的。
    为什么不责问莉莉丝？
    很简单，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责任。
    齐格飞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克琳希德生病期间，最需要的是谁的鼓励根本无需多问。
    工作繁忙之名是假，藉口躲开王女才是真实。
    自己真的想不到莉莉丝会藉机影响打击克琳希德吗？
    那才是笑话。
    自己是刻意放任的。
    身为王女的宰相，自己的內心深处，大概是不看好这个天真年幼小公主能够坐稳王位的。
    隨著压力越来越重，齐格飞或许是希望克琳希德能够自己说出放弃王位。
    但自己不好说出口，所以才无视了莉莉丝的行动。
    克琳希德很敏锐，她显然是看穿了自己的內心，所以才会在会议上说出气馁的话。
    可她没看穿的是，自己甚至比她还要迷茫。
    想让王女放弃，却又不敢真的放弃。
    齐格飞有想过，自己摇摆不定的原因一定是王女不够成熟。
    他坚信，如果克琳希德成长起来，变得和弗雷德一样可靠，那他一定能再无迷茫的鼎立支持。
    所以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拔苗助长。
    然而，
    当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向日葵般的的女孩一扭头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
    当那个不愿捨弃任何人的王女，那个永远温柔正確的克琳希德真的变得和黑袍宰相越来越像时，
    齐格飞，却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幻灭。
    这种阴暗的想法一出现，甚至连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噁心至极。
    齐格飞转头看向一遍的梳妆檯。
    镜子中的男人满头白髮、眼袋青黑、鬍子拉碴，一边的脸高高肿起，一边的脸白的毫无血色。
    忽然就理解了雷光那话的意思。
    他盯著镜子忍不住嘲笑了起来：
    “操……一包气。”

 第396章 国宴

    两日后，光辉纪527年芽月1日。
    金狮堡宫门大开，来自大陆各国的代表团联翩而至。
    灯塔和会如期举行。
    “各位贵宾，久候多时。金狮堡欢迎大家的到来！”
    训练有素的俏丽女僕们带著营业化的笑容，熟稔地接过客人们的请帖，轻描淡写的瞥上一眼，转身带著客人们前往对应的席位。
    此刻，宴会厅內已经摆满了珍饈佳肴，整齐的餐具闪烁著银光，酒香四溢，奏乐悠扬。
    作为万族盛宴，灯塔和会自然不可能只是开会，一场隆重盛大且体面的国宴是必不可少的。
    除了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也是给大家一些准备的时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奥菲斯帝国是要藉此次魔王危机彻底奠定自身奇兰霸主的地位，他们要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作为昔日的奇兰霸主，摩恩要怎么应对？比蒙、洛斯林德两大非人类主体国度又该怎样自处？
    时代的浪潮已至跟前，如何站队、和谁站队、站谁的队，成了四大国以外的小国们必须好好思量和准备的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场国宴必须办在和会之前的原因。
    毕竟和会结束后，大家还想坐下来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举杯换盏儼然是不可能的了。
    “噢噢噢~”
    “翡翠，你安静点。”
    两个容貌精致到堪称巧夺天工的女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宴会厅。
    前者穿著一身魔改过的礼裙，腰部腋下的位置都做了鏤空，一旦伸个懒腰就能將雪白的腰线和诱人的侧乳一览无遗。
    后者则是截然相反的將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黛眉轻锁，透著一股子忧鬱严肃的知性美。
    霎时间，一大波火热的视线投射而来。
    毫无疑问，这是两只精灵。
    “女僕长大人，別那么严肃嘛！来都来了，该吃吃该喝喝呀~”
    翡翠捏起一块泡芙塞进嘴里，顿时大股的白奶油溢出嘴角。
    她伸出粉红的舌尖一点一点將奶油舔舐乾净，而后咕嘟一声咽下，脸颊上晕开两抹桃红。
    咕嘟~咕嘟~咕嘟~
    周围同时响起了阵阵咽口水的声音。
    希鲁夫看得眼角抽搐，精致的五官略显扭曲。
    翡翠无事发生般的接著道：
    “你还別说呢，摩恩比起奥菲斯虽然落后，但这里的贵族是真会享受的。尤其是美食这块简直甩了帝国人一个时代，一顿正式的摩恩大餐有整整十三道菜！而奥菲斯那群机枪蛮子开的饭店除了炸鱼就是薯条，快而无味，就像那里的男人一样的……呵呵呵~咳……”
    她说著说著就嗨了，但希鲁夫愈发冰冷的脸色，最终使她闭上了嘴。
    “那个……我能去那边用餐吗？”翡翠訕訕的问道道。
    “滚。”
    “欸~”
    “別说你是洛斯林德的人。”
    “好嘞~”
    翡翠跟隨著音乐迈著轻快的舞步，留下一阵芬芳的香味，在男人们热切的注视中朝著天板上的水晶吊灯高举双手。
    “真是憋死姑奶奶我了！该死的深山老林再也不要待了，这次出来谁也別想再把老娘带回去！”
    自从上次陪同女僕长围剿梅林失败后，在外放浪多年的翡翠就被希鲁夫以有伤风化之名带迴风来森林进行再教育。
    这大半年来一直过著修女般的枯燥生活，她甚至觉得许久没人使用的那里都要枯竭了！
    这次出来，那可不得好好饱餐一顿！
    “先从谁开始呢~”
    翡翠抿著红唇，秋波似爱抚似逗弄的从周围的男客人们身上划过，叫人口乾舌燥。
    “哼，【甜品】都算不上。”
    她心下冷笑，这些货色別说现在，放在天鹅绒馆做老鴇那会儿她都瞧不上一眼。
    灯塔和会群星薈萃，身为专业人士，翡翠早就对与会人员中的高质量男性做了全方位的调查，並列出一张大餐菜单。
    “【冻开胃头盘】，宇都宫家的少主不在呀，【热开胃头盘】，我瞧瞧芬里尔在哪，嗯……也不在这附近吶。那就【热盘】，噢，弗雷德里克王子入狱了来著。【烧烤沙拉】，我的罗德里克殿下，啊，在那！”
    翡翠掂了掂胸膛，迈开白丝包裹的双腿。
    却在这时，她心头一跳。
    驀然回首望去，只见二层楼台上，一个白头髮白西装的秀气青年正望向自己。
    “那是……”
    翡翠的双眸精光大盛，情不自禁的一舔红唇。
    “主菜！”
    “嘶……”
    齐格飞脊梁骨都麻了一下，赶忙移开视线。
    “那不是傻大个带我去的那家风俗店的老板娘吗！她怎么也在这啊？”
    他原本还有些疑虑，以为自己看错了，但刚才那下让他確定了，这就是天鹅绒馆那个夺走了他第一次的精灵老板娘——翡翠！
    且不论初体验的销魂夺魄，翡翠本身就让人过目难忘。
    提到精灵，首先想到的就是绝色、俘虏、传家宝、星怒等关键词，齐格飞也確实见过不少被迫卖y的精灵，但他娘的自己跑去开妓院的，这翡翠怕是蝎子拉屎独一份了！
    莉莉丝和她比起来那简直就是黄闺女！
    只能说是奇兰之大无奇不有。
    好在对方似乎不认得自己了。
    “也对，这傢伙磨过的豆腐怕是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能记得才怪了，假装没看见吧……”
    “宰相阁下。”
    这时，麦考夫带著微笑从后面走来。
    齐格飞扭过头，望著走近的中年绅士，默然了片刻，也露出笑容。
    “福尔摩斯先生。”
    他主动伸手和对方握手。
    “伤势好些了吗？”
    “承蒙宰相阁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话虽如此，但麦考夫左眼戴著眼罩，手上缠著绷带，脸色虚浮怎么看也不像是好的样子。
    “能在魔王的攻击中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好事。”
    齐格飞点点头，不置可否。
    麦考夫沉吟了片刻，后退半步，九十度弯腰鞠躬。
    “再次向您道歉，无论是我们的行为还是过激的言语。”
    “算了，各为其主而已。”
    宰相摆了摆手，类似的道歉这两天他已经听腻了。
    “而且你也没说错，就是一群猴子。”
    他望向宴会厅，满堂宾客，人头却是少之又少。
    这也难免会一眼就看到翡翠。
    麦考夫尷尬的咳嗽了一声，知趣略过这个话题。
    “都是些误会，阁下没往心里去就行。你们若是有任何需要，奥菲斯將全力提供协助。”
    齐格飞面色不改：“別涉足摩恩，就是最大的协助。”
    “呵呵，这是当然。既是勇者大人的吩咐，我们自当遵从。”麦考夫笑吟吟的回应，跟隨齐格飞的目光看向大厅，忽地一转话锋：“勇者大人现在也在这人群中吧。”
    “魔族在哪，他就在哪。”
    “哎，可笑我们的国会一直认为勇者倒向了摩恩，现在想想倒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
    宰相瞥了他一眼：“就像当年的【破格】？”
    “呵呵，是啊。”麦考夫一点都不避讳：“骑士王的耀眼让我们都快忘记了，不是谁都叫【破格】。宰相阁下是现任勇者在摩恩的帮手，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点。”
    齐格飞眉毛一抖，没有说话。
    歷代【勇者】和他们的伙伴一旦主动出手损伤秩序阵营的生灵就会失去力量，这一点直接反映在圣剑上。
    齐格飞只是用巴鲁姆克的圣剑碰了一下卡塔丽娜，后者就直接碎成了两截。
    而亚瑟和他的圆桌骑士没有这种限制，所以才能帮奥菲斯开疆拓土攻城拔寨。
    麦考夫无非就是在提醒自己——勇者帮不了摩恩。
    而这也是他现在能在这里心平气和风轻云淡的与自己谈天说地的原因。
    “我们理解魔王的威胁，不过还请阁下转告勇者大人，奥菲斯也需要他的支援。”
    齐格飞扯了扯嘴角，心下冷笑。
    要自己去前线和路西法那个妖怪相亲相爱？
    拉倒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和魔族打交道了。
    更何况，现在的魔族对於摩恩来说，那是最强大可靠的援军。
    齐格飞巴不得他们打上十几年给摩恩和自己爭取时间，最好的情况，莫过於直接把老皇帝给熬死！
    “魔族全面进攻卡美洛要塞我已经听说了。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它们是来支援魔王的。一旦魔王消失，他们的进攻也会退去。因此勇者大人在解决魔王前不可能离开摩恩，更不可能去支援你们，还请理解。”
    麦考夫沉默了下来，盯著宰相的侧脸凝视许久，低声一笑。
    “听得出来，宰相阁下有自己的打算，我也就不討没趣的向您打探勇者的事了。”
    他从旁边女僕的托盘中取来一杯红酒，放在眼前晃了晃。
    透过迷离的红色，倒映出远处一个银髮少女的背影。
    麦考夫驀然开口道：
    “宰相先生，有兴趣了解帝国的皇位继承制度吗？”

 第397章 皇帝的子嗣

    “哟～这不是伊莉莎白的跟屁虫嘛，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啦？”
    “別提了，我听说那女人在前线被魔族干掉了。”
    “真的假的？嚯，堂堂二殿下竟然栽在魔族佬手里，这是阴沟里翻船了呀。可惜呀可惜，她要是胆子再大些去把老头子干掉，也就不必上战场了~”
    “行了，老四老五，少说两句，她毕竟是你们皇姐。”
    “三哥，哦不，现在应该叫你二哥了，別装了，现在最高兴可不就是你吗？”
    女童的双眸血丝，稚嫩的脸颊满是泪痕。
    她无视掉耳边的风凉话，越过两个皇兄，走向皇帝寢宫。
    “维多利亚別进去，父皇正在办公。”
    “推荐你別进去啊，老头子这会儿心情不好。”
    大门嘎吱一声合拢，三个皇子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皇帝正坐在办公桌前，头也不抬的看著案上的公文。
    女童就在桌前站著昂著下巴直视皇帝，佇立在旁的年轻绅士不断向女童使著眼色，但后者仿佛全无察觉。
    “爸爸，伊莉莎白姐姐被魔族害死了。”她抽泣著却是咬牙切齿。
    刷刷的纸张声时断时续，皇帝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翻阅公文。
    “爸爸！”
    女童低吼了一声，死死咬著下唇。
    对峙良久，最终，她还是屈服的双膝跪地。
    “父皇。”
    “说。”皇帝的回答简练之极。
    “伊莉莎白姐姐被……”
    “这句话你刚才说过了，往下说。”
    “你发兵杀掉它们，杀光那些混蛋！”
    “胜负兵家之常，伊莉莎白学艺不精，死於战场，也算死得其所。”
    女童听得头脑空白，怒吼道：“姐姐可是为了你才上战场的，她可以不去的，她是为你啊！”
    皇帝合拢公文递给年轻绅士。
    “东裂谷公司就照兰开斯特的想法去做。蒙蒂要退役，转达他，败给伏尔泰不是他的问题，他的功勋奥菲斯会永远记得。蒙蒂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战死了，告诉威灵顿，务必要做好赡养工作。”
    做完一系列的吩咐，皇帝这才看向女童：“你刚刚说什么？”
    女童呼吸一滯，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爸爸！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生日也好，生病也好，我从来都没给你添过麻烦，从来没奢求过什么！我只求你这一次，给姐姐报仇，您不知道姐姐被害的多惨！爸爸，求您了……”
    幼小的身躯伏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帝抬起眼皮：“还有其他的事吗？”
    “爸爸！！”
    “麦考夫，把安妮带下去吧。”
    ！！！
    年轻绅士的眉毛不禁一哆嗦，女童僵硬的愣在原地，所有呼喊顷刻间咽下喉咙。
    皇帝很平淡一句话，让房间里的温度顿时降到了冰点。
    “怎么了？”
    “陛下，我这就……”
    麦考夫刚想开口解围，就听女童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叫维多利亚。”
    “噢。”皇帝点点头。“把维多利亚带下去。”
    一如既往，冷淡的话语，漠然的眼神。
    女童的神经在这一刻轰然崩裂！
    “我杀了你，臭老头！你和魔族一样该死！！杀了你，杀了你们，总有一天我要杀光你们！！！”
    …………
    维多利亚透过窗户，静静望著王都的景色。
    玻璃表面倒映著她的落落寡欢，与热闹的国宴格格不入。
    “在想什么？”
    罗德里克捧著两只酒杯走到银髮少女身边，向她递出。
    维多利亚接过，脸上浮起坏笑：“在想会长准备什么时候来找我。”
    二王子看了一眼对方空空的餐盘道：“看来金狮堡的厨房没能让维多利亚同学满意啊。”
    “哼哼。”
    皇女转过身靠著墙，抿了一口红酒，端在手里晃荡著。
    “再好的料理也比不上当初我们在学生会室偷偷烤的蛇尾鸡。”
    “你还记得那个啊？”
    “当然啦，会长出糗的样子可不多见。”
    维多利亚咯咯笑了起来，声如银铃，听得出是真的很开心。
    “呵呵，真怀念呢。”
    “是啊，真怀念呢。原本我们约好了下次试试看活动鎧甲能不能吃，玛琪娜还很期待的来著，谁想到会长你忽然就提前毕业了。”
    罗德里克闻言訕笑了一声：“抱歉，没能好好向你们道別。”
    “就是呢，大家都说会长这是害怕自己学年第一的宝座最后会被我抢走，所以才逃跑的，你知道吗，后来啊……”
    维多利亚就此被打开了话匣子，两人本就是校友，更是在同一间办公室做了两年的会长和副会长，自是有不少话题可聊。
    一番敘旧过后，皇女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不少，也开起了玩笑。
    “会长近来过得如何呀，有迎娶妃子的准备吗？”
    “呵，我过的怎么样得取决於你父亲的態度，最近嘛……”
    罗德里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我这里已经禿了，你信吗？”
    维多利亚放声笑了起来，眸子都蒙上一层水雾。
    二王子就这么看著皇女止住笑意后，才接著道：
    “你呢，听说你现在是九殿下了？”
    “是，多亏麦考夫的帮助。”维多利亚点点头，目光含笑望著罗德里克：“会长似乎很了解奥菲斯的皇位继承制度嘛。”
    “只是……略有耳闻。”
    “我国的皇位並非传统的长子继承，也不是摩恩的君权神授，而是皇帝陛下根据奥菲斯面临的困境所构建出的一种特殊形式——序列爭夺。”
    麦考夫从果盘中抓来一把车厘子，从大到小在桌上一字排开，总共九个。
    “宰相阁下，你猜九殿下排在哪里？”
    齐格飞不耐的瞥了他一眼。
    不就是九子夺嫡吗，神秘兮兮的装个啥呢。
    他直接指向最小的第九个车厘子。
    麦考夫笑著摇头，却是从果盘中又拿出一颗小小的车厘子：“这，才是维多利亚殿下。”
    宰相皱起眉毛，等著对方继续说。
    而后，麦考夫捡起最大最圆的第一个车厘子放入口中。
    “阁下，请问现在维多利亚殿下在哪里？”
    齐格飞眯起眼睛，他意识到所谓序列爭夺没有他想像的这么简单。
    也就在这时，麦考夫从口中吐出一个小小果核，与那颗车厘子放在一起，插进倒数第二，正数第八的位置。
    “这才是现在的九殿下——维多利亚。”

 第398章 手足相惜

    翡翠望著远处有说有笑的罗德里克和维多利亚，恨恨的撇了撇嘴。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吃不进肚子了呢，改换目標吧。”
    她哼了一声，走向隔壁的宴厅。
    一进门，一股子喧譁便扑面而来。
    不同安静的主厅，这里的人格外的多。
    国宴总共有三个宴会厅，主厅自然是给各国来宾用的，而两个侧厅里的则是摩恩的眾多贵族与受邀而来的特殊人士。毕竟是千载难逢的万族盛宴，他们既是来凑热闹的，也是来撑场面的。
    仔细瞧瞧的话，就会发现有许多熟面孔。
    许久未见的安杰丽卡和奥托，罗兰的妻子与老丈人，裴迪南一家正团聚在餐桌前享受齐人之乐；
    舞台上站著一个白衬衫青年，留著一撮故作成熟的小鬍子。那时阿道勒，正在趁机向几个懵懂的贵族子弟灌输浪潮的理念；
    某个角落，乔治和隆梅尔穿著军装，用油炸脆角在桌上排兵布阵，似乎是后者正在传授兵法。
    热闹的就像个菜市场。
    翡翠皱了皱眉，显然这里是找不到什么可口菜色的。
    可忽然她目光一凝。
    只见不远处的餐桌边围著小群人，各个带著戏謔的神色望著中间的兽人少年，时不时响起刺耳的讥笑声。
    翡翠定睛一看，顿时眼神都红了起来。
    那兽人少年浑身毛髮如同火烧云一般艷丽，瞳孔幽绿，眉心交叉著两搓白毛，构成了一个“乂”字。
    比蒙兽王巴格斯之子——狼族小王子芬里尔！
    “哇哦，比传闻中的还英俊呢~”
    翡翠眼眸几乎弯成了一个月牙，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她目光从狼人少年窘迫的脸色，一路游走到开阔的胸襟、焦躁晃动的大尾巴，最后到下体，凝固在那里。
    谁都知道兽人的傢伙事可是出了名的粗壮！
    “看样子他是遇到了些麻烦呢，真是天助我也~”
    翡翠的大脑中迅速构思了一套床戏占比高达百分之九十的精灵与兽人美女救英雄的热烈戏码。
    然而，她刚准备按计划行事，就看见一名金髮少女从人群中迈出，抢先自己一步走向狼人少年。
    芬里尔此刻的心情难以形容，可以说是尷尬难堪到了极点，尾巴上毛髮都炸了开来。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出了洋相，问题就在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做错了。
    自己只是喝了一口女僕端来的柠檬水，没做任何失礼的事情才对啊，可为什么周围的人都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你看看那兽人，真是野蛮~”
    “比蒙难道不教用餐礼仪的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它们那儿不叫用餐，而是进食，当然不需要礼仪了。”
    类似的窃窃私语清晰的传入芬里尔的耳中，他第一次觉得狼族的听力太好也是个问题。
    有一点芬里尔能確定，他应该是走错宴会厅了。
    或者说，是被那个带路女僕刻意带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出洋相。
    这座宴会厅里都是摩恩人，对自己这个比蒙兽人王子当然是恶意满满。
    芬里尔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火气，打算离开这个討厌的地方。
    却在这时，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抬眼看过去，狼族王子顿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个身著红色宫廷长裙的金髮少女，眼眸碧绿，气质优雅温和，站在那里就像是一轮春日的暖阳。
    按理说种族有別，兽人的审美与人类应该是大相逕庭的，可这一刻，芬里尔忽然想起了父王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话：
    “美是客观存在的。”
    摩恩的贵族小姐都这么漂亮吗？
    克琳希德兀自走到餐桌边，伸手在碗里洗了洗，拾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旁边的芬里尔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水就不是用来喝的！
    这位小姐是在教自己呢。
    周围窃窃私语越发嘈杂，狼族王子心下也愈发羞恼，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可下一秒，那名贵族小姐唤来女僕从对方手中接过一碗新的柠檬水直接饮下。
    霎时间，私语声窃笑声全都消失了。
    克琳希德一直將所有柠檬水饮尽，才舒快的出了一口气。
    “我一直都不喜欢摩恩的用餐礼仪，这么好的柠檬水只能用来洗手不是很浪费吗？”
    她冲芬里尔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芬里尔王子是吗？”
    芬里尔看傻了眼，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喊道：“是，是我，我是芬里尔！”
    这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
    兽神在上，我现在一定特別丟人……
    克琳希德掩嘴轻笑：
    “您走错宴会厅了，这里是侧厅，都是摩恩式的料理，吃不习惯也是正常的。请隨我去主厅，那里有比蒙和奥菲斯的美食。”
    “噢，好！”
    芬里尔闻言放下了心。
    他不是没学习餐桌礼仪，但多是奥菲斯餐厅的，摩恩的用餐礼仪他还真没怎么涉猎过。
    两人一前一后在眾人的注视下离开，人群中的翡翠眼睁睁看著煮熟的鸭子被人捷足先登，却也只能恨恨的跺了跺脚扭头离去。
    芬里尔颇为拘束，紧紧跟在这位摩恩贵族小姐身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方却在这时主动打开话题道：
    “芬里尔王子是一个人来参加和会的？”
    “哦不，还有两位同行者，都是我的弟弟，他们应该是在附近参观。”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刚刚受到了那样的刁难。
    克琳希德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担忧柔声道：
    “王子殿下不必担心，虽说摩恩和比蒙之间多有衝突，但现在是和会期间，大家都会保持克制。何况魔王近在眼前，他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小姐说的是。”
    “芬里尔王子是个很重视家族的人呢。”
    “哦，家父从小就告诫我们兄弟几个要团结互爱，狼族的家训就是手足相惜。”
    “巴格斯王？”克琳希德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意外：“我一直听说狼王是一个极为冷酷的人。”
    “怎会有这样的事！父王对家母和我们这些子女向来是呵护照顾的，他的冷酷只针对敌人……呃，对不起，在下失言！”
    克琳希德眼眸眯了眯，却依旧不动声色：
    “没关係的，王子殿下。听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巴格斯王呢。听闻这次他没能来昂德索雷斯，倒是有些可惜了。”
    芬里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毕竟父王就是在入侵摩恩时受的伤。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道：“家父伤势未愈。”
    “要紧吗？”克琳希德语带关切。
    “嗯，会对实力有所影响。”芬里尔眼神黯然，但隨即他就打起精神道：“但家父依然心切魔王现身奇兰的严峻现状，此次派在下来就是为了与贵国……”
    狼族王子语气恳切的诉说著和平的意愿，但摩恩的王女已经不在听了。
    光之妖精们的低语证明著芬里尔的话绝非撒谎，也就是说……
    “狼王真的出了问题……”
    “小姐，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克琳希德笑容灿烂：“芬里尔王子能再和我讲些比蒙的趣事吗？”
    “当然，非常乐意。那我们从比蒙的近代史开始吧……”
    ……
    “奥菲斯还是公国的时候，歷代公王登基后都有处死兄弟的传统，魔族在侧，公国本就岌岌可危，根本经受不起任何內乱。
    而父皇更是早在登基前就处理掉了所有兄弟姐妹。而后，他將这种手足相残的传统进一步【发扬光大】。
    在奥菲斯，我们皇室子弟若要享受皇室的待遇，就必须参与皇位爭夺战。母亲不愿意我成为斗爭的牺牲品，在很小的时候就送我离开了铂金宫。
    母亲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铂金宫的一个打字员。为了抚养我长大她接了许多兼职，早出晚归的。我们的生活虽然清贫，但也安稳幸福。”
    维多利亚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冷笑：
    “然而，我的那些手足兄弟们似乎依然不打算放过我。他们找了几个人装成入室抢劫的盗匪，想把我和母亲都杀了。当时救下我们的，就是伊莉莎白姐姐。”
    “伊莉莎白殿下是个很特殊的孩子，要怎么形容呢，她宅心仁厚，很重视亲情。宰相阁下，別露出这种表情，我说的可是真的。”
    麦考夫脸上露出怀念又落寞的神色：
    “明明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可她却像是从未被影响，总是在惨烈的顺位爭夺战中给对手留下余地。
    原本像伊莉莎白殿下这样的人应该是第一批被淘汰的，然而殿下就是靠著她独有的魅力吸引著周围的人，那些被她击败的皇子皇女大都被其折服，心甘情愿的成为其裙下之臣。
    就这样，她慢慢的从十殿下成为九殿下、八殿下、七殿下……最终，她將陛下的长子，那位在二殿下的宝座上端坐了五十年的理查皇子给挤了下来！
    当时的她年仅三十二岁，是陛下的第十五个女儿。”
    “我还记得伊莉莎白姐姐第一次走进王储行宫的意气风发，
    她带著我，
    我就跟在她的身后。
    我听见那些年岁比她大了一轮乃至两轮还多的皇子皇女跪在地上，尊敬的唤她为……”
    “皇姐。”

 第399章 永续疯狂帝国

    女僕端著摆满气泡酒的托盘，穿梭在推杯换盏的来客之中。
    每当有客人需要时，便会递出一杯，並赠送对方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无论男女都看得一阵心神荡漾。
    “你们注意到那个小女僕了吗，好漂亮啊~”
    “是啊，怪不得说摩恩的土壤养人。你看，连一个端茶送水的侍女都倾国绝色。”
    “有这么夸张，是那个端著香檳酒的吗？要我说也就一般啊。”
    “你只会看脸，懂什么叫美吗？气质，气质才是一个女性最重要的！”
    “就是，你看到她的笑容了吗！那可真是……算了，和你这种人形容不了。”
    “切，她又没冲我笑。”
    女僕走到一处无人的餐桌，將托盘放下，疲惫的揉了揉肩膀。
    半闭的双眸中，一对粉红的桃心缓缓熄灭。
    “累死了……”莉莉丝吐出口气，端起一杯气泡酒饮下。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別人喝酒吃肉，她劳心打工。
    先是听小公主吩咐，把那兽人王子带去侧厅刻意给他难堪，然后又在各个宴会厅来来回回的为后面的行动做准备。
    可以说从国宴开始到现在，莉莉丝就没停过。
    “应该差不多，接下来就是听天由命了。”
    她张望四周，就发现二层楼台上，宰相正在和奥菲斯那个外交官举杯对饮；阳台的窗口，二王子和皇女谈笑风生；大厅另一侧，王女正带著兽人王子朝这里走来。
    好吧，看来在劳心费力不止自己一个，大家都在为和会上的行动做准备
    莉莉丝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宰相说过，这次的和会能不能圆满落幕自己是关键，得趁著最后一点时间把状態调整到巔峰才行。
    国宴繁华热闹，有欢声，有笑语，有人在为谈成了合作举杯痛饮，也有人在为聚拢盟友慷慨陈词。
    莉莉丝撑著脑袋，望著眼前的眾生相。
    她在这里过的並不开心，唯一的依靠只有魔王。
    可这位魔王不仅仅只是魔王，他有太多牵掛的事和牵掛的人，自己在他心中显然不是第一顺位的。
    自己死皮赖脸的跟在他后面，就是害怕他会把自己给忘了，为的就是能让他再多在乎自己一些。
    驀然，百相大人临终前的那番话又一次浮上心头。
    莉莉丝忽然非常想念王庭中的伙伴们，如果她们也在这就好了。
    一念至此，莉莉丝嘆了口气。
    “哎……”
    “哎……”
    嗯？！
    莉莉丝惊讶的扭头望去，只见身侧不远处，一个娇小的少女也看了过来。
    这个人莉莉丝认得，是一直跟在弗雷德里克大王子身边的女孩，好像是叫……梅莉。
    梅莉眨巴著眼盯著面前的女僕，心下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今夜落寞失意的只有她一个。
    大王子涉嫌与魔族勾结入狱，最担心的莫过於梅莉。
    她是最了解弗雷德里克的人，殿下这次肯定又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弃子丟进棋盘了，而且，连商量都没她商量。
    二人对视了片刻，梅莉率先开口试探道：
    “你也是一个人吗？”
    做了仿身对方没认出自己，莉莉丝本想找个藉口直接离开，可不知怎么藉口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单音。
    “嗯……”
    “没有其他朋友吗？”
    “嗯。”
    “你恋人……也不来陪你吗？”梅莉舔著嘴唇最后问道。
    莉莉丝看了眼二层楼台上正在和別人聊天的白髮青年，用力一点头：
    “嗯！”
    叮！
    两只高脚杯碰在一起，鼻樑泛红的梅莉破口大骂：
    “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们为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就是就是！”
    “他们只在乎那点所谓的家国事业，完全不顾我们的想法，每次都是一声不吭说走就走，他们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没错没错！”
    “说到底连自己恋人都顾忌不了的人，又做的了什么大事！”
    “说得对！！”
    “哼，姐姐，我们乾杯！”
    “乾杯！！”
    “耶~”
    叮！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
    莉莉丝和梅莉將酒水一饮而尽，刚要继续炮轰那两个负心汉，却是猛地一愣。
    三只酒杯？
    两人齐刷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发色茵绿香肩披露的美艷精灵正笑眯眯的看自己。
    “两位妹妹在聊什么呀？”
    ……
    “皇姐？”罗德里克敏锐的注意到这个特殊的称呼。
    维多利亚轻轻点头：
    “序列爭夺也是顺位爭夺，奥菲斯皇族的长幼尊卑不是由年龄决定的，而是顺位。伊莉莎白姐姐成为二殿下后，便是九名皇位继承人中的魁首，所有皇子皇女的长姐。”
    “等等。”二王子皱著眉头：“既然是长姐，为什么只是二殿下？”
    按理说，既然成为了第一顺位继承人，难道不应该叫大殿下或者皇太女吗？
    维多利亚的脸色在此刻一点点阴冷了下来。
    “这，你得问那个死老头子了。”
    “我国不存在大殿下，或者说，大殿下本身就是皇帝。”
    桌上的车厘子已经全部变成了果核，麦考夫有些意犹未尽的琢磨著滋味，奥菲斯可见不到这种水果。
    “陛下规定，二殿下若想继位，有三种途径。
    第一，也是最简单的一种，等陛下崩逝，当时的二殿下便直接登基继位。里查殿下选的就是这一种，他在二殿下的位置上等了五十年，最终还是没等到。
    第二，斩下一名王庭之主的首级。”
    齐格飞听得锁起眉毛。
    这算什么途径？
    嫌命长了？
    “没错，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麦考夫眼帘微沉：“且不说魔族十三王庭之主不可能轻易现身，就算出现了，它们每一个都是匹敌ss级冒险者的怪物，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
    “那第三种呢？”
    “第三种……”
    麦考夫抬起眼睛冷声道：“手刃尤里乌斯陛下！”
    宰相手心一颤，呼吸都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凌乱。
    帝王让子女互相残杀以挑选出最优秀的继承人，类似的例子齐格飞见过不少。可他从来没听说过，帝王自己也下场的情况。
    炼蛊？
    不，性质完全不一样。
    这是在炼人！
    罗德里克端著酒杯的手微微发抖，老皇帝的异常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忽然感觉，前天他和宰相、大哥三人在那场【笼中会谈】中制定的计划或许……都是笑话。
    “伊莉莎白姐姐发自內心地敬重父皇，她根本不忍心做出弒父的事。她选择了第一种，和里查一样等著父皇自然老死。”
    维多利亚咧开嘴角，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挤出：
    “可我不会允许！”
    ！！！
    罗德里克瞳孔一凝，愕然望向面前的银髮少女！
    皇女挺著腰背，眼神睥睨，站姿宛若苍松。
    一恍惚，罗德里克仿佛看见了当年留学，那个前来学校视察的银髮老人。
    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
    “维多利亚，你？”
    “奥菲斯不需要软弱的继承人，伊莉莎白下不去手那就让其他人来，我的孩子很多，总共有七十八个，死掉一半还有三十九个！
    就算全部死光，我那些兄弟的子嗣也可以参与序列爭夺！
    如果真的无一人成器，那就把他们的配偶，他们的子嗣，他们子嗣的配偶，他们子嗣的子嗣全部捲入这场爭夺！
    直到炼成那个能够掌舵帝国的王器！
    奥菲斯，永垂不朽！”

 第400章 联姻

    “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仁厚折服的，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伊莉莎白一样仁慈。殿下选择等到陛下老逝，这就意味著，在这期间她必须不断接受来自其他殿下的挑战。
    终於有一天，伊莉莎白殿下发现自己不得不在血亲和皇位之间做出选择，是杀死兄弟保住二殿下的位置，还是弒杀父亲登基为帝，又或是放弃皇位看著兄弟姐妹们继续骨肉相残。
    这三者殿下都不想选，她都想要。
    所以最后，她选择前往尼伯龙根战线。”
    说到这里，麦考夫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名为伊莉莎白的皇女，她的故事到此便告一段落。
    齐格飞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的代入感格外的强，因为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让他感到无比熟悉。
    克琳希德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宰相不自在的舔了舔牙床：
    “所以在那之后，你就转而辅佐继承了伊莉莎白遗志的维多利亚，把她从一个连顺位都没有的皇女抬到了现在的九殿下。”
    麦考夫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
    “您误会了阁下，我会选择维多利亚並不是因为她继承了二殿下的遗志。”
    麦考夫侧目望向远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齐格飞眉头一皱，顺著对方的视线望去，顿时眼珠都瞪圆了。
    只见阳台的窗户前，银髮少女正贴在罗德里克的怀里，唇对唇的亲吻。
    罗老二吃错药了！？
    …………
    愣神许久，罗德里克猛地推开维多利亚，二人唾液在空气中拉出一条细长晶莹的丝线。
    “你干什么？”
    二王子惊怒交加，就在维多利亚用沙哑宛若老者的声音说完那番宣言后，就突然扑上来索吻，令他始料未及。
    “会长，你感觉如何，我的嘴唇柔软吗？”
    皇女脸颊泛红，视线飘向对方，媚眼如丝。
    这？
    罗德里克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眼下的维多利亚诡异得让他头皮发麻。
    银髮少女跟著上前一步，紧逼二王子。
    “这可是我和安妮姐姐学来的哦，她最擅长做这样的坏事，蛊惑了许多议员，有天晚上我让人把秘药丟在她的酒里，第二天她和她那几个家臣就在床上再没醒过来~
    秘药是我从阿尔伯特哥哥的实验室里偷来的配方，那个坏傢伙似乎打算趁大家聚餐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毒死，所以我提前一步把他连同实验室一起炸了~
    噢，炸药是菲利普弟弟给我的，他母妃是格古斯塔夫公司的工程师，我嚇唬他要是不帮我就把他和他母亲一起杀了，当时就把那孩子嚇哭了，对我言听计从。可惜他不明白，我是不可能让他活下来的~
    还有啊，我的这六个发电机原本是伊莉莎白姐姐的东西呢，摩高斯老师为我改装一下，现在它们为我而服务~”
    维多利亚的双眼中泛著狂热的血丝，呼吸隨著话语变得愈发急促。
    “会长，我杀了他们，我汲取他们的优点，我吸收他们的势力，我会变得越来越强，总有一天我要把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从皇位拽下来，切下他的四肢，挖出他的双眼，叫他跪在姐姐的墓碑前赔罪！！”
    “你到底想说什么？”
    “会长~我们结婚吧~”
    …………
    “阁下，我选择扶植维多利亚，恰恰是因为她和伊莉莎白殿下是截然相反的人。她並不是皇帝子嗣中最出色的那个，但她是最像陛下的那一个。亦是唯一向陛下本人发起挑战的继承者。”
    麦考夫侧过身子，冷笑著正视宰相。
    蓝宝石酒店初见时那份倨傲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我会辅佐九殿下重新回到王储行宫，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维多利亚会和陛下一样杀掉所有同胞兄弟，汲取眾人的优点，聚拢所有可聚拢的势力，挑战皇帝，弒杀皇帝！”
    齐格飞面色不改，可藏在背后的拳头攥的发白。
    他知道这意味什么，如果维多利亚真的成功了，那到时候坐在铂金宫的就已经不是维多利亚了，
    而是第二个尤里乌斯·奥菲斯！
    他也终於明白，为什么麦考夫要忽然间和自己谈起奥菲斯的继承制度。
    “宰相阁下，你们的那些想法其实是稀疏平常的。那种可笑的念头，矮人有过，地精也有过，他们都想法设法的拖延，期盼著皇帝老去消亡的那一天，可现在无论格雷还是图灵都已经成了奥菲斯的一部分。
    是的，摩恩支撑到了现在，但那无非只是归功於一个薇薇安、一个伏尔泰。
    摩恩还能诞生多少个薇薇安，多少个伏尔泰？
    可奥菲斯不止有一个尤里乌斯！
    陛下早已下令，若最后，他的子嗣们真的百无一用，那就从整个帝国、整个北方、整片大陆募集皇位继承者！
    摩恩想用熬死陛下的方式战胜帝国，这是痴人说梦！！”
    麦考夫端起一杯酒凑到齐格飞眼前。
    另一边，维多利亚再次將粉唇凑近罗德里克。
    “阁下，您说各为其主。所以您的效忠对象其实是克琳希德而不是摩恩，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有不可调节的矛盾。”
    “会长，会长，我的会长。从学生时代我就一直很仰慕你，我们在学生会室共度的两年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我发自內心的欣赏您，您比陛下的任何一个子嗣都要优秀。如果您愿意与维多利亚殿下联姻，我隨时可以转投您的门下，辅佐您继承奥菲斯的皇位，我相信陛下是不会介意这点小事的。”
    “会长，我们结婚吧，你回到奥菲斯来，以后你是摩恩的国王，更是奥菲斯的亲王！我们一起把老头子扳倒。等我登基为女皇，就下令將奥菲斯技术分享给摩恩，我知道你最掛念就是这件事~”
    “阁下。”
    “会长。”
    …
    “您意下如何？”
    “………”
    “…………”
    蛊惑的余音繚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齐格飞沉默下来，沉凝了不知过了多久后，他缓缓伸出手接过麦考夫递来的酒杯。
    后者的脸上也缓缓露出笑意。
    下一刻，宰相手腕一抖，鲜红的酒水全部泼在中年绅士的脸上！
    “抱歉，手滑了。”
    齐格飞语气淡淡。
    麦考夫的笑意消失在滴落的酒液中。
    他不慌不忙的掏出丝绢手帕，擦拭乾净面部，当他將脸重新露出来时，那上面又掛上了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
    “这就是您的回答？”
    “你要是不確定我可以再手滑一次。”
    “呵呵，不必了。”麦考夫轻笑著摇了摇头。
    驀然，他面上的所有笑意全部消失，神色冷若冰霜。
    “帝国会不择手段的发展、扩张、吞併，碾碎所有障碍！不管挡在我们前方的是魔族、魔王，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齐格飞阁下，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勇者当真说过：奥菲斯不得涉足摩恩一步？”
    “说过。”宰相面不改色。
    “好！那么阁下，请记住你现在的话。我先去议事厅了，我们和会上见。”
    麦考夫转身离去，可走了两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看著齐格飞道：
    “黑袍宰相，你真的很像蔷薇王后。”
    齐格飞面色猛地一沉。
    “可这时代已经不属於个人英雄主义了。”
    奥菲斯的外交大臣留下最后一句话，大笑著离开了主厅。
    齐格飞凝视麦考夫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
    啪的一声脆响，手中的酒杯顿时捏的粉碎！
    麦考夫终究没有掩饰他的倨傲，他发自內心的瞧不上摩恩，瞧不起自己这个为摩恩效力的宰相。
    哪怕自己的实力能够轻易杀掉麦考夫，哪怕对方知道自己背靠勇者，可他还是看不起自己。
    这其中影射出来的信息令齐格飞感到不寒而慄——
    奥菲斯即將拥有，或者已经拥有了针对【魔王】、【勇者】这些超常存在的杀伤武器？
    “奇兰的科技树本来就是长歪的，再加上【破格】的刺激……不是没可能。不，也有可能是那混蛋在骗我！”
    齐格飞只感到脑壳疼的厉害，用力拍了拍额头。
    他不得不承认麦考夫刚才的那番话，煽动性足以堪比自己的【欺人之谈】。
    如果不是自己有血管修復的任务在身，怕是已经忍不住倒戈了。
    待得头疼消减一些，齐格飞立刻在脑海中喊道：
    “静！你去看看罗老二，我怕那小子多半要被温柔乡昏了头！”

 第401章 男人的偽装

    “那半龙人一开始还不肯就范，我就用双腿勾住他…………哦呵呵呵！
    所以说啊，男人是一种很简单的生物，只要找对了方法就能剥去他们的偽装。当偽装隨著热血退去，你就发现他们的强硬不过是片刻的虚假，最后留在那里的不过………”
    翡翠眼眸弯弯，摇晃著白玉般的指尖侃侃而谈??。
    面前，莉莉丝和梅莉不知道从哪找来了纸笔正趴在餐桌上奋笔疾书。
    由於各种原因，这场国宴到现在翡翠是滴粒无收，原本在气头上呢，却意外的听到两个小妹妹愤愤的喊话，顿时便起了兴致。
    虽然没钓上凯子，但收下两个学徒也是格外的有意思的嘛。
    翡翠的脑海中又回忆起了在龙都开风俗店当老板娘的那段美好时光，也不知道天鹅绒馆现在怎么样了。
    店里的姑娘们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这时，梅莉举起手打断了翡翠的思绪：
    “请问老师，如何才能让对方褪去偽装呢？”
    旁侧的莉莉丝当即正襟危坐。
    翡翠点点头，很是满意二人的学习態度。
    “首先，你们了解自己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了解！”梅莉高声道：“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从小出生在封闭的宫廷。父亲不喜欢他，母亲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不能陪在身边，受尽了冷落和白眼。好不容易脱离泥潭，却总把自己置於最危险的境地，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很担心他，我……”
    她还要继续说，翡翠就已经晃起了手指。
    “知道，和了解是天差地远的。”
    梅莉一愣。
    “你说他是个可怜的人，可在我听来他和可怜这个单词根本毫不沾边，是你居高临下的同情觉得他可怜罢了。
    说到底这种男人早就习惯了轻蔑和鄙夷，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敌人对自己恶意一剑封喉。在这种人眼里，自己的命是所有事物中最无足轻重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他能毫无犹豫的孤注一掷。简单来说嘛，就是个自灭狂。”
    梅莉听的脸色发白，没错，这就是弗雷德里克殿下！
    “那，那我该怎么办？他总是这样不在乎自己，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翡翠压了压手，示意稍安勿躁。
    “其实很简单，这类男人虽不在乎自己，却不意味同样不在乎他人。你要做的不是担心他，而是让他，来担心你～”
    梅莉身躯一颤，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般陷入沉思。
    翡翠扬了扬嘴角，看向另一名学徒。
    “你呢，你了解吗？”
    莉莉丝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到了嘴边，她却愕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点都不了解那个男人。
    “我……不了解他，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几乎无所不能，我从来没见过他被打败的样子，不管面对多强的敌人最后总是能反败为胜。
    我想帮他，可我想不出能帮他什么，最近反而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或许我离开，才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了最后几乎听不见。
    翡翠沉吟了片刻，翘著小指头道：“这个人是不是偶尔会表露出非常脆弱的一面。”
    莉莉丝一惊，用力点头：“对对，老师您怎么知道？”
    翡翠瞟了一眼面前的女孩，心中困惑。
    以她毒辣的眼光观察，这女孩和旁边的那位不一样，应该早不是雏了。
    倒不如说，从她一举一动表现出来的那种浑然天成的嫵媚，不是久经战阵的老手做不到，按理说不该看不出这么浅显的道理啊。
    难道，她是那种只打炮不谈恋爱的类型？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动情？
    咦？
    那不是和自己一样了嘛？
    翡翠胸口发热，忽然有一种叫对方踹走傻逼男人，和自己一起在王都开一家天鹅绒馆分馆的强烈衝动。
    她轻咳了一声，耸了耸肩膀：
    “这种男人最好懂了。你口中无所不能的强大不过是他偽装的外壳。只是你无法脱下这种外壳，更不可能指望他自己脱下，因为这层外壳就是他用来守护伙伴的依仗。
    想打动一个故作坚强的人的办法永远只有一个——比他更强，为他遮风挡雨。”
    莉莉丝嘴巴微微张了张。
    问题的答案远比她想的简单。
    但，能为齐格飞遮风挡雨的……
    真的存在这种人吗？
    见两个学徒都沉默下来，翡翠自知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闷了。
    “其实，想看到一个男人真真面目，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她神秘的笑笑，凑到二人跟前，双手比划著名做了个xxoo的手势。
    沉默了数秒，梅莉才反应过来，脸颊顿时泛起红晕。
    莉莉丝则是非常同意的点头，齐格飞在床上的时候要比平常诚实的多。
    两人下笔如风，刷刷刷把翡翠老师刚才的金玉良言全部记上小本本。
    翡翠清了清嗓子，总结道：
    “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给男人最想要的东西，永远把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弄清楚这点，就没有什么男人是攻克不了的！”
    ……
    “会长，我说的不错吧，你最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维多利亚的脸不断凑近罗德里克，炙热香甜的吐息都喷在对方脸上。
    “您在奥菲斯留学过，应该比谁更了解摩恩是不可能抵抗奥菲斯的。这个国家如今还在苟延残喘，不过是因为帝国要分心对付魔族罢了。
    我也不怕告诉您，这次和会结束后，前线的战事最多一年就能逐步趋向稳定。父皇一旦腾出手，立刻就会立刻发兵侵略摩恩。
    会长，您真的认为凭藉黑袍宰相的群龙军团能够抵挡帝国的钢铁雄心吗？怕是那位宰相自己都没这个自信呢~”
    她双手搂住二王子的腰，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所以呀，接受我的提议，来做我的夫君辅佐我，相对的，我会將帝国三大军工集团的技术结晶和星辰钟塔的秘法分享给您，帮助摩恩完成技术革新和產业升级~”
    罗德里克垂著眼帘，任凭少女的嘴唇一点点凑近却毫无动作。
    维多利亚嘴角的坏笑愈发放肆，脚跟缓缓踮起。
    “会长……唔？”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將缝在一起时，罗德里克突然抬手一把掐住皇女的脸將她整个人推了出去！
    维多利亚踉踉蹌蹌的止住身形，愤怒又颇为不解的看向二王子。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额头上的血筋根根暴起，英俊的脸庞变得狰狞至极。
    “你当我是男妓吗！”
    只留下这一句话，他便拂袖而去。
    独留维多利亚愣在原地望著二王子的背影。
    驀然，银髮少女噗嗤一笑，黯然、苦涩却有道不完的欢喜：
    “啊……您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罗德里克头也不回的离开主厅走入无人的廊道。
    他的脚步飞快，仿佛在逃避什么一般。
    终於，在即將走到议事厅前，他停了下来。
    好巧不巧的正好停在一幅狮心王的画像之下。
    罗德里克默默地端详著画像许久，忽地抬手轻轻的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多好的机会啊，我这该死的自尊心！”
    “是啊，多好的机会。”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二王子头也不回道：
    “你看了多久？”
    “蛮久了。”杨静面无表情道：“很精彩。”
    罗德里克嘆了口气：“他让你来的？”
    杨静无言表示默认。
    “呵，他难道还怕我倒戈吗？”
    “嗯。”
    “可你倒显得一点都不担心。”
    “我了解你。”
    二王子这才转过身。
    “星梅，我们共事了多久？”
    “半年多一点吧。”
    “那你凭什么说了解我？”
    杨静默然了几秒，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你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罗德里克的表情顿时一僵。
    自信，自负，自尊。
    自信於自身的实力；
    自负於王冠的重量；
    自尊於王室的荣耀。
    这是杨静对罗德里克这个男人，並不多但极其透彻的理解。
    他是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尊严和摩恩先烈们代代相传的荣光，去向敌国换取东西的。
    哪怕那样东西是他最想要的，足以让摩恩重新崛起的希望。
    在这一点上，飞就截然相反。
    要让他知道那皇女是拿奥菲斯的高新技术来换一个罗德里克，以那傢伙的性格怕是早就打蒙二王子，脱个精光用蕾丝缎带包好塞进礼物盒，八抬大轿轰轰烈烈的送到维多利亚的府上！
    在杨静看来罗德里克就是太要面子了，依靠女人有什么错呢？
    男人在弱小的时候，就应该学会吃软饭。
    看看人家齐格飞：
    “静，败家眼新出的冰刃7实在太帅了！”
    “静，孩子的奶粉钱不够了~”
    “静，来个皮肤唄，宝宝带你上分呀~”
    “静，娜娜又开吃了！”
    “静！静！！静！！！！”
    “……”
    “………”
    好吧，不要脸到他那个份上好像也有点问题。
    罗德里克盯著杨静看了许久，却依然没能看出什么，对方的脸色从刚才开始就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起来，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开始，他就根本看不懂对方的心思。
    比如，为什么星梅会莫名其妙的转投宰相门下，威逼利诱可对她这种女人没有半点作用。
    思考许久，二王子放弃的道：
    “星梅，星梅。这种名字在摩恩几乎见不到呢。”
    杨静收敛思绪看向对方。
    “我查过你，彻彻底底的查过，这么厚的一叠报告现在还在我的书柜里躺著。但是我一页都没看完，只看开头我就知道那些东西是假的。
    齐格飞这个人我也查过，遗弃在风桃村的梅兰后代，听著就像个笑话。”
    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到底是谁？”
    杨静歪了歪脑袋，清冷的脸上尽力表现出困惑。
    双手却悄悄放到背后，如果对方追咬不放就给他一顿大的让他失忆。
    “算了，是谁如今都无所谓了。”
    罗德里克显然也没追问的兴致，摆摆手转身离开。
    “我先去议事厅，你告诉他可以准备起来了。”
    杨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著二王子走进议事厅。
    看来是真不打算回去找那皇女了，有点可惜。
    毕竟和齐格飞不同，杨静对奇兰和这里的人都没什么感情，也不想有感情，如果有速通的办法自然是最好的。
    她转过身，准备回主厅找齐格飞。
    但这一转身，迎面就撞上一对造型奇特男女。
    男的一身紺蓝的羽织，前额开始至头顶部的头髮全部剃光，白的头皮露出呈半月形，丑的別具一格。
    女的更是夸张，嘴唇殷红，脸上厚厚一层粉，白的就像死人，头髮上插满黄金翡翠各式珠宝，高高的竖起成形似螺壳的髮髻，珠光宝气的叫人头晕。
    杨静的瞳孔顿时一凝，却不是因为对方夸张的造型，
    而是对面那个女人的脸和自己至少有七八分的相似，宛若同胞姐妹！
    那对男女看清楚杨静的脸后，也惊骇的瞪大了眼眶。
    只见那螺髻女人张开血红嘴唇，艰涩道：
    “姐……姐姐大人？”

 第402章 百相的玩笑

    “呵呵呵，芬里尔王子很博学呢，今天真是受教了。”
    “哪里哪里，都是小姐您冰雪聪慧！”
    克琳希德与芬里尔有说有笑的回到宴会厅。
    就在刚才，她带著这个兽人王子四处走了走。
    一路上，芬里尔侃侃而谈，將比蒙的近代史到地貌特徵再到社会架构都向克琳希德简单介绍了一遍。
    其实他原本不想说那么多，可每当一个话题结束时，后者总会拋出恰到好处的引申问题，让芬里尔难以克制的继续口若悬河。
    再加上这位贵族小姐时不时会发出崇敬的讚嘆和那种优雅却不失少女娇俏的掩面轻笑，都让年轻的兽人王子心跳加速。
    兽神在上啊，比蒙何曾有这般温文尔雅、雍容华贵、落落大方还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
    儘是一群发情起来能在大街上寻求交配的疯娘们！
    毫不夸张的讲，
    此刻，
    芬里尔已经在想孩子该叫什么了……
    大敌当前，虽然困难但摩恩与比蒙必须放下过往的恩怨，共同迎击魔王。
    如果我能和这位小姐联姻，必將是两国迈向和平的重大一步，父王肯定不会反对这门婚事。
    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摩恩哪家贵族的千金。
    哎呦，我都忘了问她名字了！
    芬里尔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他喉头鼓动，压下心中的紧张道：
    “真是太失礼了，一直称呼您为小姐，我能有幸知道您的名字吗？”
    对方却没有回答。
    芬里尔疑惑的看去，只见那位小姐正直勾勾看著不远处的餐桌，专注的听不到其他声音。
    那里三个女人正在谈笑，她们清一色的艷丽，尤其中间那只精灵，几乎称得上是绝世尤物。
    但狼族王子並未多留意，好看的皮囊毕竟千篇一律。
    他只是不太懂，为什么这位贵族小姐会如此在意那些姑娘，难道她们是朋友吗？
    此时，宾客们都陆续前往议会厅准备开始和会，主厅內人员稀少，那三个人就显得更加惹眼。
    克琳希德凝视著其中那个一边记笔记一边说说笑笑的小女僕，眼眸中好似有阴云在翻腾！
    自己堂堂王女都在辛苦应酬，这魔族俘虏竟然在和闺蜜们谈天说地？
    当真是可恨之极！
    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一朵小小的金色火苗在指尖浮起，沿著地面悄然飘进女僕的裙底。
    正在向翡翠取经的莉莉丝忽地脸色一变，屁股像是要烧起来般火辣辣的烫！
    有人在捉弄自己！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莉莉丝猛地瞪向敌意的源头，就见小公主正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刚刚升起的火气顿时被浇的拔凉，小梦魔心虚的扯了扯裙子，衝著两个新朋友道：
    “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两人也看到了克琳希德，恍然大悟。
    这小女僕原来是在摸鱼啊~
    见人要走，翡翠立刻拦住莉莉丝，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一串地址。
    “相逢即是缘嘛，我总觉得和你很合得来，要是你那臭男人靠不住，就来这里找我。不做侍女了，我带你做老板娘！”
    她露出雪白的贝齿，將地址折好塞进女僕的口袋。
    另一边，克琳希德见俘虏终於重新工作，这才扭过头冲芬里尔道：
    “王子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我带您去议事厅吧。”
    芬里尔还在愣神中，嘴上本能的应了一声。他总感觉刚才有一瞬间，这位小姐变得非常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慌忙跟上克琳希德的脚步，一时间便又忘了问名字的事。
    莉莉丝脑袋发懵的看著手中的地址条。
    自己……这是交到朋友了？
    来到奇兰大陆后，除齐格飞之外的第一个朋友。
    一名来自洛斯林德大树海，风来森林的精灵——翡翠。
    莉莉丝对精灵並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们都是天生的魔法师，移动的火力炮台，可以省略部分咏唱发动魔法！
    要知道省略咏唱可是【魔王】的特权！
    传说那几位古老的精灵王更是能在魔王的威压下照常调动妖精，堪称可怕。
    在裂谷战爭中，洛斯林德的精灵法师团给魔族军队造成惨重的伤亡，十三王庭针对精灵的政策一向都是赶尽杀绝。
    而自己，梦魔王庭之主竟然和一只精灵成了朋友。
    不。
    翡翠不是梦魔之王的朋友，而是和这个女僕仿身的朋友。
    莉莉丝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想哭。
    她忽然就理解了百相大人临终前的那番话，也难怪那些变形怪们都不愿想起自己是谁……
    “我的回合，抽卡！
    【拂晓晨星·路西法】，装备【七宗罪】——融合，【魔帅·路西法】！
    哈哈，凯恩你输了！！”
    “哎……我就说工作期间不该偷閒的。”
    喧闹声传来，似乎是领主们都去开会了，几个侍卫正围在一起打牌，听著像是公行发行的桌游《奇兰传说》。
    说起来这玩意儿一开始是齐格飞发明出来给康斯顿城的居民们解闷的，没想到如今都火到国外去了。
    莉莉丝烦躁的揉了揉耳朵，快步离开主厅。
    可突然，她脚步一顿，僵硬的转过头。
    只见一个五官坚毅的年轻护卫正和两个朋友嬉闹，桌上铺满了卡片。
    莉莉丝的瞳孔越缩越小，几乎变成了一个点。
    那张脸……那个声音……
    “见鬼！”
    她暗骂出声，猛地夺步迈出，直接撞到年轻护卫的跟前低吼道：
    “百相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嗯？”凯恩模样的百相扭过头，见到来人的模样惊喜道：“噢~小魅魔，你也在这？好巧啊！”
    莉莉丝脸色一变，连忙看向另外两个护卫。
    百相大人怎么將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说了出来！？
    然而，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两个护卫露出的竟然是见怪不怪的表情！
    “誒，老大，你从哪找来的这么个小辈啊？估摸著也就两百岁左右，总不能是裂谷大战活下来的那些老东西吧？”
    “难不成是你的孩子？哎呀老大！你终於当爹啦！”
    “好了！你们俩別胡闹！”
    三个人起鬨著嘻嘻哈哈，却是听得莉莉丝头晕目眩。
    这两位，竟也是变形怪王庭的前辈！
    所以，什么我的出现，会让他们回想起自己其实是一只变形怪？
    什么你是这几百年来，第一个喊我百相的人？
    这些话……
    “都是骗我的？”
    莉莉丝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红著眼睛瞪著百相。
    百相大人死的时候，她是真的很伤心啊！
    结果这一切都是骗自己的，自己在哭的时候，这个恶劣的长辈其实一直躲在旁边看自己笑话！！
    百相见到莉莉丝的表情，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
    “也不能说是骗吶，他们的確很不待见我啊，是吧，你们俩？”
    “他妈的老大你得摸著良心说话啊！你每次到我家要么是借钱要么是打草谷，就没一次好事！”
    “就是，我家那口子天天闹著要我和你过日子呢，时间长了谁待见你啊！”
    百相脸色发訕，余光瞥向莉莉丝，只见自家晚辈漂亮白皙的脸蛋已经青的几乎发黑。
    百相愈发的窘迫，伸手去揉莉莉丝的头髮。
    “真，真生气啦……”
    “我不管你了！！”
    莉莉丝扫开百相的手，愤然而去。
    “开什么玩笑啊，老东西！”
    骂骂咧咧的余音传来，百相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看来你是把人家当女儿了呀~”一个护卫嬉笑道。
    “谁让他憋不住说了这么多多心里话，把人家小姑娘嚇到了，都不敢在奇兰交朋友了！不得负责解开人家的心结？”
    “也对，自己的屁股得自己擦嘛~”
    百相看著两个护卫一唱一和，脸色缓缓冷了下来。
    “说完了吗？说完就回来吧。”
    霎时间，两个护卫的表情忽地和百相的神態同步起来，变得一模一样。
    下一刻，两人啪的化作水银，沿著桌面一左一右流入百相的袖口。
    热闹的桌边，顿时变得冷清，徒留满桌的卡牌还证明著刚才这里是有三个人存在的。
    百相拾起【魔帅·路西法】的卡片，望著上边挥舞太刀的墮天使，勾起一抹冷笑。
    “哼，连路西法都知道来奇兰要用【虚饰之镜】造一个镜像，我怎么可能会忘？有潜力的后辈保住了，魔王也进一步甦醒了，路西法要真在这，指定得让他跪下给本王磕两个！”
    他摊开手，那里有一根粉色的髮丝，是刚才揉莉莉丝脑袋的时候顺手取下的。
    水银在掌心泛起，吞没了那根髮丝。
    百相闭眼回忆了片刻，睁开眼睛嘆出一口气。
    “大胆的计划，可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指尖在桌面轻点著，沉吟道：“也罢，帮忙帮到底吧，大不了让路西法给本王磕三个。况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装得也是一撮头髮。
    只不过，是深蓝色的。
    驀然，瓶子连同里面的头髮一起没入掌心。
    他思索了片刻，隨意打了个响指，又比了几个手势，都没能看到想要的东西。
    “呵呵，倒是有意思，明明是她的头髮，得到的竟然不是她的记忆。”
    百相无奈一笑，站起身走向主厅的大门。
    “宇都宫星梅的记忆，对我可没有价值。”

 第403章 宇都宫

    “姐姐大人？是姐姐大人吗？”
    螺髻女人穿著纹鲜艷的振袖，踩著一双高约十厘米的木屐，噠噠噠的走上前。
    她眼眶圆瞪，铺满白粉的脸凑到杨静脸前，来来回回打量了许久，难以置信的感嘆道：
    “真的是星梅姐姐大人……”
    一转头，小跳著回到同行男人的身边，背后的腰带兴奋的晃动：
    “兄长大人，那真的是姐姐大人，她的脸我不会忘记的，真的是星梅姐姐大人！她们原来没有死呀，都活著呢！”
    这番话看著像是雀跃，眉宇间却含著浓浓的讥笑。
    头顶光禿的男人眉头皱起盯著杨静：
    “李为什么会在阶里？”
    他的口音非常奇怪。
    杨静呆愣的杵在原地，脑海中飞速思索著几个问题。
    月代头、羽织、振袖、木屐……和服？
    这俩莫非是被重卡创飞的日本高中生？这算不算非法穿越啊，要和夏儂报备吗？还是……乾脆点把他们处理掉？
    见杨静呆若木鸡的样子，月代头男人脸色阴沉起来。
    “巫女大人交付李的任务完成了吗？”
    杨静尽力思考著这个问题的意思，可最终她也没能弄懂。
    只得露出这个表情。
    杨静：[?_??]
    “纳尼！难道李忘记了吗？”
    月代头男人神色大怒，气的嘴皮哆嗦：
    “耻辱！真系耻辱！！將巫女大人的旨意拋之脑后，李不配做我宇都宫家族的人！”
    他取出腰间的肋差，丟到杨静脚边。
    “继几切腹吧，我会告诉巫女大人李是在执行任务中玉碎了。”
    说完，便背过身去。
    那个螺髻女人则是幸灾乐祸的看著杨静：
    “姐姐大人，真是活该呢~”
    杨静默默捡起地上的肋差，刀柄处刻著一麵团扇，应该是家纹。
    看到这个纹样的瞬间，杨静的脑海就被触动了一下，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隨即展开白玉摺扇，一只章鱼模样的妖兽从瑶塘中探出，八只触手吸附在她的脑袋上，霎时间大量记忆涌入脑海。
    於裂谷的尽头，无限汪洋的起点，大陆的南方，那里是流放者之地，罪人们的天堂。
    无数大名、武將、海盗爭霸的地域——南国千岛！
    在这片无法地带，任何人召集起一群地痞流氓隨意占领一座山头岛屿就能画地为王。
    这里有著千千万万或大或小的国家，大的能媲美摩恩一座公爵领，小的甚至只有风桃村那样的面积。
    而真正受到承认的国家只有十八个，其中之一就是由侍奉【天照大御神】的巫女卑弥呼所统治的神权岛国——【邪马台女王国】。
    杨静这具身体的全名叫做宇都宫星梅，这个家族是邪马台的刀剑，世代守护巫女。
    眼前这对男女便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妹妹，星竹与星兰。
    宇都宫星兰捂著鲜红的嘴唇，上上下下打量著杨静的紧身衣束，毫不掩饰自己的嘲弄。
    “姐姐大人过的並不如意呢，没能嫁入摩恩王室也就算了，竟只能在城堡里做个低贱的巡卫。也是呢，姐姐大人心高气傲，不愿以色侍人，最后变成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慢悠悠的晃到杨静身边，瞄了一眼对方的身段轻笑道：
    “不过嘛……姐姐大人到底是继承了宇都宫家的血脉，如今邪马台国正遭受海盗的侵袭，若姐姐大人愿意委身於那海盗將军，想必能换来宝贵的和平。我和兄长也能在巫女大人面前为你的失职求情啊~”
    满含恶意的一番话。
    宇都宫星兰不喜欢这个姐姐，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憎恨。
    十几年前，天神大御神的神使驾临邪马台国传道，巫女大人听闻神使喜爱童女，便从宇都宫家挑出了一位姿色秉性绝佳的女孩侍奉对方。
    这个女孩，就是姐姐宇都宫星梅。
    她本就是侧室所生，是分家的人，照理说这种事就应该她去。
    可那侧室的女人竟然连夜带著星梅向家主父亲求情，家主本就偏爱侧室，就向巫女提议让侧室带著长女前往摩恩，参拜天照大神的神社，並与摩恩王室共结连理。
    於是这个该死的差事就落到星兰这位正室所生的宗家之女头上。
    要知道她当时只有九岁啊！
    星兰已经记不清那个神使的样子了，她当时很害怕很害怕，唯一能回忆起来的，就是那神使有六只洁白的羽翼。
    那些夜晚的痛苦刻骨铭心，可她当然是不敢憎恨神使大人的，只能將这份怨恨发泄给远遁摩恩的星梅。
    杨静盯著肋差出神。
    事情，大体就是这么个事儿。
    说实话……她真的感觉毫无所谓！
    宇都宫星梅这个人的记忆和过往於她而言除了影响自己专注任务，几乎没有意义。
    资深漫游者的她早就习惯在进行任务前，用【食脑章鱼】吸乾净身体那些不必要的记忆。
    在她看来星梅所有关於邪马台和南国千岛的记忆都是不重要的，因为所在的舞台只有摩恩。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的过往竟然会主动找上自己。
    而以她的经验，夏儂通常只会安排最適合执行任务的身体让漫游者降临，这个人的身份和部分过往通常有助於任务的进行，也就是说……
    杨静回想起了这次血管修復的条件之一：吞併南部十八国，统一南奇兰！
    “原来如此……”
    杨静的喃喃自语传到了星兰的耳中。
    她本就眼红，对方这幅风轻云淡態度更是令她怒火中烧，当即大叫道：
    “兄长大人，星梅姐姐似乎既不愿意自裁，也不愿为国捨身呢！”
    “星梅，李还在等什么？”
    武士星竹冷冷回过头，拇指抚在腰间的打刀上，顶开一寸。
    “需要我帮李介错吗？”
    “其实我……”
    杨静无奈回忆著齐格飞的话术，琢磨著该怎么忽悠对方。
    可过了半晌，只是长嘆了一口气，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耍嘴皮子的人。
    “哎……真是麻烦。”
    驀然，肋差闪著寒光划破空气！
    她扔了回去！
    “纳尼！？”
    宇都宫星竹瞳孔猛地一缩，刚到拔刀出鞘，就发现星梅整个人不知何时原地蒸发了！
    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他脚下的影子里便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如同钳子一般死死捏住他的脸，將其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杨静悠然的举起另一只手抓住从后面飞来的肋差，顺势就捅进星竹的肚子！
    霎时间鲜血將紺蓝的羽织染得通红。
    宇都宫星兰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头上的髮簪宝珠掉落下来，本就涂著白粉的脸嚇得毫无血色。
    “兄，兄长大人……”
    宇都宫星竹惊恐交加，裸露的头皮上青筋鼓动，双手死死攥著杨静的手，不让她挪动。
    因为对方只要再这么轻轻一划，他白的肠子就会漏上一地。
    是为，切腹！
    “【黑武士】！李竟然成为了【黑武士】！连父亲都没达到的成就，李怎么能？怎么可能！！”
    尖叫中，一只阴影之手在地上升起，拔出星竹的武士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杨静抬起眼帘，清冷的脸上不带半点情绪：
    “需要我，帮你介错吗？”

 第404章 分教

    所谓【黑武士】，即为【刺客大师】的进阶，盗贼的s级职阶之一。
    这样的人物放在南国要么是圈地一方的大名，要么纵横海上的將军。
    如今，祖国邪马台便正是受到一名海盗將军的侵扰，巫女大人束手无策，沿海的居民困苦不堪。
    星竹和星兰做梦都想不到，这位阔別十数年的姐妹，竟然是一个足以匹敌海盗將军的强者！
    妹妹星兰歇斯底里的尖叫：
    “星梅，我们可是受到高天原的邀请前来的！你杀了哥哥，天照大神不会放过你的！”
    杨静充耳不闻，手中的肋差又往里狠狠一送。
    星竹顿时疼的表情扭曲，用力捂住渗血的伤口吼道：
    “我可系巫女大人的武士，大邪马台女王国的代表！手里有和会的邀请函，系摩恩的客人，李不能杀我！”
    他蹬著双腿拼命挣扎。
    或许是受水土气候的影响，宇都宫星竹的个子很矮，被超过一米七的杨静提在空中乱蹬的样子颇为滑稽。
    杨静也確实没想真的弄死对方，手头便鬆了些力道。
    察觉到这些话起了作用，星竹眼中闪过浓郁的喜色。
    星梅一定系摩恩的家臣，她的生死都由这里的领主掌控，我系摩恩的贵客，她不敢杀我！
    当即，就继续高吼道：
    “我要见摩恩的大名！李要为李今天的暴行受到裁决！！”
    杨静听得嘴角抽搐，她感觉这两个人的脑子好像有问题。
    来到他国首都，在灯塔和会举办地拔刀要杀人，现在竟然还高喊著自己是客人？
    这简直就是弱智啊……
    可思索了片刻，她也就瞭然了。
    奇兰大陆的歷史进程非常奇异，从北到南呈现一个跨度极大的阶梯状。
    北方的奥菲斯已然是第二次工业革命末期的高度资本主义社会，中央的摩恩却还是神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而南方的千岛更是野蛮无序的奴隶社会，说他们未开化都是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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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在星竹看来，摩恩士兵的地位和他们宇都宫的家奴没两样，都是可以隨意打杀的存在。
    时代的差异造成了巨大的认知差距。
    就好比麦考夫眼里的摩恩人和土猴子没两样，更別说杨静来自比奥菲斯更先进的资讯时代。
    她扫了眼身前，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然悄无声息站在了那里，便鬆开手掌。
    星竹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李死定了！我会把这件事上告巫女大人，上告摩恩大名，他们会处死李这个贱人！”
    他吃痛著扯开嘴角，却是指著杨静变本加厉的破口大骂。
    全然没察觉妹妹星兰拼命示意的眼色，从刚才开始她就不再跟著哥哥附和了。
    “还有李的朋友，李的母亲，李的男人都要被处死！”
    “你要处死谁？”
    “嗯？！”
    话音刚落，一只黑皮军靴从侧后狠狠踹在他的脸上。
    嘭的一声闷响！两颗断裂的牙齿带著血点飞溅出星竹的口腔，他的左侧脸颊也迅速肿胀起来。
    星竹捂著脸难以置信的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男人，当他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一颗心顿时下沉到了谷底。
    再怎么蠢，他也是了解过摩恩现状的。
    白色的头髮红色的眼睛，撇开那身华贵的金丝白正装，光是鲜明的外表就已能表明来人的身份。
    摩恩王国如今的最高领导人之一，王女克琳希德的右腕，黑袍宰相齐格飞。
    如同变色龙一般，星竹一改先前的桀驁，忍著剧痛，正坐身子，將额头磕到地面。
    一个標准的土下座。
    “阁下，真的系非常抱歉！在下不吉道星梅系您的夫人，请饶恕在下的无礼！”
    另一边，妹妹星兰也慌忙跪伏著连连磕头谢罪。
    別看摩恩在奥菲斯面前完全抬不起头，可对於邪马台国来说，摩恩是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
    以前的拜兰公爵就能揍得南方这些小国找不著北，更別说仅用五天就横扫了拜兰军的这位宰相。
    他的能量根本不是海盗將军之流能相提並论的，得罪了他，邪马台是真的会亡国的！
    “宰相阁下，我们此次不仅是代表巫女大人参加和会，也是为了覲见天照大神的……”
    “测，奇兰真是什么东西都有，这俩鬼子又是哪冒出来的？”
    齐格飞的心情本就不好，此刻更是忙著去做准备，完全懒得听对方多话，直接冲杨静道：
    “叫卫兵来都处理掉。”
    宇都宫兄妹俩闻言，脸色顿时煞白。
    杨静也是一怔，她是没想到飞竟然情况都不过问就要杀人。
    刚想讲出这两人的来歷，就见星竹神情发狠道：“此事全是在下一人的过错，在下切腹向您谢罪！！”
    说罢，他握住腹部的肋差用力一划！
    嘶啦一声，血水和肠子漏出肚子淌落一地。
    “与家妹……与邪马台没有干係……请阁下宽恕……”
    星竹倒在血泊中，瞳孔涣散声音虚弱，眼看是不活了。
    “兄长大人！兄长大人啊！！”
    星兰连滚带爬的扑到哥哥身边痛哭流涕。
    齐格飞被吵的脑壳疼，这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杨静。
    也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声线响了起来。
    “这里是怎么了？”
    齐格飞循声望去，就看到了克琳希德和比蒙来的那个王子。
    他们恰巧也是走的这条路去议事厅。
    另一边，王女也注意到了宰相，二人的目光隔著空气碰在一起，一时间双方竟然都不说话了，廊道中徒留星竹的抽泣声迴荡。
    一股子彆扭的沉闷氛围缓缓的扩散……
    自从得知克琳希德放火烧了港口后，齐格飞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女孩了，这两天时间他们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除了制定计划时必要的商谈，几乎没有其他对话。
    双方似乎都在刻意的躲避著彼此。
    一旁的芬里尔自然察觉到了贵族小姐那包含了无数情绪的眼神，一股莫名的恼火顿时衝上心头，他看了眼对面的白髮男人，忍不住冲对方呲牙恐嚇。
    齐格飞却根本没注意到狼崽子的敌意，与那双碧绿的眸子对视了许久，终於率先开口：
    “我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克琳希德却直接闪开视线，走到奄奄一息的宇都宫星竹身边，开始轻声祷告。
    齐格飞的话咽进喉咙里，不自在的舔了舔牙床。
    看了一会儿，就拉著杨静转身离去。
    【我將炽阳奉为生命与创造的源泉，无我地拥抱神的能量，讚美太阳。】
    隨著祷告声响起，柔和温暖的太阳神术包裹住星竹，那触目惊心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修復。
    宇都宫星兰铺满白粉的脸上满是骇然，此刻死死盯著王女那双变得灿金的眼瞳。
    昏迷中的星竹也迷迷糊糊的说道：
    “您是……巫女大人……”
    ……
    “天照大御神！那不就是太阳神吗？”听完了杨静的说明的齐格飞眼眶微睁。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杨静赞同道：“天照神社应该是太阳神教在千岛的称呼，所谓的高天原指的应该是太阳神国，而天照大神恐怕就是……”
    “太阳神，索雷斯。”
    齐格飞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语气接近咬牙切齿。
    杨静点点头：“恐怕教会的势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大太多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以前不说！”
    “我通常习惯把原身的记忆封锁，抱歉……”
    这次，杨静不像过往一样表现的风轻云淡，诚恳的道歉了。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会对你们的计划產生影响吗？”
    齐格飞无奈点头：
    “之后得和罗德里克重新商量一下教会的事。真是见了鬼，他们是怎么能在南国千岛也开设一支教派的？罗老二难道一直都没消息吗？”
    “二王子也不知道？”杨静有些意外。
    “他连提都没提过！前天牢里会谈，他信誓旦旦的说已经掌控了教会半数势力，简直就是在放屁！”
    齐格飞用力揉著胀痛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先忘掉这些事。
    “先別管这些，把注意力集中在和会上。”
    他双手一翻，两件一模一样的黑袍出现在掌中。
    齐格飞自己披上一件，將另一件递给杨静沉声嘱咐道：
    “要开始了，让弗雷德里克做好准备！”

 第405章 和会开始

    光辉纪527年3月1日，夜七点。
    金狮堡，蔷薇大厅。
    这是一间宽敞的议事大堂，深红色的天鹅绒毯，金色吊灯璀璨夺目，四周是阶梯状的座席环绕著中央的一方长桌，长桌前，是一张演讲台。
    听名字也知道，这里原本是蔷薇王后给她的臣子们开会的，总共九百一十二个席位，曾经这里每周都会举办议事，但自从薇薇安死后，便也慢慢荒废了下来。
    而此刻，大厅近三分之二的位置都被占用，奇装异服各个种族的来客落座其中。
    有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有的站起来四处张望，有的品尝红酒事不关己，还有的凑在一块望著中央长桌的方向窃窃私语。
    “嘿，凯恩，你见多识广，帮大家介绍一下那张桌子上都是哪些大人物。”
    “我看看，左侧第一第二位是奥菲斯的外交大臣麦考夫和九殿下维多利亚……”
    “停一下，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其他人。”
    “別急啊，我不正要说吗？往后数第三位的那个矮人是格雷科技的董事长——索尔姆·秘铸。”
    “格雷科技？那个生產武器的格雷科技？”
    “呵，军工只是他们眾多业务中的一部分。知道奥菲斯的灰银钢都吗？就是这帮矮人造起来的。”
    “嗯？我听说格雷原本是矮人国度的名字。”
    “对，大概十几年前格雷让皇帝给灭了。投降的矮人们就聚在一起开了家铁匠铺谋生，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变成现在的【格雷科技】。据说陛下提供了他们不少技术呢，否则就凭这帮只会敲铁毡的酒鬼，怎么可能造的出来森林一样的灰银钢都。”
    “还有这事啊，可我听说奥菲斯对人类以外的种族政策一直都是很严厉的。”
    “准確的说，是对那些负隅顽抗的异族严酷。看到索尔姆旁边那个土黄土黄的瘦子了吗？”
    “有什么……见鬼，一只地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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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诈的霍林奇·金。为数不多归降奥菲斯的地精。据说他为了向皇帝表忠心，不仅曝光了图灵独有的火药和建筑技术，还將地精反抗军的行踪出卖给帝国军队，可以说是图灵亡国的罪魁祸首！”
    “天吶，他一定得到了不少好处。”
    “嗯，现任古斯塔夫公司的总裁和首席设计师，星辰钟塔蒸汽工程科的开拓君主。”
    “嘖嘖嘖……”
    “你也別急著感嘆，不管是秘铸还是霍林奇·金我估计都没有话语权。他们只是作为格雷和图灵的代表坐在这里，本质上是奥菲斯的附属，麦考夫怎么说，他们就会怎么做。真正的大人物，是其他人。”
    “我知道，右侧上首的金髮美男，是罗德里克王子！咦，那个黑袍人是谁？”
    “问的什么蠢问题，都穿著黑袍了当然是黑袍宰相！”
    “他干嘛穿成这样，怕別人认不出吗？好傻啊。”
    “该死，你轻声点！咱们这位宰相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让他听到了就你家那点势力一晚上就端了！”
    “咳……咳咳咳！讲台上的那位美丽女士想必就是精灵女皇的女僕长了吧。”
    “对，洛斯林德的国际立场一向中立，由她们来主持和会再合適不过。”
    “好像还空著两个位置啊？是弗朗茨少爷的吗？”
    “我家少爷哪有资格坐那里，应该是芬里尔王子和克琳希德公主的位置，大概是有事耽搁了。”
    “我记得比蒙前段时间不是刚和摩恩打过仗。西蒙领几乎让兽人屠成白地了，连那位不沉將军也让他们打死了！而且狼王本来就和奥菲斯关係匪浅，这么一算摩恩简直孤立无援啊！
    背叛卡美洛要塞的基本能確定就是摩恩大王子弗雷德里克了，奥菲斯肯定会借著这件事狠狠宰割摩恩。”
    “呵，我看未必。”
    “未必？”
    “前几天听到一个传闻，说是宰相阁下和勇……”
    也就在这时，议事厅的大门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影。
    前面的少女金髮红裙，优雅端庄的向四周的客人打招呼。
    后面是个有著一身火烧云般华丽皮毛的狼人少年，和前者的镇定自若相反，他身形僵硬显得颇为紧张。
    齐格飞抬起头，黑兜帽下的赤红竖瞳幽冷一闪。
    “来了来了！人到齐了，要开始了！”
    “你家少爷到底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风往哪边吹，咱们往哪边倒！！！”
    芬里尔步履侷促的到克琳希德身边小声道：
    “小姐，您的座席在哪，我先送您过去。”
    克琳希德却是笑而不语。
    两人並行著一路向前，在狼族王子不断收缩的瞳孔中，他们一左一右在中央长桌的两侧面对面的坐了下来。
    “你是……”
    芬里尔看著对面克琳希德的笑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都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恼怒？惊讶？遗憾？大概都有一些。
    但有一点他可以確定，自己心中的欢喜丝毫没有变少。
    最终，芬里尔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心绪，对自己说道：
    “我是比蒙的代表，履行我的职责！”
    呼呼~
    也就在这时，大厅內掀起一阵微风。
    “本次灯塔和会由洛斯林德精灵女皇代表希鲁夫·厄德全权主持。”
    讲台上的希鲁夫直接跳过了所有没必要的寒暄，那充满知性的悦耳声音隨著清风传进大厅內每个人的耳中。
    “本次和会议程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半部分由各国提出对抗魔王的议案，全体与会国家代表以投票形式决定议案的通过与否，得票半数以上的议案便为通过，得票半数及半数以下的议案皆为否决。本次投票秉持开诚布公的原则，每个国家仅有一票，请珍惜各位手中的票权，禁止代投、多投、弃票。洛斯林德亦会参与投票。
    目前所有议案的文本都在我手中，若还有尚未提交的议案请即刻提交。”
    她將的一沓文件高举过头给眾人过目，而后继续道：
    “下半部分，为临时追加的议程，审问魔王同党——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原则上来讲，不强求所有人参加。
    以上，即为本次和会议程，若有疑问请在一分钟內提出。”
    五百人余人落座的蔷薇大厅落针可闻。
    六十秒转瞬即逝。
    女僕长希鲁夫举起右手：
    “那么我宣布……”
    一阵强风吹过，四处的大门嘭的一声轰然闭合！
    “第二次灯塔和会正式开始！”

 第406章 分裂

    “各位代表进场前应该都收到了一袋硬幣，人像面为赞同，魔像面为反对，投票时请將硬幣置於桌面，它们会在投票结束时转移到我身前这两只水晶盒中。”
    希鲁夫语速飞快讲完规则，便拾起讲台上第一份文稿。
    “第一项议案……”
    “请等等。”
    才刚开始，突兀的声音就打断了会议进程。
    麦考夫整了整领带站起身，衝著女僕长以及所有人客人们欠身。
    “诸位，请原谅我的唐突。但有些话我需要在会议之前说。”
    他拿起自己桌案前的文稿朗读道：
    “我麦考夫·福尔摩斯谨代表奥菲斯帝国与伟大的尤里乌斯皇帝陛下，向所有在卡美洛事件中为我国提供支援的朋友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以上，是所有援助国及救援部队、物资的清单……”
    他娓娓地念诵著清单上的名字，近到洛斯林德，远到南国千岛，都有国家在卡美洛事件中向奥菲斯伸出援手，其中自然也包括摩恩送出的大队粮食和民夫。
    大厅內，那些被点到名字的小国代表都露出惊喜意外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自家那点微不足道的物资援助竟然会被帝国记下。
    一时间各个把腰背挺的笔直，气势上直接將那些没被点到名字的小国代表压了下去。
    罗德里克望著在那不断笼络人心的麦考夫，脸色有些难看。
    “各位援手奥菲斯帝国的人民没齿难忘，我们一定会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中年绅士放下文稿，他旁边的维多利亚皇女也同时站起身。
    “最后，我提议全体起立，为那些因摩恩王国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背叛而牺牲在魔族手中的同胞们默哀一分钟！”
    话音落下，一侧的矮人秘铸和地精霍林奇金直接起身，神情严肃的沉痛哀悼。
    一时间全场寂静。
    各国代表神色古怪，行为更是古怪。
    每个人都是撅著屁股，保持一种半坐不坐的诡异姿势，瞪著眼珠望向中央长桌。
    傻子都听的出来这番话是直接把大王子的个人行为和整个摩恩捆绑在一起。
    这是要逼他们提前站队啊！
    此刻，那些打著见风使舵主意的代表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因为对於他们这些小国家而言，摩恩和奥菲斯的区別並不大，都能轻鬆的灭掉他们。
    见鬼！麦考夫这混蛋是把摩恩架在火上烤！
    罗德里克忍不住心底暗骂。
    与会国就这么多，不论强弱每个国家就那一票。
    奥菲斯是一票，邪马台也是一票，每一票都相当重要，这场和会的本质无非就是看谁能拿捏更多的小国家罢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便有不少代表陆陆续续站了起来，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刚才被麦考夫点到名字的国家代表。
    芬里尔看了眼克琳希德，没做多少犹豫也站了起来。
    隨著比蒙的立场確定，又引动了一批代表起身。
    眼看著不断有人倒向奥菲斯，罗德里克终於忍不住低吼道：
    “如果不是你们打著用兰斯洛特侵略摩恩主意，卡美洛要塞又怎么可能被魔族偷袭！”
    “王子殿下，现在是为那些逝去的英魂悼念的庄严时刻，请勿谈论政治。”
    “你！”
    罗德里克拳头攥紧，凶狠的瞪著麦考夫，形同一只发怒的狮子。
    克琳希德瞄了眼身旁的齐格飞，可对方整张脸都藏在兜帽下，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提揣摩他在想什么。
    咬了咬嘴唇，王女站起身来。
    “嗯？”
    “摩恩的公主怎么也站起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员都愣了一下。
    克琳希德双手抱拳祷告道：
    “我拥抱炽阳的璀璨，让神的光芒指引我的行动与决策。我將放下自私竭诚服务，为亟需之人带去光华。
    各位，我提议，我们应该为亘古至今所有在对魔战爭死去的先烈英灵默哀悼念。”
    说罢，她的周身非常配合的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圣光。
    那样子宛若传说中的救世圣母。
    “哇哦~咱们这位小公主不简单吶。”
    “站是不站？”
    “废话，你说呢！”
    下一刻，包括罗德里克和齐格飞在內所有人呼啦一声全体起立。
    一股子庄严肃穆的沉默在蔷薇大厅內迴荡开来。
    维多利亚睁开半只眼望向对面闭目祷告金髮少女，忍不住眯了眯眸子。
    一分钟的默哀很快结束，眾人坐回席位。
    罗德里克脸上余怒未消，指尖不耐烦篤篤敲击著桌案。
    主持人希鲁夫环顾了一圈四周，刻意等了一会儿確定没有其他人打断了，才开口道：“那么开始第一个议……罗德里克殿下，请勿敲击桌面，噪音会影响到其他人。”
    “我知道！”二王子用低喝回道。
    克琳希德有些讶异的看了哥哥一眼，他今天好像格外的暴躁。
    “哥哥，你怎么了？”
    “別囉嗦，管好你自己的事！”
    克琳希德被吼的一愣，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罗德里克的状態不对劲，不仅是克琳希德，就连对面的麦考夫一眾人都注意到了。
    这是怎么了？
    麦考夫摸了摸下巴，目光移向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老实的有些过分的黑袍宰相。
    忽地，一个骇然的猜测跃上心头。
    不会吧？难道他们……
    也就在这时，主持人希鲁夫念起了手中那封文书：
    “第一项议案，由摩恩王国的宰相齐格飞提出：
    日前被比蒙攻破的西蒙领至今未有新的领主接管，提议由克琳希德王女全权掌管。现在开始投票。”
    全场譁然！
    “这不是摩恩的內政吗，怎么会变成和会的议案？”
    “西蒙领本来就是摩恩的，有什么可討论的？”
    “笨啊，你没听清楚后面半句话吗，是由克琳希德王女掌管！”
    “难道说他们……”
    麦考夫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看向宰相。
    几乎是同时，罗德里克拍案而起衝著齐格飞破口大骂：
    “你有没有搞错，这种时候你还要內訌！？”
    “我和你的关係还没好到能內訌的地步。”
    克琳希德几乎是手足无措的看著左右两侧的这两个男人，极力克制著声音中的慌乱道：“哥哥，齐格飞先生？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竟然……分裂了？

 第407章 「笼中对」

    两天前，金狮堡地下监牢。
    潮湿的霉味与铁锈味混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散。
    墙壁上的火把忽明忽暗行將熄灭。
    嘎吱……古旧的牢门艰涩的合拢。
    “来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天。”
    弗雷德里克抬起视线，笑意吟吟的看著走进来的两个青年。他戴著脚镣坐在乾草堆上，身上装模作样的披著件囚服。
    “儘快结束，趁早准备。”
    齐格飞也不嫌弃，走上前一屁股在甘草堆上坐下。
    “好了，开始笼中对。”
    “笼中对？”
    “在地牢里对答案，不是笼中对？”
    “噢。”大王子沉吟。
    “我说……”罗德里克无语的看著面前这两个若无其事准备开始议事的傢伙：“你们一定要在这种地方谈吗？”
    弗雷德里克指了指自己的囚服：
    “罗迪，我现在可是囚犯。”
    “……你几乎每天都自己开门溜进齐格的病房，事到如今还讲这个？”
    “说法別那么噁心。”齐格飞嫌弃道。
    “呵呵，这次会谈关係到摩恩的未来，能保险就保险一点吧。整个金狮堡没有哪个的地方比地牢更安全了。罗迪，將就一下吧。”
    罗德里克嘆口气，找了个稍微乾净站定。
    “行吧，那开始，总之先把你们瞒我的事情都交代了！”
    宰相和大王子对视了一眼，前者沉思片刻，忽地一掌拍向地面。
    剎那间，四周的空间光影斑驳。
    仅仅只是一个恍惚，昏暗的牢房就变成了茶香四溢的豪华客厅！
    罗德里克看著脚下的红地毯和茶几上精致的糕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弗雷德里克也讶异的环顾著四周。
    刚才他还坐在毛糙潮湿的稻草上，而现在，屁股底下已然变成了沙发。
    “不是你嫌弃环境恶劣，所以特地换了个会客厅。”
    齐格飞靠著沙发麵带笑意：“还有茶点，吃吗？”
    二王子拾起一块千层酥端详了片刻，放入口中，满嘴的奶香酥脆。
    “这到底是什么戏法？！”
    另一边大王子，也端详著面前的马卡龙，放在鼻前嗅了嗅猜测道：
    “这是幻术？”
    他的话音刚落，罗德里克脸色就变了。
    哇的一口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那竟不是千层酥，而是一把稻草！
    “该死，什么东西？”
    齐格飞这才无良的坏笑出声。
    他將一把断裂的巴鲁姆克圣剑和鲜红的蔷薇手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现在，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们……”
    之后的一小时內，齐格飞將他来到奇兰至今为止经歷大差不差的讲述了一遍，自然，和漫游者有关的內容都做了保留和修改。
    两个王子全程都是沉默不语，安静的听著。
    良久，弗雷德里克吸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吐出几个字：
    “辛苦你了。”
    一个风桃村的平凡村民，仅仅是因为外表和梅兰家族相似就被人们当成勇者视若神明。
    靠著智谋、话术和奇遇，扶著孱弱的王女阵营顛顛簸簸的走到今天。
    他知道齐格飞肯定隱去部分实情，比如那本神奇的手册到底是什么，再比如这个乱假成真的幻术是怎么学会的。
    可这些並不妨碍这个年轻人一路走来的可歌可泣。
    他不是真的【勇者】，可他迄今为止的战绩儼然比真正的勇者更像勇者。
    罗德里克揉了揉自己的脸，转移话题道：
    “这个【雾里看】是你的王牌吧，把底细告诉我们真的没关係吗？”
    既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规则，那一旦能力的真相暴露，岂不是没有了意义？
    齐格飞手掌一翻，就握住一把漆黑左轮对准了罗德里克的头，后者的眉毛顿时一抖。
    “你猜猜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我没说。”
    齐格飞面无表情的收起【七宗罪】。
    上一个认为他能力没大用的叫白苏华占，目前坟头草已有两米高了。
    “好了，不废话了。这次是继续之前被打断的会议，三方秉持开诚布公推心置腹的態度对议案进行表决，赞成的举右手，反对举左手，弃权不举手，没问题吧。”
    罗德里克当即道：“没问题，快点开始吧。”
    “那么第一项议案……”
    “你们觉得这很好笑吗？”
    弗雷德里克眼角抽搐，左手的袖子空荡荡的摇晃著。
    “大哥……你可以举脚。”二王子强忍著笑意。
    齐格飞也是憋得肚子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咳咳，赞成的举手，反对不举手。最终通过的议案三方都必须尽全力配合完成，不得阻挠和干预。”
    说到这里，宰相特意看了大王子一眼。
    就属这傢伙最能搞事！
    后者点头示意后，他才继续道：
    “那么【笼中会谈】正式开始。
    第一项议案，关於西境该由谁来治理，目前西蒙公爵的继承人格尔德·西蒙就在康斯顿城，我提议西境由克琳希德来接手最合適不过，等西蒙领重回正轨再归还小西蒙公爵。以上，开始表决。”
    齐格飞说完直接举起手，而另外两人只是静静看著他。
    “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昂德索雷斯也有西蒙的远亲，我提议由我来全权接手西境。”罗德里克反击道。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
    很显然一旦牵扯到领地问题或者说牵扯到王位爭夺，这两个人是都不会让步的。
    “都退一步。”
    大王子淡淡道。
    “目前无论是罗迪还是希德都没有独自收整西境的能力，我提议西蒙领由双方共同治理。以上，开始表决。”
    他率先举起手，宰相和二王子在犹豫了片刻后，都举手赞同。
    “那么，此项议案全票通过。”
    …………
    “什么开诚布公，什么笼中对！临时反水有你这样的吗？”
    蔷薇大厅內，罗德里克一改以往的冷静，几乎是暴跳如雷。
    “真是聒噪。把嘴闭上，丟人现眼。”齐格飞冷淡的反唇相讥。
    “你们两个，別这样啊……”
    克琳希德嘴唇发白，她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帮弗雷德兄长脱险的吗？
    “哎呦我去，奥菲斯还没下场呢，摩恩竟然自己就分裂了！”
    “嘖嘖，摩恩完了。”
    “不，是罗德里克王子完了。”
    “啊？怎么说？”
    “宰相这是在切割啊……”
    维多利亚忍不住低声对麦考夫道：“麦考夫，你觉得他们真的是內訌吗？”
    且不论那两个男人，克琳希德那副慌乱的样子可不像是假的。
    麦考夫沉默思索了片刻，缓缓勾起嘴角：
    “不重要。摩恩变成什么样，都和我们无关。”
    嘭！
    长桌猛地颤动，罗德里克的拳头微微发红。
    “我为了这场和会忙前忙后做了多少准备！事到如今这种背叛，你觉得说的过去吗？”
    “背叛？什么叫背叛？你们兄弟俩弒父杀君，谋权篡位不是事实？这么做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给魔王开路？这可是见面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別说我污衊哦。”
    “那都是弗雷德里克自己的主张，我和魔族从未勾结！！”
    “王子殿下，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
    “说到底，弗雷德里克畏罪自焚的时候，是你去把救出来的，宰相先生！”
    “我救的？”黑袍宰相冷笑出声：“我可没这本事。”
    鐺！
    一桿纯白的大枪凭空出现，插入地面瓷砖。
    “弗雷德里克眼见事情败露自我灭口，勇者大人明察秋毫提前派我阻止了他。很简单的道理，能明白吗？”
    “你！！”
    “行了別废话了，希鲁夫女士，也给罗德里克王子一份票权吧，他的北摩恩和我们南摩恩不是一路人！”
    冷冽的声音迴荡在大厅，引起一阵喧闹。
    人群中，凯恩拍著自己的大腿低声发笑：
    “精彩，极品！哈哈哈哈！”
    主持人希鲁夫思量了片刻，將一袋硬幣送到罗德里克手中。
    “现在，赞同將摩恩西境交由南摩恩治理的请投正面，交由北摩恩治理的请投反面。投票开始。”
    吧嗒吧嗒的声音顿时响起，各国代表將硬幣置於桌面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讲台上两个玻璃盒中，左侧那只代表著赞同的人像硬幣呈现出了压倒性的数量优势！
    已然无需计票。
    希鲁夫当即高声道：
    “经投票决议，从即日起，西蒙公爵领交由以克琳希德王女为代表的南摩恩全权治理！”
    “混蛋！！！”
    罗德里克的脸色一片铁青。
    527年的灯塔和会刚刚开始不到五分钟，百年古国摩恩便被割裂成了南北两块！

 第408章 东境独立

    “明面上要把西境交给你。”二王子听著宰相的提议皱起眉头：“为什么？”
    齐格飞掰著手指道：
    “奥菲斯的套路无非就是三板斧。
    第一步，提起卡美洛要塞的事率先占领道德制高点；
    第二步，將弗雷德的个人行为上升到国家层面，把摩恩全国打成魔王同党；
    第三步，以此为藉口来干预乃至分裂摩恩內政！”
    宰相竖起的三根手指最终捏成拳头用力一敲茶几：
    “那我们就乾脆直接放开，把內政摆上会议长桌任他们干预！我们自己分裂，走他们的路，叫他们无路可走。”
    “说的头头是道，可这样做的好处呢？”
    “摩恩就变成了两个国家，我们平白多了一票啊！”
    罗德里克认真的看著说话的齐格飞：“你说笑呢？全大陆都在看我们笑话了，谁还会跟著我们投票？”
    “你才是说笑，摩恩早就没有號召力了，脑子清醒点的都会选择抱奥菲斯的大腿，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齐格飞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话到了这份上，这两个王子没道理听不出来。
    “这样一来，北摩恩就是我、大哥和魔王，而南摩恩则是你、希德以及勇者。见鬼……”罗德里克扶著额头，表情儼然很不情愿。
    “必要的是时候，捨弃北摩恩保全南摩恩。”弗雷德里克也眼帘低垂，嘆了口气道：“的確，如果发展到这个地步提前將西境的归属权交给南摩恩是最保险的方法，至少將损失降到了最低。”
    齐格飞点点头补充道：“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
    “有一个问题。”罗德里克敲了敲桌案：“最后救出大哥的是你，这要怎么解释？”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宰相看二王子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
    他用下巴指了指著茶几上那把断裂的圣剑：
    “喏，那就是解释。说不通的事全部推给勇者，一切都是勇者大人的旨意。”
    “啊？”
    二王子看宰相的眼神就像看一个疯子。
    大王子也赞同道：“太牵强了。”
    “呵，你们会觉得牵强，是因为就在刚才你们知晓了所谓的【勇者】和【魔王】都是我冒充的，你们站在上帝视角俯瞰当然会觉得错漏百出，可本质上这就是马后炮。”
    齐格飞斜眼看向罗德里克：
    “我没记错的话，某些人半个小时前还觉得我是魔王的同伙呢。”
    二王子眉毛一动没有辩解。
    宰相接著道：
    “而对於他们而言，勇者是真实存在的。所以不管多么牵强，他们自己总能把前因后果联繫起来的。相信我，在这一点上整个奇兰都没人比我更有话语权！”
    齐格飞始终忘不了当初冒充梅兰后裔时的那段日子，那简直堪称高潮叠起精彩纷呈。
    人力有时而穷，但人的想像力是没有极限的。
    “在奥菲斯人眼里，他们已经坏了勇者一次计划，肯定不会想再来一次。在確认勇者离开摩恩前，他们就不敢明著胡来。而这位勇者……”
    宰相指著自己的鼻子咧开嘴角：“是永远不可能离开摩恩的。”
    “是这样……把北摩恩分裂出去，就更能增加说服力。越分裂，反而越安全。”
    弗雷德里克摩挲著下巴笑了出来，而后他举起手：“我赞同这份议案。”
    齐格飞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罗德里克，后者还在踌躇不定。
    “哎，我又不会真黑了你那一半领地。”
    “我不是在担心这种事。”二王子不耐的摆了摆手：“我是不觉得那个维多利亚会相信我们这场『分裂』。”
    “你自己演的像一点，我也会在和会开始前借勇者的名义警告麦考夫。”
    “不，这和其他人没有关係。你们不了解维多利亚，这是我和她的问题。”
    罗德里克没再多言只是道：“她绝对不会信的，我反对这个议案。”
    齐格飞沉默了片刻，举起手：“两票对一票，即便你反对也要配合。”
    “我知道，就是这样的规则。”他显然还是不太情愿。
    弗雷德里克在这时微笑著开口道：
    “其实，奥菲斯皇女相信与否並不重要，只要有个人相信就够了……”
    三人在此刻同时露出古怪的笑意：
    “东境。”
    …………
    “第二项议案，由摩恩迦罗威女公爵提出。”
    希鲁夫盯著手中的文稿，精致的黛眉微微一挑：
    “迦罗威公爵领要求脱离摩恩，独立为迦罗威公国，格雷瓦丝·迦罗威出任公国第一代公王。”
    又是一颗重磅炸弹！
    “先是南北，然后是东境，这一下就多出来两个国家！”
    “喂喂喂，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啊，摩恩这是要解体吗？”
    一片喧譁声中，罗德里克的怒吼如同狮子般炸响：
    “弗朗茨！你妈是疯了吗？”
    “少爷，他在辱骂你的母亲！”
    凯恩凑到迦罗威少爷耳边低声道。
    “我没聋！”
    弗朗茨脸皮抽搐了几下，整了整领结站起身。
    他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左胸別著一只天平胸针，看上去颇为贵气。
    “王子殿下，家母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您真的不清楚吗？
    我想问问您，摩恩建国五百年，迦罗威家族可有对不起路德维希王室的地方？
    无论歉年、荒年乃至灾年，东境交予王族的税收从未少过一枚金摩恩，因为我们始终铭记將这块富庶的土地赐予我们的就是路德维希王室。
    所以，哪怕后来王族变得愈发荒诞不堪，西境独立，南境反叛，东境迦罗威也始终未曾背弃王族！
    可你们是怎么回报我们的忠义的，查理斯先王將迦罗威商会当做他取之不尽的金山，商会每个季度营收的两成都会被他挪作私人开销！
    而你罗德里克，你和弗雷德里克背叛卡美洛要塞，为了弥补你们的错误，商会调遣了大量民夫和物资，要知道他们全是东境的子民，这些物资本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而现在，他们却因为王族的愚蠢被迫承受妻离子散的命运！迦罗威是路德维希的臣子，但更是东境千万子民的护境大公！”
    弗朗茨深吸一口气，庄严的指向胸前的天平：
    “迦罗威祖训：我们是一桿天平，所做所行要无愧君主，无愧领民。
    我们已经对得起王室了，现在，我们要得对得起一直支持著迦罗威的子民。
    在座的各位都与商会素有往来，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还请大家看在这份情面上帮我们一把。今日的恩情迦罗威商会，不，迦罗威公国一定百倍报答！”
    激昂陈恳的一番讲话结束，弗朗茨双眼泛著泪光，衝著满场宾客深深鞠躬。
    沉寂了几秒钟后，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弗朗茨低著头嘴角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了，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还剩一个问题……
    他直起身，转向长桌右侧的那个黑袍人又是一鞠。
    “也请宰相阁下成全！”
    这话当然不是和齐格飞讲的。
    掌声忽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位全身都藏在黑袍中的宰相。
    这个人坐在这里代表的是谁无需多言，如果那位大人不同意，恐怕这里大半的代表都不敢投票。
    寂静持续了半分钟，就在弗朗茨手心开始出汗的时候，
    宰相缓缓站起身，將一枚人像硬幣直接扔进讲台的玻璃盒中。
    叮的一声脆响，隨即跟来的是哗啦啦潮水般涌入的人像硬幣！
    希鲁夫还没有宣布开始，投票就已经完成了。
    霎时间，掌声雷鸣，並且比之刚才还要轰动。
    有几个激动的客人甚至欢呼著將帽子丟向上空。
    这可真是普天同庆，摩恩这老东西终於解体了，那么大片的肥沃土地也是该换几个新主人了。
    一片欢呼雀跃中，只有克琳希德脸色惨白的哆嗦著，茫然无助的看著四周。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和先前说好完全不一样。
    “弗朗茨！迦罗威会为今天的背信弃义后悔的！！”
    面对罗德里克的喝问，弗朗茨只是恬淡一笑，这份轻描淡写和暴躁如同狂狮般的王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罗德里克殿下，摩……北摩恩是一条註定沉没的忒休斯战舰。无论包装的再像，她也不是当初的黄金国度，而您，也不是真的狮心王。”
    希鲁夫无视喧闹的嘈杂，自顾自的朗声道：
    “经投票决议，即日起，迦罗威公爵领从摩恩王国独立。”
    “该死，该死！！”
    二王子咬牙切齿，拾起桌上茶杯用力砸向地面！
    啪！
    …………
    罗德里克一锤桌子，瞪著齐格飞怒骂道：
    “等一下，怎么总是我来演小丑！你他妈为什么不上？？？”
    “因为我是高贵的伟大的睿智的勇者的伙伴。”宰相面无表情。
    “见鬼，你这……”
    “总之，东境的事情就这么定了都没意见吧。”
    二王子气得直哆嗦，可最终只能坐回位置，臭著脸道：“没意见。”
    大王子忍著笑意也举起手：“我当然赞同。”
    宰相点点头：“那么此项议案全票通过。”
    “行了，儘快动员吧，最好是在和会结束后……”
    “已经让雷光去了。”
    罗德里克脸色一惊：“这么快？”
    齐格飞摊开手，耸了耸肩。
    “兵贵，神速。”

 第409章 欧文

    “哎……”
    “你忽然嘆什么气啊？”
    宰相看向扫兴的大王子。
    “我只是在想这些事肯定又得瞒著希德。”
    这话一出，齐格飞的眉毛不禁跳了一下。
    “瞒著就瞒著，总得有个人表现的和真的一样。她还不至於这点小事都承受不了。”
    罗德里克倒是一如既往的严格，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对妹妹颇有自信。
    “不过那孩子有看破谎言的能力，瞒也瞒不了多久，问题是在那之后……希德肯定会很生气。”大王子扶正眼睛重复道：“非常生气。”
    这类温柔老实的人一旦真的发起怒来会很恐怖。
    齐格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罗德里克脸色也显得非常不自在。
    “我的想法是打昏宰相，赤裸著用蕾丝缎带包好当做礼物送给她。”
    齐格飞当即咒骂道：“神经病吧，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不对等一下，这手段怎么听著这么耳熟？
    “希德的成长我们有目共睹，再把当她当成孩子来对对待显然不妥当。
    临时追加一个议案吧。
    我提议，灯塔和会结束后，我们三个一起培养她成为合格的领导者，南摩恩也的確需要一个女王。”
    说完，弗雷德里克便举起手。
    齐格飞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心底的想法几乎全写在脸上了。
    如果自己同意这个议案，那下一次在发生旧都时候那样的分歧，能够节制自己的怕是就不止弗雷德里克一个了。
    想了想，齐格飞倒也没多少犹豫的举起手。
    他睚眥必报，可在这种事上，器量一直都是很大的。
    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但很显然，不是谁都是宰相。
    “罗迪？”
    王者绝不能在这种事表现出什么狗屁器量的！
    罗德里克目光微沉，迟迟没有举手。
    “不是吧，那是你妹妹啊，至於这么小气吗？”
    “罗迪……”
    大王子嘆了口气，这孩子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
    不过也能看出，他对克琳希德的警戒已经到了一定程度。
    如果王女真是瓶草包，那培养一下又何妨呢？
    还是那句话，罗德里克这个人，什么都能捨弃，王位和尊严除外。
    “算了，他不同意也得配合，规则就是这么定的。”
    齐格飞摊了摊手，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
    “那么下一个议案，该怎么处理太阳神教？”
    宰相放下手中的文书，看向两个王子。
    弗雷德里克率先发言道：“不急，总归是要处理的，但不是现在。”
    “你和他们打过的交道最多，你怎么看？”
    罗德里克抱著双臂，倚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他们还有用，而且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你很有自信？”齐格飞有些讶异，虽然他和两位王子的看法差不多。
    罗德里克竖起五根手指，轻笑道：“十圣徒中將近一半在听我调遣。”
    “怎么做到的？圣徒的信仰异常坚固，很难被煽动和修改。”
    听到这番话，二王子倒有些意外：“你很了解他们？”
    “一般吧，也不知道是谁去年送了个什么神之左翼过来，目前人还在康斯顿城的地牢里。”
    罗德里克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骇然道：“圣赛琳娜还活著？”
    “也就是说真是你搞的鬼。”
    “呃……”二王子脸色发訕，开始装聋作哑。
    宰相瞥了他一眼才继续道：
    “我对她做了几个实验，这些圣徒的脑袋和普通的神官不太一样，他们的精神像是被打了上某种烙印，思想和价值观很难发生改变。很像是……”
    很像是【七宗罪-色慾之手】的奴役烙印。
    这一点，齐格飞也是最近奴役了雷光之后才发现的。
    他並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毕竟会很难解释。
    这些圣徒与其说是神的信徒，倒不如说是神的……。
    “奴隶。”
    罗德里克接著齐格飞的话茬继续往下讲：
    “圣徒对太阳神的信仰无法动摇，另外哪怕是同一个器官，作用也不尽相同。
    比如左臂是寄予，右臂就是夺取；左翼是飞空，右翼就是制空。
    他们这些人单独拿出来都不强，连冒险者公会的榜单都排不上。可一旦成双成对的凑在一起，战力就会成倍增长。一旦十圣徒齐聚一处，那就是一只完整的【天使】，也就是……ss级。
    不过也没必要害怕，他们早就不是铁板一块了。再加上沙利叶那老头昏了快有半年了，教会啊……呵。”
    罗德里克以一声冷笑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你怎么那么了解？”
    齐格飞愈发感到惊讶，他猜到罗德里克肯定渗透了教会，却没想到渗透的这么深。
    这几乎都快到根部了啊。
    弗雷德里克思索了片刻，恍然的道一个名字：“马可叔叔。”
    “谁？”
    “神之左眼，圣徒马可。过去是蔷薇骑士，母后的部下。”二王子坦然的解释道。
    “蔷薇王后有策反【圣徒】的能力？”
    齐格飞对那个圣赛琳娜几乎可以说是穷极手段，可即便【欺人之谈】火力全开，嘴皮都快搓出火星子了最终也没能洗脑对方，所以才一直把她扔在牢里自生自灭。
    纪薇前辈是怎么能做到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马可叔的说法是，母亲在派他前往教会臥底前抹掉了所有和蔷薇骑士相关的记忆。
    在长达三年的潜伏中，他和一个真正的太阳信徒没有区別。可就在教会选中他成为【圣徒】並打下烙印的那一天，这些失去记忆就全部回来了。”
    齐格飞有所恍然。
    记忆塑造人格，原理就是用大量记忆冲刷掉烙印的作用。
    利用好【欺人之谈】的催眠作用的话，齐格飞也能做到类似的事。
    但圣赛琳娜那种情况显然不適用这种方法，她是天生的信徒。
    不过齐格飞现在已经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用【色慾之手】的奴役烙印去覆盖掉对方的信仰烙印。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扬起笑容，路西法这傢伙真是给自己送来了一份大礼。
    “你笑什么？”二王子见宰相贼兮兮的笑容，狐疑的问道。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
    齐格飞隨口敷衍道，忽地他想到一个问题：“王后是怎么知道记忆能够冲刷烙印的？”
    双王子听到这个问题都是惊讶的看著他。
    “你不知道？”
    “麦克维斯什么都没和你说吗？”
    齐格飞皱起眉头：“说什么？”
    两名王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到了一抹瞭然。
    “看来她是真的很討厌你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只是把她打了一顿？”
    “少废话快说。”
    弗雷德里克斟酌了片刻开口道：
    “希德那孩子小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精神上受了些……打击。”
    “那次事件以后，她一见到雷光就会出现应激症状，试了许多办法都治不好。最后母亲只能抹掉所有关於麦克维斯的记忆。”
    齐格飞听得睁大了眼睛。
    她是有猜到雷光和小公主过去肯定有些故事，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桩事——克琳希德的记忆不完整！
    “在那之后，希德的性格就发生了改变，她原本该更加活泼的……”
    大王子语气唏嘘，可二王子却翻了个白眼：
    “就那点记忆还不至於让人面无全非，她就是单纯的长大了，知道把那股子疯癲劲收起来了。”
    “母后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了用记忆塑造人格的计划。”
    齐格飞默然了许久，深深吸了口气。
    这倒也难怪那个女骑士会如此反感洗脑这种手段。
    “算了，既然有了马可这只眼睛，收拾教会的事的確不用急於一时。”
    齐格飞对太阳教会基本是本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
    倒不是说他对教会的印象有多好，纯粹是因为这群神棍有个很不错的优点——听话。
    目前南境的那些个主教神官，再被黑十字军狠狠收拾过后已经变得相当顺从配合。
    毕竟他们最大的欲望是传教，其次才是弄权。
    再加上克琳希德也算是太阳圣女，地位在教会中仅此於教宗沙利叶，她的存在让双方合作几乎毫无阻力。
    “那就略过表决环节吧，以后再处理教会的……”
    “哦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
    就在齐格飞打算开始下一个议案时，罗德里克忽然想起了什么道：
    “西境惨案发生前，西蒙公是有让人来王都求援的，那个人叫……欧文。”

 第410章 国教

    典雅的会客厅中茶香四溢。
    讲完了前因后果的罗德里克沉声总结道：
    “大致的事情就是这样。西蒙大公不喜欢神道那一套，他的领地內向来是禁止传教的。教会多半就是记恨这一点才会擅自杀掉求援的欧文坐看西蒙城破。”
    “罗迪，可以了。”
    “如果不是圣徒欺上瞒下，我的援兵早就到西蒙城了！”
    “罗迪，够了。”
    “西蒙城不破，西境惨案就不会发生，那旧都也不会……”
    “罗迪！！”弗雷德里克脸色难看的低喝：“別说了。”
    一股子潮湿的霉味混杂铁锈灌入鼻腔，屁股底下毛毛刺刺的。
    罗德里克向下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沙发不知何时变回了枯槁的乾草。
    周遭的空间正不断崩坏，露出它原本的样子。
    宰相默然的垂著头，一片光斑从他脸皮上剥落，裸露出其后狰狞凶恶的黑色龙鳞。
    “噢~他们也有份啊……”
    恐怕再冷的冰块也不及这句话里透出的森寒。
    那是铺天盖地般的杀意。
    大王子睫毛颤了颤，欧文原本是他的人。
    当初他派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老臣到西境也是为了看著比蒙的动向。
    西蒙城破后，他就再没得到过对方的音讯，还以为欧文也战死在那里，却没想到竟然是教会搞的鬼。
    论愤怒，弗雷德里克一点不比齐格飞少，但他是个在大事上会权衡利弊的人。
    “齐格，现在对教会动手不是……”
    “圣徒的名单给我。”
    齐格飞直接无视弗雷德里克的话冲罗德里克说道。
    莫大的压力让二王子情不自禁的握住了腰间的咎瓦尤斯，他忽地瞭然了，眼前这个男人是凭什么能把大哥和雷光都摁在手底，又是凭什么能將整个南境都压得喘不过气。
    “呵呵。”
    齐格飞突兀的展顏一笑，仿佛是如沐春风，四周崩毁的景色迅速恢復，霎时间刚才那种心如芒刺般的压力便一扫而空。
    “別误会，我不是要违反规则，已经通过的决议就算不愿意也要配合，教会可以先留著。”
    宰相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两个王子的肩膀笑道：
    “圣徒里你挑几个要用的留下。”
    罗德里克这才舒了口气：
    “左半部分的那些，左眼、左臂、左腿，左翼已经被你折了。其实成双的圣徒都无所谓，教会隨时都能用普通的神官进行补充，比较特殊的是那两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和脑袋：
    “【舌】和【识】，前者是神的喉舌，叫伊芙，负责向其他圣徒传达指令，杀死欧文的命令就是她擅自下达的。”
    “继续。”
    “后者很神秘，马可叔潜伏了这么多年连他一面都没见到，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圣名，叫犹大。”
    “犹大~”齐格飞冷笑出声。
    “据马可叔的说法，犹大的地位超然，似乎比教宗和圣女都要高。圣徒们通常都是犹大直接指挥的，而平日里能见到他本人的也只有教宗和【舌】。”
    “知道了。”
    宰相轻描淡写的回覆听得二王子略微皱眉：
    “你想怎么做？”
    齐格飞靠向沙发，舔舐发乾的牙床：
    “先……割他们一块肉。”
    …………
    蔷薇大厅。
    讲台上的希鲁夫继续著毫无感情的朗读：
    “第三项议案，由南摩恩宰相齐格飞提出，南摩恩的国教將更换为丰收教会，开始投票。”
    “什么？！”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几名白袍神官直接跳了起来。
    “请等一下，什么更换国教，大圣堂从未听说过有这种安排！”
    说话的是一个下巴尖锐，五官刻薄的中年女人。
    十圣徒——【神之舌】圣伊芙，作为太阳神教的代言出席灯塔和会。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都不和我们商量？”
    “圣女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请您说明一下！”
    另外两名主教也焦急的高声质问。
    周围的客人们也窃窃私语的议论起来。
    “换国教，这不好吧，太阳神官的作用很难替代的。”
    “丰收教会是什么，他们的神官厉害吗？”
    “不清楚，听说都是些乡下牧师，教堂也都设在偏僻的农村，信徒儘是些穷鬼农民。”
    “嘖，听著就不靠谱啊。”
    改换国教其实也是內政问题，本不该搬上和会投票。
    可太阳神教牵扯太广，千百年的稳定运作让他们的信仰飘散到了世界各地。
    可以这么说，你未必能在大陆各地都看到太阳教堂，但却一定能见到太阳神官。
    毕竟无论是军队里的士兵，还是在酒馆里的冒险者，受了伤大家都是要治疗的。
    而太阳神术得天独厚的瞬间治疗能力在这个医学发展滯后的时代，堪称冥土追魂！
    传闻最顶级太阳神术，哪怕是开肠破肚这样的伤势，只要还留存一口气也能够救回来。
    “兄长大人，为什么克琳希德大人要改换摩恩的国教啊，她和卑弥呼大人一样都是天照大神的巫女啊。”
    宇都宫星兰凑到哥哥耳边悄声问道。
    后者捂著小腹，脸色苍白虚浮。
    宇都宫星竹的伤其实已经被克琳希德治好了，只不过还留有些不存在的幻痛。
    他沉思了片刻开口道：
    “不重要，我们来介里係为了请求高天原的神使支援邪马台和巫女大人。圣女大人系无比仁慈睿智的人，她会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还有半句话星竹没有说。
    虽然南摩恩的领袖是克琳希德王女，但这项议案提出人却是那个黑袍宰相，而宰相背后站的人则是……勇者。
    是当代勇者想让太阳神教死！
    “总几，我们几需跟隨圣女大人的脚步，她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
    “嗯。”星兰点点头：“如此还能收穫克琳希德大人的好感，或许她会愿意向邪马台派遣支援呢！”
    “是的，我们的確有这个想法。”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宇都宫兄妹顿时嚇得尖叫出声：
    “星，星梅！”
    投票结果不出所料。
    当所有人都发觉这项议案背后的关窍时，根本就没人敢反对，那是触勇者的霉头。
    哦，几个神官还是极力反对的，几乎是要衝上中央长桌，可惜他们没有票权。
    代表赞同的人像硬幣塞满了左侧玻璃盒，右侧玻璃盒空空荡荡颗粒无收。
    这是开会以来的第一次全票通过。

 第411章 【钢铁之蛇】

    “南北摩恩各扶持一支宗教，让他们互相制衡。既能打压太阳神教，也能杜绝神权干涉政权的事情。”
    “嗯，我觉得可行。”
    “那教会的事暂且就这么安排，罗迪你得多上点心，圣徒们肯定会疯狂反扑。”
    “算不上什么麻烦，我……”
    二王子轻蔑的发出一声冷笑，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会的。”宰相的语气平淡无波：“他们不会有机会反扑。”
    “……”
    两个王子都听得有些发怵，没再去问宰相具体要做什么。
    弗雷德里克感到有些难办，因为接下来的这个话题肯定会更加触动齐格飞的神经。
    “下一个议案，关於，和比蒙的战爭……”
    “赶尽杀绝。”
    言简意賅。
    齐格飞说完就直接举起手，儼然是根本没有商量的打算。
    “我赞成。”罗德里克紧跟著举起手。
    这样一来直接就两票了。
    大王子只觉得脑袋胀痛。
    他知道齐格飞的精神状態就像一桶火药，隨时都可能炸，这一点从对方日渐浓厚的黑眼圈就看出来。
    却没想到弟弟罗德里克竟然也这么的不顾大局。
    斟酌了片刻，大王子缓缓开口道：
    “我们都清楚摩恩现在的状况，根本经受不起一场国战。的確，无论是齐格的龙骑军还是罗迪的军团都属精锐。
    但这次我们面对不是半真半假的內战，敌人也不是一个小小的拜兰公，而是比蒙和他们的狼王。
    巴格斯在旧都一战之后，现在恐怕已经晋升为【修罗】，而摩恩连一个ss级都没有，我们用什么对抗？
    我不是反对你们，也不是觉得这笔帐就这么算了，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摩恩还没准备好。”
    “不，现在正是时候。”
    弗雷德里克的话音刚落，罗德里克就反驳道：
    “去年末，我和巴格斯在西境打了一仗，这件事你们都知道。我可以明確告诉你们，狼王的状態很不对。伏尔泰叔叔给他造成的伤势远超想像，现在的他绝没有【修罗】的实力。想要报仇，只有现在，只能是现在，趁著狼王还没恢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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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仇？”大王子错愕的看向弟弟：“罗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情绪化了？”
    “大哥，你没去西境，你没看到那里被兽人摧残成了什么样！”
    罗德里克脸色泛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这笔帐一定要找比蒙討回来！”
    “……”
    弗雷德里克无言的盯著弟弟看了许久，罗德里克气得面红耳赤。
    又看了看已经闭上双目的齐格飞，大王子面上缓缓露出一抹恍然。
    罗迪啊……贼心不死。
    他轻笑了一声不再劝解，转而说道：
    “其实我们在这里爭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有意义，如果和会决议摩恩与比蒙停战，我们不可能冒著被全大陆敌视的风险一意孤行。
    对他们而言，魔王是真的，魔族联军进犯卡美洛也是真的。
    巴格斯是货真价实的梟雄，因小失大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比蒙肯定会主动谋求和平，而恰巧的是，摩恩也有个人最渴望和平。”
    …………
    啪啪啪啪！！
    连绵不断的热烈掌声中，一只毛茸茸爪子和一只白玉般纤细的素手握在一起。
    “克琳希德小……王女殿下，我就知道，我们双方一定能达成共识的！”
    芬里尔一张狼脸上写满了激动。
    老实说，当他知道克琳希德是摩恩的王女时，心底是非常落寞的。
    身为比蒙的王子他很清楚两国之间的矛盾有多么剧烈，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在和会上与对方討价还价乃至针锋相对的准备。
    却没想到，由比蒙提出的和平协议竟然这么轻鬆的就通过了。
    以克琳希德王女为代表的南摩恩不仅没有反对，还展现出了同样强烈的和平意愿。
    “真正持久的胜利是和平，而不是战爭。我始终坚信这一点。摩恩的人民已经受够战乱了。”
    克琳希德朝对方温柔一笑。
    芬里尔心臟猛地一跳，呼吸都变得有些滯涩：
    “当，当然！我和您有一样的看法！”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復心绪接著道：
    “所有的战爭赔偿比蒙会在半年內送到摩恩，我们一起对抗魔王，愿我们永久和平幸福！”
    这话出口，芬里尔就想抽自己一个巴掌。
    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这件事必须早日告知父王，南摩恩和过去那个腐朽的摩恩不一样，她开放包容温柔，甚至能原谅自己的仇敌。
    与之相对的……
    芬里尔望向后面的金髮青年，他正怨恨的瞪著自己，杀意毕露。
    北摩恩就不怎么样了。
    刚才投票时，克琳希德小姐的这个亲哥哥果断选择反对。
    真不明白，这么暴躁短视的男人怎么会有克琳希德小姐这样温柔体贴的妹妹。
    但无所谓，反正投票的结果是，摩恩比蒙两国必须停战共抗魔王。
    又是一番互相吹捧后，两人握手言和的画面被来自奥菲斯的摄像师拍摄记录，克琳希德回到了席位。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齐格飞，刚才投票时这个男人什么都没说，任由自己选择赞成。
    她又看了一眼从会议开始就表现的暴躁无比，像个弱智般一直生气个没完的哥哥……
    “………？？？”
    少女的心头忽地一动。
    而后，眸光中缓缓带上一抹狐疑。
    罗德里克眉毛微微一哆嗦，假装没注意到，继续若无其事的生著气。
    在那之后，便是一大群小国提出的议案。
    大体都是借和会谋私，打著对抗魔族的名头，实际上儘是些损人利己的勾当。
    结果很显然，每当一个小国提出议案，其他小国就会联合起来反对，否决议案。
    最终这些议案都没通过，变成一段互相吵架的垃圾时间。
    有意思的是，灯塔和会的议题分明是討论如何对抗出现在奇兰的魔王，可到现在为止都没人提出实际有效的对抗魔王的方法。
    洛斯林德作壁上观，摩恩和比蒙的议案又都是在安內，称不上攘外。
    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清楚，
    如今这片奇兰大陆上，真正的能说出对抗魔王这种话的，只有那一个国家。
    二王子的靴子轻轻点著地面，宰相摩挲著手中的漫游手册。
    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截止到目前为止，和会的进程都在“笼中对”的预料之中。
    有勇者“作保”，摩恩的议案基本提一项过一项。
    毋庸置疑，被勇者“警告”过的奥菲斯必然是不敢对摩恩出手的。
    接下来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下半部分的会议了。
    弗老大的命还悬著呢。
    “那么下一项议案，由……呃！！”
    突然，朗读文稿主持人希鲁夫声音一滯，脸色急剧变换。
    开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失误，竟然如此失態！
    而这个停顿也让全场代表都意识到……
    “那个是帝国的议案！”
    “奥菲斯终於下场了……”
    希鲁夫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项议案，由奥菲斯帝国皇帝尤里乌斯陛下提出：
    从奥菲斯首都伦蒂姆德开始，向东西两侧出发，构建一套环抱大陆的铁道系统。
    名为——【钢铁之蛇】！”

 第412章 孤岛

    “好了，那接下来是……”
    宰相翻了翻手中仅剩的薄薄几张文件，这场【笼中会谈】即將结束了。
    也就意味著，该轮到那个被刻意压到最后的议案了。
    “关於……如何应对奥菲斯帝国？”
    齐格飞看著文稿，嘴上念得含含糊糊。
    这倒也不能怪他，因为和之前写满了策略和谋划的议案都不同，这份文稿上就这么一个標题，然后只剩下空白一片。
    他放下文件，看向两位王子：
    “都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弗雷德里克推了推眼镜，镜片顿时反射出一层白光，挡住了他的双眼。
    罗德里克仰头看著天板，一言不发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格飞无奈的嘆了口气：
    “其实没这么复杂，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一个选择题，打，还是不打。赞成打的请举手。”
    “………”
    一分钟过去了。
    “……………”
    两分钟过去了。
    【雾里看】幻化的会客厅中落针可闻。
    且不论弗雷德里克，就连罗德里克的手都像是被断了似的紧紧贴在桌上。
    宰相忍不住骂出声来：“你们两个怂逼！”
    “胆小並非懦弱，而是为了求得未来壮大的时机。”大王子瞥著把手缩到桌子下面的宰相：“还有，我不想被你这么说。”
    “行了伙伴们，我们得承认现在的摩恩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对付这位邻居。”
    罗德里克惫懒的靠著沙发，儼然一副放弃思考的模样。
    有关这个问题二王子思考的次数远比另外两人多得多，若真有答案他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宰相沉思了片刻，翻开漫游手册说道：
    “要击败奥菲斯说来其实很简单。”
    “嗯？”
    “什么？”
    语不惊人死不休，两个王子顿时睁大了眼。
    齐格飞看著手册捧读道：
    “简单的三步走：
    第一，掌握奥菲斯国会下议会半数以上的票权；
    第二，首相皮尔、军务大臣威灵顿、財政大臣兰开斯特是帝国的三柱擎天，任意斩断他们中两位。
    第三，皇帝尤里乌斯是奥菲斯的心臟，剷除他。
    嗯，差不多就是这些。”
    二王子有些茫然的搓了搓自己的脸：
    “呃，你觉得这很简单？”
    “所以我刚才说了，说来其实很简单。”
    罗德里克颓然的翻了个大白眼。
    “好了，我们都清楚应对奥菲斯的方法只有一个，虽然说出来很丟人，但那是唯一有效可行的。”
    三人在这一刻同时抬起目光，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齐声开口：
    “熬老头~”
    “熬死他！”
    “等皇帝离世吧。”
    显然，大伙都非常有自知之明。
    “尤里乌斯那老头现在几岁了？”齐格飞衝著罗德里克问道。
    这个问题很关键，万一对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那奇兰这根血管就真没得玩了。
    “六十九？七十？”二王子隨口答道。
    “餵……”
    “我又不是他儿子，关心他寿命干什么！说到底他是再活十年还是二十年都和我们没关係，帝国按这个速度膨胀下去大概用不了五六年摩恩就得亡国了，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撑过眼下这场和会。”
    很悲观的一番话，却也很现实。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魔族大举进攻卡美洛要塞不假，它们应该能为摩恩爭取时间。奥菲斯大概也的確是陷入战爭泥潭了，被逼的不得不对外求援了。”
    大王子点点头补充道：
    “但皇帝肯定不止想著应对魔族，这次的和会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迦罗威的叛离只是开胃的冷盘，恐怕主菜还在后头。”
    “这是废话，傻子都知道尤里乌斯必然有其他阴谋，问题是他想干什么！”
    “行了，不管他有什么阴谋都无所谓。”
    齐格飞敲了敲桌面做出总结：
    “现在的摩恩是【勇者】和【魔王】的角力场，只要有他们二位在，那老头就不敢涉足过来！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內抓紧机会发展自己。最好的情况是，奥菲斯被魔族拖垮，摩恩趁机崛起！”
    …………
    “【钢铁之蛇】，是利用【魔燃机】为能源引擎，通过【枢纽】与【站点】联结……”
    一个个从未耳闻的专业名词令希鲁夫的话语磕磕碰碰。
    麦考夫此时举手打断道：“希鲁夫女士，还是让专业人士来讲述这些知识吧。索尔姆董事，拜託你了。”
    他身旁，那个在椅子上又叠著一张方凳的矮人此时站起身。
    正如所有矮人一样，他的脸上鬍鬚旺盛，浑身筋肉虬结。只不过身上穿的不是盔甲，而是特製的小號正装，套在那身腱子肉上显得十分怪异。
    此前，他和身旁的地精一句话都没说过，人们都以为他们是代表实际已经消亡的格雷和图灵来给帝国凑两张票的。
    而现在，大家终於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了。
    “咳咳，那就由我向大家简单讲解【钢铁之蛇】系统。”
    他清了清粗獷的嗓子，提起屁股底下的方凳放在床桌上。
    那原来不是什么方凳，而是一只无数齿轮机关打造成的黄铜箱子。
    “这里，打开。”
    咔嚓！
    隨著矮人將一把钥匙插入箱子中央的锁孔，这个黄铜箱子表面各处的齿轮开始飞快转动，火星四射间，箱子猛地向外展开，水银泻地般铺满了整个长桌！
    平原、高山、流水，城市、村庄、要塞。
    铜铸的地貌起起伏伏，两条钢铁长蛇围绕著地图边缘循环游弋。
    这竟是一张地图！！
    “咳咳，如大家所见，【钢铁之蛇】系统，即是从奥菲斯首都伦蒂姆德出发修建两条环绕整个奇兰大陆的铁道。
    从西侧出发的铁道途径洛斯林德的风来森林、比蒙首都乌尔巴兰穿越西西里斯大草原最终抵达南国的尽头，无尽海的入海口。
    而从东侧的出发的铁路大部分都在海上，沿著裂谷海的边缘途中经过钢都格雷和海都罗兰特作为补充能源的【枢纽】，最终与西铁一同匯聚无尽海口。”
    他一边说著，一边指向地图上那个一个个凸起的小圆点。
    “咳咳，大家可以看到，除了刚才所提到大型【枢纽】，蒸汽列车还会停靠於数百个小型【站点】，这些【站点】基本包含了南奇兰多数小国度。至於这有什么意义，我想就不必再过多讲述了。”
    矮人索尔姆说完就要坐下，却见一旁的麦考夫斜了自己一眼，连忙又站起继续说道：
    “咳咳，简单来说，大家都可以让本国的商队搭载列车將当地的特產商品运输到大陆各地，无需再跋山涉水的跑危险的陆路。【钢铁之蛇】每趟列车以及所有【枢纽】【站点】都有精锐的帝国铁路宪兵驻扎。
    最重要的是，一旦某个国家被魔王侵袭，周边的邻国就能迅速做出反应，该支援的支援，该疏散就疏散，大致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麦考夫，对方的脸掛著永恆不变的微冷笑意。
    索尔姆心头苦涩却只能接著道：
    “咳咳，还有，咳咳咳！就是整个【钢铁之蛇】系统由格雷科技公司最新技术建造，轨道本身可以承受七阶以下的魔法打击，能够抵抗大部分的自然灾害。並且只要一处受到损坏，便会向附近【站点】以及所有【枢纽】发起警报。如果是魔王搞鬼，勇者就能通过轨道系统立刻锁定对方的位置，发起反击！
    大致上，应该，就这些了。”
    见麦考夫不再看著自己，索尔姆长吁了一口气坐回椅子，那长满鬍鬚的脑袋探出长桌一截。
    矮人索尔姆·秘铸，s级职阶【皇家近卫】，拥有铜块般发达的肌肉，今年八十九岁，是个社恐，害怕暴力。
    索尔姆的讲述结束后，面对著宏伟堪称奇蹟的铁道系统，议事厅內却只是响起低低的窃窃私语。
    “听起来很不错啊，我的国家就是苦於交通不便，商人都不肯来啊。”
    “的確，不过，那个什么铁道宪兵是什么意思？难道奥菲斯要將部队驻扎在我们的国家吗？”
    “这有些太出格了吧！”
    “你小声点！”
    阵阵议论声中，弗朗茨·迦罗威兴致盎然的朝著自己护卫搭话道：
    “凯恩，你怎么看吶？”
    “什么怎么看？”
    “就是你看吶，中间那一块。”
    “中间？噢，空了。哎呀，哎呀呀~少爷，这可真是……”
    “母亲真是高瞻远瞩，独立出摩恩无疑是迦罗威家族歷史上最正確的决定！”
    咔啪！
    罗德里克的指关节捏的发出脆响，双目中爆出血丝。
    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假装的了。
    因为摩恩王子的眼中，长桌上那幅黄图所铸就的版图上，摩恩王国所处的中央区域空空荡荡！
    他看到了这些所谓的【枢纽】【站点】中，没有哪怕一个，属於摩恩！
    两条钢铁长蛇环绕著奇兰大陆游弋，游过山川大海，游过那些你从未听说过的土地国度，却宛若刻意般的避开了广阔的中央平原。
    那是两辆蒸汽列车？
    不，那是两条牢不可破的锁链，
    把摩恩围成了一座孤岛！！

 第413章 皇帝

    讲台上，希鲁夫凝望著长桌上的铜铸地图久久无言。
    因为西铁所穿过的风来森林是她的家乡。
    而在这张地图上，那片奇秀的森林被铁轨横断成了两块，宛若少女完美的脸蛋上被划破一道狰狞的伤疤。
    对於灯塔和会，女皇並没有做任何吩咐。
    洛斯林德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中立，此前所有的议案希鲁夫一视同仁的投了赞成。
    可现在，一旦这项议案通过，自己的家乡会有多少树木被砍伐，多少同胞流离失所。
    即便不为了洛斯林德，她也必须得为风来森林的同胞们想想。
    这一次，她没有当机立断的开启投票，而是道：
    “福尔摩斯爵士，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代表洛斯林德。”
    麦考夫笑道：“当然可以，不过还请您稍等，我们的介绍还没到尾声。霍林奇金，到你了。”
    坐在矮人旁边，那个身形瘦长肤色土黄的地精整个人忽的向后平移，向右边旋转四十五度来到长桌上首。
    他竟坐著一张机械轮椅！
    和老实巴交的索尔姆不同，这个霍林奇金的面相阴鷙，浑身上下都是引人注目的特色。
    残缺的双腿，机械的右臂，食指和中指似乎是为了方便某种研究工作设计的格外的长，並在一起宛若一支黄铜的镊子。
    只见他用那两根奇长的手指朝勾了勾，漫不经心的道：
    “拿上来~”
    一旁坐在首排两个容貌精致，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学徒，扛著一只长条箱走了过来。
    “打开。”
    箱子敞开，
    里面装的是一支造型別致的步枪，弹夹处连接著两根深绿软管通到一边的背包上。
    那是独属於奥菲斯帝国的造物，蒸汽科技的结晶，名为文明的暴力——
    “魔能武备！”
    “这是要做什么啊？”
    “別说话，好好看著。”
    霍林奇金用正常的左手解开衬衫的第一粒纽扣，镊子指著那杆步枪解释道：
    “古斯塔夫蓄能风暴gu-ii，量產来復枪。通过將这个蒸汽背包中储存的魔力燃烧產生的高温高压气体输送到枪体，推动活塞向后移动，使枪机后座运动，並藉助弹簧压缩和枪机惯性实现自动闭锁、膛室排气和……”
    地精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抬眼望向四周的人群。
    全场鸦雀无声，每个客人都用茫然不解的目光望著他。
    “cast pearls before swine!”
    霍林奇金冷笑著骂了一句奥菲斯俚语，然后有气无力的对身边的小学徒道：
    “算了，这帮弱智又听不懂，你直接穿上吧。”
    先前的俚语没几人明白，可这句“弱智”却清晰的传进了每个人耳中。
    顿时，不满的抗议和责问闹成一团。
    小学徒就在这喧闹中乖巧的背上蒸汽背包，有些艰难的举起步枪。
    而后，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最嘈杂的方向，直接扣下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莫大的后坐力让小学徒一屁股蹲在地上。
    子弹擦著客人们脑袋炸开议事厅的天般消失在繁星密布的夜幕中。
    墙灰与木屑簌簌而落……
    方才还在破口大骂的各国代表们噤若寒蝉，议事厅內死一般的寂静。
    霍林奇金刻意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
    “【魔能武备】、【蒸汽单兵】，隨便各位怎么称呼。总之如你们所见，古斯塔夫蓄能风暴系列和过去的枪械截然不同。它不需要使用者为枪械灌输额外的魔力，所有子弹激发所需的魔力都储存在背包里的蓄能装置中，至於它的工作原理反正你们听不懂我也就不解释了。
    就说最关键的几点吧。子弹出膛初速每秒五百米，有效射程四百米。经测试在这个范围內子弹可以破开b级骑士的防御武技，造成伤害。若目標处於无防备状態，那命中头部甚至能將a级骑士直接击毙。
    使用方法很简单，只要经过简单的培训就连我这位连职阶都没有学生都能学会。至於这其中代表的意义，再怎么蠢的人应该能理解吧。”
    他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一连串的话，面色不耐的看向麦考夫：
    “大臣，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可以走了吗？”
    麦考夫微笑点头，霍林奇金即刻对学徒们命令道：“快收拾东西，弱智是会传染的！”
    两个小学徒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行李，一个拎起箱子，一个推著轮椅，风风火火跟著导师离开了会场。
    等他们离开了好一会儿，寂静的议事厅才渐渐恢復议论声，却是慌乱无措的。
    “破开大骑士的防御……这，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哪怕是个小屁孩，只要装备上这些蒸汽单兵就可能杀掉一位千锤百炼的【大骑士】乃至【黄金骑士】！
    而且奥菲斯摆在这里的武器肯定不是最新式的，从刚才那一刻开始，武技的时代就过了！”
    齐格飞无言的看著面前这一幕，兜帽下的脸庞已经白的看不见血色。
    先是联通大陆的铁道，再是这些破坏力量天平的蒸汽单兵，他几乎能猜到奥菲斯的下一张牌要打什么了！
    麦考夫此时站起身，敲了敲桌案，將所有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抱歉，我们的工程师脾气古怪，还请大家见谅。
    今日，我国拿出这些技术並不是为了羞辱各位，而是表达帝国的诚意。我知道诸位心中有许多疑惑，但还请再等等。
    在此之前，我需要向各位分享一个故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向铜铸地图的北方，一座繁华的城市宛若明珠般点缀在那里。
    “这里，便是故事的起点……”
    ………………
    ………………
    奥菲斯时间，深夜十点。
    伦蒂姆德的夜景灯火辉煌，皇帝的铂金宫就巍峨矗立在帝都的中央。
    和附近新起的钢铁大厦相比，这座年代久远的宫殿已然显得有些矮小了。
    银髮老人一身睡衣举著提灯，望著掛在墙上那细节部分颇为潦草的手绘地图。
    微弱的灯火將老人的影子拉的崎长，地图大半部分也埋没在黑暗中。
    与这撑满了大半个墙面的地图相比，他的身形也显得过於渺小了。
    “陛下，夜深了，您的身体最重要，还是快休息吧。”
    说话的，是藏在老人影子中某个存在。
    尤里乌斯没有搭理他。
    人老了，就是这样，动不动就起夜。
    一旦醒了，便很难再入眠了。
    可半夜醒过来能做什么呢？
    出门吹吹夜间的凉风，欣赏欣赏不知已经看了多少次依旧不觉得腻的帝都夜景。
    那的確是个诱人的提议，可这必然会惊动大街小巷的蒸汽警备。
    他们太聒噪了，见到自己没完没了的行礼，身上的装备也吵闹的很。
    走不了多远，夜间漫步就会变成一场盛大的游行，扰民，又闹心。
    因此，皇帝只能是提起放在床头的灯盏。每夜梦回，便翻翻没处理完的政务，看看这幅掛满了大半墙面的奇兰疆域图。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老人的生物钟。
    每个夜晚，他必须起床来看上一眼。
    ……
    “尤里，你这样的人做勇者太浪费了。
    勇者就是垃圾，只会杀魔族也只能杀魔族，但你能为万世开太平！
    尤里，勇者我替你当，你就放手去做吧。
    【破格】，將成为你的剑锋！”
    ……
    说起来，这张毫无战术价值的地图还是那傢伙当年巡礼大陆时顺手画的，回来的那天却当成礼物送给自己，当真是寒酸。
    老人晃了晃提灯。
    灯火微明，照亮了帝国南方的洛丁汉郡。
    老人还记得，那里的林地广袤无垠钟灵毓秀，比之洛斯林德的风来森林毫不逊色。
    六十年前，年幼的孩子坐在父亲的马背上漫步在树海中，父亲宽厚的大手包裹著自己的手拉开弓弦，箭矢命中了一只正在饮水的野兔，那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只猎物，满心的欢喜。
    四十年前，意气风发的青年下令在洛汉丁郡兴建了数十座伐木场，將这片神赐的森林变成工业起步的牺牲品。
    五年前，垂暮的老人故地重游，那里的森林不復存在，那里的百姓背井离乡。
    那一年，老人面对漫天的黄沙，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老人晃了晃提灯。
    灯火朦朧，洒在帝国东南的格雷钢都。
    老人还记得，那里的矿藏丰富为大陆之最，那里的矮人热情好客，那里的美酒是世界上最醇最烈最香的。
    三十年前，为国事操劳的青年受邀同挚友的伙伴们一起光临那里。矮人王拿出了全国最好的美酒来款待他们。那天他们醉得很厉害忘却了所有烦恼，挚友硬拖著他在当地的酒吧里面试做牛郎，满纸的荒唐。
    二十年前，挚友失踪，压力倍增的中年人再无犹豫，一道詔令之下大军开赴，格雷覆灭。曾经招待过他的矮人王寧死不降全族处斩。大批工人被送进山脉中的矿洞，成为帝国重工的基石。
    三年前，垂暮的老人巡视钢都，他目睹钢铁森林下的每个行人脸上都蒙著厚实的口罩，他得知这里的百姓將近半数都患有肺疾，平均寿命不超过四十五岁。
    那一年，老人听著那不断传入耳中咳嗽，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老人晃了晃提灯。
    灯火昏黄，照亮了极北的尼伯龙根战线。
    老人还记得，银装素裹的雪原之上那繁星与极光的交相辉映是他平生所见最壮观的景致。
    五十年前，刚被立为公太子的少年跟隨父王亲临战线，眼睁睁看著一支冷箭隱藏在夜色中贯穿了公王的心臟，他的尸首与无数將士一起埋葬在雪原的漫天繁星之下。
    二十四年前，英武的皇帝与无双的骑士王一同站立在要塞城头相视大笑，天际的星光將拔地而起的卡美洛耀得神圣莹白，从此刻起帝国的士兵再也无需埋葬於风雪之中。
    昨天，垂暮的老人在皇家阅兵场送走了一批刚刚从托里斯学院毕业的学生，他们將开往卡美洛，他们十死无生。
    老人看著那一张张单纯的笑脸，那一双双深信崇敬的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咳！咳咳咳咳！！”
    灯火剧烈摇晃，一滴血渍呛出喉咙，滴落於地毯上。
    “陛下，您不能再熬了！”
    “闭嘴！”
    人们都说：奥菲斯的皇帝从没出过错。
    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人们究竟在用什么標准衡量对错？
    时至今日，
    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辗转反侧，
    尤里乌斯依旧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老人时常想停下来看看，看看自己的身后是怎样悽惨的狼藉。
    可奥菲斯是一辆停不下来的蒸汽列车，在夜色中沿著根本看不见的轨道冲向黑暗的前路。
    仅仅只是保证她不脱轨，列车长就已经倾尽一且，他如何有余力去看自己的背后？
    挚友替他扛下了无数灭国的骂名，他理应还他一个梦想中的国度。
    士兵为他捨生忘死的冲向战场，他理应还他们一个梦想中的国度。
    无数人命，无数血泪，无数牺牲所搭建出来这个奥菲斯，她必须要成为一个梦想中的国度！
    可这条真的路真的是对的吗，如果是对的为什么还没有到终点？
    夜太深了。
    “陛下！陛下！！！”
    忽然，急促的脚步传来。
    人还没进入房间，激动狂喜的吼声便响彻整个铂金宫。
    “议案通过了，我们的议案通过了！！！”
    夜深了……
    夜深了。
    夜深了吗？
    不，
    没有！
    尤里乌斯猛地攥紧提灯，烛光剧烈燃烧闪耀了整张地图！
    皇帝从不相信长夜將至，因为灯火就在他的手里！
    在那铺满了墙面的地图上，没有边疆，没有国界！
    从北到南那纵横千万里的奇兰大陆上只有浓墨重彩的三个字——
    “吾友，你在看吗，就是今天了！”
    “女士们先生们，都听到了吗，从今天起，奥菲斯將把蒸汽技术公开给每一个被【钢铁之蛇】覆盖的国度，奥菲斯將倾尽全力与各位共抗魔王！！”
    “请允许我代表尤里乌斯皇帝陛下隆重介绍帝国的宏伟蓝图！！！”
    “我们的泛大陆军事联盟——”
    “不列顛！”

 第414章 妥协

    “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皇帝陛下真的愿意分享奥菲斯的技术吗？”
    “福尔摩斯先生，请问环大陆铁道要怎么建造，何时动工，所需的材料资金与人力该如何分配？”
    “麦考夫大人，下，下国没在【钢铁之蛇】的覆盖范围內，请问能加入不列顛联盟吗？”
    “爵士！”
    “请问爵士……”
    “麦考夫先生，在下有些问题请教！”
    “麦考夫先生！”
    “麦考夫先生……”
    “先生……”
    “齐格飞先生！”
    宰相身体一颤猛的回过神，如梦初醒。
    他透体冰凉，额头后背全是冷汗。
    只有左手的手背传来丝丝温暖。
    身旁的少女正紧紧握著他的手，面露担忧。
    那股温和的暖意便是这么来的。
    “哥哥，齐格飞先生，你们的脸色好差。”
    克琳希德一手握著齐格飞，另一手放在罗德里克的手背上。
    两个男人的手皆是凉的出奇，令她心惊。
    二王子摇了摇头，一滴汗水从他的下巴处滴落。
    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演什么因为始料未及的意外而气急败坏的丑角了。
    因为此时此刻，他正可谓在本色出演。
    笼中会谈时，他们三人曾针对皇帝的阴谋做了无数猜测、多种假想。
    皇帝会以什么方式干涉摩恩，会用什么手段割裂王国的土地，又要凭什么藉口要求摩恩赔款。
    针对种种可能，做了多种应对策略。
    可到头来，皇帝根本没有任何阴谋。
    尤里乌斯·奥菲斯以一种最光明最磊落最无解的方式，摧枯拉朽的撞碎了三人组那可怜巴巴的抵抗。
    当他们在商討如何熬死皇帝、如何利用不存在魔勇之爭限制帝国行动这种小家子气的计划时，那位皇帝却在认真考量怎样抵挡魔王的攻势。
    无论是格局、魄力还是手腕，他都完全碾压自己三人。
    罗德里克抬起头看向那两个奥菲斯人，对面维多利亚心有所感似同样將目光投射过来，冲他嫣然一笑。
    自己和宰相编排这场分裂大戏有骗到对方吗？
    显然不重要了，不管摩恩是裂成两块、三块乃至更多，对奥菲斯来说都没有所谓。
    一旦魔能蒸汽科技被公开，且不论国力本就强盛的比蒙和洛斯林德，能让普通人直接跃迁为b级职阶的武器对於普遍落后的南国千岛来说意味著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南部十八国，不，整个南奇兰所有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国家，谁先普及【蒸汽单兵】，谁就能成为南方版本的奥菲斯帝国！
    是的，皇帝从未在意过一个小小的摩恩，他的目光是整片大陆，他要一口將奇兰吞入腹中！
    那些没能跟上这场全大陆范围工业革命的国家，都会被滚滚而来歷史车轮碾成齏粉。
    谁都不想变成齏粉，那么眼前的这一幕也就不难理解了……
    “麦考夫先生，修建铁路的所需劳力法斯嘉王国可以全部承担，请优先在我国境內建造！”
    “麦考夫大人，雷瑟塔公国愿意资助贵国修建铁路的材料和资金！请先从我国开始动工！”
    “等等，请等一下！我国也愿意提供建筑材料……”
    “吹牛逼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们那破地方加起来有没有三个村子的面积，还他妈提供材料？麦考夫大人，我国愿意重金聘请贵国的技术专员，境內铁路铺设所需的一切资源由我国自费承担！”
    “嘿嘿，麦考夫先生，我们不求优先动工，只希望贵国能放开托里斯大学的招生限制，让我们这些老傢伙也报名参加贵国的课程就满足了～”
    “操，你这老狐狸真卑鄙！”
    “那我们也要报名！”
    盛况空前。
    帝国的高层们从一开始就没去思考建造铁道的资金和人力该从哪调拨，从这项议案提出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大陆的黄金都会朝著北方涌去！
    他们巴不得掏空家底求著奥菲斯先来自家建设。
    有个別关係紧张的小国代表甚至已经为了这件事在席位上大打出手。
    事实证明，只要诱惑力足够，这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掌权者也会表现的像爭抢果的孩子一般滑稽可笑。
    麦考夫侃侃而谈的回答著七嘴八舌的问题。
    也不管是谁问的，是否重复，听到了便隨口敷衍两句，没听到的就直接略过，偌大的议事厅哄闹的宛若菜市场。
    眼前这一幕让他倍感亲切。
    怎么说呢，和动物园似的，议会大厦的日常也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爵士。”
    就在这时，一个知性冷淡的声音伴隨著微风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霎时间，热火朝天的氛围像是被浇了盆凉水迅速冷却下来。
    希鲁夫从讲台上走到长桌边，这是她整场和会第一次走下讲台，也是第一次以非主持人的身份讲话。
    “关於铁道建设的议案，我有几个问题想询问奥菲斯，代表洛斯林德。”
    “当然女士，我们刚才约定过，请问吧。”麦考夫正了正领带。
    希鲁夫指向铜铸地图上西铁的线路：“轨道的路线能不能做些修改，绕开风来森林从外围建设？”
    麦考夫沉吟了片刻，踢了一脚身旁昏昏欲睡的矮人。
    索尔姆顿时惊醒，张口就道：“不行！！！”
    希鲁夫皱起眉头：“能说说原因吗？”
    “原因嘛，咳咳，原因……”
    矮人支支吾吾的眼神闪烁，显然压根就没听到刚才的问题。
    “女士想就西铁路线修改的问题向您諮询一些专业性的意见。”麦考夫含笑提醒。
    “咳咳，是这样啊。【钢铁之蛇】的路线都是精心考究过的，以最少的资源，最小的环境影响，覆盖最多的面积。
    希鲁夫女士请看，如果铁路要绕风来森林只有两种选择。第一，从左侧铺设就得横穿冰雪森林和雷鸣森林，古蕾希婭大人肯定不会允许，失踪的崔斯坦大人更是陛下和骑士王的老友，於情於理我们都不能这么做。
    而从右侧铺设，相当於要绕开整个洛斯林德，不仅建设成本高昂，也没了【枢纽】进行能源补给，列车无法长线运营。而且……”
    矮人瞄了一眼希鲁夫变的难看的神情，缩了缩脖子没再往下说。
    可有人却替他將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而且我们刚刚说了，没在【钢铁之蛇】覆盖范围內的，就不算联盟的一员，没有共享蒸汽技术的资格。”
    这当然是维多利亚。
    皇女翘起腿靠著椅背，脸色不悦道：
    “希鲁夫女士，我想提醒您一件事，奥菲斯为了对抗魔族，近三十年来砍掉国內近四成的林地用以发展工业。现在我们只是要在风来森林里开一条道罢了，又不是给你们剃光头！
    再说这对洛斯林德也是有好处的。如果您要反对，烦请问过蒂塔尼亚女皇陛下。奥伯龙王已逝，您既然没有继任风之精灵王的位置，就不要代替风来做决定了。”
    呜呜！！
    强风骤起。
    精灵女僕长髮丝飞扬，精致的面庞阴鬱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恐怖的魔力流匯聚向她的身躯，空气中隱隱泛起一抹碧绿，这是风之妖精高密度凝聚才会出现的异象。
    一位ss级的精灵法师！
    希鲁夫，冠以风精之名，她的实力早已能匹敌各大精灵王。
    “九殿下，不得无礼！”
    麦考夫適时衝著皇女严肃训斥，而后陈恳道歉：
    “很抱歉女士，我们无法满足您的需求。这样吧，兹事体大您还是上报女皇陛下，由她来定夺。”
    希鲁夫气得嘴唇发白，什么女皇定夺，蒂塔尼亚怠政的事早就不是秘密了，让她来定夺怕是整个风来森林都能让人给砍光！
    这帮奥菲斯人明摆著就是来砍树的，洛斯林德六大森林中风来的青樟和冰雪的寒松最適合用於建造。
    但冰雪森林有古蕾希婭足不出户的守著，而风来的精灵王空缺已久，希鲁夫光是代替女皇处理政务都忙不过怎么有精力时刻顾忌家乡的同胞。
    事实上这群奥菲斯人早就在风来森林附近偷建了伐木场，可以说是把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詮释的明明白白。
    沉凝许久，希鲁夫嘆了口气。
    席捲的狂风顿时停止，女僕长一言不发的站回讲台。
    洛斯林德，就此妥协。

 第415章 作茧自缚

    “请等一下！”
    希鲁夫刚站回讲台，一个焦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说话的是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多半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小国。
    “大臣阁下、皇女殿下，在下是科瑞亚的代表。下国似乎没有铁路经过，下国，下国不能加入伟大的不列顛联盟了吗？”
    他的摩恩语讲的一塌糊涂。
    麦考夫挑了挑眉毛，低声冲矮人索尔姆问道：“科瑞亚在哪？”
    “咳，大臣，这我也不知啊。”
    那种弹丸小国地图上都未必能標出来。
    维多利亚思索片刻，不確定道：“我以前在梅兰大叔的巡礼笔记里看过，好像是临海一个以渔业为生的地方，类似铜、金、铁乃至魔晶石这样的矿產很丰富，可当地人都没有技术攫取。”
    “哦……”麦考夫沉吟片刻，露出笑容：“索尔姆。”
    矮人顿时上前，也不知是衝著地图什么位置仔细的看了又看，正经道：
    “嗯，科瑞亚地理位置很好，可以从东铁伸出一条通往那里的支干！”
    “真的吗！太好了思密达！！”
    那个代表顿时惊喜的爆出了家乡话。
    “我代表科瑞亚感谢贵国，能做奥菲斯的犬，是我们的荣幸思密达！”
    与他狂喜相比，讲台上的希鲁夫整张脸都黑了。
    这会儿又他妈不提建设成本了？
    “我也有一个问题。”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举起，狼族王子芬里尔在这时站起身。
    此前他一直很低调，除了与摩恩王女握手言和，几乎没怎么表现过。
    麦考夫有些意外的回过头，他还真没想到比蒙竟然也有异议。
    哪怕撇开巴格斯与圆桌骑士巴乐米底的师徒关係，单论狼王曾经在奥菲斯的军队里征战的过往，比蒙也不该反对这项议案才是。
    或者更直白的说，除了还没缔结正式的盟约，狼王治下的比蒙基本可以算是不列顛的一员了。
    “我並不是反对修建铁道，只是刚才听索尔姆先生提到，每个【枢纽】和【站点】都会驻扎铁路宪兵……”
    芬里尔顿了顿，目光幽幽：
    “我没记错的话，贵国的【铁路宪兵队】虽都是退役的伤残老兵服役，但也配备有最新装备，凡是铁路网通过的地方都具有优先搜查权，是如假包换的正规军。將这样的军队驻留到他国境內，有些……不合规制吧。”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顿时给兴奋上头全场代表泼了一盆凉水。
    蒸汽科技的巨大诱惑力几乎让他们忽略了这件事，铺设铁路后，奥菲斯的军队会直接驻扎到自家国內来！
    別扯什么铁路宪兵队都是老弱病残，今天他们是老弱病残，一旦铁道完工，信不信宪兵队摇身一变就能成为全大陆最精锐的军队！
    见鬼，到时候皇帝大手一挥，奇兰大陆可以直接改名叫奥菲斯大陆了。
    转眼间，方才热烈的討论都不见了，所有人都用猜疑忌惮的眼神望向几个奥菲斯人。
    就连维多利亚也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看了眼麦考夫，但她什么话也没说。
    麦考夫盯著芬里尔看了会儿，心中將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狼族王子安安记下，这才笑道：
    “大家的顾虑奥菲斯非常理解，但还听我解释两句，【钢铁之蛇】是奇兰歷史上绝无仅有的巨大工程，一旦建成对於魔族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那么还请各位想想，此时此刻谁最不愿意这项工程顺利开展，谁最想阻止不列顛联盟的成立？”
    他用力一敲长桌，对面宰相的兜帽也在这时抖了一下。
    “是魔王！”
    “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这一代魔王手下有变形怪附庸。我可以保证，现在的会场里一定有变形怪的仿身！”
    又是一阵骚乱，人们都面面相覷的端详彼此。
    “少爷，您该不是变形怪假冒的吧！”
    凯恩一脸防备看向身旁弗朗茨·迦罗威。
    后者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这少根筋的亲卫。
    有没有变形怪他不知道，但肯定不在自己这。
    “各位稍安勿躁，我说这些並不是想引起猜忌和慌乱，只是告知这严酷的事实，这场和会的內容瞒不了魔王，他就在奇兰，他一定会千方百计的阻挠工程的实施，甚至可以说，谁反对不列顛联盟的成立，谁就是变形怪！”
    芬里尔狼瞳微眯，全身的毛髮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麦考夫则是压制住嘴角的笑意继续道：
    “显然，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们自相残杀也是魔王的目的之一，所以我们不能如他的愿。
    请各位相信，皇帝陛下是本著最挚诚的心与各位共抗魔族，我在这里可以代替陛下承诺，铁路宪兵只负责建设期间的安全工作，铁路完工当天，帝国会撤离所有宪兵绝不拖延。
    为表诚意，奥菲斯愿意贩卖一部分【蒸汽单兵】到优先开展铁路建设的盟友国！”
    他重新面相芬里尔：
    “王子殿下，您看这样可以吗？”
    芬里尔缓缓摇晃著尾巴，良久，他坐回椅子不再言语。
    比蒙联邦，就此退让。
    对面的克琳希德已经是坐立不安，她用力摇晃著两个男人的手焦急道：
    “齐格飞先生，该到我们了！”
    “哥哥，我们得想想办法，摩恩必须表態了！”
    然而，这两个摩恩最聪明的男人，少女人生所见最出彩的两个男人，此刻竟双双哑口。
    无论是桀驁不驯的狮子，还是无所不能的飞龙，在那翱翔於尼伯龙根雪原上空的老迈雄鹰面前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这是无解的局。
    麦考夫微微发福的脸上笑意浓郁：
    “那么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了，那就开始投……”
    “请等一下！”
    克琳希德一咬牙自己站起身来。
    “哦？克琳希德王女殿下，您也有问题吗？”麦考夫的表情毫不意外。
    王女的气息有些急促，指尖也在微微颤抖著。
    “麦考夫先生，请问……”
    话语顿住，克琳希德愕然低下头，齐格飞正拉著她的手，藏在兜帽下的脑袋微不可察的摇了摇。
    这是……
    要自己放弃？
    一股无名的恼火忽地涌上心头，她还从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齐格飞先生。
    王女用力抽回手，朗声道：
    “麦考夫先生，我想知道，为什么贵国的议案要如此恶意的排挤摩恩？”
    中年绅士面露困惑：“排挤？”
    “难道这不是排挤吗？你们刻意让铁路避开摩恩中央地域，除了孤立排挤我想不出其他解释！”
    克琳希德的眼中罕见的流露出怒意。
    麦考夫看了眼王女身旁埋著头的宰相，思索了许久露出瞭然的表情。
    “噢~原来宰相阁下没和您说过啊。”
    克琳希德一愣：“说什么？”
    “排挤啊……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会议开始前我可是反覆向宰相確认过的，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麦考夫的脸色陡然一沉：
    “勇者大人禁止奥菲斯涉足摩恩一步！”
    “什么！？”
    克琳希德骇然的看向齐格飞，脸色一片惨白。
    “勇者大人都这么吩咐了，我们自然不敢再摩恩境內铺设铁路，更不敢和贵国分享蒸汽技术了~”
    麦考夫拎了拎上衣，双眼带著讥笑看向齐格飞：
    “宰相阁下，这样，不算涉足摩恩吧？”
    啪！！！
    齐格飞坐下的一根椅腿，在这一刻被他捏的粉碎！

 第416章 突破口

    “有件事情……”
    宰相面对两位王子，问出了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奥菲斯的军事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漫游手册上不是没记录奥菲斯的工业化进程，齐格飞也能通过自己的知识和迄今为止的所见大致想像出帝国的蒸汽技术。
    首先能肯定的是，他们的枪炮比地球还要先进，毕竟奇兰的子弹要射杀的可不是脆皮鸡一样的地球人。
    机械化部队则说不好，战车坦克这类发明的出现本就是为了保护脆弱的驾驶员、用衝击力撕开敌人的防御阵地，但如果驾驶员本人比坦克都猛那就没有意义了。再加上笨重的特点，一旦遇到雷光这种类型的敌人，基本就是等著被开罐头。
    至於立体战爭方面，齐格飞则能断定，奥菲斯必然没有开发出蒸汽飞艇这类的东西。否则他们根本没必要惧怕傻大个，直接派几艘飞艇把摩恩炸烂就完事了。
    但无论怎样，以上这些都只是猜测，事实如何还得询问当地留学生。
    “別指望我了，我从没去过奥菲斯，之前和他们的军部都是书信联繫。”
    弗雷德里克直接表示帮不上忙。
    罗德里克也隨即也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齐格飞有些惊讶。
    “不，我知道，但我的记忆只会误导你们。”
    二王子皱眉回忆道：
    “这么说吧，在我留学的那两年间，学校附近的蒸汽警备至少换了四次装备，我离开前最后的那段时间，伦蒂姆德警察厅甚至在琢磨要不要给警犬也装上蒸汽单兵。”
    齐格飞沉默下来，心情格外沉重。
    两年时间，光是奥菲斯的警察武装就叠代了四次，更別说在前线和魔族作战的集团军了。
    距离罗德里克留学归来又过去了两年，他的记忆也的確不再具有参考价值了。
    齐格飞抬起视线，看向置於自己身前的那本鲜红的手册。
    他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蔷薇王后会把铁路列车这样的技术拱手送出去了。
    因为即使她不送，以奥菲斯骇人的发展速度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能造出类似的东西。
    甚至还有可能，是比必须在轨道上行驶的列车更方便更快捷的东西。
    十年前的树海和谈，纪薇前辈用皇帝迟早会得到的技术换来摩恩这长达十年的喘息，这份胆魄足以堪称经天纬地。
    这十年里，帝国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国內的铁道铺设和前线的魔族身上，同时震慑於伏尔泰压倒性的个人武力，种种內因和外因的叠加才有了这脆弱的和平。
    可才十年……且不论前辈出师未捷身先死，就算她还活著，摩恩也不可能仅用十年就赶上奥菲斯的脚步。
    傻大个能威慑奥菲斯第一个十年，可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呢？
    这一点齐格飞能看出来，薇薇安没道理看不出来，更何况她在奇兰的身份还是拥有【千里眼】的黑岩长者。
    纪薇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靠发展工业来制衡奥菲斯。
    蔷薇手册的第一段指引中，那个名为【万里赤土】的超位魔法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儼然有了答案。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忽地涌上一阵感动。
    “引路长者……引路……”
    纪薇前辈真的已经为自己铺好了路，这条路只有自己理解，也只有自己能走。
    但仅凭自己一个人显然是走不完的。
    “你在嘀咕什么？”
    齐格飞抬起视线，弗罗俩兄弟正不解的看著自己。
    这俩傻儿子真是被自家老妈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將蔷薇手册推到两位王子眼前淡淡道：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
    “宰相阁下，这样不算涉足摩恩吧？”
    讥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將齐格飞深陷回忆的思绪拉扯回来。
    抬起眼帘，视野中那个穿著西装革履的东西正猖狂的大笑。
    他已经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的怪物了。
    事情的发展真的令人意外吗？
    倒也没那么夸张，自己早就有预感了。
    每每想到对手是皇帝与他亲手缔造的恐怖帝国时，那股难以言喻的无措和无力就会包裹自己。
    真是……他妈的无可奈何。
    就是为了缓解这种情绪，所以自己才会临行前去傻大个的墓前寻求答案。
    傻大个也確实给了自己答案。
    只是，似乎来不及了。
    时间不够了。
    “飞，要动手吗？”
    杨静微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一旦不列顛联盟结成，【钢铁之蛇】完工的瞬间，就是奇兰血管便彻底坏死的时候。
    不，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铁道什么时候完工了。
    当那些铁道宪兵队被派往大陆各地时，任务就等於失败了！
    皇帝可以直接通过这些【枢纽】和【站点】来干涉他国的內政，等到铁路完工后，那个国家的上层建筑怕是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到时候宪兵队要不要撤离当地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简直就是老美的军事基地。
    如何破局？
    杨静的想法向来乾脆，直接搅烂这场和会，鱼死网破！
    嗡~
    道道红光从宰相的左手背上绽放，一颗狰狞的龙头纹样清晰显现。
    【唤龙咒令】即將发动！
    是的，齐格飞虽然没有解局的方法，可掀桌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原本这招是打算放在之后救援弗雷德失败的时候再用的，但现在看来也没得选了。
    把法芙娜叫来，彻底大闹一场！
    “飞，儘量控制娜娜不要波及我这里的坐席，邪马台的两位答应一会儿乱起来的时候协助我们。”
    宛如一道惊雷劈落，即將发动的【唤龙咒令】猛地停滯。
    “先等等！”
    齐格飞高亢的声音让杨静略微一怔。
    她缓缓鬆开握紧的摺扇，脸上难以克制的露出一抹安然。
    这是……有办法了啊。
    宰相眼珠转动，视线快速扫过整个会场。
    不出所料，对面的狼族王子目光沉凝身后的尾巴不耐烦的摇晃著，讲台上的希鲁夫脸色阴鬱迟迟没有宣布开始投票，目之所及每位代表的表情都很奇怪，整座会场笼罩在古怪的压抑氛围中。
    呵……是这样。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挺起腰背。
    他再次拉住克琳希德的手，不等对方甩开就一用力將她拽回座位。
    “齐格飞先生，您做什么！”
    王女有些恼怒，刚要责问就见宰相推开椅子，一路走上了讲台。
    “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面露茫然，罗德里克也愕然的转过头，到这地步了他还想做什么？
    麦考夫眯了眯眼睛，倒没有出口阻止。
    “宰相阁下，有问题在席位上就能提出。”
    希鲁夫看著走到自己跟前黑袍宰相，也有些困惑。
    “不，称不上什么问题，只是有点好奇……”
    齐格飞笑了笑，拾起讲台上那两个投票用的玻璃盒端详著道：
    “这两个小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理，硬幣会直接传送进去的构造你们不觉得很神奇吗？”
    “事到如今说这些，你该不会是想用票数造假这一类的藉口中断投票吧，吃相未免有点太难看了。”
    维多利亚撑著下巴讽刺道。
    之前的议案投票都没问题，一到奥菲斯的议案就有问题了？
    宰相摇摇头道：“我只是忽然想到，和会开始前希鲁夫女士说过本次投票秉持开诚布公的原则，既然是这样，那现在的这种投票方式本身就有问题。硬幣从每位代表的坐席直接传送进来，大家根本不知道对方的立场，何来开诚布公一说？”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之前的议案全部重投？”皇女有些不耐烦。
    “倒也没那个必要，我的意思是……”
    齐格飞脖子血筋凸露，猛地抓起两个玻璃盒砸向下方长桌，指著全场代表吼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全部下来，一个一个的给我把票塞进去！”

 第417章 死缓

    叮咚~
    铜製的魔像硬幣打著旋落入玻璃盒，隨著轻微嗡鸣逐渐平息，最终静静地躺在盒底。
    这是一张反对票。
    “啊，非常抱歉，思密达！科瑞亚只是个很小很小的国家思密达，请大臣阁下、皇女殿下不要见怪，不要见怪思密达！”
    这个穿著奇装异服长得像女人一样的男人低著头弯著腰向麦考夫和维多利亚连连道歉。
    一边说著，一边不断朝黑袍宰相的方向使眼色。
    麦考夫便朝他笑笑，礼貌的点头示意。
    这位欧巴方才如蒙大赦，又道了几声谢，一蹦一跳的回到自己的席位。
    维多利亚看著对方远去背影，脸色有点难看。
    她瞥了眼身旁的麦考夫，中年绅士的表情上自始至终都带著笑意，好像眼前这一幕与他全无干係似的。
    好几次皇女忍不住要开口询问，可最终都强迫自己忍耐下来。
    就在刚才，摩恩宰相那番振聋发聵的发言结束后，原本完全倾向奥菲斯帝国的天平猝然顛倒。
    长桌上首，一身黑袍笼罩下的齐格飞就矗立在那，看著各国代表从自己眼前经过挨个將硬幣丟入玻璃盒。
    他的身侧，克琳希德王女捧著小本本，將每个国家的投票，赞同还是反对一一记录留痕。
    这庄严的一幕简直值得用油画记录下来。
    画名——《开诚布公》
    投票开始至今，除了沿海地带那些本身与东裂谷公司就有贸易往来的友邦之外，几乎再无其他国家赞同奥菲斯的议案。
    那些个代表上来时的表现，大差不差都和科瑞亚的欧巴一样。
    先道歉，遮遮掩掩的扯上一大堆屁话，再小心翼翼的看上黑袍宰相几眼，示意自己的迫不得已，最后果断的投下反对票。
    老实说，如果不是有失国体，维多利亚已经开始骂人了。
    这群墙头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弄得好像宰相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全是屁话！
    维多利亚不相信这帮人精不清楚摩恩国內是个什么情况。
    东境独立、南北分裂，魔王和勇者这两个毁天灭地的怪物隨时都有可能在其境內开战。
    在这种情况下，摩恩有可能腾出手去报復他们吗？
    哪怕真的报復，奥菲斯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这些王八蛋压根就不是害怕摩恩报復，而以此为藉口反对帝国的议案而已。
    大家都想要便利的铁路，都想要蒸汽技术，却又不想看到奥菲斯的宪兵队驻扎到国內来。
    可如果放弃蒸汽技术，势必会被其他国家吞併；但不放弃，又有被奥菲斯鳩占鹊巢的风险。
    那么，该怎么办呢？
    很简单，挑明立场，维持原样。
    大家都不要技术，大家一起落后！
    黑袍宰相就是看出了这点，才会要求记名投票。
    这是个台阶，让除了奥菲斯以外的所有国家平稳落地的台阶。
    神来一手！
    眼见越积越多的反对票，维多利亚翘起的鞋尖焦躁的抖动。
    原本情况也不会这么糟糕，率先投票的那几个国家都迫於压力选择了赞同。
    可隨著比蒙和洛斯林德相继投下反对票，之后上来的小国就变得有恃无恐。
    结果已然不言而喻。
    隨著最后一枚魔像硬幣落入盒中，主持人希鲁夫的声音即刻响起。
    “经投票决议，奥菲斯帝国的【钢铁之蛇】计划不予通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缺乏起伏的声色中，似乎带上了几分喜悦。
    齐格飞和克琳希德也回到席位。
    后者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在桌下挥了挥粉拳讚嘆道：
    “齐格飞先生，太厉害了！”
    然而，宰相却没有回应她。
    另一边，二王子的脸色也依然阴沉。
    只是愣了片刻，王女就反应了过来，刚刚升起的一点雀跃霎时消散。
    “以上就是和会的全部议案，我宣布上半部分的议程就此……”
    “等等~”
    已经算不清这是第几次被打断了，奥菲斯这条议案曲折堪称跌宕起伏。
    “还有问题，福尔摩斯爵士？”精灵女僕长显得有些不耐。
    麦考夫缓缓站起身轻笑道：
    “是的，女士，您刚才的说法有些问题。麻烦您仔细阅读我们提交的文件，奥菲斯的议案从来就不是要不要建造环大陆铁道系统，而是是否组建泛大陆军事联盟【不列顛】。”
    希鲁夫闻言皱眉，看向讲桌上的文稿，果真发现在首页的【钢铁之蛇】后，还有大量细小密集文字书写的附件。
    “【钢铁之蛇】计划只是不列顛联盟议案中的其中一项，其余的包括並不限於：
    向全体同盟国分享蒸汽技术——【工业革命】计划。
    向所有【枢纽】【站点】分配宪兵守卫——【铁道警备】计划。
    向所有同盟国招收人才留学生——【明日巨擘】计划。
    向所有同盟国放开贸易限制促进经济发展——【繁荣先锋】计划。
    建立大陆货幣基金组织，建设以奥镑为基础的金本位制度——【奥菲斯森林】计划！”
    中年绅士敞开双手面向所有代表放声大喊：
    “各位，我想知道我们刚才的投票，究竟是否决其中的哪一项计划？”
    …………
    啪啪啪啪！
    “我们加入不列顛联盟了！快，你立刻回去，把这则喜讯告知给公王！”
    “下半部分的会议没必要参加了，立刻回国內选两个忠实可靠的年轻人送到奥菲斯留学。”
    “奥菲斯真是伟大了，太伟大了思密达！能做奥菲斯的狗，是科瑞亚人的荣幸思密达！！！”
    雷鸣的掌声与欢呼中，帝国的皇女与大臣向前来致礼的代表们一一道別。
    显而易见的结果，除了【铁道警备】，其余所有计划全部通过，一个以奥菲斯帝国为主导的巨大军事政治联盟就此成立。
    希鲁夫黑著脸走下讲台，到头来，她依然没能阻止帝国铁道割裂家乡的森林。
    芬里尔倒是面露轻鬆，因为比蒙的诉求已经达成了。
    至於摩恩的三位……
    齐格飞一言不发的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也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掌声从背后传来。
    “宰相阁下，精彩的表演，完美的个人英雄主义。”
    麦考夫微胖的脸颊泛著笑意，也不管手的伤势用力鼓著掌。
    齐格飞只是略微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麦考夫。”皇女维多利亚走到大臣身旁。
    “怎么了，殿下？”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嗯……你是想问，陛下的议案中並就不包括向盟国派遣宪兵的部分，为什么我要擅作主张的添加。”
    皇女点点头。
    “殿下，您閒暇之时可以和兰开斯特卿多聊聊，他虽是个俗气的商人，但在谈判这一点帝国应该没人比得过他。用他的话来说，如果您想將手头的商品卖出一百镑，那你就不能开价一百镑。而是提出一个更高的价位，让对方砍到一百镑，这时候他们才会心满意足的买你的商品。这叫……中庸之道。”
    维多利亚有所恍然：“所以那个宰相是跳入了你的陷阱。”
    麦考夫瞥了她一眼，有些失望。
    “您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维多利亚闻言一愣。
    “齐格飞虽然年轻，可手腕与心智比起皮尔那个老傢伙来也毫不逊色。他看得出来，这是我们故意放给他的突破口。但他有的选吗？摆在摩恩眼前的路只有两条——死刑，或死缓。”
    麦考夫望著齐格飞越来越小的背影，忍不住感嘆：
    “先是蔷薇王后，再是不沉將军，现在到了黑袍宰相。他又给摩恩续了一口气，可他还能逞多久的英雄？”
    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衝著皇女道：
    “好了，陛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別指望回去能有什么嘉奖，这本就是应该的。鹰眼提灯毁在我们手上，您还能不能爭夺皇座就看接下来了。”
    维多利亚收敛思绪郑重点头。
    “准备准备，迎接下半部分的议程！”

 第418章 中场无休

    哗啦！
    刚走进办公室的罗德里克猛地扫开桌上的东西，墨瓶碎裂，纸张四处飞扬，象徵著摩恩王室的印章滚落在地上，沾满乌黑。
    “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摩恩连一个奥菲斯都对付不了，怎么应付不列顛！等到那个该死的铁路完工，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行了，別吼啦！演小丑还他妈能上癮啊？！”
    “哦，我小丑，那你呢？那死胖子贴脸嘲笑是你，又不是我！”
    “怎么，你是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挺好？你的演技就是一坨狗屎！你那老相好就坐对面全程都在看笑话，你是感觉不到吗？”
    和会的走向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不列顛联盟的成立標誌著大规模国际贸易的开启，奥菲斯帝国轻工业落后的缺陷由此迎刃而解。曾经不得不依赖摩恩提供的廉价农產品的经济模式也不復存在。
    自此，奥菲斯再无弱点。
    而被整个奇兰孤立起来的摩恩，已然进入亡国倒计时。
    这份无所適从最终所表现出来的形式，便是一场真正的內訌。
    二王子怒容满面，直接一脚踹翻自己的椅子。
    “我就不该信你的鬼话，什么主动分裂摩恩？什么有勇者在，奥菲斯就不敢涉足？笼中对他妈对出个笼子来，还对什么对！”
    宰相连连冷笑，毫不客气的反击道：
    “那你有能耐？你连摩恩这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你他妈有什么能耐？”
    “在你这个混蛋冒出来前，我已经把大半个摩恩都捏在手里了！”
    “捏在手里？你是指弗雷德在你的眼皮底下把你卖给了皇帝，还是指那些神棍在你眼皮底下杀掉了求援的欧文？没我在別说南境，你和你王都早让兰斯洛特给扬了！”
    “噢，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我和拜兰军主力拼命的时候，你在南境抢地盘。我和比蒙军开战的时候，你他妈还在旧都抢地盘。黑袍宰相，好手段啊！”
    克琳希德望著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男人，急得脸色发白。
    “哥哥，齐格飞先生，你们都冷静一下，现在不是爭吵的时候啊。”
    “说到底还不是你太没用了，你要是早几年把你爹宰了，现在至於这么被动吗！”
    “是你自己眼瞎跟错了人，早点来跟我，哪来现在这么多破事！”
    “要我给你当差？那我寧愿去给尤里乌斯当儿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啊，反正老皇帝也不在意这些。记得多叫几声爸爸，把老人家哄开心了，以后当了皇帝別忘了福泽一下摩恩就行。”
    “那我有更好的想法，那个皇女不是蛮中意你的吗？要不这样，你把屁股卖给她，看看能不能换点技术回来啊。”
    “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就是再说一遍你能怎样！！”
    啪！啪！
    两记巴掌清脆嘹亮，愈发过分的爭吵声戛然而止。
    克琳希德鼻子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著旋，两只素手还在半空扬著。
    “都別吵了……摩恩已经濒临绝境，我们要是还內訌就真的没希望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救出弗雷德兄长吗？把兄长救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兄长、哥哥、齐格飞先生，你们三位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人，你们联手的话什么困难都能克服！”
    她的声音中带著哭腔和委屈。
    不知道还以为刚才挨巴掌的是她。
    罗德里克舔了舔嘴角渗出的血丝，英俊的侧脸缓缓浮现出一个淡红的巴掌印。
    齐格飞扭了扭脖子，他的脸倒是没什么变化。
    毕竟他的外貌都是用【雾里看】幻化出来的，那层幻象脸皮之下，是一颗颗钢铁般坚硬的龙鳞。
    可饶是如此，刚才王女的巴掌甩过来的时候，齐格飞依旧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榔头砸了一下，脑壳嗡嗡的响。
    说起来，克琳希德这丫头筋力和敏捷好像都是a级来著……
    齐格飞抬眼望向自己跟前的罗老二。
    就见这小子的右腮帮子此刻都肿胀起来，偏偏他又严肃的板著脸，一副面不改色强装无事的样子。
    宰相差点没笑出声。
    “很痛吧？”
    “算不上。”
    “想捂就捂吧，不会笑话你的。”
    “用不著。”
    这话刚落，一缕红色就从罗德里克的鼻前流出。
    宰相再也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二王子被笑的终於掛不住脸面，只能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兀自把鼻血擦乾净。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妹妹下手竟然这么重！
    一旁的克琳希德见状顿时就慌了。
    她从小连哥哥的嘴都没顶过，更別说动手打人了。
    和会可还没结束，哥哥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啊。
    “对不起，我帮您治疗！”
    金色的神术光辉照耀下，罗德里克的脸上的红肿迅速淡化，很快便消失不见，恢復了往常那张帅气的童话王子脸。
    “好了哥哥，不疼了，不疼了。”克琳希德像哄小孩一般安慰道。
    二王子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无奈的嘆了口气。
    两记耳光，打断了爭吵，打碎了矛盾，也打散了上半部分议程所带来的阴霾。
    “好了，奥菲斯的事之后再说吧，我们也並不是无牌可打。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弗雷德脱险。”止住笑声的齐格飞率先打开话题。
    罗德里克点点头：“我都快把那个白痴大哥给忘了。”
    克琳希德听出两人话音中的篤定，刚要询问详情，就想起来了刚才会议时的情形。
    驀然，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你们的计划为什么要瞒著我？”
    “都是他的主意。”
    “都是他的主意。”
    两个男人同时指向对方异口同声。
    “……”
    两人对视了一秒，再次开口道：
    “其实是弗雷德的主意。”
    “其实是大哥的主意。”
    克琳希德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两只巴掌：
    “这次不准瞒我。”
    罗德里克的眼皮不自觉一跳。
    齐格飞心虚的咽了口唾沫道：
    “其实也称不上什么计划，等开始了你就全明白了。”
    ………
    “明白个屁嘞！”
    克琳希德焦急的站在长桌边，忍不住在心中爆了粗口！
    不为什么，就因为齐格飞先生不见了！
    从哥哥的办公室出来后，他就独自一人离开，说是要去做准备，可眼看走了快一个小时，会议都要开始了，他却还没回来。
    终於，当她忍不住要起身去寻人时，那袭黑袍总算姍姍来迟。
    “宰相阁下，您差点迟到了。”
    对面的麦考夫笑著打了声招呼。
    黑袍宰相礼貌的一点头，隨即落座。
    “您到底去哪了，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心底有些恼怒，忍不住伸出小拳头去捶对方的胳膊。
    可这一锤，却猛然，
    落了个空！
    王女的瞳孔骤然一缩！
    黑袍宰相微微侧过头，大半张脸都隱在兜帽之下，只有那双微薄的嘴唇带著浅浅的笑意。
    他缓缓伸出右手的手指，抵在唇上。
    “希德，嘘~~”

 第419章 下半议程

    “这些是什么字，救赎之道呢，什么都没有啊，后面怎么还黏住了？”
    罗德里克来回翻看著鲜红的蔷薇手册，问题一个接著一个。
    弗雷德里克也是皱眉沉思，久久不语。
    就在刚才，齐格飞將王后的笔记分享给了他们。可无论怎么翻阅，这本册子也只有扉页和开头几页写著寥寥几句话。
    而且所用的文字还是他们不认识的那种方方正正的字体。
    记忆里母亲经常会用这种独创的文字书写日记和文件，却没怎么教过他们。
    “喂，这里边到底有什么？还有为什么你能看得懂母亲的文字？”
    二王子的声音中带著些许醋意。
    对於眼前这一幕，齐格飞没感到有多意外。
    於他而言，如果想再看一遍蔷薇手册上的指引，只要找个躺下坐下把手册翻开，那种梦境影院般的体验就会重播一次。
    是的，和漫游是一样的步骤。
    至於这俩王子为什么看不到，也许因为这是黑岩长者给自己这个虚饰勇者的指引，也许是蔷薇手册拒绝血管土著使用自己，又或许……
    “也许你们的妈不想救赎你们这俩没出息的傻儿子。”
    齐格飞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是不是……”弗雷德里克斟酌著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因为我们人没到齐。”
    这话一出口，宰相和二王子都愣了一下。
    如果王后真的还留了话语给她的孩子们，那此刻参加这场笼中会谈的確实少了一位。
    罗德里克放弃般的嘆了口气。
    “那现在去把她叫来，把刚才我们谈的都和她重新讲一遍？那不如乾脆直接把你看到的东西说出来吧，这样方便。”
    齐格飞点点头：“也行。”
    “不行，你这人不会全部说实话。”
    弗雷德里克即刻拒绝，他猜都不用猜，齐格飞这人肯定会把母后留下的计策改编成极其激进过分的东西。
    “隨便你。”宰相翻了个白眼。
    “之后喊上希德一起，或许就能看到母后留给我们的启示。”
    “就怕之后她来了，你却没了。”罗德里克揉著太阳穴道出了自己的苦恼。
    客厅內一时陷入沉默。
    和会上半议程的应对已经商量妥当，兵来將挡水来土掩，怎么著都会有办法的。
    问题在於这个忽然多出来的下半议程该怎么办。
    要怎么样才能救下弗雷德里克？
    如果单纯只是要保住他的命那很简单。
    现在就把人偷偷放走，奇兰这么大，天高任鸟飞，大王子长得本就质朴隨便找个犄角旮旯的村庄里一躲，谁都找不到。
    但要真这么干了，摩恩王国等同於彻底坐实了魔王同党，不用等奥菲斯出手，其他国家就要联合起来把摩恩撕碎了。
    同理，假称弗雷德里克在狱中自杀、病死乃至演一场戏让人假扮魔族劫狱所造成的结果都洗刷不掉摩恩的嫌疑。
    这也是为什么奥菲斯人会同意將大王子看押在金狮堡原因之一，他们篤定摩恩必然会为了自证清白全力监禁弗雷德里克。
    事实也確实如此。
    “想保住大哥，摩恩就洗刷不掉嫌疑；要洗刷嫌疑，就必须把人交出去。偏偏他的脑袋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交出去了摩恩死得更快！”
    罗德里克烦躁的抓了把金髮，这件事真的是非常麻烦。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这就是北摩恩存在的意义。罗迪，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把我和北摩恩一起交出去。放心，我会及时去死的。”
    “见鬼，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齐格飞从怀中取出火柴和捲菸，点燃放入口中：“说白了就两种方法，要么把弗雷德洗乾净，要么把摩恩洗乾净。”
    “呵呵，第一种太困难了……”
    “所以只能是第二种。”
    罗德里克闻言眉毛一挑：“你是有办法了？”
    宰相深吸一口，吐著白烟：“弗雷德里克是魔王同党，洗不乾净的，这个人必须死。”
    二王子沉吟了片刻，眼神就亮了起来。
    他猛地一拍桌案道：“鹰眼提灯已经没了！好傢伙，我说你为什么偏要养一个魔族女人在身边，原来就是等著这种时候用啊！”
    齐格飞懒得解释了，奇兰大陆的人对魔族的恶意他算是深深理解到了。
    大王子却是摇了摇头，他已经意识到了宰相的意思。
    “罗迪，我们这里会变幻的可不只有变形怪。”
    说著，他抬头望了一眼这片虚假的空间。
    二王子目光一凝，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起来。
    “你要亲自下场？”他冲宰相问道。
    齐格飞默然的点点头。
    “为什么？！你根本就没必要去冒险，那个魔族女人真对你这么重要？”
    “因为弗雷德里克不仅要死，还得死的光明正大，死得轰轰烈烈，死在所有人眼前。临死前要奋力反抗，激战中还有魔族来援手，最终被摩恩人杀掉，这样的剧本才最可信。”宰相的语气很淡。
    “所以，这个弗雷德里克必须要拥有瞒过所有人的演技，欺骗所有人的诈术以及在眾人的围攻中负隅顽抗的实力……”
    大王子嘆了口气：“人选只有一个了。”
    “这会非常非常危险。”罗德里克沉声道。
    “比这更危险的我都经歷过。”齐格飞又吸了一口烟：“放心，第一我不会死，第二他们在套出魔王的情报前不可能对我下死手。”
    “直接说吧，你要我们怎么做？”
    齐格飞掐灭菸头，隨手抹了把脸，额前的碎发下，一双灰扑扑的眸子缓缓抬了起来。
    “假戏……”
    “真做。”
    黑袍宰相轻轻的在王女的耳边道出这句话。
    克琳希德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希德，因为他知道你肯定会反对的。”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王女用力咬著下唇，双拳捏的发白，骨节都发出啪啪的声音。
    齐格飞，齐格飞。
    少女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的行动已经能展现自己的觉悟，可到头来，那个男人依旧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什么事都不告诉自己，什么事都只瞒著自己！
    大王子睁大了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妹这副模样。
    这次恐怕是真的生气了。
    “莉莉丝小姐知不知道这件事？”
    “呃……知道。”
    “星梅小姐呢？”
    “……也，也知道。”
    克琳希德猛地吸了一口气，弗雷德里克只觉得周身的温度都变低了。
    也就在这时，蔷薇大厅的正门嘎吱一声打开。
    一个带著沉重黑框眼镜，面貌朴实无华的灰发男人在两个士兵的押送下，缓缓走了进来。
    霎时间，全场气氛凝滯。
    灯塔和会下半议程，就此，拉开帷幕。

 第420章 医生

    “就是他！那个叛卖卡美洛要塞，投靠魔族的人类！”
    “摩恩的大王子啊……我就不信摩恩其他上层和这件事真的没一点关係。”
    “对，卡美洛要塞如果沦陷，奥皇帝陛下就不得不把更多的国力消耗在对魔前线，无论怎么看摩恩都是这其中收益最多的。”
    “哼，这帮人也不想想，魔族要是真的打进来，整片大陆都要遭殃！摩恩难道还能跑得掉？”
    蔷薇大厅內，类似的窃窃私语络绎不绝。
    上半程的和会结束后，这间蔷薇大厅里的人基本都是不列顛的成员国了。
    自然是得吠上两声，向奥菲斯这个新主人表一表忠心。
    “殿下！”
    一个担忧的声音忽然响起。
    齐格飞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就见一个绑著双马尾楚楚可怜的少女站在人群中，眼泪汪汪的看著自己。
    是大王子的小相好，拜兰家那位大小姐。
    “你什么都没和她说吗？”
    长桌边，罗德里克见到这一幕皱起眉头。
    弗雷德里克轻笑著回道：“大致说了一遍，她也想帮忙。罗迪，那孩子的演技似乎比你要好。”
    二王子的脸皮抽了抽。
    他忽然回想起，以前马可叔似乎也詬病过自己的演技很浮夸。
    嘶……真的有这么差吗？
    另一边，齐格飞愣了片刻就反应了过来，衝著对方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笑什么呢，快走！”
    右侧那个押送的士兵见嫌犯死到临头了还勾搭女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便在后面狠狠推了一把。
    齐格飞本就带著脚镣，这一下被推的踉蹌差点摔在地上。
    他瞥了这士兵一眼，將对方的容貌暗暗记下，这才重新迈步走上讲台。
    是的，刚才用於主持会议的地方，现在成了嫌犯的受审台。
    齐格飞抬起眼皮扫了一圈现在的会场。
    四周的阶梯坐席上，已经空旷了许多。
    不少人在上半程和会结束后便辞行回国，抓进时间规划铁路建设了。
    剩下的除了那些想在奥菲斯面前积极表现的傢伙外，只有地理位置毗邻摩恩隨时可能被魔王波及的国家代表，以及像迦罗威、翡翠这类看热闹的人。
    坐在中央长桌边的人员，倒没什么变化。
    几个奥菲斯人悄声密语著什么，芬里尔幽冷的盯著自己，希鲁夫在闭目养神。
    蔷薇大厅內，明面上的力量便是这些。
    其中最麻烦的，莫过於那位精灵女僕长了，虽然对方闭著眼睛，但齐格飞始终能感觉一股微妙的气流绕著自己打转。
    姑且，先试探一下……
    他缓缓举起右手。
    呼！
    平地生波，一阵突如其来的劲风从上而下，將他刚抬起的手死死摁在檯面上。
    “这是做什么，我只是下巴有点痒。”齐格飞挤了挤眉毛。
    “大哥，既然站到了这里，类似自杀的想法儘早放弃掉。”
    罗德里克冷著脸开口：“把该交代都交代了，別拉著摩恩来给你陪葬。”
    嘖，这傢伙演的能再烂一点嘛！
    齐格飞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道：
    “陪葬我倒是无所谓，但你们应该捨不得让我死吧。摩恩需要我活著帮忙洗刷嫌疑，奥菲斯的两位更需要魔王大人的消息才好向皇帝交差。我今天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你们又能怎样呢。”
    “杀是不会杀你的，可让你生不如死的手段有很多，我真的很不希望对自己的兄弟用上这些。”
    两人按照预设的台词你一句我一句，从童年的经歷聊到成年后的差异。
    齐格飞將弗雷德里克的一生如数家珍般的倒了出来。
    从儿时冷落，到丧母之痛，到心如死灰再到邂逅魔王大人燃起復仇之火，半真半假说的煞有其事，听得坐在一旁的本人都一愣一愣的。
    【欺人之谈】的作用在此刻凸显的淋漓尽致。
    然而，
    长桌边上，希鲁夫依旧闭著眼睛，芬里尔还是目光幽幽，两个奥菲斯人更是安静的出奇，他们都只是听著，竟没有一人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大厅內只迴荡著摩恩双王子的声音。
    不对劲，这是为什么？
    齐格飞心头髮紧，太安静了，不提其他人，按理来说麦考夫早该发难了才是。
    他不断用余光观察著，冷读术告诉他，这些人根本就没在听自己和罗德里克的对话，他们的重心在別处，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等待……等待谁呢？
    “有些不对。”
    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微沉。
    “大家都有点怪怪的。”克琳希德也察觉到了异常：“他们好像是在等谁？兄长，我们要不要……”
    “別急，看齐格的指示。”
    讲台上，齐格飞那只【雾里看】藏起来的左手悄然捏住了漫游手册。
    “我从不后悔我的所作所为，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把摩恩卖给奥菲斯，把奥菲斯卖给魔族。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说完最后一句台词，他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罗德里克看向长桌边的其他人：“各位有什么要问的吗？”
    “……”
    “………”
    沉默迴荡在大厅中，压抑的空气令人窒息。
    一片死寂下，就连阶梯坐席上看客们骚动的呼吸仿佛都能听见。
    二王子不自在的皱起眉毛：“那既然大家没问题了……”
    话音未落，站在两个奥菲斯人身后的保鏢，那个人形魔像普坦特忽然像是接收到什么信號一般昂起头。
    眾人的呼吸都在此刻一滯。
    缄默许久的麦考夫露出笑意：
    “问题当然有，就是不知道这位弗雷德里克能不能为我们解答。”
    二王子的心头顿时一凛：“您这是什么意思？”
    “自从卡美洛事件后，我们一方面怀疑摩恩內部有人与魔族有牵扯。可另一方面，我们实在很难想像摩恩竟然会去和魔族联手来对抗奥菲斯，摩恩虽然迂腐，但並不蠢，同魔族合作的行为无异於与虎谋皮。这种强烈的矛盾让我们一度认为內奸是不是出在奥菲斯內部。
    可在蓝宝石一战后，我总算有了些头绪……”
    麦考夫转头盯著台上的大王子：
    “有没有可能，这个弗雷德里克其实是假的。”
    ？！
    齐格飞听的心臟砰砰狂跳。
    他当然知道麦考夫不是那个意思，可强烈的心虚感依旧难以克制。
    这群混蛋歪打正著了！
    “或许真正的弗雷德里克早就死了，我们现在所见的这个，其实是只变形怪。”
    真正的弗雷德里克在一边听的嘴角抽搐。
    “我还记得，他出现在蓝宝石酒店的时机不早不晚恰好就是魔王毁掉鹰眼提灯后，我们准备追击他的同伴之前，仿佛就是为了让人抓住他一般突然出现在那里。当时我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事后想来，这很不正常。”
    麦考夫眼神微微眯起，声音中带著浓浓的憎恶：
    “你们是不是觉得，没了鹰眼人类就再无手段分辨变形怪的仿身？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果真是这样，奥菲斯岂不早就让魔族渗透成筛子了！
    我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们知道魔族还有一支更为诡异神秘的王庭，他们的入侵远比变形怪还要可怕，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声无息，无孔不钻！
    弗雷德里克，你猜猜为什么奥菲斯没有被他们渗透！”
    齐格飞听的头皮一阵发麻，埋伏在大厅外的杨静也在此时传来消息。
    “飞，有人朝你那里去了！”
    “谁？”
    “是……这？”
    女人的声音中带著一种古怪的迟疑，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是个医生……”
    “什么医生？”
    也就在这时，蔷薇大厅的门被推开。
    齐格飞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年轻人脚步匆匆的小跑进来。
    他长得文质彬彬，一头棕发用摩丝固定的整齐利落，提著一个標著红十字的医药箱。只看模样，就宛如刚从大学毕业进入职场的实习医生。
    麦考夫见到来人，一改傲慢的態度，连忙起身热情的迎了上去。
    “抱歉医生，麻烦您长途跋涉的跑来一趟！”
    “不麻烦，好久不见，福尔摩斯先生。”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愚弟没给您添麻烦吧。”
    “没有，除了无聊的时候会在租房里乱开枪、喜欢偷停尸房的尸体带回家、整天把古柯碱当果服用、前段时间在哈德森太太家阁楼里做实验差点炸掉了半条贝克街外，没有其他问题。”
    听到这一连串的话，饶是以麦考夫的定力表情都不禁扭曲起来。
    他尷尬的笑笑，转身看向长桌边的眾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高材生，奥菲斯医魔术大学的心理学博士，星辰钟塔精神科的魔术师，a级【真理门徒】……”
    “飞，漫游手册上显示这个人叫……”
    “约翰·华生！”

 第421章 动手

    “您过誉了，福尔摩斯先生。”
    面对讚誉，华生只是谦虚的客套了几句，便直接跳到正题。
    “请问我的病人在哪？”
    “想必你已经有所耳闻，那位便是弗雷德里克·路德维西，摩恩的大王子殿下。我们需要借用您的能力分辨他的真实身份，以及，让他说出所有和魔王相关的信息。”
    麦考夫指向讲台的方向，衝著那里的齐格飞扬了扬下巴：
    “好了王子殿下，无关真假，您刚才讲的那些我们一个字都没听。从现在开始，华生医生会让您坦言的。医生，麻烦您先验证一下他是不是……”
    “没必要，他不是人类。”
    麦考夫的问话甚至还没说完，华生就乾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弄得所有人都是一怔。
    “什么心理学博士，就这还高材生呢。”托里斯军校的优秀毕业生罗德里克同学靠著椅背，不屑地嗤之以鼻。
    克琳希德也小声嘀咕道：“庸医誒……”
    就连麦考夫的脸上也露出一抹难堪。
    他发现这位从前老实质朴的医生似乎被传染上了些许自家那位兄弟的毛病。
    “咳，医生……”
    华生斟酌了片刻，方才解释道：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想了解一个人的精神状態，最快捷的方式就是看他的眼睛。”
    他盯著齐格飞的双眼，一边提著医药箱走向讲台：
    “从我进来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异类。如果仅仅只是针对我一个人就算了，可据我观察，他对在座许多人都有类似的情绪。
    这里的关键並不在於仇恨，而在於异类。类似的眼神我只在被俘获的魔族身上见过。
    所以可能性只有两种。
    要么摩恩的大王子其实是位急需治疗的重度精神病患者，在他的视角中的我们都不是人；要么他不是人。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个人比较偏向后一种。”
    一番话说完，他已经走到了讲台上。
    从现场窃窃私语的氛围来看，大家显然都不相信这番说辞。
    华生倒也不在意，隨便找了个地方兀自打开医药箱做起准备。
    齐格飞望著这只棕毛的狗头熟稔取出各色安瓿，用针筒挨个抽取出其中的药剂。
    这一刻他忽的感到有些脱力。
    这是第几次了，好像奥菲斯这个国家就是天克自己似的，自从灯塔和会开始后，只要是和奥菲斯这三个字牵扯在一起的所有事都进行的不顺利！
    不管是不是歪打正著，反正自己只要打出一张牌，对方下一秒就能抽走它。
    无论使用什么计谋，对方似乎总有对应的办法来破解。
    可这真的是自己过於弱小的原因吗？
    齐格飞不这么觉得。
    论智谋自己不比麦考夫差，论武力他在这间大厅里已是拔尖的翘楚。
    差的不是自己，而是摩恩与奥菲斯之间基本盘！
    麦考夫、华生、维多利亚、索尔姆、霍林奇金，弄不好伦蒂姆德市內还有个抽蒸汽菸斗的奇兰版夏洛克·福尔摩斯。
    皇帝的手下有太多太多的人才，每一个都馋的齐格飞流口水。
    今天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拼了命的设法救出弗雷德里克？
    就是因为在摩恩，大王子这样的人才太稀罕了，他对摩恩太重要了。
    可像他的人才奥菲斯难道没有吗？
    不，奥菲斯不仅有，而且只会更多，更多！
    他们的大学每年都在系统性的教育出大批大批的人才，全大陆的年轻人都以获得帝国大学的毕业证书而骄傲。
    那么这些涌向奥菲斯的年轻人最后都去了哪？
    当年的阿道勒如若没有落榜，他最后的归宿会在哪？
    奥菲斯，奇兰的灯塔，辉煌的帝都。
    伟大的抗魔国度吸引著这个世界的无数天才，可以预见的是，在【钢铁之蛇】落成后，这种趋势只会愈演愈烈，愈发不可收拾！
    这真是……有点难受啊。
    “请伸出您的手臂。”
    不知何时，华生已经举著针筒来到齐格飞身前，尖细的枕头挤出几滴棕黄的药液。
    齐格飞不知道对方调製的是什么，但从对方的职业来猜都能猜到，针筒里的那玩意儿大概是类似吐真剂这样的东西。
    不过多半要比吐真剂刺激的多得多。
    一旦打进去，即便自己还活著，怕是也都把老底交代乾净了。
    原本简单的一场表演赛，在这个奇兰版本的华生出现的那一刻起，升级成了大逃杀。
    自己必须在奥菲斯人、兽人王子、精灵女僕长乃至罗德里克他们的手中突出重围……
    嘖嘖，想想都怪热血沸腾的~
    要不乾脆解除这具分身把罗老二给卖了吧？
    哎……
    另一边，华生见弗雷德里克迟迟没有动作，便下意识的走到对方左侧，因为大部分人都习惯用左手注射。
    可他刚绕过讲台，就看见对方左手的袖子空空荡荡。
    这一幕让华生顿时一愣。
    倒不是因为这位摩恩大王子的断臂令他多么意外，而是因为对方的站姿。
    由於工作关係，他见过许多断肢的残疾军人。这些军人在失去一条手臂后身体的平衡性受到影响，站姿多多少少都有些彆扭。
    可这位王子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就仿佛他根本没有断臂。
    以至於到现在华生才发现对方是个残疾人。
    按理说，完美仿身的变形怪不应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对啊……
    华生心中疑惑，倒也没想太多，而是向对方身后绕去。
    可他刚迈开脚步，忽然就感到肚子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望去，就见一柄通体漆黑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刀贯穿了自己的腹腔！
    鲜血浸染，白大褂上缓缓开出一朵红。
    蔷薇大厅的时间於此刻凝固。
    华生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朱红的竖瞳。
    “你……”
    玻璃针管从指尖滑落，在地上砸的粉碎。
    啪！！！
    如同一记春雷，唤醒了凝固了半秒的大厅，惊醒呆滯的眾人！
    “见鬼，他真的是魔族！！”
    “他杀了医生！”
    “怎么回事，希鲁夫女士不是控制住他了吗！！”
    鋥！
    王者之剑咎瓦尤斯应声出鞘，罗德里克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冲向齐格飞！
    而比他的金剑更快的，却是一桿白色的大枪。
    黑袍宰相单手舞枪，纯白的枪头风声呼啸，直捣齐格飞的面门。
    他要直接捅碎对方的头颅！
    麦考夫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几乎失声尖叫：
    “留活口！”

 第422章 魅魔

    齐格飞看著面前脸色飞快颓败下去的华生，感受著汩汩的暖流源源不断顺著左手涌入身体，那是一个人生命力和魔力。
    这是他获得国术专精后第一次使用【七宗罪·暴食之刃】的【贪嘴】能力，效果不出所料的非常好。
    如果自己此刻受了濒死的重伤，只要吸乾这个医生，自己就能满血復活。
    到底是路西法的神话兵装呢，除了使用要求太高需要90%以上刀剑专精，基本没有缺点。
    只可惜，齐格飞现在就是想死，这个能力儼然用不上。
    一股冰凉的刺痛从脸颊传来，黑袍宰相的白色枪尖已然抵至眼前！
    弗雷德里克手上这把【苍白的正义】自然是外表相同的贗品。
    倒不是齐格飞小气不肯出借，一来大王子並不具备使用纯白大枪的资格，这杆在自己手上虎虎生风的大枪，他根本举都举不起来。也不知道是枪术专精不够，还是因为他其实並不那么坚信自己的正义。
    二来嘛，【苍白的正义】具有直接破坏灵魂的效果，真让对方用这玩意儿来捅自己，恐怕要魂飞魄散，分身也不好使。
    另一侧的罗德里克高举长剑，身后同步浮现出一尊举著巨剑的金色的王者虚影，衝著齐格飞的脑门当头挥落。
    这二人动手之迅速，下手之狠绝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含有私人恩怨。
    然而，最终第一个落到齐格飞身上的攻击，却是一团从天而降的金色圣火。
    这是太阳的神术【净化之炎】！
    齐格飞颇感意外望向克琳希德，只见少女双手抱拳一脸圣洁的在席位上虔诚祷告，仿佛这个神术不是她放的一样。
    可从头顶传来的滚烫灼热来判断，这丫头指定混杂著不少个人感情在里头。
    “快住手，留活口！！”
    麦考夫吼得声嘶力竭却无人搭理，只能眼睁睁看著唯一的情报源即將消失在自己人的围攻中。
    可就在这时，阵阵碧绿色的混乱旋风平地而生。
    即將落到齐格飞头上的圣火球霎时崩散成无数零碎火星，双王子被旋风吹的倒飞出去，就连华生也被这风包裹著脱离出战场中心。
    蔷薇大厅內旋风翻涌，起点却是一只白皙手掌中的翠绿旋涡！
    希鲁夫面无表情，素手凭空一抬一压！
    顿时，齐格飞就感觉有一座山压了下来，磅礴的气压將他整个人都摁倒在地上，不得动弹！
    十阶高位风魔法【大气增压】。
    洛斯林德精灵女皇的女僕长仅用了不到一秒钟便终结了这场闹剧。
    “女士，控制住，別杀他！”
    麦考夫大鬆一口气，恼怒的瞪向摩恩三兄妹：
    “这么急躁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你们要杀人灭口。”
    黑袍宰相大枪一甩收於背后，罗德里克脸色难看的冷哼了一声，克琳希德极力压制著心中的担忧不去看讲台上的齐格飞。
    但眼下这一幕，並不出他们的预料，会场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这位ss级的女僕长。
    该如何应对她呢？
    另一边，希鲁夫看似风轻云淡，心底却有些不安。
    刚才她分明已经控制住了弗雷德里克，按理说对方不可能用出变形的能力。
    那条左臂和那把散发著强烈不祥气息的长刀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
    如果是用了幻术隱藏，为什么没有半点魔力波动？
    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样就……
    驀然，希鲁夫心头一凛。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风压出现些许紊乱……
    紊乱？
    这怎么可能！
    她猛地看向讲台上的大王子，只见对方嘴角夸张的咧开，露出一排森森的尖牙！
    “不好！”
    “啊啊啊啊啊！”
    她的警告刚出口，阶梯坐席上就传来一阵悽厉的惨叫！
    那里，一个有些谢顶的男性代表发了疯般扑向身边的女性。
    以这一声惨叫为起点，整个蔷薇大厅炸开了锅。
    “好热，好热，我受不了了，快和我！”
    “你干什么？放开我！不要，不要啊，兄长大人救我！”
    “星兰！放开我妹妹，混蛋！”
    “杜克你疯了，我他妈可是男人！”
    “嘿嘿嘿，我就是喜欢男人，让我看看你发育的怎么样啊~”
    “梅甘小姐，您冷静一点。”
    “金，我喜欢你很久了，很久了……”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凯恩！凯恩！快来帮我！该死的，人呢？？？”
    不分男女，不分老少，大厅里人们惊恐的尖叫和放肆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宛若发情的兽群。
    这绝不是春药能带来的效果，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种事只有它们！
    “是魅魔！魔族的援军来救弗雷德里克了！”麦考夫面色涨红，声音中隱隱带著些许兴奋的吼道：“希鲁夫女士！”
    “我知道。”
    希鲁夫神情森寒，手掌中旋涡猛地膨胀收缩，山岳般的气压精准扩散到了每个发情者身上。
    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够压制住人们的暴动……本该是这样的。
    嘎啦！
    艰涩的骨裂声响起，左侧阶梯坐席上，一对男女被庞大的气流整个压扁成血肉浆糊，內臟挤出口腔，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死得不能再死。
    “有人在干扰我的魔法！”
    饶是希鲁夫，这一刻也慌了神。
    以她的实力，能干扰她的魔法，就能要她的命。
    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魔王来……”
    话刚要出口，就卡在喉咙里。
    视野中，一团小小的淡绿旋涡匯聚在另一只白嫩的手掌中。
    也是【大气增压】，同样的魔法，就是她在影响自己施法！
    女僕长的瞳孔难以遏制的收缩成点：
    “为什么……翡翠？”
    翡翠目光空洞呆立在原地，宛若木偶般机械的运作著魔法。
    “翡翠，你疯了，你在干什么！！”
    希鲁夫怒吼质问，下一秒她却感到后心一凉。
    一扭头，就见一名粉色头髮的妖艷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或许是因为魅魔与变形怪的能力过於显眼，导致大家经常忘记莉莉丝其实是三血统的奇美拉。
    她的第三种恶魔血统，赋予了她只靠言语就能污染操纵他人精神的能力——【污秽之语】。
    此时此刻，这位一直以来都被齐格飞压著锋芒的小梦魔终於展现出了自己作为魔族王庭之主的恐怖力量！
    她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压制住了包括希鲁夫在內的整个蔷薇大厅！
    “是你乾的，魔族！”
    女僕长目眥欲裂，可全力操控著【大气增压】的她已然拦不住对方的攻击。
    莉莉丝双手化作利刃瞄准敌人的后背就是一刀！
    剧烈气流荡漾开去，莉莉丝的刀刃甚至连碰都没碰到希鲁夫的衣物，就被环绕在对方身边的空气壁障所挡下。
    可她丝毫不馁，身上水银涌动转眼就变成了一个鬍子拉碴的大叔。
    这是她过去吞噬的一位【刀剑將领】，论杀伐攻击，很少有职阶能比过他们。
    剎那间，六道近乎毫无间隙剑光曲折劈落，空气壁障盪起一阵阵激烈的涟漪。
    原本翡翠的干扰就让希鲁夫很难稳定的掌握大气，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疯狗般的变形怪在自己背后狂轰乱炸。
    一时间，大厅四处都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呜……”
    原本想跑去维多利亚身边的麦考夫脚下一沉跪倒在地上。
    希鲁夫的魔法已经完全失控，开始无差別的波及周围的人了！
    放眼望去，除了狼族王子、矮人、摩恩三兄妹这类实力强大的人还勉强站著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气压摁倒地上难以喘息。
    而那位原本就受了重伤的华生，此刻已经昏厥倒地不知生死。
    “见鬼！”
    麦考夫啐了一口，艰难道：“女士……算了。”
    希鲁夫面色铁青，手掌中的旋涡就此轰然崩散！
    轰隆！
    几乎是与此同时，漆黑的火焰裹挟赤色的雷霆在讲台处升腾而起衝破天板！
    齐格飞的假脸皮斑驳破碎，块块鳞片裸露，撑著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第423章 二阶段

    【大气增压】解除的瞬间，麦考夫就感到身躯一轻，他连忙爬起身，刚一抬头那张怒火凛冽的狰狞面容几乎撞到自己眼前！
    麦考夫脸色煞白，他万万想不到如此绝佳机会这个魔族居然不逃，反而要先杀自己！？
    龙鳞斑驳的手指握紧漆黑长刀行云流水的斩向中年绅士的脖子。
    强风再起！
    一道碧绿的旋风屏障阻隔在二人中间，顶开暴食之刃，將差点人首分离的麦考夫堪堪救下。
    一击不中，齐格飞再不停留，转身就逃向后方窗户的位置。
    要不是怕子弹被认出来，他刚才肯定会选择用愤怒之銃直接一枪打爆麦考夫的头。
    砰！砰！砰！
    这种想法刚刚升起，三颗子弹便朝齐格飞射来。
    第一颗擦著他的脸颊飞上天板，第二颗略过他的肩膀，打中了后方坐席上一个扛著两条大白腿耸动的男人后背，而第三颗不偏不倚正中眉心。
    子弹和龙鳞碰撞蹭出一团火星，齐格飞就感到脑壳发晕，脚步都是一阵踉蹌，血线从额头流下。
    矮人索尔姆·秘铸半蹲在地上，端著蒸汽步枪瞄准这里。
    “嗷呜！！”
    尖锐的狼嚎声在耳畔响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芬里尔一身火烧云般的靚丽毛髮变得血红，粘稠的唾液从牙尖流下，喉中发出阵阵低沉咆哮。
    【血坏】！
    兽人的爪击与步枪的子弹暴雨如注的倾泻而来。
    齐格飞眼都不眨，手中太刀黑焰翻腾化作一面魔鬼雕刻的盾牌，强顶著攻势冲了上去。
    一时间，这面不到黑铁十字大盾一半大小的魔鬼盾牌火星四溅，摇摇欲坠。
    希鲁夫仅用余光扫了一眼那里的战局，便收回视线。
    【皇家近卫】与【狂战士】，两名s级职阶难道还挡不住那个弗雷德里克的退路？
    比起他，眼前这只奇美拉才麻烦，大厅內的乱象皆是其一手主导，除掉她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这並不简单，因为她不仅拥有【刀剑將领】的仿身，还拥有【影舞者】、【神射手】等眾多职阶的仿身。
    斩击之后，便立刻遁入影子，再从另一处跳出来射上一箭，跟个苍蝇似的烦不胜烦。
    可如果仅仅就是这样，也费不了几秒钟的功夫。最麻烦的地方在於，每当自己抓住敌人从跳出来的瞬间发动攻击时，翡翠那个笨蛋就会用身体拦在自己面前！
    希鲁夫实在不理解，自己这个晚辈虽然又淫乱又不靠谱，但也不至於蠢的被恶魔蛊惑才对。
    除非她主动给了对方什么承诺，恶魔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人们话语中的漏洞操纵人心，这是【污秽之语】的高阶运用方式。
    嗡~
    一弯翠绿的风刃震颤著空气，径直飞向某处角落的阴影。
    翡翠乘著风即刻就位，拦在风刃的轨道前。
    “卑劣。”
    希鲁夫冷哼一声，那弯风刃立时碎成四道无形气流，绕过翡翠流向即將从阴影中跳出的莉莉丝。
    无需再照应麦考夫，不必牵掛逃跑的弗雷德里克，专注於眼前的希鲁夫只需要十秒钟就能结束战斗。
    十秒钟解决奇美拉，再用十秒钟制服弗雷德里克。
    咔吧…
    一声轻微的脆响传入希鲁夫的耳中。
    在这浪叫与怒吼此起彼伏的大厅中，这声脆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让即將得手的女僕长心中没来由的一凉……
    两片带血的断爪飞向空中，芬里尔双臂骨头尽断，身上密密麻麻全是淌血的弹孔，眼中的红光摇曳，【血坏】行將消逝。
    面前的魔鬼盾牌后，露出一只森然的竖瞳。
    【七宗罪·怠惰之盾】，反射物理伤害，並对攻击者施加1层【惰性】，累计10层【惰性】触发【战意丧失】状態。
    这面盾原本碎了，修復需要六百六十六只恐惧的灵魂。恰巧，旧都事变中这样的灵魂到处都是。
    叮。
    黑焰闪烁，暴食之刃当头劈落！
    好在【血坏】的疯狂使得芬里尔不会再被其他精神异常影响，生存的本能趋势著他往后退了一步，刀光在他的胸膛斜斩出一道长达半米的伤口，血流如注！
    齐格飞踏前一步伸手掐住狼族王子的喉咙，將他整个提起扔向后面的矮人。
    索尔姆被【惰性】累积的昏昏欲睡的大脑顿时一个激灵，慌忙侧跳躲闪。
    可这一跳，他的视野却不受控制的倒转著升上半空……
    蔷薇大厅內的景象在此刻一览无余。
    长桌边那三个摩恩人呆滯的愣在原地，远处希鲁夫骇然的目光抬起，地面上满脸鳞片的弗雷德里克正昂著脸冷冷的注视著自己。
    他身后拖著一条宛若流星轨跡般的赤红残影，手中的刀刃滴血，一具矮小精壮的无头身躯矗立旁侧。
    吧嗒。
    头颅掉落，血液喷涌的身躯在此刻缓缓瘫倒。
    “这怎么可能！”
    希鲁夫眼眶难以置信的睁大。
    芬里尔和索尔姆，【狂战士】与【皇家近卫】的远近组合竟然连十秒钟都没挡住，一死一重伤！
    异变发生的太快，快到她甚至都照应不过来。
    这一幕同样映在远离讲台的麦考夫眼里，他忙不叠对身旁的皇女道：
    “殿下，您和医生先离开这！”
    魔像保鏢普坦特一手托著昏厥半死的华生，一手抱著维多利亚，就在眾人激战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撤离的准备。
    “那你呢？”维多利亚担忧道。
    “不急…不急……”麦考夫望著弗雷德里克的眼仁充血：“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敌人的临死反扑並不出他的意料，倒不如说这个弗雷德里克反扑的越疯狂，就意味他脑袋里的信息越紧要！
    麦考夫不觉得对方能在女僕长的手中跑掉，可万一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那自己或许是个不错的饵。
    看的出，这个魔族应该非常想要自己的命。
    他舔舐发乾的嘴唇衝著那三个摩恩人喊道：“別愣著了，快拦住他！”
    黑袍宰相二话不说枪尖抬起迎面而上，罗德里克啐了一口紧跟其后。
    克琳希德做起祷告，也不知什么原因，这次她的神术火球凝聚的颇为缓慢。
    也就在这时，齐格飞手中的长刀再次升腾黑炎，变作了一只黑底烫金的妖异铃鐺。
    黑袍宰相前冲的脚步猛的一顿嘶吼道：“都捂住耳朵！”
    叮叮～叮叮～
    话音刚落，清脆圣洁的铃声便迴荡开来。
    可它並不悦耳，反倒像是有人用冰锥捅进了你的耳蜗！
    霎时间，原本便一团混乱的大厅彻底失控。
    有的人眼珠一翻昏死过去，有的疯狂的撕咬起对象的血肉，还有的光著屁股惊恐的抱头鼠窜。
    【七宗罪·贪婪之铃】，无差別影响范围內所有生物，暂时破坏他们的听觉，並隨机附加睡眠、昏厥、狂乱、恐惧、沉默、诅咒、黑暗中任意一项异常状態。
    齐格飞望著眼前麦子似的齐齐栽倒的摩恩三兄妹，眼角不自觉抽了抽。
    这仨货全是昏厥？装也不知道装的像一点。
    他瞥了眼大门口的麦考夫，强忍下把对方一起带走的衝动，扭头撞破窗户一跃而下。
    事情闹的这份上，弗雷德里克哪怕不是魔族也是魔族了。
    接下来自己只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解除分身，那就是死无对证海阔天空！
    这种想法刚刚升起，周遭的空气忽地像是有了实质般锁住他的身躯，一股从下往上的巨力將他拋了回去。
    轰！
    墙砖粉碎。
    齐格飞带著满身尘土在地面滚了两圈一个鷂子翻身站稳身姿，抬起眼皮。
    狂风舞动，宛若怒涛。
    目之所及儘是碧绿。
    精灵女僕长矗立龙捲风眼，精致的脸蛋阴鬱的几乎要渗出水来。
    齐格飞只觉得牙床发乾，一串血渍从嘴角流下，忍不住苦涩调侃：
    “操，还有二阶段啊。”

 第424章 四对一

    苍翠的气流狂暴翻涌，仅仅只是呼吸就让人感到肺部刺痛。
    无论亡灵主宰、路西法还是用雾里看模仿出【龙血勇者】力量的自己，ss级的力量有多夸张，齐格飞比谁都清楚。
    只要朝破开的墙面往外看一眼，就会发现碧绿的旋风不止充斥在大厅內，而是把整个金狮堡都包裹在其中。
    目测估计覆盖半径最少也有一公里。
    齐格飞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顾忌周围的人和重要的情报来源，这位女僕长隨时都能把自己干掉，想在她手中逃脱近乎不可能。
    眼下已是山穷水尽，可齐格飞的心头却格外火热，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像被点燃了似的沸腾不止。
    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交战尼科勒提米斯的时候有过，迎击路西法的时候有过，甚至在对付白苏华占和雷光的时候也有过。
    自己分明很少亲身战斗，可这具身躯似乎偏偏就非常嚮往这些血脉僨张的场面。
    或许自己压根不该做什么劳什子的宰相，成为一名战士正面击碎所有障碍才是应有的选择也说不定。
    黑炎环绕的暴食刀刃熊熊燃烧，对准了面前的精灵。
    “来。”
    嗡！
    话音刚落，一弯风刃陡然成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齐格飞背后飞来。
    几乎本能反应，齐格飞看也不看反手一挥將这道风刃斩的粉碎。
    “要不，你还是別留手了？”他扯开嘴角，龙牙森然，笑容张扬。
    希鲁夫冷哼一声，数十道风刃即刻成型，將敌人团团围在中央。
    与人类和半精灵不同，纯血的精灵无需咏唱便能发动魔法！
    “飞？”杨静困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刚才的攻击，飞完全可以直接挨了然后躺下等死，可看他现在的架势像是真要和对方开战啊。
    “静，你把趴在那里的三个二货都弄出去。”
    名义上，杨静是黑袍宰相的人。
    她的任务是掀桌后，用【扇中瑶塘】带大家撤出去，免得被乱战波及。
    【扇中瑶塘】本不能装人，但蓝宝石一战后，杨静收復了大量奇兰水生魔物，其中的海泡蝠鱝给她带来了承载陆地生物的能力。
    “你要做什么？”
    “和她单挑。”
    “你这是在找死。”
    “我可不就是在找死。”
    “是脱裤子放屁。”
    “哈哈哈哈。”
    “你还笑的出来？”
    “嗯……就是，感到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齐格飞扭动手腕，神情百般聊赖：
    “奇怪，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会输。”
    “……稍等，我来帮你。”
    “帮什么帮！我又不会死，你呢？”
    “这话你对她说吧。”
    莉莉丝和翡翠一左一右的走到齐格飞的身边，令他眉头大皱。
    按计划，莉莉丝只需要帮自己恢復行动能力后就该撤离了。
    又在擅作主张。
    他刚要开口，就听小梦魔道：“我不会走的！”
    倔强的语气直接堵住了齐格飞后续的话。
    他嘆了口气，瞥著另一边目光呆滯的翡翠，心情有些复杂。
    莉莉丝到底是魔族，用希鲁夫的同胞来做人肉盾牌。
    不过这样一来的確没必要担心她们两个的安危了，因为这位精灵女僕长是个非常正直的人。
    而正直的人，往往特別好对付……
    那些不好的情绪在此刻涌上心头，齐格飞用力一晃脑袋：
    “三对一，优势在……”
    调侃的话语尚未说完，四周的风刃便雨点般的落下。
    莉莉丝瞳孔一缩，连忙退到翡翠身后，向她飞去的风刃果然一滯。
    “对不住了，老师。”
    趁著这个空隙，莉莉丝一头跃入阴影。
    齐格飞却是不躲不避，暴食刃口錚鸣，剑光如同乍破银瓶，顷刻间將飞驰而来的风刃绞成四散的气流。
    地砖嘭的一声崩裂，男人子弹般的弹射到精灵女僕长身前。
    啪！啪！啪！
    三声刺耳的气爆声几乎同时响起。
    希鲁夫脖颈、心臟、腹部前的空气壁障泛起阵阵涟漪。
    却是齐格飞倒退出半步，手臂发麻。
    他视线一抬，与女僕长索然无味的双眼对在一起。
    “这算什么武技？”
    充满轻蔑的语气伴隨著又一波攻势袭来。
    齐格飞眉毛不禁一抖，身位腾挪，一边闪躲一边挡下刀子般的旋风。
    即便如此，密集的风刃依旧在他身上切出数道细长的伤口，坚硬的龙鳞此刻却像是纸张一般脆落。
    这是什么武技？
    这不是武技，这是他从白苏华占那里抢来的国术专精，刚才这一招叫蜻蜓点水。
    老实说，剑招出去的齐格飞自己都觉得颇为彆扭。
    杀人的剑术如何对抗怪物？
    归根究底，地球的搏杀技本就是开发给地球人用的，根本不適合自己这具龙血沸腾的身体。
    那些保守的招式，对自己来说实在太过小家子气。
    战斗不该是这样的。
    自己应该记得一种可以完美发挥龙人那强悍肉体的战斗方式。
    没错，曾经在和雷光作战时出现过的感觉。
    那是大开大合的，摧枯拉朽的……
    一种……
    技艺！
    噼里啪啦的龙雷陡然炸响！
    齐格飞平举暴食，原本倒退的身体毫无徵兆的向前衝刺震碎道道风刃，如同陨石般砸在希鲁夫的空气壁障上！
    与此同时，莉莉丝也从女僕长的背后跃出，迅速將仿身切换为刀剑將领，剑光如同一道白色的匹练，自下而上斩击在精灵的腰眼！
    空气壁障震颤，涟漪剧烈。
    但內里的希鲁夫表情依旧生冷，素手一抬一挥，前后两人便一起倒飞出去。
    莉莉丝顺势遁入阴影。
    而齐格飞却像是找到了诀窍一般，连续在半空两次直角变向，赤红剑光呈现出一个“冂”字形重新折了回来！
    希鲁夫黛眉微皱，指尖轻轻一划，一道顏色颇深的风刃迎面射去。
    红绿交击爆发出一声巨响！
    也就在这时，精灵身后的影子再次出现涌动。
    “你是只会这招吗？”
    希鲁夫冷笑出声，以风压制住旁边又要跑来挡刀的翡翠，就等奇美拉跳出来的瞬间將她拦腰而断。
    阴影隆起，可这次从里边跳出来却不是人。
    女僕长眼眶微睁，
    瞳孔中一面光洁莹亮白玉摺扇猛地展开！

 第425章 齐格飞

    鈷蓝色的水流喷涌而出，无数水生妖兽爭先恐后从摺扇中跃出撕咬向骇然的精灵女僕长。
    蜂拥的妖兽与滔天水流迅速淹没了希鲁夫，化作一颗悬浮在半空的嗜血大水球，连带著內里的妖兽和精灵一同收入【扇中瑶塘】消失不见。
    啪。
    两片白玉扇骨清脆合拢，落入白净修长五指中。
    这惊悚的一幕直接让门口的麦考夫看傻了眼。
    “希鲁夫……女士？”
    ss级的精灵法师竟然就么没了？
    被几个可能连天王都不是的小魔族干掉了！
    齐格飞狼狈落地，刚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嘴角带血的愣了半晌，才猛地反应过来竖起大拇哥。
    “杨老板牛逼！”
    早知道阿静这么强，自己就应该更多更多的依靠她！
    最好是想个办法摸到铂金宫，把老皇帝也装进去餵鱼。
    可杨静面罩下的神色却並不好看，握著摺扇的指节发白不断颤抖。
    “她在杀我的属种。”
    咔，艰涩的破碎声令人心头一凉。
    白玉扇骨表面崩开细细密密的裂纹，隨即轰的一声炸开！
    杨静呛出大口鲜血，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脸色冷然的希鲁夫从四溅的鈷蓝水流中腾空而起，周身狂暴的气刃中混杂著少许血肉碎骨，浸湿的衣物急速风乾。
    “深蓝的发色和这种能力，海妖？有意思，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破格在的时候你们各个缩在海底，现在都冒出来，是要投诚新王了？”
    昂！！！
    一声震人心魄的嗡鸣。
    巨量的碧绿呈旋涡状匯聚，一弯与此前截然不同的风刃凝聚成型。
    苍翠如墨，鲜艷欲滴。
    十阶高位风魔法【次元之刃】。
    这位精灵女僕长从开战到现在，终於动了真格！
    希鲁夫手臂一挥，墨绿的刀刃激发射出，嗡鸣震耳欲聋，切割的空间都出现了些许的扭曲！
    目標正是跪倒在地的杨静。
    莉莉丝连忙从影子中跃出：“快过去！”
    呆滯在一旁翡翠，如同接收到信號的机器人，两步上前张开双臂挡在次元之刃的轨道前！
    地面的鈷蓝水镜面倒映著精灵女僕长凌厉的怒容，这一次，风刃再无半点凝滯。
    莉莉丝的脸色猛地煞白。
    …
    “相逢即是缘嘛，我总觉得和你很合得来，要是你那臭男人靠不住，就来这里找我。不做侍女，我带你做老板娘！”
    …
    就在风刃即將把翡翠分为两截的剎那，她呆滯的目光忽地恢復神采，眼前是那散发著恐怖气息的东西。
    要死，这种东西可塞不进去的啊！
    “呜哇！！”
    翡翠惊叫出声立刻抱头蹲下，墨绿的刃口將她扬起的发尾切的水平，势不可挡的向前飞去。
    莉莉丝咬著嘴唇刚要亲身上前阻挡，
    霹雳般红光便越过眾人，一如方才迎面撞上墨绿风刃！
    轰！
    狂暴的气浪溅起水无数，將长桌和讲台统统掀飞出去。
    齐格飞两只长靴踏进白色地砖，数道小土峰破出平整地面，他的脸上、背上、胸口、胳膊全被风刃绞开，血流不止。
    手中的暴食之刃硬是顶住次元之刃，竟然半步不退！
    乱流中，齐格飞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破风箱似的沉重呼吸。
    黑炎燃烧的刀刃，赤色轰隆的雷声，风刃呼啸的嗡鸣。
    幻觉？幻听？
    他晃了晃脑袋，抖落髮尖的血珠汗滴。
    视觉和听觉都开始变得模糊，连对手的五官也看不清了。
    生死的对垒中，眼前时而是怒容满面的希鲁夫，时而是冷冽肃穆的路西法，两张脸分明千差万別，可那一双锐利而专注的眸子却缓缓重合在一起。
    齐格飞说不清楚……
    可他真的……
    真的好怀念这种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张扬的狂笑伴隨著一声清脆的叮声响起。
    墨绿的风刃霎时崩散成数百道魔力光流，匯入暴食之刃，收刀入鞘！
    咕嚕……
    这一刻，眾人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磅礴浩荡的肠鸣。
    龙，饿了！
    希鲁夫尚未从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中缓过神来，就见赤红的流星拔地而起，以摧枯拉朽一往无前的气势第三次撞了上来！
    咣！！
    夜幕之下的金狮堡剧烈颤动，所有的窗户霎时崩的粉碎，一道赤绿交杂的光束衝破金狮堡的穹顶射入云霄，耀的整个上城区都是一亮。
    蔷薇大厅內，阶梯坐席狼藉破败，空气中尘土飞扬。
    齐格飞跌跌撞撞的倒退著跌坐在地上，黏腻血液大股大股的滴淌在地上，很快就成了一滩血洼。
    他的视线很模糊，身上不断有破碎的光斑浮起。
    这具分身已经撑不住了。
    刚才的【流星】，是他常態下所能爆发的最强一击，依靠的是【七宗罪·暴食之刃】另一个的特效——
    【飢饿】：格挡伤害时，储存全部能量至刀鞘，叠加至下一次拔刀斩。
    就这一斩，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但威力之大，也是远超预期。
    得亏那三兄妹提前撤离了，不然被卷进去可不得了。
    他挣扎著抬起头，尘烟缓缓消散，大厅內的光景逐步清晰起来。
    那些没能撤走的国家代表都昏迷在废墟上，周身围绕著一圈淡绿的气罩。
    这是！
    呼呼。
    狂风骤起，吹散所有烟尘。
    精灵女僕长悬浮在半空，蓬鬆的短髮凌乱飞扬，神情冷的宛若冰块。
    她的全身上下都被狂舞的翠绿旋风包裹，也因此，那道额角滑落的鲜红，显得是如此醒目。
    希鲁夫受伤了！
    “三种血脉的奇美拉，没有鰭和鳞的海妖以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精灵女僕长冷漠的视线在莉莉丝、杨静与齐格飞身上一一扫过，嗤笑出声：
    “一只杂种、一只变种、一只野种，这一任的魔王真是好兴致，是要带著你们巡演畸形秀吗？”
    齐格飞的脸皮都抽了一下，听得出来这是真生气了。
    要不怎么说是女僕长呢，骂起人来是真他妈的给劲儿！
    如果希鲁夫现在穿上真的女僕装，再带上一副椭圆的眼镜。哼哼~不说奇兰，在地球肯定能收穫一大帮癖好独特的粉丝。
    齐格飞在心中苦涩调侃，衝著身后的莉莉丝道：
    “带上星梅，快走。”
    “走？”
    庞大的风压骤然拍落，將三人摁的动弹不得。
    【大气增压】！
    “女僕长大人厉害！”
    恢復神智的翡翠在一旁啪啪啪的鼓掌喝彩。
    她是记得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的，不出意外的话，这事过后一顿毒打是逃不掉了。
    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入魔族圈套的，自己刚刚只是在坐席上物色好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听使唤了。
    “闭嘴！”
    女僕长怒喝出一声，嚇得翡翠连下面那张嘴都闭了起来。
    希鲁夫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弗雷德里克。
    这魔族人类的假脸皮几乎掉光，裸露出漆黑的鳞片和王冠状的犄角，嘴角咧开张扬的笑著，宛若一头被激起了凶性的狂龙。
    撇开那两只极具天赋的女魔，她从来没听说过魔族中还有这么一支擅长雷电和武技的王庭。
    s级就开始硬撼ss级了，这种事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真成长起来还得了？
    得亏对方不是【骑士】的职阶，否则就刚才这种情况再多来两次，这男魔恐怕要原地铸就史诗了。
    话虽如此，就算自己不刻意下手，以对方的伤势大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其实如果真的要杀人，她只需要製造无数细小的风刃让对方吸进体內，就能从內部將敌人绞烂。
    她转头望向大厅门口，那里的大门坍塌成废墟，麦考夫早就不知所踪。
    都闹腾的这个份上，正主都没出来，奥菲斯人的计划算是吹了。
    不过此战能干掉三个天赋异稟的魔族新星，尤其是那个男魔很有可能是四天王候补，乃至就是尚未成长起来的四天王，这比买卖倒也算赚了。
    昂！！
    墨绿的风刃凝聚，这次不是一道，不是两道，而是铺天盖地將近百道！
    “我去……”
    齐格飞骇然的张了张嘴。
    怎么说呢，他忽然有些理解雷光和自己打架时的心情了。
    “无需惊讶，你们值得这般厚葬。”
    冷冽的话语传入耳中，齐格飞却並没什么慌乱。
    如果没有几个后手，他怎么可能在这浪。
    杂种、变种、野种，
    接下来，让你见识一下龙种！
    左手背上的唤龙咒令一条接著一条亮起。
    一、二、三、四、五，六！
    比以前多出了一条，齐格飞甚至能看见第七条已经依稀可见。
    说起来，他好久没见到娜娜了。
    “遵从我的召唤，吞噬殆尽，法芙……”
    鐺！鐺！
    两声如同晚钟般的枪声突然响彻耳畔，两颗带著恐怖气息的漆黑子弹划破夜幕射入蔷薇大厅！
    一颗击碎希鲁夫手中的漩涡，一颗制导般在空中连续扭转变向破坏掉那些次元之刃，炸开一朵朵墨绿的烟。
    无需怀疑，这是魔王的子弹！
    “你到底还是出来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希鲁夫此刻眼神都亮起来。
    “翡翠，你处理掉他们。”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再也不管眼前这三个小魔族，狂风裹挟著身躯衝出金狮堡，朝著子弹飞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大气增压】消散的瞬间，莉莉丝就带著杨静没入影子。
    只剩齐格飞举著左拳摆著某部动漫里中二姿势和对面的翡翠大眼瞪小眼。
    良久，齐格飞疲惫的呼哧一笑。
    “爽。”
    整个人仰天倒下，落地粉碎为无数升起的光斑……

 第426章 熔炉百相（5.5k）

    时值午夜，浑浊的脏水倒映著天上的圆月。
    肯佩斯將木桶里的污水泼入河中，溅起水无数。
    他摘下头盔，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这个月的灯塔清洁工作也算是完成了。
    距离之前莱茵灯塔亮起已经过去了一月，肯佩斯原本认为自己的人生会在那天晚上开始天翻地覆，可事实证明灯塔亮起和他这位灯塔骑士並没有多少关係。
    在金狮堡向罗德里克王子稟报完事情的始末后，他的生活便一如过往的重复和枯燥。
    什么魔王降临、什么灯塔和会都与他毫不搭界，两点一线才是他们这些平凡人的真实写照。
    “说起来和会就是今天吧，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都这个点了多半已经结束了吧。”
    老实说，肯佩斯很想去和会现场看看，他猜也能猜到那儿肯定会很热闹。
    “会不会打起来啊？”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罗德里克王子愤怒的与和奥菲斯代表唇枪舌战，黑袍宰相与对方大打出手的场面，嘴角忍不住扬起。
    “不行不行！”
    肯佩斯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止住这些大逆不道的想像。
    “父亲，还没结束吗？”
    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喊。
    肯佩斯笑著摇了摇头。
    自从上个月和儿子提及爵位继承的事，这十岁的小傢伙就变得格外积极，大半夜还跑来催促自己工作，看起来是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身上这套家传鎧甲给扒下来。
    只可惜，小傢伙註定要是失望了。
    在一个月的痛定思痛后，肯佩斯已经放弃了之前不切实际的想法。
    什么把爵位传给儿子，自己成为骑士为王子殿下衝锋陷阵之类终究只是一时的衝动。
    自己有家有室有钱有爵位，还有一大片的庄园，需要拋下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去战场拼命？
    犯不著，根本犯不著！
    热血上头的情况谁都会有，上完了头那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很幸福。
    肯佩斯眺望著近处的莱茵河，也许今夜月色格外的好，整片河面宛若秘银一般波光粼粼的，甚为壮观。
    这样的景色哪怕年復一年的看上一辈子也不会腻吧。
    他提起空木桶拉开嗓子回应：
    “好了！马上回……”
    昂！！
    一道呼啸而来的墨绿刀刃將他的身躯与话语一起拦腰斩断！
    木桶咔啦一声碎成两截，肯佩斯的上半身瞪著双眼高高的拋飞上天，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溅起血液半米高如同喷泉。
    就在他落下的剎那，一颗深蓝近黑的巨大水立方陡然將他笼罩。
    嘭的两声闷响，两团血雾炸开。
    深海一万米的恐怖水压剎那间將人类脆弱的肉体压的扁平。
    十阶高位风魔法【次元之刃】，与十阶高位水魔法【结晶小姐的水世界】！
    蕾娜小手压著硕大巫师帽，侧坐著魔法扫把从夜空中徐徐降落，一双苍眸在夜色散发著微冷的寒光。
    狂风捲起浪涛，精灵女僕长贴著河面飞驰而来。
    两人面面相覷点头致意，希鲁夫率先开口道：
    “长者小姐也察觉到了？”
    “嗯，气息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们看向地面那两滩血肉泥糊，等待著它们变回该有的样子。
    然而，过了近一分钟肉泥却还是肉泥。
    女僕长困惑的看向魔女：
    “长者小姐，您確定是她吗？”
    怎料蕾娜一听也是睁大了眼睛：“啊？我是看到你发起进攻，我才攻击的啊。”
    希鲁夫精致的脸蛋顿时变了顏色：“可我是察觉您的魔力波动在这里所以才攻击的。”
    “……”
    “…………”
    死一般的鸦雀无声，两人面面相覷了许久，希鲁夫乾巴巴的道：
    “魔王弹道的源头就是这里，您又有【千里眼】，所以我才篤定这个骑士有问题。”
    “什么！明明是你杀的人却要把黑锅甩给本小姐？”蕾娜顿时直眉瞪眼：“等，等一下。我用【千里眼】先看看，如果真的是他发射的子弹，本小姐一查就能查到！”
    “可…如果不是呢。”女僕长的声音少见的慌张。
    “那我就把你交给宰相大人，让他做定夺！”
    小魔女坚信，自己的知心至交手足亲朋齐格飞君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
    女僕长精致的脸蛋略有扭曲，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追杀个魔王竟然莫名其妙落到要坐牢的地步。
    “停止视觉搜查，该个体即为你们所追寻之目標。”
    就在二人为了谁去蹲大牢而要起爭执时，一个沉闷浩荡的声音响起。
    大地震颤，河边树林中眠鸟惊飞。
    一个浑身由钢铁与黄铜浇铸的巨人迈著沉重的步伐从林中走出，所过之处树木嘎吱嘎吱的倒下。
    他在两位女士下方站定，齿轮转动的关节处喷出股股高温蒸汽。
    这是一尊人形魔像，可无论是体型还是散发出来的气息，都远不是出现在和会上的那个墨镜保鏢普坦特能够企及的。
    ss级的人形魔像！
    蒸汽巨人盯著那两滩血泥，机械的语气说道：
    “在我眼前仍需保持虚偽的外表吗，熔炉百相。”
    话音落下不到三秒，两团血肉突然蠕动起来！
    “哎呀，这可真是……”
    轻佻的两个声音从血肉中齐齐发出。
    它们从红迅速泛白，最后反著光泽变为亮眼的银色，蠕动著匯聚到一块，鼓动著化为两个男人。
    之所以说他是两个男人，因为他半张脸是肯佩斯，半张脸是凯恩，形状可怖至极！
    “他乡遇故知啊~我就知道奥菲斯人的援军不可能只有一个心理医生，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冈萨雷斯。”
    两种声音叠加著从口中发出。
    察觉到仿身有些失误，它立刻调整，“凯恩”迅速向左蔓延，很快便覆盖掉“肯佩斯”变为真正的凯恩。
    蒸汽巨人出言否定：
    “如今之我非冈萨雷斯，职阶【蒸汽巨擎】，个体代號——卫国者。”
    “嘶……卫国？哎呦呦，过去灭亡过最多人类国度的你，现在竟然被取名『卫国』，真是有够讽刺~”
    凯恩拧著眉毛嘖嘖称奇：
    “不过奥菲斯竟然都有能力更改巨像的核心数据了，看来魔族距离灭绝又近了一步呢。”
    “並不否认此事实。”
    “但是啊，好歹我们也同为魔族，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根本不想你们为敌啊，尤其是和这两位漂亮的小姐~”
    他朝著半空中的蕾娜和希鲁夫拋了个媚眼过去。
    “魔王陛下如果没有敌意，为什么要射出那两发子弹？”女僕长冷笑著道。
    “子弹？哦，仿一把【七宗罪】又不难。先说好我不是魔王啊！我好多年前就做过魔王了，那个位置说实话一点也不舒服，限制太多了。”凯恩挠了挠头辩解道：“都是同族的小辈，他们遇到了危险帮忙解围也算我这个长辈举手之劳。”
    希鲁夫冷哼一声儼然是不信这套说辞。
    “我是说真的，魔王不是我，否则你猜我为什么要替他解围？”
    这话一出，女僕长顿时愣住了。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那张鳞片覆盖的张扬面容，以及那王冠般的犄角。
    “难道他……不可能！魔王怎么会这么弱？”
    凯恩哈哈笑了出来：
    “你觉得他很弱？那我这么和你们说吧，就在一年前他甚至连c级都不是，几只哥布林聚在一起都能把他乱棍打死。而一年后的今天，他用一具分身在ss级的精灵法师脸上留下了伤痕。
    哈哈~这样成长速度在我见过的所有魔王里都不曾有过。现在你还觉得他弱吗？”
    女僕长听得眉头直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
    “即便如此，勇者也在追杀他，他能跑得了两年吗？”
    “勇者啊……”凯恩露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也是，谁知道呢，反正和我是没什么关係，哇！！”
    他忽的惊叫出声，闪身躲开一团从上空拋来的死白色液体
    这些液体在接触地面瞬间，周围的植被就迅速发黄枯萎，整个地表都凹陷下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滋滋声。
    十阶高位水魔法【伊芙的王水】！
    蕾娜捏著魔杖，苍眸森寒，手中的魔导书正在快速翻页。
    她现在已经可以確定，那个在她梦里出现的魔鬼一般的齐格飞绝对就是眼前这个混帐变形怪冒充的！
    竟害自己担忧这么久，当真是该死！！
    “能別多话了吗，赶紧的，结晶小姐不想熬夜。”
    凯恩看著地面的酸液眨巴眨巴了眼睛，站定身姿：
    “不是我自夸哦，就凭你们三位想留下我，有些不太现实。”
    “咳咳，没想到夜里莱茵河畔竟然这么热闹，能不能老太我也凑一凑。”
    凯恩的话刚说完，不远处就走来一个拄著手杖的老妇人。
    她的背驼將近有九十度，步履蹣跚满脸皱纹，皮肤又黄又黑，右手的无名指不翼而飞，只看外表就像是个在田野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嫗。
    然而，农村老嫗不会大半夜在河边漫步，干农活也不会少掉一根无名指，更不可能拥有这么一身令人骨子里发寒的杀气。
    这是一位【墓志铭】！
    真正的传奇刺客！
    “您是……”
    凯恩摸著下巴，盯著对方的脸苦思冥想。
    按理说摩恩王国还活著的大人物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应该是认识对方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回忆不起来。
    到底是谁呢？
    还没等他回忆起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就回答他的疑问：
    “【王都之影】哈桑婆婆，你还没死呢？”
    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没人他究竟在哪。
    他的存在被隱匿，他的名字被隱匿，乃至於人们对他的记忆都在其藏入阴影的瞬间被隱匿。
    只是这一声伴隨阴风而来桀桀怪笑让在场的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河边树林。
    被卫国者压倒的树丛深处，不知何时开始有一道晦暗之影蠢蠢欲动。
    又是一位ss级强者！
    传奇斥候——【幽冥】！
    “早就不是了，现在的【王都之影】是你。”驼背老太眯著老眼思索，问出一个前后矛盾的问题：“你是谁呀，老太应该是认识的，兄弟会的晚辈吗？”
    “哈桑婆婆的脑子真是不行了，你忘了吗，晚辈的无名指可是你亲自切下来的。”
    又是一阵难听的桀桀怪笑，可隨即他便恶声恶气道：
    “然后就在你切下我无名指的半个月后，工匠协会就发明出那种不需要切除手指的袖剑，真他妈操蛋！”
    “有这回事吗？”驼背老太眯著老眼思索，可【幽冥】的隱匿让她根本无法回忆对方一丝一毫的信息，只得摇头嘆息作罢：“哎，老了，不行了，老太也没几年可活了。”
    “哈桑婆婆这你就过谦了，晚辈记得七十年前你切我手指那会儿就说过这话，当时你的背比现在还驼。嘖嘖嘖，真羡慕啊，早知道我也做【墓志铭】了~”
    驼背老太沙哑的嗓音与树林深处桀桀怪声你一句我一句旁若无人的怀念著过往。
    想也知道，摩恩，五百年的古老国度怎么可能真的只有伏尔泰一位史诗骑士呢。
    凡人一生都见不到的存在，诗歌中的主角，史诗中的人物，公会英杰榜的ss级在午夜的莱茵河畔边竟齐聚了整整五位！
    如此阵容只为围剿一只魔族。
    实在是……
    “太荣幸了。”
    凯恩啪啪的鼓起掌来：
    “麦考夫啊麦考夫，当真是奇才，难怪连黑袍宰相都被他压住了锋芒。”
    他算是看懂这场围剿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麦考夫设计用弗雷德里克来钓出魔王，若魔王现身就围剿，若不现身，就用华生的药物强迫对方说出魔王的信息，让魔王眼睁睁看著自己这一边秘密被透露个底掉。
    为了防止这一点，魔王也必然会现身救援。
    这是个阳谋，无解的阳谋。
    只可惜，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於是就变成了这么个大乌龙。
    如果单从一点上来看，麦考夫似乎一直在宰相的手心中跳舞。
    不过自己也有故意用大罪穿甲弹来误导对方，所以这乌龙里也算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吧。
    “这份计划里，那个小医生几乎是必死的……噢~难怪都奥菲斯那儿都称呼麦考夫为“冰人”，连自己亲弟弟最好的朋友都用来做弃子，够歹毒。”
    凯恩视线挨个扫过四人一影，面露苦恼：
    “五个啊，这的確有点麻烦了。那什么，我真不是魔王，只是一个想过平静田园生活的世袭骑士，家里还有十岁的孩子和可爱的娇妻在等我回去。大家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放过我吗？”
    他变回肯佩斯，一脸诚恳的双膝跪地，毫无尊严的倒头就拜。
    可就在肯佩斯刚刚磕完第一个头，两颗惨白的头颅就从树林深处拋出，滴溜溜的滚到他眼下。
    那是一个男孩，一个美妇人。
    美妇人恐惧的睁大眼睛，泪痕未乾，看表情就知道死前遭受了莫大的凌辱。
    男孩看面相大概只有十岁，苍白的脸上还掛著童真的笑，渗人之极。
    肯佩斯认识这两颗头，他太熟悉了。
    这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阴森的怪笑这时传来：
    “不必回去了，他们都在地狱陪你了。”
    见到这样一幕，蕾娜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嫌恶，希鲁夫也表露出明显的愤怒：
    “你们在做什么？杀害无辜有什么意义！”
    “什么无辜？”阴森的声音带著困惑：“万一他们两也是变形怪呢？怎么，难道你们有分辨这些怪物的办法？”
    “可你们弄错……”
    “弄错了又怎么样，又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兄弟会信条：寧可错杀，不可放过！”
    驼背老太闻言在一旁点了点头：“不错，有把老太教的听进去。”
    肯佩斯面无表情盯著两颗头颅看了许久，他再无討好，站起身来。
    “嗯？你生气了？”阴森的讥笑声传来：“你吞了人家男人的身体爽了那么久竟然还有资格生气？”
    “不是吞的，大概是一个月前莱茵灯塔亮起的那个晚上，这傢伙一激动从塔上摔了下来，而我当时正巧在附近钓鱼，所以……算了。”
    肯佩斯本想解释，但心下一阵烦躁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道：
    “摩恩在和会上被奥菲斯整个蛮惨的，两位【王都之影】竟不去搭把手？”
    “老了，实在没了精力去插手国事了。”
    驼背老太疲惫嘆息，比起她，那个阴森声音的话语则更为不客气：
    “摩恩死不死关老子屁事啊！”
    肯佩斯点点头。
    “嗯，也是。”
    这话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国者双眼猛地变红：
    “警告，敌体已转入战斗模式！”
    “战斗模式？”蕾娜一愣：“你不跑了？”
    “对，我改主意了。”肯佩斯看著那两颗死不瞑目的脸庞，他这具仿身的內心不断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悲痛：“变形怪信条：取其身形，承其命运。我现在……不想走了。”
    “嗯，老太早就想见识见识了，传说中最古老的变形怪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桀桀，这次再用分身就没意思了，叫你的本体出来！”
    “否认，我可確定，其原身即便非此形態亦不远离。气息浓郁，今夜他难以逃脱。”
    肯佩斯听著这些话，不禁笑出声来：
    “本体，你们不是已经见到了吗？就在……”
    他大拇指戳向身后的莱茵河：“这！”
    银月洒下，整片河域在此刻亮了起来。
    空中的蕾娜惊鸿一瞥，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向头上涌去，脑子都几乎炸开！
    放眼望去，银白的，银白的，河水里竟然全是水银！
    下一刻，
    河水隆起，惊涛骇浪！
    成百上千道恐怖的气息骤然降临，一个个庞然的身影衝破水面，拔地而起。
    魔王德古拉、魔王切茜婭、魔王梅菲斯特、魔王玛门、魔王利维坦、魔王別西卜、魔王萨麦尔、魔王贝尔芬格、魔王阿斯蒙蒂斯………魔王路西法！！
    歷代魔王！
    熔炉百相，熔炉百相。
    百相易解，何为熔炉？
    风声骤停，希鲁夫和蕾娜的呼吸都在此刻凝滯。
    卫国者喷涌不熄的蒸汽仿若出了故障断断续续。
    白髮老太丟下拐杖拔腿就跑。
    树林深处中那股蠢蠢欲动更是早早逃的无影无踪。
    皎白月色之下，一尊尊散发著恐怖气息的异型黑影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条莱茵河！
    肯佩斯敞开双臂，嘲弄的扯开笑容，天穹的满月此刻仿佛被其摘入怀中。
    “可看清楚了吗，何为【熔炉百相】？”
    （灯塔和会篇，完）
    ————————————
    史官信息公开：
    熔炉百相·汪洋態
    无性別，年岁不详
    种族：变形怪
    阵营：混沌（支柱）
    职阶：隨仿身变化
    最初是一粒从汪洋中脱落的水滴，时至今日，祂已是汪洋。
    专精：隨仿身变化
    元素亲和：隨仿身变化
    能力数据：隨仿身变化
    综合评价：sss+
    备註1：
    所谓熔炉，即是熔炼全部魔王之力，铸造魔族最终防线。
    备註2:
    见鬼，为什么血管的免疫机制各个都是任性自我的公主病！祂要是愿意帮忙处理奥菲斯的问题，我们哪需这般头疼？

 第427章 【蔚蓝海都】罗兰特

    累，累的一根手指都动不起来。
    痛，痛的每一处关节每一块內臟都在哀嚎。
    奇怪，我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我不懂……”
    嗯？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
    谁在说话？
    “你完全可以在灵峰之上永远做你的龙王，为什么要来妨碍我？”
    装腔作势的，好耳熟的声音。
    “不老不死的勇者远比魔王来的可怕，人类不会因为一次与二次的拯救改变观念，自私自利是人的劣根性，所有的感激与仰望都会隨著时间而消逝。千百年后的掌权者们更希望看到的是立於喷泉中央的伟人肖像，而非活生生的英雄。”
    他在和谁说话？
    我吗？
    “回答我，你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巴鲁姆克！”
    砰！
    一阵剧烈的顛簸传来，齐格飞的头顶重重的磕在木板上。
    “我操…”
    他捂著头缓缓坐了起来。
    “醒了？”
    模糊的视野缓缓清晰，一个戴著黑框眼镜的灰发男人勾勒出来。
    是弗雷德里克。
    “怎么又是你啊？”
    齐格飞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一次就罢了，这次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也是大王子，他真的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男酮的嫌疑。
    弗雷德里克挑了挑眉毛：“不只有我。”
    他话刚说完，一颗狍子头就探进齐格飞的视野。
    “梅兰大人，你醒啦？”
    卡塔丽娜怀抱著一桿纯白大枪，正睁著黑溜溜的大眼珠瞅著自己。
    见到这傻狍子，齐格飞昏沉的大脑终於开始运作，断片的记忆不断上涌。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原本是计划如果连娜娜都不是希鲁夫的对手，那自己就回到附近的本体里，使用【雾里看】引动勇者的力量，对准金狮堡的上空来一发【长夜已尽】。
    不杀人也能嚇死人！
    卡塔丽娜便是因为这件事全程跟在齐格飞的身旁。一是为了护著他的本体，二是为了见证勇者的力量，三是因为这傢伙智商实在上不得和会的台面。
    对，和会！
    “她们怎么样了？”
    齐格飞连忙询问，这里指的自然是杨静和莉莉丝。
    他记得杨静在和希鲁夫的战斗中受了很严重的伤。
    弗雷德里克看著齐格飞的表情，脸上露出一抹难明的笑意：
    “放心吧都没事。星梅女士经过希德的治疗很快就恢復了，莉莉丝小姐本来就没受什么伤。对了，星梅女士让你醒来之后看自己的手册。”
    齐格飞立刻唤出漫游手册，上面有杨静一句短短的留言。
    【我的属种都死光了，你得赔。】
    这才舒了口气，敲了敲发胀的额头。
    “我记得，最后是两颗子弹……嗯？子弹？”
    见到齐格飞询问的目光投来，弗雷德里克只是耸了耸肩：
    “別看我，这件事的详情你要去问那位希鲁夫女士，不过她前天上午就已经启程回洛斯林德了。”
    “前天上午？”
    齐格飞听到这个时间，又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忍不住问道：
    “我睡了多久？”
    “大概三天时间。”
    “三天？！”
    按理说分身的虚弱不会影响到本体才对，这次自己怎么会昏迷这么久？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昏了这么久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別急，摩恩又不是只剩你一个人了。”
    大王子靠著椅背面带笑意，套在黑袍里的身子前后摇晃著。
    “有罗迪、有希德、有黑袍宰相，还有莉莉丝小姐的帮忙，我们都在呢。”
    砰！
    又是一阵强烈的晃动，这次是齐格飞的后脑勺磕了一下。
    这一嗑让他后知后觉的发觉一处异样：
    “什么莉莉丝小姐？你让她魅惑了？”
    齐格飞没记错的话，弗老大之前称呼莉莉丝那是一口一个“魔族女人”，端的是不客气，怎么现在变得这么有礼貌了？还小姐？
    弗雷德里克盯著齐格飞看了一会儿嘆息道：“要不你还是再睡一会儿，我感觉的你不是很清醒。”
    “不，我很清醒，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言以蔽之……”
    就在大王子摩挲下巴斟酌该怎么说出接下来好消息时，一旁的卡塔丽娜便直接插嘴道：
    “昨天雷光大人把罗兰特打下来了，东境是我们的啦！！”
    “什么？”齐格飞就感觉脑子嗡了一下：“打下来了？”
    “你真的没事吗？”弗雷德里克见对方这幅样子忍不住担心道：“这可是你自己下的命令，忘记了？”
    “对，没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思维运作的格外缓慢，齐格飞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迟钝过，就好像里边被强行塞了一大堆记忆信息进去，堵塞了似的。
    大王子无奈摇头只得解释道：“你和罗迪在和会上被奥菲斯人压得乱了分寸，竟然连【钢铁之蛇】那么明显的弱点都没发现。”
    他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圆：
    “这个所谓的环大陆铁路系统分为西铁和东铁，连在一起才能叫环大陆。而现在，东铁的中央地段，整个裂谷海沿岸最大的港口城市，唯一能够给蒸汽列车补充能源的【枢纽】，蔚蓝海都罗兰特，落到了我们手里。”
    恍若一记闷雷在耳畔炸响，齐格飞脸色都开始泛红：
    “对，对！该死，我怎么会连这都没注意到！”
    弗雷德里克语气悠悠的道：
    “所以啊，才是莉莉丝小姐。如果不是她在蓝宝石酒店內提前得到东境想要独立的消息，我们不可能赶在奥菲斯人前拿下东境。”
    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一旦东境成功独立后，他们就有权让奥菲斯的军队驻扎在境內，乃至直接併入帝国，成为对方的一个行省。
    可莉莉丝的情报让齐格飞决定派出雷光赶在和会开始前进攻东境。
    恐怕奥菲斯人做梦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刚刚才帮迦罗威公爵成功独立，对方就被打了下来，他们连援兵的时间都没有！
    到最后，竟然是莉莉丝的任性举动阴差阳错的救了摩恩！
    “不行，我得立刻去罗兰特！”
    砰！
    齐格飞刚激动的掀开被子，身体便是一阵晃动，后脑勺又重重的磕了一下。
    “操了…”
    本来就昏沉的大脑，在几次三番的撞击下越发迟钝。
    弗雷德里克看了看捂著脑袋的齐格飞，又看了看一旁盯著手里的纯白大枪流口水的卡塔丽娜。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这两人十分相像。
    大王子无奈的笑了出来：
    “你真的应该再睡一会儿，你还以为你现在在哪？金狮堡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边猛地一拉窗帘。
    刺眼的金色阳光顿时照入室內，令人忍不住眯起双眸。
    爽快的凉风带著一股子咸腥味灌入齐格飞的鼻腔，令他那混沌的大脑终於恢復清明。
    碧海、蓝天、雪白的波浪。
    远处湛蓝色瓦片的建筑泛著炫目的光泽。
    两只海鸥在窗边迅速掠过，一声声啼鸣令人心旷神怡。
    自己竟然在船上！
    “欢迎来到摩恩的东方明珠，【蔚蓝海都】——罗兰特！”
    弗雷德里克衝著看呆了的齐格飞扬了扬下巴：
    “呵，要不还是睡一觉？”
    “睡你个头！”
    齐格飞扯开嘴角翻身下床，一把从卡塔丽娜怀里抢过【苍白的正义】。
    “给我拿来！”
    “呜……”
    虎妞的喉咙里顿时发出不舍的呜咽，眼眶都泛出泪光。
    齐格飞走到窗边，望著蔚蓝如洗的大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爽~”
    弗雷德里克轻笑著摇了摇头，解下身上的黑袍走上前：
    “换你上了，宰相阁下。”
    齐格飞接过往身上一套，便大步迈向舱门。
    可驀然，他脚下一停：
    “那什么，我昏睡的时候没说什么胡话吧？”
    “没有，反正我没听到过。”
    “噢……那就好。”
    言罢，他一脚踢开舱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誒，梅兰大人等等我！”卡塔丽娜慌忙赶上。
    她要好好护卫目前虚弱的梅兰大人，最好找个机会再把那杆和老师的杜兰达尔一样帅的大枪给偷过来！
    弗雷德里克独自留在船舱內，望著远去的背影。
    现在的他算是真的死了，以后怕是再也无法在阳光地下行走了。
    就算要出行，也必定是套著那身黑袍。
    可大王子却不觉得有多难过，相反，他现在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潮澎湃。
    是的，正如那天被拉出火海时一般。
    自己到底是没看错人的。
    齐格飞啊，这个男人究竟在为什么而拼命呢？
    “为了我所……”
    弗雷德里克说到一半忍不住抿了抿嘴：
    “呵，这么害臊的话真亏你说的出口。”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该地图只是势力分布图，不存在地形参考价值，望取用的漫游者周知。

 第428章 女公爵

    一天前，罗兰特港口。
    海面上停靠著收起帆布的货船，古旧的船桅顶端落著只歇息的白海鸥，码头上等待工作的工人们三五成群，零星能看到几位背著枪枝的卫兵从附近巡逻路过。
    “嘿！慢点慢点！慢慢的来！轻拿轻放！”
    “这一批货总共是一百桶朗姆酒，做下记录，让兄弟们开始搬吧。”
    “好嘞，伙计们开工！”
    十几名肩上掛著白毛巾的赤膊汉子应声上前，两人一组一前一后，有条不紊的將装满美酒的桶子搬上货船。
    明媚的海风吹拂而过，將朗姆酒的香气、水手的歌声、工人们的吆喝带往整个港口。
    这是奥蕾莉亚再熟悉不过的画面，也是她最喜欢的画面。
    很多年前，奥蕾莉亚就是在这里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踏上了爭夺爵位的第一步。
    所以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慌慌不安的时候，难以抉择的时候，她都会来这家正对货运码头的酒馆里坐下，倒上一杯朗姆酒，望著港口的人来人往，一坐就是一天。
    “老板娘，再来一杯！”
    和过去的不同的点在於，以前她是这里的客人，坐的时间长了那位泼辣的体型比酒桶还粗的老板娘就会来赶人。而现在无论她坐多久，都不会有人来赶她走。
    “杰克，去给客人再倒一杯。”奥蕾莉亚隨口吩咐道。
    但可能是去上厕所，也可能又到哪个角落抽捲菸摸鱼了，那个新雇来的服务生迟迟没有回应。
    还说什么攒了钱就买艘大船去无尽海做海盗將军，就这种工作態度怕是做水手都不会有人要他。
    奥蕾莉亚在心中记下这笔帐，便端起装满酒水的木桶杯，扭著腰肢送到那名水手桌上。
    “来，您的酒~”
    “誒嘿嘿，老板娘真是太客气了，怎么还亲自来送。”
    红鼻子水手嬉笑著，一手接过酒杯，另一只手便悄悄绕到奥蕾莉亚身后，朝她那丰腴的臀部抓去。
    奥蕾莉亚只是轻微一个侧身，不仅避开了对方的咸猪手，顺便还收起了桌上喝光的酒杯。
    “那请慢用~”
    说完，便再次扭著温润的腰肢走回吧檯。
    那曼妙的背影与轻轻颤动的臀肉看得酒馆內一眾水手直咽口水。
    “嘖嘖嘖，真是太烧了！”
    “哎，我听说奥菈是寡妇呢。”
    “是不是寡妇和你又有什么关係？人家的后台可硬著呢，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可那不都是传闻嘛。”
    “噢？那你是想去挑战这个传闻吗？蒂奇船长知道吧，黑鬍子，无尽海有名的大海盗，追求奥菈老板娘无果，想用强的。现在他的復仇女王號成了迦罗威商会的货轮。”
    “行了行了，我就是隨便说说，你怎么还较真了！”
    “这酒馆地段好，老娘娘漂亮，服务又周到，只可惜……”
    红鼻子水手灌了一口酒露出不痛快的表情：“这酒真是不够滋味。”
    “知足吧你，老板娘那么漂亮，要是酒还好喝这地方还轮得到我们这些穷鬼坐？”
    酒馆內种种不加掩饰的议论声自然都传进了奥蕾莉亚的耳中，点著美人痣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理所当然，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
    毕竟一旦让人们知道堂堂摩恩东境护国大公，迦罗威商会会长，奥蕾莉亚·迦罗威在这种地方开了一间酒馆，用不了多久，这里的客人就会从热情单纯的水手工人，变成一群心怀鬼胎的行商坐贾。
    那种人工作的时候就已经够多了，没道理休息的时候还要应付他们。
    奥蕾莉亚很满意这间酒馆现在的运营模式，生意不温不火，客人不多不少，能在保持不亏本的前提下，享受这里的氛围。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特地往朗姆酒里呛了水，而且卖的贼贵。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酒馆怕是没个把月就会倒闭，所以便要有其他的卖点。
    比如一个温香艷玉、极具风韵的寡妇老板娘，想必能撩拨起常在海上漂泊的水手们的幻想。
    做生意嘛，都是要噱头的。这是一名合格商人的必修课。
    她听说那个摩恩公行近来开始发售一种特殊的酒水，是以美丽少女的脚掌踩踏果肉发酵酿成的，销路堪称火爆，近乎有市无价。
    坦白的说，奥蕾莉亚真心觉得想出这种营销方法的人是个鬼才。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踩果肉的肯定是和眼前这些水手一样的糙汉子，可只要在酒瓶上贴上少女的画像和名字那一切就不同了。
    或许自己也可以如法炮製，用同样的方式酿酒，装瓶后贴上自己的照片，再拿去卖？
    是的，在奥蕾莉亚眼里，这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交易的，只要能换来足够多的利润，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商品。
    可以是杯中的朗姆酒，可以是自己的姿色，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甚至可以是整个迦罗威公爵领。
    奥蕾莉亚自认平生做过两个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其一是选择了一个老富商做丈夫，他的家產帮助自己从叔父手中夺下了爵位继承权，最重要的是他没几年就死了；
    其二嘛……
    奥蕾莉亚看向酒店外，那些不时从门前路过的背著枪枝的巡逻卫兵。
    东裂谷公司很守信用，第一批试用的蒸汽步枪已经给海都的卫兵装备上了。
    只待和会通过东境独立的议案，接下来这样的军备就会大批大批从奥菲斯送来，这些都是早些年便和东裂谷公司的董事长的谈好的。
    想到那位董事长，就连奥蕾莉亚也不免有些心动。
    像他那般年轻有为高瞻远瞩的的男人在摩恩基本没有。
    拜兰大公是个不自量力只会打仗的武夫，他的那点家底总有一天会被自己愚蠢的野心败光，事实也確实如此。
    阿尔维斯是王室忠实的狗，而王室嘛……
    查理斯是个纯废物，罗德里克王子倒算个人物，只可惜双目失明，看不清摩恩就是秋后蚂蚱。
    亏他还留过学，见过奥菲斯蒸汽科技后，竟然还做著重振国家的美梦，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沉迷王位和野心的笨蛋而已。
    至於那位黑袍宰相……
    坦白说，如果摩恩还有什么能让奥蕾莉亚高看一眼的人，莫过於这位横空出世的宰相了。
    撇开別的不谈，他一手缔造起来的摩恩公行在短短一年內就抢走了迦罗威商会在国內近一半的市场，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只是，
    能力再强大的个体也挡不住时代的浪潮。
    两年前奥蕾莉亚在东裂谷公司的蒸汽邮轮上第一次见到帝国士兵的子弹齐射后便意识到——时代变了。
    虽然一对一的情况下，枪枝未必能有宝剑好用，可战爭是数万人的舞台，密密麻麻的枪林弹雨能在瞬间撕碎一支骑士方阵。
    一颗子弹的製造成本只需几奥分，而一名骑士的培养却需要上百枚金摩恩的投入。
    过去那种依靠个人勇武的战爭即將一去不返，摩恩的前途就和这个国家的男人一样空空荡荡。
    那位黑袍宰相给她的感觉，和前段时间摩恩公行发售的一本叫做《堂吉訶德》的小说中的主人公如出一辙。
    挥舞著旧时代的剑刃，明知必死却依然向著远超自身的庞然大物发起衝锋，可嘆又可悲。
    但无论他怎么选择，迦罗威总要儘快离场才不会被这个衰腐的国家牵连。
    一念至此，奥蕾莉亚不免有些焦躁。
    “和会应该前天就结束了，再怎么耽搁消息也应该传回来了，弗朗茨那孩子到底在做什么？”
    就是因为迟迟不归的弗朗茨，女公爵才会如此心烦，她今天出现在这间酒馆，也是为了抚平这种情绪。
    “有奥菲斯的帮助，和会那里应该不会有问题……”
    奥蕾莉亚自言自语著，从柜檯下那只印著一朵五片瓣的烟盒中抽出一支捲菸。
    说起来这东西也是那个摩恩公行发售的，和他们的香水用的是同样的品牌名——【梅林】。
    从文学到奢侈品到日用品，这个公行真是什么生意都做啊……
    心中腹誹著，奥蕾莉亚叼起烟。
    这间酒馆的常客都知道，老板娘吸菸时云雾繚绕的朦朧，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可老板娘並不是菸鬼，吸菸只是偶尔，所以这幅难得的画就成了酒客们的下酒菜。
    翻翻大伙的兜里，就会发现每个人都备著一盒火柴等著这一刻给老板娘递火。
    而那个被老板娘挑中幸运儿则能享受被美人喷上一脸香菸的美妙待遇。
    也就是说通常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爭先恐后的抢著上来递火。
    然而，
    今天奥蕾莉亚等了半晌酒馆里都没动静。
    她有些困惑的抬起头，却见店內的客人都用愕然的眼神望著自己：
    “怎么了？”
    呲！
    一根冒著电火的大拇指从背后为奥蕾莉亚点燃捲菸。
    小撮儿的烟气模糊了奥蕾莉亚的视野，可她依然看清楚这个给自己点菸的人的脸庞。
    那是个有著一头干练青发的女骑士，眼角下有一枚电弧印记，正笑眯眯的凑在自己耳边，一只手啪的捏住了自己的右臀。
    “哟，奥蕾莉亚~好久不见，你的身材还是保养的那么好！”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第429章 叛国罪

    呜！呜呜——
    烧红的烟囱喷吐著浓烟，活塞运动带动庞大的连杆，雕刻著展翅雄鹰的亮银色铁皮列车沿著钢轨呼啸驰骋。
    这里是奥菲斯的南部大区的大银舍尔都市郡边境的一片原野，层叠的白夜山脉渐行渐远，距离帝都伦蒂姆德还剩不到两小时的路程。
    在这个时间点，一辆全速赶回首都的政府专列，里边承载的是帝国的哪位高官大员显然不言而喻。
    休息区，维多利亚倚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撑著面庞，闭合双目。
    麦考夫坐在她的对面，正端著一份泰晤士报翻阅近期国內的新闻。
    两人从坐上列车起，整整三天一路无话，车厢內的气氛安静的近乎诡异。
    “麦考夫……”
    临近伦蒂姆德，最后的一段路程，皇女到底没能沉住气。
    “九殿下，距离抵达伦蒂姆德还要两小时，您可以再睡一会儿。”麦考夫语气淡淡。
    “我也得睡得著才行。”维多利亚睁开眼睛，两只眼窝有些发青：“我说麦考夫，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明知故问。”
    麦考夫翻了页报纸，头也不抬：“鹰眼提灯被毁，卫国者完全损坏。”
    “你说的轻巧！”
    维多利亚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银髮：
    “莱茵灯塔附近发生了一场大战，整片河域的水都被蒸乾了，而我们却连事情的详情都不得而知！当事人希鲁夫女僕长只字不提，重金请来的两任【王都之影】更是不知所踪，麦考夫，我们就要把这些上报给那老头子吗？”
    “那依您之见？”
    皇女舔了舔嘴唇，乾乾巴巴的吐出一个词：“避重…就轻。”
    “什么为重，什么是轻？”
    “迦罗威公爵领独立，不列顛联盟成立，【钢铁之蛇】议案通过，等工程师们就位不日便要全线动工。无论怎么样，我们已经很好的完成了老头子交给我们的任务。”
    麦考夫接下维多利亚的话继续道：
    “所以我们应该这么告诉陛下，我们成功主导了和会的进程，奥菲斯的所有议案全部通过，那个让国会惶惶不安的黑袍宰相被我们压得几乎抬不起头。至於鹰眼提灯和卫国者的事隨口带过，是吗？”
    皇女斟酌了片刻，点了点头。
    中年绅士一抖报纸，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悦：
    “如果真这么和陛下上报，莫说褒奖，恐怕您这个九殿下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为什么？”
    “因为奥菲斯不需要把完成本分当成荣耀夸耀的人！”
    维多利亚猛地一怔。
    “演员会背台词是演员的本分，哨兵在烈日下站岗是哨兵的本分，奥菲斯的皇女与大臣在和会上压垮摩恩的王储与宰相也是我们应尽的本分！说到底，维多利亚，你凭什么觉得是我们贏了齐格飞？”
    麦考夫的语气格外严厉，令皇女不自觉坐正了身姿。
    她知道当对方开始直呼自己名字的时候，双方之间的关係就不再是君臣，而是师生。
    从蓝宝石酒店的初见，到摩恩国宴上的交谈，再到和会现场的爭锋相对，这段时间里，那个叫齐格飞年轻人一言一行始终都在麦考夫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作为帝国的外交大臣，军情五处的局长，麦考夫称得上是阅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国宴上的邀请绝非逢场作戏，他是真心希望对方能参与奥菲斯的皇位爭夺战。
    “维多利亚，他没输给我们，他没输给任何人，將黑袍宰相击败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奥菲斯，是陛下和无数先辈用血汗铸造起来的这个庞大帝国。”
    麦考夫深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
    “我们之所以能在和会上顺风顺水，得到南国千岛的眾星捧月，逼著洛斯林德同意割裂风来森林的议案，让摩恩人吞下东境独立的苦果、忍下被全大陆孤立的现实而敢怒不敢言，是因为我和你能力超群？是因为我们背靠奥菲斯，而那齐格飞身后则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摩恩！
    奥菲斯很强，所以我们才很强。可如果异位而处，维多利亚，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哪一步？
    是拖著垂死的王女阵营一年內接连收復南境和旧都与罗德里克分庭抗礼的铁心与毅力，还是主动割裂南北摩恩舍小保大的决心与魄力？你能做的到哪一点？”
    可以说是毫不客气的质问。
    皇女没能反驳出一句话，默然低著头。
    “在和会上，在摩恩，我们大可以把黑袍宰相踩在脚底耀武扬威，因为这是祖国给我们的资本与自信。可回到国內，我们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比对方厉害了。
    好好想想黑袍宰相的龙骑军能用五天攻陷南境，奥菲斯的集团军是否能用这种速度做到同样的事；好好想想为什么伏尔泰已经死了陛下依然不答应武力攻陷摩恩；好好想想国会那帮老头一天到晚在著急什么；好好想想高傲如威灵顿公爵竟然说出用空间换时间这样的话。
    维多利亚，好好想想，如果有一天陛下老去，帝国的后继人无能掌舵帝国，那么今天发生在摩恩身上的惨剧將会以多少倍奉还给奥菲斯？
    九殿下，您明白吗？”
    维多利亚握著拳头，用力点了点头。
    麦考夫这才长舒一口气，缓和下脸色：
    “鹰眼提灯確实可惜，但终究是在面对魔王时损坏的，陛下自然是能理解的。
    至於卫国者……呵，冈萨雷斯既然能被我们改成【蒸汽巨擎】，那同样能被魔族变回【巨像之王】，这种东西註定是上不了前线的，陛下更不可能允许一位魔族的王庭之主去践踏他国的国土平白落人口实。
    这东西从一开始就只能用来对付身处奇兰的魔王，现在它消灭在和魔王战斗中是最好的结局。反正星辰钟塔已经得到巨像王庭的核心数据，可能用不了多久，一架真正的【卫国者】便要横空出世了。
    莱茵灯塔的那片河域的惨状我们都看到了，除了魔王和勇者在那爆发了直接衝突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接下来，想来又是一段长时间的魔勇暗斗，那不是我们能想像的斗爭，奥菲斯只需做好自己的义务便可。”
    听完麦考夫的这番分析，维多利亚放心来的同时，又不免升起新的忧虑：
    “我记得，那位宰相和勇者有些关联吧……”
    “怎么，难道您害怕勇者来报復我们？”
    “这……”
    “难道勇者大人要为了齐格飞和摩恩，把在卡美洛要塞拼命为他挡住十三王庭全面进攻的帝国士兵视作敌人？”
    麦考夫將报纸合拢，丟在一旁的茶几上。
    那份《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正是和会圆满落幕，不列顛联盟成立，摩恩东境成功独立即將成为奥菲斯的又一个郡等等捷音。
    “不会的，齐格飞和现任勇者或许確有私交，但也仅仅於此。终究是溺水之人攀草求生，狐假虎威罢了。”
    “我只是觉得，他可能会藉此发作。”
    “他上次发作，差点把摩恩带进沟里去，说到底……”
    呜呜！
    嘹亮的汽笛声这时响起，隨著强烈的推背感袭来，休息区的光线也即刻暗下来。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到站了。
    麦考夫止住后边的话拄著文明杖站起身来，车窗的玻璃倒映著他现在的样子。
    一个少了左眼和左手掌，脸色虚浮的中年男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
    “这次的任务……无功无过吧。走了，殿下，我们先去铂金宫述职，而后好好休息休息吧。”
    “嗯。”
    皇女乖巧点头，提起行李箱，走向车门。
    却在这时，车门忽然自行打开，两只黑洞洞的枪口伸进来对准了麦考夫和维多利亚。
    二人皆是茫然一愣，抬起头就见一个黑夹克的冷硬男子迎面走来。
    麦考夫的神情顿时就变了，因为这个男人他认识。
    奥菲斯国家安全局，军情五处的特工，一位专门处理他国谍报的秘密警察。
    没错，正是他自己的部下。
    而现在，他的部下用枪口对准了自己这个上司！
    “你们要做什么！”
    麦考夫连忙拦住就要发作的维多利亚，可他自己的脸色也是颇为难看。
    “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黑夹克男人夸张的张大了嘴，看了看左右两位铁路宪兵，满脸的不可思议：
    “噢天吶，您竟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唔~到底是局长阁下啊，这演技超一流啊！”
    黑夹克男人轻佻的摩挲著下巴，眼神意味难明。
    麦考夫眉头锁紧，他很討厌这种眼神，因为这向来他审讯间谍时的眼神。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就在三个小时前，六处的人得到消息，摩恩那位黑袍宰相以迦罗威公爵勾结魔族为由，將整个东境给打了下来。”
    “什么！”
    “你说什么！”
    麦考夫和维多利亚几乎同时失声。
    “这怎么可能？和会才刚结束不到三天，他哪来的时间派兵！”
    “问题就出在这啊，经过六处的调查，我们发现一件惊人的事，黑袍宰相的飞龙部队竟然是在和会开始前三天便开赴东境，与罗德里克的地面部队配合直线破城。也就在昨天，以雷光骑士俘获奥蕾莉亚公爵为终点，宣告迦罗威公爵领全境沦陷。闪击东境，不多不少，恰好五天~”
    麦考夫的独眼不断收缩，嘴唇白的已经不见血色。
    “皇帝陛下很好奇，摩恩人究竟是怎么在和会前就预知到东境要独立的消息的。”
    黑夹克男人指尖甩出一副冰冷的银手銬，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现以涉嫌叛国的罪名將你逮捕，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第430章 两年

    罗兰特，迦罗威公爵府。
    客厅內的餐桌上盛放著琳琅满目的美食，海胆蓝龙珠、晶蟹燉海参、黑松露焗龙虾、深水牡丹海螺汤、三文鱼子酱刺身……皆是在王都与南境甚少能见到的海鲜料理。
    齐格飞一手搂著莉莉丝的腰肢，一手举起朗姆酒衝著王室三兄妹高喊道：
    “乾杯！！”
    说罢，也不管眾人有无回应便豪饮而尽，双颊泛红的嗝出一大口酒气。
    “莉莉丝啊，真是对不住，之前打了你一巴掌，还会痛吗？”
    齐格飞用力將女孩往怀里抱了抱，心疼的抚摸著对方的脸颊。
    坐在对面克琳希德面部肌肉不禁扭曲了一下。
    双王子都非常识趣的远离了自家妹妹两个身位，就连莉莉丝本人脸上的笑容都格外勉强。
    没错，这是一场庆功宴。
    为了庆祝东境的收復，以及答谢莉莉丝在此次作战中的厥功至伟。
    但此刻餐桌上的氛围却说不出的古怪。
    “咦？大家怎么都不动刀叉呀？吃啊，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齐格飞看著眾人无动於衷的样子，不满的道：
    “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莉莉丝你也是，別拘束放开点，以后这里没人会把你当成魔族来敌视了！”
    “嗯……好的。”
    莉莉丝强自扯开笑容，老实说，她是真的感到很尷尬。
    平日里，如果齐格飞不在她都是独自用餐，独自工作，早就已经习惯了孤独的感觉，这会儿忽然被拉到庆功宴上作为主角和眾人一起用餐，实在是说不出的彆扭。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也不知道齐格飞是喝醉了还是吃了什么有辐射的海鲜，竟然一直搂著自己格外亲密的样子，他难道没看见王女殿下的脸都黑了嘛！
    “別都苦著脸吶，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
    齐格飞又豪饮一口，深深酝酿起一口气：
    “麦考夫那个臭傻逼蹲大牢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呵呵呵呵呵呵！”
    宰相阁下的笑声那叫个兴高采烈，那叫个幸灾乐祸，那叫个婉转悠扬，仿佛是要把和会上受的气都发泄掉似的，可以说是把小人得志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淋漓尽致。
    很显然，宰相肚里本就撑不了船，何况麦考夫是在里边衝浪！
    和齐格飞的心怒放不同，罗德里克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想起的却是维多利亚。
    身为皇女，对方应该不会受到太过分的对待。
    可既然被这件事捲入，九殿下的位置还能不能保住实在不好说。即便能保住，断了麦考罗夫特这条臂膀，等待著维多利亚的，也將是兄弟姐妹们的落井下石，前途一片渺茫。
    罗德里克不免有些担忧，无论如今的立场如何，曾经留学时和对方缔结的友谊是真的。
    “如果我现在拉她一把……”
    二王子盘算著这其中利害与风险，心中有了决断。
    弗雷德里克视线过眾人，齐格搂著美人狂笑，罗迪正苦思冥想，希德面前珍珠蟹壳被叉子戳的千疮百孔。
    大王子忍不住勾起嘴角，摩恩的氛围已经很久没那么轻鬆过了。
    但，大家似乎都在刻意迴避一个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奥菲斯就会派人过来，各位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客厅內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都抬起头，齐格飞也止住笑声，微醺的面上有些扫兴。
    大王子扶了扶眼镜，他知道这件事会坏了大家的兴致，但还是决定先提出来。
    摩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能有什么看法，他们难不成还能用武力夺回去吗？”罗德里克面露不屑。
    按照灯塔和会的议案，从和会结束后即日起，原则上整个大陆都要中止战爭行为，共同迎击魔王。
    奥菲斯、摩恩、洛斯林德、比蒙这四大国更要带头做出表率，南摩恩的代表克琳希德还在和会上与比蒙代表芬里尔签订了正式停战条约。
    在这种情况下，奥菲斯不太可能因为东境的事再向摩恩发难。说到底他们也没有余力在应付魔族的同时再和摩恩开战了。
    “哥哥，兄长指的应该不是这件事。”克琳希德开口道：“是【钢铁之蛇】吧？”
    罗德里克烦躁的往椅背上一靠。
    他怎么会是没意识到呢，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弗雷德里克微微頷首：
    “嗯，我们是拿回了罗兰特，可这並不意味打击到了奥菲斯，环大陆铁道依然会建造。这句话说出来或许有些残酷，但……皇帝可能从未在意过能不能掌控罗兰特。”
    啪。
    齐格飞將酒杯搁回桌上，脸上醉意此刻已经消失的乾乾净净。
    察觉到宰相的不满，大王子无奈道：“我知道庆功宴上说这些很扫兴，但这件事必须儘快做出决定，皇帝绝不会给我们太多的时间。”
    海都重回控制，表面上似乎是掐断了东铁海上的路线，可实际上情况绝非这么乐观。
    罗兰特的確是裂谷海沿岸最大的城市，无论是作为贸易中转站还是补充列车能源的【枢纽】都至关重要，可她就真的无法代替吗？
    当然不会。
    奥菲斯完全可以在往南一些的那些沿海城市中隨意挑选一座作为新的【枢纽】。
    或许这些城市比不上罗兰特一半的繁华，可那仅仅只是现在。
    一旦被挑选为【枢纽】那么这座城市会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新的贸易中转站，用不了几年就能和罗兰特平分秋色乃至彻底碾压。
    而归根结底，如今的摩恩根本不可能去反对【钢铁之蛇】的建设。
    於理，魔王威胁在即，所有国家都应该配合这项百利而无一害的工程；
    於情，摩恩需要发展，若是赌这一口气拒绝建设铁路，那就是真的自己闭关锁国，无异於找死！
    是的，冷静下来一看就会发现，东境独立也好，不独立也罢，【钢铁之蛇】一旦开工，摩恩只能配合。
    出题人从一开始就只给了这道选择题一个选择。
    那么，这个出题人是谁呢？
    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很长一段时间来，齐格飞都是坚定的歷史唯物主义。
    可直到真正开始面对那位皇帝，他却发觉老马的哲学思想也並非那么准確，至少在奇兰，老马说了不算。
    这场全大陆范围的工业革命从奥菲斯开始，由皇帝尤里乌斯一手推动。
    不久的將来將会有无数英雄乘著这股浪潮衝上云霄，而始作俑者將会踩著这些所谓的英雄制霸世界。
    “两条钢铁之蛇是两根大动脉，源源不断將整个奇兰的新鲜血液送往伦蒂姆德这颗心臟。
    即便如此，罗兰特的铁路依然要建。根据和会上的推算，如果全大陆一起动工，两年，最多两年钢铁之蛇就能完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出应对奥菲斯的办法！”
    弗雷德里克看向齐格飞认真道：
    “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把母后的笔记拿出来吧。”

 第431章 骑士与魅魔

    门缝內，摩恩的王室三兄妹正一同將手放在一本鲜红色的手册上。齐格飞在旁边自顾自的用工具挑出大块冒著香气的红白蟹肉塞入口中。
    那场面简直像是什么邪教的仪式，怎么看怎么诡异。
    莉莉丝看了一会儿，便合上客厅的大门。
    倒不是有人赶她走，不管是齐格飞还是三兄妹都没有要她离席暂避的意思，只是莉莉丝自己实在受不了客厅里的氛围了。
    况且莉莉丝对齐格飞他们要谈的內容没有半点兴趣，摩恩未来要何去何从与她没有关係，她只负责听命办事，比如现在，她就要做一件只有她才能完成的任务。
    莉莉丝一路上楼，来到一间臥室的门前，刚准备推门进去，门缝里却溢出来连串的呻吟。
    …………
    …………
    …………
    “咿咿咿！！！”
    突然炸响的尖叫嚇得莉莉丝都往后退了两步。
    她呆滯的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叩响房门。
    咚咚咚。
    “……”
    无人应答。
    莉莉丝忍住扭头就走的衝动，又扣了扣。
    咚咚…
    “他妈的谁啊！那个不长眼的王八蛋坏老子美事！？”
    这次还没敲完，里面就响起暴躁的怒吼，隨即就是沉重的脚步。
    咔嘭！
    房门连带著锁被整个拉开，一个青发女人走拉了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破口大骂：
    “你他妈有什么事不能过会儿再来！听不到老子在办事昂？！妈的聋还是傻啊？”
    那自然是麦克维斯。
    此刻的她脱得只剩条內裤，小麦色肌肤大片裸露，配合她强壮六块腹肌和马甲线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衝击和野性的美。
    如果不是满头暴躁的青筋破坏了她的容貌，此刻这位女骑士应该会更加赏心悦目。
    莉莉丝舔了舔嘴唇，下意识的往里头瞄了一眼。
    就见臥房的帘帐內…………
    莉莉丝：“？？”
    魔王在上，这么刺激吗？
    “到底要干什么？”
    雷光见来人半天蹦不出一个屁神色愈发不耐烦。
    莉莉丝这才回过神道：“我找迦罗威女公爵有点事。”
    雷光回忆了片刻让开道路：“那就快点！”
    臥房內充斥著一股浓郁的香味，身为魅魔，莉莉丝一瞬间就知道这喷洒的是什么东西。
    她朝著床边走去，帘帐里那具温润的躯体愈发清晰……………
    没错，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
    莉莉丝拉开床帘，脱得精光的奥蕾莉亚顿时暴露在眼前。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女公爵惊恐的昂起头，奋力挣扎起来。
    一个麦克维斯就够了，不会还要再来一个吧？
    “我告诉你们，奥菲斯不会善罢甘休，你们今天给我屈辱，总有一天我会百倍奉还！”
    此刻的奥蕾莉亚女公爵脸颊……………
    这些狠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没啥攻击力。
    莉莉丝又呆滯了许久，才伸手从对方耳边扯下一缕髮丝。
    “那你恐怕是没机会了。”
    下一刻，莉莉丝全身水银翻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温香艷玉，嘴角下方点著痣的美妇人。
    “魔族，变形……”
    奥蕾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可她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对面的冒牌货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和语气道：
    “你这只可恶的变形怪，荼毒迦罗威的领民这么久，幸亏宰相阁下明察秋毫救下了被你囚禁的我，挫败了魔族妄图掌控东境，独立出摩恩王国的阴谋！”
    “你说……什么？”奥蕾莉亚嘴唇都在颤抖。
    “意思就是，奥蕾莉亚从现在开始你才是变形怪啦！”
    雷光双手交叉抱著后脑勺在一旁说著风凉话，完全不在意自己那一丝不掛的姿態。
    她在看到莉莉丝的时候，差不多就明白了那个见鬼勇者的计划。
    一如既往的齷齪！
    但比以前好些，她本来以为齐格飞会直接洗脑奥蕾莉亚的，看来自己找对方打的那一架是有用的。
    嗯，以后继续打！
    “怎么样，头髮丝够用吗，不够的话还有不少的水。”
    正在整理奥蕾莉亚记忆的莉莉丝听得脸皮都抽搐了一下，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很擅长应付雷光这种类型的变態。
    “不，足够了。”
    她已经知道了迦罗威商会的运营策略，未来的方向，有哪些商业伙伴，哪些对手，以及会长奥蕾莉亚本人日常作息，行为举止乃至经期。
    从今天起，莉莉丝就能直接走马上任迦罗威商会的会长一职。
    “对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一下……”她看著床上的奥蕾莉亚欲言又止。
    雷光摆了摆手就道：“少管閒事啊，她男人没死前，老子就没少照顾她，我和奥蕾莉亚可是老相好了。”
    床上的女公爵闻言拼的命摇头。
    见鬼，分明一直都是麦克维斯强迫她的，她的取向很正常！
    “不，我是想说，我从她的记忆中得知，她还有三个密切的情夫，经常来找她。”
    雷光听完，淡淡瞥了眼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奥蕾莉亚。
    “知道了，最多三天，我会让他彻底厌烦男人的滋味。”
    “呃，我的意思是这三个情夫可能会影响我的任务，之后我把名单给你，你有空处理一下。”
    “没问题。”麦克维斯一拍胸脯。
    莉莉丝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这鬼地方的气氛和客厅那儿比起来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光盯著莉莉丝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对方就连扭动的腰肢的模样都和奥蕾莉亚本人一般无二。
    也就在莉莉丝即將走出门外时，麦克维斯终於忍不住开口道：
    “喂，你真的谁都能变吗？”
    莉莉丝困惑的回过头：“怎么了？”
    “就是……呃……能变成公主殿下吗？”雷光的语气忽然变得格外犹豫。
    “克琳希德？”莉莉丝愈发困惑，但还是如实回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没有她的数据。”
    “就是说有头髮丝就可以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莉莉丝总感觉对方的语气格外的兴奋。
    “理论上是可……”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对面的雷光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女骑士连忙跑到衣架边，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个用金色头髮编织成的小人送到莉莉丝面前。
    “你现在有空吗，变一个我看看唄。”
    莉莉丝：“？？？”
    雷光用大拇指戳了戳背后的帘帐床，露出一口白牙：
    “放心，奥蕾莉亚的床可大了，那傢伙正在开会，我们开心开心他不会知道的！”
    说完，就要去抓莉莉丝的肩膀。
    小魅魔顿时嚇得容变色，转头就跑：“不了不了，我还约了朋友，先走了！！”
    “哎，你……”
    雷光看著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莉莉丝，迷惑的挠了挠头：
    “邪门，他妈一魅魔怎么装起清纯了，真是开妓院立牌坊。”
    而后房门嘭的一声被甩上，里头又响起了一………………

 第432章 真正的分裂

    莉莉丝一边跑一边时不时回头张望，確定麦克维斯没有追来才鬆了口气。
    早闻摩恩的雷光骑士脑子不正常，今日一接触果然是名不虚传！
    也不知道克琳希德知不知自己的头髮被身边的亲卫骑士收集起来做成那种诅咒娃娃一样的东西，呃……十有八九应该是不知道的。
    发自內心的说，莉莉丝真的很不適应现在这种奇妙的氛围。
    那个雷光是什么人啊，以前见到自己恨不得要朝自己脸上吐口唾沫的啊，而刚才，她竟然邀请自己一起那啥！？
    还有那两个摩恩王子，这几天一口一个莉莉丝小姐，叫的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这人吶，冷落久了以后，忽然被热情对待就容易疑神疑鬼、无所適从乃至受宠若惊。
    同样的道理放在魔族身上似乎依然適用。
    莉莉丝不习惯，她实在很难接受这里的人类已经开始接受她了这个事实。
    但莉莉丝也知道，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几乎都快忘了该怎么接受別人的好意了。
    无论是客厅里的氛围，还是刚才雷光的举动，都让莉莉丝真切的感觉到，大家对自己排斥正在缓缓消失。
    而她自己在蓝宝石酒店一战后，得知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公主为了救自己一把火烧掉了上城区的港口，也再难对对方升起敌意。
    齐格飞或许也是发觉了这点，才会一反常態的在客厅里表现的那番大大咧咧吧。
    当一个领袖放下身段亲自扮演活泼卖傻的丑角，其行为本身就能有效地巩固集体凝聚力。
    事实也的確如此，如今的摩恩虽然依旧孱弱，可王国这几位年轻的领导者却空前的团结。
    东境方才收復，西境虽然狼藉一片，但姑且也算收復了。
    而所谓南北分裂更是演给奥菲斯的一场戏，此时此刻的摩恩，几乎可以说已经完成了统一。
    就差在罗德里克与克琳希德之间挑一个出来坐王位了。
    让莉莉丝来选的话，感情上她比较偏向小公主，但理性上来讲，无疑是现实主义的罗德里克才是最適合成为国王的人。
    克琳希德怎么说呢，即便撇开能力不谈，那孩子连情绪都无法很好的掩盖。
    就说刚才吧，齐格飞搂著自己的时候，王女殿下那不加掩饰的憎恶著实是……
    等一下。
    莉莉丝思绪猛地一滯。
    一个令她都起鸡皮疙瘩大猜测忽然冒上心头：
    “她，难道在……刻意扮演丑角？”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克琳希德简直就和齐格飞……
    莉莉丝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这个不切实际想法：
    “应该是我多心了。”
    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她便回到了客厅门口。
    接下来她要向齐格飞做个报备，然后出门去见朋友。
    是的，莉莉丝口中的“约了朋友”並不是搪塞雷光，她一会儿真的约了翡翠和梅莉参观海都，只不过找她们的时候要换成小女僕的仿身。
    “这么久了里面也应该谈的差不多了吧。”
    莉莉丝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景象竟让她瞳孔都是一缩。
    客厅內，齐格飞额头青筋暴起，单手揪著弗雷德里克的衣领將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你有种把刚才的话再他妈说一遍。”
    大王子黑框眼镜落在地上，额角还有一小块淤青，向来平和的面色此刻竟也显得格外狰狞。
    “我说，要我靠这种东西拯救摩恩，那我寧可要她亡国！”
    这……这是怎么了？
    莉莉丝骇然的愣在原地，自己不过是出去了片刻，客厅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究竟在爭论什么话题居然要发展到拳脚相加的地步？
    她扫了一眼客厅，便立刻有了答案。
    大王子身后的王女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宰相身侧的二王子则是眼神阴鬱，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反应不相同，可两人的目光都投射在同一件东西上——桌上那本鲜红的笔记。
    “弗雷德，你是不是搞不清现在什么状况？摩恩哪有给你挑三拣四的时间！”
    “搞不清状况的是你！”大王子厉声喝道：“摩恩现在还有两年，可这种东西一旦泄露出去，那就是直接判了死刑！还有，別用为了摩恩这种藉口，骗我和骗你自己有什么区別？你要用来干嘛你自己心里最有数。”
    齐格飞气极反笑：“呵呵操，所以你觉得我是为了报私仇？”
    “你造这种东西不是为了发泄私仇？”
    “我他妈刚才就说了，摩恩想在两年后继续存续，就必须有一个堪比伏尔泰的威慑力！”
    “蒸汽步枪刚刚问世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从枪口里飞出来的钢珠能杀人，任何武器在第一次使用前都起不到威慑的作用。你告诉我你准备先对奇兰哪个国家的人民用这种歹毒的东西？比蒙还是比蒙？”
    “这是你妈，蔷薇王后留下来的救你们的！”
    “不管是谁留下的，我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如果摩恩真的得依靠这种东西才能存续，那还不如亡国！”
    两人怒目相对，齐格飞的拳头越绞越紧，让人忍不住担心弗雷德里克的头颅会不会在下一秒被直接拧掉。
    可最终，宰相只是一把推开大王子，抄起桌上蔷薇手册。
    “我们走。”
    这句话自然是对身后的罗德里克说的。
    克琳希德的意见齐格飞根本无需过问，看表情就知道她也不赞同自己。
    眼下的阻力，他或多或少也有过预料，但无所谓，说到底齐格飞也不需要弗雷德里克和克琳希德的赞成。
    南摩恩如臂使指，他只需要得到能够调动北摩恩资源的罗德里克支持就足够了。
    他们两人组合在一起，整个王国就能被调动起来开发蔷薇手册中记录的这个超位魔法。
    “我也不赞同这个计划。”
    罗德里克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快要走出客厅的齐格飞身形一顿。
    僵硬的转过头：“你，说什么？”
    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气：
    “风险太高，成功率太低。如果母亲的记录是真的，那【万里赤土】的术式复杂程度根本不是人力可以运算的。
    母亲当初几乎调用了国內所有的魔法师，也只是委託他们做一些最基本的解构，了数年时间才成功的，现在的摩恩早就没了那种执行力。
    而且即便真的能调动起足够数量的閒置魔法师，模仿母亲的方式將【万里赤土】拆解成一个个基本术式，可最后的整合交给谁来做，我们中有谁精通魔法吗？若是交给僱佣的高位魔法师，如何保证他不会泄密？
    还有，母亲可以通过咏唱来释放魔法，但我们不行，只能做成一次性释放的捲轴。那么，能够承载超位魔法的材料皮纸去哪找？”
    罗德里克滔滔不绝的罗列出大堆的问题，但齐格飞根本没有去听。
    他始终盯著对方的眼睛，有意思的是，罗德里克从头至尾就没有直视过自己一眼。
    “哦，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就在罗德里克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齐格飞突然乾巴巴的吐出一句话：
    “你手下不是有一大群的魔法师兵团吗？”
    “……”
    二王子顿时噤声，沉下眼帘不再言语。
    宰相扫了眼王室这三兄妹，冷笑著点了点头：
    “好，皇帝不急太监急。行，我懂了。”
    他转过身，再不多言的迈出客台。
    一旁的莉莉丝看了看齐格飞的背影，又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三兄妹。
    她忽然有些无措，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会上南北分裂的那一幕戏，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第433章 结晶老师的课堂

    变形怪之王撕开黄铜巨人胸前的钢板，从內部拽出一个闪烁著宝蓝色光泽的二十面体，面带困惑的看了过来：
    “啥？为什么不杀了你们？嗯……你们要是这么想死，自己找根绳子一套一吊岂不更省事吗。早就说了我无意与几位为敌，是你们自己要找打的。嘿嘿，这下踢到钢板了吧？
    哦等等，虽然我觉得二位应该不会蠢到把今天事说出去。但以防万一，我得取走你们的头髮。要是你们之后乱说话我就变成你们的样子，在昂德索雷斯的大街上裸奔！
    哼哼，两位小姐也不想自己身败名裂吧~”
    “老师……”
    “嗯？我有什么目的？目的啊……老实讲我还真没仔细想过，硬要说的话我想去看看大海。
    哎呦！话太多了，那两只老鼠都跑远了。啊……麻烦麻烦，盗贼职阶的这几个ss级都很难抓的，之后再说吧，走了啊~”
    ……大海？
    什么大海？裂谷海还是无尽海？
    “老师…”
    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提到海？
    难道它现在去了罗兰特？
    齐格飞他们现在不就在那里吗？
    难道它……
    没关係，齐格飞是勇者，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行，不对！那个怪物太危险了，根本没人应付的了！它要是愿意，隨时都能毁灭整个奇兰！
    可恶，为什么世界上会存在这种东西？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蕾娜老师！！”
    “啊？”
    担忧的呼声终於惊醒了深陷思虑的蕾娜。
    结晶小姐抬眼望去，简陋的教室內，孩子们一张张小脸都忧虑的望著自己。
    这里是风桃村的午后，自己正在给同学们上课。
    “蕾娜老师，出什么事了吗？”安娜率先询问。
    “是啊，您这两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太累了……”温蒂也关切道。
    一个肤色黝黑胖男孩立刻举手道：“老师肯定是太累了，我建议给老师放一周的长假！”
    “支持！”
    “我同意！”
    “安静，你们的算板珠子崩我一脸啦！”身为班长的托娃当即呵斥道：“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们这几个傢伙算术总学不好，蕾娜老师才会操心的！”
    “切，算术有什么用，我以后是要加入齐格飞大哥的勇者小队的，只要把魔法学好就行了！”胖男孩不甘示弱的反驳。
    “算术都学不好还想学魔法？你在齐格飞哥哥的队伍里最多也只能端茶递水。”
    “那我也乐意！”
    “大家別吵了，別让老师烦心……”达伦软软的劝说，却是收效甚微。
    教室內你一言我一语闹哄哄的。
    换作平常，蕾娜已经用一招冰溜子术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了，可此刻，她却格外享受这个的氛围。
    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如同一针镇定剂，让蕾娜紧张的神经一点点放鬆下来。
    魔女的视线扫过爭论中的托娃，扫过抱著布偶熊的温蒂，扫过劝架的半精灵少年达伦，最终停留在最前排的那个和自己对视在一起的浊眼少女——安娜。
    她记得，这孩子刚才问的是“出什么事了？”而非“累了吗？”
    蕾娜压了压头上的巫师帽，深吸了一口气绽开笑容：
    “放心，没事！”
    不管那个怪物有多厉害，自己只要把小安娜培养的比它更厉害就行了！
    魔杖轻轻舞动，那些正在吵闹的孩子脖颈后忽然出现了一小根冰柱，顺著领口直接滑了进去，冻得他们齐齐前后扭动，嘰嘰喳喳的嘈杂瞬间消失。
    蕾娜独创二阶冰魔法——【冰溜子术】！
    “抱歉，刚才走神了，现在我们继续上课，都不许闹了。”
    魔杖充作教鞭，敲了敲黑板。
    “先来复习几个之前教过的基础常识。从老师刚才的魔法开始吧，请问，为什么老师身为水元素的长者，却能使用冰元素的魔法呢？”
    “唔！我知道。”
    班里的魔法资优生，半精灵少年达伦举起手。
    “好，那小达伦给大家讲解一下吧。”
    “因为冰是水的衍生，虽然两种魔法引发的现象不同，但本质上负责构建魔法都是水元素的妖精。所以拥有高级水元素亲和的魔法师都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冰的魔法。”
    “完全正確，不愧是小达伦，基础知识这么扎实，难怪年纪轻轻就是a级【魔道元帅】了。”蕾娜毫不吝嗇的送上讚美：“把作业本拿上来，奖励一颗小蓝星。”
    一时间，周围的孩子们都用羡慕的眼神望向达伦。
    半精灵少年靦腆的挠了挠头，拿上自己的作业本小跑著走向讲台：
    “其实也没什么啦，都是师父以前教的。师父还说，真正的一流魔法师能够將多种元素的魔法术式组合在一起释放。像我这愚钝的人，只会使用单纯的风魔法。”
    这话一出口，刚要把蓝星贴纸从挎包里拿出来的蕾娜五官顿时扭曲了一下，重新塞了回去。
    “不好意思，老师今天好像忘记带贴纸了。”
    已经跑上讲台的达伦闻言，两只尖尖的耳朵都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回到座位。
    “其实达伦同学刚刚说的很对，不过以防万一，老师也要强调一下，同时组合不同元素的魔法术式是一种非常危险且不负责任的行为。
    老师身为结晶长者，当然是可以做到的。但达伦同学不要被那个所谓的一流魔法师蛊惑，学习魔法最忌讳的就是好高騖远，一步一个脚印才能走到魔道的巔峰。”
    蕾娜挺著小身板，拉著嗓子作出威严的声音：
    “那下一个问题，魔法具体是如何运作的呢？”
    “我。”这次是班长托娃举手回答：“魔法的本质就是通过咏唱將魔力转化为各种能量。”
    蕾娜点点头：“没错，通过对应的咒语咏唱调动大气中的元素妖精来完成术式的运算，这也是最普遍最简单的使用魔法的方法。
    但咏唱魔法的缺点在於，魔法师必须拥有较高的元素亲和，且咏唱需要消耗时间，低位的魔法也就罢了，越是高阶的魔法咏唱咒语就越发繁杂冗长。到了八阶以上的高位魔法，咒语的长度几乎能堪比一篇论文。想想也知道，敌人不可能给你这么多时间念完咒语。
    所以，如今的魔法师都开始学习第二种释放魔法的方式……”
    一本魔法书从蕾娜的挎包中自行飞到半空，在半空中哗哗的书页翻动。
    “直接將术式刻录在具有魔力的材料上。可以是纸张也可以是兽皮，甚至可以是石碑，只要能承受完整的术式都可以，这也就是目前村里的大伙都在做的——【捲轴】。魔法捲轴的优势应该不需要老师多赘述了吧。”
    无需咏唱，无需魔力，瞬间释放。
    哪怕是自己的【魔女幻想】这类超位魔法，只要刻录成捲轴，那即便是眼前这些孩子都能拿来使用。
    仅有的缺点大概就是一次性消耗，以及能够承载高位魔法的捲轴素材非常稀有。
    蕾娜手上这本用龙皮製成魔法书还是妈妈传给自己的。
    在经歷了路西法和熔炉百相两战后，目前已经薄了大半。
    以前蕾娜还可以去龙骨山脉找两头倒霉的龙种做成皮纸，而现在那里的龙都让某人收编充军了。
    所以魔女小姐真的很羡慕齐格飞手中的那本魔法书，撇开种种奇特的功能，纸张撕掉竟然长回来！
    真是太神奇了！
    只可惜，那些纸张本身毫无魔力反应，而且面积太小，大概是做不了魔法捲轴的。
    否则蕾娜真想把自己的【魔女幻想】刻录上十七八份，下次再遇上那只变形怪，它变成一百个魔王，自己就变出一千个一万个结晶小姐，看看谁厉害！

 第434章 惨白的风桃村

    “呜呜，魔法好难啊，还是神术简单。”皮肤黝黑的胖男孩抱著脑袋颓丧道。
    不仅仅是他，除了安娜、达伦这几个优等生，教室里的大多数孩子都是愁眉苦脸的，大家一看到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术式就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哪怕他们心理上很想变得和蕾娜老师一样威风，可生理上不允许呀。
    “嗯，相比魔法的复杂，仅凭虔诚祷告就能发动的神术的確要简单许多。”
    魔女小姐顿了片刻继续道：
    “不过大家要是真的有成为神职者的资质，我想柯林老牧师就不会天天气冲冲的要你们在教堂门口罚站了。”
    风桃村的丰收教堂也有主日课，只不过枯燥乏味的神学知识和宗教歷史堪比催眠，孩子们每天都是站著进去，躺著回家。
    这可別说虔诚了，连尊敬女神都做不到还想用神术？
    “老师，为什么神术可以拥有这么多特权呢？”安娜在这时开口道：“不需要消耗魔力，也不需要繁杂的术式，仅靠虚无縹緲的信仰就能换来强大的力量，这不符合逻辑。”
    魔女颇为意外看向安娜。
    这孩子分明双目失明，可她的浊眼似乎天生带著一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力量。
    蕾娜摇了摇头：
    “很遗憾，这个问题老师也无法准確回答。这里挪用两种广为流传的说法：
    第一种是太阳神教一贯的宣言，他们认为神明的伟力本就是无所不能的、无中生有的，只要虔诚信仰任何人都能得到神的垂爱。
    第二种，是星辰钟塔的魔术师这些年对神术的研究，他们认为神术的本质是神明的魔法，祷告则是一种精简后的咏唱。区別在於咏唱是让元素妖精转化自身的魔力，而祷告是祈求神明由祂直接发动魔法。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神灵所赐的力量都是我们人类暂时无法理解的，因此才会被称为【神跡】。这也是为什么冒险者公会没有將宗教的神职人员划分到职阶体系中去的原因。”
    安娜听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魔女却在此时忽地一转话锋：
    “但是，大家也不必过於追求或者仰慕所谓的【神跡】。因为魔法在很久的过去也被认为是【神跡】，是神明赐予精灵独属於他们的力量。
    可后来魔法慢慢被人类解析，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也就成了一种稀有些的职阶。而到了今天，一种完全不需要元素亲和的新型魔法出现在奥菲斯，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魔术。魔术的出现，標誌著人类对术法的理解已经彻底超越了精灵。
    我想总有一天，纵是神明的伟力也终会被我们解析、模仿最终超越！”
    话音落下，教室內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蕾娜老师说的好！”
    “老师太帅了！”
    蕾娜有些得意的昂了昂下巴，这种感觉真是不错~
    难怪那些个政客会这么沉迷於演讲。
    话是这么讲，可蕾娜心里也清楚，这世上有些事物是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比如……
    安娜身旁，一个怀抱著布偶熊的瘦弱女孩正用力的鼓著掌。
    如果神术还有办法解释成神的力量，那么这个前些日子搬来风桃村的名叫温蒂的女孩，她身上的能力就根本不是蕾娜能理解的了。
    那才是真正意义上违反规则，毫无逻辑可言。
    除了【奇蹟】，再无其他词汇能够去描述这种力量。
    可话说回来，这个班上奇特的孩子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安娜，自不用说，虽然目前连候补都不算，但她已经能展现出小部分独属於【勇者】的力量。
    达伦，某个大猪头的徒弟，虽然不想承认，但大猪头培养学生真的很有一手。
    温蒂，哎……但愿不要走上那位不沉的老路。
    托娃，很聪慧很坚韧的一个孩子，不过和上面这些妖孽相比就有些太过平凡了。
    还有就是……
    蕾娜看向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那个空空荡荡的“差生专坐”。
    以前那个位置上总会有个大尾巴女孩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但最近这段时间都不在风桃村了，似乎也没跟在齐格飞身边，不知道跑去了哪？
    魔女看了看窗外渐黄的天色，今天的课程到这也就差不多了，在黑板上留下今天的作业，便朗声道：
    “下课！”
    “起立！”
    “同学们再……”
    话没说完，刺眼的白光忽然射进教室。
    一颗惨白色的虫洞在黄昏的天空中缓缓撑开！
    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来自遥远太古的气息叫人汗毛直立。
    这是……什么？
    蕾娜呆滯了不到半秒，立刻尖叫出声：
    “快走，从后门走！！”
    可孩子们似乎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一个个傻站在原地不动。
    安娜盯著那颗虫洞，稚嫩的小脸迅速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狠厉，伸手从课桌里抽出一根半米长的地钉，二话不说就走了出去。
    温蒂扔下玩偶，没有半点犹豫的跟上，两三步间就赶至安娜的身前。达伦坐上法杖，直接从窗户飞出。
    托娃咬了咬牙，她知道自己派不上什么用处，没有强行跟出去添乱。
    教室外，蕾娜的脸庞被虫洞照的惨白。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那个碗状的洞口恰好遮住了夕阳，让人不自觉升起一股无力感。
    蕾娜从未见过这种现象，可她能凭藉结晶长者代代传承的知识推断出这是什么。
    “时空穿梭……”
    “时空穿梭？”安娜听到了老师的呢喃。
    “有个东西要从对面过来。”
    “是谁？”
    “不重要……”
    蕾娜的语气很乾涩。
    能够影响时空的存在奇兰大陆並不少见。
    比如希鲁夫女僕长的风刃就能撕裂空间，再比如传闻中的那位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更是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冻结时光。
    但那到底只是魔法衍生效果，真正要他们去操控时空是绝无可能的。
    真正意义上的时空魔法蕾娜生平只见过一个人使用。
    那位破格勇者的恩师，自古以来最顶尖的魔法师，风长者——梅林。
    但眼下这个即將出来的，怎么想不可能是梅林！
    熔炉百相……
    它改主意了，它要来杀自己！
    蕾娜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小安娜……你带著大家快走。”
    “什么？！”
    “如果真是我想的那个怪物，那现在的你绝不是它的对手。小安娜，你还有使命，你不能死在这里。”
    安娜从没见过老师这么严肃的样子，饶是以她的心智此刻也有些无措。
    “那老师你呢？”
    “放心，结晶小姐可是……”
    就在这时，半空中虫洞撑开到了最大，里面的怪物要出来了！
    “走，快走！”
    蕾娜一边吼著，一边翻开魔法书，打算在那个变形怪露头的瞬间就赏对方一滩王水！
    傍晚的风桃村被照成白光，有不少村民都好奇的往这里赶来。
    蕾娜的心里涌现出阵阵苦涩，这座和平淳朴的小村庄今天註定是保不住了，真是……对不起他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颗耀眼的虫洞上，气氛在这一刻凝滯到了冰点。
    只见，那仿佛要遮盖住夕阳的虫洞中，
    缓缓的，
    伸出了一只肉嘟嘟的小拳头！！
    嗯？
    小拳头？？？
    那个久违的生龙活虎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猛然响起。
    “娜娜回来咯！”

 第435章 文化侵略

    罗兰特，香榭大道。
    这里是海都最繁华的步行街，或许也是全摩恩乃至全世界最有魅力的街道之一。
    西段是一条六百米的林荫大道，而东段则是长达一千二百米的高级商业区，奇兰大陆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品牌公司密集於此。
    东段大道的尽头连接著环形的天秤广场，中央的景观喷泉中屹立著一具手持天秤的长袍老者雕像，庄严的面容不怒自威，宛如商业与公平的守护神。
    此人便是初代迦罗威大公，王下四骑之一，绝对公正的欧尔迪斯。
    “这老头如果知道自家后裔要把领地卖给別的国家，怕是得气的踢棺材板。”
    麦克维斯一身管家的打扮望著雕像戏謔道。
    “先辈们只会对今天的摩恩感到失望而已。”
    克琳希德摇摇头，將视线从身前的雕像上移开。
    “走吧。”
    “不再逛逛吗？这里的风景很好的，哎殿下等等我！”
    见王女二话不说转头就走，雷光只能急忙跟上。
    两人从广场进入香水大道，这附近街道两旁都是服装店、珠宝店、化妆品店等奢侈品商店，能看到许多穿著华丽得体的女性或挽著男友的手，或者带著侍从漫步於此。
    雷光望著身前穿著素雅百褶裙的王女，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悸动。
    上次陪小公主出来逛街的时候，这孩子还不到自己的膝盖，如今都能骑在自己身上了。
    “嘿嘿～誒嘿嘿～”
    浮想联翩的女骑士嘴角流下哈喇子。
    克琳希德却没有麦克维斯那样的好心情。
    这段时间她发现一件事，这座海都所呈现出的生机和繁荣完全不是摩恩其他城市可以比擬的，或者直白点的讲，她就不像是摩恩的城市。
    整齐有致的建筑规划，隨处可见的外国游客，行人身上的正装、短裙、t恤衫……
    这里的居民把集市叫作市场，將购物当做一种“享受”，而非维持生活的“必须”。
    这里的商人从不摆摊叫卖，而是穿著整齐的在门店內柜檯前微笑迎接客人。
    就连部分高档酒馆都装修的极具氛围感，啊不，在这里应该叫酒吧。
    內陆来的冒险者到海都的酒吧都会下意识的脱掉身上臭哄哄的铁罐头，在服饰店购置一身潮流穿搭，才敢进入酒吧。
    在这条香榭大道，如果有谁穿著摩恩那种繁复的贵族服饰行走在街上，必然会获得极高的回头率，就仿佛那是什么奇装异服似的。
    这究竟是受了谁的影响，事到如今已然不言而喻。
    过去十年，奥菲斯虽不曾武力侵入过摩恩，却一直在用一种更加无声更为可怕的方式缓缓渗透进东境的每一个角落，而身为首府的罗兰特，儼然已是深入骨髓。
    “文化侵略……齐格飞先生提出的这个词汇真的太精確了。”
    克琳希德几乎能够预见，一旦奥菲斯的军队进入海都，这里的人民不仅不会反抗反而更可能夹道欢迎。
    “人一旦尝到了文明的甘美，就再难回归野蛮的过去了……摩恩是野蛮的。”
    “殿下……”
    见到公主鬱鬱寡欢的样子，雷光不禁感到心疼。
    自从那场大火以后，克琳希德私底下几乎都是这副样子，只有在面对两位哥哥和宰相时才会表现出以往的天真活泼。
    只是，不知道她是真的感到高兴，还是刻意偽装的若无其事。
    “殿下，我们也去附近的商场里逛逛吧！”
    雷光半是试探，半是真心的提议道。
    她很想再体验一次小公主在前面蹦蹦跳跳，自己提著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的感觉。
    克琳希德不出意外的拒绝道：
    “没必要，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公行，这里有的东西公行那儿都有。”
    海都被收復后，原本属於迦罗威家族的资產自然被充入国库，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店铺与地產。
    克琳希德她们现在要去的地方，便是迦罗威商会的总部，整个罗兰特最大的购物中心，也是全摩恩唯一一家百货商城——迦罗威商厦。
    “適当的放鬆也是很重要的，劳逸结合嘛。”
    “大家都在为摩恩的未来努力，我却在这里逛街，没道理的。”
    公爵府的会议不欢而散后，次日，罗德里克便匆匆启程返回昂德索雷斯。
    王都不可一日无主，更何况太阳教会刚受到严重打击，一次性失去了大半个摩恩的传教权。虽然现在他们很安静，但不出意外的话，这片刻的寧静之后將会是疯狂的反扑。
    弗雷德里克似乎在寻找一种不那么极端的方式突破奥菲斯的封锁，並且已经有了些头绪。
    齐格飞在为之后必然会到来的奥菲斯的詰问做准备。
    这次即將光临海都的，不出意外，恐怕是帝国的財务大臣，东裂谷公司的那位创始人，奥菲斯擎天三柱之一——詹姆斯·兰开斯特爵士。
    原本这类大事是需要大家一起商量对策的，可偏偏因为万里赤土的事，那两人的关係变得格外僵硬，公爵府邸充斥著压抑严峻的氛围。
    万里赤土……
    仅仅只是听名字就让克琳希德手心发冷。
    兄长的话她能理解，如果摩恩必须使用那种东西才能存续，那的確不如乾脆亡国。
    只是……
    “雷光小姐，你后来有什么收穫吗？”克琳希德忽地没头没尾的问道。
    麦克维斯却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件事，直接回答道：
    “罗德里克那小子传递出来的情绪，要怎么讲呢……心虚，对，很心虚！”
    “我就知道。”克琳希德语气毫不意外。
    “他当时在罗列问题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哥哥在撒谎。兄长也並非真的是为了比蒙的无辜平民，他有自己的考量。”
    “只有您是真的在为他国的人民担忧！殿下。”雷光忍不住接话道。
    “我从不是那种温柔的人。”克琳希德垂下眼帘自嘲一笑，顿了顿，她又问道：“对了，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到罗兰特？”
    女骑士眼眶微微一睁，攥紧了拳头：
    “公主，其实您真的没必要做这种事，丟给他就行了啊！”
    “是啊，我不做他也会做，那谁做不都一样吗？”
    “可我寧愿……”
    麦克维斯喉头一阵鼓动，后半句话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而是道：“薇薇安殿下一定希望您能过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
    走在前面的克琳希德却在此刻，停住了脚步。
    “我听说，奥菲斯的那个外交大臣曾在蓝宝石酒店指著齐格飞先生的鼻尖骂他是猴子……摩恩是野蛮的，是摩恩拖累了他，可我不想以后都是这样！”
    王女缓缓侧过身，百褶裙旁的拳头捏的发白，精致如艺术品的半张脸庞面无表情。
    “我让你喊的人你喊了吗？”
    驀然，麦克维斯只觉得脊椎一阵发寒。
    恍惚间眼前克琳希德的身影竟然缓缓的和那一袭黑袍重合在了一起！！
    “我让你喊的人，你到底喊了吗？”王女再次发问道
    雷光猛地回过神，急忙回復道：
    “是，按时间算，大概今明两天就该到海都了。”
    克琳希德这才点了点头，重新迈开脚步：
    “那就好，走吧，前面就到了。”

 第436章 报应

    一座六层楼的建筑前，人流涌动不息。
    两个身手矫健的工人腰上绑著绳索，从蔚蓝色的屋顶上滑下，將原本悬掛於墙面的白金天秤帆布扯落，换上红底金纹的巨剑金狮。
    这里便是迦罗威百货商厦。
    如你所见，摩恩公行的职员们正在如火如荼的接手这里，马上这里便要改名叫罗兰特百货商厦了。
    “这些帐簿封存起来別丟掉。
    通知金枪城、索兰尼亚以及伏尔泰格勒的分行，让他们都调动一些人手到罗兰特。
    那个老婆婆又来了？罗布手里的事情先放一下，快去接待。
    撤资？別管他，过几天局面就会有变化，到时候叫他翻倍的投进来。
    什么慈善晚会，没时间不去！”
    苏珊行长无疑是这段时间里最忙碌的人，为了罗兰特的事务，她推迟了与莱姆的婚礼一头扎进工作，堪称是九九六的不停地转。
    可迦罗威商会体量之大根本不是过去內陆那些小商会可以比擬的。
    上到与奥菲斯的盐铁贸易，下至通往千岛的奴隶买卖，合作对象从正经的商贸公司到茹毛饮血的海盗土匪，牵扯的势力之复杂，涉及的业务之广泛让本就缺少人手的摩恩公行愈发捉襟见肘。
    要不是有莉莉丝变化的奥蕾莉亚女公爵全力辅助，仅凭苏珊一个人，那即便她是三头六臂手眼通天怕是也控制不住局势。
    而且饶是如此，在得知罗兰特被摩恩攻陷后，不少奥菲斯的企业公司都中止了与迦罗威商会的合作关係，间接导致公行损失惨重。
    “我现在要去见一面宰相阁下，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所有改建都已经完成了。”
    连珠炮似的做完一系列吩咐，苏珊便带著两个隨身秘书匆匆出了商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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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门，便见到一名金髮碧眼的美丽少女和管家服打扮的男装丽人迎面走来。
    “呵呵，苏珊小姐真的越发乾练了呢。”克琳希德毫不吝嗇的夸讚道。
    看清楚对方的脸，苏珊立刻恭敬行礼道：“参见王女殿下。”
    两个秘书也急忙道：“参见王女殿下！”
    “不必多礼，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克琳希德和雷光这次出行，就是为了给忙得不可开交的公行搭把手的。
    听到这话，苏珊的眼睛都亮起来。
    “可以吗？感谢殿下！”
    王女殿下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完全可以代替自己的作用。
    苏珊迅速將需要儘快处理的事务向克琳希德交代了一遍，便上了公行的马车赶往公爵府邸。
    克琳希德揉了揉脸颊振作起精神：“进去吧。”
    “没有，真不行，您换一家吧，我们的商船没有载人的业务啊！”
    就在二人刚要走进商厦的时候，里边却传来一阵骚乱声。
    只见穿著公行制服的职员小哥，半推半挡的將一个两鬢斑白的老嫗从商厦里赶了出来。
    老嫗看上去有八十多岁了，一身粗布麻衣，左脚踩著破烂不堪的草鞋，右脚却空著能看到磨出的血泡，无论是外貌还是年龄，她都与这条精致的香榭大道格格不入。
    “就通融一下吧，我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求求你们，帮个忙吧。”
    “您要想坐船的话，可以去码头那里问问，公行近期真的没有返回王都的行程！”
    “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鸡爪似的双手颤颤巍巍的合十，便要跪下去了。
    “哎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职员小哥顿时两眼发直，连忙搀住老嫗不让她跪。
    摩恩公行刚接手迦罗威商厦，还没正式开业呢，就有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妇人跪在门前磕头。
    这事传出去影响有多恶劣罗布不知道，但罗布知道，自己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怎么回事？”克琳希德这时走上前询问道：“这位老人家有什么问题吗？”
    “啊哈哈，没问题没问题，两位客人不好意思，商厦明天才开业，请二位……啊！王女殿下！”
    罗布双腿顿时一软，要不是还扶著老奶奶，自己怕是也要跪下去了。
    “您听我解释，不是您想像的那样子，我没有难为这位老太太……”
    “別婆婆妈妈的有屁快放！”雷光不耐烦的催促。
    还没等罗布开口，似乎是意识到克琳希德和麦克维斯身份的尊贵，那老嫗转过身向二人跪下，用力磕头：
    “大人，我的两个孩子去了王都，一直没有回来，一直没有消息，一直没有……”
    老人哭声嘶哑，乾瘦的身躯不停颤抖，额头贴在地面上便再没抬起。
    克琳希德没说什么跪不得跪不得之类的屁话，而是直接坐下握住老人的手，边治癒对方的伤，边用询问的眼神看著职员小哥。
    罗布苦恼的挠了挠头：“殿下，这位老太太想搭船去昂德索雷斯找儿子，但和会刚结束，这附近的商船本来就是从王都那回来的。所以她想搭乘公行的船……”
    “她的儿子失踪多久了？”
    “说是两个月前去的王都，只待半个月，但到现在都没回来。”
    “有帮忙调查过吗？”
    “这……您知道的，公行现在实在分不出人手。”职员小哥神情愈发难堪。
    克琳希德眉头一皱，斟酌了片刻才道：“能安排一艘小船现在去王都吗？”
    “殿下，这实在困难吶，公行的船都是有用途的，如果真有閒置的船只，我们当然愿意帮……”
    话还没说完，麦克维斯忽然开口道：“你在心虚什么？”
    “啊？”罗布一愣。
    “老子问你在心虚什么？”
    “我，我没有心虚啊，將军……”
    克琳希德摇了摇头：“我不想说什么见到有困难的人一定要帮助，这不现实。但至少，你应该让老婆婆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她的权利。但你在隱瞒，你在说谎，我听的出来。为什么要说谎？”
    职员小哥汗流浹背，只能道：“殿下，我们进去……”
    “就在这说！”
    “好…好吧。”罗布抹掉额头上的汗，一咬牙道：“老人家，事情是这样的，您的两个儿子恐怕都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早有了预感，老嫗並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捂著脸渐渐的缩成一团。
    “肯恩…莱森……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王女嘆了口气：“怎么死的知道吗，能把尸体带回来吗？”
    “哎，大概是不行的。”罗布听著哭声，语气很不是滋味：“我们查过了，这老妇人一家住在距离罗兰特几十公里外的村子，那片的人们都靠种植胡椒、椒这类香料为生。
    村民们趁这次灯塔和会，把各家的收成都聚集在一块，想在王都卖个好价钱。可谁知道出了意外，一船人连带著几仓库香料全没了！”
    原本心不在焉的雷光，在听到“船”这个字眼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是什么……”克琳希德却低声问道：“是什么意外？”
    “这事也不是秘密，就是上城区港口那场大火，就在蓝宝石酒店附近，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
    克琳希德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说来也奇怪，那个港口的货仓从不放置任何火源，就是因为怕失火，连夜间的照明用的都是荧石。
    可怜这位老妇人，提议去王都做买卖的就是她的两个儿子，现在村里的收成都没了，愤怒的村民们烧了她的家，把她赶出了……呃！”
    “你他妈別说了！”麦克维斯一把揪住职员小哥的衣领，额头青筋暴起。
    “殿下，您別听这小子胡话，他……殿下？”
    克琳希德脸色死白死白的，嘴唇哆嗦，呼吸粗重剧烈如同破烂的风箱。
    “老人家，我……”
    她伸手去摸那老嫗，这才发现面前老人的哭声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了。
    如同一块乾枯了多年老树根似的，就这么团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不，不是的……我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克琳希德像是逃跑一般，手脚並用的向后挪，素白的百褶裙在地上蹭的骯脏不堪。
    忽然，她手下一空，整个人栽下阶梯。
    “殿下，小心！”
    雷光甩开职员小哥直接衝过去，克琳希德却已经头破血流意识模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殿下？殿下！殿下！！操，快去叫牧师！去公会找个牧师！殿下！殿下！！！”

 第437章 步枪、大枪、傻骑士

    迦罗威公爵府，中庭园。
    骷髏士兵举著一对破败剑盾，漆黑眼窝盯著五十米外的敌人，忽地下顎大张，顶盾挥剑衝锋上前。
    砰！
    下一刻，它的盾牌被击穿，凌乱骯脏的毛髮向后扬起，苍白的颅骨炸裂，整具身体散成一堆骨片。
    硝烟从枪口裊裊弥散，勾勒出齐格飞生冷的脸色。
    “格雷科技g502，第一代高压蒸汽步枪，一加一的子弹容量，每次射击需要手动上膛，和【愤怒】一样，射击会消耗魔力。威力不俗，可以秒杀d级的骷髏兵。”
    齐格飞端详著手中黄铜色枪身，自言自语的评价道：
    “但以我现在的魔力，最多也只能射击十次。哼，收藏价值远大於使用价值，奥菲斯是真他娘小气啊，送的儘是这些老古董。”
    没错，宰相手中的这杆步枪是从罗兰特的卫兵那里缴获的，是东裂谷公司与迦罗威商会缔结合作关係后，前者给出的“诚意”。
    根据迦罗威商会军费帐目来看，这些“诚意”的价格颇为昂贵，考虑到它们的成本，齐格飞颇有一种在滇缅的翡翠市场被黑心老板用烂玉坑了的感觉。
    这把g502，无论是威力、射速还是便携度都远远不及他在和会上见到的那把名叫蓄能风暴gu-ii的来復枪。
    最紧要的是，gu-ii消耗的魔力来源於蓄能背包，而g502则是通过缠绕在腰间的铜管吸取使用者的魔力，这一点的差距註定后者只能被淘汰。
    奥菲斯人把这些烂仓库的旧货翻新后高价卖给迦罗威，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齐格飞无奈的挤了挤眉毛，哪怕是奥蕾莉亚女公爵这样精明的商人遭遇这么大信息差，也难免要做肥羊。
    “知识就是力量啊~”
    高中輟学多年后，他再次对老班常说的这句话有了新的见解。
    他將步枪放下，解去身上缠绕的管子。
    这些天的枪械体验下来，齐格飞明白了一件事。
    奥菲斯的枪炮的確威力不俗，但在单兵作战或者小队作战时，还是比不上传统的冷兵器职阶。
    子弹打不中就没有意义，威力更是受到枪械本身的限制，目前属於下限不低，上限也不高的武器。和会上那个矮人用的枪应该就是最新式的，可即便是命中自己的眉心，也没能造成太大的伤害。
    遇到高级点的魔物，还是得上刺刀用武技来的高效。
    可一旦放到成千上万人的军团规模作战时，情况就彻底变了。铺天盖地的子弹密密麻麻的砸下来，能瞬间將敌人撕成碎片！
    奥菲斯很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些收缴的枪械可以给任何人使用，可一旦有人想要拆解研究它，里面的自毁魔法就会启动，彻底破坏枪身內的结构，让有心者无功而返。
    可以说，如果一桿g502造价在两千奥镑，那么其中大半的成本都在这个自毁的魔法上。
    齐格飞看向不远处的白骨堆，一根根骨头正在颤颤巍巍的重新组装，缓缓支起身子。
    “万一这些东西手里拿的不是剑盾，而是一桿杆蒸汽步枪，那人类怕是就要灭亡了。”
    他吸了口气，沉声道：“立正！”
    骷髏士兵的骨头脚掌一跺，站得笔直。
    “敬礼！”
    骷髏士兵右手骨即刻呈四十五度指向半空！
    宰相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的，这东西是他用【苍白的正义】召唤出来的。
    以前他就有用不死族代替农民耕地的打算，但那些死灵术师各个躲在阴沟洞，实在难抓只能放弃。
    现在齐格飞自己也有了操纵不死族的能力，那这项计划就可以想办法重新启动了。
    “不戳，下去吧~”
    然而，这一次骷髏士兵却没动。
    齐格飞眉头一皱：“解除召唤！”
    骷髏士兵像是断了信號般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出故障了？”
    齐格飞下意识去抓放在一旁身侧的纯白大枪，可这一抓，却是落了个空！
    转头望去，只见一只傻狍子正抱著【苍白的正义】躡手躡脚的离开园。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那狍子转过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和齐格飞对视在一起……
    “……”
    “………”
    “…………”
    卡塔丽娜拔腿就跑！！
    “什么？？！！”
    齐格飞眼珠圆瞪，一时之间竟然都反应不过来。
    另一边，女骑士却已经开启了【骑士衝锋】，像只撒欢的野猪般逃向远方。
    眼见人要跑出公爵府，齐格飞猛地一跺地面，赤红的流星激射上天空又以一个锐角直坠而下，在公爵府正门口摁倒了卡塔丽娜！
    “我的，是我的！！”
    还没等宰相开口，女骑士却率先叫唤了起来，將大枪牢牢抱在怀里。
    “什么你的，想神器想疯了吧你！？”
    齐格飞简直哭笑不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让卡塔丽娜见识过【苍白的正义】，这虎妞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天天在自己耳边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怎么赶也赶不走，总之就是想把大枪薅去占为己有。
    这齐格飞哪能同意啊，纯白大枪他在地球依靠著那里无魔环境，亲手打造出来的，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原本门板那么大的白牙最后削的只剩枪尖这点尺寸，失误了无数次，最终才造就了【苍白的正义】这把传说级装备，怎么可能说送就送！
    但卡塔丽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梅兰大人你都有圣剑了，这个送我又怎么样！”
    齐格飞听的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圣剑可不就是砍了你这头傻狍子才断的嘛！”
    坦白说，齐格飞心里真是感觉邪门，为什么卡塔丽娜竟然能够端的起这杆大枪？
    【苍白的正义】由於它独特的使用禁制，之前大家就对其感兴趣了。
    罗德里克、弗雷德里克等人都来试著持握过，就像漫威电影里的雷神之锤那样。
    而最后的结果是，双王子阵亡，罗兰被吃醋的幻剑制约拿不了，麦克维斯不屑持握，最令人意外的是，竟然连克琳希德都举不起来！
    【坚信自身正义之人方可使用。】
    很简单的一句话，但似乎並不是那么容易能做到。
    齐格飞实难理解，为什么克琳希德那样正直的孩子都做不到的事，卡塔丽娜这个来骗来偷乃至来抢的傢伙却可以！
    这货坚信的正义究竟长啥样啊？
    “给我拿来！”
    “不要！是我的，我的！！”
    齐格飞抓住枪身就要强夺，卡塔丽娜就如同新年挨宰的猪似的一边叫一边挣扎，饶是齐格飞全力以赴都几乎要摁不住了。
    其实，虎妞也有难以言说的苦衷的。
    她的骑士枪当初在风桃村抢劫，啊不对，討要的粮食的时候，让齐格飞一剑劈成了两截。
    那可是从她受封骑士开始就陪伴至今的爱枪啊，它的残躯如今也在卡塔丽娜的房间里放著，每每看到它，虎妞就要以泪洗面。
    说到底，她是擅长衝锋的骑士，一把优秀的武器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卡塔丽娜才会隔三差五就挑战老师罗兰，想从对方手里把杜兰达尔抢过来，只可惜不仅打不过，而且幻剑认主，就算真打贏了也不会认她为主。
    然后，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冈格尼尔身上……
    那是真不得了，雷光小姐大半夜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做了春梦，虎妞险些被就地正法，几乎是衣衫不整连滚带爬的逃出来的。
    最后的最后，没有办法，卡塔丽娜只能来找脾气最好最大方的齐格飞……
    宰相一手摁住女骑士的脸，一手夺下纯白长枪高高举起，身下的卡塔丽娜顿时就哭闹起来。
    “呜呜！把枪给我，还给我，把大枪给我！给我！”
    齐格飞听得脸皮直抽搐，一抬眼果然发现附近已经聚集了许多行人，都在冲自己指指点点。
    “呃，阁下……”
    苏珊和她的秘书不知何时也到了公爵府，皆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宰相脸上再也掛不住，只能站起身来：
    “给你！给你！”

 第438章 故人来

    卡塔丽娜抱著纯白大枪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齐格飞瞥了一眼对方蹦蹦跳跳欢天喜地的背影，心中窃笑。
    开什么玩笑，【苍白的正义】连他自己都没捂热呢，怎么可能这么草率的送给別人？
    又不是什么天火圣裁·偽。
    这傻妞还不知道自己怀里的东西已经被掉包了，等她走远了【雾里看】的幻象消失，就会惊讶的发现她的正义竟然是根拖把！
    齐格飞已经能想像卡塔丽娜望著手里的拖把难以置信的大哭表情了。
    嗯～虽然不是【苍白的正义】，但沾点粪水攻击力应该也大差不差。
    “阁下，您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一旁的苏珊忽然轻笑道。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什么？”
    “您笑了。”
    宰相一愣，他忽的发现自己的嘴角是扬起的。
    “和会之后，不，要更早以前，我就很少看到您这样放鬆的表情了。或许卡塔丽娜骑士就是为了逗你开心才故意这么做的。”
    齐格飞又望向那个没心没肺的背影，思忖了片刻就摇了摇头。
    这智商，怎么可能？
    “先说你的事吧。”他冲苏珊问道。
    后者便將近期公行的运营情况与合併迦罗威商会的进度向他简单报备了一遍。
    齐格飞边往回走，边隨口答应：“你看著办就行，公行的事情不用每件都来过问我。”
    “还有一件事，公行近期试卖的菸草利润非常惊人，我想趁著併入迦罗威公行的契机，开始正式向全大陆销售【梅林】捲菸。我们计划僱佣一些知名的冒险者为我们推广【梅林】这个品牌，您看如何？”
    “可以都行…”猛然，他脚步一顿：“你说找冒险者推广？”
    苏珊用力点头，兴致高昂的答道：“是的，我们还为【梅林】设计了一套推广口號！”
    她冲身旁两个女秘书道：“来给阁下演示一遍！”
    两个女秘书即刻一左一右的上前，伸手指向齐格飞的鼻子。
    “你，与眾不同！”
    “你，喜欢超越！”
    “你有梦想！”
    “你从不把成就作为终点！”
    “记住，你的名字叫成功！”
    “成功並不是高瞻远瞩，而是你本来就站在高处，运筹帷幄，掌控未来。”
    苏珊敞开双臂，三个人齐声作出最后的总结：
    “选择【梅林】，向成功的人生致敬！！”
    行云流水的动作突出一个专业，看的齐格飞呆若木鸡。
    “我们准备资助几只以吟游诗人为主的冒险者队伍，请他们每次巡演前，先把这套推广词说上一遍！阁下，您看如何？”苏珊的语气显得格外兴奋。
    “呃，这……”
    “您看可以吗！”苏珊两眼放光。
    “啊…嗯……行吧。”
    宰相严重怀疑这会有损自家的品牌形象，可迫於下属的工作热情也只能先试著答应下来。
    “好哦，阁下同意了！”
    “明天就去办，我已经有人选了。”
    “可以再给他们设计一套印有公行標誌的战服！”
    看著面前三个女人击掌欢呼的样子，齐格飞忽然冒出两个荒谬的想法：
    弄不好奇兰第一只偶像团体就要诞生了。
    岁月若是每天都这么静好就好了……
    他等了片刻，才开口道：
    “我有事要委託你。”
    闻言，苏珊迅速收敛兴奋的表情。
    宰相阁下很少会主动找自己，即便有事也是用【史页】联络，所以一旦传唤自己过来，那就必然是大事。
    她挥了挥手，示意两个秘书先回去。
    “委託你”而不是“你们”，就说明这件事不仅重要，而且机密。
    “阁下有何吩咐？”
    “从罗兰特卫兵收缴来的军火盘点清楚了吗？”
    “是。算上您带走的那支，g502蒸汽步枪总共九百八十支，弹药近两万发。除此之外，在女公爵的臥房里也搜到一支手銃。”
    “都能用吗？”
    “是，已测试都能正常射击。”
    苏珊如流的回答著问题。
    齐格飞点了点头：
    “明天……不，今晚就全部运往王都。”
    苏珊瞳孔骤然一缩：“阁下…”
    “別问。”
    “……是。”
    “去办。”
    “是。”
    有人岁月静好，那总得有人负重前行。
    万里赤土的製造或许千难万苦，但也必须要造。
    克琳希德会反对不出齐格飞的意料；
    弗雷德里克的反对毫无半点屁用；
    而罗德里克……既然他不赞同，那就先给他上上强度。若还冥顽不灵，就只能提前让他从金狮堡里滚出来了。
    一念至此，齐格飞脚尖轻点一下地面。
    他背后影子中，一名肩头点著红梅的內卫缓缓浮了出来。
    “阁下，您有吩咐。”罗伊单膝跪地。
    “波波还没回来吗？”
    “统领还在全力打探消息！”
    “嗯……”齐格飞沉吟了片刻便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旧都最近怎么样？”
    “伏尔泰格勒在您的治理下欣欣向荣，烧毁的房屋基本重建完成，西境难民们都已经安置妥当。”
    “旧都最近怎么样？”宰相头都不回。
    罗伊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遵从您的安排，【浪潮】暂未向全国扩张。”
    “他现在在哪？”
    “话事人先生目前应该还停留於王都。”
    “知道了，退下吧。”
    “遵命。”
    內卫迅速埋进影子，再无声息。
    齐格飞从怀中取出印有五片瓣的烟盒，从中拣起一支捲菸点燃，叼在嘴里深深吸了一口。
    啪！
    清脆的响指唤出漫游手册。
    隨著漫游手册纸张下发的越来越多，宰相每天收到的信息也变得越发密集。
    不像以前，只有某个傻大憨会偶尔送来几个蚯蚓似的鬼画符。
    齐格飞现在也不会逐条信息去看了，尤其是像乔治那头舔龙，每天写来数十条信息一半是马屁一半是废话，热情的像是怕自己要忘了他似的。
    杨静有留言，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最近在王都和宇都宫的那两个便宜兄妹联络感情。字里行间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之后去一趟南国千岛，但具体去做什么没有说。
    齐格飞也没过问，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问东问西的打探对方的行程非常猥琐，而且容易显得自己像舔狗，虽然他的確很好奇。
    最终，手册翻到了一个久未有新信息的页面。
    宰相斟酌了片刻，提笔写道：
    【亲启，阿道勒先生。一別多日，久疏问候，不知你过得如何……】
    克琳希德反对自己；
    弗雷德里克否认自己；
    罗德里克搪塞自己。
    可归根结底，摩恩三兄妹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三张嘴。
    如今摩恩这个国家，站黑袍宰相的人，海了去了！
    【若有空暇，请即刻赶往海都罗兰特，愚兄有要事商谈。】
    文縐縐的写完信息，齐格飞收起手册，迈开步伐。
    那个骷髏士兵应该还在园里敬礼，得去把它召回，免得嚇到待会儿搭理庭院的小女僕。
    可他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敲门声。
    转过头，就见一抹熟悉的白色就这么踏入公爵府的正门。
    齐格飞的瞳孔霎时一缩！
    来者是个少年郎，一身雪白的衬衫，米色的工装裤，头戴一顶鸭舌帽，整个人看上去颇有书卷气。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面容更老成一些，他最近开始留起了小鬍子。
    阿道勒·特劳恩！
    “阁下，好久……”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要热情问候的阿道勒面上一怔，露出茫然的表情。
    “阁下，不是您送信传唤我来海都的吗？”
    “开什么玩笑，我才刚刚……”
    齐格飞的话音猛地顿住。
    也不知为什么，没来由的，那个的金髮少女的面容就这么跃入他的脑海！
    “这……怎么可能？”
    轰隆！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雷鸣在上空炸响，一道青色的电光坠落在齐格飞跟前。
    麦克维斯眼眶发红，怀中抱著脸色惨白的克琳希德，衝著宰相直接跪下。
    “勇者，救殿下，救救殿下！！”

 第439章 假货

    “希德…”
    弗雷德里克望著病床上脸色苍白颤抖不止的克琳希德，担忧的轻声呼唤：
    “希德，能听到我说话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对不起……”
    少女意识模糊，额头冷汗淋漓，只是不断地呢喃著单一的话语。
    大王子看得心里发紧。
    妹妹似乎是在迦罗威商厦门前的台阶那摔了一跤，但以她的体质別说摔一跤了，哪怕是用榔头在脑袋上来一下也未必……好吧，那似乎有点夸张。
    但很明显，仅仅磕一下头是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弗雷德里克看了眼窗外，园里一个戴著鸭舌帽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那身白衬衫扎眼至极。
    浪潮的领袖出现在了海都。
    就在摩恩王室刚与黑袍宰相產生裂隙后的不久，他就出现在了宰相所在的迦罗威公爵府。
    他是来干嘛的，度假旅游吗？
    阿道勒·特劳恩来罗兰特了，这其中隱射出的含义几乎让弗雷德里克不寒而慄。
    而更让他骇然的，把阿道勒叫来的，竟不是齐格飞。
    大王子舔了舔嘴唇，握住妹妹的手：
    “希德，为什么要去做这些不习惯的事？”
    克琳希德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梦囈：
    “齐格飞先生……看著好累……我……想帮他……”
    弗雷德里克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立於一旁脸色冷然的宰相。
    “她是这么说的，你听到了吗？”
    齐格飞沉默著，面无表情的沉默著。
    良久，他吐出一句话：
    “明天送她回王都。”
    大王子眉头皱起：“你应该和她聊聊了。”
    “你也回去。”
    “你想一个人扛？那她学你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迄今为止我难道不是一个人在扛？”
    弗雷德里克一时语塞，顿了半晌才说：
    “对手变了，你扛不住的。万里赤土是个餿主意。”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弗雷德。”
    齐格飞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转过身走出臥室：
    “记住，明天回去。”
    房门嘎吱一声合拢……
    大王子沉默了片刻，长嘆了口气：
    “至少现在，他不会在王都发动政变了……”
    他用手帕擦去妹妹额头上的冷汗，心疼道：
    “你这孩子，你不是他，也不会是他，傻不傻呀？”
    …………
    齐格飞走出臥房，在外头焦急等待的雷光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殿下怎么样了，还好吗？我已经让人去公会找牧师了，以防万一要不要也叫几个太阳神官来看看？”
    宰相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外走。
    “不，恐怕没用，殿下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那时候……”
    那时候，薇薇安抹去了克琳希德的记忆。
    麦克维斯死死攥紧拳头，颤抖著问道：
    “你能不能用你那个能力，把这些不好的记忆都刪掉？”
    齐格飞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明天也跟著一起滚回王都。”
    “什么？”
    “我说你们一起滚回王都。”
    雷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孩子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她现在出了事你却不闻不问的要她回去？你他妈开什么玩笑？！”
    宰相猛地回头，一把捏住女骑士嘴直接將她摁在墙上：
    “你他妈才是在开玩笑，雷光，简直了，除了打架没一点屁用啊！多他妈动动脑子，公行早把抚恤发下去了，哪来的什么农村遗老？！以及，你竖起耳朵听好了，那只被烧毁的商队是从南边来的，这里他妈的是东境懂吗？东境！东境哪有除了迦罗威以外的商会？”
    麦克维斯瞳孔收缩，刚要还击的动作顿时停滯。
    “你要閒著没事，现在，去把人给我抓来。”
    齐格飞鬆开手扭头离去，只留雷光呆愣在原地。
    对啊，东境的商会大都被迦罗威合併了，何况那个村庄距离罗兰特也就几十公里的路程。
    若真有什么村民要贩卖作物，委託的必然是迦罗威商会！
    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意识到？
    那个老太婆有问题！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所在的麦克维斯，额头青筋暴起。
    “该死的王八蛋！”
    …
    嘭！
    商厦的大门被暴力的一脚踹开。
    “那死老太婆人在哪？！”
    雷光怒吼出声，引来一眾职员错愕的视线。
    这会儿虽然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但由於近期工作极多，大多数职员都未离开。
    刚才的职员小哥罗布见状匆匆上前，关切问道：
    “將军，殿下没事吧？”
    “別废话！你告诉我那个老太婆现在在哪？”
    罗布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
    “老人家的遗体目前安置在三层的冷室，您……”
    不等人说完，女骑士就將人推开，三步並作两步走上楼。
    “真是的，又要麻烦你了小罗布，我这一把年纪了实在折腾不动了。”
    “贝瑞女士哪里的话，您保养的那么好，不知道的都说您是我姐姐哩！”
    “哎呦，小嘴真甜~”
    就在雷光要登上三楼时，一名年轻的职员小哥扶著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太有说有笑的从上头走了下来。
    三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麦克维斯的心臟在此刻停跳了一拍！
    “嗯？小罗布，快下班你还有客人啊？”
    老太困惑的看向职员小哥，但罗布更是茫然：
    “雷光將军，您怎么在这？”
    麦克维斯盯著老太的脸，她不会记错，这就是之前死在商厦门口的那个老人。唯一的区別在於，死掉的那个衣衫破烂骨瘦如柴，而眼前这位却极为雍容，一看就知道家世不凡。
    “你怎么会还没死？”
    她下意识的呢喃出声，雍容老太闻言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你这年轻人怎么回事？小罗布，这女人是谁啊，怎么上来就咒我死啊？”
    “不不不，贝瑞女士，这可能是有误会！这位是雷光將军，雷光的麦克维斯您听说过吧，摩恩的王国之矛，很有名的！”
    “我管她是雷光还是走光，咒我死就是不行，这笔生意我不谈了！”
    “哎哎，贝瑞女士！”罗布急得满头冒汗，连忙冲麦克维斯道：“將军，这位是贝瑞·法拉赫女士，法拉赫啊？奥菲斯帝国首屈一指的首饰品牌，为数不多决定与公行合作的客户啊！您要不道个歉吧？”
    雷光又看著眼前这个急得上躥下跳的职员小哥，这个人分明刚才还在楼下，还和自己说过话……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僵硬转头看向下方柜檯大厅，那个职员小哥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生以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骑士第一次体会到了骨子里冒寒气的感觉。
    “这他妈的…怎么可能？”

 第440章 长辈与晚辈

    “哎呦…哎呦…哎呦……”
    罗布一路狂奔至沿海大道，边喘著粗气边嘀咕：
    “这傢伙的体质…怎么这么差，才跑几步就不行了，坐办公室的人类都这样吗？”
    他回头望了望见没人追来，才缓缓放慢脚步，抹去额头渗出的虚汗。
    “嘶，这下闯大祸了，该不会闹出人命吧？”
    罗布，或者说百相，现在后悔万分！
    该如何描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呢？
    简单的讲，百相循著那只【幽冥】的踪跡一路追到海都，赶巧又遇上了宰相一行人，而后一时兴起，就想著来验验这位克琳希德王女殿下的成色。
    说白了，就是这位吊儿郎当的变形怪之王脑子抽风，试探了一下现任的勇者伙伴。
    谁想对方这么不堪，这一试差点试出人命来！
    “可这不能都怪我吧。火是她放的，人也是她烧的，我还以为这丫头多么铁石心肠呢，谁知道原来是个架子。
    呃……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怎么说也是伙伴之一，对標的可是小魅魔呀。”
    百相口中嘀咕著，心中却是不禁鬆了口气。
    老实说，这之前他还蛮担心的。
    那位王女殿下的手段歹毒得都快赶得上宰相本人了，他实在不觉得自家那个看上去狠辣实际上心思单纯还孤立无援的小后辈能斗得过对方。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那个王女並非心狠手辣，她只是在一味的模仿，却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即便没有今天的事，总有一天那个少女也会自行崩溃，实在不足为虑。
    倒是有一点让百相有些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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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嘖，咱们现在这位魔王陛下未免有些太聪明了。”
    齐格飞能察觉异常百相併不意外，让他骇然的，是对方的反应速度。
    克琳希德前脚刚被送到公爵府，雷光后脚就重新赶回商厦抓人了。
    如果除去中途赶路耽误的时间，可以说那位宰相几乎是刚听完事情的经过就有了判断。
    当年路西法要是有这种敏锐，也不至於在裂谷战爭的最后关头掉链子。
    “应该……查不到我头上吧？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这会儿矛头应该对准奥菲斯！算了，还是不冒险了，罗兰特指定是待不下去了，办完事就溜吧。”
    老实说，百相原本想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就隨便吞掉宰相身边的某个人，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既是勇者又是魔王的奇特存在。
    不过现在，他得重新考量一下这个想法的可行性了。
    “说起来他好像也有那种笔记，也是神秘客？嗯……”
    百相思忖著，四下望了望，朝著近海的商业街走去。
    ……
    一家掛著白色波浪展板的咖啡店里，穿著性感泳装的翡翠正和两个闺蜜滔滔不绝：
    “我和你们讲哦，那些风俗店里的女孩大都是被奴隶贩子拐卖的可怜人，经过不知道几手的交易，最终沦落到了妓院里。
    她们被老鴇逼迫著卖淫，大部分的收入都得上缴，留下的那点收拾装点完自己就不剩什么，一旦得了那种病，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最终的下场就是被装进布袋扔到垃圾堆里等死。
    所以……”
    精灵用力一拍桌面，餐桌上雪白的咖啡和她胸前两团醇香的柔软一起晃了晃。
    “拯救她们就是我们的责任啊！我和你们讲哦，当年我假装失足少女潜入天鹅绒馆……”
    前面省略，中间省略，简单来说就是，翡翠开的那家风俗店是她从前任老板娘手里抢来的，她带著姑娘们干掉了掌控那家店的黑恶势力，变成了真正的独立运营。
    莉莉丝和梅莉皆是端著咖啡礼貌微笑，无奈的听著翡翠慷慨激昂的讲述她的光辉事跡。
    看得出这精灵败类是真的很想拉著她们去开店。
    虽然聊天內容极其的诡异，但莉莉丝还是颇为享受这种女生茶话会的氛围。
    可忽然，她心下猛地一阵悸动。
    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就见咖啡屋外的街上，一个穿著摩恩公行制服的陌生男人正在朝自己热情的挥手。
    莉莉丝的脸皮都不禁抽搐了一下，立刻找了藉口衝出屋外：
    “百相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想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百相抬眼眺望向咖啡屋里头，嘴角露出笑容：
    “呵呵，看来你也找到自己的【人生】了。”
    语气很欣慰，可莉莉丝却从中听出了些许落寞。
    她抿了抿嘴，纠结了许久开口道：“那个……感谢您在和会上为我们解围。”
    “哎，见外了，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你不怪我之前骗了你就好。”
    百相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略过这个话题：
    “我来是要向你打听件事。那个齐格飞现在是魔王的部分比较多，还是勇者的部分比较多？”
    莉莉丝露出狐疑的眼神:“您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隨便问问，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百相一本正经的保证道。
    莉莉丝斟酌了片刻就答道：“勇者。”
    “这么果断？”百相有些意外。
    “他作为勇者的时候，力量甚至超越大帅。可身为魔王，您也看到了……”莉莉丝声音有些失落。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应该……还没意识到。”
    百相奇了：“你干嘛不直截了当的告诉他呢？魔王和勇者是同一个人，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吧。”
    莉莉丝一时语塞。
    为什么不直说？
    这个理由解释起来很是复杂，单刀直入的说，因为害怕。
    害怕对方不相信自己，害怕对方厌恶自己，最重要的是，莉莉丝不想让齐格飞觉得，自己是为了魔王这种东西才留在他身边的。
    “没那么容易的啦。”沉默半晌，莉莉丝努嘴吐出这句话。
    “这有什么难的呀，你就直接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百相听得捉急，手舞足蹈的比划著名各种姿势，一言以蔽之就是又淫秽又猥琐。
    莉莉丝斜眼瞧著这个长辈，越是深入了解，她就是越是发现这位变形怪先祖简直没个正形。
    在乱葬岗第一次见到熔炉百相时，自己那是又恭敬又谦逊，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真是个大傻子！
    “您要是没其他事我可要走了。”
    “等等等等。”百相露出討好的笑容：“那个小魅魔啊，还真有一件挺重要的事只有你才能做到。”
    “什么？”
    “呃……你手上有没有咱们这位魔王大人的数据样本？”
    莉莉丝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就知道百相肯定不是来探望自己的！
    “没有，你要就自己去找他去拿！”
    “我这不是不方便嘛，他既然能辨认出你，那自然也能辨认出我。而且我也不是要拿来做什么不好的事，单纯拷贝一份。你知道的，这也是魔族的传统了。”
    莉莉丝听完瞥了对方一眼，犹豫了半晌，不情不愿的伸出了手。
    粉嫩的手掌上水银涌动，一只像是乾瘪气球的东西缓缓浮了出来。
    百相的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
    “摩恩公行最近开始发行的避孕道具，据说是用羊的盲肠做的。放心，虽然已经洗过了，但肯定残留了数据。”
    “不，我的意思是，就没有毛髮、血液一类的东西吗？哪怕口水也行啊！”
    “没有，您爱要不要。”
    莉莉丝表情冷淡，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要要要，我要就是了！”
    百相像是在哄生气的孙女似的拦住对方，用两根手指捡起皮膜套的开口，难掩嫌弃的塞进上衣口袋。
    莉莉丝不再停留：“那我走了。”
    “不急。”百相嘴角轻轻勾起。
    “收了礼物，我也得给你个回礼不是？”
    “啊？”
    莉莉丝还没反应过来，百相的指尖就飞出一滴水银，正中她的眉心！
    霎时间，粘稠的黑暗汹涌而来，海浪一般充斥了莉莉丝的口鼻。
    强烈的噁心感令她踉蹌后退，撞在一堵墙上。
    她强自睁开眼，空旷的平原上是如山如海的魔潮，他们不分王庭，不分男女的拜服在地。
    这是……在跪拜自己？
    不！
    莉莉丝猛地回头，这才发现自己撞上的不是什么墙壁，而是一尊参天巨像的脚尖！
    她终於看清楚了魔潮在跪拜的女人。
    苍白的肌肤，深紫的嘴唇，幽暗的长髮倾泻而下，硕大的黑色羽翼包裹著纤细身躯，慵懒的目光透著魔性的妖媚。
    优雅的血魔是她的僕从，巨像的铁躯是她的王座，无头骑士提著她的裙摆，海妖的嗓音高唱著礼歌。
    媚惑天使，梦魘女王，传说中魅魔王庭的开创者，只存在於典籍中的远古魔王——
    切茜婭！
    一切轰然破碎，职员小哥那张笑意吟吟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
    莉莉丝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百相伸手扶住她：“哎，小心些。”
    “百相大人，您……”
    莉莉丝眼眶泛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是一份大礼，根本无法回报的大礼。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切茜婭的仿身很適合你。用的时候节制点，你现在的实力还驾驭不了，乱来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可以参考切茜婭对力量的运用方式，但也別盲目，要有自己的思考。学其者生，似其者死，孩子，以你的天赋未来的成就肯定远在切茜婭之上。
    摩恩现在很弱，这是个雪中送炭的好机会，你若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以后奇兰的同胞们也就不用过的战战兢兢了，或许还能把留在魔大陆的大家都接过来定居。
    但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哪天齐格飞还是成了勇者，你就回魔大陆，有这份力量，没人敢找你麻烦！”
    莉莉丝鼻子发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
    她忽然就理解，齐格飞为什么会因为伏尔泰的逝去如此伤心了。
    百相揉了揉女孩的头髮：
    “好了，快回去吧，不然你的朋友该担心了。”
    “那您呢？”
    “我还有事要办，有空再来看你。快回去吧，回去吧。”
    莉莉丝用力点了点头，抹乾净眼泪转身走回咖啡厅。
    百相盯著对方离去的背影望了一会儿，忽地忍不住高喊道：
    “加油啊，小魅魔！我是支持你的！！”

 第441章 五里雾中

    乾瘪的羊皮膜套缓缓没入手心，百相的脸上难以遏制露出嫌弃的表情，隨即带上些许期待，可最终还是化作了失望。
    “哼，果然还是这样。一个成长於穷乡僻壤的村夫，劈柴、耕地、打猎，从未接受任何高等教育，却在一年前忽然插手摩恩內乱，以文韜武略將整个世界搅得风起云涌……
    写小说呢，开什么玩笑？
    白吃了这么噁心的东西，真亏啊！”
    呸呸的吐了两口唾沫，百相將手心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
    “可惜人类这个物种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否则我还真想看看这具身体的爹妈是谁。破格应该是没有子嗣的，过去的齐格飞为什么会有梅兰家族的特徵呢？难以理解。嗯？这是！”
    百相的脸上难以遏制的流露出骇然。
    “哎呦，哎呦！原来是这样，难怪他能挥舞龙血的圣剑！路西法要是知道这事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该忧虑，哈哈！”
    他杵在原地一会儿傻笑一会儿沉思地嘀嘀咕咕了许久，终於消化了精子中的数据。
    “这傢伙身上的秘密可真多呀，又是神秘客又是龙血的，而且我竟然无法仿身他黑髮的状態，这傢伙体內根本就没有梅兰的基因！”
    百相放弃的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反正小魅魔就在那傢伙身边，有些秘密迟早是会知道的，到时候让她告诉自己也一样。
    想通了这点，百相不再踌躇，耽误了好一段时间，也该办正事了。
    可他刚走两步，便又停下来。
    “……”
    视野中白茫茫的，街边刚才还掛著欢迎光临的店面此刻都忽然关拢了店门，四周的行人们一个个手忙脚乱的隨便找了店面躲进其中，整条沿海大道不知何时被笼罩在了迷雾之中。
    “小伙子，你发什么呆呢，还不跑等死吶！”
    一个上了年纪的水手从百相身边路过冲他大喊，但隨即也就消失在雾里。
    颳风下雨可出船，浓雾来时把家还。
    这是一句裂谷海沿岸的居民都知道的俗语。
    裂谷海很少会有大风大浪，即便有，对於那些经验老道的水手来说也不在话下。
    可如果起雾，那无论你是谁，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本事都要立刻找个屋子躲起来，千万不要把自己暴露在浓雾之中。
    因为裂谷海的雾，会吃人。
    百相歪了歪头，这雾很诡异，粘稠、浓厚，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要將被其笼罩的生物吞噬一般。
    她望向海的方向，那里早被一片浓白充斥。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沙滩也不见海，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可百相却能清晰感受到那尊存在於浓雾深处的，恐怖的庞然巨物。
    祂正看著自己，祂在警告自己。
    “嘖，咱们这位魔王陛下怎么到哪都能引来一大帮牛鬼蛇神啊？噢~我好像也是这群牛鬼蛇神中的一个。”
    百相嘴角轻轻勾起，衝著雾气挥了挥手：
    “嗨，好久不见。”
    白色的雾气顿时剧烈翻腾，磅礴的压力汹涌而来。
    “別这样別这样！”百相连忙举起双手：“我和路西法不一样，我是和平主义者！”
    可那浓雾没有褪去的意思，反而將他团团绞住。
    四周已经白的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都说了別这样，我和路西法不一样……”
    百相眼神微眯：“和我打，你会死的。”
    雾气又是一阵翻腾。
    “好好，我走我走，我这就走。真是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是不是到叛逆期了。”百相无奈嘆了口气，转过身：“也罢，反正那只老鼠多半已经不在罗兰特了。”
    “走了，下次再见。”
    …………
    …………
    蔚蓝海都罗兰特作为整个裂谷海沿岸的贸易中心，能发展到今天这般繁荣，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地利自然无需多言，天时便是裂谷海那独特的气候环境。
    裂谷海的洋流稳定，一般情况下几乎不会有什么大风大浪，罗兰特常年都是碧海蓝天，金黄沙滩，也正因此，这座城市除了是商业重镇，更是大陆著名的旅游景区。
    几乎年年夏季，你都能看到那些精致的奥菲斯中產阶级坐著游轮来到海都，入住蓝宝石酒店，在沙滩上晒日光浴。
    为海都带来大量gdp和就业机会的同时，也將性感的泳装文化带到了摩恩。
    当你觉得生活实在不如意的时候，就去沙滩上逛逛吧。
    不仅能用比基尼美女养眼，更能这么告诉自己：
    瞧啊，这些富人那么多钱才能这片沙滩上体验几天日光浴，而我天天都能来，我的日子比他们甜多了！
    深橙色的海螺滚进浅滩，海浪一衝便消失不见。
    白髮青年漫无目的行走在沙滩上，一路踢开出现在眼前的鼓包。
    偶尔会有几只正在臥沙的螃蟹被惊动，怒气冲冲的朝他挥舞钳子，然后也被一脚踢开。
    齐格飞不屑於用阿q精神鼓励自己，但他的確需要一处地方来安静一下。
    他没和雷光一起傻了吧唧的衝到商厦去抓人，毕竟想也知道对方肯定早就跑的没影了。
    他也並不关心是谁对克琳希德下的手，毕竟自己的敌人实在太多了。
    奥菲斯？太阳教会？迦罗威的余孽？或者单纯只是某个吃饱了没事干的神经病？
    是谁都无所谓。
    他敢再来，自己就处理掉他。
    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只是……
    “齐格飞先生……看著好累……我……想帮他……”
    真是一点没错……实在是好累啊。
    阿道勒出现在了海都，在自己传唤他之前就到了海都。
    他是谁喊来的？
    坦白说，齐格飞看到阿道勒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血都是凉的。
    克琳希德不仅在模仿自己的手段，甚至已经开始模仿自己的思维了。
    她分明不赞同万里赤土的计划，所作所为却与自己的精神背道而驰，这近乎已经是人格分裂！
    齐格飞知道，克琳希德变成现在这样並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自己拔苗助长，怪自己从没关注过对方支离破碎的心灵。
    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契机，即便没有今天的事，任由克琳希德继续这么发展下去，总有一天也会崩溃。
    那个少女从未真正成长起来，她只是单纯的在模仿自己。
    她只知道这么做有用，可从未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以及她能否够承受的了这样的后果。
    最终，这一系列肤浅的模仿导致的后果便是，克琳希德崩溃了。
    然而，当齐格飞看到少女脸色苍白的倒在病床上时，他的心中却是难以遏制的鬆了口气。
    克琳希德到底没有变成黑袍宰相，她从未改变过，一直都是当初风桃村那个温柔又正確的少女。
    太好了……
    齐格飞用力揉了揉眼睛：
    “东裂谷公司过两天就到了，先把海都的事情料理完再回王都和她好好谈谈吧。”

 第442章 蛇

    话虽如此，但齐格飞根本没有放弃万里赤土的想法。
    就算所有人都反对，那个魔法他也一定要做出来！
    有枪不用和没枪完全是两个概念，生长於地球的他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事情闹到这份上阿道勒多半是派不上用处了，两兄弟手上都有一份自己给他们的史页用於联络，不出意外的话弗雷德里克那小子已经把消息捅到王都了。
    而像罗德里克这种人一旦有了防备，再想用浪潮组织生事就难了。
    但无所谓，想其他办法逼他就范便是了。
    “详细的计划书已经送过去了，罗老二要还拎不清那就只能用【欺人之谈】给他洗洗脑子清醒清醒了。真是，到这节骨眼还惦记著那破王位，偏执到这份上也算少见了。”
    齐格飞兀自骂著，不屑的撇了撇嘴。
    罗老二这次的举动让他对其大失所望。
    如果说克琳希德是明明不愿为却因摩恩的窘境而为之，那么罗德里克便是明知必须为却因为那点野心和猜疑而不为。
    虽然对方当时用了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来搪塞，但说句难听的，罗德里克这种话术齐格飞听多了，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的什么屎。
    扯那么多有的没有，不就是不想把魔法兵团交给自己吗，怕自己抽掉他的底牌后，屁股底下的位置就再也坐不稳当了唄。
    要没这件事齐格飞还真没发现罗老二的格局竟然就这么点，天大地大都不如他的王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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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觉得在摩恩这三兄妹里，罗德里克的能力怎么说也是排在中间的，加上他所握有的资源，综合实力上是摩恩王国唯一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
    但现在看来纯纯就是个屁，克琳希德的眼光都比他长远。
    至於弗老大，老实说唯独这小子齐格飞依旧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甚至怀疑这小子的脑袋就他妈的有坑，自家国土都要保不住了竟然还有閒情逸致去在乎別人。
    不过仔细想来，弗雷德里克的確和他们三人不是一条路上的。
    不管是克琳希德、罗德里克亦或是自己都在为了摩恩的存续而努力，只有这小子压根就不在乎摩恩的死活，动不动就把“不如亡国”、“寧愿亡国”这种逼话掛在嘴上。
    说真的，就算他哪天投靠去奥菲斯去做了首相齐格飞都不会感到丁点意外。
    “嗯……回去得找个藉口给他再紧紧皮。正好迦罗威商会併入公行，先让他写一份十万字的年度运营计划。”
    齐格飞心里打著阴损的算盘，嘴角忍不住弯起。
    事实证明吹吹海风踩踩沙滩的確能缓解压抑的情绪。
    “好了，回去吧。”
    可一抬头，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
    齐格飞的眉头忍不住挑了挑，他始终低头看著脚下，到现在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海边开始起雾了。
    雾气很浓，而且明显在越来越浓，可视距离大概只有四五米，再往前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种环境下別说回去了，能不一头栽进海里就不错了。
    “我说呢，难怪这么安静。说是裂谷海的雾会吃人来著。”
    这在海都基本是人尽皆知的常识，齐格飞自然也听说了。
    他一向对这类嚇唬孩子的怪谈嗤之以鼻，从前齐母就用水鬼的故事警告他不要接近小区附近的河浜，然后当天下午年仅九岁的齐格飞就穿著一条湿漉漉的裤衩从河里抓来了一只“水鬼”。
    第二天，父亲齐红中被警察带去派出所接受了一顿思想教育，因为齐格飞抓来的那只“水鬼”似乎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水獭。
    话虽如此，现在毕竟在异世界，这里的怪谈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齐格飞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把现在的自己给吃了，但还是唤出漫游手册，翻到地图的页面。
    雾气再浓都无所谓，他只要看著地图上的印记，朝一个方向直走就对了。
    然而，雷达地图上的內容却让齐格飞猛地一愣。
    他附近没有任何一个游客的生命体徵，大堆大堆的蓝点成一条线密集在沿海大道边。
    到这为止，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看见就在距离自己身侧不到二十米的位置，竟然闪烁著一个猩红的圆点！
    “……”
    齐格飞难以遏制的舔了舔嘴唇，【苍白的正义】与【暴食之刃】一左一右地出现在手中，缓缓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
    乳白色的雾气繚绕弥散，大概过了两分钟，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漫游手册不会出错，那里肯定有个东西，但它没有发动攻击，应该也在估算自己这边的实力。
    齐格飞自然没有节外生枝的想法，开始缓步后撤。
    也就在他的脚刚刚向后退了一步，一只硕大宛如满月的红色竖瞳几乎贴著他的鼻子陡然睁开，剔透的瞳孔中倒映出白髮青年畸变的脸！
    霎时间齐格飞全身汗毛倒竖，手中的刀枪几乎下意识的就要挥出去，却在千钧一髮之际硬是靠著本能死死的遏制了下来！
    他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那赤红的竖瞳让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罗兰特能发展到今天这般繁荣，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已知天时，已知地利，那么最重要的人和是什么？
    再霸道的魔物也不敢在这里撒野，再传奇的海盗也不敢在这里滋事，强如奥菲斯因为祂的存在至今不曾开发过军用战舰，深海的霸主海妖王庭因为祂的存在將生存圈远迁无尽海。
    红色满月急速升空，一条无穷无尽仿佛能缠绕整个世界的庞大身躯顶天立地的撑了起来！
    祂是中庭之蛇！
    祂是世界之蛇！
    横霸裂谷海的大古龙——耶梦加得！
    浓雾在此刻消散，耶梦加得那覆盖白色鳞片的硕大蛇头缓缓勾勒出来，两只猩红的龙眼当真如同两轮红月悬掛於天际，居高临下的俯视著沙滩上蚂蚁一般的白髮青年。
    齐格飞左手握剑右手持枪，雾里看包装出来的人皮破碎成光斑隨雾消散，裸露出王冠状的犄角与浑身漆黑的龙鳞。
    他就这么昂著脑袋。
    龙与龙人两双红色竖瞳一上一下的碰撞在一起，时光在此刻凝固！

 第443章 小梦

    龙与龙人两双红色竖瞳一上一下的碰撞在一起，恐怖的龙威席捲四周，海面波涛汹涌，沙滩凹陷下沉，就连雾气也在急速升温。
    齐格飞脸色冷若寒霜，面对那千百倍於自身的庞然大物，气势上竟丝毫不落下风。
    这场面就宛若对峙魔王的勇者！
    嗯？
    你问勇者为什么不动手？
    哎呀真是说笑了~
    会死的啦……
    齐格飞的后背已经完全让冷汗浸湿，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说起来这种分明害怕的腿软却还要虚张声势强作镇定的桥段真是久违了，上次这么干还是在康斯顿冒充梅兰后裔，他娘的想想还怪怀念的！
    看目前的状况，应该有把对方震慑住。
    齐格飞可没忘记当初和傻大个上龙骨山脉，乔治那头舔龙见到自己那是又稍息又立正，就差把忠心耿耿四个字贴脑门上了。
    原因很简单，自己龙化后的样子和那位龙血勇者巴鲁姆克极为相似，而当年的巴鲁姆克除了勇者还有一重身份——龙王。
    以前冒充梅兰，现在冒充巴鲁姆克，小蕾娜给自己起的【虚饰勇者】的绰號也算是一针见血了。
    齐格飞在心中直叫苦，自己也是吃饱了撑的干嘛偏跑来海边散步，在香榭大道走走不也一样吗。
    龙王也就嚇唬嚇唬乔治那种小卡拉米，眼前这尊可是世界之蛇！
    万一祂想不开要挑战一下自己这位龙王，几天后裂谷海上就得漂浮起一坨没消化乾净的大便。
    齐格飞左手背上的唤龙咒令开始隱隱散发红光。
    如果对方真的想不开，那自己就立刻召唤真正的龙王的女儿来一较高下！
    虽然最终的结果大概也就是漂浮的大便变成了两坨，但至少隨后赶来阿尔比昂一定会给自家闺女狠狠的报仇！
    顺便也给自己报仇！
    手背上的红光闪烁了几下，最终缓缓熄灭。
    苦中作乐一直都是齐格飞的强项，这能有效平復他紧张的神经。
    都是说笑的，怎么可能真把法芙娜叫来送死啊……
    娜娜的龙身全长还没人家一段腰身来的粗，最重要的是，齐格飞记得当初路西法为了对付自己强渡裂谷海的时候，让耶梦加得给打成了重伤。
    也多亏此，自己最终才能將对方给留下。
    只能……靠自己了。
    齐格飞儘可能放平呼吸，一边与大蛇对视著，一边祈求对方赶紧慑於龙王的威压速速退下。
    然而，事情的走向最终没能如他的意。
    天空中那两轮红月缓缓下沉，硕大的蛇头一点一点的俯到齐格飞身前。
    他甚至能看清楚那寄生在龙鳞上的藤壶，那缠绕在下顎上的海草，以及那从来不曾清洁过的乌黑恶臭的龙牙。
    齐格飞的心臟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叮铃铃~
    忽然间，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鐺声传来。
    它出现的是如此突兀，让齐格飞都不由得一愣。
    忍不住朝声源望去，就见一只小小的铃鐺悬掛在耶梦加得倒刺般的犄角上。
    那铃鐺显然已经很老旧很老旧，捆绑的绳子早就断了是用水草做的代替，铃鐺表面的金漆更是早已掉完，可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它的主人是竭尽全力的保养著它。
    铃鐺入眼的剎那，齐格飞的瞳孔就收缩成针。
    他死死盯著耶梦加得那凶恶的蛇头，喃喃开口道：
    “小梦？”
    这话出口的瞬间连齐格飞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嘴里会冒出这么一个可爱的名字。
    可听到这个名字瞬间，大蛇的身形肉眼可见一滯，祂猛地凑近过来，两只鼻孔在齐格飞身上嗅了又嗅，好似在拼命的確认著什么。
    这让齐格飞不由得想起了法芙娜。
    初见那孩子的时候，娜娜也是这样嗅自己身上的气味的，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来著……
    白光一闪，巴鲁姆克那把破败断裂的圣剑闪现在齐格飞手中。
    耶梦加得的龙瞳就此凝固。
    祂望著那满是裂纹的剑身，仿佛是终於確信了什么，一滴硕大晶莹的龙泪缓缓滑落。
    海浪翻腾，大蛇仰天长啸。
    却不是震耳欲聋凶恶龙吼，而是宛若鯨歌般浩渺空灵的鸣叫迴荡在海面上。
    分明悦耳优美，却充斥著难以言喻悽厉、孤单与悲痛。
    周围的雾气在此刻散尽，耶梦加得的全貌终於显露出来。
    齐格飞嘴巴不住张大，他这才愕然发现这条世界之蛇根本是伤痕累累，漫无止境的身躯上竟然看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目之所及儘是刀疤、灼伤、腐蚀、电流斑等各种各样的伤痕，背部甚至还有一团黑色粘稠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大片的鳞片和血肉化作在灼烧下化作焦炭，白森森骨头裸露。
    那是【七宗罪】独有的黑炎，那是路西法造成的伤痕！
    没来由的，齐格飞的心臟猛地一疼，像是被铁链绞紧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一股莫名的怒火猛地衝上心头，让他恨不得立刻登上魔大陆把那只墮天使碎尸万段！
    “你別动我帮你！”
    他连忙举起【暴食之刃】，大蛇背上那团怎么也熄灭不了黑火顿时像是受到牵引，粘起一大块焦烂的皮肉缓缓脱离开蛇躯，匯入暴食的刀身。
    那应该是剧痛的，然而耶梦加得全程乖巧的连动都没动一下，两只眼睛眨巴著望为他治疗的人，也不知道此刻呈现在龙瞳孔中到底是谁。
    叮铃铃~
    清脆的铃鐺再次摇响，大蛇撑起了身躯，祂要走了。
    “小梦……”
    齐格飞忍不住又呼唤了一声。
    只是这次大蛇再无回应，挪动身躯，蹣跚著，摇晃著，缓缓消失在浓雾之中。
    这一天，
    裂谷海的浓雾没有吃掉任何人。

 第444章 常春藤

    和会结束，灯塔熄灭，来自奇兰诸国的代表们陆续离去后，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便再次绽放出它夺目的光辉，昂德索雷斯又回到了永昼无夜的环境中。
    罗德里克王子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的凝视著手中的文件。
    他的办公室基本上是不用点灯的，毕竟巨大的落地窗就正对著大圣堂的方向，只要拉开窗帘，二十四小时都能採到充足的光源。
    文件有足有厚厚一沓，用棕色的牛皮纸袋封装著，並以印章在封口处盖著【绝密】，【阅后焚毁】等字样。
    毋庸置疑，这便是製造万里赤土的详细计划书。
    上面详细阐述了製造的时间地点，需要的人力物力，以及该如何使用能够获得最大的战略价值。
    罗德里克这两天对著这份计划翻来覆去，基本上没怎么合眼。
    整份计划书洋洋洒洒上万字皆是人力书写，而且看笔跡，显然是黑袍宰相亲手写就，对方在其上针对自己先前提出多项问题和风险进行了耐心的解释和排除，从多个角度分析了这份的计划可行性与必行性。
    最重要的是，对方在末尾用整整大了一號的字体承诺：
    【无论最终计划成功与否，所有借调的人力物力必定如数归还。】
    “这句话听著讽刺……被他看透了啊。”
    罗德里克將计划书往桌上一搁，整个人脱力的靠向椅背。
    洋洋洒洒上万字，他却只从字里行间看出来四个字——最后通牒。
    如果还是拒绝合作，那王都与旧都將就此形同陌路，摩恩会真正意义上以莱茵河为界分裂南北两块。
    “糟心啊。”
    罗德里克绝不是短视的人，根本就无需这份沉重的计划书，他很清楚万里赤土的意义，若真的製造成功，对於现在摩恩面临的困局將会是起死回生的一手。
    但要执行这份计划，罗德里克就必须將自己手中最珍贵最精锐的魔法兵团全数交到宰相手里。
    因为只有他才能看到蔷薇手册的全部內容，只有他才知道万里赤土的详细术式，最关键的是，能承载超位魔法的捲轴材料，恐怕也只有他才拥有。
    可对於一位正在爭夺王位的王子而言，这种举动无异於是將王冠乃至生杀大权都交到了对方手里。
    自己能做的，就是祈祷在计划完成后，对方真的能兑现承诺，把权力如数交还给自己。
    但这他妈可能吗？
    翻翻史书，有哪个权倾朝野的摄政大臣会把权力还给君主？
    莫说史书了，就看看眼前吧，自家妹妹和大哥几乎让宰相架空成了摆设，整个南方只有一个声音。
    老实说，齐格飞什么时候真在旧都称帝了罗德里克都不会感到奇怪。
    摩恩王国唯一能和宰相对等说上话的只有自己了，如果连自己都把权力交出去，一旦黑袍宰相失控，路德维希王室根本没有半点与之抗衡的手段。
    当然，罗德里克並不觉得齐格飞是那种人，不仅如此，在近期的接触中更是能明显的发现宰相这个外人对摩恩的上心完全不比自己少。
    可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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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摩恩真有一天安定下来，到时候齐格飞不守信用，一脚把自己踹了，自己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同富贵要远比共患难困难得多得多。
    难道真要把一切都寄托在齐格飞的道德品质上吗？
    君臣之间不分你我，平起平坐共享王权？
    开玩笑吧？
    罗德里克揉著自己的额头，老实说他杀自家老子的时候都没像现在这么犹豫过。
    咚咚咚！
    “殿下。”
    房门忽然被扣响，外面传来弗兰的声音。
    罗德里克坐起身，迅速將桌上散乱的计划书整理好，塞进封装袋放入桌下的抽屉柜里，才回应道：
    “进来吧。”
    现任北境大公，王子罗德里克的儿时玩伴，弗兰斯蒂奇·阿尔维斯推门而入。
    “殿下，打扰了，有件急事要向您稟报。”
    “说。”
    “我们刚刚收到地下的消息，王都的刺客兄弟会不知道被谁给全灭了！现任的【影】不知所组，而前任的【影】，那位老哈桑原来一直都没有死！不，她现在死了，是被人给斩首的，尸体就吊在老巢废屋的房樑上！”
    弗兰有些语无伦次，声音都带著一丝颤慄：
    “这太匪夷所思了，刺客兄弟会全灭，这么大的事居然现在才传出来。那位哈桑可是传说中的【墓志铭】！她死得无声无息，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
    罗德里克听得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烦躁的摆了摆手：
    “你管他是谁，【影子】早就不为王室服务了，他们现在就是一群藏在下水道里作奸犯科的老鼠，死了就死了，管那么多作甚。”
    “殿下，我是担心……”
    弗兰欲言又止，不管是仇杀还是別的原因，对方既然能这么轻易的灭掉兄弟会，那想威胁王子殿下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
    “对方要是对我有兴趣，我还能活到现在？”罗德里克不屑的冷哼：“以后別和我报这些没用的东西。”
    “呃……好的。”弗兰有些无语。
    兄弟会全灭，老哈桑授首，这件事已经在奇兰大陆的地下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可在殿下眼里竟然是没用的东西。
    “不过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罗德里克斟酌了片刻：
    “弗兰，你想不想做国王？”
    “殿下您说什么？”年轻阿尔维斯公爵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德里克站起身，指著自己的椅子：
    “我说，你现在到这把椅子上坐半年，半年后再还给我，你愿不……”
    还没说完，对面的弗兰就直接双膝跪下俯首道：
    “殿下，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您为什么忽然说这种话，我从未对您有过任何反逆之心！”
    罗德里克沉默下来，盯著玩伴看了许久，对方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肩膀轻轻颤抖著。
    虽並未回答，但王子却已然得到了答案。
    只能说是不出所料吧……
    罗德里克苦涩的摇了摇头。
    “起来吧，隨便问问而已。”
    弗兰依旧跪著没有站起来。
    王子殿下嘆了口气，歉意道：
    “行了，我不是怀疑你的忠心，刚才那个问题不是针对你的。”
    弗兰这才抬起头：“是谁惹恼了您吗？”
    “不，不是……”
    罗德里克疲惫的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齐格飞那张冷硬的五官。
    …
    “实话说，我对摩恩没什么好感。这里平民各个蠢的像猪狗，而贵族更是比猪狗还蠢，当权者大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靠著那一个两个所谓个人英雄主义苟延残喘到现在。平心而论，摩恩应该早点亡国给奥菲斯腾地方！但是，我大哥至死都在守护这样的一个摩恩。所以，我是摩恩的宰相！”
    …
    “弗兰，如果我告诉你，有个人可以改变摩恩的处境，只要我把自己的权力交出去，或许就有一线可能得到对方的承认乃至效忠……”罗德里克的拳头捏的发白：“如果是你，你会赌这一线可能吗？”
    弗兰站起身，思索了片刻便坚定的摇了摇头。
    “你不会？”
    “不，殿下。从小您每次都是有了决断才来找我商量，我感觉我没必要给出自己的意见来凸显您的英明。”
    罗德里克被懟的一愣，不禁笑出来：“你这小子……”
    他转过身看向窗外，远处的阳光大圣堂在金阳下熠熠生辉，王子的心里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落寞。
    “弗兰，一会儿有安排吗？”
    “我约了埃里希將军半小时后……”
    “取消掉。”
    “呃……好的，殿下。”
    “来陪我看烟。”
    “烟？”弗兰困惑道：“距离盛夏祭典还有三个多月吧？”
    “放心，按时间算算应该就是今天了。陪我看看吧，弄不好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金狮堡里看王都的景致了。”
    “殿下……”
    弗兰再没多说什么，慢步到王子身边。
    君臣二人就这么安静的望著落地窗外绝美的风景。
    金色的阳光洒满室內，投射进那只虚掩的抽屉柜里。
    牛皮纸袋的封口打开著，只露出整个计划的標题。
    一串醒目的鲜红字体赫然写著——
    《常春藤行动》

 第445章 左右身

    阳光大圣堂本周的弥撒依旧照常举行，穿著白色朝圣服的信徒错落有致的聚集在礼堂內，跟隨著儿童唱诗班稚嫩的歌声庄严祷告。
    教会的一切运行都很正常，偶尔会有个別信徒困惑为何教宗冕下许久不曾露面，为何眾位圣徒近期总是匆匆忙忙，但没关係，那无伤大雅。
    因为圣堂穹顶的金阳今日依然光芒万丈的普照著整个王都，证明神始终庇佑著祂虔诚的子民。
    “这样下去不行，仅靠焦阳珠的力量瞒不了多久了！”
    覲见厅內，右胸裸露长有雪白单翼的少年语气焦急：
    “和会结束后来找我的王公贵族一批接著一批，都说要面见冕下聆听教诲。见鬼，什么聆听教诲，我看这帮墙头草明摆著就是来探风向的！”
    他旁边，右腕肌肉虬结的强壮男人低沉问道：
    “那你是怎么回的？”
    “还能怎么回？只能推脱冕下目前不在凡间，暂时无法亲自主持弥撒。”
    “你傻吗？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站在两人对面，左臂纤细布满金色圣痕的明艷女子毫不客气的讥讽道：
    “动动脑子行不行，教宗冕下昏迷已將近半年，神国有什么事需要处理这么久？何况如今教会失去了大半个摩恩传教权，这般紧要的事教宗怎么可能不亲自出面安抚人心？”
    “那想必睿智的圣菲尼斯阁下一定更好的主意，可否告知在下？”
    “哼。”
    见对方不言语了，单翼少年约翰即刻冷笑出声：
    “我就知道【左身】儘是些只会动嘴皮子的废物，真让他们做点实事根本百无一用！”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左翼赛琳娜去了趟康斯顿城竟然就这么人间蒸发了，那可是康斯顿啊，她到底有废物才会折在那里。”
    “我没记错的话，赛琳娜受命前往康斯顿是为了接回圣女殿下的。既然她失败了，那差事理应由右翼的约翰阁下您来接手。”
    这次说话的是马可，他那两撇漂亮的小鬍子扬起，语气中带著笑意：
    “我这里有准確的情报，克琳希德殿下目前正在海都，您现在就可以过去將她带回来。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顺便干掉那个可恶的黑袍宰相，直接替教会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菲尼斯附和道：
    “是啊，约翰阁下。你们【右身】可都是出类拔萃的实干家，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约翰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提了口气就要还击，也在这时，一个恼怒的声音吼道：
    “够了，都这时候了，【左身】和【右身】竟然还要內斗吗？”
    “神之舌”圣伊芙站在覲见厅最上首原本教宗所处的位置，昂著尖锐的下巴俯视眾人。
    “冕下昏迷，半个摩恩落入丰收的手中，教会目前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危机！我不管你们平日里有什么矛盾，十圣徒此刻必须要团结对外，虔诚向主，才有可能度过难关！”
    一眾圣徒纷纷低下头，不再爭吵。
    “舌”將目光投向“神之左眼”：
    “以及，马可，別再叫那个叛主的混蛋为圣女，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该被送上火刑架的魔女！”
    “是，伊芙阁下。”
    伊芙这才舒了口气，放缓语调：
    “各位的急躁我能理解，我们今天齐聚於此就是为了商討出一个破局的对策，各位可以畅所欲言，但唯独別再爭吵。右翼，王都的贵族是你在负责应对，你先说说他们的立场。”
    “右翼”约翰冷笑了一声：
    “这群人没有立场，更无信仰，恐怕他们已经注意到教宗冕下的状態异常，正在想尽办法向新主子示好呢。”
    “愚蠢！旧都事变难道还不够当做前车之鑑吗，黑袍宰相只会將他们当做牛马一般榨乾所有价值后宰杀！”
    伊芙忍不住怒骂，隨后却无奈嘆息：
    “不管怎样还是儘可能稳住他们，这群酒囊饭袋是重要的资金来源，教会的日常运作还离不开他们。”
    隨后，她看向“神之右眼”圣彼得：
    “右眼，南方的形势如何？”
    彼得语气森冷：
    “很糟糕，黑袍宰相的行动快得惊人，恐怕早有预谋。他將我们的神官赶出教堂，直接让丰收的乡巴佬牧师住进去！在太阳的教堂向前来参与弥撒的太阳信徒传播邪神阿斯塔蒂的教义！”
    “褻瀆！这简直是瀆神！必须把这些瀆神的败类全部送上火刑架！”
    “那我们的信徒是什么反应？”
    提到这些事，彼得方正的五官更是愤怒的扭曲起来：
    “问题就在这，这些乡巴佬牧师模仿奥菲斯在城镇內建造医疗设施，低价乃至免费为居民提供疗伤祛病的神术，信仰不够坚定的信徒很容易就被他们蛊惑了！”
    “该死！”
    “到底是一群贱民，毫无信仰之心！”
    马可听著对面传来的谩骂，轻浮的笑出声：
    “这难道不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吗？太阳神术本就没有治癒疾病的能力，却要声称包治百病，治疗费用更是一笔天价，你要是信徒，你会真心信仰这样的教会吗？”
    对面四位【右身】圣徒闻言顿时咆哮起来：
    “马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这可是瀆神的言论！”
    “就凭你刚才那些话，我们就能上报犹大阁下將你送上火刑架！”
    马可连连冷笑：
    “我瀆神？难道是神给教会的治疗神术定的价，还是神让我们去欺骗信徒？裂谷战爭时的太阳神术无私地普照著所有伤员，怎么到了今天就开始收费了？到底是谁在瀆神！我告诉你们，如果教会这次真的一蹶不振，我会亲手把你们这四个蠢材绑上火刑架！”
    “马可你找死！”
    “我就说【左身】都是隱藏的瀆神者！”
    “我们的变革有什么错，【右身】才是被摩恩那些垃圾贵族毒害到满脑子只剩下权財的瀆神者！”
    “没有权財你靠什么为主传播教义？靠你那张破嘴吗！”
    “只怕某些人的心里早就只剩权財没有主了吧。”
    伊芙揉捏著发胀的太阳穴，舌尖上的圣痕陡然绽放出璀璨的金光：
    “都闭嘴！”
    又爭执起来的眾圣徒顿时齐齐噤声。
    “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舌”吸了口气，看向马可：“左眼，你有什么想法？”
    感受到身上禁制消失，马可隨即道：
    “教会必须立刻进行从上而下的改革，我们已经失去了南方信徒的信仰，绝不能再失去北方。万幸的是，罗德里克王子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伊芙沉思了片刻，没有回应，反倒解除约翰的禁制。
    “右翼”立刻便反驳道：
    “罗德里克不可信，別看他和黑袍宰相在和会上决裂，可事后双方便一起打下了东境，那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你们又不是没看到。”
    “那是受奥菲斯所迫不得不联手。罗德里克王子的性格我最清楚，他对王位的执念已经到了偏执的地步，黑袍宰相是克琳希德的人，他们註定不是一条船上的。若罗德里克最终想成为国王，离不开教会的支持。”
    “哼，你又能拿什么保证这一点？罗德里克明显是无信之人，他今天能因为利益和教会站在一起，明天就能因为利益捅我们一刀。
    舌，【右身】的意见是立刻与神国取得联繫，请求一位天使降临主持大局，或者恳请我主唤醒沙利叶冕下。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逆转颓势，活埋黑袍宰相！”
    马可上前一步：
    “不管是天使降临还是唤醒冕下，我们近半年都在努力尝试却毫无结果。【左身】建议，与罗德里克王子达成全面合作，对抗黑袍宰相率领的丰收教会！”
    约翰和马可此刻同时震声：
    “请舌將【左右身】的意见上报犹大阁下，由识做出定夺！”
    “神之舌”圣伊芙刻薄的五官露出踌躇犹豫的神色。
    她大概能猜到犹大会做出什么决断，十有八九是偏向【左身】的。
    十圣徒中【左身】与【右身】的对立之激烈一目了然，可实际上本该中立的“舌”和“识”也有自己的倾向。
    伊芙自己就更加偏向【右身】，她实在不太想把决定权交予犹大，哪怕对方是首席圣徒，地位超然犹在教宗之上。
    其实如果赛琳娜还在，十圣徒合一根本用不著爭论这些，我们自己就能摆平现在的麻烦……
    伊芙难以遏制冒出这样的想法。
    赛琳娜自从一年前去了康斯顿城就再无音讯，十有八九是栽在了黑袍宰相手里。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倒也算不上麻烦，大不了换一个“左翼”便是。
    可偏偏那个宰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至今没有处死赛琳娜，“左翼”的力量始终未能回到圣堂，想换人都换不了。
    好在犹大由於某些原因无法拋头露面，这也就有了操作的空间。
    沉思良久，伊芙决定先把事情压下来。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身为“舌”在传递信息时做些修改，或者乾脆不上报是很正常的。
    至少据伊芙所知，自己的前任没少干这样的事。
    她吸了口气开口道：
    “知晓了，若无补充，我现在就向神之识……”
    却在这时，
    一位太阳骑士急匆匆跑进覲见厅单膝下跪：
    “各位圣徒阁下，神之左翼，圣赛琳娜阁下回来了！”
    全场九位圣徒这一刻齐齐睁大双目：
    “什么？！”

 第446章 烟花

    “赛琳娜？”
    “真是赛琳娜……”
    眾人难以置信的看著走进覲见厅的少女。
    她与过去的圣洁自傲的样子大相逕庭。面容瘦削、满眼血丝，背后神圣的单翼被残忍的折断，无力的垂落著。
    可即便如此，一眾圣徒依旧立刻就认出她，这就是失踪近一年之久的“神之左翼”圣赛琳娜！
    赛琳娜扫了一眼许久不见的同僚，嘴角一个惨然的笑容：
    “各位，真是好久不见，都还好吗？”
    “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了！？”右翼约翰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还能去哪，一直在康斯顿城的地牢里。”
    “所以你真是落在黑袍宰相手里？”
    赛琳娜苦涩的点点头。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虽然如今黑袍宰相人在海都，注意力也大都放在奥菲斯身上，但大家依旧不觉得赛琳娜能凭自己逃出生天。
    毕竟她要是有这本事，也不至於过了这么久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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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琳娜摇了摇头：“我不是逃出来的，是宰相放我回来的。”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下一刻所有人猛地摆开战斗架势！
    “赛琳娜，把手举起来！”
    “不，她未必是赛琳娜！”
    “彼得，你在干什么？”
    “吵死了，我正在查！”
    圣彼得的右眼绽放出灿金色光辉，从上而下的將赛琳娜的身体扫描了一遍。
    “右眼，怎么样？”
    彼得眉头紧皱，没有回话，而是又扫描了几遍才喃喃道：
    “的確是赛琳娜，没有错……”
    “怎么回事，黑袍宰相为什么要把左翼还给我们？”
    “他肯定有阴谋！”
    赛琳娜望著面前这群疑神疑鬼的同僚悵然摇头。
    怎么说呢，这一幕真是完全不出她的预料。
    眼前这群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惨状，反而怀疑自己是回来加害他们的。
    她淡淡开口道：“宰相放我回来，是要与教会谈一笔合作。”
    “合作？”伊芙沉著脸冷笑：“事到如今，黑袍宰相要和我们谈合作，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吗？”
    “他的原话是：我能扶丰收起来，自然也能踩他们下去。我能踩你们下去，自然也能重新扶你们起来。”
    赛琳娜的语气事不关己，仿佛真的只是一个传话的。
    几名圣徒顿时忍不住怒斥。
    “褻瀆！褻瀆！”
    “狂妄，他以为他是谁啊？”
    马可撮著鬍子沉吟道：“我倒觉得，这反而证明了他的心虚。”
    “什么意思？”
    “奥菲斯帝国的强大我们有目共睹，宰相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一个人，事实上灯塔和会全程他都被奥菲斯人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底，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和黑袍宰相虽然有些嫌隙，但绝称不上敌对。此前南境的教堂都与他相安无事，怎么和会开始后，他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约翰思索著道：“你的意思……他其实是在用这种方式给我们施压？”
    “对，黑袍宰相想得到教会的力量，却不愿意如王族那般对我们俯首称臣，而是要凌驾於我们，如同掌控他的军队一般掌控教会。是这个意思吧，赛琳娜？”
    赛琳娜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是痴人说梦！”
    “我算看出来了，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伊芙却不像其他人般愤慨，沉思了片刻道：“如果，教会拒绝呢？”
    “宗教这碗饭，你不吃有的是人吃。”赛琳娜模仿著宰相的语气：“这也是他的原话。”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非常刺耳但的確是事实。
    以黑袍宰相在如今摩恩民间的威望，辅以丰收教会更为亲民泛用的治癒神术，短时间內想超越太阳神教虽然不可能，但却能极大的动摇后者的信仰根基。
    黑袍宰相和过去教会面对的所有敌人都不同，他们能做的无非也就是破坏几处教堂，杀几个圣徒，教会隨时都能重建补充，无伤大雅。
    但黑袍宰相，他是在掘教会的根！
    覲见厅內安静许久，“神之舌”伊芙终於吸了口气道：
    “知道了，黑袍宰相有什么条件，一併告诉我。”
    赛琳娜却在这时摇了摇头：“具体事项，我必须面见犹大阁下，亲口告知。”
    一直都显得比较冷静的伊芙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陡然一沉：
    “左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舌，我並无僭越之心，但事关重大……”赛琳娜盯著伊芙的脸，一字一顿：“我必须用自己的舌头说话。”
    “看来黑袍宰相给你灌输了不少褻瀆的思想啊。”伊芙的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赛琳娜不置可否，回头看了眼自己被折断的翅膀，面上难以遏制的露出一抹痛苦。
    “此身已著污秽，无论合作成功与否，这之后我都会自裁奉还左翼之力，回归太阳的神国。”
    “神之识从不见我与教宗冕下以外的人，这是规定。”
    “那此事便只能作罢，我会就地自裁。”
    赛琳娜说完便毫不犹豫的转头离去，一旁的马可適时劝说道：
    “舌，这並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条件。事急从权，还是说……赛琳娜的忧虑確有其事？”
    伊芙猛地瞪向马可：“你说什么？！”
    “不，我失言了。”
    伊芙望著一刻不停的往外走的赛琳娜，面色阴冷的能渗出水来。
    就在对方即將迈出覲见厅时，她抬起尖锐的下巴：
    “好，我带你去神之识的居所。”
    赛琳娜的脚步瞬时停顿，背对著眾人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毛骨悚然的弧度：
    “感谢您的理解。”
    ……
    ……
    “话说在前头，犹大阁下未必会见你。”
    两人站在一扇金色的大门前，伊芙的嗓音带上了一丝的严肃。
    “以及，赛琳娜，若你真的见到犹大，之后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必须自裁。”
    赛琳娜张望著四周，好似对伊芙的话充耳不闻。
    她现在又紧张又兴奋。
    自从成为圣徒以来，她就对十圣徒的领袖，这位神秘莫测“神之识”圣犹大充满好奇。
    “神之识”即为主的意识，主的意志。
    歷代的“识”都被认为是太阳神索雷斯在地上的化身，地位极其超然。
    只是教会现任的这位“神之识”犹大自继任起便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从未露过面，平日里只有教宗与“舌”能见到他。
    以至於圣徒们都在猜测，犹大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
    尤其是【左身】的圣徒私下里都认为犹大其实早被沙利叶与伊芙架空，这才导致教会不断陷进错误的道路。
    但现在看来，犹大应该是真的存在的。
    伊芙瞥了眼兴致勃勃的赛琳娜，坦白说，她觉得这个左翼有问题。
    虽然左眼和右眼都做了验证，赛琳娜体內也的確具备独一无二左翼之力，但伊芙就是无法相信她。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黑袍宰相要与教会谈判，把赛琳娜留在手里作为筹码显然要比把人直接送回来更有价值。
    事出反常必有妖！以至於伊芙不止一次想直接动手杀人。
    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个赛琳娜真是宰相的阴谋，那就绝无可能骗过犹大！
    嘎吱……
    雕刻著太阳圣痕的沉重大门缓缓打开，夺目耀眼的光芒从门缝处绽放，刺的赛琳娜不禁眯了眯眼。
    此处便是真正的阳光大圣堂！
    灿金的小太阳高悬於天顶，將圣堂与整个王都普照成白昼，其下一个金色的虚影单手撑著下巴，慵懒的倚靠在宝座上。
    赛琳娜的眼眶陡然睁大到了极致：
    “你是……犹大？”
    声音都在发抖。
    她做过无数设想，起过无数猜疑，却做梦都想不到犹大竟然这么一个人！
    即便黑袍宰相真的大智近妖也绝计猜测不到，恐怕放眼整个世界都没人能猜得到！
    是啊……是了……所以犹大才绝不能现身人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伊芙看了眼惊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赛琳娜，不由得觉得好笑。
    因为她初次见到犹大时，也是同样的表情。
    “识，左翼有要事与您匯报，关於那位黑袍宰相。”
    【我已全部知晓。】
    空灵的回音难辨男女，迴荡在圣堂內。
    犹大盯著赛琳娜，虚幻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知晓了吗？】
    赛琳娜猛地回过神，从怀中掏出一卷皮纸。
    伊芙看得两眼发直，下意识就要出手制住对方，但很快就发现那皮纸毫无魔力波动，不是什么魔法捲轴，单纯就是一张纸，这才放下心来。
    “黑袍宰相的条件全在这里！”
    【舌，呈上来。】
    “是。”
    伊芙接过皮纸，走向宝座上的犹大。
    这皮纸质地奇特，她竟然摸不出是什么生物的皮做的。
    【对了，舌，黑袍宰相要与教会合作，说说你的想法。】犹大忽然开口道。
    伊芙毫不犹豫的答道：“先与其虚与委蛇，待冕下甦醒，十圣徒齐聚，再发动全面反击。”
    【我想也是。】
    犹大那金色虚影点了点头。
    【纸上写了什么念给我听。】
    “是。”
    伊芙打开皮纸，犹大则將目光投向了低头跪在对面的左翼：
    【黑袍宰相有什么话要带给教会吗。】
    赛琳娜缓缓起头，嘴角可怖裂开到耳根，一颗倒逆的五芒星陡然闪现在额头！
    “宰相阁下说……”
    伊芙摊开皮纸的瞬间，就感到眼前白光一闪，手中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份捲轴。那捲轴出现的瞬间便开始急速燃烧，虹吸般抽取著大气中的魔力！
    她有些呆滯的看著皮纸，上面写得根本不是什么合作条件，只有短短一句话——
    “操你妈逼。”
    轰！
    巨大蘑菇云冲天而起，淹没了教堂穹顶的金阳，整座城市骤然一暗！
    落地窗被爆炸的衝击震得咣咣作响，罗德里克英俊的五官被火光映的通红。
    他微笑著侧过头，看向一旁已经瞠目结舌的弗兰：
    “你瞧，很漂亮的烟不是吗？”
    …………
    …………
    海都，罗兰特港口。
    就在克琳希德与弗雷德里克启程返回王都的一个礼拜后，
    来自奥菲斯帝国的詰问，垄断了整个裂谷海沿岸贸易的东裂谷公司，终於姍姍来迟。
    宰相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的望著远处巨大的蒸汽邮轮喷吐著浓烟和汽笛缓缓驶来。
    它在周围一眾低矮帆船的簇拥中，显得那么一枝独秀，那么的鹤立鸡群。
    中世纪与工业革命此刻强烈碰撞，
    时代在这片海面上，被割裂了！

 第447章 伦蒂姆德的漫游者

    男人拿起银色手术刀，刀尖轻触她的皮肤，很柔软，还有余温尚存。
    这是当然的，因为这位年方二八的少女刚被掐死没多久。
    男人心中有些犹豫，就这般结束是否有些浪费？
    抬起头，一线天昏黄晕染，几只乌鸦站油气灯上，它们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这条暗巷平常不会有人来，几个星期没有人打理的垃圾桶散发著肉质发酵后的酸味。
    男人放下心，拾起少女的左脚，脱去鞋袜將发白的脚心用力贴在鼻尖。
    皮革的臭味与酸涩的汗水灌入鼻腔，使他心臟一阵剧烈悸动。
    啊，就是这个味儿～
    又与对方温存了片刻，待得对方身体完全变凉，男人才重新拿起手术刀，对准她的肚脐向上一字切开，將里边的內臟全部掏空后，他心满意足的端详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
    …………
    伦蒂姆德，贝克街。
    这里到处都是老旧公寓和廉价的出租屋，人流如织。
    一辆明黄色的巴士转过街角，停靠在站台，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工人们潮涌而出。
    我半推半就的被他们挤出巴士，伦蒂姆德並不那么清新的空气总算是涌进肺里。
    “册那，撞上赤佬了，这狐臭隔夜饭都要给我呕出来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望著眼前充满了蒸汽朋克色彩的街景忍不住挤了挤眉毛。
    “別说，这地方还真有点像是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没想到这条血管的土著竟然连大巴车都给弄出来了，不过看样子烧的不是煤，而是魔力。让我瞧瞧漫游手册上是怎么说的，奥菲斯的工业革命是……”
    据记载，奥菲斯的工业化是从一台名叫“温妮”的纺纱机开始的。
    光辉纪452年，为了支援在尼伯龙根前线极端恶劣的天气环境下持续作战的士兵，当时一个叫做哈菲斯特的织工发明了这种手摇纺纱机，大大提高了线的生產效率。
    自那之后，前线的人类士兵就没再出现缺衣少被的情况。
    “452年到现在也就七十多年吧，这么快的发展速度，难怪那群史官急的冒火，哈哈。然后是……嗯？这就没了？这么笼统？！
    奥菲斯的官员信息呢？蒸汽技术的解析呢？先前的漫游者到底在做什么，就这点情报顶个屁用？算了，如果他们有用，也不至於派我上场了。”
    嗯，你问我是谁？
    我去，你是哪来的乡巴佬漫游者竟然不知道我是谁？？？
    听好了，我姓齐，名鹏飞，齐鹏飞，大鹏展翅，一飞冲天，无比霸气的名字！
    我知道，这一刻肯定有人要发段评骂我蹭热度！
    但先给我把嘴闭上，听人把话说完。
    我齐鹏飞，迄今为止已经单独完成了12次c级任务，2次b级任务，並与队友合作完成了1次a级任务！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精英！
    精英明白吗？
    英语读作“elite”，日语读作“エリート”，法语读作“élite”
    我齐鹏飞是漫游者里精英中的超精英，不像某些人连一次任务都没完成过，被困在这条修復难度只有c级的垃圾血管里菜逼漫游者可以比擬的！
    所以，说我蹭他的热度那是纯纯的扯淡，我成为漫游者的那会儿他还没出生呢！
    可问题是，最近这小子竟然击败了那个白苏华占，那可是燕京最强的漫游者！甚至有传闻说连华占的管制史官弗洛伊德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么阴谋诡计。
    据说这场闹剧的起因是由於史官们要取消他的任务权限，但后者却放心不下奇兰血管的土著，一意孤行的要继续执行任务，最终引爆了衝突。
    啊对，你没听错。
    咂戇驴真把奇兰的赤佬当朋友嘞！
    为了这帮异世界土著和自己的同胞反目成仇，这算不算罕见吶？
    但你还別说，重情重义、实力强大、神秘莫测的人设算是立起来了，那流量是拉的满满的。再加上他那本就招摇过市的名字，齐格飞在漫游者集群里算是成了传奇。
    尤其是在江浙沪一带，那些个新人都管他叫大飞哥，甚至还有人把他的故事写成了网文发在番茄小说上！
    册那，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閒？！
    真是令人羡……不对，开什么玩笑，连一个任务都没完成的菜鸟也配出书？
    这次任务，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在江浙沪，不，全中国只能有一个大飞哥，那就是我齐鹏飞！！
    快速阅览完这次的任务详情，合上手册，我用力伸了个懒腰：
    “好，那么就继续进行第六次奥菲斯调查任务。”
    漫游者的任务有许多种类，比较常见的有【血管调查】、【病毒清除】以及【血管修復】。
    其中血管调查任务是所有种类里最频繁也是比较简单的，一般会作为新人漫游者的第一个任务。
    病毒清除顾名思义，就是做掉那些由於种种原因脱离了史官管制的游荡者，难度根据游荡者的实力有较大的浮动。通常都是那些战斗能力极为突出，但其他方面薄弱的漫游者接手。
    简单来说就是专门给弱智和社恐准备的任务，比较出名的就是史官夏儂手下那位【扇中瑶塘】。
    听说那女人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路上，弄得那些本来试图跑路的漫游者都打消了想法。
    我不是满脑子肌肉的战斗狂，杀人的任务我从来不接。
    等一系列的【调查】结束，史官便会评估该条血管的病变等级，在那之后便会组建漫游者队伍，开始最为困难的【血管修復】。
    执行漫游者必须兼具勇武、智谋、毅力等多项素质，並做好在血管里长期滯留的准备。
    通常修復任务都是由一名主导与多名辅佐合作完成，能完成血管修復的漫游者，无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比如传说中的那位谢尔曼，再比如，我。
    没错，我曾经与其他九名漫游者合作完成过一次a级修復任务！
    a级明白吗？
    a级！
    还是修復任务！
    根本不是奇兰这种c级血管可以比擬的！
    我齐鹏飞来这里执行任务基本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不出意外，史官们大概是要对奇兰动手了，所以才会派我先来奥菲斯调查情况。
    那个蹭我热度的齐格飞接的多半是摩恩那边的调查任务。
    呵呵，一个调查任务都能墨跡到现在，有够菜的。
    史官们也真是小题大做，一条修復难度只有c级的血管还要分两波人马，漫游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冗余了？
    话虽如此，但我身为精英漫游者是不会轻敌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这次的任务的確有不少疑点。
    首先是我这次的身份，有些太低微了。
    按照我以往经验，这类调查任务一般都会选在高官大员身上降临，比起平民，官员掌握的资源和情报无疑要多得多。
    其次，是这次调查任务的前缀，第六次……很古怪。
    同一个调查任务发布六次，要么说明这条血管在短时间发生了多次巨大变化，要么就意味前面五次的漫游者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手身亡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我都觉得不现实，毕竟连一个调查任务都如此危险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这条血管已经快完蛋了。
    总而言之，做好偽装，小心为上。
    当漫游手册无法提供情报的时候，直接在当地搜集信息是我这种精英漫游者的必修课。
    找街上的报童买了今天的《泰晤士报》和《真实报》，一边漫步在贝克街上，一边翻阅著。
    这两份报纸前者是政府的机关报，后者是民间报社的发行的报纸，兼具了国际新闻与小道八卦。
    【帝国財务大臣兰开斯特卿即日到访摩恩，就罗兰特的归属问题会见黑袍宰相。】
    【只是误会or天大丑闻？帝国外交大臣竟是叛国间谍！专项组立案调查中。】
    【不列顛联盟成立，钢铁之蛇下月起开始全线动工。】
    【比蒙联邦计划举办食武祭，盛请全大陆战士赴会比斗！】
    【震惊！！！曾隱瞒身份兼职牛郎？同时周旋三十朵帝国名？真实报记者惊天发现，带你认识不一样的皇帝陛下！】
    “依旧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呢~它怎么不写前线的死伤人数，怎么不写森林面积越来越少了，怎么不写肺疾患者越来越多了，主打的就是一个蒸蒸日上是吧？”
    我也是见怪不怪，毕竟媒体这玩意儿在哪都是一个样唄。
    “不过奥菲斯人的整体幸福感的確很高，至少在伦蒂姆德这块有所保障。”
    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奥菲斯的八小时工作制落实的很完善，做五休二，工人们的各种保险都很齐全，超速的发展似乎並没有带来该有阵痛，反而確实的提高了每一个人生活水平。
    但这是不可能的，一个国家要高速发展无非只有两种方式，要么苦自己家百姓，要么苦別人家百姓。
    既然奥菲斯人过的很甜，那么苦的是谁显然无需再多赘述。
    但我来到奇兰也才一周，目前缺少相关的证据，如果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许能成为扳倒这个国家的突破口。
    恰巧的是，我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大员，但也称得上是个名人。
    而在地球，他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你一定听过！
    来，发个段评猜猜啊~
    他的记忆中显示，伦蒂姆德的地下是被挖空的，里面藏著奥菲斯这个国家超速发展的秘密。
    可具体是什么秘密，这段记忆很模糊，显然当时他还年幼。
    史官为我挑选这具身体不是没有原因，只要前往伦蒂姆德的地下一探究竟，我这次的调查任务应该就算完成了。
    然而，我齐鹏飞是他妈的精英中的精英！
    我不会仅仅满足於完成一个调查任务。
    我要挖出这个奥菲斯帝国的黑暗，挑起阶级对立，找出那群史官如此在意这个国家真相，最好的情况莫过於直接將这次【血管调查】做成【血管修復】！
    没错，我要把那个蹭我热度的小赤佬齐格飞狠狠的踩在脚底！让人也给我写一本书，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奥菲斯歷行》~
    针对於此，我目前有个简单的计划……
    【连环杀人犯开膛手杰克再害一人！无能的警察厅一筹莫展，究竟谁能阻止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报纸的左下角用红色方框重点標註的专栏，笔者非常严肃的警告市民近期不要独自出门，尤其是女性。
    我最终停在一座別致的公寓前，將报纸隨手放在门前的红色邮箱上。
    老旧的门铃被岁月打磨的略显斑驳，两只壁灯散发著昏黄的光辉，照亮了黑色门板中央的镀金铭牌。
    【221b】
    你猜，我是谁？

 第448章 真诚与谦逊

    这是一间宽敞的商务会客室，会议桌以上好的樱桃木製成，桌上的奶白瓷瓶中插著两朵水仙百合点缀，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装饰，简约雅观。
    会议桌正对著一扇对开的窗户，碧海蓝天的光景一览无余。不仅能看到楼下背步枪和挎宝剑的两队卫兵面对面的站成两排，也能看到远方波光粼粼的大海上停泊的蒸汽邮轮，视野可谓开阔。
    “黑袍宰相、拜兰的寒风、勇者的助力，齐格飞阁下，您的传闻我听得都能倒背如流了，今天终於有机会见上您一面了！”
    “哪里，都是些以讹传讹的流言蜚语。如您所见我只是个普通人，希望兰开斯特爵士不要失望才是。”
    会议桌上方，两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用力的晃了晃。
    左边的男人三十上下，穿著华丽复杂的摩恩贵族礼服，皮肤光洁斯斯文文，从內而外透著一股子贵气。
    右侧的白髮青年则是一身白色西装內搭黑衬衫，面容年轻可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完全不符合年龄的尖锐干练。
    若只看外表，你甚至分不清哪边是奥菲斯人，哪边是摩恩人。
    “齐格飞阁下的正装真是英武利落。刚才见到您的时候，我还误以为是我们国会的哪位年轻议员呢！“
    “既是迎接奥菲斯的贵客，自然得穿著贵国的服饰让客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才算不失礼数。兰开斯特爵士这身礼服也是格外適合您。”
    “哈哈哈，这是奥蕾莉亚公爵阁下以前送给我的，对我来说罗兰特就像是第二故乡一样，既然是回家，自然得穿家里的衣服不是吗？”
    爽朗的笑声迴荡在室內，气氛格外融洽。
    齐格飞边寒暄，边端详著对方。
    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便是东裂谷公司的董事长，奥菲斯財政大臣，帝国擎天三柱之一——詹姆斯·兰开斯特。
    虚头巴脑的客套话说完，两人在会议桌的左右面对面落座。
    “关於这次……”
    兰开斯特刚想开口，齐格飞却又起身弯腰鞠躬：
    “此次灯塔和会，我国的安保工作出现了严重的疏漏！无论是蓝宝石酒店的动乱，还是和会现场的大灾难都是由於我的无能和失察才导致的，给贵国以及所有来客造成了重大財產损失和人身伤害。
    我知道现在才说些有些迟了，身为摩恩宰相我本该去一趟伦蒂姆德，但海都的事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待得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会亲自上铂金宫向皇帝陛下致歉！”
    宰相语气诚恳，神情诚挚，上身几乎都和桌面平行。
    兰开斯特薄薄的两片嘴唇抿了抿，露出一个微笑：
    “齐格飞阁下这是什么话，我们都知道这並不是您的错，倒不如说在魔王都现身的情况下，损失还能控制在这么小的范围內，已经称的上是奇蹟了，您实在无需自责。”
    上月灯塔和会的过程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一句话来概括便是隆重举行，惨澹收场。
    大量客人被捲入战斗，死了的自不必说，活著的那些大都也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按理说摩恩王国身为主办方要负大部分的责任，可正如宰相刚刚所说的，他將所有责任揽在他个人头上。
    问题来了，谁敢去追责一位极有可能是勇者伙伴的人？
    不管是真的无能，还是假的失察，事情最终都只能这般草草了结。
    “无论如何我们確实消灭了弗雷德里克这个魔族內线，奥菲斯不是蛮不讲理的，尤里乌斯陛下更是开明的皇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关键在於当下。”
    兰开斯特豁达的摆了摆手道：
    “罗兰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实在没想到原来奥蕾莉亚女公爵也是魔族的內线，我与她合作多年竟然从未发现异常，实在惭愧。”
    齐格飞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变形怪王庭向来狡猾之极，用肉眼分辨它们近乎不可能。”
    “阁下，能否允许我多问一句，您是如何发现奥蕾莉亚是变形怪冒充的呢？”
    “没关係，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宰相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勇者大人锁定的变形怪其实只有弗雷德里克一个，而我只是地毯式的监视所有与弗雷德里克有过往来的人，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奥蕾莉亚的异常而已。”
    兰开斯特恍然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齐格飞却是无奈的苦涩一笑：“摩恩没有贵国那样的高新技术，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不，新颖的技术终究只是辅助的手段，过去的奥菲斯没有现在的技术也支撑了下来，抗魔最重要的是坚定的意志与顽强的精神！
    齐格飞阁下不愧是勇者的友人，这份意志令在下嘆服！”
    兰开斯特正襟危坐，真诚的表达著敬意。
    和麦考夫不同，这位財政大臣谈吐大方，態度谦逊，丝毫没有奥菲斯人惯有的傲慢与高高在上，相处起来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齐格飞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对方的真面目。
    詹姆斯·兰开斯特是最顶尖的商人，八面玲瓏是这类人的必备技能。莫说他，即便是麦考夫，如果不开口说话，看上去也只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
    奥菲斯的绅士表面上总是彬彬有礼，谦逊有加，但只有真正认识他们的人才明白，他们手中的文明杖不仅仅是行走的辅助，更是他们解决爭端的工具。
    奥菲斯人这次来的目的必然是为了海都的归属问题。
    开著挤满半个港口的蒸汽巨轮，带著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要说他们是来和平谈判的那简直就是扯淡。
    兰开斯特绝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相与，问题是该怎么扒掉他这张虚偽的画皮。
    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
    谁先扒掉对方的画皮，谁就能获得谈判的主导权。
    齐格飞惋惜的嘆了口气：
    “我还记得和会上那位心理医生也拥有分辨变形怪的能力，这样的人才却阵亡在魔族的袭击中。”
    “阵亡的心理医生？”
    兰卡斯特闻言愣了片刻，忽地像是才回忆般一拍桌案：
    “哦，您是说华生医生啊！您还不知道吗？经过急救华生医生的伤势已无大碍。现在人应该已经回到伦蒂姆德了。”
    …………
    叮铃~
    门铃晃动，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华生推门走进阔別了將近一月的贝克街221b。
    这里是他与一位朋友合租的公寓，地段靠近市中心，房租合理，装修精致。
    最重要的是，房东哈德森小姐是个还在读大学的女生。心地善良品德高尚，不管发生多么离谱的事只要解释清楚，对方总能谅解。
    简单来说，就是很好骗。
    “咳咳！”
    刚进入里屋，华生就被浓郁的烟味呛了一脸。
    眼前是他极为熟悉的一幕。
    右边是脸色发黑的雷斯垂德探长和他的一眾警员，每次他们有求於自己朋友的时候都会站在那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左边一步不动的站著四个全副武装的陌生男人，一身重型蒸汽单兵將他们的个头几乎撑到天板，宛若庄严的雕塑。
    不到二十平米的客厅被这群人挤得水泄不通，华生却有了一种终於回到家的感觉。
    他看向站在窗边，那个背对著眾人烟雾繚绕中的高挑背影。
    “我回来了，夏洛克。”

 第449章 夏洛克·福尔摩斯

    华生將隨身的医药箱放在一旁，表情如常的走了进去。
    离开一个月，这地方一如既往的乱。
    不大的客厅里摆著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墙面掛著的一整只鹿首，燃烧的壁炉上是一面方形的铜镜子，装著各色药剂的试管凌乱摆在旁边的书架，地上还有不少弹壳，数量恰好对应著前方墙壁上的弹孔，显然是某人发泄情绪的產物。
    公寓的主人显然不喜欢无意义的社交，客厅內总共就三把椅子。
    两张微侧的单人沙发以及一张正对著它们的木製方凳，正好组成一个三角形。
    这就导致现在满屋子的人根本没地方坐，毕竟两张沙发和那张木凳都不是给他们准备的。
    “看来又是一起大案子。”华生扫了一圈眾人凝重的脸色，兀自走到自己的沙发边：“呵呵，希望我没有错过。”
    “你不该坐在那里。”
    窗户前，那个高挑的背影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
    刚要坐下去的华生顿时一愣：“夏洛克，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该坐在那里。”
    “可……这是我的位置。”
    华生有些发懵，许久不见的夏洛克反应有些奇怪。
    以前华生每次出远门回来，夏洛克一定会先打量他几眼，然后恶劣的將他旅程所有的经歷分毫不差的说出来，其中甚至囊括被女士搭话的次数，以及那些女士的年龄。
    可这次，直到现在为止夏洛克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华生心头不由的升起一抹慌乱。
    但更令他紧张的，是自从夏洛克说话后，那四个雕塑般的重型蒸汽警备不知为什么都开始用冰冷的目光打量自己，令他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华生下意识的开口解释道：
    “夏洛克，我……”
    “约翰·华生，你不应该在这里。”
    高挑的背影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现在最应该出现的地方是医魔术大学，让弗洛伦斯·安吉尔给你腾出一张特级护理床位。这样哪怕你死了，尸体也能立刻给学生们上一堂人体解剖课。”
    听到这些尖锐的话，华生忽地就脱力的坐倒下去：
    “你都知道了？”
    “脚步声很难掩饰，左脚轻右脚重，你的腹部受了贯穿伤。”
    “夏洛克，你现在不看我都能推理出我的经歷了？”
    “不是看，是观察，约翰。观察不仅仅只是看，而是有目的、有计划的知觉活动，是知觉的一种高级形式。”
    “好好，你说的对！”
    察觉到友人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华生连忙制止道：
    “在路上遇到了只厉害的魔物，被咬了一口。”
    高挑背影当即伸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夹著一张从伦蒂姆德开往南方的列车票，票根上的名字写著约翰·哈米什·华生。
    “摩恩的魔物？”
    华生看得眼眶睁大，訕訕答道：
    “呃……是的。”
    “有趣，我都不知道医魔术大学的心理学院已经把业务拓展到摩恩去了，究竟是学院发展神速还是摩恩发展神速，我一向认为摩恩人的心灵需要的不是治疗而是教育和开化。”
    高挑背影的语速极快叫人应接不暇。
    华生还在思考该怎么狡辩，对方的声音便已陡的一沉。
    “约翰，你去灯塔和会了。”
    华生张了张嘴，沉默许久，最终放弃了继续隱瞒。
    他点了点头：“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观察。”
    “好，暂停，夏洛克，看在我这么悽惨的份上，请跳过侮辱我智商的环节。”
    “咳咳，两位亲爱的先生！”
    就在侦探和他的助手要斗嘴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黑著脸的警长雷斯垂德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敘旧的话可以放在待会儿再说，既然dr·华生已经回来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討论案件了！”
    “不，不是现在，特拉特，还有五分钟。”
    高挑背影那事不关己的平淡语气让警长终於炸了毛：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已经在这陪你站了两个小时了！听好夏洛克，你可能没搞清楚情况，现在，也许就是现在，伦蒂姆德的某个阴暗角落，一个无辜可怜的女士正遭到那个杀人狂的毒手！还有，我叫格雷格！”
    “格雷格，还有五分钟。”
    “见鬼夏洛克！开膛手杰克不再满足於谋害妓女，你们的房东小姐现在也有可能是他的目標之一！”
    “miss·哈德森今天住校，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这是哈德森小姐一个人的问题吗！”
    “嘿！嘿！你们在討论什么？”华生听得来了兴致，忍不住发问。
    “和你没关係，约翰。”
    高挑背影依旧背著身道，语气淡然中带著些许嘲弄：
    “一无既往而已，伦蒂姆德警察厅就像生日蛋糕上的霜小人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这次罗伯特探长带来的人可算能派上点作用了。”
    “我叫，格雷格！”雷斯垂德警长的额头鼓起青筋。
    “安德森，给约翰看看伤势。”
    被点到名字的是警长身侧一个带著蓝色塑胶手套的法医，看模样也就比华生大不了几岁。
    安德森本就为对方的无礼態度恼火，这瞬间就皱起眉头，语气不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这是我让你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除此之外你的存在只会拉低整条街的智商。”
    “你说什么！”
    “听他的。”
    安德森刚要发作，就被雷斯垂德警长摁了下来，只得不满走到约翰面前。
    “约翰，把衣服掀起来，让安德森医生实现一下他的人身价值。”
    华生无奈，只能解开马甲的纽扣將衬衣撩起，腹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裸露在空气中。
    “oh shit！这是什么？”
    安德森顿时惊叫出声。
    无怪他反应激烈，因为华生整个腹部的皮肤褶皱凹陷，深紫近黑恐怖至极！
    这何止是贯穿伤这么简单？
    “你的生命力都被吸走了，你居然还活著！”
    华生立刻扣上纽扣，语气不满：
    “別这么夸张，我这不是好好的。”
    “不，同样身为医生，我强烈建议你立刻去做个全身检查！”
    “神术只能治癒伤口，却无法清除细菌和异物，更不可能补充人体失去的生命力。”高挑背影在此时冷冷的开口道：“约翰，你在灯塔和会上被魔族袭击受了濒死的重伤，在摩恩做完紧急治疗后转移至洛斯林德接受生命力补充直到上周才有所好转，这就是为什么和会结束快一个月你才刚刚回到伦蒂姆德的原因。我说的有错误请指出。”
    华生放弃似的嘆了口气：“是，分毫不差。”
    “约翰，你差点就死了。”
    繚绕在高挑背影周围的烟雾在这一刻浓郁了几分。
    “是麦考夫叫你去的，还让你瞒著我。”
    “夏洛克，我是去工作的。你有更重要的事务，你兄长是怕你会分心。”
    “麦考夫没有那种丰富的感情，他和尸体之间唯一的区別只在於表皮的温差。只要利益足够，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更別说你。麦考夫是让你去送死，他要用你的能力逼出魔族的破绽，你只是个诱饵。庆幸吧，你的运气真的很好，这原本是个必死的局。”
    华生默然，其中关窍他事后也看透了，只是就算要质问没办法了。
    因为始作俑者目前正在吃牢饭。
    “夏洛克，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对你那毫不作为的大脑感到无言以对。”
    气氛凝滯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
    雷斯垂德警长见敘旧终於结束，便再次开口：
    “绅士们，现在我们可以……”
    “格雷格，还有两分钟。”
    “该死的，我叫格雷格！”
    警长下意识的反驳出口后，才发现这次对方並没有叫错自己的名字，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表情变得极度扭曲。
    无奈之下，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华生。
    后者也不想让氛围继续这么尷尬下去，况且华生实在有些好奇为什么会有四位【蒸汽之心】出现在自家公寓里。
    这些东西来一个就能镇压整条贝克街，究竟是什么大案件居然需要这四位一起出手。
    “夏洛克，你们在谈论什么，什么五分钟，两分钟？”
    “现在是一分钟倒计时了。雷斯垂德警长需要儘快破获一桩连环杀人案来保住他的职位，而我正在为他提供免费的顾问服务。”
    “噢~夏洛克，谢谢你的服务。从两个小时前到现在为止你提供的唯一线索就是越来越少的倒计时，说实话还不如我去年买的机械手錶！”
    “准確的说是一个小时五十九分五十秒。恭喜你，格雷格，等待没有白费，你的职位保住了。”
    “什么？”
    面对探长满脸的疑问，高挑背影只是自顾自的倒数起来：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叮铃~~
    倒计时结束的剎那，公寓的门铃竟同时响了起来。
    “有客户？”
    华生愣了一下刚要起身去开门，高挑背影就阻止道：
    “坐下约翰，我们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也就在这时，那四尊雕塑一般的蒸汽警备突然动了起来！
    其中一个装备机械臂鎧的男人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玄关处打开了大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高礼帽黑披肩，眼神阴鷙的男人。
    “您好，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我是呃？”
    对方显然提前准备好了台词，可当看清楚开门的人穿著重型蒸汽单兵时，所有的台词都猛地卡在了喉咙里。
    蒸汽警备显然没打算和对方废话，直接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將他扔进屋子里！
    屋內的【蒸汽之心】毫无犹豫，一人拔出背后的防暴器，一张电弧四溅的捕获网顿时张开，將飞来的男人笼罩其中。
    另外两名【蒸汽之心】迅速上前，装备的链锯轰然开动，一人一边直接將男人两条胳膊生生切了下来，血沫横飞！
    一套配合堪称行云流水，莫说反抗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没给对方留下。
    “啊啊啊啊啊！！”惊恐的惨叫声直到此刻才终於响起：“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不仅是这个男人，就连华生和雷斯垂德警长都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
    “夏洛克，你在搞什么！？”
    “怎么了格雷格，这不就是你在等的人吗？”
    “什么我等的……”雷斯垂德一愣，猛地看向地上悽惨的男人：“开膛手杰克！！”
    “是的，开膛手杰克。他上衣的口袋里应该有一把手术刀那是他作案的工具，足以证明他开膛手的身份。”
    雷斯垂德表情有些难堪：“可就算真是这样，在正式审判他的罪行前也不能私自处刑啊。”
    奥菲斯的法治严明，哪怕是杀人犯也要先审判之后才能处刑。
    “因为他的身份不只是开膛手杰克，或者说从一周前开始就不再是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来向福尔摩斯寻求顾问服务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双臂尽断的男人痛苦咆哮，眼底的恐惧已难以压制。
    “开膛手杰克，近两月在伦蒂姆德东区的白教堂一带连续杀害五人的凶手。被害人皆为中下阶层的妓女，並且都是年趋中年居无定所。可从上周开始，连续出现的三位被害人都是十六到二十岁之间年轻少女，尸体的鞋袜被带走，除了惯有的剖腹，还多出了褻瀆的痕跡。
    开膛手杰克的行为方式在一夜之间变得极其大胆或称高效，並且莫名其妙的染上了严重的恋足癖。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模仿犯，要么……”
    高挑背影的话头到这停了下来，杰克的脸色已经彻底煞白。
    他猛地要动作，机械臂鎧的蒸汽警备便一拳砸在他后脑勺上，彻底昏死过去。
    “格雷格，他没办法跟你回警察厅录口供了，他要去的地方是军情五处。约翰，帮雷斯垂德警长和杰克合个影，他需要这张照片来安抚伦蒂姆德市民恐慌的情绪。”
    “等等，夏洛克！”
    雷斯垂德难以置信的看著那四位【蒸汽之心】，他算是明白这四位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可他难以理解的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杰克会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出现在贝克街的？”
    整个客厅所有人这时齐齐將目光投向那个高挑背影。
    “格雷格，人的行动是很好预测的，只要对数学概率有著高深的掌握，加上对心理的洞察以及对特定人的了解，就能极大削减未知变量的数目，我就知道至少五十八种方式可以把看似无穷的隨机生成的可能性精简到最少，使预知未来具备可行性。”
    一眾警探包括华生乃至那四位蒸汽警备在內都难以遏制的露出骇然的表情。
    “別这么惊讶……”
    高挑背影在此刻终於转过身来，露出半张叼著菸斗的瘦削麵庞，以及一只深邃的眼眸。
    “这是最基本的推理，我的朋友。”

 第450章 侦探与神秘客（4.2k二合一）

    那之后，雷斯垂德警长带著一眾警员匆忙离开了贝克街。
    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將这名在逃多月的连环杀人犯被捕落网的消息公布出去，挽救一下警察厅基本为零的风评。
    而顺利完成了任务的蒸汽警备们也架著昏死过去的开膛手杰克准备离去。
    “谢谢你的协助，mr·福尔摩斯。”
    为首的那名装备机械臂鎧的【蒸汽之心】向侦探真诚致谢。
    福尔摩斯倚靠沙发手扶菸斗，头也不抬道：
    “东西在书架上。”
    警备点点头，拾起摞在书架上一沓厚文件转身离去，侦探磁性的声音又传来：“多关他几天。”
    警备再次肯定点头，动作小心的挤出狭窄的贝克街221b。
    隨著房门嘎吱一声合拢，室內恢復了一如往常的静謐。
    华生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擦拭著自己那只一月未用的菸斗忽地说道：“所以？”
    “所以什么？”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福尔摩斯依旧面不改色：“观察、演绎、推理。”
    “噢，算了吧夏洛克！”华生直翻白眼：“我又不是雷斯垂德警长，你骗不了我的，你根本不会预测未来。”
    “约翰，你的话语缺乏最基本的依据，摩根·勒·菲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行。”
    “可她是红莲长者。”
    “那我就是侦探长者。”
    “……”
    华生无语了。
    他很了解自己的搭档，要说破解谜题、探寻真相夏洛克·福尔摩斯绝对是整片大陆最顶尖的。
    可要说什么数学概率、洞察心理，得了吧，这根本不是夏洛克的强项，而是那位教授的领域。
    显然对方这次不打算说出真相，华生虽然很好奇但也只能放弃。
    “所以……这次这个也是？”
    福尔摩斯抽了一口菸斗，眉头缓缓锁起：“应该。”
    华生闻言，表情也沉凝下来：“那么这就是第四只神秘客了。”
    “话別说的那么绝对，约翰。这只是我们所发现的第四起神秘客引发的事件。但没被发现的事件有多少，以及这四起事件是否真的由四只不同的神秘客所引发，这些根本无从佐证，就连【神秘客】这个词语本身都是近期才探得的，我们对魔族的这只王庭近乎一无所知。”
    神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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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以“神秘”之名，时至今日奥菲斯连他们的正体是什么都无法理解。
    “奥菲斯首次发现它们的存在是六年前军部大量机密莫名泄露，导致一系列军事行动流產。经过军情五处的调查最后將目標锁定在一位准將身上。”
    “是那名准將有问题？”
    “不，是他的情妇有问题。但当特工赶到时，那个情妇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福尔摩斯抽著菸斗面露沉思：
    “用那名准將的话来说，他的情妇和他是竹马之交，绝无可能是他国间谍。事件也的確很奇怪，这名情妇从未接受过教育也甚少与外界往来，她是如何一夜之间变得能看懂军事计划，又是如何將消息传递出去的。”
    “第二次是三年前的禁报令案件。《伦蒂姆德早报》的一位主编忽然擅自在报纸上大肆刊登国会议员的丑闻，编造谣言和煽动罢工，几乎使整个城市的行政机构陷入瘫痪。事后，军情五处將报社封杀，《伦蒂姆德早报》变成了现在的《泰晤士报》。而那位年近六十的主编人间蒸发，在那之前整整三十年，这位主编一直都矜矜业业恪守本分。”
    “第三次，就在去年三月。铂金宫的主厨忽然在送给皇帝的餐饮中下毒。”
    福尔摩斯顿了顿，眼神锐利的眯成一条缝：
    “但他被皇家近卫当场抓获，严刑拷打之下交代出了【神秘客】这个过去我们从未听说过的魔族王庭。在那之后他以投诚为由面见皇帝，在全身赤裸没有任何魔力波动的前提下，以一记响指召唤出了一本笔记……
    情况就此急转直下，当时在场的四位【皇家近卫】，一队蒸汽警备包括皇帝的替身在內全部阵亡。”
    “它是故意被捕就是为了刺杀陛下！”华生听得明白过来：“所以这次才要优先锯掉双手！”
    “只是以防万一，未必所有神秘客都会召唤那种奇怪的笔记。”
    “那你这是赌对了，他毫无反抗之力。”
    福尔摩斯抽了一口菸斗：“到你了，约翰，说说你的看法。”
    华生直接拒绝道：“不，我没有看法。”
    “来嘛，说说，有些时候天才还是需要凡人的看法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不可能，夏洛克，你休想羞辱我！”
    “尝试一下，医魔术学院的高材生。我的確需要你用心理学帮我一把，说说这四起案子的共同点，这些神秘客到底在想什么。”
    福尔摩斯的话有理有据，华生无奈只能斟酌开口道：
    “首先，神秘客是魔族，它们的目的肯定是为了破坏奥菲斯的社会稳定。”
    “不错，继续。”
    “然后，可以確定神秘客的潜入方式和变形怪有区別，它们並非变化而是直接……占据，对，占据掉原主人的身躯，顶替他们的身份。正因此，要分辨神秘客要比分辨变形怪还要困难，甚至连【鹰眼】都未必能做到。”
    “嗯，还有呢？”
    “以及，它们可能都拥有一本可以隨时打响指召唤的手册，我们调查的方向可以往这里发展。就这些……”
    华生说完略显期待看向侦探。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很不错。”
    “真的吗？”华生眼神一亮。
    “是的，约翰，你完美绕过了最重要的关键，不出所料的肤浅和片面。”
    damn it！
    华生顿时拳头髮紧，强忍住在福尔摩斯立体的鼻子上来一拳的衝动。
    “信息，是信息，亲爱的华生。军方高层的情妇，大型报社的主编，铂金宫的主厨以及地下世界的杀手，所有被神秘客替换的这些人，要么非常靠近信息的中心，要么本身就握有信息。它们在调查奥菲斯，而调查信息是为了共享信息，同样的手段我们已经无法再使用第二次。”
    华生听得后背发紧，他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夏洛克，这里有一个严重的逻辑漏洞，不管神秘客是要收集信息还是破坏社会，它们完全可以占据掉更高层人物的身躯，比如首相，再比如皇帝，为什么要捨近求远？”
    “【最终决战】。”福尔摩斯突然吐出一串绕口的单词。
    “什么？”
    “那支骑士枪的意义。”
    “你在说什么东西？”
    华生感觉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
    “约翰，別总看医书，偶尔也补充一下近代歷史。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骑士王的另一件武装，直译便是【最终决战】。传说二十年前他就是以圣枪贯穿背叛骑士莫德雷德的心臟后失踪的。
    现在这把圣枪在摩根·勒·菲手上，它的力量像是一只锚固定住了这个国家所有的重要人物。顺便说一下，你我似乎也在其中。”
    福尔摩斯就这么语气平淡的，没什么起伏的，把一项绝密级的国家秘密给说了出来！
    华生简直呆若木鸡：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说观察，但这次的確不是。麦考夫臥室的保险箱密码换来换去就那几个。”
    “天吶福尔摩斯，你这是要被枪决的！”
    “算了吧华生，神秘客的案子既然交给我了，那我就应该知道相关的一切线索，而现实是就在刚才我帮军情五处活捉了一只研究样本。”
    华生只觉得脑壳胀痛，自己这朋友一如既往的爱惹祸：
    “我相信麦考夫如果知道了一定会用他的鞋底狠狠教训你的屁股。”
    “嗯哼，他现在就在监狱挨抽。”
    “说起来你真不帮麦考夫一把，他是你胞兄，別人不懂但你清楚的，他绝不可能叛国。”
    福尔摩斯嘴角微勾，缺乏表情的脸庞罕有的露出一抹讥笑：
    “麦考夫自詡天才，虽然事实的確如此，他在观察和推理方面比我更高明，所以从不把別人放在眼里，甚至忘记人外有人这种最浅显的道理。他会碰壁是早晚的，也是自作自受。约翰，你倒是宽宏大量，已经原谅他了？”
    “不，我只是觉得……”
    华生回忆起麦考罗夫特那张始终都带著淡淡笑意的脸。
    老实说，他实在很难想像那个麦考夫竟然会栽这么大的跟头，更难想像设计出这么一个局的那位黑袍宰相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
    “简直匪夷所思。”
    “简直精彩绝伦！”
    两人同时发出了不同的感嘆。
    前者唏嘘，后者幸灾乐祸。
    “夏洛克，我说真的，这个宰相让我想起一个人。”
    华生声音低沉的念出一个名字：“莫里亚蒂。”
    詹姆斯·莫里亚蒂，通称“教授”，自称“犯罪的皇帝”。
    奥菲斯地下世界的首脑，犯罪网络遍布奇兰。伦蒂姆德城內的犯罪活动有一半都是他组织的，几乎所有未被侦破的犯罪活动都是他组织的。一位奇才、数学家、哲学家、深奥的思想家。
    福尔摩斯眉毛一挑：“你想说他没死在莱辛巴赫，而是跑到摩恩做起了宰相？很有想像力，你可以写小说了，约翰。”
    “我是认真的，教授的尸体到现在也没找到，而且坠下瀑布的又不止他一个，你不是也没死吗？”
    华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教授死后伦蒂姆德的黑社会却没有陷入混乱，这是不可能的，一定有人在暗中管理。而且时间也对的上，你和莫里亚蒂的决战是在一年前，黑袍宰相的崛起也是恰好是一年前。”
    福尔摩斯听不下去，嘆了口气：“够了，约翰，莫里亚蒂已经死了。我告诉过你他没有职阶，只是一个孱弱的数学教授，掉下瀑布就一定会死。”
    “可是……”华生还想爭辩，脑中却陡然灵光一闪：“等一下，你刚才说地下世界的杀手？”
    “有吗？”
    “我听到了，你刚才称开膛手杰克是【杀手】而不是【凶手】。为什么，你为什么会说他是杀手？”
    华生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似的死死盯著福尔摩斯：
    “夏洛克，你是不是隱瞒了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
    “你在撒谎，你为什么要站起来，你口袋里藏了什么？”
    “你该休息了，约翰。”
    “夏洛克，立刻把口袋的东西交出来！给我，你拿出来！”
    一顿激烈的爭抢后，华生从福尔摩斯的上衣口袋里抢救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这写得什么？”
    “等一下，约翰！”
    “亲爱的教授，我需要一个藏身处和一点现金，作为回报我將帮您处理掉任一一位您看不顺眼的议员，只要您將他的信息告诉我。您忠诚的黑手杰克？？”
    “约翰，你这人真是无聊。”福尔摩斯无奈的翻起白眼。
    “开膛手杰克是莫里亚蒂的杀手，这封信是他给教授的却到了你的手里！”华生捏著信纸，难以置信的盯著面前的福尔摩斯。“接手教授犯罪网络的人是你，夏洛克？”
    “你根本不是靠推理预测出杰克的行踪，你分明就是发觉他的变化后，假冒莫里亚蒂约他今天在这里见面，这些都是你提前做好的布置！”
    福尔摩斯不再说话。
    作为奥菲斯最知名的侦探，与罪犯斗了一辈子，最终却成为了罪犯们的领袖亲自运营犯罪组织，何其讽刺。
    恐怕所有人都会对现在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感到失望。
    “夏洛克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华生激动的声音让侦探嚇了一跳。
    他抬起头，就见对方兴奋的脸色通红：
    “红莲长者和圣枪护住了帝国的上层建筑，而福尔摩斯加上莫里亚蒂的犯罪网络足以掌握奥菲斯的地下世界，至少在伦蒂姆德，神秘客將无处藏身！天吶，夏洛克，我们不再被动了！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啊！”
    这意外的讚赏令福尔摩斯不禁感到诧异。
    老实说他才不是为了什么民族大义，而是为了能更好的探寻真相才这么做的。
    可挚友那发自內心的讚扬依旧令他由衷萌发喜悦。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约翰，別太乐观，只是奥菲斯安全了而已。”
    华生愣了愣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觉得神秘客有可能渗入摩恩？”
    “不。”
    福尔摩斯轻轻將菸斗熄灭：
    “我是肯定它们已经渗透摩恩了。”
    …………
    …………
    海都罗兰特，迦罗威商厦，会客厅。
    手銃泛著亮银的光泽，漆黑的枪口对准了面前白髮青年的额头。
    兰开斯特眼神锐利的冷声质问：
    “齐格飞阁下，你是神秘客吗？”

 第451章 图穷匕见（感谢电鰻skrr的大神认证！）

    “齐格飞阁下，你是神秘客吗？”
    商务会客室內，奥菲斯的財务大臣用隨身的手銃对准了摩恩宰相的头。
    齐格飞摩挲著脸颊，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凝视对方的枪口，猩红的瞳孔寒光闪烁，莫大的压力將令会客室所有人都悄悄握住了手中的武器，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呵，不行……”
    突然，宰相露出苦笑，那如芒在背的压力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靠向椅背，无奈的摇了摇头：“爵士，您说的对，我根本没办法自证清白。”
    对面的兰开斯特也同时鬆弛下脸色，將手銃丟到一边：
    “这正是神秘客王庭最可怕的地方。它们不受鹰眼提灯的克制，要发觉它们的存在只能等待事件发生或者它们自己失误暴露。
    请原谅我方才的无礼，如您所见，帝国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內就是用这种方式审问有嫌疑的人，也不可避免的製造出了大量冤假错案。”
    “可以理解，魔族亡我之心不死，一些非常手段是必须的。”
    齐格飞脸上郑重，心里却在翻白眼。
    啥劳什子神秘客，可不就是漫游者吗？
    这个所谓神秘客王庭十有八九就是漫游者们在魔族那儿建立的据点。
    齐格飞敢打包票，奥菲斯目前掌握的所有和漫游者相关的消息，都是史官故意透露给他们的错误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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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如果真如兰开斯特所说，军情五处曾经活捉了一只神秘客並从对方嘴里拷问出了情报，此时此刻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不该是【神秘客王庭】这个名字了，而是【漫游者王庭】，那才会真的让齐格飞心惊肉跳。
    兰开斯特刚才就是在代表奥菲斯向齐格飞分享他们所得知的有关神秘客的消息，算是打开话题，也算是卖人情。
    然而他们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些消息本身就是一群高维生命做的局。
    不过这也解答了某个一直縈绕在齐格飞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史官不投放漫游者直接从奥菲斯帝国內部进行破坏。
    现在看来不是没有下放，而是下放了但几乎没有成效，到底是在抗爭在对魔最前线的国家，反间谍工作做的相当到位。
    “但爵士，下次还是不要忽然举起手銃，您把我的侍卫们嚇坏了。”
    齐格飞挥手示意身边的卫兵都放轻鬆些。
    “您说这个啊……”
    兰开斯特拾起那把亮银色的手銃，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啪！
    扳机扣下，枪口簌的窜起一朵橙黄的小火苗。
    “这其实是个火机，设计很有迷惑性。您如果喜欢，之后我让人给您定製一款黑色的。”
    他一边说著，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支捲菸点燃。
    齐格飞看得一挑眉毛，那是自家公行发售的梅林捲菸。
    兰开斯特吐出一口白雾，看著指间的捲菸脸色复杂：
    “菸草在奥菲斯是奢侈品，摩恩公行竟然能把它做成这种人人都能享用的低价菸丝卷实在了不起，听说这也是您的想法？”
    “口感自然是比不上菸斗和雪茄的。”齐格飞嘴上谦虚客套，心里却在滴血。
    他已经能想像盗版梅林捲菸满天飞的场景了，东裂谷公司不可能任由低端菸草市场让摩恩公行全部占有。
    “陛下说过，便民的才是最好的。抱歉，话题跑偏了，我们刚才说到哪来著？”
    “如何分辨神秘客。”齐格飞提醒道。
    “对，如何分辨。坦白说我国也没有太多的手段去对抗它们。目前只有一个可行的方式，齐格飞阁下您应该见过了——【真言剂】。”
    齐格飞眼神微眯。
    他的確见过，就是那个奇兰版本的华生在和会上要给他注射的东西。
    “医魔术大学开发出来的这种吐真剂不仅对人类有用，对变形怪亦有奇效，只是碍於药剂本身副作用太强过去只对敌人使用。直到华生医生做出改良后，它才开始普及。
    不瞒您说，现如今包括我在內的两院议员每年都必须注射一针，药效內说出的话都会被保密记录，既能保证重要的议员不被变形怪替换，也能保证官员的廉洁性。这是除鹰眼提灯之外反制变形怪入侵的最好方法，想必也能运用在神秘客身上。”
    给每个议员都注射吐真剂？上百號人的真心话大冒险？
    这么疯狂的法案奥菲斯议院竟然让它通过了！
    齐格飞心中咋舌，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確是最简单高效的手段。
    “令人讚嘆的觉悟，令人惊嘆的想像力。”他诚恳的讚扬道。
    “我就知道齐格飞阁下您能理解！”
    兰开斯特看上去很高兴，眼神都亮了起来：
    “我司这次特意带来一千支吐真剂作为礼物，您可以將它们用在任何您怀疑的对象身上，请相信我，这要比日夜监视或者严刑拷打管用的多。”
    对方的语气恳切、神情真挚，可齐格飞的心却缓缓沉了下来。
    原来如此……
    真是好他妈长的燕国地图啊。
    下一秒，兰开斯特忽地一敲桌案，斯文白净的脸上在此刻裸露出一抹狰狞：
    “齐格飞阁下，那个冒充迦罗威女公爵的变形怪必然没有交代实话，我请求您现在就將它押送到这里来注射真言剂让它说出一切！”
    说罢，他招了招手，身后的助理即刻端上来一只医药箱。
    “实在是巧我现在隨身便带著一支，就当是为您展示效果了。”
    齐格飞指尖轻点著桌面，脸上看不出表情。
    东裂谷公司是奇兰大陆体量最大的企业组织，而它的董事长自然是整个大陆最高明的商人。
    詹姆斯·兰开斯特，从见面起的那一刻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算计，自己打开话题，自己牵引话题，一步一步將对话导向最后的真言剂。
    是的，兰开斯特根本就不相信迦罗威女公爵是假冒的，倒不如说有点脑子的人都会认为黑袍宰相分明是以对付魔族为由，占领原本即將独立的东境。
    而兰开斯特要做的，自然就是拆穿这个谎言，让海都乃至整个迦罗威领重新归入奥菲斯的怀抱。
    如何穿拆？
    简单，证明女公爵不是变形怪就可以了。
    两个人都在演戏，也知道对方在演戏，而现在有一边显然快要没戏唱了。
    兰开斯特盯著齐格飞的眼睛，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
    这位奥菲斯的財政大臣，全大陆最顶尖的商人终於图穷匕见！
    “齐格飞阁下，带人吧~”

 第452章 东裂谷公司

    宰相的表情晦暗难明良久无言。
    “怎么了阁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隱吗？”
    兰开斯特嘴角含笑，態度一如既往的谦逊：
    “没关係的，那我们先谈正事，之后……”
    “不，没关係，倒也称不上什么难言之隱。”
    齐格飞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犹豫冲身边的侍从道：
    “去…把那只变形怪带过来给爵士见一见。”
    兰开斯特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眯了眯。
    接著演是吗？行，我看你能演到几时。
    他一弹菸灰，放入口中深吸了一口。
    “阁下请別见怪，並非我不相信您，只是我司与奥蕾莉亚公爵有著长期的合作关係。若她真是变形怪假冒恐怕我司內部也难免被渗透的可能，这些事我必须亲自审问她才能安心，还请您理解。”
    “这是自然。”
    齐格飞轻笑著答应，顿了顿，却神色凝重的喃喃自语：
    “的確，不管是为了东裂谷公司的声望还是奥菲斯的名誉，都应该让他们见上一面才合適……”
    声音分明压得很低，却不知怎么的就是非常清晰的传进了兰开斯特的耳中，令后者的眉头不禁一抖：
    “抱歉，您说什么？”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
    见对方刻意卖关子，纵是兰开斯特深感好奇也闭上嘴不再追问。
    明知对方挖了坑还要往里面跳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可就在这时，宰相的低语声再次响起：
    “毕竟是从那只变形怪嘴里出来的话，多半做不得真。”
    兰开斯特舔了舔嘴唇，一弹菸灰：
    “究竟是什么事令齐格飞阁下如此烦恼，反正还有些时间，也许我能为您解惑？”
    “一些流言蜚语而已，无需爵士费心。”齐格飞再次推辞。
    “哪里的话？”兰开斯特语气加重：“愿闻其详。”
    “这……”
    齐格飞很是为难，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
    “好吧，这其实是我在审问那只变形怪时，它给我讲述一个故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爵士听过且过切勿当真。”
    “没问题。”兰开斯特轻轻点头。
    宰相这才放下心来，斟酌著语句缓缓开口道：
    “这是关於一位年轻的航海家的故事。
    航海家出生於奥菲斯国內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年少顽劣，不愿被家族所束缚。
    某天夜里，他趁著家人入眠偷偷登上一艘前往南国千岛的货船，自此开启了他的波澜壮阔的海上冒险。
    冒险的起初並不顺利，他很快就被船长发现，可那位贪婪的船长並没有按规定將航海家遣送回国，而是给他套上脚镣直接卖给了奴隶商人。
    那是航海家一生中的至暗时刻，他与上百个奴隶关在直径不到三十米的船舱內，没日没夜的在海上漂泊，吃喝的是干硬的麵包和发臭的餿水，呼吸的是尿骚和呕吐混杂的空气，每天都有撑不下去的奴隶被丟进海里餵鱼。
    然而这还不是最悽惨的，最糟的是……他一点也不值钱。
    航海家是个人类，既没有兽人的体魄也没有精灵的容貌，他在市场上近乎一文不值。
    一年间，他被几经转手，没有一个买家愿意收留一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废物。
    但也许是百般折磨锻炼了他的意志，又或许是他天生就和凡人有本质的区別。
    每当他与其他奴隶一起被转手时，同伴们都用希冀的目光渴求新主人能对自己好一些，只有航海家不同，每一次，每一次他的双眼中充斥的，都是双方交易时那一箱箱璀璨夺目的黄金！
    终於有一天，他等到了机会。
    一位急需人手的海盗船长来到奴隶市场，他利用家学的航海术与商人天生的口才成功引起船长的兴趣。
    在那之后两年里，航海家混的风生水起。
    他渊博的学识和卓越的头脑在一眾粗野的海盗中鹤立鸡群，没过多久就取代了老船长成为了海盗船新的领袖。
    最有意思的地方来了，这位曾经饱经奴隶贸易之苦的少年在登上船长宝座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让抢劫商船为生的海盗们改行做起了人口贩卖。
    得益於过去的经歷，曾经身为商品的他对整条產业链知根知底，没多久便率领手下收穫了第一桶金。
    数年后，航海家带著他的旗舰、水手与整船財宝荣归故里，从激动至极的父母手中接过商行，海盗船长至此摇身一变为年轻企业家。
    时值奥菲斯全国工业化，政府急需他这样的富商提供经济支持，航海家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权財集於一手的他生意越做越大。
    他开始组建自己的捕奴队，偽装成佣兵、冒险者乃至马戏团从奥菲斯西部出发，途径洛斯林德、比蒙抓捕一切落单的人类与亚人贩卖给南方眾多的农耕小国，以换取大量的、菸草、稻米等农作物以及金银和工业原料，再从无尽海返航顺著裂谷海一路回到奥菲斯，正式完成了一个闭环的【三角贸易】！”
    “……”
    橙红的菸头兀自闪烁，斑驳的菸灰散落在桌面上。
    兰开斯特早已没了动静，斯文白净的脸上面无表情。
    宰相刻意停顿了片刻，才接著道：
    “航海家的公司就以这种极尽骯脏黑暗的方式在短短十几年间积累起巨量原始资本，时至今日整个奇兰大陆再无第二家企业能触其项背。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是否知道这些事？
    如果他不知道，那航海家就是欺下瞒上，他的公司给奇兰各国的人们带来的伤害要远远超过了远在北地的魔族，可以说他们是真正的魔鬼！
    可如果皇帝是知道的並且默许了这家公司的行为……
    嘶~天吶，这太可怕了！”
    齐格飞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缓缓画出一个三角。
    “怎么回事？为什么三角贸易的线路竟然和守护奇兰大陆的【钢铁之蛇】的铁道路线一模一样？这是巧合吗？还是……”
    “你没有证据。”阴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宰相之后的话。
    他到底还是没能忍到最后。
    齐格飞惊讶的张大嘴巴：
    “我当然没有证据，刚才这些都是那只变形怪信口雌黄编的故事啊。
    什么航海家，什么黑暗的三角贸易根本不存在。
    眾所周知尤里乌斯皇帝早在登基之初就颁布了奥菲斯国內禁止奴隶贸易的法令，兰开斯特爵士身为帝国的擎天三柱怎么可能知法犯法，东裂谷公司作为奥菲斯的龙头企业又怎会涉足人口贩卖这种骯脏的生意。”
    “……这些话是奥蕾莉亚告诉你的？”
    “不不不。”齐格飞连忙强调道：“是冒充成奥蕾莉亚女公爵，的变形怪亲口交代的！”
    “……”
    “…………”
    会客室內就此沉寂下来，谈判桌上的二人两人彼此对视，半晌，忽的齐齐失笑出声。
    “哼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下一刻，兰开斯特突然抬手，燃著火星的菸蒂直接丟向宰相的面门！
    齐格飞冷笑一声，脑袋微侧便躲开对方气急败坏的偷袭。
    视野中那张白净斯文的画皮终於脱落，一颗吐著信子的阴冷蛇头从兰开斯特的脖子里长了出来。
    宰相一耸肩，显得百般聊赖：
    “怎么这就没戏唱了？”
    兰开斯特一反先前的谦逊有礼，一条腿架上桌案，掏出一只镶著钻石的金菸斗放入口中：
    “你，有种！”

 第453章 破裂

    菸蒂在地上闪烁了几下缓缓熄灭。
    “呸，什么垃圾，又干又涩！”
    兰开斯特啐了一口，用火机枪点燃金菸斗深吸了一口，露出陶醉的神情：
    “这才叫烟嘛~”
    说意外倒也並不意外，就和所有奥菲斯人一样这位兰开斯特爵士的本性无比傲慢。
    但他和麦考夫最大的区別在於，后者至少还会因为礼仪修养在举止上有所收敛，而这个海盗出身的亡命之徒则根本百无禁忌。
    “文森总说你很危险，老实说我一直对此嗤之以鼻，军部那些丘八总喜欢刻意夸大敌人的力量以骗取更多的军费，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换点新样。”
    兰开斯特盯著齐格飞，目光寒意森然。
    “真理在上，我现在可真是恨不得一枪爆掉你那聪明的小脑瓜。”
    有一句俗语叫棒子打不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如同只有军务大臣才知道闪击战术的意义，也只有兰开斯特才知道齐格飞刚才的那些话有多么骇人。
    黑袍宰相几乎是把东裂谷公司的老底都给抖了出来！
    可问题是人口贩卖这么敏感的事兰开斯特当然不会打著自家公司的名头去做，更別说知晓他海盗时期经歷的人早就处理光了，宰相是怎么知道的？
    “文森是指……钢铁公爵文森特·威灵顿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齐格飞兀自翻看著手册，声音不咸不淡：
    “奥菲斯的军务大臣兼国防大臣，帝国军方的头一把交椅，他的家族和你的家族是世交，东裂谷公司更是是威灵顿军工最大的材料供应商。
    你们两个和首相温斯顿·皮尔共同构成了奥菲斯的擎天三柱。
    威灵顿获得战爭武器，兰开斯特获得提供这些武器的报酬，皮尔则代表国会通过相关法案批准军费预算来支持军事工业，从而带动经济增长和就业。
    你们二人投桃报李反馈给皮尔的，便是確保他在歷任选举中铁打不动的占据首相的宝座。
    呵呵，所谓的擎天三柱本质无非就是一种垄断公共政策、相互交换利益的三角结构关係，要我说其实根本没这么复杂，一言以蔽之——【军工复合体】。”
    “够了！”
    兰开斯特的额头青筋暴起，眼仁都泛起血丝：
    “齐格飞，我千里迢迢的跑来不是来听你谈政治的，我也懒得管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回去我会让军情五处彻查整个国会，至於你……”
    他一昂下巴，身后的董事长助理上前递上一式两份的合同：
    “把这份协议签了，带著你的人滚出罗兰特，这次的事帝国既往不咎。”
    听口气对方的心情显然不是很好。
    可齐格飞看著面前的这蛇头嘴巴上下开合著，那只金菸斗像是黏在嘴里似的摇摇晃晃的却始终掉不下来的样子却颇感滑稽。
    “爵士说笑了。之前与贵公司合作迦罗威女公爵可是变形怪冒充的，魔族说的话当然不能算数。真正的奥蕾莉亚公爵已经和我商议过了，她愿意將东境全权託付给我。
    劳烦爵士远道而来实在抱歉，还请您回去转告皇帝陛下我的回覆……”
    齐格飞笑意浓厚，一字一顿：
    “去你妈的。”
    兰开斯特显然没想到宰相反应会这么激烈，或者说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摆出这么强势的態度，顿时脸上露出一抹困惑。
    “不…齐格飞，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你不会真以为把兵带进来，把奥蕾莉亚关起来然后海都就是你的了？”
    他拿起口中的菸斗在齐格飞眼前晃了晃：
    “来看看，看清楚这个菸斗，知道这东西多贵吗？把你这栋商厦卖了都买不起！
    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这是用你们摩恩的黄金，你们摩恩的宝石，和你们摩恩最上品的石楠木根，在你们摩恩的东境由这里的眾多商会联合製造而成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兰开斯特盯著齐格飞的眼睛，指向窗外：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这么轻鬆的接手海都，你当是你自己的本事啊？
    我在罗兰特那么年，了那么多钱，养肥了这座城市不是给你们这群猴子坐享其成的！
    我不怕告诉你，现在整个罗兰特明里暗里的眼睛都盯著这扇窗户，只要我把这个菸斗扔出去，不出五分钟罗兰特所有企业都会和你的公行解除合作关係，最多三天，整个裂谷海不会再有一家商会敢来你的海都做买卖，你信不信？”
    兰开斯特的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男人既有商人的八面玲瓏，也有海盗的霸道痞气，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摆出什么样的態度。
    沉默片刻，齐格飞点了点头：“我信。”
    “很好，我也不是强盗，奥菲斯只要海都，东境的其他……”
    兰开斯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宰相啪的合拢手里的笔记。
    下一刻，商务会客室的角落，人们的脚下，所有阴影之处迅速隆起，十几个黑衣內卫手持利刃抵住了一眾奥菲斯人的咽喉。
    兰开斯特盯著面前旁寒气森森的匕首看了一会儿，嗤笑出声：
    “holy fuck…猴子就是猴子，变来变去也就这点样，你们不腻我还腻呢。”
    这种谈不拢就掀桌的场面，他做海盗那会儿可见过太多了。
    而这类人的共通点是，他们根本没有捨弃一切的魄力，无非是想依靠虚张声势挽回败局罢了。
    兰开斯特早已熟能生巧，遇到这种情况要做的就是要比对方会装腔作势。
    他们想要你的命，那就让他们知道，你根本就不要命！
    “干嘛？当我是嚇大的？齐格飞你要是真有种就把我们都宰了……”
    话音未落，温热粘稠的液体就喷了他一脸。
    身边的一个侍从捂著鲜血喷涌的喉咙，难以置信的缓缓瘫倒。
    “……”
    “………”
    兰卡斯特满脸人血，瞳孔不可遏止的缓缓收缩。
    撕拉~
    烟雾升腾。
    一瞬而灭的火柴照亮齐格飞的脸，纸捲菸在白雾中亮起一丝红点。
    “嗯，我的確打算这么做。”

 第454章 成功的谈判

    温热的液体从下巴点点滴落，兰开斯特分不清这是隨从的血水，还是他自己的冷汗。
    “你他妈……疯了？”
    “啊？”宰相一脸茫然：“这是什么话，既然谈崩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放你回去？”
    “你的行为等同於向帝国宣战！”
    “哦，那就宣战吧。”
    ……他在说什么？
    一时间，兰开斯特甚至无法理解对方的意图，黑袍宰相这是破罐破摔了？
    “本来呢，我是打算让罗兰特成为一个独立自治的贸易都市，还是由迦罗威公爵来治理。这样於摩恩和奥菲斯双方都有利。但既然帝国是这个意思，那就没办法了，打就打咯。”
    宰相无奈的嘆了口气：
    “对了，你不是要扔那个菸斗吗，现在可以扔了。快扔啊！”
    兰开斯特脸色发紫，叼著的菸斗不断抖动却迟迟没有其他动作。
    齐格飞站起身漫步到商人面前，戏謔著冲对方的脸喷出一口浓烟：
    “怎么？不敢扔啊？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如果场谈判真的破裂，回去后等著你的將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牢狱之灾。”
    兰开斯特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可他不得不承认，宰相说的是对的。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如果奥菲斯真是秉持强硬態度准备夺还海都，那么今天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是自己，而將是文森和他的军队。
    自己的身份是商人是政客，商人代表著討价还价，政客代表著游说谈判。
    而无论是作为一个商人还是政客，与对手竞爭最好的结果莫过於己方独贏，次一点双贏也可以接受，最愚蠢的莫过於损人不利己的双输场面。
    自己大可以直接把菸斗扔出去双方玉石俱焚，可那他妈的究竟有什么意义？
    兰开斯特觉得自己並没有做错，在谈判中表现的强势一些本就是应有之理，更何况奥菲斯確实要比摩恩强悍的多得多。
    自己唯一误判的那就是黑袍宰相这个人的本质——他既不是商人也不是政客，他就是他妈的一个疯子！
    別人掀桌是为了增加气势更好的谈判，这个人掀桌是真的要和你同归於尽！
    操，真是见鬼了！
    好吧，八面玲瓏还是痞气霸道固然重要，但成功商人最关键的品质永远只有一个……
    兰开斯特强自镇定情绪，重新带上谦逊的笑容：
    “哎，有事好商量嘛~”
    那就是能屈能伸！
    “齐格飞阁下的议案也不是……”
    “別，別。”宰相却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他伸手摘下兰开斯特嘴里那只价值连城的菸斗兀自端详起来。
    “嗯，的確金贵。”
    “哈~阁下要是喜欢，我这只就送给您了。”
    兰开斯特的话刚说完，就见宰相猛然一抬手，那只足以买下整个百货商厦的菸斗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飞出窗外！！
    商人再也难以自制的惊叫出声：
    “你他妈有病吧，你是不是疯啊！！”
    面对兰开斯特近乎癲狂的失態，齐格飞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罗伊。”
    “在！”
    “我记得说是五分钟，你去楼下看著，待会儿，哪怕是收垃圾的，只要有一家企业和我们的公行断绝合作，就把詹姆斯·兰开斯特的脑袋砍下来丟进海里餵鱼！”
    “是！！”
    內卫即刻没入阴影之中。
    齐格飞重新坐回谈判桌边，衝著对面脸色惨白的商人露出微笑：
    “好了爵士，五分钟倒计时开始。”
    “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作为遗言，这句话不是那么新颖。”
    “你让两个国家都无路可走了！”
    “怎么会呢，万一什么都没发生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兰开斯特张了张嘴，看著白髮青年那始终难以理喻的笑容，再次说道：
    “你是个疯子……”
    会客室內就此沉寂下来，死一般的寧静中，兰开斯特能听到自己每一次的心跳。
    扑通扑通……
    他下意识的数起自己心跳，就宛若多年以前在暗无天日的船舱內，也是这般数著心跳估算著时间的推移。
    他还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什么地方比运奴船的舱室更加逼仄难熬了。
    濒死般的窒息，绞刑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兰开斯特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不知道在第几次心跳过后，宰相脚下的影子忽然涌动，內卫罗伊从中浮现出来。
    兰开斯特的心臟都在这一刻跳到了嗓子眼。
    完了……
    罗伊瞥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商人，兀自开口道：
    “阁下，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並没有企业与公行终止合作关係。”
    什，什么？
    兰开斯特听的怔神。
    齐格飞也露出意外的表情：“嗯？你確定？”
    “是的，楼下的接待大厅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齐格飞点了点头，看向还在茫然的兰开斯特：
    “爵士，看来这座城市也不是那么听你的话呢。”
    “你都做了什么？”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说话能討人欢心，可能是罗兰特的老板们更加喜欢我。”
    “放屁！”
    罗兰特被奥菲斯文化侵略成这个鬼样，齐格飞当然不会蠢到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
    早在兰开斯特来到海都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克琳希德他们都回王都了，罗兰特现在是齐格飞一人的舞台，【欺人之谈】久违的火力全开，根本没人能限制他的手段。
    坦白说就算真的杀了兰开斯特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毕竟奇兰血管修復任务中第一种修復路线的达成目標之一，就是干掉帝国的三柱擎天，恰巧詹姆斯·兰开斯特便是其中的一柱。
    大不了事后道歉鞠躬谢罪三连，把兰开斯特的死全部推到潜伏在罗兰特的魔族身上，再让出海都的部分利益作赔，以那老皇帝的薄情寡义只要利益足够，多半也不会大动干戈的追责。
    不过现在既然有的选了，何必还要拼的你死我活呢。
    “好了爵士，看来海都是希望我们两国能精诚合作共抗魔族，这也算是皆大欢喜，我们继续谈判吧。”
    不等对方回话，齐格飞拿出提前擬好的协议直接拍在对方的合同上，脖颈青筋暴起：
    “把这份协议签了，否则老子把你丟进海里餵鱼！”

 第455章 自由都市罗兰特

    海风微拂，一层层跌宕起伏的白色浪拍打在船身上，银色的尖顶破开海浪，船头处的银鹰旗帜猎猎作响。
    甲板上的兰开斯特依靠著围栏，望著渐渐远去的罗兰特愣愣出神。
    驀然，他用力往海里啐了口唾沫：
    “他妈的疯子，光脚不怕穿鞋是吧，真是见鬼！”
    “別生气了老总，至少结果是好的。”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兰开斯特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董事长助理珍妮。
    “好个屁。”
    “很好了，您这么囂张跋扈的態度竟然还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蹟了。”
    兰开斯特的眼皮跳了跳：
    “我怎么感觉你话里带刺啊？”
    珍妮面无表情道：“您的错觉，老总。对了，您需要干毛巾吗？”
    “我要干毛巾做什么？”
    “您的裤襠可能需要。”
    “……珍妮，你是不是生气了？”
    “並没有，老总。”女助理语气平淡道：“我只希望您下次找死的时候能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会留在船上提前为您敛好棺槨。”
    兰开斯特：“……”
    经过奥菲斯財政大臣与摩恩宰相友好洽谈，这场关於罗兰特归属问题的谈判最终以海都独立出摩恩，成为一个自治的贸易都市为结局，罗兰特自治市的首任市长，依旧由原摩恩东境大公奥蕾莉亚·迦罗威继续担任。
    摩恩与奥菲斯两国各退一步，共同促成了皆大欢喜的双贏局面，可谓可喜可贺。
    “明天的《泰晤士报》上应该就是这样的內容了。”
    兰开斯特翻了白眼：“还友好洽谈？老子带去的人全让他杀了！”
    “这不是您自找的？”提起这事，女助理顿时来了气：“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要您柔和谈判，只要保证海都的控制权不全部落入摩恩手里就够了，您干嘛要挑衅黑袍宰相？”
    “嘖，女人家家懂什么。”
    “我是不懂，反正辞呈我已经擬好了，等回去后您再找一位新的董事长助理吧。”
    “珍妮，你这没意思了。”
    “记得要在招聘书上备註清楚，做你的文秘助理会有生命危险！”
    女助理说完，转身便走。
    兰开斯特连忙安抚道：
    “好了好了，这月工资给你算两倍行了吧？”
    “三倍薪水，半年。”
    “好，都听你的。”
    珍妮的怒火这才缓和几分：“所以呢，你到底为什么刻意去挑衅那位宰相？”
    兰开斯特下意识的去摸金菸斗，可手伸到怀里才想起那只菸斗已经被齐格飞不知道扔到哪去了，一时间难掩失落，只得拣出一根捲菸凑活著抽。
    深吸了一口，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没发现他知道的有些太多了吗？”
    “是指您过去的经歷？”
    “以前船上的那帮兄弟早就不剩几个了，除了你之外谁还能那么详细说出这些事，齐格飞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或许是无尽海上的那几位海盗將军，您做海盗的时候，与他们都有密切往来。”
    “那公司的事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女助理一愣。
    奴隶贸易涉及到比蒙和洛斯林德两个国家，前者还好说，兽人崇尚弱肉强食，就算真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太过在意。可一旦让重视族群的精灵们发觉捕奴队和东裂谷公司有关，几位精灵王怕是要联手打上铂金宫。
    至於皇帝陛下是否知道奴隶贸易的事，兰开斯特其实掐不准，但以他对那位皇帝了解，对方即便察觉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不影响他的国策怎么样都无所谓。
    可这也同时意味著，如果自己公司的生意导致【钢铁之蛇】的建设出了差错，那別说东裂谷公司，整个兰卡斯特家族都將面临灭顶之灾。
    但这不是问题，兰开斯特能肯定，黑袍宰相应该只有消息却没有证据。
    否则这会儿事情早就闹的沸沸扬扬，【钢铁之蛇】都不用建了。
    问题在於宰相到底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奴隶贸易线上的每个相关人员都会定时被注射真言剂以保证绝不背叛，按理说消息不可能是从內部走漏的。
    但最令他担忧的是，黑袍宰相知道的显然不止这么点。
    “我，公司，甚至还有文森和温斯顿老头，一些连军情五处都未必掌握的情报，他是从哪得知的？而且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就好像能肯定我们绝对发现不了他的信息渠道一样。”
    “您挑衅宰相，是为了试探他还知道些什么？”女助理不免有些意外。
    “算我倒霉，撞上这条疯狗差点把命搭进去，妈的！”
    兰开斯特忍不住怒骂出声。
    按他的想法，先给点压力让对方知道厉害，然后再主动让后一步以示奥菲斯的大国风范，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动手就动手。
    最重要的是，直到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可能连施压都做不到。
    这也是兰开斯特今天最震惊的事，公司在罗兰特这么多年运营建立的关係网竟然在这短短几天被宰相全部拔除，简直匪夷所思。
    之前的两次闪击证明了他的兵术，公行的建立与扩张展现他的商术，远在千里之外將麦考夫构陷入狱彰显谋术，再加上此次对海都绝对掌控的权术，齐格飞这一个人近乎顶上了半个皇帝內阁！
    “要不是裂谷海上不能鸣炮，我还真想把那齐格飞连著罗兰特一起炸平！”
    珍妮听的直翻白眼：“好啦，您就不怕摩恩真和奥菲斯决裂？”
    “决裂？他敢吗？”
    兰开斯特冷笑一声：
    “珍妮我告诉你，他是疯又不是傻，政治谈判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买卖双方心里都有一个底价，黑袍宰相的底价是保证海都不落入我们的手里，而我们的底价是不能让摩恩单方面控制海都这个【节点】。
    可说到底，对奥菲斯而言罗兰特没了大不了再打造一个，无非是钱和时间的问题。可对摩恩而言如果【钢铁之蛇】真的跳过海都，等著他们的就是亡国，这笔帐得算算清楚。
    他敢杀我的人，是因为他知道我拿他没办法，一旦对手换成皇帝陛下，你看他还敢不敢这么疯。”
    女助理瞥了老总一眼：“能把完败说的这么趾高气昂，您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兰开斯特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完败就完败吧，我也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特別。即便没有兰开斯特，也会有温彻斯特、曼彻斯特顶上我的位置，时势造英雄，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罗兰特的归属问题从一开始就没有担心的必要，即便咱们什么都不做，只把皇帝陛下的名头摆出来，宰相也不得不主动让出一部分利益向帝国示好。
    说到底，伏尔泰都没了，奥菲斯真要吃掉现在的摩恩的了多少功夫？
    用文森的话来说，如果陛下愿意將囤积在前线的兵力调回三分之一，不出一个月就能歼灭除了龙骑军以外摩恩的所有军队。如果能够调回一半以上，最多两个月就能吞併摩恩全境。
    当然这么做的结果必然卡美洛要塞被攻破，对魔战线后撤，帝国的北方大面积沦陷。但长远来看，用鸟不拉屎的北地换取富庶的摩恩无疑是稳赚不亏的，对於整个战局而言反而是好事。”
    听老总分析完，女助理下意识便问道：
    “那陛下为什么不这么做？”
    “因为陛下说了……”
    兰开斯特深吸了一口气，望著船头飘扬的银鹰旗帜难以克制语气中的自豪：
    “奥菲斯就算亡国，也不能让魔族佬踏进奇兰一步！”

 第456章 拆了（二合一4.2k）

    “在下朴锡博，参见奥菲斯皇帝陛下！”
    宽敞的謁见厅內，一身鲜艷官服的科瑞亚国家代表双膝跪地，衝著王座上的银髮老者顶礼膜拜。
    尤里乌斯今天难得的脱下西装，换上华贵的帝袍和沉重的皇冠坐在那把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又冷又硬的椅子上。
    自从將行政权下放给首相与国会后，皇帝就很少这么正式的出现在謁见厅里了。
    能令这位全大陆最有权势的人如此郑重甚至亲自面见对待，足可见事情有多么重要。
    “起来吧，温斯顿都和你说了吗？”
    “是！首相大人都和在下说了，伟大的奥菲斯帝国要將科瑞亚打造成新的海都思密达！”
    朴锡博诚惶诚恐，將脑袋贴在地毯上没敢抬起来。
    “科瑞亚国王的態度呢？”
    “我王万分荣幸，科瑞亚全国上下十万民眾感激皇帝陛下与帝国的恩典！”
    “知道了，退下吧。”
    朴锡博五体投地再次拜道：“谢皇帝陛下！”
    而后匆匆起身，低著头倒退了几步才敢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这位科瑞亚国代表都没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首相温斯顿这时走进謁见厅，迎面就看到一个奇装异服的傢伙低头傻笑著从他身旁快速经过，乐的那是旁若无人。
    朴锡博在走了两步后才忽的一愣，一扭头，便看见奥菲斯的第二把交椅，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帝国首相正打量著自己，嚇得连忙再次跪倒：
    “锡博见过首相阁下！”
    温斯顿瞥了眼点头哈腰的朴锡博，便不再搭理他。
    上前冲皇帝躬身道：
    “陛下，兰开斯特刚才传回消息，谈判很顺利，摩恩愿意鬆手罗兰特，让其独立为自治市。”
    尤里乌斯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那科瑞亚那里……”
    “多一个不多。”
    “那还是按原定计划，將科瑞亚打造成新的【节点】。”
    “你这老东西亲自跑一趟只为了这件事？”
    “呵呵，当然不会。”温斯顿笑了笑。
    另一边，朴锡博正停在謁见厅大门口探头探脑。他刚才隱约又听到了“科瑞亚”、“罗兰特”等等名词，担心的迟迟不敢离去。
    就在他准备用太空步挪近一些听听清楚时，奥菲斯首相阴騭的目光凌厉的刺了过来，顿时嚇得他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消失在门口。
    赶走了閒杂人等，温斯顿这才继续道：
    “陛下，开膛手杰克，那只神秘客今早死了。”
    皇帝眯起眼睛：“有新收穫？”
    “有，杰克供出的情报和先前那只占据尼科主厨身体的神秘客说的別无二致，只是……”
    “只是什么？”
    “当刑讯打算使用真言剂的时候，杰克突然就死了。”
    尤里乌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五处在干什么？”
    “陛下，和军情五处没有关係。他们根本来不及阻止杰克自尽，或者说，他们甚至不明白杰克是如何自尽的。”
    皇帝沉默下来，额头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
    “这就是你口中的新收穫？”
    首相臃肿的脸庞浮现一抹笑意：“军情五处没有，但咱们的大侦探有。”
    “哦？”
    “下面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原话。”
    首相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对方的语气道：
    “你们的眼睛是铜铃吗？真相显而易见为什么你们看不到？
    两只神秘客的口供相同说明不了什么，面对真言剂的杰克直接选择自尽才是问题的关键。
    可推理出结论有两条：第一，神秘客隱瞒了真正重要的信息；第二，隱瞒即是欺瞒，从现在开始神秘客交代的所有信息的真实性都有待商榷，甚至连【神秘客】这个名词都未必是真。
    结合现在的局势和这次杰克的行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明白了吗？
    ……噢，天吶，看看这一张张愚蠢的小脸，我可知道老皇帝那满头银色是怎么来的了。”
    “抱歉，我的头髮是天生的。”尤里乌斯忍不住插嘴道。
    “杰克出生在伦蒂姆德的地下设施，神秘客这次挑选他作为容器目的自然是为了接近那座设施。他和之前那些破坏为主，调查为辅的神秘客有根本的区別，他是纯粹为调查而来。
    调查情报的是为了共享，它要共享给谁？
    魔族，是的，哪里的魔族？
    魔大陆，很好，精彩的推理，你可以把嘴闭上了。
    是奇兰，神秘客既然能出现在奥菲斯，当然也能出现在其他地方。它们的战略已经从內部破坏改换成了外部入侵，它们搜集情报是为了辅佐某位正在奇兰活动的魔族。
    魔王，是的，你终於对了一次，不容易啊。”
    “你这老东西竟然忍的住没揍他？”皇帝诧异的看著转达完毕的首相。
    温斯顿耸了耸肩：“我只是旁听，和大侦探对话的是一位军情五处的老特工，就在刚才递交了辞呈。”
    尤里乌斯露出怜悯的神色。
    “另外，大侦探还有话要问您。”
    “哦？”
    “圣枪伦戈米尼亚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拥有反制神秘客的力量的？骑士王消失前，还是消失后？”
    皇帝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他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似乎是福尔摩斯的办公室里。”
    “麦考罗夫特迟早要为对这个弟弟的纵容吃苦头，算了，你是怎么回他的。”
    温斯顿却摇了摇头：“关於那位大人的事，我什么也没听说过。”
    皇帝瞥了首相一眼：“老东西。”
    顿了顿才说道：“之后。”
    “如果是骑士王消失后才有了这样的力量，就说明当初卡姆兰之变极大概率和神秘客有关，它们占据了以骑士莫德雷德为首的一眾圆桌骑士，向骑士王发起反叛，后者不忍对伙伴痛下杀手，才会兵败失踪。”
    謁见厅就此沉寂下来，过了半晌，皇帝低沉的开口道：
    “你这老东西有何感想？”
    “大才。”
    “真是老了，我和摩根王姐调查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没一个小辈看的透彻。”
    “陛下，您和红莲大人其实早有预感，只是始终不愿承认罢了。”
    尤里乌斯摇了摇头：
    “算了，所以咱们的大侦探想要什么？”
    一个目无法纪潜入帝国官员的办公室窃取绝密的反社会分子，一个用破案来寻找刺激的癮君子，要说他是为了报效祖国提供的这些情报那才是天方夜谭。
    “大侦探希望军情五处能將神秘客的事务全权交由他来调查。”
    “我更好奇为什么军情五处竟然还没有那么做？”
    “似乎是因为前任局长不想把自己的弟弟过多的牵扯进来。”
    “麦考夫不是已经……”
    皇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首相盯著皇帝的眼睛缓缓点头：
    “这就是咱们这位大侦探的条件。”
    两个老头对望良久，忽然相视一笑：
    “麦考夫的调查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怎么说？”
    “回陛下，福尔摩斯卿自然没有叛国的可能。”
    “很好，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然，我这就吩咐。”
    “还有什么事吗？”
    首相思索了几秒才道：
    “威灵顿军工向国会申请在伦蒂姆德的郊外新开建一座工厂，试造那种用於对抗飞龙军的空中载具。”
    皇帝目光扫向温斯顿，这位和皇帝年龄相仿的老人立刻低下头，单膝下跪。
    “老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失言，失言在哪？
    首相併没有说错什么，威灵顿军工的確要新开一座兵工厂，也確实是准备试造一种新设计的空中载具。
    唯一的问题在於，他添加一个错误的定语。
    尤里乌斯的目光落在首相身上，后者的额头已然冷汗淋漓。
    但你要以为温斯顿是因为口误说才错了话，那就太小看这位稳坐首相之位长达四十年的老人了。
    他是在试探。
    代表他自己以及背后那个以文森特·威灵顿为首的军事集团试探皇帝的心意。
    试探皇帝有没有吞併摩恩的想法？
    当然不是，皇帝想吃掉摩恩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他是在试探，在魔族全面进攻的当前，陛下有没有攻打摩恩的计划。
    或者说，皇帝有没有捨弃卡美洛要塞和帝国北域，占领摩恩的打算。
    再直白点，以温斯顿首相为首的全体內阁，都希望皇帝即刻下令，发兵攻陷摩恩！
    这句“对抗飞龙军”所表达含义，就是这么的复杂。
    而很显然，这直接触及到了皇帝的神经！
    “怎么？我的內阁要逼宫。”
    “臣等不敢。”
    “我猜猜，除了谈判的结果，兰开斯特是不是还传来了另一则消息？”
    “是。”
    “我再猜猜，是不是关於齐格飞的威胁论。”
    首相沉默了片刻：
    “……是。”
    皇帝冷笑了一声：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看见摩恩出了个黑袍宰相，一个个恨不得立刻衝过去把人勒死。以前薇薇安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要是我当时听你们的，恐怕奥菲斯到现在连铁路都还没铺开！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看到个有潜力的后辈就想方设法的扼杀掉，等以后我们这帮老傢伙死光了，谁去对付魔族？”
    “陛下教训的是。”
    温斯顿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是他来试探的原因。
    温斯顿·皮尔是现如今奥菲斯帝国境內，唯一一个试探皇帝后还有概率继续喘气的人。
    “起来吧，再有下次你这老东西就先下去等我吧。”
    “老臣不敢。”
    首相这才缓缓起身。
    “所以呢，工厂有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威灵顿军工挑选的那处建造地点，恰好是伊莉莎白殿下生前自购的一座葡萄酒庄园。”
    “有人住吗？”
    “是，伊莉莎白殿下亡故后，这座庄园就一直是维多利亚殿下在居住。”
    “维多利亚最近怎么样？”
    “从摩恩回来后，维多利亚殿下便没出过门，她九殿下的顺位已经被海森殿下夺走了。”
    “唉，可怜那孩子了。”
    首相站在原地没敢回话。
    他甚至不知道皇帝指的究竟是伊莉莎白，还是维多利亚。
    片刻，尤里乌斯开口道：
    “拆了吧。”
    …………
    …………
    谢林福德收容所坐落於帝都伦蒂姆德以北，某座冰湖中央的岛屿上。
    这里是奥菲斯国家安全局的专用监狱，极端的气候和地理位置成为了这座收容所天然的囚笼，被关押在这里的无一不是穷凶极恶的重犯。
    传闻，那位“犯罪皇帝”莫里亚蒂教授生前也是这里的常客。
    黑夹克男子抽出椅子坐下，看著一层玻璃后那个独眼的中年男人。
    “嘿，局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呵，你说呢？”
    鬍子拉碴的麦考夫脸色苍白潦倒，原本身材有些发福走样，这段时间已经瘦成了闪电。
    他盯著对面的黑夹克男子挤出一丝笑容：
    “这些天我总共被注射了八次真言剂，每天四个小时劳改，十二个小时刑讯，问的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问题，你说呢？”
    “呃……”黑夹克男子神色尷尬：“可局长，这里的刑讯模式都是您一手设计出来。”
    麦考夫啐了一口不耐道：“你是来干嘛的，看我笑话吗？”
    他被注射了太多的药物，现在感觉脑子都是浆糊，以至於都没注意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
    “咳咳，是这样的局长，经过我们紧锣密鼓的调查，已经完全排除了您叛国的嫌疑，我就是接您出来的。”
    麦考夫愣了一下，隨即脸上不可遏止的浮现喜色。
    对方到底有没有“紧锣密鼓的调查”先撇开不谈。
    但他能出去了，而且的职务似乎也没有变化，这就说明皇帝依旧是信任他的。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因为要是皇帝不信他，那就算他麦考夫全身上下和雪一样白，也註定要烂死在收容所里。
    麦考夫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收拾东西。”
    “行，我已经帮您把各种手续办好了，局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这之前都是按规定办事，您出来以后可千万……”
    黑夹克男子的马屁尚未落下，一名狱警便走了进来，递给他一份厚厚的文件。
    “长官，这是伦蒂姆德方面刚刚发来的。”
    “什么东西？”
    麦考夫也好奇看去。
    莫不是人还没出去，第一份工作就来了？
    黑夹克男子打开扫了几眼，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將文件往桌面用力一拍，盯著玻璃后诧异的麦考夫道：
    “就在前天您的胞弟夏洛克·福尔摩斯递上一份文件，其中罗列了超过四十条线索指控兄长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涉嫌叛国罪！
    抱歉局长，你可能得在这里再多待一段日子了。”
    麦考夫的嘴缓缓张大。
    凌冽的寒风卷过谢林福德收容所的上空，一个歇斯底里的咆哮突然炸响了整座冰湖。
    “夏洛克！！！！”

 幕间一 恶化

    今天是星期四，kfc里客流旺盛，到处都是带著小孩的三口之家，热闹非常。
    “全家桶来咯～”
    说话的是个穿风衣的女人，鼻樑挺拔眼窝很浅，五官漂亮生的英气十足。
    她將托盘放在桌上，从食桶里捡起一根长薯条，沾了点番茄酱放入口中，衝著对面的男人道：
    “难得的机会，你也来点吧，弗洛伊德。”
    虽名叫弗洛伊德，但男人却长著亚洲人的五官，坐姿挺拔一头板寸，显得一丝不苟。
    没理会女人的话语，他自顾自道：
    “99號【奇兰】不出所料的再次恶化了。这条血管逐渐开始拥有抗药性，虽然目前只是伦蒂姆德区域，但我们依旧要做好准备，瓦西里。”
    瓦西里一边点头，一边又拣起一只烤翅，和隔壁桌的小孩一样吃的津津有味。
    弗洛伊德锁著眉头，和女人不一样，他对桌上垃圾食品显得毫无兴致。
    “从刚开始几乎毫无察觉，到如今能够提前设伏抓捕漫游者，一般漫游者在奥菲斯能起到的作用变得越来越小，【奇兰】的恶化速度远比我们预测的要快的多。”
    一只老北京鸡肉卷递到弗洛伊德眼前打断他的话头。
    弗洛伊德盯著看了一会儿，摇头婉拒。
    “吃点吧，就算是我们偶尔也是需要放鬆的，何况你的伤势不轻。”
    男人的眉头跳了一下，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手握赤红雷霆从天而降的身影，本来就不怎么美妙的心情立时愈发糟糕。
    他推开瓦西里的手：“没心情。”
    “唉，別生气了。好消息也不是没有，至少个体齐鹏飞为我们探知到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存在，只要能將他除掉情况应该就能缓解一些。”
    “在尤里乌斯·奥菲斯的眼皮底下除掉他重视的人才？你说的容易。”
    “说来说去这都是齐格飞的错误，如果他没做那些多余的事，【奇兰】的恶化速度不会这么快的。”
    “倒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真要追根溯源，是我们过度在意癌变个体亚瑟·梅兰，以至於没能看出皇帝尤里乌斯才是【奇兰】真正的病变源头。
    是我们误诊导致了修復路线的错误，进而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无论是个体纪薇还是个体齐格飞都只是激化了反应的速度罢了。”
    瓦西里讶异的看了弗洛伊德一眼：
    “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漫游者说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不，我记得你以前总爱管他们叫蝗虫。”
    “我只是认为史官夏儂的发言不无道理，並不是每个漫游者都是蝗虫。”
    “……弗洛伊德，你的意识结晶是不是让齐格飞打出bug了？”
    “滚蛋。”
    弗洛伊德懒得再搭理对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本夹著钢笔的小笔记本兀自书写起来。
    史官弗洛伊德修改以下信息：
    99號血管【奇兰】，诊断结果修改：
    病症：ov活性血管，症状由过度活性恶化为极度活性，预测在【奇兰】时间两年后，也就是光辉纪529年该血管將开始无法遏制的开始坏死。
    恶化原因：奥菲斯帝国开启全大陆工业革命，魔族进入灭亡倒计时。
    修復难易度：由s级上调至ss级
    已用药物：漫游者齐鹏飞、漫游者托什·拜尔德、漫游者敖佩、漫游者吉村卓巳、漫游者伊凡诺维奇、漫游者金慜哉
    当前用药：漫游者齐格飞、漫游者杨静
    “等等，你这就改成ss了?”
    “按例，无论强弱，只要產生了抗药性那这条血管的病变等级评定就该被提升至ss级。”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一改谁还敢去【奇兰】执行任务啊。”
    瓦西里舔了舔嘴唇上的油光，语气不满。
    弗洛伊德合上他的史册淡然问道：
    “你觉得个体齐鹏飞为什么会去伦蒂姆德？”
    “不是他自己接下的任务吗？我听说他扬言要把齐格飞踩在脚下，哈哈，这两人的名字可真有意思。”
    弗洛伊德盯著女人没有说话。
    瓦西里一愣，脸色顿时剧变：“你不会？”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你篡改了齐鹏飞漫游手册的信息！”
    “篡改倒也不至於，我只是没有为他更新而已。他的手册上，99號【奇兰】的修復难易度依然是c级。”
    弗洛伊德的平淡的语气让瓦西里瞠目结舌，很显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
    “很有意思不是吗？一看到是c级这个白痴就屁顛屁顛的凑了上来，明明平常让他去完成b级任务都要再三推辞。”
    “你就是想害他死。”
    “害？瓦西里，这个字用的不对。你知道他是怎么栽的吗？”
    弗洛伊德冷笑出声：
    “我为他挑选了一个最適合隱秘调查的身份，可这个白痴偏偏为了自己那点噁心的癖好擅自变动了原主的行为逻辑，结果让夏洛克·福尔摩斯一眼看出了破绽！
    我说的蝗虫指的就是这类人，他们进入血管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为了满足私慾。
    操蛋的是我们以前找来的儘是这种人，有了点特殊能力就眼高於顶、目空一切，各个都以为自己是脑残爽文里的主人公，可实际呢？
    猪狗不如！”
    瓦西里思索许久，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可惜了纪薇。”
    “你怎么还提这事？”
    “瓦西里，她是你的人。你將她视为病毒抹去，可到头来她的遗產却成了齐格飞的最大助力，也是救治【奇兰】最后希望。纪薇要是还活著，和齐格飞联手【奇兰】的困境或许就……”
    “我一向討厌假设和结果论。”
    史官瓦西里不耐烦的挥手打断：
    “游荡者就是病毒，病毒就该消灭。纪薇的事给我们的启发只有一个：病毒未必只能损害宿主，用的好也能以毒攻毒。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弗洛伊德沉吟道：“清理冗余。”
    “你还要往【奇兰】投放资源？”女人惊讶的瞪大眼睛：“弗洛伊德，你应该能看出来的吧，【奇兰】已经没救了。我承认个体齐格飞的能力超群，但仅凭他和杨静两人想修復ss级的血管，你觉得有可能吗？”
    “这些蝗虫留著也没用，不如都投放下去换点情报，我能做的有限，也算给个体齐格飞一点援助了。”
    瓦西里翻了个白眼：“我实在无法苟同，再怎么样也是珍贵的人力，就算是浪费也应该浪费在【十脉】上。”
    【十脉】……
    弗洛伊德脸色缓缓凝滯：“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凛冬】血管你也去过，那帮疯子满世界丟核弹，我的人投放下去没有生存超过两周的。”
    “其他【十脉】的现状呢？”
    “3號【炎】、4號【虚数城】、7號【凛冬】、9號【旧日】彻底坏死；1號【伊甸】、5號【乌托邦】、6號【黑潮】、8號【西纳普斯】暂且健康。以及，眾所周知的10號【阿瓦隆】脱落。”
    “半数都出问题了……”弗洛伊德难以遏制的搓了搓脸颊：“等一下，2號呢？”
    “你休养的那段时间【赤旗红星】出现了病变的前兆，当前诊断为a级。不过放心吧，迁老头亲自去了，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男人这才舒了口气。
    “你刚才说以毒攻毒，我突然想起来，那个最厉害的病毒好像就是被送到【炎】去了。他们有消息了吗？”
    瓦西里摇摇头：“还没有，但愿史官夏儂和谢尔曼能在大炎有所收穫。”
    “【十脉】最紧要，如果能让【炎】好转，【奇兰】彻底坏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代价。”
    弗洛伊德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瓦西里指著铺满桌面的炸鸡汉堡：“你真的一口也不动啊？”
    “我从来不吃垃圾食品。”
    “那你好歹等等我吧，我才从【凛冬】回来，休息不到半天誒！”
    弗洛伊德瞥了对方一眼：“我不是去出任务，我是去善后。”
    “善后？”
    “个体齐鹏飞被俘虏了，你真觉得这种人能守口如瓶？我得赶在奥菲斯人撬开他的嘴之前让他『自尽』。”
    瓦西里恍然大悟：“他的本体在这附近？”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约你在这家肯德基？”
    他拾起一张餐巾纸，象徵性的抹了抹嘴，便要离去。
    却在这时，两位凭依在人类体內的史官忽然齐齐一顿，不约而同的翻开自己的史册。
    “夏儂的消息？”
    “你也收到了？”
    两人將各自史册上的內容展示给对方，皆是用潦草慌乱的字跡写著：
    【大炎有变，请求支援！！】

 第457章 莉莉丝超进化！

    罗兰特，公爵府。
    办公桌前的齐格飞正专心致志的捧著漫游手册。
    最近他翻阅手册次数愈发频繁了，不为什么，就因为和奥菲斯帝国有关的信息更新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了，几乎是每过几天就有新的信息被记录下来。
    诸如詹姆斯·兰开斯特的身世，东裂谷公司的骯脏贸易等都是齐格飞近期才在漫游手册上翻到的。
    虽然即便没有这些，他也能把奥菲斯的政治框架猜得八九不离十。毕竟奥菲斯现在玩的这套，基本都是阿美和带英玩剩下的。
    不过信息更新的如此频繁显然是史官们开始发力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史官大人如此大度，竟然接二连三的投放下来那么多漫游者。
    齐格飞只能確定不可能是夏儂。
    史官小姐的性格乖张孤僻，而且似乎还有些寧缺毋滥的强迫症，除了自己和杨静之外手底下就没人了，几乎就是光杆司令，哪有人马来支援自己啊。
    但一念至此，齐格飞不由得又开始想念起夏儂了。
    他还真是怀念过去对方冒充系统，时不时在自己脑海里犀利吐槽的日子。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没过去多久的时间，齐格飞却感觉格外的遥远。
    虽然史官小姐基本派不上用处，但有她的声音在耳边心巴里就是踏实。
    “嗯？”
    齐格飞忽然一愣，看著手册上更新的內容忍不住念出声：
    “夏洛克·福尔摩斯拥有看穿漫游者身份的能力，目前已有一位漫游者遭其设伏而死！”
    手册上详细记录了这位不知名漫游者是如何被看出破绽，並引入埋伏的过程。
    齐格飞看完后第一反应是：
    “我去，真有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下不得不去一趟伦蒂姆德了！”
    而第二反应才是：
    “等等，他能看穿漫游者，这还得了？”
    就在他有些担忧神探先生会不会循著蛛丝马跡跑来摩恩揭穿自己的时候，就看到了史官们总喜欢写在最后的备註。
    备註1：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洞察力目前只能覆盖帝都伦蒂姆德。
    备註2：奥菲斯的侦探查不了摩恩的案，好小的官威啊~
    齐格飞：“………”
    史官原来这么閒的一种工作吗？
    不管怎样，知道对方於自己暂且无害他就放心了，否则齐格飞真的要设法去把他的童年偶像除掉了。
    除此之外，更新的信息里还提到伦蒂姆德地下有一座秘密设施，维繫著奥菲斯强大的秘密，但具体是什么却没有说。
    显然是投放在奥菲斯的漫游者们没能够潜入进去。
    齐格飞也没对他的同事抱过什么期待，除了杨静以外他认识的漫游者就只有一个——白苏华占。
    而对方不论是实力还是人品都入不了齐格飞的眼，可笑的是那种货色竟然还算精英，由此可见其他人的水准在什么层次。
    当齐格飞大致阅览完近期更新的信息后，办公室的门也恰好被叩响。
    齐格飞抬眼望去，走进来的是位极具风韵的贵妇。
    她穿著白领黑色的毛衣，戴著一顶礼帽，抿在一起的红唇下点著美人痣，端的是风姿绰约。
    是奥蕾莉亚女公爵，准確的说，是变成了奥蕾莉亚的莉莉丝。
    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搭在脖子上衝著对面的青年嫣然一笑。
    “找我呀？”
    齐格飞的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
    又来了。
    这段时间总是这样。
    每次看到对方的剎那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似的。
    这和以前面对莉莉丝的诱惑时升起的那种纯粹的肉慾有本质的区別，可以说是天与地的差距。
    他很难用语言去描述这种感觉，只有两点齐格飞能肯定：
    这不是奥蕾莉亚外表的原因以及，过去的莉莉丝绝对做不到这种事！
    “咳，是有事要和你说。”齐格飞轻咳了一声掩饰內心的起伏：“在罗兰特住得还习惯吗？”
    “嗯，各方面都挺好的。”
    这是莉莉丝的真心话，撇开海都的繁华不谈，她现在扮演的角色走到哪都是夹道相迎。
    “那就好。”齐格飞斟酌著道：“海都就交给你了。”
    莉莉丝点点头，可隨即她就发现这句话的语境有些不寻常。
    “你要走了？”
    眾所周知，隨著摩恩和奥菲斯双方各退一步，如今的海都成了自由都市。
    按协议，摩恩方面应该在完成交接事宜后就带著军队撤出海都，罗兰特最高行政长官继续由迦罗威女公爵来担任。
    对於奥菲斯人来说，这是个两全齐美的最好结局，既避免了爭端，又能保证罗兰特【节点】不会被危险的黑袍宰相掐死。
    但对齐格飞来说，这就是win了又win的单贏局面，宰相大人这两天乐的做梦都能打出个鼻涕泡来。
    老皇帝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新上任的市长也是自己的人，这波是左口袋进右口袋，我的还是我的！
    话虽如此，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罗兰特已经独立出了摩恩，我继续堂而皇之留在这里不合適，也该回王都了。明天你就正式接任市长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以后这就是你的城市了，莉莉丝。”
    莉莉丝的神色错愕了一下，她直起腰背，盯著齐格飞的脸看了许久，某个清晨的话语此刻忽的跃入她的脑海。
    …
    “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但我发誓，只要我还活著就永远不会丟下你。”
    …
    “这是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齐格飞露出微笑：“设计倒也算不上，水到渠成罢了。我没办法给你什么承诺，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罗兰特就是你的容身之处。以后如果发现你的同族，就让他们到这里来定居吧。”
    耳旁这些话和百相大人几乎如出一辙，难道是每位魔王都拥有类似的器量吗？
    莉莉丝不那么觉得。
    “熔炉百相”或许是在履行变形怪之王的职责，但这个名叫齐格飞的男人並没有任何职责或义务是必须要履行的。
    他只是单纯的，自始至终便从未亏欠过任何人。
    莉莉丝有种强烈的衝动扑进对方的怀里与他相交，同他热吻，可最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因为，那太低端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做准备。”
    这下换成齐格飞感到错愕了。
    他原以为对方肯定会万般推辞，吵著要留在自己身边帮忙之类的话，他甚至连用来安抚哄骗对方的话术都准备好了
    奇怪，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这真的是莉莉丝吗？
    就在宰相大人感到困惑的时候，莉莉丝市长便已经起身准备离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看著女人离去的背影，齐格飞忽然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失落和焦躁。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喜欢缠著自己的女儿即將出嫁，以及一直追求自己的女神忽然有一天移情別恋了，这两种复杂情绪混杂在一起的感觉。
    另一边，莉莉丝的內心也是忐忑不安。
    应该没问题的，接下来就是倒计时：
    三，
    二，
    一！
    “等等。”
    齐格飞声音传来的剎那，莉莉丝的嘴角直接难以遏制的笑到了耳根！
    用肉慾俘虏男人终究是一时的，再强悍的雄性生物也有萎靡的时候，只有在精神上將对方拿捏，才是真正的魅惑！
    感谢翡翠老师的指点，感谢切茜婭魔王的力量，感谢百相大人的馈赠！
    你们的学徒莉莉丝如今已经超进化了！！
    她转过头，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嫵媚：
    “怎么了吗，齐格？”
    齐格飞正经著脸色道：“我还有些事，乾脆一起做完交接。”
    “好啊~”
    莉莉丝脸上带著嫣红，慢慢把身子靠了过去。
    奥蕾莉亚这张脸，睫毛长而弯曲，眸子如同一汪秋水，一张嘴芬芳的吐息全喷在齐格飞脸上：
    “那我是继续保持这副样子，还是变回去呢？”
    齐格飞不受控制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往后一缩。
    有问题，这绝对有问题！
    以前的莉莉丝不可能只靠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挑拨到这种程度！
    “都，都行……”
    得到答案的莉莉丝俏皮的勾起嘴角：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她脱下外衣，办公室內，两个人影缓缓缠绵在一起……

 第458章 宕机

    弗朗茨少爷最近心情很不错，不为什么，就因为那个侵略东境、霸占他家府邸的见鬼的该死的黑袍宰相终於要滚蛋了！
    细数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弗朗茨·迦罗威就忍不住鼻子发酸。
    先是灯塔和会被魔族袭击，自己的那个护卫凯恩丟下自己跑路了。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在赶回罗兰特路上又撞上了行军中的黑铁十字军，被当场抓捕成了俘虏。
    那些野蛮的丘八动不动就说要把自己扔去餵龙，嚇得弗朗茨是夜不能寐。
    就这么过了提心弔胆的过了几天后，自己被放了出来，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早已变了天。
    迦罗威家族的东境已经让黑袍宰相打了下来，海都罗兰特到处都是飘扬的巨剑金狮和黑铁十字，就连自己的母亲，东境之主，奥蕾莉亚女公爵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直到那时，弗朗茨才明白为什么黑袍宰相会把自己放走了，既然控制住了母亲，那自己这个爵位继承者的价值也就不剩多少了。
    这段时间，弗朗茨少爷只能眼睁睁看著迦罗威家的產业一点点被摩恩公行吞併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是心如刀绞。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长达一月的忍辱负重后，奥菲斯帝国的支援终於来了！
    经过帝国財政大臣兰开斯特爵士不畏艰险的据理力爭，罗兰特最终还是挣脱了黑袍宰相的魔掌重新独立。
    虽然仅仅只是东境中的一座城市，但也是迈向胜利的第一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弗朗茨相信正义终將战胜邪恶，黑夜掩盖不了黎明！
    只要有自己和母亲不懈努力，迦罗威总有一天能够重新夺回东境！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得先隱藏锋芒、韜光养晦。
    迦罗威少爷看了看手中的信封，他如今的工作就是整理归类每天公行收到的信件，然后送至各收件人的手中。
    简单来说，就是邮递员。
    没办法，邪恶的黑袍宰相把他的个人產业也收走了，不工作就没饭吃。
    母亲也指望不上，倒不如说最近弗朗茨基本都见不到奥蕾莉亚的面了。
    不过考虑到此时正是海都交接的关键时期，母亲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等母亲重掌罗兰特后，自己就再也不用干送信这种杂活了！
    手上这封信是今早刚收到的，从南境发来送给黑袍宰相的。
    寄出地署的是康斯顿城。
    弗朗茨只听说那里產粮丰富，以及是宰相齐格飞发家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对这座边陲小镇再无其他印象。
    “哼，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那混蛋送信了。”
    他心中暗骂著，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许久，里边却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黑袍宰相应该在里面办公才对啊？
    难道是睡著了？
    刚准备再敲一下，却听到里边忽地传来一阵不加掩饰的鶯声燕舞。
    弗朗茨的脸皮不由得抽搐了几下。
    这王八蛋大白天居然在办公室做这种事！
    这他妈的可是自己家的府邸，自己家的办公室啊！
    以前自己和母亲就是在这里处理罗兰特的政务的！
    迦罗威少爷气得牙齿痒痒，转身就要走，但隨即便是一顿。
    “如果我现在直接进去，岂不是能让这混蛋尷尬的下不来台？”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虽然微弱，但这也算是自己对黑袍宰相的反击了。
    弗朗茨即刻调转身子，直接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阁下，有您的……”
    信字，没能出口。
    信封从他僵硬的手指中缓缓飘落在地。
    弗朗茨如遭雷击！
    他该如何描述眼前这一幕……
    原摩恩东境的护国大公，迦罗威商会的会长，自己的母亲，整个裂谷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奥蕾莉亚·迦罗威，
    居然……居然香肩披露的坐在黑袍宰相的怀里！
    （审核刪减）
    她正紧紧地抱著黑袍宰相的头，仿佛在向他倾诉什么重要的事情。
    弗朗茨就这么呆若木鸡的站在门口，定定的看著。
    看著自己的母亲抱著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几岁的青年亲密无间，就连站在门口的自己都没能发现。
    又或者，他们发现了，却根本不在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弗朗茨真的很想衝上前，掐著黑袍宰相的脖子质问他：
    你夺走我的財產，夺走了本该属於我的爵位封地，现在竟然连我的母亲都要夺走吗？
    可当他刚要动作，脸颊緋红的母亲却忽然眼眸一转，冷冷的扫了过来。
    弗朗茨顿时如坠冰窟，再难升起半点勇气。
    见鬼！见鬼！
    鶯鶯燕燕之声不断钻入弗朗茨的耳朵，他难堪重负，几乎是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別说正义，连正义的亲妈都战胜不了邪恶！
    黑夜能不能掩盖黎明不知道，但这两个人一定能从黑夜亲到黎明！
    这一天，弗朗茨·迦罗威的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激烈作战后的齐格飞有些脱力的靠在椅背上，额头渗汗。
    魅魔实在是一种极其生猛的动物。
    莉莉丝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回道：
    “应该是弗朗茨。”
    “弗朗茨是谁？”
    莉莉丝：“……”
    她忽然感觉那个少年真是太可怜了。
    “是女公爵的儿子啦。”
    齐格飞这才有些印象，对方好像也去了和会，似乎还在会上把罗老二懟了一顿来著。
    记不太清了，没办法，宰相大人对於小人物一向提不起多少兴致。
    他也懒得去解开什么误会。
    迦罗威家族已经名存实亡了，等这阵子的风头过去，就让弗朗茨失足落井吧。
    至於真正的奥蕾莉亚齐格飞原本也是打算直接做掉的，但却遭到了雷光的强烈反对，那个变態女骑士好像非常喜欢的她的新炮友。
    似乎是看出齐格飞的想法，莉莉丝狡黠一笑：
    “没关係的，留著他更不容易引人怀疑，我会处理好的。”
    现在的她连齐格飞都能拿捏两下，更別说一个有些恋母情节的小屁孩了。
    齐格飞点点头不置可否，海都的事暂时告一段落，这里交给莉莉丝他很放心。
    接下来，便可以专注於开发【万里赤土】了。
    罗老二应该已经收到那份《常春藤行动》了，克琳希德的情况不知有没有好转，无论怎样，都得先回一趟王都。
    距离【钢铁之蛇】完工仅有两年，摩恩必须爭分夺秒。
    “我明天回去，有什么问题就通知我，保持联络，嗯？”
    齐格飞忽的一愣，看到了掉在门口的那封信。
    “那是什么？”
    莉莉丝上前拾起递了过来：
    “弗朗茨刚才落下的，应该是寄给你的。”
    “康斯顿？”
    齐格飞看著寄出地陷入沉思。
    康斯顿城如今除了市政厅的员工以及一小队人马已经没其他人了，谁会给自己寄信？
    难道是……
    宰相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寄信人是蕾娜。
    风桃村没有信站，村民们如果要寄信都是跑到康斯顿城的信站去寄的。
    看寄出时间，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结晶小姐手头是有【史页】的，如果真是紧要的事，对方必然会用那个来联繫自己，所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齐格飞放下心来，扫视起信封里的內容。
    里边一共是两样东西，一张魔法捲轴，和一张小小的便签。
    上头写著：
    【收到就用！】
    “这小丫头搞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以防万一，他先用手册鑑定了一下捲轴，確定不是整蛊类的恶作剧魔法这才撕碎。
    魔力涌动，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球缓缓凝聚。
    【记忆水球】：四阶中位水魔法，创造一个可以记录播放影像的水球。
    不是什么多厉害的魔法，由於缺乏时效性，而且记录时长有限，几乎没有战术价值。
    不过对於广大男性冒险者们而言，这种魔法捲轴有一种非常重要的別的用途，懂得都懂。
    “是什么？是什么？”
    莉莉丝好奇的凑上前，盯著水球中播放的画面看了半晌，却愣是没看明白。
    “法芙娜在做什么？”
    她忍不住冲齐格飞问道，却愕然发觉对方的表情已经彻底凝固了。
    自从成为漫游者后，经歷了大量惊心动魄事件，见证了无数光怪陆离的事物。
    齐格飞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震撼到，但这一刻，看著水球中的画面，他却忽的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冲的太猛烈衝出幻觉了。
    画面中的娜娜正趴在床上，甩动著大尾巴专心致志的盯著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两只小手熟稔的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齐格飞就这么盯著水球愣了整整五分钟，才终於迷茫的呢喃出声：
    “纳尼？”

 第459章 福星

    北京时间凌晨1点。
    按理说，好孩子这会儿都应该睡觉了，不巧的是齐家的这两位都和“好孩子”这三个字无缘。
    客厅，齐灵儿撅著小嘴，目光幽怨盯著趴在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这个长著大尾巴的怪小孩叫法芙娜，五天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挤占了自己的家庭地位。
    听老哥说，她是谢叔叔的女儿，也就是德国人。不会中文，患有白化病的同时还有点智力障碍，是个很可怜的孩子。
    ……要怎么说呢，虽然齐灵儿知道自己並不聪明，但被这么明显的当成白痴来耍还是令她有些恼羞成怒。
    谢叔叔哪来的什么女儿，还是个长尾巴的？
    在老哥眼里自己原来是那么好哄骗的孩子吗？
    “riple kill！quadra kill！！penta kill！！！”
    “ace！！！！”
    激昂高亢的女声从老哥的手机中传来，齐灵儿的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这是她今晚第三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退一万步来讲，怎么可能会有游戏打的那么六的低智儿童？
    扯犊子呢！
    齐灵儿能肯定，这个长尾巴的怪小孩不仅不是笨蛋反而还贼精明。
    她能这么快的从老哥那里抢走属於自己的宠爱足以证明对方心机之重！
    看了看对方手中最新款的苹果旗舰，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小天才学习手机，齐灵儿不由得一阵眼红。
    “喂，你玩够了没有，该轮到我了。”
    “这是娜娜的！”
    “呸！这是静姐姐买给老哥，只是借你玩而已。”
    法芙娜转过头，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一口抽象的中文奶声奶气的说道：
    “尼不及格，不给玩。”
    啊啊啊啊啊！
    齐灵儿咬牙切齿，几欲抓狂！
    这怪小孩竟然也用学习成绩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压自己！
    绝对是老哥教他的，绝对是的！
    老哥不爱自己了……
    齐灵儿伤心欲绝，却拿对方无可奈何。
    哪怕是上去硬抢，她这小身板也完全不是法芙娜的对手。
    默然了几秒，心灰意冷的妹妹准备回屋睡觉。
    这个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只能明天去找静姐姐，问问她愿不愿意收留自己……
    “！”
    忽的，齐灵儿灵机一动。
    瞥了眼法芙娜，对方正专心致志的在王者峡谷大杀特杀。
    “你就玩你那破手机吧！”
    她轻哼一声，躡手躡脚的来到齐格飞的臥室前，將耳朵贴在门上。
    里头传来一阵阵平稳的鼾声。
    没问题，老哥熟睡中！
    以防万一，齐灵儿將一只尖叫鸡放在门口，这才小心翼翼走向另一间屋子。
    这间房的门上掛著標牌，上书：
    【齐灵儿禁止入內！】
    这条被划去，又在下面新写一条：
    【齐灵儿与法芙娜禁止入內！】
    盯著標牌看了片刻，齐灵儿咽了口唾沫，心虚的张望了一下四周，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入眼首先是一座巨大的落地式亚克力置物柜。
    里面有许多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放著组装好的模型与手办，並在底部贴著灯带，整个柜子熠熠生辉夺目逼人。
    另一侧，则是一张l型的转角书桌搭配白色洞洞板。
    洞洞板上掛满了耳机、手柄与各种各样的键盘，琳琅满目。
    无论看多少次，齐灵儿都忍不住倒吸凉气。
    这里原本是家里的杂物间，后来被齐格飞清空装修成了他的书房。
    以前，老哥每天下班回家就是到这里继续干副业。
    所谓副业，简单来说就用偽声和皮套人假装高中美少女做直播，骗取老板们的金钱补贴家用。
    不过由於这一行实在过於內卷，度过最困难的那段时期后齐格飞就不做了皮套人了，直播间慢慢变成了他的电竞房。
    桌面上是一台外观设计极为浮夸的笔记本电脑，上盖铭刻的那只眼睛logo帅气逼人、醒目至极。
    败家眼旗舰级游戏本冰刃，2.5k星云原画屏，搭载i9处理器和90系显卡！
    齐灵儿听说这玩意儿一台就顶的上半辆车，只有真正的富哥或者冤种才会去买。
    老哥虽不是冤种但也不是富哥，他是小白脸。
    没错，这东西是齐格飞死皮赖脸的安利三个小时后，烦不胜烦的杨老板出资买下，交给小齐保管的。
    不过买来之后也没动几次，连密码都没设。
    因为老哥最近心情一直不好，连游戏都不玩了，这台冰刃上都落上了细小的灰。
    “电脑长久不开机会坏掉的，我这是替老哥保养～”
    齐灵儿舔了舔嘴唇，满心期待的摁下开机键。
    七彩的rgb顿时沿著每一个键帽亮起，绚烂非常！
    齐灵儿忍不住感嘆出声：
    “哇哦！”
    “姆~~”
    “嗯？？？”
    这个极具象徵性奇怪语气词令齐灵儿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扭头，果不其然就看见法芙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那里，一双红眼闪闪发光，死死盯著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娜娜也要玩。”
    齐灵儿立刻用身体护住电脑。
    “不行！这是灵儿的！法芙娜不可以进这个房间啦！”
    “娜娜也要玩！”
    一边嚷嚷著，小龙女毫不犹豫就扑了上去。
    两个女孩隨即扭打在一块，齐灵儿又会怎是法芙娜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被挤到一边。
    当她准备重整旗鼓再次上前，就见对方噼里啪啦的非常粗暴的敲打著那些一闪一闪的键帽，力气大的宛若在打地鼠。
    齐灵儿顿时嚇得亡魂直冒：
    “快住手！你做健身啊！老哥会杀了我们的！”
    她一把抱住法芙娜的大尾巴使劲往后拉，想让对方远离这台价值半辆车的昂贵物品。
    可法芙娜的屁股就像是黏在椅子上似的纹丝不动，反倒是齐灵儿渐渐抓不住那光滑的鳞片，终於手上一松。
    “哎呦！”
    强烈的惯性让她整个人向后摔倒，四仰八叉。
    “我不管了，你明天等著挨揍吧！”
    抱怨著，齐灵儿捂著屁股晕晕乎乎的站起身，一抬眼，却是猛的愣在原地。
    没了…
    面前的法芙娜，连带著桌上的电脑和屁股底下的椅子都不见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齐灵儿眨巴著眼睛，就这么盯著空荡荡的桌面愣了將近五分钟，迷茫的梦囈道：
    “纳尼？”
    ……
    齐格飞满头大汗，剧烈的喘著粗气。
    面前的娜娜正抱著电脑，用无辜的大眼睛望著自己。
    以上，
    是齐格飞通过法芙娜狗屁不通的赘述以及对家里这俩宝货的了解，加上他自己的主观臆测，推论出的事情经过。
    简单来说，就是娜娜在地球的召唤时间结束时，恰好抓著自己的电脑，於是乎便连人带著东西一起回到了奇兰。
    看完影像后，宰相大人立刻修改行程，转了两次传送阵，跑趴了一条奔龙，连夜从罗兰特赶迴风桃村。
    由於不符合时代的事物无法通过漫游手册带到奇兰，老实说，齐格飞当时第一反应是奥菲斯发明出计算机了。
    下意识的认为手册上提到的伦蒂姆德神秘的地下设施指的便是这个。
    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如果奥菲斯真的已经离谱到步入资讯时代了，那魔族早被灭绝了。
    所以……
    这是卡出bug了？
    不符合时代的事物无法通过漫游手册带到奇兰，但法芙娜却可以。
    仔细一看这孩子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家妹妹换下来的连衣裙吗？
    这……这真的不会被史官查水錶吗？
    以上这些问题暂时都被齐格飞拋之脑后，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万里赤土】最困难的术式计算部分，可能有著落了！
    仔细一想，从一开始阴差阳错的吃下法芙娜的尾巴肉，再到现在她和灵儿一通乱搞给自己送来的现代科技，齐格飞忽然发现这个半路上认的便宜女儿给自己带来的帮助竟然要比身边任何一个同伴都要大。
    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齐格飞忽然有些情不自已，一把將娜娜抱起，亲向那圆润的小脸。
    “姆？”
    “让爸爸好好香一个！”

 第460章 王女的日课（上）

    橙红翻腾，炽热的火浪跌宕蔓延，黑烟滚滚刺鼻。
    四周的一切都在燃烧，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摞在一起的焦尸，烧的肢体蜷曲面目全非。
    化成焦炭的嘴大张著，像是在哭嚎惨叫，又像是在咒骂质问。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少女脸色惨白，连连后退，小腿却撞到了什么东西。
    扭头看去，一个乾枯的老太正仰头怨毒的凝著自己。
    “我的儿子！你烧死了我的儿子！”
    “不是的，老人家，我……”
    “我也要烧死你！！”
    下一刻，少女的全身也燃烧了起来。
    炽热的火焰灼烧著她的每一寸皮肤，浓烟呛的她涕泪横流。
    好烫，好痛……但算了，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睛，倒在火海中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忽然，一阵宜人的凉意从额头传来蔓延向全身。
    那些粘著在皮肤上的火焰迅速熄灭，连带著视野中火海一起褪去。
    浓烟消散，一个青年挺拔的身姿缓缓勾勒出来。
    “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下意识的呼唤道。
    可隨即，朦朧的视线逐渐清晰，青年的脸庞也变得明显起来。
    俊美瀟洒、英姿勃发，一头金髮如同阳光般璀璨，翡翠般的碧绿眼眸正冷淡的凝视著自己。
    “哥哥！”
    克琳希德猛的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直接从床上翻了起来，额头的冰毛巾也落在被子上。
    “醒了？”
    罗德里克將湿漉漉的手藏到背后，表情一如既往的严酷冷冽。
    “醒了就赶紧起来。”
    …………
    车轮滚动，四匹白色骏马拉动豪华的王室马车行进在昂德索雷斯的大街上。
    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拱卫在前后左右，將好奇的行人们喝斥逼退。
    车厢內，克琳希德低著头拘谨的將双手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瞄著面前的罗德里克。
    刚才给自己敷上冰毛巾的应该是哥哥，自己似乎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句“齐格飞先生”，真是丟人。
    罗德里克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凝视著自己的妹妹，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又鬆弛，不知在想什么。
    这让克琳希德感到颇为尷尬彆扭，倒不如说，哥哥的亲自照护已经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
    兄妹俩上一次像这样独处是什么时候，克琳希德都有些记不清了。
    大概自母亲离世后就再没有过了。
    母亲离世前，哥哥对自己是很溺爱的，自己提的任何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
    当时的自己最喜欢做的，也是跟在哥哥的背后，看他做什么自己就学著做什么。
    可自从母亲走后，哥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和自己说一声便离开摩恩前往奥菲斯留学。
    归国后，更是性情大变，不仅对自己冷淡异常，更是在一年前忽然发动政变，將自己赶出王都。
    那个时候，自己又伤心又不理解。
    哥哥如果真想要王位和自己说一声便是，为什么要做的这么过分？
    但到了今天，再怎么样克琳希德也都明白了。
    父王不死，摩恩就会继续衰败下去。可父王一死，整个国家所有的阴暗就会压到下一位国王身上。
    奥菲斯的庞大压迫、教会的干预掣肘、贵族的居心叵测、內臣的摇摆不定、国民的挣扎求生，內忧外患。新的国王將不得不面对这一切，並要在夹缝中斡旋、变革、扭转颓势。
    而这些，是当时的自己绝无可能承受的了的，罗德里克替自己扛下了一切，撑起了摩恩这片摇摇欲坠的天空。
    细细想来，克琳希德发现自己似乎一直在受哥哥照护，和儿时没有半点变化。
    她忽然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凝滯的气氛，可话刚到嘴边，对面沉默了一路的王子却忽然开口道：
    “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啊？”
    王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有些发懵。
    “我问你和齐格飞的关係发展到哪里了？”罗德里克打量著妹妹的身体，语气一本正经：“上过床了吗？”
    “您在说什么呀！”
    “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应该上过床了吧。准备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儘量还是快些，摩恩不像奥菲斯，这里的人接受不了未婚先孕。”
    克琳希德脸颊红几乎能烧起来：“才没有，齐格飞先生不是那种人！”
    “嗯，做了保护措施就好。我会帮你们儘快完婚，那之后你们想生几个我都不会阻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齐格飞就没有做过那种事！！”
    罗德里克愣了一下。
    “你们……还没上过床？”王子英俊的五官难以置信扭曲在一起：“那你这一年来都在干些什么？？”
    在干什么？
    克琳希德被问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虽说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可得知现实的罗德里克此刻依旧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失望。
    他倒也不是想让妹妹卖身去留住齐格飞，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格飞会这么拼命帮助摩恩並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爱国，他会留在摩恩，仅仅是因为已经逝去的伏尔泰。
    曾经的伏尔泰继承【蔷薇王后】的遗志，成为【不沉將军】守护摩恩；
    如今的齐格飞继承【不沉將军】的遗志，成为【黑袍宰相】拯救摩恩。
    可罗德里克看得分明，无论是伏尔泰还是齐格飞，他们对这个国家本身並没有什么归属感，皆是因为对某个个体的强烈感情才被绑在摩恩这艘即將沉没的舰船上。
    但隨著时间的推移，感情是会变淡的，罗德里克从不相信感情。
    说到底，帮助摩恩和帮助路德维希王室是两码事。
    如果有一天，齐格飞发现除掉王室能够更好的拯救摩恩，他会怎么做？
    罗德里克不知道，他也不敢去想。
    齐格飞身上还少一把锁，尤其是如今，罗德里克已经决定將兵权交给黑袍宰相的前提下，王室更需要一把锁来扣住齐格飞。
    而最好的锁，莫过於一个子嗣，一个王室和宰相的子嗣。
    或许齐格飞会因为这个孩子，將他对伏尔泰的感情缓缓转移到对摩恩乃至对王室的身上。
    这更是一根以防万一的保险丝。
    万一，如果真有那个万一的话，多年之后，当齐格飞老去，摩恩的王位將兜兜转转再次回到路德维希的血脉手中。
    说真的，自从上次齐格飞用性別的理由拒绝了自己的橄欖枝后，罗德里克晚上做梦都希望黑袍宰相能变成女的！
    实在不行自己变成女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真是没用！”
    一念至此，罗德里克忍不住斜了自家妹妹一眼。
    都说良禽择木而棲，他实在不懂齐格飞到底看上自家妹妹哪点，胸也没有特別大呀？
    克琳希德缩了缩脖子，被哥哥这莫名其妙的一句骂的不敢吱声。
    也在这时，四周缓缓变得嘈杂起来。
    王子下巴一抬朗声道：
    “停车，下去。”

 第461章 王女的日课（中）

    走下马车后，克琳希德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来到了下城区的玄关大门前。
    昂德索雷斯的下城区，是平民与农工的居所。
    简陋的木屋、狭窄的巷道、层叠杂乱的违章建筑与四通八达的地下水道共同组成了这片全摩恩人口最密集的地区。
    也自然而然的滋生出了赌博、盗窃、暴力与性交易。
    在下城区，你打开一座陈旧的屋子，闯进流浪汉窝点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闻到腐烂多日的尸臭味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目睹血腥凶杀现场的概率是百分之三十。
    什么？
    你问剩下的那百分之十？
    那是你恰好撞上不法分子正在做不法交易的概率。
    这种情况下，你很快就会成为前面那百分之六十中的一部分。
    这里的確是普通百姓的居所，但同时也是罪犯与黑道的天堂。
    下城区通往中城区的玄关——【勤劳之门】的存在意义，便是拦下那些想溜进中城区偷蒙拐骗的下三流。
    顺便说一下，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从来不会选择走这扇门，他们普遍都是坐船从河道上的【致富之门】进入市中心，畅通无阻。
    此刻，勤劳之门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快放我进去，我是要去做弥撒。”
    “为什么下城区的神官都被撤走了？那我兄弟的刀伤谁来治！”
    “天吶，我看到圣堂的穹顶爆炸了，神要弃我们而去吗？”
    “圣徒阁下在哪？教皇冕下在哪？谁能来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马车上听到的嘈杂声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克琳希德听著传入耳中的喧闹，有些茫然的看向罗德里克：
    “哥哥，大家在说什么？”
    王子眼都不眨：“前段时间宰相派人把阳光大圣堂给炸了。”
    “什么！”
    把大圣堂炸了？
    在太阳信徒最多的王都，把太阳神教的总部，给炸了？
    一扭头，克琳希德骇然的睁大眼眶。
    由於现在是白天，刚才自己还一直在马车里都没发现，那颗高悬在圣堂天顶永不落幕的金阳，竟然熄灭了！
    放眼望去，阳光大圣堂的上半层更是已经炸的千疮百孔裂痕密布。
    能把教会那座固若金汤的圣堂炸成这样，最少也是一发七阶以上的破坏性魔法直接从內部引爆，並且，很显然对方完全没有要避开无辜的意思。
    是了。
    是他的手段！
    克琳希德知道齐格飞迟早会对教会下手，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动作竟然会这么迅速，这般不计代价。
    教会甚至连反扑的机会都没有。
    而炸掉圣堂后果如你所见，这座由神权和信仰控制著基本秩序的王都变得人心惶惶。
    尤其是在生活水平低下的下城区更为明显，几乎可以说是动盪不安。
    “王子殿下。”
    早就等待在这里的马可这时走上前，这位“神之左眼”在见到克琳希德的瞬间露出喜色：
    “小公主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马可叔，您怎么会在这？”
    “这是什么话，圣女殿下驾到，身为圣徒的我当然要来迎接。”
    听到“圣女”做个称呼的瞬间，克琳希德算是明白哥哥带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情况有这么差吗？”
    教会的处境究竟得有多糟糕，才会需要自己这个空气一样的圣女出来主持大局。
    “害！別提了，您家的那位宰相下手真是够狠的。这场爆炸直接把左翼和舌炸的粉身碎骨。这也就算了，问题是犹大。”
    “神之识也死了？！”
    “那倒不是，我们並没找到犹大的尸骨。確切的说我们这些普通圣徒根本就不认识犹大。现在舌一死，別说联繫了，我们甚至连犹大的生死都確认不了。”
    马可盯著克琳希德的脸，装模作样的露出苦恼的神色：
    “偏偏教宗冕下还在昏迷……”
    王女沉默了下来，她明白自己將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了。
    那是她一直都在扮演的角色，一个非常熟悉的角色，按理说她应该非常习惯了才对。
    可此刻，不知为什么，克琳希德却发自內心的对此產生了强烈的排斥感。
    她想转身就走。
    却在这时，一旁的罗德里克忽然淡淡的开口了：
    “大眾都是牲口，在惊慌失措前都很顺从。”
    他瞥了妹妹一眼，用下巴示意道：
    “去，实现一下你为数不多的价值。”
    克琳希德抿了抿嘴，眼眶有些发红，可最终还是一捏拳头，走上前去。
    马可带著的那几位神官像是早已准备好般立即大声吆喝：
    “太阳圣女——克琳希德公主驾到！！”
    柔和耀眼，宛若暖阳般的神术光辉从王女的周身绽放，勤劳之门缓缓向外打开，让这股光辉蔓延到门外的每一个人身上。
    “圣女？她就是那位圣女殿下？”
    “克琳希德王女，我听別人说过，她是主的神眷，是神的女儿！”
    “神的女儿？那这么说，神明没有拋弃我们？”
    “见鬼，圣女殿下都亲自出来了，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褻瀆的话！”
    “呃对，我该打，我该打。”
    密密麻麻的人群熙攘著，欢呼著，向两侧分开，为走来的圣女让出一道康庄大道。
    克琳希德掛著恬静的微笑，一边维持神术，一边回应著人们的欢呼，缓慢的，似乎是要每个人看到自己一般向前走著。
    马可望著小公主那看似光辉，实则无比淒凉的身影。
    恍惚间，他的左眼似乎看到了少女的四肢上长出了四根丝线。
    他顺著这些丝线一路望去，最终看到了身旁之人，王子罗德里克的冷厉的脸庞。
    猛地，马可打了个寒颤。
    前些日子的那次会面，此刻忽然涌上他的心头。
    …
    “如您所料，黑袍宰相引爆圣堂后，其余的圣徒们第一时间就开始爭夺主导权了，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眾。不出意外的话，教会很快便会因为內訌不攻自破。”
    “嗯。”
    “你叔叔我终於可以结束这漫长的潜伏咯。”
    “马可叔，您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啊，还有什么事吗？”
    “你再说一遍。”
    “咳，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马可。你再说一遍。”
    “………殿下。”
    “回去告诉那帮圣徒，如果不想亡教就跟我合作。左身那几个应该都是支持你的，这不难吧。”
    “殿下，不是我反对您。您也看到了，这场爆炸动摇了人们对教会的信仰……”
    “我能让他们重新坚定起来，但是……”
    罗德里克的语气冷若寒霜：
    “你们得给我跪好了！”
    …
    罗德里克王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掌控教会的计划的？
    马可不清楚，但有一点他能確定，这位王子恐怕从未有过要灭亡教会的想法。
    从他开始利用自己將圣徒分裂成左右身两派，到这几日他在下城区到处散布圣女是神的女儿的谣言。
    这盘棋从那时开始一直下到今天，国王完成了他的绝杀。
    小公主真的很可怜。
    她应当是有天赋的，她和她的母亲是那么相像。
    只可惜，
    她身边最亲近的那三个男人，一个赛一个的，
    全是怪物。
    如果奇兰没有奥菲斯帝国的存在，这三个年轻人足以横扫整片大陆。
    又或许，
    其实只需要其中的那两位便足够了。
    马可深深吸了口气，带著他的一眾神官静静退至罗德里克的身后。
    是的，
    王子殿下。
    太阳神教是您的了。
    罗德里克扭了扭脖子，迈步跟上妹妹的背后。
    “慢点走，今天还长著呢。”

 第462章 王女的日课（下）

    王驾沿著下城区的主干道一路行进，所到之处民眾无不下跪拜服，歌颂声欢呼声不绝於耳。
    “在这里停下。”
    行到一处悬掛著大量帆布的阴暗巷子前，罗德里克转身衝著四周的禁卫军吩咐：
    “你们都留在这，我和圣女进去。”
    马可闻言脸色一变：
    “殿下，这实在没必要。”
    禁卫队长也急忙反对道：
    “很抱歉两位殿下，这我不能允许。”
    昂德索雷斯几乎没有阳光照射不到地方，如果有，那一定是人为的產物。
    眼前这狭窄小巷的顶部用帆布、麻袋、床单等各种不透光的东西缝在一起，一片片的掛在撑开的晾衣绳上，將天空挡的严严实实。
    又或者说，把阳光遮的严严实实。
    在以沐浴金阳为荣的王都，这种行为和瀆神无异。
    会住在这种地方的，毫无疑问都是无信者，贫民窟中的贫民窟。
    要圣女克琳希德安抚民心，根本没必要进去这种地方，毕竟人家都不信教你进去安抚个什么劲？
    罗德里克看向禁卫队长：
    “你不允许？”
    “殿下，这太危险了。”
    “你，不允许？”
    禁卫队长被盯得脊柱发寒，张了张嘴再没敢继续说话。
    “都在这里候著！”
    而后，王子带著妹妹步入其中。
    巷子里的氛围和街道上大不相同，没人欢呼也没人雀跃。
    空气中弥散著潮湿的霉味，四处可见没有清理的排泄物，两侧破旧的窗户中隱隱现出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每走几步就能看到流浪汉横七竖八的躺在路边，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在呼呼大睡。
    克琳希德一路无话，自顾自的维持著神术光辉，就像个没有感情的灯泡。
    “怎么，心情不好？”
    罗德里克睨著妹妹：
    “你不是很习惯做傀儡了吗？还是说只愿意做齐格飞的傀儡，但不愿意做你哥哥我的傀儡？”
    王女眉头一皱，没有回话，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可刚走没两步，她就停了下来。
    前方的阴暗中，缓缓走出来四五个面黄肌瘦的人，各个拿著木棒、镰刀乃至狼牙棒等事物，挡住了克琳希德去路。
    不仅仅是前方，不知从何时开始后边也赘上了几条尾巴。
    狭窄的单行道巷子內，两拨人一前一后的將兄妹俩围在中间，一个个目光贪婪，不怀好意。
    这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穿著如此光鲜靚丽，走在这种穷困潦倒的地方的兄妹俩，才是奇怪的那一方。
    围拢过来的人里，有男的有女人有老的，甚至还有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皮包骨头的手臂举著块生锈的刀片，战战兢兢的吼道：
    “快，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一个拄著拐的白鬍渣老头示意少年退后，自己走上前，显然是这群人的领头。
    他一口烂牙齜著：“嘿嘿，两位贵人，要去哪啊？这里弯弯绕绕的很容易迷路，我们可以给二位引路，只需留些果腹钱就行了。”
    话说的客气，行为也算克制，很是聪明。
    老头不知道这两个穿得长得都极为漂亮的男女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但很明显对方身份不凡，能不起衝突儘量还是不起衝突为好。
    克琳希德扫视了一圈眾人，尤其在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年身上停留了许久，开始將隨身带的几件首饰摘下放在地上。
    旁边的罗德里克一言不发的看著，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掛起的样子。
    烂牙老人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间有些愣神，但隨即便喜色难掩，这下是宰到肥羊了。
    一群人看著克琳希德拿出来的金银首饰，都下意识的咽起口水，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钱，这次的收穫怕是能让大家衣物无忧好一段日子。
    然而，
    或许是財迷心窍，又或许兄妹俩的不反抗给了他们勇气，后面的一个禿顶男人见罗德里克迟迟没有动作，竟自己凑上前伸手去扯王子身上的披肩。
    “把这个也留下。”
    也就在他的手碰到罗德里克的剎那，金色一闪，血光冲天而起，男人的手臂连同半个身子一起被斩成两截！
    “哥哥！”
    “啊啊啊啊！”
    惊叫和惨叫声顿时炸响了整条巷子，也惊醒了发愣中的眾人。
    “给我杀了他们！”
    烂牙老人目眥欲裂，抢匪们顿时一拥而上。
    罗德里克眼都不眨，手握咎瓦尤斯，靠近一个便手起剑落。
    十几个抢匪没几秒就倒了一地，只剩下老人和那半大的少年。
    此刻这二人已经是脸色发白，少年的裤子都湿了。
    但王子仍没有收手的意思，提著剑就要走上去。
    “够了。”
    克琳希德死死抓住罗德里克的手臂，一老一少趁机夺路而逃。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就为了毫无意义的杀人吗?”
    “愿意说话了？”
    罗德里克收剑入鞘，扫了眼地上的尸体：
    “据不完全统计上城区和中城区所有人口全部加起来还没有下城区的人口的四分之一多。死了几个刁民而已，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王女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別这么看著我，我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吗？
    你去问问皇帝，去问问狼王，问问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位执政者，在他们眼里，一个平民百姓的命值多少钱。
    何况他们袭击我，我杀了他们，天经地义的事。比某些一把火烧死一船无辜的人高尚不少吧？”
    克琳希德的呼吸猛地一滯。
    “为什么带你来这里。我和教会定了个协议，我帮他们稳固信仰，他们全力支持我的改革。
    从下个月开始我会把这种巷子都拆了，地皮空出来建教堂、学校、医院。带你来就是先熟悉一下路线，往后你每天都要来这附近做弥撒。”
    “那这里原本的居民怎么办？”
    罗德里克一耸肩：“预算有限，能安置的就安置，不能安置的就只能赶到其他贫民窟自生自灭，反正也是一帮社会垃圾。”
    “这怎么行？他们又不是自己愿意才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罗德里克话锋毫无徵兆的一转：“的確如此说的很对，那你就快想个办法阻止我。”
    克琳希德闻言一怔。
    “怎么了，你不是要救他们吗？”
    罗德里克盯著妹妹的眼睛
    “快点想办法，动手也好动嘴也罢，你总得有个办法。快点想，我等著。”
    这一刻，克琳希德终於有些明悟，今天这一系列闹剧背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她咽了口唾沫开口道：
    “无论如何，这里的人也是摩恩的子民，我们不该捨弃……”
    “別说屁话。”罗德里克直接打断：“这群社会垃圾活著只能损害周边普通平民的生活，牺牲他们这一小部分把这里改建成公共设施，能帮助更多的人。再想。”
    “………”
    “怎么，这就无言以对了？”
    罗德里克冷笑出声：
    “克琳希德，你从以前开始就很会模仿，也只会模仿，不过学的倒还算有模有样。
    我听大哥说了，你赶在齐格飞之前就主动联繫了浪潮的领袖，你想在王都掀起一场暴乱，逼我放权。很不错，我听说的时候还真是又欣慰又惊恐呢~”
    少女一点点低下头，不再敢与罗德里克对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在哥哥面前一直是抬不起头的。
    “可然后呢，你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老太婆三言两语的击垮了精神。
    嘶~我就不解了，既然你这么愧疚，那你当时哪来的胆子去放那把火？
    模仿，对，模仿。
    模仿黑袍宰相的作风是不是让你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满足感？
    让你產生了一种自己不再是傀儡瓶，自己有派上了用处的满足感？
    我的妹妹，哥哥分析的对吗？
    我在和你说话，把头抬起来！！”
    忽然炸响的怒吼让克琳希德嚇得浑身都一哆嗦。
    “整整一年毫无长进！我该怎么说你？连脑子都不动，看別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理解自己行为的意义吗？
    又要芝麻又要西瓜，你有什么资本如此贪心！”
    克琳希德眼眶又有些泛红，可刚一抿嘴，一记沉重的耳光直接抽在她脸上！
    “別给我露出这种表情，装可怜？觉得著自己委屈？
    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王都压力我都给你顶了，跑出去还有个齐格飞给你遮风挡雨，你到底有什么可怜的？
    你有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贫民可怜！”
    “殿下！”
    这时，听到嘈杂声的禁卫们纷纷赶到。
    看著满地的尸体皆是愣神。
    只有马可率先察觉到了王女红肿的脸庞，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印象里，罗德里克可从没打过自己的妹妹啊，这是真生气了。
    满脸怒容的王子一把从禁卫队长的手中夺过兵刃，摔在克琳希德的跟前：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五点起来，早上在下城区做弥撒，下午给我滚去军营和士兵一起操练，好好洗洗这身娇气！”

 第463章 王女的日课（完）

    克琳希德浑身酸痛地从军营里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
    罗德里克显然被气得不轻，把人丟进军营留下一句“往死里练！”后就走了。
    训练营的戴维德军官刚见到这位新来的女兵时，那是又惊喜又荣幸。
    只不过当他听说这女兵要在他手下操练后，瞬间喜悦没了，荣幸也没了，只剩下十万分的惊恐了。
    太阳神在上，这姑奶奶可是摩恩王国如今唯一的公主，还是教会的圣女，万一在自己手上出了点差错，自己这条小命还有没有了？
    但很显然比起克琳希德，戴维德军官更加惧怕罗德里克。
    所以即便全程都胆战心惊，他也依然严格按照王子定下的训练计划，把克琳希德往死里狠狠操练了一顿。
    王女一身沉重的鎧甲，脸上手上全是汗渍和污泥，嘴唇发白的喘著气。
    她今天下午跑了十五公里的体能锻炼，进行了三十分钟近战格斗，上了两个小时的战术指挥课程，三公里的水陆障碍跑以及二十分钟的抗击打训练。
    如果现在把鎧甲脱了，就能看到少女白皙的皮肤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
    克琳希德的身体虽然有著力速双a的评级，但也仅限力速。
    毕竟是温室里的朵，又是专职辅助治疗的神职，莫说格斗，就连耐力和抗击打能力比起普通士兵也高不到哪去。
    最要命的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罗德里克的这份训练计划后期甚至包含野外生存和实战演练这样的內容，看得出王子殿下这次是铁了心要改造自家妹妹了。
    军营外，野草低伏。
    天黑后士兵们就回到各自的营房休息了。
    再怎么说罗德里克也不会让自家妹妹和一帮丘八住一块，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然而，从下城区郊外的军营回到上城区的金狮堡，这段路途相当於一场马拉松。
    克琳希德看了看昏黄的天空和四下无人的道路、
    很显然，哥哥没有给自己安排接送的马车。
    倒也没什么，比起心中的疲惫，肉体上的劳累並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回去。”
    嘆了口气，少女迈开沉重的脚步。
    叮铃~叮铃~
    一串轻盈的铃声忽地传入耳中。
    转头望去，就见弗雷德里克正踩著一辆自行车，笑意吟吟的看著自己。
    “兄长？！”
    克琳希德颇为惊讶。
    今天一天她都没见到大哥，还以为对方和齐格飞先生一起留在海都了呢。
    弗雷德里克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语气难得的有些轻浮：
    “美女，要搭顺风车吗？”
    …………
    徐徐凉风带著王都居民家中的饭香划过克琳希德的脸庞，带走了一天的汗水，沉鬱的心情也稍稍好转。
    这是非常神奇的一幕，摩恩的大王子踩著脚踏车，载著摩恩的公主穿行於黄昏下的昂德索雷斯。
    “兄长，这是什么呀？”
    “公行做的新型载具，叫自行车。通过奥菲斯那种高轮款式改良的，又轻便又实用，关键是价格低廉，很適合平民出行使用，不错吧。”
    根本不用多说，克琳希德一听就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
    这年头，养一匹好马的成本几乎不亚於在地球提一辆大奔。
    前者甚至还要考虑生长周期和健康状况，以及马厩的建造和维护，根本不是平民能承受的起的。
    绝大多数的摩恩百姓出门能用腿就用腿，不能用腿的地方就不去，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出生城镇的人比比皆是。
    可以预想，如果这种自行车能普及那会是多么的利民。
    真是，拍马难及……
    “齐格飞先生，真厉害啊…”
    “是啊！”弗雷德里克哈哈一笑：“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好像什么都会。”
    “兄长也很厉害，能和齐格飞先生並驾齐驱。”
    “呵呵，我就当你在恭维我了。”
    “哥哥也是，一个人就把王都治理的那么井井有条，现在甚至连教会都成了他的附庸。”
    王女眼帘低垂，笑容有些苦涩：
    “我……永远也没办法变的你们一样。”
    弗雷德里克沉默下来，忽地一踩剎车。
    克琳希德一个不留神，脸撞在了大王子的背上。
    捂著鼻子睁开眼时，就看到兄长正平静的看著自己。
    “希德，天色还不晚，我们绕个路吧。”
    七弯八拐的，弗雷德里克载著妹妹骑到一处稍显陈旧的房屋前。
    这里临近中城区，平日里都有卫兵巡逻，是下城区相对安稳的地带，那些有著稳定工作的平民大多定居在此。
    “兄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嘘~”
    弗雷德里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向不远处的陈旧房屋。
    “看那儿。”
    透著烛光的窗户中，一个头髮斑白的老人正咧著满口烂牙，捧著宝贝似的將一串风乾的腊肉递到面前的少年眼前。那少年又惊又喜的连连拍手，欢呼声隔著一面墙都听得十分清楚。
    克琳希德的瞳孔颤动著，缓缓收缩。
    “你留在地上的那些首饰最后还是被他们捡去，换来了现在这个新家。”
    弗雷德里克看著屋內那抹温馨的光景嘴角微勾：
    “他们原本也不住在贫民窟。
    一年前，罗迪与拜兰大公开战的时候徵召了大量民夫为军队运输物资。
    那位老人的儿子，那名少年的父亲被选中，不幸在行军路上染病去世了。
    王国本就不会给民夫发餉银，更莫说像这类病死的而不是战死的民夫就连抚恤金都没有。
    老人年轻的时候是港口的搬运工，这辈子挑起的货物能装满整条河的帆船，可临老到头却只能沦落到贫民窟靠偷鸡摸狗为生的地步。
    罗迪、齐格还有我，我们这种所谓厉害的人都不会將目光投射在他们那些人身上，只有你，希德……”
    弗雷德里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髮，后者低著头肩膀不住抖动著。
    “只有你在真切的看著他们。”
    “希德，我想说的是，你真的没必要妄自菲薄。无论你有没有看见，你的那份温柔的的確確在你不知不觉中拯救了很多人。你没必要做那些你不习惯的事，更没必要强迫自己变得和我们一样。”
    金色的夕阳下，泪水滴滴答答从少女的脸庞滑落，哽咽得泣不成声。
    “能脱下旅人外套的不只有凛冽的寒风，还有和煦的暖阳。”

 第464章 王女的作业

    “兄长，就送到这吧，我已经没事了。”
    寢宫前，克琳希德眼眶微红的向弗雷德里克道。
    “呵呵，赶紧擦把脸吧，免得骑士麦克维斯以为我也把你怎么样了。”
    “雷光小姐？”
    “对啊，骑士小姐今天可是闹了罗迪一下午呢，非说他这是假公济私恶意打压，违反公平竞爭的骑士精神。”
    王女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她还提骑士精神呢。”
    “可不是吗？我记得有一年大骑士演武，这傢伙为了拿冠军把伏尔泰叔叔灌得不省人事，醉了整整三天！”
    “哈哈哈哈。”
    提及儿时趣事，兄妹俩都不由得开怀大笑。
    “兄长，谢谢您，谢谢您今天和我说这些。”克琳希德再次真诚道谢。
    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没事，应该的。”
    “那我就先休息了，兄长也早点睡吧。”
    劳累一天，又大哭了一场，王女殿下是真的有些累了，她现在感觉自己这具身体只要一沾到枕头就能睡著。
    然而，
    听到这些话的弗雷德里克却露出满脸困惑的表情。
    “希德你在说什么呢，夜晚才刚刚开始，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睡得著啊？”
    克琳希德一愣，一股强烈的不祥顿时衝上心头。
    转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寢房的衣柜不知何时被搬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四座塞满了书本与试卷的大书柜！
    大王子走上前介绍道：
    “第一个柜子里是奇兰各国的歷史发展和文化习俗，左边是奥菲斯的，上面的洛斯林德的，下面是图灵和格雷的。顶部这些捲轴都是地图，重要地標我都做了標註，你要全部背下来。
    第二个柜子里是气候记录和地理考察一类的书籍，比较重要的是《裂谷海洋流的影响和运动机制》，以及这篇《高海拔下魔力密度变化分析》。哦，这个是我写的《关於丰收神术对土壤富营养化的利弊討论》，你都看一下，回头我会抽查。
    第三个柜子里是关於军事战略、政治理论、城市建造规划和经济原理一类的书籍，前面这些也在罗迪的训练计划里，他会亲自考察你的。我只负责经济这块，课本都在这里，重点我已经帮你画出来了。两个月，不，一个月后你设计一座城市的经济模型，要考虑到不同行业和社会阶层的需求，我来检查，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最后一个柜子不用说你也看出来，这一个个格子里的是你每天晚上的习题，做完次日我会来批改，嗯？希德你怎么了？”
    兄长……这个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王女眼珠圆瞪，脸色隱隱有些发白。
    弗雷德里克从第四个柜子的首个格子里抓出一叠试卷：
    “这是今晚的习题……”
    “兄长，请等一下！”
    克琳希德说话了，她觉得自己再不说话以后怕是就没机会说话了！
    她盯著大哥手中那叠厚的几乎能当搬砖拍人的东西，语气艰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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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大王子一挑眉毛，面露疑惑：
    “多吗？不多啊。我以前就是这么学的，简单的很。希德，你肯定也能做到！”
    克琳希德如遭雷击。
    “哦对了，做不完可不许睡觉哦。”
    弗雷德里克笑容和蔼，声音简直温柔无比：
    “希德，还不能休息哦~”
    这一刻，王女殿下猛地发现一件她过去从未注意到的事实：
    弗雷德里克的笑脸要远比罗德里克的严酷，瘮人的多得多！
    …………
    房门合拢，弗雷德里克从妹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身旁便传来了一阵不咸不淡的长音：
    “你就惯著她吧——”
    弗雷德里克转头看去，就见到罗德里克两指夹著捲菸，倚著一旁的墙壁。
    “好的不学学坏的。”大王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怎么也抽起来了？”
    “来一根吗？”
    “可以。”
    嚓！
    火柴照亮弗雷德里克的下巴，捲菸头亮起一丝红点。
    两个王子叼著烟，像是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妹妹闺房的门两侧，庄严的就像一幅油画。
    弗雷德里克深吸了一口气：“罗迪，委屈你扮黑脸了。”
    “咳！咳！”
    旁边的罗德里克直接被呛了一口，白烟从他的鼻子里喷了出来。
    不是，什么？
    原来我才是黑脸吗？
    二王子瞥了眼身旁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魔鬼，实在懒得多说什么而是道：
    “实话说，我觉得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怎么，有紧迫感啦？”
    “说笑。”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配合，没记错的话，笼中会谈的时候你可是投了反对票。”
    “我从来都是遵守承诺的人。况且她要再怎么天真下去，王位就算给了她摩恩也得亡国。”
    “希德其实什么都懂，也看得明白，只是心里放不下。”
    “这就叫天真。”
    “但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会为你口中的这种天真所倾倒。”
    弗雷德里克语气认真：
    “罗迪，你难道还感觉不到吗？希德这孩子最大的缺点也是她最大的优点。”
    “切。”罗德里克不屑冷哼了一声，將菸头踩灭：“胡说八道。”
    大王子摇了摇头，他也没指望能说服这个弟弟。
    在某种程度上，罗德里克和齐格飞很像。
    他们都对自身的能力与一路走来所培养起的价值观有著绝对的自信与自负，根本不可能被旁人的话语所撼动。
    但，
    他们之间也有一个本质上的差別。
    就是这个差別决定了这两个人之间的相似却不相同的天差地远。
    弗雷德里克瞥了眼弟弟。
    需要被上一课的，恐怕不只有希德一个人。
    “对了，我听说你准备把兵权交给齐格了？”
    “嗯，就等他回王都接手了。你提这个做什么？”
    “不，没事。”
    大王子抽了口烟，意有所指道：
    “这最后一课，应该由影响她最深的那个人来上，我们都没资格。”
    …………
    …………
    …………
    …………
    …………
    “有五分钟没听到写字声了呢。”
    “可能是睡著了。”
    “罗迪，把你的剑鞘给我。”
    “干什么？”
    “我没带教鞭。”
    “………”
    “魔鬼！”

 第465章 勇者VS长者

    “一。”
    “嘿！”
    “二。”
    “呀！”
    村里广场，孩子们一字排开，人手一桿小木剑在老师的指令下有节奏的挥剑，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上掛著汗珠，神情无比专注。
    由不得他们不认真，毕竟此刻在这里教他们剑术的，可是奇兰大陆的现任勇者，风桃村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齐格飞哥哥！
    齐格飞手里捏著一根柳条边喊著口令，边观察著大家的动作。发现有分心的孩子，便用柳条轻轻抽一下他的屁股，教官的架势做的有模有样。
    回到村里这是第三天，齐格飞的心情很不错，尤其是精神呈现出这几个月以来的最佳状態。
    傻大个死后，每天晚上他一闭眼就是对方千疮百孔的身躯，根本睡不踏实。
    要不是这具龙血流淌的身躯耐操，齐格飞这会儿怕是已经猝死了。
    这无疑得归功於风桃村独有的寧静祥和。
    什么西境惨案，什么浪潮，什么灯塔和会，什么钢铁之蛇，什么罗兰特独立，什么两年限期都和这座偏远的小村庄都没有半毛钱的关係。
    它就像个心灵驛站，让游子紧绷的神经一点点鬆弛下来。
    似乎只有在这里，齐格飞才能暂时遗忘外界纷乱，撇开黑袍宰相的身份，变回孩子们口中那个无所不能自由自在的勇者。
    为了不让大家感到陌生，他还特意调整了一下外貌，久违的变回了最初那副黑髮黑眼的模样。
    “哎，好累啊……”
    队列中的一个孩子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敲著酸软的肩膀，一边大口的喘气。
    齐格飞轻笑道：“怎么了小胖，这就撑不住了？”
    “休息一会儿，就休息一小会儿。”
    “你这是第几个一小会儿啦？”
    身为班长的托娃这时也走了过来掐著腰道：
    “你这胖墩，平常喊著要加入勇者小队的是你，现在偷懒的也是你！”
    皮肤黝黑胖男孩被懟的有些无言以对，只能岔开话题道：
    “齐格飞大哥，这么练真的有用吗？”
    小胖是见过真正的武技的。
    因为安娜的哥哥卢卡就是康斯顿城的卫兵，假期回村的时候总会把他那半生不熟的武技炫耀给大家看。
    卢卡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毫无半点观赏性可言，关键在於小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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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看一眼哥哥的新武技，她便能学走个七七八八，几天后就练的炉火纯青。
    那犀利的气势，那酷炫的剑光，看得大伙別提有多羡慕了。
    可齐格飞大哥这几天教给大家一招一式都太朴素了，和酷炫这两个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齐格飞笑容依旧：
    “当然有用了。”
    有用个屁，他压根就没教武技。
    且不论他会的那几个武技人类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万一他真教了，这些小孩子以后打闹的时候下手没个轻重出了事怎么办。
    齐格飞现在教孩子们练的是武当剑法的基础剑式，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用的。
    但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你们还小，打好基础是最重要的。”
    “那也不能只练这一招啊。”
    “一招怎么了？挥剑，落下。再挥剑，再落下。所有的武技都是从这个最基础的动作开始的。哪怕你一辈子只练这一招，等到登峰造极的那一刻也没人是你的对手。”
    “哦……”
    托娃专注的听著这些话，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小木剑。
    “真的吗？”小胖还是有些狐疑。
    “当然是真的，我的……我的一个伙伴，明明是个骑士正儿八经的枪术剑术却一窍不通，一辈子练的都是怎么去保护別人……他是我见过最强的人，根本没人打的贏他。”
    “啊！齐格飞大哥，连你也不行吗？”
    “嗯，我也……”
    齐格飞顿住了，舔著牙床，笑出声来：
    “那不存在，老子比他厉害多了！”
    “哦哦！！”
    道理是这么讲的，但教育孩子不能只和他们讲道理。
    也得让他们看点现实的东西才好激发动力。
    “剑给我。”
    齐格飞从小胖手中接过木剑朗声冲所有孩子道：
    “都看好了！我只表演一遍。
    你们现在练好基础，以后，
    会是什么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雷霆骤然迸发，一道赤红色的剑光拔地而起直衝云霄！
    武技【流星】！
    “噢噢噢噢！！！”
    “太帅了！太帅了！”
    “齐格飞大哥真厉害！！”
    孩子们一个个看得兴奋的小脸通红，嗓子都快吼哑了。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那看上去平凡的挥剑，练到极致后竟然是这么帅气的武技！
    天上的齐格飞听著下方传来的欢呼不由得勾起嘴角。
    小孩儿就是好骗捏。
    可忽然，他眉头一皱，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握剑那只手缓缓蔓延向全身，流星的速度都开始凝滯。
    不知何时，身上竟盖上了一层白霜。
    “难道……”
    齐格飞一低头，果不其然在广场附近的某个屋檐下看到了那顶硕大的巫师帽。
    魔女小姐正躲在那儿悄咪咪的舞动魔杖。
    “阴我？”
    蕾娜这傢伙，八成是想让自己在孩子们面前丟人，以凸显她的光辉形象。
    真是幼稚！
    齐格飞咧嘴一笑：“哪能让你得逞？”
    前置条件满足，现在的话，应该可以。
    他闭上眼睛，回忆著那曾一度体验的感觉。
    那种，
    摧枯拉朽的充实！
    轰隆！
    雷鸣炸响，晴朗的天空剎那间被流光溢彩的云朵充斥！
    海量的魔力灌入齐格飞的体內，流星的速度骤然激增了数十倍！
    “哇…”
    孩子们全部张大嘴巴连感嘆都忘了。
    看著勇者用肉眼难辨的速度连续五个锐角转向在空中画出个绚烂的星星后直坠而下！
    轰！
    尘土飞扬间，木质的剑尖对准了蕾娜的后颈。
    “给我举起来手。”
    齐格飞的语气难掩嘚瑟。
    然而，蕾娜却缓缓转过头，冲他俏皮的一吐舌头。
    齐格飞不由得一愣，心中顿感不妙。
    下一刻，身前的魔女哗啦一声散成水落下，齐格飞还没来得及回头，魔杖便抵住了他的后颈。
    “给本小姐举起手来！”
    “……”
    呃，最后还是被阴了。
    齐格飞尷尬的挠了挠脸颊，只得举起双手。
    “噢噢噢！”
    “蕾娜老师打贏了齐格飞哥哥！”
    “老师好厉害！”
    蕾娜的耳朵动了动，收起魔装衝著学生们挺起小胸膛。
    “结晶小姐厉不厉害？”
    “厉害！！”
    “结晶小姐帅不帅气？”
    “帅气！！”
    “大声说出你们最崇拜的人是谁！！”
    孩子们异口同声：
    “是齐格飞哥哥！！”
    蕾娜的得意洋洋的脸霎时间黑了下来。
    “呸！白教你们了，没良心！”
    齐格飞在后面望著这一幕，忽地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捂住肚子，笑的弯下腰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宛若在发泄什么似的疯狂大笑著。
    广场上却这一刻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用担忧的目光看著他。
    大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都是从小跟在齐格飞哥哥屁股后面长大的，这次回村后齐格飞的状態有多么奇怪根本肉眼可见。
    那是一种掩都掩饰不住的疲惫。
    几秒后，齐格飞才平息下来，缓缓直起腰。
    他走到结晶长者的跟前，凝视著对方的眼睛：
    “蕾娜，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第466章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时值月，春回大地。
    村郊的林间小道绿草如茵、繁似锦。
    时不时就能看到有野兔突然跳出灌木丛，而后闪电般的跃入另一片树丛中。
    风桃村的周遭几乎见不到魔物，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这地方连哥布林都是吃素的。
    足可见曾经那位被冠以【龙血】之名的勇者是多么强大，他当年寄放在村里的圣剑竟然硬生生的將整片地域的生態系统都改变了。
    “所以，你找我谈什么事啊？”
    蕾娜坐在扫把上，漂浮著问话。
    齐格飞斟酌著语气：“我听说你最近在天天都在啃风桃果？”
    “干嘛？我做魔法老师又不发工资，还不允许多吃一点啊？”
    “你是想把梅林那混球从风长者的位置上顶下来？”
    “哼嗯～有意见？”
    “怎么会？”
    齐格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
    “话说如果真把梅林顶下来了会怎么样？”
    “不知道，以前也没有过双元素的【长者】，但我猜他那双便览当世的【千里眼】应该会变成我的。”
    齐格飞若有所思了片刻，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
    “哎，那你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哦~”
    齐格飞顿时语塞，蕾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虽然我的【千里眼】不像大猪头那样万能，但本小姐好歹也是结晶长者，摩恩这点事还能看到的。你想让我协助你的计划。”
    被直接道出心事的齐格飞尷尬的舔了舔嘴唇，只能点头承认。
    “嗯哼~虽然本小姐没兴趣，但姑且可以听听是什么计划。”
    齐格飞没再玩什么文字游戏，一五一十的將【万里赤土】的製造计划告诉了魔女。
    “我希望你能做这项工程的魔法顾问。”
    蕾娜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开口道：
    “你知道超位魔法的意义吗？”
    “知道。”
    “所以你是准备用这东西来对付比蒙或奥菲斯？”
    “……是。”
    “齐格飞！”
    蕾娜愤怒的一踢扫把，飞到青年身前。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啊？你是勇者誒，能不能有点身为勇者的自觉呀！你的敌人是魔族，不是人类啊！王朝兴衰、国讎家恨，在这片大陆上多得数不胜数，你看哪一任勇者会去掺和这种事？”
    “有啊，【破格】。”
    “他是特例，不算数的！你应该学学我和梅林，我们长者就从来不过问世事，活的自由自在。”
    “可我听说【红莲长者】就是奥菲斯的宫廷魔法顾问。”
    “呜！”
    蕾娜直接语塞。
    所以说一个正常的前辈榜样真的非常重要，否则很容易出现这种上樑不正下樑歪的情况。
    抓耳挠腮的思索了半晌，魔女终於想出了一个合適的理由来反驳：
    “也不算，摩根那老太婆是在以个人的身份帮助皇帝，而不是帝国。要是尤里乌斯哪天死了，她和奥菲斯的缘分也就尽了！”
    “所以……”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是在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
    蕾娜表情一滯，慌忙背过身。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红的发烫的脸颊，深呼吸了几口才转回来。
    “先，先不提这个。你身为勇者，伤害秩序阵营的生灵可是会失去力量的，倒不如说【勇者】这个职阶本来就无法和秩序开战。就算你想报仇也做不到，还是快快放弃吧~”
    魔女语气含糊著，想把事情矇混过去。
    可齐格飞却回忆起迄今为止自己经歷的一切，狐疑的看向对方：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刚打完一架吧？”
    “那不一样，刚才是我先攻击你的，勇者只有自卫反击时是不受限制的，除此之外任何伤害秩序阵营生灵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
    “喂，你这设定也太隨意吧！”
    “我是说真的，否则歷代勇者被歹人袭击的时候岂不是只能挨打？”
    见齐格飞还是一脸不信，蕾娜感觉自己身为【长者】的权威受到了质疑。
    她从扫把上跳下，衝著勇者一挺胸膛：
    “现在你再试试来攻击我啊。”
    齐格飞一愣：“你確定？”
    “废话！快点，记得用全力哦。”
    齐格飞有些犹豫，倒並非不相信蕾娜的话，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
    齐格飞的勇者之力那全是靠【雾里看】仿照著巴鲁姆克的力量幻化出来的，是虚假的、虚饰的。
    假货会不会像真货那样受到【职阶】的约束……
    老实说，齐格飞心里根本没底。
    算上刚才，迄今为止他动用勇者之力的情况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三次。
    第一次是干路西法，那傢伙是魔族，揍他不受【职阶】的限制；
    第二次则是接受雷光的挑战，那次属於自卫反击，满足蕾娜说的条件。
    嘶……
    这么一想，自己好像的確从未以勇者的力量杀过人。
    啊这，靠不靠谱啊？不会真把蕾娜给打死吧？
    见勇者始终犹豫不决，魔女不耐的催促道：
    “快点啊，你倒是打呀。”
    齐格飞艰涩的咽了口唾沫，走上前一手抓住蕾娜的肩膀，一手捏紧拳头。
    如果等会儿情况不对，就直接把魔女小姐推开。虽然这样对方可能会飞出去摔个半死，但总比被一拳打爆脑袋强。
    “快些快些。”
    “那……小心了！”
    排山倒海般的魔力剎那间涌入体內，齐格飞的手臂青筋暴起，刚拳轰然挥出！
    硕大的巫师帽吹飞上天空，蕾娜一头柔顺的灰发被劲风吹得四散飞扬，可她却不躲不闪，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这么看著那只足以毁天灭地的拳头在自己鼻前三厘米的地方猛地静止下来。
    噗通…
    蕾娜理了理头髮，捡起自己的巫师帽重新戴上，这才面露得意的看向地上的勇者。
    “叫你质疑结晶小姐！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
    齐格飞脸色惨白的喘著粗气，整个人虚脱似的半跪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怎么会？
    就在刚才他准备推开蕾娜的时候，全身的力量却剎那间消失的一乾二净。
    那本该源源不断的魔力潮流像是被什么东西直接掐断了似的。
    而且不只是魔力，就连体力都在一瞬间被清空，齐格飞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体验过这么诡异的感觉，没有半点前兆的虚脱。
    “不管是【勇者】还是尚未成熟的【候补】，只要被选中后就躲不开这种限制，现在你明白了吧~”
    这就是【勇者】的限制？
    竟连【雾里看】幻化的出来的力量都逃不过这种限制。
    此刻，齐格飞终於想通了一个有些遥远的问题。
    当初巴鲁姆克的圣剑到底是怎么断的？
    他原本以为是圣剑砍到了卡塔丽娜后才断的，现在看来或许根本就不是这样。
    以圣剑的力量哪怕只是碰一下就能让女骑士灰飞烟灭，如果真的斩到了，卡塔丽娜怎么可能只是肩膀受了点伤。
    圣剑不是砍到卡塔丽娜才断的，而是在斩到对方之前就已经断了！
    齐格飞摇摇晃晃站起身，凝视著自己发抖的掌心，片刻后，却兴奋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啊？”
    “没，谢谢你蕾娜，这下我放心了。”
    齐格飞抹掉额头的汗水，凶悍的咧开嘴角：
    “这意味著，只要我不用勇者的力量，就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蕾娜一愣，两只眼睛猛地瞪得溜圆！
    “你的评价真的很正確，虚饰，虚饰~原来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哈哈！”
    “等等！等等啊！”
    回过神来的魔女直接大叫了起来：
    “不对不对不对！重来！刚才的不算，要重来！！”
    “老实说我本来真有点担心没办法亲手干掉巴格斯呢。好！真是好极了！！”
    蕾娜急得直跳脚，她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眼前这位【虚饰】和曾经的【破格】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可以规避限制的方法。
    而最要命的是，她让对方意识到了这一点。
    自知犯了大错的魔女再无办法，只能气急败坏指著勇者的鼻子大骂：
    “你这猪头！怎么就是说不听啊！哎，你就这么喜欢摩恩吗？”
    “啊不，一点也不喜欢。”齐格飞毫不犹豫的摇头道。
    “那你这么拼命图什么呀！？”
    她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齐格飞沉默了下来。
    此时此刻，恐怕是自己唯一一次能够说服蕾娜的机会了。
    可，要怎么回答呢？
    自己手上有什么理由能打动这位长者呢？
    考虑到蕾娜正直的性格，这里应该用一些大义凛然的说法。
    为了抵御外敌，为了不让兽人继续荼毒摩恩百姓，为了不让西境惨案那种令人髮指的大屠杀再次发生。
    又或者，可以牵涉一下蕾娜在乎的人们。
    摩恩强盛起来后，风桃村的大家也能过得更富足更安稳之类的。
    总之，得能打动对方。
    齐格飞张了张嘴，又闭了回去。
    说谎是很容易的，尤其是他迄今为止做的一切的確很有说服力。
    杂交水稻、摩恩公行、欣欣向荣的南境、逐渐归一的王国……这些事实都能给予齐格飞此时最需要的说服力。
    但，
    谎言永远无法打动人心。
    什么万家灯火，救济苍生，以前可以拿来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和中二，可现在他提都懒得提！
    …
    “老弟，咱知道你是个好人。”
    …
    错了。
    …
    “老弟，总有一天你会救很多很多人。”
    …
    我的格局根本没这么大。
    我这么拼命只是为了……
    “他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
    …
    “老弟，城咱给你守住了。”
    …
    那一天，
    漫天黄沙下传来的最后一句话，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峰压在了齐格飞的身上。
    他抿了抿嘴，苍白的脸上挤出哭一样的笑容。
    “我拼命，是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是能够站在他的墓碑前，抬头挺胸的告诉他。”
    “老哥，这个国我也替你守住了。”
    “我齐格飞不负你的期待！”
    蕾娜的瞳孔一点一点的收缩，望著面前青年的脸庞一时间竟然连回应都忘了。
    过了几秒，她才猛地回过神，再次背过身去，用力揉著眼睛：
    “我，我只提供，技术支持。”
    一出口，声音都带著点哽咽，她连忙咳嗽几声：
    “还有先说好，结晶小姐是水元素长者，对大地的魔法一窍不通，就算最后工程失败你也不能抱怨哦。”
    真诚，真的是张很有意思的牌。
    单出的话这就是一张一无是处的死牌，但只要搭配上任何一张其他的牌，都將是王炸。
    没听见回应，蕾娜微侧过头，却愕然发现勇者已一鞠到底，用头顶对著自己。
    “蕾娜，谢谢你。”
    是的。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第467章 那个魔法

    【最近怎么样？】
    手册上浮现出对方的问候。
    杨静只瞟了一眼却没去搭理。
    她將烧开的水冲入预先研磨好的咖啡粉，加入方和牛乳搅拌均匀，深吸了一口浓郁的香气，这才坐下提笔隨意写道。
    【一般。】
    对面显然是愣住了，许久手册上才浮现出新的字跡。
    【身体好些了吗？】
    杨静抿了口咖啡，再次提笔。
    【一般。】
    齐格飞的关心碰了一鼻子灰，窘迫的挠了挠下巴。
    这要怎么回嘛！
    看起来阿静还在为意能的事生气。
    想来也是，要不是和会上自己执意要和精灵女僕长对著干，她的“宝可梦”们也不会死伤惨重，就连释放意能的媒介——那把白玉摺扇都断了。
    齐格飞有想过补偿对方，可自己这个穷鬼全身上下压根就拿不出入得了杨老板这位资深漫游者法眼的东西。
    唯二称的上不错的，也就是从白苏华占那儿抢来的【普罗米修斯】针筒和【长春丹】。
    前者本来就已经给掉了，后者是用来给老登延长寿命的，齐杨这两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压根用不到。
    就算要以身相许……对方好像也很嫌弃的样子。
    这该如何是好啊？
    感受到对方的犹疑和窘迫，杨静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不再逗弄。
    【你那里的事办的怎么样？】
    【很顺利，蕾娜已经答应帮我了。】
    【那东西呢？】
    那东西啊……
    齐格飞转头看向一旁正趴在床上的法芙娜，目光不由的变得有些呆滯。
    此刻小龙娘正操纵著滑鼠和键盘，用极其熟练的手法打著去年的tga年度最佳游戏《博德之门》！
    那根粗壮肥硕的大尾巴灵活的绕著电源线，能看到细密的红色电流顺著鳞片蔓延过去。
    该怎么说呢，娜娜这孩子你要说她聪明吧，活了两百年人话还说的狗屁不通，化形术也学不明白，至今那条显眼的大尾巴都变不掉。隔壁舔龙乔治，不过短短半年化形术就已经登堂入室，除了瞳孔还和蛇一样其他方面几乎与人类分不出区別。
    可你要说她笨吧，这孩子在地球才待了五天竟然连电脑都会玩了。
    不仅如此，她似乎好像还意识到了电功率的问题。
    功率低了显卡性能跑不起来，功率高了电器元件可能会坏掉，她就这么一边控制著龙雷的功率，一边在打游戏……
    要命，这简直是个天才啊！
    齐格飞眼神复杂的望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这割裂到姥姥家的一幕，只能回道。
    【电源之类的问题不用担心，只要史官不来查水錶就行。】
    至少截止到目前为止，他和杨静都没有收到上头的遣返通知。
    但齐格飞並不认为这是那帮史官网开一面，更有可能是祂们没有发现，既然如此他就不会脑残到去上报这种良性bug。
    另一边，杨静想了想写道。
    【奇兰的优先度其实没有那么高，祂们的注意力大都不在这。】
    齐格飞一挑眉毛，倒是並不意外。
    如果按白苏华占给出的比喻，史官是医生，漫游者为药物，哪有用药之后医生不在一旁监测患者状態的道理？
    以前夏儂还在的时候，问她问题时常就是自动回復。
    齐格飞原本以为这是对方在摸鱼偷懒，现在看来夏儂绝大多数时间其实根本就没在注意奇兰。
    情况已经糟糕到这个地步了吗？
    【静，你知道夏儂现在在哪吗？】
    【炎】
    杨静只写了这一个字。
    齐格飞皱起眉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听到这个世界了。
    【我记得你说曾经去过那儿？】
    【嗯，完成过一次调查任务。】
    【很危险吗？】
    杨静用钢笔的抵著下唇，夏儂特意叮嘱过不要向齐格飞透露【炎】的事，以免他分心。
    斟酌了片刻，她简单回道。
    【对於我们来说，极其危险。】
    齐格飞有了明悟，大致意思他懂了，简单来说那里可能遍地都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他摇了摇头，再没兴趣追问更多。
    漫游者上头有史官，史官上头有大史官，天塌下来有高个顶著，总会有自己不认识的某个超级漫游者去解决的。
    自己专心做好【奇兰】的高个就行了。
    可忽然，他又转念一想落笔道。
    【哎，如果娜娜这个bug不修復，那以后去其他血管的时候不就能让她帮我们带上地球或奇兰的土特產了吗？】
    杨静神色不禁一滯。
    却並不是因为对方的想法感到震惊，而是……
    本次任务开始后，確切的说这是自伏尔泰死后，齐格飞第一次提及未来的打算。
    一时间，杨静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齐格飞也意识到不对，沉默了片刻又写道。
    【抱歉，我这段时间，脑子有些不太正常。】
    【没关係。】
    杨静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笔下都飘逸了许多。
    【准备什么时候回王都？】
    【很快，就这两天吧。】
    【这里还有个人在等你。】
    【知道。】
    弗雷德里克定期就会把克琳希德的近况告知齐格飞，所以他知道小公主这几天过的可谓是水深火热。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无尽海。】
    无尽海……
    之前杨静就有提过要跟著她那两个便宜兄妹回国，所以齐格飞倒也不感到意外。
    和会落幕，摩恩和比蒙签署了停战协定，奥菲斯专心於环大陆铁道工程的建设，太阳神教被齐格飞炸的半死不活。
    摩恩那和股票般一路暴跌的国势终於算是稳定下来了。
    【钢铁之蛇】的两年工期既是摩恩的死期，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缓衝期。
    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內把【万里赤土】捲轴做出来，两年后会是谁的死期就不一定了。
    齐格飞已经做好了长期逗留在康斯顿领的打算。
    这里地处偏僻，而且还是黑袍宰相起家的地方，军情六处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到这里来。
    所以【万里赤土】的施工地也就定在这里，他全程得亲自监工才放心。
    但这註定是一段枯燥的日子，等从罗老二那儿要来魔法兵团后，自己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留在风桃村了。
    一念至此，齐格飞不由得无比羡慕杨静。
    这傢伙真他娘是自由自在，有事出点力，没事了立刻跑去游山玩水，看上去似乎连行程都已经定好了。
    无尽海啊……
    碧海黑帆，海盗爭霸之地、財宝匯聚之地、朗姆酒的故乡……
    操！
    他也想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齐格飞的不平衡，杨静直接写道。
    【那里水生魔物很多，我是去看看有没有適合的属种。】
    【誒，好的。】
    齐格飞的不平衡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刚才是不是感到不满。】
    【不，怎么会呢！】
    两人又隨意掰扯了几句，便互相道了个別。
    杨静合上手册，桌上的咖啡这会儿已经凉了，她的嘴角却还带著笑意。
    情况开始好转了。
    不论是摩恩，还是飞。
    一起去大炎吗？
    要是真有那一天，或许会很不错。
    她將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可就在这时，房间角落的影子忽然一阵涌动。
    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影直接从那里跳了出来！
    “夫人，老大在哪！？”
    来人语气急切呼吸粗重，微胖的圆脸上大汗淋漓。
    正是许久不见的圃人斥候波波。
    杨静讶异的瞥了对方一眼，的確是好久不见了，她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了。
    应该是自从旧都事变后就再没见过他了，一晃都快五个月了。
    不过杨静也不会真把对方忘了，毕竟怎么说呢，这个波波的脸长得很像公司it部的一个同事。
    光是看脸，杨静和齐格飞就有一种亲切感。
    说起来飞好像是派他去找什么消息了……
    消息？
    等等！
    他怎么回来了！
    杨静猛的回过神，就听圃人斥候急促道：
    “老大要找的那个魔法，有消息了！”
    哐当！
    椅子侧翻，杨静整个人直接弹了起来。

 第468章 復生魔法

    【蔚蓝海都】罗兰特。
    “翡翠，你真的要走吗？”
    “梅尔特，你真的不和我一起来吗？”
    白浪咖啡厅的门口，两个如似玉的姑娘正握著对方的手，相顾含泪。
    “就留在海都吧，女公爵已经同意送你一套海景別墅作居所了！”
    “你就跟我走吧，我们姐妹俩开店一定能做大做强闻名奇兰的！”
    听对话，这二人大概是要分別了，就是內容主打一个各讲各的。
    没错，在碧海蓝天黄金沙滩的罗兰特浪了个把月后，享受够了日光浴和沙滩美男的精灵翡翠今天终於要启程前往下一站了。
    公爵府的女僕梅尔特，或者说莉莉丝捨不得她的闺蜜，正在劝说对方留下多住些日子。
    翡翠也捨不得朋友，正在想方设法蛊惑对方跟自己一起走。
    双方各执己见，站在咖啡厅门口辩论了將近一刻钟，连咖啡厅里头的店长都投来哀求的眼神。
    两个大美人如果是在店內自然能带来不少生意，可要是堵在店外，那就只会影响生意了。
    最终，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各自放弃。
    莉莉丝感到有些失落，但这个结局却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己现在可是罗兰特的市长，根本不可能一声不响的离开。
    至於翡翠，別看她那副放浪形骸的样子，只要去冒险者公会查查就会发现，她是一位在全大陆范围內都颇有名气的s级独行冒险者。
    【翡翠】其实是她的绰號，而非本名。
    而冒险者这个职业和阴谋、政权、国讎家恨什么的永远不搭边。
    冒险是他们的职业，居无定所是他们的常態，友情与羈绊是他们的代名词。
    罗兰特不过精灵冒险旅途上的一次中转，她註定会前往下一站的。
    “放心，我会时常来看你的。”翡翠拍著大胸脯保证道。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
    “接下来啊……”翡翠思忖片刻，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我得先回一趟洛斯林德，向女僕长大人报导。”
    其实和会结束后她就应该回去的，只是希鲁夫似乎是有要事向女皇陛下匯报走的著急，把她给忘了。
    翡翠这才有机会在外头又浪了一段时间。
    但要是再不回去，万一女僕长来一怒之下来抓人，这次没个几百年翡翠休想在走出大树海了。
    “回洛斯林德……”
    另一边，莉莉丝却听得皱起了眉头。
    她记得很清晰，和会上大战时，希鲁夫最后的那道风刃摆明了是要连著翡翠一块杀。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解除魅惑，翡翠已经被腰斩了！
    莉莉丝知道拿朋友当肉盾的自己没资格这么说，但洛斯林德方面显然没有把翡翠的命当一回事。
    呃……仔细想来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么个伤风败俗的东西莫说在习俗保守的洛斯林德，即便放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那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犹豫片刻，莉莉丝还是决定劝说一下。
    “翡翠，你还是別回洛斯林德了。”
    “嗯？为什么？”
    “我是听公行里其他人说的，和会上你们与魔族战斗时，那个女僕长为了胜利竟然连同你一起攻击。那种地方不回去也罢！”
    翡翠愣了一下，脑中涌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奇怪，公行里的人是怎么听说的？
    灯塔和会上可没有摩恩公行的人啊，而且当时的战况她可记得很清楚。
    当时整个会场保有清晰意识的人除了自己和女僕长之外，只有那三只魔族。
    为首的那个男魔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两个里，好像有一只是变形怪啊……
    嘶……
    翡翠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
    她盯著对面那张可人的脸看了半晌，却只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真切的关心与担忧。
    沉默良久，翡翠忽然抬起双手在莉莉丝的脑袋上乱揉了一通。
    “干什么啊？”
    “没事，就是觉得你真是太可爱了！”
    翡翠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不用担心啦~我没有被排挤，女僕长大人的確不太喜欢我，但也不至於真把我牺牲掉呀。”
    “可是……”
    “哎呀，我们精灵死后是可以被女皇陛下復活……”
    翡翠说到一半连忙捂住嘴。
    糟了糟了，一时嘴快，这可是国家机密啊！
    精灵小心翼翼的抬眼望去，果真发现自家闺蜜直接愣在了原地，慌忙道：
    “梅尔特，你可不能说出去啊！”
    否则自己真的会被女僕长大人干掉的！
    “下面的嘴管不住，上面的也管不住吗？！”
    天吶，已经能听到女僕长大人毫不留情的责骂了。
    “梅尔特，梅尔特！”
    “啊？”
    连续叫了好几声，莉莉丝才终於回过神来。
    “哦，好的。”
    …………
    …………
    小木屋內，蕾娜正坐在书桌前，双手撑著脸颊望著窗外的天空发呆。
    今天没有魔法课，孩子都在广场练剑。
    天气格外的好，蔚蓝如洗的天空中白云朵朵。
    魔女就这么盯著一片云彩目不转睛，看著它翻涌浮动变化，慢慢的慢慢的，竟然变成了一个青年的轮廓。
    ！！
    蕾娜猛地打了个激灵，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可恶，我这是怎么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备课，我得备课！”
    她手忙脚乱的开始翻找抽屉里的纸笔和课本。
    从坐下到现在过了將近半小时，结晶小姐的书桌上竟然还是空空荡荡的。
    “在哪，在哪？啊，找到…嗯？”
    忽地，蕾娜神色一滯。
    就在她放置课本的抽屉里，平白无故的多出了一个信封。
    不知从何时开始就静静躺在那里了，以蕾娜结晶长者的魔力探知竟然一直都没察觉。
    这种事，只有比她的魔法造诣更高的人才有可能做的到。
    然而，比现任【结晶长者】更高的造诣……
    在蕾娜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只有两位。
    一个是梅林，但以他的神乎其技，有什么话一阵风就能带到，根本无需用到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不会是他，所以只有可能是另一位了。
    前任【结晶长者】。
    “妈妈！”
    砰！
    木门被一把推开。
    蕾娜连扫把都来不及骑，直接用腿飞奔向广场。
    妈妈回信了！
    妈妈终於回信了！
    五塔齐明的那一晚寄出的信总算有回音了。
    信的內容蕾娜只看了一眼便兴奋的难以自已。
    妈妈不愧是妈妈，竟然连那种魔法的线索都有！
    这样一来，他最期望的那件事也许真的有希望了！
    风桃村並不大，蕾娜一转眼便到了中央广场。
    然而，当她看到广场的情形时，脚下却猛地停顿下来。
    广场上寂寥的嚇人，没有孩子们练剑时嘹亮的喝声，也没有那抑扬顿挫的口號。
    剑术课提前结束了，偌大的广场中央只有一个人。
    他安静的坐在地上，低头凝视著手中笔记，一动不动的像是失了魂一般。
    蕾娜嘴唇抿了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青年捧著的那本手册上正凝固著一句话：
    【洛斯林德的精灵女皇可能掌握復生魔法。】
    “是真的吗？”
    齐格飞缓缓抬起头，眼仁里全是血丝。
    魔女捏著信纸的手不由得藏到了身后。
    妈妈给的线索並不確定，她也是道听途说。
    但此刻，齐格飞那张充斥著希冀的脸令蕾娜根本不忍心去否定对方的话。
    “嗯，是真的。”
    结晶长者做了肯定的答覆。
    齐格飞闭上眼睛，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好。”

 第469章 王女的假日（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入臥房，照在女孩祥和的睡脸上。
    “嗯呜……”
    克琳希德的睫毛动了动，喉咙中不自觉的发出不情愿的声音。
    太阳啊太阳，真是个面目可憎的东西，不管是圣堂顶上的假货，还是掛在天上的真货。
    当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无论多么疲惫多么睏乏，人们都要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
    简直就是牛马，连牛马都不如！
    至少牛马还有休息的日子，但克琳希德没有。
    这些日子里，王女殿下自愿按照两个哥哥定下的作息表，早晨五点起床前往下城区各个教堂做弥撒，下午一点到城郊的军营接受法西斯训练，晚上七点开始则是在臥室內完成那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
    生活真可谓十分之充实。
    如果在作业的途中睡著了，还能百分百触发名为【体贴兄长】的特殊隱藏事件！
    摩恩大王子弗雷德里克將在六十秒內带著他的教鞭和一壶超浓缩咖啡赶到臥室，用关怀的语气、温柔的笑容和加倍的作业让玩家克琳希德体验魔鬼的招待。
    简直不堪回首……
    这段时间克琳希德几乎天天都是熬到凌晨一点以后睡的，充足的睡眠时间已经成了奢望。
    因此，此刻一个疑问后知后觉的浮入克琳希德惺忪的脑海。
    今天的阳光都照进屋子了，兄长怎么还没拉自己起床？
    难道他忘记了？
    那真是太好了，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虽然之后多半会被骂的很惨，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实在是太困了。
    可就在这时，房门被咚咚两声扣响，克琳希德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呜……到底还是来了。
    克琳希德假装没听见，用被子捂住脑袋。
    可隨即，她就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扯了扯。
    “该起床了。”
    “呜…姆…”
    少女的喉咙中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像只毛毛虫似的蠕动著又往被子里缩去。
    “再…睡五分钟……”
    “哎，怎么和齐灵儿一个样。”
    耳边传来一阵嘆息声，这声音分外耳熟，却不是弗雷德里克的。
    到底是谁的呢？
    忽然，被窝中的克琳希德眼睛陡的睁大，整个人直接翻身坐了起来。
    唰！
    窗帘被拉开。
    上午刺眼的阳光灌入室內，勾勒出一个白髮青年的背影。
    齐格飞转过身，衝著头髮凌乱一脸惊骇的克琳希德笑道：
    “殿下，今天放假。”
    …………
    …………
    中城区，跳蚤市场。
    人流密集的闹市中充斥著摊贩们的吆喝声，有收废品的，有卖锅碗瓢盆的，也有没能在正经集市里抢到摊位，不得不跑到这里来兜售魔物素材的冒险者。
    齐格飞和克琳希德一人一件长袍，一黑一白的带著兜帽，远远望去就好像一高一矮的两个大蘑菇一前一后的穿行在人流中，端的是诡异至极。
    这也没办法，二人在王都算的上是大名人。尤其是克琳希德，哪怕没有王女这层身份，单凭她的顏值就能引来一大片的注目礼。
    此刻，克琳希德脸颊泛红，踩著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青年后面。
    王女现在又害羞又懊恼。
    害羞的是自己起床时那么不雅的一面竟然让齐格飞先生看到了，自己当时头髮那么乱，连妆都没化呢！
    懊恼的是，早知道齐格飞先生今早会来叫自己起床，昨晚就应该先化好妆的！
    哼，都是那两个可恶的哥哥。他们肯定知道却故意没告诉自己，就是想看自己出糗！
    克琳希德的拳头攥紧，眼中都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杀意。
    小公主不知道的是，身前的齐格飞根本就没在意这事，比克琳希德难看的多的睡相他都见过。
    比如睡著睡著会用大尾巴缠住齐格飞全身的法某娜，在比如一觉醒来发现在自己人在客厅的齐某灵。
    此刻令齐格飞感到闹心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
    “好尷尬，她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是的，从金狮堡出来到现在，这两人连一句对话都没有过。
    齐格飞好几次都想找点话题，都让克琳希德刻意躲开了。
    几次三番下来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最终就成了这种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的站位。配合二人的装束，那就宛若在做贼。
    齐格飞今天带克琳希德出来，的確是本著让对方放鬆一下的目的，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克琳希德都需要休息。
    只是真的出来后，齐格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要命的事。
    王都这地儿他压根就不熟啊！
    很多地方他连路都不认得，还得靠克琳希德若有若无的指示才没绕到沟里去。
    说到底，齐老板母胎solo二十多年，一场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第一次和女性亲密接触还是在风俗店里，一本正经的和女生单独出来玩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种时候应该做什么啊？
    如果是莉莉丝就好了，根本不用思考去哪里做什么，反正最后的地点肯定是在床上，做的事爱。
    “哎……”
    齐格飞不禁为自身的不中用嘆了口气。
    这声嘆息精准的传入身后克琳希德的耳朵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过於冷淡了，齐格飞先生都感到失落了，连忙上前搭话：
    “齐，齐格飞先生，您怎么忽然回来了？”
    齐格飞鬆了口气，谢天谢地，她终於说话了。
    “海都的事情结束了，就回来了。”
    “哥哥他们呢？”
    嗯，这个问题问得很精闢。
    齐格飞他娘的也想知道！
    他原本是约了这三兄妹今天一起出来的，放鬆的同时告知三人自己之后的打算。
    齐格飞赶回王都的前天晚上就用手册联络了弗雷德里克，向对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並约在今天上午见面，大家一起出门。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两个王八蛋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他们打的什么餿主意齐格飞用屁股都能猜出来！
    他看了眼身旁的克琳希德，对方一脸天真的表情怕是还没意识自己已经被两个哥哥给卖了。
    齐格飞只得摇了摇头回道：
    “不晓得，我回王都后也没见过他们。”
    “哦，是这样啊。”
    气氛再次陷入凝滯……
    齐格飞眼皮狂跳，额头都有些冒汗。
    “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那就好。”
    “……”
    “………”
    要死！
    齐格飞內心汗如雨下，靴子里已经扣出了三室一厅。
    他还从来没这么窘迫过，按理说自己也不是那种和女生单独出来就会方寸大乱的童贞啊。
    这气氛古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齐格飞瞥了眼身旁的女孩，就见对方手指打结，脸色红得像要烧起来似的。
    噢，原来如此……
    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这丫头大概是真以为自己带她出来是为了约会了。
    仔细想想也是，一大早进人家闺房喊人起床，然后一男一女的在大街上轧马路，不是约会是什么？
    但齐格飞真没那个意思，他今天带对方出来就是为了放鬆，为此他还叫上了弗雷德里克和罗德里克。
    只不过他们两个鸽了而已。
    两只杀千刀的王八犊子！！
    齐格飞太阳穴青筋鼓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莫名的视线正在瞧自己笑话，令他如芒在背。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太窒息了。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抚平心绪。
    別慌，就当是和灵儿出来玩，手拉手，该吃吃，该喝喝。
    如此想著，他抬起手臂就要去牵克琳希德的手。
    可就在即將碰到对方时，齐格飞却驀的一滯。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手心里现在全是汗，湿湿嗒嗒黏黏糊糊的……
    犹豫片刻，齐格飞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操！！！”
    什么动静？！
    齐格飞一把揽住王女，猛的扭过头，警惕的环顾四周。
    “齐格飞先生，您怎么了？”
    克琳希德抓著青年的手臂，面露茫然。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没有啊。”
    “没有？”齐格飞皱起眉头：“难道是我听错了？”
    他环视了一圈这喧闹嘈杂的跳蚤市场，眉头缓缓鬆开。
    可能是哪个摊主在和顾客吵架吧。
    “那个，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弱弱的声音这时传来。
    齐格飞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然一把將对方搂在了怀里。
    黑袍罩住白袍，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要多亲密有多亲密，路过的行人们纷纷投来好奇八卦的目光。
    齐格飞连忙鬆手，乾咳了几声：
    “抱歉，殿下。”
    “没事的啦。”
    克琳希德红著脸，声音还是很轻。
    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却因刚才的小插曲消散了大半。
    “齐格飞先生，我带您参观一下昂德索雷斯吧。”
    克琳希德兴致冲冲的提议道，齐格飞不熟悉王都的事她刚刚当然是注意到了的。
    “乐意至极。”
    齐格飞自然没理由拒绝，他扫视一圈集市，指向附近街角的一辆明黄色马车。
    “用走的太不方便了，坐出租马车吧。”
    出租马车，是二王子罗德里克从奥菲斯留学归来后仿照帝国的计程车设计的交通服务。
    这类马车的特点就是有著醒目的明黄色车厢，车顶上掛著刻有【taxi-cab】字样的铜牌。
    由於上城区的达官显贵都有自己的专用马车，下城区的平民百姓又坐不起这类起步费就要两个银摩恩的载具，因此出租马车自然而然成了中城区的標誌。
    两人並肩朝著马车走去，克琳希德的脚步此刻都变得有些轻飘飘的。
    和齐格飞先生一起坐马车游览王都啊……
    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嘿嘿~”
    她不禁笑出声来。
    齐格飞听在耳中，也感到一阵莞尔。
    他总觉得身边的女孩不像那个克琳希德，倒像是自家的蠢妹妹。
    以前他带齐灵儿去游乐园的时候，那丫头也是这样嘿嘿傻笑的。
    看来恋爱会使人降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二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只见那辆出租马车的车夫高高扬起马鞭。
    啪的一声脆响！
    驮马吃痛嘶鸣著高抬前蹄，拉动马车飞快消失在远方。
    只留下一地寂寞的尘埃，被面无表情的齐格飞和克琳希德吸入肺腑……
    “……”
    “………”
    “…………”
    这他妈也太不巧了吧！诚心的吗？？
    克琳希德转过头，脸上强自挤出笑容：
    “看来…已经有客人了呢…”
    语气无比艰涩，甚至还能听到颤抖。
    这分明是要哭出来了吧？
    齐格飞连忙宽慰道：
    “没关係，下次再找机会参观吧。你近期都在哪些地方娱乐，我们隨便找个近些的先过去。”
    王女低下头：“我最近没有娱乐……”
    齐格飞脸色一滯连忙改口：“那之前呢？”
    “之前在外逃亡……”
    “咳，那你王都的同龄朋友一般会去哪？”
    “我没有一起玩的同龄朋友……”
    “咳！咳咳！”
    少女的语气越来越来失落，呛的齐格飞连连咳嗽。
    他抓了把头髮：“那你昨天在这个时候在哪？”
    “一般这个时间，我都在下城区做弥撒……”
    齐格飞双掌用力一拍：
    “好，那就去弥撒！！”

 第470章 王女的假日（中）

    “在这光荣的一天里，让我们齐声高唱颂扬主的圣歌。在太阳的光辉下，我们聚集在这庄严的仪式中，感受著祂无穷的慈爱和仁慈……”
    一身黑色礼服的艾奇逊神父手捧著圣典高举十字架，引领礼堂內的信徒们开始本日的弥撒。
    全体站立，嘹亮的进堂圣歌响起。
    艾奇逊神父手中的十字架微微舞动，宛若交响乐队的指挥家舞动著他的指挥棒，肉眼可见的得意。
    像他这样的低级神官通常是没机会举行弥撒的，最多也就是作为辅祭者协助一下主教。
    可由於原本预定今天来这里举行弥撒的圣女殿下忽然病倒，教堂不得不临时更换神官，他这才有了机会体验一把主祭者的感觉。
    齐格飞混在人群中嘴巴一上一下的开合著，没发出任何声音，原来是昏昏欲睡的哈欠连天。
    这圣咏简直就和催眠曲一样难熬，他瞥了眼身旁的克琳希德。
    少女正跟著人群一起唱著，表情可谓专心致志，明明是带她出来放鬆的，但这孩子却格外认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仔细一想，带克琳希德去她平常上班的地方放鬆好像有些奇怪，但既然对方没什么意见，齐格飞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陪著听完了催眠的圣歌和隨后更加催眠的圣典宣读。
    “荣耀归於太阳，至高者！愿祂的国度降临，愿祂的旨意成全在地上，如同在天上。阿门。”
    “阿门——”
    隨著信徒们齐声回应，宣读阶段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主祭向信徒们宣讲诚心、友善、慷慨等等道理的屁话阶段。
    克琳希德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青年，就见齐格飞早已闭上了眼睛，身姿倾斜著，一晃一晃的摇个不停。
    她小心翼翼侧身凑去倚住对方摇摇欲坠的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就知道齐格飞先生肯定撑不了多久，这才刚到讲道就睡著了，之后可还有冗长的信经和信友祷词呢。
    这弥撒可真是来对了！
    克琳希德望著台上的艾奇逊神父心中呢喃：
    神父先生，您慢点讲，不著急的哦。
    “亲爱的信徒们，请允许我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开始今天的讲道。”
    台上的艾奇逊神父双手握著十字架，脸色庄严而凝重：
    “今天，我要向大家介绍神的对头，神的宿敌，神曾经的手下败將。它是黑暗中的掌权者，邪恶的始作俑者，是一切罪恶和诱惑的根源——大恶龙西格弗里！”
    正沉浸於二人世界的克琳希德听得猛然心头一跳。
    什么恶龙？什么西格弗里？圣典里有记载这种东西吗？
    神的宿敌不是墮天使路西法吗？
    “它原是神脚下的匍匐虫豸，却因骄傲和叛逆而墮落为黑暗之王。
    它的外貌丑陋而可怖。它用八只血眸窥视著人的弱点，九张裂嘴吞噬人的血肉；
    它的本性卑劣而阴险。它用谎言和幻术来引诱无知的人类，使他们迷失在罪恶和绝望之中。”
    那神父明显是说上了头，声音越来越大，言辞愈发夸张，把礼堂里那些跟著父母一起来的孩子们嚇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
    “如今它以一袭黑袍重临凡间，用谎言谋得权力，用权力毁灭秩序。
    让我们揭露黑袍的真面目，他是一个欺骗者，一个破坏者，一个谋害人灵魂的魔鬼！
    他的目的是让人们远离神的爱和真理，让他们永远沉沦在黑暗之中！”
    克琳希德瞪大了眼睛，这已经不是隱射了，简直就是明示。
    教会竟然在用这种方式抹黑当今摩恩王国的宰相齐格飞！
    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察觉到？
    克琳希德的肩头一动，转眼看去，只见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他那双猩红的竖瞳，漠然凝视著台上慷慨激昂的神父。
    “最后，在我们结束这场神圣的仪式之前，让我们再次唾弃我主的死敌西格弗里。我们要以坚定的信心和神圣的力量抵抗黑袍的诱惑。让我们穿上神所赐的全副军装，站在真理和公义的旗帜下，与黑袍进行殊死的搏斗。
    愿我们的信仰坚不可摧，愿我们的心灵永远属於太阳，直至永恆！”
    “阿门！”
    中气十足的喊出最后的祷词，艾奇逊神父闭上眼睛，神色无比肃穆。
    可他的心里愈发自得。他对方才的这番讲道极其满意，不枉自己特地去观摩了【浪潮】那位领袖的演讲。
    眼下正是教会的用人之际，不出意外自己很快就能凭著这份口才被晋升为主教乃至大主教，被分派到王都外的教区內独当一面。
    若能做出实绩，成为当地的枢机主教也並非没有可能！
    然而，过了大半晌，艾奇逊神父却没有听见信徒们整齐划一的“阿门”回应。
    怎么回事？
    他睁开半只眼睛，却见满堂信徒正用惊讶、困惑、以及些许恐慌的眼神望著自己。
    神父心下莫名，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原来是有信徒站到台上来了，难怪……
    “这位信者……”
    他转过头，话还没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是个黑袍人！
    黑袍？？？
    藏在兜帽下的脸庞缓缓抬起，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苍白脸庞。
    下一刻，这张秀气的脸陡然浮动肿胀，八只猩红的眼睛沿著脸颊睁开，九张利齿圣僧的血盆大口咆哮著长满了下巴和脖子！
    “呃……”
    神父嘴巴大张，却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当场被嚇昏了过去。
    礼堂內顿时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足足五秒之后，第一声惊恐的惨叫终於炸响。
    “救命！救命啊！”
    嘭！
    小教堂的门被轰然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鱼贯而出。
    “妈妈！爸爸！！”
    “有怪物，是恶龙西格弗里！”
    “卫兵，快去叫卫兵啊！”
    “吼吼！”
    齐格飞紧追著人群衝出教堂，一边操控著假眼假嘴在身上蠕动，一边衝著逃窜的人们发出悽厉怪叫。
    你別说，怪爽的。
    他有些能理解那些开鬼屋的老板们的心態了。
    “齐格飞先生，不要闹啦。”
    克琳希德跟在后面出来，口中这么说，她脸上却难掩笑意。
    齐格飞转过头衝著王女又是一阵张牙舞爪。
    后者浑不害怕，反倒被这么一搞，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在那里！”
    “抓住他们！”
    坏气氛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
    齐格飞连忙解除【雾里看】眼珠一瞪：
    “我去，卫兵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齐格飞先生，我们快走！”
    “那里有辆出租马车！”
    王女却一把抓住齐格飞的手：
    “不行，来不及的！我记得这附近有条小路，跟我来！”
    女孩撒了欢似的在前面跑著，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不断传进齐格飞的耳中。
    他紧了紧对方的手，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笑容。

 第471章 王女的假日（下）

    “谢谢姐姐，谢谢大哥哥！”
    男孩伸手接过两颗果，脏兮兮的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能看到一颗漏风的虎牙。
    “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十来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围拥著中间的一男一女，一双双小手高高举著，皆是满脸期盼。
    “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都有份哦。”
    这里是下城区的城郊，距离练兵营不远处的一座村落。
    昂德索雷斯的下城区本就是城镇和乡村的结合，多的是这样的小村落。
    只不过以前这里的田地都是上城区的王公贵族所有，村民们大都是他们的农奴，每年的收成大部分都要上缴。
    而在罗德里克王子当政后，连削带打的弄废了一批贵族，兰斯洛特事件后又灭了一批贵族，平日胡萝卜加大棒再剥削一下几个王叔王伯，於是乎大量的田地便空置下来分给了这附近的人们。
    没什么轰轰烈烈的制度改革，原本的农奴悄无声息的就变成了自耕农。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大人们白天依旧要躬耕在田野里，每年还是得交上去一笔不菲的粮税。
    一切似乎又变得不同，孩子们不会再出现在附近的浆洗房了，年龄大些的走进附近的骑士训练营，小些的帮父母做完农务便聚在一起嬉戏打闹，运气好的时候还能遇到一对路过的慷慨的情侣给大家发吃。
    “谢谢哥哥姐姐。”
    “哥哥真帅，姐姐真漂亮！”
    “祝哥哥姐姐早生贵子！”
    拿完的孩子们留下一声声真心感谢和童言无忌便哗啦啦的作鸟兽散。
    克琳希德怀抱空箱，望著孩子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呢喃：
    “哥哥，真的很厉害啊……”
    旁边抱著另一个空箱子的齐格飞不置可否。
    虽然罗老二对王位的偏执让他有些瞧不上眼，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罗德里克是真有本事的。
    如果说不沉为摩恩挡下了虎狼般的外患，那二王子的厉害之处就在於，他在妹妹年幼、大哥还居心叵测的前提下，几乎以一己之力压住了摩恩的內忧。
    他继承了蔷薇王后最多的遗產，也的的確確做出了成绩。
    史官的眼光不会有错，如果最初自己选择与他联手而不是搅局，摩恩兴许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们继续走吧，戴维德教官该等不及了。”
    齐格飞点了点头。
    躲过卫兵的追捕后，王女便提议也来训练营看看。
    路过这片村落见玩耍的孩子们面黄肌瘦的，克琳希德便一时兴起买了些牛奶和果送给大家。
    但她出来的急，选购完后才发现自己没带钱，最终是齐格飞结的帐。
    “抱歉，齐格飞先生，还让您破费了。”
    克琳希德面露歉意。
    齐格飞摆了摆手：“不算什么事。”
    的確不算什么事，齐老板还是有一笔自己的小金库的。
    当然，这指的不是公行的钱，他不是那种会挪用公款的人，而是去年和傻大个做冒险者时赚来的酬金。
    这些钱原本他是满怀期待的打算回地球买牛耗丝和牛卡的，但如今，他却再没那种兴致了。
    “走吧，不远了。”
    齐格飞自然的拉起克琳希德的手，刚准备抬脚，目光却忽的一凝。
    村口处的十字路口，停著一辆明黄色的出租马车。
    也就在他把视线聚焦过去的时候，那马车似乎是心有所感的，极其恰好的，转向离去。
    这是齐格飞今天第三次见到这玩意儿，要是还反应不过来恐怕伏尔泰都要嘲笑自己的智商了。
    啪！
    响指唤出漫游手册，齐格飞直接翻到雷达地图那一页，却没有看到那两个应该出现的標记。
    “嗯？怎么没有？难道真是巧合？”
    克琳希德的小脑袋也凑了过来：
    “怎么了吗？”
    齐格飞摇摇头合上手册：“没事，走吧。”
    …………
    …………
    训练营。
    戴维德军官神色冰冷，凌厉的目光扫过面前一字排开的新兵蛋子，令眾人噤若寒蝉。
    “从左至右，依次报数！”
    “一！”
    “二！”
    “……”
    “三十五！”
    “三十六！报告教官，应到三十七人，实到三十六人！”
    “少了谁？”
    “克，克琳希德殿下还未到！”
    戴维德面色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那名新兵急忙改口：“是克琳希德军士还没到！”
    “哼！”
    军官一声冷哼，踱步到那名新兵面前，近乎脸贴著脸：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在我的营里，没有什么狗屁殿下公主，你们统统都是兵！谁再敢玩这套特权主义，我就撕了他的嘴！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没吃饭啊！”
    “听明白了！！”
    戴维德这才后退一步，衝著那名新兵一抬下巴：
    “你，出列，一组伏地挺身！自己数。”
    新兵顿时面露苦涩，却不敢反驳，只能老实听话做起了伏地挺身。
    听著颤抖的报数声传入耳中，戴维德深深的吸了口气。
    若要问戴维德教官近来心情如何？
    那一字以蔽之——爽！
    太爽了！
    他从没想过原来做教官会这么爽！
    会出现这样的心境变化，自然得归功於那位新来的克琳希德殿下。
    在经过最初的胆战心惊后，戴维德很快就习惯了培训公主的感觉，並且深深迷恋上了这种感觉，这种对上位者呼来喝去的感觉。
    尤其是克琳希德的脸。
    没错，那张脸和罗德里克殿下有將近七成的相似。
    啊不，那就是二王子罗德里克的脸。
    啊不不，那就是二王子罗德里克！
    自己在操练的就是当今王国的最高掌权者，有著黄金王子之称的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由於会產生类似上述的幻觉，所以很爽。
    自从克琳希德来了之后，戴维德变得无比热衷於这份工作，训练营的强度和质量都上升一大截。
    新兵们叫苦连天的同时，却也接连出了几位新晋【骑士】，也因此报名参加他营下的人反而变多了。
    不过戴维德却並不是很在意这些事，他现在最大的快乐就是在王女离开前想方设法的操练她，好好把癮过足。
    而今天就是个好机会，那个极少出错的王女殿下竟然一言不发的迟到了。
    这怎么行？
    这可不是王女该有的错误，自己必须代替罗德里克殿下狠狠教育她！
    戴维德嘴角难以压制的勾起，也就在这时，那个悦耳的声音终於响了起来。
    “抱歉，戴维德教官，我今天有事迟到了。”

 第472章 王女的假日（完）

    戴维德却是头也不回：
    “一人迟到，全员受罚！所有人趴下，平板支撑！”
    一眾新兵都是面如苦瓜，纷纷趴了下来。
    “教官，这是我的错，请不要牵连大家。”
    “你先顾好自己吧。”戴维德语气淡漠：“训练迟到，先罚十组伏地挺身！”
    一组二十个，十组就是两百个。
    在不能使用魔力的情况下，足以让士兵们手臂酸软。
    正在平板支撑的新兵们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教官身后的少女，他们知道戴维德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公主殿下。
    这次，这鬼教官多半会使出他最可怕的招数——【永无止境的再来一组】！
    果然，当克琳希德一身白袍走入戴维德视线时，后者眉头直接皱起：
    “这是什么？你的军装呢？”
    “出来的著急，没来得及换。”克琳希德弱弱的答道。
    “开什么玩笑，再加十组，二十组伏地挺身！现在就做，自己数数！”
    王女没说什么，就这么拖著白袍开始做起了伏地挺身。
    “快点，你做不完，所有人不许起来！”
    戴维德声色俱厉，心里却已经乐开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种感觉。
    太爽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幽幽传来：
    “这就是你的训练方式？”
    戴维德心头一跳，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旁居然还站著一人。
    无声无息，自己竟毫无察觉！
    这个人和克琳希德穿著一样款式的长袍，只不过是黑色的，配上那头白髮可谓对比度鲜明。
    震惊归震惊，戴维德却没多少害怕，缓过神来后便直接喝问出声：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閒杂人等不得进入训练营，门口不写著吗！”
    其实猜也知道，这个年轻人无非就是王女的近卫。
    实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
    可那又如何？
    自己可是罗德里克王子，这个国家的最高领袖钦点的训练官！
    除非他本人在这里，否则谁也不能对自己指手画脚。
    一念至此，戴维德就要喊人把这不速之客轰出去。
    可他刚准备开口，那年轻人的双眼却扫了过来，一双朱红的瞳孔。
    戴维德激盪的心此刻猛地一沉。
    白髮、赤眼、黑袍。
    唉？等等。
    这特徵怎么那么熟悉啊？
    “是宰相阁下？”
    队列中，一个昂起头的新兵情不自禁的开口道。
    隨著他的话出口，所有新兵顿时齐刷刷的抬起头。
    “宰相阁下？”
    “黑袍宰相吗？”
    “废话，我们还有其他的宰相吗？”
    “真的是宰相阁下！”
    有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我在旧都见过阁下的脸，那就是黑袍宰相！”
    “太阳神在上，宰相阁下来看我们了？”
    “快！都把身体绷直了！”
    热烈的议论声骤起，所有新兵瞬间如同被打了一针鸡血，刚才还愁眉苦脸的他们现在一个个恨不得把腰背绷的笔直。
    放眼望去，壮观宛如连排的太阳能电池板。
    齐格飞的眾多传奇事跡，这帮新兵们早已如雷贯耳。
    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那便是：
    平民出身，封侯拜相！
    对於他们这群同样出身平民的新兵而言，地上的齐格飞和天上的索雷斯也没太大的区別。
    与底下愈发热烈的氛围相对的，戴维德的心却是已经凉透了。
    黑袍宰相？
    那个把拜兰大公和迦罗威大公摁在地上打的黑袍宰相？
    那个唯一与王子罗德里克平起平坐的齐格飞？
    说起来他辅佐的就是克琳希德殿下来著……
    哦，难怪跟著来了。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冲他说了一些很失礼的话？
    ……这傢伙好像是出了名的小气啊。
    戴维德脸色发白：
    “阁，阁下，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齐格飞笑意盎然的打断了他：
    “这就是你的训练方式？”
    “不，我是严格按照王子殿下的训练计划……”
    “把训练计划给我看。”
    “啊，是。”
    很快，一本厚实的装订本递到齐格飞手里。
    宰相隨意翻阅几下，就扔到一边：
    “这上边好像没写迟到要做伏地挺身啊~”
    戴维德连忙把本子拾起来迅速翻到一页：
    “阁下请看这里，第二十四页，有写的！”
    齐格飞瞥了一眼，忽地伸手探出直接將那一页整个撕扯下来，揉成团扔到一边。
    一道赤雷闪过，那页纸即刻燃烧化为飞灰。
    “这上边好像没写迟到要做伏地挺身啊~”
    装订本噗通一声掉落在地。
    军官的眼珠瞪溜圆，嘴巴难以置信的张的老大。
    “没写就是没有，没有你还让她做就是欠债，欠债就得还，你说是吗？”
    戴维德此刻的脸色苦的就像黄莲，却没丝毫办法，只能点点头：
    “您说的是，阁下。”
    “欠一还十，她现在二十组做完了，你得还她两百组。”
    闻言，一旁早早进入看戏模式的克琳希德也不禁茫然：
    “可我才刚做两组。”
    “两组，也得还两百组！”
    齐格飞冲新兵们高声道：
    “他做，你们数！”
    下一刻，群情激昂。
    “一、二、三！”
    “七十一，不对，数错了重来！”
    “九十九、一百，一百，一百…”
    “哎，你在数什么？”
    “我，我好像只会数到一百。”
    “那现在到几了？”
    “呃…”
    “算了重数吧！”
    “什么？！”
    “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齐格飞先生您看到教官最后的表情了吗？哈哈哈。”
    齐格飞勒著韁绳，从军营借来的战马驮著二人漫步在田间小路上。克琳希德坐在他身后，笑声到现在都止不住。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夕阳如火，拉扯著二人一马的斜长影子映在早春刚播下青葱麦苗。
    “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克琳希德摇了摇头：
    “没了，已经足够了，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齐格飞没再多言，不多久，一阵微弱的鼾声就从背后传来。
    转头望去，王女已然靠在自己的背上沉沉睡去。
    这段时间真的是把这孩子累坏了。
    齐格飞盯著那张安详的毫无防备的睡顏看了许久，也不知道下次再看到这张脸会是什么时候了。
    舔了舔嘴唇，他脸色一点点沉凝下来。
    韁绳抖动，战马调头朝著橘红的夕阳，王都的城外，缓缓行去……

 第473章 王子们的假日（上）

    时间拨回到今天早晨。
    “罗迪，罗迪。”
    二王子罗德里克刚从宫殿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乳名，声音中透著一股子鬼祟。
    罗德里克眉头一皱，本能的不想搭理对方，假装没听见的继续走。
    “罗迪，这里，在这里。”
    声音再次传来，二王子无奈扭过头。
    庭院外，停著一辆明黄色出租马车。大哥弗雷德里克从车厢探出半截身子挥著仅剩的那只手招呼自己过去。
    “干嘛？”
    罗德里克走上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你把你那份史页留下，跟我上车。”
    “去干什么？”
    “別问了，不然人要走远了。”
    话落，弗雷德里克不由分说的把弟弟拽进车厢。
    “去中城区，跳蚤市场。”
    两名便装禁卫应声驾驶马车缓缓开动。
    …………
    车厢內，罗德里克看著坐立不安动不动就探出窗张望的大哥，太阳穴青筋跳动：
    “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弗雷德里克头也不回：“罗迪，今天很忙吗？”
    “废话，我哪天不忙？”
    尤其是最近，罗德里克正忙著交接魔法兵团的事，眼圈都熬出来了。
    反观弗雷德里克，气色倒是变得越发红润。
    “嘖，死人就是閒。”
    大王子自从社会性死亡后，白天出门游山玩水，晚上回来辅导妹妹作业，过得是閒云野鹤、悠哉愜意，整个人看上去都胖了一圈。
    气质更是和过往那种枯木死水的感觉天差地別，不熟络的人一眼甚至可能都认不出来。
    罗德里克有想过给这位报国无门的“饭桶”大哥弄个官职，可一来担心被军情六处发现，二来嘛……对方多半不是报国无门，而是报仇无门。
    他很清楚自家大哥这样的人，要么別给他权力，一旦给了他权力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齐格飞这两天就要回王都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他约了我们见面。”
    罗德里克一愣：“你说什么？”
    “他约了你、我还有希德见面，说要谈谈后续的安排。”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弗雷德里克看了眼怀表：“我们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那你还在这磨嘰！”
    “別急啊，今天是个好机会，你可以放鬆放鬆。”
    大王子神秘笑笑，眼神忽地一亮：
    “我看到他们人了。”
    “神经病。”
    身边的罗德里克却已经没了耐心，靠著椅背低骂出声。
    “是齐格和希德，果然，就他们两人。”
    下一刻，一只手掌猛地从后面弹出抓住弗雷德里克的脑袋將他摁到旁边的椅背上：
    “挤开，让我看！”
    罗德里克弹出脑袋看到前方一黑一白的男女：
    “怎么回事，他们干嘛穿的跟蘑菇一样？”
    “怕被印粗来把……”
    大王子脸颊变形，声音有些奇怪。
    没犹豫，罗德里克即刻衝著一个禁卫道：
    “驾驶马车用不到两个车夫，你立刻去蓝宝石酒店用我的名字包下白金套间！记得让服务员把所有避孕道具都收起来！快去！”
    弗雷德里克变形的脸颊露出无语的表情。
    吩咐完这些，罗德里克这才再次望去，却是面露困惑：
    “奇怪，为什么他们不去酒店啊？”
    “和异性出来就一定要去酒店吗？”
    大王子挪开弟弟的手，语气有些不满。
    “不去酒店那出来干什么？女人不都期望这种事吗？”
    弟弟说的一本正经，哥哥却听得满脸茫然，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罗迪，你怎么会產生这种认知啊？”
    罗德里克认真思考了片刻：
    “留学的时候，我周围的女同学都是这样的。”
    “……”
    弗雷德里克盯著弟弟那张英俊的宛若神灵雕塑的脸看一会儿，心中有了明悟。
    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嗯？他们好像要牵手了？”
    “什么！”
    两颗脑袋紧挨著挤出窗外。
    罗德里克的视线聚焦在了男方蠢蠢欲动的手上：
    “好，你做的好啊，黑袍宰相我就知道你靠谱！”
    “嘘，罗迪，声音轻些。”
    “牵，快牵呀，別磨跡。嗯？怎么停下来了？”
    “小声小声！”
    “见鬼，齐格飞你缩什么啊！牵呀，牵就是啦！你他妈倒是牵呀！“
    “操！！！”
    “罗迪！”
    弗雷德里克一把捂住弟弟的嘴，两个人跌回车厢。
    “这傢伙脑子有问题吧？摸也摸了，亲也亲了，事到如今牵个手还扭捏个屁啊！”
    “安静，会被齐格发现的！嘶…他们好像往这里过来了。”
    “什么！”
    罗德里克脸色一变：
    “见鬼，別愣著了快开车！”
    …………
    小城区的某座太阳教堂，阵阵圣歌声繚绕。
    “刚才是废品市场，现在是弥撒。”
    马车內的罗德里克深深嘆了口气：
    “他的恋爱观肯定有问题。”
    “我觉得你没资格议论人家。”
    双王子面对面坐在车厢內，没乐子看了，二人一时无话。
    弗雷德里克看了眼窗外的教堂，忽地开口道：
    “对了，我发现最近教会的弥撒有些奇怪。”
    “哦？”
    “除了希德主祭的那几场，王都其余教堂的弥撒都在讲述一条叫做西格弗里的恶龙。”
    “是吗？”
    罗德里克答的漫不经心。
    大王子眼神眯了眯：
    “他们还说，黑袍是这条恶龙的化身。”
    “嗯哼。”
    “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你不准备管管吗？”
    “管？”
    罗德里克翻了个白眼：
    “我说，齐格飞夺走了教会南方的传教权，还把人家总部给炸了，圣徒们死伤惨重。人家没能力报復，你还不许人家背后骂两句。”
    弗雷德里克眼帘微垂，没有回话。
    令他担心的倒不是这些不痛不痒的抹黑造谣，而是教会上下现在的这种態度。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仇恨的矛头都聚集在了黑袍宰相的身上？
    或者再直接一些，
    齐格飞怎么会產生炸毁大圣堂，向太阳神教全面开战这个想法的？
    …
    “如果不是圣徒欺上瞒下，我的援兵早就到西蒙城了！西蒙城不破，西境惨案就不会发生，那旧都也不会……”
    …
    笼中会谈时的这段话语，近来始终在耳边繚绕。
    弗雷德里克有些看不清了。
    或者他可能从来都没真的看清过。
    將身为教会圣女的克琳希德赶出王都；
    將左身圣徒中唯一的变数赛琳娜送去康斯顿；
    以及，在明知伏尔泰这颗地雷的前提下，仍旧一时大意，向齐格飞透露了出了那些话。
    这些动作中，究竟哪一步是真的无心之举，哪一步又是刻意为之，弗雷德里克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只有一点他能肯定，那就是自己这个弟弟，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这盘棋，罗迪下的太深了……
    弗雷德里克从以前开始就发现自己这个弟弟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特质——理性的感性。
    他决意將魔法兵团，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黑袍宰相手上。
    这是真诚吗？
    按理说应当是的。
    可弗雷德里克却从中看出另一种可能：
    罗德里克看透了齐格飞会被真诚所打动，所以在刻意的扮演成那样的角色。
    一个天生的王者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特质去吸引什么样的人才，哪怕他根本没有那种特质。
    他的真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的信任经过縝密计算的，他的感性是理性生成的。
    甚至有些时候，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骗了。
    当一个人能把【真诚】都给演出来的时候，他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弗雷德里克不確定齐格飞是否也是不经意间感受到了这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所以才始终排斥投入罗德里克的麾下。
    但他本能的不想认为自己的弟弟是那样可怕的人，所以他一直想办法证明这一点。
    閒云野鹤？怎么可能。
    弗雷德里克这段时间在王都始终在调查某个人的身份，以及，那个人死活。
    大王子深吸了一口气：“罗迪……”
    刚要开口一声惊恐的尖叫就打断了他的话。
    “啊啊啊啊！”
    不远处的教堂大门轰然推开，一大群惊慌失措的信徒奔逃而出。
    双王子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长著八只眼睛九张嘴巴的可怖怪物，跟在最后冲了出来，朝著逃窜的人群咆哮嘶吼，端的一个凶神恶煞。
    罗德里克脸色大变，腰间金剑直接出鞘：
    “王都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弗雷德里克也面露骇然，手臂立刻伸出窗外做了个手势：
    “以防万一，我带著几个卫兵跟在后面，倒是派上用处了！”
    “行，你看著，我先去对付它…嗯？”
    话没说完，罗德里克就看见自己的妹妹哈哈笑著也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等等。”
    他连忙叫住准备下车大王子。
    两人就看到那个怪物衝著自家妹妹又是张牙又是舞爪，妹妹却是浑然不惧反倒笑的更开心了。
    弗雷德里克：“……”
    罗德里克：“……”
    “他们在干嘛？”
    “呃……应该是在调笑吧。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不太懂。”
    两人齐齐鬆了口气坐回位子。
    “那还跟吗？”
    “跟啊！”

 第474章 王子们的假日（下）

    “停这吧。”
    瞧著远处走进训练营的一男一女，罗德里克有气无力的衝著车夫吩咐了一句。
    看样子，刚订的白金套间怕是用不上了。
    “唉。”
    他不禁嘆了口气。
    对面的弗雷德里克却在此时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东西？”
    “没事，只是觉得罗迪你这么聪明，却对两性间的感情如此迟钝。”
    “哈？”
    大王子瞥了眼远处的军营：
    “齐格大抵是不会如你的意了，他並不喜欢希德。”
    罗德里克闻言翻了个白眼：
    “那又怎样。”
    先把孩子生下来，感情可以日后慢慢培养，哪一代王族不是这样。
    再说自家妹妹的条件已经很好了，她的对象正好是她所爱的。
    要知道他们那风华绝代的母后，当年可是被家族逼迫著嫁给查理斯的，也就是他们那一无是处的父王。
    但母后说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有，反而充分发挥自身的能力，成为了权倾王国名震大陆的蔷薇王后。
    这才是一个王族该有的气象。
    “罗迪，你还是没理解，这和希德的个人意愿没有关係。我说的是，齐格飞，他不会如你所愿。”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他又不吃亏。”
    “吃亏……”
    弗雷德里克听著弟弟的这些话，表情颇为复杂。
    “你把自己胞妹的人生当成是交易的筹码在衡量利弊吗？”
    “所以我说，那又怎样？”
    二王子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她生为王族，长在宫廷，享受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资源，被人们尊称殿下。这些资源不是白受的，这声殿下更不是白叫的，这是她必须承担的义务。”
    “我现在就不是在討论希德的问题。”
    大王子语气难得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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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难道看不出你在想什么吗？罗迪，我是告诉你，放弃用子嗣锁住齐格飞的想法。我能看出来事他会看不出来吗？你觉得他会如你的愿吗？”
    被一语道出心中所谋的罗德里克脸色终於沉了下来。
    “你的那点想法没这么难猜。魔法兵团还没交出去，就收拢了教会的力量，这么大张旗鼓的是做给谁看呢？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
    “罗迪，你觉得他和你很像，你觉得你们是一类人，所以你总是下意识的带入自己的认知去揣测他的行动。
    的確，你和齐格的確很多方面有相似之处，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罗德里克冷笑出声：
    “怎么，你该不会想说自己和他是一类人吧？”
    弗雷德里克眼神闪烁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有那样的魄力……我们三个里只有希德和他是一类人，其次才是我。”
    “放屁。”
    “你不信？”
    “放屁。”
    弗雷德里克有些无奈，思索了片刻，脸上晕开一抹难明的笑意。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和你说过。齐格之前跟我开过一个玩笑，他叫我把鬍子染成红的，摩恩王国改为神圣摩恩帝国。他问我……”
    大王子盯著弟弟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脸：
    “要不要做开国皇帝？”
    嘎！
    发白的指节猛地嵌入皮革坐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白的絮翻卷裸露。
    罗德里克额头青筋鼓动，脸色在这一刻黑的宛如锅底。
    “生气了？”
    弗雷德里克的笑意却愈发浓重：
    “很有意思不是吗，他寧可选我这个卖国贼，也不愿意效忠於你。”
    “承认吧，罗迪。聪明如你早已有所察觉，性別不过只是递给你的台阶。他拒绝你的真正原因无非只有一个——他瞧不上你。”
    撕啦！
    罗德里克撕扯下大半张坐垫，连著一起丟在大哥的脸上：
    “闭嘴，你个卖国的东西別给我上课！”
    弗雷德里克也不恼，平静的拍掉身上的絮：
    “我不是在给你上课，这一课也不会是我来给你上。”
    默然片刻，他转而道：
    “他要走了。”
    “啊？”
    罗德里克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有些茫然。
    “我是说你没必要再担心齐格会威胁到你的王位了，知道他这次回王都是做什么的吗？”
    不是为了接手魔法兵团？
    这句话还没出口，眼前的大哥便再次掛上了那种难明的笑意。
    “你看，他又没和你说。就像你其实並不真的信任他一样，他也没有真的信任你。”
    二王子拳头攥的嘎吱作响，一双眸子几欲喷火，眼看著就要给大哥的脸上再来一拳了。
    弗雷德里克真的很了解他这个弟弟，三言两语的拿捏便让对方近乎失態，但他也没卖太久的关子。
    “前些天有个消息，称洛斯林德的精灵女皇掌握著能让亡者死而復生的魔法。”
    罗德里克听了，默然愣了片刻，忽地就明白之前那句“他要走了”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开什么玩笑，这他妈摆明了就是个阴谋！！”
    大王子面露苦笑：“是啊，我也那么觉得。”
    “洛斯林德大树海屹立了无数年，如果真有这种奇蹟魔法怎么可能现在才外传？鬼话连篇傻子才信！”
    “可，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傻子。哪怕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会往里边跳。”
    弗雷德里克的表情带著些许苦涩，却又是欣喜和自豪。
    他终究是没有一点变化，依旧是那天那个把自己拽出火海，张扬大笑的赤忱青年。
    罗德里克则是满脸莫名。
    什么意思？
    是说齐格飞要放弃即將到手的兵权，
    放弃他现在的地位，
    放弃触之便可能得手的王位，
    放弃东奔西走才终於要起步的常春藤行动，
    丟下他迄今为止呕心沥血所累积起来的一切，去追寻一个十有八九根本就不存在的復生魔法？
    开什么玩笑？
    真真是开什么玩笑！
    没有【万里赤土】，没有兵权和地位，他用什么向比蒙向狼王復仇？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齐格飞真的对权財地位没有兴趣，他又怎么可能放的下和兽人的血海深仇。
    “呵。”
    最终，一声冷笑摆明了罗德里克的態度。
    “驾车，回宫！”
    弗雷德里克再没多言，靠向椅背：
    “那……我们走著瞧。”

 第475章 列车难题

    呜—呜呜——
    聒噪的汽笛声扎的人耳膜生疼，克琳希德睫毛颤抖著睁开眼睛。
    轰隆隆隆～
    一辆银白的蒸汽列车骤然从面前疾行而过，落在轨道上的枝丫被顷刻碾碎，气流呼啸著掀起白袍，令她不由得向后踉蹌了几步。
    “誒？”
    王女茫然张望，入眼是无边无际的绿色旷野，一条铁路蜿蜒向远方。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克琳希德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睏倦难消。
    她依稀记得自己刚才应该是在……
    在哪来著？
    记不太起来，难道我是在做梦？
    可刚才那辆列车的浩大声势却和真的一样。
    既然有列车，那说明这里应该是奥菲斯境內，这不难理解，可问题是：
    “奇怪，我怎么会在奥菲斯呢？”
    “怎么了希德？”
    柔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克琳希德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戴著黑框眼镜的独臂男人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兄长。”
    克琳希德鬆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去：
    “兄长，这是哪啊，我们怎么会在这？”
    话刚问完，她自己便皱起眉头困惑道：
    “不对，为什么是兄长？我刚刚应该是和…和……谁？”
    见对方神色挣扎，弗雷德里克伸手在妹妹头上揉了揉轻声道：
    “希德你忘了吗？今天是课外演练，罗迪的训练计划里有写的。”
    “是吗？”
    克琳希德艰苦回忆许久，才点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今天的课程是什么？”
    “一道题。”
    她看到兄长的嘴角勾勒著，透著一股掩饰不住的张扬。
    嗯？他平日里是这么笑的吗？
    “这是奥菲斯的一位哲学家近期提出的，是伦理学领域最为知名的思想实验之一。传闻尤里乌斯皇帝曾用这道题考验他的臣子和子嗣，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人能给两全其美的解答，甚至就连皇帝本人都没能做到。”
    弗雷德里克盯著妹妹眼睛：
    “希德，你今天的课程就是要解开这道题。”
    连奥菲斯的皇帝都给不出正解的问题。
    克琳希德被勾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问题呀？”
    呜呜——
    也就在此时，刺耳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弗雷德里克伸手指向前方。
    “就在那。”
    克琳希德转头望去，瞳孔剎那收缩，头皮一阵发麻。
    “救命啊！有人吗！”
    “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
    “那边的哥哥姐姐，请帮我们一把！”
    “求求你们……”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的铁轨上被绑了五个年幼的孩童，正拼命昂起头挣扎求救，一张张惊恐的小脸上满是鼻涕眼泪。
    而就离他们不到五百米的位置，一辆钢铁列车喷吐著浓烟疾驰而来！
    “等等，停下，有人在轨道上，快停下！”
    风声呼啸，汽笛嘶鸣。
    纵是克琳希德喊的声嘶力竭，那列车却越行越快，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她脸色苍白的看向弗雷德里克：
    “兄长，我们得救他们……”
    大王子点点头：
    “当然，你得救他们。不到五百米的距离指望列车剎住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改道吧。”
    “改道，怎么改？”
    “希德，你在说什么呢，切换开关不就在你手上吗。”
    克琳希德闻言看去，果真发现自己手中捏著一个红色按钮，顿时脸上难掩喜色：
    “太好了，那些孩子有救了！”
    可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便突然僵硬，嘴唇都难以遏制的颤抖起来。
    因为就在另一条轨道上，一个衣衫襤褸白髮苍苍的老乞丐像垃圾袋似的被丟在那里不省人事。
    王女按下开关的手凝滯了，她终於明白那个连奥菲斯皇帝陛下都给不出解答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了。
    弗雷德里克的声音此时淡淡响起：
    “希德，这就是你此次的课程——列车难题。”
    “別闹了，还什么课啊，这是六条人命啊！”
    克琳希德心乱如麻，恶狠狠瞪著大哥。
    “別这么看著我，並不是我把他们绑上去的，再说，你还有时间去思虑这种事吗？”
    弗雷德里克一抬下巴：
    “看，车快来了。”
    呜呜——
    那聒噪的汽笛不断传入耳中，克琳希德当即转身直接冲向岔道上的老乞丐。
    “五个孩子的鲜活生命和一位垂暮的老人，要选哪个可得想清楚了。”
    淡漠的话语在背后响起，克琳希德银牙暗咬，她才不管这些。
    那个老人离自己比较近，而且看样子也没被绑住，先把他推开，然后改道。
    六个人，我全要救！
    然而，直到克琳希德跑的双腿酸软，上气不接下气，那个看上去没多远的岔道竟始终没有靠近半分。
    “怎么回事？”
    呜呜！！
    但列车却在一刻不停的驶来。
    “等一下，等等啊……”
    克琳希德极力撑起身子，膝盖却不受控制的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倒下去，手掌在地上这么一撑。
    咔嚓。
    “誒？”
    一抬头，钢铁列车贴著眼前呼啸而过！
    轰隆隆！
    狂风捲起王女的金髮，她感觉手心一阵温热，低头看去，那是一滩血泊从轨道內渗出，缓缓晕开。
    啊…
    “很合理的选择。”
    弗雷德里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看著血跡斑斑的轨道兀自頷首：
    “一边是迟暮垂死的一个老人，一边有著美好未来的五个孩子，该怎么选根本一目了然。只是……”
    “呜呜！”
    那边轨道上的五个孩童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哭得愈发悽惨：
    “爷爷，爷爷！！”
    “为什么没救下我爷爷！”
    克琳希德茫然无助的张了张嘴：
    “爷爷？”
    弗雷德里克无奈长嘆：
    “这五个孩子都是老人领养来的，他这一辈子都在行善，若你选择他，或许会有更多的孩子被他拯救。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好人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王女猛地起身，一把揪住大哥的衣领。
    “你在说什……”
    啪！
    话未出口，一记沉重的耳光便抽在她脸上。
    隨即响起的便是令她下意识感到害怕的冷冽嗓音：
    “你发什么神经？”
    “……哥哥？”
    克琳希德难以置信的盯著眼前的金髮青年，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可疼痛发麻的脸颊却在残忍提醒她：这不是梦。
    罗德里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神色不耐：
    “人又不是我绑上去的，开关也就在你手里，路是你自己选的，出了问题不审视一下自己却来责怪別人？”
    开关…
    克琳希德望著手中殷红似血的按钮，脸上驀然露出一抹强烈的厌恶，抬手就要將它砸掉。
    “留下它你至少还有选择的可能，丟掉它，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罗德里克面露冷笑：
    “听，它又来了。”
    呜—呜——
    话音落下，汽笛声再次大响，列车轮与铁路摩擦碰撞的轰鸣震耳欲聋。
    死亡风驰而来！
    “殿下！”
    “小公主！”
    轰鸣中混杂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克琳希德呼吸都在这一刻凝滯了。
    是的，这一次岔道上躺著的是她最熟悉的人们：
    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
    那是忠贞不二的守护骑士，
    那是为她捨生忘死的阿姨。
    “丽娜！罗兰！雷光小姐！”
    罗德里克语气幽幽：
    “好了我的妹妹，那这次你打算怎么选？”

 第476章 最后一课

    “殿下，別管我们先救孩子！”
    “姐姐，救我们啊！”
    “帮帮我们，求你了！”
    一边是亲朋好友们的呼喊，另一边是那五个孩子的嚎啕大哭。
    克琳希德死死攥著开关，焦急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別闹了，真的別闹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哥哥！”
    可一回神，四下空荡，还哪有罗德里克的身影，独余列车迫近的震颤越发剧烈，好似大地都在抖动。
    克琳希德咬住嘴唇再次迈步狂奔，但就和刚才一样，无论他怎么跑都始终接近不了那近在数十米开外的铁轨。
    “先救孩子，殿下，先救孩子们！”
    “別难过小公主，照顾好自己……”
    明明靠近不了，可她却能清晰的看到几位骑士脸上的决绝与洒脱。
    “为什么，为什么啊！”
    王女的情绪几近崩溃，但列车不会给她伤心的时间，转眼已然行至岔道口。
    “姐姐！！”
    克琳希德望向另一边的五个孩子，嘴唇咬得已是血肉模糊，最终是闭上了眼。
    “对不起…”
    咔嚓。
    “姐…”
    轰隆隆！！
    撕心裂肺的哭嚎剎那间淹没在轰鸣中，分明应该隔著一段距离，可大股的湿热却像是在跟前溅开，浓郁的铁锈味灌入鼻腔。
    ……
    一点冰凉砸在鼻尖，克琳希德茫然的睁开眼睛。
    就见如血的残阳埋入云翳，乌云宛若沉铁，细密的雨点铺天盖地的敲打下来。
    她这才感到有些冷，身上的白袍吸足了水分重如铅块，她抹掉脸上的湿滑，定睛一看却是满手猩红。
    垂下目光，暴雨把血泊注成汪洋，残肢和臟器溅的到处都是，一颗幼小的脑袋咕嚕嚕的滚到脚边，沾著泥泞和血跡的脸上泪痕未乾，两只空洞的眸子木然的望著她。
    少女张了张嘴……
    “不错，理智的抉择，总算是有些出息了。”
    罗德里克不知道从哪走了出来，一脚踢开地上的头颅：
    “且不论这些小孩能不能平安长大，即便真的长大成人他们所能创造的价值又如何比的上三位天赋异稟的骑士？非常基本的几何计算。”
    金色的火球骤然凝聚，將一路的雨点蒸发成白雾，朝著罗德里克直射而去。
    “生命不是这样计算的！”
    王子眼都不眨，双手合十啪的一声便將火球拍灭成无数金粉。
    “人命就是这么计算的。
    眾生而平等这种屁话是用来糊弄愚民的，这世界上善人就是要比罪人值钱，能者就是要比废物重要，领导人就是要比普通人高贵！
    谁愿意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呢？可將他们区分出差距的，不就是他们自己？何况……”
    罗德里克扫了眼满地血肉，冷然一笑：
    “你这不是算的很清楚吗？”
    克琳希德牙关一紧，就要直接扑上去，也就在这时……
    呜呜！！
    汽笛声如同死神的丧钟。
    王女浑身都在这声音中哆嗦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软弱，她已经恐惧这个声音了。
    “够了，已经够了！结束吧，哥……”
    说话间，罗德里克却又不见了。
    克琳希德神色呆滯，隨即一股浓郁的不祥涌上心头。
    转过头，两个哥哥果不其然的出现在远处的铁轨上，列车分明在快速驶来，他们却如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这次竟然是要在亲人和好友中间选择！
    “这是最后一课了，做出你的选择。”
    弗雷德里克与罗德里克齐齐开口，声如雷霆一般在她耳边炸响：
    “克琳希德！”
    “不…”
    王女面如金纸，踉蹌著向后倒退，眼泪崩了弦似得流淌下来。
    “你们都疯了…你们……”
    驀然，她后背撞上了一具温暖的躯体。仅仅一瞬的愣神，强烈的狂喜便即刻涌上心头。
    哪怕不用回头，克琳希德也知道这是谁。
    “齐格飞先生！”
    “我在，殿下。”
    青年无论是神情或是语气都极其平静，一如往常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克琳希德泪流满面，方才的慌乱和恐惧在此刻尽数化作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她已是语无伦次：
    “哥哥他们好像疯了，叫我选，那五个孩子，这次是丽娜他们。得救大家，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別慌，殿下，交给我吧。”
    “好，好的！”
    齐格飞伸出手，王女下意识的就要將切换开关交出去，耳边却忽然响起刚才罗德里克的那句话：
    “丟掉它，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不对！
    克琳希德猛的一颤，手臂触电似得缩了回来。
    她盯著对面吟吟微笑的青年，喉头吞了口唾沫：
    “齐格飞先生，你想做什么？”
    她看到青年困惑地歪了歪头：
    “一边是罗德里克和弗雷德里克，你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哥哥是王国的柱石、摩恩再起的希望。另一边是三个加在一起都凑不出一只脑子的蠢蛋骑士。该选哪边不是一目了然吗？”
    克琳希德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可心中却没升起来多少意外。
    是了。
    是他的做法。
    黑袍宰相就是这样的角色。
    自己应该早就清楚了才对。
    “怎么了，殿下？”
    黑袍加身的青年伸著手一步步走近：
    “你不是总模仿我吗？你不是想成为我吗？怎么了，这一点就受不住了？”
    不…
    不！
    我仰慕的，我所憧憬的是那个永远走在所有人前面的身影，是那个会为同伴的逝去嚎啕大哭的身影。
    是那个夜晚，
    在满天繁星下奋不顾身的冲向白骨骷髏的赤红流光。
    那才是我想成为的人。
    “我才不要变成你！”
    王女忽然嘶吼出声，一把將开关砸在地上，砸个粉碎。
    她拍开黑袍宰相的手，转身再次冲向轨道，但这次却不是奔向任何一方。
    鐺！
    鞋跟跺在铁轨上发出一声脆响。
    克琳希德昂首挺胸，深吸一口气。
    白袍吃足了风力，鼓动飘扬，她就像是要乘风而起一般，直面著疾驰而来的列车头张开了双臂。
    呜呜——
    “啊啊啊啊！”
    汽笛与嘶吼混杂，单薄瘦弱的肉体与庞大的列车头碰撞在一块。
    霎时间，泼天大雨骤然一静。
    天地在此刻恍若停顿，汽笛噤声，狂风凝滯。
    片刻，
    轰！
    金色的火柱冲天而起！
    万物復甦，狂风再来，却从下而上的卷上天际。
    咔拉…
    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动静。
    克琳希德已经无法分辨了，她脱力的跪在地上，昂著头，惨白的脸上痴痴的笑了出来。
    那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列车被金色的火焰龙捲的掀飞上天，长达数十米的钢铁巨蛇在半空中噼里啪啦的剧烈燃烧、分解，破碎成无数光斑星星点点撒落大地。
    她回身看去，
    老人带著那五个孩子朝自己招手，三名骑士一致的竖著大拇指，两位哥哥带著满意的笑容啪啪鼓掌。
    大雨再没落下，但王女的脸上还是湿漉漉的，流进嘴里又咸又涩，却是自己的眼泪。
    一只温暖的手掌捧起女孩的脸颊，为她擦去泪水。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会把冷血、残酷和麻木当做成熟的象徵。梟雄被捧为英雄，功利者被视为成功者，將残忍的言行充作金玉良言去謳歌崇拜，却对那些真正的为眾人抱薪者嗤之以鼻。”
    “见天，见地，见自我，见眾生。”
    “说著简单，可人是愚蠢又盲目的。大部分人这一生都只能看到天有多高，却不知自己脚下的地有多深，更罔论自我与眾生。”
    “是的，包括我在內，那些高高在上的看客们不会理解你眼中的眾生，他们只会粗陋浅薄地骂你是【圣母】，说你偽善，嫌你任性，嘲你不自量力还拖人后腿。”
    齐格飞指了指天空那燃烧的列车，托住一片光屑递到少女面前。
    “可若有一天，当你真的拥有力量去拯救一切时，同样这群人，他们会立刻一改嘴脸，称呼你为——”
    “【救世主】。”
    他直起腰，衝著少女洒然一笑：
    “嗯，我可以放心了。你的確不会成为我，你也没必要成为我。”
    “这就是最后一课了。以后的路，你可以自己走了。”
    “加油吧，小公主。”
    克琳希德吸了吸鼻子，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却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没说什么，只是指著自己的膝盖期期艾艾的道：
    “我腿软了。”
    ……
    归途，
    “当然，如果在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脑残问题，还是要先保住列车上的乘客才行。”
    少女趴在青年的背上，走著最后一程。
    “对了，齐格飞先生。”
    “嗯？”
    “我刚才突然想到，如果解决不了问题解决出题的人也是可行的呀。”
    “…………”
    “您怎么流了那么多汗？”
    “这堂课的內容……基本都是他们两个设计的。”
    “好的。”
    …………
    …………
    金狮堡。
    王宫內院此刻四下无人，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前。
    两位王子刚从车上下来，便听到上空响起一阵嘹亮的龙吼。
    举目望去，竟是一条硕大的羽蛇盘旋在王宫的上空，紫红色的晚霞衬著其紫红色的鳞片，灿烂的光泽中透著一股妖异的美。
    而隨即，那条羽蛇便直坠而下，於半空中迅速缩小身形，落地的剎那已然变作一名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恭迎两位殿下回宫。”
    罗德里克眉头不禁一跳。
    这不是齐格飞手下的那条毒龙吗，它在这做什么？
    没等他困惑太久，乔治的身后便又走出来两个人。
    一位青发乾练的女骑士，一位身著迷彩战服的军士。
    毒龙君乔治，雷光骑士麦克维斯，战场之狐隆梅尔，黑铁十字军的三位龙骑统帅此刻齐聚一堂！
    怎么的，这是来逼宫了？
    “你们……”
    罗德里克刚要开口质问，便猛地一愣。
    他听到一声沉重的喘息从身旁身旁传来，自家那个大哥的独臂轻轻颤抖著，眼仁里泛起条条血丝。
    不对！难道……
    虽然早有预料，可此刻弗雷德里克却依旧难掩心中的波澜，情绪的大海掀起惊涛骇浪，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
    他真的，放弃了一切。
    大王子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始终没能抚平心绪，也再懒得这么做，两步走上前单膝下跪。
    乔治见状从身后取出一样事物。
    那是一件有些破旧的黑袍，边角被灼烧的狗牙参差，大王子还记得，那天他把自己从火海里拉出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黑袍。
    “即日起，南摩恩一切政务皆由大王子殿下接手，黑铁十字军全军上下听从殿下调动。”
    毒龙捧著黑袍递到弗雷德里克面前：
    “王子殿下，不，现在是宰相阁下了，您……”
    “等等。”
    乔治的话没说完，一个压抑著暴怒的声音忽然响起。
    “这算什么？”
    毒龙看向声音的来处：“怎么了，二王子殿下？”
    “这是什么玩笑？”
    “呃，就是简单的做一下权力交替。”
    一旁的雷光也忍不住开口：“罗德里克，现在是……”
    “这他妈到底是在演哪出！！”
    罗德里克脸色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指著那件黑袍近乎破口大骂：
    “老子给他忙前忙后，做了这么多准备，现在就连兵权都要送给他，他这是干什么？他瞧不起谁啊！！！”
    场上一阵默然。
    无人能回答他的话。
    这是一个极度自傲之人，一直以来所追求珍惜的事物被他人弃若敝履，一路走来所建立起的人生观在顷刻间被全盘否定时，不可避免裸露出的疯狂丑態。
    弗雷德里克不知该如何劝导，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是罗德里克必须越过的心魔，只有他自己才能开导自己。
    是的，这是属於他的最后一课。
    大王子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右手接过那件沉重的黑袍沉声低喝：
    “弗雷德里克，领命！”
    下一刻，三位將军齐齐单膝跪地：
    “见过宰相阁下。”
    宰相站起身，凝视著手中的力量，灰扑扑双眸闪烁许久，
    陡然间凶芒炸现。
    “呵，到我了！”
    （最后一课篇，完）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雾里幻境】
    漫游者齐格飞与漫游者白苏华占一战后產生的灵感。仿照意能【须弥幻境】，將【雾里看】与【欺人之谈】同时运作的產物，並在奇兰血管的修復任务中首次运用。
    以【雾里看】製造一场小规模幻境，並通过【欺人之谈】的催眠使作用对象忽略某些最基本的逻辑漏洞。
    但不同於【须弥幻境】的自运行，【雾里幻境】中一切事物都需要齐格飞亲自操控，因此幻境的规模必然不会很大，並且只能作用於漫游者齐格飞附近的对象。
    因此理论上破除【雾里幻境】的方法非常简单，可以找出隱藏在附近的齐格飞並制压他，又或者，只需要跑的比他快就行了。
    备註：
    虽然他拼命跑在王女背后的样子很狼狈，但登场收尾的时候真的很靚仔誒~

 第477章 临行道別

    清晨。
    初升的太阳自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投下暖洋洋的光，王宫的瓦片耀的金碧辉煌。
    这会是个旅行的好日子，
    这会是个启程的好日子。
    “你这就要走了？”
    “嗯。”
    齐格飞望著面前的杨静，脸皮不住抽搐著。
    此刻，这女人手里拎著大包小包，脖子上掛著贝壳项炼，腰上环著蔚蓝色的泳圈，头顶还架著一副太阳墨镜。
    考虑到漫游手册的无限收纳功能，女人的这番做派显然別有用心。
    “动作……还挺快的呢。”
    齐格飞儘可能的压制住语气中的羡慕嫉妒恨。
    “主要是他们催的急。”杨静面无表情，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其实没那么急迫。”
    “是这样啊，呵呵。”
    嘖，臭娘们真能装！
    齐格飞心里痛骂，脸上却还得挤著笑容。
    “你呢？”杨静反问。
    “也是今天出发，做下最后的道別就走。”
    女人闻言沉默了下来。
    距离摩恩的亡国倒计时，或者说距离任务失败的倒计时仅剩两年，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身为核心执行人的齐格飞却要离开摩恩半载乃至一年的时间去追寻一个虚无縹緲的希望，这显然是个极其不理智也不明智的行为。
    “飞……”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有考量。”
    杨静刚要说话齐格飞就直接打断道：
    “和会结束后，奥菲斯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环大陆铁路工程上，比蒙也已经和摩恩停战，至少这两年奇兰会很太平。有我没我並无区別，就算想做点什么目前的摩恩也没有资本。这是其一。
    其二，【万里赤土】的工程我已经全部委託给蕾娜了，即便我不在最初阶段应该也能正常运作，之后……我会儘可能在半年內赶回来。”
    弗雷德里克是摆明態度反对《常春藤行动》的，莫说请他帮忙，这傢伙能不在暗中搞破坏齐格飞就要烧高香拜大佛了。
    “以及其三……”
    他咧嘴笑了笑：
    “伏尔泰要是真能活过来，咱还要个屁的万里赤土。”
    说的有理有据像似是经过深思熟虑，但杨静知道，这些理由是齐格飞做完决定后才想出来的，而非是因为这些理由他才做出了决定。
    杨静也懒得再多费口舌，如果说服不了对方那便支持，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有行程吗？”
    “目前定了两条路线去洛斯林德，一条经过奥菲斯，一条经过比蒙。”
    “区別呢？”
    “奥菲斯的路线快但危险，比蒙的路线慢一些，但胜在安全，我还在思量。”
    “小心点。”
    对方没说小心什么，但齐格飞心知肚明，不如说在这件事上他本就毫无底气。
    话虽如此，但样子还是得装一装的。
    “行了，哪有那么多陷阱和弯弯绕绕，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我和伏尔泰的关係，弄不好只是一个单纯的谣言。是骡子是马等到了洛斯林德就都知道了。”
    就怕来的不是骡子也不是马。
    杨静还是不放心，从手册中取出一支针管递到齐格飞眼前。
    “我还没用。”
    齐格飞顿时眉头一皱：“你这是做什么？等一下，这玩意儿原来能拿出来吗？”
    “这个针筒在【奇兰】是无法復现的道具，所以不在限制內，拿著吧。”
    与白苏华占一战，从史官弗洛伊德手上抢来的战利品——【普罗米修斯】针筒可以抽取目標对象身上任意一项专精。
    而专精这东西是极少数可以伴隨漫游者去往任何血管的能力之一，有多么珍贵无庸赘述。
    据说这玩意儿通常是史官专门用来给完成高难任务的漫游者作奖励的，而且出產这个道具的血管目前已经彻底坏死，现在是用一支少一支，搞不好杨静手上的就是最后一支。
    齐格飞立刻摇了摇头，这东西本来就是他送给杨静作谢礼的，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需要，你看我是那种吃软饭的人吗？”
    “是啊。”
    “……可恶。”
    虽然確是事实，但这么毫不犹豫的秒答还是令齐格飞有点受伤。
    “姐姐大人，准备好了吗，要出发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喊。
    宫门前，一组十余人左右的车队整装待发。
    宇都宫星兰和宇都宫星竹，也就是杨静这具躯体在奇兰的便宜兄弟姐妹有些急迫地朝这里眺望著。
    告別的时候要到了。
    “还真巧，你往南我往北，等下次匯合的时候，咱俩都能凑一张奇兰地图出来了。”齐格飞笑著打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不確定，我並不只是去寻找属种。”
    杨静摇了摇头，示意车队稍安勿躁：
    “他们的国家遇到了些麻烦……”
    简单来讲，邪马台女王国也就是奇兰日本，让无尽海的海盗將军们盯上了，目前正被海盗联军团团围困绝赞挨揍中。
    俩兄妹此行来摩恩参加灯塔和会只是顺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教会搬救兵。
    但由於某个大可爱的狂轰滥炸，摩恩的太阳神教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更別提去支援极南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分支了，两兄妹只得吃了闭门羹。
    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竟然意外的在王都找到了宇都宫家族流散多年的二女星梅！
    而且，这位至亲好友如今不仅是摩恩宰相的左右手，还成了一位匹敌乃至凌驾於海盗將军们的武士！
    最重要的是，这位义薄云天的英雄愿意帮助亲自前往无尽海帮助她的祖国度过难关，可谓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以上这些自然用来是骗国民的鬼话。
    实际情况是宇都宫的人这段时间天天围在杨静身边连哭带嚎的诉说邪马台的惨状。从家族亲情血脉相连哭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並许以金银財物与邪马台的镇国之宝，杨静实在不胜其烦这才顺口答应下来。
    齐格飞听得出来，杨老板对拯救邪马台没屁点兴趣，她此行的目的主要有三个：
    第一自然是在无尽海收復强大的水生魔物做属种；
    其二是调查那个和太阳神教明显有著千丝万缕关係的天照神社；
    其三收集南国千岛的情报，为后期的收復任务做准备；
    最后才是顺手处理掉海盗们，而这大概也只是对那件所谓的【镇国之宝】感兴趣。
    不对，等一下。
    齐格飞忽地皱起眉头。
    儿时被驱赶刻薄寡恩的势力拋弃，多年后功成名就却不计前嫌对该势力施以援手……
    嗯？
    这剧情怎么这般眼熟？
    这么爽的剧情按理说不该发生在我身上吗？
    奇怪，为什么我的敌人最菜的都是亡灵主宰，她的对手却儘是些阿猫阿狗？
    这傢伙难道……
    齐格飞抬眼看去，果真就见杨静的嘴角在缓缓勾起。
    不好！！
    他抢步上前一把捂住女人的嘴。
    杨静说不了话，只是用发冷的眼神扫著齐格飞，意思很明显：
    “你做什么？”
    齐格飞一本正经道：“我感觉你要歪嘴。”
    “……”
    几分钟后，齐格飞帮助同伴把最后一箱行李搬上马车。
    告別的时候真的到了。
    “我还得去找弗雷德，就不送了。”
    “保重。”
    “你也是，有麻烦就手册联繫。”
    没有恋恋不捨的戏码，杨静简单点了点头便走向马车。
    齐格飞一时间有些犹豫。
    因为他的確有一件事想求杨静帮忙，但刚才没有说。
    此行洛斯林德可能一帆风顺，但也可能极其凶险。
    齐格飞不乏保命手段，但底牌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而他最想要的能力，其实就是杨静那个特殊的专精——动物会话。
    有这能力傍身，隨便养几只老鼠散出去，根本没有敌人能设伏他。
    齐格飞当然不是想用针管抽出杨静的专精，他没这么下作，他想到的是另一种办法。
    纹邪异的漆黑手套忽地出现在齐格飞手上。
    【七宗罪·色慾之手】
    消耗魔力在被接触对象的精神中烙下奴役印记，將其转化为使用者的奴僕，最多可同时奴役五人。使用者可以通过手套使用一位奴僕的能力，亦可逆向传输自己的力量。
    只要把杨静变成奴役，自己就可以……
    齐格飞不禁咽了口唾沫，这会不会比直接抽专精还要下作？
    然而，或许是【七宗罪】中的魔性在作祟，这一刻齐格飞忽地有些失神，竟不由自主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朝著那背影抓去。
    “哦，还有一件事……呃。”
    “啊……”
    也不知杨静是忘了什么事，她忽然毫无徵兆的转过身。
    於是，手没能碰到背，而是抓在了它不该抓的地方。
    波哟~
    齐格飞恍惚的精神剎那间澄澈如镜，密密麻麻的冷汗在半秒內渗满了额头。
    他僵硬的抬起视线，一张风雪呼啸的脸庞映入眼帘。
    “昂？”
    是询问的语气。
    齐格飞知道这大概不是在询问自己原因，应该是在询问自己的死法。
    他吞咽了几口唾沫，大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起来。
    片刻，他摇了摇头，竖起大拇哥露出一张认命的笑脸：
    “nice body!”
    …………
    …………
    “啊嚯~啊嚯~”
    一只乌鸦拍打著翅膀从宫殿半空掠过，一点黄白落在阶梯前。
    弗雷德里克骇然看著坐在阶梯上，面容堪称惊悚的齐格飞。
    “你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王都还有这样的高手，这可必须得拉拢一下啊！
    鼻青眼肿和猪头无二的齐格飞烦躁的摆了摆手：
    “我自己摔的，別问。”
    他又望了眼大王子：
    “你呢？”
    弗雷德里克的左脸印著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大王子盯著齐格飞肿胀到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珠道：
    “昨天晚上希德忽然衝进来抽了我一巴掌，你有什么头猪吗？”
    齐格飞心头一跳，面不改色：“不知道啊，可能是叛逆期到了吧。”
    “是吗？”
    弗雷德里克眼神狐疑：
    “你是不是扣了什么屎盆子在我头上？”
    嘖，这傢伙这么敏锐？
    齐格飞连忙四下张望转移话题：
    “罗德里克呢？”
    大王子耸了耸肩：“生气了，没来。”
    齐格飞一时哑然。
    他能理解罗老二的愤怒，这件事的性质就好比你叫了小姐姐上门服务，人家买好车票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走进屋，洗完澡，换好情趣內衣，点了香薰，嚼了口香，一切准备就绪后，你却忽然说：“哎，我不需要服务了，姐们你从良吧。”
    恐怕脾气再好的小姐姐都会直接翻脸，何况罗德里克的脾气的一点也不好。
    人家只是没来给你送行，不是上门揍你已经很给面子了。
    沉默许久，齐格飞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得嘆了口气：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如果他现在在这里，想揍我一顿出气，我是不会还手的，可惜咯~”
    嘭！
    话音刚落，身后的宫殿大门被一脚踹开。
    横眉怒目的罗德里克提著剑就冲了出来，他的右脸上也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罗迪？”
    “我操，有埋伏！”
    “受死！！”
    …………
    …………
    “啊嚯~啊嚯~”
    “啊嚯~啊嚯~”
    两只乌鸦拍打著翅膀从宫殿半空掠过，两点黄白落在阶梯前。
    弗雷德里克无语看著坐在阶梯上，面容堪称惊悚的罗德里克。
    “罗迪，他说不还手你还真信啊。”
    鼻青眼肿和猪头无二的二王子烦躁的啐了一口：
    “狗东西，嘴里没一句是真的！”
    大王子强忍笑意，心中却颇为欣慰。
    虽然弟弟未必是真的想通了，但能愿意出来走这么个好聚好散的过场，已然和过去的他有所区別。
    “你又在笑什么东西？”
    “没什么。”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转而道：“哦对了，你之后把《常春藤行动》的完整计划书给我一份。”
    罗德里克一愣：“你要来做什么，你不是反对这个计划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赞同了。”
    “什么？”
    大王子轻笑出声：
    “有枪不用和无枪是两个概念，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觉得我会不明白？”
    “那你之前反对个什么劲？”
    “因为齐格一定会把这东西用在比蒙身上，可现在……”
    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是宰相了。”
    罗德里克眉毛不由得一抖，心中驀然升起些许惶恐。
    不出所料的，这个疯子已经开始失控了。
    “好了罗迪，之后也把魔法兵团给我吧，这回你总不会担心吧，都是自家兄弟。我们爭取在齐格回来时给他个惊喜。”
    二王子第一时间没有答应，老实说，自家这大哥比齐格飞更让他担心。
    沉默片刻，他回道：
    “不给，但能借你调度。”
    “行吧，都一样。”
    弗雷德里克耸了耸肩，望向远方那个愈发渺小的背影，忽地喃喃自语道：
    “背上所有罪孽然后去死，这种老掉牙的角色有一个就够用了。”
    “你说什么？”
    “没事，自言自语罢了。”
    罗德里克撇了撇嘴，也看向远方离去的旅人。
    “不是洛斯林德吗，他怎么往南去了？”
    “说是要先回一趟旧都，做最后的道別。”
    “哦。”
    隨后，两人都不再开口，氛围就此沉寂下来，只余早春的暖风微微吹拂。
    罗德里克忽然感觉四周好安静，他在这座宫殿住了二十一年，从未发现这里原来这么安静。
    “怎么，这就感到寂寞了？”
    “滚蛋！”

 第478章 白龙独行

    “白堊旧都”伏尔泰格勒。
    英灵墓园雾气繚绕，圣女雕像手中的旗帜四季如一的飘扬。
    晨光透过树叶洒在一块块青苔斑驳的地砖上，两侧粉白蓝各色的风信子隨风摇曳。
    四月，在摩恩这是开的月份，因此才被称作月。
    每年这个时期摩恩的人民都会不约而同前去扫墓祭祖，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地球的清明节大差不差也在这个时候。
    树梢上，一只白鸽悠閒的整理羽毛，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盯著下方那个颇为怪异的扫墓人。
    “哈哈哈哈哈。”
    十字大盾上的熊脸大汉指著来给他扫墓的青年捧腹大笑：
    “老弟你让人扁的和猪头一样嘞！”
    “行了，你他妈从刚才笑到现在了，这篇还翻不过去了？”
    青年脸色涨红，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你咋会想出这种餿主意啊？”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这次出去一不能带兵二无法冒充勇者，连【七宗罪】可能都用不了，总得想办法新增几个技能啊。”
    “啊，这是为啥？”
    齐格飞瞥了眼挠头不解的伏尔泰：
    “因为要途径奥菲斯。”
    傻大个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顿了顿：
    “所以嘞？”
    “……不是哥们，你不明白你哦个屁啊？”
    齐格飞无奈的嘆了口气，只得耐心解释向对方解释起来。
    …………
    通往洛斯林德的两条路线，齐格飞最终还是选择了危险但更加快捷的奥菲斯路线。
    其实如果从地图上来看，两条路线的距离实际差不了多少，比蒙路线甚至大半还都是平原草地，按理说应该更快才对。
    然而，只要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都应该知道物理学中那个关於运动的基本公式——时间=路程÷速度。
    是的，奥菲斯有一个比蒙难以企及的优势——铁路。
    这玩意儿的出现直接让所谓的地形优势成了笑话。
    哪怕无法直达，哪怕中途需要多次转站，在奥菲斯乘坐列车前往洛斯林德的速度也远比靠草原马车夯吃夯吃的拉要快的多得多。
    这就是中世纪和工业时代的天差地別。
    可选择从奥菲斯走，就必须面对一个要命的问题。
    身份。
    真不是齐格飞自夸，他几乎能肯定自己的名字绝对上了军情五处的黑榜，恐怕整个奥菲斯国会从上到下都恨不得把自己干掉。
    一旦他在奥菲斯暴露了身份……
    得，
    也不用回来了，欢迎入住谢林福德收容所四平米豪华铁窗房。
    白龙立地改叫牢龙。
    所以这一行必须改头换面、隱姓埋名，低调低调再低调，任何可能会引来注意力的举动都要避免。
    冒充勇者这种事和叶文洁向三体星系发射坐標信號没什么区別，自然是干不了了。
    在和会上露过面的【七宗罪】也要儘量避免使用，尤其是【愤怒】【贪婪】【暴食】这三种形態当时可谓大杀四方，必须得藏起来。
    齐格飞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打起奴役杨静弄俩新能力的主意。
    “懂了吗？”
    齐格飞长出一口气，一番详尽的解释说的他口乾舌燥。想让伏尔泰的大脑理解这些问题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
    “时间等於，速度……呃…呜…咦…”
    伏尔泰掰著手指头呢喃了许久，抬起一对智慧的熊眼：
    “老弟你刚才说了啥来著？”
    齐格飞顿时双目圆瞪：
    “我可去你妈的吧！”
    …………
    “有没有搞错，我讲了半天你一个字都没听啊！”
    树梢上，白鸽困惑的歪了歪头。
    它实在不理解这个扫墓人为什么要对块空无一人墓碑破口大骂。
    也不理解，为什么扫墓人明明很生气，脸上却显得这么开心。
    半晌，
    齐格飞才好不容易止住骂声，咧著嘴角疲惫喘气。
    他娘的这种抓狂的感觉真是久违，上一次体验到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
    “嘿嘿嘿。”
    一抬眼，伏尔泰满脸堆著憨笑活像个白麵团团，啊不，是黑麵团团，似乎依旧没把刚才的话听进去。
    “笑你妈笑！”
    齐格飞又是一阵气结，没忍住一巴掌就挥了上去。
    驀然，落了个空。
    手僵硬在半空，青年缓缓低下头，整张脸突然在阴影下齜牙咧嘴的狰狞变化。
    傻大个从以前就是这样，这傢伙很会惹人生气，偏偏你连揍他一顿出出气都办不到。
    以前打他不痛，而现在，打他不著。
    再多的气都只能自己咽下去，久而久之，就会被说成是“不高兴”。
    齐格飞再次抬起头，伏尔泰的大脸忧心忡忡。
    有意思的是，自己好像只会在这面大盾旁看见伏尔泰。
    有时候他真的会怀疑傻大个的英灵是不是就附著在这面盾上，傻大个其实从未离去。
    但……
    “老弟你这么聪明，咋会看不出这里边有鬼呢？连咱都知道，这肯定是假的呀！”
    呵。
    不，
    他看不出的。
    这不是他会说的话。
    如果是他，
    他会说：
    “老弟，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他会说：
    “但好像瘦了许多。”
    他会说：
    “你这年纪要多吃饭才能长身体呀。”
    这个伏尔泰是假的，是精神的错觉、痴人的臆想。
    他和傻大个根本他妈完全不一样！
    齐格飞心知肚明。
    可是……
    “那万一是真的呢？”
    他看著大盾上的汉子，扯开乾涩的苦笑：
    “万一这次，我又错过了呢？”
    去年十月，群兽围城。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折返回拜兰堡救弗雷德里克，或者哪怕再次折返马不停蹄的疾行旧都，都可能赶得上，不，是一定能赶得上。
    伏尔泰就不会死了。
    陷不陷阱的根本无所谓，这是自己此生仅有一次的机会，哪怕是火海刀山都得闯过去！
    追悔莫及这种事，绝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齐格飞用力晃了晃头，挥开这些悲观思绪。
    自己今天是来暂別的，不是来永別的。
    他席地坐下，重新露出笑容：
    “哎，傻大个，你有没有发现歷史真的出人意料的相似，今年也是四月。”
    四月，在摩恩是开的月份，是人们扫墓祭祖的月份。
    对於齐格飞来说更是格外有纪念意义。
    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伏尔泰忽然出现在康斯顿的酒馆里，不由分说的把他给绑票了。
    齐格飞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离开康斯顿，开始了旅途。
    那短短六十天的旅程，却是他第一次睁眼看向这个世界。
    …………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紫杉镇救下的那群村民，操，我现在想起来还来气！”
    “后来你去把那窝强盗给灭了，又救下来一大帮女人。”
    “对对，其中有一个女的脸长得和马一样！嚇得我都以为是兽人混进去的，这群强盗是真饿呀。”
    “我当时还怀疑你小子图谋不轨呢，哈哈哈哈。”
    白鸽扑腾了两下翅膀，小眼中的困惑愈发浓重。
    它不理解一个人自言自语怎么也能有这么多话？
    白鸽就住在这里，这地方很好，时不时就有人把吃的放在那一块块石头前，就算找不到虫子也不会饿死。
    墓守也知道它会偷吃贡品，却也没赶它走。还说什么英灵会附在它身上，品尝人们带来的贡品。
    白鸽对此嗤之以鼻。
    它知道这片墓园里住的都是古老的英雄，而不是人们的亲朋好友。
    来这里扫墓的大多是参观的游客，通常连贡品都不会带，更不存在什么哀痛，最多也只是敬畏。
    所以白鸽才不理解：
    为什么这个扫墓人，每次来都会带这么多贡品贡酒，每次都显得这般悲伤？
    …………
    “好了，酒给你放这了，准备好几个月的量慢慢喝吧。”
    齐格飞將贡品一一摆好站起身。
    “老弟，你要走了吗？”
    “別搞得这么寂寞的样子。放心，我和这里的墓守打过招呼了，如果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墓碑上有一根蛛丝我就打断他一条腿。”
    “不，咱是想说……”
    伏尔泰挠了挠后脑勺：
    “小心点，这次只有你一个人了。”
    齐格飞呼吸猛地一滯，愕然抬头。
    却再没在大盾上看到任何身影。
    “……”
    怎么偏偏这最后一句，却是他会说的话。
    齐格飞抿了抿嘴，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嗯，我出发了。”
    …………
    扫墓的青年缓缓消失在远处，墓园再回寂寥。
    石碑后，黑铁大盾煢煢孑立。
    树梢上，那只白鸽忽然焦躁了起来。
    它拼命拍打起翅膀，发出布穀布穀的声音，宛如在极力挽留著什么。
    终於，墓园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快最终停在十字大盾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探出抓住盾身。
    陷入黄土半年之久的盾牌缓缓拔离地面，抖落片片泥泞！
    与此同时，两根白色的羽毛隨风飘上天际，白鸽振翅而起！
    “傻大个，我们走！”
    （白龙独行篇，开幕。）

 第479章 巨像与变形怪

    昂德索雷斯郊外的一座小山丘青草如茵，一棵枝繁叶茂的高大橡树佇立在顶端，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洒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光影。
    两个圆形的黑影在半空划出弧线，落在油绿的草地上滴溜溜的滚出几圈，最终停在橡树之下，那一大一小的两座土堆前。
    定睛看去，那竟是两颗惨白的人头。
    一颗白髮苍苍老態龙钟，乾瘪的脸皮上儘是老年斑和尸斑。
    另一颗半张脸被面罩覆盖住，脖子下还在渗血，似乎是刚割下来没多久。
    两颗头颅大不相同，四只空洞的眼睛中却凝固著別无二致的魂惊胆颤，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还能看到涕泪乾涸的痕跡。
    驀然，一只铁靴重重落下，踩著两个人头硬生生的陷进土壤，余留眼睛和额头露出半截，宛若赎罪似的永远仰望两座土堆上的墓碑。
    【温柔如春，爱妻布兰琪·莱希穆特之墓。夫肯佩斯立】
    【纯真如光，爱子卢卡斯·莱希穆特之墓。父肯佩斯立】
    刺客兄弟会古今两任王都之影授首於此！
    肯佩斯一身骑士甲冑，手捧著两束白玉兰，今天的他看上去格外庄严体面。
    “抱歉，虽然有点晚，但我替你们报仇了。”
    他將束放置在墓前，后退半步弯腰鞠了一躬。
    也就在此时，一股强烈的感激之意驀然涌上心头。
    谢谢。
    万分感谢。
    肯佩斯摇了摇头：
    “这么客气做什么，本就是因为我他们才会遭难的。”
    拜託。
    保护。
    家人。
    “……呵。”
    肯佩斯莞尔一笑：
    “这有什么麻烦，应该的。”
    他隨即便將身上的鎧甲与头盔褪下，打理了一番，堆叠在中间，宛若一名骑士护卫身旁的墓冢，又像是一位父亲在守护他的妻儿。
    他想了想，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后方橡树上刻下：
    【灯塔骑士，肯佩斯·莱希穆特一家长眠於此。】
    铭文刻成的剎那，他忽然感到身子一轻。
    春风轻抚，树叶婆娑，三座整齐排列的坟冢在晃动的树荫下静静矗立。
    一段命运於此刻了结。
    “谢谢。”
    他又听到了道谢，可这次却是有实质的声音。
    解开腰间的挎包，从中取出了一个正闪烁著宝蓝色光辉的二十面体。
    他笑了起来：“早上好啊，冈萨雷斯。”
    “你也好，熔炉百相。”
    说话的竟是这颗闪闪发光的装置。
    “感谢你，我还以为自己再也变不回来了。”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这么客气作甚？”
    百相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盯著手中的核心戏謔道：
    “给人类打工的感觉怎么样？”
    冈萨雷斯闪烁著：
    “不是很好，我始终感觉自己浑浑噩噩的。”
    “正常正常，奥菲斯人根本不理解泰坦核心的神经网络模型，他们只是依靠力大砖飞的手段强行改变了部分表层对敌运算逻辑，连你的记忆和人格数据都无法清除。即便我不出手，等过上段时间你也能变回原样。”
    变形怪说的隨意，巨像却听得发愣。
    对方话中那些生僻的术语他根本闻所未闻。
    他不理解，可其中那个独特的称呼却如同丟入平湖的石子，在冈萨雷斯的意识中盪起了涟漪。
    “泰坦？”
    “哦？”百相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有意思，你竟然还会对这个称呼生成回应。”
    “那是什么，我为何会感到如此……怀念。”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看来深度学习真的能让死物產生魂灵，冈萨雷斯，现在的你已经可以被称为生命了。”
    “百相，你知道些什么吗？”
    宝蓝装置的声音变得有些刺耳，能明显听出其中的急迫与焦躁。
    百相虽然还在笑，倒也没再卖关子。
    “【泰坦】，那是你们【巨像】以前的名字。”
    他语气幽幽：
    “是你们的创造者给你们取得名字。”
    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
    又像是席捲的狂风吹散了縈绕在冈萨雷斯心中万年之久的迷雾。
    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巨像和奇兰的任何生物都不一样？
    可隨即，一个更大的困惑升了起来：
    为什么变形怪之王会比巨像之王更了解巨像的事？
    这怎么可能？
    “百相，你是……”
    冈萨雷斯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颤抖。
    变形怪之王指向自己的脸，露出一口白牙：
    “对，我就是你们的创造者。”
    核心剧烈抖动起来，绽放出阵阵红光。
    “哈哈哈，说笑的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见到老朋友嚇得顏色都变了，百相这才止住玩笑。
    “你忘了我是变形怪了吗？巨像王庭的数据我早就拷贝过了，自然理解你们的构造。对了，我顺便改了下你的语言模型，让你讲话像个人，否则我听著彆扭，哈哈哈~”
    爽朗的坏笑传进耳中，冈萨雷斯却没有半点说笑的心情。
    刚才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像是玩笑。
    魔王和勇者一样，代代如流水，诸王庭中能让所有魔族铭记的魔王一共也就那几位。
    最强的魔王路西法；最软弱的魔王利维坦；以及最神秘的魔王熔炉百相。
    而现在看来，最强的称號恐怕要易主了。
    “大帅其实猜疑过你的实力。”
    冈萨雷斯默然许久，吐出这么一句话。
    “我想也是。”
    百相靠著橡树坐下，问道：
    “那墮天使之王怎么说？”
    “他觉得你远没有裂谷战爭中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嗯嗯。”百相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忽地一翻白眼：“这不是屁话吗？”
    “他很好奇为什么你要隱藏实力，以你的力量完全可以覆灭整个奇兰才对。”
    “冈萨雷斯。”百相笑眯眯盯著手中的宝蓝核心：“是他好奇还是你好奇呀？”
    冈萨雷斯沉默了片刻闷闷的回道：
    “好吧，是我。”
    “你都会说谎了，越来越像人类了。”
    变形怪哈哈大笑，似乎对他而言变得像人是一件无比值得庆祝的事。
    “那我反问你一个问题吧。”
    “什么？”
    “当年的【破格】为什么不杀光魔族呢？”
    冈萨雷斯顿时一愣。
    “对他而言，灭绝魔族也一样是抬抬手的功夫，他不也没做吗。”
    百相望向山丘下方，远处的大陆上有一支从王都出发的车队正缓缓驶向东方。
    “因为这种行为，毫无意义。”
    “百相，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实在是个老掉牙的问题。
    百相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到这个问题了，又是第几个向自己询问的人了。
    以往他从未回答过这个毫无营养的问题，可今天，变形怪看著远处那只车队，忽然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
    他轻声道：
    “我想去看看海。”
    “看海？”
    冈萨雷斯有些纳闷：
    “裂谷海吗？”
    百相摇了摇头。
    “那就是无尽海？”
    “你觉得我是没去过无尽海吗？”
    “呃……”
    “我去过，我去过不止一次，早在那片海还不叫无尽海的时候，我就去过了。”
    百相嘆了口气，思绪隨著微风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我记得，那时我的还很年轻，斗志昂扬意气风发，费心血打造了一艘自给自足永不沉没的旗舰，带著志同道合的船员斗志昂扬的朝著海的彼岸进发。
    我们想看看，世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究竟是会环游一圈回到原地证明它是个球形，还是在某条水平线看到奈落断崖坠入深渊，我们满心期待。
    然而，直到我的船员一个个病死、老死烂成白骨，直到我的旗舰被时光侵蚀的只剩骨架沉入海底，我都依然没能看到尽头。
    那片海上没有岛屿，没有礁石，没有海鸟，甚至连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只有蓝色，永无止境的蓝色。”
    变形怪语气平淡，可神色间再无往日的吊儿郎当，冈萨雷斯甚至从中听出了一种压抑著的愤怒。
    “我吞下了每一个逝去的船员，带著他们继续漂流在海上，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漫长到几乎让我忘记自己是谁，漫长的令我都以为自己成了大海，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片我所脱落的汪洋，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於是我放弃了，我不能被磨灭掉来之不易的自我，我选择返航。
    然后，最有意思的事情来了，我了无数岁月向大海挺进，可回去的时候，竟然只用了不到半天！
    呵呵，无尽海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是我给它起的。”
    “百相……”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当我重新登上大陆，发现这世上的一切都变了，物种更叠、文明倒退、曾经的繁华化作尘土，唯一没变的是两只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打得你死我活的势力。
    我看著这两拨人没完没了的廝杀，我曾试过阻止他们，但结果只是多了一座变形怪王庭，令战爭变得更加惨烈。
    奇兰的歷史像甲亢一样的循环往復，我们被关在这座箱庭中像实验动物般被外面的东西观测著。
    我再一次意识到，那片我所脱落的汪洋，我们变形怪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变形怪之王咧开嘴角，滔天杀意蔓延开来，压的满地青草折断腰肢。
    “冈萨雷斯，你们问我想做什么。
    我想出去，我想打烂这个箱庭出去。
    我想看看真正的大海，那广袤无垠的世界。
    我要循环就此终结，我要歷史在此停滯！
    我要把衝出去把那些混蛋一个一个摁进粪水里，我要凑在他们耳边问他们，
    看我们在箱子里没完没了的打生打死，就他妈的这么有趣吗？”
    冈萨雷斯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去回应这番痴人似的囈语。
    二人相交的时光便是魔族诞生的时间，久远到了无法估计。
    他们一起上过战场，都曾见过自己的族人倒毙於眼前。
    然而，
    巨像却是第一次从这位变形怪之王的身上感受到名为仇恨的强烈情绪。
    驀然，百相吐出了一口气，重新露出吊儿郎当的笑容：
    “哎呀，我的被害妄想严重到都可以出本小说了，一定能大卖。”
    他掂了掂手中的宝蓝装置：
    “好了冈萨雷斯，既然你醒了，那我也该把你送回王庭了。”
    冈萨雷斯闻言闪烁了一阵：
    “回去？从卡美洛要塞那里回魔大陆吗？”
    “不行，【破格】的圣剑极其关照纯血的变形怪，小魅魔那种可是特例中的特例。”
    “【破格】……”
    冈萨雷斯沉吟了片刻，忽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百相，你和他谁更强？”
    “嘖，好俗的问题。”
    变形怪撇了撇嘴：
    “我不去惹他，他也没来找过我，大家都是斯文人，那些喜欢比战斗力的傢伙大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饭桶。”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最后百相还是问道：
    “你觉得呢？”
    “你。”
    巨像回答的毫不犹豫，倒是令变形怪愣了一下。
    “呃……老兄，你见过【破格】吗？”
    “没有。”
    百相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那我就当你在恭维我吧。”
    忽地，他一拍大腿：
    “我想到该怎么送你回去了！”
    “如何？”
    “直接把你丟进裂谷海啊，现在的你就是个物件，那小蛇是不会来找你麻烦的，漂个四五十年的大概就能到魔大陆了。”
    “………”
    沉默片刻，冈萨雷斯试探著提议道：
    “百相，介意你的旅途上多个伴吗？”
    “你想和我一起走？”百相有些意外。
    “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你口中的大海。”
    “哈哈哈哈哈。”
    百相再次大笑起来：
    “別报太大期待哦，大多数时间要么在赶路要么在逃命，时不时还会被抓进去坐牢。”
    “听起来比征战有趣。”
    “这是当然的。”
    “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忽然，冈萨雷斯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宝蓝色的光辉一阵忽明忽暗。
    百相一挑眉毛：“奥菲斯人拿你做实验的时候耗费大量无意义的能源，你该休眠了。”
    “好，再次…感谢，百相…朋友……回…见。”
    急促的说完最后的话，二十面体的装置散去光芒静静躺在百相手中。
    百相挠了挠头，思忖了片刻將核心重新放入挎包中：
    “就当是多了个排解苦闷的话友吧。”
    他昂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山丘下那支正在向东边慢悠悠行进的奇怪车队。
    说它奇怪，是因为车队其实只有一辆马车，另一辆是由四个汉子抬著的轿子。
    走在最前方的標旗兵高举著家纹旗帜和长枪，两侧一男一女吹笛打鼓奏著威武的乐曲，六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跟隨在后，而稍远处，竟然还有十来个民夫拉著几车补给赘在后头。
    麻雀虽小五臟俱全。
    二十人出头的车队竟然硬生生的凑出一幅大名出行图。
    那么大名在哪？
    百相的瞳孔中倒映出，车队中央，那雪白骏马上的清冷女人。
    她低眉垂眼，深蓝色的长髮披在一边，正专注的看著手中的书册。
    “抱歉，我还是不能放过你，我实在等不到下一个神秘客了。”
    百相舔了舔嘴唇，眼神中杀意叫人如坠冰窟：
    “一撮头髮不够，那便整个吞下！”
    霎时间，变形怪之王的身体哗啦啦的溶解成大股大股的水银铺满了整座山丘，如同雪崩般朝著那只渺小的车队一泻千里！

 第480章 花

    这是匹肉眼可见的好马，体態匀称、皮毛似雪、瞳如蓝玉，最重要的是，它分明没装挽具却极其乖巧的缓步行进著，连一丝顛簸都没有，仿佛是害怕惊扰到背上之人。
    一位冷丽美人侧骑在马背上，一手捧著手册，一手贴著膝盖，微风拂过白皙的脖颈带起缕缕髮丝，颇有仙姿玉骨，遗世独立的气质。
    可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美人的太阳穴上有青筋隱隱鼓胀。
    杨老板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自她启程后耳边的噪音就没消停过。
    坐在轿子里，那对傻逼兄妹就会死皮赖脸的围过来和她联络亲情，出来骑马吧，这些人又开始叮呤咣啷的奏起家乡の小曲，好像诚心要和她过不去似的。
    出发还没两个小时，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得亏行程的安排是先向东到罗兰特，在那儿坐船去南国千岛。
    杨静已经联繫莉莉丝市长做好了安排，等到海都就立刻甩掉这群累赘，坐公行的商船独自跑路。
    唯一捨不得便是座下这匹“冰河”。
    杨静某天偶然路过宫廷马场时看见对方奔驰的英姿如同风雪呼啸，马蹄所过之处遍地冰，就知道这匹血脉交杂的稀世魔马。
    杨静当时就一见倾心，瞬间就把名字都取好了。
    便天天带著胡萝卜和对方联络感情，没多久白马就表示公若不弃愿拜为义母，生死相隨！
    但现在看样子应该是没办法继续相隨了，带著这么大傢伙可溜不掉。
    原本杨静的脑袋都有画面了，她与“冰河”一人一马踩著冰川驰骋大海之上，衝著海盗战舰发起衝击。
    那画面一定特別有张力，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除此之外，冰河身为魔马，对危险的感知比她都敏锐许多。
    双方约好一旦察觉到敌意，若是什么阿猫阿狗就打两声响鼻，若是有点实力的魔物就散发出些许寒气，若是可怕的强敌就抬起前肢警告眾人进入战斗状態，总之……
    “吁！！！”
    忽然，白马惊恐的发出悽厉嘶鸣，钢柱般粗壮结实的四肢折断似的栽倒下去，一时间屎尿齐流！
    杨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连忙调整態势，单手撑住马背一个侧翻便稳稳落地。
    “怎么了？”
    话刚出口，就浑身一悚。
    彻骨的寒冷从尾椎升起直窜天灵盖。
    杀意！
    有敌人。
    在哪？
    昂起头，却没看到敌人在哪，倒是两滴水珠滴在手背。
    女人愣了半秒，才意识到那似乎是自己的眼泪，滴滴答答的不断往下掉。
    她张了张嘴，连忙就要逃遁，却是双腿打颤动弹不得。
    她忽然就明白冰河感受到的敌意是什么了。
    那不是敌意。
    那是铺天盖来的死亡。
    青青草地通向四方，而自己却无路可逃。
    女人曾直面无数强敌，跨越了数不尽的修罗场，可直到这一刻她才驀然发现一件过去从未意识到的事——
    当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自己原来，也是会哭的。
    要死了……
    她发颤的打开手册，笔尖哆嗦著却不知最后的留言该写点什么。
    “飞…”
    …………
    羽毛笔在皮纸上停顿，直到墨水缓缓晕开一个黑豆，才抬起笔尖。
    “哎。”莉莉丝嘆了口气，娇艷的脸蛋上满是愁容。
    “还是算了，人都已经出发了。”
    她捲起皮纸，將羽毛笔塞回墨水瓶，撑著下巴陷入沉思。
    这些天，迦罗威市长府罕见的冷清。
    不为別的，盖因市长大人心情不好，谢绝所有会客。
    至於心情不好的原因那是眾说纷紜。
    有人说是市长母子由於某些原因关係破裂，有人说是女市长的情人拋下她远游离去，也有人將这两个传闻合二为一，母子俩就是因为这个不知名远游情人才会弄得关係僵硬。
    但莉莉丝市长並没心情去在意这些风言风语，这段时间她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復生魔法的消息到底是从哪传来的？
    自己根本就没有说出去啊。
    是的，莉莉丝最终遵守了和翡翠的承诺，並没有把精灵失言的內容透露给任何人。
    她原本想將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里，可就在第二天，齐格飞却传来信息，说得到了復生魔法相关的消息要启程前往洛斯林德，在信中和她简单道了別。
    小魅魔当时就坐不住了，“阴谋”、“圈套”、“陷阱”等等字眼一个劲儿往脑子里蹦。
    她为什么要隱瞒这件事，不就是因为这太他妈可疑了吗？
    莉莉丝倒不是怀疑翡翠在骗自己，说到底翡翠压根就不认识齐格飞怎么可能做局？
    她是怀疑翡翠被人利用了，幕后黑手想通过翡翠来影响自己，从而加害齐格飞。
    虽然听上去实在不切实际，但莉莉丝却不敢去赌。
    她知道如果自己说出去，以那个男人的性格必然会不惜一切去证实消息的真偽，即便你告诉他这就是个陷阱。
    以及，一个不能言说的私心。
    万一，万一復生魔法是真的，那位不沉將军真的復活了，那齐格飞的身份会变成什么呢？
    对於自己乃至对於魔族而言，那都是最坏的结局。
    莉莉丝已经想通了，哪怕做不成四大天王，做个市长夫人陪在他身边，就这么不上不上的位置也很好啊。
    七分担心，三分私心，令莉莉丝做出了隱瞒的决定，却没想到齐格飞最后还是走了。
    走的突然，走的决绝。
    以一个陷阱而言，它太恰巧了，以一个契机而言，它太及时了。
    不上不下恰好出现在摩恩的平稳期，仿佛命运註定就该有这么一场旅行，令黑袍宰相得以脱身，去履行他原本的使命。
    这让莉莉丝不可遏制的升起一个念头：
    “这该不会是……圣剑巡礼吧？”
    仅仅只是提及这个词语，身为魅魔的她就感到喉头乾涩。
    圣剑巡礼，歷代勇者必然会经歷的旅程，旅途的终点是一位真正【勇者】的诞生。
    而要命的是，现任魔王候补与勇者候补是同一个人。
    这其中的意义让莉莉丝不得不深感忧虑：
    “奇怪，到底是哪来的消息？”
    …………
    “当然是本大爷打听到啦！”
    砰！
    木桶杯重重砸在餐桌上，酒水四溅，满桌的美味菜餚一阵抖动。
    波波圆脸通红、瞳孔涣散、说话飘忽，儼然一副神志不清的烂醉鬼模样。
    “波波统领厉害！”
    “波波老大牛逼！”
    身边的同伴们一边起鬨，一边把刚喝完一半的木桶杯再次灌满。
    “统领，您就和兄弟们说说，您是如何足智多谋的为阁下搜集情报的，也好让大家学习学习。”
    一名內卫諂媚的给圃人揉著肩，一边给同伴们使眼色。
    眾人立刻会意纷纷应和：
    “统领，跟大家说说嘛！”
    “我们都想知道您这段时间的故事。”
    “是啊，大家都想知道。”
    波波晃晃悠悠的又豪饮一口，嗝的一声喷出大口酒气，为难的扫了眼小弟们：
    “真…嗝，拿你们没办法……”
    话音出口，包间內的眾人一阵沸腾。
    “听到没，波波老大要讲故事了，还不继续上酒菜！”
    “服务员！再加两瓶水晶葡萄酒，要存窖二十年以上的！”
    “再叫一个姑娘来！”
    “啊，给我两只脆皮全猪，打包，打包哈~”
    “再叫两个姑娘来！”
    “等等，你们这雪茄有没有啊，有？那给我带十盒，啊对，也记我们老大帐上。”
    “再叫三个姑娘来！”
    如你所见，这里是蓝宝石酒店的独立包间，內卫们正聚在这里开庆祝派对。
    放眼望去儘是罗伊、亚修、莱姆等等从风桃村开始便跟著大部队的老面孔。
    你问庆祝什么？
    自然是庆祝波波升官发財啦。
    阁下走了，夫人也走了，如今梅內卫里的地位最高的自然便是这位刚立了大功的圃人斥候。
    他在那之后从阁下手里领到一大笔赏金，並晋升为內卫统领，掌管两位大人外出期间的一切事务。
    如今的波波和苏珊一样，早就没了当初在胡佛商会时的低眉顺眼唯唯诺诺。
    他现在光在王都上城区就有两间豪宅，郊外甚至还盖了一座狩猎庄园，专门用来休假期间出门打野味，派头端的那是比宰相阁下还要大。
    而且近期还重金在医魔术大学约了一场手术治疗他的公鸭嗓，一旦手术成功，就去完成儿时成为吟游诗人的梦想。
    而且而且最近似乎有个公行的职员小妹看上他了，人家姑娘就喜欢圃人这类小小的童顏正太，每天都赶著来倒贴。
    事业爱情双丰收，已然是走上了人生巔峰。
    嘶……这还得了？
    人不患寡患不均；兄弟赚钱比我亏钱还难受；又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秉著上述种种心態，便有了这场派对。
    兄弟们一点都不在乎老大是怎么打听到消息的，他们只想灌醉老大往死里敲他一笔！
    可怜烂醉如泥的波波是察觉不到这一点了。
    他艰难运作起酒精浓度超標的大脑，盯著餐桌中央那束点缀用的粉白朵回忆起来。
    那是奥菲斯西南边境的一座小镇，蒸汽和钢铁尚未完全普及，城镇警备力量薄弱依旧需要冒险者的存在来维持治安。
    对，自己就是在冒险者酒馆里听到有人在討论復活魔法的传闻。
    那多半是谣言，但老大说了就算是谣言也可以，自己就主动加入进去。
    然后……然后……
    咦？
    为什么记不起那个冒险者的样子了？
    圃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餐桌上的粉白朵顿时分裂成了五朵，在眼前晃啊晃。
    我操，好晕想吐。
    哦，对了。
    当时自己的酒桌上……
    好像也有一束这样的，在那里，
    晃啊晃……
    。
    一朵粉色小立在山丘半腰的青草中来回摇晃，好似一阵强风就能將它折断吹飞。
    可就是这么一朵隨处可见的小，却將面前倾泻而下的水银潮流死死的钉在山腰。
    时间恍若静止，山丘上落针可闻。
    直到一阵强风真的吹过，朵隨风飘飞。
    水银潮流才像是终於反应过来似的暴涨而起，带著泼天的欣喜、急迫和狂热將飞上半空小整个淹没。
    “梅林！！”

 第481章 风花与变形怪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嗯？”
    杨静驀的回过神。
    身侧，宇都宫星兰面露担忧，畏缩的扯她的衣角。
    “您不要紧吧？”
    刚才她在轿子上，忽然就听到前面传来动静。
    探头一看，原来是姐姐大人的白马不知发什么疯，竟然趴在地上又喷屎又拉尿，还把姐姐大人甩了下去。
    姐姐大人似乎也受了惊嚇……
    哎呀，她竟然哭了！
    这死男人婆，啊不对，这位女中豪杰原来也会哭啊。
    还是被自己的马嚇哭的。
    扑哧~
    宇都宫星兰死死憋著笑意，边掏出手绢体贴的给杨静擦去泪痕。
    “这牲口竟然如此惊嚇姐姐，真是可恶！不像我，我只会心疼姐姐~”
    杨静却没空搭理她。
    举目四顾，大路两旁绿草如茵野蜂飞舞，一条繁盛开的小径通向远处山丘顶端的高大橡树。
    微风轻拂，传来阵阵草的幽香。
    刚才那令人绝望的死意已然烟消云散，还哪有半点杀机。
    难道自己是在做梦？
    这样的想法刚刚升起，杨静便听到了一声虚弱的嘶鸣。
    白马冰河撑著四蹄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冰蓝色的马眼中恐惧犹在。
    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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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还在附近！
    杨静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也就在这时，她忽地心念一动，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掌中的漫游手册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行醒目的大字：
    【漫游者小姐，快走！】
    “夏儂？”
    杨静瞬间便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显然，刚才就是史官小姐救了自己的命。
    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她有能力有理由也有可能在这种情况救下自己。
    杨静记得分明，那个怪物……
    它甚至没有露面，仅仅只是外泄过来的些缕杀意就让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生不出半点生机。
    杨静以前也不是没面对过压倒性的敌人，近到精灵女僕长，远到亡灵主宰，他们都很强大，可比起刚才这位……
    简直闻所未闻，奇兰血管中的臥虎藏龙丝毫不亚於【十脉】中的那些妖魔鬼怪，甚至尤有过之。
    而最要命的是……
    杨静看了眼身旁惺惺作態的宇都宫妹妹，她以及整只车队都没有察觉刚才的异变。
    杀意只针对自己，那自己和车队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没时间感谢史官小姐从千里之外伸来的援手，杨静立刻翻身上马，不顾其他人的呼喊狂奔而逃。
    …………
    …………
    “梅林啊梅林～”
    山丘上。
    水银潮流躁动著、翻涌著缓缓隆起，重新化作人形。
    百相盯著指间的粉白小，神情近似癲狂，满眼都是遏制不住的渴望。
    “许久不见，你都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他將鼻尖凑在瓣前陶醉的嗅了嗅：“我是那么的想你～”
    恰时，一阵微风从遥远的天际飘摇而来，繚绕於变形怪身周，似是在诉说什么。
    百相苦恼的摇了摇头：
    “我们认识那么久，你怎么还是这样害羞。有什么事就不能面对面坦诚相谈吗？你现在在哪，告诉我，我立刻去找你吧。”
    微风闻言在变形怪耳边俏皮的打了个旋。
    百相的脸色缓缓黑了下来，口中艰涩的吐出了两个单音：
    “蜀。”
    “山。”
    那不属於奇兰任何一个物种的语言。
    亦不存在奇兰任何一个角落的地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百相咧开嘴角，杀意裸露：
    “吃了你就能完成我所有的愿望。
    都是老熟人了，你让我咬一口，就一口，一根头髮丝也行啊。”
    微风捲起些许绿草，在半空打了个叉叉。
    “別这样，咱俩谁跟谁啊，玛尔斯还在母胎里的时候我们不就认识了。我追了你几万年这点小事也不能答应吗？”
    变形怪语气亲昵，说的话更是热忱，可那令天地变色的杀意却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而那微风则油滑的绕著百相打转，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不时就有几根带著泥土的杂草拍在变形怪身上。
    显然，双方的关係绝没有说的那般友好。
    任凭泥泞杂草落在身上，百相却全无反应，像是早就习惯似的。
    他再强终究拿无形的风没有办法，何况对方的本体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
    但嘴上却毫不客气：
    “也对~如果我变成了你，就凭你那点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不得灰溜溜从【风】的位置上滚下来。到时候，你的千里眼是我的，你的阿瓦隆也是我的，这就是……啊，ntr，我记得你以前提过。”
    油滑的风凝滯了片刻，捲起更多杂草和泥巴甚至混著一些动物的排泄物拍在变形怪身上。
    百相冷笑一声，浑不在意。
    “虽然你没全无用处，但你向我证明了一件事。”
    变形怪的视线再次投向了正全速逃往远方的一人一马。
    “神秘客王庭的確是天外来客！”
    一把漆黑的左轮驀然抬起，赫然便是【愤怒之銃】。
    大罪穿甲弹，上膛！
    “凭你一道孱弱的风也想从我手里保人？”
    虽然不知道梅林为什么要保这只神秘客，但无所谓，这是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风长者亲自下场堪称千载难逢，平日里莫说找人，百相就连联繫对方都做不到。
    如果能用这只神秘客逼迫梅林现身，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百相原本也没对神秘客抱有什么期待。
    以他的实力，既然一缕头髮获取不到任何情报，那就算把人整个吞下多半也是相同的结局。
    但梅林就不一样了，百相有把握哪怕只是从这王八蛋身上蹭下来一块死皮，到明天，神秘的妖精乡阿瓦隆就可以换主人了。
    至於双方的实力差距……呵呵，这不在百相的考虑范围內。
    这么说吧，当年【破格】巡礼的时候，这傢伙那是形影不离的跟隨在侧，生怕自己落了单。
    百相太了解这个魔法师了，他全身上下最硬的是那张嘴，最快的是那双腿。
    知道的比谁都多，逃命比谁都快。
    这次，看他往哪里逃！
    然而……
    微风並没有表现出半点焦躁不安，却是不紧不慢的在百相的左耳打了个旋。
    魔法师的话语从世界之外传入了变形怪的耳中。
    百相持枪的手微微一顿，但隨即便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梅林你这人说话跟放屁有什么区別？心里没数啊。”
    而后击锤扣下，就要发射。
    微风依旧从容不迫，又在他的右耳轻轻拂过。
    这次，百相的脸色却驀然一变，眉间皱了起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远方的一人一马消失在视野里，才终於开口道：
    “你说真的？”
    话一出口，他就嘆了口气。
    蓄势待发【七宗罪】化作水银融入体內。
    “……我凭什么相信你？”
    剎那间，
    山丘上，绿草中，橡树下，无数蕾破土绽放。
    轻风拂过生机勃勃的粉色大地，漫天雨飘扬而落。
    这是一个指引。
    “风的指引……”
    百相呢喃著，又一次陷入沉思。
    梅林这个人，要怎么形容呢？
    他会看戏、会隱瞒、偶尔还会拱火和犯贱，但唯独，他绝不会说谎。
    他的指引货真价实，百相心知肚明。
    风长者开出了一个天大价码。
    不是什么箱庭外秘密，也不是他自身的一点血肉，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东西。
    而是一样百相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物……
    他根本无法拒绝。
    半响，
    变形怪沉声道：
    “好，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微风带著阵阵清香和瓣扑鼻而来。
    百相猛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你认真的？”
    可隨即，双眼就情不自禁的眯成了缝：
    “嘶……听上去，有些意思哈。”
    微风得意洋洋的在半空中捲动。
    “呵，復活魔法的消息就是你放出去的吧。还挺会玩啊，知道齐格飞那小子拒绝不了，也知道我拒绝不了。”
    变形怪嘆了口气：
    “这活我接了，但有个问题。”
    百相竖起一根手指：
    “神秘客的那本册子似乎可以识別仿身，我家的一个小辈就是这么中的招，这又该怎么解决？”
    微风绕著百相的手，將他竖起的手指轻轻按下，而后，吹向了远方。
    变形怪在原地默然片刻：
    “行吧。”
    他擦了擦被风碰过的手指，转身，朝向了北方。
    …………
    …………
    瑰丽眼眸中的星河缓缓散去，道士打扮的白袍青年浮夸地长出一口气：
    “呀呀，当真是千钧一髮~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
    他一甩拂尘，捡起一张北风（麻將）打出。
    朝同桌的中年儒生与其身边的小书童轻笑道：
    “如此便可安心了吧？谢郎君，夏姑娘。”

 幕间二 【炎】（上）

    青山叠翠，云雾繚绕，正是空山新雨后。
    “西塞山前白鷺飞，桃流水鱖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刘瘸子念唱著走调的渔歌，便收拢渔网，捞起今日最后一篓鱼。
    满意的看了眼竹篓里跃动的粼粼银光，他滑动船桨，朝著岸边驶去。
    刘瘸子今年五十有八，是这蜀山脚下的渔夫，年轻时也上过几年私塾。
    父亲希望他能登科及第、光耀门楣，成为老刘家谱上的第一只金凤凰，但眼见得，这算盘是打空了，刘瘸子一生连乡试都未曾中过。
    但好在那两年书读下来肚子到底是存了些墨水，偶尔换上一身儒衫念上几句诗词也能勾的十里八乡的姑娘们春心荡漾。
    最终在一声声热切的刘公子中失了魂，一不小心就勾搭到人家有夫之妇的床榻上去了，刘公子便成了刘瘸子。
    年少的风流韵事到如今也只得付了酒后的谈笑，现在的刘瘸子不过是个荒废了大半辈子一事无成的老汉罢了，唯一的念想便是家中那即將年满十岁的独子。
    “阿祖誒……”
    想起自家孙子，刘瘸子就不由得嘆气。
    他自己的儿子也不成器，一把年纪好不容易熬来个孙子，自然宝贝得紧。
    可那孩子和年轻时的他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不爱读书，反倒自说自话和村里多个女娃娃定了亲。
    好在，比起自己来孙子確有个值得说道的长处——他是个修炼武道的奇才！
    这可不是刘瘸子自个儿吹嘘，阿祖的天资可是得到过山中那位仙人肯定的！
    但有句话叫穷文富武，老刘家虽算不得贫寒，却也非是什么大富大贵，撇开县里习舞堂那昂贵的学杂费，光是给孩子进补身体的大鱼大肉就让老刘头心肝打颤。
    得亏这巴山蜀水物產丰富，素有“天府之地”的美名，刘瘸子也曾有奇遇每每出门行猎打渔都能满载而归，这才不至於去砸锅卖铁。
    然而，孙子即將年满十岁。
    用那位仙人的话来说，便是修炼之人关键期，日后能否证得神通、位列仙班全看此刻。
    刘瘸子已然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为孙子弄上一粒【培元丹】！
    为此，仅靠打渔显然是不够的。
    “哎，老丈，可否叨扰片刻？”
    这不，老刘家最大的收入来源上门了。
    刘瘸子刚把船靠岸，便听得有人在呼喊自己。
    他先把船固定好，这才不紧不慢的抬眼看去。
    那是一大一小二人组，男的看上去四十上下，相貌堂堂气质儒雅，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华贵又不显得俗气，儼然是哪里的富家子弟。
    而他身侧那个书童打扮的，却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脑袋上顶著两只衝天炮，看上去和自家孙子差不多年纪，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刘瘸子从那稚嫩的脸上看到了些许饱经沧桑的意味。
    真是怪哉。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刘瘸子揣著明白装糊涂。
    那中年儒生拱手作揖：“请问是刘宝，刘老先生吗？”
    “正是老汉。”
    “小生谢添，这厢有礼了。”
    啊？什么？
    刘瘸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小姑娘直接跳起一把揪住儒生的衣领將他拉到一边。
    “哪有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自称小生的！还有这厢有礼是给女人用的，你不会讲古语就不要乱讲，正常点行不行！”
    刘瘸子听不到那两人的对话，就见那小女娃面红耳赤的说道著什么。
    真是奇怪的二人组。
    片刻，中年儒生乾咳一声，再次上前。
    “晚辈谢添，这是小女夏儿。”
    身侧女孩稚嫩的脸蛋顿时一阵扭曲。
    “我们父女是来这蜀山游玩的，听闻山脚有位刘老先生颇为熟悉这附近的地势，特来相邀为我二人做个嚮导。”
    刘瘸子闻言摇了摇头，指向南边：
    “从这过去，数里外的县城中有许多专门为游人做嚮导的旅社，何必找我一个老瘸子呢？”
    “呃……”中年儒生有些语塞：“啊，是这样的，旅社的游玩路线大都墨守成规，没意思！”
    一旁的书童绝望的捂住了额头。
    刘瘸子一时也有点傻眼，这公子哥看著饱读诗书，怎么谈吐跟个异邦人似的。
    老汉原本还想故弄玄虚装出隱士高人的意味，好抬一抬价格，但现在显然是把媚眼拋给了瞎子看。
    不再拐弯抹角，他直接道：
    “二位恐怕不是来寻乐，而是……来求仙的吧？”
    中年儒生闻言一愣，面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有讶异、有困惑，似乎还有些忍俊不住。
    前两种表情刘瘸子都能懂，但最后的忍俊不禁是怎么回事？
    但没等他疑惑太久，就听那儒生嘆息道：
    “老先生慧眼如炬，晚辈下月便要进京春闈，这也是晚辈第九次应试，实在没了心气。”
    废话，就你这水准能入围才有鬼咧！
    也不对啊，这小子是怎么过得乡试？
    刘瘸子心下不屑，面上却不显半点，不管怎样，这也是自己的主顾。
    “所以，公子也是想进山求那位大先生指点一二？”
    儒生便又是一阵长吁短嘆：
    “不瞒您说，若今年依旧落榜，晚辈便只得回乡继承那亿万家財了。”
    刘瘸子顿时眼珠一瞪，险些破了功，连忙咳了几声：
    “仙缘不是那么好求的，二位请回吧。”
    留下这一句，他作势便要离去。
    “老丈且慢。”
    急迫的声音即刻传来，刘瘸子背著身，老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朵菊。
    没错，这就是老刘家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刘瘸子这辈子身无长处，值得拿出来说道也就是年轻时读过几年书，以及，他曾有过仙缘。
    这可不是他吹牛皮，谁人不知蜀山脚下有一老瘸子，每每出航打鱼必能满载而归。
    这事在蜀山方圆几百里，乃至整个巴蜀地界那都是小有名气。
    每年到这蜀山脚下效仿刘瘸子进山寻仙的人数不胜数，而老汉也机灵，直接把家宅一迁，跑到这附近来做起了买卖。
    你问什么买卖？
    “老丈若能助我寻得仙人，晚辈定当厚礼相谢。”
    指仙路。
    说是指仙路，其实也不过是把蜀山上那位大先生眾所周知的传说翻个样和你讲一遍，然后指两条上山的小路便无其他。
    若你山上真见到了仙家就是他刘瘸子指路有功，见不到就是你小子心不诚，仙家不愿见你。
    稳赚不赔的买卖。
    便回过身，把说了重复了几百遍的话术又复述了一遍，末了故作高深留下一句：
    “祸福无门，唯人所召。这开科取士，终究需看个人修行，公子好自为之吧。”
    话说完，刘瘸子也不离开，只是背过身兀自撮著两三根蜷曲发白的山羊鬍。
    这是在等厚礼吶。
    中年儒生显然没料到所谓的仙路竟然就是这三瓜两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就……没了？”
    “若公子有缘，便无需多言。”
    “不能再多聊聊吗？”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啊。”
    老瘸子拉著长音，一副得道高人的腔调。
    中年儒生无奈了，只得冲身边的书童道：
    “小夏，还不快谢过老丈！”
    小夏的脸蛋上又是一阵剧烈痉挛，强忍下没发作，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厚礼，递到刘瘸子手中，奶声奶气道了句：
    “谢谢老爷爷。”
    “嗯~”
    刘瘸子也不去看有多少，仿佛全不在意，直到那二人走远，他这才迫不及待摊开手心。
    那儒生一看就是富贵子弟，他给的肯定……
    瘸子两只老眼驀然凸出眼窝。
    只见手中躺著一块金灿灿、黄澄澄的块儿。
    直娘贼，这是一两足金啊！！
    又抬头看了眼即將消失在远方的二人组，还哪顾的上高人风范，老瘸子急忙喊道：
    “公子留步啊，老汉可以再聊个五两金子噠！！”
    …………
    …………
    芳草迷津，飞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
    据传，巴蜀那崇山峻岭中有一风亭，亭中有一下凡謫仙，其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更是通晓当今天下金鑾庙堂到草莽江湖大大小小的万事万物。
    游人入山游走，忽见遍地飞远处云雾縹緲，一亭台匿於其中若隱若现，便是中了大彩。
    若有幸得遇仙人指点迷津，猎户者则四季如一，满载而归；商贾者则財运亨通，富甲一方；仕子者则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修炼者则醍醐灌顶，一日千里；功利者则封侯拜相，裂土开疆。
    坊间的流言蜚语总是真假难辨，时至今日也未见有谁真去过那风亭。但每年慕名而来的旅客始终络绎不绝，终究都想博个一飞冲天，都想见见风亭中的那位……梅大先生。
    嗒。
    一枚黑子沉闷落下。
    “梅林，你走神了。”
    这是一处被繁茂丛围拢的凉亭，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影照面而坐。
    “这次又在偷窥谁？”
    “哼哼~”
    梅林一身雪白宽大的道袍，左手搂著拂尘，右手拨弄著棋子，声音难掩愉快：
    “命运就是无法预测，所以才有趣。”
    “说人话。”
    黑髮的男人看上去三十不到，很是年轻，下巴留著少许鬍渣，一只幽黑的右眼古井无波。
    和梅林不同，这个男人的样貌和本地的炎人几乎没有区別。
    “撒旦终究是下场了。”
    梅林带著微笑：
    “如果齐格飞君最初没有选择王女，他就不用面对亡灵主宰，不用操心帝国的倾轧，不必移祸卡美洛，也就不会被路西法注意到。路西法不会强渡绝海，就不会被龙血的武技所杀，撒旦不会被惊醒，而后为求自保对齐格飞君身边的人下手。”
    一枚白棋落下。
    “不过，这也得怪他自己不够坚定，太容易被周围的人影响。如果他保持曾经的雷厉风行，捨弃弗雷德里克直接捣向旧都，事態都会变得完全不同，而现在，於他而言奇兰已经是一盘死局。”
    黑髮男人扫了他一眼：“你倒是撇的乾净。”
    黑子落下。
    “別用那种眼神看我。退一万步来说，隱瞒信息的我是有错，可我本就不是他的长者，没有义务必须提醒他。”
    梅林兴致盎然的望向对方：
    “哦呀~你並不意外嘛，齐格飞君若是败退，你的打算可也就破灭咯。”
    白子轻轻落下。
    男人头也不抬：“你觉得这是死局？”
    “你有其他的看法？”
    “撒旦的局无非是三点。
    第一，把伏尔泰的奇蹟透露给兽神，借巴格斯的手除掉伏尔泰，为魔族解决了一个巨大的壁障。
    第二，藉此挑起摩恩和比蒙的战爭，大幅削弱奇兰的有生力量。
    第三，他和路西法在尼伯龙根战线製造足够的压力牵制住帝国，摩恩若能趁此机会起势制衡奥菲斯，魔族的危局也就解了，这同样是那群飞虫的打算。
    可他漏算了一件事，若齐格飞成了勇者，这些谋划便尽数落空。这將是第一个没有魔王的时代，无人能对抗勇者。”
    黑子沉重落下，呈压倒之势。
    “你输了。”
    魔法师摩挲下巴望著棋盘，沉默半晌才缓缓抬起眸子，眼底全是笑意：“没了？”
    “嗯？”
    “撒旦的这盘棋你只看到了三点？”
    黑髮男人锁起眉头。
    梅林嘆了口气有些失望：
    “所以你明明那么强，却也只能灰溜溜地让史官们碾出奇兰，你没记住教训，你还是不懂人心。”
    他隨即拾起白子正中落下，啪嗒声清脆，棋局顷刻逆转，刚才形势一片大好的黑棋转眼成了死局。
    梅林一抖拂尘，抵住了黑髮男子的胸口。
    这一幕，正如很多以前，他还是老师他还是学生时那般无二。
    “第四点，感情。”
    “齐格飞君是个非常重视情义的人，他找不到也不可能去找第二个人来顶替伏尔泰的位置，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黑髮男人的瞳孔缓缓收缩……
    “齐格飞君的伙伴註定会空缺一位，不是谁都叫【破格】，凑不齐四位伙伴，他永远只能是【勇者候补】。
    你刚才提到那三点都只是附带，早在伏尔泰战死的那一刻，撒旦就已经完成了他所有的布局。
    齐格飞君看似能二选一，可实则，他已经无路可选。
    用你的话来说就是：这將是第一个没有勇者的时代，没人能对抗魔王。”
    撒旦，魔鬼的手腕！
    “论玩弄人心，没人比的过魔鬼。齐格飞君到现在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所以我早说了，他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梅林饶有兴致的望过去：
    “我倒好奇，如果换成你，会怎么应对？”
    黑髮男人瞥了眼溃败的盘面，突然嗤笑出声。
    嘭！
    胡桃木棋盘高高飞起，黑白色的棋子雨点般噼里啪啦洒落满地！
    “哼~”梅林一耸肩：“又是这招？所以你才很无聊。”
    “有用。”
    “有用？”
    魔法师一双眼睛带著笑意，捡起地上的黑棋：
    “那你看看你都保护了些什么？”
    黑髮男人的眼神一沉。
    “上一次你掀翻棋盘，你所召集起来的圆桌付之一炬。
    你觉得你贏了吗？
    你没有贏，你只是在一败涂地和两败俱伤中选择了后者，可败就是败，有什么分別呢？”
    梅林直起身，伸了个懒腰。
    “好了，许久不见，看你这么健康老师就放心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了。”
    说著，魔法师便自顾自走出凉亭。
    可刚迈步，笑意就僵硬在脸上。
    “坐回来吧，我把阿瓦隆之门堵死了。”
    幽黑的独眼泛著森寒，男人的语气谦和却带著令人无法违背的重压：
    “奇兰的事结束前，你都得在这里陪我，梅林。”
    “呃…这……啊，你是想让我帮一把齐格飞君吧，好说啊，我……”
    “无所谓。”黑髮男人直接打断道：“他连我的眼睛都能打碎，我可一点不觉得他会输。我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这些琐事的。”
    亚瑟斜了自己曾经的老师一眼：
    “梅林，你是不是约了两个特別的客人。”
    魔法师的脸色驀的一变。
    “比起围棋我更喜欢蜀地的麻將，也正好……”
    霎时间，男人那只单独的右眼黑光大盛！
    “四个人凑齐了。”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幕间二 【炎】（中）

    林木幽深，流水潺潺。
    哗啦。
    儒生猛地抬起脑袋，带起大片清凉水，痛快慨嘆道：
    “无污染的山泉就是甜。”
    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著自己那张略显陌生的脸，与身后神色不耐的小姑娘。
    “你喝够了没有？”
    “好了就好了，別急。”
    他隨意用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来。
    中年儒生，或者说谢添，五指一合握住了出现在手中的漫游手册。
    “梅林，在大炎是蜀山中一位闻名遐邇的下凡謫仙，通称梅大先生……”
    谢添勾著嘴角，满脸戏謔：“这傢伙还真装起神棍了。”
    “不是装的，这就是他在这条血管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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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儂头也不回自顾自的在前面走著。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和漫游者算是一类生物吗？”
    “不是。”
    “那和你们是一类？”
    “不是。”
    史官回得言简意賅，小脸黑的嚇人。
    因为此刻，她的漫游者正跟在后头，边讲话边用手指戳她脑袋上那两个衝天炮。
    “你又在搞什么？”
    “夏儿，我就说这个髮型很適合你，要不以后就保持这个形象吧，之前那种白裙飘飘的样子真的很像女鬼，大飞肯定也有相同的意见。”
    二人来到【炎】也有个把月了，但任务依旧没有丝毫进展，除开大炎本身的异常之外，某些人出工不出力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这叔侄俩不正经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夏儂嘆了口气，懒得和对方胡搅蛮缠。
    “梅林的存在很特殊，具体的我们也没搞清楚，只知道他是唯一可以去往脱落的【阿瓦隆】中的生命，並且可以藉由那条脱落的血管跳跃至其他血管。”
    谢添哦了一声：“我们都是魂穿，而他是肉穿。”
    “话粗理不粗。”
    “你们史官经常像这样找他合作？”
    “偶尔吧。”
    “哼……”
    谢添沉吟下来。
    若问他们此次的大炎行的情况，一言以蔽之，就是毫无头绪。
    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甚至连一个突破口都找不到。
    真不是谢律师出工不出力，实在是现状很难让人积极起来。
    最后，二人实在没办法，这才打算来求助这位號称无所不知的梅大先生，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现在谢添忽然意识到，“死马当活马医”可能只是他个人的看法，夏儂似乎对梅林颇有信心的样子。
    谢添摸著下巴，缓缓开口道：
    “这傢伙……真有这么厉害？”
    “怎么了？”
    “大炎的情况你看到了，这个王朝已经稳定到连妖物成精都需要先去掌妖司註册的地步。路边那些修道的，哪怕是江湖骗子都能用一记望气术把我们看个底掉。就说就这半个月，我们遇到多少波飞鱼卫的暗桩了？
    大炎的那位天子已经注意到我们了，飞鱼卫只是警告，我们要不识抬举，下次来的恐怕就是应龙卫了。我先说一下，那些东西两三个我还能应付，多了连我也只能带你逃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尔曼扭了扭脖子：“如果【炎】能被一个梅林找出破绽，那些老东西还急什么？我的意思是大炎的事就此结束，我们不如回【奇兰】给大飞搭把手来的实在。”
    史官小姐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斟酌了片刻反问道：
    “你对梅林了解多少？”
    “亚瑟王传说里的白鬍子老头。”
    “还有呢？”
    “奇兰大陆的风长者。”
    “身份不重要。”
    “他有千里眼。”
    “还有呢？”
    “搅屎棍。”
    说到这句，谢添自己却是眉头一跳。
    “懂了？”夏儂勾起嘴角：“大炎现在就需要这么一根搅屎棍，有没有用得先用了才知道。”
    “那帮老傢伙同意这种做法？”
    “以前不同意，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梅林也答应帮忙？”
    “有趣的事情他从不拒绝。”
    “嘶……你是什么时候联繫上他的？”谢律师有些奇了。
    夏儂头也不回：“在你以打听消息为藉口去凝香院喝酒的时候。”
    谢添表情顿时一僵：
    “……你在说什么？”
    “梅林都看到了。”
    “这狗屎！”
    夏儂嗤笑了一声：“所以別太小看他。梅林这种人，想要他命的人能挤满一条血管，他不还是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谢添默然了几秒又道：
    “我记得，那个亚瑟·梅兰就是他教出来的。和地球上亚瑟王传说里描述的相似。”
    “梅林作为导师是超一流的，也是极少数掌握两种奇蹟的个体。”
    夏儂看了谢尔曼一眼：
    “你提这个做什么？”
    谢叔叔摩挲著下巴道：“我在想把大飞给他做学徒，能不能培养成第二个【破格】。”
    夏儂翻了个白眼：“你了解什么是【破格】吗？”
    “当然了解。你们为了对付他赔进去两位大史官，四十七名史官，以及总计五百八十二个漫游者，最后也只是把人赶出奇兰，人家甚至连皮没破一点。”
    谢尔曼流利的道出一系列精確数据，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到底长什么样啊？哦不对，你应该没见过，那些老东西是把你当新的大史官来培养的，不会让你参加这种送死的行动。夏儂？”
    史官小姐低著头，似乎是不想再搭理对方的幸灾乐祸了。
    谢添颇感无趣，只得继续赶路。
    “都走了这么久，还没见到那座亭子，不是说会有飞拥道的吗？难道梅林放鸽子了？”
    “谢尔曼……”
    夏儂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添从中听出了些许颤抖。
    他扭过头，这才发现史官还愣在原地，那张稚嫩的脸蛋惨白的不见半点血色。
    “你突然怎么了？”
    谢添一时都有些骇然，这么失態的夏儂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谢尔曼，你刚才……怎么能念出那个名字的？”
    史官的语气像是在確认，又仿佛存著侥倖。
    “名字？”
    谢添愣了片刻，驀然瞳孔一缩：
    “亚瑟·梅兰！”
    “亚瑟…亚瑟…亚瑟，不可能，不可能啊，为什么能念出来？他应该已经被切除出去了，为什么？难道……”
    夏儂猛地抓住谢添的衣袖近乎咆哮道：
    “谢尔曼立刻回归！！”
    话音刚落。
    巴蜀那白云皑皑的天穹之上赫然破开一个孔洞，漫天云彩朝著那个孔洞旋转匯聚，將整个天幕搅成一个硕大无朋的黑色旋涡，连炽烈的大日都被卷了进去，宛若浊浪当空！
    不。
    那不是旋涡。
    那他妈是一只眼睛！
    一只覆盖了整个巴蜀地界的巨大瞳孔！
    天地无光，万物黯然。
    山腰处的两人仰望这令寰宇变色的一幕，只觉透体寒冰，仿佛被剥去衣物丟在天凝地闭的冻土中。
    耳边的宣告宛若雷鸣：
    【二位既已至此，何必急著离去？常言道远来是客，不如上山一敘，好让在下也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幕间二 【炎】（完）

    风亭。
    六根朱红的亭柱撑起顶部的青瓦，四周青木茂盛百繚绕，阵阵幽香隨山风弥散，沁人心脾仿若仙境。
    大炎的巴蜀群山中屹立著无数类似这样的亭台楼阁，每年都不乏文人雅客到此对酒当歌吟风弄月。
    但在如此雅致的地方搓麻將的依旧比较罕见，尤其是此刻风亭中的这四位，就没一个是正儿八经的炎人。
    “呀呀，当真是千钧一髮~好在最后还是赶上了。如此便可安心了吧？谢郎君，夏姑娘。”
    梅林笑容轻浮，隨意从面前的牌堆中打出一张。
    “北风。”
    夏儂合拢自己的史册，没有接著出牌，而是用一双满含杀意和怒火的眼睛死死瞪著牛鼻子打扮的梅林。
    咚咚。
    却在这时，她对面的黑髮男人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似是催促。可那青石制的桌板却驀然碎出一个窟窿。
    史官小姐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把身子往右侧的中年儒生那边靠了靠，而后从牌堆中打出一张。
    是2b，啊不对。
    是二饼。
    梅林的表情不由一阵僵硬，这口黑锅看来自己铁定要背下了。
    要描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得先从自己和史官夏儂的约定说起了。
    夏儂和谢尔曼在大炎歷行许久，苦无半点头绪，便向梅林寻求协助，后者欣然应邀，相约在蜀山的风亭中一会。
    到此为止，都很正常。
    问题出在那之后。
    当梅林从乐园高塔跳跃到风亭后，愕然发现这座本该属於自己的凉亭中竟已经坐著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自己无比熟悉，本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故人。
    梅林甚至不用去端详对方的外貌，这个世界上能够躲开他千里眼观测的只有那一个人。
    他穿著大炎的锦衣，说著大炎的语言，一副主人翁的姿態静坐在那里。
    亚瑟举著茶盏对自己一礼：
    “梅林，別来无恙。”
    老天在上，怕是根本没人能懂梅林当时的感受，他的震撼一点都不比夏儂少！
    所以梅林多少能猜到史官夏儂现在的想法，恐怕是认为自己欺骗他们，和亚瑟联手设下圈套埋伏。
    虽然这的確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可这次他真的是无辜的，同为受害者啊！
    “梅林，景象模糊了。”
    学生的声音淡淡响起，语气一如过去那般谦和中正。
    “用不好千里眼，可以剜下来给我。”
    可说的话再无往昔的尊敬。
    魔法师额头渗出一层细汗，专心共享起视野。
    “嚯，大飞这身扮相英气啊，越来越像从前了。”
    谢律师倒是全没有那二位的紧张，一只眼看著梅林共享的视野，另一只盯著自己的牌堆，仿佛回家了一般泰然自若。
    “吃，哈哈！”
    他边笑著，边將夏儂的二饼捡起，自己隨手打出一张。
    “发財！”
    “九筒。”
    亚瑟似乎也没有针对谢尔曼的意思，甚至……
    “需要添水吗？”
    “可以吗，多谢。”
    言罢，史上最强的勇者拎起手边的紫砂壶给史上最强的漫游者倒了一杯蒸汽升腾的热茶。
    这二人甚至相视一笑，模仿大炎文人雅士的动作举杯对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相交莫逆。
    旁边的梅林见状轻咳了一声：“小梅兰，我也有些渴了。”
    “到你出牌了。”
    破格语气冷淡，丝毫没有给往昔的老师上杯茶的意思。
    魔法师只得訕訕的收回目光，拾起一张牌堆。
    “胡。”
    还未打出，亚瑟便直接將面前的牌堆推倒。
    一排红黑，全是万子，梅林的手牌这才落下。
    好巧，是个三万。
    胡了。
    魔法师的表情有些难看，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小梅兰，用【鹰眼】可是出千。”
    “我也没禁止你用【千里眼】。”
    我的千里眼又看不到你的牌！
    梅林下意识地就要吼出来，可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毕竟，场上也不只有他一个被这么针对。
    夏儂的小脸黑如锅底。
    牌局从开始到现在谢尔曼贏了两把，亚瑟贏了三把，只有她与梅林连一局都没贏过。
    如果这只是普通的麻將倒也无所谓，但这是在和那个亚瑟·梅兰赌博！
    夏儂曾听迁老头说过，当初在卡姆兰之丘围剿亚瑟的两位大史官之一的亚伯拉罕大人，就是因为心高气傲和亚瑟一对一赌斗，结果直接把自己的存在都输没了！
    咚咚。
    沉闷的催促再次响起，又到了她开牌了。
    夏儂顿时有些慌神，望著手上的牌堆却不知道该打什么，本就因为身体小够不到桌面的她此刻显得愈发局促不安。
    【放心，这牌没问题。】
    驀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她脑海中迴荡开来，宛若空谷的钟鸣令人情不自禁的放鬆下来。
    是谢尔曼。
    【別那么紧张，这不像你。而且，他暂时也没有敌意。】
    【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你就得问他了。】
    【我们总不能被困在这里。】
    【不是挺好的，有好茶，有麻將，我们赶了几个月的路总算有个地方歇脚咯~】
    【谢尔曼！】
    【放鬆，我有计划，你先出牌，自然点。】
    夏儂这才回过神，丟出一张西风。
    “碰!”谢添面不改色捡起又打出：“红中!”
    【什么计划？】
    夏儂的声音即刻响起。
    【与其说是计划，不如说是个发现。】
    【发现？】
    【他受伤了。】
    受伤？
    一剎那，夏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谁？亚瑟？怎么可能？！】
    【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在这里埋伏你我，而不是直接找上门把那群老傢伙都宰了。】
    【可谁能伤到破格？】
    夏儂一顿，下意识地呢喃道：
    【漫游者先生？】
    【怎么可能，大飞只是误打误撞击碎了亚瑟留在奇兰的视野，你信不信他隨时都能再长出来一只眼睛。】
    【谢尔曼，你是怎么发现的？】
    谢添沉默了片刻，只是吐出四个字。
    【昨日重现。】
    意能【昨日重现】，可重现漫游者谢尔曼在所有【血管】中获得的一切能力。
    夏儂一时哑然。
    如果按地球时间计算，谢尔曼脱离控制的时间大概有二十二年，但考虑到不同血管中时间流速的不同，具体的脱控时间根本无法计算。
    二十年前的谢尔曼就已经能够硬撼史官，如今的他到底变得有多强夏儂已然无法估计。
    没准还真有脱困的希望！
    史官小姐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她再次深刻意识到最头痛的敌人如果成了队友那会是多么可靠。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谢尔曼的声音四平八稳：
    【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被飞鱼卫盯上的吗。】
    【抵达大炎的第二天。考虑到情报的確认时间，恐怕落地当天就被发现了。】
    史官刚说完，便驀的一顿。
    【你的意思是……】
    【哼，比起他受伤的原因，我现在更好奇大炎的那位真龙天子为什么会放任他这种东西肆意行走在神州大地上。】
    【他在隱藏自己，现在的他不是炎天子的对手！】
    【我猜你刚才警告小静的时候，一定顺便向你的朋友们求援了。】
    谢尔曼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等著吧，应该用不了多久你的朋友们就会把应龙卫引过来，让那群怪胎来对付这位最强勇者吧。我记得你们把亚瑟·梅兰称为癌变个体，大炎又恰好是根坏死的血管。这就叫……】
    【以毒攻毒！】
    史官直接提漫游者说完了最后的话，语气难掩欣喜。
    【那我们到时候……】
    【二位到时就趁我酣战之际逃遁。不错，当真是个好算盘。】
    一个突兀的声音陡然横叉而入！
    夏儂的眼眶骇然瞪大，一张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谢添神色不改，可攥著麻將的手却在轻轻颤抖。
    亚瑟悠悠然抬起头，脸上笑容依旧谦和，可幽黑独眼中的森芒却叫人汗毛倒竖。
    “抱歉打扰二位，我只是觉得梅林身为风亭的主人，却无法听到我们三人的会话实在有些欠缺礼数。”
    他看了眼魔法师：
    “是吧老师？”
    道士装束的梅林艰难勾起嘴角，衝著史官和漫游者露出一抹苦笑。
    虽然听不到通信，但他猜都猜对方都聊了些什么。
    糊涂！
    在【破格】那只【鹰眼】的眼皮底下耍心机？
    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哦对了。”
    亚瑟再次发话，令三人齐齐一哆嗦。
    他慢悠悠的从袖中拿出一块雕刻著展翅黄龙的金牌，其上赫然书著两个大字：
    【应龙】！
    “大炎【三司五卫】之一，真龙天子驾前近侍，应龙卫统领——姜仇。”
    黑髮男人將金牌放置桌面正中央。
    “这是我在大炎国的名字，官家亲自取的，隨的国姓。”
    他望著史官和漫游者，谦和的笑容中浮起一丝戏謔：
    “你们说我是癌变，这没什么问题，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形象，但你们的病理学似乎有待提高。癌症，可不是病毒。”
    梅林舔了舔嘴唇，呼吸都变得异常艰涩。
    癌症，又名恶性肿瘤。
    是人体控制细胞分裂的机制失常后，由人体自身的细胞异常增生並侵犯身体的其他部分而引起的疾病。
    其最大的特点是侵袭性、復发性以及……
    转移性！
    这不是以毒攻毒，这分明是毒上加毒！！
    夏儂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了灰败。
    谢尔曼无言许久，最终只得苦恼的捏了捏眉心：
    “得，我们还是在这老老实实的守望大飞吧。”

 第482章 齐格鲁德

    根特市，奥菲斯西南边境的一座平平无奇的乡村小镇，空气清新、景色秀丽，除了列车站偶尔传来的汽笛嘶鸣，基本见不到蒸汽和钢铁的造物。
    没有二十四小时巡逻的蒸汽警备，也没有无处不在的岗哨，城镇防卫与附近的村落的安全与摩恩王国绝大多数的乡镇一样，都由冒险者协助。
    公会大厅。
    宽敞的厅堂被中央的楼梯分成两个部分。
    一边是委託受理处，狭长的胡桃木柜檯，有条不紊的处理著文书的柜檯小姐，三五成群组队的冒险者，打量最新一期公榜的镇民，一只猫趴在楼梯口懒洋洋的打著哈欠。
    另一边是休息区，排列整齐的桌椅长凳，吧檯后的酒保摇动著双头钢杯，坐席间穿梭的服务员，奏著鲁特琴高声弹唱的诗人，几个牛仔围在一起吹牛打牌，桌下吐著舌头摇尾討食的大黄狗。
    好不热闹。
    “淦，你怎么又是葫芦？”
    “运气好唄。”
    “狗屁，我看分明是你出千！”
    “怎么，想耍赖啊？”
    “一连四把葫芦，你当老子傻啊！”
    “输不起就別玩，瞎嚷嚷什么，皮痒啊？”
    “你说什么？”
    一胖一瘦两个牛仔互相揪著对方领巾站了起来。
    “有种出去决斗！”
    “怕你不成？”
    大厅內顿时响起阵阵拱火的喧譁。
    “哈哈，比利小子又和狂野肖克又掐起来了。”
    “这次我押比利小子，五镑。”
    “那我押肖克，七镑。”
    “两位，记得换水弹头哦。”
    那二人便在呼声中，各自拔出腰间的左轮便向门外走去。
    嘭！
    忽然一阵巨响。
    却不是牛仔的左轮走火，而是公会的大门被人粗暴的一把推开。
    根特清晰的空气裹著阳光和香，连同乡村的寧静一起鱼贯而入，吹灭了两个牛仔的火气，也吹散弥散在大厅內的酒气。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著午后的阳光慢步进来。
    微风吹拂，白髮飘扬。
    背光中一时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有那双朱红的眸子杀气凌厉宛如开锋的神剑。
    直到其站定，眾人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的样貌。
    五官轮廓刚硬深刻，称的上一声英武，將近一米九的身高更將两个牛仔衬托的像矮人。
    他背著一面十字大盾，握著一桿纯白的长枪，全身鎧甲漆黑厚重在阳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泽。
    【骑士】，摩恩那里的【骑士】。
    公会內所有冒险者不约而同的浮起了同样的判断。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如今的奥菲斯帝国境內已经很少会有人选择如此原始……或者说復古的职阶了。
    在奥菲斯的冒险者公会里那些披大鎧、扛重剑的傢伙，十个里有九个是摩恩来的，剩下的那一个才是真的復古主义者。
    “嗯？那是什么，魔法书和魔杖？”
    但很快，就有眼尖的人发现了问题。
    那名骑士的腰带上用锁链掛著一本黑皮手册，腰后长发遮挡下探出一截黑金的杖身。
    这一下可把所有人都搞懵了。
    这算什么？
    骑士和魔法师的组合？既是前卫又是后卫？
    摩恩那儿的冒险者已经变得这么抽象了吗？
    面对四周响起的窃窃私语，白髮骑士却是全然不管。简单扫了一眼大厅，便直接推开愣在面前的两个牛仔，大剌剌朝右侧的委託受理处走去。
    这种傲慢的举动立刻引来了不满。
    “呸！装什么东西，原始人。”
    “嘘，小声点，你看到那身装备了吗？就算是原始人穿上了也能打两个巨魔咯。”
    “切，那种东西老子一枪一个！”
    和所有地方一样，冒险者之间也是存在鄙视链的。
    比如接受高难委託击杀强大魔物的討伐冒险者瞧不起抓捕通缉罪犯的赏金冒险者，赏金冒险者瞧不起窝在迷宫和地下城翻宝箱的寻宝冒险者，而专门在前线对抗魔族的征战冒险者瞧不起以上三种冒险者。
    虽然形形色色，但共同点本质上只有一个——只有菜鸟才会被鄙视。
    也因此来自摩恩的冒险者就成了鄙视链的最底层。
    毕竟眾所周知，摩恩这地界连哥布林那都是吃素的！
    这种说法自然是夸张化了，摩恩也有类似【龙骨山脉】这种精英冒险者才敢去的迷宫。
    但总的来说，摩恩的魔物的確是奇兰大陆上最弱的，很多初出茅庐的新人都会先去摩恩积攒一定经验，然后才前往奥菲斯或南国千岛闯荡。
    久而久之，冒险者群体中就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摩恩来的冒险者多半是菜鸟。
    “註册冒险者。”
    嗯？
    议论中的眾人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纷纷抬眼望去，就见那名一身高级装备，看上去很猛很英武的骑士先生竟然从兜里掏出十枚铜幣放在柜檯上。
    下一刻，哄堂大笑。
    “咻，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原来还是个雏儿。”
    “装得还像模像样呢！”
    “哎，或许是哪个贵族家的公子哥，落魄了出来打工呢？”
    “要不就是被哪位贵族老爷开除出军队的！”
    盘著头髮的柜檯小姐表情也有些古怪。
    倒不是嘲笑骑士的装模作样，坐了几年柜檯眼力见她是有的。
    眼前这位骑士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厚重的宛若实质，战力不容小覷，哪怕保守估计也是一位a级【黄金骑士】。
    但问题就出在这，这么强大的人为什么会是初次註册冒险者呢？
    可能性只有两个：
    一，正如刚才那人所说，这是从哪位贵族的军队退役的士官。
    二，身份是假的。这人很可能是在逃的罪犯，或者由於严重的品行问题被撤销註册的前冒险者。
    以她过去的经验来看，后者的概率远比前者高的多。
    毕竟不会有贵族老爷会白痴到开除这么个强大的骑士，也不会有人笨到放弃高额稳定的收入，跑来做冒险者这种收入和性命都不稳定的风险职业。
    绝大多数冒险者的最终目標，就是闯出名声后被某位大老板或大贵族雇去当保鏢。
    柜檯小姐微不可查的打量起白髮骑士，得先確认对方的面貌没在通缉榜上才行。
    嗯……
    剑眉星目，鼻樑高挺，颧骨微微凸起，整张脸轮廓分明坚韧刚毅，是完美的战士脸型，何止是英武，简直是霸气！
    但更具魅力是这男人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
    那是一种常人不可能拥有，独属於上位者的自信与压迫感，这绝不是靠装样子能装出来的。
    真是要命了……
    “呼……”她不由得看入了迷。
    “快点。”
    白髮骑士冷声催促，柜檯小姐这才回过神，俏脸泛红，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收拢起桌上的铜幣。
    这一幕，全都倒映在隔壁休息区的一眾冒险者眼里。
    霎时，不满的议论声直接变成了咬牙切齿的咒骂。
    “操，这王八蛋在勾引我们的白月光！”
    “该死的小白脸！”
    柜檯小姐边取出一份文书，边道：
    “先生，我们需要先核实您的身份，加上註册登记总共需要半小时的手续时间。”
    她顿了顿，又好心提示道：
    “另外，帝国境內公会已经不收取摩恩货幣了，您可以在我这换成奥菲斯镑，或者在公会內部通用的冒险幣。”
    白髮骑士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
    “不用客气……”
    柜檯小姐顿时变得很小声，脸颊緋红的低下头。
    骑士不再多说什么，朝著一旁的公榜走去。
    这时，柜檯小姐才忽的想起来，自己竟然紧张地漏了个重要的问题。
    “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是？”
    白髮的骑士缓缓扭过头，露出一只火炬般明亮的竖瞳。
    “齐格鲁德。”

 第483章 齐格飞的新马甲

    公会大厅內的所有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公告栏下的那个高大背影上。
    有人在不满，有人在嘲笑，却並没有人真的上去找麻烦，甚至还有几个缺前卫职阶的小队已经在商量要不要试著邀请对方。
    尤其是几个同为摩恩来的冒险者，都有照顾一下老乡的想法。
    冒险者这个职业虽说战力上良莠不齐，但得益於公会的严格把关，人品上都是过得去的。
    嘲笑摩恩来的冒险者，在根特这座两国交界的小镇上也算是特有的景色了。
    这里哪个新人不是一遍被前辈嘲笑菜鸟，一边又被前辈带著刷委託，待得成长起来，去“嘲笑”下一个到来的新人。
    可任凭大厅內聊的如何热火朝天，那白髮骑士却始终背著身，面无表情神情专注，冷静得就像一座冰塑。
    不用怀疑，这个装腔作势的东西自然就是齐格飞齐老板。
    此刻，他正全力塑造著他的新人设——一位来自摩恩西境，冷厉干练的强大冒险者，齐格鲁德。
    与上次只幻化出部分鳞片和发色的“白龙”不同，这次的“齐格鲁德”不仅改变了五官轮廓，隱藏掉密布全身的龙鳞，甚至还大幅度拔起身高、增加肌肉，可以说除了发色和瞳色，与齐格飞本人的外貌几乎没有半点相似性，主打的就是一个面目全非。
    说到这里你可能就会发现，这不就是“黑钢”和“白龙”混合在了一起吗？
    没错，现在这副样貌，就是齐格飞融合了自己和伏尔泰的体態特徵后，再参考罗老二的建模脸一点点精修出来的。
    其实原本的变化並没有这么夸张，齐格飞会把自己变的面目全非的主要原因要追溯到几天前。
    他刚出发没多久，就收到了杨静的紧急联络。
    她差点被袭击了，敌人强大的匪夷所思，且目標极为明確，只针对漫游者。
    最后还是远在奇兰之外的夏儂小姐亲自出手，这才使得杨静逃出生天。
    消息传到齐老板耳中，把他嚇得汗流浹背。
    连夜修改外貌，大路变小道，一路走的是心惊胆战，哪怕藉助传送阵也了將近半月的时间才从旧都赶到国境线。
    这段时间他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把宫廷马厩里那匹蹄踩冰的白马带出来，被杨静给捷足先登了，否则他一人一马能少走多少冤枉路。
    “老弟，你瞅啥嘞？”
    身侧，高近两米三的黑塔大汉摸著下巴，和白髮骑士一起打量面前的公示栏。
    齐格飞听到这傢伙的声音，立刻就有些来气。
    自己会这么长时间才到根特，对方也有大半的“功劳”。
    “这不明摆著在看我们的排名。”
    “哦。”
    汉子顿了片刻，忽地惊讶出声：
    “咦？咱好像不见嘞。”
    齐格飞没有回话，只是盯著榜首的位置。
    s级第一，“不沉”伏尔泰已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却不是原先的s级第二“无畏者”巴格斯，而是一个叫做文森特·威灵顿的人。
    【s级第一，战场统御者，“钢铁公爵”文森特·威灵顿。奥菲斯军务大臣，稀世罕见的特殊职阶使他能將军队的整体力量加持在个体之上。】
    在“不沉”与“猎龙者”相继死亡后，这位齐格飞尚未谋面的帝国擎天三柱之一便顺位来到了第一，至於本该排在第一的巴格斯……
    齐格飞向中央看去，只见戴著桂冠的英杰榜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
    【ss级，修罗，“比蒙兽王”巴格斯。统合了比蒙联邦的年轻狼王，於光辉纪526年9月攻陷摩恩西境，10月围困白堊旧都阵斩“不沉將军”，成就修罗。】
    “……”
    白髮骑士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著“阵斩”二字，猛烈的杀意不受控制的逸散出来。
    “哎，连最后一名都保不住了……”
    却在这时，一个憨傻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响起。
    齐格飞刚升起的戾气驀的散去，哭笑不得看向身边熊脸大汉：
    “没事，你看，这不还有一个你吗。”
    傻大个朝著白髮骑士的手指看去，果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s级十六，神圣骑士，黑钢，史上晋升最快的冒险者队伍钢龙的成员之一，悍勇善战，击杀重锤与鬼王，覆灭两大盗匪团。】
    哈~
    销声匿跡了一年的【钢龙】小队不降反升，公会方面似乎並没发现伏尔泰和【黑钢】其实是同一个人。
    “那老弟你在哪？”
    “我……”
    齐格飞勾起嘴角，一昂下巴。
    只见中央英杰榜首，那朵桂冠的下方，赫然以金色璀璨的大字写著：
    【sss级，勇者，已確认和钢龙小队中绰號“白龙”的青年为同一人物。他的功绩已无需赘述，若要观其丰碑，便去追寻赤色剑光吧。】
    龙都事件后，“白龙”的马甲儼然已经和勇者掛上了鉤，公会那边便也不再遮掩，直接给齐格飞高调的掛了起来以示敬意。
    不过更有意思的还在下面：
    【sss级，魔王。阴险歹毒诡计多端，潜藏在摩恩王国多年於灯塔和会期间首次现身，並与勇者明爭暗斗，仅余波就蒸发了整条莱茵河床。但还请大家安心，多项线索表明勇者白龙已在魔勇之爭中取得全面上风，或许不用多久，奇兰就会迎来胜利的喜报。】
    自己和自己明爭暗斗，还取得了全面的上风？
    饶是以齐格飞的心智都感到难绷。
    他忍不住就想笑，但一想自己现在的人设是冷酷寡言的冰山美男，硬是生生又给憋了回去。
    “哦哦哦，老弟你好厉害啊，都排到英杰榜上去了！”
    “低调低调。”
    “啥时候咱也能上去啊？”
    “你？”齐格飞不屑瞥了傻大个一眼：“多读书多看报，少吃零食多睡觉。智力上去了，排名也就上去咯，总结一下就是……”
    “菜，就多练！”
    言罢，他最后扫了眼三张排行榜。
    许久不看，公榜的变化还是颇大的。
    齐格飞甚至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也在上面。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
    麦考夫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竟然也上榜了，排名还不低。
    至於上榜理由，竟然是从魔王的子弹下活了下来！
    他妈的！
    被占了便宜的齐老板感到非常不爽。
    如果不是此行需要隱藏身份，他现在就会立刻上楼找到这里的公会长让他火速修改榜单，把麦考夫这王八蛋摘下来。
    “看完了没，看完了就准备准备，等註册完成后就出发吧。”
    傻大个恋恋不捨的盯著“黑钢”的名次又看了片刻，才转过头：
    “老弟，你不组队吗？”
    齐格飞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组队？带一群累赘？我一个人走的不更快。”
    “还是找个熟悉路线的当地人吧，你之前不就在北境迷路了好久。”
    齐格飞表情一僵，昂起头呆滯的盯著那傻大个：
    “不是，你怎么有脸提这事？”
    为什么会迷路好久？
    很简单，因为伏尔泰早年就是在北境做戍边將军的，待了也有五六年的时间，怎么说也算是个第二故乡对吧。
    结果呢？
    “不就是因为你搁那瞎指路，老子才会迷了半个月的路嘛！”
    “呃……”
    傻大个挠了挠头，露出一抹歉意的憨笑：
    “老弟，咱早说了，咱是无法回答你也不知道的问题的。”
    眼前的熊脸大汉陡然变得模糊起来。
    齐格飞身形一阵踉蹌，眉头锁死下意识地吼出声：
    “闭嘴！！”
    顿时，喧闹的公会大厅变得落针可闻。
    所有冒险者都愕然的看向那个突然怒吼的白髮骑士。
    闭嘴？他让谁闭嘴？
    让正在討论他的我们闭嘴吗？
    很快，愕然变成厌恶，厌恶迅速发酵为敌意。
    默然片刻，眾人纷纷收回视线，各自举起酒杯，谈笑的谈笑，言欢的言欢。
    只是，再没有任何人向白髮骑士投去视线了，冒险者们非常听话的“闭嘴”了。
    如果说，刚才大家只是觉得白髮骑士有些傲慢，那么现在就是无礼了。
    初来乍到的新人，还穿的那么显眼，被议论一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更別说，大厅里有不少人是在商量如何邀请你，有的乃至都討论到编队战术的问题了。
    你这是什么態度？
    很显然，没有哪支小队会要这种性格的队友，这种人放进队伍里只会起到负面效果。
    另一边，齐格飞在开口的瞬间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抿了抿嘴，既没道歉也没解释。
    他会给自己设计这么个冰冷寡言的人设，就是不想和任何人、任何事扯上关係，早去早回。
    现在这个发展……倒也乐的轻鬆。
    “老弟……”
    傻大个的脸上露出自责苦恼的神情。
    齐格飞挤了挤眉毛：
    “你那是什么表情，又不是你的错。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组队，等註册完成后，我们就坐列车离开。”
    这话刚说完，就见柜檯小姐便匆匆回到前台。
    “齐格鲁德先生，经核实您的身份没有问题。”
    齐格飞点点头，伸手便要去接自己的铭牌。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自己和傻大个註册完，一上来就是……
    “d……d级？”

 第484章 组不上的勇者

    d级？
    怎么回事？
    为什么只有d级？
    齐格飞有些傻眼的看著柜檯小姐递来的铁片铭牌。
    他分明记得自己上次和伏尔泰註册的时候，接到的可是闪闪发光的金色铭牌。
    “不应该是a级吗？”齐格飞下意识的呢喃道。
    察觉到骑士的困惑，柜檯小姐赶忙解释：
    “齐格鲁德先生，所有新註册的冒险者都是d级起步的。与他的实力无关，都需要通过完成委託一点点积攒公会积分来晋升等级。”
    齐格飞回忆片刻，忽然想起上次註册时收到过一本《新人冒险者入职须知》，里边好像是有这么一条。
    哦……
    他隨即恍然。
    上次自己是用的是勇者的身份，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属於是董事长亲自下来视察了，所以公会才会大开方便之门。
    好吧，道理齐格飞懂了。
    可d级不行啊，d级真的不行。
    他为什么要选择以冒险者的身份进入奥菲斯？
    不就是因为只有冒险者才能不受铁道宪兵队的审查自由乘坐蒸汽列车。
    但d级冒险者的身份、实力、人品等方方面面都尚未经过考核认证，公会不为他们作担保，说白了就是实习生吃不到公司的各项福利。
    奥菲斯正处在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过渡阶段，很多摩恩王国压根不在意的问题，在这里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
    首当其衝的，就是反间谍。
    这也很正常，每年来帝国的人形形色色千千万万，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社会秩序怕是早乱套了。
    即便是旅客或者行商想在奥菲斯境內畅通，一系列的身份证明和各种盘问是少不了的。而如果是移民和留学生这样的长居者，那么他的档案会经过移民局、外交部、內政部的重重筛查，等確认无误后才会安排居住登记。
    以上这些还只是针对一般平民的政策，如果你的实力在a级以上或者是他国的王公贵族，那么恭喜，你將面对奇兰大陆最强大的情报机关，奥菲斯国家安全局——军情五处。
    齐格飞虽然对自己塑造的这个齐格鲁德颇有自信，但也没自负到去和一个制度完善的半现代化情报机构掰手腕。
    从一开始，他的打算就是以冒险者的身份搭乘列车直达洛斯林德。
    奥菲斯帝国的公会虽没有大陆其他地域那般自治独立，但哪怕是卖勇者面子，政府也不会太过刁难有公会担保的强大冒险者。
    这本该是完美的计划，註册、担保、畅通一气呵成，却没想在第一步出了差错。
    你问差错在哪？
    “齐格鲁德先生，请不用著急，以你的实力只要组队完成一次紧急委託就能晋升至c级么，成为正式冒险者受到公会的保护。”
    柜檯小姐耐心的为白髮骑士解释著这些入职手册里都写明了的事项。
    齐格飞的脸色却愈发沉凝。
    他用余光看向隔壁休息厅，果不其然，那里的每个冒险者都在用戏謔的目光看著自己。
    操！
    你就不能早五分钟出来吗？
    出了刚才那档误会，还哪有队伍要我啊！
    这小姑娘不懂事，等旅行结束后就以勇者白龙的身份给公会上层送一封批评信去，好好管教管教！
    齐格飞暗戳戳的將气撒在眼前这无辜女孩的头上。
    见白髮骑士杵在原地迟迟没动作，柜檯小姐也敏锐察觉到气氛有点怪异。
    简单了扫了眼四周充满敌意的视线，在这里工作多年的她一下就明白髮生了什么，不禁一阵嘆息。
    哎，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排外啊。
    隨即，她右手撑著桌案，左手高举齐格鲁德的档案，穿著高跟和黑丝的小腿微微向后抬起，探出半截身子看向隔壁休息处，用朝气活泼的声音喊道：
    “齐格鲁德先生是一位强大的【黄金骑士】，擅长衝锋武技和守卫武技，且没有限制队伍级別，哪怕是c级的小队也可以邀请他哦。”
    半晌，无人回应。
    倒是那些个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又浓重了不少。
    “齐格鲁德先生……”柜檯小姐看了眼白髮骑士，顿了顿才继续道：“来自摩恩西境。”
    这话出口，大厅內驀然掀起一片譁然。
    “摩恩西境！是那个西蒙领？”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靠，你哪个穷乡僻壤来的这都不知道？西境惨案呀。就在半年前，比蒙兽人破了西蒙城，在整个西蒙领烧杀抢掠了整整两个月。”
    “我知道这事，《泰晤士报》刊登过，据说那群兽人把西蒙领杀的十室九空呢！”
    “这么过分！那他岂不是？”
    “嗯，恐怕就是了……”
    西境惨案的倖存者！
    公会大厅內的眾人顿时一阵恍然。
    父母、妻子、孩子、朋友，这位骑士一生所爱的一切都葬送在那场大屠杀中，也难怪性格会变得如此孤僻。
    刚才还冷硬的氛围瞬间柔和了下来，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或多或少淡化，甚至有的还带上了同情和怜悯。
    good job!
    nice support!
    齐格飞用力在心中翘起大拇哥，甚至都忍不住放了两个洋屁。
    这小姑娘能处，等旅行结束后就以勇者白龙的身份给公会上层送一封表彰信去，好好提拔提拔！
    当然，所谓来自西境的倖存骑士自然是齐格飞瞎编进档案的。
    为什么要设计这样的过往，原因有两个。
    一，西蒙领已经让比蒙屠成白地了，万一真被军情五处盯上了，等閒也查不到自己的过往；
    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齐格飞极度厌恶兽人，別说组队，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到。
    但操蛋的是……
    他轻轻扫了眼休息区，狗耳、蛇眼、羊角、虎首、牛头、马面，甚至连自己眼前这位活泼的柜檯小姐都是只兔子。
    竟没一个是正常的人。
    齐格飞知道这肯定不是撞进兽窝了，而是自己的问题。
    至於这到底是龙血沸腾带来的副作用，亦或纯粹是自己的精神疾病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他现在根本分不清人和兽的区別，为了避免和真的兽人组队，乾脆从一开始就排除掉这种情况。
    这种经歷放出来，怕是不会有比蒙兽人来找自己组队了。
    公会大厅里沉默许久，却听得见一阵阵骚动。
    齐格飞也没补充什么，面无表情的静静站在柜檯小姐身边，等著別人来邀请。
    事到如今，再开口说什么“拉我拉我”之类的，不仅毁人设还掉价。
    很快……
    “嗯，巴斯？”
    “你要邀请那个新人吗？”
    於议论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身来。
    那人全身黄黑相间，额头捆著根白头巾，一双琥珀色的瞳孔炯炯有神，一个虎头人。
    或者说，在齐格飞的眼里，这是个虎头人。
    但即便只用看的就知道对方不会是比蒙兽人。
    大部分兽人的身高普遍都在两米朝上，尤其是虎族这种神血浓度极高的利齿（fang）阶级，体格没个三米是打不住的。
    而眼前这位，看上去也就比齐格飞高一点，甚至还不如伏尔泰。
    再加上他的装备，胸部腰部都缠著一串串子弹带。
    自然不会是【狂战士】，而是奥菲斯境內特有的职阶【列兵】。
    至於这究竟是一名【中士】还是一位【上士】就不太能分辨了，但光从对方右手套著的那杆黑亮黑亮的多管式旋转蒸汽机枪便可见一斑。
    能把这种装在战车上重火力武装拆下来当单兵武器用的，实力必然不俗。
    眼看对方朝自己走来，齐格飞便也一步迈出，他没有理由拒绝。
    一人一虎走到近处，白髮骑士顿了顿还是准备主动伸手示好。
    就见对面的虎头人忽地竖起大拇指戳著自己的胸膛，齜牙咧嘴的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俺叫巴斯，你小子就跟我混吧。叫一声大哥，以后俺罩著你！”
    骑士刚刚伸出的手驀然僵硬在半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杀意森然的猩红瞳孔：
    “滚蛋！”
    …………
    “完蛋…”
    冒险者公会外，齐格飞望著蔚蓝如洗的天空目光呆滯。
    “这下真黄了。”

 第485章 加不进的魔王

    “这下你真成討厌鬼了老弟。”
    伏尔泰在一旁没心没肺的附和道。
    “靠，这能怪我吗？”
    齐格飞立刻辩驳：
    “这货叫什么不好，偏叫巴斯，加个光年都不至於这么晦气。嘖，以后简称虎兄好了。”
    齐格飞知道虎兄没有恶意，他刚才说完话的瞬间就后悔了。
    可没办法，这火气上来的时候压都压不住，齐老板要是个心胸开阔能隱忍不发的人，黑袍宰相的风评也就不至於这么差。
    但归根结底，这还是自己现在低微的身份所导致的。
    要是自己真是勇者，哪怕还能假冒勇者，都不至於有这么多麻烦。
    从来到奇兰的第一天起，齐格飞就享受著勇者身份带来的绝对特权。之前他还没感觉什么，直到如今失去了特权，才知晓万恶的特权主义是真的香。
    “现在咋办？”
    “柜檯那小妹说会帮我想办法，下午再来看看吧。实在不行，大不了去其他镇上晋级。”
    但这附近拥有列车站的城镇只有根特这一座，恐怕一来一回又得上不少时间。
    齐格飞顿时就感到一阵胃疼，旁边的伏尔泰也熊脸褶皱的捂著肚子。
    “你又不动脑子，你难受个什么劲？”
    “咱是肚子饿了。”
    “……”
    …………
    在根特口碑最好的一家餐厅门口排了半小时队后，齐格飞终於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我居然落魄到连吃饭都要排队了……”
    一边在心里嘀咕著，一边翻著菜单道：
    “苹果酒、燉牛肉、马铃薯泥、司康饼，甜点要这个芝士雪包，全都各来两份。”
    服务生有些愕然的看了独自一人的骑士，但见对方体格壮硕身材高大也就没再说什么。
    “先生，您的餐费一共是十先令。”
    “嗯。”
    齐格飞拿出刚从公会兑换的奥菲斯货幣，拣起十二个银质硬幣递过去，多出的那两枚自然是小费。
    服务生脸上的笑容立刻灿烂了起来。
    奥菲斯帝国的餐饮行业给服务员小费是不成文的规矩，既是对服务员工作的肯定，也是体现礼貌和教养的一个方面。
    但从摩恩来的客人大都没这个常识，看到骑士的装束时，服务生一度还以为自己这一单又要白做了。
    “请稍等，您的餐品会在十五分钟內送上。”
    服务生小哥离开后，齐格飞环顾起这座餐厅。
    木质镶板墙壁上掛著油画，吊灯散发著柔和的光芒，整体装潢颇为考究，是典型的维多利亚风格。
    以一座边境小镇的餐厅而言，这里有些过於高档了。
    也的確，这是一家专门建造出来供从大城市来根特旅游的绅士淑女们用餐的地方。
    不同於公会里那帮喝一口马尿吹两个牛逼的大老粗，这里的西装革履、裙装高跟们各个都优雅安静，倒让精致的齐老板颇为满意。
    “小哥，骑士小哥！”
    一个声音突兀的声音打破这份安静。
    齐格飞循著声音的方向低头看去，就见一个小矮人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队友要伐？队友。”
    圃人？
    齐格飞一眼就辨出了对方的人种。
    和波波不同，这个圃人的肉须没被剪掉，所以很容易分辨。
    只不过顏值就不是那么高了，一对大板牙暴著，侷促的挫折手，贼头贼头活像只老鼠。
    “我刚才也在公会，知道你急需队友，所以……”
    “不需要，滚。”
    那圃人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他尷尬的笑著解释：
    “我虽然实力不强，但也是正式冒险者，可以接受紧急委……”
    “服务员。”
    圃人的话没说完，齐格飞便直接打断道。
    刚才的服务生小哥闻声立刻赶来：
    “这位先生，请不要骚扰其他客人，如果您不用餐就请回吧。”
    收了两先令巨额小费的他办事极其利落，手向门口方向一伸，儼然一副如果不配合就要亲自动手的架势。
    那圃人也就没再说什么，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转身离去。
    “老弟，为什么要拒绝啊？”
    傻大个颇为不解。
    齐格飞冷笑一声：
    “废话，这种没人要的冒险者不是人品差就是脾气臭，我可不想和人渣做队友。”
    傻大个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而且他说他刚才也在公会，那他刚才怎么不来找我？不翻手册我都知道这人有问题。”
    说罢，齐格飞就准备闭目养会儿神，可就在这时，一个酥麻柔媚到骨子里的声音传入耳中。
    “嗨，骑士先生~ ”
    眼前走来的是一个前凸后翘身材火辣的美妇人，玫红色的西装和大波浪卷，手上的宝石烟托架著点燃的女士香菸，一顰一笑间的风情像是浓郁的蜜浆，又像岁月酿造的火焰美酒。
    “呼~需要一起旅行的同伴吗？”
    齐格飞默然几秒，冷声吐出一个字：
    “滚。”
    ……
    “听说你在找队友，我可以考虑进你的队伍。別，別误会，我也只是刚好没有队友，才不是想和你组队呢，哼！”
    “滚。”
    ……
    “做我的僕从，我每天都会用闷了一天黑丝臭脚踩你哦。”
    “……滚。”
    ……
    “哎~骑士哥哥竟然连一个队友都找不到啊~杂鱼~杂鱼~不过如果求人家的话，人家可以勉为其难的杂鱼哥哥的队~友~哦~”
    “服务员！！”
    “对不起，对不起，非常抱歉让您的用餐体验收到影响！”
    服务生小哥满脸惊恐，近乎是汗流浹背，极力向眼前火冒三丈的骑士解释道：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进来的，我立刻去为您通知安保加强门禁管理，绝不会再让您受到骚扰！”
    服务生说完便匆匆离去，齐格飞却余怒难消，哗啦啦的翻动漫游手册。
    十五分钟的时间，饭还没上来，人换了四波！
    连瞎子都能看得出这里面有问题了，齐格飞甚至怀疑是不是莉莉丝偷偷从海都跑过来捉弄自己。
    可诡异的是，手册显示刚才那几个女人的身份没有一点问题，的的確確都是正经的冒险者。
    但这他妈怎么可能？
    奇怪，难不成漫游手册不灵了？
    自打成为漫游者以来，齐格飞第一次对自己的手册產生了怀疑。
    “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女盥洗室內，百相对著镜子中的自己几欲抓狂。
    “这傢伙到底喜欢哪种类型的啊？”
    他捏著自己那张无比可爱娇媚的脸蛋横看竖看：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不组我啊？难道是我变得还不够漂亮？”
    有生以来，熔炉百相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產生了质疑。
    “梅林，梅林！我知道你肯定在看著，快他妈想办法！”
    话音落下，一阵风便从窗外吹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百相总觉得这阵风好像在笑。
    “用普通的脸就行，你都安排好了？”
    变形怪沉默下来。
    驀然，水银浮动。
    少女的五官和衣物纷纷溶解，缓缓变作一个戴著棕色猎人帽和深绿色斗篷的长耳朵英俊精灵。
    百相盯著镜子看了许久，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怀念和安详。
    “真是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即便到了如今，这也是他无数仿身中最特別的那一个。
    这是他还没称作【熔炉百相】前得到仿身。
    是的，这是变形怪的第一具仿身。
    “久违的，让我们再度一起冒险吧。”

 第486章 临时小队和紧急委託

    吃完了这顿不安生的饭，齐格飞在服务生和店长的拼命道歉中离开了餐厅。
    最终餐厅以没能给客人带来良好用餐体验为由，將齐格飞的消费如数退还。
    別说，这样的服务態度也难怪会生意兴隆。
    虽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他还是打算回冒险者公会看一眼。
    万一柜檯小妹帮自己找到了合適的队伍，又或者刚好有和自己一样的新人也要晋级呢？
    齐格飞回到公会已经是下午一点。
    到了这个时间点，不管是昨晚宿醉的还是早晨挑选委託的冒险者此刻都已经离开了，该睡觉的睡觉，该出任务的出任务，整个公会大厅因此安静了下来。
    齐格飞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休息区，除了几个喝高的醉鬼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以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啊不，还真有个认识的。
    那位早上曾邀请过自己的虎兄正和他的两个队友围著一只烤全猪大快朵颐。
    看起来应该是刚出了个长期委託回来，好几天都没吃到口好的。
    察觉到视线，那名叫巴斯的冒险者停下动作，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和白髮骑士对视在一起。
    齐格飞正琢磨著该怎样不掉价的向对方表达一下善意，就见对方昂了昂下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不善的咕嚕声。
    “……”
    得，看来是没戏了。
    虽早有准备，但他还是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公会规定，d级冒险者想晋级为c级，必须得有一位c级以上的正式冒险者陪护一同完成委託。
    这一是为了確保新人的安全，二也是由这名正式冒险者观察新人的性格、人品等各项因素。
    最终公会將综合委託完成情况和品行考察两项成绩，来决定是否晋升。
    而像齐格飞这样的实力早就远超新人冒险者的类型，显然品行考察的成绩占比要高的多。
    “还没考就扣了四十分是吧？”
    无奈自嘲了一句，齐格飞也不打算去柜檯多此一举了，转身便要离开。
    “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快想办法给我换一个！”
    忽然，一个尖锐的语调从柜檯的方向传来。
    齐格飞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一袭鲜艷的粉裙霎时撞入视野。
    “你看看我的胳膊，看看我背后的提琴，我像是能完成討伐任务的类型嘛！”
    柜檯前，一名穿著粉色高腰裙的少女脸颊涨红，柳眉倒竖，一手叉著腰，一只手指著面前柜檯小姐的鼻子，算是把娇蛮任性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们知道您是以团队辅助为主的【吟游诗人】，请放心，公会会给您安排可靠的前卫保证您的安全。”
    早上的那位柜檯小姐依旧錶现出优秀的应对能力，耐心的给粉裙少女解释著。
    但很遗憾，这次的主儼然不是个能讲道理的人。
    少女一甩她淡紫色的波浪卷，愤怒地跺了跺脚：
    “你还有脸说，你们上次给我安排的是什么人啊！那个丑男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视线全程就没从我身上移开过，真是噁心死了！”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又弱又任性，害的人家前卫不得不隨时关照著嘛！再说晋级考核，不看著你看谁啊！？
    饶是以柜檯小姐，听到这些无理取闹的埋怨也不由感到恼怒。
    但她毕竟是专业的，终究还是压下火气强笑道：
    “可这已经是最简单的紧急委託了，错过了下次想晋级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薇薇安娜小姐。”
    “不去，不去，说什么也不去！”
    喧闹的爭吵声一字不漏的传进齐格飞耳中，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迈步走向柜檯。
    令他產生兴趣的不是前面没头没尾的对话，而是最后冒出来的那个名字。
    薇薇安娜。
    巧合吗？
    薇薇安本身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字。
    但联想到午餐时的异常现象，齐格飞却很难把这眼下这一幕归类为巧合。
    最重要的是，他记得，薇薇安在成为蔷薇王后之前，她的穿著打扮也是一身粉裙。
    走到近处，齐格飞才看清了粉裙少女的外貌细节。
    淡紫色的天然卷、微微颤动的鼻翼、倔强紧抿的红唇以及一双蓝宝石般的澄澈剔透的眸子。
    齐格飞兀自鬆了口气，王后的外貌他在蔷薇手册里是亲眼见过的，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看来的確只是巧合。
    “嗯？”
    可忽然，一个微小的细节划入齐格飞的视线。
    他看到少女的右眼下方，缀著一颗嫵媚的泪痣。
    一股浓烈的熟悉感驀的涌上心头。
    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我之前就说了，这委託我有三不接，酬金低的我不接，又脏又累的我不接……”
    就在粉裙少女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时，不胜其烦的柜檯小姐忽地注意到了正在走过来的白髮骑士，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看到救星般闪亮起来：
    “齐格鲁德先生您回来了！”
    名叫薇薇安娜的少女也回头看去，脸上不禁一愣。
    无他，眼前这位白髮骑士长得实在是英武不凡，在根特公会一眾大老粗冒险者的衬托中，更是显得鹤立鸡群。
    尤其是他的气质尖锐桀驁，不像冒险者，倒像是久居人上的將帅。
    柜檯小姐连忙帮二人介绍道：
    “薇薇安娜小姐，这位是齐格鲁德先生，一位非常强大的【黄金骑士】，今天早晨刚註册的冒险者，和您一样也需要晋级，恰好可以做您的前卫。
    齐格鲁德先生，薇薇安娜小姐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吟游诗人，能用歌声给敌人施加各种负面状態，一定能成为您的助力。
    半个小时前，公会收到附近村庄的一件紧急委託，恰好適合作为你们的晋级考核，二位可以组成临时小队一起完成这项委託呀。”
    她的语速非常快，像是处理烫手山芋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把粉裙少女丟出去。
    齐格飞总觉得刚才那番介绍好像有点不对，但一时间却不知道是哪里有问题。
    犹豫了片刻，他便点点头。
    既然有队伍，那就没理由拒绝。
    而且，
    这个叫薇薇安娜的女孩身上有股莫名熟悉感，令他无比在意。
    但薇薇安娜显然没有相同的感受。
    她上下打量了骑士一眼便哼了一声：
    “这种没人要的冒险者不是人品差就是脾气臭，我才不想和人渣组队。”
    齐格飞的脸色顿时一黑。
    但隨即，她又转口道：
    “不过长得嘛……倒还不错。”
    薇薇安娜眯了眯眼，好似抓到了铃销的金丝猫：
    “可以，但是公会得再找一位靠得住的正式冒险者陪同我们，免得任务中他对我图谋不轨。”
    不用等到那时候，我现在就能把你剁了！
    后边的柜檯小姐双手合十，无声的衝著脸色愈发难看的白髮骑士连连道歉。
    这个薇薇安娜是半个月前来到根特註册成为冒险者的。经公会调查身份，她竟然是一位出逃的千金大小姐，背景很是不好惹。
    上头直接下来命令，让自己好生招待著，过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接她走。
    可眼看都快过去半个月了，这个薇薇安娜每天都准时来前台找事。
    说著要晋级，可给她安排委託吧，要么嫌弃钱少，要么嫌弃脏累，甚至还有嫌弃队友长得丑拒绝组队的情况。
    这哪是来晋级，分明就是来挑事的。
    偏偏柜檯小姐还不能对她发作。
    好不容易今天来了位实力强长得还帅的骑士先生，这小祖宗终於答应组队了，可不能把人家气跑了。
    而且这次的要求也不过分了，一位正式冒险者陪同本就是晋级考核的应有的步骤。
    然而……
    柜檯小姐环顾了一圈大厅，不禁皱起眉头。
    她忘了，这会儿大部分冒险者都已经出任务去了，剩下的资歷都不够负责考核，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位巴斯先生。
    他很可靠，但考虑到齐格鲁德先生的感受，也无法安排他呀。
    这该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请问现在还剩哪些委託？”
    就在柜檯小姐困扰的时候，一个恬淡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眾人皆是一惊，连齐格飞都愕然的侧过头。
    不知何时，一位披著深绿色斗篷游侠打扮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包括齐格飞在內没一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走路无声是职业习惯了，很抱歉嚇到大家。”
    游侠歉意的笑了笑，递出一张白金质的铭牌：
    “这是我的铭牌。”
    柜檯小姐的眼眶陡然睁大。
    白金铭牌？
    这是一位s级的冒险者！
    这种等级冒险者接的都是指名委託了，哪还会跑到柜檯来？
    “抱歉先生，我需要先確认您的身份。”
    “当然可以，只是……”
    游侠又是歉意一笑：
    “我已经好久没有走出森林了，这块铭牌也是很久以前註册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不用对方说，柜檯小姐其实一眼也看出来。
    游侠递来的这块冒险者铭牌的样式她压根就不认得，只能確定不是偽造的。
    从磨损的情况来看，至少是五百年乃至一千年前的老古董了。
    这种情况倒也不算罕见，寿命悠久的精灵冒险者都会有这种情况，但他们大都早就声名远扬，一提名字就知道有哪些功绩的传奇冒险者。
    可眼前这位精灵游侠分明是s级冒险者，但铭牌上那用古老文字书写的名字柜檯小姐却完全没印象。
    “罗……宾汉？ ”
    “是，我应该还算有名的。”
    游侠谦虚一笑，可看到眾人茫然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便立刻变得僵硬。
    “呃……好吧。”
    这是已经多久没活跃过了？
    柜檯小姐愈发苦恼，这种情况光是要確认身份恐怕就要上一番功夫。
    “先完成紧急委託，其他的之后再说。”
    先说话的是白髮骑士，一如既往的语气冷淡言辞简单。
    “好呀好呀，s级冒险者肯定可靠~”
    一向娇蛮任性的吟游诗人也突然表现出莫名的包容。
    “是需要我负责考核吗？”
    游侠看上去就非常好说话，实际上也確实很好说话：
    “可以啊，我会保证大家的安全。”
    柜檯小姐木然的看著这三位自顾自便达成一致的冒险者，忽然感觉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频道外。
    但既然所有人都没意见，队伍阵容也平衡无误，她也不好说什么。
    况且手头这份委託的確很紧急。
    她从柜檯下拿出一张尚未来得及贴到公示栏的羊皮纸，递到三人眼前。
    齐格飞只看了一眼，眉头就忍不住挑了挑。
    【紧急委託：剿灭哥布林，救出被俘虏的女骑士】

 第487章 紧急委託：剿灭哥布林

    巡逻哥布林走到树丛下，解开破烂的裤兜开始放尿。
    望著自己小小的那活儿，它忽然有些恼怒。
    因为自从那个臭气熏天的傢伙来了以后，它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享受过了。
    那混蛋很厉害，整个部落都不得不听从它的命令。
    它带来一群人类幼崽，既不能玩也不能吃，却逼著大家全天看守，不服从就杀哥布林，霸道至极。
    不仅如此，那个臭味混蛋竟然还不允许大家劫掠村庄！
    无法劫掠就抢不到新的雌性，就只能玩弄原来洞里的旧货。
    可这么长时间下来，那些雌性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了，软趴趴地瘫在那儿一点乐子也没有。
    酋长哥布林忍受不了这种日子，上个月带著人手偷偷去附近村庄抢了几个雌性回来。
    知道那混蛋喜欢小孩，酋长还顺道也带了几个人类幼崽献给它。
    可谁知，那混蛋不仅不领情，反而大发雷霆把酋长的绿皮给剥了，尸骨现在还晾在部落的图腾柱上以儆效尤呢。
    不过巡逻哥布林一点也不为酋长的死伤心，它愤怒的是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雌性自己却一个也玩不到。
    无他，自己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哥布林，得等到萨满哥布林、战士哥布林、巨型哥布林轮过以后，才到自己。
    可那时，那些雌性早就半死不活了，还有什么可玩的？
    但好在这几天来部落的人类忽然变多了。
    有男人也有女人，成群结队的叫嚷著什么友情啊羈绊的就冲了上来。
    然后就被战士哥布林和萨满哥布林打败，男的大卸八块丟进锅里烹了，女的一开始还拼命抵抗，但打断手脚挖掉眼睛后立刻就老实了。
    巡逻哥布林知道这些人是冒险者，身体素质要比村里抓来的雌性好的多得多，一个女冒险者可以玩上很久。
    尤其是昨天来的那个女骑士，实在强悍。
    巡逻哥布林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雌性，单枪匹马的闯进部落，一己之力就干掉了五只巨型哥布林，两只战士哥布林，甚至连代替前任酋长统领部落的萨满哥布林都被她削掉一只手！
    偏偏这两天那个臭味混蛋不知道去了哪，部落里根本没有哥布林是她的对手。
    但好在，她有弱点！
    或者说这群笨蛋冒险者都有一个共通的弱点，只要把他们的同胞当做肉盾，他们就会投鼠忌器。
    有个聪明的战士哥布林隨便抓了个幼崽来当肉盾，那雌性立刻就示弱了，真是好笑！
    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把她逼进了洞穴最里面的石室，虽然到最后也没能制服她，但也成功將她关了起来，接下来只需要饿上个四五天，就能隨便鱼肉了。
    一想到那女骑士丰腴矫健的肉体，巡逻哥布林就直咽唾沫。
    那种类型的简直就是完美的储精杯，能生下多少小哥布林啊。
    可惜，自己肯定是享用不到了……
    “gob？”
    忽然，巡逻哥布林耳朵一动，布满疙瘩的鉤子鼻警觉的嗅了嗅，浊黄色的斜眼中闪现出一抹饥渴的贪婪。
    它听到了动静，它闻到了一些特別的味道。
    那是雌性的气味。
    有人来了！
    它立刻拉起裤衩，握紧狼牙棒四处张望。
    巡逻哥布林可以断定，拥有这种迷人气味的一定是最可口的妙龄少女。
    她们的皮肤很滑嫩，她们的致紧很穴，她们的哭声是最动听的春嚎，她们年轻的胎盘能为族群生下很多很多的小哥布林，最重要的是，她们能让自己痛快。
    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雌性的，按照部落里的规矩，自己能成为首领之后第二个玩到她的哥布林。
    得找出她，然后抓住她！
    把她变成自己的杯机飞，生下十几个小哥布林！
    一念至此，巡逻哥布林不由得发出一声声狞笑，大滩粘稠恶臭的口水从漏风的牙齿间淌落下来。
    却在这时，一阵巨力从背后传来，巡逻哥布林被一脚踹翻在地上，整张脸都埋进了刚被腥臭的黄尿渗透的泥土里。
    “gra,grah！！”
    它立刻站起身，茫然的张望了片刻，而后一股火气涌上心头，猛地扭过头。
    只见一个自己高大了两三倍，浑身肌肉的哥布林正扛著硕大的木棒睥睨著自己。
    是自己的队长，大木棒的巨型哥布林！
    巡逻哥布林刚升起的火气迅速萎靡下去，心虚的支吾了几声。
    大木棒的巨型哥布林一边用他的大木棒敲击著肩膀，一边指向不远处的空空荡荡的哨塔。
    巡逻哥布林懂了，自己这泡尿撒的太久了。
    它露出諂媚的笑容用力点头，表示马上回归岗位。
    巨型哥布林冷哼一声，呸的往手下脸上吐了口浓痰，方才转身离开。
    巡逻哥布林諂媚的脸色迅速变换化作浓郁的阴毒。
    它抹掉脸上的痰液，很想冲想去用手里狼牙棒狠狠招呼对方的脑袋，却没有这个胆子，只是死死的瞪著那个远去的背影……
    那个可恶的、丑陋的…曼妙的、婀娜的背影。
    “gob？？?”
    雌性？
    巡逻哥布林连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去。
    那个雌性穿著修身裙，火辣的身材凸显的淋漓尽致，每走一步能看到臀肉在颤抖。
    真的是雌性！
    这肯定是自己刚才闻到的那个气味！
    低智的大脑不支持哥布林去思考对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巢穴里，它只知道那个雌性正毫无防备的背对著自己。
    自己只需要用狼牙棒狠狠在她脑袋上来一下，她就会瘫倒，然后任由自己鱼肉！
    这个雌性是我先发现的，不能让其他傢伙抢先！
    巡逻哥布林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前，毫无犹豫的举起狼牙棒整个人跃起使劲挥落！
    嘭！
    一声闷响。
    巨型哥布林脚下一阵踉蹌，险些栽倒在地上。
    粘稠的血浆从头顶淌落，它缓缓扭过去，鲜红的视野是一只嘎嘎奸笑的矮小同类。
    那傢伙高兴一边跳脚，一边急不可耐的脱下裤衩就要朝自己扑来。
    巨型哥布林当然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短暂的茫然和错愕后，一股难以压抑的羞恼和愤恨狂涌上心头。
    它直接挥起大木棒將刚跳起来的巡逻哥布林砸成血肉浆糊。
    但隨即后背又传来一阵刺痛。
    转身回望，那是另一只小哥布林在用长矛捅刺自己，它的脸上掛著和刚才巡逻哥布林別无二致的奸笑。
    不仅如此，它的身后，自己的那些手下都在朝这里围过来，各个都已经脱掉裤衩。
    反了…
    反了！
    “grahhhhhh！！！”
    暴怒的吼声炸响，连带著几只小哥布林的四分五裂的尸块一起飞上天空。

 第488章 各怀鬼胎

    树梢上，两男一女三名冒险者默然看著下方这齣闹剧。
    此刻，洞穴前的山寨里，正上演著一场自相残杀的大戏。
    十几个小哥布林一组围拢中间的巨型哥布林，或扔石块或递出石矛，將它们的老大打的遍体鳞伤。
    而那几个巨型哥布林一边拽下扑在自己身上的手下，一边咆哮著挥舞大棒，把攻击自己的同类扫飞出去。
    血肉横飞，狼藉满地。
    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何况是那么多装备武器的哥布林。
    很快，就有一只巨型哥布林力竭倒地，它四周的小哥布林即刻一拥而上，叠在自家老大的身体上，吐著舌头疯狂**，口水狂飆。
    场面猎奇之极，简直令人作呕。
    吟游诗人小姐嘴唇颤抖，抓著树干的手指发白，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变成那其中的一员。
    精灵游侠也是眼角抽搐，这么噁心的场面即便放眼他那漫长的生命旅途也是相当炸裂的。
    白髮骑士则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冷淡就像块冰。
    没啥好惊讶，毕竟这一幕就是他弄出来的。
    【雾里看】的高阶运用方式【雾里幻境】。
    齐格飞之前对克琳希德用过一次，这招针对正常人必须辅以【欺人之谈】的催眠，才能让对方忽略掉幻境中的逻辑错误，並不是那么好用的能力。
    但对於低智生物，这招就是天克的杀器，堪称无往不利。
    不过这场面……
    太噁心了，看多了怕是得长针眼。
    齐格飞移开视线，回顾起这次的【紧急委託】。
    上月，根特镇附近的一处村庄遭到哥布林群突袭，自卫队奋力反抗不敌对手，村里的六位女性和四个孩子被掳走。
    事发后，村庄向冒险者公会提出救援委託。
    起初公会只把这当成一起最平常的哥布林袭村事件处理。
    由於对手是哥布林，委託酬金低廉，因此先后接下委託的两支新人小队都未归来，也没引起关注。
    可就在昨天，有一位自告奋勇前往救援的【黄金骑士】也失去音讯后，公会这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將该求援委託升级为紧急委託。
    【紧急委託：剿灭游荡於根特树林附近的哥布林，並追隨足跡找到哥布林巢穴，调查魔物的规模並匯报至公会。
    附加任务i：如情况允许，调查两支新人冒险者小队的结局。
    附加任务ii：如情况允许，救援被掳掠的村民。
    附加任务iii：如情况允许，找到失联的女骑士並帮助她。
    该委託有极高的不稳定性，请各位冒险者优先保证自身的安全，量力而行。】
    情况大概就是这么情况，如你所见，这才是紧急委託的全貌。
    至於齐格飞之前为什么会看成“剿灭哥布林，救出被俘虏的女骑士”这样的內容……
    因为当时他粗略一扫，只看到了“哥布林”和“女骑士”这两个单词。
    绝非是因为齐格飞思想骯脏，当这两个单词凑在一起，你还能有其他的想像空间嘛？
    而且说实话，对於那位女骑士的现状，齐格飞並不是很乐观。
    他俯视著这所谓的哥布林巢穴。
    木材和石块垒起的简陋哨塔，尖木棍和荆棘枝编成的柵栏，圆木堆叠的粗劣城墙，不知道从哪偷来埋在草丛深处捕兽夹，以及规模庞大的哥布林族群。
    与其说是巢穴，倒不如说这根本就是座堡寨。
    呵，难怪连堂堂【黄金骑士】都栽了跟头。
    “不对劲。”
    旁边，那位看著就感觉很老练的精灵游侠也察觉到了异常。
    “建筑物有点太多了，这群哥布林就像是……”
    他正措著词，白髮骑士便直接开口道：
    “成建制的军队。”
    “很厉害吗？”吟游诗人小姐显然初出茅庐。
    精灵游侠点点头：
    “十个普通哥布林一队，巨型哥布林为什长；十个巨型哥布林为一组，战士哥布林为百夫长，这是人类军队的编制。
    普通哥布林的智力相当於人类四五岁的儿童，学会製造工具和埋伏陷阱並不奇怪，但像这样平地盖出一座山寨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別说组建起这种半成的军队。
    难怪先前接下委託的人都失踪了，这根本不是正常的新人冒险者能应付的。”
    “哥布林不是最弱的魔物吗？”
    吟游诗人小姐还是一脸茫然。
    精灵游侠耐心解释道：
    “准確的说，普通哥布林才是最弱的魔物。但再弱，它们也是有智力的，並且它们还有一双可以抓握工具的手臂，这二者组合在一起所蕴含的可能性是难以想像的，或许下个循……”
    话到一半，他驀的顿了下来。
    身旁那位白髮骑士的眼神越发阴冷不善。
    我去，一不小心说多了！
    “咳咳，总之哥布林中的一些上位个体会在和冒险者的对战中学会武技乃至魔法，这些拥有【职阶】的哥布林和最弱魔物八竿子都打不著。
    特殊哥布林极其稀少，往往是一个部落的头目，可你看现在这个山寨。”
    吟游诗人望向激烈廝杀中的山寨，忽地恍然道：
    “特殊哥布林的数量也太多了！”
    “对，你看到这几只巨型哥布林只是特殊种里最普遍的，恐怕洞里还有战士、萨满乃至酋长，加上数量庞大的小哥布林足以让a级冒险者陷入苦战。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
    精灵游侠沉默下来。
    这么多特殊种匯聚在一处，像军队一样建起堡寨日夜巡逻，他们在拱卫什么东西？又是谁在统领它们？
    如此规模的哥布林大军竟然藏在离根特镇那么近的地方却没被发现，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以及，那个洞穴……
    罗宾汉，或者说百相，从那洞穴深处嗅到一股气息。
    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令他在意的不得了。
    可再怎么在意现在都得憋著，没办法，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
    他看向一旁寡言少语的白髮骑士：
    “怎么说，要继续探索吗？”
    紧急委託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回去匯报就行，公会会根据魔物的规模召集精锐的討伐队伍。
    委託最后也写得很明白，量力而行，附加任务不是必须得完成的。
    但齐格飞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委託不委託的，就凭这群哥布林別管变种还是变异，他一个人下去就能把整个山寨扬上天。
    哪怕洞穴里头能再蹦出个亡灵主宰，他都有把握全身而退。
    之所以用拐弯抹角的用【雾里幻境】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
    齐格飞的黑鎧是用法芙娜蜕下的龙鳞铸的，大盾是伏尔泰的遗物，手里的枪是亲手打造的传说级武器，腰后的手杖是【七宗罪·傲慢权杖】。
    这些装备隨便脱下来一件都能把整个根特镇给买下来，真正意义上的价值连城。
    他实在不想让下面这群脏东西的血沾上自己。
    虽然不严重，但齐老板也是有一点洁癖的。尤其討厌蟑螂、老鼠这一类的东西，而现在又追加上哥布林。
    至於其二……
    齐格飞扫了眼身旁的两个“同伴”，没有回答精灵游侠的话。
    大概过了一刻钟，山寨內渐渐安静下来。
    经过惨烈的廝杀，洞穴外负责巡逻的哥布林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齐格飞捧起腰间的漫游手册，从里边取出一张捲轴撕碎。
    碧绿的风顿时裹住他的身躯腾空而起，朝著洞穴的方向飞去。

 第489章 救人要紧

    洞穴前，精灵游侠盯著黑森森的洞內观望片刻衝著另外二人道：
    “里头还有敌人，哥布林嗅觉敏锐，如果不想应战最好遮掩一下气味。”
    说著他隨手从地上拎起一只血肉模糊的哥布林，熟稔的剖开它的腹部，黑红的臟器流了一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涂上它们的血。”
    吟游诗人见状小脸煞白连连摇头，而骑士更是连搭理都欠奉。
    精灵游侠只得摇头道：
    “好吧，那大家小心，进去后诗人小姐走中间，我负责殿后，骑士先生……”
    “你走最前面。”
    游侠的话没说完，骑士就冷声开口打断。
    齐格飞盯著罗宾汉的眼睛，语气不容置疑，衝著洞穴一抬下巴：
    “走。”
    …………
    …………
    洞穴中昏暗无光，狭窄的通道两侧布满了青苔和湿滑的岩石。
    泥泞不堪的地面上散落著碎石和垃圾，偶尔还能看到腐烂的食物残渣和各种动物的骨骼。
    洞穴深处时不时传来低沉的嘶吼和窸窣的声音，潮湿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走在最前方的精灵游侠额头冒汗，却不是因为洞內阴森的氛围，而是背后那不断刺来，宛若刀子般的视线。
    自从上次海都的事后，百相就发现了这位勇者大人的性格特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往好听的说是机警敏锐、耳聪目明，可往难听的讲，这就是疑三惑四、刚愎自用。
    虽然自己的確是挺可疑的，但再怎样至少也没有表现出敌意啊，用的著这般警戒吗？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稍有异动，那杆白色的长枪就会瞬间瞄准后心捅过来。
    “老弟，咱觉得你这样不好，太没礼貌了。”
    伏尔泰跟在一旁劝说著。
    齐格飞白了他一眼，也懒得解释：
    “你懂个屁。”
    “这么不乐意为啥还要和他们组队嘞？”
    为啥？
    很简单，他得弄清楚这两个人的身份和意图。
    过去的教训让齐格飞明白，绝不能把隱患留到爆发后再去处理。
    自己前脚刚离开摩恩，后脚就遇上了这两个怎么看怎么可疑的傢伙，再加上杨静传来的消息，他想不怀疑都难。
    復生魔法的传闻本就有可能是陷阱，自然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完成委託只是託词，解决隱患才是关键，至少得確认他们是敌是友。
    是友便算了，如果是敌？
    “这么危险的委託，不小心死掉一两个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你能不能不要碎碎念了，很嚇人啊。”
    身旁忽然传来一个有些颤抖的声音。
    原来是诗人小姐不知何时凑到了骑士身侧，右手端著火把，左手顿在半空，一副想抓对方手臂又不敢的样子。
    这半是因为洞穴內阴森的气氛，半是她的这个队友，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像是中了邪一样，令她瘮得慌。
    齐格飞盯著这粉裙少女看了会儿，没有回话。
    如果说走在前面的那个罗宾汉令他本能的有一种如临大敌的压力，那这位薇薇安娜就显得稀鬆平常多了。
    要不是她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齐格飞甚至都不会怀疑她。
    想了想他提醒道：“你最好熄掉……”
    “小心，有敌人。”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负责探路的游侠高声警告。
    只见前方黑漆漆的洞道中，驀的亮起了十几个黄点。
    那是七八只手持短棒的小哥布林嘎嘎奸笑，而他们的身后，一只身著鎧甲头戴钢盔的大哥布林举著生锈的重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掌握一定战斗专精会使用武技的上位个体——哥布林战士。
    那战士哥布林刚站定，视线就直接越过精灵游侠，落在后面的诗人小姐身上。
    满是皰疹和疙瘩脸上立刻浮现出露骨的欲望，张开嘴衝著少女吐出舌头，口水四溅。
    薇薇安娜只觉一阵恶寒，连忙远远躲到后头。
    “grahhhh！！”
    隨著战士哥布林一声咆哮，小哥布林们顿时一拥而上。
    精灵游侠没去拿背上的弓箭，反而掏出匕首准备肉搏。
    “我来应付，你们小心背后包抄。”
    呼呼！
    却在这时，十数道火球、冰棱、风刃掀起游侠绿色斗篷，从他的背后激射而出，將涌上来的哥布林烧成焦炭、冻成冰渣、一分为二。
    紧接著，是一道赤红色的雷电擦著精灵游侠的帽子轰击在战士哥布林身上，那魔物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便直挺挺栽倒下去，落地碎成一滩灰烬。
    游侠呆愣了片刻，愕然的向后看去。
    就见白髮骑士正面无表情的捧著一叠撕成两半的捲轴，不由得张了张嘴。
    这，这是什么打法？
    道具流骑士？
    他身上的装备都是摆设吗？
    诗人小姐也面露骇然，魔法捲轴她当然知道，她更知道这些东西价格昂贵，就连精英冒险者都消受不起，通常都是当做扭转战局的王牌来使用的。
    但这位骑士先生怎么好像把魔法捲轴当成了普通的攻击手段？
    他身上的装备都是摆设吗？
    齐格飞没搭理前后两人的目光，自顾自的就要继续往前走。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径直的甬道內，一只哥布林却不知是从哪绕的路，竟然出现在三人背后，一把扑倒了落在队尾的吟游诗人。
    诗人小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嚇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方才在外头看到的污秽场景一下子全部涌上脑海。
    “不要，不要！不要！！”
    一时间，初出茅庐的她连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出，就这么倒在地上闭著眼睛一边悽厉惨叫，一边胡乱挥动小提琴。
    “救命，救命啊！快来救我！”
    然而，直到手都挥酸了，嗓子也喊破了，不远处的两个同伴都没有帮忙的意思。
    她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视野里倒著四五具焦尸，那个扑在她身上的小哥布林早就让她用小提琴拍在墙上，脑壳凹陷，死的不能再死。
    而旁边的两个队友都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
    吟游诗人小姐脸颊一红，连忙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泞，心下羞恼。
    危机解除了怎么连提醒没一句，看自己笑话很好玩嘛！
    “哥布林对女人的气味很敏感，尤其你还举著火把，不袭击你袭击谁？”
    白髮骑士语气冷淡，態度更是冷漠。
    诗人小姐委屈的努了努嘴：
    “我又不是你们，黑漆漆的还能看得清东西嘛。”
    齐格飞的龙瞳自不必说，精灵的眼睛也拥有黑暗视觉，三人里只有身为人类的薇薇安娜需要光源。
    齐格飞懒得同对方爭辩，刚才的偷袭让他注意到一件事。
    “应该有暗道，这些傢伙多半就是从那里绕过来的。”
    精灵游侠此时上前，说著自己的发现，並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骑士。
    是继续走甬道一路连杀带砍衝进最里面，还是从暗道直接绕过去。
    “要不还是回去吧……”
    而吟游诗人小姐儼然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面对两名队友徵询的目光，齐格飞忽然有些恍惚。
    也不懂为什么，这两个初次见面的队友好像格外信任自己，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小队里拿主意的人。
    但他不討厌这种感觉，倒不如说，他格外怀念。
    以前也有一个人像这样，对他报以毫无理由的绝对信任。
    探索到了这一步，哪怕只是带著战士哥布林的战利品回去都能確定晋级。
    两个队友的身份意图虽然依旧不清楚，但齐格飞已经能確定他们没有敌意，否则刚才完全可以趁著哥布林袭击一同发难。
    既然如此，原路返回的確是不错的选择。
    薇薇安娜是个和自己一样刚刚上路的新人，罗宾汉是偶然巧遇带领两名新人冒险者完成紧急委託的前辈。
    大家一起调查清楚这处巢穴的敌人数量上报公会，然后分道扬鑣，踏上各自的旅途。
    这样的发展最是简单，现在回去，恰好能赶上最晚的一班列车。
    但，
    这支小队，不只有三个人。
    还有一位伙伴，齐格飞尚未徵询他的意见。
    昂起头，看向面前傻傻憨笑的熊脸大汉。
    “怎么说，傻大个？”
    伏尔泰咧开满嘴大黄牙：
    “还用说，救人要紧嘞！”

 第490章 异世界：开局拯救女骑士

    根据委託人提供的情报，哥布林掳走的村民將近十位，如果算上女骑士和那两只失踪的新人小队，被困者的数量堪称惊人。
    假设他们都还活著，想把人带出去自然是走暗道更稳妥些。
    但往回没走几步，三人就发现了那处所谓的暗道其实也就是个分支洞室，只是建设的颇为巧妙，沿著甬道径直走，这处洞室恰好能卡在视野的死角。
    可毕竟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得进去看看。
    依旧是身为中卫的精灵游侠打头阵，身为前卫的白髮骑士殿后，刚入內，游侠的眉头就一皱。
    “诗人小姐，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薇薇安娜听得有些茫然，嘴上哦了一声脚下却没剎住，就这么走了进去。
    霎时间，一股子浓烈的酸臭便喷薄而来，呛的她连连倒退。
    等她看清楚眼前的光景，一张俏丽的脸蛋唰的变成惨白。
    她终於明白游侠刚才的警告是什么意思了。
    逼仄的洞室內，趴著七个赤条条的女人，都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精斑、尿液乃至粪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但从她们隆起的肚子和起伏的胸膛来看，应该是还活著的，只不过落到这地步活著和死了恐怕也没什么分別了。
    诗人小姐再也忍受不住，捂著嘴狂奔出去，立时就呕吐起来。
    齐格飞没什么表情，这一幕他早在进来之前就有所预料。
    被掳走的村姑总共六个，多出来的那位大体就是新人冒险者中的一员。
    他只是扫了一圈，立刻就分辨出了谁是冒险者。
    並不困难，谁反抗的最厉害谁就是冒险者，而反抗的最厉害的那个往往下场也最悽惨。
    面前的女人四肢尽数扭断，嘴唇乾裂，皮肤死白肿胀，黑洞洞的眼窟窿里钻出一只白生生的肥蛆。
    这是已经死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刚要移开视线，瞳孔驀的收缩。
    因为那死去的女冒险者的尸体忽然颤动起来，扭曲的四肢反向撑起，竟然一副要坐起来的架势！
    尸变？
    偏挑这时候？
    不对。
    齐格飞隨即便回过神来，手中大枪一挑，纯白的枪尖轻轻点在女人的额头。
    女冒险者正要撑起来的身躯顿时一滯，嘴巴轻微动了动，便泄了气似的重新软倒下去，再无动静。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看著手中的大枪目光发冷。
    【苍白的正义】一共有三种能力。
    操纵不死生物的【不死號令】和破坏灵魂的【灵魂绞杀】他都已经用过了，而最后一种能力齐格飞始终没机会使用，以至於他甚至都快忘了有这个效果。
    【亡者低语】：不死之王当然能和死者交谈。获得与尸体对话的能力，从死人的嘴里获取信息，不过前提是尸体的声带还未腐烂。
    女冒险者的尸体刚才到底是受到苍白正义的刺激才发生尸变，又或是別的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最后口中囁嚅说出来的那句话。
    声音很轻，很模糊，但齐格飞还是听清楚了:
    “军士长。”
    哪国的军士长？
    愚蠢的问题就不要问了，整片大陆在用这种军衔的只有一个国家。
    这种规模的哥布林巢穴藏在离根特镇那么近的地方直到最近才被发现。
    这里的哥布林又偏偏好死不死用著人类军队的建制。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
    它们是这么做到的。
    水很深啊。
    白髮骑士眉头缓缓锁紧。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掺和进了件很要命的事件里。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不远处精灵游侠的眼中。
    他先將六位女性村民背到墙边坐下，一一餵她们服下解毒丸和治疗药剂，这才走到骑士身旁。
    “没事吧？”
    白髮骑士摇摇头只是道：
    “安顿好她。”
    久居人上的齐格飞下意识的用了命令式的口吻。
    好脾气的罗宾汉却也不恼，应了一声便弯下腰。
    一手托住女冒险者的头髮，一手托住双腿，將尸体抱到墙边，才驀的呢喃道：
    “这不是梅林的手笔。那是巧合？还是……”
    他拧著眉毛琢磨了许久，最终也只得摇摇头。
    仅凭女冒险者那点模稜两可的记忆，根本推断不出任何东西。
    但有一点他可以確定，这件事如果再追查下去，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无需提醒，聪明如这位勇者大人肯定能意识到。
    精灵游侠站起身，等著白髮骑士给出下一步打算。
    空气浑浊酸臭的洞室內沉寂许久，冷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继续探索。”
    …………
    回到甬道，吟游诗人小姐的脸色有所缓和，但看的出还有些惊魂未定，小腿都在哆嗦。
    听到继续探索的决定，这位从家里出逃的千金小姐顿时尖叫起来：
    “什么！还要探索，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没呢，这间洞室里只有女人，孩子们还有那位失联的骑士小姐都不在这。多半被关在最里面的主洞厅。”精灵游侠解释道。
    诗人小姐的表情发苦，却没再抱怨。毕竟就算想独自回去，她也没那胆子，只能紧跟著两名队友继续前进。
    好在，之后的一路都风平浪静，没再遇到一个敌人。
    哥布林们似乎意识到这一次来者的厉害，都躲了起来，至於是为了避战，还是埋伏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干扰，三人小队很快就来到主洞室前。
    一扇插著栓的沉重大门挡住了去路。
    诗人小姐忍不住扯了扯两位队友的衣服，兴冲冲道：
    “哎哎，我知道这种，很多诗歌里都有写的。一旦推开，里面就是魔物首领，打败它就能得到丰厚的宝藏！”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奇兰的哥布林连金幣都不爆，还宝藏呢？
    懒得和队友扯皮，他直接挪开门拴，一把推开大门。
    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指挥这群哥布林，进去看一看便知道了。
    轰隆隆…
    尘土飞扬，烟尘瀰漫，主洞室的光景缓缓显露出来。
    这里和洞穴甬道不同，有餐桌，有石凳，有上下床铺，四周的墙壁还掛著燃烧的火把，空气品质也不错，明显是做了通风口。
    这样的环境儼然是给人住的。
    人？
    齐格飞盯著洞厅內那唯一的人，嘴巴一点点张大。
    是了，自己早该猜到的。
    女骑士，还是黄金骑士。
    会蠢到被一群哥布林逮住的黄金骑士，怕是天底下也就只有那独一份儿。
    寒光闪烁的剑锋对准自己，狍子头的脸上满是怒容：
    “见鬼的哥布林还没死够吗？行，那接著来！”
    齐格飞望著眼前进入战斗架势的卡塔丽娜，大脑恍惚的近乎一片空白。
    啊，她怎么会在这？

 第491章 傻骑士×2

    烟尘散去，双方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却是女骑士那边率先反应了过来。
    “冒险者？是冒险者！我就说嘛，肯定会有人来救援我们的！”
    她一双眼睛都闪烁起光芒，喜不自胜，连忙收剑入鞘衝著四周大喊道：
    “孩子们都出来吧，是公会派来的冒险者！”
    话音一落，四周床铺下这才陆陆续续探出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竟有十数个之多。
    皆是衣衫脏破、惊魂未定，但看得出没受什么伤。
    孩子们纷纷匯聚到女骑士身边，躲在她背后，用警戒的眼神看著临时小队的三人。
    “放心啦，他们不是坏人，是来救我们大家出去的。”
    卡塔丽娜抚慰完孩子们，这才转过身：
    “你们好，我是……”
    刚想做自我介绍，就见对面领头的白髮骑士三步並作两步出列，一张怒火中烧的冷硬五官直接撞到自己眼前。
    她猛地闭嘴，嚇的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誒？这是怎么了？
    只见对方死死盯著自己的脸，那眼神中有骇然、困惑、意外、不解乃至一丝恼怒，就仿佛自己是什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似的。
    卡塔丽娜一时竟感到有些害怕，先前面对哥布林大军时都没这么大的压力，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等待对方的发落。
    可忽地，卡塔丽娜一愣，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奇怪，我为什么要低头？我又没犯错！
    梅兰大人说过，强者过招，输啥也不能输在气势上！
    隨即，她立刻倔强的昂起脑袋、鼻孔朝天，以孤高的眼神直视回去，对上了一双火焰般赤红的竖瞳。
    她立刻再次低下头，冷汗密密麻麻的从额头渗了出来。
    不行，太恐怖了。
    什么呀这双眼睛？怎么和梅兰大人一模一样？
    嗯？不对。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偏转，那杆极其熟悉的纯白大枪就此映入视野。
    ！！！！
    就在女骑士心底发虚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面前之人终於说话了，只四个字：
    “说明情况。”
    女骑士咽了口唾沫，老实巴交的答道：
    “我叫卡塔丽娜，是……”
    “我叫你说明情况，没让你自我介绍。”
    “唔…就是我和这些孩子一起被困在这里。”
    “详细点！”
    卡塔丽娜顿时嚇得一哆嗦。
    一旁，精灵游侠端著下巴勾著嘴角，看戏似的看著这一幕。
    诗人小姐倒是颇为意外的看了眼白髮骑士。
    相处到现在，她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名叫齐格鲁德的男人脸上原来也有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只是……她有些不理解这二人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態。
    不像是初次见面的两名冒险者在交换情报，倒像是恼怒的上级领导在质问他那不成器的下属。
    真是奇怪。
    “我，我本来是到奥菲斯来旅游的……”
    省略掉这段白痴都不信的身份遮掩，简单来说这傻妞在来奥菲斯的路上让人骗走了马匹和行李，一路徒步到边境困苦不堪，实在饿的不行了就想著找个村庄故技重施，也就是开局在风桃村做的那项传统艺能——“借粮”。
    结果还没找到村庄，就先饿晕了过去。被恰巧路过的热心村民捡回村，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顿。又听闻村里之前遭了哥布林袭击，便自告奋勇要为村庄剷除魔物，救出被困的受害者。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著敘述，齐格飞不禁捂住了额头。
    一想到號称摩恩王国新生代最优秀的骑士就是这种的二货，他就感到一阵绝望。
    伏尔泰却指著卡塔丽娜憨笑道：
    “嘿嘿，咱喜欢这姑娘，她以后肯定有出息。”
    “那是，和你一样蠢！”
    由於距离靠得近，齐格飞的嘀咕声还是传进了卡塔丽娜的耳中。
    她一下就涨红了脸，颈著脖子辩驳道：
    “不是我的错，是哥布林太聪明了！”
    齐格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能让一群哥布林困在这，还夸它们聪明的，这姐们怕是蝎子拉屎毒一份了。
    一时间，齐格鲁德冷淡的人设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你真的，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卡塔丽娜越听越羞愤，越发拼命解释道：
    “本来我能贏的，但这些哥布林又聪明又狡猾，它们打不过我就用孩子做人质要挟，把我引到这里……”
    咚！
    却在这时，洞室的大门轰然合拢。
    “关了起来。”
    卡塔丽娜眨巴眨巴了眼睛，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被关起来的！”
    齐格飞僵硬的回过头，呆若木鸡的看著合死的大门。
    我……操？
    不是，这玩意儿，它是自动开合的吗?
    看门的人呢？
    白髮骑士用质询的目光看向两个队友。
    精灵游侠连忙撇开视线，他刚才看戏看入迷了都没注意背后。
    吟游诗人更是已经慌了阵脚，东张西望手足无措。
    “怎么办啊？我们也被关起来了。”
    齐格飞木然张了张嘴。
    见鬼……这是什么队友啊。
    “ggaaagaaa！！”
    “gogagoga！！！”
    大门外，哥布林那尖细的讥笑穿透石壁，一阵阵的刺入齐格飞耳中。
    那就宛若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的他脸颊生疼。
    面前的傻狍子却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我就说它们很聪明吧~”
    齐格飞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拳头顿时一紧。
    精灵游侠一看，连忙凑到白髮骑士身边轻声道：
    “没关係的，別著急，这反而是件好事。”
    “还好事？！”
    齐格飞刚要懟回去，却驀的一愣，沉默下来。
    似乎……的確算是件好事？
    游侠神秘的笑了笑：“既然要查，那就查他个水落石出。”
    隨后，他看了圈周围惶惶不安的孩子们，精灵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柔和静謐的笑容：
    “大家都別紧张，叔叔向大家保证，最晚明天我都能出去。现在嘛……”
    罗宾汉指了指洞室內的餐桌：
    “先一起填饱肚子吧~”

 第492章 既视感的真相

    啪！
    火焰跳跃，乾柴作响，火光將昏暗的洞室映照得一片金黄。
    篝火上方架著只厚重铁锅，燉煮著排骨肉块，汤汁浓稠，泛著一层油光，咕嚕咕嚕的冒泡泡。
    浓郁的肉香隨著香料的味道瀰漫在洞中，惹人食慾大动。
    卡塔丽娜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盯著铁锅，从昨天被关进来，她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此刻喉头不断吞咽口水，眼仁都有些泛红。
    “干你的活。”
    冷厉的声音响起，女骑士浑身一震，连忙回过神认真切起手中的胡萝卜和洋葱。
    “来，大家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吟游诗人抱著竹篓，將里边的白麵包先分给飢肠轆轆的孩子们。
    大家显然已经很久没吃到正常的东西，抱著麵包就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哽咽的掉眼泪。
    “谢谢…”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
    “谢谢冒险者姐姐。”
    “谢谢冒险者姐姐。”
    引起一片连连道谢。
    直到这一刻，这些孩子们才算对救兵正式卸下了心防，或者说，他们终於感受到自己安全了。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的啦。”
    诗人小姐听著高兴的同时，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毕竟这些食物压根不是她带来的。
    她看向篝火旁，正独自坐在那儿面无表情搅动厨勺的白髮骑士，忽地有些恍惚。
    薇薇安娜总觉得这一幕自己以前好像见过。
    也是这样的一团篝火，也是这样的一锅燉肉，以及火堆旁的白髮骑士。
    但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好像，当时负责烹飪的不是白髮骑士，他的神情也不像眼前这位冰冷孤寂。
    当时，篝火边上应该还有一个人……
    那应该是个高大憨厚，像大地般沉稳的人。
    就和现在一样，他们拯救了別人……
    我当时，好像……
    剧烈的眩晕感袭来，吟游诗人的身形不禁一阵摇晃，她紧紧盯著白髮骑士，脚步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好香啊老弟，你原来很擅长做菜啊。”
    篝火边，伏尔泰探头打量著铁锅，琢磨著嘴。
    齐格飞闻言得意的一扯嘴角：
    “屁话，有什么是我不擅长的吗。”
    “那你以前为啥总让咱做菜啊？”
    “……屁话。”
    还是一样的回答，但这次却没了笑容：
    “有你在唄。”
    “那个……”
    忽然，身侧传来声音。
    齐格飞抬头望去，就见吟游诗人小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篝火旁。
    “需要帮忙吗，我以前跟著家里的主厨学过一点的。”
    说著，她伸出手想接过厨勺。
    这？
    猛烈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齐格飞的眉头都不由皱了起来。
    薇薇安娜见状，刚伸出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整张脸羞愤的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不需要帮忙就直说嘛，这是什么表情啊？
    怕我毁了你的汤？
    要不是本小姐看你很累的样子，才不会上来热脸贴冷屁股呢！
    哪怕不看对方的表情，齐格飞也知道多半是產生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
    他本就没有和对方长期组队的想法，自然也就没必要处理团队关係。
    等出去后，便直奔洛斯林德。
    然而对面的诗人小姐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已经双手叉腰，拧著眉头昂著下巴，一副你不道歉我就和你槓上了的架势。
    齐格飞顿感头痛。
    “两位，在聊什么呢？”
    也就在这时，罗宾汉非常恰到好处的走来。
    这位怎么看都像老好人的精灵游侠，也確实担任著调和团队关係的作用。
    “开饭了吗？是开饭了吧。”
    卡塔丽娜见到三人集合，生怕自己被落下，也连忙凑了过来。
    原本只有白髮骑士一人的寂寥篝火，顷刻间变得热闹非常。
    “呵呵，不知不觉我们的小队就要满员了呢。”
    罗宾汉拉来一张凳子坐下，环视一圈眾人，笑著开口道：
    “说来惭愧，委託进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大家的名字，可以的话我们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吧。”
    说罢，他就率先开口道：
    “从我先开始吧，我叫罗宾汉·胡德，来自洛斯林德，职阶如各位所见……”
    精灵指了指背后从来没用过的弓箭：
    “是【游侠】。”
    和【战士】与【盗贼】一样，【游侠】这个职业也有许多分支。擅长中距离作战的【狙击手】、以各类陷阱和暗器为手段的【陷阱大师】，以及驯养百兽乃至魔物协同作战的【猎人】。
    这些职阶都是歷史悠久的传统职阶，但隨著奥菲斯帝国的崛起和蒸汽技术的蓬勃发展，这些职阶到了今天也出现些许变化。
    例如，根特公会大厅里的那些牛仔打扮的人，他们也是游侠，也是狙击手，却不是传统意义上使用弓箭的【狙击手】。
    眼前这位寿命悠久的精灵游侠，显然是属於传统的一方。
    听完罗宾汉的自我介绍，薇薇安娜面露好奇：
    “具体是哪个等阶等级的游侠呀？你是s级的冒险者，那应该是【神风】吧。我在诗歌里看到过，神风能控制气流令自身箭无虚发，一只箭矢就能射杀好几只魔物，是超厉害的【职阶】。”
    精灵游侠看著对方闪闪发亮的眼睛，忽地有些语塞：
    “呃……不是。”
    “啊，不是吗，为什么呀？”
    “我知道，这是因为实力跟不上功绩！”
    卡塔丽娜这时插嘴，代替罗宾汉回道。
    冒险者的等级和他们的职阶並不掛鉤，而是根据他们的公会积分来评定的。
    理论上，只要你活的够久，哪怕一辈子只杀哥布林，也能成为ss级的冒险者。
    罗宾汉尷尬的笑了笑：
    “这位骑士小姐说的没错，我只是通过低级委託一点点积攒积分升上来的冒险者，和骑士先生这样强大却没有积分的冒险者正相反。”
    “好吧。”
    薇薇安娜不免有些失望，如果有一位【神风】同队，她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大，就算不是s级的【神风】至少也是a级的【神射手】吧。配合两位【黄金骑士】想杀出去还是易如反掌的。
    “那下一个到我了。”
    隨即，诗人小姐便站起身，双手在腰上一插，昂首挺胸：
    “我叫薇薇安娜，职阶是【吟游诗人】，擅长歌唱和小提琴。梦想，是成为像薇尔莉特小姐那样的大音乐家！”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旁始终心不在焉，近乎昏昏欲睡的齐格飞驀然一惊，猛地抬起头。
    他终於明白那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薇尔莉特。
    是薇尔莉特！
    那个曾经被邀请到克琳希德王女成人礼上表演的女音乐家，
    那个自己和伏尔泰在龙骨山脉救下来的吟游诗人，
    那个两度要过自己签名的女孩。
    那个因为自己的大意，死在了龙都的少女……
    他都快忘了，他想起来了。
    察觉到白髮骑士骇然的目光，薇薇安娜难以遏制的抿著嘴角，指向自己右眼下方那颗嫵媚的泪痣，露出浅浅的坏笑：
    “像吧？”

 第493章 军士长

    很像，真的很像。
    这个叫薇薇安娜的女孩，和去年死在龙都索兰尼亚的薇尔莉特颇为相似。
    尤其是眼角的那颗泪痣，虽然位置不同，但总能让人联想到一块去。
    齐格飞瞪大了眼睛，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诗人小姐对白髮骑士的反应很是满意，忍不住骄傲的翘了翘下巴。
    “哼哼，大家都说我和薇尔莉特小姐长得很像～”
    “薇尔莉特……”罗宾汉摩挲著下巴思索道：“这个名字，我记得是去年过世的一位女音乐家。听说是死於恶龙袭击，连尸体都没找回来。”
    齐格飞的目光闪了闪。
    薇薇安娜脸上的神采也黯淡下来：
    “…那群恶龙真是太可恶了。”
    百相却凝视著薇薇安娜的脸。
    面前的少女，从相貌开始，到衣著、身份乃至名字，种种设计无一不是为了挑动某人的神经，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出现的。
    驀然，百相意有所指的附和道：
    “是啊。真是……太恶劣了。”
    “可没关係，我一定会继承薇尔莉特小姐的歌声，成为不亚於她的大音乐家！”
    薇薇安娜全没察觉游侠语气中的古怪，用力握了握拳头，慷慨激昂的承诺道：
    “下月就是薇尔莉特小姐逝世一周年，圣咏之都会举办一场大型音乐会，用盛典悼念她的在天之灵。我会在这场盛典之上一鸣惊人，告诉全大陆：薇尔莉特之后，是我，薇薇安娜！”
    下月……
    哦，已经六月了啊。
    齐格飞一时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年了。
    去年六月不仅是薇尔莉特的过世的日子，同样也是齐格飞和伏尔泰分別的日子。
    当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那居然就是最后一面。
    “我的介绍结束，到你们啦。”
    卡塔丽娜先看了眼一旁的齐格飞，见对方没有表示便站起身，右手握拳在胸甲上用力一敲：
    “卡塔丽娜，黄金骑士，摩恩王国黑铁——”
    话刚说到一半，两只猩红的竖瞳就抬了起来。
    女骑士话头陡然一转，语调都变得飘忽：
    “黑、黑、黑铁镇出生人士，是来奥菲斯旅游的！！”
    罗宾汉和薇薇安娜一时都有些哭笑不得。
    摩恩有没有黑铁镇这个地方他们不清楚，但女骑士刚才起身行的礼，却是眾所周知的摩恩军礼。
    而且哪怕没有这一茬，就凭这两位之间透露出来的那种森严的上下级关係，也能令人猜的八九不离十。
    “两位，是旧相识吧。”薇薇安娜试探道。
    齐格飞依旧默不作声，兀自舀起一勺肉汤尝著咸淡。
    卡塔丽娜却用力摇头否认：“不认识！不认识！我和这位大人真的是初次见面！”
    薇薇安娜：“……”
    罗宾汉：“……”
    既然对方不愿说，自然也不好多问，吟游诗人將目光投向最后的白髮骑士。
    “喂，到你了，好歹说点什么吧。”
    “齐格鲁德。”
    “……”
    “………”
    片刻的沉默后，诗人小姐才反应过来。
    没了？就这样？
    她顿时又感到一阵恼怒，双手叉腰就要发作。
    精灵游侠只是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卡塔丽娜不禁有些担忧。
    她知道梅兰大人现在的样子是偽装，但要是因此被大家討厌了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没错，这正是自己站出来的时刻。
    自己必须告诉大家梅兰大人是一个——
    是一个……
    一个……
    她突然愣住了。
    女骑士在这一刻察觉到了问题：她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身旁这个男人。
    可自己分明是第一个认识梅兰大人的人。
    莫说自己，王国如今的这些同伴中又有谁敢说了解他呢？
    卡塔丽娜心头不可遏制的浮上一个念头：
    或许，齐格鲁德压根就不是偽装。
    迄今为止，他有对谁敞开过心扉吗？
    “老弟，你这样很没礼貌啊，都让大家失望了。”伏尔泰褶著熊脸劝说道。
    面对逐渐凝滯的氛围，白髮骑士始终没有多说一句的意思。
    最终，依旧是罗宾汉开口打了圆场：
    “呵呵，没关係，以后再互相了解也不迟，肉汤也好了，大家一起分了吧。”
    这顿饭註定是吃不尽兴的，篝火旁始终繚绕著一股沉重的氛围。
    但好在还有孩子们，一碗接著一碗地討要，一声声稚嫩的道谢，总算是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吃饱喝足。
    卡塔丽娜摸著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幸福的响嗝。
    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般没心没肺，孩子中一个梳麻辫的小姑娘此时凑上前询问道：
    “骑士姐姐，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声音微弱，语气畏怯。
    虽然先前罗宾汉已经向大家承诺过明天一定能出去，但孩子们也都不傻，猜得到这多半是安慰人的话术。
    此刻再次询问並非为了確认，而是想知道冒险者们的计划，心里有个底。
    “放心，肯定能！我已经吃饱肚子了，实在不行，多来几次衝锋把门撞开就是了！”
    卡塔丽娜显然没听出其中的真意，用回答证明了她的大脑是如此光洁无痕。
    “然后引发洞窟塌方，把所有人压死。”
    “唔…”
    齐格飞直接送去一个白眼，女骑士立刻萎靡下来。
    开玩笑，要是能创开，他早就创了还需要等到现在？
    听到这话，孩子们都忍不住慌乱起来。
    “呵呵，用不著那么做，它们会自己开门的。”
    精灵游侠適时安抚道，可话说完，就见包括诗人小姐和女骑士在內的一眾视线都投了过来。
    百相愣了愣，他这才察觉原来除了自己和齐格飞，根本就没人意识到问题所在。
    思忖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道：
    “这其实不难理解，理一下现状就能发现。我问大家几个问题吧，首先哥布林为什么要抓女人呢？”
    “为了生殖后代！”一个流鼻涕的男童大声道。
    “没错，那他们为什么又要抓小孩子呢？”
    之前梳麻辫的小姑娘弱弱的回道：“为了…吃掉我们吗？”
    精灵游侠笑了起来：“那你们被吃了吗？”
    所有人驀的一愣。
    对哦，抓来的孩子不仅毫髮无损，还被养在这，为什么呢？
    总不见是等著养肥了再吃吧，这根本不是哥布林会有的习性。
    “刚才我们在洞外就发现这里的特殊种哥布林非常多，按理说应该有一个统御它们的头领，可到现在我们都没看到它。所以你们说，哥布林把我们关著是为了什么？”
    薇薇安娜眼神猛地一亮：“它们是在等那个头领！”
    “没错。”
    罗宾汉点了点头，看向女骑士：
    “恐怕从昨天开始，它们的头领就已经不在巢穴了。哥布林们对付不了卡塔丽娜小姐，迫不得已才把她关了起来，就像今天对付我们一样。”
    “所以只要等头领回来，哥布林就会自己开门！”
    到了这份上，哪怕是卡塔丽娜也反应过来了。
    “哈哈，它们想等我们饿得都没力气了再动手，肯定想不到其实我们都吃饱喝足了。到时候，我们就直接衝出去，杀它个片甲不留！”
    “太好了，这下真的能出去了。”
    “我都说了，冒险者哥哥是不会骗我们的。”
    “谢谢哥哥姐姐！”
    沉闷的氛围变得活跃起来，安下心来的孩子们终於展现出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和朝气。
    百相呵呵笑著，视线却微不可察的转到一旁缄口不言的齐格飞身上。
    有一件事他没说。
    从之前那个死去的女冒险者的记忆里得到的情报来看，这座哥布林巢穴背后的主人必然大有来头。
    百相不知道对方具体的身份，因为女冒险者的眼睛被挖去了，只是在被虐待的时候，听到的对话声。
    对话的內容和声音都很模糊，女冒险者当时的状態很糟糕，只能分別出那二人操的是奥菲斯语，以及其中一人的称呼——
    是“军士长”。
    这个单词在奥菲斯有两种含义。
    其一，指的是【列兵】这个职阶的ss级，拥有將集体的力量集中於个体，又能將个体的损伤分摊至集体的可怕能力。
    其二，则是军队中高级士官军衔。
    可问题在於，如今的奥菲斯帝国，一旦提及“军士长”这三个字指向的通常会是那一位。
    “文森特·威灵顿。”

 第494章 【钢龙】小队的故事

    “文森特·威灵顿……”
    齐格飞盯著手册上的名字，兀自陷入沉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到奥菲斯，竟然就阴差阳错的又对上了一位任务目標。
    奥菲斯的三柱擎天，绰號“钢铁公爵”，当今帝国军方的头一把交椅，单论对兵术的运用，他甚至已经超越了尼伯龙根前线的那位“湖上骑士”。
    毫不夸张的讲，如果把奥菲斯今天的版图也从南北切成两半，北边是骑士王失踪前打下来的，而南边便是这位“钢铁公爵”卓越武勛。
    总之，不管那名女冒险者听到的“军士长”哪一种意思，显然都和帝国军方脱不了干係。
    况且，根特地处两国的交界，位置实在太敏感了，由不得人不多想。
    百相知道，齐格飞大概率就是看出了这点，才会决定追查下去。
    但变形怪却不好说出来，毕竟他没办法解释他是怎么知道的。
    何况齐格飞也没有主动提及，说明他不想声张也不想掺和的太深，多半是准备毁掉对方的计划后就离开。
    百相此刻担忧的是，如果一会儿大门打开，站在外面不是举著破木棒流著哈喇子的丑陋绿皮，而是一群全副武装举著枪口一字排开的蒸汽单兵……
    那玩笑，可真就开大发了。
    而且，他始终不理解奥菲斯军方为什么要抓这样一群孩子？
    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吗？
    变形怪不禁开始打量起这些被拐来的孩子。
    嗯~一只鼻子，一张嘴，一对眼睛，两只耳。
    除了都长得很可爱，也没什么特別的……
    忽然，精灵游侠的瞳孔一缩。
    “你们都是半精灵吗？”
    这话出口，连齐格飞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孩子们面面相覷了片刻，麻辫的小姑娘先开口道：
    “我的曾祖母好像是精灵，但我从来没见过她。”
    “我爷爷是半精灵，但很久以前就在冒险中离世了。”
    “我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里，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但院长妈妈的確说过，我有精灵的血统。”
    “我是……”
    孩子们一一做著自我介绍，被困的十六个孩子中，只有四位例外。
    “埃米、雪莱、博西和马尔茨不是。”
    罗宾汉隨著麻辫小姑娘的介绍看去，这四位应该就是村民委託里提到的，那四个被哥布林抓走的孩子。
    这四个人类孩子的外貌很明显就平常的多，远不如半精灵们可爱精致。
    而其余十二人，不出所料或多或少都有精灵的血脉，而且都是孤儿，要么独自生活，要么居住在奥菲斯各地的福利院中，属於被拐走了都不会有人在意的类型。
    被抓来的过程也异曲同工，皆是独自一人时忽然晕了过去，醒来时就在洞窟里了。
    找到共同点了！
    “可他们抓这么多半精灵做什么？”薇薇安娜皱起黛眉。
    这里的“他们”指的当然不是哥布林，哥布林在这件事中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马前卒。
    也正是因为这些马前卒肆意行动劫掠村庄，这才暴露了他们的老巢，引起了公会的注意，从而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
    齐格飞看向罗宾汉，同为精灵並且寿命悠久见识博广的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百相也的確有个猜想，与他在洞外嗅到的那一丝熟悉的气味相关，只是还缺一条线索。
    “我问一下，被抓来的人只有你们吗？有没有纯血的精灵呢？”
    半精灵孩子们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
    “叔叔，你是怎么知道的？”
    中了！
    百相立刻追问：“他在哪？”
    “不在这里，逃掉了。”
    “那个小姐姐超厉害的，吹了口气铁笼子就被冻碎了呢！”
    “而且长得好漂亮的，比我们大家都好看。”
    “她本来想带我们一起走的，可笼子上有魔法，哥布林很快来抓她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回覆，齐格飞听得眉毛一抬：“她长什么样？”
    “淡蓝色的头髮和眼睛，长长的耳朵。”
    “冰精灵的特徵，应该是冰雪森林出生的孩子。”罗宾汉下了判断。“她有说自己的名字吗？”
    孩子们都摇了摇头：
    “没有，那个姐姐醒过来后立刻就打破笼子逃走了，大家都没来得及说话。”
    齐格飞就此沉默下来。
    冰精灵，可当真是有缘了。
    他来到世界做的第一件好人好事，就是去搅黄了一场地下拍卖会，那场拍卖会的標王，就是一对冰精灵双胞胎。
    齐格飞当时也没在意这件事，就把那对双胞胎当吉祥物养在风桃村。
    直到路西法奇袭后他才知道，这对双胞胎居然是洛斯林德精灵六王之一，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的女儿。
    那位精灵王为表感激，特意赠了一枚王权戒指给齐格飞作为友谊的象徵。
    此次前去洛斯林德，齐格飞就是打算找古蕾希婭，由她为自己引见精灵女皇蒂塔尼亚。
    只是，自己前脚刚到奥菲斯，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就蜂拥而来，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自己接的好像只是个討伐哥布林的委託来著。
    他不禁嘆了口气。
    罗宾汉也不动声色瞥了眼一旁的薇薇安娜，诗人小姐这会儿正乐呵呵的跟孩子们讲著诗歌。
    要说这事和梅林没有一点关係百相是死都不信的，那个见鬼的魔法师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一系列的引导肯定少不了。
    这王八蛋现在说不准就在哪喝茶看戏呢。
    不过百相知道自己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
    除开梅林提到的回报，他同样也是因为有趣才加入进来。
    你看，一位魔族王庭之主加入了勇者巡礼的队伍……
    啊哈！
    想想都有乐子！
    而且相处下来百相也发现了，以齐格飞的个性如果不做点引导，他真的会直奔洛斯林德然后即刻返回摩恩，结束旅程。
    圣剑巡礼？
    巡你妈个头！
    或许……自己也可以帮著加把火。
    一念至此，精灵游侠斟酌著开口道：
    “我有个大概的想法。我们精灵的灵魂比较特殊，很適合用作各种邪术仪式的材料，这座哥布林巢穴背后的实力可能就打著类似的主意。”
    “邪术仪式？”
    卡塔丽娜皱起眉头，这四个字勾起了女骑士不好的回忆。
    她还真经歷过一场邪术仪式带来的风波，当时自己、罗兰老师以及殿下都差点死在里头。
    罗宾汉摸了摸下巴浅笑道：
    “比如去年，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空降康斯顿城的那起事件，据说就是亡灵教团的仪式促成的。只不过由於各种原因，那场召唤仪式並不完全，所以……呃。”
    百相的话头猛的梗住，一双冰冷的竖瞳已然紧紧盯住了他。
    “在森林足不出户了几百年的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罗宾汉乾笑了几声：
    “都，都是偶然听到传闻，大家也別全当真。”
    得了，这具仿身看来也用不了了。
    要不是周围还有孩子，勇者大人恐怕都已经动手了。
    可这也不能怪自己啊，罗宾汉这傢伙的性格就是这么实诚的，身为变形怪难免要受到仿身的影响，更何况罗宾汉是自己的第一具仿身。
    “后来呢，后来呢？”
    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
    “坏人被打败了吗？”
    不知何时开始，四周的孩子们都目不转睛的望著精灵游侠，一张张小脸蛋儿上满是紧张和期待。
    “別卖关子了，快说呀！那个什么主宰最后怎么样了？”
    就连薇薇安娜也焦急的催促道。
    罗宾汉顿时有些无语。
    那起事件的两位亲身经歷者可不就在这里坐著嘛！
    你们不问他们，反倒来问我？
    可实际上，卡塔丽娜几乎快要坐不住了。
    这虎妞这会儿脸色涨红，腰板挺的笔直，两只眼珠子更是不断在白髮骑士身上打转，就差喊出：“大败亡灵主宰，拯救康斯顿城的勇者大人就在此处！”
    齐格飞却只是回了她一个白眼，全然没有讲故事的兴致。
    无奈，罗宾汉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內容修修改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引起了孩子们潮水般的讚美。
    “勇者大人真厉害，他用大剑赶跑了所有坏蛋！”
    “勇者哥哥也会来打跑这里的坏蛋吗？”
    “肯定会的，勇者的剑光能照亮整片大陆呢！”
    卡塔丽娜在一旁听得那是连连点头，满脸的骄傲，就好像亡灵主宰是她打败的一样。
    “还能再讲讲勇者的事吗？”
    “我们还想听，勇者大人还有其他冒险故事吗？”
    孩子们显然意犹未尽。
    “这……”
    这可把百相给难住了，他知道的实在算不上多。
    或者说，现任的这位勇者先生，也就是旁边这位爷，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作为勇者活动过。
    根本就没故事要怎么讲嘛！
    百相熟知的也就只有亡灵主宰和路西法这两件事。
    前者知名度高还能糊弄过去，后者如果讲出来简直可疑到了极点，齐格飞恐怕真要和自己动手。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也就只剩下——【黑钢】与【白龙】的旅程了。
    可那段旅程，除了两位当事人谁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哼哼，那就让我来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一个活泼张狂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话的男孩叫亚瑞克，留著刺蝟一样的髮型，脸上有几道多半是因为打架留下的浅浅伤疤。
    在所有孩子中，他算是最外向的。
    “这可是院长妈妈讲给我听的，真实发生过的事。”
    男孩神秘的笑了笑，驀的震声道：
    “【黑钢】和【白龙】这两位传奇冒险者的故事！”
    一旁，已经昏昏欲睡的白髮骑士顿时感到心臟猛地停跳了一拍，骇然的抬起头。
    “亚瑞克，这个故事你都讲了六遍了，我们都已经听腻了。”
    “是啊是啊，换一个嘛。”
    没能得到期望中的掌声，名叫亚瑞克的半精灵男孩只能强撑著面子嚷嚷道：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故事里的角色是谁！”
    “知道啊，【白龙】就是勇者大人的绰號嘛。”
    “公会的英杰榜上都写著哩~”
    “亚瑞克不识字啦，別取笑他。”
    “哈哈哈哈~”
    童言无忌，最是刺耳。
    在小伙伴们的笑声中，亚瑞克脸涨得通红，低下头，紧紧攥著自己的衣角，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钢龙】小队就是很伟大嘛……”
    “就算你这么说，可大家都没听说过这个小队呀。”
    “这个【黑钢】到底是谁呀？”
    “跟在勇者大人身边，应该是同伴吧。”
    “可他都没有上英杰榜誒。”
    “是哦，那应该是手下或者僕从这类不太重要的角色吧。”
    呵呵……
    童言无忌，当真是刺耳。
    齐格飞眼帘低垂，拳头死死握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突起。
    才过了一年而已，却已经没人记得没头脑和不高兴了。
    可人就是这样的。
    比起载托万物的大地，人们更喜欢仰望翱翔长空的飞龙。
    另一边，罗宾汉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常，正急眼的思忖著怎么让大家跳过这个话题。
    也就在这时，一个冷厉的声音突兀响起。
    “紫杉镇。”
    洞室內，剎那间鸦雀无声。
    只留白髮骑士的声音久久迴荡。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此刻匯聚过来，无论还是孩子们还是队友们，皆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其实大家都对这位白髮骑士很是好奇。
    不管是对方这身帅到掉渣的装备，还是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都完美符合孩子们对英雄的幻想。
    只是碍於对方冷漠寡言的態度，都不敢上前搭话。
    可现在，这位冷冰冰的骑士先生难道要给大家讲故事吗？
    一时间，包括卡塔丽娜、薇薇安娜乃至罗宾汉在內，所有人都绷直了身子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白髮骑士开口。
    齐格飞没搭理眾人的反应，只是凝视著坐在自己对面，那个正憨憨笑著的傻大个，缓缓开口：
    “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
    ………………
    ………………
    ………………
    ………………
    本来是不想写的，但思前想后还是写写吧。
    旅行日记嘛，我来到、我看见、我记录。
    今天刚到奥菲斯，就让一群绿皮杂种关了起来，也真是够倒霉了。
    ………
    …………似乎也没什可写的。
    可疑的队友、可疑的委託、见鬼的处境、以及不知道跟上来干嘛的傻狍子。
    烦死了。
    就说说为什么我要给这群小孩讲故事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別的理由，就是……不想伏尔泰这么快的被人遗忘。
    虽然总有一天，我和他，我们的这段旅程都会被遗忘在歷史的长河中。
    所以，我打算从现在开始把那段旅程写下来。
    漫游手册嘛，就是这么用的不是？
    把旅途写下来，把见闻写下来，把经歷写下来，然后……
    愿它能传唱后世。

 第495章 追忆：紫杉镇（一）

    离开康斯顿伯爵领，再往北走一天的路程，可以看见成片的紫杉树。
    这种树的木材纹理细腻，色泽独特，坚韧又耐久，无论是製作手工艺品还是用於家装耗材都是不可多得的材料。
    拜兰大公爵自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商机，一座採伐小镇便在此平地而起，是为——紫杉镇。
    但或许是偏离商道太远，又或许是別的什么原因，紫杉木並没有如预期所料那般日进斗金。久而久之，上头的人便放弃了这里。
    原本准备的建设计划全部取消，除开每季度初必然会到访的徵税官，还会来这里的也就只有途经的冒险者以及……
    盗匪。
    “拦住她，別让她跑了！”
    “好！他过去了瞎眼逮住她！”
    “你们几个快拦住她，否则砍死你们！”
    狞笑、惊叫、怒吼、嘆息混杂在一起。
    一场暴行在小镇的寧静的午后上演。
    小姑娘在三个土匪的围堵下惊恐逃窜，好不容易绕出包围，却又被几个木然的镇民拦住了去路。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把抱起扔在板车上。紧接著，一具汗水酸臭的沉重躯体就压了上来。
    “啊哈哈哈哈，是老子先逮住她的，得老子先爽！”
    独眼土匪放肆的仰天长笑。
    “混…蛋！”
    围观的镇民中，一个男人目眥欲裂，忽地跃出人群愤然扑向独眼的土匪，却被一柄钢刀贯穿胸膛。
    独眼大汉抽出长刀甩去血渍，冲身下的女孩狞笑道：
    “这难不成是你老子？”
    没有得到回应，小姑娘只是声嘶力竭的推搡抓挠，可娇弱无力的她拼了命却也只能在对方的脸上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却引来了独眼土匪的恼怒。
    他扬起长刀，刀柄狠狠砸在小姑娘的头上。
    砰！
    一声沉闷声响，女孩的额头鲜血直流，目光已然涣散开来。
    独眼土匪这才舔了舔嘴唇，迫不及待的解开裤带，便要发泄兽慾。
    砰！
    和刚才別无二致的闷响。
    却是一只黑皮马靴狠狠蹬在独眼土匪的侧脸上，飞溅的血点和断裂的牙齿以靴尖为中心，呈现出一个喇叭状的爆裂弧线，整个人被踹的飞下板车。
    小姑娘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一名白髮青年从怀里掏出手绢，弯下腰擦拭著马靴上的血渍，张扬的声线响彻耳畔。
    “我操，接个运送委託都能撞上强盗劫村，我莫非是什么主角体质走哪儿都能摊上事儿？”
    话音刚落，便听“噗”的一声。
    那被踢飞的独眼强盗啐出口带著碎牙的血沫，竟杵著刀缓缓站了起来。
    “冒险者？”
    方才囂张无比宛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白髮冒险者表情瞬时一僵。
    啊？
    这，这都没昏过去？
    见鬼的异世界超人，这抗击打能力比泰森都猛啊！
    白髮冒险者当然是齐格飞，顿时心底儿一阵发虚，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
    龟龟，他这战斗力对付哥布林都费劲，对面这土匪看上去可比哥布林强多了。
    此处还是认个怂，先安抚一下敌人的情绪。
    “哟～还能站起来，不错啊！饶你一命，滚吧。”
    开玩笑，齐老板怎么可能认怂？
    “你找死！”
    回应他的自然是当头一刀。
    齐格飞不躲也不避，脖子一颈大吼出声：
    “伏尔泰！你死哪去了？”
    “来嘞老弟！”
    霎时间，一尊高大雄壮的黑色身影从天而降挡在白髮青年的身前。
    鐺！
    刀兵斩击在肉身上，发出的却一声令人难以理解的金铁嗡鸣，前者更是应声而断。
    独眼强盗一时竟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沙包大的拳头便砸上面门，势大力沉远超刚才那一脚。
    连串血珠飞溅在空气中，独眼土匪倒飞出五米开外后背撞在紫杉树上，紫色的落叶簌簌而落，再不省人事。
    至於他的那两个同伙，早就头破血流的倒在一旁了。
    伏尔泰转过身，衝著齐格飞憨憨一笑：
    “老弟，没事吧？”
    “下次利索点，我要出了事你怎么和弗雷德里克交代？还有，谁他妈是你老弟！”
    齐格飞嫌弃的回了几个白眼。
    “好嘞好嘞。”
    汉子边应和著边忙不叠走到板车边，用半生不熟的丰收神术治疗起那小姑娘。
    “嘖嘖，看著比克琳希德还小，真是禽兽~”
    发出几句不痛不痒的感嘆，齐格飞就移开视线看向附近那群围观的人。
    他看得清楚，刚才就是这些镇民挡在小姑娘的逃路前，帮著那三个土匪施暴。
    而此刻，镇民们不仅没有被拯救的雀跃，反倒更为压抑，个別人甚至赤裸裸的对自己和伏尔泰表现出了厌烦与憎恶。
    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齐老板用腚眼都能猜的出来。
    所以他一点也不想管这里的閒事，他只是因为顺道经过这座小镇才在之前城市的公会里接下了一个运送委託，隨手赚点外快罢了。
    而现在，到了完成委託的时候了。
    齐格飞从手册里取出一只装著药水的皮袋，冲镇民们露出和善的笑容：
    “请问哪位是吉尔斯先生，您委託製作的药剂带来了。”
    由於放弃了建设，紫杉镇虽然被称为镇，但其实就是个採伐木料的小农村。
    全镇加起来不到一千口人，没有教堂也没有冒险者公会的，镇民们如若遇到麻烦只能到最近的城市中找公会受理委託。
    半晌，无人应答。
    可眾人目光投去的方向却给出了答案。
    齐格飞低头看向地上那个被独眼土匪洞穿胸膛的男人，血流满地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透了。
    嘶……
    齐格飞顿感头大。
    委託人死了，那酬金咋办？
    运送委託可不同於討伐委託，酬金是直接从委託人手里领取的。
    而且委託人定的这药剂治的病还挺特殊，转卖都不方便。
    得，这下白跑了。
    “老弟…”
    这时，伏尔泰褶著一张熊脸凑了过来。
    “嗯？你这什么表情啊？”
    汉子没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的用粗手指戳了戳身后的小姑娘，那女孩让他治了个七七八八。
    “她，就是她。”伏尔泰小声道。
    “啥？”
    “那药剂可能就是给她用的哩。”
    齐格飞瞬间愣了一下：
    “你確定？这姑娘看著都不满十五啊。”
    伏尔泰却肯定的点点头：
    “咱给她治疗的时候发现的。”
    齐格飞沉吟了片刻，走到板车前：
    “你叫什么名字？”

 第496章 追忆：紫杉镇（二）

    小姑娘身形消瘦，衣衫破旧，从袖子里探出的臂膀细的宛若竹籤，脸上都是泪痕与血污，却也没遮住属於女性的那份柔美。
    但这並不是说她有多漂亮，只能说惨烈的世道还没来得及在她的面貌上留下伤疤，但其他地方，就未必了。
    面对青年冒险者询问，她却是咿咿啊啊的用手比划起来。
    哑巴？
    齐格飞一挑眉毛，指向地上的男人。
    “这是你父亲？”
    哑姑娘红著眼睛摇摇头。
    “那是你男人？？？”
    她还是摇了摇头。
    齐格飞沉默下来，既然不是父亲也不是男人，那这傢伙刚才拼什么命啊？
    想了想，他冲身边的伏尔泰问道：“喂，这药能给未成年人用吗？”
    “咱也不晓得哇。”
    “嘖。话说你不是那什么女神的神眷吗？就不能用你那万能的丰收神术想想办法？”
    闻言，熊脸大汉苦恼的挠了挠头。
    虽说是女神阿斯塔蒂的神眷，可他一不礼拜二不祈祷，归根结底，伏尔泰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別提跟著圣典背祷词了。
    神术只会最简单的那几个，解个毒治个小感冒尚且能对付，但给女人打胎……
    是的，齐格飞和伏尔泰送来的这瓶药是用来墮胎的。
    至於这哑姑娘肚子里的娃儿是怎么来的，联繫一下刚才发生的事大致就能猜个七七八八。
    思前想后，齐格飞最终还是把药剂递到女孩手里。
    反正委託人已经掛了，这种药水转手都不方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年头加上这年纪，这女孩分娩和送死也没啥区別。
    哑姑娘盯著手头淡绿的药水看了一会儿，茫然的抬起头。
    “听好了，这东西要……”
    “两位恩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围观镇民这会儿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和他们搭话的，是一个头髮稀疏油腻，梳得整整齐齐的胖男人。
    双手摩挲著，浮肿鬆弛的脸上露出一排整齐且白过头的牙齿。
    “感谢两位恩人的帮助，在下是本地的镇长，我叫哈格。”
    齐格飞打量了他一眼，不阴不阳的吐出一句：
    “嗯，看得出来。”
    “在下刚才听两位是承了吉尔斯木匠的委託，但不幸木匠先生已经离世，为了答谢两位的出手相助，在下愿意代替吉尔斯木匠支付二位的委託酬金。”
    镇长哈格半弯著腰，笑的活像个麵团。
    伏尔泰见状也躬下腰，憨笑著回道：
    “好呀，谢谢你哦。”
    “谢你个头，人家是在下逐客令你个憨货！”
    齐格飞一肘汉子的臂膀，当著镇长的面直接讥讽出声：
    “哈格先生您放心，钱就不需要了，看得出我们是多管閒事了。这样，我和这小姑娘確认几个问题就走。”
    哈格镇长的脸色一僵，乾笑几声：
    “两位恩人感到不满理所当然，但请不要苛责镇民们，实在是二位打死了这三个土匪，之后小镇很有可能遭到更凶狠的报復。我们这里一没有公会，而没有卫队，所以……呵呵。”
    伏尔泰听得脸上不禁表现出愧疚，他刚想说点什么，就被齐格飞一把拦下抢先道：
    “哦，那的確是我们衝动了，很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
    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所以，我和这小姑娘確认几个问题就走。”
    这一次，镇长的表情彻底凝固住了。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哈格用力摩挲著双手，脸上再次艰难挤出笑容：
    “咳，没什么不方便。就是这女娃是个哑巴，两位若是有什么疑问，询问在下就是了，在下必知无不言。”
    齐格飞浮夸地哦了一声，眼睛微眯：
    “也行。刚才那些土匪经常来吗？”
    “偶尔吧，通常是要点钱粮也就走了，今天这三个可能是新来的，不太讲规矩。”
    “为什么不委託公会派冒险者清剿掉呢？”
    镇长无奈的嘆了口气：
    “哎，其实是委託过的。但紫杉林营寨里匪徒人多势眾，一般的冒险者都不敢招惹他们，而且就算清剿乾净过段时间又会有新的匪徒出现。南境嘛，就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齐格飞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了指板车上的女孩：
    “这个小姑娘是谁，她的父母呢？”
    “她叫贝拉，原本不是紫杉镇人，似乎是从某个奴隶商人那儿逃出来的，我们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给她安排了住处。”
    “地上这男人和她是什么关係？”
    “邻居，吉尔斯木匠是个热心肠，平日里很是照顾贝拉。”
    “哪些方面的照顾？”
    “就是日常生活上的接济吧，吉尔斯木匠没有子嗣，大概是把小贝拉当成女儿了。”
    哈格镇长说到这里停下，细长的眼缝里两只眼珠凝著哑姑娘：
    “其实镇里的大家平常都很照顾她，是吧，小贝拉？”
    女孩缩了缩脖子，把头低下。
    齐格飞琢磨片刻，点了点头：
    “晓得了。我们走吧，伏尔泰。”
    转过身，作势便要离开。
    镇长的脸上刚露出一抹鬆弛，那白髮冒险者却忽然扭过头：
    “哦对了，你们把这姑娘送去营寨里给土匪当礼物的事，吉尔斯木匠知不知道？”
    “不知……”
    哈格刚开口就猛地僵在原地，一张脸瞬时有些发白。
    被诈了！
    伏尔泰默不作声沉著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齐格飞笑容依旧的接著道：
    “刚才围观的那群镇民里年轻的女人似乎特別少啊，这是为什么？”
    哈格已然满头是汗：“这……这个时间，大伙都在木场做工呢。”
    “没事没事，自保嘛，可以理解。”
    白髮冒险者却是热情的拍了拍镇长的肩膀：
    “我们是冒险者，又不是执法队，你怕什么？再说，执法队也不管这种小事。”
    胖镇长回不上话，只能干笑附和。
    “我猜猜啊，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不是这样。你们这地方定期就会给土匪上供以求平安，贝拉就是这次的贡品，但她自己又偷偷逃了回来，所以这三个匪徒就是来把人抓回去的，对吧？”
    “呵，呵呵，恩人您真幽默。”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就你能，就你聪明，就你目光如炬！
    狗拿耗子的玩意儿！
    嘴上附和著，哈格镇长的心中却早已破口大骂。
    冒险者是这样的，他们只需要装腔作势的展现一下正义感，自己要考虑的就多了，三个土匪死在镇里，之后要怎么和营寨那边交代！
    观望到对方愈发难看的脸色，齐格飞便也收起戏弄的心思。
    他就是个过路的，没什么资格对这里发生的事说三道四。
    类似紫杉镇这样的地方，如今的摩恩到处都有，皆是这腐朽社会的產物，实在怪不到普通民眾的身上。
    齐格飞蹲下身，帮哑姑娘打开药剂的瓶塞。
    只有一点他没想明白，贝拉的身孕既然能被伏尔泰的神术感知到，说明也有一段时间了。
    从刚才镇长的赘述来看，死去的吉尔斯木匠订的这瓶药剂大概就是用在小贝拉身上的。
    可这就出现了一个悖论。
    如果贝拉是在匪窝里有的身孕，她今天才逃回来，吉尔斯木匠是如何未卜先知地购买了药剂呢？
    齐格飞却也懒得再多想，冲女孩道：
    “喝了吧，喝了肚子就不痛了。”
    哑姑娘一愣，清澈的两眼中浮现出茫然。
    这个大哥哥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肚子会痛的。
    自我保护的本能下意识的让她想问点什么，但在三人的注视下，最终只得紧张的端起药水小抿了一口。
    淡绿的药液滑入口中，丝丝甜味在味蕾上扩散，女孩的目光顿时一亮。
    齐格飞的神色也不禁柔和了些许。
    到底是小孩子，和自家妹妹一样，只要是甜的哪怕药水也能喝得津津有味。
    可下一刻，哑姑娘的神情却变了，她昂著头看了眼齐格飞，又看向冒险者身后的哈格镇长，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痛苦。
    齐格飞刚在想是不是药水出了问题，就见女孩缓缓转过身去，趴在板车上撅起臀对准自己，颤抖著叫唤道：
    “唔…啊……”
    伏尔泰熊脸一阵呆愣，齐格飞的赤瞳骤然收缩！
    哈格镇长更是气急败坏的直接衝上前，抬脚就要踢过去。
    “做什么，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伏尔泰直接一把揪住哈格的衣领，像提鸡崽一般將他整个人拎了起来，后者即刻变得比鸡崽还来得老实。
    “老弟，这咋整？”
    齐格飞皱著眉头沉吟半晌，蹲下身子拍了拍贝拉的小腿。
    小姑娘顿时浑身一颤，哆哆嗦嗦的转过头。
    “別怕，不用这样，我就问你个事。”
    白髮冒险者一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一边手头比划道：
    “愿意搬家去康斯顿城吗？”
    贝拉困惑的歪了歪头，她不理解这意味著什么。
    “呃，就是那里的居民人都很好，哪怕不用做这种事也可以吃饱穿暖。”
    贝拉眼眶睁大，惊恐的用力摇头。
    她理解这意味著什么了，以前父亲把她送给人贩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脸色复杂的变了又变，最终出了口长气。
    “好吧。”
    没法了，那就只能尊重並祝福了。
    他站起身，扫了眼那衣冠禽兽，嗤笑出声：
    “伏尔泰，把镇长先生放下来吧，我们该走了。”

 第497章 追忆：紫杉镇（三）

    林间小道。
    “老弟，你慢点。”
    一名身高两米三浑身腱子肉的汉子正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围著比他矮了好几个头的白髮青年打转。
    “老弟，你等等。”
    可他走到左侧，青年就將脸扭到右边，他绕到右侧，青年又將脸转向左边。
    “老弟……”
    可汉子却不厌其烦的重复著，直至青年被吵得不胜其烦。
    “你要干嘛啊，闹了快一个小时了，烦不烦吶！”
    终於得到了齐格飞的回应，伏尔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老弟，咱真不管那个镇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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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什么，你没看到人家镇长都嫌弃咱们多事嘛。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你一个外来的尊重祝福就是了，別狗拿耗子。”
    “可那小女娃……”
    汉子巴巴的看著青年，欲言又止。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你忍心吗？
    齐格飞没有道德自然也不会被绑架，直接一翻白眼：
    “干嘛，把你那眼神给我收起来，我没帮她吗？是她自己不乐意接受，还是那句话，尊重並祝福。”
    “咱可以救她的。”
    “怎么救？”齐格飞冷笑一声：“直接把人绑了，夹在咯吱窝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带走？”
    “唔……”
    这话听著，汉子神色都有些发窘。因为老弟就是这样被他从康斯顿城的酒馆里强行带出来的。
    “可以啊，今天你可以绑一个哑巴。明天遇到个瞎子，后天遇到聋子，大后天撞上个瘸子你全绑了带走？动动脑子行不行？”
    齐格飞斜眼看著那大汉，语气中满是不屑和嫌弃：
    “你这不是善良，这叫同情，高高在上的同情，在直白一点，这叫偽善，是自我满足，懂？”
    伏尔泰面对这些尖酸的话语没有反驳，只是憨笑著连连点头。
    “你现在大可以因为同情回去救她。可久病床前都还没孝子呢，等你那点同情心耗尽了，以后你又打算靠什么帮她？全摩恩像贝拉这种女孩有多少，像紫杉镇这样的地方又有多少，你数的过来吗？难不成全靠同情心去救？”
    似是起了为人师表的兴致，齐格飞竖起手指说的口若悬河：
    “万恶的封建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我告诉你伏尔泰，真想拯救紫杉镇这样的地方，你得从上头抓起。
    首先，当务之急是整顿內政，恢復法治。把那两个打来打去的王子给干掉，吃乾饭的贵族和神职也统统处理掉。確保中央政权的稳固和有效运作。
    然后呢，减税宽民缓解压力，囤积粮食防止饥荒，这是最有效的，不出两年立刻就会有起色。
    再然后就是外交合作了，要我说，摩恩就该去给隔壁奥菲斯当个附属国，虽然会失去部分主权，但如果能把那里的技术引进来那是绝对稳赚不亏的。”
    这话不是开玩笑的，齐格飞是发自內心这么想的。
    夏儂给的歷史修正任务只说要一统摩恩，至於统一之后就不管自己的事了，该怎么振兴如何振兴那都是克琳希德该思考的。
    “短期举措就这些，长远的计划可就复杂了，什么土地改革、鼓励商贸、建立学校、启发民智等等，总的来说就是从农业和手工业入手，逐步向重工业和机械化过渡，发展的阵痛是免不了的，不过有奥菲斯在前头开路，摩恩……”
    说到这里，齐格飞忽然停了下来。
    没啥，就是觉得自己挺二的。
    这些事说著当然简单，但实行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绝对不会一帆风顺。
    否则当年蔷薇王后一个人就能把事儿全办了，哪轮的到自己搁这纸上谈兵。
    再说了，跟伏尔泰这憨货讲这些不是对牛……
    他驀的一愣。
    他发现身旁的黑塔汉子不知何时开始就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他的脸色……
    齐格飞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对方此刻的神情。
    震惊、迷茫、温暖、怀念……无数复杂的情绪聚合在那双澄澈的没有半点杂质的眸子里。
    相处也快两周了，他从来没在这大个子的脸上看到如此多的表情。
    他还以为对方只会憨憨的傻笑。
    好半晌，伏尔泰才发觉说话声停了，驀然回过神，挠了挠头熊脸上再次露出熟悉的憨笑：
    “嘿嘿，老弟，你真聪明，和殿下一样聪明。”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
    他懒得再多话，一转头：
    “走了。”
    伏尔泰连忙赶上：“咱还是觉得应该帮帮那座小镇。”
    “行了，別同情心泛滥了，你救不了他们的。”
    出人意料的，这一次汉子罕见的嘟囔著反驳了一声：
    “咱救的了。”
    齐格飞嘆了口气：
    “行行行，那你去救，我要回康斯顿城了。”
    讲真，他是一点都看不明白这憨货在想什么。
    说是受了弗雷德里克的命令，要把自己带去拜兰堡，可这一路上的表现，这憨货似乎都没自己著急。
    像是闹著玩儿一样，齐格飞实在是懒得奉陪了。
    怎料，伏尔泰却苦下脸：
    “那咱就只能先用土堆把老弟你压在这，之后再来接你了。”
    齐格飞脸色一黑。
    狗槽的，你当如来压猴子呢！
    伏尔泰歉意的躬了躬腰：
    “其实用不了多久的，咱刚才想到，那个胖乎乎的镇长不是说，土匪的营寨就在紫杉林里，咱去把他们都干掉不就行嘞？”
    齐格飞又翻了个白眼：
    “合著你没听到下一句是吧？干掉了这批也有下一批。”
    “但总归还是有用的嘛。”
    “要去你去，我反正不会去的。”
    说罢，齐格飞直接一屁股坐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伏尔泰苦恼的挠了挠头，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弄出个山丘把老弟压坏了，犹豫半晌也只得道：
    “好吧，咱一个人去。你在这等等，咱很快就回来的。”
    齐格飞乾脆仰天躺下，闭上眼睛不再搭理。
    “那咱走咯。”
    “老弟你不要走远哦。”
    “要等咱回来哦。”
    伏尔泰就这么一步一回头的朝著紫杉林深处走去，直到声音和身形都消失不见。
    齐格飞这才猛的睁开眼睛：
    “我操，真走了？这憨货脑子里到底装的啥啊？？”
    简直不可理喻。
    难不成那个土匪营寨有自己所不知道什么重大秘密？还是说自己的身份並没有自己想像中这么重要？
    不应该啊。
    怎么说自己也是王女登基公司目前最大的股东啊。
    【漫游者先生。】
    空灵悦耳的声音这时在脑海中响起。
    “夏儂？”
    齐格飞一挑眉毛。
    “你有何高见。”
    【我建议您选择立刻追上去。】
    “你吃错药了？我现在就应该转身返回康斯顿。”
    【不沉將军是空前绝后的人才，与他建立友谊能有效帮助您完成任务。】
    空，空前绝后？
    齐格飞听的发愣，夏儂这张嘴里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人才？我只看到个同情心泛滥的憨货。连紫杉镇的病根都搞不清在哪，等著吧，之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漫游者先生，您为什么就是一口咬定伏尔泰是偽善的人呢？】
    齐格飞翻身坐起：
    “否则呢，你不会觉得这世上有纯粹的善意吧？”
    史官小姐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您有一个叔叔。】
    青年的眉头顿时一皱。
    【他在您最无助的时期拉了您一把，这难道不是纯粹的善意吗？】
    谢添。
    谢叔叔。
    那些年，他帮自己是不是处於纯粹的善意？
    坦白说，齐格飞不確定。
    他当然是无比感激谢叔的，只是……
    从以前开始，这里的以前指的是老爸老妈去世以前，从他第一次见到谢叔开始，齐格飞就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无法描述的浓厚期待。
    时至今日，齐格飞都不明白这种期待是从哪冒出来的。
    总不见得是指望自己给他养老吧？
    这自是应有之理，但以谢叔的条件还用得著自己给他养老？
    沉默半晌，齐格飞淡淡回道：
    “不是。天底下没有纯粹的善意，所有没来由的善意究其根本都不过是一时泛滥的同情心，也就是自我满足。”
    【漫游者先生……】
    “行了夏儂，別说伏尔泰了，想想你自己啊，在你眼里生命有多廉价？有一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当你的手里捏著几百万乃至上千万的人生，区区一条命值得了多少钱？”
    【漫游者先生……】
    “那可是伏尔泰誒，你都说了，不沉將军誒，王国双璧誒，站在摩恩金字塔的顶端啊，他手上握著多少资源啊。
    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別墅，你知不道他別墅的臥室里藏著多少娇妻，你知不知道那些娇妻脚上的金鐲子可以买下多少个贝拉的人生？
    他要拯救紫杉镇？他当然能拯救，因为摆平几个土匪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可如果这群土匪能要了他的命，他还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把自己给折进去？
    我操，怎么可能啊！
    千万富翁捐个一千不叫慷慨，那叫自我满足。月入三千的老百姓捐出一百那才叫大义，懂？”
    【漫……】
    “当官的嘛，装总得装像一点的啦。你看看电视上那些拿保温杯，穿行政夹克的，哪个不是站起来『我再强调两点』，坐下去『我现在非常后悔』的青天大老爷。这不开玩笑嘛？”
    【漫游者先生……】
    “夏儂，你怎么还不懂？”
    【漫游者先生，我是想说。】
    史官的语气中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您没必要这么拼命的向我证明你的人生观。】
    “……”
    青年轻浮的表情在这一刻忽然全部收了起来。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怒吼出声：
    “我证明你妈！！”

 第498章 追忆：紫杉镇（四）

    紫杉林，一处用木头柵栏围成的营寨，阵阵嬉笑伴隨著不堪入耳的脏话从里头传来。
    伏尔泰独自站在寨门前陷入沉思。
    他在想老弟刚才说的话，万恶的封建社会把人变成了鬼。
    伏尔泰不知道封建社会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这指的大概就是现在的摩恩，因为类似的话殿下在世的时候也说过的。
    既然如此，那营寨里的这些土匪会不会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的呢？
    那咱是不是应该放他们一马？
    可如果他们换个地方继续害人怎么办啊？
    而且就算赶走了这一波也有会有下一波。
    老弟说的对，这压根治標不治本。
    那该怎么办呢？
    伏尔泰苦思冥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殿下还活著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思考这种事。
    只需要听从殿下的吩咐去做，所有问题能迎刃而解，很是简单。
    但到殿下走后伏尔泰才发现，那些问题根本一点都不简单。
    贵族不会配合你改革土地，国王不会允许你扩充军队，教会更不会纵容你挑战他们的权威。
    它们盘根错节，它们如狼似虎，就等著蔷薇凋谢的那一瞬间出现的权力真空。
    伏尔泰眼睁睁看著蔷薇的骑士团被逐渐拆分，看著王后的国策被一条条打消，看著殿下了无数心血垒起来的塔楼被不断推倒，看著他和大小姐曾经一同生活的这个国家再度沉沦。
    伏尔泰苦思冥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傻子。
    殿下要他成为摩恩的不落要塞，他答应了，可他从没想到这个担子竟然会这么重，重到光是撑起它就已拼尽全力。
    连骑士团都没能守住的他，到底是没能成为殿下心中的那座不落要塞。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挡住外敌，摩恩就能安枕无忧，可现实是，摩恩的內忧一点也不比外患少。
    伏尔泰捉襟见肘，他感到力不从心。
    他有试过找人帮忙，可大小子防备著他，二小子心思重不相信任何人。
    但伏尔泰也能理解，不会再有人会像曾经的殿下那样去信赖他这种傻子。
    只是偶尔，
    偶尔他真的会想，如果像殿下这样的人能再来一个就好了……
    …
    “万恶的封建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我告诉你伏尔泰，真想拯救紫杉镇这样的地方，你得从上头抓起……”
    “记住，以后如果遇到那些看上去很聪明，说话又好听的人，一律无视他们说的话，他们都是骗子，要立刻拿下！听到了吗？”
    …
    骗子……
    可殿下，他说话时的神情和您真的好像。
    是不是因为，
    你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你们都这么聪明。
    咱在酒馆里一眼就看到他了。
    年轻，自信，意气风发。
    康斯顿城被他治理的生机勃勃。
    当时咱觉得，这小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就是您要咱找的人吗？
    他是那个值得咱託付您笔记的人吗？
    伏尔泰不清楚，所以他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直白的办法——把人带走，慢慢观察。
    为了拉近距离，他厚著脸皮与小自己一轮的青年平辈论交。
    为了获得信任，他尽己所能的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
    没办法，伏尔泰真的不懂该怎么和这个年龄的孩子搞好关係，殿下的三个儿女和他都不亲密。
    而现在看来，自己那点算盘大概还是打空了。
    看得出，老弟並不喜欢自己。
    没办法。
    没办法……
    谁让自己又傻又愣的不討人喜欢呢，这么多年了也没点长进。
    哎……
    “喂！你干什么的！”
    一个呼声突然从上面传来。
    伏尔泰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哨塔上值岗的土匪在叫自己。
    不知不觉他在寨门口已经发了许久的呆。
    这不行，老弟该等不及了！
    “嘿嘿，那个……”
    伏尔泰笑了笑刚想开口说话，哨塔上的土匪就警告道：
    “別动！站在那里別动！”
    嘎吱…
    寨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刀疤脸、地包天、瘦竹竿三个特色极为鲜明，却又相当平凡无奇的人。
    简而言之，非常標准的炮灰三人组。
    “你谁啊？半小时前我们就注意到你了，搁这看看看看你妈呢看！”
    率先发言的是地包天，相当普遍的放狠话。
    伏尔泰挠了挠头，老实道：
    “是这样的，你们给附近的镇子造成了困扰。”
    “哈格请来的人？”刀疤脸一拧眉头咒骂出声：“兄弟们平常的油水可没少了他呀，这头猪长肥了膘难不成要过河拆桥？”
    “要不和亚当老大报告一下？”瘦竹竿向两个同伙小声道。
    刀疤脸沉吟片刻，冷哼道：“没必要。”
    他打量起眼前这个身长直逼寨门的大个子：
    “喂，大块头。哈格给了你多少，我们出双倍，这里的事你少管。”
    伏尔泰本还在思索土匪们话里的意思，一听这句，立刻憨笑起来。
    这些土匪寧可出钱也不想伤到自己，果然大家都是生活所迫，原本都是好人嘞！
    “咱不要钱，咱就是希望你们能把抓来的人质都放了。”
    “人质？”
    刀疤脸困惑看向两个同伙：
    “你俩什么时候去干绑票的勾当了？”
    “不是，这大块头指的应该是那些娘们。”
    刀疤脸恍然，一指寨子里头的木屋：
    “就在里面，正好她们现在烦的很！竹竿儿，你去放人。”
    瘦竹竿略显迟疑：“我估计里头还没结束呢。”
    “管她们作甚，是他要人就让他自己解决就是了。”
    伏尔泰听著，熊脸笑容更甚。
    果然大家都是好人嘞！
    “咱还有一件事。”
    “还有？”刀疤脸沉下面色：“说。”
    “就是，咱希望你们都搬走。”
    “……”
    “………”
    土匪们都沉默了下来，六只眼珠死死盯著面前的黑脸大个。
    气氛在此时凝滯到了冰点。
    忽然，刀疤脸气极反笑，鋥的抽出钢刀：
    “弟兄们，这王八蛋在耍我们！！”
    “啊？不是哩……”
    “得，又一个送死的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地包天用铁锤敲著肩膀，狞笑连连。
    瘦竹竿掏出腰间的手銃，舔了舔枪口：
    “真以为块头大些就能嚇住老子？笑话！”
    “等一下，听咱解释……”
    “別和他废话，弟兄们一起上宰了这蠢货！”
    “呃噢噢噢！”
    砰！砰！砰！
    鐺！鐺！鐺！
    枪声、嘶吼与金铁交鸣混杂在一起，而后……
    “呃…咕，怪物……”
    转瞬即逝。
    隨著刀疤脸的咽气，紫杉林数十人的土匪山寨宣告团灭。
    伏尔泰望著狼藉的四周，心里颇感歉意。
    但他一刻也没时间为土匪们哀悼，立刻掰起手指计算。
    找到营寨了一个半小时，发呆发了半个小时，已经两个小时了！
    好在打架只用了三分钟，应该能赶在天黑前回去。
    老弟这人没什么耐心，恐怕不会一直等自己。
    他连忙张望了一下周围，朝著刚才刀疤脸指的木屋跑去。
    “啊啊啊啊！”
    人还没进去，里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
    伏尔泰面色一怔，想也没多想便直接推门而入，屋里的景象却让他一阵呆愣。
    “热水！再去弄点热水！”
    “布条不够了，血止不住啊！”
    “啊啊啊啊！！好疼！”
    年轻的女子仰躺在草蓆上，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她的周围乌压压的围著一群妇女，各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哪怕用看的也知道，这是临產了。
    其中一个比较年长的女人紧紧握著孕妇的手：
    “別怕孩子，俺们会帮你的，一定坚持住。”
    “帮…我的……孩子，保我的孩子！啊啊啊啊！”
    傻子张了张嘴。
    “快去喊人，救命啊！”
    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多管閒事，老弟正在树林里等自己。
    “喊谁啊，土匪吗！？”
    他很聪明，一旦走远了自己恐怕连找都找不到。
    “谁都行，救人啊！”
    而那之后……恐怕再难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了。
    “咱来！”
    驀然，伏尔泰高吼一声，在一眾妇人惊骇的目光下大步跨入木屋，直接走到產妇旁边盘膝坐下。
    顷刻间，无限生机的丰收神术笼罩了整座木屋。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婴孩响亮的啼哭响彻了朝阳染红的万里晴空。
    可伏尔泰没来得及接受女人们的道谢，他甚至没来得及休息，只留下几句嘱咐和说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树林。
    林荫小道，树影斑驳。
    篝火堆早就熄灭，乾柴烧成焦炭，冰冷黝黑。
    已不见青年身影。
    傻子定定的看著插在火堆旁，那只烤的恰到好处的野兔。
    一股子剧烈的疲惫感突然从双腿升起席捲全身。
    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靠著紫杉树缓缓坐了下来。
    “哎，又搞砸了嘞…”

 第499章 追忆：紫杉镇（五）

    伏尔泰是被鐺鐺鐺的声音吵醒的。
    睁开眼，原来是一只啄木鸟正在奋力啄他的脑袋。
    不知何时，他竟然靠著树睡著了。
    可能是因为肤色和树皮实在太过相近，这只可怜的啄木鸟把伏尔泰当成了紫杉树的一部分，啄得气喘吁吁连鸟喙都凹了进去。
    伏尔泰歉意的笑了笑，將小鸟挥开。
    艷阳高照，已是正午。
    再想追上老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捡起齐格飞留下的那只野兔，隨便对付了两口便打算启程返回。
    可一转念，又有些担心营寨里的那些女人们。
    她们中的大多数都是紫杉镇人，应该是不会的迷路的，可毕竟队伍又有婴儿又有產妇，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左思右想，伏尔泰还是决定先回镇上看一眼。
    ……
    紫杉镇。
    依旧是昨天那片广场。
    依旧如昨天一般的嘈杂。
    数百个镇民聚集在广场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將十几位妇女团团围在中间。
    咒骂、担忧、埋怨、哭诉混杂在一起，堪称人声鼎沸。
    依旧是一场暴行在小镇的寧静的午后上演。
    “怎么回事，她们是怎么回来的？！”
    “难道是那些土匪放的人？”
    “怎么可能，她们当然也是逃回来的！”
    “天吶…天吶…要是被发现了土匪爷会杀人的。”
    “她们会害死紫杉镇的，真是太自私了！”
    最终，所有的担忧和不安都化作怒火倾泻向中间这群面容憔悴，惶恐不安的妇女身上。
    “快滚回去，紫杉镇不欢迎你们！”
    “对，回去！紫杉镇不欢迎你们！！”
    “土匪营寨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滚回去！”
    “知不知道你们擅自回来会给镇里带来多大的灾难吗？”
    一名妇女忍无可忍，颤抖著驳斥：
    “这是我们的家为什么不能回来？”
    可这愤怒的嘶吼在数百镇民的毫不讲理的齐声翻不出一点浪，转眼便被淹没在咒骂的浪潮中。
    “你在土匪怀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里是你家？”
    “哭什么，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就是就是！
    这时，也不知是哪个机灵的鬼才忽然大声道：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逃回来了！是那个小哑巴开的好头啊！”
    此话一出，人群譁然。
    “是贝拉给了她们胆子！”
    “那臭哑巴人呢？！”
    很快，一个瘦弱的女孩被一个满口烂牙的老汉揪著耳朵从人群里拽了出来。
    “就是她，她如果不逃跑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没错，都是她的错！”
    群情激奋，那烂牙老汉死死揪著贝拉的耳朵恶声咒骂：
    “你这小婊子从奴隶商人那逃出来，我们供你吃供你住，你倒好，一转头就给镇里招来这么大的麻烦，简直就是瘟神！大伙说，我们要怎么惩治她？”
    “剃光她的头髮，把她赶出去！”
    “对！剃光头髮赶出去！”
    “呜呜…啊……”
    贝拉被揪得半只脚都悬在空中，口中呜咽著眼泪不断滴落下来，却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
    没一会儿，就有人將一把剃刀递到烂牙老汉的手里，哑姑娘脸色发白，不断摇头双手合拢咿咿呀呀地拼命哀求。
    “快住手！”
    伏尔泰刚回镇上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忙不叠高吼出声，边用力挤开人群。
    可周围根本没人理他，那烂牙老汉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一点也无停手的意思，抓住贝拉的辫子就要挥下！
    情急之下，伏尔泰直接递出手掌，只听嘎啦啦的一声，那带著些许锈跡的剃刀竟被他一把捏成了铁屑。
    躁动的人群剎那间鸦雀无声。
    烂牙老汉被反震的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惧的看著面前那宛如山岳般的大汉，方才的满腔恶气尽数作了双腿间的尿意。
    而小贝拉和妇女们则像是找到了靠山般，纷纷躲到汉子的背后。
    大致的事情伏尔泰刚才听周围的呼声也听明白了。
    他先想去搀扶摔在地上的老汉，却把对方嚇得连连倒退，歉意的挠了挠头转身冲镇民们道：
    “大家不用害怕，咱已经把紫杉林的土匪都击败了，他们不会再来报復了！”
    高亢富有激情的声音迴荡在广场上空久久不散，令人没来由的一阵热血澎湃，这是战吼武技的效果。
    哪怕再怎么迟钝，伏尔泰也不再是昔日薇薇安手下那个憨傻敦厚的骑士了，如今的他是摩恩的不沉將军，他很清楚该如何稳定慌乱的军心。
    只是，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却非军心。
    而是民心。
    似铁非似铁的民心。
    “什么？！”
    率先跳起来的是头髮稀疏脸颊浮肿的中年男人，正是镇长哈格。
    他刚才在人堆里看了半天的戏，也好奇为什么这一大群女人能从那座“土匪”营寨里逃出来，而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出大事了！
    “你把他们全杀了？？”
    伏尔泰见对方如此震惊的模样，不禁感到害臊的挠了挠头：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嘞。”
    怎料，哈格却哆哆嗦嗦的指向伏尔泰，气得嘴皮子都在颤抖：
    “你有病吧？你是听不懂我昨天和你们说的话吗？你杀完这批还会有下一批啊！你们知道这些土匪是谁吗？他们背后有人啊！南境的匪王大亚当是他们的头啊！！拜兰公爵都要让著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呀？！你把人家手下全杀了，我们怎么办？紫杉镇怎么办！你是不是白痴啊你？”
    伏尔泰被这一连串的急问打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就说道：
    “咱，咱可以再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你在这里守一辈子吗？！”
    骑士驀的哑口。
    他当然不可能守在这里。
    那派兵呢？可谁会愿意到这种穷乡僻壤来做守卫。
    说到底这里是南境，是拜兰公爵的地盘，根本轮不到他来说话。
    这一刻，伏尔泰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什么也做不到。
    而隨著他的沉默，周围的人群再次骚乱起来。
    “不是，等一下，他真把那些土匪都杀了？”
    “那之后来的土匪会不会……屠镇泄愤啊？”
    “不要，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害死啊！”
    “喂！大块头和你说话呢！你负责啊！你怎么赔我们啊？”
    “谁让你杀土匪的，谁要你多管閒事啊！”
    “大家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
    这时，镇长哈格挥舞著双臂示意镇民安静下来。
    隨后绕过呆愣的伏尔泰，靠近后面的妇女们，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也知道镇里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为紫杉镇做的牺牲大伙都记得。”他忽地压低身子用几乎没人能听清的声音含糊道：“但好处你们不也……”
    “这样！”
    “镇上每家每户出十枚铜摩恩，我个人带头给各位每人一枚，不，两枚银摩恩，你们拿上这些钱就各自散去吧，就当是为了紫杉镇。”
    妇女们都沉默下来，良久，一个年龄稍大有著张马脸的女人代替眾人站出来说话：“镇长誒，是这样的，俺本就不是这镇上的人倒不妨事，可这姑娘。”
    她指了指身后怀抱婴孩脸色苍白，被同伴搀扶著的產妇。
    “她刚生完娃，实在经不起舟车劳顿的，你们看……”
    產妇抱著婴孩这时走上前，踮著脚四处环顾仿佛在寻找著什么人。
    忽地，她盯住人群中的一个年轻男人，双眼都亮了起来。
    “兰姆，兰姆是我啊！”她一边抱起婴儿一边高声呼唤：“我带著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一时间，视线全部匯聚向那名叫兰姆的年轻人，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露出慌乱之色：“什么我们的孩子，那分明是你和土匪生的孩子！！”
    產妇一愣，急忙辩解道：
    “不是的！你知道的，我在去营寨前就已经……”
    话语驀然顿住，因为她看到了自己昔日的丈夫身边，紧紧贴著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比她漂亮许多的女人。
    “不要脸的贱货，我才不认识你！”
    兰姆甩下这么一句话，拉起身边女人匆忙转身逃一般的离去。
    只留下產妇眼神中的焦距逐渐涣散，婴儿的啼哭撕心裂肺。
    征討的声浪再起。
    “行了，带上你的野种滚出紫杉镇！”
    “那个大个子你说句话啊，人是你救的吧，你倒是负责啊！”
    鐺！
    伏尔泰的脑壳上忽然发出一声脆响。
    他回过神，一颗黄铜色的硬幣从眼前落下。
    原来是有人把这能砸破头的玩意儿丟了过来。
    伏尔泰有些恍惚的看向四周。
    镇民中的男人掏出铜幣用力砸出，镇民中的女人恶言恶语冷嘲热讽，几个调皮的小孩在人群中钻进钻出，衝著妇女们吐口水扮鬼脸，叫嚷著“臭婊子”、“烂裤襠”、“万人骑”等等不堪入耳的字眼。
    一时间，伏尔泰有些失神了。
    久违的，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还在比蒙斗兽场做奴隶角斗士的日子，此时此刻的无力感和当初別无二致。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要怎么救身后的这些女人，不知道要怎么救这座小镇，正如他不知道该怎么拯救如今的摩恩。
    他只是一个傻子。
    伏尔泰终於明白了，为什么老弟坚决不肯隨他去剿匪，因为紫杉镇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土匪营寨的身上。
    不由得，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却不是对镇民们的恼怒，而是对自身无能的愤怒。
    另一边，四周飞来的铜幣越发密集，落在伏尔泰的身上叮叮噹噹的宛若鞭炮。
    人们大体是来了劲。
    因为他们神奇的发现无论怎么丟，所有的铜幣都只会飞向那傻大个而不会落到周围姑娘们身上。
    他们骇然的发现这傻大个怎么打都不会受伤；
    他们庆幸的发现这傻大个不像土匪那般凶恶；
    他们困惑的发现这傻大个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他们惊讶的发现，
    这傻大个，
    是个好人。
    “带著你救的这群女人快滚！”
    “快滚吧，钱都给你们了还想怎么样？”
    哈格也凑上前，故作委屈的苦著脸：
    “走吧，您就走吧，冒险者大人。给大伙一条活路吧。我给你跪下了还不行吗？实在不行您打我一顿，打死我算了！”
    伏尔泰紧握的拳头最后缓缓鬆开，他昂起头，熊脸上是一抹歉意的苦笑：
    “咱这就……”
    话刚出口，一抹白影宛若疾风般从他的身侧猛地掠过，那人双膝一坠，弓步一开，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正中哈格浮肿的面门。
    咔啦！
    只听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哈格的脸盘整个凹陷，大股鼻血飞溅在空气中，整具身子向后飞起砸进人群。
    霎时间全场安静！
    於所有人惊异的视线中，那白影兀自扭了扭手腕，张扬的声音响彻小镇：
    “操，我活了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他转过身一脸茫然的摊开手。
    “伏尔泰，你见过吗？”

 第500章 追忆：紫杉镇（完）

    “老弟？！”
    这一刻，你甚至能听到伏尔泰语气里的惊喜：
    “你怎么……”
    他本想问你怎么回来了？可话到嘴边，这傻了一辈子的大块头却难得的机灵了一回。
    “老弟，你去哪嘞？”
    失联了一天的齐格飞却没回他，而是迈开步子，走向那被打的鼻樑凹陷满脸是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镇长哈格。
    方才衝著伏尔泰拋丟硬幣的镇民们此刻却像是老鼠见了猫，眼看白髮青年朝自己走来，各个嚇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那心惊胆战的模样真就好像遭上了亡命的匪徒。
    镇长的位置顿时就被腾出一个扇形的真空。
    齐格飞盯著哈格看了片刻，驀的嗤笑了一声，扯开嗓子也不知冲谁高喊道：
    “忒勒丝会长，您都看到了吧，这里是不是有必要设立一处公会大厅？”
    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之外就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的確有必要，白龙大人。”
    人群应声分开，两个英气的女人夹道而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头系高马尾、双手绑臂鎧，目光锐利的干练女性。跟在后头的打扮则正式的多也平常的多，几乎在场每个人都见过，就是所有冒险者公会大厅中必然能见到的柜檯小姐。
    可哪怕不看装束，光听白髮青年口中的称呼，那名高马尾女性的身份也已昭然若揭。
    势力遍布整个奇兰大陆，独立於国家政权之外的绝对中立组织——冒险者公会的会长。
    忒勒丝会长走到近前，看了眼那些憔悴不安的妇女，脸上露出一抹明显的怜悯：
    “刚才发生的事我都亲眼目睹了，从今天起冒险者公会正式入驻紫杉镇。一个月，不，半个月內，我们的业务人员就会在这里建立起一座新的公会大厅，从今往后紫杉镇的安全由冒险者全权负责！我代表公会向大家保证，绝不会再有亡命之徒进犯本镇！！”
    一番宣言说的义正词严慷慨激昂，甚至直接將紫杉镇纳入了她的管理范围，显然是早就做了腹稿。
    可这位公会长发言的全程视线却不断瞄向一边的淡然微笑的白髮青年，好似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
    她的內心显然没有外表上的这么自信。
    是的，忒勒丝会长很紧张，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
    昨夜凌晨，公会迎来一位奇怪的a级冒险者，自称白龙。
    他一不接委託，二不留宿，张口就要见公会长。
    三更半夜的，忒勒丝会长睡意朦朧。
    区区一个a级冒险者她自然懒得搭理，可一合眼却越发感到不对劲。
    白龙？
    这绰號怎么听著那么耳熟。
    说起来前些日子隔壁康斯顿伯爵领的公会传来消息，说那位鏖战康斯顿城，剑斩亡灵主宰的现任勇者，已经组成小队开始巡礼了，那假名好像就叫……
    白龙？！
    三更半夜的，忒勒丝会长睡意全无。
    她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楼迎接。
    勇者大人见了她倒也没做任何解释，直接带著人一路朝紫杉镇赶来。
    星夜兼程的，今天上午终於到了这里。
    三人就藏在附近，看著妇女们兴高采烈的回到镇上，看著镇民们打骂羞辱，看著勇者白龙的伙伴挺身而出反遭谩骂折辱。
    看得忒勒丝会长是汗流浹背骨软筋麻。
    紫杉镇的问题她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如上文所述她管理的公会所在的城市距离这里也就半天的路程，以前公会也接到过清理紫杉林土匪的赏金委託。
    可一来这伙匪徒的赏金算不上高，二来他们人多势眾普通的冒险者根本不是对手，三来这群匪徒很是奇怪他们几乎不出营寨，最多也就霍霍一下附近这座紫杉镇。
    於是公会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要知道摩恩南境盗匪猖狂，比紫杉林这伙匪徒凶悍的多了去了，重锤鬼王两大匪王甚至连拜兰大公的军队都不敢轻易招惹。
    公会哪怕真要对付，也应该是先找他们的麻烦才对。
    归根结底，委託委託既然叫委託，冒险者们自然有拒绝的权力。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冒险者公会是个很自由的组织，各地公会长之间不存在上下级关係。而公会长实际也是冒险者，自然也不存在指挥其他冒险者的权力。
    那么如此自由甚至称的上是鬆散的组织是如何散布奇兰各地，又是凭什么拥有独立於国家政权之外的超然地位呢？
    呵呵。
    情况不一样了，公会唯一的领袖，公会超然权力的源头亲自下场了。
    事情大条了！
    这群土匪必须要死，哪怕今天在这里的是匪王大亚当，他也得死！
    而且今后方圆百里都不能再有新的匪徒出现。
    不管紫杉镇这將將百户，千口人不到的小镇有没有必要特意设立一座公会大厅的必要。
    可既然勇者大人说有必要，那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这不是剿不剿匪的问题，这是態度的问题。
    只有这样的態度，才能换来勇者的作保，才能继续拥有超然的权力。
    冒险者公会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冒险者公会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
    冒险者公会只为勇者服务。
    忒勒丝虽然只是一位最普通的公会长，管理的城市也名不见经传，但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代表的是奇兰大陆所有公会的立场，所以，她紧张的坐立不安。
    態度已摆明，忒勒丝会长小心翼翼地望向勇者，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她不再喧宾夺主，后退几步，將舞台交给真正的主角。
    “好了各位亲爱的镇民！”
    齐格飞啪啪的拍了拍手，笑吟吟道：
    “土匪我们帮你们除了，公会我们帮你们建了，从今往后紫杉镇可以高枕无忧了！”
    话音迴荡，四周却是一片死寂。
    齐格飞歪了歪头，忽地抬起大腿一脚跺下，那假昏不醒的镇长发出连声悽厉惨叫，抱著折断的小腿疼的满地打滚。
    勇者再次笑吟吟的，啪啪的用力拍了拍手。
    下一刻，人们像是醍醐灌顶，雷鸣的掌声和欢呼猛地炸响。
    “感谢冒险者大人！！”
    “感谢冒险者大人为我们除害！”
    方才唾骂伏尔泰多管閒事的镇民们此刻拼了命的讚美欢呼，巴不得喊出这辈子所有的溢美之词。
    可不知是开心过头了，还是其他原因，他们喊来喊去却只有“感谢大人”、“谢谢大人”这几句。
    兴许是太过激动，有些人的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哭腔。
    人嘛，就是这样的生物。
    不过还是有几根“硬骨头”的。
    之前虐待贝拉的那烂牙老汉此刻就缩在人群中，低著头小声咕噥著什么。
    然而当他一抬头，青年那张秀气的脸庞竟撞在眼前，咧开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要我把你剩下的牙齿打光嘛？老不死。”
    烂牙老汉顿时再次嚇得一屁股跌倒，两腿间的尿意再没绷住，溅了一裤襠。
    “穷山恶水出刁民。”
    齐格飞斜了他一眼，这才回过身，在人们的掌声中走向伏尔泰。
    “怎么样？学著点，这他妈的才叫救人。”
    他看著眼前的傻大个，挑衅般的昂了昂下巴：
    “当好人可……”
    可他的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却见那傻大个竟然憨憨的笑了出来：
    “嘿嘿，咱就知道咱老弟是个好人。”
    “…………”
    刚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转而升起的，依旧是那股子令他抓耳挠腮莫名烦躁。
    耳边的掌声和欢呼忽地变得极为刺耳，齐格飞的拳头死死攥紧。
    他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竖瞳衝著人群悍然一瞪。
    剎那间万籟俱寂。
    半秒钟后，镇民们逃命似的的如鸟兽散。
    齐格飞静静立在原地，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
    【漫游者先生，您现在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
    但有人显然不想放过这罕有的打趣他的机会，夏儂的声音非常不是时候的响了起来。
    “你又在放什么狗屁？”
    【您在附近观望了那么久，伏尔泰最终还是没有因为愤怒对这些镇民行使暴力。】
    【即便您亲自向他展示了暴力是一种多么无可企及的伟力，他的表现依旧如此的……纯粹。】
    【对於这样的结果，您究竟是失望还是庆幸。】
    “夏儂，我很累，我为了这里的破事，为了这群屁民跑了一夜到现在没合过眼。”
    【好人未必会有好报，但做好人一定值得。】
    史官儼然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这是您和莉莉丝说过的话，听说这也是您那位叔叔告诉你的。】
    【我很好奇，您刚才怒不可遏的愤然出手，究竟是为了这些女人的悲惨遭遇，还是在仅仅替伏尔泰出气？】
    齐格飞嘆了口气：
    “不是你说他是什么很牛逼的人才，和他打好关係可以帮助我完成任务的吗？”
    【又或者。】
    夏儂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抹笑意：
    【您是在救眼前这个，曾经的您心目中最完美的英雄形象。】
    “好啦，闭嘴吧，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老弟您同意啦！？”
    憨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格飞驀然一愣。
    什么东西？？？
    他一回头，就见伏尔泰正朝不远处那群妇女招手，口中高声道：
    “老弟同意了！大家快跟上吧！”
    原来是那群妇女中有些不是紫杉镇人士，比如那马脸女人；
    有些则不想继续住在紫杉镇了，打算搬迁到別处，比如那带著婴儿的產妇。
    伏尔泰这傢伙刚才擅自同人家商量，要护送她们直到寻得住处。
    “什么玩意儿！”
    齐格飞大惊失色，好不容易要离开这鬼地方了，怎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大群累赘？
    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见著弗雷德里克？
    “你干嘛自说自话，这么多张嘴，多出来伙食费谁来出？！”
    “別这么小气嘛老弟，咱这一路上的委託酬金也赚了不少哩。”
    “那他妈都是我的钱！！”
    “没关係，可以用咱那份垫著。她们说了，以后会还给咱的。”
    “不行，没有，滚蛋！让她们自己去想办法！”
    “大家快跟上，老弟同意了，別害怕，他是个好人勒！”
    “你这憨货，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咱下一站就去塔科城吧，那里治安还是很好的，嘿嘿。”
    “我说了別自说自话！！”
    前方，青年面红耳赤的怒吼，汉子老实憨厚的傻笑。
    后头，几个女人亦步亦趋的跟著。
    【钢龙】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
    ………………
    ………………
    现在看来当时的我真像个二逼，企图这种方式向傻大个证明当好人屁用没有……
    不，不对。
    这是日记。
    还是別在这里扯谎了……
    ……夏儂说的没错。
    我不是在向傻大个证明，我是在向我自己证明。
    我大概，是在拯救曾经那个在社会上拼命摸爬滚打，一点一点失了纯粹的，我自己。

 第501章 龙血的过去

    “呼呼~”
    时值半夜，哥布林洞窟內鼾声阵阵。
    孩子们彼此依偎著，皆睡得香甜。
    卡塔丽娜更是仰面朝天，一颗鼻涕泡顶在鼻尖隨著起伏的胸膛忽大忽小，呼嚕如雷。
    这也无可厚非，齐格鲁德讲的这个故事实在称不上精彩，没有狰狞可怖、穷凶极恶的魔物，也没有撼岭摇山、惊天动地的大战，只有几个平平无奇隨手便能打发了的毛贼。加上白髮骑士那低沉无波澜的嗓音，实在令人昏昏欲睡。
    在场醒著听完这个故事的，也就只有吟游诗人小姐和精灵游侠了，但两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
    薇薇安娜拧著好看的眉毛满眼的狐疑，就差把“不满”这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扭捏半晌，她斜眼看著骑士低声挤出一句问话：
    “你干嘛詆毁勇者大人？”
    在齐格鲁德讲的这个故事中，勇者白龙的表现实在算不上正面。怕事、自私、出口成脏，甚至还直接动用强权威压普通人。
    这哪是勇者，分明是魔王嘛。
    齐格飞懒得搭理，端起篝火旁的热水润了润乾燥的口舌。
    而罗宾汉却在这时嘆了口气：
    “因为这个故事的主角就不是勇者，而是那个叫黑钢的骑士。黑钢温和的性格成了镇民欺辱的底气斥责为恶，白龙雷霆的手腕却让他们俯首叩拜感恩戴德。
    古往今来，善恶的定义只在掌权者的一念之间，勇者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的同伴：平头百姓是无法分辨善恶的，做好人没有任何意义。”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精灵游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悵然：
    “这並非詆毁，我们的这位勇者只是看得格外透彻罢了，大多数人根本就不崇敬勇者，他们只是恐惧勇者那压倒性的暴力。
    他想向同伴证明这些，可到头来，却是黑钢给白龙上了一课——即便善良毫无意义，他也依然会善良。”
    罗宾汉凝望著膝上这张古朴的弓弦，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深深怀念：
    “这个叫黑钢的人不是什么【骑士】，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英雄】。”
    片刻，他抬起头，却见对面的白髮骑士正紧紧盯著自己。
    满眼的意外中夹杂著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亲近？？？
    从见面到现在为止，这还是百相第一次从齐格飞的眼中看到除了敌意以外的情绪，令他一时间感到受宠若惊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短暂的愣神后，他连忙转移话题衝著薇薇安娜道：
    “诗人小姐也不用感到幻灭，勇者的品行好坏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东西，很多时候他们都不过是用於对抗魔王的兵器而已。”
    吟游诗人闻言立刻就不乐意了，她可是听著勇者的故事长大的，连忙驳斥道：
    “你这是什么话，勇者大人守护著整片大陆安全，你却侮辱他们只是兵器！”
    罗宾汉只是笑了笑：“那诗人小姐你说说看【破格】的前一任勇者名字叫什么？”
    薇薇安娜瞬间哑然。
    她还真的不知道，別说【破格】的前一任，哪怕仅仅二十年前的【破格】，这位史上最强的勇者她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倒不如说她压根就没听別人提及过这些勇者的真名，一向都是直接以勇者二字通称的。
    “魔王勇者如流水，很多时候连他们本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中，他们中的多少是被命运推著走向人魔前线的，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吗？”
    罗宾汉的话语字字诛心，听著就仿佛他本人曾经做过魔王勇者似的。
    薇薇安娜自然不服气，绞尽脑汁的想著反驳的例子。
    这不，还真让她想起一个。
    那位勇者的大名，哪怕到了今天依然受著无数人的崇敬。
    诗人小姐喜上眉梢刚想反驳，精灵游侠便又率先抢答了：
    “在我看来，昔日裂谷战爭中，那位一度被人们所迫害却依然为奇兰万族挺身而出，以非勇者之身全灭四大天王，並与魔王路西法展开最终决战的巴鲁姆克，才是真正配得上【勇者】这个职阶的人。”
    这番话说的灼热无比激情澎湃，百相的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向对面无言的白髮骑士。
    哈哈，重点在这吶！
    好不容易得到了些许认同，这不得趁热打铁狠狠地拍他两个马屁，拉一波好感度？
    可这次的结果却让百相失望了，白髮骑士没有表现出什么亲近，却是一脸震惊。
    齐格飞是真的震撼了，这只精灵刚才话里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巴鲁姆克和路西法干过架他倒是知道，可团灭了路西法的四大天王？？
    身为半个龙血勇者的传人，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位不曾谋面的师父竟然这般强悍。
    可最最重要还不是这些……
    “迫害？！”
    薇薇安娜听的直接跳了起来。
    此刻，诗人小姐已经忘记和精灵游侠爭辩了，满脑子都是对方刚才的话：
    “什么迫害？巴鲁姆克大人怎么会被迫害？”
    百相的脸皮不住的抽了抽。
    罗宾汉这张该死的嘴啊，怎么什么不该说的都往外说啊！
    变形怪最大的缺点就在这，哪怕再小心谨慎还是会被仿身本人的性格所影响。
    眼看著两位同伴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知道这下多半是矇混不过去了，不由得多看了眼薇薇安娜。
    百相知道这姑娘是梅林的好手笔，她应该是有自我意识的，但梅林必然有影响她的手段。
    可现在薇薇安娜不仅不为自己打掩护，反而拼命拱火……
    梅林竟然要自己主动透露信息。
    可这不是那老东西一贯的作风啊。
    难不成他被绑架了？？？
    百相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又瞥了眼一旁的白髮骑士……
    嘿嘿~
    这样也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斟酌了半晌，罗宾汉终於开口了，却是一个问句：
    “你们知道歷代勇者不论强弱，种族都是短生的人类吧？”
    齐格飞眉头一跳，只这一句话后面故事他连听都不用听了。
    老套至极。
    人类这种生物，无论哪个时代哪个世界都是一副尿性。
    但薇薇安娜却是茫然的很：“知道啊，那又怎么样？”
    “传闻巴鲁姆克是一个被古龙捡走的人类弃婴，龙母阿尔比昂以自身血肉哺育其长大成人，巴鲁姆克就此成为了流淌著龙血的人类，是为【龙人】。
    那可不是我们在路边隨处都见到的半吊子杂交亚龙人，巴鲁姆克拥有古龙这种生物所有生理特徵：永不腐朽的鳞片，永不枯竭的魔力，永无止境的寿命，简而言之……”
    他顿了顿：
    “龙血的巴鲁姆克是所有勇者中唯一的长生种。”
    除了【破格】那个妖怪以外。
    百相在心里无喜无悲的补了一句。
    “所以呢？”薇薇安娜还是没听懂。
    “诗人小姐，请您联繫一下齐格鲁德先生刚才讲的故事。”
    吟游诗人沉下思绪默然许久，突然眼眶睁大。
    “勇者向来被称为冒险者之王。白龙只是一句话就让摩恩南境所有冒险者公会全力配合，直接越过摩恩官方在紫杉镇建立起一座公会，这样的號召力恐怕只有如今的奥菲斯皇帝才能和他媲美。可皇帝的权力能影响的只有他的帝国，但勇者振臂一呼响应却是整个奇兰大陆！
    值得庆幸的是，勇者之力没有皇权的世袭罔替的特性，皇帝的儿子是下一个皇帝，勇者的儿子却不会是下一个勇者。”
    百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但现在，一位不死的勇者出现了，他强的超乎想像，不同於歷代勇者他的身边只有一位伙伴，却仍旧轻而易举的干掉了当时的魔王。
    他战勛累累，屠灭了当时为祸整个世界的龙族，对於那时候的人们而言，这位龙血勇者强的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而最可怕的是，这位勇者在完成使命后並没有像其他勇者那样功成身退，成为画像和雕塑受人敬仰，反倒带著他的朋友们在如今摩恩的南方建立起了一座村庄定居，说是，要永护奇兰。”
    精灵游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轻笑了一声：
    “这个故事耳熟吗？”
    齐格飞沉眉肃穆。
    何止是耳熟，简直是歷史的再演。
    【破格】的勇者，骑士王亚瑟乾的不就是类似的事！
    他是什么结局？
    “我不知道骑士王的作为是不是受了巴鲁姆克的启发，但我想，当那位龙血勇者被他真心想要守护的这片大陆排挤的不得不带著妻子远居无尽海外的灵峰时，必定是心灰意冷的。”
    百相用一声长嘆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呜…呜…”
    薇薇安娜眼眶发红，不住的吸著鼻子。
    “呜啊啊啊！！”
    却是这时，一声嘹亮的哭声忽然炸响，嚇得三人都是一跳。
    齐格飞扭头一看，原来是卡塔丽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刚才的故事让她也听见了。
    只见这傻妞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靠过来，抓著齐格飞的手臂盯著齐格飞的脸就是放声大哭：
    “被这么过分对待，还愿意在大家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呜…呜呜呜。”
    齐格飞简直哭笑不得。
    靠，这倒霉催的冲我哭丧干什么？又不是我被过分对待了！
    怎么，有龙鳞的就是巴鲁姆克，那长鬍子的岂不都是你爹？
    齐格飞可没有巴鲁姆克那样崇高的美德，这事要真发生在他身上，那直接就是一发【长夜已尽】送这帮刁民去见太阳神！
    “那后来，巴鲁姆克大人怎么样了？”
    诗人小姐调整好情绪继续追问。
    精灵游侠刚要说话，忽然眉头一皱，迅速將膝上的弓弦掛回后背。
    白髮骑士缓缓抬起眼眸，看向洞室紧闭的大门，语气淡然道：
    “准备一下，主人回来了。”

 第502章 射不中的游侠

    密集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卡塔丽娜三人手忙脚乱的唤醒睡著的孩子们，叫大家藏进床底。
    一个，两个，三个……
    大量的红点绽放在漫游手册上，密密麻麻的大概有上百颗。
    齐格飞没什么表情的合上手册手握大枪站起身来。
    四人匯聚在洞门口，女骑士和精灵游侠一左一右的在前，吟游诗人抱著提琴赘在后头，白髮骑士立於队伍中间。
    临时小队严阵以待。
    薇薇安娜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小提琴，先前看到的那些被俘虏的女人悽惨的下场还歷歷在目。万一待会儿大门打开哥布林一拥而上，就凭自己这败事有余的战斗力怕是第一个遭难的。
    百相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先前从那个冒险者女人身上得到的记忆犹在眼前。万一待会儿大门打开迎来的是一波枪炮齐射，仅凭这具仿身放屁添风的战斗力怕是也得被射成筛子。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好不容易得到了齐格飞些许好感，百相实在不想重头再来了，这位爷的疑心病那可不是一般的重。
    离近些吧……
    凑近点好了。
    这二人不约而同的升起了相同的想法，纷纷往最强之人的身边靠了靠。
    “这俩货发什么神经？”
    中间的齐格飞顿感莫名其妙。
    轰隆隆……
    也就在这时，沉闷的巨响穿透石壁，洞室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双双浊黄的眼睛於黑暗中亮起。
    它们的身形各不相同，矮小的，高大的，膘肥体胖的，骨瘦如柴的，赤身露体的，掛甲披袍的……
    它们的武器多种多样，拿棒的，握剑的，举枪的，把斧的，拉弓的，持杖的……
    各式各样的哥布林挤满了整条甬道，狞笑与咆哮响彻一团！
    薇薇安娜顿时小脸煞白，嚇得连连后退。
    罗宾汉长出了一口气，依旧是拔出腰间的匕首。
    齐格飞掂了掂大枪，却是百般聊赖的回到篝火旁重新坐了下来，衝著卡塔丽娜一昂下巴：
    “上。”
    “骑士衝锋！！”
    女骑士即刻大吼一声，身形在空气中扯出一道残影如同出膛的银色炮弹径直砸入哥布林军团。
    轰的一声，最前面的几只小哥布林直接让她撞得胸膛凹陷口喷鲜血，宛若破烂的绿布袋在空中乱飞。
    “嚯~”
    罗宾汉发出一声感嘆，握紧匕首就要上前助阵，身后却传来淡然的声音。
    “慢点。”
    白髮骑士低头看著手册，地图上密集的红点中插入一条纵横的银芒，宛若一枚雪亮的匕首將所过之处的红光统统掐灭，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但这些清理出来空白很快就被更多的红点填满，其中更是有数颗暗红色的团圆混在其中，泛著道道涟漪。
    银芒每每遇到这些暗红就会被阻滯片刻，隨后要不掉头转向，要不上一番功夫强行突破。
    贴心的漫游手册就连精英怪的位置都给你標了出来。
    “两点钟方向距离三十米，十点钟方向距离二十米，十二点钟方向距离五十米，射杀这三个目標。”
    打从一开始，齐格飞的目標就只有这里的洞主，至於这群哥布林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甚至都懒得亲自动手脏了这身装备。
    权当是保留实力对付尚未露头的洞主了。
    卡塔丽娜在前吸引火力，罗宾汉在后射杀敌方主力，一名a级冒险者或许会被围杀，但两名a级联手还摆不平一群哥布林？那真可以找块豆腐撞死了。
    既然关底boss不肯露头，那就杀到他出来为止。
    然而……
    “怎么了？”
    齐格飞看向半天不见动作的精灵游侠。
    罗宾汉身子一颤，慌张的回过神去摸背后的弓箭。
    齐格飞见状，心臟没来由一沉，他忽地想起一件事。
    之前自己一直让这个游侠做前卫，还从没见过他用弓箭的样子。
    难不成……
    “……你那弓是摆设？”
    “怎么会！怎么会！”
    罗宾汉连忙摆手否认，而后有模有样张弓搭箭，深吸了一口气：
    “你看好了。”
    碰！！
    ……
    柜檯小姐愕然抬起头，眼前是一个和自己穿著相同制服的姑娘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柜檯小姐舒了口气，抱怨道：
    “你別嚇我呀，南希。”
    名叫南希的柜檯小姐带著坏笑绕到柜檯后：
    “婕咪你在想谁吶，这么出神？”
    “乱说什么呢你？”
    “哪有乱说，都到换班时间了还不去换衣服，这可不像你呀~”
    南希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贼：
    “我听说啦，白天来了个又高又帅又强的摩恩骑士，你就是在想他吧！”
    婕咪脸颊一红嗔道：“胡说！”
    “脸红了脸红了，你还说你不是在想他！”
    抓到了闺蜜小辫子的南希乐的眉开眼笑：
    “哎呀，那个小婕咪终於长大了，都会思春了，这下子根特公会有多少人要心碎咯。”
    “你…叫你乱说！”
    婕咪羞的满脸通红，伸手就去掐朋友的痒痒肉。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
    南希笑的眼泪直流，急忙投降。
    婕咪这才放过她，可一转头脸上又浮起忧虑：
    “其实……你说的也没错。”
    到了这地步，南希自然也发现了不对：
    “出什么事了？”
    “齐格鲁德先生的队伍是中午出发的，现在都凌晨了却还没返回。”
    南希闻言挤了挤眉毛：
    “这有什么奇怪的，冒险者出一次委託几天不归是很正常的事啊。”
    “可他们接的只是个调查委託。”
    婕咪指了指柜檯上的文件：
    “而且那座哥布林洞窟离根特並不远，再怎么耽搁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南希捡起桌上的文件瀏览起来：
    “骑士、吟游诗人、游侠……嗯？s级冒险者！”她惊讶出声：“这个游侠可是s级冒险者，你还担心什么呀？”
    婕咪瞥了朋友一眼：
    “这个叫罗宾汉的精灵游侠也是今天忽然出现的，到现在为止公会都没查到他的註册信息，我都怀疑他的铭牌是仿造的了。”
    “罗宾汉？”南希神色一怔：“你说这个游侠的名字叫罗宾汉？”
    “怎么了吗？”
    “他的全名是叫罗宾汉·胡德？”
    “你知道他？？”婕咪奇了。
    “当然知道了，侠客罗宾汉，洛丁汉森林的守护者，这可是我们洛汉丁郡口口相传的诗歌中的主人公呢！”
    婕咪闻言瞪大了眼睛：“诗歌？！”
    能被编进民谣诗歌里的，那可都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啊！
    “对啊，我也是听我奶奶和我讲的。”
    南希回忆著，低声清唱：
    在那绿林深处，橡树参天，
    罗宾汉的身影，再度现前。
    他手握匕首，目光坚定，
    在洛丁汉郡，正义再兴。
    贫苦农夫，愁云笼罩。
    税赋如山，喘息不得。
    罗宾汉策马而来，匕首在手，
    为民伸张，心无旁騖。
    侠客罗宾汉，
    善良的罗宾汉，
    热情的罗宾汉，
    助人为乐的罗宾汉，
    以及，
    百发不中的罗宾汉。
    ……
    绷——
    箭头钉入洞顶的石壁，箭羽剧烈颤动，晃出一大串残影。
    齐格飞瞪圆了眼珠，脸皮连连抽搐著。
    罗宾汉的额头大汗淋漓，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完蛋……”
    ……
    “不过自从陛下下令砍伐洛丁汉的森林后，就没什么人再传颂这首诗了，毕竟森林都被砍没了身为森林守护者的罗宾汉都没有出手阻止，说明压根就不存在这个人或者他已经死了。”
    唱完诗歌的南希的耸了耸肩。
    婕咪却来了兴致：“诗歌里的这个罗宾汉一定很厉害吧，难道是ss级的【天眼】？”
    南希却不屑的切了一声：
    “怎么可能啊，你没听到最后一句嘛？百发不中的罗宾汉！你见过哪个正经的游侠连弓箭都不会用的？侠客罗宾汉会变成诗歌不是因为他厉害啦。”
    “那是为什么呀？”
    “哼哼。”
    南希神秘的笑了笑：
    “传说呀，这个罗宾汉虽然很弱，但每天都会到公会接取委託，虽然都是些跑腿、寻物、驱赶硕鼠和哥布林的低级委託，可百年如一日。最后他硬生生的靠积累功绩，成为了公会认证的s级冒险者呢！”
    “然而，他的实力却始终不见长进，直到诗歌的尾声，罗宾汉·胡德都只是一个d级的，见习游侠。”

 第503章 唱不来的诗人

    “你在搞什么！”
    齐格飞张嘴结舌，几乎要破口大骂。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著这个精灵游侠装模作样的张弓搭箭、瞄准目標，然后一发把箭矢射上了洞顶！
    不能说是失之毫釐，简直就是差之千里，齐格飞根本无法理解这傢伙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演自己。
    面对斥问，百相已是汗流浹背。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在演戏，刚才那就是真正的实力。
    作为曾经的搭档，百相可以拍著胸脯保证这一点——罗宾汉这傢伙就是这么菜！
    他原本指望依靠自己的经验强行突破仿身的限制，但现在看来不仅自己高估了罗宾汉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变形怪的限制果然没这么好突破呀~
    没等精灵游侠做解释，甬道那边就传来了呼救：
    “呃——大人，救命！”
    漫游手册上，那一点突进的银芒被三点暗红色团团包围，再难寸进。
    原来是哥布林军团做出调整，让两只巨型哥布林一只战士哥布林前后的拖住女骑士，棒槌和巨剑劈头砸落。
    远处，还有萨满哥布林咏唱的魔法即將发动。
    卡塔丽娜身处哥布林群中，一人一剑涨红著脸艰难抵挡，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啪！
    齐格飞脸色阴沉的合上手册，提枪起身。
    本以为是炸鱼，谁承想一个新手副本硬生生打成了服战。
    他瞪了一眼成事不足的精灵游侠，决定事后在找他算帐，转身衝著薇薇安娜道：
    “拉琴，上鼓舞。”
    “啊？”
    在后方魂不守舍惴惴不安的诗人小姐猛地回过神。
    “我让你用武技增益队友，先帮卡塔丽娜脱困！”
    “哦，哦哦！”
    薇薇安娜连忙架起小提琴，刚要拉响却又停了下来：
    “我该拉哪一首呀？”
    “我怎么知道？【战斗之声】、【战神的讚美诗】、【风神的小步舞曲】你会什么就唱什么，快点！！”
    “真的……”
    吟游诗人还想问话，白髮骑士便已经抽出大枪，果决的冲向甬道。
    “要唱吗？”
    薇薇安娜抿了抿嘴，盯著手中的提琴看了片刻，眼神缓缓变得坚毅：
    “我能行的，这次一定能行！”
    少女握紧琴弓搭上琴弦，用力拉动。
    …………
    “见习游侠？！”
    婕咪惊愕出声：
    “公会怎么会允许一个见习游侠成为s级冒险者？”
    “就是这么规定的唄，不论职阶和实力，反正公会积分够了就能提升冒险等级。精灵寿命悠久，偶尔有一两个这样的也不奇怪嘛。”
    南希接著补充道：
    “而且，传说中的罗宾汉虽然自身弱小，但他的战马可厉害著呢！”
    “战马？”
    婕咪愣了一下，刚才的诗歌里好像確实唱到罗宾汉手握匕首，策马而来。
    “对啊，传说这匹战马其实不是马，而是一只很厉害的魔物，它不仅能变成战马，还能变成猎犬、猎鹰乃至三头狼、飞龙这样的强大魔物。是侠客罗宾汉的可靠搭档。”
    说到这，南希笑嘻嘻的耸了耸肩：
    “嘿嘿，其实我一直觉得这匹战马才是真正的侠客。”
    婕咪却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今天的这个罗宾汉没有骑马。”
    “哎呀，那都是诗歌里的传说了，谁都真的没见过啊。你见到这个精灵游侠可能只是在模仿他吧~”
    婕咪抬起头看著朋友的眼睛：
    “模仿到穿著一样，种族一样，就连冒险等级也一样？古老到连档案都调不出来的精灵游侠，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模仿吗？
    如果这个罗宾汉真的是诗歌里传颂的那位，那他见习游侠的实力很可能会影响到委託的进行。这次的紧急委託，可是按照b级的难度来分划的，如果他们决定完成附加任务，那委託的难度很可能就会提升至a甚至s级。”
    听著这些话，南希的脸上也不由得收敛起了几分轻佻的神色，但还是强笑道：
    “应该……也不用太担心吧，这位齐格鲁德先生可是【黄金骑士】呢！”
    “同为【黄金骑士】的那位骑士小姐现在还杳无消息。”
    南希的笑容又僵硬了几分，连忙指著委託受理书道：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罗宾汉不靠谱，不是还有一名吟游诗人吗，他和骑士先生配合一定……”
    话到这里，她忽然顿住，眼前的朋友正一脸凝重的盯著自己。
    南希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这个吟游诗人，难道……是她？”
    婕咪无比沉重的点了点头：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了吧？”
    南希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
    要是连续两位【黄金骑士】搭在同一个委託，这就不是冒险者的问题了，而是公会方面对委託风险的评估失误，当地公会的所有职员都要担责！
    “立刻召集空閒的冒险者去救援啊！”
    …………
    “紧紧——抓住它———不能~~背叛的——誓言之力！！！！”
    尖锐的琴音和严重走调的歌声在封闭的石洞中来回震盪，骤然刺穿了眾人的耳膜。
    身处鏖战中的卡塔丽娜忽然双膝一软直挺挺栽倒在地摔出一个狗吃屎。
    张弓搭箭的罗宾汉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挤出无数银白疙瘩，整张五官都有崩溃的趋势。
    刚要入阵准备大开杀戒的齐格飞只觉得头晕目眩、两眼发黑，好似让人用攻城锤在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
    而元凶祸首此刻全然不觉场上翻天覆地的局势和半死不活队友，闭著眼唱的那叫个入迷：
    “紧紧抓住它——不要背叛~~不要——背叛，不要↑—↑—↑—↑—↑”
    “闭嘴！闭嘴！！”
    齐格飞再也顾不得维持人设，强忍著钻心的头痛，气得直接破口大骂：
    “你唱的是个什么东西！別唱了！给我闭嘴！！”
    薇薇安娜这才回过神，注意到了眼前的光景。
    甬道外，大量哥布林昏厥在地，卡塔丽娜蹲在它们中间不住的乾呕著。
    洞门口，罗宾汉单膝跪地，背对著眾人的身躯剧烈抽搐。
    近处，齐格鲁德捂著额头，那张英武的脸庞扭曲的近乎狰狞：
    “你在，搞什么东西？”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说出这句话了，对象还正好是自己新来的两个队友。
    薇薇安娜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平日里囂张气焰此刻彻底消失，整个人看上去都缩小了一圈。
    “我……在唱【战斗之声】。”
    “哪门子【战斗之声】是这样的！”
    妈的，不知道还以为是【贪婪之铃】被摇响了，齐格飞刚才都见到自己死去的爹娘了！
    薇薇安娜红著脸：“这首歌，人家还不是很熟练嘛……”
    “不熟练就不要唱！乱唱个什么劲啊？！”
    被说的这么难听，诗人小姐也忍不住来了些火气：
    “干什么啦！本小姐的战歌就是这样的，不满意你就不要组我啊！我的能力柜檯小姐说的明明白白，又没人逼你组队！”
    听到这话，齐格飞面色一怔。
    …
    “薇薇安娜小姐是一位非常专业的吟游诗人，能用歌声给敌人施加各种负面状態，一定能成为您的助力。”
    …
    “……”
    好，好啊。
    当时就感觉这番介绍有点不对劲。
    哪门子吟游诗人是给敌人上debuff的？
    难怪这妮子找不到队友，还专业？专业你妈！
    “哼！”
    吟游诗人小姐骄傲的別过头，拒绝再继续交流。
    齐格飞迷茫的看了看这俩队友。
    射不中的游侠，唱不来的诗人，小小一支临时队伍，竟然齐聚了两位臥龙凤雏！
    卡塔丽娜和他们相比都显得格外可靠。
    沉默良久，齐格飞只得嘆了口气。
    甬道外的哥布林已经全趴下了，一些还立著的也是魂不守舍。
    不管过程如何，目的算是达成了。

 第504章 洞主

    “去看看床底下孩子们还活著没，罗宾汉负责给每只哥布林补刀。”
    齐格飞给臥龙凤雏下完命令，便走向卡塔丽娜將她搀扶起来。
    “辛苦了。”
    “呕——太难听了。”
    卡塔丽娜面色青紫，肉眼可见透支的厉害，身上也掛了点彩。
    没办法，她几乎是凭一己之力扛下了敌我双方的全部火力，於情於理此战都当记头功。
    “去旁边缓缓吧，我来打扫战场。”
    齐格飞难得一见的温柔。
    正所谓全靠同行衬托，和那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比，卡塔丽娜简直就是完美。一时间，连那狍子头看起来都格外眉清目秀。
    与之相照，齐格飞对精灵游侠的態度就变得恶劣多了。
    他一眼看过去，此刻，那位连弓箭都射不明白的所谓“游侠”还垂著头捂著脸单膝跪地，从他不断哆嗦的身躯来看，这小子显然还没缓过来。
    別说，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倒是颇符合他那点放屁添风的战斗力。
    “嘖，没用的东西。”
    齐格飞啐了一口，只得自己从漫游手册中取出十数张魔法捲轴叠在一块拧抹布似的一同扯碎，各种五顏六色的低位魔法顿时席捲甬道。
    但，百相当然不是在偷懒，他的情况要比看上去的还要糟糕得多。
    啪嗒…
    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落在手心，是半块溶解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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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奇兰能確实伤害到这位变形怪之王的事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很显然，其中不会包括一个初出茅庐的连高音都唱不明白的所谓“吟游诗人”。
    “阿尔比昂的龙雷、布伦希尔德的锋刃、【破格】的鹰眼，这个已经没了，那还有就是……没腚眼的老杂毛，也就只会耍耍这些噁心的小招了。”
    百相咬牙切齿的將鼻子摁回脸上，左右扭了扭调整好位置，缓缓撑起身子。
    薇薇安娜那造孽的歌喉对於齐格飞和卡塔丽娜只是令人作呕的程度，对於哥布林这样的魔物则是大范围的负面状態，可对於自己这个变形怪却是满含恶意的杀伤。
    毫无疑问，这就是专门用来针对熔炉百相的。
    论正面对抗，梅林从来不是百相一合之敌。从很久以前开始，只要这位风长者一回到奇兰几乎必然会遭到变形怪之王的袭杀，无数次你追我赶铸就了这两人间塑料般的友谊。
    一个巴不得快点吃掉对方，离开奇兰这个狭小的箱庭；
    另一个做梦都盼望对面赶紧死掉，不必每次回来都过得心惊肉跳。
    都是些往事了，如今百相也懒得再多提，只是……
    他不禁望向远处，年轻的吟游诗人正盯著手中的提琴默默发呆，也不知她此刻是什么感想。
    一个和偶像无比相似，梦想成为音乐家的少女却被赋予了这样一副不堪入耳的嗓音，那老杂毛的趣味属实越发恶劣了。
    同为喜爱人间烟火寻欢作乐的看客，梅林这种將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上並美其名曰增加故事戏剧性的行为，让百相发自內心鄙夷。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分明性情相仿，却玩不到一块儿反倒成为死敌的主要原因。
    所以，百相难免会思虑，梅林放出復生魔法的消息，引导齐格飞开始圣剑巡礼究竟有什么用意。
    他根本不是齐格飞的引路长者，何必狗拿耗子。
    是一时兴起？还是心怀鬼胎？反正肯定不会是做慈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这王八蛋真的被人绑架了。
    就在百相心里嘀咕的时候，甬道內的清理工作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已经昏死的小哥布林们自不必说，力量强些的特殊种也扛不住歌声和魔法的连番摧残，没一会儿就纷纷栽倒。
    说到底也只是群哥布林，要不是有罗宾汉的存在，齐格飞本就打算自己配合卡塔丽娜用魔法清场。
    谁能料到这逆天游侠隱瞒实力，差点把卡塔丽娜给坑死，真是罪不容诛！
    “小卒都死光了，洞主还不出来？”
    齐格飞扫视著满地的尸体，不由得疑惑自语。
    “肯定是被我们嚇跑了！”
    坐在附近石墩上歇息的卡塔丽娜想都不想就开口道。
    齐格飞沉吟片刻，他原本是打算引洞主出来直接撬开对方的嘴，现在来看这算盘大概是打空了。
    果然，自己不该这么快出手的，把敌人都嚇跑了。
    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他冲女骑士招了招手，示意可以鸣金收兵了。
    可这一看，齐格飞的瞳孔骤然凝固。
    就在卡塔丽娜的背后，一个开肠破肚的巨型哥布林缓缓支起身子，它左半张被踩的稀烂，右眼更是睁得眼角开裂，裹著血丝的浊黄眼球像是困在笼中的老鼠，止不住地乱转。
    忽然，那裹著血丝眼球向下一拉，一根硕大的狼牙棒陡然抬起！
    “躲开！”
    情急之下，齐格飞直接从腰后抽出【七宗罪】，权杖在急速闪烁的黑焰中飞快化为左轮对准了死而復生的巨型哥布林。
    咔…
    艰涩的声响从枪身处传来，齐格飞神色都是一怔。
    转轮卡住了？挑这种时候？
    开什么玩笑？！
    “卡塔丽娜！！”
    卡塔丽娜这时回过头，就见一个拖著肠子、头颅凹瘪的怪物正手举大棒睨著自己，本就精疲力尽的她一时间让这惊悚的场面骇的愣在原地。
    就在傻狍子的脑袋也要被砸瘪时，一道银光破开空气精准狠辣的命中哥布林的手腕，將整只手掌连同狼牙棒一起切了下来，鲜血爆溅。
    血跡斑斑的棒槌擦著卡塔丽娜的脸颊落下，把她屁股下的石墩砸的粉碎。
    傻妞这才缓过神，脸色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白，近乎是连滚带爬的逃进洞室。
    洞门口，游侠罗宾汉的双眼微眯，右手向前还维持著拋投的姿势。
    刚才的银光，竟是他丟出的匕首！
    好傢伙，射不准但是投的准哦！
    臭小子有一手哇！还知道隱瞒实力啦！真是立了大功！
    齐格飞瞬间一改方才恶劣的態度，冲精灵游侠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百相自然也注意到了，向齐格飞礼貌的笑了笑。
    投的准吗？
    当然准了，因为那匕首是他妈的用自己的小指骨变的，如果不快点拿回来就彻底没啦！
    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升起，洞室的大门忽然再度合拢。
    轰！
    烟尘滚滚……
    闭合的门扉掐灭了甬道內最后一丝光束，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簌……
    一股异样的冰冷顺著骑士的脚踝而上，顷刻间爬遍了他的全身。
    “……”
    齐格飞默然攥紧了大枪，一双赤红的竖瞳在黑暗中亮的如同两盏冥灯。
    他看的到，龙瞳不需要光源也能看得分明。
    他看到一层薄薄的灰白如同雾靄般沿著地面缓慢铺开，沾到这层雾靄的哥布林尸体忽地开始抽动。先是胸膛吊起，而后拖著四肢缓缓支撑站立，最后浊黄的光点密密麻麻亮起。
    眼前这一幕齐格飞前不久才刚刚见过，那个死在前边洞室里的女冒险者。
    而脚下这种雾蔼蔼的灰白死气……齐格飞曾经也见过——
    尼科勒提米斯，亡灵主宰！

 第505章 膜拜

    “开门，开门啊！可恶，齐格鲁德！！”
    薇薇安娜奋力拍打著洞门，急的直跳脚。她是为齐格鲁德担心，也为自己担心。
    卡塔丽娜已精疲力尽，罗宾汉又难堪大用，至於自己……不提也罢。
    虽然齐格鲁德性格乖僻说话又难听，但却是小队里最可靠也是仅剩的战力，大家能不能活著回去全指望他了。
    可现在，这位队伍主心骨却孤身困在甬道中。
    诗人小姐可看清楚了，刚才袭击卡塔丽娜的怪物可是开膛破肚死的不能死了。
    哪怕她再怎么没经验也知道，那种东西已经不是哥布林了，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哥布林特殊种死后还能继续活动的……毫无疑问，
    是那个洞主的手笔。
    难怪它直到哥布林们死尽都没有现身，麾下是死是活於它而言根本无关紧要，只要尸身还完整就不影响它军队丝毫。
    “有意思，一只相当高阶的不死族。”
    精灵游侠握住自己的左手不动声色的搓了搓，断口处一截新的小指头在跃动的水银中蔓延出来。
    “奥菲斯又在搞什么新样……”
    他喃喃自语著，脸上的思虑远大於忧虑，却把旁边的薇薇安娜整的愈发焦虑。
    “都別愣著啊，快想办法帮帮齐格鲁德，他一个人哪应付得了这么多怪物？”
    说著，诗人小姐手忙脚乱的从篝火旁捡来根烧火棍：
    “我们一起把门砸开吧！”
    “不行。”
    罗宾汉幽幽的摇摇头，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洞门下的地面。
    “骑士先生之前说的没错，强行破门会导致整个洞室坍塌。”
    其实不仅是这处哥布林洞窟，大部分迷宫和地下城都有类似的鸡贼设计，坑死过不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冒险者。
    “那怎么办啊？”
    薇薇安娜六神无主的抓著头髮，脑子里又开始循环播放那些女人的悽惨下场。
    与其相对的，卡塔丽娜脸上倒不见半点担忧之色，此刻盘膝坐在一旁竟无故多了几分四平八稳的气度。
    没什么好慌张的，勇者大人连亡灵主宰的门牙都能掰下来做成装备，还怕对付不了几只起死回生的哥布林？
    其实刚才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候，她就很想把这事拿出来炫耀炫耀。可当初齐格飞与亡灵主宰决战前一巴掌先把她拍晕了，醒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什么细节都没能看到。这事让她一直惋惜到现在。
    卡塔丽娜倒想宽慰一下诗人，但鑑於有太多不能说的秘密，最后也只有乾巴巴的一句：“放心，大人可强了，不会有问题的。”
    说话间，一层薄薄的灰霾悄然从门缝下溢了进来。
    百相眼帘低垂默不作声，指尖依旧抵著门缝，那灰白在接触到手指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洪水猛兽似的嚇得连连倒退，再不敢溢出丝毫。
    “哼哼，我说呢。”
    变形怪之王笑了起来，早在洞外的时候，他就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令他颇为在意。
    “老大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一个小卒。的確，没什么问题。”
    簌！
    大枪如龙，在空气中甩出一道苍白色的残影，凶狠的抽在半空跃起的哥布林腰间。啪的一声脆响，那绿皮腰肋连同整个肚子被打的整个炸开，黑红臟器飞溅，两断的尸身烂泥似得落下。
    然而，这小哥布林却依然紧攥短剑，拖著內臟和一截白森森的脊椎，朝骑士爬过去。
    齐格飞皱紧眉头，苍白正义的【灵魂绞杀】效果对这群东西並不起作用，说明他们確实是死了身躯里早没了意识，成了最下级的不死生物。
    他本以为先前那个女冒险者突然尸变，是受到了苍白正义的影响，但此时看来，事情显然並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齐格飞看了眼铺满地面的灰色阴霾，这东西和当初环绕在尼科勒提米斯周身的领域【亡灵坏境】颇为相似。当然，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
    亡灵主宰的灰霾齐格飞可是亲眼见过的，用“天地失色、万物灰败”这八个字来形容都毫不为过。活人沾上成死人，死人沾上变“活人”。
    可眼下这个却只是令他感到有些寒冷而已。
    话虽如此，能够同时令上百具尸体活动起来也足够骇人了，相当於平地拉起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
    “亡灵教团？”
    纯白大枪当空扫落，战士哥布林无神的脑袋炸成一团粉末状的红雾，手中刚举起巨剑驀的一滯，可隨即便再次悍然挥出。
    不对。
    齐格飞收枪格挡，剑身与枪身砰的相撞，砸出一片火星。
    教团的那帮子死灵术师他见过，儘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臢货色。
    这么高阶的【亡者復甦】他们要是掌握，也就不必在康斯顿城鬼鬼祟祟的搞召唤仪式了。
    “那是奥菲斯军方系统培养的死灵术师？”
    两只巨型哥布林与四只小哥布林左右前后的蜂拥而上，乱七八糟的各种兵器噼里啪啦的落在骑士的甲冑和后背的大盾上。
    有可能。
    他蓄势就要反击，右脚却忽然一沉。低眼看去，刚才那只被拦腰打断的小哥布林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腿边，正用张嘴啃咬自己的脚踝，恶臭的唾液和血雾全粘在鎧甲上。
    “嘖。”
    齐格飞嫌弃的啐了一口，猛地抬腿將这半截绿皮生生踩爆。
    “老弟，咱別留手了，它们要耗死你吶！”
    伏尔泰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恨不能亲自上前助阵。
    这群哥布林復甦之后，个个不知痛痒疲惫，且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显著上升吗，死了反而要比活著的时候来的棘手。
    这倒也不难理解，现在这些魔物若要归类已经不能算作e级【哥布林】的，而是d级的【殭尸】。
    齐格飞思绪电转，他可以和这些东西再耗一会儿，却担心脚下的灰霾蔓延进洞室引起不好的变化。
    里边那几位可不像自己，各个都是老幼病残。
    一念至此，他格开面前的敌人，调转枪身，枪尖朝下枪尾朝上径直插入地面。
    只见苍白的波纹以深入地表的枪尖为圆心向外扩散出去，雾蔼蔼的灰色霎时被衝散，上百具涌动丧尸齐齐一顿，眼中的浊黄迅速化作死白，再没了动作。
    【不死號令】：不死之王当然能號令不死族。持有【苍白的正义】时，范围一百米內的所有不死族都將听从號令。包括並不限於骷髏、殭尸、亡魂、巫妖等。
    齐格飞环顾了一圈，对结果不无意外。
    毕竟是用尼科勒提米斯这位不死之王的门牙做成的装备，抢夺这些下级不死族的控制权自然不在话下。
    可惜就是无法反追踪到那个躲在暗处的死灵术师身上，他刻意装得不敌丧尸大军的样子就是想引对方出来，但恐怕这会儿对方见到自己有这么一手已经逃之夭夭了。
    “妈的，白挨一顿打。”
    可就在齐格飞刚刚抱怨完，甬道深处的黑暗中竟然缓缓勾勒出一个人影来。
    白髮骑士瞳孔一缩，抽出大枪直接朝著对方的头部扎去。
    怎料，那人影却忽地一低，竟是直接跪倒四肢贴著地面俯首叩拜。
    齐格飞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枯骨般的头颅上贴著一层暗青色的皮，乾枯像是羊皮纸，破烂长袍下的身躯干瘦，骨头几乎要从皮肤下刺出，两只细长的手捧著一颗暗紫色的水晶球做出奉献的姿势。
    五体投地顶礼膜拜，虔诚的宛若狂信徒。
    不，这已经不是信徒该有的礼节。
    更像是臣民在叩见他的君王！
    嘶~
    齐格飞不禁有些愣神，这里的洞主最终不是他猜想的任何一种死灵术师，而是一只……
    “魔族？巫妖？”

 第506章 巫妖，阴谋，自裁

    “你叫什么名字，巫妖。”
    “斯普……林霍尔……”
    巫妖的声音和它的外表一般乾涩。
    “斯普林霍尔，你在这里做什么？”
    齐格飞边问，一边在回忆著这种怪物的信息。
    巫妖（lich），最高阶的不死生物之一。在奇兰大陆是罕见的s级魔物。而在魔大陆，则隶属於凶名赫赫的不死王庭。
    它们虽没有强悍的即战力，却拥有极高的智慧和策略能力，以及近乎杀不死的生存能力。
    传闻巫妖是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的智囊团，与死亡骑士（death knight）、骨龙（bone dragon）共同构成不死王庭的主力军。
    这样的一个东西，却出现在摩恩和奥菲斯的边界，又和奥菲斯军方有牵扯，还抓了一群半精灵孩童，他们想做什么呢？
    总不见的是一起野餐吧。
    “实…验……”
    “什么实验？”
    “亡者……大军……”
    齐格飞的心臟顿时漏跳了一拍，攥著大枪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
    他没去问这个巫妖是在哪里诞生的这种废话，它会使用和【亡灵坏境】极其相似的灰色死气，加上这三叩九拜的態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几乎能肯定，这傢伙就是尼科勒提米斯曾经的下属，它在叩拜自己手上这杆【苍白的正义】，和所有不死生物一样，它也受到了【不死號令】的影响，將手持大枪的自己当成了它曾经的王。
    “你是怎么到奇兰来的？”
    “我王…信徒……”
    齐格飞心中一惊：“亡灵教团在奥菲斯也有分布？”
    “星辰…钟塔……魔术师。”
    这巫妖的话语总是一段一段的单词，大概是因为它不像莉莉丝和路西法那样熟练掌握人类的语言，但齐格飞却依旧听明白了。
    星辰钟塔，全名星辰钟塔研究院，坐落於奥菲斯首都伦蒂姆德，是奇兰大陆第一所也是最大的一所魔道学府，掌握著这个世界上最高新的魔道知识，近代一系列诸如【精神术】、【炼金术】、【占星术】、【机械术】、【医术】之类所有能被称为【魔术】的新型魔法，都是由这座星辰钟塔中的术法师们开发出来的。
    在齐格飞认识的人里，蕾娜小姐就是星辰钟塔的荣誉教授，那个在灯塔和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华生也是星辰钟塔精神学科的魔术师。
    巫妖此时提到这座星辰钟塔意思很明显，继精神术、炼金术、占星术等一系列魔术后，【死灵魔法】终於也被破解，成为了星辰钟塔研究院的一个学科，现在可以改名叫【死灵术】了。
    而那些在摩恩被黑袍宰相和太阳教会一同捕杀到近乎销声匿跡的死灵法师，到了奥菲斯却摇身一变为谆谆善诱的魔术导师。
    齐格飞喉头一阵乾涩，强压不安继续问道：
    “所以，亡灵教团还有你们不死王庭都在为奥菲斯帝国服务了？”
    “不…不…不！”巫妖的情绪出现了些许波动，极力否定，似乎生怕被眼前之人误会：“利用他们……利用…我们……”
    互相利用……
    还好，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你之前去了哪？”
    “搜捕…逃亡者……”
    齐格飞沉吟片刻，孩子们先前的確提到过一个纯血的冰精灵女孩逃掉了，看这巫妖两手空空的样子，大概是没能追回来。
    “你的合作对象是谁？”
    “军士…长……”
    “名字！”
    “臣…不知……臣…有罪……”
    操！
    齐格飞心中暗骂出声，只凭一个“军士长”无法確定到底指的是文森特·威灵顿还是其他人。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做的这实验，要拿来对付谁？”
    巫妖此时昂起头，直视著骑士的双眼：
    “摩…恩……”
    齐格飞深深的吸了口气。
    或许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虽有不安却没多少惊讶。
    很正常，早就该想到了。
    既然摩恩可以有自己的《常春藤行动》，那奥菲斯没道理不能有他们的《曼哈顿计划》。
    亡者大军。
    齐格飞不知道这个所谓“大军”有多大，但可以预见，规模最少也不会低於放在尼伯龙根前线的兵力。
    “用同族对付异族，用异族对付同族，自个儿藏在中间把所有脏水泼到魔族身上，名也有了，理也占了。好谋算，当真是好谋算！呵呵！”齐格飞不禁冷笑出声。
    他不知道设计出这个计划的人是谁，可哪怕是用排除法他都能猜出来。能够在奥菲斯极端仇魔的国情下悄然和魔族不死王庭达成协作的人，岂止是手眼通天，简直堪称神通广大。
    算来算去不也就那两三个吗？
    “勾结魔族的人奸！真他妈败类！”
    此时此刻，除了双標的骂上几句，齐格飞也没其他办法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处联络窝点暴露的事很快就会传到那位军士长的耳中。
    之后无论是自己这支临时小队，还是洞室里头的那些孩子，所有掺和进这个委託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部都会被灭口。
    即便把洞窟一把火全烧了也拖延不了多久，只要去公会一查就知道是哪些人完成了委託。
    自己姑且不论，大不了换张脸接著去洛斯林德就是了。
    卡塔丽娜，虽然不知道这傻妞到底是跟来干嘛的，但只要让她立刻滚回摩恩应该也不会有事。
    至於罗宾汉、薇薇安娜以及那些孩子……
    没办法了，自己救不了那么多人。
    齐格飞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重新看向匍匐在地的斯普林霍尔。
    他在想该怎么处理这只巫妖。
    让它做双面间谍，给自己通报那个军士长的动向？
    不行，失控的风险太大，弄不好这傢伙刚走出【不死號令】的范围立刻就反水。
    用【色慾之手】试试？
    齐格飞抽出左轮就要变成手套，却讶异的发现【七宗罪】竟然无法切换形態了，或者说它无法使用了。
    没一会儿他就反应过来，大概是和圣剑的机制一样，【七宗罪】这件曾属於路西法的魔王兵装是无法对魔族使用的。
    难怪刚才转轮会卡住，被巫妖復活的哥布林不算魔物，而是不死王庭的一员。
    好吧，那只能除掉了。
    好在自己要杀这只巫妖並不难。
    巫妖是非常特殊的不死生物，它们的灵魂並不在体內，而是储存在魂器中藏在某个隱秘的角落。
    在外行动的只是它们操纵一具死尸，被摧毁了换一具就行，所以它们几乎是杀不死的，哪怕面对ss级强者都有恃无恐。
    可凡事都有例外，对於不死之王来说，要杀手下的臣民只需要一句话。
    苍白的枪尖对准了巫妖的头颅，骑士郑重宣告：
    “自裁吧，斯普林霍尔。”
    巫妖猛地抬起头，愕然又茫然的望著眼前这个和王有著相同气息的年轻人，两滴泪水从乾枯的眼眶中滑落。
    良久，他再次埋下头，將手中暗紫色的水晶球高高捧起。
    “遵…命……我王。”
    啪！
    水晶球连同乾枯的尸身一起化为漫天的齏粉。

 第507章 入局

    薇薇安娜捏著小拳头来回踱步，洞门外原先激烈的打斗声已经消失了快一刻钟。
    一刻钟的安静，如果是齐格鲁德获胜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进来和大家匯合。
    “会不会有事啊？”
    就当诗人小姐又忍不住开始心慌意乱的时候，正泰然自若倚著门扉的精灵游侠忽地昂起头，一双带著笑意的眼眸从猎人帽下露出，兀自走到一旁。
    轰隆隆…
    闭合的石门这时向左右推开，黑鎧白髮持枪背盾的骑士从弥散的烟尘中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哥布林，但再没那种触目惊心的活尸。
    至於他本人，除了鎧甲上沾了些血污，连皮都没破一点，冷硬的面庞依旧没什么表情。
    薇薇安娜一颗悬著的心这才放下，佯装不满努著嘴：
    “打贏了就吱一声啊，害得人家担心。”
    “大人，您把洞主打败了，那是个什么怪物呀？战利品收集了吗？没收集的话我来帮您。”
    卡塔丽娜凑上前，好奇的问这问那。
    白髮骑士却没有回覆任何一句话，脸色阴沉的扫了眼洞室，然后停留在女骑士身上：“把这儿烧了，然后回去。”
    …………
    小队四人带著被困者走出洞窟的时候，天边已升起一抹鱼肚白，橘红的晨光將夜空耀成一片絳紫，林中鸟雀鸣叫清脆。
    多日不曾闻到的新鲜空气灌入肺腑，几个小孩不禁开始抹起眼泪，被抓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从没想过还能活著出来。
    不算卡塔丽娜，从洞窟內被救出来的总计二十二人，六个成人、十六个孩童，著实是个不小的规模。
    其中那六个村民女人更是被折磨的虚弱不堪，连走路都成问题，想带她们回根特镇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你们俩每人背一个，儿童三人一组背一个。”齐格飞乾净利索的下完指令，便冲卡塔丽娜一挥手：“走了。”
    女骑士有些懵，大人这架势似乎都不打算回会匯报委託，而是直接就要离队。
    出了什么事，要这么著急？
    她看了眼两个同样发愣的队友，匆忙跟上白髮骑士急促的问：“大人，我们去哪，不和大家说一声吗？”
    齐格飞沉默无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一道粉红的身影裹著一股紫罗兰的香拦在他身前。
    “你是什么意思啊？有什么意见你就说出来，干嘛闷闷不乐的，问你话也没个声音！”
    薇薇安娜的声音中带著浓郁的困惑和压抑的愤怒。洞门打开后齐格鲁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把火烧光了洞里所有东西，什么都不解释拉著大家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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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思来想去诗人小姐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我承认，我们是没帮上什么忙，还拖了你后腿，你不想和我继续组队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一起聚餐道个別什么的总可以吧。”
    齐格飞抬起眼，面前的少女眼眶发红泫然欲泣，眼角下的那粒泪痣轻轻颤抖著。
    齐格飞舔著牙床，不知该怎么解释，告诉他们奥菲斯的军部隨时有可能来这灭口？
    他们会信吗？就算相信了又能怎样，带著所有人躲到摩恩去吗？
    簌簌…
    吟游诗人背后的树丛忽然晃动起来，六根黑亮的枪管从中悄然探出。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哇！”
    薇薇安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揪住肩膀甩到身后。齐格飞眼中寒光爆射，赤红的雷霆於双膝一闪而过，整个人便如同子弹一般射入树丛，苍白的枪尖抵住了来者的咽喉。
    那是个高大的虎头人，全身黄黑纹路相间，额头上扎著一根白头巾，上面用黑色墨跡手写著“义气”的单词。
    冒险者？
    齐格飞记得这位虎兄，是公会大厅里那个邀请自己组队的人，好像是叫……
    “喂！你发什么神经？巴斯老大是来支援你们的！”
    巴斯伸手拦住身后就要发作的队友们，也不顾近在喉头的枪尖冲白髮骑士咧开嘴，露出满口森森利齿：“看起来你们也不需要支援啊。”
    齐格飞默然片刻，收起大枪退到一边：“有伤员需要搬运。”
    虎兄瞥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高呼一声：“兄弟们，开工！”隨后便一马当先走向洞窟。
    但巴斯小队的成员们显然不像队长这般豁达。
    “嘖，连句道歉也没有，什么教养有病就去治啊。”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远处，百相抱著肩膀悠然的望著这一幕，他大概能猜到甬道里发生了什么，对齐格飞的变化毫不意外。
    “骑士哥哥要走了吗？”
    以刺蝟头少年亚瑞克为首的一眾孩子们这时走上来，大家都很不舍，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这位救他们脱困的骑士哥哥。
    罗宾汉微微頷首，声音温和：“嗯，他的担子很重，重到近乎无暇他顾。”
    精灵游侠面向朝阳伸了个懒腰，走上前將摔在地上诗人小姐扶起来。而后向齐格飞挥了挥手便当是告別，低声自语道：“难怪要引导齐格飞接下这个委託，我算明白梅林的企图了。想破这局，无非就两个办法从中抉择：勇者的选择或宰相的选择。看来他是选择做宰相，巡礼到此结束咯~算了都行，这样还比较轻鬆。”
    他和梅林达成的协议只是陪同齐格飞抵达洛斯林德，至於是以什么方式陪同，梅林並未作限制。
    是重操旧业变成猪羊牛马给人当个坐骑，或是变成蝇蚊蛇鼠暗中跟隨，还是像这样偽装冒险者加入齐格飞的队伍都无非是这位变形怪之王的心血来潮，反正只要保证对方平安到达洛斯林德，他就能得到说好的报酬。
    齐格飞最后看了眼两个队友。罗宾汉笑著向自己招手，薇薇安娜在他身边低垂著头不知在想什么。
    虽然这对臥龙凤雏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不得不承认，这场短暂的旅途还是挺欢乐的。
    “出发。”
    白髮骑士回过身，大步离去。
    “啊？”卡塔丽娜回过神，慌忙赶上：“大人，我们真的不道个別再走吗？”
    “没空。”
    骑士加快了步伐。
    奥菲斯顶层建筑中的某个人和落魄的不死王庭达成协作，密谋著针对摩恩的破坏计划。情况刻不容缓，自己必须立刻完成洛斯林德之行，返回摩恩准备应对策略。
    为今之计，这是最好的办法。
    “老弟，咱不是还有另一种办法嘛。”
    卡塔丽娜快步跟在齐格飞身后语气急促：
    “刚才您在和洞主战斗时候，罗宾汉说这些孩子如果不好好安置，还有可能被再次抓走的。”
    “让他们去安置。”
    骑士脚下依旧不停。
    “老弟，这样他们会死的，咱得救他们。”
    “大人，那我们就不管他们了吗？”
    “你保的了他们一时，保不了他们一世，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可老弟，你可以呀。”
    “但大人，您可以呀。”
    青年的步伐一点一点停了下来，直至再也挪不动半步。
    好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
    不对，是背上这面盾，忽然变的好重，重到齐格飞寸步难行。
    他缓缓扭过头，充血的眼仁死死凝著身后的卡塔丽娜：
    “你，好，烦。”
    女骑士一怔，却没有害怕。因为她发现大人似乎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他並非在看著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对垒。
    齐格飞望著伏尔泰一字一顿：“你到底要干嘛？”
    “嘿嘿。”
    熊脸大汉歉意的挠了挠头：“咱笨，咱也知道咱救不了所有人，咱只能是顾身边事，护眼前人。但老弟你不一样啊，你那么聪明又这么厉害，你和殿下一样什么都懂，能做到好多咱做不到的事。老弟……”
    晨光透过这傻大个的身体泼洒在大地上，满目金黄。
    “总有一天，你会救很多很多人。”
    …………
    “哎，小心些，两人一组吧，你托著她的头，你托住双腿，最好做几支担架。诗人小姐，来帮我下忙。”
    洞窟前，罗宾汉有条不紊的指挥著伤员搬运。
    忽地，他感到周边一暗，一个背著大盾的魁梧身躯挡住了整片阳光。
    吟游诗人抬起头，擦了擦两只红通通的眼睛。
    女骑士在身后冲队友们激动的挥了挥拳。
    精灵游侠瞳孔放大，缓缓咧开的嘴角中忍不住轻声嘆出：“哇哦~”
    白髮骑士冷著脸，语气一如既往的居高临下：“都看我干什么，还不干活。”
    另一种办法：
    留在奥菲斯以身入局，一头钻进这场风暴的中心，从內部瓦解阴谋！

 第508章 新的伙伴，新的旅途

    “好！那我们的队名就叫【紫罗兰之歌】！谁有异议？”
    薇薇安娜欢快的声音迴荡在公会大厅，也没等队友们回应，她便自顾自的决定道：“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决定啦！”
    吟游诗人兴冲冲的在小队註册表上写下队名，一把抓起放到柜檯小姐的眼前。
    婕咪颇感无奈的维持著笑容，目光投向吟游诗人身后的白髮骑士。
    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她这才接过表格开始瀏览。
    “队名【紫罗兰之歌】，成员共计四位，职阶分別是a级【黄金骑士】齐格鲁德、a级【黄金骑士】卡塔丽娜、d级【见习游侠】罗宾汉·胡德、d级【见习诗人】薇薇安娜……”
    婕咪的太阳穴缓缓渗出一滴汗珠，笑容都变得有些僵硬：“请问，这次的委託真的是四位一同完成的吗？”
    此次紧急委託，齐格鲁德率领的临时小队在根特镇附近的树林中剿灭了一处由酋王哥布林所率领的巨大哥布林巢穴。
    酋王哥布林是最上位种的哥布林，號称哥布林中的勇者，个体战力就媲美a级冒险者，別提它手下还有一眾哥布林大军。
    而齐格鲁德的小队，不仅全灭魔物甚至还营救出了巢穴內所有的被困者，顺利完成了委託中所有的附加任务。这难度，足以媲美a级乃至更高的討伐委託。
    要知道，他们承接的委託內容，仅仅只是调查巢穴內的魔物规模而已。
    问题来了，此次委託过程中，罗宾汉和薇薇安娜，这位实力只有d级甚至可能还不到的冒险者在其中做了多少贡献。
    想都不用想，瞎子都看得出来是齐格鲁德一己之力扛著全队完成的委託。这位来自摩恩的骑士先生很显然隱藏了实力。
    柜檯小姐的问题並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旁敲侧击的暗示：各位的实力差距太大，並不適合组成固定队。
    但很遗憾，对面的诗人小姐显然没听出这层意思。
    “那当然！”薇薇安娜拍著胸脯保证。
    婕咪又看了看后边的齐格鲁德，见他还是没有反对，也只得开始办理建队手续。
    原则上公会不鼓励实力差距较大的冒险者们组成固定队，一是不利於新人的成长，二是在高难委託中新人很容易出现伤亡。
    好在这支【紫罗兰之歌】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作为初创的小队他们目前还接不了高难度的委託，而且就在刚刚，他们已经承接了一项比较简单的长期委託。
    思前想后，出於柜檯小姐的职业道德，婕咪开口提议道：
    “【紫罗兰之歌】还能在容纳一位成员，我看目前小队的阵容还缺少一位高火力输出的后卫职阶，如果不介意话，我可以介绍几个优秀的魔法师给大家。”
    “谢谢，不必了。”齐格飞淡淡回道。
    “您不用客气的，这不了多少时间。”
    关於撮合齐格鲁德和薇薇安娜组队的这件事，婕咪是很內疚的。这位诗人小姐身为后卫的作用基本等同於无，恐怕在委託过程中还严重拖累了骑士先生，所以想趁此机会做些补偿。
    骑士依旧拒绝：“不必，人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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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便转身走出公会。
    人齐了？不是只有四个人吗？
    婕咪有些困惑。
    “真是的，这傢伙总这么没礼貌。”
    薇薇安娜佯装不乐的瞪了骑士一眼，隨后笑容满面的转向柜檯小姐：“对了，队长就填我的名字就行。”
    “呃，好，好的。”
    婕咪露出尷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队长那一栏写下：
    【齐格鲁德】
    …………
    齐格飞走出公会，罗宾汉和卡塔丽娜已经带著孩子们在外头等著了。
    此时，这十二小只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每人都戴著登山帽背著小书包，两人一组手拉著手排成纵队，可可爱爱的宛如去郊游的小学生。
    “我刚刚询问过了，大家本来就是孤儿，不介意换个居所，我们一路向北每到一座大城市问问当地福利院收否能收养。得找那些正规些的，免得再让人拐走。”
    罗宾汉边给刺蝟头男孩整理衣著，边冲齐格飞说道。
    【紫罗兰之歌】小队成立后的第一项委託，便是护送这些孩子找到住处。
    齐格飞不禁有些怀念，去年和伏尔泰旅行的时候，也做过类似的事。当时送女人，现在送小孩，自己好像和这类委託颇有缘分。
    亚瑞克闻言却抗议起来：“不，我是要回格林伍德的，我要回院长妈妈身边！”
    “好好，会把你平安送回故乡的。”
    精灵游侠揉了揉男孩的脑袋，只有这小傢伙叫嚷必须要回去，似乎他所在福利院院长对孩子们特別好，视如己出。这小子会被拐走，纯粹是因为淘气一个人偷偷从院里溜出来玩，估计现在那位院长妈妈都快急疯了。
    齐格飞听的却是心头一跳。
    亚瑞克口中提到的格林伍德，绰號“翡翠森都”，是奥菲斯南部毗邻洛斯林德大树海的城市。
    是的，那正是齐格飞在奥菲斯境內的终点站。他原本就是打算乘坐列车直达格林伍德。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若是如此，送这几个孩子也多费不了什么时间。
    这个委託的最大麻烦也不在此。
    “哟~这不是公子哥儿吗，带著小宝贝们准备去哪儿？”
    一个不怎么和善的语气忽的插了进来。
    不远处，虎兄巴斯带著他小队的成员朝这里走来，那个阴阳怪气的就是他的队友。
    “这么多小孩换尿布的时候很麻烦吧，贵族家的公子哥儿行不行呀？”
    “哎，这不是带著几个女人嘛，让她们烧水做饭不就好了。”
    “哦~到底是公子哥儿想的就是周到，特地泡了俩妞干杂活呀！”
    “哈哈哈哈！”
    “好了，都闭嘴。”
    巴斯回头瞪了眼自家起鬨的队友，自己走上前去。孩子们见到那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朝自己的方向走来，都嚇得连忙躲到大人背后。
    直至走到齐格飞跟前，巴斯才停下脚步。
    卡塔丽娜见状就要上前出头，被罗宾汉一把拉到旁边。
    “有事？”
    齐格飞望著眼前的虎头人，冷淡的开口。
    事到如今，他也不指望能和对方修復关係了，反正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离开根特以后怕是余生都不会再见了。
    巴斯咧了咧嘴，他也许是在笑，但配上那张凶狠的虎面，怎么看怎么狰狞。
    “那群村民俺给送回去了。”
    哥布林从村庄里掳掠来的那些人口，是巴斯小队负责送回去的。
    “谢谢。”齐格飞点了点头。
    巴斯虎头略抬看向骑士身后那十来个哆哆嗦嗦的孩子们：“这群小鬼需要我帮忙分担一部分吗？”
    齐格飞一挑眉毛，不由得感到困惑。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位虎兄就频频向自己示好，这让他很是不理解。
    他也没欠自己什么呀？
    略微思量，齐格飞就摇头拒绝：“不必了，谢谢。”
    看似是送几个孩子回家，但齐格飞知道这次的委託会冒出什么妖魔鬼怪，还是不要把无关人士卷进来比较好。
    怎料，这话一出，巴斯的喉头就发出一阵阵低沉不善的咕嚕声。齐格飞心头一凛，下意识就握住背后的长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沉默的两人的身上。
    卡塔丽娜用力挣脱罗宾汉的阻拦搭住腰间的剑柄，巴斯的几个队友们也悄然摸向各自的武器……
    吱呀！
    门上的公告牌忽地一阵摇晃。
    “组队手续办好咯，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薇薇安娜口中哼著小曲，蹦蹦跳跳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嗯？你们在做什么？”
    看著对垒中的两队冒险者，诗人小姐一时茫然。
    但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她的出现鬆弛下来。
    齐格飞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哎等会儿，你要去哪儿？说好要先去钱特参加歌咏大典的，什么时候出发呀？”薇薇安娜连忙喊道。
    “等我回来。”
    远处，只冷冷飘回来这几个字。
    诗人小姐不满鼓了鼓腮帮子。
    虽然最后组了队，但齐格鲁德这傢伙的脾气还是一样古怪，根本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罗宾汉无奈的耸了耸肩：“先回旅馆等著吧，我估计傍晚他就会回来了。”
    而后，他冲一旁巴斯小队歉意的躬了躬身，便拉著身边那个还不服气，想要衝锋上前大干一架的傻狍子离开现场。
    直到最后，巴斯也没再说什么话。
    等到【紫罗兰之歌】的成员走远，一名成员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
    “老大，那狗日的王八蛋根本不领你的情！干嘛总用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就是啊老大！这又不是你的错，你早就不是比蒙人了！”
    “屠他摩恩西境是比蒙的军队，破他摩恩旧都的是比蒙的狼王，您何必给他巴格斯擦屁股？？？”
    队员们群情激愤，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
    自从知道这个齐格鲁德的身世后，巴斯队长做的每一件事都映在他们眼里。
    先是主动邀请对方加入小队；再是得知对方被困魔物巢穴，立刻放弃委託前去救援；现在还提出要帮对方分担委託的压力。
    巴斯队长把姿態放到了最低，就连虎族討好他人时的呼嚕声都发出来了！
    开玩笑，自家队长什么时候这般低三下四过！
    面对队友们不满的追问，巴斯只是疲惫的嘆出一口气，凶恶的虎脸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没办法，俺族人欠的血债，俺得还吶。”

 第509章 黑手套

    “嗯？”
    站在洞口前的男人驀的抬起眼皮，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左右，身材魁梧满脸络腮鬍，一条疤痕自左眼斜向而下一直蔓延到唇边。他双手戴著一对结构精密的臂鎧，通体蓝黑，臂膀的部分包著一层油亮的皮革，上面用白色工业字体印刷著【格雷科技】。
    光头男人凝著洞窟里头，忽地五指一攥。只听呲的一声气音，那臂鎧手腕和手肘的连接处喷出一道蒸汽。光头男人將左手搭在岩壁上，只要轻轻一拳，便能让这洞口坍塌封死。
    “別紧张是我，放鬆～”
    一个柔和的烟嗓响起，这声音哑哑的，听著让人心里头直发痒。
    光头男人听见这嗓音便收回拳头，低沉道：“里头是什么情况，无名指。”
    被称为无名指是个身穿暗色长裙的女人，半张脸都藏在面纱之下，只露出一双狭长嫵媚的桃眼，紫色的眼影勾到眉骨，指尖驾著一根烟杆，在繚绕的白烟中轻移莲步。
    无名指女士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先扫了一眼洞外的两个队友：“小指呢？”
    “在树林放水。回答问题，无名指。”光头男人语气冷硬。
    “洞窟里头烧光了，小傢伙们都被带走了，呼～”
    无名指女士吸了口烟杆，面纱下飘出阵阵乳白的烟雾。
    “烧光了……”光头男人沉默了片刻又问：“那只巫妖呢？”
    无名指女士头也不抬：“死了。”
    “是金蝉脱壳，恐怕已经转移到其他据点了。”站在光头男人身边，一个戴著牛仔帽別著左轮枪面容方正的青年这时开口道：“十有八九是这处据点暴露，引来了冒险者的追查，巫妖迫不得已放弃了这里。拇指，我认为已经没有调查的必要了。”
    拇指瞥了那青年一眼：“它约了我们今天会面，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转移。何况那只巫妖过去是亡灵主宰的军师，能干掉它的行尸，根特镇有这种等级的冒险者吗？”
    “这……”青年闻言哑然。
    “拇指～中指～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无名指女士抚摸著自己的面纱，如丝的媚眼中闪烁著寒光：“我说的死是真正的消亡，斯普林霍尔死了。”
    “你说什么？”中指牛仔骇然失声：“那可是巫妖，怎么可能被干掉？！”
    拇指光头也皱起眉头：“无名指，你確定吗？”
    “千真万確。斯普林霍尔的魔力波动完全消灭了，他甚至没能留下任何指引我们的线索，恐怕是一击必杀。”
    两个男人齐齐倒抽凉气。
    “钱特郡……存在能够杀死巫妖的冒险者吗？”
    莫说钱特郡，恐怕放眼奥菲斯帝国，乃至整个奇兰大陆都未必存在能够击杀巫妖的人。
    “不可能。”片刻惊讶过后，身为队长的拇指就冷静下来：“军士长阁下都做不到这种事，应该是耍了小手段。”
    “呼～其实呀，我是这么想的，比起他人介入，我更偏向於是这群不死族的內斗。”
    “內斗？”
    “嗯～除了不死王庭內部，谁都不知道斯普林霍尔的魂器放在哪。或许是那位死骑忍不了巫妖的节制，於是……呼～”
    “少抽点这玩意儿，暗鸦香不是什么好东西。”拇指挥开飘来的白烟，神色不悦：“总之，这里的发生的事得调查清楚，那些半精灵小孩去了哪必须有个交代。”
    “他们被一支叫【紫罗兰之歌】的冒险者小队带走了哦。”
    一名戴著太阳墨镜口叼棒棒，打扮像个假小子的少女这时走了过来。
    “食指？已经调查清楚了，这么快？”
    食指女孩將墨镜推到头顶，露出灵动的双眼：“又不费什么力气，去公会一查立刻就知道是谁接的委託，这里的公会长还是很配合的。”
    在帝国，冒险者公会受到政府的巨大节制，在边境还看不出什么，但到了內地，这种节制就会越发明显。像紫杉镇那种勇者一句话便建立一座公会大厅的情况，在奥菲斯根本不存在。
    中指青年扶著下巴回忆许久后，摇了摇头：“紫罗兰之歌？以前没听说过这支队伍。”
    “当然了，因为这是今天上午刚成立的小队。”
    “刚成立？”队长拇指脸色一沉：“是什么阵容？”
    “两个a级的骑士带著两个d级，具体是什么职阶我没注意。”食指少女嘬著棒棒，声音含糊。
    四名特工的表情都有些古怪，这种成色的小队莫说杀死巫妖，只怕外头的哥布林都够他们喝一壶了。
    “骑士，摩恩人吗？”
    “嗯，队长的名字叫齐格鲁德，摩恩西蒙领出身，剿灭哥布林的委託就是他率队完成的。”
    “等等。”中指青年一听就察觉到了异常：“你说公会管著这委託叫剿灭哥布林？”
    “这个摩恩骑士分明到过洞窟內，不可能没见到巫妖，他却对此只字不提……”食指少女抽出棒棒，露出一个浅浅的坏笑：“线索这不就有了？”
    中指青年连忙追问：“人在哪？”
    “今天一早就带著半精灵孩子出发了。”
    “他们想跑！”
    无名指女士吐出一口甜腻腻的浓烟：“呼～能跑出黑手的掌心吗？”
    食指少女也不屑的朝中指青年竖起中指：“激动什么呀，他们现在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分別？先说好，我只会负责情报搜集，要是想打架你们自己去。”
    拇指沉思片刻当机立断：“等小指回来后就追上去，他们知道的太多了。”
    “说起来，小指头人呢？”食指少女这时张望起四周，却没看到那个唯一比她矮小的圃人。
    “去树林撒尿了，有一会儿了，估计又在偷懒。”中指青年想都不想就下了断定转而道：“倒不如先想想怎么对付那个齐格鲁德，这小子多半隱藏了实力，最少也是个s级。巫妖的死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干係。”
    “光头队长也是s级，怕什么？”
    食指少女不以为然，这次轮到中指青年不屑冲她竖起中指：“那个伏尔泰也是s级。”
    “呼～你家光头队长就算有一万个也打不过一个伏尔泰呀～”
    拇指光头没加入这场毫无意义也毫无爭议的战力比对，只是道：“別吵这些没用的，这里是奥菲斯境內。食指，联络上头，报告这里的情况，让他们多派几支黑手套过来。”
    食指少女嗯了一声，就当回应。
    “其余人和我先追上去，有机会的话就把齐格鲁德除掉。”
    “那他的三个队友呢？”
    “以防万一，一起杀掉。”拇指声音冷淡，就仿佛在说晚餐吃什么一般简单。
    “呼～我记得，还有十二个半精灵孩童，又该怎么处理？”
    “也杀了咯。”
    一个散漫的声音接过了话茬。
    拇指队长点了点头：“被抓进这个计划那一刻起，无论是否成功他们都註定会死。”
    可忽然，黑手套的四名成员同时一怔。
    刚才的声音不属於他们中的任何人！
    谁在说话？
    沙沙……
    残阳如血。
    黄昏下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黑鎧骑士。
    他背著一面十字大盾，右手持一桿纯白大枪，左手提著个袋子，整张脸笼罩树叶斑驳的阴影之下，唯独一双竖瞳放射著森寒的红芒，醒目至极。
    隨著他走出阴影，四位黑手套终於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也看清楚了，他左手提著那个“袋子”。
    那是个暗精灵的半截人身，褐色皮肤的脸上血跡斑斑，涣散的瞳孔中惊惧交加，他被拽著头髮，腹部以下拦腰而断，大串的肠子落在地上！
    又冷又急的风忽然席捲而来。
    “小指！”
    “是齐格鲁德，他没走！！！”
    吼声乍起，林鸟惊飞！

 第510章 回马枪

    只见那骑士一抬手，直接將小指的尸体丟出，隨即便抽出长枪急袭而来。
    队长拇指没有半点犹豫，双手的臂鎧喷出道道蒸汽，朝著骑士迎面而上。
    每一支黑手套的五指单独拿出或许都不出彩，但他们各自的能力相性却极佳，五指成拳，当五人齐聚时，爆发出的力量就不仅仅是一加一等於二这么简单了。
    可现在，小指已被率先折断，拇指必须保证不能再有减员，自己只要拖住对手，剩下的交给中指和无名指就行。
    敌人，仅仅一骑而已！
    枪尖与拳风於半空交接，拇指却感到拳头一空，那骑士的枪尖连同他本人竟化作漫天光斑，拇指竟直接从对方身体里穿了过去。
    “影子分身？暗影先锋？”
    他还没反应过来，一面黑铁十字大盾便落在眼前。
    大地颤动，四面土墙顷刻间拔地而起，如同棺材般將队长拇指关在其中。
    “队长！”
    中指青年惊怒交加，这齐格鲁德將拇指束缚起来的目的很明显，他是要先干掉自己和无名指两个中后卫。
    “无名指，我们一起……”
    话尚未出口，中指的眼前忽的一，一条宛若流星的赤红轨跡从土墙那头径直蔓延过来，那张怒火凛烈的面庞已然撞在自己眼前。
    “欸？”
    他甚至还没来的及震撼，就感觉脖子冰凉，视野被一股巨力拋起，地面上无头的尸体喷出淅淅沥沥的血泉缓缓瘫倒。至死这位牛仔甚至连自己的左轮都没能拔出。
    旁边无名指女士面纱下的脸色已是惨白，边连连后退边深吸菸杆，满口蚀骨灼心的毒雾刚要吐出，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掌死死捏住脸颊。
    “该死！该死！”
    拇指奋起双拳疯狂砸向岩壁，谁能想到一个骑士打扮的傢伙，竟然会用【暗影先锋】的武技，甚至还会点大地魔法，摩恩的骑士职阶已经发展的这么抽象了吗？
    接连三拳砸落，只听轰的一声，土墙瞬时破开个巨大窟窿。
    而后，这位处理过大量脏活，目睹过无数血腥的黑手套拇指，见到了自己一生最恐怖的景象。
    中指青年的脑袋不翼而飞，小指少年的半截尸体黏在岩壁上，无名指女士被那杀神般黑鎧骑士单手捏著嘴巴提在空中，身体剧烈筋挛，冷艷的脸蛋已经从白皙变成了诡异的青紫色，而后迅速溃烂出一个个流脓的疮口，团团紫色浓烟从眼睛、耳朵和烂掉的脸颊冒出，隨后女人也再无动静。
    血色的夕阳泼洒在哥布林营寨，拇指眼前的画面定格在这一幕。
    他的脑袋一阵眩晕。
    神啊……这是噩梦吧。
    自己被困在石墙內不过仅仅四秒。
    四秒而已啊！
    “啊啊啊啊！！”
    队长拇指歇斯底里的暴喝出声，是怒吼，更像是惨嚎。
    隨后整个人高高跃起，臂鎧剧烈喷吐蒸汽一记重拳直坠敌人的头颅。
    白髮骑士脸上无喜无悲，不紧不慢的从腰后掏出一把漆黑左轮。
    砰！
    一条块垒浇筑的结实大腿冲天而起。拇指整个人在半空失去平衡，狼狈的摔落在地一路翻滚不停。
    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和空虚感从左腿处传来。但拇指却无半点悚惧，剧烈的怒火已经彻底烧毁了他的理智。
    没有片刻犹豫，他用力一锤地面，稳住翻滚的身躯就要再次暴起，视野却忽地一暗。
    面无表情的白髮骑士如同一尊冰山耸立在眼前，一只抬起的铁靴越放越大。
    噗！
    拇指的光头被巨大的压力踩至扁平，满嘴的牙齿震盪不休，血水从眼耳口鼻中渗出，最后如同被球棍砸中的西瓜整个爆裂炸开。
    铁靴黏著红白脑浆缓缓抬起，露出不远处食指少女惨然的脸蛋。
    啪嗒，口中的棒棒落在地上。
    食指不是战斗成员，她在队伍中的作用是情报搜集、范围联络以及索敌侦查，战斗开始的瞬间她就打算躲到附近暂避，却没想到腿都还没迈开，战斗就结束了。
    从齐格鲁德出现，到他全灭黑手套为止连二十秒都不到。
    食指已是这支黑手套最后一名成员。
    “別杀我……”女孩瘫在地上浑身哆嗦，下意识求饶道。
    白髮骑士默然撵著右脚，將粘在鞋底的血肉尽数擦在地上，这才缓缓抬起视线和女孩对视在一起。
    食指顿时感觉如坠冰窖，好似遭到了食物链天敌的凝视，一股强忍的尿意终於决堤涌出。
    “等等！等一下！別杀我別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会帮你隱瞒这里的事，你想在奥菲斯做什么，我都可以为你提供协助。你把他们都杀光了，现在只有我能给你提供情报，你不能杀我！”
    她语气奇快，近乎歇斯底里的证明自己的价值，头髮却忽地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
    食指回头望去，只见早就死去的队友小指竟然拖著半截身子爬到了身后，正伸手抓碰自己的头髮，血跡斑斑的棕褐色脸上咧著一抹诡异的笑容。
    猛烈的恶寒直衝天灵盖。
    不仅是腰斩的小指，爆头的拇指、无头的食指、溃烂的无名指都僵硬支起身子，朝著食指缓缓围拢。
    “只有一点你说对了……”
    齐格飞將大枪插入地面，道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的语气很轻，轻的没有一丝感情波动，却让食指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活著和死了於我而言的確没什么分別。”
    ——————
    【齐格飞当前全数据】（截止至白龙独行篇开幕）
    姓名：齐格鲁德（齐格飞）
    男 2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村民
    居住在偏远村庄相貌有些特殊的年轻人。您在他的身体中醒来，如今您即將踏上属於自己的旅途。
    专精：
    【功能类】冷读术89％、演讲70%、厚黑学65%、纵横术65%、犯罪学65%、心理学60%、速写43%、口技40%、理財35%……（共计45项）
    【战斗类】国术99%、射术66%
    武技：
    【流星】【逆流星】
    意能：
    【欺人之谈】【雾里看】【唤龙咒令】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64%
    装备道具：
    巴鲁姆克的圣剑（已损坏）、黑铁十字大盾、七宗罪、苍白的正义、古蕾希婭的王权指环、古龙鳞鎧、法芙娜的蜕皮、蔷薇手册、大量魔法捲轴、日常生活用具。
    能力数据：
    筋力：a+
    敏捷：a+
    魔力：a+
    智力：b-
    幸运：b
    领导力：e-
    综合评价：a+
    备註：齐格鲁德性情孤僻不善言辞，极易与人发生衝突，作为队长而言並不是很称职。
    备註2：似乎是为了维持人设，又可能是精神受到不知名的影响，齐格鲁德无谋少智，时常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第511章 手（上）

    we rise together as our destiny unfolds
    隨著命运的展开，就让我们一同迎战。
    we face the darkness and our trials are yet untold
    考验尚未结束，我们仍需面对黑暗。
    through the shadows of despair
    穿过绝望的阴影。
    oh,in silence,hopes we share
    在静默中，我们共享希望。
    胡桃木製的留声机上唱片缓缓旋转，悠扬动人的少女歌喉迴荡在典雅古朴的办公室。
    留声机旁侧摆设著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时不时冒出团团的白烟，一股淡淡的雪茄味瀰漫在室內。
    咚咚。
    房门被扣响，老管家领著一名戴礼帽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口。
    “老爷，有您的客人。”冲客人点了点头，老管家轻轻合上门。
    黑夹克男人隨即走上前，摘下礼帽放於胸前，衝著真皮沙发躬身致礼：“午安，阁下。”
    to chase our dreams that we've declared
    只为追逐我们宣告中的理想。
    we glimpse,through our eyes
    我们曾尝试多看一眼。
    黑夹克男人神色变得古怪：“没想到阁下竟然也喜欢这样……活泼朝气的流行音乐。我还以为您会更喜欢古典乐曲。”
    “流行也好古典也罢，都是构成声乐这门艺术的一部分，为什么我就应该偏爱古典乐曲？”
    真皮沙发后的人嗓音深沉有力，他並没有来客而关闭留声机，任由唱片中的少女继续歌唱。
    黑夹克的眼皮狂跳当即改口：“阁下教训的是。其实属下也很喜欢流行乐曲，不瞒阁下，这张唱片中的音乐家，属下也……”
    “真是有趣，军情五处的局长大人特意光临寒舍，只是为了和我谈论对声乐的喜好？”
    黑夹克尷尬的抿了抿嘴，訕笑道：“您老人家就別打趣了我，我也就是代理局长，等麦考夫局长身上嫌疑洗清，这位置还是他的嘛。”
    一边说著，他甩了甩手中的两个信封：“哦对了，刚才进来时，我看到门口的信箱中有您的信件，就擅作主张帮您带上来了。”
    “念。”沙发后的人淡淡道。
    “第一封是……哦，钱特两周后將举办歌咏大典，纪念去年此时过世的那位天才音乐家薇尔莉特小姐。”
    说到这，他不禁看了眼胡桃木留声机，此刻播放的，正是薇尔莉特小姐的成名歌曲——《命运黎明》。
    “沃特金斯市长想邀请您赴宴，这是一份贵宾邀请函。”
    “薇尔莉特，那小姑娘我见过，惊才绝艷璀璨夺目，天生就是一颗明星，可惜了。”
    沙发后传来低沉的嘆息，一阵白烟裊裊飘起：“放桌上吧。”
    黑夹克依言將邀请函放在堆满各种书籍文件的办公桌上，拆开第二个信封。
    “嚯，这也是一封邀请函，比蒙联邦的巴格斯王邀请您参观食武祭。”
    五年一度的【食武祭】和摩恩四年一度的【骑士大演武】，是奇兰大陆最具盛名的两大武斗会。在大会上勇冠群雄是古往今来每一位武人的终极梦想。
    传闻，若有人能同时摘下骑士大演武和食武祭的桂冠，那么，那位被称为“武的化境”的不败女武神，將会亲自走出英灵殿与其切磋一次。
    顺带一提，近三十年来再没有任何人得到过女武神的垂爱，因为骑士大演武的冠军骑士基本上已被同一个人包揽，以至於到后来几乎无人报名。至於食武祭……
    “阁下，这是自498年那场大饥荒以来比蒙第一次举办食武祭。时间上…也是下个月开始啊，这就和歌咏大典衝突了。”
    “扔掉。”
    “呃，您说什么？”黑夹克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没时间也没兴致去围观一群野兽互相撕咬。丟掉，杂物桶在办公桌后面。”
    黑夹克犹豫了片刻，便將这封比蒙兽王亲自书写，委託人送来的邀请函丟进了垃圾桶。
    “如果你来就是为了给我读信，那么谢谢，这点小事府里的管家也能做好。”
    沙发后的人语气中已经有了些许不耐烦，显然黑夹克的到来搅扰了他享受音乐的兴致。
    to dawn,the wheels that sing
    向著黎明，这车轮滚滚而行歌唱著。
    an unending dream!
    一个无尽的梦！
    高亢的长音迴响，歌曲即將来到高潮。
    黑夹克男人却没半点听音乐的心思，他抿了抿嘴终於开口道：“那个计划……可能已经泄露给了摩恩。”
    heads u——咔！！
    旋律戛然而止。
    办公室內骤然死寂。
    一只夹著雪茄的宽厚手掌从沙发左侧探出，无名指上的金色印章戒指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黑夹克看著那只手，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奥菲斯国家安全局（军情五处）特別行动部队，每队由五位能力各异的成员构成，彼此以五根手指为代號相称，由於该部队所执行任务的特殊性，因而在坊间被称为——【黑手套】。
    而手套，是给人戴的。
    黑夹克慌忙从怀里取出一份梳理好的匯报，恭恭敬敬的递到那只手上。
    沉默成为了旋律。
    除了间断性的翻页声，办公室內静的落针可闻，黑夹克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良久，沙发那头终於传来问话。
    “军士长怎么说？”
    “军士长大人让属下……徵询您的意见。”
    “呵。”
    一声冷冽的嗤笑，黑夹克不禁打了个哆嗦。
    “真是个白痴，连几个孩童都看不好，出了问题不知道解决只会推卸责任，就这种水准也能称王，不愧是森林里的乡巴佬。”
    黑夹克男人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乾笑两声权当附和。
    沙发后的人接著问：“这个叫齐格鲁德的知道了多少？”
    “如果巫妖斯普林霍尔的死真的和他相关……”黑夹克咽了口唾沫：“保守估计，近乎全部。”
    “那你觉得和他有关吗？”
    “属下认为，和他背后的人有关。”
    “哦？”沙发上的人发出玩味的长音。
    “一个摩恩来的骑士刚到奥菲斯边境就捲入了军情五处的绝密行动计划，这绝不可能是巧合。这样的安排只可能出自一个人之手。”黑夹克男人深吸了一口气：
    “黑袍宰相，齐格飞。”

 第512章 手（下）

    沙发上的人发出一声冷哼，对此不置可否。
    “阁下，黑袍宰相对帝国边境的渗透远比我们想像的严重的多。”
    “你们打算如何应对？”
    “齐格鲁德和那些实验体仍在帝国境內，我会安排人手儘快封锁消息。”
    黑夹克男人刚说完话，就见那只带著金色印章戒指的手再次从沙发左侧探出，將还没抽完的半截雪茄塞进菸灰缸里掐灭。
    “大侦探的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著……哦对了，你这种智商能走到今天，也算是对自然选择的一种讽刺。”
    黑夹克神色一僵，臊的满脸通红。
    “齐格鲁德，齐格鲁德。齐格飞特地给他的人取这么个名字，难道是怕我们认不出来吗？他是在向我们示威，他是在告诉我们，他入局了。是的，他现在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然后呢，他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一个巫妖，他要拿这个魔族佬的一面之词出去大肆宣扬帝国和魔族勾结？证据呢？几个路边找来的小孩？搞搞清楚，这里是奥菲斯！但你让人对那些孩子下手，才是真正的不打自招。”
    黑夹克听得后背冒汗，得亏没有擅作主张，否则正如阁下所言这就是不打自招。
    可忽然，他心头一怔。
    这个阳谋最伟大的地方莫过於，那些本应必死的孩童变的安全了，而齐格鲁德这位本可以全身而退的摩恩骑士却已然深陷绝境。
    他杀光了一支黑手套，並且带著孩子们堂而皇之的行走在奥菲斯的国境內，那就仿佛在说：
    “我就在这，冲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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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夹克的指尖隱隱有些颤抖。
    这样的人，已经可以被称为……
    “英雄啊——”
    沙发后响起一阵长吁短嘆：“摩恩的人才总是令人眼红，去查查这个齐格鲁德的真实身份。”
    “是，阁下。”
    “別答应的那么快，我不是让你们去查，没有麦考夫坐镇的军情五处就像没加黑胡椒的牛排一样食之无味。你懂我的意思吗？”
    黑夹克无言以对，只得乾笑附和：“阁下模仿的真是惟妙惟肖。”
    他当然听懂了，刚才的这段欠揍的语气在伦蒂姆德只属於一个人，而黑夹克一点都不想去找那混蛋求助。
    原因有两个，首先最重要的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拳头把对方打死；
    其次，接二连三的神秘客事件已经让军情五处在国会、內阁乃至皇帝陛下的心中都丧尽信誉，而隨著近期麦考夫局长入狱调查，五处最后的顶樑柱塌了，目前已经有议员提出要解散军情五处了。
    反倒是隔壁六处却在威灵顿公爵的带领下，多次收穫他国政府重要机密屡建功绩，两相对比，五处的特工在面对六处的人总会低上一头。
    黑夹克虽然只是暂代局长，也不愿看著形势这么糜烂下去，万一五处真被解散了，麦考夫局长出狱后肯定会扒了自己的皮！
    “夏洛克·福尔摩斯目前沉浸於几宗神秘客的案卷，可能不能为您分忧。”
    对付齐格鲁德的功劳，必须由军情五处揽下。
    “隨便。”沙发上的人也不强求，又点燃一支雪茄，白烟裊裊升起。“现在，三件事，你记一下。”
    黑夹克连忙掏出便签和笔：“阁下，请吩咐。”
    “第一，老巫妖死了，计划就需要新的对接人。”
    “您放心，这个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不死王庭在奇兰的势力中，有一只和摩恩颇有渊源的死亡骑士。”
    “第二，撤掉监视齐格鲁德的人手。”
    黑夹克一愣：“这是为何？”
    “他的小队叫什么名字？”沙发后的人反问。
    “紫罗兰之歌。”黑夹克男人刚说完便恍然了，这一听就是薇尔莉特小姐的粉丝啊，他们接下来会去哪根本不言而喻。
    沙发后的人这才接著道：“把桌上的邀请函带给军士长，告诉她，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乾净。”
    “是，阁下。”
    “第三件事。”带著金色印章戒指的手再次探出：“给我黑袍宰相近期的一切动向。”
    “我早为您整理好了！”
    黑夹克男人立刻拿出一份文件袋呈上。
    “行了，办你的去吧。”
    “是，阁下，打搅您休息了。”
    黑夹克再次躬身行礼，拿上办公桌上的邀请函告別离去。
    咔。
    唱片转动，歌声再次响起。
    in life we stand,and strive,our victory is found
    歷久弥新，胜利定会在望。
    and the storms we're weathered through
    我们已穿越风雨
    and we hope in the light of truth
    只希望能沐浴在真理的光芒中
    【黑袍宰相近日召集摩恩公行並邀请罗兰特市长奥莉薇亚，召开商务谈判，以应对国內经济低迷的现状。】
    【近期，黑袍宰相以支援勇者、巩固国防为由批准了多项大规模杀伤性魔法的开发，並开始全面扩军。】
    【半月前，黑袍宰相下达政令，摩恩东南两境几乎所有名门贵族都被指控与魔族勾连。截止昨日，已有近万人被捕入狱，三千余人宣判死刑，目前这两个数字还在极速增加。摩恩坊间將此次行动称为——大清洗。】
    报告一页页翻动，白烟弥散，室內的雪茄味浓郁了不少。
    肉眼可见，从半个月前开始，黑袍宰相的行事变的越发极端，大刀阔斧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手腕，这几乎是刮骨疗毒。
    令人不解的是，黑袍宰相在投身於如此激烈的国內改革的同时，竟然还能將注意力分散一部分到奥菲斯。
    这简直匪夷所思到了让人怀疑齐格飞是不是会用分身术。
    报告被折起隨意丟在茶几上。
    break free，we chased our dreams,beneath the starry night
    挣脱束缚，我们在星空下追逐梦想。
    in the face of calamity,we rose,as one……
    面对灾厄，我们团结一致，奋勇向前……
    少女的歌声缓缓停息，一曲落幕。
    驀的，
    沙发后发出一声森然的冷笑：
    “想上桌？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猴子。”

 第513章 宰相肚里能撑？

    咚咚。
    罗德里克象徵性的扣了两下，便直接推门而入。
    坐在办公桌后的黑袍人昂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来了啊，罗迪。”
    罗德里克看著面前之人的打扮，心头立刻变涌上一股恼火。
    “有什么屁要放，直接用那张纸写过来不就好了？”
    於是乎態度也变得恶劣。
    但黑袍人很显然早就习惯了罗德里克的脾气，笑吟吟的拾起手边的皮纸：“齐格发来消息，让我们注意北方的边界。”
    “知道，他当然给我也发了。”罗德里克找了张沙发坐下，双脚交叉搁在堆满文件的茶几上：“我们製造万里赤土，奥菲斯设计亡灵天灾，大家的裤子里都不乾净谁也別说谁。”
    黑袍人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性质不同，摩恩是为了对付魔族，而奥菲斯是勾结魔族。”
    罗德里克瞪大了眼睛，看弱智一般看著对方，意味很明显：哥们，你裤襠里沾了多少屎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自己的裤子里有多脏並不重要，反正旁人看不到。重要的是你得让人们知道，你的对手拉了一裤子，即便他没有拉。”黑袍人面不改色的说著极其阴损的话。
    “所以，你叫我来是要干嘛？”
    “別这么不情愿嘛，你住楼上我住楼下，一层楼的距离而已。”
    “可我就是他妈的不想看到你，弗雷德里克！”
    黑袍宰相弗雷德里克无奈的摇了摇头，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但自家弟弟还在为齐格让权的那事闹彆扭。
    “你不是要去奥菲斯吗，我是希望你顺道去给齐格搭把手，他现在主动介入了那个计划，要破坏奥菲斯的阴谋。”
    罗德里克眉毛皱起。这件事齐格飞可没和他说，一时间刚熄下去的恼火又涌了上来：“他去格林伍德，我去伦蒂姆德，都不顺道怎么帮忙？”
    宰相却露出贼咪咪的笑容：“你去伦蒂姆德见谁啊？”
    “托里斯要召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我被导师邀请了。”
    “是这样吗？难道不是特意去见你那位皇女殿下，然后顺便做演讲？”
    罗德里克眼眶一睁，一句“你他妈派人盯我？”刚要出口，就听弗老大就接著道：“我听希德说，你除了校服还托人定製了几件新款的正装，就猜会不会是这样。”
    他边说边盯著弟弟的表情，脸上笑容更贼了：“哎哎，你们进展到了哪一步，牵手还是接吻？你回国的时候她有没有哭著挽留你？你们有没有……”
    “行了闭嘴，这关你屁事啊！”罗德里克勃然大怒，气的青筋直冒：“有屁就快放，没屁我就走了！”
    见弟弟真的生气了，弗雷德里克这才收敛调笑的表情，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我新列了一份处刑名单你看看。”
    “名单？”罗德里克看了看四周：“在哪？”
    “在你脚下。”
    罗德里克低眼望去，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压著一叠草稿纸。
    他拿过来翻开一看，眼皮顿时忍不住跳了跳，纸张长三十厘米，宽四十厘米共八页，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后跟著的姓氏无一不是摩恩或大或小的名门望族，甚至还有几个“路德维希”混在里面。仅是粗略一看，数目就已破万。
    “惊讶吧？这群人霸占了摩恩大部分的土地，不受普通法律的约束，能从领地上的农民和农奴那里收取税收，甚至还拥有自己的私人军队。但这还仅仅只是南境，罗迪，你知道吗……”
    弗雷德里克还在侃侃而谈，罗德里克却已经坐不住了：“不是，你要把他们全杀了？”
    贵族再怎么腐败，也是目前王国的统治阶级，这般大规模的清算必然会引起地方动盪和秩序紊乱。
    宰相摇摇头，语气淡淡：“这怎么可能呢，罗迪你勾选一下吧。”
    罗德里克舒了口气，原来是只杀被勾的。
    “没勾的全杀了。”
    “啊？”二王子直接站了起来：“弗雷德里克，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宰相却伸手压了压：“罗迪，你別激动，你先听我说……”
    眼前的这一幕非常神奇，你很难想像脾气暴躁的罗德里克正在激烈反对和蔼和亲的弗雷德里克不要滥杀。
    就好比，你也无法想像二王子罗德里克其实是鸽派。
    没错，你没听错，罗德里克是鸽派，不是鹰派！
    从他入主金狮堡至今，他对摩恩的改革都相当克制，对於贵族们採取的措施也一直是拉一批，打一批，分化一批。
    这一点从贵族们对他的支持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私人军队去对抗强大的拜兰军。
    而罗德里克对这群臣服的贵族集团也很宽大，不仅允许他们保留爵位和部分领土，甚至还时有嘉奖，这一点在贵族联军被兰斯洛特全灭也没多少改变。
    而前任宰相齐格飞，虽然手腕冷酷暴烈，將权贵视为国之蛀虫，甚至在旧都直接灭了一位王族的满门，可他，也不是鹰派。
    严格的说，齐格飞是中立派。
    他很清楚，哪怕蛀虫也是有蛋白质的，一棍子全部打死会引起不少问题。
    最重要的是，齐格飞其实是个相当大气的人……
    咳，別看坊间的传闻都不太好听，齐格飞身为宰相肚子里是真的可以撑船的。
    最具代表性的一件事，他在攻下南境后不仅没有清算拜兰家族，甚至连盘踞南境各地城镇的小贵族都没有清算。只要你听话，当宰相阁下召见你会谈时老老实实过去，並好好配合阁下的政令，那你和你的家族便可安然无恙，依旧可以继续当贵族，享受衣食无忧。
    也是因为这个特点，齐格飞的风评在部分地方贵族中其实是不错的，属於暴君，但却是明君。
    然而，这仅有的一点好评，在半个月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因，便是如今黑袍笼罩下这个人。
    “就是这样，他们不配合我的政策，你明白吗，罗迪？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弗雷德里克认真的向弟弟解释著，语气中甚至还有些委屈。
    “你那叫什么政策？你突然叫这些贵族放弃爵位，放弃土地，没收財產，和农民一样去种地，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罗德里克表情扭曲，他愈发觉得自己这个大哥脑袋是不是有问题。
    怎料，弗雷德里克却露出困惑的表情：“不行吗？我从金狮堡搬出去后，就是这么生存的啊。”
    罗德里克愣了一下。
    “罗迪，你要理解我，我这都是为了摩恩，这个国家需要一剂猛药。”
    罗德里克猛的回过神：“你甚至还要刨他们的祖坟！”
    “这么多钱烂在地里，为什么不拿出来建设国家呢？摩恩有这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
    “你放屁！你分明是在公报私仇，这些贵族以前都得罪过你！”
    这话一出，始终和顏悦色的弗雷德里克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语气郑重：“你知道的，罗迪，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
    “…………”
    罗德里克的嘴巴缓缓张大。

 第514章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其实我本不想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可眾所周知，黑袍宰相是个小鸡肚肠睚眥必报的人。他们不配合我，我必须要做出反击，我的所作所为必须符合黑袍宰相一直以来的行为举止，才不会惹人怀疑。”
    弗雷德里克说的郑重其事，给罗德里克听的是一愣一愣的。
    因为齐格飞是个小气的人，所以我扮演的他也得小气。
    万万想不到这傢伙连给自己开脱的藉口都如此角度清奇。
    “最重要的是，我现在非常需要钱，一大笔钱。要在不影响经济运行的前提筹措到这笔资金，只有这种方法。”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二王子迷惑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没和你们说。”宰相笑了笑：“我批了七项大规模杀伤魔法的设计工程，下月和《常春藤》一起动工。”
    罗德里克先是皱起眉头，隨即缓缓舒展开来，他理解大哥为什么要那么多钱了。
    “虽然齐格把万里赤土的工程地点放在偏远的风桃村，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奥菲斯探听到，可我们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的失误上。”
    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总是对稀少的东西趋之若鶩。
    一根隱藏起来的常春藤足以让奥菲斯狗急跳墙，可如果他们发现摩恩还有万年青、四叶草、龟背竹、鬱金香、风信子……
    区区常春藤也就没这么紧迫了。
    “非常简单实用的心理学。”
    罗德里克看著笑吟吟的大哥，即便心中不服也不得不承认，齐格飞的选择是正確的。
    齐格飞走的极为仓促，许多事都顾头不顾尾，没有人比弗雷德里克更適合接手齐格飞留下的烂摊子，他虽是个疯子，但更是天才。
    “行，我懂了。”罗德里克嘆了口气，拿起笔在名单上迅速勾了几十来个名字：“这些人给我留著，其他的隨你处理。”
    “嗯，好的。”
    弗雷德里克应了一声，啪的打了个响指，而后袖子抖动，一本黑皮手册就像是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手中。他拿起笔，对照著名单在手册上写写画画。
    罗德里克在旁边看的直接瞠目结舌。
    別说，这王八蛋装的是真像啊！
    这两人本来就个头相似，又都会仿声，黑袍一盖兜帽一戴，基本就真偽难辨了。如今再加上刚才那一系列极具標誌性的动作，別说陌生人，连自己和克琳希德都有可能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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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迪，你再帮我看看，这份名单里还有没有漏掉的家族？”
    二王子翻了个白眼：“王族早就管不到南境了，我怎么清楚老拜兰这些年又新增了多少亲戚。你的那个小跟班呢，让她来看啊。”
    “梅莉上周就回旧都了，有个麻烦的问题需要她一起帮我处理。”
    罗德里克眉头一跳，遗留在伏尔泰格勒的，连大哥都觉得麻烦的问题……
    “浪潮？”
    弗雷德里克头也不抬，语气平淡：“那个组织非常危险，齐格在的时候以他的能力还能控制的住，但我和你可没有【欺人之谈】，一旦浪潮失控就是一场真正的內乱。”
    齐格飞遗留的一系列问题里，【浪潮】这个组织是最棘手的，棘手到连弗雷德里克都不知要如何处理的地步。
    原本他以为这个组织只是齐格飞用来报復的一次性道具。
    然而旧都事变后，齐格飞却始终没去处理这颗炸弹，让弗雷德里克不得不怀疑，齐格飞在未来是不是还打算用这个组织做些什么。
    “齐格不在摩恩的如今，是处理掉他们的最好时刻。”弗雷德里克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抬起眼眸和弟弟对视：“罗迪，你不觉得吗？”
    罗德里克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哪是针对浪潮，这分明是在瓦解齐格飞在民间的影响力！
    二王子舔了舔嘴唇，没有去接这个话题，而是扯开道：“那你找克琳希德给你看，我待会儿就要出发了。”
    “希德今早已经出发前往比蒙了。”
    “比蒙？”罗德里克一愣：“参加食武祭？”
    “准確的说是参观，希德参观，隨行的雷光和罗兰才是参加。”弗雷德里克又露出贼咪咪的笑容：“是那个狼族小王子亲自发来的邀请函，希望小希德去捧个场。”
    说是捧场，罗德里克当然知道对方憋得是什么屁，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什么狗屁小王子，癩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东西。你还真让她去了？”
    弗雷德里克摇了摇头：“我也是才知道的，小希德没和我商量自己做的决定。”
    二王子皱了皱眉头，也没再就这件事多言：“没其他事我就走了，摩恩可没列车，骑马要不少时间。”
    “这份名单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了，我勾的那些人给我留下就行。”
    说罢，房门合拢，脚步声缓缓远去。
    齐格前往格林伍德，罗迪赶赴伦蒂姆德，希德则前往乌尔巴兰，金狮堡至此人去楼空，大家各奔东西。
    弗雷德里克望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笑著嘆了口气，便低下头继续比对名单和黑皮手册上的內容。
    有一点罗德里克误会了，弗雷德里克的手册的確是模仿齐格飞漫游手册的外观製作的，但记笔记的习惯其实很久以前就有了的。
    “索尔兹伯里·冯·卡特……”
    这个名字旁被打了个勾，说明是罗迪想要的人才。
    这位子爵精通財务管理和洗钱手段，能够巧妙隱藏贪污所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確是个人才。
    弗雷德里克记得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
    他將自己的手册一页一页翻著，在標註著“507年”的这一页停了下来。
    光辉纪507年，那年弗雷德里克五岁。
    【507年霜月14日。阿莉莎的家乡好像闹饥荒了，很多人都饿死了，我看到阿莉莎在洗衣服的时候哭的好伤心。等以后我做了国王，一定要在那里开垦好多新田地，田多了粮食就多了，就不会再有饥荒了！】
    这一段笔跡很稚嫩，歪歪扭扭的不是很好看。可紧隨其后的，却是一小段端正冷硬的笔跡。
    【查到了。是索尔兹伯里·冯·卡特负责賑灾的事务。】
    弗雷德里克盯著这行字看了许久，提起红笔涂掉“索尔兹伯里”旁边的勾，转而写上：
    【灭门】
    “伊莎贝拉·德·拉莫尔侯爵夫人……”
    这位美丽精致的贵妇人拥有出色的社交手段和魅力，善於通过谈判和联姻达成政治利益，她的三个女儿无一不是嫁到豪门。
    弗雷德里克记得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
    他继续翻著手册，在“508年”开始的这一页停了下来。
    【507年月3日。一个不认识的姐姐泼了阿莉莎一身泔水。我问了一下，好像是她喝醉了，不小心跳舞的时候撞在正在送酒的阿莉莎身上，被洒了一身。这怎么能怪阿莉莎呢！】
    稚嫩的语气后面，依旧是一句冰冷的话语。
    【查到了。她是伊莎贝拉·德·拉莫尔的第二个女儿，名叫茉伊拉·德·拉莫尔 。】
    弗雷德里克再次提笔，抹掉名字旁边的勾，写上：
    【粪溺】
    “安东尼·维克多子爵……”
    弗雷德里克没思量这个人有什么特长，直接翻到“510年”。
    光辉纪510年，那年弗雷德里克八岁。
    【妈妈被害死了。】
    【查理斯·路德维希、卢布勒·路德维希、利奥波德.路德维希……安东尼·维克多、泰特·卡特……泽利斯卡·迦罗威、阿斯塔夫。以上这些人，当时笑的很开心。】
    从这一年开始，便不再有確切的日期了。
    弗雷德里克的手册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从日记本变成了其他性质的东西。
    他如法炮製，用红笔抹掉勾写上：
    【肠刑】
    肠刑！肠刑！肠刑！
    旧都事变的时候，弗雷德里克对齐格飞很是不满，认为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滥杀无辜完全不顾大局。
    可半个月前，当他自己坐上了宰相位置，真正手握大权的那一刻，他翻开这本日记，看著每页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一个念头却浮上心来：
    “操，去你妈的大局。”
    …………
    …………
    金狮堡，宫廷马场。
    罗德里克脸色阴沉似水。
    厩马官与十几个马夫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以头抢地，一个个抖得就像筛子。
    二王子殿下从小就喜欢白色的动物，如果还会点冰雪魔法就更好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可以有效压制他暴躁的火气。
    比如去年被他自己掐死的斯诺犬，再比如那匹皮毛雪白、蹄踏冰的艾尔莎。
    此刻，罗德里克王子望著空荡荡的马厩一字一顿质问道：
    “我的马呢？”

 第515章 杨静与海

    海鸥並著蹼立在桅杆上，黑溜溜的眼珠凝望著蓝天和无尽的海平线，以及海面上围拢四周的几艘黑帆。
    “啊啊啊！！”
    “他妈的，这娘们杀掉咱们三十多个弟兄了！”
    “不对劲！她不是邪马台人！ ”
    “一起上，剁了她！”
    桅杆下刀兵碰撞，喊杀震天。
    噗呲…
    一颗横眉怒目的头颅高高拋起，在海鸥的眼前划出一道拋物线，它震动翅膀原地升空灵巧的躲开飆溅的血水，再次稳稳落在桅杆上。
    “我操，大副被干掉了！”
    “撤！快撤！”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登上甲板的海盗们纷纷放弃接舷战，四散奔逃扑通扑通的跳入海中。
    几艘帆船迅速转向，黑帆在风中鼓起，一个个独眼巨大白色骷髏显露出来。
    “先拉开距离，用奥菲斯进口的大炮轰沉他们！”
    旗舰甲板上独眼船长大声呼喊，水手们迅速就位，舵手用力转动舵盘，海盗船开始急速远离。
    忽然，一声嘹亮清脆的口哨响彻海面。
    船长循声看去，独眼骤然收缩。
    只见那身披纯白军服头戴白色军帽的女人跨上同样雪白的战马，从甲板上一跃而下。那白马四蹄奔驰，在海面上踏出一连串的冰朝自己的旗舰疾驰而来！
    “什么？！”
    独眼船长大惊失色，他在无尽海廝混了一辈子还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快，快开炮，轰她！轰她！！”
    也就在这时，无风的海面上忽地掀起一阵波涛，滔天的海水裹挟著一人一马跃过船头，直上天际。
    白马嘶鸣，於浪涛的最顶端，清冷的女人睥睨著下方一眾惊慌失措的海盗，缓缓拔出腰间的军刀。
    血光冲天而起。
    …………
    船长室。
    杨静摘下军帽，海水般的深蓝长发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姐姐大人威武~”
    “星梅，李真是我们邪马台国的骄傲！”
    她將帽子掛在衣架上，而后走到舱门前，砰的將俩满脸堆笑的宇都宫兄妹关在门外。
    如你所见，杨老板最终还是不幸被她的便宜家人们追上了。
    罗兰特的商船大都只往返於裂谷海沿岸，前往无尽海的少之又少，毕竟那地方全是海盗，脑子正常点的海商都不会跑来做生意。
    杨静在莉莉丝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到一艘船，结果嘿，偏巧是邪马台的商船，更巧的是这艘船还就是宇都宫搭乘来到摩恩的船。
    宇都宫兄妹本以为杨静要甩了他们，快马加鞭的赶到海都却发现姐姐（妹妹）大人竟然已经在船上等著了，一时间感动的涕泪横流。
    杨静还能说什么呢？只得认栽。
    沿著裂谷海航行半月，船队终於在昨天驶入无尽海。这不，立刻就遭遇了无尽海的特產。
    原本杨静以为奇兰的海盗就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可实际对阵了两波她才发现，这里的海盗绝不是什么土鸡瓦狗。
    他们中不乏战力强劲的好手，更要命的是，有些大型的海盗船队甚至装备著奥菲斯的蒸汽大炮，虽然都是些极其老旧的款式，但放在这片比摩恩还落后的南国千岛，仍然是降维打击。
    杨静也终於理解，邪马台一个国家怎么会让一群海盗打得狼狈不堪。
    她无法理解的是，这些海盗从哪搞来的大炮，总不见得是袭击奥菲斯的舰队抢来的吧？
    方才一战后，她活捉了几个海盗，总算是从他们嘴里问出了详情。
    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这些大炮就是东裂谷公司卖给他们的。
    每年的海盗大会，东裂谷公司都会派代表人参加，將奥菲斯冗余不再使用的旧式武器倾销给一眾海盗。
    就像是巴不得他们把这片海域搅得乱一点。
    思前想后，杨静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告知齐格飞。
    虽然对方正忙碌著寻找復生魔法，可能顾不上这些事。
    “嗷——嗷——”
    杨静刚打算唤出漫游手册，耳边却传来一阵尖细高亢的鸣叫。
    循声看去，原来是一只白色的海鸟扑腾著翅膀落在窗户前。
    “你怎么还跟著呢。”
    女人上前打开窗户，將海鸟抱进舱室。
    这只海鸥可以算是杨静这一路上的旅伴了，从罗兰特登船那一刻起一直跟到这里。
    杨静熟稔的从办公桌下的木桶里抓了一把饲料洒在桌上，小海鸥就像是寻常的鸭子似得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啄食起来。
    杨静用指尖抚摸著海鸟的羽毛，清冷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她很喜欢这有趣的小傢伙，
    平日里不闹不叫甚至都不去捕食，就喜欢站在桅杆上，凝望船员们忙碌的样子。饿了才会飞下来，蹲在甲板见到一个水手走过，就立刻连连点头形同要饭，看得人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不过令杨静感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不是这些，而是，她一点也听不懂这只海鸥说的话。
    这非常奇怪，按理说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只要是动物，以她【动物会话】的专精都能听懂。
    虽然大部分动物讲话都牛头不对马嘴，但那只是逻辑问题，不像眼下这只小海鸥，它发出的声音听在杨静的耳中就是最普通海鸥鸣叫。
    身为现代人，杨静难免怀疑这小傢伙其实是什么远古神兽变得。若不是因为对方是只海鸟，她已经把人家装进自己的瑶塘了。
    盯著小海鸥美滋滋的吃相看了一会儿，杨静才收回目光，打开自己的漫游手册。
    第一眼，女人的眉毛就抖了一下。
    【致我最可靠最信赖的神队友静，我无比想念你。】
    某些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消息，开篇第一句就让杨静有些绷不住。
    这傢伙吃错什么药了？
    【见字如晤，展信舒顏。】
    【不知你现在航行到了何方，如若不麻烦，希望你能立刻返航来奥菲斯帮我一把。】
    【我他妈快被这群白痴坑死了！】

 第516章 瑶塘新主

    轰隆！！
    巨大的石块砸落，掀起一阵黄土风暴。
    一辆四匹马拉著的马车陡然撞出烟尘，顛簸跳跃著在原野上疯狂逃窜。
    马车的后头，一尊高二十米由大量土块和岩石构建而成的深褐色巨人缓缓挺起胸膛，方才落下的巨大石块，便是它的拳头。
    岩石巨人，s级魔物。通体由各种矿物和岩石构成，多棲息於高山与深谷之中，是各种珍贵矿藏的守护者。
    它们不惧刀枪剑戟，对大部分魔法也有较高的抗性，唯一的弱点便是位於头顶的核心矿藏，那既是它们的弱点，也是魔力的源头，更是价值连城的宝石。
    岩石巨人性格温和，通常情况下不会攻击任何生物。
    通常情况下……
    阳光耀眼，依稀可见巨人头顶那一簇闪闪发亮金色矿石，不知被谁挖去了一大块！
    “guoooo！！”
    沉闷的咆哮炸响，一块巨岩在半空炸开，尖锐的碎石雨点般的朝著马车倾泻而下。
    马匹们猛地一个转向，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整个车身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所有乘客都向一侧倒去。
    下一秒，飞来的石块就砸在马车原来的位置，轰鸣声震耳欲聋。
    齐格飞攥紧韁绳，扭过头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弱智啊！你吃饱了去招惹它干嘛！？”
    卡塔丽娜怀抱著一块和她半个人差不多高的黄金矿藏坐在车厢最后排，惊魂未定的剧烈喘息。
    …………
    【卡塔丽娜，你我的熟人。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哈批是跟过来干嘛的。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挺可靠，至少对比另外两个废物很可靠……会產生这种想法的我真是个白痴。】
    …………
    卡塔丽娜想说自己不是有意的，实在那东西趴在地上和高些土堆没啥两样。她看到那土堆上竟然长著一簇黄金，一时没忍住……就锄下来一大块。
    可她刚要开口，脸色忽地发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忙將脑袋探出车厢大口呕吐起来。
    “罗宾汉来帮忙！”
    “哦，好！”
    精灵游侠慌乱中应了一声，立刻拿起长弓和箭袋赶至车厢后，单膝跪地张弓搭箭，瞄准岩石巨人头顶的矿藏。
    绷！绷！绷！
    三根箭矢直上云霄，消失在太阳的方向。
    …………
    【罗宾汉·胡德。这位更是个寄吧，不会射箭的游侠怕是比三条腿的蛤蟆还稀有。最主要这王八蛋还假装老练，大摇大摆的混进了我的队伍。他能刷成s级冒险者，每一只哥布林都有责任。】
    …………
    “我他妈是让你过来替我驾车，你射什么射，自己有多少东西心里没数吗？！”
    齐格飞气得青筋直冒，要不是车厢里还有一眾儿童，他早就把这俩白痴撇下自个儿跳车了。
    罗宾汉被骂的额头冒汗，却没有立刻照做的意思，而是再次將手伸进箭袋，小指头从手掌脱落迅速变化成一支羽箭，搭上弓弦。
    这一箭绝不会射偏！
    百相嘴角勾出自信的弧度，绷的一声將自身的一部分射了出去。
    另一边，吟游诗人小姐坐在孩童们中间，一手搂著一个孩子的头。
    …………
    【哦，还有一个吟游诗人来著。妈的，罗宾汉虽然没啥本事但好歹也是个人，俗话说放屁添风怎么著还是有点正面作用的。但这个叫薇薇安娜的……淦！】
    …………
    “別怕啊，都別怕，会没事的，呜呜……”
    薇薇安娜努力抚慰著大家的情绪，可怜她自己都已经嚇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带著哭腔。
    轰！
    又是一块碎石在距离车辆不到半米的地方坠落，只差一点点就会把马车上所有人砸成肉酱。
    恶寒疯涌上心头，薇薇安娜再也忍不住惊声大哭。
    “哇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嗓音宛若銼刀般捅进眾人的耳蜗，距离最近罗宾汉身躯一阵痉挛，直接趴倒在地。那支飞射出去的羽箭也在即將命中目標的剎那，忽地失去动力变成一根软趴趴的麵条，从空中飘落。
    受惊的马儿再不受控制，车厢在原野上连续打转，画出一个又一个“s”，最终侧翻在地。
    …………
    【摊上这群东西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他妈的佐藤和真都没我这么难。希望你在收復足够的属种后马上回援。】
    【无比想念你的飞】
    通篇近千字，近乎全是激烈的言辞输出，笔者情绪之暴躁不满可见一斑。
    然而，杨静却从这些文字里看出来些许別样的情感。
    她了解齐格飞，这个男人如果真的不喜欢这些队友是不会同自己说这么多的。他对不感兴趣的人一向冷淡到近乎冷酷。
    如此激烈的情绪输出只能说明一件事，或者说，这封看似埋怨的信通篇实质上只抒发了一种情绪——享受。
    恐怕连齐格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刻正全身心享受著旅程。
    “玩的还挺开心。”杨静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原本想分享一下无尽海的见闻，此刻也没了兴致。
    她收起手册，双手迅速掐了几个复杂的诀啪的合十，一条鈷蓝色的清澈水幕从双掌中撑了开来。
    意能【扇中瑶塘】。
    在作为媒介的白玉扇骨损坏后，现在只能通过双手释放了，这个名字已然名不副实。
    水流如丝带般以女人为中心绕向四周，不时有几只鱼虾跃出水面。
    所谓的【扇中瑶塘】本质就是一座水族箱，拥有一套杨静精心设计的生態循环系统，这些普通的鱼虾就是给属种们捕食用的。
    可惜，原先热闹的瑶塘如今也不剩什么了，灯塔和会上的一战，杨静多年苦心收復的属种近乎覆灭。
    剩下的要么是些非战斗类的属种，要么就是本来就已经受了重伤没有参战躲过了一劫的。
    比如，在蓝宝石酒店的水箱中，让维多利亚一炮打掉了半截尾巴的螭吻。
    鱼龙此刻虚弱的趴在水底，不再像过去那样主人一打开瑶塘就会生龙活虎的蹦出来游来游去。
    杨静无奈的嘆了口气。齐格飞催她快些回去，可作为塘主的螭吻这副模样实在急不来。
    这鱼龙是维持瑶塘生態稳定的存在，在它尚未康復的当下，如果隨意的把无尽海的魔物塞进去，必然会导致整个瑶塘生態链的崩溃。到那时，自己的损失比再关一个女僕长进去还要大。
    “只能慢慢来了。”
    又掐了几个复杂的手诀，鈷蓝色的水流缓缓收拢。
    没有了那把白玉摺扇，杨静现在连释放意能都变得相当不方便。除了收復属种，再找一个和瑶塘適配的媒介也是当务之急。
    她转过头，办公桌上空空荡荡，只剩下零散的几粒米。不知何时，那小海鸥就自己吃饱离开了。
    杨静浅笑著摇了摇头將桌上的米粒收拢。
    忽然，她心头一悸，手上的动作猛地僵住，一股莫名的恐慌毫无徵兆的爬满了全身。
    这种感觉她前不久才刚刚体验过！
    可下一秒，恐惧感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杨静的手才按在腰间的军刀上，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拔出。
    “怎么回事？”
    她环顾四周，一切都风平浪静，根本就没有敌人。
    难道……是自己是神经过敏了？
    以防万一，杨静再次展开瑶塘，用大量鈷蓝水流围住自身，打算立刻联繫一下夏儂问问是什么情况。
    忽地，一只龙头鱼身的生物映入眼帘。
    它在水底好奇的四处张望著，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
    螭吻？
    那龙头鱼身的孽畜似乎也注意到了视线。
    只见它再度虚弱趴下，委屈的昂起脑袋，衝著女人期期艾艾的摇了摇半截尾巴。

 第517章 圣咏之城，歌都钱特

    最初的原初是一汪银白的海洋，它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滴，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是被动的记录下世间物种演变文明往復。
    直到某一天，它从汪洋中脱落，犹如无尽黑夜中升起的第一缕火苗。它开始了永无止境的旅途。
    刚开始，一切都是这么有趣。
    它好奇的观察著世间的一切，兴奋的將所有未知化作它的一部分。
    它行过千山，踏过万水，走遍了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
    它从“滴”，化为“潭”，匯为“江”，终成“海”。
    它变得越发强壮，越发完美，也越发的无所不能。
    终於有一天祂忽然发现，这个世界太小太小小到几乎没有祂不知道的事物，小到令祂再提不起半点兴致。
    ……
    已经多久了？
    已经多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
    【未知】。
    已经多久不曾邂逅能被如此称呼的事物了？
    那神秘客掌中的水流是什么？
    从何而来，向何而去，至何而终？
    为什么她能不依靠魔力便使出这样的伟力？
    那个奇怪的水世界是什么？
    那只奇怪的生物又是什么？
    螭吻？
    奇兰亿万年的物种演变从未诞生过这样的生命，它体內涌动的甚至都不是魔力。
    它来自哪里？
    哦~
    【炎】
    炎，炎，炎，炎。
    呵，有趣。
    未知的发音。
    未知的文字。
    有趣。
    有趣！
    变形怪缓缓撕开笑容，露出满口森然白牙：“有意思……”
    “笑你妈呢，还不起来！”
    “啊？”
    罗宾汉如梦初醒。
    眼前，白髮骑士站在那里，脸色阴冷的宛如腊月寒风。
    精灵游侠连忙坐起身，他正睡在一张铁床上。
    这是个狭小的房间，灰白色的墙壁死气沉沉，墙角设有洗手池和简易的马桶，微弱的光线透过铁栏杆从唯一的窗户透进来，厚重的金属门紧紧闭合，门上带有一个用於投食的小窗。
    嗯，横看竖看这都是个拘留室。
    “不好意思队长，我睡著了。”
    罗宾汉歉意的笑了笑，站起身把铁床让给齐格飞。
    如你所见，紫罗兰之歌小队全员……坐牢了。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就说来话长了，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从根特镇出发后，齐格飞害怕坐列车会被奥菲斯军方埋伏，便租了一辆四驾大马车自驾游。然后在一次野餐时，某个白痴队友招惹了一只岩石巨人。
    齐格飞带著眾人逃命时，又被另一个白痴队友坑害（这两个白痴目前关在隔壁）最终导致马车倾覆。就在齐格飞被迫和岩石巨人展开生死决战的时刻，一支警备队巡逻恰好路过附近……
    然后他们就被逮捕了。
    罪名是盗猎濒危魔物，以及涉嫌拐卖儿童。
    在奥菲斯这两项罪名加在一起足以让齐格飞牢底坐穿！
    此刻，牢飞没有去躺罗宾汉让出来的床位，只是死死瞪著眼前的精灵游侠，几乎恨不得將对方痛扁一顿。
    他杀了那支黑手套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虽说是刻意为之，但敌在暗我在明，低调一点总是没错的。
    现在可好，都他妈低调到敌方泉水去了！
    这段时间旅行下来，齐格飞绝望的发现和这几个抽象玩意儿混在一块儿简直就是粪坑底的蛆，扎眼之极！
    百相被瞪得心头髮虚，不敢对视。
    但他觉得这事也不能只怪他一个人，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都有份，不过最该为此担责的还是梅林那只臭虫。
    要不是他给薇薇安娜弄了这么副好嗓子，自己那一箭肯定能射中目標。
    没错，全赖他！
    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得想想怎么出去。
    百相能理解齐格飞的恼怒。
    齐格飞不想把队友们卷进来所以没和警备队开战，一路上也没提他要做什么，可这自然是瞒不过百相的。哥布林洞窟前打的一地狼藉，隨便一丝血跡就能让变形怪之王得知事情的经过。
    盗猎魔物、贩卖人口什么的，只要查查就知道是莫须有的罪名。可问题就在於，齐格飞根本经不起查。
    这一查，坐牢怕是能直接查成枪毙。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咔嚓…
    沉重金属门被打开，一个身穿深蓝色警服，腰掛动力警棍的青年走了进来。
    齐格飞心头一紧，右手悄悄伸到背后，唤出了漫游手册。
    拘留自然是要缴械的，不过在被逮捕前，他就一股脑將所有装备塞进了手册。
    “两位可以出去了。”
    青年警员的话却让拘留室內的二人都愣了一下。
    “经我们调查，事情的经过和各位的口供大致相同。钱特警察局也在公会查证了各位冒险者铭牌並非偽造。”
    他边说著，边尊敬的朝齐格飞举手敬礼。
    “近期帝国各地都出现半精灵孩童失踪事件，警方正在全力搜查背后的犯罪组织。齐格鲁德先生，感谢您救下那些被诱拐的儿童，更感谢您的一路护送，您的帮助缓解了我们很大的压力。”
    齐格飞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沉思片刻，白髮骑士面无表情的试探道：“有查到什么吗？”
    青年警员摇了摇头：“老实说，各位找到的这些孩子已经是我们这几个月来最大的收穫了。”
    齐格飞皱起眉头。
    奥菲斯实行军警分离制度，可如此重大的一件事警方竟一无所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亡者大军的计划是奥菲斯军方独自策划，且对內都高度保密的。
    不，更有可能是那个“军士长”擅自策划擅自执行，不被认可不被允许的，甚至可能连老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这倒是知道了个好消息。”齐格飞心中暗喜。
    他本来还在为难该如何破灭这个阴谋，孤身对抗整个奥菲斯军方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现在看来並不困难，对方明显不敢把事情挑到檯面上，甚至连自己的通缉令都不敢发……
    那该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挑出来！
    把一切都挑到檯面上，让整个帝国人尽皆知！
    恰巧奥菲斯已经有了报纸这个传媒介质。
    一系列的计划在齐格飞心中迅速成型著。
    “不过二位虽然护送孩童有功，但案件还是要一码归一码，盗猎濒危魔物確有其事。”
    啥？
    见齐格飞露出茫然的神色，青年警员便给他和精灵游侠一人发了一份文件。
    齐格飞仔细一看，封面赫然写著：《奥菲斯帝国魔物保护法案》
    “《魔物保护法案》第v条第二款：任何人非法捕猎或杀害一只或多只受保护的魔物，处以最高5,000奥镑的罚款，並可判处最高6个月的监禁，或两者並罚。岩石巨人是我国的全保护魔物，数量极为稀少，经研究它们的存在可以显著加快矿藏的形成，是人类的好朋友。”
    齐格飞张了张嘴，这小警员一番话让他有种回到地球的错觉。
    “考虑到齐格鲁德先生和卡塔丽娜小姐都不是奥菲斯公民，不知晓相关的法律条文可以理解。各位只需要上缴盗猎所得和500奥镑的个人罚款就可以出去了。法案的附表里有帝国目前所有保护魔物的列表，请各位仔细查看，下次再出现盗猎行为，可就要依法判刑了。”
    愣了许久，齐格飞才反应过来：“哦，好。”
    罚完钱，签完字，青年警员便乾脆利落的带著两人向外走。
    罗宾汉忍不住询问道：“其他人呢？”
    “二位不用担心，你们的伙伴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各位护送的孩童们也安置在离钱特大剧院不远的宾馆里，地址已经给到二位的伙伴了。”
    警员回答的条理清晰彬彬有礼，齐格飞却听得心中百味杂陈。
    看看人家国民的受教育程度，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奥菲斯小警察谈吐举止甚至比摩恩大部分贵族都要得体，一度让齐格飞產生了梦回地球的错觉。
    也难怪麦考夫和兰开斯特会嘲笑摩恩人是猴子，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警员似乎也打开了话匣子继续介绍道：“各位来的也正是时候，目前钱特市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歌咏大典，那是全大陆的吟游诗人盛宴，地点就在钱特大剧院。”
    “有很多人参加吗？”齐格飞隨意附和著。
    老实说，钱特原本並不在他的预定行程內，是薇薇安娜吵著要一定来，他才被迫改变了路线。
    齐格飞对这座城市仅有的了解来自波波，那个圃人斥候梦里都想来这做吟游诗人。
    “那当然，歌咏大典是全大陆的盛宴。”
    青年警员语气中带上了一抹骄傲，身为奥菲斯人特有的荣耀。
    “此次大典更是为了纪念去年逝去的薇尔莉特小姐，那位一手创造了流行音乐这种崭新音乐风格的天才音乐家。不光是普罗大眾，就连许多声名赫赫的大人物都会来参加这次盛典。”
    齐格飞眼神眯了眯：“比如呢？”
    “首先就是我们钱特的沃特金斯市长和吟游诗人学院的学院长，再来是……”
    警员一连报了十来个听上去很厉害的人物，但很遗憾，齐格飞一个也不认识，他对这些人也不感兴趣。
    “星辰钟塔的名誉教授，那位结晶长者蕾娜小姐也是钱特市的常客，她必然不会缺席。”
    放心吧，这次她一定会缺席的。
    齐格飞在心里嘀咕道。
    “然后就是我们国家的军务大臣，威灵顿公爵阁下。”
    文森特·威灵顿！这傢伙竟然也来了？
    齐格飞心头猛地一跳。
    “钢铁公爵號目前就在钱特列车站中停靠，托里斯校庆结束后公爵阁下就马不停蹄赶来了，看来也是非常期待这场盛典。”
    “……”
    很好，齐格飞几乎能肯定，对方就是冲自己来的。
    “最后嘛……”青年警员神秘的笑了笑：“二位出去后看看天上就明白了，那位大人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齐格飞深陷思虑没在意这句话，一旁的罗宾汉却忍不住挤了挤眉毛呢喃道：“她也来了？”
    这时，青年警员站定。
    “我们到了，二位。”
    警局的大门轰然向外打开，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他们出来了，出来了！哎！我们在这！！”
    门外不远处，一袭粉裙的薇薇安娜兴奋的向这里招手，她的身旁是神色颇为失落的傻狍子。
    咚——
    钱特市悠扬的钟鸣声迴荡，两只白鸽扇动著翅膀从上空飞过。
    “那么各位。”
    青年警员冲齐格飞再次举手敬礼：
    “欢迎来到圣咏之城，歌都钱特。请尽情享受这场盛典！”

 第518章 英灵殿

    （书目前被封了，但似乎不影响正常更新，加入书架的朋友依旧能看，总之先继续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正如那名青年警员所言，钱特此时正在举办盛大的典礼。
    街边、拐角处隨处可见演奏卖唱的吟游诗人，店铺、民居的房檐上掛满了七色的彩旗，大道上时不时就会路过一支鼓乐喧天的乐师队。
    作为奇兰大陆的艺术中心，钱特包容万象，可作为一座城市而言，钱特的各类產业分布却堪称畸形。
    这里几乎没有工农业，完全依靠旅游业为財政收入。將近七成以上的市民从事的都是和音乐美术相关的艺术行业，另外三成则是剧院、警署、医院、学校等各类公共设施的工作人员。
    可即便如此，钱特的繁华在帝国依旧是数一数二的，这里的旅馆四季火爆，这里的房价冠绝奇兰。单论旅游业，钱特甚至比罗兰特还要发达。
    而近些年奥菲斯领先时代的传媒技术，更是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注入了新的生机。
    “老板，你店里放的是薇尔莉特小姐的《命运黎明》吧？”
    “噢~美丽的小姐，您不仅漂亮耳朵也很敏锐。怎么样，想买一张吗？搭配我们的留声机，您可以在家中隨时欣赏紫罗兰小姐那迷人的歌喉。一起购买，可享受10%的折扣！”
    “可是我怎么记得薇尔莉特小姐的唱片都是由她的紫罗兰剧团统一发售的，老板，你家唱片来路正经吗？”
    “什，什么？你这是什么话，小店的一切商品都是正规合法的！”
    “嚯~奥菲斯的技术精进的的確很快呢。”
    “哇——这里的留声机卖的好便宜啊，要不偷偷带两台回去给殿下做伴手礼吧。”
    “骑士小姐，这是走私哦，我不推荐您这么做。”
    “没事的啦，可以藏在大人的……咳，什么也没有！”
    圣咏大道的一家唱片商店，薇薇安娜正在就版权问题激烈的和店长爭吵。卡塔丽娜和罗宾汉好奇观赏著各类乐器商品。一个两个仿佛真就是来旅游的。
    齐格飞独自在外头等待，他毫无艺术细胞对音乐也没有半点兴趣，比起沉浸在盛典中，他更在意如何应对文森特·威灵顿。
    这位军务大臣目前在s榜上名列榜首，实力极为强悍，一对一自己都未必能取胜，何况对方是坐私人列车来的，隨行必然拱卫著大量亲兵。
    该怎么接近他？潜入他的列车吗？
    “这是盗版吧，你这是侵犯著作权啊，我要举报你！”
    “小声，小声点！又不只是小店，这种事钱特每一家唱片商都在做呀。”
    “我不管，你侵犯了薇尔莉特小姐的权利，作为她的追隨者对於这样的恶行绝不能视而不见！！”
    不行，我记得奥菲斯有个什么真言剂的东西，恐怕【雾里看】瞒不过去。
    那等他们自己找上门？
    “罗宾汉，留声机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啊？”
    “简单来说就是把先將声音转为机械振动刻录在唱片上，然后通过唱针读取这些振动转换回声音。”
    “噢——这个就是唱针吗，小小的细细的……”
    也不行，我本就在明，盲目等待只会被一网打尽。
    该怎么办呢？
    “不行！打几折都不行！本小姐一定要曝光这种歪风邪气！！”
    怎么办？
    “啊，唱针断了……”
    “骑士小姐！您为什么要去掰它？！”
    “我就是想摸摸它是什么材质的。怎么办啊罗宾汉，你能修好吗？”
    怎么………
    一条条青筋在齐格飞额头绽开：“闭嘴！烦死了！你们有完没完啊！！”
    就在他准备衝进店里把这仨头猪揍一顿时，四周忽地暗了下来。
    齐格飞下意识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蔚蓝的天空中，一座宏伟的宫殿正悬浮在那里缓缓移动。
    乳白色大理石铸成的城墙闪烁著柔和的光芒，巨大的圆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肋生羽翼的天马嘶鸣环绕，瀑布从岛屿边缘倾泻而下，化作细碎银丝洒落云端，於日光折射中化作万丈七色虹光。
    远远望去，就仿佛一座宫殿架在彩虹之上！
    齐格飞一时间被这座天空岛的綺丽壮观惊呆了。如此充满异世界幻想色彩的画面，他来到奇兰至今都不曾见识过。
    “看来那位警官小哥说的是真的……”
    队友们这时也走了出来，罗宾汉望著那座浮空宫殿眼神复杂难明：“英灵殿，女武神大人真的来了。”
    英灵殿瓦尔哈拉，奇兰大陆唯一的浮空岛，这个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传闻，它是歷代勇者和所有英雄们的灵魂归宿，每一位勇者在离世后，他们的圣剑都会交由英灵殿保管。
    而英灵殿之主，“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更是公认的奇兰大陆最强。她精通世间万般武艺，號称一生无败，力量甚至凌驾於绝大部分勇者之上。
    传闻，女武神大人基本不会离开英灵殿，只有在看上中意的女战士时，才会降临凡间，亲自邀请对方成为拱卫英灵殿的【瓦尔基里】——驾驭天马的骑士。
    这样的存在，竟然特意跑来参与人类举办的音乐会……
    “奇兰最近出现过很厉害的女角色吗？”百相拧著眉头轻声嘀咕。
    卡塔丽娜呆愣的仰著头，目光中带著浓浓的憧憬。哪怕明知不可能，但身为女骑士，谁不曾梦想过被选为瓦尔基里呢？
    齐格飞倒是对英灵殿的种种传闻並不感冒。
    什么保管圣剑？什么瓦尔基里？
    巴鲁姆克的圣剑现在就在自己手上，还断了。而且就齐格飞所知，某位勇者的圣剑根本不可能被保管，难不成把那玩意儿切下来泡进福马林？
    至於英灵殿的瓦尔基里，齐格飞倒是没见过。但他认识一个女武神的徒弟，性格糟糕，性癖更糟糕，还是个女同，可见女武神的眼光之毒盗。
    只是……
    “所有英雄的灵魂归宿……”齐格飞默默望著湛蓝天空中的英灵殿，情不自禁低语道：“傻大个，你会在那里吗？”
    “老弟你说啥嘞？”伏尔泰的声音却在身侧响起。
    齐格飞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啥也没有！”
    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哎呦~人家刚满十八岁~~”
    一个令人抓耳挠腮的夹子音却在这时从街对面传了过来。
    霎时间，齐格飞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这声音耳熟，太耳熟了！
    他缓缓扭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著极为火热露骨的精灵少女正站在一家装修诱惑店门前搔首弄姿。
    果不其然……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
    “翡翠。”

 第519章 翡翠与岁月魔镜

    翡翠？
    她怎么在这？
    她在搞什么？
    齐格飞望著街对面的老熟人，一时间思绪都有些凝滯。
    “人家真的刚满十八岁~~小哥哥，你就放人家进去嘛~人家一定能让你家老板满意的~~”
    “小姐您就別开我玩笑了，我们的艺术沙龙只招收二十七岁以下的女服务生，您的年龄在魔镜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哎呦~~你家这破镜子它坏掉啦！你看人家这脸蛋，你看人家这身材，就是水灵灵的十八岁呀~~~”
    令人抓耳挠腮的夹子音不断钻入齐格飞耳蜗，他猛地回过神，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齐格飞从莉莉丝那里听说过她这个闺蜜的英雄事跡。翡翠会主动应聘进入那些不正规的风俗店，然后干掉那里的老板，解放那里的女性诸如此类。
    看这副样子，十有八九是那家“艺术沙龙”的倒霉老板做了什么亏心事让翡翠给盯上了。
    总之，不要和这傢伙扯上关係比较好。
    齐格飞移开视线，打算假装没看到。
    他一直不擅长应付性格比他还强势的女性，例如杨静，例如发怒时的克琳希德，例如这个比魅魔种还要炸裂的精灵。何况翡翠和他的关係还非常特殊。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齐格飞记得去年初遇翡翠也是在风俗店，也是六月的炎炎夏日，唯一不同的是，当时那个不知道在想什么带自己去风俗店开蒙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
    “誒？不是翡翠老板娘嘛？老弟，咱快去打个招呼吧。”伏尔泰颇为兴奋的指著对面的翡翠。
    “没看到人家正忙著吗，我们就別添……”
    话还没说完，就见俩熟悉的人影轻飘飘的凑了过去。
    “好热闹啊，这家店是卖什么的呀？”
    “哼，看装修就知道是那种不正经的店！大人，您不可以到这种店里玩，小姐会生气的。”
    齐格飞：“…………”
    正在和接待侍者据理力爭的翡翠见到有其他人过来，眼珠一转，当即改变策略，冲眾人哭诉道：
    “冒险者的姐妹们，这男的欺负我，呜呜。人家就是想找个临时工赚些回家乡的路费，可这男的却用年龄太大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拒绝我！人家已经一个礼拜没吃过饭了，再赚不到钱就要饿死在街上了，呜呜呜……”
    侍者小哥被恶人先告状，营业式的礼貌笑容也终於掛不住了：“这位精灵小姐，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本店的女服务生虽不限种族，但只招聘二十七岁以下的，【岁月魔镜】显示您的真实年龄早就超过了两百岁，根本不符合本店的招聘標准，请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也说了，你这破镜子是坏的，人家横看竖看都只有十八岁好吗！？”
    “岁月魔镜？”
    一旁的薇薇安娜没怎么听这二人的爭吵，反倒是对侍者小哥口中的魔镜来了兴趣。
    那是一面放在店面左侧，造型神秘古朴的全身镜。此刻它正散发著幽幽蓝光，镜面上浮现著一组惨白色的数字：
    【248】
    数字下方，还有一段小小的文字：
    【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老太婆。】
    “两位尊敬的女士，这面镜子是本店独有的秘法道具，不管是谁只要站在镜子前，它就会显示出您的真实年龄。两位如果有兴趣可以隨意使用，这是本店的免费服务哦。”
    侍者小哥向薇薇安娜和卡塔丽娜礼貌的解释完，而后冲翡翠冷声道：“如果这两位小姐的年龄正確无误，说明本店的魔镜並未损坏，届时就请您离开。”
    翡翠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策略会反过来害了自己，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没礼貌的破镜子，看我砸了你！”
    齐格飞在边上面无表情的看著这齣闹剧。
    那面岁月魔镜的效果应该是准確的，他听莉莉丝提过，翡翠的真实年龄的確超过了两百岁。
    其实翡翠在精灵里算是很年轻的，二百五十八岁的確能被称为是精灵中的十八岁少女，但这家沙龙的老板似乎对年龄有异常的执念。
    “那东西原来流落到这里来了……”
    忽地，模糊的碎碎念传进耳中。
    身侧的精灵游侠正望著那魔镜愣愣出神。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你见过那镜子？”
    “哦，以前有听说过，没想到被奥菲斯人做成了秘法道具。”罗宾汉显然不想多提，语气很敷衍。
    齐格飞便也懒得追问。
    他知道比起翡翠，身边这位精灵游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不死，经歷丰富，见多识广，虽然战斗时不顶屁用，平日里还是相当可靠的。
    另一边，两个女孩已经兴致勃勃的准备好了。
    先是卡塔丽娜，她理了理衣冠，有些僵硬走到镜子前。镜面上倒映出一名五官端丽身材姣好，表情颇为紧张的女人。
    下一刻，魔镜冷淡的蓝光忽地变为热情的红色，一组文字迅速浮现。
    【21】
    【身高171厘米，体重61.4千克，三维88、65、37，前凸后翘沙漏型。喜欢！喜欢！喜欢！喜欢！这个我是真喜欢！】
    “全对誒……”卡塔丽娜神情难以置信。
    “哼~”
    一旁的侍者小哥得意的瞥了一眼表情不甘的翡翠，鼻腔中发出满是讥讽的冷哼。
    “这种镜子还是砸掉的比较好。”齐格飞一脸冷漠。
    但不得不承认，这性骚扰魔镜还是蛮有眼光的。
    齐格飞认识的美女不少，但真能勾起他欲望的却不多，除了啥都能变的莉莉丝，也就是卡塔丽娜了。
    只可惜她现在的狍子模样实在令人难以喜欢。
    “到我了，到我了。”
    薇薇安娜迫不及待的走上前。
    也不知怎么的，这位向来任性自我的大小姐竟无视了魔镜那逆天的评语，显得异常亢奋。
    热烈的红光转而变为警戒的黄色，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1】
    【拒绝幼態审美，从你他做起。】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长久的静默后，翡翠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就说你这破镜子是坏的吧！”
    侍者小哥也有些懵了，这位看上去十六七八的诗人小姐，魔镜竟然说她只有一岁？
    这怎么可能？？？
    薇薇安娜看了看那句“拒绝幼態审美”，又看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寒酸的胸脯，脸蛋瞬间涨的通红，举起拳头就要泄愤。
    侍者小哥连忙拦住她：“这位女士，请您冷静，可能是魔镜出了点小问题，要不您重新照一下看看？”
    诗人小姐已然听不进劝告，一扭头衝著后头两个看戏的男人怒吼道：“看什么看，你们也过来照！！”
    罗宾汉苦笑著耸了耸肩：“队长，喊我们呢。”
    齐格飞：“……”
    结果还是被卷了进去。
    “原来还有男朋友啊。哇~质量好高啊~”
    翡翠望著走来的两个英俊不凡的男人，不由得春心荡漾。
    齐格飞顶著灼热似火的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对方。
    算上这次，他一共也就见过翡翠三次，每次还都是不同的脸和身份，对方应该是认不出自己的。
    但以防万一，还是速战速决吧。
    他直接走到全身镜前，没一会儿，黄光就变回来幽幽的蓝光，显然这魔镜对男人和老女人一样没啥兴趣。
    一串惨白色数字缓缓勾勒出来……
    和那两好奇宝宝不同，齐格飞显得兴致缺缺，毕竟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態直接打开漫游手册就是了。
    齐格飞记得自己在奇兰这具身体比地球的小两岁，地球上自己今年二十二。奇兰的身躯刚开始是二十岁，在经歷了一年后，目前应该和卡塔丽娜和罗德里克他们同龄，也是二十一……
    白髮骑士的竖瞳骤然收缩。
    精灵游侠的嘴角悄然勾起。
    魔镜上的惨白数字最终定格的不是二十一，而是……
    “1031？”
    卡塔丽娜喃喃的念出声，眼神狐疑的看向接待侍者：
    “小哥，你们店的魔镜真的有问题啊。”

 第520章 【1031】

    “一千零三十一岁？”
    翡翠眨巴著双眼，脸上的笑容逐渐放肆：
    “一会儿一岁，一会儿一千多岁？这不是睁著眼睛说瞎话吗，就这还岁月魔镜啊，我就说它坏了啦！哦呵呵呵~”
    “这，这怎么会这样？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接待的侍者小哥也终於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慌忙走到镜子前仔细检查。这件珍贵的秘法道具要是弄坏了，他可是会被炒魷鱼的。
    然而，当他走到镜子前时，惨白色的文字立刻就变成了“25”，正是他的年龄没有错。
    侍者小哥愈发困惑，他仔细端详起白髮骑士的容貌，尤其衝著耳朵看了又看。
    “別看了，我家大人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和我同龄，你这镜子就是有问题。”卡塔丽娜对侍者无礼的视线表示不满。
    “没错，就是坏了！”
    被魔镜定义为“幼態”的诗人小姐也极力附和。
    然而，与她们的散漫不同，齐格飞此时的內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1031……
    若岁月魔镜显示的是二十一，或者几百、几千乃至几万等任何数字，齐格飞都不会意外。因为那可以归咎为岁月魔镜对漫游者这样的天外来客不起作用，於是生成了乱码。
    可，为什么偏偏是1031？
    这组数字有一个极其特殊的含义，是一个只对齐格飞有含义的数字。
    白堊旧都的英灵墓园中佇立著无数在裂谷战爭中牺牲的英烈们的墓碑，齐格飞时常会去给伏尔泰扫墓，因而见过不少。
    其中有一位英烈更是与他颇有渊源，齐格飞便特地將对方的墓志铭记了下来：
    【巴鲁姆克 混沌纪2500年-混沌纪3004年】
    混沌纪3004年，是裂谷战爭的最后一年；是无名英雄劈出大裂谷分割世界的那一年；是巴鲁姆克决战魔王路西法败阵战死的那一年。
    而次年，便是狮心王莱恩哈特建国摩恩，开创崭新纪元的时间，即光辉纪元年。
    然后，今年是光辉纪527年……
    没错，如果当年巴鲁姆克並未战死，那么到现在他不多不少刚好是1031岁！
    岁月魔镜没有出错，这组数字没有任何问题，他指向的正是昔日那位龙血勇者巴鲁姆克的年龄，也就是……
    “我身体的年龄……”
    齐格飞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魔镜下的自己，显示的会是龙血勇者的年龄。
    “老弟，虽然这话由咱说出来怪怪的。”
    身旁的伏尔泰忽然开口了，他挠著头，看著齐格飞目光无奈：“有些时候，咱真觉得你太迟钝了，提示不是早就有了嘛？”
    提示？
    …
    “爸爸，你是爸爸！”
    …
    “不，不！你，你！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你应该已经死了！！”
    …
    “哈哈哈哈哈，好！好！我承认，你就是他！”
    …
    “逆臣乔治，参见龙王！”
    …
    “小梦？”
    …
    法芙娜、尼科勒提米斯、路西法、乔治、耶梦加得……
    是的，提示早已出现了无数次。
    “逝去勇者的圣剑都收藏在英灵殿中，为什么独独巴鲁姆克的圣剑在你手里？又为什么恰好你能够挥舞它？”
    伏尔泰歪著头，憨厚的熊脸在此刻变得格外可怖。
    “老弟你就真的，一次都没感觉到奇怪吗？”
    宛若一声惊雷在齐格飞脑子里炸响！
    “我的这具身体……是巴鲁姆克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连夏儂也……”
    …
    【有一点我想澄清一下。把您送来这个世界的並不是我，而是您自己。】
    …
    【巴鲁姆克大人，欢迎回来。请大闹一场吧！】
    …
    不，她知道！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漫游手册上的数据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齐格飞僵硬的抬起头，正巧与岁月魔镜的自己对上视线。
    镜子中的男人一身黑鎧，满头白髮披散在肩上，赤红色竖瞳如同出鞘的圣剑锋芒毕露。
    男人衝著骇然失色的齐格飞缓缓咧开嘴角，露出极度张扬凶悍的笑：
    “你，睡醒了吗？”
    ！！！！！
    “队长…队长……队长！”
    “啊？”
    齐格飞猛地回过神，罗宾汉正把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语气关切：“你没事吧，脸色很差啊。”
    齐格飞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手心冰凉，额头不知何时已经冷汗淋漓，就连脑子也因为过度呼吸有些眩晕。
    “没事。”
    他思绪混乱便隨意敷衍，也就没能注意到精灵游侠嘴角那一抹古怪的笑意：
    “您不用太在意，秘法道具大部分是久远的古代传下来的遗物，因为现在的人们无法解析，所以才叫它们【秘法道具】。这种老古董忽然坏掉也是很正常的。”
    罗宾汉和声安慰道。
    只可惜，这话已经传不到齐格飞的耳朵里了。反倒是那侍者小哥一听，整个人直接急了。
    “不可能的！老板买来这么久都没问题，凭什么偏偏我当班时就出了问题？”
    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又检查了一遍魔镜，而后看向现场最后一个还没照镜子的人。
    “先生，您是精灵吧？您来试试看。”
    罗宾汉怔了一下，立刻摆手推辞：“我还是算了，我都不记得自己的年龄。”
    听到这话，侍者小哥態度反倒变得更加坚决：“不，就当是为了我，请您务必试用一下！”
    岁月魔镜可以坏，但绝不能在他手上坏。
    这精灵游侠一看就知道是个老不死，镜子上出现什么数字都无所谓，反正他都不记得自己的年龄了。
    待会儿把镜子盖上，等下个接班的侍者过来把黑锅甩给他就行了。
    心中打著如意算盘，侍者小哥半拉半请的將精灵游侠带到全身镜前。
    罗宾汉瞥了眼这心怀不轨的接待侍者，笑著摇了摇头：“好吧，那就照一下试试。”
    闻言，包括翡翠在內的三个女孩都围拢过来。
    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早就想知道这个明明弱的要死，但见识却颇多的队友的来歷了。
    翡翠则是单纯对这位在洛斯林德素未谋面的同族感到好奇。
    岁月魔镜倒映出穿深绿斗篷，戴棕皮猎人帽的俊美精灵。
    也不知为什么，魔镜这次的反应格外缓慢，好半晌镜面上的惨白字体才缓缓凝成一个——【3】。
    第一个数字是3。
    翡翠眨了眨眼睛，不出意外这是自己的前辈了，就是不知道他和女僕长大人谁更老，啊不，是年长。
    又过了许久，第二第三个数字浮现出来。
    【6】
    【4】
    三百六十四岁？
    “那也没比我大多少。”
    翡翠的呢喃刚刚出口，第四个数字就出现了。
    【8】
    “嘶……”
    眾人齐齐吸了口气。
    三千六百四十八岁！
    这比混沌纪和光辉纪加起来还要久！
    如果魔镜的显示没错，那罗宾汉这傢伙竟然在两个纪元前就出生了。
    老不死，真正的老不死啊！！
    “竟然比女皇陛下还年长……”翡翠的目光满是骇然。
    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看向罗宾汉的视线中则带上了浓浓的羡慕和稍许的鄙夷。
    羡慕，自然是因为对方超越人类想像的寿命；至於鄙夷……活了三千多年竟然还只是一个见习游侠，这么长时间哪怕是头猪也该练成ss级了吧？
    然而，
    就在眾人尚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时，眼前的岁月魔镜却忽然绽放出深红近黑的光芒，剧烈闪烁。
    【2】
    【7】
    【0】
    【1】
    【9】
    【5】
    【8】
    【7】
    【7】
    【48252……】
    方才缓慢凝固的惨白数字如同井喷式的爆了出来，剎那间挤满了整个镜面！
    隨即就听啪的一声惊响，岁月魔镜整个炸成满地碎片！

 第521章 虚饰小队

    “mua~感谢各位冒险者同伴的帮助！mua~”
    艺术沙龙前，兴高采烈的翡翠热情的朝离开的眾人拋出一个个飞吻，与身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侍者小哥形成强烈反差。
    “完了…全完了……”
    一岁和一千岁的成年人类，存在时间为天文数字的精灵，最后的最后岁月魔镜用粉身碎骨证明它確实已经坏了。
    既然如此，先前所有人的年龄自然无法作数，翡翠这位十八岁零不知道多少多少年的少女精灵如愿以偿地进入了艺术沙龙，接下来她將在即將被开除的同事带领下，接受沙龙老板的面试。
    至於结果，紫罗兰小队的眾人自然是不知道了，魔镜带来的这段小插曲也很快被大家拋到脑后。
    三个队员依旧兴致勃勃地欣赏歌都风貌，只有身为队长的齐格飞再无半点观光旅游的心情。
    “这具身体就是巴鲁姆克的……不可能啊。”
    最初的震惊过后，充斥在他心头就是无数困惑和浓郁的迷惑了。
    首当其衝的一个疑点——
    “如果真是巴鲁姆克的身躯，我他妈怎么会这么弱？！”
    这是最令齐格飞难以理解的。
    巴鲁姆克號称龙血的勇者，啃食古龙血肉长大的真正意义上的龙人。
    齐格飞不清楚这位龙血勇者全盛时期究竟有多强，但人家死了都超过五百年了，魔族和龙族见到自己一个个依旧是嚇得仿佛ptsd发作了的熊样，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那恐怕是真正意义上的横压当世，统治力比肩破格。
    而自己刚开始可没什么龙血，连对付几只哥布林都需要斗智斗勇，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吃下了娜娜的尾巴肉才有了【龙血沸腾】这项神奇的状態。
    然后第二个疑点——记忆。
    齐格飞，或者说巴鲁姆克的这具身体有著明確的幼年记忆，一个被遗弃在风桃村，吃百家饭长大的黑髮男孩。这段记忆非常鲜明，不像作假也做不了假，风桃村全村人都能证明。
    可如果撇开这两个疑点，那这具身躯几乎百分百可以確定就是巴鲁姆克。
    圣剑的归属，魔族与龙族的承认，时不时就会涌上脑海的大量不属於齐格飞的记忆，无不证明了这点。
    但这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假定这具身体就是巴鲁姆克，那占据如今他身躯的意识是谁？
    即，
    “我是谁？”齐格飞喃喃的自问出声。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照个镜子能把人生的终极问题都给照出来。
    究竟是齐格飞顶替掉了巴鲁姆克，还是身体的记忆正在不断把齐格飞变成变成巴鲁姆克，又或者从一开始齐格飞就是巴鲁姆克？
    若如此，那个在地球上生活了二十二年的齐格飞又是谁？
    为什么回到地球的自己依旧会受到巴鲁姆克记忆的影响？
    我是谁？
    我是谁……
    思索许久，齐格飞默然的昂起头：“嗯，不想了。”
    就算自己是巴鲁姆克又能怎样？
    有巴鲁姆克的本事吗？
    能復活傻大个吗？
    能破坏军士长的阴谋吗？
    能送巴格斯上西天吗？
    能对抗奥菲斯的倾轧吗？
    能解决摩恩的困境吗？
    能完成漫游者的任务吗？
    显然，都不能。
    既如此，思考我是谁这种抽象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不过有两点齐格飞可以確定：
    第一，漫游手册上的关於自己的部分大有问题，十有八九被夏儂那傢伙动了手脚。齐格飞倒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对夏儂產生敌意，史官小姐会隱瞒各种信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兴许在她看来所有可能对漫游者產生干扰的信息，都是需要隱藏和修改的，而这也就引出了第二点……
    走在前头的罗宾汉眉毛忽的一跳，有一道尖锐的视线直直的刺在他的后心。
    “呃……这下是真的瞒不过去。”
    可这次，百相却没什么慌乱，反倒刻意放缓了脚步。
    果然，尖锐视线很快就消失不见，白髮骑士带著一阵风从身边掠过，走到眾人眼前。
    “大人？”
    “有什么事嘛？”
    “队长有话要说。”
    “老弟，咱接下来去哪？”
    齐格飞的视线从四个队友的身上一一扫过，面无表情的开口道：“即日起在钱特修整，白天解散各自行动，夜晚在旅馆集合。罗宾汉负责购买补充物资，薇薇安娜想办法找一辆能承载所有人的载具，卡塔丽娜……”
    话音停了下来，傻狍子瞪大黑溜溜的眼珠，不断用手戳自己的黑鼻子。
    齐格飞盯著对方看了良久，不咸不淡道：“你在旅馆里看孩子。”
    卡塔丽娜：“……”
    “预定三天后继续赶路。就这样，解散。”
    说罢，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三人在原地愣了片刻，薇薇安娜率先兴奋的跳了起来：“那我先去大剧院看看有没有適合的载具！”
    “哎…”卡塔丽娜刚要说话，诗人小姐已经跑的没影了。
    “骑士小姐，孩子们就麻烦您了，我购买物资不方便带著他们。”
    “呜……”傻狍子的表情委屈的都要哭了。
    精灵游侠冲女骑士歉意一笑，毫不犹豫的抬腿就走。
    走出大概十来米，百相却又回过头，脸上的笑意诡异难明。
    “虚偽的仿身。”
    他忽地低语出声，视线向蹦蹦跳跳朝著剧院方向去的吟游诗人。
    “虚假的生命。”
    远处的街角，依稀可见白髮骑士正衝著无人的身旁说道著什么。
    “虚幻的存在，虚饰的勇者。”
    近处，失魂落魄的女骑士垂头嘆气，如丧考妣。
    “虚妄的呃……智力？哈哈~”
    百相轻笑了两声，转眼没入川流的人群。
    …………
    …………
    艺术沙龙“维纳斯的爱抚”，vip包厢。
    唱片转动，舒缓的韵律瀰漫在室內。
    两个香肩披露衣衫诱惑的年轻姑娘抱著膝盖依偎在角落瑟瑟发抖，侍者小哥昏迷在旁。半满的高脚酒杯泛著诱人的光泽摆放在茶几上，轻轻抖动。
    咣鐺！
    一个男人裹著碧绿旋风坠落，把整个茶几连同上头零食美酒一起砸得粉碎。
    翡翠面若寒霜，白皙手掌中握著一碗翠绿的旋涡：“我最后问你一遍，那孩子在哪？”
    男人满脸是血，一身华贵的西装革履被风刃切的皮开肉绽，却忙不迭爬起来跪在地上：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人不是我绑的！不是我啊！！”
    精灵眼神一眯，掌中旋涡忽地向內一缩，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顿时从男人身体各处迸发出来，痛苦的惨叫压过留声机的音乐，响彻在包间內。
    “你以为我是什么都没查就来找你的吗？”
    在海都与莉莉丝一別，翡翠启程返回洛斯林德。
    考虑到自己在海都疯玩了那么久，又不小心把復生魔法这样的机密泄露给了闺蜜，就这么回去必然免不了女僕长的惩罚，就想著做些好人好事，也方便找藉口。
    这不，途经奥菲斯时恰好听闻了帝国全境半精灵孩童失踪大案，便想著插上一手，帮忙调查调查。
    怎料，这一查，却查出了大问题。
    “洛斯林德不会放任不满百岁的幼年精灵离开树海，何况那孩子的身份如此特殊，你们是用什么办法把人骗出来的？洛斯林德內部有多少你们的人？说！！”
    男人的身躯被风压挤得变形，疼的五官扭作一团：“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我以前是做过转卖人口的生意，可自从去年教授死后，我和结社的联繫就断了，在那之后我没有做过任何人口生意，真的！是真的！！”
    翡翠没再多话，手掌缓缓攥起。
    “等一下！列车站！钱特列车站！！”
    將死之际，男人歇斯底里的放声惨叫：
    “这些天，钱特警察厅的人把列车站围得水泄不通，搜查每个上下的乘客，好多的列车都延班了，可能，不，一定是在找您要的那个孩子！！”
    “就这些？”
    “还，还有，我听说威灵顿將军也被惊动了，他到钱特名义上是参加音乐节，但其实就是为了调查这桩案子！他这几天下午都会到大剧院听演出的，大人您可以去找他询问啊！”
    翡翠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男人脸上不可遏制的露出喜色，下一秒，精灵的手掌猛地合拢，男人的身躯即刻向內挤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化作一团喷血的肉泥。
    翡翠拧了拧手腕，口中隨意咏唱了几句，发动【传音之风】。
    “巴斯，我这没什么大收穫，这老板什么也不知道。哦对了，紫罗兰小队的人也到钱特了，我刚刚恰好遇上，他们看上去精神都不错，你可以放心了。你那边如果有线索隨时联繫我。”
    说完，她才拍拍脸蛋，缓和下情绪，冲墙角的两个姑娘道：
    “別害怕，这家沙龙以后就归你们了，如果有人找上门，你们就这么说……”
    翡翠眼角弯弯，一如既往的魅惑：
    “是风来森林未来的风之精灵王，翡翠动的手。”

 第522章 乌龙剧院

    钱特大剧院。
    “请给我一张靠前排的票，谢谢！！”
    薇薇安娜气喘吁吁的趴在售票窗口前，神情激动。
    售票的剧院工作人员头也不抬：“好的，早间场一张成人票，总共是两百镑。”
    两百镑！
    薇薇安娜惊了一下。不愧是钱特大剧院，票价果然不菲。
    诗人小姐其实並不富裕，毕竟无论作为冒险者还是吟游诗人，她的能力都非常遗憾，自然挣不到什么钱。
    犹豫了片刻，薇薇安娜果断打开钱包，从齐格鲁德给她的小队活动资金里抽出两百镑。
    没关係的，载具什么的简陋一点无所谓啦，能跑不就行了嘛！
    从售票员手里接过票据后，诗人小姐继续兴奋的追问：“我听说这次的歌咏大典会举行薇尔莉特小姐的悼念祭，有一位神秘音乐家来大剧院专场演奏她的作品集，请问是在哪一天？”
    她刚刚看了下，感觉小队活动资金还有可以剋扣的地方。
    售票员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手头事务不停语速极快的回道：“由於列车延班，那位音乐家尚未抵达，原定的演出推迟了。”
    薇薇安娜听的喜忧参半。
    她吵著来钱特就是为了这场演出，没有错过自然最好，但按照齐格鲁德所说小队只在钱特停留三天时间，也不知道三天內演出能不能如期举行。
    跟隨服务员走进主厅，此时上午的演出即將开始。座位上的观眾们低声私语，舞台上已经摆放好了各类管弦乐器，座椅和歌谱架整齐排列。
    薇薇安娜走到前排坐下，望著正对著自己的舞台，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她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没来由的感到极其熟悉。
    正对舞台扇形分布的红色绒面座位，灯光闪耀的宽敞舞台，舞台上方悬掛的巨大管风琴，二层的贵宾独立包厢……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眼熟。
    她下意识將手伸进座椅左侧，果真碰到一个按钮，轻轻按下，靠背向后倒下。
    薇薇安娜舒服的躺下，望著舞台的目光颇为憧憬，又难掩落寞。
    虽然曾经向齐格鲁德他们吹牛，说要在音乐会上大剧院一鸣惊人成为第二个紫罗兰女士，但薇薇安娜心里清楚这是不现实的。
    以她的水准別说演出，就连在酒馆卖唱都会被赶出去。无论再怎么努力练习发音，她的歌声却总是不会进步，永远是那么不堪入耳。
    “神明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
    四周的灯光逐渐熄灭，大厅內安静下来。薇薇安娜看著陆续走上舞台的乐师们，缓缓闭上眼睛……
    一曲终了。
    吟游诗人端著鲁特琴在听眾们热切的掌声中起身致意，跟前的礼帽迅速被钞票和硬幣填满。
    百相跟著一起鼓掌欢呼，也学人们有模有样的从小队活动资金里抽出两镑放入礼帽。
    凑完热闹，她接著走，却不是去商业街，而是兜兜转转的来到一条隱蔽的小巷子前。
    “我记得是在……有了。”
    她顺著巷子往里走，很快就看见了一家店门紧闭的酒吧，外墙上爬满了藤蔓和小，竖直的招牌上写著：
    《钱特之夜》
    百相盯著招牌看了片刻，便走上前直接推门而入。
    叮铃叮铃～
    迎客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酒吧內稀稀拉拉的客人同时抬起头，见到是个优雅知性的美妇人，都不禁露出惊艷困惑的眼神。
    这是一间装修温馨的清吧，几张原木色的小圆桌散布在各个角落，桌子上都放著一盏昏暗的油灯，柔和的光线给客人们找出一片恬静的私人空间。墙上掛满了黑白照片和復古海报，仔细看就发现都是钱特的城市光景，和过去一些音乐家的演出海报。
    百相走到吧檯边坐下，冲正在擦拭杯子的酒保道：“一杯莫吉托，一杯冰镇威士忌。”
    “小姐，您一个人吗？”
    “还有一位先生，稍后就到，威士忌是给他的。”
    酒保神情有些古怪：“小店地处偏僻，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竖起一根青葱玉指抵住嘴唇：“不要隨意探听女士的秘密哦～”
    酒吧眉毛一跳，乾笑了两声没再多问。
    很快，两杯冰饮就呈了上来。
    百相左手端起莫吉托轻抿了一口，右手將威士忌推到身旁的座位，一滴银白的水滴悄无声息的滑入杯中。
    怎么知道的？
    在奇兰这一亩三分地，不存在祂不能知道的事，不存在祂无法知道的事。
    黑手套的血能让百相得知他们与齐格飞的战斗经过，自然也能得知军情五处在钱特市的联络点和时间。
    她將酒水一饮而尽，用小队活动资金付了款，便推门离去。
    酒保一脸莫名其妙，等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见女人还没回来，便打算把空酒杯和威士忌收起来。
    也就在这时，迎客铃再次响起，一个穿著黑色夹克，满头大汗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呦我去，热死我了！”
    由於列车延班，军情五处的代理局长大人不得不驾著蒸汽机车日夜兼程一路从伦蒂姆德赶到钱特。
    他看了看四周，见没有生面孔便直接冲最近一桌客人道：“立刻去帮我查一支冒险者小队，队名叫【紫罗兰之歌】，队长是个白头髮穿黑色鎧甲的骑士。查查他们到没到钱特，人住在哪儿？”
    两个客人戴上礼帽默默起身离开了酒吧。
    黑夹克男子这才鬆了松衣领，冲酒保道：“老规矩一杯冰……”
    他忽然一愣，就见吧檯上已经摆著一杯威士忌，正散发著白森森的冷气。
    “嘿，山姆，我就知道你小子最懂事！”
    黑夹克男子大步走上前，在酒保诧异的目光中抓起酒杯豪饮入肚。
    …………
    …………
    音乐会的最后一个音符隨著指挥棒轻轻落下，大厅內陷入一片短暂的静默。片刻之后，观眾们纷纷站起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薇薇安娜也是神情满足的用力鼓掌，虽然她更喜欢流行音乐而不是古典音乐，但舞台上这支乐团专业的演奏依旧打动了她。
    而后，灯光亮起，观眾们开始陆续离场，早间场到此也就结束了。
    薇薇安娜看著收拾乐器的乐团成员们，忽的转起了眼珠：“要不，溜进去看看？”
    思量片刻，她就下定了主意：“我这辈子可能都上不了舞台，看一眼又怎么了，哼哼。”
    於是她张望著四周，趁著工作人员都在帮乐团整理舞台，悄咪咪的从一侧溜进了幕后，兴致盎然的四处参观起来。
    “哦，舞台后原来是长这样的……”
    “还没到？你开什么玩笑！！”
    忽然，一个怒气冲冲的吼声响起，嚇得薇薇安娜慌忙蹲下就近找了掩体躲藏。
    “多少贵客在等这场演出，她怎么可以还不到，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怎么了，怎么了，吵架了吗？
    八卦心作祟的诗人小姐，缓缓探出半个脑袋。
    在说话的一共是三个人，两个愁眉苦脸，一个破口大骂，地位一目了然。
    “这也不能怪她，这段时间很多列车都有延误。”
    “不怪她难道怪我？你知不知道这次来的都是谁啊，隨便一个我们大剧院都得罪不起的！市长那糟老头子天天给我施压，我能怎么办？”
    “总监，您消消气……”
    “消个屁，你们给我想办法，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天之前一定要把人给我带到这！”
    两个经理面面相覷，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苦涩。
    哐当～
    “谁？”
    “谁！”
    霎时间，三人齐齐扭头朝动静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半截身子从大鼓后探出，正要伸手去捡落在地上鼓槌。
    见工作人员的视线投射过来，薇薇安娜小脸微红，尷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就是进来参观一下，我马上就走！”
    怎料，那三人却像是被雷击了似的傻愣在原地，目光死死凝固在薇薇安娜的脸上。
    为首的总监喃喃的问：“喂，是她吗？”
    “应，应该吧？”
    “错不了！肯定是啊！我的大小姐，你可总算到了啊！”
    总监忽然惊喜的尖叫起来，直接三步並作两步直接衝到女孩的眼前。
    “啊？”
    薇薇安娜还在发懵，两个经理便一左一右把她搀扶，啊不对，近乎是架了起来。
    诗人小姐有些害怕的询问：“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啊？”
    然而激动不已的三人组早就已经听不到了。
    “立刻让服装师和化妆师过来！”
    “先检查一遍灯光！灯光师呢？灯光师死哪里去了？”
    “不行，这样下去来不及，去取消下午的演出场次，让所有人都过来帮忙！”
    “快快快，都动起来！”
    “来个人去通知市长，我们的女主角到了！今天晚七点整，举办薇尔莉特小姐的復活祭！”
    薇薇安娜眨巴著无辜茫然的小眼神，望著疯狂涌来的工作人员，懵逼良久，只从喉咙里缓缓吐出一个音：
    “……欸？”

 第523章 假脸，假声，假唱

    奥菲斯时间中午十二点半。
    钱特市政府向全体市民发出通知，本次歌咏大典的重头戏，万眾瞩目却因为不可抗力一再推迟的紫罗兰悼念音乐会正式开放售票，首场演出就定在当晚七点。
    一时间，全市轰动。
    奥菲斯时间晚上六点，钱特大剧院前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儘是因为没抢到首场票而捶胸顿足的乐手和吟游诗人。
    这也没办法，即便算上四个贵宾包厢，大剧院的主音乐厅总共也就三千不到的座位，绝计容纳不下上万名观眾。何况首场演出自然是邀请身份尊贵的客人优先观赏，没抢到首场票的人便只能等待后续的场次。
    面对此种情形大剧院早有预料，秉持“艺术属於人民”的理念，盛典期间紫罗兰音乐会的所有场次都將通过最新的播音魔术扬声播放，让所有在剧院外等待的来客都能享受薇尔莉特这位百年不出的音乐天才的遗作。
    这当然是普天同庆的好事，除了齐格飞。
    白髮骑士望著眼前洪水般的涌动的人潮陷入沉思。
    上午解散后，齐格飞一整天都在钱特市区调查有关文森特·威灵顿的消息。
    调查结果却出乎意料的顺利，几乎在大街上隨便拉一个市民都能说道两句，排除掉无意义的讚嘆、溢美、崇敬之词，整理下来的有用信息如下：
    文森特·威灵顿是前天到的歌都，由於搭乘的“钢铁公爵號”属於他的私人列车，因此没有被沿途站点的搜查所影响，也不会有不开眼的警探去查帝国军务大臣的列车。
    这两天他的生活也很规律，上午配合钱特警察厅查案，下午带客人在大剧院的贵宾包间放鬆，晚上则回列车上休息，一切都显得很正常。
    然而，这才是最不正常的，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打得是什么算盘可想而知。
    “呵，要我去找你是吧？”齐格飞不屑的撇了撇嘴。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奥菲斯的特工主动找上门，但看起来对方比预想中还要谨慎，或者说怂。
    文森特的身份地位和职阶能力註定他不可能和齐格飞一对一单打独斗，像这样把人引到他的主场围殴才是最保险的。
    齐格飞也不会蠢到跑去对方重兵镇守的私人列车上送死，於是钱特大剧院就成了最好的斩首地点。
    他原本是打算下午在剧院门口守株待兔，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钱特大剧院忽然宣布取消原定下午的演出，隨后便是薇尔莉特悼念祭开始的通知，再之后，就是眼前这幅光景。
    “这我要怎么进去啊？”齐格飞一筹莫展。
    身侧，聪明绝顶的伏尔泰这时给出他的好主意：“老弟，这有啥难的，你不是会变脸嘛，你直接变成剧院的人混进去不就好了嘞！”
    齐格飞直接回了他一个白眼：“变成谁？化妆师还是服装师，去给文森特设计仪容形象？”
    废话，要只是混进剧院有什么难的，难得是如何进入文森特的包间！
    怎料，傻大个却还有后手：“咱是说，你可以先变成这样，然后这样，再这样……”
    齐格飞的脸色从不屑到茫然，再到深思，然后是骇然和抗拒，最终是认命般的释然：
    “……好吧，听你的。”
    …………
    …………
    “玛丽，你准备好了吗？”
    “真是的，我的新买的丝袜到底去哪了？”
    “別纠结了先穿一下昨天的，之后再找吧。今天来的都是贵宾中的贵宾，可不能怠慢了。”
    两个容貌姣好的礼仪小姐整理好妆容，陆续离开更衣室。
    钱特大剧院设有內置餐厅，礼仪小姐便是专门为贵宾室的客人们提供送餐服务以及其他需求的。
    玛丽一路小跑至廊道尽头，刚要转身，一双手忽然从拐角处伸出来死死捂住她的口鼻，尚未来得及惊恐，眼前便一黑昏迷了过去。
    百相熟稔的將女人扛起，原路返回更衣室，从这位倒霉的礼仪小姐身上拔下一根头髮，便將她塞进衣柜。
    变形怪之王从不是嗜杀的魔族，和某些天外来客不一样，如无必要他基本不会隨便顶替別人。
    取其身形，承其命运。
    哪怕一个普通人，承担对方命运也是件相当繁琐的事。
    想获取记忆，像这样取一根头髮或者把自身一部分送进目標体內都可以。
    从黑夹克男人的记忆中，百相一次性得到了亡者大军计划的所有內容。
    该怎么说呢，形势比预想的严峻得多。
    百相不清楚齐格飞调查到了多少，又打算如何应对，但他可以肯定，这件事涉及到的人物绝不是目前孤身一人的齐格飞能够抗衡的了的。
    “你要是走不到洛斯林德便噶了，我的报酬可就黄了～”
    镜子中的人形迅速变化，转眼一名白净净娇嫩嫩的艷丽少女便亭亭玉立。
    百相没有选择直接变成玛丽，因为他要做的事必然会给这女孩招来杀身之祸。
    这是他参考小魅魔的模样凭空捏造出的一张假脸。端详片刻，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仨这会儿进不来剧院，稍微闹大一些应该也没什么关係。”
    言罢，他转身走向出口。
    却在这时，被铁皮衣柜分隔的更衣室另一侧也走出来一名礼仪小姐！
    那少女长得金髮碧眼，眉清目秀，优雅的同时还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
    百相莫名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对面似乎也怔住了，瞪著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齐格飞心中骇然，他都没注意到更衣室里竟然还有其他人，得亏有铁皮衣柜隔开，否则自己刚才打晕礼仪小姐，扒下她的衣裙给自己穿上的画面岂不是全被看到了！
    没错，伏尔泰给齐格飞出得好主意，就是女装！
    齐格飞虽然以前做过皮套人直播，但真的穿女装还是著第一次，因此心底格外抗拒。
    但转念一想，反正那三头猪队友也进不来剧院，不会有人发现自己女装的，也就释然了。
    而且，穿上后他还发现意外的合適，尤其是配合雾里看修改外表后，更是倾国绝色，令他自己都忍不住感到心动。
    不过话说回来……
    “老弟，你咋了？”伏尔泰伸手在齐格飞的眼前晃了晃。
    齐格飞皱著眉头，他总觉得这礼仪小姐长得和莉莉丝有点像。
    错觉吗？
    两个“女孩”对视许久，一股诡异的好胜心莫名其妙的从各自的心底升了起来。
    百相笑眯眯的打起了招呼：“哎呀，妹妹今天的妆容真是精致呢，不知道还以为是你要上台演出呢～”
    齐格飞眉头一跳，用曾经做皮套人直播时学来的假声反唇相讥：“呵呵，姐姐过奖了，不过我得说，您的装扮也相当惊艷，尤其是眉间那抹粉色。如此大胆的选择，您是想吸引贵宾的注意吗？”
    “……”
    “………”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相视一笑，各自离去。
    转身的剎那，他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轻蔑不屑的弧度。
    “切，这女的还没我好看。”
    “哼，这女的还没我漂亮。”
    …………
    …………
    “嘶～真是太像了。”
    “诺维雅女士，您的美丽令人嫉妒。”
    “真是神明赏饭吃啊……”
    舞台后的化妆间，一眾工作人员不住的嘖嘖称奇。
    “虽然我听说剧院找到了一位和薇尔莉特小姐格外相似的吟游诗人，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像。”
    总监的目光有些失神。
    面前这个少女，在化上精心设计的妆容后，除了泪痣的位置相反，其他近乎与那位紫罗兰女士如出一辙。
    恍惚间，那位惊才绝艷比群星还耀眼的女音乐家似乎犹在眼前。
    诺维雅，或者说被当成了诺维雅的薇薇安娜，已经是心虚的直冒冷汗。
    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来说，由於薇尔莉特的逝去，这一年里钱特大剧院乃至整个钱特市的经济收入都出现了倒退。
    为了扭转颓势，市政府和大剧院便联合起来策划了一个方案——找一个容貌相似的替身假扮薇尔莉特，搞一场名为悼念祭实为復活祭的惊喜演出，宣告天才音乐家的归来！
    薇薇安娜不知道这么逆天的餿主意是谁想出来的，但她知道自己已然成为这个餿主意中最关键的那部分。
    可事到如今抱怨也没用，全怪那个本该负责假扮薇尔莉特的那位神秘音乐家迟迟不到，也怪自己吃饱了撑的溜进后台被逮了个正著。
    但还有时间，必须解释清楚才行！
    “那个，我觉得还是不行，我的能力根本比不上薇尔莉特小姐。”
    眾人闻言，都露出意义难明的笑容。
    总监开口道：“放心，不需要歌唱。演出开始后，我们会播放薇尔莉特过去录好的唱片，你只需要跟著节奏对口型就可以了。你的经纪人应该和你说过的吧。”
    这是什么操作？
    假，假唱？？
    薇薇安娜听的呆若木鸡。
    “当然，麦克风还是会打开的，你要適时和观眾们互动，就像曾经的薇尔莉特一样。”
    “等等，我觉还是不行，其实我不是……”
    话没说完，化妆间门被一把推开。
    “观眾开始入场了！”
    总监点了点头，冲所有人道：
    “紫罗兰女士灵魂在天，所有人打起精神，务必让本次演出顺利进行！”
    “好！”
    整齐的鼓舞声中，唯独薇薇安娜的笑容愈发僵硬。
    此时此刻，诗人小姐心中唯一的慰藉便是：
    “还好，齐格鲁德他们进不来剧院。”

 第524章 三个女人

    （堂堂復活！！！）
    奥菲斯时间下午六点，距离钱特大剧院一公里左右的“鸚鵡学唱”旅馆。
    卡塔丽娜透过玻璃，望著大街上如织的人流，听著四处鼎沸的人声不禁嘆了口气：“哎——好无聊。”
    “卡塔丽娜姐姐……”
    听到有人叫自己，女骑士转过身，就见一眾孩童们呈扇形围著自己，一张张精致的小脸上儘是期盼和渴望。
    哪怕不说卡塔丽娜也知道孩子们想干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想这么干，可惜……
    “不行啦，大人嘱咐过的，现在还不安全，不能隨便乱跑出去。”
    “呜呜~~”
    “嗯嗯~~”
    孩子们对女骑士发动眼神攻势。
    “真不行，大人知道了会生气的。”卡塔丽娜有些抵挡不住，只得搬出齐格飞的名头。
    听到这位冷麵队长，孩子们一下便安静了，不敢再任性只能露出低落的神色。
    只有一人除外。
    刺蝟头少年亚瑞克眼珠一转，哭丧著脸道：“好吧，那我们不出去。但是现在连旅馆的厨师都去大剧院了，大家都饿的不行了。卡塔丽娜姐姐，您去附近的餐馆买些吃的回来吧。”
    女骑士闻言眉头一跳。
    见卡塔丽娜动摇，亚瑞克立刻乘胜追击：“您如果不放心大家，可以带著我们一块儿出去吃饭呀，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女骑士听得眉头连跳。
    一眾孩子见状纷纷附和：
    “姐姐，我们好饿啊。”
    “是啊，再这么下去可能会饿死的。”
    “要是饿死了，队长哥哥肯定会更生气的。”
    卡塔丽娜眉头狂跳。
    嗯，这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借……理由。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想像不出那个齐格飞坐在大剧院里安寧的聆听音乐会的画面，太诡异了。
    以她对齐格飞的了解，比起大剧院对方反而更有可能出现在上午那家艺术沙龙里。
    “梅兰大人对音乐不感兴趣，应该不会去剧院吧……”
    只要没被发现，那就不算出去！
    一番思想斗爭后，女骑士“无奈”的答应：“好吧，那我们就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还开著餐厅。”
    “好耶！！”孩子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你们都要紧紧跟著我，绝对不能乱跑哦！”
    “嗯，我们绝对不会乱跑的！”
    …………
    “亚瑞克！！”
    “亚瑞克你到哪去了？！”
    “请问你有见到一个刺蝟头的小男孩吗？大概这么高。”
    走丟了，转眼就走丟了一个！
    卡塔丽娜脸色发白，急得满头大汗。
    虽然早有预料剧院广场上会有很多人，她特地让大家手拉手牵著自己，却不想一阵人流涌动，队尾的亚瑞克瞬间就不见了。
    这要只是走丟倒也罢了，大剧院离旅馆很近，聪明的亚瑞克自己也能回去。就怕那孩子孤身一人又被拐走，或者被捲入踩踏事件之类的，那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亚瑞克！听到快回话！！”
    “亚瑞克，你在哪啊？”
    “亚瑞克——”
    卡塔丽娜声嘶力竭的呼喊，孩子们也慌得都要哭出来了。
    然而，偌大剧院广场上沸反盈天，他们几人的声音连传都传不去，谈何寻人。分散去寻找更不可能，万一和亚瑞克一样走丟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又喊了许久毫无收穫，卡塔丽娜便蹲下身衝著孩子们道：“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再来找亚瑞克，大家都跟紧了，千万……”
    “请问，你们是在寻找这个孩子吗？”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清澈友善的声音。
    卡塔丽娜连忙转头，只见一个女人牵著一个眼眶红肿的刺蝟头男孩走了过来，正是亚瑞克！
    男孩见到大部队，再无平日里爭强好胜的模样，哇的一声扑进卡塔丽娜的怀里嚇得放声大哭：“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们了。”
    “哪有这么夸张，没事了，没事了啊~”
    卡塔丽娜一边揉著男孩的脑袋，一边柔声宽慰，自己心中也是惊魂不定。
    大概过了一分钟，亚瑞克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刚才他被周围推搡著挤进看不见尽头的人海，周围全身陌生面孔，他个子又矮除了，只能看到大人们腰和腿，大声呼救也被喧闹声淹没。就在即將被人群彻底掩埋的时候，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直接將他从人海里生生拽了出来。
    亚瑞克转过身，衝著那位好心的姐姐鞠躬到底：“谢谢您，我刚才真的好害怕。”
    “不用客气，守护弱者、慷慨助人是理所应当的。”
    对方的回应很认真，显然是真心將这八个字当成人生格言在奉行。
    卡塔丽娜微微睁大眼睛，这句话她很熟悉，全文如下：
    “骑士之道，在於勇敢无私、守护弱者、慷慨助人。”
    这是年幼时，骑士训练营的导师时常掛在嘴上的骑士精神的一部分。
    难道她和我一样也是骑士？
    卡塔丽娜思忖著，观察起眼前的女人。
    对方看上去比自己年长二十五六岁左右，穿著白色短袖，五官清丽温柔，一头短髮整洁干练，左侧的刘海稍长遮挡住了半只眼睛。个头虽然不高只到自己下巴，但身材相当匀称看著很修长。
    只看体格，倒不像是骑士。
    “请问，我的身上有什么异物吗？”
    短袖女人见对方一直盯著自己，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的衣著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卡塔丽娜这才回过神，连忙道谢道：“啊，没有！感谢你的帮助，我叫卡塔丽娜，是来自摩恩的骑士，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短袖女人沉吟了片刻回道：“叫我……”
    “加尔~小加尔~”
    却在这时，耳边却传来一阵窘迫的呼喊。
    卡塔丽娜循声看去，目光顿时一凝。
    那是个盲目的妇人，双眼用一根灰色的丝带蒙著，手里拄著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折下来的半截枝条。满头凌乱的银髮披散著一直垂到地上，光滑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常年不见太阳的病態的苍白。
    她孤身站在人群里，不断用枝条点著地面，神情慌乱的四处张望，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弱小可怜而无助。
    令卡塔丽娜震撼的是，这片广场人山人海，却无一人碰撞到那盲眼女士，就好像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在避让这位可怜的残疾人。
    但这他妈当然是不可能的，而是这瞎女人避开了所有人！
    她在这摩肩接踵的人潮中，以一种卡塔丽娜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缓慢的却坚定的朝著这里走来！
    “小加尔，你在哪儿，呜呜……”
    眼看盲眼女士要哭出来了，一旁的短袖女人神色无奈的嘆了口气，走上前伸手去搀对方的手臂。
    却驀的抓了空。
    “加尔~加尔~”
    盲眼女士依旧用枝条点著地面，边哽咽边慢吞吞晃悠悠向前走。
    加尔又嘆了口气，出声道：“我在这。”
    而后，再次伸手，搀住了对方的手臂。
    那盲眼女士顿时情绪崩溃，哇的一声扑进加尔的怀里嚇得放声大哭：“你为什么突然跑开啊？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
    “哪有这么夸张啊。没事了，没事了啊。”
    加尔边揉著盲眼女士的头髮低声宽慰。
    “可是四周都是陌生人，我真的好害怕。”
    “……您啊，还是多出来走走比较好。”
    边上的卡塔丽娜和亚瑞克看著这眼熟的画面，都是一脸的黑线。
    “行了，演出差不多要开始了，难得大剧院给您安排了珍贵的包间，还是抓紧时间入场吧。”
    加尔推开赖在自己怀里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盲眼女士，衝著卡塔丽娜和孩子们柔和一笑：“那各位，我们就先……”
    她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因为孩子们看著自己的目光中都带著浓浓的艷羡。
    加尔沉吟片刻提议道：“请问，各位愿意和我们一起进入剧院观看演出吗？”
    “誒，可以吗？”
    “啊，可以吗？”
    第一句是卡塔丽娜说的，带著浓浓的惊喜和感激。
    第二句是盲眼女士问的，是满满的不情愿和抗拒。
    “当然可以，钱特大剧院的包间很大，就我们两个人使用实在太浪费了。”
    加尔温和的回应完卡塔丽娜，而后脸色一沉冲盲眼女士道：
    “您也应该好好锻链一下沟通能力了，卡塔丽娜小姐和孩子们都很友善，这是个好机会。”
    “可是我……”
    “没有可是。”
    语气严厉的堵上盲眼女士后续的抗议，加尔带著兴奋的眾人走进剧院。

 第525章 意料之外

    奥菲斯时间晚上六点五十分，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
    钱特大剧院，i號贵宾间。
    一眾孩子们趴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撼和兴奋。
    从这里望出去，恰好能將下方的舞台一览无余，或者说，那舞台就是正对著这个包间搭建的，整个音乐厅没有比这里更適合观看的角度了。
    不用多想，这无疑只有贵宾中的贵宾才能够享受的待遇。
    卡塔丽娜有些紧张的瞥了眼那两个女人。
    盲眼女士脱了凉鞋赤足坐在沙发上，双手怀著膝盖，披散的银髮像是被子一样盖在身上，看上去很没安全感的样子。名叫加尔的短袖女人则笔直的站在沙发后，聚精会神的望著舞台。
    刚才卡塔丽娜听到能够进剧院看演出，脑子发热什么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现在清醒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能享受的待遇啊！
    她们难道是奥菲斯帝国的大人物，比如皇女殿下之类的？
    一念至此，女骑士愈加坐立不安。
    “卡塔丽娜小姐。”
    “啊，到！”
    加尔愣了一下，失笑道：“您无需紧张，我就是想起来，您刚才说您是摩恩的骑士？”
    “是，是的！”卡塔丽娜毕恭毕敬，站得笔挺。
    怎么说也是代表摩恩出来的，不能给殿下丟人。
    “请问，您认识骑士麦克维斯吗？”
    麦克维斯？
    听到熟人的名字，卡塔丽娜的破嘴顿时就没了把门：“是雷光將军啊，当然认识了，她可是我老师的老师呢！”
    这话一出，沙发上始终心不在焉的盲眼女士忽地微微侧过头。
    她的双眼分明用丝带遮著，可卡塔丽娜依旧感到自己全身都被打量了一遍，尾椎骨阵阵发麻。
    誒？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话了吗？
    懵逼了几秒，女骑士才回想起来一件事。
    传闻十年前摩奥大战，雷光將军曾趁著不沉將军牵制住帝国主力时，携千骑绕过白夜山脉直抵奥菲斯帝都，纵马伦蒂姆德的城墙之下，逼得奥菲斯军不得不回撤勤王。
    当然，战役实际情况是伏尔泰以个人伟力逼得尤里乌斯不得不退兵避其锋芒。但对於市井小民来说，纵马帝国首都的雷光要远比守边疆的不沉耀眼的多。
    这场奇蹟般的大胜便以麦克维斯为主角流传开来，成为了摩恩政府用来增强国民自豪感的为数不多的素材，时不时就拿出炫耀一番。
    此战之后，麦克维斯名动奇兰，成为了摩恩家喻户晓的雷光將军，同时也成了每个奥菲斯人民欲杀之而后快的贼首。
    嗯……
    我刚刚说我是谁来著？
    密密麻麻的冷汗从傻狍子的脑门上渗出来。
    但很快，盲眼女士便移开视线，回到抱著膝盖心不在焉的状態。
    “果然，我就知道。”加尔也只是恬淡一笑：“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我就感觉您一定是那种很擅长衝锋陷阵的骑士。原来是骑士麦克维斯的门徒，这就不奇怪了。”
    卡塔丽娜有些意外：“加尔小姐也是骑士吗？”
    “嗯，算是吧。”加尔回答的模稜两可。
    听到对方真的和自己职阶相同，傻狍子心底顿时升起浓浓的亲切感，方才的恐慌不翼而飞。
    “能冒昧问一下您具体的职阶吗？我是【黄金骑士】，最擅长的武技是【骑士衝锋】。”
    没等对方回答，这傻妞就把自己的底细全抖了出来。
    加尔显然不擅长应付这类自来熟，表情有些尷尬：“呃，我没那么厉害，只是个普通骑士。”
    卡塔丽娜的笑容愈发灿烂，甚至上手拍了拍对方的背：“没关係没关係，相逢即是缘，我之后可以把【骑士衝锋】教给你，衝锋可是很厉害的，有了这个武技你很快也能变得和我一样厉害！”
    眼看对方没听出自己话外之音，加尔也只得附和道：“好的，有机会的话还请您指教。我个人更偏向防守，对於衝锋武技的確不擅长。”
    “防守啊，那倒是和不沉將军一样。”
    加尔忽然抬起视线：“卡塔丽娜小姐和骑士伏尔泰也是熟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卡塔丽娜感觉对方的语气都急促了几分，她刚想说自己其实不是很了解那位將军，加尔就已经迫切的接著道：
    “请问，骑士伏尔泰最后……”
    咚咚！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您好，送餐服务。”
    加尔抿了抿嘴：“请进。”
    房门打开，礼仪小姐端著托盘走了进来。
    眾人纷纷望去，表情都变得困惑。
    这个贵宾间里有十二个孩子，三个成人，总计十五人，可这位礼仪小姐的托盘上只装了三人份的茶点，而且甚至都不是他们预定的餐品。
    “请问，是不是送错房间了？”
    那位礼仪小姐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表情一阵恍惚一阵茫然。
    呆愣片刻，她才回过神慌忙致歉：“非常抱歉各位贵宾，我或许是送错餐了，这边立刻安排为您更换！”
    说完，她便关上门匆匆离去。
    送错餐？
    钱特大剧院主厅一共就四间贵宾室，不可能出现送错的情况。
    除非，有人做了手脚。
    齐格飞推著装满蛋糕甜点的餐车，停在ii號贵宾室门口。
    这车餐品原本是要送去i號间的，但文森特並不在那里，所以他就用【欺人之谈】把一位同事“骗”去了i號间，自己代替她来这里。
    从潜入剧院后到现在，齐格飞都没看见士兵或者类似便衣保鏢之类的人。显然为了钓自己出来，文森特没有大张旗鼓的在附近安排警备。
    可这也就意味著，那仅有的几个近卫必然是高手中高手。
    齐格飞的计划很简单，一会儿进去送餐，如果文森特的保鏢们只有s级，那就直接动手搏一搏；如果他的保鏢是ss级，那就以送错餐为藉口立刻跑路。
    进退自如，简单而完美。
    不过话说回来……
    齐格飞看了眼餐车上总计十二人份的儿童套餐，迷惑的皱了皱眉头。
    “应该是巧合吧……”
    总不可能是卡塔丽娜带著那些小崽子跑到大剧院，还住进了贵宾室？
    甩开杂念，齐格飞先召唤出漫游手册掛在腰间，而后清了清嗓子，按下门铃。
    “您好，送餐服务~”
    “请进。”
    里头一个传来冷硬的声音。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酝酿了一遍待会儿的台词，缓缓推开房门。
    然而，当贵宾室內的景象映入眼帘的瞬间，所有在脑海中擬定的计划霎时间拋飞到九霄云外。
    齐格飞如遭雷击的怔在门口，凝著房间里的人。
    “哈哈哈，不好意思文森老师，又將军了。”
    茶几边，一个金髮青年手里捏著水晶棋子笑声爽朗，正与对面满脸愁容的军装男子对弈。
    见到有人进来，金髮青年抬起头，露出那张神赐的俊美五官，宛若烈夏阳光般的刺眼夺眼。
    罗老二？！！

 第526章 眾星云集，好戏开场

    ii號贵宾间。
    文森特盯著眼前的一边倒的棋局，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他嘆了口气：“罗德里克你小子的战棋技巧倒是越来越深厚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都是文森老师教的好。”罗德里克一点也不谦虚的大笑出声。
    “但会下棋和会打仗向来是两码事，真正的战爭不会和你我下的这盘一样循规蹈矩。”
    “我说文森老师啊……”坐在罗德里克身旁观看的维多利亚皇女揶揄道：“是您自己提出要和会长比试战棋的，结果输掉了就开始讲大道理，也太小气了吧~”
    文森特被噎了一下，訕訕道：“再来再来！”
    “乐意奉陪。”
    罗德里克哈哈一笑，开始整理棋盘。
    不同於某人的步步该灾处处有难，二王子殿下的奥菲斯之旅可谓顺风顺水。
    除了出发前发现自己的爱马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偷走了之外，就没遇到其他问题。
    作为北摩恩的政府首脑，罗德里克的造访自然受到了奥菲斯最高级別的礼遇，刚进入帝国境內便有专线列车將他接往伦蒂姆德。
    不过此次造访奥菲斯，罗德里克也不是以国家元首的身份来的，而是作为托里斯军官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去参加母校校庆的。
    在校庆上，罗德里克与他曾经的军事课程导师文森特·威灵顿重逢，师生二人阔別两年、相谈甚欢。
    校庆结束后，文森特又热情邀请罗德里克参观钱特市的歌咏大典，后者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一同搭乘“钢铁公爵號”来到这里。
    “所以，这个事你怎么看？”棋局战至酣处，文森特忽然开口道。
    罗德里克摸索著棋子，表情似笑非笑：“文森老师指的是哪件事？”
    文森特白了他一眼：“少装蒜。”
    二王子失落的嘆了口气：“我就知道老师您邀请我来不仅仅是参观的。”
    “你小子在我列车上白吃白喝了那么久，回报一点怎么了？你记不记得你刚来学校的时候，傻愣愣的攥著一袋黄金跑去招生处买麵包，是谁帮你……”
    “行行行，我记得我记得。”
    见对方开始翻旧帐，罗德里克连忙打断：
    “如果您是问我半精灵孩童失踪案这件事，那我的看法是……”
    二王子將棋子落下，口中低沉的吐出两个字：“栽赃。”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操。”
    “文森老师最近招惹什么大人物吗？”
    “老子就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人物！”
    “嗯？”
    “之一。”
    “嗯。”
    罗德里克思忖片刻，一挑眉毛：“这样，我建议您立刻来投诚摩恩，我的麾下正好缺一位能力卓越的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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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多利亚公主殿下就在旁边，你小子就算要挖墙脚也麻烦收敛一点。”
    一旁的维多利亚皇女闻言捂住耳朵：“我什么也没听到哦~”
    文森特无奈的嘆了口气：“放心，如果是陛下想处置我根本用不著这么拐弯抹角。我是怀疑，有人勾结叛乱分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罗德里克摇了摇头：“哪有这么多叛乱分子，说白了不就是你们內斗吗？”
    文森特：“……”
    “老师您也不必这么担忧，既然不是皇帝要处理掉你这位拥兵权臣，那事態就远远称不上严重。谨慎一些，不要掉入敌人的陷阱就行。”
    “就怕我现在已经落入陷阱了。”文森特烦躁的挠了挠头：“你猜猜看，我派去的人查案到最后，查到的都是谁？”
    他指向自己的鼻子：“他妈的是我！每个人回来匯报的时候都用迷惑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在问，公爵阁下，您为什么要自己查自己啊？见鬼！我抓一群小屁孩要做什么？当童子军吗？”
    罗德里克眼神眯了眯：“哦？已经確认是文森特·威灵顿策划的这起绑架大案了？”
    “那倒还不至於指名道姓，但和指名道姓也差不多了，这混蛋自称【军士长】，整个奥菲斯都知道这个称呼指向的是我。”
    “军士长……”罗德里克沉吟下来。
    齐格飞传来的信息里，就是这位“军士长”勾结不死王庭，谋划用亡者大军进攻摩恩。
    也不知道齐格飞那傢伙现在在哪，有没有得到些新的线索。待会儿得和他分享一下我这里的信息，免得他想不开跑来刺杀文森老师。要刺杀也得等我离开了奥菲斯再说。
    罗德里克在心里这般嘀咕著。
    对面的文森特察觉到了学生奇怪的沉默，试探道：“怎么，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二王子当然矢口否认：“不，我只是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仅凭一句【军士长】就能构陷一位奥菲斯重臣？”
    “罗德里克你小子还没明白，问题的关键不是什么军士长，而是我的人竟然完全查不到他们要干什么？那些失踪的孩子去了哪？会被用来做什么？我完全查不到！这太诡异了！你明白这意味什么吗？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
    咚咚！
    就在文森特情绪有些激动时，包间的门忽然被扣响，一个甜美的声音传了进来：
    “您好，送餐服务~”
    文森特抿了抿嘴不耐道：“请进。”
    房门打开，一名礼仪小姐走了进来。
    罗德里克这时举起“皇后”落下，大笑出声：“哈哈哈，不好意思文森老师，又將军了。”
    这一盘文森特下的心不在焉，他贏得更加轻鬆了。
    “好了，我们先吃点……”
    罗德里克话说到一半忽地愣住了，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
    站在门口那位礼仪小姐清纯娇俏、纤腰细骨，尤其是那头金髮和碧绿色瞳孔，让二王子一瞬间还以为看到自家妹妹！
    “嗯？这姑娘怎么长得和克琳希德这么像？”
    不过他也没有惊讶太久，俗话说“世界上会有七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这位礼仪小姐乍一看確实很像克琳希德，但最多也就五六成的相似，没必要太大惊小怪的。
    可罗德里克刚想收回视线，却又怔住了。
    因为他发现那个礼仪小姐正用比他震撼一百倍的目光看过来。
    罗德里克：“？？？”
    她干嘛这么看著我？
    一时间，二王子忍不住就多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不打量不要紧，一打量，那礼仪小姐腰间掛著的黑皮手册顿时映入眼帘！
    罗德里克：“………”
    太阳神在上啊，不是吧？！
    “齐……”
    另一边，齐格飞脸色猛地一阵狰狞。
    罗德里克也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咽下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
    此刻，两人的心头同时惊叫出声：“我操，他在这干什么？!”
    然而，即便罗德里克及时打住，他的怪异举动依旧被包间內的另外二人看在了眼里。
    文森特皱起眉头：“怎么了？你小子干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会长……”维多利亚危险的眯起眼睛：“你从刚开始就一直盯著那位礼仪小姐，她有什么奇怪的吗？”
    罗德里克板著脸脱口而出：“什么？我根本没看她啊。”
    文森特&维多利亚：“………”
    我操！
    操操操！
    这臭傻逼的演技依旧那么烂！你就说我长得像你妹妹会死吗？！
    齐格飞气得拳头都硬了。
    没关係，问题不大，先冷静下来分析现状。
    他目光迅速扫过另外二人，一个是穿著修身裙尖喙刀眼的灰羽禽类，这鸟头齐格飞见过，是那个叫维多利亚的皇女。
    另一个身材魁梧穿著军装，犬类的脑袋却长著老鹰的喙。
    文森特·威灵顿，帝国鹰犬，就是他了！
    確认目標，齐格飞立刻伸手摸向漫游手册，可下一秒又一个疑惑浮上心头：怎么只有他们三个，文森特的近卫呢？这间屋子里一共这三个人，总不可能是罗德里克在给他当保鏢。
    这……
    难道不是钓我出来的局？
    不对，情况不对劲，先撤！
    齐格飞嘴唇一抿，当机立断道：
    “啊~非常抱歉各位尊敬的贵宾，我似乎送错餐了~这就为您更……”
    噔噔！
    却在这时，落地窗外的音乐厅忽然灯光大亮，主持人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剧院內外：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钱特大剧院。今晚，我们將在这座享誉奇兰的音乐殿堂，迎来本次歌咏大典的高潮盛宴——薇尔莉特悼念祭！”
    “请允许我隆重向大家介绍主演这场音乐会的主人公——紫罗兰女士，薇尔莉特！！！”

 第527章 「III號」

    奥菲斯时间晚上六点五十五分，距离演出开场只剩五分钟。
    iv號贵宾间內，钱特市市长沃特金斯坐立难安。
    “都准备好了吗，確定万无一失？”
    剧院总监满头大汗，肉眼可见的疲惫，却是自信满满的一拍胸脯：“您儘管放心，一会儿演出开始您就知道了，那位诺维雅女士的素质绝对超乎您的想像！”
    “真有如此相似？”市长狐疑的皱起眉头。
    “灯光一打，以假乱真！”
    总监再次拍案保证，沃特金斯这才勉强点头：“別怪我囉嗦，你知道这场演出对钱特有多么重要。”
    总监的神情郑重了几分。
    钱特市的繁华眾所周知，但鲜为人知的是，这片繁华的底色下，那泡沫一样的房產、近乎为零的工农业以及日渐衰退的旅游业。
    奥菲斯高速发展的魔术给钱特带来了留声机这种划时代的声乐传播媒介的同时，也带来了泛滥成灾屡禁不止的盗版唱片。越来越多的国民足不出户就能享受音乐盛宴，伴隨的是钱特各大剧院乃至整座城市的经济倒行。
    摆在钱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產业升级或乾脆转型，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大量资金，面对的风险都难以承受。
    也就在钱特市政府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美女音乐家给出了钱特市的未来。
    沃特金斯市长的目光投向落地窗外，此刻，钱特大剧院主音乐厅两千九百个位置座无虚席，这些人中隨便拉出一个无不是达官显贵、企业高管，他们不为钱特而来，他们只为她而来。
    一年前，薇尔莉特於摩恩巡演的旅途中亡故，原本依赖其明星效应的资金链断裂，各大企业开始对钱特市陆续撤资，一系列建设项目纷纷停摆。
    期间剧院也陆续捧过几个年轻的女星尝试应对，可无疑都是惨澹收场。
    薇尔莉特復活祭——这个看似愚蠢滑稽的企划却是钱特市最后的挣扎。
    是再续辉煌，还是一蹶不振从此退为二线城市，成败在此一举！
    思前想后，市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几位贵客都招待好了吗？有遇到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哦对了，维多利亚皇女殿下曾抱怨为什么他们预定的i號包间给了別人。”
    “那你是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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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监竖起食指：“我指了指天上。”
    “殿下的反应呢？”
    “殿下欣然接受更换为ii號包间。”
    市长舒了口气：“那就好……”
    按常理，奥菲斯帝国皇女、奥菲斯帝国將军以及摩恩王国摄政王子这样组合驾临剧院，无疑该奉上人世间最顶级的礼遇。
    怎奈何，此刻坐在i號包间的那位，不是人。
    “让餐厅给ii號送一份奶酪拼盘，听说那是殿下的最爱。公爵阁下爱好收藏名酒，你把我办公室那瓶百年北风送过去，至於罗德里克王子的爱好，让负责的礼仪小姐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
    “是。i號那边需要……”
    “不需要。”市长直接打断：“少做，少错。”
    “明白。”
    “你去吧。”
    “是。”
    “……等等。”
    总监刚要转身，市长又再次叫住他。
    沃特金斯沟壑纵横的眉头紧紧锁起，似乎在极力回忆著什么事：“我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剧院总监闻言也陷入沉吟：“i、ii……iv，四间贵宾室都服务到位了，应该没有问题。”
    “……行，那你先去忙吧。”
    总监应了一声，而后推门而去。
    房间內，独自一人的沃特金斯市长又沉默了良久，最终舒展开眉头：
    “错觉吧。”
    …………
    …………
    iii號贵宾间………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黑蒙蒙的，只有形体，不见顏色。窗外的音乐厅內分明灯光闪耀，却诡异的无法通过落地窗透进来一丝光亮，整个房间仿佛笼罩在一层漆黑的纱布下。
    在这一片晦暗中，只有两样事物是有顏色的。
    其一是摆放在茶几上的一盏苍白色的骨瓷杯。
    其二，是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一个斜戴王冠、拥有深紫色长髮的长耳朵女人，棕褐色的肌肤与奢华的黑色长袍交相辉映，一双艷丽的红色眼眸睥睨著音乐厅中的眾生，威严而神秘。
    咕嚕嚕……
    忽地，骨瓷杯中凭空沸腾起乳白色液体，一个骷髏小人从液体中浮起，扒著杯口探出半截身子。
    它凝著长耳朵女人看了小会儿，突然尖笑出声：“呵哈哈，见过军士长大人~”
    女人打了个哈欠，没搭理它。
    骷髏小人却自顾自的接著道：“虽然老巫妖和我提过，但实际见到还真是嚇了我一跳。堂堂洛斯林德精灵六王之一，晦影森林的暗之精灵王露娜，竟然真的给人类做了走狗，真是世风日下，哈哈哈。”
    露娜女王扫了它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度：“走狗，也比丧家犬好。”
    骷髏小人牙关颤了颤，它没有脸和肌肉，却依旧錶现出了一目了然恼怒。
    它冷笑一声：“我很好奇，奥菲斯的人类皇帝到底给了什么许诺，竟然能让一位精灵王不惜叛卖同胞也要为他卖命。”
    “我听说亡灵主宰的麾下人才济济，怎么斯普林霍尔消亡后不死王庭就只剩下你这种没脑子的武夫了？”
    “你！”
    露娜女王轻笑了一声：“许诺？没什么许诺。用那些企业家的话来说，这叫投资。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如今的奇兰只有两个国家，一个叫奥菲斯，另一个叫其他。”
    “洛斯林德已没落至此？”
    “倒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精灵女皇蒂塔尼亚怠政百年，这次灯塔和会她更是坐看奥菲斯的铁轨將风来森林一分为二，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洛斯林德大差不差也就是第二个摩恩了。她发神经，我的晦影森林没理由陪她。”
    顿了顿，暗精灵女王又补充道：“我说的【其他】中，也包括你们魔族。不死王庭打得难道不是类似的主意？”
    骷髏小人歪了歪头，道理它明白了。
    简单来说就是构成洛斯林德大树海的六片森林之一的晦影森林，准备仿照先前摩恩的东境一般独立出去，投诚奥菲斯。
    但动机还有欠缺。
    “真没什么许诺？”
    露娜女王打了个哈欠：“硬要说的话，隔壁那个將军下台以后，我顶他的位置。”
    骷髏小人悚然一惊：“这种价码你也当真？”
    “哼哼，尤里乌斯·奥菲斯的野心有多大，你看不出来？”
    骷髏小人沉默了。
    奥菲斯皇帝的勃勃野心它当然看得出来——一个融合奇兰所有种族的超级帝国。这样的一个国家的內阁中，存在一位暗精灵出身的军务大臣有什么奇怪的？
    “我猜文森特·威灵顿本人可没同意这事。”
    “他太碍眼了，有人想要他死。”露娜女王语气淡淡，却没说这个人是谁。
    “你在他眼皮底下这么折腾，他就一点都没发现？”
    暗精灵鲜红的眼眸瞥向杯子里的骷髏小人：“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在这里说话？”
    骷髏小人闻言扫视了一圈黑蒙蒙的房间，语气斟酌：“有点像是【幽冥】的武技……”
    可【幽冥】只能隱匿掉自己的存在，像这般將整个房间连同里面一切事物一起抹掉的手段，根本闻所未闻。
    “幽冥~”露娜女王不屑的嗤笑出声：“所谓职阶、魔术、武技，人类迄今为止所掌握的所有技艺的源头无一不是来自於我们精灵的魔法。早在魔王勇者出现之前，你们魔族还被称为魔物的那个时代，精灵就已经是这片大陆的霸者了。”
    “所以……”骷髏小人好奇的昂起脑袋：“蒸汽技术也是来自於你们的魔法？”
    暗精灵一皱眉毛，没再说话。
    扳回一城的骷髏小人显得有些高兴，又將身子骨探出些许，近乎要爬出杯口。
    “话说，你的魔法连i號间的那位都能瞒过吗？”
    “当然瞒不过。”
    骷髏小人的动作忽地一僵，连忙缩进骨瓷杯。
    露娜女王冷笑出声：“尼科勒提米斯还活著的时候都不配她出剑，你算是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
    “不许直呼我王的名讳！”
    “白痴。”
    露娜女王只是不屑的收回视线，气得骷髏小人骨骼颤抖。
    它强自抚平情绪：“所以你唤我过来，究竟想说什么？”
    “那个逃走的冰公主，我抓回来了。”
    “哦，在哪？”骷髏小人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兴奋。
    “別高兴太早，经过之前的事，古蕾希婭多长了一个心眼。那孩子身上有她设下的自卫术式，我没办法。”
    “没关係，交给我，我有办法！”
    露娜女王一耸肩：“我为什么要把一颗炸弹留在身边？”
    骷髏小人发愣：“那你丟在哪了？”
    “丟在就算炸了也不会有问题的地方。”
    室內安静下来，好半晌，骷髏小人颤抖著抬起颅骨：
    “钢铁公爵號……”
    暗精灵嫣然一笑：“我收回前言，你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嘛。”
    “见鬼，你这女人真够歹毒的！”
    “不过我想公爵阁下应该也用不到这颗炸弹，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就要死了。”
    骷髏小人一怔：“齐格鲁德？他来了吗？”
    “不出意外的话。”露娜女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等他干掉公爵阁下，我再干掉他，这事就算收尾了。”
    “……你们暗精灵玩起阴谋诡计都这么熟门熟路吗？”
    “如果你没其他办法破除古蕾希婭的术式，就可以回去了。”
    骷髏小人思忖片刻，忽然没入乳白色液体中，大概过了四五秒再次浮出，两只小手骨中托著掛著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灰色指环。
    它將指环套在身上，从杯子里爬出落在茶几上，然后再双手托著指环將其恭恭敬敬的摆放在桌面。
    “你用这个，应该能破开冰之精灵王的保护术式。”
    露娜女王一挑黛眉：“要怎么用？”
    “废话，指环当然是戴在手指上用！！”
    “知道了~”暗精灵隨意瞥了眼指环，语气没什么兴致。
    “这是我王的遗物，你可小心爱护，之后要还给……”
    “你可以走了。”
    骷髏小人又是一阵气结，却也只得乖乖的扒上杯口，回到杯子中。
    临走前，它忍不住又道：“记得要还啊！”
    露娜女王瞥了这没出息的不死族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展露出邪魅的笑：“对了，死亡骑士。”
    “干什么？”刚要没入液体中的骷髏小人探出脑袋。
    “下次不必依託信使与我会面。你或许还不知道……伏尔泰，已经死了。”
    噗！
    乳白色液体剎那间沸腾蒸发，浓郁的灰白雾霾从骨瓷杯中逸散开去。骷髏小人空洞的眼窝中有团冷白的火焰一闪而过，整个骨架剧烈颤抖好似隨时都要散架。
    可最终，它却什么都没有说，瞪了暗精灵一眼，缓缓没入杯中。
    露娜女王鄙夷的哼了一声，靠上沙发睨落地窗外的音乐厅自言自语道：“倒是有些饿了，要不要点一份松露料理呢？”
    咚咚！
    却在这时，房门被扣响，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传了进来：
    “您好，送餐服务~”
    暗精灵顿时有些诧异：“这里的贵宾间是自带餐饮服务的？倒是挺人性化。”
    “请进吧。”
    房门打开，一阵浓郁的菜香顿时漫进室內。
    露娜女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手艺也不……”
    下一秒，她呼吸陡然凝固。
    暗精灵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毛骨悚然的事——
    这个完全被自己暗影魔法隱匿掉存在的iii號贵宾室，
    为什么，
    会有人敲门？？！！
    她的猛地回过头，只见一名娇艷的礼仪小姐正笑吟吟的望著自己。
    她的右手完全化作一张水银质的巨网，网罗著名为绝望和死亡的概念朝著自己的铺天盖来！
    “您好~”
    她咧开嘴角：
    “送命服务~”
    霎时间，露娜女王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
    “你是什么东西啊！！”
    噔噔！
    却在这时，落地窗外的音乐厅忽然灯光大亮，主持人高亢嘹亮的声音响彻剧院內外：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钱特大剧院。今晚，我们將在这座享誉奇兰的音乐殿堂，迎来本次歌咏大典的高潮盛宴——薇尔莉特悼念祭！”
    “请允许我隆重向大家介绍主演这场音乐会的主人公——紫罗兰女士，薇尔莉特！！！”

 第528章 音乐，起！

    “请允许我隆重向大家介绍主演这场音乐会的主人公——紫罗兰女士，薇尔莉特！”
    ii號贵宾间，正要转身撤离的齐格飞陡然愣住了。
    奇怪嘞？
    这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为什么连起来以后就听不明白他在讲什么东西了呢？
    噔噔噔噔！
    四盏聚光灯前后左右的照射而下，在舞台上拉出四道方向各异的人影。
    全场观眾视线隨著灯光聚焦於舞台中央，那里，一名少女亭亭玉立。
    她有著一头紫罗兰般的美丽发色，在造型师的精心打理下波浪般的披在肩上；她的面容精致如画，一颗嫵媚的泪痣点在眼下，配合化妆师的淡妆浓抹更显动人；她穿著一身华丽的紫色晚礼服，裙摆上缀满璀璨的水晶，在灯光的映衬下那少女就仿佛一颗星辰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这一刻，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薇薇安娜脸上掛著完美的微笑，一言不发的站在聚光灯中，就像是在享受这份震耳欲聋的寂静。
    別误会。
    这並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超的业务能力，而是从今天下午开始，舞台导演就要求她保持这个笑容，目前她的脸部肌肉已经僵硬了，一颗心更是如同死灰。
    啊~最终还是被逼上台了~
    嗯~这下死定了呢………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齐格鲁德！罗宾汉！卡塔丽娜！
    谁都行，快来救我！！
    內心嘶吼著，薇薇安娜脸上的笑容却反而愈发灿烂。
    她转身想跑，可浑身僵硬，只能迎著所有人的目光注视，那画面就好像是在等待必將到来的欢呼。
    可舞台后的导演却已经等不住了，小声喊道：“快和大家打招呼！”
    可恶，豁出去了！
    薇薇安娜一咬牙，按照台本上写的，高举右手衝著观眾席挥舞：
    “晚上好啊，大家好久不见~都想念我吗？”
    顿时，全场的观眾骚动起来。
    “薇尔莉特小姐？”
    “那个神秘音乐家就是薇尔莉特小姐？”
    “这怎么可能，薇尔莉特小姐不是死了吗？”
    “难道是冒牌货？”
    “开玩笑！哪有这么像的冒牌货？那绝对是薇尔莉特小姐本人，相信我的眼睛，我绝不会看错！”
    “呜呜呜……”
    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有惊喜的，有欢呼的，有怀疑的，有困惑的，也有已经开始哭的。
    观眾们的混乱和骚动並不出乎大剧院的预料，他们早就编撰了数十个故事来解释薇尔莉特为什么还活著的问题。
    比如薇尔莉特根本没有死，这一年她一直在摩恩巡演，只是摩恩穷山恶水、信息闭塞，才出了这么个恶劣的谣言；再比如薇尔莉特其实是受了重伤，这一年一直处於植物人状態，为保她的名誉剧院才对外说她过世了，但最终奇蹟出现，薇尔莉特醒了过来……
    用什么理由根本就不重要，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证明这个薇尔莉特是真的！
    而要证明一个音乐家的真偽，最直白最確切的，便是让她演奏自己的作品。
    “先把音乐放……”
    然而，就在导演要吩咐放音乐时，舞台上的女音乐家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
    薇薇安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当刚才现场变得混乱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熟悉，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她总觉得只要做出这个手势，现场就会安静下来。
    於是，骚乱的观眾席迅速平静了下来，那些猜忌怀疑的目光陆续化作震惊和期盼。
    现在，剧场安静下来了，接下来要再点燃它。
    我记得应该这么做……
    薇薇安娜缓缓伸直手臂，手指指向音乐厅的穹顶。
    然后，应该这么说……
    “今夜，群星为我迴响！”
    这句话如同一颗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剎那间，整个钱特大剧院沸反盈天！
    “噢噢噢噢噢！！！”
    “真的是薇尔莉特小姐！”
    “薇尔莉特小姐，我们想你啊！”
    …………
    “卡塔丽娜小姐，你怎么了？”
    i號贵宾室，加尔迷惑的看著举止诡异的卡塔丽娜。
    此刻，这傻妞已经把脸贴在落地窗上，可即便是变形的五官也压制不住她的瞠目结舌。
    別人认不出，可与吟游诗人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的女骑士怎么可能认不出。
    那不是薇薇安娜嘛！
    …………
    iii號贵宾室，百相掐著暗精灵女王的脖子笑意吟吟。
    从他手中蔓延出去的水银已经包裹住了对方整个身躯，只露出一双艷红色的眼眸，充斥著惊恐和哀求。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百相就染上了一个怪癖：
    他很喜欢看那些自以为强大的人，上一秒还在高高在上的指点山河，下一秒就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丑態。
    百相其实早就站在门外了，全程听著露娜女王向那死骑夸耀她的的计谋、战略、眼界以及实力，然后在对方最得意的时候出场，用一根手指碾碎对方的骄傲。
    虽然有些不厚道，可说心里话，这真的很爽很容易上癮。
    而且也有乐子。
    “其实你大可不必遮蔽这间屋子，布伦希尔德不是爱管閒事的女人，就算发现你们和不死族勾结也懒得搭理。不过，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百相语气戏謔：“要是没这层遮蔽，我一动手就会被她察觉。你呀，这是自掘坟墓~”
    露娜女王的瞳孔剧烈颤动，恐惧的泪水涌出眼眶，她感到自己正在不断消失，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可却连一丁点的抵抗都做不到。
    “別哭了，放轻鬆点很快就会结束的。趁著最后的时间，听听音乐吧，演出也快开……嗯？？？”
    百相的瞳孔猛地收缩，倒映出舞台上那手指天空的少女。
    …………
    ii號贵宾间。
    齐格飞连撤离都忘了，目光被牢牢固定在了舞台上，嘴巴张的老大。
    此时此刻，分处不同空间的三名队员同时发出惊嘆：
    “为啥？”
    “什么？”
    “纳尼！！！！！”
    下一秒，轻快的前奏响彻剧院內外。
    音乐，起！

 第529章 失色一斩

    “这是……薇尔莉特小姐的出道作！”
    只听前奏，便有观眾认出了音乐会的开幕曲，正是薇尔莉特的出道作兼成名作——
    “《命运黎明》！薇尔莉特小姐这是要宣告自己的復活！”
    舞台上，女音乐家聆听著明快高亢的节奏，缓缓摆动身姿，脚下情不自禁的踏起了舞步。
    这熟悉的一幕看得所有观眾热泪盈眶，最后的一丝猜疑至此消失殆尽。
    “薇尔莉特小姐，真的是薇尔莉特小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呜……”
    iv號贵宾间，沃特金斯市长望著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少女，用力抽打自己巴掌，他的左脸已经变得红肿却恍若不觉。
    “不是梦？不是梦！”
    忽的，老市长发疯似的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稳了，全稳了！！”
    舞台后方，剧院总监、舞台导演和几个经理抱成一团，所有工作人员都激动的满脸通红。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诺维雅女士竟如此优秀。无论是外貌、语气、神態乃至和观眾们的互动细节都学的和真正的薇尔莉特如出一辙，简直堪称本人登台！
    至於歌喉？那是最不重要的。
    在最新的扬声技术下，歌手完全可以跟著节奏对嘴型，也就是假唱。
    而且看这位诺维雅女士的素质，她歌声就算比不了本尊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大不了发个声明，薇尔莉特小姐大病初癒，状態还没恢復过来云云……
    总之，
    这场復活祭到此就已经可以算是成功了。
    “快！把香檳拿来！”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
    薇薇安娜感觉自己的状態非常好，有生以来从未这么好过。
    她並不是刻意要舞蹈，台本上压根也没要求她做这么多。
    只是，当听到这个前奏，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就打起了摆子，没有练习，也没有预演，好像天生就会一样。
    耳边的欢呼声宛若雷鸣，头顶的聚光灯亮的叫人睁不开眼睛。
    薇薇安娜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这一刻她真的感觉自己就是薇尔莉特，就是那位震动艺术界的天才音乐家本人。
    曾几何时，自己就是站在这个璀璨的舞台上，像这样舞蹈歌唱的。
    “没问题的~”
    耳边忽地刮过一阵微风，风中传来温柔的囈语：
    “薇薇安娜，你每天晚上都会一个人做发声练习。”
    从以前开始，薇薇安娜就经常会听到这个声音。
    “没问题的。”
    这个声音会指引她前路，好几次山穷水尽时，就是这个声音带著她走出平安困境。
    “你很努力了，这首歌你早已烂熟於心。”
    这个声音曾告诉她，只要去根特等待一个来自摩恩的骑士，加入他的队伍，自己就能实现心中的梦想。
    “没问题的。”
    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声音不会欺骗自己，自己真的站在梦寐以求的舞台上。
    “时候到了，这正是你一鸣惊人的时刻，薇薇安娜……”
    “唱吧！”
    “we——rise~together！as——our！！destiny—↑—↑unfolds↓”
    “we face——the…darkness——and our——trials are…yet untolddddd！！！！”
    霎时间，宛如破铜烂铁般的杂音通过最新的扬声技术放大数倍，轰入剧院內外每一个听眾的耳膜。
    每一个高音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著人们的天灵盖；每一个低音都如同猫爪刮过黑板般令人抓耳挠腮。
    观眾席上，有的人在椅子上扭动挣扎，有的人扶著椅背呕吐呻吟，还有些体质差的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火热的气氛急转直下，先前的欢呼声在短短三秒间变成了惨嚎。
    iv號贵宾间，沃特金斯市长趴在地上，用力抽打自己巴掌，他的右脸已经变得红肿却恍若不觉。
    “不是梦？不是梦啊！！”
    老市长发疯似的抱头痛哭：
    “呜呜呜呜呜！完了，全完了！！”
    舞台后，香檳酒瓶打翻在地上，瓶口冒著汩汩的气泡。
    一眾工作人员四仰八叉的倒了一地，口中吐著汩汩的白沫。
    …………
    “操！”
    齐格飞用力抽了自己两个巴掌，率先从眩晕中清醒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摧残了好几次，他的耳朵竟然已经开始习惯这见鬼的歌声了。
    房间里的景象不出所料的悽惨，棋盘倾覆，棋子洒落一地，两个奥菲斯人痛苦的捂著脑袋，神情恍惚。
    罗老二那张遭人嫉恨的帅脸更是狰狞的扭成一团，看得齐格飞心头大爽，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我吃过的屎你也得吃！”
    但看得出，比起外头的普通人，这几位职阶者对歌声的抗性强了不少，尤其是文森特和罗德里克这两人，脸色正在肉眼可见的缓和过来。
    齐格飞不再逗留，这是个撤离的好机会，等离开这嘈杂的鬼地方，再联繫罗老二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弟，咱干嘛走啊？”
    却在这时，伏尔泰大手指向眩晕中的文森特：
    “快动手！趁他病，要他命！杀了不亏！”
    齐格飞愣住了。
    对啊，就算文森特不是那个军士长，也是奥菲斯军务大臣和国防大臣，是帝国的鹰犬，更是任务目標之一，顺手宰了又不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老弟，弄他！”
    下一刻，苍白的正义陡然闪现，枪尖化作漫天银光绞杀向那颗鹰犬交杂的头颅！
    噗…
    一团黏糊糊的银白流质落在地上，仔细一看，那是半只融化的人手。
    百相的全身都在崩溃溶解，大股大股的水银滴落下来，难以阻滯的回到变形怪的原型。
    他尚未化开的那只手依旧死死掐著露娜女王的咽喉，只是再无吞吃对方的余力。
    耳边，那要变形怪之王老命的歌声还在继续。
    百相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出意外的话，那王八蛋就要来了……
    一阵清风在此刻吹入房间，那欠抽的声音果不其然的响了起来：
    “小百相，这是齐格飞君的圣剑巡礼，你怎么能帮他作弊呢？”
    “老杂毛，我弄死你！！”
    “head up！！！”
    百相的怒吼刚刚出口，扬声器中便响起一记打雷般的女高音。
    嘭的一声，变形怪仅剩的那只手炸开了开来。
    暗精灵女王顺势脱离，落地的剎那便没入阴影，连同遮蔽住整个房间的影子一同消失不见。
    百相心头顿时一紧：“糟了！”
    …………
    i號贵宾间，卡塔丽娜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提醒所有人捂住耳朵，她和一眾孩子们成为了剧院为数不多的倖存者。
    不过加尔並没有及时照做，此时，这位五官清丽的女人表情格外彆扭，像是在尽力维持不失风度的笑容，却死活笑不出来的样子。
    而那盲眼女士则依然抱著膝盖一动不动的蹲坐在沙发上，仿佛不仅看不见，而且还听不见似的……
    加尔终於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您还是去阻止一下吧，再唱下去就不好了。”
    “不要不要，大家肯定嫌弃我多管閒事的。”盲目女士闻言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怎么会呢？钱特市的人们都很热情友善，特意给您安排最好的贵宾间。”
    “那是看在加尔的面子上，你那么漂亮，性格又好，闻上去还很香。相比之下，我那么土气，黑眼圈很重，还驼背，说不定身上还有股霉味，就像角落里的厨余垃圾一样……”
    盲眼女士低沉的碎碎念著，整个人看上去都缩小了一圈。
    “每次出来所有人都用嫌弃的眼神看著我，就算鼓起勇气去搭话，他们都是厌恶的跑开，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人类的社会好可怕……”
    “说多少遍了，那是敬畏的目光，人们是尊敬您才……算了，真是个麻烦的女人，我自己去。”
    一旁的卡塔丽娜颇有兴致的看著这一幕。
    也不知为什么，傻妞总感觉这盲眼女士不是很聪明，让她有一种奇妙的亲近感。
    加尔无奈的拍了拍额头，冲卡塔丽娜歉意道：“如您所见我得出去一趟，得麻烦您照顾……”
    她话说到一半，脸色却忽地一凝，整个人霎时间绷紧，全身的筋肉都鼓胀起来。
    卡塔丽娜有些困惑，但没来得及询问，就知道原因了。
    生物的危机意识本能的给出了答案。
    女骑士牙关打颤，僵硬看向沙发上的盲眼女士。
    不知何时，那银髮披散的女人始终埋著的头已经抬了起来，被丝带蒙著的眼睛定定的望著前方。
    她左手还是抱著膝盖，右手却在身侧不断摸索，而后，握住了那根用於导盲的乾枯木条，细弱苍白的手臂上，肌肉一点点充实起来。
    刺耳歌声顿止，灯光齐暗……
    “誒？”
    卡塔丽娜眼中的世界在这一刻变了。
    举目所及儘是漆黑，房间內的所有家具都没了顏色，变成死白死白的线稿。她低下头，扭曲凌乱的白线绘出了自己的一双手，剧烈颤抖。
    这世界中，唯独那盲眼的女人保持原样，她面无表情的蹲坐在那里。
    乾枯的枝条在黑暗中缓缓劈落……
    天地失色。
    啪！
    枝条应声折断。
    一道笔直的银线闪现在百相眉间，於正中將变形怪之王斩成两段！

 第530章 失算

    啪嗒……
    折断的半截木条落地，滴溜溜的滚到女骑士脚边。
    卡塔丽娜如梦方醒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中的世界重新染上了顏色。
    “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疑不定的看著盲眼女士，后者身上那股凝练彻骨的杀气此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蹲在那里，满脸的人畜无害。
    但一旁加尔的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
    “您刚才……”
    她刚要问，盲眼女士就弱弱的开口道：“他一早就知道我在这，我却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存在。刚才那一剑是情急之下斩出的，可能杀不了他……”
    加尔目光中难以遏制的浮现骇然，吃惊於盲眼女士毫无徵兆的忽然出剑，但更震惊於对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是谁？怎么可能还活著？”
    盲眼女士苦著脸，似乎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斟酌良久才道：“一位……古老的魔族。”
    加尔的神情顿时一沉。
    如此强大的魔族出现在钱特大剧院，总不可能是来听音乐的。
    “我去追。”她即刻下了决断，冲卡塔丽娜道：“卡塔丽娜小姐您都听到了，剧院里有魔族潜伏，这里不安全，请您立刻带著孩子们离开。”
    傻狍子原本还在发愣，一听有魔族立刻就不困了，骄傲道：“没关係，我家大人就在钱特，区区魔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家大人？”
    “对啊，他可是……”
    乒嗙！！
    却听一声巨响，ii號贵宾间的落地窗轰然粉碎。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室內倒飞而出，炮弹般的砸进舞台，玻璃渣与木屑四溅。
    “啊？怎么了？”
    正唱的入迷的薇薇安娜嚇了一跳，响彻剧院內外的可怖歌声戛然而止。
    灯光聚焦，落在那里的是个背扛十字大盾，手握纯白大枪，一身黑鎧的白髮骑士。他英武冷硬的脸上满是暴戾，略显狼狈的爬起身来。
    “齐格鲁德！”
    “大人！”
    舞台上下的两个女孩齐齐惊叫出声。
    “那是你家大人？”加尔语带诧异，目光死死凝著那白髮骑士背上那面十字大盾。
    盲眼女士歪了歪头：“嗯？他怎么……”
    没等她们震惊太久，被刚才的歌声硬控了一分钟的观眾们也陆陆续续缓了过来。
    “见鬼，怎么会唱的这么难听！”
    “剧院在耍我们，这个薇尔莉特是假的！？”
    “为什么会有人从贵宾室里飞出来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求钱特大剧院立刻做出解释！”
    议论声越来越大，隱隱有发展为动乱的趋势。
    加尔回过神，逼迫自己將注意力从那面盾上挪开：“我去追那个魔族，这里就交给您了！”
    冲盲眼女士留下这么一句，她便衝出门去。
    “什么？交给我？等一下，小加尔，等等，別丟下我！加尔——”盲眼女士顿时嚇得脸色煞白，惊叫著连滚带爬的跟了出去。
    房间內只剩下茫然的卡塔丽娜和一眾无措的孩子。
    “那不是队长哥哥吗，他怎么在舞台上啊？”
    眼尖的亚瑞克注意到了问题，可卡塔丽娜却无法回答。
    她抬起视线，看向大人飞出来的那间贵宾室，只见一个金髮碧眼的俊美青年和一名身著军装目光冷峻的鹰鉤鼻男子並排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俯视下方。
    傻狍子本就不大的脑容量在此刻彻底宕机。
    “誒？罗德里克殿下怎么也在这？”
    …………
    齐格飞昂起头，近乎是恼怒的瞪向上方的罗德里克。
    无法不恼怒，就在刚才自己即將得手的时候，这王八蛋竟然阻挠自己！
    他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胳膊肘往外拐！
    如果不是他拦了自己一下，此刻文森特的头颅已经让自己给捅爆了！
    罗德里克俯下头，目光怨毒的瞪向下方的齐格飞。
    无法不怨毒，刚才自己就在包间里，这王八蛋分明看到了自己竟然还要刺杀文森特！
    他杀完人拍拍屁股走了，自己怎么办？被奥菲斯人抓去枪决？
    如果不是自己拦了一下，此刻文森特的头颅已经让他给捅爆了！
    “谢谢，老师欠你一条命。”
    文森特脸色阴沉，语气却格外真诚。
    刚才的情况说是险象环生都是轻的，他被歌声所眩晕，眼看著刺客杀来身体却做不出反应。
    要不是罗德里克率先摆脱歌声的影响，及时出手相救，自己这条命多半就搭在这了。
    一念至此，他猛地回过神来：“难怪你小子刚才一直盯著那礼仪小姐看，原来是早就察觉到她有问题了！”
    王子殿下嘴角抽搐了一下，硬著头皮道：“算是吧。”
    “哼，我知道有人在针对我，但没想到他们竟然连杀手都布置好了，眩晕、潜入、刺杀一气呵成啊！”文森特鹰隼一样的眼眸扫过舞台上的白髮骑士和女歌手，目光中杀意森然：“竟然还是个骑士，看来这帮混蛋想在刺杀完成后，把脏水泼在你和摩恩身上。”
    王子殿下嘴角又抽搐了一下，铁著脸皮道：“应该是吧。”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震声吼道：“来人，封锁大剧院，一只蚊子也不能出去！！”
    罗德里克心头一凛：“你带了兵？”
    “没，但他们能听到我的命令。”文森特摇了摇头：“这刺客很厉害，没有士兵我不是他的对手。罗德里克王子，能麻烦您拖住他吗，五分钟就够了。待捉住凶手后，文森特將亲自前往金狮堡致谢。”
    “五分钟……”
    罗德里克舔了舔嘴唇，朗声开口道：
    “台下的人听好了，五分钟之內军队就会包围这个地方，识相的就赶快投降！”
    说罢，他拔剑出鞘，直接从二层跃下衝著白髮骑士当头斩来。
    齐格飞纵直跃起，迎面而上，枪尖和剑锋於半空交击，赤红和金黄的光芒交相绽放。
    鐺！
    罗德里克格住大枪，神色急切：“你是不是聋了，五分钟听不懂吗？还不快跑，不想活了？！”
    齐格飞面沉似水，声如雷霆：“还不快走！！”
    二王子发愣：“你在说什么？”
    舞台一侧的薇薇安娜却猛地回过神。
    少女的脸色白了又白，咬了咬嘴唇，便立刻跳下舞台奔向出口。
    齐格飞有两点失算。
    其一，是罗德里克的出现。
    他的存在，彻底打乱了自己的刺杀计划。
    其二，是薇薇安娜的出现。
    她的存在，令自己的脱离计划也变得难以实施。
    最重要的是，齐格飞一直避免把这几个队友捲入他的个人行动，毕竟……
    “想跑？”
    文森特眼神一眯，拔出腰间的配枪，瞄准了薇薇安娜的后心。
    以他们的实力，一旦被波及进爭端里，隨时都可能丧命！
    “快趴下！”
    碰！
    齐格飞的怒吼和枪声同时炸响，黄铜色的子弹撕裂空气衝著薇薇安娜毫无防备的后心直射而去！

 第531章 五分钟

    齐格飞瞳孔骤缩，一脚踹开罗德里克就要去截击那颗子弹。
    可从ii號贵宾室的落地窗到舞台的直线距离不过十五米，子弹近乎是转眼就到了薇薇安娜的背后，已经来不及了。
    齐格飞脸色发白，忍不住失声惊呼：“躲开！！”
    “哎呀！”
    却在这时，薇薇安娜忽然左脚拌右脚来了个惊世骇俗的平地摔！
    原本正中后心的子弹尖啸著掠过她的头顶，射进前方的墙壁，石灰簌簌而落。
    全场静默……
    “啊啊啊！杀人啦！！”
    隨著一声悽厉的尖叫，整个音乐厅炸开了锅。
    音乐厅內两千多名观眾一鬨而散，爭先恐后的朝著各个出口蜂拥出去，一时间惨叫和哭喊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
    薇薇安娜也趁乱爬起身来，不舍的看了眼身后的白髮骑士，便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原本打算再开一枪文森特皱紧了眉头。
    刚才情急之下他都忘了音乐厅內还有大量观眾，早知道应该跳下去近身擒拿的。可现在在后悔也於事无补，这种混乱下如果开枪极有可能误伤无辜。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好处，那白髮骑士一时半会儿也逃不出去了，至於跑掉的同伙之后再抓回来便是。
    虽然方才被偷袭险些丧命，但文森特一点也没把齐格飞放在眼里。他是冒险者公会s榜的榜首，在军团力量的加持下，他的力量可以无限接近於ss级。
    在伏尔泰和兰马洛剋死亡，巴格斯晋升ss级的当下，文森特就是名副其实的s级第一人。
    刚才白髮骑士在自己被歌声眩晕之下偷袭都没能得手，实力最多也就和罗德里克相当，甚至可能还差了些，不足为惧。
    接下来，只要等到援军赶到，这小子就死定了。
    文森特冷笑著重新看向舞台，然而，那里空空荡荡。
    只能看见负责拖延的罗德里克正单膝跪地，面容痛苦的捂著肚子。以及，一道宛若流星划过的赤红色轨跡。
    “人呢？”
    下一刻，彻骨冰寒的凉意席捲而来。
    文森特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看都不看想也没想，本能的拔出腿上的军用匕首，挡在自己的脖子左侧。
    鐺！！
    火星四射，尖锐的嗡鸣刺入文森特的左耳，令他一阵头晕目眩右手也被震的骨软筋麻，匕首险些脱手而飞。
    罗德里克用劝降的方式警告齐格飞只有五分钟的逃生时间。
    可二王子殿下不知道的是，他的警告听在齐格飞的耳中，根本就不是警告的意思。
    半秒的眩晕，文森特的大脑才为之一清。
    再睁开眼，白髮骑士那张英武的脸庞带著冲天的杀气近乎顶到了面前！
    “你撑的过五分钟吗？”
    齐格飞笑容凶猛，右手紧握左手用力一掌拍在枪尾，纯白大枪顿时宛如一条弯曲的白蛇，蛇头朝右侧一摆，隨后狠狠抽在文森特的匕首上。
    文森特刚遇奇袭又遭重击再无格挡的余力，墨绿的军用匕首脱手飞出，整个人被抽的直接飞了出去！
    这招没有名字，是齐格飞跟白苏华占学来的，对付那些喜欢格挡自己大枪的对手近乎无往不利，雷光也在这招上吃过大亏。
    “咳，操！”
    文森特撞翻茶几狼狈的滚落在地，口中呕出一大口鲜血，带著两颗碎牙。
    一口气尚未缓过来，那杆苍白的大枪再次裹著劲风直袭击而来。
    文森特一咬牙，举起配枪一连三响，三颗子弹砰砰砰的打在白髮骑士胸口，在鎧甲上溅起点点火，虽没能穿透防御，却也成功阻滯对方片刻。
    趁著这个空档，文森特身形一暗，忽然消失在原地。
    齐格飞一枪刺出落了个空，猛地回过头，就见文森特握著先前脱手的军用匕首出现在破碎的落地窗前。
    和【苍白的正义】一样，那把匕首显然也有些特殊能力。
    文森特毫不犹豫，从二楼一跃而下，很显然是打算下去和罗德里克一起迎敌。
    “哼。”
    齐格飞看出对方的打算，身形化作红光也消失在了原地。
    文森特还没落地，眼前就一，那白髮骑士就像是索命的魔鬼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这怎么……呃！！”
    文森特的惊呼刚出声，齐格飞猛的一脚，坚硬的铁靴正中对方的鹰鉤鼻，铁靴和脸之间迸射出喷射状的血点，清晰的骨裂声后，文森特眼前一黑，砸在舞台上陷进去一个大坑。
    齐格飞借力在半空顺势倒转身姿，头在下腿朝上，枪尖刺出如同一颗子弹般垂直坠落，目標不偏不倚正是文森特的胸膛！
    “install：装甲破碎！”
    却在这时，一道银白色的电流光柱爆射中齐格飞的后背，强烈的衝击和麻痹感令他一阵踉蹌，枪尖也因此偏离，刺在文森特的肩膀上。
    “嘖。”
    “啊啊啊！！”
    两人口中齐齐发出意义不同的哼声。
    文森特捂著肩膀，剧烈的痛苦生生將他从昏迷中痛醒过来。定睛一看，被枪尖刺穿的左肩像是铺了层石灰粉，分明血流如注却不见血色，流出来的全是灰白液体。
    苍白的正义，灵魂绞杀！
    齐格飞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目光凝向一侧。
    维多利亚不知何时赶到了罗德里克身边，六只闪烁著电光的菱形发电机正环绕著她的指尖旋转。
    这女的无甚存在感，齐格飞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了，却不料竟是她坏了自己的好事。仔细一想，她似乎还欠了莉莉丝一笔帐没还呢。
    见齐格飞森然的视线扫来，皇女的脸色立刻有些泛白。
    罗老二这时非常有男子气概地挡在维多利亚身前，手却捂著肚子，神色异常痛苦，额头上冷汗淋漓。
    极为精湛堪称完美无缺的演技！
    很难想像这竟是那个罗德里克能够表演出来的。
    毕竟，王子殿下压根就不是演的！
    齐格飞那一脚情急之下基本没收力，罗德里克便服出行也没什么防护，这一踹下去胆汁都差点吐出来！
    “会长，您別逞强了。”
    “没事，咳咳。”
    罗德里克恶狠狠的瞪了齐格飞一眼，心中却忍不住感嘆：
    文森老师在他面前竟然像只鸡崽一样毫无还手之力，齐格飞如果愿意辅佐我……嘖。
    类似这样的想法又一次不合时宜的涌上脑海。
    “这是，我的判断失误。”文森特支撑著残破的身子站起来。
    此刻，他鼻樑塌陷，满脸是血，左手无力的垂著，肩膀一块呈现出大片诡异的灰白。整个人狼狈不堪，再无半点高高在上的大將风采。
    短暂的交战，或者说被一边倒的揍了一顿后，文森特明白了，他下意识想活捉的这个杀手，根本就不是现场的这些人能够应付的了的。
    正如对方所说，他根本就撑不到援军到来，那道拖延的命令，把他们一行三人送上了绝路。
    “罗德里克王子，请您带著皇女殿下先走，这混蛋的目標应该只有我。”
    文森特神色惨然却还是挺直了身板。哪怕死也要站著死，这是帝国军人的骄傲。
    “在这，就在里面！”
    “三队留下疏散民眾，一队二队跟我衝进去！”
    却在这时，急促的吼声伴隨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撞入音乐厅。
    齐格飞眼神一眯。
    怎么回事？还没到五分钟呢，这也太快了！
    下一刻，音乐厅的正门忽然涌进来二十多个人，他们身穿深蓝色警服，腰佩动力警棍，手持格雷25式转轮手枪训练有素的快速散开，以观眾席为掩护瞄准舞台。
    装束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些人非是文森特的士兵，而是……
    “钱特警察厅！”维多利亚难掩兴奋的叫了出来。
    “皇女殿下、王子殿下，您们没事吧？公爵阁下！！”
    为首的大鬍子警长看到遍体鳞伤的文森特顿时惊叫出声。
    今天的音乐会人山人海，为了维持秩序警察厅派了不少巡警在这附近巡逻。
    也幸亏如此，在听到剧院內响起枪声后，巡警们才能迅速召集起人手作出应对。
    “非常抱歉公爵阁下，我们来晚了。”
    “不，你们来的非常及时。”文森特眼仁泛著血丝，举起右拳：“我，文森特·威灵顿，仅以一介奥菲斯军人的身份恳请钱特市的各位警官，助我一臂之力！”
    “遵命！”
    二十多名警察齐齐高吼，霎时间尖锐的斗气从他们身上喷涌而出，化作一根根暗红色的锁链互相缠绕，最终连接在文森特的右手腕。
    文森特手臂肌肉爆炸性鼓起，整个人的气势直线拔高，左肩和鼻樑的伤势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与之相对的，警察们的身上却莫名出现道道伤口。
    s级职阶【战场统御者】独有武技——【铁血军团】。
    可將处於指挥下的集体力量叠加到个体之上，並同时將个体承受的损伤分担至集体，
    即，
    化个体为整体！

 第532章 异样的齐格飞

    掛在穹顶的聚光灯拖著电线摇摇欲坠，尾端不时炸出电火。
    舞台上，齐格飞和文森特四目相对，猩红的龙瞳与锐利的鹰眸碰撞在一起，蓬勃的斗气与魔力满溢在音乐厅內，宛若对峙中两头凶兽。
    罗德里克的脸色有些难看。
    钱特警察厅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群警察的介入让文森特·威灵顿瞬间满足了【铁血军团】的两个发动前提：
    其一，拥有一支不少於十二人的军队；
    其二，该军队的组成人员皆听从你的调令。
    这个武技使用前提极为苛刻，一旦军队中有一人不服从指挥，武技效果即刻就会崩溃，军队全员都会陷入虚弱状態。
    一般来说，【战场统御者】只会也只能和自己最亲近的战友组成【铁血军团】，隨便拉一支队伍就发动武技的情况近乎是不可能的。
    但文森特偏偏能做得到。
    这位替奥菲斯打下了半壁江山的钢铁公爵，在帝国军界中威望已经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甚至在部分极端支持者的眼中，文森特和坐在铂金宫里的那位几乎没什么区別。
    “难怪上头要栽赃针对你，属实活该！”
    罗德里克在心中大声讽刺，却无法排解阴鬱。
    分摊伤害、聚集力量不过是【铁血军团】最不值一提的能力，这个武技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一旦发动，统御者可以直接调用战友们拥有的武技、魔法、赐福、史诗等种种能力，並且战友发动的攻击无法伤害到统御者本人。
    所谓化整体为个体就是这个意思——一人成军！
    【战场统御者】就是这样的一个职阶，上限极高下限极低，在没有军队跟隨时，文森特的战力可能还不如一般的【黄金骑士】。
    这位將军平日出行军队从不离身，今天是因为邻国王子在侧，加上参加音乐会，为了不惊扰民眾才会独自一人。
    齐格飞不顾一切的悍然出手刺杀，罗德里克是能理解的，因为这的確是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
    他拦住维多利亚，就是希望齐格飞能赶紧把敌人除掉。
    但现在已经不行了，文森特和刚才判若两人，短时间內已经杀不掉他了。
    大势已去。
    齐格飞必须马上离开，否则等文森特的军队赶到，把那群身经百战的常胜之师也加入【铁血军团】中，那形势就彻底逆转了。
    好在此时哄乱的观眾已散尽，几个出口都是通畅的，齐格飞如果想跑还是很容易的……
    齐格飞？
    罗德里克神情一怔，他忽地注意到白髮骑士正看著自己，目光中含著浓郁的笑意和蠢蠢欲动。
    二王子一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顿时头皮发麻。
    这是要我配合袭杀文森特！他是不是疯了？
    要问可不可行，应该是可行的。
    【战场统御者】的武技只能聚集力量无法分散力量，只有在其之上的ss级职阶【军团士官长】才能做到將力量传递给每一个成员。
    这群警察充其量不过d级，为文森特提供的战力极为有限，主要的作用在於分担伤害，罗德里克和齐格飞同时出手，一人对付文森特，一人去把那群孱弱的警察杀光，事情就解决了。
    但……
    罗德里克攥紧了拳头微微颤抖。
    这对自己来说，弊远大於利。
    他盯著齐格飞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白髮骑士嘴角一撇，脸上全无意外之色。
    忽然，齐格飞抓起背后的大盾用力丟出，黑铁的盾牌急速旋转著划破空气朝著罗德里克的方向飞去！
    “不好，罗德里克，他的目標是你！”
    “会长快躲开！！”
    文森特和维多利亚连声惊呼，后者更是飞身扑向罗德里克。
    王子殿下也是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剑，却见那面大盾在半空划出一个弧线，稳稳噹噹的落在跟前半米处，四面土墙颤动著大地升起，將他和扑来的皇女一同关在其中。
    文森特难以理解敌人举动怒喝出声：“你做什么？！”
    齐格飞却连多说一句都欠奉，龙雷闪烁，流星再起！
    和刚才连反应都做不到不同，这一次虽然模糊，但文森特已经能看到白髮骑士的动作了。
    “你休想！”
    他右手用力一掷，军用匕首化作一道墨绿的流光飞射向白髮骑士的前方。
    下一秒，文森特握住匕首，整个人直接出现在齐格飞眼前。
    匕首与枪尖交击，擦出大片火星。
    文森特高吼：“不用顾忌我，隨意开火！”
    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
    砰砰砰砰砰……
    砰！
    罗德里克神情狰狞，猛地一拳砸在岩壁上。
    土墙隱隱颤动，尘土簌簌而落，也不知是因为他的拳头，还是被流弹击中。
    “没事的，文森老师一定会胜利的。”维多利亚见会长焦虑不安，轻声安慰：“这土墙虽然隔绝了我们和外面的联繫，但也不全是坏事，至少我们不会被捲入交战中。”
    罗德里克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猛地瞪向皇女，后者嚇了一跳便没再多说。
    这种话就算不说，二王子也知道。
    他不理解的是……
    “我都拒绝了，他为什么还要打？！他和文森特哪来这么大的仇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战，脑子都不用了！”
    罗德里克在心中怒吼：
    “说起来听星梅提过，灯塔和会那会儿这小子也是突然犯病，非要和那个精灵女僕长死磕，他妈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担心，困惑，羞恼，种种情绪繚绕在罗德里克心头。
    担心齐格飞的安危，困惑齐格飞的举措，羞恼齐格飞最后那毫不意外的表情，就像是猜中了自己不会支持一样。
    该死……
    “该死！”
    文森特格下一记横扫，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扫飞出去，右手臂骨粉碎性断裂，绵软的在空中诡异摆盪。
    齐格飞微微昂著头站在原地，猩红的竖瞳中是近乎狂热的战意。
    纯白的大枪上赤雷闪烁。
    还没等半空中的文森特落地，他右手上绑著的暗红锁链忽地光芒大盛，迅速加长增粗將他整条胳膊都包裹起来，落地的瞬间文森特右手一撑地面一个跟头便稳住身形，竟然已经痊癒。
    “噗！”
    “咳啊！”
    可另一边，两名警察忽然毫无徵兆口吐鲜血，萎靡的栽倒下去。
    文森特脸色发白，內心几乎感到惊恐。
    敌人並非无敌，蒸汽步枪的子弹虽破不开他的鎧甲，但击中头部、脖子等没有被鎧甲包裹的部分依旧能够有效阻滯乃至眩晕，文森特也趁机用匕首在敌人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
    其实，如果敌人直接针对警员们下手，文森特捫心自问他是拦不住的。
    可不知对方在想什么，这白髮骑士就像疯了似扛著枪林弹雨冲自己穷追猛打。
    按理说，如果对方真想干掉自己，那先干掉分摊伤害的警察们，再来对付自己是最快速合理的。
    分明没有变，文森特总感觉对手换了个人，从冷酷果决的杀手换成了好斗狂热的战士。
    不像是要刺杀，倒像是在单纯的享受战斗。
    而最令人胆寒的是，文森特总觉得，敌人正在变得越来越强。
    怎么会有这种人？！
    “不能这么下去了，警察们撑不了多久的。本来想把他活捉了问出是谁在针对我，只能放弃了。既然他只攻击我，那我逃就是了，操！”
    一念定下，文森特举起匕首就要掷向音乐厅外。
    可忽然，他动作一顿，脸上难以遏制的浮起欣慰自傲的笑容：
    “好小子，没白疼你们啊，比我预想还要快了一分钟！”
    钱特大剧院外的广场，潮水般的人群分裂成两半。
    上百名身著深红军装的士兵分为两列纵队笔直排开，肃杀之气直衝云霄。
    为首的军官高吼出声：“我们是谁！”
    “钢铁公爵直属近卫部队！”
    回应声震天动地。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为將军效力，为帝国效死！”
    “为將军效力，为帝国效死！”
    “为將军效力，为帝国效死！”
    军官猛地举起步枪，向天空开了一枪，嘹亮的枪声响彻广场。
    “全军听令，为將军助阵！”
    “遵命！！！”
    霎时间，上百道粗壮的暗红锁链连结一起化作一面绘著展翅雄鹰的军旗插入地面。
    文森特陡然昂起头，徒手抓住扫来的纯白枪身，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凝聚著百人军团之力的拳头悍然轰出。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白髮骑士炮弹般的倒飞进观眾席，像是推土机一般將连排铁钉固定的红绒座位掀飞，最终撞碎墙壁掩埋在废墟中。
    ————————
    （重要通知：因为总有读者分不清神跡和奇蹟的区別，从本章起，神跡正式改名叫赐福。
    神灵或一些特殊存在（古龙、精灵王等）赐予的力量——【赐福】。
    自身的专精登峰造极时引发的难以理解的规则性力量——【奇蹟】。
    一个由他者赐予，一个是自身获得！
    望周知！

 第533章 战斗本能

    月明星稀。
    街道两旁的铸铜路灯挨个亮起，点亮了钱特市的夜晚。
    嘭~
    铁製的井盖高高飞起咕嚕嚕滚到一旁。
    汩汩的银白色液体从地下水道逆流上来漫出井口，在原地聚集堆叠隆起，片刻就化作一名戴礼帽打领带，隨处可见的奥菲斯绅士。
    “哎呦我的妈，那疯婆娘砍人越来越疼了，这滴分流一下就损耗掉了大半。”
    百相鬆了松领口，狠狠啐了一口。
    千算万算，到底是算不过便览当世的千里眼。
    “梅林这条老狗坏我好事，再敢来奇兰，哪怕动用汪洋態我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变形怪之王甚是狼狈，有多狼狈？
    瞧瞧他老人家的逃跑路线就知道了。
    他是直接跳进大剧院厕所的马桶顺著下水道逃出来的！
    不过经此闹剧，百相也看清楚了梅林安排的剧本。
    “他想让齐格飞自己突破这个由奥菲斯、洛斯林德和不死王庭联合布下的困局以作为圣剑巡礼的终点。可敌人的强度是不是有点太超纲了！”
    別看露娜女王在百相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人家可是暗之精灵王，实打实的ss级。即便不出手，只略微使些阴谋诡计都不是凡人能够承受的。
    分明就在眼皮底下，分明已经察觉到了异样，但文森特始终无法探知她的存在，堂堂钢铁公爵像条狗一样被玩的毫无脾气，甚至此刻就在大剧院面对一场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刺杀。
    这就是s级和ss级天差地远，二者之间差距甚至比人和狒狒之间区別还要大。
    百相完全不觉得现在的齐格飞能够应付这种敌人，弄不好到最后甚至连露娜的存在都探查不到，谈何破局？如何杀敌？
    思来想去许久，变形怪最终白眼一翻：“算了算了，我操心这些岂不是狗拿耗子！我只要保证齐格飞完好无缺的抵达洛斯林德，至於要走多少弯路与我无关。”
    反正只要有自己在侧，齐格飞的人身安全必然是有所保……不用罗宾汉那傢伙的仿身的话，应该是有所保障的。
    而且百相清楚，梅林虽然是个快乐至上无可救药的人渣，但唯独在培养学生这一点上整个奇兰，不，恐怕算上奇兰之外的世界都没有比他更卓越的老师了。
    既然他亲自下场如此引导，那必定有他的道理。
    百相心中其实也有了猜测——从哥布林洞窟谈及巴鲁姆克的过去，到钱特市的岁月魔镜，风长者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不出意外的话，当巡礼结束的那一刻，
    昔日那位纵横奇兰霸绝当世，连他熔炉百相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龙血勇者將重现世间！
    “哼哼，即便心底不愿承认，身体却在本能的做出反应。他根本不是在变强，他只是在回到他原本的样子罢了。”
    “龙血沸腾的身躯迫不及待，想要重返它的全盛时期！”
    轰隆！
    一声雷鸣在我耳边炸响。
    涣散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
    视线昏暗，文森特这一拳很重，打得我头晕目眩。
    我承认，我有些不理智了。这架打得毫无意义也没有章法，一连三次【流星】直接蒸乾了我四分之三的魔力。
    把杀招当做位移来使用，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奢侈？
    还是说，其实是我错了……
    【流星】本就是用来移动的，进攻当有其他武技。
    可若是如此，什么才算进攻？
    轰隆！
    又一声雷鸣在我耳边炸响。
    身体滚烫，我感觉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冒泡。
    视线逐渐清晰，面前悬浮著一个男人，白髮披肩朱瞳如火，硕大的龙翼在背后展开，三根犄角如同王冠一般刺向天空。
    男人居高临下的望著我，缓缓抬起右手，狂暴的赤色龙雷在他手掌中化作一桿雷霆之枪，枪尖刺向我的脸，他张扬的扯开笑容：
    “喂，睡醒了吗？”
    轰隆！！！
    一记凭空惊雷忽地响彻剧院。
    刚松下口气的文森特悚然一惊，猛地凝神看去。
    只见那掩埋住骑士的废墟下红光大盛，而后轰然炸裂，一道赤色雷电窜上穹顶，化作一名笑容狂傲的白髮骑士。
    他在空中尽情舒展身体，狂暴的龙雷以他为中心汹涌扩散，如同一张红色的蛛网遮住了整片天板！
    只见那白髮骑士右手反握纯白大枪，缓缓抬起，翻涌的雷电猛地收束而去，苍白的正义眨眼间粗壮了一倍不止，成了一桿赤红色的雷霆之枪！
    龙血武技【阿尔比昂的雷枪】！
    这一幕看得文森特头皮发麻，他几乎能猜到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了。
    “你们几个快撤出去！”
    文森特当即切断和警察们的联繫，以他们的实力绝对分担不了这样的攻击。
    大剧院外，百名近卫军严阵以待，阵前军旗忽地消失，出现在文森特手中。他用力插进地面，霎时间那百名士兵的虚影出现在他背后拉开防御阵势，一层暗红屏障笼罩下来。
    武技【军团防御】
    战场统御者独有武技，展开防御屏障，根据【铁血军团】的组成人员数量提高屏障的防御力。
    统御者所受到的伤害会平均到每一位战友的身上，这百名近卫军再加上屏障的存在能够將敌人的攻击伤害削弱到百分之一以下。
    理当如此，可文森特的心臟却依旧怦怦直跳。
    半空中挥舞雷霆的骑士，那横压万物的姿態，令他没来由的想到一个词——
    千军辟易！
    簌！
    齐格飞右手猛地一掷，饱和雷霆的苍白正义悍然坠落，大枪裹著潮水般的龙雷撞击上屏障，环状波纹剧烈的荡漾开来！
    屏障之中，文森特攥紧军旗额头青筋暴起，歇斯底里的怒吼：“都给我顶住！！”
    剧院外，百名士兵低伏下身，分明面前没有敌人，他们却各个面容狰狞如临大敌。
    咔啦…
    却听一声艰涩。
    屏障与枪尖接触的部分出现几条触目惊心的裂缝。
    咔啦啦……
    这裂缝转眼扩散，没一会儿就遍布了整个屏障，而后轰然爆碎。
    暴虐的雷霆顿时鱼贯而入，霎时间淹没了文森特全身。
    “啊啊啊啊！”
    剧院外，举枪的军官忽地喷出一口鲜血，下一刻整支军队上百人像是被炮弹击中似得，纷纷倒飞出去。
    整座钱特大剧院剎那一亮，红的晃眼……
    黑色的灰烬乱流升起，音乐厅的观眾席已化作一片焦土，再看不见一个完整的坐席，只见尚未熄灭的龙雷在阶梯式的地面上闪烁。
    噹啷~
    苍白的正义打著旋落地。
    文森特喘著粗气，双膝跪倒，左手撑著地面，血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滴淌下来。此刻，他后背焦黑，左肩苍白，从下巴到肚脐都被电的血肉模糊。
    这对其他职阶而言的重伤，对文森特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因为他的右手还攥著那面军旗，虽然黯淡到几乎消失，但【铁血军团】犹存。
    反观齐格飞却脱力的瘫倒在舞台上，气息分外虚弱，目光涣散。
    刚才那一下彻底蒸乾他的魔力，现在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隨时都有可能消散。
    但他还不能消散，他还有两件事没完成。
    首先，头可断血可流，装备不能丟。
    齐格飞十指颤了颤，苍白的正义和十字大盾顿时飞起，连带著穿在身上的黑鳞鎧甲一齐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升起石壁轰然坍塌，罗德里克和维多利亚毫髮无伤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
    皇女看到面前悽惨的光景，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巴。
    罗德里克却像是全然不觉，只是呆愣地凝视著瘫痪在那里，面如金纸奄奄一息的齐格飞。
    一瞬间，王子殿下的眼中露出愤怒、悲伤、惋惜、哀痛等无数复杂的情绪，
    可却不知为何，
    他的口中竟莫名的。长长的鬆了一口气。
    “操，挨打是老子又不是你，你干嘛一副要死的样子？”
    文森特踉蹌著急忙走过来，看著白髮骑士，双目几欲喷火，脱口而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为什么收手？”
    龙雷席捲的確令文森特狼狈不堪，但也仅仅只是狼狈罢了，想杀死有【铁血军团】加持的他並不可能。
    但包裹在雷霆中的那杆苍白的长枪却是另一码事了。
    他左肩到现在都是灰白的，毫无知觉，更无好转的跡象！
    文森特徵战一生，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伤势。
    那杆大枪的枪刃有问题，如果被那东西贯穿自己的胸膛，伤及了內臟，文森特就真的没把握可以活下来了。
    可刚才，当雷霆之枪击碎屏障的瞬间，倾泻下来的只有雷电，最关键也最致命的枪却不见了。
    除了敌人刻意留手，文森特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齐格飞乾咳了几声，气息虚弱：“不为什么，没魔了。”
    文森特冷哼：“你爱说不说，等我把你绑回去慢慢拷问。”
    他这话刚落下，一片朦朧的光斑便从他眼前飘过。
    文森特的脸色骤然大变，罗德里克也是精神一振。
    两人一个在嘴上，一个在心底同时惊呼：
    “这他妈居然是分身！”
    “好小子，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一手！”
    文森特急得一把去抓齐格飞的衣领，却没抓起人，反倒把衣领抓成无数破碎的光斑。
    “等一下！你是谁？为什么要对付我？谁让你来对付我的！？”
    情急之下，文森特机关枪似得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但此时，白髮骑士的身形已经消失殆尽。
    只有低声的呢喃自飘飞上空的光斑中传来：
    “亡灵…教团，不死王……庭。”

 第534章 百相大人又死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的重返全盛，以他现在的性格怕是有好多人要遭殃啊……咻~这么一想还怪刺激的，也难怪撒旦那货嚇得什么阴招都是使出来了，老脸都不要了。”
    轻佻的吹了声口哨，百相便要回旅馆。
    队长大人说过白天自由行动但晚上必须在旅馆集合，吟游诗人今晚指定是回不去了，弄不好明天还得去剧院捞人，一顿毒骂是逃不掉的。他精灵游侠可不能违反队规。
    “嗯？”
    百相的脚步忽然顿住，双眼眯成一条缝。
    这条街道的居民们都被吸引到钱特大剧院去了，按理说附近应该没人才对……
    皎月高悬於夜空，两旁路灯的光辉通明。
    道路的中央静静矗立著一名骑士，灯火勾勒出她的轮廓。
    黑紫色的重型鎧甲，手持巨大的黑铁圆盾，腰配一柄十字直剑。
    女人的个子分明不高，可站在那里，却仿佛街道中央凭空竖起了一道参天高墙，高不可攀、牢不可破。
    百相眨了眨眼睛。
    这个女人他並不认识，但他有种直觉，对方的名字他一定听过，而且大概率如雷贯耳。
    布伦希尔德应该就是为了她才特地来了趟钱特吧。
    心下思量著，百相非常配合的询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位，找在下是有事吗？”
    骑士此时昂起头，月光照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和刘海遮挡下坚毅不屈的眼眸。
    “圆桌第四席——骑士·加拉哈德，赴战！”
    高洁骑士加拉哈德，与太阳骑士高文、雷鸣骑士崔斯坦，以及其父湖上骑士兰斯洛特並称圆桌上四骑。是骑士王亚瑟·梅兰麾下最为强大的四名伙伴。
    在那把誓约胜利的圣剑加持下，这四位骑士的力量甚至足以硬撼魔王勇者！
    百相轻轻抽了口气，他感到了一阵心惊。
    却不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因为骑士加拉哈德出现在了奥菲斯的这个现象。
    二十一年前，骑士王亚瑟遭到同伴莫德雷德的背叛兵败卡姆兰就此失踪。
    那之后圆桌分崩离析，仅剩的几位圆桌骑士中有像兰斯洛特、巴乐米底那般镇守卡美洛要塞的，也有像兰马洛克那样告老还乡失魂落魄的。
    而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少女骑士加拉哈德则是接下了寻找骑士王的重任，独自踏上了旅程。
    这一找就是二十年，现在她回来了。
    高洁骑士不会半途而废，她的归来只能说明一件事。
    百相抿了抿嘴，轻声呢喃：“亚…瑟…”
    果然！
    他没死，他回来了！
    “这么说来，你是找到他了？”百相试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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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可奉告，魔族。”
    加尔，或者说加拉哈德没有半点閒聊的意思，直接举起盾牌拉开战斗架势。
    “那什么，我是一只善良的变形怪，从不做坏事。家里还有精神分裂的弟弟、唱歌像杀人的妹妹和脑子不太好使的宠物要照顾，加拉哈德大人能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我呢？”
    熔炉百相噗通一声的跪下，竟是磕头如捣蒜的討起饶来。一如那晚在莱茵河畔面对五人围杀时。
    “胡话！”
    加拉哈德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便直衝而来。
    百相嘴角向下一撇：“蕾娜、希鲁夫、布伦希尔德还有你，怎么你们女人一个两个都这么不讲道理，我都求饶了还要怎么样？”
    他碎碎念著，六只黑色的羽翼却陡然在背后撑开，压倒性的恐怖气息骤然降临！
    奔袭中加拉哈德瞳孔一缩，本能的就要闪躲，却在这时，旁边的小巷子中嗖的窜出一个人影，一把將加拉哈德扑倒在地。
    “谁……嗯？！”加拉哈德看清来人顿时瞪大双眼。
    “加尔你为什么又又突然跑掉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刚才那边有两个很可怕的人，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们问路，他们却说我身体不好，要把我送到医院里去！一定是人贩子，他们一定是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盲眼女士扑在加拉哈德的怀里放声大哭，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看上去是真的被嚇坏了。
    “大敌当前您不要闹了，布伦希尔德大人！”
    “呜呜呜，社会好可怕，人类的社会好可怕！！”
    百相呆若木鸡。
    半晌，变形怪忽然捂住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一代的布伦希尔德竟然是这种…这种……哈哈哈，瓦尔基里是不是招不到人了，现在什么人都能继承女武神的名號了吗？哈哈哈哈！”
    百相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这边嘲笑声响起，那边哭声却戛然而止。
    布伦希尔德擦了擦脸，方才梨带雨的脸庞一下就变得面无表情：“是谁在说话？”
    百相的眉头跳了跳，轻咳了一声。
    布伦希尔德张望了一下四周，这才恍然：“哦……原来是莱茵河底的…淤泥怪，你怎么还在啊？臭味都飘过来了，去去。”
    她语气弱弱的，讲出来的话却格外辛辣。
    这剧烈的情绪转变令加拉哈德都有些发愣。在她的记忆里，这位女武神大人除了哭的时候，平日里说话声音都很小，更別提冷嘲热讽了。
    百相脸皮抽搐了一下，反唇相讥：“虽然脑子有些问题，但看起来记忆还是有好好继承下来的，就是不知道【技艺】传承到了多少。”
    布伦希尔德隨手从路边捡起来一根树枝：“你要试试吗？”
    街上的路灯莫名开始闪烁，巷子里翻找垃圾箱的野猫惊喵一声拔腿逃窜，空气颤动。
    两人对视良久，百相忽地一耸肩：
    “算了。我这就是一滴分流，还有任务在身，可不能折在这里。”
    变形怪之王率先服软，女武神便也將木棒放下。
    “好久不见，布伦希尔德。上次我们面对面，还是因为莱茵黄金的那一次吧。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的英灵殿有没有抵达天空之外呢？”
    布伦希尔德瞥了他一眼：“我没你那么閒。”
    “呵，你能有什么事？裂谷战爭之后再无魔王攻入过奇兰，你连裂谷战爭都没参与，英灵殿中的武器都快生锈了吧？”
    “路西法挑起战爭…但没有灭绝物种的行为，英灵殿…无需干涉。”
    “也是，我这儿就不一样了。”百相嘆了口气：“梅兰家族的勇者都是疯子，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兰斯，要不是我及时把他干掉，他差点就把魅魔给灭种了。哦对了，兰斯那傢伙的圣剑还在我这，你要吗？”
    说著他就摊开手，水银浮动，一根粗大不可名状的事物迅速成型！
    女武神脸色一红，即刻扬起手中树枝作势就要劈落。
    “哎哎哎，不要就不要，別动手动脚啊。”百相慌忙把那粗俗的玩意儿收起：“这些傢伙疯疯癲癲的，这么多年了，我依旧没搞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小骑士，你家勇者有和你们透露过吗？”
    加拉哈德別过头，拒绝与变形怪交流。
    百相也不恼，淡淡一笑：“无所谓，反正我现在就是在和一位梅兰家的勇者巡礼呢，等他铸成圣剑，我问他就是了~”
    “你说什么？”加拉哈德蹙起眉头：“我王未有子嗣，怎么可能有下一代？”
    女武神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白枪…黑盾……他又成了勇者？”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但还是被变形怪听了去。
    “你已经见过他了？”百相颇为意外：“在哪见到的？”
    轰隆！
    他的问题刚刚出口，一声雷鸣忽地传来，正是钱特大剧院的方向。
    百相的表情顿时精彩纷呈，就好比你背著家长偷偷去夜店嗨皮，结果到了夜店却发现你爹妈就在舞台上蹦迪。
    这也是梅林的安排？？
    “他好像比过去弱了许多。”布伦希尔德眉头微皱，极力回忆著：“我记得以前……”
    “別想了，他以前比你厉害，厉害得多！”
    变形怪直接打断了女武神的思绪，后者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树枝：“昂？”
    百相像是抓住了对手的把柄般，贼笑出声：“哈哈，你们女武神的传承代代都是这副德性，只继承对自己有利的，把污点偷偷抹掉，但没关係，我都帮你们记录下来了，童叟无欺。”
    他轻咳一声，朗声道：
    “听好了，距今大概七百年前，大裂谷还未开闢，光辉纪还没开始，一颗金黄的陨星从天而降落在莱茵河中，那就是著名的莱茵的黄金……”
    当时，【记录文明】的熔炉百相和【传承技艺】的英灵殿都对这颗奇特的陨石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前者试图通过剖析这块黄金的来由找到衝破世界的方法，后者想將这块黄金打造成杀器使武艺更上一层楼。
    於是，熔炉百相·汪洋態与当代女武神在莱茵河全面开战，一时间岭动山摇，撼天震地，莱茵河泛滥成灾，沿岸生灵死伤无数。
    也就在战斗规模即將进一步升级时，【观测世界】的灵峰介入了这场战爭。
    古龙一向对身外之物不感兴趣，可当时那位新任龙王並非纯粹的古龙，他出身奇兰不忍见家乡生灵涂炭，毅然插手进这场爭斗。
    熔炉百相自觉不敌，退避三舍。
    女武神好战，操百般武艺力战龙王，双方於莱茵河上一路战至无尽海，交锋持续了九十九个日夜，最终以龙王一剑斩去女武神双目告胜而终。
    “巴鲁姆克获胜后，就把那块黄金拿走一半做成戒指赠与妻子阿尔比昂，一半做成铃鐺送给了宠物耶梦加得。至於那位落败的布伦希尔德，从此便將自己关在英灵殿中再不露面。此后的歷代女武神无论是否盲目都会蒙住双眼，以铭记这场大败。”
    百相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著面色已经冷若寒霜的布伦希尔德：
    “有意思的是，你们虽然把蒙眼的习惯传承了下来，但似乎並没有把落败的记忆传承下来。至今竟然还在以【无败的女武神】自居。我说……”
    变形怪贼兮兮的笑了起来：“你也不觉得害臊？”
    剎那间，天地失色，万物化作粗劣的白色线条。
    “等…”
    瀑布般的剑光从四面八方汹涌到百相眼前，將他连同未出口的惊叫一同绞成粉末！
    啪…
    树枝折断成两截。
    布伦希尔德在原地默然许久，忽地面色慌张道：“小，小加尔，我们快逃吧，动静闹大了，再不走会有警察来抓我们的！”
    加拉哈德张了张嘴，她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一方面是那魔族刚才讲的故事，另一方面她还是不习惯女武神大人这种剧烈的情绪变化。且对方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话说社恐都是这样的吗？
    斟酌片刻加拉哈德摇了摇头：“那个出现在大剧院的骑士，拿著我留给伏尔泰的盾。”
    “你想去要回来吗？”
    “不，我想去问问伏尔泰最后的结局，以及……”
    高洁骑士昂起头：
    “看看他是否有资格背起这面盾。”

 第535章 小队散伙（上）

    钱特大剧院。
    此刻距离那场惨绝人寰的音乐会中断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但广场上的人潮却未散去，反倒越发拥挤。
    数辆警车和救护车停靠，警察们用力吹响口哨驱赶凑热闹的市民，几个护士挨个给近卫军士兵处理伤情，更有急救人员抬著伤势严重的警员匆匆从剧院內出来。
    “哎，不是在办音乐会吗，怎么有这么多人受伤，连军队都来了？”
    “什么音乐会啊，分明是杀人的演唱会！”
    “怎么回事啊？”
    “我也是听从里头逃出来的人说的，有人刺杀威灵顿公爵阁下！”
    “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听说还是集体作案，一个同伙冒充薇尔莉特小姐登台演出吸引注意，另一个潜入公爵阁下的包间负责刺杀，嘖嘖嘖。”
    “对！那个假薇尔莉特唱的真叫个难听，简直就是杀人！给我脑子都干懵了，到现在还嗡嗡的呢。”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凶犯得手了？”
    “怎么可能，主犯当场就被將军大人击毙了！而且我和你讲啊，他的同伙……”
    广场附近一条堆放垃圾的阴暗小巷，一只半人高的铁皮垃圾桶忽的一颤，垃圾盖悄悄掀开，从缝隙中露出一双贼咪咪的红眼。
    这双眼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圈四周，而后猛地掀开盖子，一个头顶著香蕉皮和鱼骨头的白髮骑士从里头站起了起来！
    “堂堂復活。”
    正是齐格飞！
    刺杀文森特这样的大买卖，齐老板怎么可能亲自上阵，万一失手了岂不是玩命吗？
    事实也证明齐格飞是正確的，刺杀行动中发生的种种意外都让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小心谨慎。
    虽然最终刺杀失败了，但那无所谓，刺杀本就是手段，破坏亡者大军的计划才是目的。
    而现在，这个目的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完成了。
    “就算文森特不相信我最后放出的消息，他也一定会去调查，因为这是他所掌握的唯一线索。”
    齐格飞对此很有自信，从文森特种种反应，他心中已经有了推断：“文森特这小子多半是给人陷害了。幕后黑手顶著“军士长”的名头四处绑架半精灵孩童栽赃嫁祸他，並且还试图利用我借刀杀人，哼，我可不做这冤大头！”
    话虽如此，这一点他也是最后一刻才想明白的，所以才会急忙收了手。
    既然幕后黑手想借刀杀人，那自己就奉还一手驱虎吞狼！
    一念至此，齐格飞都忍不住要偷笑出声了：“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我简直就是天才！”
    “老弟，咱先別乐了，还是快点离开这地方。”伏尔泰见齐格飞得意忘形，小声劝说道。
    “你慌什么？说起来还不是你怂恿，我才会和文森特动手的！莫慌！”
    齐格飞隨手抹了把脸，面容立刻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这不就好了。”
    伏尔泰一拍大腿：“害，咱是让你赶紧从垃圾桶里出来，你站在里头叉腰大笑的模样就像个变態！”
    齐格飞笑容顿时僵住，訕訕的从桶里爬了出来。
    “咱还担心诗人小妞，不知道有没有逃掉哦。”
    “放心，薇薇安娜化了妆，卸掉之后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之后我再给她做些易容就没问题了。”
    齐格飞不是很担忧薇薇安娜，那蹩脚诗人虽然各项数值都是d和e，但脑子还算机灵智力高达b+，她肯定知道应该怎么做。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薇薇安娜的运气实在太好了。高达s+级的幸运，是齐格飞认识的所有人里最高的幸运评级，比拥有神明赐福的克琳希德还要高，简直堪称鸿福齐天，竟然能在那种生死关头来个平地摔！
    齐格飞甚至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带著什么强运的奇蹟在身上，毕竟以她那种坑爹的实力，离家出走至今居然还活蹦乱跳的本身就是一种奇蹟。
    “我们先回旅馆，这个点他们仨应该都回去了，得和罗宾汉和卡塔里娜他们串下口供，然后联繫罗老二让他帮咱们遮掩一下行踪，小队今晚趁乱连夜出城！”
    打定主意，齐格飞张望了下四周，便一头扎入夜色之中。
    …………
    …………
    …………
    …………
    稍早之前……
    大炎，巴蜀群山的风亭。
    四人麻將紧急中止！
    “子弹，子弹来了！快告诉她躲开！让她躲开！！”
    “你这该死的老狗休想作恶！夏儂，帮我摁住他！”
    “梅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犯贱这一点上依旧无人可及。”
    此刻，白衣道士被三位麻友制服在石桌上，中年儒生锁住他的右手，黑髮男子攥紧他的左手，梳著俩衝天炮的小书童更是直接骑到了他背上，两只小手摁住他的头。
    梅林脸贴桌面，五官变形的大叫：“你们这是干什么，要让故事跌宕起伏主角团的牺牲是必要的！我只是想让故事更精彩！”
    “你闭嘴！”
    “住口！”
    “老实点。”
    …………
    …………
    …………
    …………
    摩恩南境，一座寧静的小渔村。
    清冷的月光盈盈播撒在莱茵河面泛起银白的粼粼波光，几艘小渔船停泊码头，隨著夜风微微摇晃。
    一只湿漉漉的手掌猛地从水面下探出扒住船舷，爬上来一个头戴褐色猎人帽肩披深绿斗篷的半精灵游侠。
    “该死，这见鬼的疯女人，脾气一代比一代臭！”
    百相吐出一口河水，仰躺在船板上望著皎洁的明月，不由得面露苦笑。
    他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如此草率的挑衅布伦希尔德。
    可没办法，他忍不住。
    变形怪之王在这个世界上最討厌的两个人一个是某魔法师，另一个就是女武神。
    前者的孽缘无需再提，至於后者则是由於阵营上的对立所带来的好胜情绪。
    对於熔炉百相而言，这种情绪可谓弥足珍贵。
    而这一点对於女武神来说也是一样的，因此双方如若有幸相遇，发生些小摩擦几乎是无法避免的。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百相都会被打的非常狼狈，毕竟只靠一滴分流就想对抗【武的化境】未免痴心妄想。
    “不过这下可有点麻烦了，赶回去需要不少时间啊。”
    百相其实在奥菲斯还有不少分流，只不过那些分流都有自己的命运。
    或是死不瞑目的士兵，或是本该遭难的矿工，又或是早该病死却奇蹟好转的孩子……
    这些分流都无法隨意调动，便只能从汪洋中重新分出一滴来。
    当然，如果百相变成古龙或者某位墮天使之类的，倒是可以很快赶回奥菲斯。
    但那无疑会立刻引起奥菲斯方面的剧烈反击。
    详情可以参考兰斯洛特忽然出现在摩恩境內的时候，再或者用一个更加形象的比喻——这相当於大鹅把核潜艇直接开进了切萨皮克湾。
    “只能儘可能想办法早点回去了。”
    罗宾汉回想起大剧院传来的那声雷鸣，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愿队长他们一切顺利。”

 第536章 小队散伙（下）

    “鸚鵡学唱”旅馆。
    齐格飞砰的一把推开客房的大门：“罗宾汉立刻收拾行李，卡塔丽娜带上孩子，事情薇薇安娜应该和你们说过了，我们今晚就要……”
    他的话头顿住，房间內寂静无声，根本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人呢？”
    按理说，齐格飞拖住文森特那么久，薇薇安娜不应该逃不掉的。
    而且不仅薇薇安娜，就连负责採购物资的罗宾汉和留守旅馆的卡塔丽娜，乃至那些孩子们都不见了。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好像是为了验证他的预感，几个凑完热闹的游客这时走进旅馆。
    “没想到钱特市的警察效率这么高，一下子就抓到了罪犯，伦蒂姆德警察厅的那群无能之辈根本没得比啊！”
    “確实，伦蒂姆德警察的破案方式永远只有那一招。”
    “去贝克街。”
    “找大侦探！”
    “哈哈哈哈哈。”
    轻快的笑声传入齐格飞耳中，他嘴里有些乾涩。
    强自挤出笑容，凑上前搭话：“几位难道是在聊钱特大剧院的刺杀案件？”
    游客们正聊到兴头上，隨口就答道：“没错，有歹徒试图刺杀威灵顿公爵阁下，真是可恶至极不知死活！不过你放心，凶犯目前已经全部逮捕了。”
    齐格飞舔了舔牙床不死心道：“逮捕？可我怎么听说刺客是被公爵阁下直接击毙了呢？”
    “死掉的那个是主犯，他还有一大群同伙呢！”
    一大群？
    齐格飞眼神一亮，心头涌现出几分希望。
    可下一秒，游客们的对话就把这几分希望彻底掐灭。
    “不过都是些女人和小孩，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为什么要刺杀公爵阁下？”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和你说……”
    后面的话齐格飞便没再听了，乾笑著附和两句就兀自回了客房，疲惫的一头倒在床上。
    此刻，齐格飞的脑袋不合时宜的回想起足球论坛上一个有意思的梗——是的，我们正在准备散伙饭。
    ……结果还是把他们卷了进来。
    “老弟，接下来咋办吶？”伏尔泰担忧道。
    “我，哪知道啊？”
    齐格飞用手抹了抹脸，有些无所適从。
    这个夜晚，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不知道薇薇安娜是怎么被抓住的，也不知道这种时刻罗宾汉又跑去了哪，更不知道卡塔丽娜怎么会带著孩子们也去了剧院，然后居然也被抓住了！
    “不是，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寄吧队友啊？哈哈哈……”
    齐格飞都憋不住笑出了声，因为他妈的真的很好笑。
    “乾脆把这群二逼扔下我自个儿去洛斯林德，也乐得清静。”
    伏尔泰顿时熊眼圆瞪：“啊！？老弟，咱不救同伴了吗？”
    “你说的容易，怎么救啊？”齐格飞捂著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先……让我缓一下，让我想想，我想想……”
    罗宾汉失踪，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被捕，罗德里克身处敌营未必能帮忙。
    “其他……没人了。”
    “齐格鲁德小哥，需要搭把手吗？”
    却在这时，一个甜腻腻的熟悉声音忽然从窗户外传来。
    齐格飞猛地睁开眼睛，就见一个身材火辣衣著暴露的艷丽精灵正在靠在窗前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翡翠！
    …………
    …………
    警车载著罪犯在马路上飞驰。
    诗人小姐坐在车厢內，望著手腕上闪闪发光的银手鐲陷入沉思。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事情还得从逃出剧院的那一刻开始说起……
    “呼——呼——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薇薇安娜喘著粗气，冷汗淋漓惊魂未定，子弹裹著劲风擦过头皮的触感到到现在还没消散。
    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妙天之声又一次救了她的性命。
    其实以前薇薇安娜一个人旅行的时候也遇到过好几次生死危机，皆是靠天之声的指引才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
    只不过今晚的天之声好像有些奇怪，首先就是它不断鼓励自己唱歌给了自己不该有的自信，结果闯下大祸。
    不过这事薇薇安娜自觉她自身才是问题所在，站在梦想的舞台上实在是情不自禁……
    而且天之声其实也没有骗她，在钱特大剧院中像薇尔莉特小姐那样歌唱是她毕生的梦想，虽然形式有些问题，但梦想总归是实现了。
    奇怪的是，当子弹射来的剎那，天之声突然变得非常嘈杂，薇薇安娜听到了至少三四个人爭吵的声音，其中似乎还有个小女孩。
    要知道天之声一直都是个语气温柔的男声，这样怪事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薇薇安娜当时就被嚇了一跳，然后就摔了一跤……
    不过这也让诗人小姐再次篤定，天之声是绝对不会骗她的！
    “天之声，天之声，接下来我该往哪逃？”
    她尝试著主动询问，片刻后，耳边真的传来了声音：“往东跑。”
    薇薇安娜面上一喜，连忙朝著东边的街道狂奔而去。
    一路跑到拐角处，忽然就探出一只手將她一把拉住！
    诗人小姐嚇得刚要惊叫，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嘘~是我是我。”
    “卡塔丽娜小姐？还有大家，怎么都来了？”
    薇薇安娜看清楚来人，顿时眼眶泛红。
    没错，正是卡塔丽娜和孩子们。
    “薇薇安娜姐姐今天真漂亮！”
    “虽然唱歌还是一样难听。”
    “哈哈哈哈。”
    “不许说难听！”吟游诗人抹了把眼泪故作生气道。
    果然，天之声是不会骗我的！
    “卡塔丽娜，你们怎么会在这呀？”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
    这一刻，女骑士展现出了全队第二靠谱的气概，毫不拖泥带水，拉住诗人的手腕就要往西走。
    薇薇安娜顿时一愣，连忙反拉住卡塔丽娜：“我们还是往东走吧。”
    “东边不行啦，可能有危险，往西走那里没有人。”卡塔丽娜果断拒绝。
    “可是，东边应该会安全点。”
    毕竟天之声是这么说的。
    “相信我，西边绝对没有人，我和孩子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可是我听到……”
    “快快，跟我来！”
    “可是……”
    这时，一阵怒吼声伴隨著刺耳的警哨响起。
    “她们在那！！抓住她们！！”
    “啊……”
    “呃……”
    以上便是她们被逮捕的经过……
    薇薇安娜木然的扭过头，目光呆滯看向一旁同乘的卡塔丽娜。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结实，可恶！”
    此刻，这傻妞正埋头全力应付她的那副银手鐲，脸色涨红的又挣又拧，甚至连牙齿都用上了。
    “………”
    薇薇安娜回过头，她忽然觉得就这样被关进监狱其实也不错，至少不用回去面对齐格鲁德了。
    惹出如此大祸，诗人小姐已经能想像队长那狂风暴雨般的脸色了。
    也就在这时，警车剎住。
    “到了，下车。”驾车警察冷声道。
    走下警车，薇薇安娜这才发现她们来的並不是警察局，而是钱特列车站。更准確的说，是停靠在钱特列车站的“钢铁公爵號”——文森特·威灵顿的私人专线。
    显然，文森特·威灵顿是准备亲自审问犯人。
    而后又有多辆警车陆续抵达，孩子们都乐呵呵的从里头蹦了下来。
    和愁云惨雾的薇薇安娜相反，这些小孩没有被赠送银手鐲且情绪格外亢奋，乘坐警车对他们来说並非折磨，而是一场新奇的大冒险。
    一行人齐聚后，被警察带领著走进列车站。
    刚进站台，薇薇安娜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你说什么！悼念音乐会已经结束了？什么叫已经结束了，我才到钱特怎么就结束了？有人假扮薇尔莉特毁了演出？啊？不是，等等，那不该是我的工作吗？！”
    诗人小姐转头看去，就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气急败坏的冲她的经纪人大呼小叫。
    仅一眼，薇薇安娜就知道这女人是谁了。
    虽然不如自己，但她和薇尔莉特小姐也有三四分的相似，並且眼角也有一颗泪痣。
    是那个因为列车延误迟迟未到的真·诺维雅！
    原本就是由她来假扮薇尔莉特小姐登台演出的，却阴差阳错让自己抢了先！
    “演出被毁了？什么啊？开什么玩笑啊，合同上可不是这么写的！是哪个混蛋冒充我啊，是谁啊！！！”
    薇薇安娜眨巴眨巴了眼睛，猛地將脸扭到一边：“不是我，不是我哟~”
    “嘀咕什么呢，快上去！”
    “好，好的！”
    …………
    …………
    奥菲斯时间凌晨两点。
    “鸚鵡学唱……嗯，就是这。”
    罗德里克看了眼旅馆的招牌便推门而入，顺著齐格飞传来的消息走到二楼最左侧的客房，轻三下重两下的叩了叩房门。
    大概等了五六秒，房门打开，里面站著一名白髮骑士。
    “来了，进来说……”
    他刚开口，罗德里克突然抬起右腿，鼓足全力的生猛一脚狠狠踹在对方柔软的肚皮上。
    “去死吧你！！”

 第537章 帮手

    “你干什么，吃错药了？”
    “你也有脸说这话？”
    客房內，齐格飞和罗德里克互相揪著对方的衣领。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小子也在那个包间里，你又没和我说。”
    “你没长眼吗？我就坐在那儿瞎子都该看到了，故意的吧？”
    “看到了又怎样，我刺杀威灵顿关你屁事啊！要不是你，我早把人办掉远走高飞了。”
    “是啊，然后老子留下替你被枪毙。”
    “我会告知克琳希德她敬爱的哥哥是为国捐躯的。”
    “去你妈的！”
    两个男人额头上都是青筋暴起，三言两语间全是火药味。
    “我说二位……”翡翠的笑容有些尷尬：“要不先谈谈怎么救人，然后再吵架也不迟啊。”
    齐罗又瞪了一眼对方，才不爽的各自鬆开手。
    罗德里克扫视了一下房间：“所以这两位是你找来的帮手？”
    “不是。”齐格飞摇摇头，神情有些复杂：“我没找人，他们是……算了，你们自己说吧。”
    艷丽的精灵率先站起身，冲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我是翡翠，王子殿下还记得我吗，我们先前是见过面的。”
    罗德里克皱眉回忆了片刻很快就有了印象：“洛斯林德的使者小姐？”
    灯塔和会时，代表洛斯林德出席会议的使者有两位，一位是精灵女皇的女僕长希鲁夫，作为和会的主持人。另一位便是翡翠，作为前者的掛件。
    虽然二人並未直接对话，可翡翠作为大国来使，罗德里克自然会多留意一些。
    “王子殿下竟然真的记得我，真是令人家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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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换成正常情况下，翡翠这会儿已经开始对王子殿下动手动脚，但今天她却一反常態，只是说了两句俏皮话便坐了下来。
    然后，便是她身旁的那人。
    他站起身，超过两米的高大身躯像一座小山般遮挡住灯光，整个房间都为之一暗。
    “俺叫巴斯，黄金级冒险者，见过王子殿下！”
    没错，第二个帮手正是在根特镇有过好几面之缘的虎兄。
    老实说，刚才翡翠带著虎兄突然出现说要帮忙时，齐格飞是非常惊讶的。
    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他们都在调查这起半精灵孩童失踪案件，一路追著线索来到钱特。今天上午翡翠绞尽脑汁的混进那家艺术沙龙也是为了调查。
    紫罗兰之歌小队带著孩子们住在“鸚鵡学唱”並不是秘密，虎兄在收到翡翠联络后，便暗中在旅馆附近留守，尝试能不能蹲到什么可疑人物。
    但最终可疑人物没蹲到，倒是亲眼目睹了卡塔丽娜带著孩子们前往剧院，进入剧院，最后被捕的经过。
    也多亏了这两位，齐格飞才大体上掌握了现状。
    对此，齐格飞心中的万分感激的。
    尤其是对於虎兄，翡翠调查这起案件还有自己的目的，但巴斯则纯粹是出於善意的义务劳动了，为此他甚至还退出了自己组建的小队。
    “巴斯……”罗德里克边盯著虎兄的脸边念叨这个名字，脸色竟比齐格飞还要骇然。
    忽地，王子凑到白髮骑士耳边低声道：“喂，你不介意吗？”
    齐格飞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弄得有些糊涂：“介意什么？”
    罗德里克表情顿时变得格外精彩，就好像是第一天认识齐格飞一样：“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吃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你有病吧？”
    “算了，你不介意就行。”
    罗德里克摇摇头，不再探究这个话题转而道：“所以，你们三个打算劫持『钢铁公爵號』？”
    齐格飞看了眼王子殿下，非常自然且熟络的將手搭向他的肩膀。
    罗德里克眼疾手快，在齐格飞的手碰到自己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两股尖锐的斗气瞬间迸发！
    “你搞错了罗迪，不是你们三个，而是我们四个啦~”齐格飞笑容满面，脖子上全是血筋。
    罗德里克咧开嘴角，太阳穴青筋鼓胀：“安心洗洗睡吧，就凭你们三个也想劫文森老师的列车，你怎么不乾脆去攻打铂金宫啊？还有別用那个名字叫我！”
    “所以我这不是叫上了你嘛？”
    “都说了別把老子算进来！我冒著风险跑来这里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我说二位，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翡翠的表情罕见的有些尷尬。
    齐罗两人瞪著对方冷哼一声，各自撒手。
    翡翠看著面前这两个男人，心中颇是好奇。
    一个是摩恩王子，一个是摩恩骑士，按理说该是上下级的关係，可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主从，倒像是对等的朋友。
    不，“朋友”的程度太低了，这两人的感觉更像是……挚友？好像程度又太高了。
    但无论如何，能和摩恩王国最高掌权者之一罗德里克王子嬉闹斗嘴，这个齐格鲁德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
    翡翠的第一反应是黑袍宰相，全摩恩只有那位和罗德里克王子是对等的存在。
    可眾所周知黑袍宰相目前人在昂德索雷斯，且长得也没这么帅，只得排除。
    那会是谁呢？
    “总之，劫火车我是绝对不会参与的，想找死你们自己去。”王子殿下再次强调自己的態度。
    齐格飞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谁告诉你我们要劫火车的，救人而已非得劫火车吗？”
    罗德里克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姑且听听你们的计划。”
    “没有计划，现在开始制定。”
    “……”王子默然片刻，缓缓站起身。
    齐格飞一把抓住罗德里克的手臂，把他拉回椅子：“计划，根据你的情报来制定。快把文森特那辆列车的兵力布置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罗德里克嘆了口气：“我又没打算劫火车，怎么可能去调查具体的兵力布置？我只知道文森老师的隨身近卫大概在三百人左右，你今天对付的不过只是紧急召集起来的其中一队。另外，就在刚才文森老师向冒险者公会发布了拱卫列车的委託，他的兵力还会增加。”
    齐格飞脸色凝重，不过百人的【铁血军团】就能让他陷入苦战，更別提三百人的合力。
    绝不能硬来！
    “『钢铁公爵號』总共有二十二节车厢，其中第一第二节是指挥通信车厢，三和四是医疗车厢，五和六是休息区，七到十八是士兵的居住区，再往后是武器库和物资库以及备用车厢。”
    “每节车厢都有二十四小时的岗哨，所以別想著潜入，更別想暗杀，近卫军的所有成员都和文森老师心灵相通，一旦出现伤亡他第一时间就会察觉。”
    “对了，车顶也別想。自从某次列车杀人案，大侦探福尔摩斯推理出凶手是从车顶的通风口跳入列车行凶后，现在奥菲斯每辆列车都会安排人在车顶把守。”
    “最后，因为你的原因近卫军这一战近乎全员受创，列车的医疗室负担不了这么多伤员，大部分都转去了钱特市区医院治疗。这段时间內『钢铁公爵號』还会停靠在列车站，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但满打满算傍晚他们也该痊癒归队了，之后列车就会马不停蹄的返回伦蒂姆德。”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你们最多就只剩十四个小时的时间了。”
    一次性说完知道的所有情报，罗德里克长出了一口气。
    齐格飞拧著眉头：“傍晚就走，这么著急吗？”
    王子横了他一眼：“谁让你在最后把脏水泼在亡灵教团身上，文森特现在恨不得冲回去扒了那些死灵术师的皮。不过也不用担心你那些队友的安全，她们的冒险者身份第一时间就被公会证实了，案件还在调查中……”
    话说到这罗德里克忽地顿住，像是回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看向齐格飞：“喂，你这住处改过吗？”
    这话刚刚落下，客房门就被扣响，一个生冷声音响起：
    “钱特警察厅调查剧院刺杀案件，立刻开门！”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冒险者等级更新】
    近期公会发现，有个別冒险者的冒险等级和职阶等级差距极大，严重影响组队任务，特此更新冒险者等级如下：
    生铁级：原d级，学徒冒险者，通常持有d级职阶
    山铜级：原c级，正式冒险者，通常持有c级职阶
    秘银级：原b级，中坚冒险者，通常持有b级职阶
    黄金级：原a级，精英冒险者，通常持有a级职阶
    白金级：原s级，歷战冒险者，通常持有s级职阶
    晶钻级：原ss级，史诗冒险者，通常持有ss级职阶
    煌星级：原sss级，传奇冒险者，特指勇者大人。
    备註：点名批评某位精灵游侠，看到此公告后，请你好自为之。

 第538章 半精灵孩童失踪案

    “钱特警察厅调查剧院刺杀案件，立刻开门！”
    房间內的气氛顿时一凝，罗德里克恼怒的瞪向齐格飞。
    薇薇安娜和卡塔丽娜被警察拘捕的如今，他为什么不转移阵地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这不是等著人来抓吗？
    “你怎么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罗德里克低声喝问，大脑却急速转动，驀的就打定了主意：“你和巴斯躲起来，翡翠小姐麻烦您配合我一下。”
    显然，他想演一出王子招嫖的戏码打发走门外的警察。
    但齐格飞却无视掉他的话语，面无表情的转身直接打开了房门。
    “女士，钱特警察厅办案，需要您回答几个问题。”门外站著两名警察，其中一个年轻点的拿著笔记本和笔，表情肃穆。
    “可我只是个游客，我什么也没做啊。”女游客语气软弱，声音哆嗦。
    另一个笑眯眯看起来很和善的老警察柔声道：“您別害怕女士，案件与您並无联繫。我是想问问住在您隔壁房间的客人您有印象吗？”
    齐格飞当然不会犯愚蠢的错误。
    【紫罗兰之歌】的落脚处就是钱特警察厅安排的，他怎么可能留在原地等著被找上门？
    不过也不用兴师动眾的另找落脚处，隔壁房间恰好空著，借来用用便是了。
    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么个道理。
    “隔壁？”女游客皱起黛眉认真思索了片刻：“哦！是那些带著好多孩子的冒险者吧，我知道我知道，为首的那个骑士长得非常帅呢！”
    老警察的目光猛地一凝：“那您知道这个骑士的具体信息吗？什么都可以。”
    “具体信息啊……”女游客的脸色泛红：“他长得很英武很高大，眼神冷冰冰的声音很有磁性，而且……”
    年轻的警察不耐烦道：“这是个罪犯，就在刚才他在大剧院试图刺杀威灵顿將军！”
    “啊？！”女游客惊叫出声，嚇得容失色：“他，他是杀人犯？！可刚才，他还回来过一次。”
    两名警察像是確定了什么似的同时看向对方：“將军说的没错，他果然没死！”
    “你说的刚才，是多久之前。”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拿了好多东西就走了。”
    “他要逃！”
    “半个小时他跑不出钱特。”老警察有了决断：“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
    两名钱特警探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女游客合上房门，转过身时已然变回齐格鲁德的样貌重新坐回椅子。
    “我不是担心她们的安全，文森特现在就是只无头苍蝇，他手上的线索屈指可数，他不会也不能对薇薇安娜她们下杀手，他需要她们来得到更多的线索。我现在担忧的是卡塔丽娜，她那张嘴不牢靠的。嗯？你们干嘛这么看著我？”
    罗德里克舔了舔嘴唇，凑近过来肘了肘齐格飞的臂膀，压低声音道：“誒说真的，你那变身……也有洞吗？”
    齐格飞的脸色霎时黑如锅底：“我看你是脑子里有洞！”
    “我就隨便问问，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吃枪药了？”
    “又吵起来了。”翡翠不禁嘆了口气。
    巴斯倒是颇为诧异，眼前的齐格鲁德和在根特镇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该怎么形容呢，虽然依旧咄咄逼人，但总感觉没那么冰冷了。
    根特镇一別后，他始终惦记著这位从西境惨案中倖存下来骑士，好几次都想暗中跟上去帮忙。但也不能拖累其他队友跟著他做这类吃力不討好的事，便自己离了队。
    之后，巴斯一直是独自一人，边关注著紫罗兰小队，边帮著调查那些孩子们的来处。途中遇上了同样在追查案件的老朋友翡翠，两人便组了个临时队伍一起行动。
    来这之前，虎人心底其实是很不安的，毕竟两国的血海深仇摆在那，齐格鲁德先前冷漠的態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齐格鲁德竟然完全没有排斥他反而真诚的表达了感谢，就好像已经不在意他是比蒙兽人了似的。
    这让巴斯困惑的同时又有些受宠若惊。
    “不要东拉西扯了。”齐格飞有些烦躁：“都想想怎么捞人吧。翡翠，我记得你说列车上也有你要找的人。”
    “只是可能有，我並不確定。”翡翠点点头，並未透露太多。
    齐格飞却直接道：“你要找的是不是一个冰精灵女孩？”
    “你怎么知道的？她在哪？”翡翠语气难掩惊愕。
    “她和我带的那群孩子原本被关在一起，后来独自逃掉了，我也是听孩子们说的。”齐格飞抿了抿嘴：“我能问问那个冰精灵女孩是谁吗？”
    老实说，他几乎能猜到是谁了。
    翡翠犹豫了片刻也不再隱瞒：“虽然还无法肯定，但根据情报的描述，很可能是古蕾希婭女王的两个女儿之一。”
    齐格飞哑然。
    果然又是那对精灵双子……
    不是，怎么回事，古蕾希婭是怎么看娃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也对，要不然是梅林的小姑妈呢，果然和梅林本人一样不靠谱。
    心中如此吐槽著，但齐格飞知道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这件事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冰之精灵王的女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绑了。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那接二连三的发生就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古蕾希婭的女儿，这份手段，难以想像。
    “洛斯林德那边就没有一点反应吗？”罗德里克皱眉道。
    翡翠的表情有些尷尬：“呃……常住在森林里的族人对时间的概念都很模糊，三天和三十天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区別。”
    这种体验对於时常往返於精灵森林和人类社会的翡翠而言尤其深刻。
    “恐怕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发现孩子已经失踪了……”
    “我靠。”齐格飞捂住了额头。
    “但是我已经传了书信回去，预计很快就能得到回音了。奥菲斯军方绑架冰雪森林的公主，这件事洛斯林德绝不会善罢甘休！”翡翠神情罕见的严肃。
    虽然这精灵平日里放荡形骸，但凭她能陪同女僕长共同参与灯塔和会，就知道翡翠在洛斯林德的地位绝对不低，她此刻的態度一定程度上能够代表洛斯林德对此案的態度。
    罗德里克沉吟了片刻看向齐格飞：“你怎么看？”
    “文森特就是个背黑锅的。”齐格飞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看法。
    这话让翡翠和巴斯都愣了一下，要知道这白髮骑士几个小时前还在玩命刺杀威灵顿呢，怎么这会儿就帮著对方说话了呢？
    罗德里克赞同道：“嗯，我也这么想。我这段时间一直和文森老师在一起，他不具备作案时间，说到底干这种事对他根本没有好处。”
    “问题是动机。我得到消息是，奥菲斯上头有人联合魔族的不死王庭谋划召唤出一支百万规模的亡灵大军进攻摩恩，祭品就是那些半精灵孩童的灵魂。”
    “消息来源可靠吗？”
    齐格飞回忆起那只老巫妖自尽前表现，点了点头：“应该无误。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罗德里克冷笑出声：“当然不对劲了，这么多人都查到了文森特头上，甚至连文森特本人都惊讶的发现他自己正在绑架半精灵孩童，你说这正常吗？”
    “……是这样。”
    王子殿下这句话令白髮骑士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开来。
    此刻，他们二人各自掌握的信息拼合在一起，整个案件就此拨云见日。
    “我猜猜，亡者大军计划只是附属品，或者说只是个遮掩，幕后之人的真正目標，是文森特·威灵顿。”
    “文森老师在奥菲斯军界的威望极高，甚至连警察这种公安机关都能影响，恐怕是触及到了某些人的神经。”
    “现在有个代號军士长的人四处绑架半精灵孩童，並与不死王庭协作密谋搞什么亡灵大军，这种事情一旦曝光，文森特必然脱不了嫌疑。”
    “同理，古蕾希婭女王作为冰雪森林之主，洛斯林德的精灵六王之一，她的女儿被奥菲斯的军方拐走了无疑是捅破天的大事，极有可能直接导致两国开战。尤里乌斯那老头绝不会允许他的不列顛联盟因为这种事出现紕漏。”
    两人异口同声：
    “文森特会被捨弃。”
    “文森老师麻烦了。”
    罗德里克看著齐格飞道：“这才是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你差点就被人家当枪使了。”
    “他妈的狗咬狗，还好老子反应的快。”齐格飞嘖了一声：“翡翠，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冰精灵女孩就被藏在钢铁公爵號上，而且文森特多半还不知道他的列车上被装了这么颗炸弹。”
    没有回应，翡翠和巴斯目瞪口呆的看著对面的两名青年。
    若是露娜女王在这里，恐怕已经惊骇的容失色了。
    齐格飞和罗德里克，两个男人刚才一人一句的，几乎把这桩错综复杂的半精灵孩童失踪案翻的明明白白，就差道出幕后黑手的名字了。
    翡翠感到一阵恍惚，她终於有些明悟这两位之间的关係了。
    眼前这两个男人，是未来的摩恩之王和摄政王！

 第539章 分不清

    “既然这样，直接挑明缘由让文森特放人不就好了。”翡翠给出了最直接的方案，把一切当做一场误会来解决。
    “不行。”
    “不可能。”
    齐格飞和罗德里克异口同声。
    “就算要挑明缘由，谁去挑明？我本就是瞒著他们偷偷来的，你们二位又和文森老师素不相识，最终还是得这笨蛋亲自去。可不管起因为何，他差点把文森老师给杀了是不爭的事实。別说放人，不抓人就很客气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翡翠，你要找的那孩子文森特没法还给你，说到底他可能连那孩子的存在都不知晓。”齐格飞接过王子的话头接著说：“我们自己都没有证据全凭猜测，怎么让他相信他的列车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一位精灵公主？况且即便他信了帮著我们全列车搜查，幕后黑手会眼睁睁看著他精心埋藏的炸弹被我们拆掉吗？如果没找著倒也罢了，反之，我敢肯定我们找到的会是一具尸体。”
    翡翠的脸色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她压根就没想到那么多，若今天没遇见眼前这两位，她真的会自行潜入列车去找人，然后酿成大祸。
    “那该怎么办，找又不能找，查又不能查。”
    幕后黑手的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这是个死局！
    齐格飞思忖片刻，抿了抿嘴：“我有个办法，但不保证一定成功。”
    而后，他简单的將计划概述了一遍，房间內陷入沉寂。
    良久，翡翠语气乾涩的道：“只能这样了……”
    齐格飞的计划里，百分百能获救的只有他的两个队友，至於那冰精灵女孩，却不是必然安全的。
    但翡翠也能理解，毕竟……
    “若幕后之人够歹毒，现在那孩子可能已经死了。”齐格飞直言不讳的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
    若要陷害文森特，让一位精灵公主直接死在他的列车上是最简洁有效的，那才是真正的黄泥落裤襠，不是屎也是屎。
    但这无疑会造成洛斯林德和奥菲斯的之间剧烈衝突，甚至直接爆发战爭。
    齐格飞之所以认为艾米丽（或夏洛蒂）还有生还的希望，就是觉得奥菲斯的上层没那么虎。为了压制一个军阀而去引爆一场国战，损失远大於利益，老皇帝不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那行动就这么定下了。”齐格飞站起身，真诚道谢：“非常感谢两位的援手，这份恩情齐格鲁德永不忘怀。”
    翡翠摆了摆手：“不用客气啦~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齐格飞看向虎兄又道：“巴斯，我这人脾气乖张，以前诸多无礼还请见谅。”
    巴斯眼神一阵闪烁，慌忙站起身挺了挺胸膛：“小事一桩，只要两位不嫌弃俺是兽人就好，这个忙俺帮定了！”
    ……誒？
    忽然，齐格飞宛若突遭雷击般全身一颤。
    什么叫………不嫌弃俺是兽人。
    一瞬间，他没能理解巴斯的话语。
    齐格飞僵硬的抬起头，视线中的虎兄有著一身黄黑相间的毛髮，额头一如既往的捆著那根写有“义气”两字的白头巾。
    他看著像比蒙虎人，但他不该是比蒙虎人。他的个子太矮了，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矮小的虎人。
    那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猩红的血丝密密麻麻的爬进齐格飞的眼仁：“你刚刚说什么？”
    …………
    …………
    比蒙联邦，首都乌尔巴兰。
    大斗技场人声鼎沸。
    “哈哈哈，跟老子比速度是吧，满足你！”
    女骑士狂笑不止战意昂扬，一头干练的青发如同钢针般倒竖，只见青雷一闪，她便化作一道电光激射向半空中的对手。
    那是一只棕褐色羽毛的鹰人，他本在高空张弓搭箭想用远程攻击赖死女骑士，却没料这骑士竟然也会飞，顿时惊的一双鸟眼都差点瞪出来，赶忙拍打著翅膀逃窜，鸟毛飞溅。
    一人一鸟你追我赶，你刺我射，在斗技场上演了一场王牌空战，引来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欢呼。
    鸭人解说员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公鸭嗓倾情解说：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大嗓可达！如各位所见，本届食武祭已进入白热化的四强爭夺战！在我的左边是比蒙鹰族的年轻勇士巴德尔，他的羽翼遮蔽长空，他的弓箭穿杨贯虱，此前他已经通过出神入化的射术击败了无数高手，就连本届大赛的种子选手芬里尔王子也败在其弓弦之下！此战他是否还能续写他的不败神话呢？
    而在我的右边，是来自摩恩的雷光骑士麦克维斯，这位选手从预选赛阶段就表现出了压倒性的统治力，没有任何一位选手能在她迅捷的青雷一闪下支撑超过三分钟！更可怕的是，她已经获得了上届骑士大演武的桂冠，若此次拿下食武祭的冠军，那么雷光骑士不仅能得到冠军奖励——神血兵装，更能获得挑战那位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大人的机会。毋庸置疑，此战她势在必得！！”
    作为时隔三十年再次举办的食武祭，这次比蒙联邦可谓是下了血本。
    每位打进十六强的选手除了能获得大量奖金外，还会受到比蒙八旗家族的盛情招揽。
    而冠军得主，更是能前往神血圣典自行挑选一件由兽神凯撒亲自赐福过的神血兵装，若是比蒙本国国民斩获冠军，还能再额外获得一份【神秘大奖】！
    不过雷光对这些玩意儿都不感兴趣。
    她不缺钱，【冈格尼尔】更是神话级兵装，可比什么神血兵装厉害的不知道哪里去。
    她来参加食武祭，主要是为了拿下冠军后能再见自家师父一面。
    当年她还叫梅尔维斯在英灵殿习武的时候，女武神曾说她的史诗在摩恩。
    於是，女骑士便决定辞別师父启程歷练。临行前夸下海口，下次见面时我一定已经成为了【史诗骑士】！
    然后一晃就过去了那么多年，她到现在还是个【神圣骑士】，莫说铸就史诗，就连公会s榜前五都排不进去。
    不仅如此，近来摩恩民间还莫名其妙的传开了一种奇怪的战力比对法，如谁谁谁的实力等於几个雷光；如谁谁谁还不如雷光，不足为惧。一度把麦克维斯气的牙关发痒。
    她想来想去，都觉得这肯定是某个无良勇者的锅！
    这次雷光就是想趁著挑战师父的机会，向她老人家討教十七八个传奇武技，然后回去把齐格飞摁在地上狠狠地打！以泄心头之恨！
    为此，这个冠军她势在必得！
    “崔斯坦，雷霆之主，予我力量！！”
    麦克维斯大喝一声，速度陡然暴涨两倍直袭鹰人巴德尔！场面一瞬间便呈现压倒之势。
    “雷光骑士不愧是摩恩双璧，这份战斗才情果然不同凡响。”
    斗技场最高处的观战台上，狼王巴格斯笑呵呵的亲自给身侧的少女斟上一杯马奶酒：
    “克琳希德公主是应了芬里尔的邀请而来，可我那犬子输了比赛后便羞於见你，还请见谅。”
    克琳希德接过酒杯优雅一笑：“哪里的话，巴格斯王。能观摩这样的圣典是我的荣幸。”
    “但我猜您不会只是来参观斗技比赛的。”
    巴格斯狼瞳幽幽：
    “摩恩的王女殿下此次驾临比蒙，究竟有何贵干？”

 第540章 王女的计划

    克琳希德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才柔声说道：“为了友谊。”
    狼王平和笑道：“呵呵，与贵国停战协议在和会期间就已经签署了，比蒙和摩恩如今是一起对抗魔王盟友了，克琳希德王女不必这么客气。”
    “巴格斯王说的没错，但我们需要联手对抗的，或许並不只有魔王吧？”王女语气幽幽，意有所指。
    狼王的目光眯了眯，嘴上疑惑道：“我没懂您的意思。”
    克琳希德轻笑了一声，视线投向大斗技场：“作为时隔三十年再办的食武祭，似乎並没能吸引来多少参赛者和游客呢。”
    狼王无奈摇头：“这得怪我操之过急，只想著快些开办没能做好宣传工作，得吸取这些失败经验运用在下一次的祭典上。”
    “没做好宣传工作啊……”克琳希德眼里夹著笑意：“难道巴格斯王是忘记给奥菲斯送去邀请函了吗？”
    狼王眉毛一挑，沉默下来。
    “本届食武祭一百五十六位参赛选手中没有一人来自奥菲斯，並且超过百分之七十都是比蒙本国的选手，作为奇兰大陆两大武斗盛宴，这是不是有些过於偏颇了，甚至让人质疑比赛的公正性和吸引力？”
    见巴格斯不回话，克琳希德接著道：
    “当然，我知道巴格斯王亲自操办比赛必然是公正且公平。那容许我再有一问，本次大赛从开始到现在，八旗家族有招揽到一位来自他国的十六强参赛者吗？”
    狼王依旧没开口，只是幽幽的凝著少女，等著她的正题。
    “就在食武祭开始后，乌尔巴兰就突然出现了一个流言——只要是在斗技中斩获十六强的选手皆可携资格证明前往伦蒂姆德，帝国会向他们提供永久居住资格以及一套位於市中心的豪华住宅。”
    “当然，这些事您想必都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再说一件您不知道的。”克琳希德转头对视狼王的双眼：“食武祭的开始时间恰好和歌咏大典是同一天，与乌尔巴兰的门可罗雀相反，钱特市这一个月来可谓人山人海，甚至，连那座英灵殿都出现在了钱特的上空。”
    在听到“英灵殿”的瞬间，狼王那始终平淡的脸色终於变了。
    他锁起眉头垂下眼帘，爪子在脖颈上轻轻的挠著，极力思索著什么。
    堂堂女武神，在武斗会和音乐会之中竟然选择了后者，这其中包含的意味令人心惊。
    食武祭参赛者寥寥真的是宣传没做到位吗？当然不可能。
    他亲自发给奥菲斯帝国几位重臣的邀请函全部石沉大海，对方甚至连一封回信都没有。
    其实无需克琳希德多言，比蒙的处境狼王最是清楚，一言以蔽之：
    你把人家当盟友，人家看你是狗腿。
    曾在奥菲斯生活过好一段时光，甚至作为士兵为帝国征战过的巴格斯很了解奥菲斯这国家。
    那是一个非常包容的国度，不论你是兽人、精灵、矮人、地精、圃人都可以成为奥菲斯的一份子，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企业、军队乃至国会都会为你敞开；
    那是也是个极度排外的国家，当巴格斯回到比蒙加冕兽王后，那些曾经与他生死与共肝胆相照，在同一条战壕里煮著同一锅饭的战友们纷纷与他断绝了往来。
    当芬里尔带著不列顛联盟的各项计划从摩恩回来的时候，巴格斯就明白了，对於比蒙联邦而言，奥菲斯已经变得比魔族还要危险，哪怕那曾是他真心热爱的第二故乡。
    “王女殿下，您到底想说什么？”狼王明知故问。
    克琳希德淡淡一笑，吐出两个字：“合作。”
    “我可是刚刚屠灭了西蒙公爵领，还杀死了贵国的不沉將军。”
    “是的，但人总得向前看。”
    巴格斯眯起幽绿的双眼，仔仔细细的打量起面前这个娇丽无儔的少女，像是要重新认识她一番似得。
    半晌，公狼摇了摇头：“假设，假设未来某一天我国不得不与奥菲斯对抗，作为盟国，洛斯林德难道不比摩恩可信的多。”
    和摩恩不同，比蒙和洛斯林德之间可没有血海深仇。
    “但比蒙只能和摩恩合作，除此之外不存在半点生存的可能。”克琳希德语气中適时多了一分强势。
    “哦？”
    王女此时从包里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到狼王眼前。
    “巴格斯王请看，这就是我摩恩王国最大的优势。”
    公狼从口袋中掏出一副眼镜带上，一页页细细翻看起来。
    斗技场上，雷光和鹰人的战斗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观眾席上欢呼声如同海啸。
    王女淡然的观看比赛，两只拳头却已经捏的发白，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紧张地几乎要呕吐。
    此次来比蒙会见狼王，克琳希德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与比蒙合作包括狼王手上的计划书全都是她一己之见。
    这是她首次在没有与两个哥哥以及齐格飞商量的前提下，亲自策划乃至亲自执行自己的政策。
    但这並非克琳希德不愿商量，而是她不敢。
    和比蒙合作对抗奥菲斯，最初冒出这个想法是在海都的时候。
    当时雷光率军闪击东境，奥菲斯人完全没反应过来，便失去了到嘴的罗兰特。
    事后奥菲斯为了夺回这个东线节点，甚至派出了財政大臣詹姆斯·兰开斯特亲临海都与黑袍宰相谈判。
    最终罗兰特表面上成为自由都市，实际上作为市长的莉莉丝根本就是自己人，海都节点依然被摩恩牢牢握在手里，奥菲斯吃下了一个大闷亏。
    那时，克琳希德心中就升起了这样一个想法：
    如果將位於比蒙的西线节点也掐住，那这条象徵摩恩亡国倒计时的【钢铁之蛇】，不就成了一条死蛇了吗？
    何等简单高效的方法，无需战爭无需万里赤土，只要和比蒙达成协作，摩恩就能用最小的代价遏制住奥菲斯的倾轧。
    可为什么没人提出来呢？
    无论是弗雷德里克还是罗德里克，两个足智多谋的哥哥竟然都没有发现这样一个明显的漏洞，难道他们没意识到吗？
    不，他们早就意识到了，但他们不敢提出来。
    因为这会触及到齐格飞的神经。
    这个为了摩恩殫精竭虑呕心沥血的男人，在此时却成了拦在摩恩存续道路上的天堑。
    齐格飞当然也知道和比蒙冰释前嫌的绝大利益，若他是皇帝那般的冷血理性的政治家，恐怕已经和解了。
    幸运也可惜，他不是。
    他偏偏就是那种可以为了所爱，明知前方是绝路也会一往无前的人。
    正如这次，他放弃一切孤身深入奥菲斯只为追寻一个虚无縹緲的机会。
    但这也成了克琳希德的机会，齐格飞走了，横在摩恩面前的天堑消失了，现在是和比蒙达成盟约的最好时机。
    “只要趁现在把生米煮成熟饭，等齐格飞先生回来了也难以更改，到时候所有的愤怒和责骂都由我来承担！”
    克琳希德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不同於黑袍宰相的自己的路。
    一条介於理性和感性之间，温柔且正確的路。
    而这能否成功，就在比蒙兽王的一念之间！
    “巴格斯王，您的回应是？”克琳希德强忍语气中的紧张。
    狼王盯著计划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他摘下眼镜，缓缓吐出一口气。
    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和合作完全不相关的事：
    “王女殿下，您听说过比蒙大饥荒吗？”
    没等克琳希德回应，他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
    “光辉纪498年，距今二十九年前，一种名叫的红瘟病的瘟疫席捲比蒙。这种疫病非常奇怪，只通过牲畜传染，一时间比蒙赖以生存的畜牧业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草原上全是牛羊的尸体，以食肉为主的比蒙八旗不得不高价从国外採购肉食。”
    “祸不单行，几个月后草原上的牛羊尸骨引来巨型蝗灾，巨蝗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以食草为主的比蒙平民也失去了粮食来源。於是次年，光辉纪498年，大饥荒爆发。”
    狼王的目光望向天空，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比蒙的八旗家族为了爭夺所剩无几的草场大打出手，胜利的部族给失败的部族带上镣銬充为兽奴，举族贩卖到大陆各地。八旗贵族尚且如此，更罔论“丰蹄”和“秽垢”的普通国民。那些年，无数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也是其中的一个。”
    “我见过將刚满月的马崽献给贵族食用，只为换来一口乾草的母马；我见过皮包骨头的老牛在自己的腿上撒一把盐，只要少许银钱就能割下一块肉；我见过饿的发疯的狼人闯入山羊的房屋，將举家四口屠戮吞食；我见到重金打造的林木景观园被啃食的只剩下条条光禿的树干。”
    “我生来就没有感觉，因此也感觉不到飢饿，倒是少了几分折磨。我的运气也很好，一位路过的半兽人骑士见我不像別人那样疯狂，便邀我做了个嚮导，后来我跟著她去了奥菲斯。”
    巴格斯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没有一丝感情，就好像在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
    “在奥菲斯我见到了几个被卖过来的兽奴，他们因为营养不良各个身材矮小，有一头象人瘦弱到甚至只能够到我的下巴。王女殿下若是在他国遇见身材矮小体格畸形的兽人也不必奇怪，他们都是那场大饥荒仅剩的倖存者。”
    “巴格斯王……”克琳希德尝试宽慰两句却不知怎么开口。
    这个狼人一年前在摩恩西境造成的灾难，可完全不比一场饥荒来的少。
    “王女殿下別误会，我说这些並不是在寻求您的同情和谅解，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做过什么。西境惨案是一场掠夺战，比蒙通过掠夺摩恩的资源来让自己过得更好，哪怕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我是比蒙兽王，我有义务让比蒙的人民吃饱穿暖，与我而言这是唯一的正確。”
    “所以，对於您的提议，我只有一个疑问。”
    他忽然从抽出文件中的一张纸，撇开计划中提到摩恩种种优势，只盯著其中一项发问：
    “这里提到的超级水稻，是真的吗？”
    超级水稻首次出现於摩恩南境，传闻是那位黑袍宰相无意中的实验出来的，不仅亩產惊人且营养价值极为丰富，能在一定程度上顶替肉食。
    克琳希德咽了口唾沫，坚定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巴格斯狼瞳泛红，自双方见面以来，这头公狼的情绪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与此同时，斗技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青发的女骑士只手攥住鹰人的脖颈傲然而立。
    主持人的公鸭嗓和狼王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本场斗技，由来自摩恩的雷光骑士获得胜利！”
    “好，比蒙跟摩恩合作！”

 第541章 归还

    “但是巴格斯王，作为缔结盟约的前提，我必须向您索回一样事物。”
    “若您无法归还，那先前我所说的一切都不作数！”
    月明星稀，大斗技场的观眾都已散去。
    狼王独自端坐看台，耳畔还迴荡著那个少女温和却坚定有力的声音。
    良久，他忽地嘆出一声：“不愧是蔷薇的儿女，这真是有些麻烦了。”
    “父王！父王！”芬里尔这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语气激动：“听说您和克琳希德公主殿下达成了联合盟约，这是真的吗？”
    “暂时只是口头约定。”巴格斯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狼族王子迫不及待道：“口头约定也是一大步啊！何时正式签署盟约，摩恩是否提出了交换质子的要求，芬里尔愿意替父王分忧！”
    狼王瞥了眼摇头晃尾的傻儿子，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狼，妻子是半狐人，怎么生出来的种这么像狗呢？
    他挤出微笑：“你想去摩恩？”
    狼崽子点头如捣蒜。
    “好。”
    芬里尔顿时喜上眉梢，尾巴剧烈摇晃。
    “想想就好。”
    芬里尔的尾巴即刻耷拉了下去。
    巴格斯冷哼出声：“摩恩的王族现在只剩下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你觉得他们谁会过来做质子？蠢材。”
    “呜……”
    其实摩恩先王查理斯本有十一个子嗣，不过后来都让蔷薇王后给杀完了，只剩下那三小只了。
    “盟约的详细內容在这里，自己看看吧。”狼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
    芬里尔仅仅扫视片刻，就喜不自胜：“摩恩会將超级水稻的技术共享给我们？！”
    狼王无语的闭上了眼睛：“上面哪里写著【技术共享】这几个字，我怎么没看到？”
    狼崽子闻言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有些失落的呜咽了一声。
    “呜你个头，你当人家是白痴吗？”
    巴格斯有些无奈，这小子自从去了趟摩恩后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尤其在涉及到那位王女的事上更是显得格外低智，再这么下去他得考虑换一个继承人了。
    说到底，克琳希德给出的计划中关於超级水稻的描述非常简短，几乎不存在实质性的內容。
    狼王有理由怀疑那位王女本人都不理解这种水稻的培养技术，真正的核心技术只掌握在黑袍宰相一人手中。
    但即便只是將稻种出口到比蒙也已经足够了，从一开始巴格斯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奥菲斯表面上只孤立摩恩打击摩恩，可实际上真正在影响的却是比蒙和洛斯林德。
    国战和街头斗殴不同，斗殴要挑软柿子捏，而国战却是要先啃硬骨头。
    失去了蔷薇王后和不沉將军的摩恩已无法对奥菲斯造成实质的威胁，帝国的战略打击目標已经悄然发生转移。
    摩恩的弱小如今反倒成了一种保护色，她尚且有两年的缓衝时间，比蒙却没有。
    巴格斯自认已经將利齿八旗捏成钢板一块，尚且挡不住帝国的渗透入侵，更別提女皇怠政、六大精灵王各行其是的洛斯林德。
    谁都无法保证是不是已经有精灵王倒戈向了奥菲斯。
    如今的奥菲斯帝国已然成了这片大陆上每一个国家的困境，环大陆的【钢铁之蛇】围住的仅仅只有摩恩吗，其他人何尝不是处在这个牢笼中呢？
    那位王女对时局的判断可谓一针见血。
    “比蒙只能和摩恩合作，除此之外不存在半点生存的可能。”
    另一边，芬里尔也看完了盟约中的其他条例，大体称得上公平公正，最敏感的一条也不过是重新划分西西里斯大草原使用权。
    比起能得到的利益，这点损失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內。
    所以，芬里尔看向面色犹疑的巴格斯困惑道：“父王是有什么疑虑吗？”
    “克琳希德向我索要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狼王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不沉的尸身。”
    芬里尔顿时瞳孔收缩，全身的毛髮都耸了起来：“父王，这……”
    “我不想还，也还不了。”巴格斯直截了当。
    比蒙的兽人以血渍作为武勛，以伤痕作为荣耀。他们一向有收集对手的尸骨作为战利品的传统，有些部族还会吞吃对手的尸身，用这种方式让尊敬的敌人与自己共存。
    而伏尔泰是巴格斯一生中所遇到的最敬佩最强大的对手。
    狼王嘆了口气，转而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芬里尔看了眼自己的胸膛：“已经稳定下来了，再过一个月大概就能痊癒了。”
    灯塔和会时，芬里尔被齐格飞用【暴食之刃】在胸膛斩了一刀，失去了大量生命力。
    这种伤势凭太阳神术根本治癒不了，他和另一个倒霉鬼华生一起被送到洛斯林德寻求精灵女皇的帮助。若不是这要命的伤势，芬里尔也不至於连八强都打不进去。
    狼族王子知道父亲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便自行答道：“父王，生命魔法是將魔力转换为生命力的魔法，並不是无中生有的奇蹟。这是蒂塔尼亚女皇亲口承认的。”
    巴格斯默然许久，沉声道：“……我知道。”
    传闻奇兰大陆有两位掌握生命奥秘的存在：
    一位是洛斯林德的精灵女皇蒂塔尼亚，传闻精灵悠久寿命的源头便是她；另一位则是风长者梅林，魔法师所过之处即便是废土荒漠也会变得生机勃勃百盛开。
    所以时常会有痴人幻想枯木还春死而復生，可追寻到最后的结果无不是镜水月竹篮打水。
    毕竟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若起死回生这样的奇蹟真的存在，这世上还哪来那么多纷爭？
    “父王，您会归还吗？”芬里尔的语气恳求，於公於私他都希望比蒙与摩恩能够和平共处。
    狼王望著天上的月亮眯起瞳孔：“儘量吧，食武祭即將结束，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狼族王子这才鬆了口气。
    “正式签署盟约的时间在食武祭结束后，地点就在那座不落要塞，你……”
    狼王说到一半，就看到傻儿子又在摇头晃尾不断用手指著自己，便將原本的安排咽了回去。
    “你伤势未好，在家里好好休养，让哈提和斯库尔去吧。”
    “父王，我……”
    “就这么定了，回去吧。”

 第542章 真言剂

    “俺很小的时候，俺的部族和另一个部族抢地盘打输了，俺和兄弟姐妹都成了他们的奴隶。虽然同是虎族，但他们对俺们一点都不留情，动不动就打杀饿饭，俺的姐姐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后来大家忍受不了，就找机会逃走……”
    “俺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可能是他们觉得俺太小值不了几个钱就没追来。俺一路往东流浪，就在快饿死的时候，被继父继母捡了去……他们都是摩恩人，贫苦的西蒙领领民。”
    “俺当时懵懂，不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就在继父继母的抚养下飢一顿饱一顿的长大了……”
    “成年后俺既想报恩又想报仇，就告別父母去了奥菲斯跟冒险者大哥们混，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练出了点本事，可再回到乌尔巴兰的时候才知道那个灭了俺们的部族已经没有了。比蒙所有的虎人全被整合成了同一个部族。不仅是虎人，狮、熊、象、鹰、豹、蛇、狼都被整合起来，成为了现在的比蒙八旗。完成这项壮举的人，就是新任兽王巴格斯……”
    “巴格斯还召见过俺，说俺和他一样是流浪儿，都在奥菲斯歷练，问俺愿不愿意回来做虎族族长，执掌剑齿纹旗。俺直接回绝了，因为俺一眼就看出来那傢伙不是个安分的主，他统治下的比蒙不会安稳，俺才不要帮他和比蒙侵略別人呢！”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俺早早就將父母带到了奥菲斯安居躲过了巴格斯的屠刀，但同村的乡民没能倖免……”
    “俺生在比蒙，但长在摩恩，所以俺非常能理解齐格鲁德小哥对比蒙的愤怒，俺和你一样愤怒。俺一直跟著你，就是想找机会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俺虽然无法代表俺的那些族人，但比蒙欠你的血债俺做牛做马都会还！你有什么要求就儘管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俺巴斯也不皱一下眉头！！”
    虎兄的话语依稀迴荡在耳畔。
    “老弟……”伏尔泰苦著熊脸，欲言又止。
    “干什么？”
    “咱觉得人家是真心的。”
    “真心又怎么样，他自己也说了代表不了所有人。”
    “咱是觉得人家要帮你，你却骂別人是贱畜，太不礼貌了。”
    “他耍老子，我没杀他已经很客气了！”
    “分明是你自己没认出来……”
    “你闭嘴！”
    “喂！”
    齐格飞的肩膀忽地被人推了一把，他这才猛地回过神，就见罗德里克正骇然不解的望著他。
    “你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喜怒无常的？翡翠和巴斯都被你嚇坏了。”
    就在刚才巴斯正向眾人说明他的身世时，齐格飞却忽然毫无徵兆的爆发，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一度把气氛搞得极其僵硬。
    最终作战会议只能提前结束，大家约好明天直接在列车站见面，巴斯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但齐格飞的异常状態让罗德里克心有顾虑。
    “不行的话就別参加行动了，免得害了其他人。”王子观望著白髮骑士这眼仁发红歇斯底里的样子又猜测道：“誒，你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正好奥菲斯有心理医生，要不去看看？”
    齐格飞闻言一眼瞪回去：“我的精神很正常！倒是你连有没有洞这种话都问的出口，你的精神才有毛病！”
    话虽如此，齐格飞也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个隱患必须得想办法解决了，这次只是没认出巴斯是真正的兽人还算不上危险，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他嘆出口气，扯开话题：“先別说这些了，你现在赶快回去，出来的太久会有问题。”
    “文森老师和维多利亚这会儿都在钱特市医院，能出什么问题？”
    “我指的不是他们俩。”
    罗德里克看著齐格飞凝重的表情，顿时也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我到奥菲斯后才发现，卡塔丽娜那傢伙不知道为什么也跟著一起来了。他脑子不好嘴巴也没个把门，可能还没等到文森特审问，她就把你我的关係抖个精光了！”
    文森特大体是会询问有关不死王庭和他被刺杀的事，这倒无所谓，因为在齐格飞的刻意保密下，几个队友到现在都认为他们只是接下了一个单纯的送孩子们回家乡的委託。
    问题在於卡塔丽娜，这傻妞可什么都知道，一张嘴能把齐格鲁德的底裤都扒下来，必须排除这个风险！
    “我马上回去。”
    两个小时后。
    钱特列车站，“钢铁公爵號”医务车厢。
    穿著白大褂的军医將一只用完的针筒丟进医疗废物箱。
    “將军，真言剂已注射完毕，您可以问了。”
    文森特面色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左肩、鼻樑、腰背等各个位置都缠著绷带。
    这个晚上他几乎跑遍了大半个钱特市，先在医院简单处理一下伤势，而后就十万火急向伦蒂姆德发去警示电报，请求帝都方面立即抓捕近一年来所有进入伦蒂姆德的死灵术师，並彻查与他们来往密切的人。
    紧接著又亲自前往钱特市冒险者公会面见公会长，请求委託冒险者参与护卫“钢铁公爵號”。
    按理来说，公会从不接受和政治活动有关的一切委託。可文森特据理力爭，將护卫委託与对付不死王庭掛鉤在一起，再加上他自身位高权重，钱特公会长只得破例发布委託。
    当文森特返回列车时已是次日清晨五点，他一夜未眠也没打算就这么休息，还有一件事要先处理。
    文森特端详著坐在自己对面，神情变得有些恍惚的薇薇安娜，轻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安娜·阿瓦隆。”
    诗人小姐的感觉很奇怪，明明意识很清醒嘴巴却不受控制的自己在说话。
    “阿瓦隆？”文森特拧起眉毛，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身侧的副官。
    副官当即回应：“和我们调查到的情报相符。阿瓦隆是我国西南部萨默塞特郡境內的一座小岛，也是居住在岛上的贵族姓氏，这女孩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文森特点点头接著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舞台上，据我所知你並不是大剧院找来的音乐家，为什么要冒充顶替？”
    “不，我不是故意要冒充的！”
    诗人小姐连忙將大乌龙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听得文森特乃至在边上旁听的罗德里克都一愣一愣的。
    “所以你並不是在配合你的队长刺杀我？”
    “不是啊，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文森特沉吟片刻，决定换一种问法：“把你与齐格鲁德见面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之后一个小时里，薇薇安娜將小队是如何组建，一行人是如何在哥布林洞窟救出的孩子，这一路上卡塔丽娜是如何闯祸，自己和罗宾汉是如何坑爹，队长齐格鲁德又是如何一次次力挽狂澜將大家从绝境中救出来的故事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
    那惊心动魄的冒险听得文森特呆若木鸡，那令人绝望的队友听得罗德里克汗流浹背。
    罗老二咽著唾沫，不动声色的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终於理解为什么齐格飞的精神状態会那样的……美妙。
    “齐格飞……这真是辛苦你了。”
    “喂，你確定没用错药剂？她不是在编瞎话吧？”
    “啊？”白大褂军医也是满头大汗，连忙確认一眼自己用的安瓿：“没，没错啊，是真言剂啊。”
    “所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文森特凝视著薇薇安娜最后確认了一遍，后者乖巧的摇了摇头。
    威灵顿將军毫无收穫，只得无奈嘆息一声。
    副官这时提议：“將军，还有那个叫卡塔丽娜的骑士，也审一下吧。”
    罗德里克目光顿时一凝。
    先前在他的引导下，让文森特选择先审问薇薇安娜，可如果接下来文森特还要接著审卡塔丽娜，他就不得不动用一些其他手段了。
    但不出所料的话，身受重伤又疲惫不堪的文森老师应该不会再多此一举了。
    果不其然，文森特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没必要了，另一个肯定也什么都不知道。”
    罗德里克嘴角翘起，却是主动询问道：“老师为什么这么確定？”
    文森特轻笑了一声：“因为，这个齐格鲁德是个英雄。”
    “原来如……嗯？？？”
    “在剧院我就有所感觉了，他和我战斗时候，完全有能力先去击杀警察们却没有这么做，不仅如此他还刻意將你和维多利亚皇女先保护起来儘可能的不波及无辜者，他只针对我。这种光明磊落的战斗方式足以证明他高洁的品格。”
    罗德里克：“……”
    “不仅如此，他的思维还异常迅捷判断能力极其准確，在战斗的最后，他敏锐的意识到我並不是幕后黑手，便果断收手，还通过透露情报邀我与他一同调查这起案件，是少见的文武全才。”
    罗德里克：(o_o)……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那颗赤子之心。”
    文森特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满溢著不加掩饰的欣赏和钦佩！
    “根据薇薇安娜刚才的描述，我猜测齐格鲁德很可能在哥布林洞窟得知了有关军士长的线索。他发现遍布全国的半精灵孩童失踪案竟然和奥菲斯军方关联，试想一下当时的他会是什么感觉？可他没有退缩，毅然担起护送孩子们回乡的委託。不仅如此，为了保护这些只有一面之缘的队友，明明实力差距极大他还是与他们组成队伍，这一路以来他把所有秘密都藏在心里，独自扛下所有压力。从一开始他就决定孤身一人对抗整个奥菲斯军方，这是何等气概！”
    文森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目光呆滯的二王子：“罗德里克，这是个真正的英雄啊！”
    “你他妈说的这个人是谁呀！！？？”
    罗老二嘴角抽搐，內心狂吼出声，但面上也只能艰涩的附和：“文森老师分析的……真是太准確了。”
    文森特却抿著唇，若有所思。
    二王子见对方这副模样，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齐格鲁德是摩恩……”
    “誒！”罗德里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森特伸手打断：“我查过了，齐格鲁德是已经被比蒙毁灭的西蒙公国的人。哎呀，我这身边就缺这样一位品行高尚又智勇双全的参谋啊……”
    罗德里克皮笑肉不笑：“是吗？可我听警察说，他已经带著行李逃跑了。”
    文森特却大笑出声。
    他看了眼正从药效中恢復过来的薇薇安娜，目光中精光闪烁：
    “我敢和你打赌，他一定会来的，一定会！”

 第543章 登车

    黄昏时分，西边的天空余霞成綺，半轮橘红的太阳沉入地平线，东边的天空深蓝浸染，银白的上弦月在云翳后若隱若现。
    钱特列车站，停留多日的“钢铁公爵號”即將启程返回伦蒂姆德。
    此刻，第三、四节的车厢敞开著，大概三十来位冒险者分成两列稀稀拉拉的排著队，他们中有蒙著脸眼神冷酷的刺客，有一身重型蒸汽单兵的兽人列兵，有吹拉弹唱卖弄歌喉的吟游诗人，有容貌娇艷身材火辣的精灵魔法师，也有腰胯左轮轻装上阵的牛仔，可谓是自由散漫个性分明，和另一边军服齐整纪律有素的帝国士兵们形成鲜明对比。
    副官扫了眼冒险者们的数量，便知道临时召集的援军差不多都已经到了，朗声道：“请各位冒险者准备好自身的公会铭牌，捋起右手的袖子露出手臂，在接种完真言剂后依次登上列车。”
    话音落下，几个白大褂军医便提著药箱从列车上走了下来，冒险者们见状便纷纷拿出身份铭牌擼起袖子等待注射。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接受真言剂注射本就是写在委託中的一部分。倒不如说奥菲斯境內的冒险者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了，许多大企业发布的委託都会要求冒险者注射真言剂，以確保不是对家派来的间谍。
    奥菲斯作为奇兰大陆谍报技术最发达的国家，反间谍技术自然也是名列前茅，真言剂不过只是其中最广泛最有效的一种，哪怕是变形怪这一针下去也得现出原形。
    当然，也不是什么委託都需要做的这般縝密，只是此次护送“钢铁公爵號”回帝都事关重大，威灵顿公爵在剧院遭到刺杀，手下近卫军都受了伤这才不得已向公会发出徵集委託。
    且本次委託是双重指定，必须是黄金级且拥有b级以上职阶的冒险者队伍才有资格接受护卫委託。
    冒险者等级和职阶等级不同，后者只是对冒险者实力的评定，前者却是对冒险者人格和功绩的肯定，需要时间的累积。
    文森特的这一手就是排除那些半道出家的冒险者，或者说，就是专门针对齐格飞的。
    “將军，冒险者们开始登车了。”
    文森特透过车窗望著外头，漫不经心的道：“缺口准备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刻意没在车尾安排人手，若他要来只可能从那里潜入。”
    “很好。这齐格鲁德很厉害，发现之后不要莽撞先通知我。”顿了顿文森特又忍不住补充道：“万一发生衝突，记住务必使用麻醉弹活捉！”
    “是，属下明白。”
    文森特这才重新转向窗外，光洁平滑的玻璃倒映出他嘴角自信的笑意：“这招叫请君入瓮，別怪我阴险，我可不是骑士，没道理和你硬碰硬吧。”
    “不出意外的话文森特就是这么想的。”
    换了副样貌的齐格飞混在人群中，语气平淡的冲巴斯和翡翠说道：“他肯定在车尾布置了天罗地网等著我们往里跳，我们就从正门走，没必要和他们来硬的。”
    两位冒险者神色古怪，齐格鲁德和他们心中对骑士的刻板印象大相逕庭。话说骑士不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吗？
    齐格飞强调著行动中的重点，边用余光端详著巴斯的反应。
    这位虎兄是个货真价实的比蒙虎族，此前齐格飞一直都没认出来。在他的视野里除了少部分的熟识的人其他基本都是兽头人身的怪物，这其中包括摩恩的骑士三傻，甚至连杨静都有轻微的兽化象徵。
    这巴斯的体格比起正常的虎人实在太袖珍了，无怪乎齐格飞会认错。
    昨晚的作战会议也因此不欢而散，今天会面后三人都非常默契地对此避而不谈。
    “就这些，待会儿一切按计划行事。”
    齐格飞眼神闪烁了一阵，想在说些什么军医却在这时走了过来：“请三位出示一下铭牌。”
    虎兄一马当先，將三块黄金铭牌递出。
    军医只扫了一眼就露出惊讶的表情：“巴斯？那个疯虎巴斯？”
    虎兄傲气的昂了昂下巴，他这些年都在奥菲斯南部打拼，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冒险者了，不论实力还是品格都是受到广泛认可的。
    人的名，树的影，在確认巴斯的身份后，军医也没刁难齐格飞与翡翠，直接了当的从药箱中取出三个装有棕黄药液安瓿瓶放在医用托盘上。
    “本次注射药物为真言剂，剂量零点三毫升。如果近期有严重过敏史，请告知我。注射后可能会有轻微的不適感，比如局部疼痛、红肿或轻微眩晕，这些都是正常反应。注射完后，药效最多持续十分钟。好了，麻烦三位捋起袖子。”
    军医边按规定做出提醒，一边就要拿出针筒。
    齐格飞与巴斯对视了一眼，各自老老实实的捲起衣袖。
    撕啦！
    忽然，一声衣服撕裂的声音响起。
    眾人循声望去，就见翡翠露著雪白似莲藕般的手臂与光滑如玉的香肩，白皙的皮肤如同剥皮的荔枝般吹弹可破。
    她竟然不小心扯坏了整条袖子！
    “誒呦，这什么破衣服呀！”精灵少女（笑）羞怒的嗔道，脸上迅速泛起一抹娇艷的红晕。
    军医那双浓眉大眼顿时像被磁吸住了似的瞪的笔直，不仅是他，周围的冒险者都被这抹春光牢牢吸引住了目光。
    就是现在！
    齐格飞眼中精光爆射，左手闪电般探向三个安瓿瓶，白光一闪，三瓶真言剂瞬间被掉包。
    而后，他用眼神向翡翠示意了一下，后者得到信號慢条斯理的拿出外套给自己披上，不悦的瞪了那军医一眼：“你看够了没有？”
    军医小伙这才猛地回过神，慌忙拿出针筒，额头冒汗的给三人依次注射完毕。
    登上列车的瞬间，齐格飞的神思都有些恍惚。
    这当然不是因为药剂的缘故，真言剂早被他换成了葡萄，而是因为……
    “居然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齐格飞感到难以置信，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中了文森特的另一个圈套。
    这也太简单了！多久没有这么顺利过了？正常情况下不是肯定会出点这样那样的意外吗？
    原来如此，原来没有人掉链子和拖后腿是这种感觉！原来有一群神队友行动会这般顺利！
    他看著身前的精灵少女和虎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澎湃的感动，忍不住在他们二人的背上拍了拍。
    巴斯和翡翠转过头，就见齐格飞眼角含泪语气真诚的说道：“二位，感激不尽！”
    巴斯&翡翠：“？？？”
    齐格飞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在列车的车尾有一个人和他发出几乎相同的感嘆。
    “这么简单就进来了？”
    暗精灵的身形在阴影中缓缓勾勒成型，目光诧异的环顾著空无一人的车厢。
    居然连一个站岗的士兵都没有，这就好像……
    “有意思，竟刻意放了个漏洞，这是怕我进不来吗？”
    露娜女王涂著淡蓝唇膏的嘴角翘起森冷的笑意：“谢谢，那我就笑纳这份好意了。”

 第544章 侵入

    “钢铁公爵號”的第二十一节是储存各类食用物资的车厢，但此刻这里的粮食被清空大半，十几个近卫军士兵潜伏其中。
    克里夫下士藏在两箱叠起的玉米罐头后，从悬掛的猪肋排后探出半张脸。
    “嘶……我说这真能蹲到人吗？”
    他握枪的手轻轻打著哆嗦，说话间口中吐出白色的水汽。
    为了防止生食变质，食品车厢內的温度常年被魔术装置控制在零下十八摄氏度左右，基本能算是冷库。
    “別废话，相信將军的判断执行命令就对了。”
    回话的是丹顿上士，他那沙哑的声音是从一只啤酒桶內传出的。
    “我只是感觉应该不会有人中这么明显的陷阱吧。”
    “哼，你感觉，你感觉有什么用，你的感觉要是对做將军的就是你！”
    克里夫下士被噎的脸色一红，可无奈对方是自己的队长，只得悄悄冲啤酒桶吐了吐舌头。
    他是去年刚从托里斯军官学院毕业的学生，以他的资质和学历本可以被授予少尉军衔，直接进入奥菲斯陆军成为一名初级军官。但由於克里夫仰慕“钢铁公爵”的威名，便断然拒绝了这条康庄大道，选择加入文森特·威灵顿的近卫军，从一个下士做起。
    这看似是个热血上头的决定，但实则不然。
    克里夫下士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选择，要知道当年威灵顿將军刚从军校毕业时也是这么选的。
    当时还不是“钢铁公爵”的文森特毕业后放弃了军官的职位，反而选择成为前陆军元帅蒙蒂身边的一名亲兵。此后的三年里，他跟在老元帅身边学习歷练，亲歷了数场战役並在其中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战术指挥能力和战略眼光大放异彩，深得老元帅的信赖。
    他的地位也因此像是坐火箭似的急速攀高，从一届亲兵到参谋將军再到陆军元帅的副官，文森特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十五年前，奥菲斯发兵攻伐格雷，矮人王率铁卫在迷宫般的矿洞中拼死反抗一度使战局陷入泥潭。
    危急关头，文森特亲帅一支部队藏匿到矿山背后，这一藏就是整整三个月音信全无补给全断，就连老元帅都以为他死了，无奈之下只得暂时撤退。矮人王见奥菲斯军撤离，便卸了心防从矿洞中走出。也就在这时，潜藏数月的文森特终於爆发杀机，矮人王措手不及被当场阵斩。正准备撤离的奥菲斯主力发现文森特的信號，立刻大举进攻前后夹击，矮人铁卫於这一战中近乎死尽。
    此战之后不到半月，格雷王国宣布投降。矮人的灰银钢都连同无数矿藏丰富的山脉被奥菲斯吞入腹中。文森特·威灵顿一战扬名，於铂金宫受封银鹰勋章。
    如今，年不到四十的文森特已然是帝国军界的头一把交椅，奥菲斯恢弘版图中的三分之一有他的功劳。
    这些故事克里夫下士早就如雷贯耳，他执意成为文森特的近卫军，可不就是想模仿前人成为第二个“钢铁公爵”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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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他如愿以偿进了近卫军后，却发现事情和想像中的根本不一样——他压根无仗可打！
    这整整一年来克里夫下士的工作就是坐著列车跟著將军在帝国全境週游，与各地官员应酬，什么学习歷练，什么积累军功，什么大放异彩，都是狗屁！最多也就是平定几场亡国奴的叛乱，那压根连战爭都不算。
    虽然心中难以接受，但克里夫下士也能理解，整个北奇兰只剩下奥菲斯这一个国家了，你想打也没得打。
    克里夫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將军从来不去对魔前线呢？
    奥菲斯帝国与魔族十三王庭早就进入全面战爭状態，每天都有大批物资和兵力被送往卡美洛要塞，为什么文森特作为帝国军务大臣却不去前线支援呢？
    虽然前线的战报不会公开，但根据克里夫从几位退役的铁道宪兵口中得知的信息来看，与魔族的战事並没有那么乐观才对。
    这个问题困惑克里夫下士许久，他曾经问过近卫军中其他前辈，但大家都是脸色难看的扯开话题，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念至此，克里夫又有些心痒，忍不住冲那边的啤酒桶小声抱怨：“马上就到发车时间了，我看是人是不会来了。丹顿大叔，你说咱们以后不会就这样了吧，我什么时候能打一场正经的战役呀？誒，你说將军为什么不带咱们去前线会会那些魔族佬呢？”
    丹顿上士是当年与威灵顿將军一同藏匿格雷矿山中的那批士兵，他早有晋升军官的资格但始终陪在將军身边，在整个近卫军中都是文森特最信赖的人之一，既是心腹更是是战友。
    半晌，啤酒桶毫无动静，甚至连一声冷哼都不屑发出。
    “该不会是睡著了吧，小心冻成冰雕。”
    克里夫下士撇了撇嘴，却也习惯了。
    近卫军里的老兵们基本都是这个態度，不管將军发出的命令是什么，哪怕是篝火大会叫他们跳草裙舞，这群糙汉子也会尽心尽力去跳。
    “不过话说回来，未免也太安静了，难道这些傢伙都屏住呼吸了吗？”
    储藏室內少说安排了有十二个人，可他却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该不会……
    克里夫下士握紧了步枪，用枪口小心翼翼的挪开面前的猪肋排，看向车厢贯通门，见那里合的严严实实，这才鬆了口气。
    “你的同僚们都已经死了，还是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
    悬掛的猪肉忽然掉落在地发出啪嘰的声音，露出一位容貌妖艷的褐皮美人，她的脸距离克里夫不到半米的距离，下士甚至能看到对方头顶王冠中镶嵌的每一粒宝石，以及淡蓝唇瓣勾勒起的残忍笑意。
    好美啊……
    一时间，克里夫下士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但下一秒他就猛地反应过来嘶声大喊：
    “敌袭！快通知……呜！”
    声音尚未成型，数道漆黑阴影便从他脚底蔓上身躯，死死掩住他的口鼻。
    克里夫瞳孔收缩紧接著就要开枪，阴影却又缠上他的指尖，只听噗了一声，下士的整只右手被影子捏的稀烂，苍白的碎骨刺穿皮肤，血肉横飞！
    克里夫的眼仁剎那间血丝密布，身体剧烈颤抖，喉咙中发出极度悽厉的呜咽。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们那位將军，有些太碍眼了~”
    露娜女王眯著鲜红的眼眸，语气戏謔的说道，可忽地，暗精灵的黛眉有些惊讶的挑了挑。
    眼前这个年轻的人类士兵右手尽废、深陷死局，可他充血的双眼中却没流出一滴眼泪，而是拼命的果决的，將完好的左手伸向背后……
    哧的一声，拉出了一根安全栓。
    闪烁著冷硬光泽的圆形手雷缓缓落地。
    轰！
    “钢铁公爵號”剧烈一颤，休息室中一眾冒险者们的身躯都跟著一起摇晃了一下。
    列车启动了。
    齐格飞驀然扭头看向车尾的方向，一对剑眉慢慢拧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呜，呜呜呜——”
    汽笛声刺耳长鸣。
    血红的夕阳下，“钢铁公爵號”开始驶离钱特列车站……

 第545章 夜

    “奥菲斯的军工厂做出来的小玩意儿的確挺有意思的。”
    冷库內，露娜女王双手抱胸饶有兴致的打量著眼前的高爆手雷，阴影化成的漆黑五指翻来覆去的把玩，手雷的安全栓分明已经被拔出却丝毫没有要爆炸的样子。
    阴影之手摆弄了片刻，轻轻往上一拋。
    圆筒铁壳表面顿时密布龟裂，炫目的闪光撕裂空气，火焰和钢片伴隨著刺耳的轰鸣声猛然喷发，仿佛一股怒潮般向四周狂涌。
    阴影之手的五指再次一张一抓，將闪耀的火光、四溅的钢片连同爆炸的轰鸣瞬间掐灭。
    堙灭无声。
    “嗯——单论威力也就三阶炎爆术的样子，勉强才能对付c级职阶，而且动静极大不適合潜入作战。但胜在造价低廉使用简单，只要是个人都会用，用来破坏小型的土木建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露娜女王在心中做著点评。
    【军用高爆手雷】是古斯塔夫公司研发的一种一次性轻火力武装，多配备於奥菲斯陆军第三、四、五集团军。
    奥菲斯陆军共有七大集团军，其中第一第二集团军镇守尼伯龙根前线，全军上下统一装备虎式蒸汽单兵盔甲和熊式蒸汽单兵盔甲，分別具有压倒性的火力输出和近身作战能力，属於精锐中的精锐，由“湖上骑士”兰斯洛特指挥。
    第三、四、五集团军常年驻扎在格雷郡、图灵郡等被奥菲斯征服的原王国旧址，其特色就是拥有强大的机动性和快速反应能力，极其擅长野战。简而言之，就是专门用於征伐列国的军队，总司令便是文森特·威灵顿。
    奥菲斯的武器虽说有趣，却还引起不了露娜女王的兴趣，令她感到惊愕的是地上这个奥菲斯士兵。
    克里夫下士怒目圆瞪身躯僵直，已然没了气息。
    这刚从学院毕业一年还从未上过战场的年轻，在生死存亡之际展现出了骇人的冷静与决绝，悍然拉动手雷。
    区区一颗手雷自然伤不到暗之精灵王，但却足以要了克里夫的命。
    露娜女王知道，这年轻人大概不是想和自己同归於尽，而是想用手雷的爆炸声引起其他人的警觉，他在用生命传递情报。
    虽然这没有意义，在暗之精灵王的阴影遮蔽下，莫说声音就连存在都会被隱匿，哪怕近卫军死尽文森特也不会感知到。
    但他的这份意志，令人胆寒。
    而更令人胆寒的是，像克里夫这样的士兵在奥菲斯到处都是。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国家，露娜女王就越是心惊。
    她的年龄远比奥菲斯的国祚还要久远，亲眼见证这个国家在风雨飘摇中顽强挺立，数百年的积累，数百年的坚持，最终在皇帝的带领下一飞冲天，將奇兰列强们远远甩在后头。
    当灯塔和会的消息传到晦影森林的那一天，露娜女王就明白了，奥菲斯帝国大势已成，皇帝尤里乌斯统一奇兰只剩下时间问题。
    她必须提前为自己的族人找好出路，为此即便要听从某些政客的呼来喝去也並非无法接受。况且，如此也能挑起奥菲斯內部政治爭斗，倒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念至此，露娜女王有些恼怒的嘆息：“近卫军不在身旁，还是先手偷袭，那齐格鲁德居然杀不了威灵顿还被反杀了，真真是废物。”
    她不清楚具体的战斗经过，因为昨晚她也被某个可怕存在袭击，若不是女武神出手搭救已然身死当场。
    直到现在露娜女王回想起来依旧会感到手脚冰凉。
    那种怪物在她漫长的生命都从未听说过，看形状像是魔族的变形怪，可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变形怪？
    自己在它的手里竟连反抗都做不到，纵是魔王都未必有这样的能力！
    露娜女王一度感到极为愤怒，情报中完全没提到文森特身边有这样一个保鏢，她本想衝到伦蒂姆德当面质问，可冷静一想她就立刻察觉了一个悖论——如果文森特真有这样的保鏢，他怎么可能被陷害？
    而且既然女武神都亲自出手了，就证明这个神秘存在和奥菲斯政府没有联繫，因为英灵殿从不插手凡间世俗。
    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要杀自己？
    但没等露娜女王思考明白，伦蒂姆德方面就传来了紧急消息——文森特·威灵顿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线索，开始全力追查与不死王庭相关的一切。
    这彻底打乱了上头的计划，原先伦蒂姆德方面只是想让文森特背上绑架案的罪名，削掉这位钢铁公爵的兵权，让他在牢里蹲上几年，等他的影响力散尽再把人放出来。
    但现在却不同了，文森特察觉到了什么，一旦让他赶回帝都“上达天听”，麻烦就大了！
    露娜女王算尽机关甚至甘愿充当马前卒才换来的出路也会因此付诸东流。
    “绝不能让文森特回到帝都，他必须死在路上。”
    这就是伦蒂姆德方面传来的最新指令。
    “说的倒是轻巧……”露娜女王冷哼一声。
    如果只是干掉文森特很简单，问题是她不能亲自出手。
    露娜女王答应帮助执行计划，是因为凭她的能力完全能在文森特眼皮底下行事而不被发现，最重要的是，无论计划成不成功火都烧不到她和晦影森林身上。
    但如果她在这里干掉文森特，皇帝盛怒之下必定会追查，露娜女王虽然有信心抹掉所有痕跡，可奥菲斯人才济济，甚至还有那位名动帝国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存在，万一引起了他的兴趣，再好的藏匿都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幸运的是，最完美的作案工具已经有人给自己送来了。
    露娜女王伸出右手，一枚灰色的骨戒戴在食指上。
    “我记得是这样用来著……”
    骨戒驀然闪烁起黯淡的白光，浓郁的灰白死气从指环中渗出蔓延向四周，短短几秒钟便让冷库內的温度又下降几分。
    克里夫下士涣散的瞳孔忽地一凝，眼仁中的血丝剎那褪去变的死白死白。他僵硬的支起身躯，用稀烂的右手拾起步枪，在暗精灵的面前站定。
    於此同时，啤酒桶、木板箱、通风管道等地齐齐打开，冷库內埋伏的另外十一名士兵拖著僵硬的步伐走到露娜女王的身边。
    他们都已经死了，可现在他们又“活”了过来。
    露娜女王端详著克里夫下士，忽地下令道：“你，告诉通信室，车尾一切正常。”
    克里夫即刻拿出口袋中的通讯装置，用略显沙哑的嗓音做了匯报。
    露娜女王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死灵术真是个方便的东西，和蒂塔尼亚的生命魔法相对，这也算是一种復活吧~”
    她轻笑调侃著又看向前方：“前面这节车厢就是武器库，再往前是士兵宿舍区。真好，兵力和武器都有了~”
    “文森特，这次我看你死是不死。”
    乒！
    文森特手上一抖，高脚酒杯打碎在地红酒撒了一地。
    “一切正常？”
    “是的，没人从车尾登上列车。”副官匯报导：“將军，列车已经发动了齐格鲁德都没有出现，我看他是不会来救他的同伴了。”
    文森特缓缓皱起眉头，片刻，他摇了摇头：
    “他一定上来了，只是没走车尾而已，可能从其他途径，又或者混在了冒险者中，不管怎么样，齐格鲁德肯定在车上！”
    “通知下去，行动照常。”
    “是！”
    副官离开后，文森特也懒得收拾地上的酒渍，径直走到车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他的心中亦是沉甸甸的。
    对於齐格鲁德，文森特势在必得。但这不仅仅是出于欣赏和钦佩，更是因为他已经山穷水尽。
    只有文森特自己知道，他此刻处於怎样恐怖的漩涡之中。
    奥菲斯內部有人想要他消失，恐怕还不是一个两个，至於原因，他猜也能猜的出来。
    只可惜，他察觉的太晚，直到昨天他才刚刚从齐格鲁德这个摩恩骑士口中得到了些许线索。
    但也仅此而已。
    文森特本想从齐格鲁德的同伴身上获取更多的情报，却一无所获。
    齐格鲁德，这个男人是如今唯一的线索了，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能帮自己，恐怕就只有他了。
    “操，你可一定得来啊！”
    想到这里，文森特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也就在这时，远方的夜幕中忽然划过一道白色的流星。
    文森特瞳孔一亮，立刻闭眼快速许愿：
    “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一定要来！！！”
    “来是来了啦……”
    千米高空之上疾风肆虐，雪白的天马展开双翼，载著两个女人以惊人的速度飞翔。
    盲眼女士抱著加拉哈德的腰肢，语气弱弱的：“但是小加尔，这是奥菲斯帝国的內部问题，我们只能旁观哦。虽然你还没正式成为瓦尔基里，但像这样的事情你要先习惯起来才行。”
    加拉哈德的刘海被夜风中吹起，一双眼睛望著轨道上飞驰的火车，目光森然。
    半晌，她才轻声回覆：
    “……我知道。”

 第546章 列车惊变

    星夜下，“钢铁公爵號”喷吐著浓烟，以两百公里的时速在铁轨上飞驰。
    “嘖，奥菲斯的蒸汽列车和地球上的绿皮火车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按照这样的速度恐怕明天下午就能抵达伦蒂姆德，我得赶在那之前把卡塔丽娜她们救出来。”
    齐格飞望著窗外迅速划过的景色，心中做著计较。
    冒险者自然是不允许在列车內隨意走动的，他们的任务是顶替受伤的近卫军们在列车各处站岗，齐格飞三人被安排的位置是第六节车厢，这里是列车的休息区，装有餐厅、厨房、酒吧等设施，显然卡塔丽娜他们不可能被关在这里。
    齐格飞想找人，首先是得找到办法在车厢內自由出入。此刻他正身处列车的盥洗室中，等待著某个人把自由行动的“通行证”给自己弄来。
    咚咚！
    门被扣响，急促的两声。
    齐格飞用痛苦的声音喊道：“呜，有人！”
    “………”
    门外的人没有回话，也没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似乎是站在那里等著排队了。
    齐格飞心中咂舌：“操，出师不利。”
    他坐在马桶上，拿出漫游手册开始给罗德里克发消息。
    是的，齐格飞在等的人就是罗德里克。
    罗老二也没有走，他应文森特的请求继续同行，后者希望他作为刺杀案件的证人再回一趟帝都为自己作证。这位目击了一切的摩恩王子是文森特被构陷迫害的最佳证人。
    但文森特不知道的是，他这个举措正中了齐格飞的下怀。
    仅凭巴斯和翡翠的帮助，只能让齐格飞走上列车却无法自由行动，他必须得有一个可以在列车的各个车厢隨意出入的身份。
    而满足这一条件的人在“钢铁公爵號”上只有两位，一位不必多说就是文森特·威灵顿，而另一位便是皇女维多利亚。
    没错，齐格飞此刻就是在等罗老二把维多利亚的衣裙等等贴身衣物送过来，然后故技重施接近文森特！
    至於罗老二要怎么弄到皇女的衣服，那就不是齐格飞应该关心的事了。罗老二也没透露，不过他保证了一定能弄到……
    “如果没有这小子，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救出薇薇安娜她们。”
    齐格飞轻笑了一声，便在手册上写道：
    【有人堵在盥洗室的门前，你来的时候注意一点。】
    “待会儿我变成维多利亚的样子控制住的文森特，逼他放人。对於文森特而言，我这些毫不知情的队友和孩子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引我上鉤，到时候先让卡塔丽娜以及巴斯他们下车，我再想办法自行脱身。如果事情顺利，文森特有合作的意愿，我可以和他分享手中情报，在列车內寻找艾米丽，也有可能是夏洛蒂……有罗德里克在內部配合，应该不会有问题。”
    本次的行动计划大体就是如上。
    如果巴斯和翡翠此刻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和昨晚齐格飞告知他们的计划完全不同。
    在那份计划中，是三人携手一起行动，且是以潜入为主，风险由大家一起承担，而不是全由齐格鲁德一个人扛下来。
    可实际上，齐格飞从一开始就打算自己单干。
    这次的行动说白了就是绑架帝国重臣、劫持军用列车的土匪行径，这放在地球上那都是要枪毙十几回的罪行，风险太大了。
    事成之后，齐格飞可以改头换面拍拍屁股走人，其他人呢？翡翠尚且有洛斯林德撑腰，可巴斯就完全是光棍一条了。
    齐格飞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欠人情，尤其是欠一个兽人。
    而且，从登上列车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中就始终一股隱隱的不安。
    但齐格飞却无法解释这种不安，说到底文森特被陷害这件事本身就透著太多的诡异。
    以威灵顿公爵在奥菲斯的手眼通天居然被构陷至此却毫无察觉，这已经不是谁有这种能力的问题了，这分明连逻辑都说不通。
    这感觉就像草莓蛋糕最关键的草莓被取走了，但蛋糕依旧是蛋糕不妨碍食用。
    案件的线索链中最关键的几处线索被抹掉了，但逻辑却依旧能连贯起来。
    “难道是可以隱匿自身存在的强者在暗中行动……”
    齐格飞自言自语的说出了猜测，奇兰大陆臥虎藏龙，存在多么诡异的能力都不奇怪。
    但隨即他本能就想否定这种猜测，因为他压根就想不出该怎么对付连存在都可以藏匿的东西，和空气斗智斗勇吗？
    比起不切实际的猜想，齐格飞更愿意把不安归咎在自己身上。
    此次行动，齐格飞是本尊出战，而不是分身！
    並非他不想用分身，而是因为这次的行动地点是会移动的列车，齐格飞若把本尊藏在列车站內，一旦列车发动，带著的分身离开一定范围，【雾里看】就会解除，齐格飞的意识將被弹回本尊。
    没得选，这次他只能亲自上阵。
    简而言之，虽然不大但这次的行动確有生命危险！
    齐格飞还是怕死的，这从他每次玩命都是用分身的命就能看得出来。
    他有太多的事还没有做，有太多的仇还没有报，有太多的人放不下，他还不敢死。
    唰……
    齐格飞拧开水龙头，用凉水冲了把脸。
    “奥菲斯真好，这清爽的自来水让人有一种身处地球的美妙。不像摩恩，拉完屎还需要拿出去倒。”
    前摩恩宰相习惯性的diss了摩恩几句，心中的忧虑和不安也散去了几分。
    “罗老二这王八蛋怎么还不来？再不出去，別人还以为我在里头打飞机呢。”
    有巴斯和翡翠照应著，齐格鲁德一个人带薪拉屎问题倒也不大，但时间长了难免被人怀疑。
    “还是先出去一趟吧。”
    齐格飞拿出漫游手册，隨意扫了眼雷达地图，確认附近没什么人便要开门。
    忽然，他表情一僵。
    盥洗室的大门是木质的，门板上嵌著一块不透明的纹玻璃，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却依稀能看到站在门外的人影。
    这是刚才敲门的那个人。
    “为什么他的生命反应没在地图上显示出来？”
    齐格飞尚在困惑，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
    咔嚓…
    齐格飞的竖瞳骤然收缩成针，他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那是枪栓滑动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却听砰的一声巨响，木质的门板顷刻炸开，破碎的玻璃片与四散的木屑，连同无数颗霰弹席捲盥洗室！

 第547章 丧尸列车（上）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第七车厢，贵宾臥铺单间。
    “会长，还不睡吗？”
    维多利亚倚靠床头美眸含笑，银髮披散在雪白的双肩上，一条又长又直的小腿从被子下伸出，玲瓏的玉趾刺挠著男人的腰间。
    罗德里克反手把住女孩雪白的足弓，手指在柔软的脚心轻轻挠动。
    皇女顿时发出连串的笑声和呻吟。
    “討厌討厌，不要闹了，人家认输了。”
    王子这才鬆开手，他边叠起女孩褪下的衣裙边道：“你这身衣服从昨晚穿到现在，我一同帮你拿去洗了。”
    维多利亚听到这番温柔的话语，咬著下唇轻声问道：“会长，我已经不是奥菲斯的九殿下了……你为什么还对这么好？”
    “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冷血政客吗？”罗德里克爽朗一笑，却是反问道：“以前的我一不是摩恩摄政，二不是王位的继承人，那你又为什么特意来邀请我进学生会？”
    皇女的眼眶不禁开始泛红，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见到对方这副神態，罗德里克的嘴角微不可察勾起一抹弧度。
    他確信，这位帝国皇女已经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正如罗德里克向齐格飞保证的那样，要弄到维多利亚的贴身衣裙於他而言易如反掌。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维多利亚的精神状態真是好转了不少呢。”
    罗德里克不禁回想起刚抵达伦蒂姆德时见到的惨状。
    当时的维多利亚刚失去麦考夫这位最大的政治靠山，被其他的皇子皇女们轮番打压迫害，很快就被夺走了九殿下的顺位，可谓狼狈之极。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悽惨的是，老皇帝为了军工厂的建设，竟然直接下令拆除了维多利亚所居住的庄园！
    那是维多利亚的皇姐，前任二殿下伊莉莎白留下来的，是维多利亚手上为数不多的资產。
    失去了庄园的维多利亚不愿接受补偿，更不愿搬进铂金宫，一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
    罗德里克是在母校的学生会室找到维多利亚的。
    他记得当时少女正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脏兮兮臭烘烘的，两条胳膊上全是自残留下的伤痕，精神已经崩溃，她一见到自己就放声大哭，哭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罗德里克从文森特口中得知前因后果后，只是嘆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然早就知道皇帝的凉薄性情，却不也曾料到竟然冷酷到了这个地步。
    罗德里克觉得自己的父王查理斯虽然一无是处，但对自己和妹妹还是很和蔼的。
    孩提时代，查理斯时常带著罗德里克、克琳希德两兄妹外出游玩、狩猎，父子三人同乘一匹大马，罗德里克身前坐著妹妹，后头坐著父亲，那种温暖他至今无法忘怀。
    什么？你问弗雷德里克在哪？
    不知道啊，可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垃圾吃吧。
    咳，开个玩笑。弗雷德里克虽然不受宠爱，甚至遭到厌恶，但查理斯依旧给予了他王族的教育资源。
    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如果按照通常的摩恩贵族对私生子处理方式，弗雷德里克是万万活不到现在的。
    总而言之，至少对於罗德里克而言，查理斯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尤里乌斯·奥菲斯……罗德里克自认也是一个理性冷酷的人，可以为了国家弒杀父亲、迫害胞妹，可与那老皇帝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甚至怀疑尤里乌斯的胸膛里长著的是不是一颗石之心。
    罗德里克理解维多利亚为什么会出现在学生会室里。自从母后过世他最温暖的回忆就是那两年的留学时和同学们一同度过的时光，这一点对於维多利亚而言也是一样的。
    区別在於走出校园后，罗德里克还有归处，但维多利亚却没有了，那间学生会室或许是这可怜的女孩最后的心灵港湾了。
    诚然，双方本就互有好感，但罗德里克会帮助维多利亚更多的是为了利用。
    虽然这位皇女目前失势，状態跌落到了谷底，但现在是现在，未来是未来，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罗德里克完全可以通过维多利亚插手奥菲斯的十子夺嫡，协助后者夺下皇帝宝座。
    彼时，他再正式迎娶女皇维多利亚，整个奥菲斯都將成为嫁妆！
    一念至此，罗德里克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哼，想的有点多了，这都哪跟哪啊。”
    当务之急，是要和维多利亚建立起难以割断的联繫。
    这可比和齐格飞那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搞好关係简单的多。
    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拿下对方的贞操，这一点罗德里克早就完成了，接下来他要对方给自己生一个孩子。
    不过这需要些时间让对方怀孕，文森特请自己留下为他作证就成了正中下怀的提议。
    罗德里克根本没理由拒绝，也可以顺手帮齐格飞一把，卖他个人情。
    “你先睡下，我过会儿就回来。”
    罗德里克冲维多利亚说完，拿起衣裙就准备去找齐格飞，他的帮助也仅限於此，之后齐格飞打算怎么闹腾都和他全无关係。
    却在这时，臥铺的房门忽地响起剧烈急促的敲门声。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谁这么没礼貌？”
    打开门，外头站著一名满头大汗的近卫军士兵。
    王子的心头顿时一凛：“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是齐格飞那王八蛋已经把自己给拖下水了吧？
    怎料，那士兵却急道：“列车遭到不明敌人袭击，將军让我来喊两位殿下……”
    他的话没说完，只听突的一声枪响，这士兵的头盖骨就在罗德里克的眼前掀开，温热的脑浆溅了满脸！
    士兵瞪直眼珠栽倒下去，露出后面的人影。
    那也是个近卫军士兵，只不过脸色惨白眼眶中没有瞳孔，脖子像是断了似得向后仰著，肢体时不时的轻微抽搐，手中还把著一桿蒸汽机枪。
    罗德里克脸色剧变：“丧尸！！”
    下一秒，机枪喷吐火蛇。
    突突突突突！
    震耳欲聋的枪声迴荡不休，子弹如同雨点般倾泻进第六节车厢的餐厅，桌椅四散翻倒，酒瓶破裂，火与碎片飞舞在空气中。
    几名近卫军士兵匍匐在地，手中的步枪急促开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列车里会有丧尸啊？！”一名【牛仔】职阶的冒险者嘶吼出声，脸上满是惊惧。
    一名士兵立刻接过话头：“快把桌椅堆起来做掩体！”
    他的语气里也满是困惑，但声音却沉著冷静，儼然身经百战，说罢就已经率先起身。
    可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一颗子弹贯穿小腿摔倒在地。
    “都別急躁！”
    文森特立於后方，面色凝重声震如雷：
    “谁是风元素魔法师，先用风魔法压制敌人的火力！”
    翡翠闻言二话不说，迅速在手掌中凝聚出一团碧绿风涡，顿时一阵猛烈的风压席捲车厢，將丧尸士兵们射来的子弹尽数偏移。
    “趁现在构筑防御！”
    “保护威灵顿將军！！”
    “顶住，绝不能放它们进来！”
    冒险者和士兵们立刻起身，有的发动反击，有的堆叠掩体，看似井井有条，直到一声惊愕的尖叫声响起：“喂！这些丧尸好像也是近卫军的士兵啊！”
    “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一下。
    车厢內近卫军士兵们纷纷定睛看去，果不其然都看到了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们。
    “真的是……我们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啊？”
    “等一下！等一下！先別攻击，別攻击，那是我兄弟啊！！！”
    霎时间，军心大乱。
    副官望著眼前这宛如炼狱般的一幕，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和悲伤，衝著身边的文森特將一直埋在心底的话吼了出来：
    “將军！这全是那狗皇帝的阴谋，他就是忌惮您，想要您死啊！”

 第548章 丧尸列车（中）

    副官的咆哮声嘶力竭不加掩饰，即便此刻车厢內枪声喧囂，依旧传进了部分士兵的耳中，立刻就有一道道饱含悲愤的视线投射过来。
    文森特的目光顿时一冷：“闭嘴。”
    “將军啊！”副官不甘地大喊：“就算您不说兄弟们也看得清楚，那狗皇帝已经不给您继续建功的机会了，他不让您去对魔前线就是怕您再立奇功威望压过他！这一年来他將您赶出帝都，您堂堂陆军上將竟然只能做些应酬的破事，现在居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构陷，残害我们的战友，这老不……”
    “我让你闭嘴没听到吗！再敢詆毁陛下搅乱军心，本將军就毙了你！”
    文森特满脸怒容暴喝出声，打住了副官越发过激的言辞。
    副官双眼泛红，却只能咽下怒火，四周的近卫军士兵见到主將如此坚决的態度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接著抵御丧尸们的攻势。
    文森特暗嘆了口气，他理解副官的愤怒，也清楚自己手下这些兵在想什么。
    士兵们心中的怨气根源是出自对自己这个將军的忠心和仰慕，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皇帝的构陷、打压乃至迫害，想为自己出头，可他们不知道的是——
    士兵对將军的忠心，和將军对皇帝的忠心別无二致！
    莫说眼下这事和陛下没有关係，哪怕陛下真想要他的命，文森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文森特今天的荣耀和地位都是皇帝赐予，他绝不会反！
    说到底，文森特不去对魔前线和皇帝根本没有关係，单纯只是因为他能力不足。
    文森特的近卫军虽身经百战，可绝大部分都是第三、四、五集团军出身，大都没上过尼伯龙根战线，不知晓那里的可怕。
    以“湖上骑士”和“红莲长者”为首拱卫的卡美洛要塞如今可谓是群魔乱舞，普通的士兵只能窝在要塞內固守，战术在那种战爭中根本派不上用处，大名鼎鼎的“钢铁公爵”在对魔前线也不过是只个头大些的苍蝇，任何一位王庭之主稍微“照顾”一下，就把他当成拍死。
    皇帝陛下不让他去前线，分明是为了保护他，陛下的胸怀广阔到能装下整个奇兰，怎么可能容不下他一个小小的將军？陛下若真要对付自己，自己早就死了，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自己之所以会揽下那些应酬在奥菲斯四处乱跑，是因为一年前他秘密策划的那起针对摩恩的失败奇袭。
    原计划与摩恩大王子弗雷德里克里因外和，派遣兰斯洛特悄然离开卡美洛，担任奇袭的先锋一举攻陷摩恩。却不料那弗雷德里克竟然是魔族的变形怪冒充的，计划暴露给魔族，导致卡美洛要塞差点沦陷，三万要塞守军和骑士巴乐米底永远埋葬在了冰天雪地的尼伯龙根。
    因为这件事，文森特一度在国会被弹劾的体无完肤，他是逃出来避风头的。
    如此重大的失误，皇帝都未惩处他，现在却说什么因为忌惮要除掉他？
    这不是扯犊子吗？
    但这些事他没法和手下的兵解释，眼下的处境也不是做解释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阵脚，度过眼前的难关……
    文森特忽地愣了一下，冲副官问道：“罗德里克王子和维多利亚殿下找到了吗？”
    “唐尼已经去找了，还没有消息。”
    “该死！”文森特攥紧了拳头，神情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敌人恐怕不止冲我一个人，罗德里克也是袭击目標。”
    罗德里克是摩恩的摄政王子，万一他死在自己的列车上，事情就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到时候，即便自己侥倖活了下来，也要为罗德里克的死负全责！
    就在文森特心底发凉的时候，一声雄武的狮吼在他耳畔炸响。
    一抬眼，就见一名金髮张扬的青年闯入车厢，他右手提剑左手搂著一个昏厥过去的银髮少女，身中数个弹孔汩汩冒著鲜血却恍然不觉，那模样仿佛一只浴血的狮子。
    正是罗德里克。
    王子的臥铺位於第七车厢，距离第六车厢的餐厅不过几步之遥，也得亏如此他才能在丧尸聚拢前突围出来，饶是如此依旧受了些不大不小的伤势。
    罗德里克一进入餐厅第一时间便扫视全场，很快他就看到正在使用风魔法的翡翠，正和冒险者们一起组建防线的卡塔丽娜，带著孩子们躲在后方的薇薇安娜，却唯独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喂，有没有看到一个白头髮的骑士进来？”罗德里克当即冲身旁的士兵询问。
    那士兵摇头否认，罗德里克心下猛地一沉。
    “不是他搞的鬼？”
    被丧尸袭击的瞬间，二王子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齐格飞乾的，【苍白的正义】就有这样的能力！
    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他做不出这种事，现在的齐格飞不是那个阴狠歹毒的黑袍宰相，而是能为同伴拼命的摩恩骑士。
    餐厅区域不见齐格飞的身影证明了一点，恐怕他还被困在第八节车厢的盥洗室里！
    “罗德里克、维多利亚皇女，二位没事吧？”文森特神色难掩惊喜的走来。
    罗德里克却是一把揪住文森特的衣领：“给我调一队人，我要再回去一趟！”
    不等文森特开口，副官便回话道：“王子殿下，通信室失去了和近卫军各队队长的联络，现在所有的兵力都在这节车厢里了。”
    罗德里克听得呼吸一滯，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们在搞什么东西，钢铁公爵號不是號称凝聚奥菲斯最顶尖技术的军用列车吗，就这么容易被打透了！？”
    文森特脸色难看：“近卫军都和我心意相通，他们被杀我却毫无察觉，这只有一种可能……”
    他没能把话说完，但指向却已经很明显了。
    “ss级……”罗德里克的瞳孔缓缓收缩。
    ss级，【超凡】的强者，放眼全大陆都屈指可数的存在，若真是那种怪物出手，莫说一辆列车，即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消灭一座城市都轻而易举。
    这样一来，所有事都说的通了。
    “恐怕那位超凡者已经在文森特的眼皮底下活动很长时间了，从文森特还活著这一点来判断，对方一开始应该只是让他身败名裂。但齐格飞的出现打乱了对方的计划，本应一无所知的文森特开始调查不死族，这个行动直接触动了对方的神经，现在他们要灭口了！”
    罗德里克思绪电转，一瞬间的就將前因后果联繫起来得到了正確的答案，心中却是猛地一阵窝火。
    他瞪著文森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文森老师，你好大的排场啊。”
    早知道这扫把星被超凡者盯上了，罗德里剋死都不会上他这辆破车。
    和ss级作对，几条命都不够用！
    而这也意味……
    “齐格飞……”罗德里克嘴唇发乾。
    他本想再带些人去援救的，但现在看来那个男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不行，顾不上他了。”二王子目光一凝，当机立断：“趁敌人还没攻进来，立刻切断第六节以后的所有车厢！”
    文森特和副官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钢铁公爵號”从第七节往后都是士兵的宿舍区，绝大部分近卫军都在那里，切断车厢等同於是让他们去死！
    “王子殿下，那都是我们的战友，他们之中肯定还有倖存者，肯定还在拼死抵抗，我们不能拋下他们不管！”
    副官看似在规劝罗德里克，但这些话实际上是说给文森特听的。
    二王子看都不看副官接著道：“从丧尸涌来的方向来看，那位超凡者应该是从车尾登陆的，不出意外的话武器库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再加上他拥有把死人变成丧尸的手段，隨著时间的推移我们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多！”
    罗德里克这话刚说完，就听纷乱的枪声忽的停滯。
    眾人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战场枪林弹雨暂息，有四名丧尸兵走上前一字排开，它们各自背著两个黄铜罐，罐子底部有一根软管联通向它们手中的蒸汽单兵。
    不好！
    罗德里克看得心臟直接漏跳了一拍，失声大叫：“翡翠快停手，那是火焰发射器！”
    “什么？”
    翡翠尚未反应过来，四条橙红的火蛇就射入车厢！
    风助火势，原本焚烧范围並不大的火焰喷射器，在风魔法的帮助下顿时席捲车厢，將整个餐厅区域尽数化作炼狱火海。

 第549章 丧尸列车（下）

    “啊啊啊啊啊！”
    几个身处最前方的士兵顷刻间就被火势吞没，手脚在火焰中狂舞、扭曲、碳化，最终於悽厉的惨叫中颓然倒地化作焦尸。
    “灭火，有没有水元素的魔法师，快灭火！”
    “骑士冲…哎呀烫烫烫！撤退，撤退！”
    “有人在控制这群丧尸，它们明显是有战术的！”
    冒险者们的个体战力普遍较强，虽不至於葬身火海，但也或多或少受了烧伤。
    若按常理，丧尸这种没有智力的最下级（d级）不死生物绝不是黄金级冒险者的对手，然而，奥菲斯发达的军事科技已然改变了战场的规则，即便是弱小的丧尸，一旦成群结队的装备上蒸汽单兵立刻就会变得比正规军队还要危险百倍！
    因为它们没有痛感，不惧死亡，压根不存在士气高低的说法，哪怕开肠破肚也依旧能继续行动，被它们杀死的人很快就会变成新的丧尸加入它们，这就是魔族不死王庭最可怕的地方！
    在丧尸兵悍不畏死的攻势下，第六车厢的防线很快崩溃，大量丧尸兵蜂拥而入，打得近卫军和冒险者们节节败退。
    罗德里克目眥欲裂，衝著文森特怒吼：“快下令切断车厢，文森特·威灵顿！”
    文森特神情挣扎，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於情，那些近卫军士兵都是放弃自己的仕途甘愿在他身边做大头兵的战友，是真正的生死兄弟；於理，战场统御者的武技【铁血军团】离不开这支近卫军，一旦捨弃了他们，文森特的战力將跌落到谷底，情况有可能变得更糟。
    他不想放弃。
    “弃车保帅，为了大局捨弃小我，这是你在军事课上一度强调的，怎么到了现在你反而开始优柔寡断了！”罗德里克双目喷火，牙都快咬碎了：“你现在该顾虑的不是那些生死不明的士兵，而是眼前这些正在给你拼命的人，快他妈切断车厢，混蛋！”
    在学生强烈的质问声中，文森特的目光猛地一凝，挣扎和犹豫一扫而光，震声开口：“所有人立刻退入第五车厢！一分钟后打开车鉤，捨弃第六至二十二节车厢！”
    眾人听到命令纷纷开始后撤，罗德里克的脸上也终於露出一抹放鬆。
    然而，仿佛是早有预料，又或许是幕后黑手根本就在冷眼旁观，文森特刚下令撤退，几个丧尸兵即刻押著五个被捆绑的人质走上来。
    文森特的决然的表情顿时凝固，罗德里克放鬆的脸色也猛地一僵。
    “將军，別管我们！快走！”
    “这群混蛋把兄弟们都变成丧尸了，將军，替兄弟们报仇啊！！”
    “將军，属下的妻儿老小就拜託您了。”
    他们有的慷慨激昂，有的怒容满面，有的嚎啕大哭，赫然是近卫军的士兵们！
    那位超凡者没有杀掉所有人，特意留了一部分应对眼下的局面。
    不，幕后黑手从一开始想要的就是眼下这个局面！
    罗德里克只觉得口乾舌燥，心底一阵发寒，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老师。
    文森特的呼吸已经凝滯了，浑身都颤抖起来，空气內的血腥味掺杂著血肉烧焦的恶臭扑鼻而来，这一刻他算是理解了，敌人並非是想通过丧尸袭杀他，而是，想逼他自杀。
    “是这样，绑架半精灵孩童，勾结不死王庭，把自己的战友变成丧尸最后畏罪自杀。你们都安排好了，真是好一出精彩绝伦的戏码，好一个完美无缺的谋算！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文森特忍不住惨笑了出来，笑声沙哑，仿佛哀嚎，笑的眼泪都流出了下来，眼底充斥著无尽的杀意与不甘。
    对於士兵们来说，文森特·威灵顿是个完美的將军，他战无不胜、算无遗策跟著他军功少不了，而最重要的是，他爱兵如子。
    然而，对於一个合格的主帅而言，“爱兵如子”这四个字可以是口號，可以是形象，甚至可以是偽装，但唯独不能成为本心，那会影响主帅的判断，当断不能断，反受其乱。
    偏偏文森特就是一个真正爱兵如子的將军，【铁血军团】的发动需要士兵与將军之间绝对的信任，士兵为將军捨生，將军也愿意为士兵忘死，这本该是文森特最大的优势，却在敌人的利用下变成了对付文森特最佳的杀器！
    从一开始，这场针对他设计的阴谋，就不存在失败的可能。
    文森特必死无疑。
    文森特看著那五名人质，又一一扫过那些被敌人残害变成丧尸的兄弟，强烈的愧疚让这位冠以“钢铁”之名的公爵缓缓折下了腰：“对不住诸位兄弟，是我害了你们。”
    “將军您这是什么话！？”
    “將军，別管我们，为兄弟们报仇啊！！”
    “您的命可我们重要的多，別乱来啊！”
    “混蛋，你们还愣著干什么，快带將军走啊！”
    人质和近卫军士兵们都惊叫连连。
    兵熊熊一个，將熊熊一窝。文森特带出来的兵自然最像文森特的。
    文森特嘴角露出一抹自豪而苦涩的笑容，可直起腰时神情已经恢復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配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命换他们五个的命。”
    五个人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將军，不可以啊！”
    “您就算死了，它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將军您糊涂啊！！”
    对於士兵们的呼喊，文森特充耳不闻，只是沉声冲罗德里克道：“王子殿下，非常抱歉把您也卷了进来，剩下的这些兄弟就麻烦您了。”
    罗德里克心情复杂，作为师长的文森特是第一次这么恭敬与他交谈。
    不，应该说是交涉，奥菲斯的將军临终前將自己的军队託付给了摩恩的王子，这种事说出去不大不小也是个奇谈了。
    罗德里克当然可以一拍胸脯保证救下所有人，但此刻他还是决定给予自己曾经的军事导师，这位奥菲斯年轻的军务大臣最高敬意：
    “学生无法保证救下所有倖存的人，但学生会竭尽所能。”
    文森特欣慰的笑了笑，隨即便按下击锤，果断扣动了扳机……
    “轰隆！”
    忽然，眾人的耳畔凭空炸起一声雷鸣！
    一道赤红的雷霆击穿天板坠落下来，瞬间將下方的几个丧尸兵砸成血泥肉酱。
    “钢铁公爵號”剧烈颤动，文森特的身躯一阵踉蹌，配枪脱手飞了出去。
    炽烈的红光瀰漫室內，耀的眾人睁不开眼睛，耳边却听到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嘖，晦气，怎么还砸在丧尸头上。死人不会显示在地图上可真是麻烦。”
    大部分人都不认得这个声音，但也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面露狂喜。
    红光渐渐敛去，眾人的视野中缓缓勾勒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身著漆黑鎧甲白髮骑士，手握纯白大枪，背扛黑铁十字大盾，山岳般的矗立在战场中央。
    四周的丧尸像是见了克星般嚇得连连后退，车厢內的火势仿佛都因为他的降临熄弱下去。
    白髮骑士缓缓抬起腿，隨意的將身下还在蠕动的丧尸脑袋一脚踩爆。
    恍惚间，文森特似乎看到一尊下凡的天神。

 第550章 巴斯

    “大人！”
    在一线抵御丧尸的卡塔丽娜一看到是齐格飞，立刻神采飞扬地的就奔了过来。
    “齐格鲁德来了？”后方的薇薇安娜也听到动静，苍白的脸色顿时容光焕发。
    她逆天的幸运值依旧发挥稳定，作为文森特用来钓出齐格鲁德的诱饵，她和孩子们一直被关在第四节的医疗车厢里，除开被嚇得不轻外，基本安然无恙。
    刺蝟头少年亚瑞克率先欢呼起来：“是队长哥哥来救我们了！”
    紧跟著是所有孩子的齐声雀跃，就仿佛危机已经解除了一般。
    白髮骑士一个人带来的安全感，儼然超越了眾多士兵和冒险者们的联合。
    就连罗德里克的心头也不禁鬆了一口气，齐格飞手中那杆纯白大枪的能力他有所耳闻，是用亡灵主宰被打下来的门牙做的，能够操控不死族。这一点从他出现后，丧尸们的攻势就戛然而止便可以看出。
    有他在就不用再担心丧尸兵了，但危机还没有解除，潜藏在幕后的那位超凡强者必定还有动作，必须警告齐格飞。
    一念至此，罗德里克目光灼灼的看向文森特，他和齐格鲁德可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里还得让文森特出场。
    文森特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他原本谋算利用齐格鲁德的队友诱捕对方，却料想不到到头来竟是对方救了自己一命。
    他走上前伸出右手，语气恭敬道：“齐格鲁德阁下，多谢您的援手。”
    然而，齐格飞看都不看他，而是迅速扫视了一眼车厢，目光划过卡塔丽娜、罗德里克、薇薇安娜和一眾孩子们，最终停在翡翠的身上，紧接著抬手拋过去一个银白色的行李箱。
    翡翠瞳孔一凝，瞬间就意识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慌忙双手接住。
    行李箱入手冰寒，不断有冷气从內部渗出来，箱子的沉重更是令翡翠差点摔个踉蹌，可她脸上却难以遏制露出惊喜。
    齐格飞言简意賅：“是艾米丽，人还活著。”
    隨即，他也不多解释，直接冲队友们一挥大手，声如雷震的吐出三个坚决无比的字。
    “我们撤！”
    文森特的右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呆若木鸡。
    撤，撤是什么意思？是会帮忙抵御丧尸的意思吗？
    不对……撤？？！！
    罗德里克也懵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著齐格飞的脸。
    齐格飞的反应他倒不是很意外，王子殿下不理解的是：“这傢伙是怎么用这么理直气壮的语气说出这么窝囊的话的？”
    齐格飞瞥了眼文森特的表情，心下冷笑：“这奥菲斯人的脑子怕不是被枪打傻了，居然觉得我是来帮他的。”
    不仅不会帮，甚至毫不客气的说，当齐格飞发现列车被第三方势力袭击的那一刻，他的嘴都差点笑歪了。
    齐格飞本就对自己的营救计划没什么自信，再加上这次行动没办法使用分身，在盥洗室的时候，他心底其实是非常紧张的。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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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击就发生了。
    这些丧尸的出现对於文森特来说是灾难，但对於齐格飞而言简直就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堪比雪中送炭！
    就在丧尸兵狂轰滥炸第六车厢的时候，齐格飞却凭藉【苍白的正义】在尸潮中来去自如，很快就通过雷达地图上的屈指可数的生命反应找到了被藏在杂物室里的艾米丽。
    现在，他只需要带著队友们跑路就行了。
    至於文森特和他的兵？
    开玩笑，齐格飞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菩萨转世慈悲为怀了，对於这场狗咬狗的闹剧，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
    好死！！
    “跟紧我，別去招惹那些丧尸。我们去最后一节车厢切断车鉤脱离。”齐格飞语速飞快的冲伙伴们吩咐道。
    他已经做过实验了，只要握著【苍白的正义】，这些丧尸就不会对自己发动攻击，反而会主动让开道路。
    甚至就算自己这边发动攻击，丧尸也不会还手，恐怕是把自己当成了同类。
    卡塔丽娜疑惑的问道：“大人，您直接控制住这些丧尸不就好了嘛？”
    她是少有的也能使用苍白正义的人，对这杆大枪的能力知根知底。
    齐格飞冷声呵斥：“別多话，快走！”
    控制？开什么玩笑！
    这些丧尸明显是有主的，它们现在不发起进攻是把自己当成了同类，可如果自己用苍白正义去爭夺控制权，必然会惊动幕后之人，到时候所有丧尸都朝自己涌过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齐格鲁德，那他们怎么办啊？”薇薇安娜不忍心拋下列车里的其他人。
    “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齐格飞语气冰冷：“翡翠，你还在等什么？”
    翡翠也迟迟没有跟过来，脸色有些难看：“齐格鲁德小哥，刚才……”
    “少废话，快点跟上！”
    这些傢伙一个个怎么回事，都不想活了？
    齐格飞心急如焚，丧尸的攻势若停滯太久，控制者必然也会察觉到异常！
    却在这时，一旁的伏尔泰忽然指向翡翠的身边，熊脸惊愕：“老弟，你看是不是少了个人啊？”
    “什么？”齐格飞神情一滯。
    他再次扫视了一圈伙伴们，仔细点数：卡塔丽娜、薇薇安娜、罗德里克、孩子十二个、翡翠………真的，少了一个。
    一个荒唐的预感涌上心头，令齐格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他看向翡翠艰涩的问道：“巴斯呢？”
    “丧尸来袭时，巴斯看你迟迟不回来怕你有危险，就去……”翡翠的眼神一阵闪烁：“找你了。”
    嘶。
    齐格飞听到自己抽气的声音，他的视线忽然变得模糊，眼前浮现出那个绑著“义气”头巾的虎头人一头扎入尸潮的画面。
    “为什么？”
    齐格飞呢喃出声，他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这本该是个完美的脱离时机，他救出了卡塔丽娜，救出了薇薇安娜，甚至连艾米丽都救了出来，这次的营救行动很完美，找不出一点缺陷……如果那个喜欢自我感动的傻逼一样的比蒙兽人没有做傻逼一样的事，本该是完美的。
    齐格飞握著大枪的右手鬆了又紧，紧了又松。
    操…
    操……
    操………
    突然，【苍白的正义】猛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辉，纯白的波浪以枪尖为圆心扩散向四周。
    “操！！！”
    第八节车厢。
    虎人遍体鳞伤的倒在血泊中，四周是缓缓涌来的丧尸兵。
    他的胸膛和腹部有五个弹孔，左肩被动力链锯划破血肉翻卷白骨森森，右腿被钝器击中关节肿胀青紫向內扭曲著。
    虎人已无再战之力，甚至命不久矣。
    可他心中却没什么恐惧，甚至有些轻鬆。
    临死的体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很久以前，年幼的虎人饿倒在路边，就体会过这种四肢缓缓僵硬，视线一点点模糊的感觉。
    不过当时，他没有死。
    醒来的时候，虎人看到的是一对没有绒毛的中年夫妇。
    虎人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天气晴朗的下午，窗外阳光璀璨，耀的他睁不开眼睛。
    那对夫妇带著一双儿女围在他身边，用好奇又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他们把家里为数不多的存粮做成稀粥，餵进虎人乾涩细窄的食道。
    那碗粥没有配菜，味道能淡出个鸟来，却是虎人一生中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那是养父母的再造之恩。
    虎人不敢忘记第一次引动体內神血的时候，那是为了驱赶来村里破坏的野猪，他手持柴刀在敌群中杀的血肉横飞、疯狂大笑。
    可事后，虎人没有得到养父母的表扬，反而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深深恐惧。
    自那以后，虎人再未动用过体內的血脉力量。
    虎人记忆犹新，一年前西境惨案传到奥菲斯的家中，他那两个在西蒙领成家立业的哥哥姐姐双双遭到灭门，养父母歇斯底里的悲痛哭声，和充斥在耳畔的诅咒毒骂。
    虎人难言愧疚，再不敢面对父母。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变得无家可归，竟都是因为那个名为比蒙的祖国。
    在根特镇看到那个名叫齐格鲁德的摩恩骑士的时候，虎人想这或许是个弥补的机会。
    可弥补什么呢？
    连虎人自己都说不清楚，但他知道他自己大抵是在自我满足。
    果不其然，他的好意被一次次拒绝，甚至再次遭到熟悉的诅咒毒骂。
    但虎人不怪他，他知道这个摩恩骑士和自己的养父母一样——都是好人。
    或许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如果自己不是兽人，没有这身骯脏的毛皮就好了……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额头，虎人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死了，或许也不错。
    只是，要是最后能再见一面父母就好了。
    和他们说一声对不起，一声谢谢你。
    良久，却不听枪声响起。
    虎人疑惑的睁开眼睛，立时，他愣住了。
    他看到周围的丧尸齐刷刷的扭头朝右，就在不远处那里，有一团耀眼的光辉烈烈绽放。
    虎人的嘴巴张大，两行清泪顺著眼眶滑落而下。
    那光芒何其相像。
    一如多年前的父母救下他的那个下午，
    璀璨的耀阳。

 第551章 死王权戒

    钱特北岔口位於钱特郡的北部边界。
    列车行驶到这里会面对三条岔道，向东將开往矗立於崇山峻岭中的“灰银钢都”格雷，往西则是通往精灵与人类共建的“翡翠森都”格林伍德，而继续向北便能抵达奥菲斯帝国的心臟——“辉煌帝都”伦蒂姆德。
    不过目前通往格雷的铁路还在建设，前方只有一片万丈悬崖，因此实际上只有两条岔路。
    对於奥菲斯来说，如果把帝都比作心臟，那么遍布全国的铁路就是从心臟延伸向全身的血管。
    和平时期，铁路將皇帝的意志与国会的法案推往全国各地；战爭时期，铁路把大批兵力和军用物资送往前线，是一切战略的基石。
    因此对於铁路，奥菲斯设有严格的保护措施，每一个站点每一个岔口都安排有铁道宪兵队驻守，由这些从对魔前线退役下来的残兵老將负责站点的运营和把守。
    此刻，钱特北岔口狼藉一片，身著灰色军服的铁道宪兵横尸满地。
    控制室內，正躺在骨瓷杯中的骷髏小人猛地抬起颅骨，全身都颤抖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它没有血肉的脸上露出惶恐、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怎么会有我王的气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精灵！精灵！”
    正在控制台前好奇的摆弄著各种拉杆按钮的露娜女王不悦的皱起黛眉：“聒噪。”
    骷髏小人语气焦急：“先別找转辙器了，有人在和我爭夺丧尸们的控制权！”
    暗精灵闻言惊咦了一声，露出玩味的笑容：“文森特身边还有一位死灵术师，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死灵术师，是我王，我感受到了我王的意志，空前强大！这怎么可能？！”
    骷髏小人失声咆哮，全身闪烁起灰白色的光辉，身下乳白色的液体剧烈沸腾，它正全力抵御王的意志。
    “尼科勒提米斯？”露娜女王沉吟起来。
    她在把宿舍区的那几百个近卫军杀光並转化成丧尸后就直接离开了列车，赶来钱特北岔口。
    控制丧尸的活她都交给了那边的死骑来干，因此对列车內现在的情况並不清楚。
    “尼科勒提米斯的意志怎么会出现在钢铁公爵號里？”
    露娜女王思索了片刻戏謔道：“该不会是那老骷髏的遗骨被奥菲斯人捡去做成秘法道具了吧？”
    “別说风凉话了！凭我根本无法对抗我王的意志，再这么下去丧尸的控制权都会被他夺走的！快把指环还给我，只有用它我才能和那傢伙对抗！”
    骷髏小人急的几乎要冒火，不死王庭是否能再次兴盛全赌在这次的行动上了。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文森特都快自尽了，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杀星，一出手就要让计划功败垂成！
    和骷髏小人的急迫相反，暗精灵女王却是表现的怡然自得，她伸出右手，看著食指上的灰白骨戒，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起初，露娜女王对於死骑借给她的这枚所谓亡灵主宰的遗物是很不屑的。
    她是晦影森林的暗之精灵王，早在混沌纪之前就已经存在於世，当今的精灵女皇蒂塔尼亚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叫上一声前辈，她什么神器没见过？
    “【死王权戒】，真是好用啊~”
    这宝贝她还真没见过！
    只要戴上这枚戒指，露娜女王就能拥有一系列死亡领域的能力，包括並不限於与尸体和亡灵对话，创造並號令不死族为自己效力，汲取生物的灵魂等，简直就是半个不死之王。
    最重要的是，死亡领域和她的暗影领域相性出奇的好，若能將二者融会贯通，露娜女王有信心哪怕再遇到那个极其恐怖的变形怪，她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有了这枚戒指，哪怕文森特没死计划失败，露娜女王也算是回了本，不虚此行了。
    所以嘛……
    “精灵！你在愣什么，快把遗物还给我！”
    露娜女王嗤笑一声，沉声喝道：“闭嘴。”
    顿时，骷髏小人的上下额骨鐺的碰在一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脸上难以遏制的露出极端愤怒和怨毒的神色。
    是的，即便面对的是死亡骑士、巫妖、骨龙这类高级不死族，【死王权戒】也能控制。
    露娜女王的笑意愈发灿烂，她知道除了巫妖以外的不死生物智力都不高，却也没想到这名死骑如此愚蠢，竟然主动把宝贝拱手送出。
    若是尼科勒提米斯还活著倒也罢了，可那老骷髏前段时间让现任勇者给宰了，没了不死之王的不死王庭不过是一盘散沙，露娜女王当然没道理把宝贝还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这老骷髏也是个少有的天才。千年前若不是时运不济偏偏遇上了那个巴鲁姆克，在起势前就被早早扼杀，想必应该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大魔王。”
    尼科勒提米斯是不死王庭公认的歷任最卓越的王庭之主，它的前身是巫妖，虽无顶尖的战力却拥有远超其他不死之王的智慧和谋划。
    在一千年前，亡灵主宰率领的不死王庭力压其余十二王庭，是当之无愧的魔王候补。
    只可惜，尼科勒提米斯骄傲过头，还未招齐四大天王便悍然发兵进攻奇兰。
    更可惜的是它运气太背，第一次出兵就直接撞上了一位驾驭古龙的白髮骑士。
    不死王庭的主力被那名白髮骑士杀的几乎全军覆没，尼科勒提米斯本人也受了不可逆转的损伤，魔王候补还未成为魔王就早早陨落，淹没在歷史的长河中。
    “不过考虑到龙血后来惊天动地的成就，那老骷髏的失败倒也一种必然。”
    露娜女王收敛起浮动的思绪，冲骷髏小人道：“別这么生气嘛，谁说没有【死王权戒】就没办法了，说到底你又何必与他对抗，趁他还没彻底抢走控制权命令所有丧尸兵发动总攻，把人杀掉不就好了。我在列车里还留了后手，就是为了此刻用的。”
    说完，暗精灵便不再搭理死骑，將目光转回控制台。
    又摆弄了片刻，露娜女王忽地嫣然一笑：“啊，是这个呀~”
    她伸手抓住一根明黄色的压杆用力一压。
    就听咔嚓一声，夜幕下，原本通往伦蒂姆德的铁轨悄然变道……

 第552章 暗袭（二合一4000大章）

    嗖！
    一颗散发著寒气的榴弹拖著淡蓝色的尾焰掠过空气，在地上炸开大团茫茫的冰雾，两名冒险者避之不及，顿时被冻住手脚。
    突突突突！
    紧接著暴雨般的子弹倾泻而来，片刻就破开了他们的防御武技將二人射成血肉筛子。
    “该死的，为什么它们的火力这么猛！？”眼见这一幕，有个冒险者惊叫出声。
    就在刚才的十分钟內，丧尸兵们一连搬出了火焰喷射器、榴弹发射筒、多管旋转式蒸汽机枪、震撼手雷等大量重火力武器，和对面比起来，己方近卫军的武器除了步枪就是手枪，简直像是在搞笑！
    “敌人太狡猾了，它们占领了第十九节车厢的装备库，那里都是战时才会用上的重火力武装！”一个士兵无奈地大喊回答。
    文森特目光沉凝，一手军刀一手步枪將蜂拥而来企图冲阵的丧尸兵或斩首或爆头。他的手腕上连结著二十多道暗红色的铁链，已然发动了武技【铁血军团】。
    “都別慌乱，稳住防御阵型，为齐格鲁德爭取时间！”
    他这话刚出口，不远处又有两名丧尸兵各扛一根发射筒瞄准了这里。
    立刻就有冒险者惊叫：“不好，又是冷凝弹，快散开！”
    但下一刻，异变突生。
    只见其中的一个丧尸兵忽然调转炮口对准了它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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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冷凝榴弹直接在尸群中炸开，大量丧尸兵直接被四散的冷气冻成冰雕，尸群的攻势都为之一滯！
    看到这一幕，眾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身处后方的那名白髮骑士。
    文森特大吼出声：“趁现在发起进攻！”
    一时间各种五顏六色的武技魔法裹挟著子弹席捲向尸群，將涌入车厢內的丧尸兵清扫一空。
    “好！好啊！”
    “太漂亮了骑士！就这样控制住所有丧尸！”
    冒险者们忍不住发出欢呼。
    “不愧是连將军都敢刺杀的男人，居然还有操控不死族的手段。”
    “不死族……哎……”
    和冒险者相反，近卫军士兵们都是心情沉痛，丝毫没有反击成功的喜悦，这些丧尸曾经都是他们同生共死的战友。
    “都振作精神，捡起敌人的武器，下一波要涌进来了，务必护住齐格鲁德！”文森特擦掉下巴上的汗珠，表情很是严肃，他是场上为数不多真正清楚形势的人。
    “假设宿舍区的近卫军全部阵亡，那么丧尸兵的数量至少超过了二百五十只，我方兵力全部加起来已经不到五十人了，而且魔力和弹药都损耗严重，再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的。”
    一念至此，文森特不禁也看向被眾人拱卫在后方的那名白髮骑士，如今他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齐格飞双手倒握枪身，將枪尖插入地面，一圈圈苍白的波纹朝著前方扩散出去，他眉头紧皱，额头上已经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汗水。
    “喂，情况怎么样？”罗德里克凑到近前悄声询问。
    齐格飞摇摇头，嘴里艰涩的吐出一个字：“难。”
    他料到一旦自己发动【不死號令】必然会让对方的警觉引来疯狂的反扑，但他没料到的是，就连巫妖都要拜服【不死號令】对眼前这群低级丧尸的作用竟很是有限。
    换做正常情况，在沾到【不死號令】的瞬间丧尸们立刻就会乖乖臣服，齐格飞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操纵丧尸本能的就会顺从他的意志去行动。
    但这次不一样，一旦齐格飞想控制某个丧尸兵，脑海中立刻就会感受到一股抗拒感，虽然並不强烈很容易就能击溃，但到底也是消耗。
    最恼人的是，只要他鬆懈些许，对方就会立刻尝试夺回控制权，这就导致齐格飞很难组织起大规模的丧尸兵进行反攻，只能像刚才那样破坏敌人的攻势。
    “对方肯定也手握尼科勒提米斯的神器，这些丧尸多半就是出自那件神器的手笔！”
    能抗衡【苍白的正义】，齐格飞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这一个。
    罗德里克闻言急促道：“那就別多管閒事了快撤，你真乐意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我他妈当然不乐意，但现在想撤也没法撤了！”
    他为了救巴斯把所有丧尸都引了过来，车厢內外已经让尸群围的水泄不通了。
    见齐格飞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罗德里克一咬牙极力压低声音道：“我是让你別管其他人了，你我直接跳车离开，以你的实力总不至於被摔死吧！”
    听到这话，齐格飞的眼眶都微微睁大。
    跳车？这当然是可行的，可齐格飞连想都没这么想过，因为这只能自保。
    罗老二这小子……
    齐格飞凝著罗德里克，仿佛要重新认识对方一般，他分明记得这小子先前还在和奥菲斯皇女你儂我儂，而此刻他似乎就要把对方弃若敝履。
    也就在这时，枪声大作。
    蒸汽机枪喷吐著火蛇，雨幕般的子弹朝著齐格飞的面门倾泻而来，他早就代替文森特成了尸群的重点关照对象。
    齐格飞心头一紧刚要躲闪，一阵剧烈的风浪即刻捲起，將所有子弹尽数偏移。
    扭头看去，就见翡翠嘴唇发白的冲自己点了点头。
    她的魔法为眾人挡下绝大部分的弹幕，魔力消耗是所有人里最严重的。
    “骑士衝锋！！”
    耳边传来一声怒吼，卡塔丽娜身形化作炮弹乘著风势將那机枪丧尸兵直接撞飞出车窗，摔得粉身碎骨。
    齐格飞抿了抿嘴，沉下思绪不再和罗德里克多话。
    王子见骑士没反应，心中愈发焦急：“別犹豫了，你知不知道这场袭击在背后主导的很可能是一位ss级的超凡者！万一他出手了我们都得完蛋！”
    “他要是真能亲自下场，文森特早死了，还哪有这么多事。”
    “你！”
    罗德里克语塞，无奈的瞪了齐格飞一眼，只得提剑再次加入战斗。
    他的战斗方式很奇特，每次挥剑背后就会闪现出一个头戴王冠的金色人形虚影与他一同挥剑，子弹射来时，这王者虚影也会闪现出来替罗德里克挡下伤害。凭藉著这一招王子殿下的战斗显得游刃有余。
    这让齐格飞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替身使者”，但这当然不会是替身。
    “那柄剑上也铭刻著一首史诗？”齐格飞一言道出了虚影的真相。
    罗德里克得到了摩恩开国之王的宝剑【咎瓦尤斯】的承认在王国不是秘密，但知道这柄剑秘密的人却寥寥无几，罗德里克也从未公开过。
    齐格飞能认出这是史诗而不是普通的武技，是因为他自己也拥有一件铭刻有史诗的装备。
    没错，正是傻大个留下来的黑铁十字大盾！
    只不过他用的並不熟练，最多就是升起几面土墙，完全做不到罗德里克那样连史诗谱写者的虚影都能凝结出来。
    铭刻在器具上的史诗可供他人使用，使用者和谱写者的心性越是相似，就越能发挥出史诗的力量。罗德里克显然有著摩恩开国之王的些许风采，可到底不是莱恩哈特本人，不可能发挥出史诗的真正力量，能再现出狮心王的虚影便已是极限了。
    而齐格飞更不必说，他和伏尔泰的心性相差甚远，即便傻大个死前特意把史诗留在盾牌內，他也发挥不出其千分之一的威能。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用不上傻大个的盾牌，齐格飞心中有个几乎能確定的猜想。
    “我的【不死號令】都有范围限制，对面肯定也有！操控者要么就在丧尸群中，要么就是以某只丧尸作为尸王，辐射其他丧尸进行控制，找到这只尸王夺走它的控制权就能一口气拿下所有丧尸！”
    齐格飞全神贯注，魔力不要钱似的灌入大枪，苍白的涟漪一圈圈荡漾，穿过第五车厢，向第六车厢乃至更远处泛去。
    忽然，一阵浓郁的灰白色死气猛地从尸群中央蔓延开来！
    那是面容很年轻的丧尸兵，左手提著步枪，右手血肉模糊裸露出森森白骨，摇摇晃晃的架在眾多丧尸中间，显得很不起眼。
    可浓郁的死气正是从它的身上扩散出来的。
    它就像是面见帝王的草民，又像是目睹真神的信徒，条件反射似的对苍白涟漪做出了反应，那是不死族本能，根本无法克制！
    “找到你了！”
    齐格飞眼中精芒爆闪，单凭这一股灰白死气他直接能断定，这就是尸王，且操纵之人必然和亡灵主宰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他即刻放弃对其他丧尸的操控，拼尽全力爭夺尸王的控制权！
    “啊啊啊呜呜啊啊！！”
    几乎是同时，钱特北岔口內的骷髏小人悽厉的尖叫起来。
    “他发现我了！他发现我了！他正在用我王的意志攻击我！啊啊啊啊啊！”
    它捂著脑袋发了疯似的用颅骨撞击杯口，在乳白色的液体里拼命打滚，痛苦至极。
    尸王体內装的是它的意志，齐格飞爭夺尸王的控制权，本质就是在把骷髏小人意志的抹杀掉，这和直接攻击它的灵魂基本没有区別。
    若不是它的本体並不在列车內，这会已经和巫妖斯普林霍尔一样直接向齐格飞俯首称臣了！
    骷髏小人能坚持到现在，甚至和齐格飞斗的平分秋色並不是因为它有多厉害，只是因为它比齐格飞更擅长操纵不死族。
    后者连最基本的死灵术都不会，而骷髏小人的本体却是能號令千尸万骨的死亡骑士。
    可现在齐格飞已经发现了尸王，全力发起进攻，骷髏小人根本没有半分抵挡的可能，眼见自己的意志就要被抹杀，它发出歇斯底里的惊恐叫喊：
    “我撑不住了！精灵！快帮我，帮我！！”
    露娜女王翘著丰满二郎腿坐在月台长椅上，悠哉悠哉的磨著自己的指甲。
    听到骷髏小人的叫喊，她也没有回应，只是伸出修长的五指朝著月光，满意的观看自己精心打理的结果。
    而就在不远处，“钢铁公爵號”风驰电掣的驶过，朝著错误的轨道疾驰而去！
    “精灵！！”
    露娜女王这才嘆了口气，斜眼看向骨瓷杯內的骷髏小人，此刻它的颅骨已经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纹，仿佛都要碎裂的样子。
    “你直接放弃控制权不就好了，何必死撑呢？”
    “精——灵——”
    “好了好了，我帮你一把就是了。也正好……”暗精灵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他们似乎找到了那个行李箱~”
    第四车厢內，薇薇安娜和孩子们正躲藏於此。
    诗人小姐一如既往的派不上用处，平日里最具杀伤性的歌喉面对压根就没有听觉的丧尸根本不起作用，只能坑害队友。
    不过她也並非一无是处，至少此刻只有也只剩下她能够宽慰一下孩童们了。
    “大家放心，齐格鲁德一定能把坏人都打跑的，他从来没输过，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孩子们虽然害怕，但能看得出並不惊慌，甚至可以说这群小孩哥小孩姐都有些麻木了，这几个月来他们经歷的生死危机比起精英冒险者恐怕都不遑多让。
    亚瑞克这个刺头少年甚至还好奇的问道：“诗人姐姐，那个行李箱里藏的是不是冰姐姐呀。”
    薇薇安娜闻言看向身旁的行李箱，这是刚才翡翠託付给她保管的，按照齐格鲁德所说，里面装的应该就是那个逃跑的冰精灵少女，也就是眼下这群半精灵孩子们的领头羊。
    “没错，齐格鲁德把你们的冰姐姐都救出来了，一定也能……”
    她的话刚说到一半，眼眶就驀的一睁。
    她看到一道漆黑的影子从行李箱的缝隙中伸出，沿著地面蔓延向战场，最终连在了文森特的影子上！
    威灵顿將军此时正端从敌人手里抢来的火箭筒，正准备冲尸群来一发大的。
    忽然，他浑身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他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连嘴巴都动不了了。
    紧接著，他的肢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动了起来，火箭筒的炮口缓缓转移，瞄准了一侧正全神贯注的爭夺控制权，毫不设防的齐格飞！
    薇薇安娜瞳孔骤缩，失声惊叫：“齐格鲁德，小心啊！！！”
    灼热的尾烟喷射，足以炸平一座小型碉楼的炮弹轰然引爆！
    第五车厢的所有车窗顷刻碎裂，天板整个掀开，红色梨似的焰火迸射，冲天而起，闪耀在漆黑的夜幕中。

 第553章 卡塔丽娜

    烟尘瀰漫，焦黑的车厢內狼藉一片，不时响起士兵或冒险者的哀嚎声。
    齐格飞被爆炸掀飞出去老远，头晕目眩，耳鸣阵阵，强烈的不適感令他忍不住咒骂出声。
    “我…操……”
    不过还好，除了眩晕耳鸣以及屁股有点疼之外，齐格飞没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其他异常，这颗炮弹是不是劣质產品啊……
    不对等一下，我的屁股还在吗？
    妈的，不会掛到树上去了吧！
    齐格飞立刻挪了挪身子，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让他动作有些困难，但下半身传来的知觉很快让他放心下来。
    很好，屁股还在。
    不过娜娜鎧甲再加上自己的龙鳞，拥有这样的防御力也算正常。
    其他人呢？
    “啊啊啊啊，我的屁股不见了！！”
    惊恐的惨叫响起，看起来是某个倒霉鬼的下半身被炸上天了。
    “好疼，我的手断了……”
    “我的脚啊！”
    “文森特，你他妈的干什么！？”
    一个怒火凛冽的吼声夹杂在其中，齐格飞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谁。
    呵，罗老二果然活的好好的。
    “先別吵，救人要紧啊！”
    阵阵强风拂过，迅速將烟尘吹散。
    看起来翡翠也没问题。
    “呜呜呜…救命啊，快救救……”
    这没出息的哭声显然是薇薇安娜的。
    晦气，老子还死呢，她哭个屁啊。
    不过听起来大家都没事，齐格飞心中鬆了口气。
    不对，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控制中断了，尸王要跑！
    “卡塔丽娜！快救救卡塔丽娜！！”
    ……
    什么？
    滴答。
    温热的液体落在齐格飞脸上，他睁开眼睛，视野缓缓变得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一张脸，五官端丽英气有著不输男儿的颯爽，一头棕色的捲髮垂下，轻轻摸著齐格飞的脸颊，让他感到有些痒。
    一时间，齐格飞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看到这张脸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的五官被傻狍子代替了
    齐格飞已经不记得了，毕竟一直以来这个女人在他心里都是如此的无足轻重，若不是和克琳希德走的比较近，他或许早就把这人给忘了。
    她为什么要捨命救自己？
    为什么？
    “卡塔丽娜……”
    卡塔丽娜伏在齐格飞身上，后背被炸的血肉模糊，脸上已经不见血色，可看到齐格飞醒来，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喊道：
    “大人。”
    这声虚弱的呼唤，齐格飞的牙关都颤抖了一下。
    “……那一炮根本炸不死我，你这是何必？”
    “殿下让我来保护您。”
    女骑士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安心的傻笑：
    “嘿嘿，您没事……就好。”
    隨著话音的落下，卡塔丽娜再支撑不住，在齐格飞的眼前慢慢软倒下去。
    “餵？”
    “卡塔丽娜？”
    “卡塔丽娜！！！”
    文森特的身体已经恢復正常，眼见这一幕，他也是脸色发白，可解释的话都还没出口，他的身躯却猛地打了个哆嗦，瞬时间汗毛耸立。
    不远处，白髮骑士一双血红的竖瞳凶光泛滥，洪水般的杀意已然锁定了自己！
    赤红的龙雷暴烈翻腾，不给文森特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要下死手！
    齐格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其他人却是清醒的，罗德里克和翡翠都能猜到文森特刚才的状態是异常的，薇薇安娜更是直接目击了文森特被操纵的全过程。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呼出声：
    “齐格鲁德！”
    “住手，现在不是內訌的时候！”
    翡翠鼓起体內最后一点魔力准备干扰齐格飞的攻击，但隨即她却愣住了，她发现四周的元素妖精都在瑟瑟发抖，完全无法回应她的调遣！
    “这是怎么回事？！”
    龙雷飞速凝聚成型，齐格飞高举【阿尔比昂的雷枪】就要把文森特当场格毙，却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呼声。
    “还活著！卡塔丽娜小姐还活著！”
    诗人小姐怀抱女骑士喜极而泣：“別打了，先救人啊！！”
    这两句话宛若两根救命绳索，一根拉回了齐格飞濒临崩溃的理智，一根救下了文森特千钧一髮的性命。
    文森特急忙道：“医务组立刻急救！”
    齐格飞手中的雷枪却没散去，无论是【流星】还是【阿尔比昂的雷枪】对魔力的消耗都极为惊人，显然巴鲁姆克在开发龙血武技的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魔力消耗的问题，作为一个真正的龙人他拥有无限的魔力。
    但齐格飞却不行，以他目前a+级的魔力量，只能施展四次流星或两发雷枪，即便不攻击文森特，也不能就这样浪费掉。
    齐格飞视线环顾，刚才的爆炸也波及到了丧尸那边，此刻尸群阵型已经溃散开来暴露出了其中尸王，它正在飞快向尸潮后方逃窜，企图继续潜藏！
    “还想走！”
    齐格飞目光一凝，雷枪激射而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赤红的轨跡正中尸王的后心，裹著龙雷的苍白枪尖穿破它的胸膛，连同整个身子一起钉死在墙壁上！
    尸王双手抓住枪身，试图强行把身躯拔出来，可暴虐的雷霆和绞杀灵魂的特效飞速抹灭掉他体內的意志，不到两秒的时间尸王口中便发出一声乾嚎，四肢无力的垂下。
    咔……
    隨著艰涩的碎裂声，骷髏小人裂纹密布的颅骨终於碎出了一个窟窿。
    它隨即瘫软下去，在骨瓷杯的乳白液体中起起伏伏，宛若枯木。
    直到最后一刻，骷髏小人都没有放弃尸王的控制权。
    “何必呢？”露娜女王揉弄这发梢，百般聊赖的看著濒临灭亡的死骑：“还是说你们不死族本就是死物，所以无惧死亡？”
    骷髏小人没有回答，却是虚弱的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既然……能控制文森特，为什么……不让他自尽？”
    暗精灵失笑出声：
    “呵呵呵，那我不就成杀害军务大臣的凶手了？万一奥菲斯人之后用这事来威胁我那不是很麻烦？晦影森林与这起事件全无关係，文森特是死在不死王庭的暗算中的~”

 第554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他还……没有死……”
    “我知道，这的確有些可惜，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撑过丧尸的攻势。但无所谓，再过不久钢铁公爵號也该坠崖了，文森特会死於这场交通意外。反正他总归是要死的~”
    “那只冰精灵……不死王庭的利益呢？”骷髏小人虚弱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期盼和乞求。
    冰精灵公主的灵魂是他们约好的报酬，但再这么下去，冰精灵將会跟著列车一起坠崖。
    “艾米丽呀……”
    露娜女王沉吟了片刻，忽然她脸上浮现出一抹露骨的不屑和嘲弄：
    “你怎么会蠢到真的以为我们会帮你们这群腐臭的垃圾重建王庭？直接告诉你吧，从一开始奥菲斯人就没有和不死族合作的打算，他们只是拿你们当衝锋陷阵的工具，等完事后就会一脚把你们踢开，明白吗？”
    “……”
    或许是心中早有意料，又或许是已经没有余力了，骷髏小人没能咒骂或者怒吼，只是疲惫的嘆息出声，彻底淹没在了骨瓷杯中。
    露娜女王不悦的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开。
    她没打算收敛信使瓷杯，骨瓷杯和里头的骷髏信使都是铁证，留在这里依旧能把脏水泼在不死王庭身上。
    一念至此，暗精灵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虽然事件前后几经波折，但在她一手操控下，目的最终还是达成了。
    文森特·威灵顿身死，晦影森林不被捲入，自己全身而退，甚至还有【死亡权戒】这样额外收穫，可谓圆满。
    “接下来，就是等伦蒂姆德的那位把报酬送来了。”
    忽然，露娜女王黛眉皱起，目光看向右手食指上的灰白骨戒。
    死亡权戒正不受控制的传来丝丝凉意。
    “嗯？”
    也就在下一刻，死亡权戒猛地散发出浓郁的死气，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开始疯狂地汲取佩戴者的灵魂！
    “怎么回事！”
    露娜女王惊恐的尖叫出来，拼命去抠戒指，想把它摘下来。
    然而，死亡权戒却在汲取灵魂后迅速发生异变，不到半秒的时间戒指的表面就长出了一个个骷髏头骨，死死咬住露娜女王的皮肉，进一步汲取她的灵魂！
    “不，不！快鬆口，你这该死的东西！”
    她一咬牙，直接將自己的右手生生切下，鲜血飞溅。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暗精灵芊芊素手在落地的剎那变成了一颗雪白光滑的骷髏头骨，空洞的眼窝中两团冷蓝色的火焰无声燃烧。
    只一眼，露娜女王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尼科勒提米斯！你没有死？！”
    骷髏头骨不发一言，一个闪现就咬在了暗精灵的断手处，就好像是直接长了回去似得，紧接著以刚才十倍的速度继续汲取露娜女王的灵魂！
    “啊啊啊啊啊！”
    暗精灵发出惨叫，眼睁睁的感受著自己的灵魂不断被吸走，没有一点办法。
    这颗诡异的骷髏是以死亡权戒为基，以她的部分灵魂为材料诞生的，本质上就是她的灵魂，她能切下自己的肉体，可如何能切割自己的灵魂？
    也就在这时露娜女王的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啼噠，啼噠，啼噠。
    灰白的死气瀰漫散开，整个钱特北岔口已经变成了一片灰茫茫的雾靄。
    一名鎧甲破败的骑士胯著白骨妖马从雾靄的深处漫步而来。
    最高级的不死族之一，亡灵主宰的王前近卫——死亡骑士！
    “你说的那些，我当然明白。”
    白骨妖马在暗精灵的跟前站定，和它的主人一起俯视著脚下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露娜女王咬著嘴唇怒目而视，事到如今她当然意识到自己被暗算了，这个死骑从一开始就在骗她！无论是出借遗物，还是一系列急躁愚昧的小丑行径全都是在演戏！
    它根本一点也不蠢！
    暗精灵很想直接干掉对方，但她知道对方此刻现身就是为了引自己动手，好帮助死王权戒汲取自己剩下的灵魂！
    死亡骑士——吉尔伯特对暗精灵满是杀意的视线全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道：
    “可那老巫妖不明白，他分明比我聪明那么多，甚至有资格继承我王的衣钵成为下一任不死之王，可他就是不明白……他真的相信只要给奥菲斯当狗，帮他们打下摩恩就能在奇兰获得一块封地，就能迎回我王，就能重振不死王庭。”
    “我一直反对他。”
    “他死了，是自杀的，死得莫名其妙，就好像一条狗。”
    “我在奇兰的最后一个朋友也没有了……”
    “但我和他不一样！”
    吉尔伯特的声音猛地一冷：
    “精灵，你怎么会蠢到真的以为我会帮你们这群喘息的肉块卖命？”
    他声如雷震，將露娜女王刚才嘲弄全数返还，气得后者胸脯颤抖、脸色发白！
    “直接告诉你吧，老子从来就没想过和奥菲斯人合作！什么鸟毛文森特，他死不死和我没有一个屁的关係，那个冰精灵公主还有那些半精灵孩童我都不需要！”
    吉尔伯特盯著露娜女王的双眼一字一顿：
    “暗之精灵王，我的目標从一开始就是你。”
    “你这混蛋！！”
    露娜女王再也无法忍受，四周的暗影拔地而起形同海啸般拍向死亡骑士。
    可就在下一秒，她身躯一僵，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性感的褐色皮肤缓缓转变成死白色。
    她的灵魂被彻底吸乾了。
    骷髏头骨这时从露娜女王的断手处脱落，滴溜溜的到马蹄边。
    它变得愈发光洁萤亮，宛若是用上等的美玉雕刻出来艺术品一般。
    吉尔伯特慌忙下马，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將头骨捧起抱在怀里。
    此刻，他竟激动忍不住剧烈颤抖。
    “不死冥王，亡者君主，无尽死亡的编织者，所有生灵平等的归宿。”
    “我们嚮往死，我们不惧死，我们向死而生。”
    吉尔伯特虔诚祷告，语气甚至带上了哭腔：
    “我王，不，我主啊，马上…臣马上就要成功了，臣会为您打开冥府之门，助您……神降奇兰！”

 第555章 一波未平

    嗤…
    齐格飞握住枪身將苍白正义从尸王的胸膛中抽出，抖落血渍，苍白的涟漪扩散，所有丧尸兵齐刷刷的栽倒，重新变回尸体。
    这场惊心动魄的袭击就此宣告结束。
    车厢內寂静良久，忽然有人反应过来，轻声询问：“我们贏了？”
    紧接著，群情激昂，冒险者们纷纷相拥而庆：
    “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我们挺过来了，哈哈哈！”
    “真是见鬼，这个护卫委託也太困难了，早知道我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得加钱！必须得让公会给我们加钱！”
    “这次可多亏了齐格鲁德，如果没有他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丧尸的袭击中！”
    “对！讚美齐格鲁德，讚美这位英勇无畏的摩恩骑士！”
    劫后余生的欢呼久久充斥在车厢內，涤盪著死战后的紧张和不安。
    文森特也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鬆了一口气，疲惫的冲副官吩咐道：
    “清点伤亡人数，搜查一下列车看看还有没有活著的。”
    副官沉重点头，他和倖存的士兵们各个神情哀痛，都没有庆祝的心情。
    其实不用清点伤亡肉眼可见，此战“钢铁工具號”上的三百近卫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周围这寥寥十余人。
    不过很快隨著搜查的展开，士兵们陆续在后头的车厢內发现了十几位倖存者，显然他们也是敌人用来威胁文森特的人质。
    巴斯也在这其中，此刻虎兄和卡塔丽娜並排躺在医务车厢的病床上，两人都是深陷昏迷奄奄一息，军医正全力急救。
    “齐格鲁德先生，我们会全力稳住卡塔丽娜小姐的伤势，只要撑到城市医院病人就有救了！”
    齐格飞脸色阴鬱，他被告知仅靠列车上的医疗设备无法让两个队友脱离危险。
    尤其是卡塔丽娜，她被炮弹直接击中后背，多处內臟破损。若不是及时施展了防御武技，再加上【黄金骑士】远超其他职阶的强悍身体素质，那一炮已经已经把她炸死了。
    偏偏操蛋的奥菲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神职者，这要放在摩恩，隨便拉个太阳神官过来上几个治疗神术卡塔丽娜就能活蹦乱跳了。
    除了卡塔丽娜和巴斯之外，翡翠和罗德里克也受了些伤但都不严重。
    翡翠更多的是魔力枯竭导致的虚弱，至於罗老二就更不用担心，他身上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弹孔都是刚开始被偷袭的时候留下的，还是为了保护维多利亚皇女。
    一场大战下来这小子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比齐格飞还轻鬆，很显然还存有余力。
    “我真是有些看走眼了……”
    齐格飞望著不远处的罗德里克，口中喃喃出声。
    “將军阁下，这次的袭击奥菲斯方面必须给我一个正式的交代！”
    王子殿下的脸色很是难看。
    想好看也难，试问自己一个摩恩王子出於师生恩情顺手帮文森特一把，结果居然被捲入奥菲斯的政治斗爭中险些丧命，换谁来心情都不可能好。
    “不了，我就不去伦蒂姆德了，麻烦您停下列车，我就在这里下车！”
    罗德里克声色俱厉，表现出心中极度愤怒但在全力克制的模样，那浮夸拙劣的演技看得齐格飞满脸无语。
    罗老二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八成是想借著此次事件为摩恩攫取利益。
    但齐格飞不知道是，罗德里克要下车这话其实也是真的。
    自始至终，王子殿下一直在留力以应对幕后那位ss级超凡者的袭击。
    刚才文森特忽然被控制就已经说明了问题，敌人绝非杀不了他们，而是由於某些原因无法亲自露面，现在看似危机解除了，但鬼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波！
    “不，不等！我现在就要下车，请您立刻让列车长停下列车！”
    齐格飞摇了摇头，又看向薇薇安娜。
    诗人小姐再次展现了什么叫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整场袭击下来她毫髮无伤，不仅如此，围在她周围的孩子们似乎也受到幸运的庇护无人受伤。
    “齐格鲁德小哥。”
    齐格飞转头看去，就见脸色苍白的翡翠走了过来，冲自己微微一躬：“感谢你的帮助，这份恩情洛斯林德一定会报答。”
    齐格飞嗯了一声，没有矫揉造作的推辞。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洛斯林德，就是精灵女皇的復生魔法，洛斯林德方面欠自己的人情当然是越多越好。
    “艾米丽怎么样？”
    “那孩子身上有古蕾希婭大人布下的防御术式，凭我的能力解不开，我打算先回一趟洛斯林德。”
    翡翠边说边侧开身子，她身后的不远处摆著一块椭圆形的硕大冰块，粉雕玉琢的冰精灵公主蜷缩著冰封其中，表情很是安详。就是因为这个魔法，艾米丽才能活到现在的。
    齐格飞点点头，他其实很想跟著翡翠直接一道去洛斯林德，可一来卡塔丽娜伤势严重自己不可能丟下她，二来半精灵孩子们尚未安置妥当，你总不能指望薇薇安娜一个人送他们回乡。
    这就好比没了孙悟空，伤了猪八戒，指望一个沙和尚送唐僧西天取经一样不现实。
    什么？你说还有个白龙马？
    不好意思，白龙马跑了！
    “罗宾汉那个王八蛋到底死哪里去了？最需要他的时候偏偏不在，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齐格飞早就不知道骂了精灵游侠多少遍却由不解气：
    “他这要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到下个公会老子就把他一脚踹了！”
    罗宾汉的真实身份绝不简单，这一点齐格飞心知肚明，可他依旧选择让对方加入小队，就是因为这一路的冒险旅途让齐格飞判定这个名为罗宾汉的傢伙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正因此，对於罗宾汉的无故失联，齐格飞发自內心的感到恼火。
    至於那精灵游侠到底隱藏了多少实力齐格飞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今天这场袭击罗宾汉也在场，形势绝不会如此危险，至少卡塔丽娜不会受那样的重伤。
    好在，虽然几经波折，但小队无一减员，这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罗宾汉知不知道我们坐著文森特的列车走了？下一站的城市是什么来著，要不要给他送个……信……”
    齐格飞的视线看著车窗外喃喃自语，夜幕下一座座矿山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
    列车怎么还在加速，罗老二不是让文森特去停车了吗？
    不对！
    “这他妈是哪？！！”
    哐啷！
    忽然间，列车猛地剧烈晃动，所有人都不住踉蹌了一下。
    “將军！將军！！”
    几乎是同时，副官惊恐无比的叫声就在车厢內炸响：“钢铁公爵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道了，我们现在正行驶在尚未完工的铁路上！还有不到一千两百米列车就要坠崖了！！！”
    霎时间，全场死一般的静默。

 第556章 齐格飞的列车难题（感谢AMON大佬的礼物之王！）

    “你说什么？！”
    文森特惊怒交加，饶是他这一刻也近乎失態的咆哮：“列车司机呢？列车司机在干什么？！为什么早不停车！”
    可这话刚说完，他就僵在原地。
    文森特·威灵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为什么列车司机不停车？
    不，问题绝非出在司机身上。
    而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才终於想起来要停下列车？
    列车头又没有被丧尸占领，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最应该做的不是先停下列车然后再对敌吗！
    就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列车还可以停下来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超凡的手段！”
    罗德里克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他就知道袭击还没有结束！
    “属下刚才去驾驶室，列车组的司机和锅炉工都遇害了，可没有被变成丧尸，所以到现在我们才发现异常！！”
    “那现在剎车呢？”
    “动力炉和制动系统也被做了手脚，列车此刻的时速已经超过了三百五十公里……”
    副官的脸色一片惨然：
    “將军，来不及了……”
    “时速…三百五十？”
    文森特的呼吸彻底凝滯。
    “钢铁公爵號”是凝聚了奥菲斯最顶尖技术的军用列车，理论上的最高时速能飆到四百公里以上，但那会让铁道过热变形，导致列车脱轨的灾难性后果。
    可现在已经不是脱轨不脱轨的问题了，距离断崖只剩一千两米的距离，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坠崖之前剎住。
    万事休矣。
    “丧尸袭击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吗？”
    文森特的心中难以遏制地升起一股无力，一种在劫难逃的绝望。
    从大剧院齐格鲁德的刺杀开始，到列车的丧尸袭击，到人质逼迫自尽，再到现在的坠崖危机，敌人的杀手一环扣著一环，一次比一次凶狠歹毒。
    而这一次，真的无计可施了。
    文森特抬起头，看著车厢內仅剩四十来人，声音发颤：
    “诸位，我对不住你们……”
    下一刻，恐慌爆发！
    “开什么玩笑，到了这份上还是要死吗？”
    “操，和丧尸战死就罢了，因为坠崖摔死算什么回事？老子才不要死得那么窝囊！”
    “快跳车！跳车还有活路！！”
    冒险者们叫喊著，纷纷砸碎车窗，玻璃碎片飞溅，兵零乓啷的声音响作一团。
    “吼吼吼！”
    一名战士职阶的冒险者悍然跃出车厢，在武技的作用下他的肤色变得黑亮宛若精铁，然而在撞上地面的一瞬间他的身躯顿时四分五裂，噗的一声就成了血泥肉酱！
    那惨状让所有正准备跳车的冒险者心底发寒！
    “钢铁公爵號”的时速已经超过了三百五十公里，跳车的衝击力甚至比刚才的炮弹还要恐怖，莫说这些普遍只有a级b级的冒险者，哪怕是防御武技全开的【神圣骑士】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齐格飞恍若看不到周围的骚乱一般愣在原地，如同雕塑。
    “时速三百五，距离悬崖一千二百米，剩下的时间不到十三秒，十三秒我能做什么？”
    齐格飞气息急促，大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
    “我还有余力可以施展武技【流星】，流星能让我短暂飞行，跳车与我而言没有危险，我甚至还能再带上一个人……一个……人……”
    齐格飞的瞳孔缓缓收缩成针，一股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上脑海。
    思虑的尽头，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我齐格飞……”
    “他妈的……只能救一个？”
    救谁？
    …
    “薇薇安娜姐姐，我们要死了吗？”
    “亚瑞克不想死，我还没见到院长妈妈，我还想长大成为和队长哥哥一样的冒险者！”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
    “大家別哭，都別哭，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
    薇薇安娜將孩子们搂在怀中，不断安抚著大家崩溃的情绪。
    诗人小姐还算冷静，毕竟自己还有天之声的帮助。
    过去每次遭遇生死危机天之声总会及时的作出提示，帮助自己度过危机，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
    “天之声！天之声！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停下列车？”
    然而，这一次那个温和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天之声？”薇薇安娜的嘴唇开始发白，心底逐渐被死亡的阴影填满：“为什么突然不回话了？天之声？天之声！”
    救谁？
    …
    “將军，別犹豫了，快使用【铁血军团】吧！”
    副官和剩下的近卫军士兵都围在文森特身边，都是表情急迫。
    “对，我们护您离开！”
    “您一定要活下去，才能替兄弟们报仇！”
    很显然，他们是想让文森特发动【铁血军团】后跳车，这样一来將军受到的伤害就会被士卒分担，將军就能活下来！
    “绝对不行！”
    文森特眼仁充血，语气斩钉截铁。
    他怎么能答应这种事，他怎么能踩在兄弟们的尸体上独自苟活？
    “將军！！”
    救谁？
    …
    翡翠的拳头攥的发白额头冷汗淋漓，她正在拼命榨取著体內的魔力，试图再施展一个魔法。
    若是全盛期她完全有能力唤风將所有人平安送出去，可现在她的魔力早就消耗殆尽，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
    “至少要让艾米丽活下来。”
    救谁？
    …
    嘈杂喧闹如同尖刀般刺的齐格飞阵阵耳鸣。
    时间似乎变慢了，车厢內的每个人恐惧的表情、每个人惊惶的举动，面对死亡时的眾生百態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这一刻，齐格飞忽然回忆起三个月前他给克琳希德上的那最后一课。
    他做梦也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后，迴旋鏢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打在自己的身上——
    列车难题！
    “齐格飞？齐格飞！！！”
    齐格飞猛地回过神，罗德里克双眼发红死死攥紧他的肩膀，急得已经顾不上称呼了：
    “你还在发什么呆，走啊！”
    齐格飞张了张嘴下意识道：“那他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別人，你可是黑袍宰相，理智一点啊！”
    哐啷！！
    列车又是一阵剧烈顛簸，窗外的山道画著“1000”的猩红路標一闪而过，距离断崖只剩下最后一千米！
    “该死！”
    罗德里克一咬牙，再顾不得其他，金黄的威风王者虚影闪现在背后，撞破车窗跃入夜色。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心神。
    “理智，理智，罗老二说的没错，我得理智一点。既然我只能救一个，那我救的这个人必须是最有价值的！”
    卡塔丽娜，不行，她的伤势太重，我都不知道下一座城市医院在哪。就算救出去她也未必能活下来。巴斯同理。
    文森特，他的命很有价值，但他不会拋下士兵，强行带他走他未必会感谢我。
    薇薇安娜，没事的，这丫头强运加身，坠崖没准都摔不死她呢……
    那些孩子，我倒勉强可以带两个出去，可他们和我非亲非故，命贱如草，他们是最没有价值的！
    翡翠和艾米丽，对！就是她们！救下她们中任意一个我都能卖洛斯林德一个大人情，若復生魔法是真，我就能靠这个人情让精灵女皇復活傻大个！这才是对我最有利的选择！这才是理智的选择！
    脑海思考甚多，可现实不过只是一瞬间。
    齐格飞当即就要呼喊翡翠，可话还没出口，孩子们的嚎啕大哭就传入耳中。
    他看到薇薇安娜满是希冀的目光正朝自己投来！
    齐格飞触电般挪开视线。
    等等，等等！
    再想想，如果是救孩子，我能救下两个。
    二比一怎么都是赚的！
    哐啷啷！
    轨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列车开始剧烈顛簸，宛若行驶在砂砾地里。
    病床上的卡塔丽娜被顛簸摔落下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与齐格飞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的嘴唇微弱翕动，齐格飞看出来那是四个字：
    “大人，快逃。”
    我……
    我该怎么办？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该怎么做？
    “天之声，快回答我！求求你了，天之声，帮大家一把！”
    我该救谁？
    “將军，真的来不及了，快走啊！”
    耳边的哭声、喊声、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吵，它们混合在一起化作尖锐的耳鸣灌入齐格飞的脑海。
    他再也难以忍受，歇斯底里的咆哮出声：
    “我到底该救谁！！”
    “老弟。”
    忽然间，时间静止。
    世间所有嘈杂在这一刻归於沉寂，四周变得一片纯白，只剩下一个深沉厚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齐格飞缓缓转过头，空旷无人的车厢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塔般的壮汉。
    他坐在那面黑铁十字大盾上，憨厚的熊脸一如往日的衝著自己傻笑。
    他说：
    “老弟。”
    “救人。”

 第557章 英雄

    嘭！
    罗德里克一个前空翻重重砸落在地溅起漫天碎石，然后整个身体像是皮球似得连滚带跳的翻出去几十米开外，身后的王者虚影剧烈闪烁为他缓解掉一次次致命的衝击。
    可即便如此，罗德里克依旧感觉自己的五臟六腑就像是在开演唱会，一口鲜血直接从喉咙里喷了出来。
    “咳！该死！”
    当王子殿下灰头土脸的终於稳住身形后，却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望向飞驰远去的“钢铁公爵號”，两只拳头攥的咯咯作响，近乎咬牙切齿的低吼：
    “你倒是，快出来啊！”
    哐！
    话音刚落，罗德里克就见一颗赤红的流星撞破车窗，冲天而起！
    霎时间，一股难以克制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竟咳著血癲狂大笑：
    “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嗬…好！齐格飞！齐格飞！！我就知道你小子是理智的，你和我是一样……”
    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那颗赤红流星在半空一个直角转向，竟朝著列车的前方激射而去！
    “你要干什么？”二王子脸色骤变失声尖叫：“你要干什么！！”
    ……
    千米高空，加拉哈德胯著雪白的天马，死死咬著下唇。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涌起衝下去救援的衝动，可每次都被女武神阻拦住。
    布伦希尔德用力搂著加拉哈德的腰，语速飞快的劝说：
    “小加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英灵殿不能插手人类的爭斗，这是规则。我们只是传承技艺之人，英灵殿、熔炉、灵峰，我们都是规则中的一部分，我们逾越不了……”
    她的话没说完，怀中的女骑士却不知为何停止了挣扎，错愕的望著下方。
    女武神偷偷掀开蒙眼的丝巾也向下望去，目光陡然一凝，下意识呢喃出声：
    “龙血的流星？”
    ……
    “该死的，距离断崖不到八百米了！”
    “混蛋，混蛋！难道老子今天真要栽这吗？”
    “妈的拼了，跳车没准还有的活，不跳必死无疑！”
    “呜呜呜……”
    列车內乱作一团，有人哭泣、有人惶恐、有人绝望，死亡的临近让他们无暇顾及四周，直到一声错愕的惊叫响起：
    “喂！你们看那是什么？！”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匯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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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月之下，赤红的流星宛若一道璀璨的剑光，它撕裂夜幕，击碎苍穹，斩开绝望的阴霾，义无反顾的坠落在列车的前方，化作一名高举十字大盾的白髮骑士！
    “是齐格鲁德！”
    “天吶，他要做什么？他想挡住列车吗！”
    文森特的嘴唇哆嗦著：“不会吧……”
    呜————
    汽笛嘶鸣，浓烟瀰漫，疯狂做工的引擎声震耳欲聋。
    骑士矗立在轨道中央，炫目的车灯照的他脸色苍白，扑面而来狂风卷的他白髮狂舞。
    和面前的机械巨物比起来，他显得如此渺小，宛若撼树的蚍蜉，仿佛挡车的螳螂。
    罗德里克目眥欲裂，歇斯底里的咆哮：
    “快闪开，你会死的！！！！”
    “吼吼吼吼吼——”
    雄浑的战吼炸响，齐格飞挥舞著大盾用力砸落。
    霎时间，一个黑塔般壮汉虚影在他的身后缓缓起身！
    那壮汉头如峻岭，虎背熊腰，一身筋肉块垒浇筑，自头至脚有六米之高，他背负十字大盾，双手抱肩傲然挺立，宛若一座亘古不动的山峰！
    面对直撞而来的列车，壮汉的右腿轰然跺下，下一刻，上百道土墙从齐格飞身前身后拔地而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
    列车一连撞碎十二道高墙，速度不减分毫，眨眼间就衝到了齐格飞眼前！
    齐格飞扼紧牙关，抓紧大盾迎头顶上，身后的壮汉虚影，敞开双臂一把抱住车头。
    轰！！！
    大盾与车头悍然相撞，恐怖的衝击力顿时透过盾牌扩散到齐格飞的全身。
    “噗！”
    一瞬间，齐格飞的双手粉碎性骨折，漆黑鎧甲爆碎开来，带血的龙鳞漫天飞溅，一口夹杂著內臟碎片的血水从口中狂喷而出！
    可他仍旧死死顶住盾牌，双腿像是两根铁柱陷入地面，在轨道上犁出两条长长的痕路，木屑铁皮飞溅！
    “吼吼吼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战吼化为嘶吼，嘶吼化为惨嚎，迴荡在夜幕笼罩的山谷之中，刺入每一个旁观者的耳膜。
    加拉哈德目光呆滯的望著壮汉虚影，望著那在虚影笼罩下拼上性命试图拯救一切的青年，他们是何其相像，以至於令她恍惚的喊道：
    “伏尔泰……”
    …
    罗德里克脸色惨白，颓丧地跪倒在地，耳边充斥著齐格飞的惨叫，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大哥弗雷德里克那看透了一切的辛辣评价：
    “罗迪，你觉得他和你很像，你觉得你们是一类人，所以你总是下意识的带入自己的认知去揣测他的想法。的確，你和齐格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你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
    车厢內混乱不再，变得一片死寂，每个人都沉默的愣在原地，脸上皆是震撼和动容。
    薇薇安娜捂著脸，早已泣不成声。
    文森特的眼眶涨得通红，强烈的羞愧感令他说不出一句话。
    忽然，他猛地打了激灵，声音哆嗦的喊道：
    “快，去剎住车，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抢修也好炸掉动力炉也罢，给我他妈的把这该死的破车停住！”
    “別让英雄孤身奋战！！”
    他的话语宛若一声雷霆，惊醒了眾人。
    “所有人分散到各个车厢，把能扔的东西都扔出去，儘可能减轻车身的重量！”
    “还有装备，能扔多少扔多少！”
    “快扔，快扔！！”
    呲呲呲——
    车轮与轨道剧烈摩擦，激起大片火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大一小的两人被列车顶的一路后退，齐格飞的后背一次又一次的撞在身后的土墙上，撞的皮开肉绽，血肉横飞，陷入地面的双脚更是被磨得可见白骨。
    距离断崖仅剩三百米，但车速也肉眼缓慢下来，而且每撞碎一道土墙，速度就会愈加放慢几分。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齐格飞浑身浴血，早已精疲力尽，此刻他完全是靠著意志力在强撑，身后的壮汉虚影也若隱若现近乎消失。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砰。
    最后一道土墙被齐格飞撞碎，碎石坠入深谷。
    齐格飞感觉身前的巨力一松……
    列车，停了下来。
    “停住了？”
    车厢內，眾人呆滯了片刻后，猛地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
    “停住了，停住了！列车停住了！！”
    “我们活下来了！”
    “多亏了齐格鲁德，这都是他的功劳！”
    齐格飞呼吸沉重，血水黏著头髮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他的视野一片昏暗，只能依稀听到欢呼声传入耳中。
    “靠……真的停下来了……还挺巧。”
    齐格飞虚弱的鬆了口气，强撑的意识终於崩溃，整个人向后竟一头栽下了断崖！
    一时间，所有人都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欢呼声骤停。
    壮汉虚影这时竟主动伸出双手要將青年推回去，可动作刚到一半，他的身形便轰然溃散，齐格飞的身体穿过他的手掌落下悬崖。
    文森特二话不说撞碎车窗，发动【铁血军团】一个箭步衝上前，却终究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的看著白髮骑士落入深谷中，看著这个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独自牺牲。
    “可恶，可恶啊！！”文森特发出痛苦的乾嚎。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心隨著白髮骑士一同落到谷底时，对面的悬崖上忽然跃出一个人影。
    皎洁的月光洒下，只见那人头戴一顶棕色猎人帽，身披深绿的斗篷，后背木质长弓，相貌英俊出尘，他抓著一根翠绿的藤条盪过山谷，於半空中接住了下落的齐格飞，如同童话故事中的侠客！！
    薇薇安娜和孩子们在见到那个人影的一瞬间就惊喜的叫出了声：
    “罗宾汉！”
    “是游侠哥哥！”
    【紫罗兰之歌】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精灵游侠罗宾汉·胡德，归队！
    罗宾汉抱著齐格飞破烂不堪的残躯划盪在山谷中。
    他没有立刻回去，因为此刻的齐格飞已经连维持【雾里看】的外表偽装都做不到了，露出了自己的本相。
    “抱歉队长，我来晚了。”
    罗宾汉有些愧疚的呢喃著，水银从他的手掌中蔓延上齐格飞的身躯，將他变回了齐格鲁德的样貌。
    “先这样凑活凑活吧~”
    这时喧闹声从头顶传来。
    悬崖上，“钢铁公爵號”在距离悬崖一米处堪堪停住，所有倖存者都匯聚在那里欢呼雀跃。
    而更高的上空，雪白的天马振翅飞过。
    百相舔了舔嘴唇，轻笑出声：
    “真有你的，勇者。”

 第558章 幕间三：宙神（上）

    大炎，巴蜀群山中的风亭。
    中年儒生將石凳坐了个完满，下意识地就要向后靠去，发觉石凳並无椅背，又把重心挪了回来，这一前一后摇摇晃晃的，显得很是愉悦自在。
    “大飞的状態越来越好了，不错，不错，不错！”
    连道三声不错，看得出心情真的很好。
    “那是~”
    坐在儒生对面的白袍道士闻言昂起下巴，神色很是得意。
    此时此刻，麻將四人组刚刚看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列车保卫战，亲眼目睹了自家大侄子英勇表现的谢叔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復。
    “白板！”他用力打出一张牌。
    夏儂却是皱著小眉毛，语气不满：“太危险了，梅林。你的安排有很大的漏洞，如果熔炉百相最后迟到一步，齐格飞就真的死了。”
    “小百相不可以登上列车，他作用是为齐格飞君兜底，除此之外他的存在只能阻碍故事的正常发展，必须提前排除出去，这是很合理的安排。”
    梅林一甩拂尘，笑意浅浅：“我和小百相做了很多年的玩伴了，他的脾性和实力我知根知底。他一定会挑衅女武神，然后被后者消灭，再然后会用隱蔽的方式从莱茵河赶回奥菲斯，时间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天。而这个时间足够齐格飞君解决一切了，小百相只需要负责善后就够了。”
    他说的振振有词，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
    “你在撒谎。”亚瑟忽然不咸不淡开口，顺手打出一张九条。
    梅林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下，隨后强自挤出微笑：“咳，小意外总是有的，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啦~”
    “什么意外？”谢添狐疑的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
    梅林打著哈哈试图矇混过去，边上的亚瑟却直接念出了他的想法：
    “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本来以为齐格飞君会用伏尔泰君的史诗在悬崖上架起桥樑让列车安全通过，谁想到他居然直接用身体去挡，难道他变得那么莽撞也要怪我吗？”
    这话一出，谢添和夏儂都沉下脸色，目光冰冷的瞪向梅林。
    要知道齐格飞这次行动可没用分身，一旦出了问题那是真的会死的！
    二人本来以为情况全在梅林的预料之內，谁知道他心里压根没底。
    这老杂毛！
    魔法师尷尬的笑了笑：“呃……哈哈，我就说是小意外嘛~那个二位……手下留情啊……”
    …………
    “所以，能说说为什么你要帮助我的漫游者吗？亚瑟……先生。”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夏儂对亚瑟也没先前那么害怕了，但態度依旧不敢太隨意。
    在梅林这位世界最佳导师的引导下，齐格飞的状態正在肉眼可见好转，可夏儂知道梅林这个人渣会如此卖力地干活绝非因为他有多么热心肠，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缘故。
    若不是亚瑟的压迫，梅林绝不会那么听话！
    可问题是，亚瑟为什么要帮助齐格飞走上巡礼之路？
    他是不是別有目的？
    “他当然是別有目的！”
    亚瑟尚未回话，鼻青眼肿的梅林就率先开口，报復般的秒答道：
    “齐格飞君的那具身躯上有小梅兰的布置，他想藉此返回奇兰！”
    夏儂的瞳孔微微一缩，她从梅林这番简洁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报。
    “亚瑟·梅兰目前无法通过【破格】在血管之间自由穿梭？是因为他的伤势？说起来他和我们有深仇大恨，回来后却没有报復而是躲藏於【炎】，甚至成为了应龙卫统领，大炎天子的近臣，这本身就能说明不少问题。”
    夏儂思绪电转，做著推测：
    “大胆猜测，亚瑟·梅兰应该是与炎天子达成了合作，前者为后者效力，后者为前者提供庇护。这是否说明以亚瑟·梅兰现在的状態再难应对史官们的围杀？”
    “不管怎样，这绝对是件好事，癌变个体被封锁在大炎这条坏死血管中，即便只是暂时的，也能给史官们获取一些缓衝时间！”
    史官小姐想到这里，紧张地心情略有舒缓。
    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悄悄抬起视线，果然看见对面的亚瑟正凝望著自己，漆黑的独眼中无喜无悲。
    不好，又被读心了！
    夏儂猛地打了个激灵，收敛起所有念头，全身心的投入麻將中。
    “发財。”
    谢添的注意点则和夏儂完全不同，他眯起双眼，隨手打出一张红中，这才淡淡发问：“什么布置啊？”
    梅林面露意外之色：“哦呀，你的史官还没和你说吗？”
    谢尔曼这时將目光瞥向夏儂，皮笑肉不笑道：“什么布置啊？”
    书童幼女打扮的夏儂不禁哆嗦一下，两根冲天辫抖了抖。
    “称不上什么布置。”亚瑟主动开口道：“我离开奇兰前，將梅兰的代行者身份转让给了巴鲁姆克的身躯。”
    “梅兰代行？”
    谢添皱起眉头，他没记错的话，所谓的“梅兰”指向的应该是奇兰大陆那个赫赫有名的勇者家族，可为什么听亚瑟的意思，“梅兰”更像是……某种存在？
    “代行是什么意思？梅兰不是你的家族姓氏吗？”
    “家族……嗯，旁观者会產生这样的误会也很正常，大多数情况下宙神代行者的確是通过血缘来传承的。”
    亚瑟打量著漫游者的表情，嘴角泛起微笑：“我需要从【宙神】是什么开始解释吗？”
    谢添默然许久，眸子一抬：“不用，继续说。”
    夏儂的脸色不太好看，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漫游者知道太多与任务不相干的信息，但亚瑟的出现已经让她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
    更何况曾经一度成为游荡者的谢尔曼显然已经接触到了部分世界的本质。
    亚瑟却在这时看向梅林：“老师，还是你来解释吧，你比较……专业。”
    魔法师没有理由也没有胆量拒绝，只得轻咳了一声：
    “咳，我觉得我们还是从【宙神】是什么开始说起吧，考虑到祂们的存在极为抽象不可能通过语言准確描述，这里我就借用史官们惯用人体代称法来说明，算不上准確，但方便理解。”
    梅林语调平缓，语速適中，確有十足的导师风范。
    “宙神，即为孕育宇宙的神灵，祂体內每一条血管都是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孕育著我们这样的生命。生命观测世界，生命传承技艺，生命创造文明，生命轮迴往復，活性而稳定。”
    “即为——血管的脉动。”

 第559章 幕间三：宙神（下）

    “和人体一样，血管之间有粗细长短，大的如这炎国，有三界四洲天高地厚，有五仙五虫物广人稠；中等的如奇兰，有三柱镇守，人魔相爭，文明往復，生生不息；至於那些小微型血管可能只有一座洞窟，一碗海岛，甚至於只有一间屋子那么大。”
    “宙神体內存在亿万血管，绝大部分都是无法孕育生命的小微型血管，它们无法独立脉动因此成千上万的小血管会联结於一条中型血管，成为它的下行血管，依靠中型血管的脉动而脉动。”
    “打个具体的比方，奇兰大陆的冒险者们最熟悉的【迷宫】本质上就是一条条小微血管，魔物进入【迷宫】生殖繁衍落户扎根，冒险者进入【迷宫】杀死魔物获取財富，或被魔物杀死成为养分，这就是奇兰这条中型血管带动小型血管脉动。但现在，奇兰血管出现了病变……”
    梅林说到这里停下，他习惯给学生思考的时间。
    谢添便接著话头说了下去：
    “奥菲斯帝国的超速崛起打破了这种脉动，蒸汽单兵的出现让人类有了军事化攻略迷宫的手段，近些年来，帝国境內的魔物大规模灭绝，大量迷宫开始空置，国会还为此制定了《魔物保护法案》。”
    “完全正確。”魔法师轻轻頷首：“一旦奇兰坏死，会导致联结於奇兰的大量下行血管同时坏死，这种连锁反应不止会作用於奇兰的下行血管，同样也会影响到奇兰的上行血管。”
    “上行血管？”谢添眉头微皱，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呵呵，谢郎君作为游荡者总是躲藏於大型血管中，因此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这其实很好理解，【迷宫】联结著【奇兰】，【奇兰】自然也联结著比它更大的血管。【迷宫】为【奇兰】提供资源，【奇兰】也在为它的上行血管提供资源，区別在於从上行到下行很是简单，反之则难如登天。在这一点上，小百相应该最有发言权~”
    梅林边说还不忘diss一下老冤家：
    “所以越大的血管一旦出现坏死產生的连锁反应就越多，小微血管之上是中型血管，中型血管之上是大型血管，大型血管之上则是联通著无数血管的十根无与伦比的主干，即——”
    “【十脉】。”
    谢添面沉如水，这些事他早些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也理解史官们不择手段也要修復血管的决心，但理解並不代表认同。
    “至於十脉之上，亿万血管的源头，诸位史官与漫游者的唯一產出地，就放到之后再说吧。”
    “还是类比人体，一两根毛细血管损伤对於人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若破损的是大动脉那就会危及生命，这一点对於宙神而言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凡人死亡不过化作一捧黄土，但宙神死亡却是世界末日。”
    史官夏儂这时冷哼了一声：“而有些人巴不得世界末日。”
    谢尔曼把头一扭，假装没听见史官小姐的阴阳怪气。
    亚瑟却是勾了勾嘴角：“我没记错的话，在各位史官治疗下【十脉】目前已经坏死过半了吧，这和奇兰出生的我有什么关係吗？”
    “这……”
    是的，亚瑟·梅兰虽然被称为癌变个体，但截止到目前为止，他所影响的血管也不过奇兰这一条，还比不上旁边那个恶劣的游荡者来的多。
    史官小姐一时间被噎的上不去下不来，可爱的小脸阵阵发红。
    梅林这时替夏儂打圆场道：
    “宙神本质上也是一种生命，自然也会生老病死，这不能责怪医生治疗不利。小梅兰，无论初衷为何，你曾经的行为和诞生於人体却无限制汲取宿主养分，最终拉著宿主一起灭亡的癌细胞没有区別。史官们决定在你转移到其他血管前进行切除是非常正確的选择，癌症早期是最方便治疗的。从癌症病理学来看，小梅兰你的诞生本质上就是宙神衰退的表现。”
    亚瑟的嘴角向下一撇：“嗯？”
    梅林猛地打了寒颤，立刻把嘴闭上。
    “说了半天，你还是没告诉我梅兰代行是什么意思。”谢添不耐烦的说道。
    他对宙神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大飞的身躯被动了什么手脚。
    “谢郎君，在那之前我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奇兰大陆的奇兰是什么意思？”
    “奇兰？”
    谢添一愣，隨即眼眶微微睁大。
    “生命不止，文明往復，漫游者们口中的血管土著绝不是没有智力的猴子，隨著文明的发展，他们总会將目光看向血管之外，小百相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只不过早在熔炉百相诞生之初，奇兰就已经出现了尝试观测宙神的文明，【奇兰】是他们给宙神、给世界取的名字。”
    魔法师瑰丽的眼眸眯成月牙：“而【梅兰】便是他们给相邻的另一尊宙神取的名字。”
    “……我有些明白了。”谢尔曼眉头锁的很紧。
    他这有些平淡的反应让梅林和夏儂都感到意外。
    “哦呀~看来谢郎君並不是完全一无所知呢。”
    “继续说。”
    “人类之间会互相学习对方的优点，宙神之间也有类似的现象。所谓梅兰代行就是宙神梅兰投放到宙神奇兰体內的力量。这些外来力量对於宙神来说就好比细菌对於人体，有利也有弊。它们会以各种方式寄生於血管中，而在奇兰大陆的表现形式就是黑髮黑瞳，持有【鹰眼】这项能力的梅兰家族，他们就是宙神梅兰的代行者。”
    魔法师伸出两根食指並在一起：
    “梅兰代行的力量依靠血缘传承，並与奇兰血管的脉动深深绑定，涌现出大批勇者，这对於宙神奇兰来说是好事，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人体內的益生菌。而对於宙神梅兰来说，祂的代行在奇兰大陆中的所见所闻所感都会通过【鹰眼】传递迴去，帮助祂的血管更健康的脉动，是极其重要的情报。这是一场互利双贏的交易。”
    “那些被选为梅兰代行的人恐怕不那么认为吧。”
    谢添语气发冷。
    “没错，孱弱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掌控宙神的力量。【鹰眼】不受控制的搜集信息会最终会致使宿主疯狂，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歷代梅兰的精神都不太正常，没有一人得到善终。他们有的嗜杀、有的好色，无非是在用杀戮和泄慾的方式缓解疯狂。”
    “某种程度上来说，梅兰家族会变成勇者家族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毕竟只有成为勇者这样的最强个体，才能延长梅兰代行的寿命。”
    魔法师隨即笑道：
    “不过谢郎君不必担心齐格飞君，亚瑟只是转让了代行的身份，但没有转让代行的权柄。致使宿主疯狂的【鹰眼】至今还在他的身上。”
    谢添这才鬆了口气，但转而，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等一下，所以史官们將亚瑟切除的意思，难道是將亚瑟赶回了宙神梅兰的体內？”
    梅林一拍手掌：
    “完全正確。”
    原来如此，所以亚瑟的名字才会消失，因为他这个人已经不存在於宙神的任何一条血管內了。
    也难怪夏儂发现亚瑟归来会这么震惊，这无异於被切除並移植到別人身上的肿瘤又重新长了回来。
    亚瑟不是在血管之间跳跃，而是在宙神之间穿梭！
    忽然，谢尔曼心头一动，一个猜测浮上脑海。
    可现在他却停滯於炎，这很不正常，说明他的伤势非常严重，难道是穿梭宙神时出了问题？
    很有可能，这就说的通了！
    谢添思绪飞转，却没发现一旁黑髮男子嘴角隱隱的笑意。
    【奇兰】並非【炎】的下行血管，无法通过常规手段移动，亚瑟想回去必须藉助一个锚点，这个锚点要和他本人有强烈的联繫。
    亚瑟是梅兰代行、是勇者，大飞的身躯也是梅兰代行，只要他再成为勇者，那么……
    谢尔曼眼神一眯，得到了结论：
    他就能凭藉这双重联繫直接出现在奇兰大陆！

 第560章 闻名奥菲斯

    冰凉的夜风拂过脸颊，齐格飞眼皮颤抖了一下，睁开双目。
    “这是哪？”
    映入眼前的景色令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发现自己的身前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脚下是列车的铁轨。
    “我怎么会在这？”
    齐格飞心中纳闷，可大脑像是断片了似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也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地面忽然开始震动，尖锐的汽笛声刺入耳膜。
    齐格飞猛地回过头，就见一辆巨大的蒸汽列车闪烁著炫目的灯光以超过三百公里的时速衝著自己直撞而来！
    “我操！！！”
    齐格飞嚇得魂飞魄散却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他剧烈喘著粗气，额头冷汗淋漓，心绪震动久久难以平復。
    “什么情况，我居然梦到自己在异世界被火车头给创死了，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老弟，不是梦嘞，你真的差点让火车头撞死嘞！”
    “嗯？”
    齐格飞一扭头就见伏尔泰正笑呵呵的坐在床边，墙角倚靠著那面黑铁十字大盾。
    记忆在此刻涌入脑海……
    “钢铁公爵號即將坠入悬崖，我好不容易把它停住后，自己却掉下了山崖……”
    他猛的打了激灵：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昏迷了多久，其他人呢？”
    齐格飞的记忆到列车停下的那一刻就中断了，这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一概不知了。
    他迅速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採光良好陈设豪华的病房中，头上身上都缠著绷带，双腿格外沉重竟然被打上了石膏。
    “我怎么会在这？”
    他下意识地问出了和梦中一样的问题。
    但齐格飞也没困惑太久，他刚才的那声“我操”很快就引来了护士小姐的关注。
    只见一名的白衣小护士匆匆推开房门，见到齐格飞一脸茫然的坐在床上，姣好的小脸上迅速浮现出震惊、欣喜、感动到最后甚至两眼含泪嚶嚶的哭了起来：
    “太好了，齐格鲁德先生终於醒了，医院不会被起诉了，呜呜呜……”
    隨后这小护士就一扭头衝出了病房。
    她来如影去如风，竟没给齐格飞任何问话的机会。
    齐格飞无奈的挠了挠后脑勺，一旁的伏尔泰也同步做出挠头的动作。
    “你学我干什么？”
    “啥，咱没有啊。”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大笑出声。
    齐格飞笑的前仰后俯，扯动了伤口疼的直抽凉气，可他还是在笑，一边抽气一遍笑，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良久缓缓停下。
    “怎么样，没给你丟人吧。”他看著伏尔泰的脸。
    傻大个竖起大拇指：“咱就知道老弟肯定用的了这面盾！”
    不沉的伏尔泰於临死之际铸就史诗，亦於临死之际將史诗铭刻在了他的十字大盾上。
    【史诗】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象徵，是谱写者一生的高光显现，铭刻史诗的装备残存著谱写者的意志，只有被谱写者所承认的对象才能使用他们的史诗。
    那一天，比蒙兽人带走了伏尔泰的尸身，却带不走他的盾牌，带不走他的意志。可在齐格飞触碰到十字大盾的瞬间，围绕著不落要塞的高墙却瞬间崩散。
    是的，这面盾从一开始就是傻大个留给他的老弟的，他从一开始就坚信总有一天齐格飞会用的上他的史诗——
    【永不蒙尘的坚毅之墙】
    “现在一想，我当时真的挺蠢的。”齐格飞忽然说道。
    “啊？”
    “我应该直接在悬崖间接一座石桥的啊，怎么笨到用身体去硬扛呢？”
    齐格飞不明白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思前想后他把这事怪在了伏尔泰身上。
    “傻大个，你的史诗不会越用越傻吧？”
    伏尔泰大眼一瞪：“怎么会呢，老弟你想多了？”
    “不，这是很有可能的。”
    齐格飞却愈发篤定：
    “使用者和谱写者的心性越相似，史诗发挥出的威力就越大，你是个无敌的莽夫，战斗从来不用脑子也不需要用脑子，我可不行。”
    自己模仿伏尔泰的战法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惨状……
    最重要的是，不管变得再怎么相似，齐格飞也终究不是伏尔泰。
    【永不蒙尘的坚毅之墙】如果由伏尔泰本人使用，可不仅是外放一个壮汉虚影这么简单。而是直接展开一个领域，重现不沉將军抵挡七万兽群的辉煌时刻。
    伏尔泰能在他的史诗中永远保持全盛状態，这才是史诗真正的威能！
    “我註定是只能用用青春版了。”
    齐格飞有些遗憾的嘆息一声。
    想了想，他决定先用漫游手册联繫罗老二，问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伸出手……看到了自己被包的像个球一样的手。
    这可打不了响指，也提不起笔啊。
    但隨即齐格飞脸上一愣，自嘲的笑了笑。
    他看见床边的茶几上就摆著一份《泰晤士报》。
    奥菲斯可是近现代社会，信息流通的速度可比摩恩那个中世纪老古董不知道快到哪里去。
    齐格飞用两只团团手夹住报纸翻开，结果刚入眼，头版头条的內容就让他眉头大皱。
    【帝国军务大臣文森特·威灵顿將军近日遭到接连刺杀，近卫军全军覆没，亡灵教团宣布对此案负责。】
    下方还配著一张全副武装的蒸汽警备押著几个垂头丧气，穿的像巫师一样的巫师进入警车的照片。
    仅一眼，齐格飞就知道，文森特失败了。
    “显而易见的替死鬼，看来文森特没能抓到幕后黑手。”
    想也知道就凭这么个苟延残喘的邪教怎么可能策划这样一场可怕的袭杀？
    更何况这场袭杀的背后显然有一位ss级的超凡者在操控，亡灵教团要是有超凡者坐镇也不至於被太阳神教碾的跟狗一样。
    如果不是出现了自己这个意外，文森特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妈的。”
    一想到这里，齐格飞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自己一个摩恩宰相，怎么就救下了敌国的將军呢？
    要是日后文森特带兵攻入王都，今天救下了他的齐格飞至少负有一半的责任。
    “话说回来，连文森特都抓不到的幕后黑手……呵，是抓不到还是不敢抓？”
    齐格飞冷笑一声：
    “狗咬狗的闹剧，也罢，接下来就和我没什么关…关……纳尼！？？”
    忽然，他声调一扬，惊骇到爆出了家乡话。
    只见紧接著头版头条的下方，副头条的內容赫然写著：
    【拯救了钢铁公爵號的英雄齐格鲁德此刻正於银舍尔市区医院接受最高规格的治疗，请广大市民放心。】
    再然后是：
    【威灵顿將军近日数次面见皇帝陛下讚许英雄齐格鲁德，陛下或將召见我们的大英雄？】
    【洛斯林德方面感谢英雄齐格鲁德拯救失踪的冰雪公主，並宣布后者成为大树海的永久国宾。】
    【摩恩摄政王子罗德里克承认与英雄齐格鲁德曾为旧友，后者原是蔷薇骑士团的成员。】
    一连数条全是关於自己的內容！
    “这，这是……”
    齐格飞嘴唇颤抖，脸色隱隱发白，急忙拿来另外几份报纸。
    《帝国日报》上书：
    【以英雄齐格鲁德为原型的电影《列车惊魂夜》近日开机，派恩坞巨星基努·康巴伯奇领衔主演。】
    《真实报》也干了：
    【震惊！英雄齐格鲁德救下的冰雪公主竟是他与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的私生女？！】
    就连《伦蒂姆德导购报》都有：
    【齐格鲁德防盗门，防火防盗，连蒸汽列车也能防出去哦！】
    齐格飞呆若木鸡，久久无语凝噎。
    忽然，他暴躁的將所有报纸扔飞出去：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第561章 再度启程

    这些新闻內容简而言之可以用一句话概括——齐格鲁德红了。
    还是大红大紫，火遍帝国，似乎有要成为奥菲斯国民偶像的趋势。
    即便奥菲斯存在报纸，这样的信息传播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很显然是有人在故意为齐格鲁德造势。
    而此刻有能量且有动机做这种事的人毋庸置疑，只有文森特·威灵顿，他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他的救命恩人。
    无论从过程还是结果来看，针对文森特的一系列陷害计划最终失败，都是因为齐格鲁德这个意料之外的因素。
    在如今文森特已安然返回帝都的情况下，幕后黑手再想刺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无法保证他们不会调转目光杀掉齐格鲁德来泄愤。
    对此，文森特的应对方式就是让齐格鲁德出名。
    他將齐格飞拯救列车的事跡大肆宣扬，让齐格鲁德这个人物走进公眾视野，以此来保证他的安全。
    没错，这和齐格飞最初设想用来对付军士长的曝光计划如出一辙，都是利用民眾的视线让幕后黑手投鼠忌器。
    齐格飞能看出文森特为了保护自己可谓煞费苦心，但问题是，他不需要，这简直是在帮倒忙！
    的確，名声大噪的齐格鲁德是安全了，可他齐格飞呢？
    自己这一路改头换面特地弄出这么个马甲不就是怕被查出来吗，现在可好，整个奥菲斯都知道有个摩恩来的骑士叫齐格鲁德！
    虽然不太可能，但万一，万一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挖出来，齐格飞敢保证，奥菲斯內部会在瞬间中止內斗一致对外，到时候文森特绝对是第一个跑来抓他的！
    万幸的是文森特没有把自己带到伦蒂姆德去治疗，否则到时候被扒下来的可能就不止齐格鲁德这一层马甲了。
    奥菲斯的帝都伦蒂姆德，是漫游者的禁区。
    “原本我可以直接换张脸的，但紫罗兰小队的其他成员似乎也跟著我一起出名了，这就很麻烦。”
    齐格鲁德和他的小队成员正在护送一群半精灵孩童返乡的事情也在报纸上刊登了，这让齐格飞想换脸脱身都做不到了。
    “誒，等一下，不对啊。”忽然，齐格飞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雾里看】应该失效了啊，我是怎么矇混过来的？”
    也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纷乱脚步声直接撞进病房。
    “大人！”
    “齐格鲁德！”
    “队长醒了吗？”
    卡塔丽娜、薇薇安娜与罗宾汉三人拥挤著涌入房间，围拢到齐格飞身边。
    “大人，您这次昏迷快十天了，我还以为您永远醒不过来了。”卡塔丽娜穿著和齐格飞一样的病服，激动的眼泪汪汪。
    “哼，我就说他死不了的，看把你们给慌的。”薇薇安娜抱著肩膀，语气满不在乎。
    “別看诗人小姐虽然这么说，她可是每天都会去公会招募神职者哦~”
    罗宾汉是笑意吟吟的拆穿了薇薇安娜的傲娇，惹得后者一阵脸颊緋红。
    齐格飞望著这一幕，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暖流。
    但隨即，他就回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齐格飞先是冷眼瞪著卡塔丽娜：“我让你在旅馆守著，为什么你会带著孩子跑去大剧院？”
    女骑士激动的脸庞一愣，两根食指对对碰著，低下头不敢回话。
    而后，他又看向薇薇安娜：“我让你去准备载具，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剧院舞台上？”
    吟游诗人娇躯一颤，心虚地吹起走音的口哨。
    最后，他盯著罗宾汉，面若寒霜：“你呢，到底死哪去了？”
    精灵游侠笑容僵硬，哼哼哧哧的半晌蹦不出一个好屁。
    如果不是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被逮捕，齐格飞就不会冒险登上列车，也就不会差点被创死。
    誒？
    这么一想，我会落到这步田地可不就因为这三头猪吗？
    齐格飞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到最后忍不住指著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还是帮您挡过炮弹的…”女骑士忽地小声bb了一句。
    “我也在最后关头赶到了。”精灵游侠也强调自己的关键作用。
    而后两人一同看向夹在中间的吟游诗人。
    薇薇安娜便涨红了脸，鼓著腮帮子嚷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行了，半斤笑八两，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四人於是爭执起来，三个队友都嚷嚷著自己做出了多少贡献，某某某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队长齐格飞则是气得青筋直冒，一桿子全部打死逮到谁就骂谁，病房內的气氛变得异常火热。
    “嘿嘿…”
    忽然，憨笑声传入齐格飞耳中。
    他一扭头，就见傻大个正独自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笑呵呵望著自己的方向。
    齐格飞神情一阵恍惚，他抿了抿嘴唇，忽然就没了嬉闹的兴致。
    队友们也发现了队长的情绪异常，纷纷停下爭吵，面露忧色。
    齐格飞深吸了口气，重新变回冷言寡语的齐格鲁德：
    “现在是什么情况？”
    队友们面面相覷著，你一言我一语把齐格飞昏迷的这十天內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大致情况和齐格飞推测的一样：
    袭击“钢铁公爵號”的罪魁祸首並没能抓到，警方在钱特北岔口发现了全军覆没的铁道宪兵，確定铁轨改道也並非意外。目前所有罪责归咎在亡灵教团身上，但警方依旧在继续调查；
    齐格鲁德和紫罗兰之歌小队出名了，尤其是齐格鲁德这个人如今已经成了奥菲斯的顶流，近乎堪比贝克街的福尔摩斯。
    列车倖存的其他人各有去向：
    文森特自不必多说，安顿好齐格飞后他就火速赶回了伦蒂姆德；
    罗德里克和皇女维多利亚还是按照原计划，跟著文森特一起回伦蒂姆德做目击证人了。但罗德里克的状態似乎不太好，根据描述，罗老二的情绪似乎极其的低落，也不知道为什么；
    翡翠也是第一时间带著艾米丽返回了洛斯林德，並留言隨时欢迎紫罗兰小队去风来森林找她，尤其是齐格鲁德，洛斯林德將有厚礼相谢；
    最后是巴斯，在重伤三人组中，虎兄的伤是最轻的也是第一个从昏迷醒过来的。他听说齐格飞为了救他受了濒死的重伤，一时间羞愧难当。五天前，他与眾人辞行，似乎是临死的体验让他想再见养父母一面，並发誓之后一定会回来向齐格鲁德报恩。
    至於齐格飞他们此刻正身处银舍尔的市区医院中，每天都有大量媒体记者找上门想第一时间採访甦醒的英雄，但都被罗宾汉给挡了回去。
    精灵游侠在这件事上再次展现出了老道的经验，为了打发走记者，他或真或假的吐露了部分信息，报纸上有关列车袭杀案的內容基本上都是出自他改编的版本。其中英雄齐格鲁德的形象和齐格鲁德本人大相逕庭，根本联繫不到一块去。
    齐格飞也確定了，就是这个来头神秘的精灵游侠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內为自己遮掩住了真实身份。
    再加上他在最后时刻登场救下了坠崖的自己，齐格飞觉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评价確有些苛责了，关键的时候罗宾汉还是很可靠的。
    他拍了拍精灵游侠的肩膀，废除了將这傢伙踢出队伍的想法，並对罗宾汉的工作表示肯定，封他做了小队的副队长。
    “凭什么呀？”
    薇薇安娜果然大呼小叫的表示不服气，但齐格飞没有搭理她。
    而后，罗宾汉把孩子们都带了过来。
    小队接的委託是要给这十二个半精灵孤儿找到安稳的住处，但这一路上各种麻烦接连不断，钱特市和银舍尔也没有合適的福利院，结果到现在十二个孩子依旧一个也没送出去。
    不过孩子们也都没有离队的想法。
    因为这段时间，刺蝟头少年亚瑞克天天都在向伙伴们炫耀他所在的格林伍德福利院有多幸福，院长妈妈对孩子多么多么好，听得大家都想去这家福利院。
    齐格飞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他的目的地也是“翡翠森都”格林伍德。
    敲定了行程，齐格飞不顾眾人反对决定即刻启程。
    虽然他的伤还没好利索，满身的绷带石膏走路一瘸一拐的，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四月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齐格飞迫不及待的想確认復生魔法的真实性。
    很快，齐格飞就顺利的办好了出院手续，银舍尔市区医院包括院长在內的所有医护人员倾巢出动热泪盈眶夹道欢送，仿佛出院的不是病人，而是他们的祖宗。
    没办法，这十天来这间小小的市区医院愣是遭到了来自奥菲斯、洛斯林德以及摩恩三大政府的联合施压，要求院方务必治好齐格鲁德，否则就是起诉查抄关门一条龙，堪称是空前绝后的医闹。
    “快走吧。”
    齐格飞望著医护各个深重的黑眼圈，颇有些心虚推开了医院的大门。
    盛夏的灼热空气扑面而来，令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烈日之下的广场上静静矗立著一名骑士。
    分明是三十多度的高温，那骑士却身穿黑紫色的重型鎧甲，背负硕大的黑铁圆盾，如同城墙似的站得笔直。
    齐格飞瞳孔微缩，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伏尔泰。
    百相双眼眯起，悄然观察了一圈附近，没发现那个恐怖的蒙眼疯婆这才松下戒备。
    卡塔丽娜却是已经惊讶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誒，加尔小姐，你怎么在这儿呀？”
    那名女骑士听到呼喊，便转过身迎面走来。
    齐格飞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他从未见过对方，却本能的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而背后剧烈颤动的黑铁十字大盾已然证明了齐格飞的猜测。
    黑铁十字大盾的首任主人，另一首史诗【荣光不败的雪之壁】的谱写者，傻大个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的小师父——
    圆桌骑士加拉哈德！
    这一刻，齐格飞不禁有些紧张。
    不仅因为对方是伏尔泰的师父，也是因为迄今为止，他与圆桌骑士就没留下过什么好回忆。
    兰斯洛特被他算计了，兰马洛克被他杀死了，巴乐米底被他间接害死了。
    当然，这些加拉哈德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今天早早的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向面前这个继承伏尔泰的盾牌和意志的青年確认一件事。
    加拉哈德走到近前，仰著头直直的盯著齐格飞的脸，像是要將他的本质看透似得仔细打量著。
    齐格飞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就这么与加拉哈德对视。
    骄阳似火，蝉鸣阵阵，一滴汗水从齐格飞的下巴滚落。
    终於，加拉哈德开口了：
    “请问，他死的像个骑士吗？”
    竟是一个没头没尾的问句。
    可齐格飞却是身躯一颤，不顾伤口的疼痛，用力將后背挺的笔直。
    “不，他死的像个英雄。”
    加拉哈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红的点了点头。
    “那面盾你留著吧，没有人比你更適合继承它了。”
    她不再正顏厉色，柔和清丽的脸上露出微笑：
    “齐格鲁德先生，你让我確定一些想法，谢谢你。”
    说罢，她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加尔小姐？”
    卡塔丽娜表情困惑，完全不理解刚才的对话是什么意思。
    齐格飞却是心绪激盪，他能感受到黑铁十字大盾的剧烈变化，就在刚才，另一首史诗被解放了！
    加拉哈德那番话是对自己的承认，从此刻起，她铭刻在黑铁十字大盾中的史诗【荣光不败的雪之壁】自己也能使用了！
    “被傻大个的师父承认了……”
    齐格飞望著蔚蓝的天空，攥紧的双拳轻轻颤抖，隨即他用力一挥手：
    “启程，去格林伍德！”

 第562章 是，首相

    傍晚，伦蒂姆德，西敏斯特区。
    黄铜铸的排气管喷吐浓烟，一辆蒸汽摩托呼啸著停在唐寧街前。
    黑夹克男人摘下头盔，在老管家的引领下匆匆走进10號楼的大门。
    陈设古朴典雅的办公室內白烟瀰漫，浓郁的雪茄味充斥在室內，和上次不同的是，墙角的胡桃木留声机不再播放少女悦耳的歌声。
    “向您问安，阁下。”
    黑夹克衝著真皮沙发后的人鞠躬致礼。
    “客套就免了，直接说正事吧。”
    深沉的嗓音响起，语气中有著一股明显的烦躁。
    黑夹克应了一声，便开口道：“关於这起事件我们已经处理好了所有相关人员，並且安排了替罪羊，媒体那边也有我们的耳目。有军士长大人隱匿能力，文森特將军就算死咬著不放也查不出任何线索，但是……”
    沙发后的人接过话头：“但是根据排除法，帝国內部有能力暗算军务大臣的人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
    “正是这样。”黑夹克的脸色有些难看：“阁下，我担心文森特將军迟早会藉此案请求皇帝陛下亲自入场，到时候您的立场就……”
    “不会的。”
    沙发后的人慢条斯理的打断道：
    “文森特·威灵顿虽是个武夫，但也是聪明人，事情到了这份上他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要针对他，为什么偏偏是我来针对他，他会理解的。”
    “可他还在大肆搜捕亡灵教团，而且势头越来越凶猛！”
    “那他有来找过你们军情五处的麻烦吗？”
    黑夹克神情一滯，这么说起来文森特麾下的军情六处全市搜捕却从未找五处索要任何情报共享。
    “人家劫后余生，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你还不允许他抓几个『邪教徒』泄泄愤吗？”
    “这……”
    “再多准备几个替罪羊让他抓吧，等他出掉些气这事也就过去了。內阁里想要他命的人不止我一个难不成他还能把所有人一起拉到铂金宫，让陛下给我们定个勾结魔族的罪名然后绞死吗？”
    黑夹克沉吟片刻，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事听起来复杂，但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他黑夹克是谁，军情五处的代理局长。
    那么军情五处原来的局长又是谁？
    树大招风，尤其是这棵树还手握兵权，奥菲斯內部觉得文森特碍眼的人可太多了……
    “所以……”
    沙发后的人这时站起身来。
    那是个穿著深黑色正装的老者，配同样深黑的马甲和一朵蝴蝶领结，拄著拐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著一枚金色纹章戒指。
    他脊背有些佝僂，身材发福严重走形，头上光溜溜的几乎完全谢顶，只有两边鬢角还残存著些许倔强的灰丝。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可那双蓝黑色的眸子却极其阴鷙锐利，毫无半点老人家该有慈祥，宛若禿鷲。
    “这口气他必须咽下去，也只能咽下去，不咽也得咽。”
    黑夹克男子立即站得笔直，恭敬答覆：
    “是，首相阁下。”
    伦蒂姆德西敏斯特区的唐寧街10號，是奥菲斯帝国首相府的所在。
    眼前这位，正是矗立於帝国权力的巔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首相温斯顿·皮尔！
    “行了，文森特的事放到一边吧，我们的大英雄现在怎么样了？”
    皮尔首相语气生冷，尤其对“大英雄”这个词咬得很重。
    “银舍尔方面发来电报，齐格鲁德今天上午从昏迷中甦醒，目前人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皮尔首相眉头一皱：“我让你查的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黑夹克立刻拿出一叠文件：“这是银舍尔市区医院检验出的体检报告。”
    皮尔首相接过报告瀏览起来，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人类？他们说这个被蒸汽列车正面撞击，结果非但没死而且仅用了十天就能重新活蹦乱跳的怪物是人类？”
    黑夹克也感到困惑，但他毕竟是特工，熟知各种武技便猜测著说道：
    “阁下，这其实也並非不可能。奥菲斯虽然不常见，但摩恩那边大都是以加强肉体为主的传统武技，尤其骑士这个职阶，確实拥有让皮肤短暂获得堪比钢铁的防御武技。”
    “你觉得钢铁能承受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的蒸汽列车的衝撞？”
    “这……”黑夹克男子顿时语塞。
    部分防御武技是可以让凡人在短时间內获得超常的防御力，可若防御武技真的这么好用，那如今奥菲斯军人还穿什么蒸汽单兵，人人学一招防御武技岂不遍地都是钢皮超人了？
    人类的身体是无比脆弱的，这里的脆弱指的不仅是皮表，还有內臟。
    武技可以强化皮肤强化筋肉，却无法身体內部的器官。
    这也是为什么前卫职阶的冒险者各个都武装到牙齿的原因。
    人体的脆弱是无法通过武技来弥补的，哪怕强如红莲长者、湖上骑士这样的超凡者，被爆了头一样会死。
    根据报告描述，齐格鲁德被送到医院时，四肢全断肋骨粉碎，內臟几乎就没有完整的，这样的伤势居然能活著，且只用十天就恢復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是人啊？
    “你確定这份报告没有被篡改过？比如齐格鲁德身边那些队友。”首相皮尔难以置信。
    “绝对不会！”黑夹克男子斩钉截铁道：“紫罗兰小队其他成员我们都调查清楚了。一个是同样来自摩恩的女骑士大概率是齐格鲁德的侍从，一个初出茅庐唱歌难听的吟游诗人，还有一个更是连箭都射不准空有名头的精灵游侠，他们绝对没有篡改报告的能力。”
    皮尔首相沉吟许久，嘆了口气：“罢了。”
    黑夹克男子没再接话，但他知道首相阁下在担忧什么。
    这个齐格鲁德是罕见的以大盾作为主要武装的骑士，而摩恩上一位大盾骑士，叫做【不沉】。
    “阁下，那不死族那边的计划还要继续吗？”
    针对文森特的陷害至此可以算是彻底失败了，但这项计划本身还有一个副產品，便是利用不死王庭来攻打消耗摩恩的国力。
    “搁置，看好那群活死人。”
    黑夹克闻言神情郑重了几分，搁置而並非取消，说明这项副產品日后还要启用。
    “是，那我稍后此事转达军士长大人。”
    露娜女王在计划中的作用不仅是执行者，更是制压不死王庭的存在。
    皮尔首相闻言却冷哼了一声：“计划弄成这样，她还想做军士长？”
    堂堂ss级的暗之精灵王在准备完全的情况下对付文森特这样凡人居然能失败，很显然是没有尽全力。
    黑夹克男子乾笑了几声没有附和。
    就在前天他收到了来自露娜女王的消息，对方陈恳的將计划失败的原因归咎在自身的麻痹大意上，还直接放弃了原先说好的报酬。
    一位古老的超凡將姿態放的这么低，让奥菲斯人想追究也没办法。
    考虑到露娜女王的实力和势力，以及对方日后很有可能成为自己的上司，黑夹克便隨口开脱道：
    “军士长大人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呢。”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
    “阁下，属下愚见，计划失败的真正原因绝非大意或失误，我们的布置本应是完美的。”
    咔咔…
    老人的目光阴鬱下来，拄拐的手缓缓握紧，骨节都发出连串的噼啪声。
    露娜女王的大意诚然是计划失败的原因之一，但那是次要的。
    齐格鲁德，这个忽然出现在棋盘上的棋子才是导致计划最终崩盘的真正主因。
    但，真的是他在对抗皮尔首相及其背后一眾政治团体吗？
    不，齐格鲁德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只是一介武夫，一颗棋子罢了。
    他只是一颗打入奥菲斯的棋子，棋子並不可怕，类似的棋子来自五湖四海帝国境內数不胜数，他们对奥菲斯造成什么威胁了吗？
    没有，因为可怕的从来不是棋子，真正恐怖的是在背后操弄棋子的人。
    这个人远在摩恩，却对奥菲斯的內部局势洞若观火，仅靠齐格鲁德这一枚棋子就拨动了超凡战力布置的棋盘，將整个帝国搅的天翻地覆。
    虽然皮尔首相早就听说了对方的威胁，然而，
    当十天前文森特存活的消息传进首相府，这位叱吒帝国政坛四十载的老人依旧感受到了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惊惧，令他不禁直接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黑袍宰相，齐格飞！”

 第563章 黑袍宰相是神秘客？

    “无法理解，匪夷所思，不可理喻……”皮尔首相低声碎念，眉头深锁：“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此刻摩恩国內也是动盪不定，身陷绝境的贵族势力被迫拧成一股绳对抗黑袍宰相的大清洗；西蒙领灾民遍野、哀鸿满地，急需賑济重建；常年被太阳神教打压的丰收教会，於灯塔和会后被南摩恩立为国教迅速崛起，未来一场爭夺信仰的圣战必不可免。
    如此眾多的內忧哪怕放在帝国都足以让国会焦头烂额，可齐格飞居然还能抽出精力搅动奥菲斯的棋盘，这还是人吗？
    “你確定我们內部没有混入他的人？”
    皮尔首相森冷的瞥了黑夹克男子一眼。
    后者立马接口：“绝对没有，就算有真言剂也能让他无所遁形。”
    “外物未必永远可靠。”
    又思忖了许久，皮尔首相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缓缓抬起目光：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黑袍宰相是假的？”
    “啊？”黑夹克被首相的这个大胆猜测惊的瞠目结舌。
    “比如，金狮堡里的那个黑袍宰相只是个套皮傀儡，真正的齐格飞其实早就来了奥菲斯，他一直在藏在暗处指挥齐格鲁德的一举一动。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齐格鲁德每次都能在最不该出现的时机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位置做出最不该做的行动。”
    黑夹克陷入沉思，首相阁下的推测出人意料，但並非毫无逻辑的胡诌。
    齐格飞號称黑袍宰相，每逢出行基本都套著那件笼罩全身的黑袍，鬼知道里头的是不是真货！
    “如果有证据就好了……”
    黑夹克嘆息一声。
    早在一周前，他就恨不得带人衝进银舍尔市区医院，以间谍罪將齐格鲁德抓进军情五处狠狠注入真言剂！
    然而文森特早早布置好了一切，利用媒体煽动民眾舆论，將齐格鲁德塑造成了雷打不动的英雄形象，搞得军情五处就算想强加罪名都无从下手。
    “齐格飞近期去过哪些地方，做过什么事，有没有异常的表现？”皮尔首相继续追问。
    “阁下，军情五处没有黑袍宰相的详细情况……”
    黑夹克语气难堪，他们五处是对內情报机构主要作用是反间谍，军情六处才是对外情报机构。五处想获悉国外情报必须藉助六处的力量，但好巧不巧，军情六处的局长正是文森特。
    “我们掌握的大致概况只有，黑袍宰相很少出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金狮堡內办公，有关外交的事项全权交给了王女克琳希德。即便偶尔外出，也是陪同王女，且一定会用黑袍遮掩面容，有隨身携带笔记本的习惯……”
    咚！
    檀木製的文明杖忽然一拄地面。
    “什么样的笔记本？”
    黑夹克愣了愣，隨即便反应过来急切道：“听说是黑色封皮手掌大小，齐格飞每次使用时都会打一个响指凭空召唤出来！”
    皮尔首相禿鷲般的双眼眯起，危险的寒光闪烁：“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明白！”
    …………
    …………
    贝克街221b。
    “夏洛克，有你的信哦。”
    华生医生拿著一个信封走进稍显凌乱客厅，边说边就撕开信封看了起来。
    大侦探的时间就像金子一样宝贵，依他本人的说法，亲自时间看信將是全人类的亏损。
    “噢天吶，是……”
    “是唐寧街10號寄过来的。”
    没等华生惊呼完，躺在沙发上看报的福尔摩斯就已经未卜先知的说了起来：
    “机智的军情五处敏锐的发现了英雄齐格鲁德的疑点，他们觉得齐格鲁德是摩恩派来的间谍，甚至有可能和魔族有勾连，首相要我查清这一点。”
    待侦探说完五秒后，华生才堪堪读完信件：
    “你猜的全对，夏洛克。”
    “不是猜是推理，多用脑，约翰。”福尔摩斯懒散的嘆了口气，用报纸盖住脸：“无聊，无聊，无聊……”
    熟知搭档脾性的华生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態度，他难掩惊讶：“这可是首相阁下亲自点名要你查的案件，你要拒绝？而且信上说了，黑袍宰相很有可能被神秘客占据了身体，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神秘客案件，你要拒绝？！”
    “轻信，盲从，人们总认为地位高的人是正確的楷模，服从他们会使自己具备安全感，增加不会出错的保险係数。那叫什么来著……权力效应。”
    “是权威效应。”身为心理医生的华生纠正道。
    “约翰，你就是始终改不掉的这个坏习惯，看来下次麦考夫依旧能很轻鬆把你骗去送死。说真的，自从你肚子上被开了洞后，走起路来就像一只刚做完阉割手术的小柯基。”
    “好了，好了，这件事你已经掛在嘴上三个月了，和你拒接案件有什么关係？”
    福尔摩斯猛地坐起身，盖在面上报纸洒落，露出侦探那张线条分明的瘦削脸庞：
    “噢，拜託约翰，我的职业是侦探顾问，又不是神明，黑袍宰相远在昂德索雷斯，你是打算让我凭空查清他的真实身份吗？还是说我能够出差去一趟摩恩享受田园风光？”
    “夏洛克你知道的，伦蒂姆德离不开你。”
    “所以，查清黑袍宰相的身份是个偽命题，我来告诉你首相这封信的真正含义。”
    福尔摩斯肿起脸，用浮夸滑稽的语调说道：“噢~夏洛克，快给我声明黑袍宰相是神秘客，我要重拳出击！”
    华生这时也听明白了：“拳威效应！”
    侦探百般聊赖的躺回沙发：“首相和麦考夫联手设计的构陷文森特的计划居然被一个摩恩来的骑士彻底搞砸了，老头子这会儿怕是气得直跳脚呢。”
    “夏洛克，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当政客的天赋。”华生不阴不阳的讚嘆道。
    “造谣、构陷、孤立、打压，若以上这些都没用就派人刺杀，政客的手段其实比你想像的要淳朴。”
    “所以，这案子你真不接？”
    “政坛就和无人打理的化粪池一样，只有麦考夫这样的苍蝇才会喜欢，我可没兴趣做政府的喉舌。”
    “可是信上说只要你接下他们就把麦考夫的刑期再增加一年。”
    夏洛克的眉毛顿时微不可察的跳动了一下。
    华生似笑非笑：“你刚才是不是动摇了一下？”
    “没有。”
    “你刚才一定动摇了。”
    “我没有。”
    “好吧，那我现在就回信拒绝。”
    “等一下。”
    福尔摩斯拾起菸斗，放在嘴里深吸了一口才接著道：
    “把齐格飞的资料留下，回信唐寧街我一定尽力而为，让他们先把麦考夫的刑期加上。”
    “尽力而为……”
    华生有些无语，他太了解这四个字代表著什么了。
    上个月雷斯垂顿警长带著奥黛丽小姐（某位议员的女儿）上门，请求夏洛克找到小姐走丟的金毛犬，她会厚礼相谢。
    当时夏洛克就是用四个字回应的，並且厚著脸皮提前收下了所有奥镑给自己换了一套全新的实验器材。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犬类的发情期，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奥黛丽小姐的金毛犬就会带著一肚子小狗崽回家的。算算时间应该就这两天了，约翰，你记得之后去奥黛丽小姐的宅邸露个脸，那位慷慨的女士不会亏待你的。”
    看透了搭档心思的福尔摩斯自顾自的说道。
    华生嘆了口气：“这些黑袍宰相的资料放哪？”
    “和金毛的照片放一起吧。”
    综上，任性且自我的大侦探並没有搭理帝国首相的暗示。

 第564章 常春藤行动的进度

    摩恩南境，康斯顿领边陲。
    这里是风桃村郊外的一处旷野，天清水秀，风光旎丽。
    常春藤行动的工程团队便驻扎於此，上百座奶白色的营帐沿著溪流而建，时不时就有魔法师抱著大叠纸稿掀开营帘，而后又匆匆进入另一座营帐。
    弗雷德里克头顶草帽，一身粗布麻衣，哼著轻快的小调漫步在营地中，就像是下田归来的农夫。
    若是皮尔首相知道他牵肠掛肚的黑袍宰相此刻已经脱了黑袍溜出王都悠然自得的在乡村视察工作，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
    弗雷德里克一路来到溪流前，澄澈见底的水面倒映出一张没什么特色的五官，留著浓密的鬍渣。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我是不是应该节制一点。”
    肉眼可见，大王子又圆润了不少。
    隨著笔记本上的贵族名册快速减少，弗雷德里克的心情、胃口乃至睡眠质量纷纷反比上升，就这三个月他已经长出了十斤的膘！
    不过增重本身也是大王子计划的一环，他是打算让自己胖的不见原型，再把鬍子蓄长些染成红的，这样以后就算外出不套黑袍也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了。
    毕竟和郎才女貌的弟弟妹妹不同，弗雷德里克相貌普通，属於往人堆一丟原地失踪那种。唯一的特色就是个子高些，有一米九二，是三巨头中最高的。其次是罗德里克，一米八七的完美身材比例。
    至於齐格飞则是自称一米八，懂得都懂。
    弗雷德里克捧起溪水擦了把脸，下一刻，涟漪波动的水面缓缓倒映出一座高塔，通体蔚蓝晶莹就仿佛是用水晶雕铸而成。
    再一抬眼，这座水晶高塔就已经凭空出现在溪流对岸的原野上！
    弗雷德里克的眼眶微微张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但依旧难掩震撼。
    传说中四位立於魔道巔峰的长者各有一座无人可知无人可至的魔法塔，长者们在塔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探索著世界的真理。
    齐格飞曾经受梅林之邀，前往过位於幻想乡【阿瓦隆】的风魔法塔，而弗雷德里克眼前这座，便是只存在於水之倒影中的结晶魔法塔！
    “每月一次，你还真准时啊。”
    略显不悦的语气从上方传来，一名头戴硕大巫师帽的可爱少女坐著扫帚从塔顶缓缓落下。
    平静的溪流忽然沸腾，一道巨浪冲天而起，在升到最高处时被凌冽的寒气整个冰冻，魔女轻轻落在浪尖，一双苍眸居高临下的俯视著地面的弗雷德里克，庞大的魔力波动压倒性的倾泻向四周。
    这瓷娃娃般可爱的少女赫然便是现任结晶长者——蕾娜·莉莉艾尔。
    弗雷德里克亲身体会著超凡者的异常，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露出礼貌的笑：“下午好，尊敬的结晶小姐，打扰到您的研究我感到很抱歉。”
    “知道打扰你还来，结晶小姐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再来了吗！”
    浪尖上蕾娜恼怒的指著大王子的鼻子：“有什么事就快说，我的每一具构造体都有任务，没空招待你啦。”
    是的，眼前这尊可爱的蕾娜只是一具水元素构造体，是十一阶超位水魔法【魔女幻想】的造物，蕾娜本人依旧在魔法塔內继续研究。
    可就是这样一具构造体，散发出来的魔力波动却已然超过了整个营地所有魔法师的总和，而类似的构造体还有九十九具。
    面对蕾娜的斥责，弗雷德里克苦笑道：“在下受好友齐格飞所託必须掌握工程的进度，还请结晶小姐谅解。”
    听到齐格飞的名字，蕾娜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她哼了一声：“进度，百分之十。”
    大王子闻言脸皮一抽，他记得上个月来问的时候是百分之六，一个月居然只增长了百分之四？
    “尊敬的结晶小姐，这样的速度是否有些……”
    弗雷德里克话还没说完，上头的蕾娜就已经应激的大叫起来：
    “这样的速度？什么叫这样的速度，这样的速度还不够吗！所以说外行就是外行，什么都不懂只会催促说风凉话！你以为【万里赤土】是【火球术】吗？你知不知道结晶小姐为了解析它的术式连【魔女幻想】都用上了，一百个蕾娜小姐没日没夜的轮班工作，这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可你%%￥…@#@#……”
    魔女的埋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源源不断，弗雷德里克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这些个月相处下来大王子已经习惯这位长者的性格了，嘴硬、心软、要强、傲气十足，最重要的是很重感情，是超凡者中几乎绝种的大好人，若非如此齐格也不会將万里赤土这么重要的机密委託给她。
    弗雷德里克也並非认为蕾娜是在磨洋工，他对各个领域都涉猎颇深，清楚超位魔法的解析是多么复杂困难的问题。
    尤其是蕾娜身为结晶长者在没有地元素亲和的情况下强行解析地元素的超位魔法【万里赤土】，她无法藉助水元素妖精辅助，只能凭藉自己的大脑计算堪比天文数字的复杂术式。
    三个月能有百分之十的进度已经是超高速了。
    即便如此，这样的速度依旧不够，这样下去是赶不及【钢铁之蛇】的两年工期的。
    弗雷德里克郑重脸色沉声道：
    “尊敬的结晶小姐，在下理解您的难处，所以在下有个想法，能否將【万里赤土】的术式拆分开来，简单的部分照常刻录术式，而复杂的部分则通过咏唱咒文来完成。”
    蕾娜闻言眼珠一转，认真的思考起来。
    这並非不可行，事实上她的【魔女幻想】一直都是半术式半咏唱的方式来施放的。
    魔法的本质是消耗魔力將世界的运行规则通过咏唱或术式具象於现实，魔法的位阶越高，具象的规则就越具体越繁杂。
    低位魔法只需要短短几句咏唱就能轻鬆施放，中位魔法的释放就需要二到十分钟咏唱，到了高位魔法施法者往往需要长达数小时的准备才能施放。
    而在之上的超位魔法，咏唱咒文的厚度更是堪比百科全书。
    以【魔女幻想】来打比方，如果只靠咏唱来施放，蕾娜得连续念诵三天三夜，並且中途不能停顿不能口误不能被敌人打断，否则就要推倒重来。
    【万里赤土】完整咏唱咒文也是有的，就被薇薇安记录在她的蔷薇手册里，齐格飞在临行前全部提取出来交给了蕾娜，不多，大概也就高中三年所有试卷叠起来的样子……
    是的，非常离谱！
    【万里赤土】是远在【魔女幻想】之上的十三阶超位魔法，若纯粹依靠咏唱那恐怕等施法者饿死了都念不完！
    正因如此，蕾娜才不得不將咒文解析成术式，以魔法捲轴的方式施放这个魔法。
    所谓的常春藤行动，便是將蔷薇王后薇薇安一手设计出的这个超位魔法的咒文全部解析成术式，並刻录成捲轴的浩荡工程！

 第565章 天才弗雷德里克

    “想法可行。”
    思量片刻，蕾娜轻轻开口道。
    可隨即她话锋一转：“但这和他的计划不相符。”
    齐格飞的计划是將【万里赤土】完整的刻入为捲轴，以做到瞬间释放的效果。
    弗雷德里克的建议虽然能让工程的量和难度都大幅度减少，但最终做出来的捲轴並不完整，依旧需要施法者进行咏唱。
    而超位魔法一旦开始咏唱，光是发动前兆就能在方圆数百公里內引发气候异象，这一点和拔剑的勇者很相似，都能让你的敌人玩命。
    区別在於后者拔剑是让敌人亡命溃逃，而前者则是让所有敌人拼命涌上来干你。
    “你是想害死他吗？”蕾娜冷冷地注视著弗雷德里克。
    大王子並未立刻否认，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结晶小姐，齐格有和您提过他要如何使用这个魔法吗？”
    “找巴格斯復仇唄。”蕾娜直言不讳。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没错，可他真的只会针对狼王一人吗。”
    魔女神情一怔，精致的小眉毛皱起：“你想说什么？”
    “结晶小姐，作为常春藤行动的负责人，万里赤土的威力您一定比在下更有概念。”
    蕾娜闻言沉默下来。
    若说高位魔法是能影响一场战斗的战术魔法，那么超位魔法便是一旦发动直接就能扭转一场国战的战略魔法。
    就以【魔女幻想】来说，每个小蕾娜之间都共享视野和记忆，並且和本体拥有完全一样的能力，除非受到致命伤或者耗尽魔力，否则永远不会消失。
    三个小蕾娜每人一个十阶魔法就能把整个康斯顿城送上天，而这样小蕾娜算上本体总共有一百零一个！
    毋庸置疑，蕾娜完全可以凭藉一己之力全灭摩恩的龙骑军，而最离谱的地方还在於【魔女幻想】並不是杀伤型魔法。
    蕾娜设计魔女幻想的初衷，是为了有更多的人手帮自己一起钻研魔道。事实上常春藤行动能这么顺利的开展就是因为有一百个蕾娜同时解析。魔女甚至还分出来一尊留在风桃村给小安娜她们上课。
    就是这么一个功能型超位魔法便有如此威力，更別提【万里赤土】是纯粹的杀伤型超位魔法。
    莫说是对付一个巴格斯，它完全能让比蒙的首都直接从奇兰地图上消失掉！
    解析过程中，蕾娜时常会泛起一个困惑，那位早已逝去的黑岩长者，蔷薇王后薇薇安究竟是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个浮夸的超位魔法？
    若是用作对敌，【万里赤土】的杀伤力未免太过剩了，莫说凡人哪怕是ss级也支撑不了多久。
    在蕾娜的认知里，恐怕只有魔王、勇者或者“熔炉百相”这样的异常怪物才能抗住万里赤土的攻击。
    魔女不禁喃喃自语：“比起对敌，这个魔法的意义更像是……”
    “威慑。”
    弗雷德里克沉声接下了话头：
    “我相信母后设计万里赤土的初衷是为了守护摩恩，绝非侵略乃至毁灭他国！聪慧如您一定也已经发现了，齐格的仇恨绝不仅仅只针对狼王一人，一旦让他得到了完整的捲轴，对於所有比蒙兽人將是一场灭顶之灾！”
    大王子深吸了一口气：
    “结晶小姐，我希望您能按照我的想法，將万里赤土做成半咏唱的魔法捲轴，如此一来，没有土元素亲和的齐格只能寻找一位魔法师代为咏唱，且一旦施展，咏唱造成的气候异象也能让我们有所反应及时阻止他。”
    弗雷德里克的想法可谓完美，魔法是规则的具象，越高阶的魔法施放起来就越困难，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无条件瞬发魔法的只有魔王。
    半咏唱魔法捲轴不仅能阻碍齐格飞的过激行为，而且超位魔法的发动前兆本身就是一种最好的威慑。
    这的確是一种兵不血刃的好办法，但蕾娜的心头却涌起一股恼怒。
    她盯著弗雷德里克，眸子泛起冰寒的冷蓝色：“你这是要背叛他？”
    “不，结晶小姐。”
    弗雷德里克的神情无比凝重：
    “我是想救他！”
    “您是了解齐格的，他看似手腕冷酷但绝非冷血之人。若他像罗迪那样我倒也不必担忧，可他偏偏不是！【万里赤土】一旦落下，齐格必定会后悔！”
    “最重要的是，您觉得那之后人们会如何看待齐格？”
    蕾娜神情猛地一怔，梦里那个在猩红腐败大地上衝著尸山血海疯狂大笑的齐格飞再次浮上心头。
    但隨即魔女使劲摇了摇头，挥去念头，那个预知梦已经確认了是虚假的，梦里的齐格飞是熔炉百相冒充的！
    她沉浸在忧虑中，全然没发现地面的弗雷德里克正悄然观察著自己。
    时机到了！
    大王子攥紧右拳震声道：
    “结晶小姐，齐格选择將这项计划全权交付给您，您是除了他以外唯一知晓【万里赤土】完整咏唱咒文的人！”
    “我不知晓，罗迪也不知道，希德、莉莉丝小姐、星梅女士她们都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冰冻浪尖上的蕾娜娇小的身躯忽地一颤，粉雕玉琢的小脸霎时间变得緋红。
    弗雷德里克乘胜追击：“这说明在齐格心中，您比希德、比莉莉丝小姐乃至比星梅女士都更受他的信赖！”
    “他如此信赖您，您真的忍心看到他后悔吗？您真愿意看到他被世人恐惧憎恶吗？”
    “结晶小姐，请您认真考虑我的提议，拜託了！”
    大王子一番话说罢，直接鞠躬到底，把脸深深埋下。
    换成以前，弗雷德里克根本不敢想像传说中的结晶长者居然愿意帮助摩恩，更別提答应自己的要求。
    但这些时间接触下来，嗯……要怎么说呢……这位结晶小姐实在有些……该怎么形容呢……
    “真，真没办法呢，既然他这么相信我，我也不能眼看著他走上歪路。”
    浪尖上的那只蕾娜拉低帽檐遮住脸颊，声音有些促狭：
    “结晶小姐毕竟是长者，有义务维护奇兰大陆的和平，更何况魔族全面进攻的当下，你们和比蒙打起来对任何一方都没好处。这是为了大义，嗯，为了大义！”
    “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理解的。”
    弗雷德里克语气如释重负，但依旧没把头抬起来。
    要死，他快绷不住笑了！
    太阳神在上，这长者也太好搞定了。
    “哼，没其他事的话，结晶小姐就要回去继续研究了。”
    “好，很抱歉打扰到您。”
    浪尖上的蕾娜缓缓升空返回塔內，整座结晶魔法塔化作泡影消失不见。
    弗雷德里克这才直起腰，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
    “第一步，封住齐格的行动……这样差不多就足够了，然后是……”
    他翻开自己的手册，只见那一页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令人眼繚乱的繁杂术式。
    若是蕾娜此刻在此必然会惊的瞠目结舌，因为这一页上记录的便是【万里赤土】最核心术式的部分解析，相当於十个小蕾娜连续攻坚半个月的成果总和！
    隨著弗雷德里克的翻动，一页、两页、三页、四页！
    整整四页的核心术式解构！

 第566章 疯子弗雷德里克

    “三个月的时间就这些吗？”
    弗雷德里克皱起眉头，进度有些缓慢了。
    这也没办法，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操劳国政，能腾给解析魔法的精力並不多。
    “不过解析魔法向来都是开头难，往后会越来越简单，加上结晶小姐的那部分一年半载內应该能搞定。”
    “难点在於该如何悄悄的將半咏唱捲轴刻录完整，得瞒过齐格和罗迪乃至结晶小姐的千里眼。”
    “或许母后能给我些提示……”
    当初蔷薇王后就是在列强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万里赤土】的试放，成就黑岩长者，这么大的动静她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弗雷德里克思考片刻，便暂时將问题拋到了脑后，目前这些还不重要。
    趁齐格离开之际，封锁他回归之后的行动才是第一要务。
    “【浪潮】是必须要解决的，然后是星梅女士率领的那支暗卫部队，我记得是叫【梅內卫】。嗯……很有价值，解散就太可惜了，但是要想办法拉拢过来。”
    齐格飞临行前交接权力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並未將內卫的调动权一起交接。
    “恰好星梅女士也外出了，这是个好机会。我並不擅长笼络人心，倒是可以让希德试试，也不知她和比蒙的谈判进展如何，按照狼王的行为逻辑推演，他不会愿意受制於奥菲斯帝国，联盟应该会顺利结成。”
    “罗迪还没回来，以校庆而言他逗留的时间也太久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和维多利亚皇女发生了关係，想通过扶持对方来帮助自己稳固王位。依旧贼心不死，妄想的成分居多，但也得防范。”
    “齐格……似乎又在奥菲斯闹出来大动静。”
    弗雷德里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只有齐格飞他完全看不透对方在搞什么。
    明明目的地是洛斯林德，却在奥菲斯境內频繁逗留，且行动如此高调，搞得弗雷德里克每天心惊肉跳，生怕挚友被抓进牢里狠狠注入真言剂。
    是的，以上这些无人向他匯报，都是弗雷德里克自己推算出来的。
    该说是天才也好，还是对弟弟妹妹太过了解也罢，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的举动根本不出他这个大哥的预料。
    希德提出前往比蒙的那一刻，弗雷德里克就知道她要干什么了，但他並未阻止，因为他也支持与比蒙暂时联盟。
    或者换种说法，这个时候摩恩和比蒙开战实在太蠢了。
    比蒙联邦作为不列顛军事同盟的成员国，一旦受到摩恩宣战，那么包括奥菲斯和洛斯林德在內所有成员国都会同时和摩恩开战。
    这太蠢了，且不说能不能打的贏，就算打贏了比蒙又能怎样？
    打的贏奥菲斯吗？
    说到底比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外患，齐格、罗迪、希德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西境惨案的发生前提是什么？
    西蒙城破前，西蒙领早就已经凭藉一境之力抵挡了兽人上百年！
    直到狼王巴格斯横空出世，统合起兽人八旗倾尽举国之力这才攻破了西境。可即便如此兽人依旧在伏尔泰身上吃尽苦头，最后甚至被罗德里克率领的王国军迎头痛击，灰溜溜的撤出西境。
    一个西蒙领就能挡住兽人百年，而如今摩恩四境归一，贵族制度即將崩塌，摩恩王室即將和狼王一样整合起所有力量，到那时，人口、国土、资源都比不过摩恩的比蒙算的了什么威胁？
    真正恐怖的外患绝非比蒙，而是奥菲斯。若真要使用万里赤土，对象也应该是奥菲斯。
    但问题是，如果奥菲斯沉沦了谁来对抗魔族呢？
    伏尔泰战死后，摩恩最大的软肋就是顶尖战力的匱乏。
    不管是奥菲斯还是比蒙，隨意丟出一个超凡者就能让弗雷德里克的一切算计变成笑话。
    诚然，结晶长者蕾娜、古龙法芙娜、太阳教宗沙利叶都是位於摩恩的超凡存在，可他们谁会为摩恩拼命？
    倒是有潜力晋升ss级的人才有不少，在弗雷德里克看来齐格、星梅女士、莉莉丝小姐、麦克维斯都是迟早能够成为超凡者的天才。
    但他们需要时间成长，自己要做就是爭取到这些时间。
    为此决不能放任齐格飞和比蒙开战，也不能坐看奥菲斯继续膨胀，同时又得保证魔族无法起势。
    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
    …………
    把敌人的顶尖战力全部弄死不就好了？
    此时此刻，奇兰大陆是否有一处地方齐聚了奥菲斯和魔族的大量超凡者？
    若在他们激战之时，將万里赤土投放下去，那会是多么精彩之极的画面？
    那將是，
    弗雷德里克这个男人一生中的辉煌时刻！！
    早在蔚蓝海都，齐格飞第一次向兄妹三人提及万里赤土的那一刻，弗雷德里克心中就浮现出了这个画面。
    所以他立刻以人道主义为由否决了齐格飞的提议。
    这么好的东西用在比蒙身上，不是太浪费了吗？
    对魔第一战场，尼伯龙根前线才是这个空前绝后的十三阶超位地魔法【万里赤土】绽放的舞台！
    至於那之后……
    弗雷德里克摘下草帽扇著风，仰头望著七月的烈日晴空：
    “我都死了，任他妈洪水滔天。”

 第567章 冰海上將

    无尽海。
    海风呼啸，湛蓝的海浪拍打著船舷，绘著一头巨鯨的黑色大帆鼓胀吃满风力，桅杆不断咯吱作响。
    甲板上有人手忙脚乱地调整绳索，有人举著望远镜频频望向身后，远处那高达十米的鈷蓝浪涛正急速逼近。
    “快！再快点！换舵！”
    正在咆哮的人是个光头香肠嘴，留著一把又浓又密的鬍子，看上去极其凶悍粗獷。
    他叫雷蒙德，是黑鯨海盗团的船长，无尽海上凶名赫赫的海盗將军之一，號称“鯨舟中將”。
    但此时，雷蒙德船长凶恶的脸上却是不见人色，毫无半点海盗將军惯有的霸道，仿佛一只受惊的老鼠。
    “船长老大您放心，我们有大黑，那个女人肯定追不上！”
    一旁的大副开口宽慰，语气虽然也有些侷促，但能听出其中蕴含的自信。
    听到“大黑”这个名字鯨舟中將紧绷的神经也鬆缓了一些。
    “没错！老子的黑鯨號马力冠绝无尽海，就是那些灰毛鬼的蒸汽乌龟也比不上！就凭这臭娘们也想要老子的命，做她的美梦去吧！总有一天老子要活捉了她，扒光衣服做成肉奴！”
    他用力往海面啐了口浓痰发泄恐惧，心中却还是不断浮现这三个月来的逃亡记忆。
    起因是去年的夏天，无尽海的“三王”之一的海王突然放出宣言，谁能为他拿回藏在邪马台天照神社中的先王遗物，海王就认其为主！
    消息一出，全海沸腾。
    海王是什么身份？
    那可是当今的海妖王庭之主，与“空王”、“龙王”並称“三王”，是整个南国千岛真正意义立於金字塔顶端的恐怖存在！
    这样的大人物忽然说要认主？
    而且条件居然如此简单，只需要灭掉一个弹丸小国劫走他们的国宝就行了？
    要知道海王可是现任海妖之主，得到他的认主就意味著成为新一任海妖之主，整个海妖王庭的领海、军力、资源、財富、宝藏等等一切都將为其所用，这几乎就是一笔无本万利的大买卖！
    一时间，散布於无尽海四处的大小海盗团纷纷匯聚而来，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海盗將军们全都红了眼睛，与邪马台的战爭尚未开始，海盗们之间就先爆发了战爭。
    这一打就直接打到了今年开春，海盗们死的死伤的伤，自觉实力不济的海盗们纷纷退走，终於决出了五支最强大的海盗团，黑鯨海盗团就是其中之一。
    五位海盗將军签订停战盟约，联合攻打邪马台国，並宣誓谁先攻入天照神社国宝就归谁。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弱小的邪马台武士在海盗联军的攻势下被揍的伤亡惨重溃不成军，若不是海盗將军们各怀鬼胎，都在暗中给对方使绊子，邪马台早就沦陷了。
    但显而易见，不管再怎么拖延，岛国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就在五大海盗团各自做好军备，即將以雷霆一击彻底摧垮邪马台开始真正的爭夺战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她没有鱼没有鳞，却和传闻中的海妖一样能够劈风破浪、翻江倒海，统领数万海魔加入战场。
    率先与她爆发衝突的是铁颅骨海盗团，船长號称“铁头上將”，是五位海盗將军中个人战力最强的。然而铁头上將却在混战中直接让那女人摘去了首级，成了无头上將！
    之后仅仅三个月，五大海盗团被她全灭了两支、收编了两支，唯有鯨舟中將的黑鯨海盗团靠著黑鯨號强大的马力逃了出来。
    这个邪马台不知道从哪搬来的天兵初来乍到便名动大海，由於她压倒性的战力和骇人听闻的登场方式，因而被称为——
    “冰海上將！！”
    突然，警戒的水手失声大叫。
    只见远处滔天鈷蓝海浪陡然破开一个窟窿，一个身著纯白军装的女人左手按著军帽，右手握著军刀，胯著雪白魔马奔驰而来，马蹄所过之处绽满冰！
    鯨舟中將的香肠嘴顿时血色全无：“她来了，她还是不肯放过我。”
    雷蒙德想破脑袋都不明白，对方为啥就偏要杀了自己，虽然自己的脑袋確实很值钱，但也不至於这般穷追三月死死不放啊。
    “船长，快让大黑打开气孔，潜入深海我们就安全了！”大副慌忙提醒道。
    “对，对！”
    鯨舟中將立刻拿起腰间的號角刚要吹响，黑鯨號却猛地剧烈晃动起来。
    “大黑，你怎么了？！”
    雷蒙德船长这话刚出口就看到四周的海面密密麻麻的浮起一道道影子。
    船的左边是两百条幽影鬼鯊，它们身体呈现半透明，几乎完全融入海水，这种鯊鱼能短暂让自己身体透过物体，从而躲避攻击、穿过障碍，乃至直接钻入猎物体內撕咬血肉。
    右侧是上百头暴音海豚，它们发出的声波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船体，震杀猎物。
    漂浮在海面上像是彩带一样的东西是斑斕珊瑚蛇，这种海蛇大量聚集在一起能將瞬间將小片海域变成飞鸟难过的毒水。
    数以万计的星星点点高速游动的生物是旋涡魔鬼鱼群，正如其名这些小鱼嫩能够製造巨大旋涡，使船只失去控制，黑鯨號就是被它们困在了原地。
    被包围了！
    鯨舟中將一颗心在这一刻坠到了谷底。
    其实，他早有预感会迎来这一天，冰海上將能够操控海生魔物，就意味著黑鯨號根本逃不出她的追踪迟早会被找上。
    先前自己仗著信息差数次逃出生天，还杀了对方不少魔物，可现在冰海上將已经摸清楚了自己这边的底细，提前布置好了埋伏圈。
    这次，是真的无路可逃了。
    “不，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这臭娘们没有立刻发起进攻，说明有讲和的机会！”
    鯨舟中將深吸了一口气，命令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独自登上船头，用儘可能不卑不亢的语气高喊道：
    “冰海上將，我们可以谈谈！”
    海面上，军装女人骑著雪白魔马漫步上前，她抬起视线望向船头，帽檐下是一张冰般清冷脱俗的脸庞。
    不是杨静，还能是谁！
    见对方没有进攻的意思，鯨舟中將心头大鬆了一口气。
    “冰海……女士，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但既然我们同为海盗將军，那就没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雷蒙德故作豪爽的大笑道：
    “您是女中豪杰，我还从未见过您这么强大的女士！我向无尽海发誓，今后绝不踏足邪马台海域一步！这样，邪马台那边给了您多少酬劳，我雷蒙德出双倍，不，三倍！或者您想要任何东西，只要我有，都赠给您！”
    出乎意料的，海面上的女人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雷蒙德船长顿时大喜过望。
    只要能摆脱冰海上將的追杀，捨弃多少財物都是小事一桩。
    以自己的號召力和“黑鯨號”——s级魔物海载巨鯨得天独厚的能力，东山再起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到那时，自己重组一支更大更强的海盗联军攻破邪马台，把这个臭娘们……
    鯨舟中將望著女人的绝色容顏和修长身段，心中忍不住幻想起这高冷的女人哭喊討饶的模样，那可真是……
    “太好了！”
    他一拍手掌，张开香肠嘴豪爽的哈哈大笑：
    “冰海女士，您隨意开价！”
    杨静面无表情，缓缓举起军刀指向了面前的……黑鯨號！
    鯨舟中將雄躯猛地一僵，笑声戛然而止。
    气氛凝滯有三秒，他才强自扯开香肠嘴：
    “冰海女士，您说笑了，这黑……”
    他话没说完，杨静就冷声打断：
    “那你就死吧。”
    霎时间，鈷蓝色的海浪裹挟著无数魔物冲天而起！

 第568章 海载巨鯨

    瞬间便有数十条幽影鬼鯊乘著浪头衝上甲板，有的撕咬向水手们，有的身形一透直接没入了船舱之中大肆破坏。
    “你！”
    雷蒙德船长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多谈一句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动手了，但此刻他也终於明悟为什么冰海上將会死咬著自己不放。
    因为黑鯨號！
    更准確的说是自己的爱宠海载巨鯨大黑！
    所谓的黑鯨號其实是建造在大黑背上的船体。
    但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鯨舟中將不知道冰海上將是用什么方式来操控海魔，但他本人从没用过任何奴役或恶劣手段来控制大黑。
    这头海载巨鯨是中將还是个赶海少年时就认识的，那天他趁著退潮去海滩捡拾被衝上岸的鱼虾，意外的遇上了身受重伤孤独地搁浅在潭头等死的幼年大黑。
    少年雷蒙德触景生情，联想到了全家被海盗杀害同样孤苦伶仃的自己。
    自此之后他每天都会来这处潭头，边衝著巨鯨讲述自己生活中的遭遇，边用自製的草药给巨鯨疗伤。
    兴许是巨鯨命不该绝，数月之后它的伤势奇蹟般好转，终於能够下海遨游，一人一鯨之间也培养出了堪比亲情的友谊。
    此后数十年，他们相依为命出生入死，缓缓成长为无尽海上最强大的海盗团之一。
    大黑靠著雷蒙德组建的船队衣食无忧，雷蒙德倚仗大黑的能力驰骋无尽海，遇到弱小的船队就直接抢杀，逢上硬点子就全员进入大黑体內潜进深海，这番横行霸道就连奥菲斯的蒸汽舰队都束手无策。
    听听雷蒙德的称號就知道了，“鯨舟中將”，论个体战力雷蒙德在一眾海盗將军中只能是“中將”，可就是靠著大黑这艘鯨舟，他和他的船队才成为了凶名赫赫的黑鯨海盗团。
    “鯨舟中將”这个称號指的绝非雷蒙德一个人，雷蒙德和大黑，一人一鯨加起来才是鯨舟中將。
    可以说冰海上將的要求相当於是要刨了他的根，没有了大黑，雷蒙德这颗价值连城的人头转眼就得被赏金冒险者取走。
    这臭娘们从一开始就是衝著大黑来的！
    鯨舟中將的眼神中充斥著浓郁的阴毒，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把大黑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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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跟你拼了！”
    呜呜呜——
    嘹亮浑厚的號角吹响，四周的海水顿时沸腾冒泡，一阵极其刺耳尖锐鯨歌回应號角从海面之下炸起！
    正在甲板上和水手廝杀的幽影鬼鯊们像是鞭炮般纷纷爆体而亡，半透明的血肉飞溅。
    海载巨鯨的三大能力之一，深海震波。
    紧接著周围的洋流出现异变，一部分海水冲刷走围在四周的魔物，另一部分则推进著黑鯨號飞速前进，似要突出包围。
    这是海载巨鯨第二种能力，潮汐控制。
    杨静平淡的望著眼前这一幕，先前她就是因为这两种能力才频频失手，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了。
    下一刻，上百条暴音海豚的额隆齐齐放出音波，与鯨歌正面碰撞，一时间海面像是被炮弹倾泻似得，连连炸起数米高的水柱。
    数以万计的旋涡魔鬼鱼群逆著海流方向高速游动，製造出一个个小型旋涡抵消掉海载巨鯨的潮汐控制。
    而后，便又是一大群幽影鬼鯊衝上甲板，疯狂扑向海盗们。
    “大黑，快游，快游啊！！”
    鯨舟中將面无人色，一边抵御攻势，一边拼命呼喊著伙伴。
    许多水手眼见局势崩溃再无战意，纷纷跳船入海以求生路，不过很快他们就绝望的发现水下全是要命的斑斕珊瑚蛇！
    战斗持续了大概一刻钟，隨著雷蒙德船长被十来条幽影鬼鯊分食，黑鯨海盗团宣告全军覆没，这场持续了三个月的追逐战就此画上了句號。
    杨静这才走下马来，凝著面前的旗舰看了片刻，双手快速掐了一系列复杂的诀低喝出声：
    “起！”
    百道鈷蓝水流顿时匯聚，凝成一个直径两百米的巨大水球包著整艘黑鯨號缓缓升空，潜藏在船体下方的庞然大物终於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条身长百米的巨型黑鯨发狂的在水球中横衝直撞，不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鯨歌。
    目睹这一幕，杨静的瞳孔中忍不住浮现兴奋之色。
    情报没错，真的是海载巨鯨。
    海载巨鯨，一种几乎绝跡的古老魔物，也是无尽海体型最庞大的魔物之一。
    成年的海载巨鯨体长最高可达三百米，几乎相当於一座小型岛屿，再加上控制潮汐、深海震波的能力决定了这种魔物很適合作为移动海上要塞来使用。
    而对於杨静而言，海载巨鯨的价值远不止於此，它们的第三种能力是体內拥有一块可供陆地生物生存的有氧空间，从眼前这头大黑的体型来判断，它显然还在成长期，即便如此体內应该也有五十平方米的空间。
    据传过去人们会在海载巨鯨的体內搭建工坊、庄园、农田等各类生產设施，以供背表要塞消耗，可以数年不回陆地的自循环。从刚才鯨舟中將试图逃入大黑体內的行为来看，这个传闻显然是真的！
    只要收服了这只巨鯨，从今往后杨静便不用拘泥於水生魔物，承载陆上魔物甚至隨身携带一支军队都不是没可能！
    【扇中瑶塘】会產生质的飞跃！
    要知道漫游者的实力提升是非常艰难的，哪怕杨静在奇兰勤学魔法苦练武技晋升为ss级的超凡者，一旦离开奇兰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因此绝大部分的漫游者都不会把时间放在锻链临时的身躯上，千方百计的提升意能才是真正能够加强个体战力的手段。
    可偏偏意能获取方式又极为苛刻，不是谁都像飞那样有大量专精可以败的。
    杨静在听说这种魔物后就下定决心至少要收服一只，为此她都做好长期逗留在无尽海的准备了，却没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围攻邪马台的海盗团里恰好就有一只。
    这一趟可真是来对了！
    她双掌合十，全力维持著鈷蓝水球的稳定，边以专精【动物会话】同大黑说道：
    “別怕，我並不想伤害你。”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但大黑却无半点要交谈的意思，依旧疯狂撞击著水球壁。
    “我们可以谈谈，我能给你比原来更好的生存环境和待遇。”
    “大黑衝击！大黑衝击！大黑衝击！大黑衝击！”
    “你也不想一直在无尽海过朝不保夕的生活吧，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前往更加更加广袤的世界。”
    “卑劣的外乡人杀死了雷蒙德，吃我大黑衝击！！”
    可恶，根本没法谈！
    杨静不禁感到头痛，先前她特意给鯨舟中將一次交涉的机会就是害怕出现眼下的情形，看来那海盗船长和大黑之间並非奴役关係，而是有著深厚的感情联繫。
    “有些麻烦了……”
    杨静的【扇中瑶塘】只有装载生物的能力，並没有奴役生物的能力，一直以来她都是靠动物会话和强大的魔物签订从属契约，杨静提供充足的食物和更好的生存环境，魔物们则为其而战。
    但很显然这次这招行不通了，撇开双方的血海深仇，对於海载巨鯨的体型而言自己的瑶塘委实寒磣了些。
    虽然隨著物种的增加生態的升级瑶塘的容量会变得越来越大，但目前想容纳大黑这尊大佛还是有些困难了。
    偏偏杨静又不是那种能言善道的类型，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无比羡慕齐格飞那张顛倒黑白的臭嘴。
    “强行收进瑶塘……不行，它也会把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生態环境破坏掉，得不偿失。那让大家揍它一顿……也不行，万一惹急了它自尽就麻烦了。”
    杨静勉力维持著水球，边苦思冥想解决方法。
    这段时间她收服属种的过程都非常顺利，哪怕瑶塘的生態並不完整，哪怕没有充足的食物亦没有广阔的空间，但新来的魔物群们並没有感到不满，反而纷纷对自己宣誓绝对的忠诚，且每次战斗各个逃命似的涌出瑶塘，悍勇非常！
    原先预计要费数年才能重建的生態链在眾多魔物的帮助下短短三个月就完成的七七八八，这让杨静感到非常意外，同时也產生了过多的自信，就好像玩宝可梦的时候开启无限大师球作弊码一样爽。
    “还是托大了，只能徐徐图之了。”
    她无奈的嘆了口气，决定暂缓收服，先放大黑归海冷静一段时间。
    然而，也就在女人准备解除水球封锁时，瑶塘之底，那只自始至终都不曾出战、显得慵懒虚弱的螭吻陡然睁开双眼，这龙头鱼身的孽物昂起头颅，轻飘飘的悄无声息的扫了上方的巨鯨一眼。
    正在水球內左衝右突横行霸道的大黑剎那间如遭雷击！
    长达百米的身躯僵直在原地，宛若一颗熄火的巨型鱼雷缓缓沉落下来，大量气泡隨之上浮。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杨静清冷的脸上不禁一阵呆滯，而紧接著大黑的话语更是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错了，错了，已老实，老实了。”
    杨静：“………”
    愣了许久，杨老板才回过神来，她试探著解除水球將大黑放回海中，果不其然，黑鯨號漂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自己登船。
    杨静愈发困惑，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下意识的看向身侧正顺著海水游过来的螭吻。
    “是你做的吗？”
    这条鱼龙是瑶塘之主，血统尊贵，立於水生种食物链的顶点自带捕食者的威压，震慑普通的魔物不在话下，过去杨静就是靠它维持生態链的稳定。
    但这次未免有些过於离谱了，海载巨鯨可是s级的大魔物，生態地位和螭吻几乎差不了多少，可除了螭吻杨静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那鱼龙似乎也知道瞒不过去，索性欢腾的绕著女人游了起来，又用脑袋蹭了蹭杨静的军靴，摇晃著尾巴諂媚又討好。
    “你这傢伙原来早就恢復了，先前是在怠战吗？”
    鱼龙立刻竖起自己少了半截的鱼尾，委屈巴巴的摇头否认。
    杨静见对方这活泼欠揍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看样子是真的恢復了。
    “看你有功，这次就算了。”
    隨即，她將包括螭吻在內的所有属种收回瑶塘，自己则与魔马登上黑鯨號启程返航。
    围攻邪马台的海盗已经全部解决，按照约定，她该去见见那位巫女大人了。

 第569章 熔炉百相的野望

    “邪马台国宝……海王认主……剿灭海盗联军……”
    匀速行驶的大巴上，齐格飞倚靠车窗瀏览著杨静发来的近况，女人在传信中简单阐述著南国千岛的局势与她在无尽海的种种际遇。
    忽然，齐格飞的目光一凝。
    “海载巨鯨？”
    没记错的话那是一种早就绝跡的魔物来著，因为得天独厚的能力所以就连奥菲斯人都想抓一头来研究。
    而作为现代人的齐格飞当然更了解这种魔物的价值，若要用现代化的词语去形容这份价值：
    “这不就是一艘航母吗？”
    而且还是能潜水的航母，连地球都没这种黑科技！
    这一刻，齐格飞首先的感觉是很嫉妒。
    妈的，这臭女人运气这么好我草！
    凭什么她在无尽海呼风唤雨，自己却在奥菲斯让火车头创，怎么每次好事全让她给占去了！
    而且居然第一时间就来向自己炫耀，当真是可恶至极！
    实际上，杨静的文字向来跟她的脸一样没什么感情色彩，单纯是齐格飞觉得对方在炫耀。
    可以预见的是，在收服海载巨鯨后杨静的战斗力和战术价值都会暴涨，她现在可是隨身带著一艘航母的女人。
    齐格飞虽然也能召唤法芙娜这架战斗机，但和签订从属契约的魔物不同，娜娜发起疯来是完全不分敌我的，一个弄不好自己这个当爹的都要被吃掉。
    “目前静和我谁更强呢？”
    出於古怪的好胜心理作祟，齐格飞暗自做起了战力比对。
    若是地处海域或者江河湖泊，那毫无疑问是杨静压倒性的优势。在这类水源开阔的场地，杨静的意能可以不受限制的完全开放，將数万属种全部释放出来参战，这种情况下恐怕除了超凡的ss级，没人能制约的了她。
    但若是身处陆地环境，齐格飞自认为必定是自己更胜一筹！
    这份自信並非空穴来风，此次奥菲斯行他的收穫也不少。
    先是在和文森特的战斗中掌握了新的龙血武技【阿尔比昂的雷枪】，然后最重要的，铭刻在黑铁十字大盾中的两首史诗如今他都能使用了。
    伏尔泰的【永不蒙尘的坚毅之墙】展开效果先前已经呈现过了，壮汉虚影和百道黄土高墙愣是拦住了超速的“钢铁公爵號”，物理防御极其强悍。
    而加拉哈德的【荣光不败的雪之壁】齐格飞尚没有机会在实战中使用，但其展开效果他已经通过数次实验有了明悟。
    和傻大个的史诗一样，加拉哈德的史诗展开时也会出现一位少女骑士的虚影，但不同於前者数百土墙拔地而起的震撼，后者要內敛的多，基本没有额外的视觉特效，齐格飞也是实验了好久才发现这个史诗的具体作用。
    说来也是一次巧合，那是几天前齐格飞决定给大家做一次菌子火锅时，卡塔丽娜这个白痴趁他不注意把胡乱搜集来的毒蘑菇一股脑放进锅里煮了。
    结果就是除了齐格飞以外的全体成员上吐下泻了一整晚……
    也就是那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身体似乎產生了毒素抗性。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龙血沸腾带来的变化，但隨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仅有毒抗，甚至连黑暗、昏厥、狂乱、诅咒等等一系列异常状態都失效了！
    说来也是巧合的延续，薇薇安娜拉肚子时候的惨嚎过於恐怖，方圆几百米的魔物被她活活叫死了一大片堪比【贪婪之铃】的铃声，罗宾汉甚至被直接吼出了狂乱状態。
    所以不会有错，【荣光不败的雪之壁】的展开效果是让使用者获得各类异常状態抗性，也就是高额的魔法防御。
    单从这个效果，齐格飞就能看出加拉哈德作为师父的良苦用心。
    很显然她是担心伏尔泰不具备对抗【灵魂绞杀】、【死亡诅咒】、【厄运缠身】这一类魔族专有的阴损招数。
    但事实证明小师父是多虑了，傻大个的【不沉】或许没有免疫厄运、剧毒、咒杀、灵魂攻击的效果，但他可不仅只有奇蹟，伏尔泰同时还是丰收女神阿斯塔蒂亲自赐福的神眷，最擅长的就是应付各类异常状態，二者相加的伏尔泰堪称无懈可击。
    所以正如伏尔泰自己所说，这面大盾对他而言最大的价值就是一张隨时隨地都可以用的板凳。
    除此之外齐格飞还发现，史诗一旦展开过一次，其中的虚影即便不去刻意操控也会在使用者遇到危险时出手保护。
    说来也是巧合的延续的延续，罗宾汉那傢伙被薇薇安娜的惨叫吼出狂乱状態后，竟然直接张弓搭箭要射杀诗人小姐！
    但结果不出所料的射歪了，箭矢朝著齐格飞的后脑勺飞了过去，也就是那时伏尔泰的虚影忽然闪现出来伸手替他拦住了这一箭。
    那一刻，齐格飞甚至產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傻大个从未逝去，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总之，综上所述，拥有两首史诗傍身的齐格飞完全不觉得自己比杨静差。
    “不过话说回来，无尽海的情况有些诡异啊。这海王宣称谁拿到邪马台的国宝就认其为主，难道他自己没本事去拿吗？说到底堂堂海妖王庭的先王遗物怎么会落到邪马台人手里？等一下，他是去年夏天宣称要认主，为什么是去年夏天，那是什么很特殊的日子吗？”
    齐格飞拧著眉毛眸光微沉，忽然他瞳孔一缩：
    “去年夏天，风桃祭，那不是我和路西法开战的时候吗？”
    不对劲！
    和齐格飞不同，杨静並不是精於算计的人，而且去年夏天她並不在奇兰恐怕很难联想到这一层。
    “得警告她小心些。”
    齐格飞心中不安泛滥，连忙提笔开始开始回信。
    白髮骑士没注意到的是，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的精灵游侠悄然睁开半只眼睛幽幽的看著他，或者说，凝望著他手中那本黑皮手册。
    事实上，齐格飞多虑了，也想多了。
    此刻的杨静可以说是整个奇兰最安全的人亦是，最强的人。
    “那就是漫游手册了，他们是人手一本呢。”
    百相饶有兴致的看著奋笔疾书的齐格飞，嘴角微微翘起。
    这段时间他从杨静和魔物们的交流中得知了大量信息，比如宇都宫星梅的真名叫杨静，比如杨静来自於一个叫地球的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比如神秘客王庭只是他们在魔族建立的一个势力、一个临时据点，他们这种存在其实叫——
    “漫游者。”
    多么美妙的迴响。
    “熔炉百相”亿万年的夙愿全数融入在这简短的三个字中。
    他很期待，期待杨静带著他离开奇兰，前往那个名叫地球的世界，前往无数光怪陆离的世界。
    而且变形怪能肯定，梅林没能察觉到这一点。
    那个老杂毛的千里眼虽然可以遍览当下，但他不可能同时看著所有人，尤其是擅长变化遍布奇兰各地诸多百相。
    虽然梅林的提出报酬也很诱人，但百相还没蠢到全信了那王八蛋的屁话。
    当然，这並不是说梅林在撒谎，风长者的指引绝不会有假，只不过以那傢伙的性格一定会刻意省略掉某些关键的內容。
    梅林不会撒谎，但他说话依旧和放屁是一样的。
    和魔法师打了无数岁月交道的变形怪总结出了一条真理：若梅林阻止自己，就证明自己做对了，梅林越不想让自己做的事，自己越是要做！
    百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所有筹码都押在齐格飞一人身上，分明有两位漫游者在眼前，自己却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位？
    开什么玩笑，百相大人全都要！
    为此，杨静的安危对於如今的百相而言是最最重要的。
    他不会允许他的“母上”遇到一丁点危险，莫说一个小小的海妖，哪怕是路西法只要敢对母上出手也得死！
    没问题不会暴露的，百相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做宠物了，这感觉还挺怀念的。
    “有我的帮助瑶塘的容量將急速扩张，可以把莱茵河的我陆陆续续的塞进去补充生態位，最终的目標是把瑶塘內的每一只动物、每一株植物、每一种魔物乃至每一滴水体全部替换，直至【扇中瑶塘】成为【熔炉百相】！”

 第570章 故事的后续

    黄昏。
    云靄將落日的余暉压成一束沿著远方山脉起伏的红线。
    蒸汽大巴在大路附近的一处树林中停下，铜铸的排气管喷吐了两口白烟，引擎熄灭。
    “今晚就在这里露宿吧。”
    齐格飞走下巴士，冲眾人吩咐道。
    奥菲斯虽然遥遥领先於时代，但再怎么说也不至於和东大一样基建完备哪儿哪儿都有路灯，因此每到傍晚，小队就会踏实的找个地方过夜。
    当然，若是搭乘列车的话就无需顾虑这些问题，眾人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文森特甚至连车票都帮大家准备好了，可临到登车的时候齐格飞却突然改了主意，决定在货运公司提一辆巴士开往格林伍德。
    用他的话来说是怕列车站人多眼杂，紫罗兰小队如今又是奥菲斯的顶流很容易惹上麻烦。
    大伙没意见纷纷表示赞同，但心中都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队长这是被撞出列车恐惧症了呢。”
    一小时后，橘红和絳紫交杂的天空被深蓝替代，一顶顶露营帐篷在林间撑起，四名冒险者和孩子们围著燃烧的篝火而坐，陪伴了他们一路的厚重大铁锅咕嚕嚕的燉煮著肉汤，香气四溢。
    却是无人说话，孩子们有的埋著头，有的目光呆滯凝望著篝火，气氛很是沉鬱。
    这种现象並非今天才出现的，最近这段日子每到晚上，眾人的情绪都会变得莫名低落，尤其在孩子们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明明就快到目的地了，却没人感到高兴，氛围一天比一天压抑。
    “今天是燉肉汤呢，好久没吃到了，亚瑞克、穆丽儿，今天是你们最喜欢的燉肉汤哦~”
    薇薇安娜强顏欢笑，主动向平日里最活泼的两个孩子搭话，希望能打破这种沉闷。
    可接话的却是卡塔丽娜：“是啊，我记得上次吃还是被困在哥布林洞窟的时候，没想到一晃就过去四个月了，这件委託也要结束了呢。”
    女骑士这话出口，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愈加压抑，一个女孩把头埋进膝盖，低声抽泣起来。
    “呜呜呜……”
    情绪带动情绪，没一会儿孩子们的哭声就响了一片。
    薇薇安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安慰什么了，就连她自己也是鼻头髮酸，强忍著眼泪不往下掉。
    按照路程来看，明天就能驶达“翡翠森都”格林伍德了，这漫长的归乡委託终於要完成了。
    是的，明天就是这场持续了近四个月的旅途的终点，也意味著【紫罗兰之歌】这支小队要就此解散了。
    每每想到这里，薇薇安娜就忍不住想哭。
    这四个月的旅程虽然危机四伏好几次都差点丟了小命，但诗人小姐觉得这是她这一生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她总觉得自此之后，自己或许再也无法经歷这样的旅途了。
    齐格飞自顾自搅著汤汁，脸上没什么表情。
    “队长，这之后您有什么打算吗？”罗宾汉这时开口问出所有人都很关心的问题。
    薇薇安娜立刻投来期待的视线，她发自內心的希望这个小队不要解散，冒险之旅能够一直继续下去。
    只不过，这一切都得看队长齐格鲁德的意思。
    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安顿好这些孩子，即刻联络翡翠进入洛斯林德大树海面见精灵女皇，確认復生魔法是否属实。
    若是假情报，那就回摩恩该干嘛干嘛。
    若是真…若是真的……
    齐格飞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自嘲。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他舀起一勺汤汁尝了尝咸淡，简单的吐出一句：“回摩恩。”
    並不是出乎预料的回答，薇薇安娜的强撑的笑顏在这一刻终於垮了下来。
    精灵游侠乾笑了几声，又冲吟游诗人和女骑士问道：“两位女士呢，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卡塔丽娜没心没肺的速答：“大人去哪，我就去哪。”
    薇薇安娜却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低的说道：“我……还没想好，但应该会留在奥菲斯。”
    罗宾汉的眼神不禁闪烁了一下：“虽说是个傀儡，但也有自我吗……”
    有些时候熔炉百相不得不佩服梅林的鬼斧神工，变形怪苦苦渴求却求而不得的“自我”，那个魔法师却能如此廉价的，如此隨意的，如此残酷的赋予一个傀儡，分明没有必要。
    恐怕，那个人渣只是喜欢看到爱別离的这一幕吧。
    若不出意外，“薇薇安娜”这个用来引导路线的玩具在旅途结束后就会被梅林更新掉。
    “真是个该死的老杂毛！”
    百相在心中唾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再说也顾不上別人，自己这边的计划也要进入尾声了。
    罗宾汉苦涩的嘆了口气：“那这支小队也要解散了呢。”
    空气顿时凝滯，只剩下薪柴燃烧的噼啪声和肉汤沸腾的气泡声。
    “不要……”
    薇薇安娜的声音细若蚊蝇地响起。
    正当眾人要极力听清楚她说了什么时，诗人小姐猛然一振，带著无法压抑的哭腔大声喊道：
    “不要解散，为什么要解散啊！”
    “就算这件委託完成了，我们也还可以接新的委託呀！奥菲斯这么大我们还有那么多城市没去过！大家可以一起去错过的格雷钢都看看那里的钢铁森林，或者顺道去罗宾汉的故乡洛丁汉郡观光，当然了，“辉煌帝都”伦蒂姆德是必须要去的。”
    “在那之后我们可以依靠翡翠小姐的关係去洛斯林德大树海里和可爱漂亮的精灵们交朋友，然后再到比蒙参观参观传闻中大斗技场，以齐格鲁德实力在比赛中拿个冠军肯定不是问题。”
    “再然后去摩恩，再然后是南国千岛和无尽海！奇兰这么大，我们一辈子都看不完！冒险是这么开心，为什么要解散啊……”
    “不要解散……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我还能去哪？”
    薇薇安娜泪如雨下，仿佛將至今为止所有压抑的情感，所有无法言说的话语一口气全部倾倒了出来。
    她情绪爆发让大伙都嚇了一跳，孩子们纷纷围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著。
    百相瞪大了眼睛，这一刻他再一次浮起了先前多次有过的猜想：
    “梅林那傢伙真的被绑架了？？？”
    这怎么看都是失控的表现啊！
    傀儡道出了真实的內心，还能是傀儡吗？
    齐格飞舔了舔牙床，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想，自己应该是真的很享受这段旅程的。
    因为这几个坑爹的队友总会让他回忆起，去年他和傻大个的那段旅程。
    当时自己也和现在一样，动不动就被猪队友气的火冒三丈，还被人们取了个“没头脑和不高兴”的外號。
    突然改乘巴士，是不是因为自己潜意识里希望这段旅程慢些结束，希望这些无拘无束的日子能够再多些？
    齐格飞不知道。
    但老实说，做“英雄齐格鲁德”的感觉要比做黑袍宰相齐格飞的感觉好很多……
    但他清楚，齐格鲁德不是真的，他是齐格飞用来遮掩自身的一个假货。
    假的就是假的，假货成不了真。
    自己是做了英雄会做的事，但自己终究不是英雄，也不会是英雄。
    不过……
    能在奥菲斯博得一个“英雄”的名號，“齐格鲁德”也算是功行圆满了吧。
    齐格飞嘴角扯了扯说道：“到了格林伍德，大家聚个餐吧。”
    队长白髮骑士还是给出了解散的决定。
    吟游诗人於是便哭的更凶了；
    女骑士慌乱无措的左顾右盼；
    最终，还是副队长精灵游侠站出来：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过既然如此，队长您今晚可得把那个故事的后续告诉大家。”
    齐格飞愣了一下：“什么故事？”
    “当然是勇者白龙和他的伙伴黑钢的后续啊，先前在哥布林洞窟不是才讲到一半吗。”
    齐格飞这才恍然，卡塔丽娜连忙竖起耳朵，就连薇薇安娜的哭声也是一顿，显然她也对此很感兴趣。
    罗宾汉一如既往发挥著他调节团队氛围的作用：
    “队长，你……啊不，勇者白龙后来是怎么和黑钢成为伙伴的，大家都很想知道呢。”
    齐格飞扫了一眼满脸期待的眾人，无奈的嘆了口气。
    也对，都到最后了，得把这个坑填上呢。
    他组织起语言，缓缓开口诉说。
    ………………
    ………………
    ………………
    这段时间我时常会做一个梦。
    那大概是被列车撞的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有的妄想。
    梦里的我就像现在一样坐在篝火前，火光和油脂的香味洒在我的脸上。
    我的左侧是克琳希德，她和杨静像是闺蜜似得坐在一块，谈论著今天的冒险和明日的行程。
    我的右侧是傻大个，他憨笑著站在铁锅边给大家做晚餐。
    我的腿上躺著酣眠的娜娜，小孩子在长身体总是睡得很早。
    不知为什么，我们五个组成了一支冒险者小队，我们的目標是按照蔷薇手册上的指示游歷奇兰。
    这支队伍可不像【紫罗兰之歌】这么抽象，是一支阵容非常强大且平衡的小队。
    傻大个是神圣骑士，负责抗揍；杨静是黑武士，负责攻击；克琳希德是太阳神官，负责治疗；娜娜是吉祥物，负责可爱。
    而我是队长，负责指挥他们！
    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踏上了旅程，公会的大伙都说我们是问题小队，迟早要惹出麻烦。
    也正如他们所言，我们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弄出无数笑话，闯下了不少大祸，也创造了大量传说。
    然后，
    回过神来的时候，
    我们已经打败了魔王，拯救了世界。

 第571章 追忆：摩擦（二合一4000）

    自离开紫杉镇后，【钢龙】小队带著被镇民拋弃的女人同行南境，一路护送她们寻找安身之所。这天傍晚，一行人在某片小树林中生起篝火，扎营。
    白髮赤瞳颊生鳞片的勇者白龙独自一人坐在石墩上，目光盯著手中乾瘪的钱袋，无力的发出一声嘆息：
    “哎——又白做了一单。”
    他掰著手指：
    “圆脸女生病两个银摩恩、矮女的背伤八个银摩恩、產妇和婴儿疗养费十个金摩恩、所有人近期的伙食费总共二十金摩恩，然后是坡脚、高鼻、大小眼、肥妞、矿工、麻辫、狐臭的安顿费用总共……”
    一別紫杉镇已有两周，小队带著女人们途经了几座村庄小镇，白龙此刻念叨的那些都是这段时间在新家园安顿下来的女人们的绰號，以及为此小队所费的额外开销。
    “我去……”白龙越算脸色就越白，心头也越凉：“已经超过一百金摩恩了。”
    其实若只管温饱，多出几个女人的嘴也不了多少钱，问题是安顿。
    那些有亲人可投奔的倒也罢了，给亲眷留一笔口粮费和住宿费就够了，关键是那些举目无亲的女人，安顿她们可就麻烦了。
    首先要给她们寻找长期住处（非常费钱），然后是在在当地镇上获取身份证明（费时），再然后给她们购置日用品和衣物（费钱），最后视情况可能还要拜託公会帮忙给她们找一份生计（费力），可谓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可问题在於，白龙他娘的就不是好人！
    他压根不关心这群娘们是死是活，他只关心自己入不敷出的口袋。
    “这段时间收到的委託酬金几乎全搭进去了，再这么下去，老子怕是得倒贴啊！”
    一念至此，他猛地扭过头，恼怒的眼神瞪向篝火边正被几个女人围在中间的熊脸壮汉。
    “冒险者大人，我的经布脏了，能找一条河洗洗吗？”
    “哦哦，明天就找。”
    “黑钢大人，我表弟家住迦罗威领，您能带我去那里投奔他吗？”
    “哦哦，好的好的。”
    “大块头，我们明晚想吃烤山猪，您能帮大家打一头吗？”
    “哦哦，没问题。”
    女人们一边喝著燕麦粥，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壮汉提出各类或合理或不合理诉求。那壮汉的心和块头一样大，也不管能不能做到，一股脑的全答应下来。
    白龙只得再一次惆悵嘆息，想也知道那憨货根本听都没听，到了最后这些事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这群土匪窝里出来的女人也是一个赛一个精明，这段时间她们已经摸清了两位冒险者的脾性。
    白龙，少年英气相貌堂堂，行事果断机敏，队伍的资金调度和行程路线都是他一手掌控的，队伍里的大部分女人都对他暗许芳心，甚至有不少还尝试用身体勾引他寄希望以此翻身。
    可白龙性情极端孤傲喜怒无常，对女人们的示好根本不屑一顾，甚至连她们的名字都懒得记只用绰號呼来喝去，对於女人们的请求更是不由分说的统统拒绝，难以亲近。
    而黑钢则与青年完全相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行事愚钝笨拙，除了很能打会做饭以外就没什么长处了。
    但他却是个稀世罕见的好脾气，不仅从不动怒而且对眾人有求必应，虽然他本人笨手笨脚的帮不上什么忙，但他会去求助聪明的白龙。铁石心肠的白龙往往会不堪同伴的软磨硬泡，最终应下部分需求，於是乎便有了上面这一幕。
    每天晚餐时间女人们围到黑钢身边许愿几乎成了惯例。
    “这货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齐格飞凝著伏尔泰满是憨笑的脸，眉头缓缓皱紧。
    自从在康斯顿城被对方绑走，一路到紫杉镇再到现在，这大傻就再没提过带自己去见弗雷德里克的事。路线行程都全部交由自己决定，就连委託酬金也是分文不取的全部用在安顿那些女人身上。
    齐格飞这一路如此配合，就是想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他不会是真想把这群女人一个个安顿好吧？”
    齐格飞本能的要否决这种可能。
    毕竟这太蠢了，对这帮泥腿子这么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她们未来报恩吗？差不多就得了。
    坦白说如果只有齐格飞一个人，他早就把这群残败柳扔在荒郊野外自个儿走人了。
    “嗯？”
    忽然，他身躯一震，凝著伏尔泰的笑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不断把胸脯贴过去的女人。
    “这憨货不会是很享受这种眾丛中的感觉吧？”
    齐格飞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似的，猛地一拍大腿，眉头完全舒展开来，简直喜上眉梢。
    “这憨货看著傻了吧唧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小心思？哈哈哈，没办法没办法，再傻也是男人嘛！”
    钱包缩水带来的惆悵莫名一扫而空，齐格飞从未感觉此刻这般神清气爽。
    他站起身便要过去调侃伏尔泰一番，却在这时一个女人端著碗汤麵走了过来：
    “白龙老爷，我用剩下的材料做了些麵条，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齐格飞循声望去，目光不由的眯了眯。
    眼前这个女人外貌非常有个性，长著一张长长的马脸，齐格飞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都被惊了一下，差点以为是比蒙兽人混进来了。
    这马脸女人也是从紫杉镇的土匪窝里带出来的，一开始齐格飞还以为是摩恩土匪是真饿了，后来才知道对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她是营寨里的厨娘，如今在队伍里也会帮忙打下手。
    马脸女人说著，把碗递到白龙眼前，露出討好的笑脸。
    其他人大都害怕白龙，唯独这马脸女像是少根筋似的每天都找各种理由过来搭话，骂都骂不走，是唯二给他留下印象的女人。
    齐格飞瞥了眼碗里的东西，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意外之色。
    摩恩民间是没有麵条的，平民的主食大都是麵包、粥类以及粗糙的麵粉製品，但马脸女人端出来的这碗东西虽然有粗有细、有圆有扁长短还不一样，可確实勉强称得上是面了。
    但齐格飞並不记得自己有教过对方这些。
    似乎是看出了白龙的困惑，马脸女人訕笑著解释道：
    “其实我是之前听白龙老爷与黑钢老爷的谈话偷学的。”
    齐格飞闻言有所恍然，他经常会叫伏尔泰做些地球上才有的美食，马脸女人多半是在旁边听到了一部分自己琢磨著重现了出来。
    齐格飞没有伸手去接，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愿望去找那憨货，別来烦我，我和他可不一样討好我可没用。”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马脸女人仍旧端著碗：“黑钢老爷救人命，白龙老爷救人心，您二位都是我的恩人。”
    齐格飞的眼眶不禁微微睁大。
    他盯著女人的马脸刚要问话，篝火那边却忽然吵闹起来。
    “燕麦粥、燕麦粥、燕麦粥，为什么又是粥？这点粥有什么用，我孩子快饿死了！我没奶了！我要肉啊！我不是说了要吃肉吗？”
    说话的是一个抱著婴儿的妇人，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正衝著黑钢歇斯底里的咆哮，精神状態很是堪忧。
    齐格飞见到这一幕，不耐烦的咂舌：“嘖，又开始了。”
    这个產妇就是另一个给他留下印象的女人。
    这產妇被丈夫拋弃后，跟著小队一同离开了紫杉镇，只不过与其他人不同，她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经常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而且丝毫没有安顿下来的意思，齐格飞和伏尔泰找了好几处居所她都不满意，赖在队伍中死活不走，这母子俩的各种费占据了小队所有费用的十分之一。
    齐格飞好几次动了把人踢走的念头，但都被伏尔泰拦了下来。
    “大妹子你別著急，今天没机会但咱明天就给大伙打一只山猪。”黑钢拍著胸膛保证。
    “什么明天，你昨天就说了明天，今天又说明天什么时候才有肉吃！我没奶餵我的孩子啊，你知道他每晚怎么哭的吗？如果他死了，都是你的错！你的错！”
    伏尔泰苦恼的挠了挠头：“咱明天一定……”
    “还是明天？我是叫你现在就给我找肉来啊白痴！！”
    嘭！
    一只黑皮马靴悍然插入对话，一脚將產妇手中的碗踹翻，燕麦粥热气蒸腾泼洒一地。
    “哇哇呜哇——”
    襁褓中婴儿顿时被惊醒，刺耳的哇哇大哭。
    產妇却即刻闭上了嘴，愤怒的神情被畏惧取代，一双泛著血丝的瞳仁都迅速变得清澈。
    白龙扬了扬自己的皮靴：“吃吗？牛皮的，也算荤类吧。”
    女人低著头，身躯哆嗦不敢答话。
    一旁的黑钢这才回过神来，满脸憨笑的打圆场：“哎，老弟你別生气呀，这大妹子也是担忧孩子，没啥恶意的。”
    他又拾起地上的木碗，冲產妇保证：“大妹子，咱再帮你打一碗，今晚咱就喝粥对付一下，明天咱一定给你们弄到荤肉！”
    白龙闻言却是冷笑出声：“开玩笑，给口饭吃还敢挑上了？明天也是粥，爱吃就吃不吃滚蛋，蹬鼻子上脸的东西。”
    恶狠狠的留下这一句，齐格飞就转过身懒得再管。
    別看他凶神恶煞的，其实齐格飞心中压根没啥火气。
    这產妇无理取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半是让男人拋弃后精神失常了，齐格飞也懒得和一个疯子计较，他只是配合伏尔泰唱一唱黑脸以控制事態。
    反正等到了下一座城市，不管这群女人愿不愿意齐格飞都会把她们丟给公会去处理。
    篝火旁的其他女人也都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了，片刻的安静后便又开始嘰嘰喳喳的聊起天来，只有婴儿的哭闹依旧。
    “大妹子，吃点吧。”
    伏尔泰將重新装满燕麦粥的木碗递到產妇面前，语气温和的说道。
    女人却没去接，只是紧紧抱著孩子，凌乱刘海下的一双瞳孔悄然抬起，眼神满含怨毒。
    正要转身的齐格飞驀的停住，缓慢回过头。
    “你再瞪一下试试。”
    全场寂静。
    白髮青年下顎微抬，居高临下的看著產妇。
    和刚才恶狠狠的模样截然相反，这一次他脸上面无表情，就连声音都是波澜不惊显得格外……平和。
    可就是这种异样的平和像一碗冷水扬汤止沸，甚至连哭闹不止的婴儿都不知在何时停住了哭声，所有人都感到了汗毛倒竖。
    就连伏尔泰都有些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状態的老弟。
    “老弟，你咋了？”
    齐格飞没理他，重复道：“你再用刚才的眼神瞪我一下试试。”
    產妇却一言不发，就和刚才一样抱著孩子低著头，等待事情过去。
    壮汉凑到青年耳边小声道：“老弟，这也是个可怜人，咱嚇唬嚇唬她就可以嘞~”
    不料他这话刚说完，白髮青年陡然拔出篝火上的火钳，朝著女人的眼睛就刺了过去！
    “老弟！”
    伏尔泰大惊失色，直接伸手將烧的通红的尖头捏在手心。
    这一幕令周围的女人们纷纷失声惊叫，埋头不语的產妇被嚇的跌倒在地，脸色惨白哆嗦不止。
    “老弟，你这是做什么？”
    伏尔泰又茫然又骇然，睁著熊眼直勾勾的看著齐格飞，浑然不觉手掌中滚烫的火钳。
    齐格飞用力抽了抽火钳，却是纹丝不动。
    “鬆手。”他冷声道。
    “老弟，你咋了？”
    “我让你鬆手。”
    “老弟，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壮汉脸上的茫然变为浓郁的担忧，语气关切的问道。
    齐格飞顿时一愣，浓郁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让你鬆手没听到吗！”
    伏尔泰犹豫了片刻，出乎意料的，他真的鬆开了手掌。
    “老弟，你真的没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那產妇刚才的眼神让齐格飞回忆了自己那些个好亲戚。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
    但现在……
    齐格飞望著面前这个满脸担忧的憨货。
    齐格飞很不解，哪怕是泥菩萨也该有三分火气，但这个男人好像不管怎么对他他都不会生气。
    我就……不信了。
    白髮青年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打算，他隨手將火钳扔到一边，扭头冲眾人说道：
    “从明天起，所有人的伙食自己解决，老子不会再餵给你们一口米，不满意的就自己滚蛋！”

 第572章 追忆：丑態（二合一5000！）

    次日清晨，勇者白龙临时改变行程，决定走山路以最短路径前往下一座城市。
    也正如他昨晚所言，今日小队没提供任何饮食，甚至连道中休息的时间都变少了。那些身体健康的女人倒也罢了，但產妇却是在几周前刚刚分娩完，再加上还带著孩子，她的体力严重不支好几次都差点掉队，若不是马脸女人和黑钢轮番照护著，怕是早就走失在山林里了。
    “老弟誒。”
    伏尔泰今天第六次凑到齐格飞身边小声劝说：
    “差不多可以了，咱觉得那大妹子已经记住教训了，咱还是停下来歇歇吧。”
    “再走一会儿，这附近有不少魔物，停在这不安全。”
    齐格飞头也不回地隨口道，这是他今天第六次用这个藉口。
    “哦哦，那再走一会儿。”
    那大傻也是想不都想就信了，这是他今天第六次被骗。
    隨即黑钢便要回队尾去帮马脸女人照护產妇，白龙却在这时忽地开口：
    “餵。”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主动向队友搭话。
    “啊，老弟你在叫咱吗？”
    “这里他妈的还有別人吗？”齐格飞语气很是烦躁：“我说，你就不会厌烦或生气？”
    伏尔泰挠著后脑勺嘿嘿笑道：“还好嘞，大小姐以前可比这大妹子任性多了，咱都习惯了。”
    大小姐？
    齐格飞不禁愣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从伏尔泰的口中听到这么个称呼：
    “你以前还服侍过蔷薇王后以外的女人？”
    “没啊。”伏尔泰摇摇头。
    “啊？”
    “大小姐就是殿下，殿下就是大小姐。”
    “什么玩意儿。”
    齐格飞被对方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有些摸不著头脑，但他一时间也没去想太多，这憨货莫名其妙的发言可太多了，一句一句的追究根本没完没了，便接著问：
    “那你就没有什么討厌的人，或者仇家？”
    “有啊。”
    “也没有，那你……”齐格飞话头驀然顿住，猛地扭过头：“有？”
    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没想到这憨货竟然也有仇家。
    青年顿时来了兴致，脸上不可遏制的露出喜色：“誒，你这仇家是谁啊？怎么结的仇？”
    壮汉有些不解为啥老弟突然这么高兴，只是老实巴交的回答：“就是一只死亡骑士，它害死了咱和大小姐的队友，咱当时很弱没能打死它。”
    青年越听越来劲：“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它就逃了。”
    “嘶~我是问你有没有去找那王八蛋报仇，总得把它干掉吧！”
    “没有嘞。”
    青年的表情一滯：“没有？为什么？”
    壮汉挠了挠头，熊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傻笑：
    “咱觉得比起给死去的同伴报仇，还是保护活著的同伴比较重要嘞。”
    “……”
    齐格飞脸上的喜色一点点褪去，缓缓垮塌下来。
    他没再多问一句，扭过头自顾自的接著赶路。
    “哎，那老弟你有啥仇人不？”
    伏尔泰急忙赶上接续话题，他发现老弟在聊天时步伐会停下，能让后头的女人歇歇脚。
    齐格飞的確有一笔仇，不过早在好几年前就报了。男的关进了监狱，女的送进了电子厂，他们操出的杂种则丟进了戒毒所，可谓功德圆满。
    但他却懒得搭理，只留冷声一句：
    “没有，这世上没东西值得我去报復。”
    …………
    最终，队伍直接从早晨走到了黄昏，除开中途补充水分外基本没停过。
    女人们都是气喘吁吁汗流浹背，那个產妇更是不堪，一张脸几乎不见血色，摇摇晃晃的好像隨时都会昏过去，而实际上，她中途確实昏过去了好几次，都是黑钢背著她，马脸女人抱著她的孩子这才挺过来的。
    女人们心中对白龙完全不顾她们死活的做派感到怨愤，但都是敢怒不敢言。
    白髮青年昨晚杀意裸露的模样让她们意识到了一件事：冒险者並非慈善家，黑钢这样的好人是梦幻的產物，白龙这样的恶人才是现实。
    钢龙小队不会永远帮她们，未来也不会有人帮她们，再不认清现实是会死的。
    於是乎扎起帐篷后，女人们便三五成群的到山林中找寻晚餐用的食材。
    时值五月，正是各种菌类、野蔬和莓果成熟的时期，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就在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就有许多这些食材。
    一个多小时后，女人们陆陆续续的回到营地，都是收穫颇丰，有的捡来了鸡樅和蘑菇，有的採到了薺菜和蕨菜，有的是满满一口袋覆盆子，她们嘻嘻哈哈的互相交换各自的收穫，气氛意外的火热。
    而更让她们的意外的还在后头，就在眾人外出的时候，营地的篝火上熬起了一大锅骨头汤，浓郁的肉香四溢在空气中。
    女人们都忍不住吞咽起唾沫，一整天奔波让她们飢肠雷动，然而却无人敢靠近，因为站在大锅边上的是白龙。
    那多半是两位冒险者大人的晚餐吧……
    正当眾人深感羡慕和遗憾时，就见那白髮青年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只秤和一只硕大的木勺，指著铁锅道：
    “捡来的食材洗乾净丟进去，每一百克食材捞一勺，捞到什么是什么，不准挑剔不准多捞。”
    女人们闻言皆是一愣，隨即纷纷反应过来这意味著什么。
    她们个个眼含热泪，衝著青年连连躬腰道谢。
    那可是满满一大锅排骨高汤，她们各自带回来的食材最少也有五百克，五大勺的肉汤足以吃得满嘴流油！
    齐格飞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所以说驯化人有时候比驯化狗要简单，后者尚且要一两周的餵食训练才会忠诚，而前者只需要吃点苦头就能变得很老实。
    很快，女人们就將带回来的食材清洗乾净，称好份量依次放入锅內燉煮，隨后並按照各自放入的食材量捞取肉汤。运气好的能捞起来整块黏著筋肉的大骨，运气差些的只能捞到一勺掺杂菌菇野菜的汤水。
    但却並没有人因此抱怨，这种独特的分配方式反倒更激起了大伙的兴致。
    那些没捞到荤腥的女人隨便扒拉了两口就立刻回去山林中找寻更多的食材，到后来大伙都吃得肚子鼓胀，锅里的食材竟是不减反增。
    唯独一人除外，便是那產妇。
    她身体虚弱又带著孩子，总慢其他人一步，再加上性格问题其他女人都不待见她，结果就她採到的食材最少，连一勺都换不到。
    女人抱著饿极了哭闹不止的孩子，眼巴巴望著眾人吃得津津有味，一块又一块的大骨从锅里被捞出来，眼眶泛红，身体无助的颤抖著。
    “老弟誒……”
    不出所料的，伏尔泰今天第七次来求情了。
    齐格飞便率先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头：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別人为了饱腹都付出了代价，凭什么她能不劳而获？当然，你大可以自己去捞一碗给她，我不阻拦。”
    青年笑眯眯的就像只狐狸。
    壮汉却就此沉默下来，他挠了挠头，隨即又点了点头：“哦哦，好吧。”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语气隨意的问道：“你不去吃点？”
    “咱不饿，少吃一顿也不会怎么样。”
    青年思量片刻，从漫游手册里拿出了半碗燕麦粥递到壮汉面前：“喏，昨晚剩下的，不嫌弃就喝这个吧。”
    伏尔泰顿时一怔，下一刻他的熊脸难以遏制露出喜色，连连点头：“好好，咱就喝这个！”
    他伸手接过，转身欲走时又回过头试探道：“那咱拿到那里去热热？”
    齐格飞风轻云淡的一摆手：“隨便你。”
    “嘿嘿，好嘞好嘞。”
    等那憨货走远，白髮青年这才冷笑一声，从手册取出一早处理好的顶级西冷牛排和黄油放到面前的煎锅上前料理起来。
    “白龙老爷，您看。”
    也就在这时，那长著马脸的女人提著两只野兔走向自己。
    齐格飞的眉头不禁皱了皱。
    这马脸女人的確很是古怪，按理说她今天一边照顾產妇一边赶路，运动量要比其他女人还要多才对，可她不仅不显疲惫，甚至还有余力去抓野味。
    察觉到青年质问的眼神，这马脸女人訕笑起来：“我是营寨里的厨子，经常会外出猎些野味，也是熟练了才有这样的收穫。”
    齐格飞哦了一声，便移开视线。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些妹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呢。”马脸女人却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啊？”
    “以前在营寨里，她们只要张开双腿就能有口饭吃，我还担心她们出来后没法独立生活。”
    “什么玩意儿？”齐格飞不耐烦的昂起视线。
    “没啥，我只是觉得黑钢老爷这么信任您不是没有理由的。”
    马脸女人又晃了晃手中的野兔：“我去把这些处理掉。”
    而后，她也走向了篝火。
    “莫名其妙。”
    齐格飞拧著眉头，却也懒得关心。
    马脸女人是什么来头他一点也没兴趣，他现在只想证明一件事，他必须证明这件事。
    青年望著篝火大锅的方向，熊脸壮汉蹲在那里用火堆的余温给燕麦粥加热……
    入夜。
    女人们钻进各自的帐篷准备入睡，勇者白龙却在这时少见的朗声开口道：
    “我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山是南境匪王大亚当的地盘，他的山寨就在东边二十公里的山头。我想各位也知道，紫杉镇的土匪就是大亚当的人。我们把他的手下杀了、营寨烧了、女人劫了，大亚当现在是恨不得把我们都干掉。”
    说到这里，他扫了眼四周有些惶恐的女人们，嘴角微不可查的翘起：
    “而现实也確实如此，大亚当已经下了追杀令，能提回我和黑钢人头赏金两万，能提供线索的赏金两百。各位若是有內急现在就去解决掉，別大晚上的跑出去被人家逮个正著，可没人来救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女人们纷纷涌出帐篷一窝蜂的跑进了树林里。
    甚至就连伏尔泰都急吼吼的凑了过来：“老弟，咱看这儿不安全，还是换个地方睡吧。”
    齐格飞只是回了一个大白眼，直接跳上树梢上舒適的小吊床。
    一夜无话，转眼已是清晨。
    云雀悦耳的啼鸣迴荡在山林中，可惊醒营地眾人的却是一声惊叫。
    “不好了！！”
    齐格飞驀的睁开眼睛，一个翻身跳下吊床，三步並作两步走向人群，那里伏尔泰、马脸以及一眾人都围著一个空空荡荡的帐篷。
    白龙眉毛微皱，语气低沉的问道：“怎么回事？”
    “白龙大人，我一早起来就发现那个带孩子的姐妹不见了，和她的孩子一起不见了！”
    回话的是和產妇睡一间帐篷的女人，语气格外慌张，几乎都要哭出来：
    “平常我都不会睡那么熟的，但是昨晚我实在太累了，所以……所以……”
    “別哭，这不是你的错，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妹子。”马脸女人表现的很是冷静。
    “可是，她能去哪呢？”
    “也许是早些去小解了，还没回来？”
    “这都多久了，小解需要跑那么远吗！”
    “那莫非是去小解的时候，被巡山的土匪抓去了？”
    热议中，却不知是谁先提到了“土匪”这个词。
    剎那间，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面面相覷著，都从对方的颤动的瞳孔中得出了正確答案。
    “难道……她是去向匪王告密了？”
    终於有女人颤抖著说了出来，也就在下一秒便又有人发现了证据：
    “你们快来看啊，这里有脚印，就是往东边的山头去了！！”
    “那个臭婊子真的去告密了！”
    “该死，她居然为了那些钱就出卖了白龙大人、黑钢大人还有我们所有人！！”
    这一刻群情激奋，什么“婊子”、“破鞋”、“烂裤襠”等等一系列恶劣的脏话从这些女人的嘴里不断蹦出来。
    “够了，都给我闭嘴！”
    齐格飞的脸色阴沉之极几乎能滴出水来，他扫了眼漫游手册即刻大声吩咐：
    “所有人五分钟內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女人们纷纷应诺，著急忙慌的回到各自的帐篷中收整起来。
    白龙又转向黑钢：“伏尔泰，你……”
    他的话音忽地卡住，不知何时那熊脸壮汉已经默不作声地背起十字大盾，兀自朝著东边走去。
    “喂，你干嘛去？”齐格飞慌忙叫住他。
    伏尔泰茫然的回过头：“咱去救人啊。”
    那理所应当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表情，竟令齐格飞感到了哑然，汹涌澎湃的烦躁顷刻间直衝脑海：
    “不是，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吗？那娘们把咱们卖了，明白吗？你要去救她？你脑子被门挤了吧！满山寨的土匪你救的了吗？！”
    伏尔泰熊脸困惑：“咱救的了啊。”
    “你救不了。”
    “咱救的了。”
    “你救不了！”
    “咱救的了。”
    “你……”
    勇者白龙眼仁中血丝泛滥，无数的烦躁在在一瞬间化作滚烫沸腾的恼羞成怒烧毁理智！
    他一把抓起篝火上的大铁锅狠狠砸在黑钢的头上发出鐺的一声惊响，早已冷却黏腻的汤汁浇满了壮汉的全身。
    女人们被这剧烈的动静嚇得纷纷回头，就见白髮青年手指著熊脸壮汉近乎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你他妈救的了谁啊？你以为你把这群娘们从土匪窝捞出来就算是救人了？我告诉你，这就是一群寄生虫，她们以前给土匪舔腚眼过活，以后给其他男人舔腚眼过活！等舔到无人可舔就是她们死的时候，到时候怎么著？你再来救她们？把自己的舔腚给她们舔？操，你他妈救不了任何人，傻逼！！”
    齐格飞剧烈喘息，脸色都因为吸氧过度有些发紫。
    营地里死一般的安静，所有女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勇者白龙的身上。
    比起羞愤，她们此刻感到最多的却是骇然。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那个永远都游刃有余尽在掌握的白髮青年失控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最心爱的东西被弄坏了的小孩蛮不讲理的发作的样子……
    何等丑態。
    齐格飞却是全然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伏尔泰的脸上，试图在那张熊脸上一丝负面的情绪。
    只要的有一丝，我就贏了！老子不会输！老子没输过！
    然而，伏尔泰却只是愣了愣，伸手擦去粘在脸上的菜叶，而后咧开大黄牙露出憨厚的傻笑：
    “咱救的了的，区区土匪不是咱的对手！”
    齐格飞的拳头猛地攥紧，十根骨节噼啪作响。
    忽地，他也咧开满嘴白牙：“其实，这是我安排的。”
    “啊？”
    “是我昨天刻意改换的路线来走这条山路。”
    “是我刻意要她们走了一天，是我刻意在晚上用的合菜制度，是我刻意在临睡前透露出匪王亚当的消息。”
    “我就是想让她去告密，我想让她滚远点，我不想看到她。”
    青年走到壮汉身前不足一尺的位置，昂起头放肆的笑容中带著不顾一切的癲狂：
    “是我安排的，你能怎样？”
    震耳欲聋的沉默迴荡在营地的空气中，叫人窒息。
    这一刻，所有视线都转移到了黑钢身上，人们都想看看这个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男人，面对如此滔天的恶意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看到，那壮汉的脸上露出了片刻的呆滯，而后缓缓抬起手，挠了挠了自己的后脑勺。
    “那个咱啊，没啥长处，就是看人挺准的。”
    青年不住的失笑出声：“呵呵呵，哦？你觉得那娘们不是这种人？”
    “不是嘞。”
    壮汉嘿嘿一笑，朝阳破开树叶的荫庇洒在他的脸上，耀眼的无法直视：
    “咱是觉得，咱老弟不是这种人。”
    “…………”
    紧攥的双拳脱力的鬆开，倒映著伏尔泰身影的猩红竖瞳缓缓收缩。
    晨风吹过山林，簌簌作响。
    齐格飞的耳边却传来一声破风箱似的噪音。
    他知道，
    那是他自己的嘆息。

 第573章 追忆：兵匪

    溪水潺潺，流过苍翠的山林。
    勇者白龙独自蹲在岸边，望著眼前的山溪淙淙流动。
    澄澈的水面上倒映著一张失魂落魄的面孔，他两眼无神目光呆滯，双手托著脸颊，嘴唇还轻微的瘪著。
    这真是……
    【真丑誒。】
    夏儂空灵的声音非常適时的响起，还夹著浓郁的笑意。
    “你可闭嘴吧。”齐格飞往日犀利的反唇相讥这次却显得格外有气无力。
    【一路走来所建立起的人生观被彻底击碎的感觉如何，漫游者先生。】
    齐格飞烦躁的挠了挠头皮：“你们史官是没事干了吗，工作量这么不饱和的吗？”
    【不，只是看著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让我……】
    史官小姐语气沉重的顿了顿，然后笑意更浓郁了：
    【欢喜。】
    “你他妈！”齐格飞顿时牙关发痒的怒骂。
    【很抱歉，看您吃瘪是我工作之余为数不多的调味料了。】
    “我看你就是有病！”
    两人一通斗嘴扯皮后，夏儂重新沉下语气：
    【现在您还觉得不沉是偽善吗？】
    齐格飞静默下来，久久无言。
    【好人未必有好报，但做好人一定值得。】
    【我想，您叔叔这句话的本意並非是希冀您做个好人，而是想告诉你那些真正善良的人在行善时一定认为善行是值得的。不沉之举並非渴求回报的偽善，他只是纯粹觉得那么做是值得的。】
    【与不沉的相遇是您不可多得的巨大財富，人只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见证更广阔的天地。漫游者先生，我知道您喜欢自称满级，但在我看来您还有绝大的成长空间。】
    史官小姐轻声一笑：
    【不过我想，这些事也无需我再点明。】
    齐格飞冷哼：“就会马后炮，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我和他决裂了你来讲金玉良言了，早干嘛去了你？”
    “老爷，白龙老爷！”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喊声。
    听到这称呼，齐格飞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不禁感到有些失望。
    等马脸女人来到跟前，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什么事？”
    “白龙老爷，我们发现那妹子了，她不是去告密了，而是昏倒在营地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她和婴儿都没事！”
    “哦。”白龙平淡的应了一声。
    產妇没有去告密，对於这件事齐格飞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昨晚他给伏尔泰的那半碗燕麦粥里加了些佐料，能让人陷入昏睡状態。而不出所料的，伏尔泰把粥端给了那產妇。
    於是齐格飞要做的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那產妇悄悄弄出营地，再偽造些脚印就大功告成了。
    齐格飞的確带队伍来到了匪王大亚当的地盘上，可他做这些是为了试探伏尔泰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找麻烦。昨晚那番话语他並没用【欺人之谈】，还特意熬了会儿夜，就是怕真有脑残信了跑去给土匪告密。
    “找到了就行。”
    齐格飞捡起一块石头，咚的丟入溪水，溅起水点点。
    “还有什么事？”
    他没有回去的打算。
    毕竟是在那种破大防的情况下怒气上头出走的，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岂不是像自己认输了一样很没面子？
    怎么说也得是伏尔泰亲自过来求他！
    反正这支队伍没了自己肯定连这座山都走不出，齐格飞不著急。
    “我们找到那妹子的时候黑钢老爷已经去了亚当军营，我追了许久都没追上这才来找您！”
    “无所谓，那憨货能打的很，几个土匪还……”
    齐格飞话头忽然停滯，猛地转过头神情骇然：
    “你说什么？什么叫亚当军营，军营是什么意思？”
    女人缓缓垂下视线，马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挣扎之色。
    一股浓烈的不祥顿时涌上心头，齐格飞咆哮出声：“我在问你话，回答！”
    又是好一阵沉默，就在齐格飞准备上手段时，马脸女人用力一咬牙沉声道：
    “白龙老爷，您和黑钢老爷都是冒险者更是好人，我就和您说了吧，这个大亚当其实並不是真的土匪，而是奥菲斯陆军情报处安插在摩恩南境的间谍，他的任务是联合南境的盗匪团体搅乱摩恩，然后在时机到来的时候起兵响应！”
    “军情六处……”
    齐格飞呢喃著这个名字。
    奥菲斯陆军情报处，別名军情六处，是由现任帝国军务大臣文森特·威灵顿率领的秘密情报组织，这个组织的耳目之广、暗线之多、声势之大可谓响彻奇兰，就连龟缩在康斯顿城的齐格飞都是如雷贯耳。
    他和杨静建立梅內卫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境外谍报机构的渗透。
    可齐格飞万万没想到，奥菲斯的手居然已经伸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难怪南境盗匪如此猖獗，难怪拜兰大公屡次剿匪都徒劳无功，这他妈根本就不是土匪，这是兵匪啊！！
    齐格飞脸色铁青，他知道马脸女口中“时机到来”指的是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上月兰斯洛特奇袭南境的时候，若不是当时自己及时联络路西法移祸卡美洛，只要晚个一天自己怕是就能看到一个匪患四起的摩恩南境！
    这他妈和美国佬扶植塔利班有什么区別！？
    齐格飞猛地抬起视线，密密麻麻的黑鳞布满脸颊，猩红的瞳孔逼视马脸女人：
    “那你呢，你他妈又是谁？”
    马脸女人被青年毫不掩饰的杀意嚇的脸色发白。
    她是觉得白龙这样的冒险者对国家肯定没什么归属感才会吐露消息的，但此刻看来情报有些超出自己的意料了，可事到如今也无法继续隱瞒，只能道：
    “我，我是军情六处在民间的线人，我也不是自己想做……”
    “亚当手下养了多少人！”齐格飞直接打断对方的自我辩解。
    “我听说是五千兵力。”
    五千……
    齐格飞心神颤抖了一下。
    整个康斯顿城的可战兵力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就是这个数。
    那憨货是很厉害，可面对这样的人数，甚至还可能配备蒸汽单兵的训练有素的帝国军队，不是ss级的他根本翻不出浪！
    “不好…不好……不好！”
    齐格飞脸色由青转白，直接撇下马脸女人朝著东边的山头狂奔而去：
    “伏尔泰！”

 第574章 追忆：友谊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翻腾。
    夜幕下的山寨宛若一片赤红的炼狱，木製房屋在火焰中剧烈的发出噼啪声，橙红的火星四散飞舞，满地都是冰冷的弹壳、倒塌的废墟和烧焦的尸体，依稀有几个运气好的还活著，发出阵阵哀嚎。
    “救命…救……”
    咔！
    一只皮靴重重落下將土匪的脖子连同哀嚎一同踩断。
    “伏尔泰！”
    齐格飞却恍若不觉，疯狂的在火场中找寻著那个高大的身影。
    “伏尔泰！”
    他推开房门、撞倒柵栏翻找著一间又一间屋子，不断呼喊那大傻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噼啪燃烧的火焰，和轰然倒塌的木樑。
    “伏尔……”
    终於，齐格飞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那面插在地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跡的黑铁十字大盾。
    白髮青年嘴唇顿时哆嗦了一下，东张西望声嘶力竭：
    “伏尔泰！”
    “伏尔泰！！”
    “伏尔泰！！！”
    “傻大个！！！”
    “来了老弟。”
    憨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嚇得齐格飞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就见那熊脸大汉黑塔似的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提著个面带金属口罩、义眼鲜红怒目圆睁的首级，正是南境匪王大亚当！
    而壮汉本人除了被子弹射的七孔八洞的上衣外，全身上下连皮儿都没蹭破一点。
    他挠了挠头，满脸歉意的冲青年道：“对不起啊老弟，咱找遍了山寨都没找到那大妹子，但是咱把困在这里的妹子都带出来了。”
    这话说完，伏尔泰身后陆陆续续跟上来十来个年轻姑娘，各个都是衣装裸露惊魂不定的样子。
    齐格飞喘著粗气，木然地望著眼前这一幕。
    这一刻，他竟有种身处梦幻的感觉。
    这憨货，单枪匹马毫髮无损的把整个亚当山寨给灭了。
    这他妈还是人吗？
    良久，白龙才脱力的吐出一句：
    “我操。”
    …………
    一天后，冒险者公会。
    “请白龙大人放心，您的委託公会一定竭尽全力完成！”
    公会长挺直腰杆，拍著胸膛冲齐格飞庄严承诺。
    白髮青年点点头装模作样的讚赏了几句，便转身走出公会大厅。
    外头的街道上，一队即將开往奥菲斯的商会整装待发。
    “黑钢老爷，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才好！啊，白龙老爷出来了。”
    齐格飞走到近前，瞥了眼那马脸女人和她身旁的產妇。
    事情的起因经过现在他已经完全弄明白了。
    南境的盗匪集体大体两派，一派是由匪王大亚当率领的外来势力，另一派则是以由鬼王无惨为首的本地势力。
    前些年大亚当来到南境后，以镇压和利诱等各种手段的大肆收拢本地盗匪，慢慢將势力做大到了如今的规模。
    但即便沾了匪气，亚当势力的本质仍旧是兵，还是潜入帝国腹地的兵，行事自然小心谨慎。他们不会像本体土匪一样大张旗鼓的跑出去打家劫舍，而是驻扎在那些偏僻的小镇附近，以恰到好处的暴力榨取当地百姓的资源。
    这些资源中有粮食，有钱財，当然也有女人。
    小贝拉，还有產妇就是紫杉镇盗匪钱在镇上买的，说白了就是军妓。
    却不知这產妇是被她丈夫灌了什么迷魂汤，傻愣愣的就去了。
    齐格飞对此也不感兴趣，直接道：“这支商队会送你们到钱特，之后该去哪该做什么该怎么活下去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马脸女人连连点头：“这是当然，我这些年给上头做事也攒了些积蓄，打算回家乡开一家餐馆。”
    她又指了指身边的產妇：“这妹子无处可去，我就带她一起回去也能帮我搭把手。妹子，你不是有话要对两位老爷说吗？”
    產妇抱著孩子，畏缩的低下头，眼眶发红：
    “谢谢二位恩人搭救，这份恩情我与犬子未来必將涌泉相报。”
    齐格飞直接翻了个白眼，一句“屁话”险些脱口而出。
    伏尔泰却是嘿嘿憨笑起来：“不用嘞，以后你也多做好事，帮帮別人就行嘞。”
    这时，商队的主管大声招呼起来，启程的时候到了。
    马脸女人急忙又补充道：
    “两位老爷以后若是来奥菲斯，请务必到小店一会，我会准备最好的菜餚招待二位！”
    “好好，一定一定。”
    齐格飞隨口敷衍，后续的地址他已经没再听了。
    笑话，齐老板压根就没有去奥菲斯的打算。
    夏儂给到的任务是收復四境统一摩恩，至於之后摩恩以后该怎么对付奥菲斯……那不关自己屁事。
    反正他是觉得摩恩连千分之一的胜算都没……倒也未必。
    齐格飞瞥了身边的壮汉一眼：“喂，傻大个！”
    “啊？咋了？”正在朝两个女人挥手道別的伏尔泰驀的回过神。
    “你到底是怎么端掉那个山寨的，火攻吗？”
    这件事他已经好奇了一天。
    伏尔泰褶著熊脸回忆起来：“唔，咱就是坐在盾牌上，和土匪老大商量放人的事，他说他没抓人，咱不信就一直坐著等他放人，然后他生气了，就开始突突突地射小钢弹，还喷火。”
    说到底里，傻大个停了下来。
    齐格飞焦急的催促：“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死嘞。”
    “死……啊？”
    齐格飞眼珠一瞪，竭尽脑力想把两段画面联繫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良久，他只得放弃的嘆了口气转而问：
    “我说，你就不生气吗？”
    说著话，青年又开始打量起壮汉的表情。
    伏尔泰挠了挠头，却是说起了一件不搭噶的事：
    “以前，殿下生下小小妞的那会儿就叫咱煮燕麦粥。殿下说，燕麦粥能催乳而且容易消化，很適合孕妇吃，叫咱以后討了媳妇也熬给她吃。”
    齐格飞神色一怔，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但壮汉的话还在继续：“其实老弟你说的那些咱懂。咱笨，咱也知道咱救不了所有人，咱只能是顾身边事，护眼前人。但老弟你不一样啊，你那么聪明又这么厉害，你和殿下一样什么都懂，能做到好多咱做不到的事。老弟。”
    他看向青年，一张熊脸满是肯定之色：
    “总有一天你会救很多很多人。”
    齐格飞瞳孔微缩，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这番话，只得是扭过脸去隨口否定：
    “切，救人有什么用？”
    “好人有好报嘞。”
    “怎么，这群女的了老子那么多钱，我还指望她们以后连本带息的还回来？”
    “咱今天救了她们，或许她们以后就会去救別人吶！她们救下的人以后还会去救更多的人嘞。”
    青年嗤笑出声：“哦呦可拉倒吧，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傻啊。”
    壮汉坚持反驳道：“那可不一定嘞，咱可以打赌！”
    “行啊，如果这群女人里有一个成了你这样的憨货，就算你贏，反之就是我贏，到时候你得把你这身钢皮卸了，让我狠狠揍一顿！”
    齐格飞不带掩饰地说出了当前最想做的事。
    “哦哦。那要是老弟你输了呢？”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输？”
    “啊，不带这样的吧。”
    “行行行，那你想怎么样？先说好，你要是揍我一顿肯定会跪在地上求著我別死。”
    “不会嘞，到时候老弟只要请咱喝顿酒就行嘞。”
    “这可是你说的啊，別反悔啊！”
    一高一矮，一黑一白的两名冒险者穿梭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
    白龙脚步轻盈，表情难以掩盖的明快：
    “好了，接下来总该去带我见弗雷德里克了吧。”
    黑钢挠了挠头，神色有些纠结：
    “这次出来拖得有些久，马上就到兰马洛克老爷子的生日，咱得先去龙都一趟。“
    白龙眼珠一瞪：
    “啥？你又要改换路线？”
    黑钢被说的有些抬不起头：
    “呃……实在不行，老弟你可以先回去。”
    “不是哥们，你把我绑出来就是为了包这点饺子？”
    白龙略显无奈的嘆了口气：
    “真没办法，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去一趟吧。”
    黑钢顿时振奋起来：
    “哦哦！”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可以顺便把鬼王的窝也端了，刚才我在委託栏上看到匪王和鬼王的人头一起交能拿到三倍的赏金。”
    “哦哦！！”
    “好，那就出发，先杀鬼王再去龙都！”
    ………………
    ………………
    ………………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我和傻大个一起到了龙都会见了曾经是英雄如今变成恶龙的兰马洛克。
    我还差点被这臭老头阴死，还好傻大个技高一筹！
    ………那位猎龙者的末路再次证明了好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正因为善不得终，恶才长久。
    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善恶有报是废物们的一厢情愿。
    烧杀抢掠、残害同胞、背叛家国的恶棍幸运的逃过清算，在国外锦衣玉食、美女在怀、荣华富贵，临老到头插著尿管在病床上翘辫子了。新闻上扯皮说他一辈子活在恐惧和愧疚中，最终孤独的病死在床榻上，然后管这叫老天开眼恶有恶报。偏偏还真有脑残信这套。
    要我说，放屁。
    老天爷是不会帮你报仇的，这世道好人不会有好报，恶人也不会有恶报，搞不清楚这点就別怪人家骑在你头上拉屎撒尿。
    但是，我觉得，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我大哥他是个好人，他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他就应该有好报，他不该是这种结局！
    我不甘心，我大哥没有好报，那就由我来给他好报！
    我来证明谢叔说的没错，我来证明我大哥是对的！
    既然老天没长眼，那就老子来让它开开眼！！
    我自己来！！！

 第575章 「翡翠森都」格林伍德

    “各位，我们即將驶入翡翠森都，接下来大巴会减速缓行，大家趁此机会可以参观城市的景观。”
    “耶，终於回家了！”
    “哇啊——”
    “快醒醒齐格鲁德，快醒醒呀，快看外面的景色！”
    耳边响起眾人的喧闹声，小眠中的齐格飞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苍翠欲滴的林冠，参天耸立的古树，繁密的枝叶笼罩天幕，如柱的树干插入大地，浓绿掩映之间是层叠的树屋，彼此之间以木桥交错相连，仿佛漂浮在绿雾中的天空村落。
    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蜿蜒穿过，苔蘚和灌木丛鬱鬱葱葱，各色商铺琳琅满目。“风来酒庄”、“树海木工”、“绿荫秘药”、“精灵丝韵”、“晨曦麵包坊”、“翡翠葡萄与高脚酒杯”……精灵、人类、半精灵构成的人流穿行在两侧的街市上，夏日的风裹著淡淡的木香和泥土的潮湿，连同闹腾的喧譁一同吹入车窗，撞在齐格飞的脸上。
    惺忪的睡意瞬时全无，齐格飞缓缓睁大眼眶，不自觉的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
    即便已经在奇兰度过了一年半载，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事物也见了不少，可每每遇到这些充满奇幻色彩的美景，他依旧难掩震撼。
    时值八月月初，在歷经四个月的旅途后，齐格飞终於抵达奥菲斯行的最后一站——“翡翠森都”格林伍德，距离洛斯林德仅剩一步之遥。
    “有什么好惊奇的，格林伍德好玩的地方还多著呢！”
    刺蝟头少年亚瑞克神奇的挺著胸膛，冲眾人夸耀他的家乡。
    “翡翠森都是精灵和人类共建的城市，树上的木屋是精灵们的居所，而地上则是人类的住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大树都是来自风来森林的青樟，是曾经的风之精灵王奥伯龙大人下令栽种过来的。”
    构成洛斯林德大树海的六大森林中，风来森林的对外政策是最为开放的，因为奥伯龙王生性风流喜欢冒险，时常会偷偷溜出森林去人类的国度寻欢作乐，在外头留下了不少半精灵子嗣。格林伍德的建立，正是这位精灵王一手促成。
    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风来森林的子民们也继承了奥伯龙的优良作风，如今你在奇兰各地见到的精灵大都是头髮碧绿的风精灵，鲜少能见到其他森林的精灵。而由於风精灵各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经年累月下精灵不是魔法师就是游侠的刻板印象也因此形成。
    可实际上风精灵射箭准，是因为他们天生就能使用风魔法操纵箭矢的飞行，其他精灵压根就不擅长射术，总有一些初出茅庐的冒险者小队因此吃亏。
    什么？你问齐格飞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就是这种刻板印象最大的受害者！
    齐格飞瞥了眼隔壁的罗宾汉，这位精灵游侠正满脸怀念的望著西方无边无际的大树海。
    细看就会发现，虽然罗宾汉皮肤白皙眼眸翠绿，但猎人帽下的头髮却是亮金色的，而不是风精灵特有的绿色。
    古怪的地方在於，六大精灵种中並不存在金髮，风精灵是绿髮，冰精灵是白髮，炎精灵是红髮，水精灵是蓝发，暗精灵是紫发，雷精灵是青发。
    齐格飞曾经旁敲侧击的试探过罗宾汉的来歷，但都被对方巧妙的敷衍过去了。
    “那个好漂亮的大树是什么呀？”
    一个孩子指著西边大树海中央眼睛闪闪发光。
    那里有一株散发著黄金光芒的擎天大树插入云霄，无数金黄落叶雨点般纷飞而下飘向树海各处。
    “哼哼，不知道了吧。”亚瑞克得意的昂起脑袋：“那就是……”
    “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
    “生命树形尤格多拉希尔……”
    精灵游侠幽幽的呢喃掩盖在男孩激情澎湃的嗓音中，全车人员纷纷將脑袋探出车窗外惊呼议论。
    “那就是传说中的精灵圣树啊，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壮观呢！”
    “我听说精灵女皇陛下就住在这里面呢！”
    “真想近距离好好看看吶。”
    只有齐格飞敏锐地捕捉到了罗宾汉的话语。
    “生命树形？”
    【生命】
    如今洛斯林德已近在眼前，这两个字对於齐格飞来说可谓敏感之极。
    另一边的罗宾汉察觉到视线，转过头冲白髮骑士露出意义不明的微笑，齐格飞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不管怎样，等进了洛斯林德就什么都明白了。
    “別做梦啦，大圣树是不对精灵以外的人开放的，我们这些混血的半精灵也不行。”
    亚瑞克继续积极的担任当地导游的角色：
    “实际上不止大圣树，洛斯林德对外开放的只有风来森林，其他森林都要经过申请得到批准后才能进去参观。”
    眾所周知，洛斯林德大树海是由六片森林怀抱著大圣树构成，六片森林分別由六大精灵王统治。平日里森林之间互不干涉，只有在面对外敌时才会在精灵皇的率领下组成联合战线。
    也正因此，虽然大家同为精灵，但两片毗邻的森林之间从文化到风俗习惯都是天差地远。
    就拿隔壁的冰雪森林来举例，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的政策和奥伯龙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她禁止外人进入森林，拒绝与外界通商，不允许百岁以下的冰精灵出国闯荡，对族人和领地的爱护几乎到了过度保护的地步。
    奥菲斯曾经在冰雪森林附近偷偷砍伐寒松，被古蕾希婭发现后连人带伐木场一起成了冰雕。
    事发之后，奥菲斯驻洛斯林德大使馆表示强烈谴责，次日，大使馆上下成了冰雕艺术馆。
    在那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奥菲斯一声不吭地把气咽了下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奥菲斯帝国自然可以大军攻入冰雪森林，但代价是面对当今最强精灵王古蕾希婭凛冬般的愤怒。
    不出意外的话，奥菲斯一个郡都会变成生机灭绝的冻土……
    事实证明，霸道如奥菲斯那也是欺软怕硬的。
    冰雪森林有古蕾希婭他们不敢招惹，但奥伯龙却在百年前因为一场意外死了，自那之后风之精灵王的王座一直空悬。
    风来森林没了精灵王坐镇，格林伍德便被纳入了帝国的版图，如今就连横断森林的铁路都在紧锣密鼓的建造中。
    一路过来，齐格飞看到了不少装满原木的卡车从身旁驶过，也见到不少头戴安全盔的工人。
    这些工人大都是矮人和半兽人，只有少部分是奥菲斯人，满脸的泥灰，工服被汗水浸湿黏在肌肉紧实的后背上。
    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各种酒馆、旅社的周围，喝酒吹牛，喧譁阵阵。
    “停一下，司机师傅，快停一下！”
    忽然，亚瑞克高兴的大叫起来，手指著窗外一家別致的餐厅。
    “大家快看，我们福利院的饭菜就是那家餐厅负责的，可好吃了！”
    齐格飞抬眼望去，不大不小的店面映入眼帘，招牌设计的很別致，是一柄剑和一面十字盾接著一起组成的铲勺搅动著一锅肉汤，上书：【黑白食馆】
    齐格飞不禁挑了挑眉毛，无论是招牌还店名都设计得很没品。
    不过人气却是格外火爆，排队的工人是这一路过来最多的。
    “对不起，大家等我一下，我去向厨师妈妈报个平安！”
    刺蝟头男孩留下一句，便一溜烟地下了车，蹦蹦跳跳的跑进餐厅里头。
    “这孩子也真是的，人肯定在福利院等著呀。”
    薇薇安娜佯装不悦的嗔道。
    列车事件后，文森特就將孩子们被紫罗兰小队救下的消息通知给了格林伍德市政府，福利院应该早就知道孩子们今天会抵达森都，这会儿都在院里等著呢。
    不出意外的话，亚瑞克是见不到想见的人的。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刺蝟头少年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厨师妈妈已经去福利院了，本来大家可以先在餐厅吃饱的，真可惜。”
    “咦？厨师都走了，为什么餐厅还开著呀？”机智的卡塔丽娜敏锐的发现了盲点。
    “哼哼，厨师妈妈的料理不需要厨师，谁都能烹飪，而且物廉价美、量大管饱！”
    亚瑞克很是骄傲的说道：
    “所以不用担心啦，而且餐厅还有贝拉姐姐看著，没问题的！”
    正望著大树海发呆的齐格飞忽地一怔。
    “贝拉……”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算了，错觉吧。”
    齐格飞闭上眼，继续自己的小眠。

 第576章 好久不见

    格林伍德福利院坐落於城市东部的边缘一株不算高大的青樟之上，是翡翠森都最古老的木屋建筑之一。
    在当年风来森林开放的最初，大量风精灵进入人类社会，在那个各类保护措施都不完善的时代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长生的精灵和短命的人类凑在一起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当时风来森林附近到处都是被遗弃的半精灵幼童，人类国度不接纳他们，精灵树海不承认他们，这种情况直到蒂塔尼亚女皇登基才得到改善。
    在女皇的政策与奥伯龙王的大力推进下，翡翠森都作为半精灵们的容身之处得以建立，而格林伍德福利院便是森都的第一批完工的建筑，目的便是收养照顾那些被遗弃的半精灵幼儿。
    时过境迁，千百年后的今天半精灵已经完全融入了两个种群社会地位早就今非昔比，格林伍德福利院也隨之荒废。
    直到去年夏天，一位年轻的女院长走马上任……
    “所以你们的院长妈妈原本只是被僱佣清理维护福利院的清洁员吗？”
    薇薇安娜面露惊讶：“是她强烈要求市政府重开福利院，收容孤儿的？”
    “没错！”亚瑞克骄傲的挺起胸：“我就是福利院的第一名学生。刚开始的时候院里特別穷，学生也只有我一个，院长妈妈每天都会去市政府申请財政拨款，厨师妈妈用开餐馆的钱补贴福利院，我们这才撑了过来。”
    “后来，市政府终於批准拨款，我们格林伍德福利院就重新开业啦！院长妈妈也成了真正的院长妈妈。她虽然有自己的孩子，但对我们都一样温柔。记得我被绑走前，院里已经有二十多个孩子了！现在过去那么长时间，肯定更多了！”
    从男孩的语气就能听出，他多半是院里的孩子王，而且生活的很是无忧无虑，这一路来活泼跳脱的行为也能说明这点，压抑沉闷的环境可培养不出这样的性格。
    其他孩子们听著亚瑞克的描述，纷纷露出期待羡慕的神情，他们过去所处的环境可没这么好。
    薇薇安娜却是捕捉地到了一个细节：“你刚才说你们的院长女士还带著一个孩子？”
    亚瑞克点头：“是的，西罗弟弟是院长妈妈自己的孩子，刚满一周岁呢。”
    “两位女士都是一个人吗？”
    薇薇安娜问的比较委婉，但聪慧的亚瑞克当然听出其中的意思。
    “嗯，院长妈妈和厨师妈妈都是单身。”
    听到这里，诗人小姐终於忍不住发出讚嘆：“这真是……太了不起了。”
    两个孤单的女人撑起偌大的孤儿院和二十多个孤儿的人生，这要付出多少心血和汗水，承受多少辛酸和艰苦简直难以想像。
    却不知她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忽的，诗人小姐思绪一闪，眼眶缓缓睁大。
    “两个女人和一个婴儿，这……这不是齐格鲁德讲述的勇者白龙的故事中出现的人物吗？”
    薇薇安娜情不自禁的看向坐在后排的齐格鲁德，白髮骑士此刻正靠著车窗略显疲惫地闭著眼睛。
    “应该不会吧……”
    …………
    …………
    “小朋友们，院长妈妈刚刚说的话都听明白了吗？”
    一个怀抱襁褓的年轻女人，身穿淡雅纹长裙搭配米色的披肩，从內而外散发著亲切柔和的气质，她正冲草坪上四十多个打扮的绿绿甚是喜庆的孩童们讲话。
    “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一种孩童充满活力的齐声喊道。
    “很好，那么就来复述一遍吧，待会儿小朋友要做什么呀？”
    “先到后面躲起来！”
    “然后等厨师妈妈的信號！”
    “再然后出来把礼物送给英雄！”
    “感谢他们救回了亚瑞克哥哥！”
    小孩们您一句我一句的玩起了话语接龙。
    年轻女人又確认道：“那大家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孩童们纷纷举起双手，鲜、果、弹珠、千纸鹤、奇形怪状的鹅软石，甚至连金龟子独角仙这样的昆虫都有。
    年轻女人点点头，满意地道：“很好，那现在我宣布任务开始，全体小朋友，散开！”
    “yes madam！”
    “好哦——”
    孩子们嬉闹著一窝蜂地散去，只留下两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女孩手手捧束，站在院门两侧。
    等所有人都在指定位置到位，年轻女人才沉下思绪：“应该没什么遗漏吧……”
    她再次观察起周围，检查还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
    “你太紧张了，维纳。”
    这时，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
    “居然还把小西罗也抱来了，你难道还希望他帮你一起迎接吗？”
    一个身著白色厨师服扎著头巾的中年女人这时走了过来，光看打扮就知道她就是孩子们口中的厨师妈妈。
    和温婉美丽的女院长不同，女厨师的容貌很是独特，窄轮廓、高颧骨、长鼻樑、细嘴唇、大下巴，乍一看竟像是马的脸，极具视觉衝击力。
    似乎是听懂了自己的名字，襁褓中那咬著奶嘴肉嘟嘟的小婴儿忽然舞动小手，咿咿呀呀的喊了起来：
    “马嘛~”
    “不可以哦，西罗！”
    女院长立刻抓住孩子的手轻斥道：
    “这朵小白待会儿是要献给英雄的，不能丟掉哦。”
    厨师有些无语：“维纳，待会儿来的是冒险者啊，又不是市政府的高官，你我都清楚冒险者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年轻女人很是紧张：“希尔达你知道吗，护送亚瑞克回来的就是报纸上提到的那支【紫罗兰之歌】小队，那可是英雄齐格鲁德率领的队伍啊。”
    “所以你更不用担心了，那样的英雄怎么可能刁难我们呢？再说……”
    马脸女人露出笑容：“我们连英雄中的英雄都见过了，不是吗？”
    產妇沉吟下来。
    那之后没多久，大概是她们刚到格林伍德后，就从冒险者公会得知了一个重磅消息——组建於摩恩南境的冒险者小队【钢龙】，其两位成员白龙与黑钢正是现任勇者与他的伙伴！
    两个女人在得知这件事时，震惊的那是一宿没合眼。
    万万没想到与她们一同度过半月时间的那两位冒险者大人，竟然是当今的勇者大人，公会口中的冒险者之王！
    难怪他们那么特別、那么强大，马脸女人和產妇都还记得，那位白龙大人是如何只用一句话就在紫杉镇新设一座公会大厅的，那位黑钢大人又是如何单枪匹马攻陷整个亚当山寨的。
    而自己，两个从土匪窝里出来的平凡女人竟然有幸得到了勇者小队的护送，这些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把你当初冲黑钢老爷要求加餐的气势拿出来，就不会觉得紧张了。”希尔达坏心眼地调笑道。
    “怎么又说这事！”被旧事重提的维纳脸色微红，她当时可因为这事惹恼了白龙大人。
    “说真的希尔达，像那二位一样的冒险者並不多见，市政府虽说会帮我们支付酬金，但我们不能因此失了礼数，该有的谢意必须要有，郑重些不会有错。我打算將改建福利院的计划延后，用这笔钱来答谢紫罗兰小队的冒险者大人，你觉得呢？”
    女厨师不置可否。
    格林伍德福利院原本毕竟是只收容半精灵的福利院，但眼下这些孩子各个种族的都有，原本的环境已经不合適了，福利院计划扩建一座仓库和宿舍楼。
    “院长妈妈，厨师妈妈。”院门边上的女孩脆生生的发问：“你们说的冒险者是什么呀？”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相顾而笑：“是自由、热情、善良的化身。”
    “哎，好像要来了！”
    这时，另一个男孩提醒道。
    只见不远处，一辆明黄涂装的蒸汽大巴朝这里驶来。
    女院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希尔达，准备！准备！”
    “哦哦，好！”
    女厨师忙不迭从兜里拿出礼筒，虽然刚才说的轻鬆，但此时那位名满帝国的英雄齐格鲁德真到了眼前，她也不免感到紧张。
    蒸汽大巴缓缓驶到院门前的空地上停泊熄火，车门打开。
    “妈妈！”
    刺蝟头少年亚瑞克第一个蹦下大巴，又哭又笑地朝著两个女人扑了过去。
    “你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真是嚇死人了！”
    院长和厨师都是又喜又怒。
    隨后依次是吟游诗人、精灵游侠、女骑士等三位小队成员，再然后是一眾半精灵孩童，最后才是慢慢悠悠走下来的白髮骑士。
    正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两个女人顿时一怔，目光死死凝固。
    白髮，红眼，背上的黑铁十字大盾，一时间，二人竟有些恍惚。
    齐格飞视线扫过面前的福利院，这是一座建在青樟的设施，地上的建筑只有圃、院门以及一座格格不入的仓库，和亚瑞克介绍的大体一致，那么院长就是那两个……
    下一刻，青年的瞳孔猛地收缩。
    自从伏尔泰死后，齐格飞就发现自己的精神出了些状况，绝大部分人在自己的视野中都变成了和比蒙兽人一样的兽首人形的模样。
    这个毛病曾一度让他將巴斯错当成了人类，引发不少误会。
    但其实也並不全是坏事。
    至少此时此刻，向来脸盲多忘的齐格飞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白色厨师服长著马脸的女人。
    齐格飞呆滯在原地，大脑不受控制的自行串联著线索，將前因后果缓缓联繫在了一起。
    “这怎么…竟然……”
    啪！
    也就在这时，一声礼炮忽然炸响，五顏六色的彩带飞上天空。
    下一刻，草丛中，树梢上，圃后呼啦啦的涌出四十多个孩子，他们捧著鲜和果蜂拥到冒险者们的身边。
    “谢谢大姐姐救了大家，这朵送给你们！”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亚瑞克了，谢谢你们救了他！”
    “你们能不能收我为徒呀，我以后也想做英雄！”
    卡塔丽娜三人先是被孩子们的热情嚇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便再难掩兴奋。
    “没错！我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英雄卡塔丽娜！职阶黄金骑士，想做我徒弟的站过来！”
    “你想学弓术？当然，我可是游侠最擅长射箭，行，我来教你一些基本功。”
    “我，我其实没帮上什么忙啦……咦，这个冠是送给我的吗？可以收下吗？齐格鲁德！齐格鲁德你快看我！”
    奼紫嫣红的束充斥视野，束后是一张张阳光灿烂的笑容。
    “大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大家！”
    “谢谢大哥哥！”
    齐格飞嘴唇哆嗦了一下，双手不禁开始发抖。
    …
    “好人有好报嘞。”
    …
    “咱今天救了她们，或许她们以后就会去救別人吶！她们救下的人以后还会去救更多的人嘞！”
    …
    “那可不一定嘞，咱可以打赌！”
    …
    “到时候老弟只要请咱喝顿酒就行嘞。”
    ………
    ………
    ………
    “老弟，总有一天，你会救很多很多人。”
    白龙缓缓昂起头，目光所及是清晨遗留在枝头的露珠，是草坪上一个个小巧的脚印，是在阳光下破开种皮令人流泪的新生嫩芽，是握在一只小小手掌中的纯白朵。
    產妇怀抱著婴儿走到青年面前，眼含热泪：
    “白龙大人，好久不见。”

 第577章 往日不再（感谢紫焰妖翼大佬的礼物之王！）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院长办公室，柔和的光束照亮了布满岁月痕跡的木质书桌，桌上堆满了福利院的帐簿与募款信函，静静诉说著过去一年中的不易与忙碌。
    茶几上摆著三杯热腾的红茶，茶雾裊裊，但围坐的三人皆没有饮用的意思。
    “白龙老爷，真没想到您就是英雄齐格鲁德！亚瑞克那孩子竟然是被您救下来的，这真是…真是……天吶，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马脸女人有些语无伦次，直到现在她依旧难以平復胸中的激盪。
    “命运真的太奇妙了，竟安排我们以这样巧合的方式重逢。”
    產妇亦是眼眶发红，声音中残留著哽咽。
    齐格飞望著阔別一年的旧识，嘴角泛起一抹复杂苦涩的笑容：
    “是啊，命运真是……太奇妙了。”
    產妇和马脸女人，一年前他和伏尔泰从紫杉镇的土匪窝里捞出来的这两个女人如今已然面貌一新。尤其是身为福利院院长的產妇，气质的变化堪称翻天覆地，近乎是判若两人。
    “二位……真是变了不少呢。”白髮青年语气复杂的说道。
    “白龙老爷您才是，从巴士下来的那一刻，我们都以为自己认错了呢！”
    “是啊，內敛沉稳了好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真不愧是当今勇者呢。”
    无论是去年和伏尔泰一起旅行的时候，还是此时此刻，齐格飞的样貌都是用【雾里看】偽装过的，但出於某些执念，不管怎么变他总会保留部分特徵，因此熟悉齐格飞的人比如罗老二和卡塔丽娜依旧能够认出他来。
    不过眼前这两个女人显然不在熟识的范畴里。
    “我的外表应该和过去完全不同才对，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白龙老爷您说哪里话，我们就算认不出您的脸，您背上的盾我们怎么可能忘记呢？”
    齐格飞面色一愣，恍然的笑了笑，原来是因为傻大个的盾啊。
    產妇忽然想起了什么欣喜的说道：“和您一起来的那三位冒险者就是您的巡礼同伴吧，那加上黑钢大人，您的勇者小队就已经齐聚了呢，对了，怎么没看到黑钢大人，他没和您一起来吗？”
    白髮青年身躯一颤，脸上笑意缓缓散去：
    “他们……不是巡礼同伴，我也不是什么勇者，公会那头搞错了。二位叫我齐格鲁德吧，我的队友们也是这么称呼我的。”
    “可是白龙大人……”
    “没关係，不管您叫什么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女院长刚要追问，旁边的厨师却已然察觉到了青年情绪的异常，她连忙抓住朋友的手，自己接过话头：
    “齐格鲁德老爷和几位冒险者大人远道而来一定饿坏了吧，不瞒您说我在镇上开了一家餐馆，请各位一定要留下来用餐，让我们略表谢意！维纳，快去让孩子们集合，大家一起去！”
    齐格飞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他现在只想快点去洛斯林德，可忽然他皱起眉头，眼神异样地看向產妇。
    “怎么了吗？”维纳愣了一下。
    齐格飞默然片刻，摇摇头挥去心中莫名升起的不安：
    “没什么，我才发现你和我的一位故人重名。”
    他转头望向窗外的园，自己的三个寄吧队友正和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儼然是没有今天就离开的打算。
    齐格飞嘆了口气。
    算了，正好我也答应了请他们聚餐的。
    “也好，那待会儿就坐我们的巴士一起去吧。”
    …………
    园的草坪上，两个半高的孩子涨红著脸，手脚並用合力將木弓拉了个半开。
    “游侠哥哥你快看，我们拉开了！我们拉开了！”
    “下一步该怎么做呀。”
    罗宾汉笑容温和，一本正经的教学：“真棒，下一步对准目標射击就行了。”
    两个小孩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样就可以了吗？射箭原来那么简单吗？”
    “弓术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武艺，只要有恆心有毅力，谁都可以成为百发百中的神射手。”
    “哦哦哦！”
    两个小孩听得眼冒闪光：
    “那我们这就试试！”
    “这里不行啦，会射到其他小朋友的，我们去那里，那里没有人！”
    一个孩子指著福利院右侧仓库的位置就要拉著小伙伴过去。
    罗宾汉眉毛一挑，驀的迈步拦在两个孩子身前：
    “要不还是下次吧，看那儿，你们的院长妈妈出来了，应该是要集合了。”
    “嗯，好的！”
    两小孩听话的放下木弓，朝女院长跑了过去。
    看著孩子们走远，百相这才扭过头，眼神明灭不定地望著仓库的方向，良久，他忽地低笑出声：
    “倒是，格外聪明。”
    …………
    …………
    黑白食馆。
    宽敞的大厅內，各种香味扑鼻，吹牛打屁的喧譁阵阵，巨型长柄勺从沸腾的锅里捞出熟透的荤蔬杂烩，老练的服务员一手一个托盘杂耍般的装著十几只啤酒杯穿行而过。热闹非凡。
    正如先前眾人在巴士上看到的那样，餐厅的生意红火至极。
    至於为什么会这么火爆，齐格飞简单扫了眼菜单就明白了。
    酱猪肘、肉夹饃、小笼包、牛肉拉麵、过桥米线甚至於做了本土化改造的太阳神跳墙……每种料理的下面还贴心的配了手绘图和注释。
    【太阳神跳墙：太阳神索雷斯闻到也忍不住跳脚的美味。】
    不用说也知道，都是齐格飞曾经跟伏尔泰提到过的热门中菜，看起来是被希尔达一个不漏的给偷学了过去。
    换上主厨装的马脸女人在一旁细心说明：
    “其实刚开业的时候並不是很顺利，森都的居民都无法接受您发明的这些新奇料理，直到去年末餐馆的生意都是不温不火的。”
    “但灯塔和会后，大批工人涌入格林伍德，他们就喜欢新奇的事物，您的料理受到狂热的追捧，餐馆的人气很快就在工人们的口口相传下变得火爆起来。”
    她有些害臊的訕笑：“呃……您不会怪我剽窃吧？”
    齐格飞却没回话，目光直勾勾的盯著每张餐桌上都有配备的巨大铁锅，里头浓汤沸滚肉香四溢。
    只见十几个客人一组围著一口锅，边谈天说地，边用大木勺捞取锅里的食物，有捞起肉骨银引的阵阵惊呼，也有清汤绿菜惹来一波鬨笑。
    马脸女人当即说道：“那就是本店的招牌——合菜大锅。老爷，这也是跟您学的。”
    白髮青年默然抿了抿嘴，声音沙哑：“你们就是靠这些撑起福利院的？”
    “倒也不全是，政府的財政补贴也有不少。”
    希尔达虽然谦虚的否认，但语气里难掩自豪。
    忽地，她想到了什么接著道：
    “对了老爷，还有个孩子也来了格林伍德，您应该还记得，她现在可是我们餐厅的领班，就在楼上我带您去！”
    马脸女人引著眾人上到二层，这里显然做了预留，厅堂內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两大桌丰盛的菜餚和站在中央的少女。
    那姑娘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身著一袭棕白相间的连衣裙，腰间繫著一条暗红色围裙，上面刺绣著黑白餐馆的招牌，袖口捲起，露出小臂，头上绑著白色的头巾，一根茶色的麻辫托在肩头，脆生生水灵灵的，完全可以胜任看板娘的职责。
    “啊…呜。”
    然而，她一开口却让小队眾人都愣了一下。
    女孩一边咿咿呀呀著，一边冲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灿烂却是个哑巴！
    齐格飞的瞳孔都隱隱颤抖了一下，猛地就回忆了对方的名字：
    “贝拉？”
    “您果然还记得。”女院长笑著解释道：“我们安顿下来后，便將这孩子也一起接了过来，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
    齐格飞张了张嘴，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紫杉镇时，自己不过是餵了她一瓶墮胎药这孩子却恐惧的朝著自己撅起屁股出卖身体的画面，那时自己曾提出送她去康斯顿城安顿，却被拒绝了。
    “是这样……这孩子也得到了好报。”
    他轻声呢喃，低沉的语气里却辨不出是开心还是悲伤。
    ……
    “乾杯！！！”
    硕大的圆形餐桌边，眾人围坐。
    女骑士率先举起酒杯，亢奋的大喊：
    “敬团结与勇气，我们的小队圆满地完成了委託！！”
    吟游诗人也紧跟著兴冲冲的站起身：
    “敬自由与冒险，我们这一路精彩绝伦的旅程！”
    精灵游侠看了看周围，也配合的高举酒杯：
    “敬美好的未来，我们与孩子们都將迎来新的篇章。”
    马脸女人和產妇也纷纷起身举起木桶杯：
    “敬热情与善良，感谢各位冒险者大人救下了我们的孩子！”
    就连坐隔壁小孩那桌的亚瑞克也抱著果汁领著一眾半精灵孩童走了过来：
    “敬…敬…敬……”
    小屁孩愣是敬了半天却想不出该敬什么，便乾脆闭上眼睛胡乱吼道：
    “敬我们居然还活著！”
    “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呢！”
    女院长立刻斥责出声作势要打，其他人则是发出一阵鬨笑。
    贝拉端著一台相机悄咪咪的站到角落，哑姑娘接到店长兼主厨的希尔达的命令，要用这台大价钱购入的相机將接下来眾人举杯相庆的一幕照下来，冲洗成照片掛在餐馆里，既是纪念亦是宣传。
    据说名人光顾过的餐厅生意会越来越火爆，而英雄齐格鲁德光临的餐厅找遍整个奥菲斯都没几家吧！
    少女端起相机，镜头对准了位於主座的白髮骑士。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期待著这场庆功宴的主角给出最后的致辞。
    然而，十秒，二十秒，三十秒，一分钟……
    青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低垂眼帘失神的望著一个方向。
    “老弟，快举杯，大家都在等你呢！”
    眼前的伏尔泰熊脸焦急，不断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动。
    “老弟，別发呆了！快说点什么，別让伙伴们失望了！”
    “老弟，老弟誒！”
    然而，无论壮汉如何劝说如何叫喊，青年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始终没有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脸，宛若祈求。
    终於，伏尔泰缓缓停下叫喊，表情变得很是沮丧：“老弟……”
    就在眾人开始不知所措的时候，白髮骑士忽地有了动作。
    他抓起手边的酒杯，却不起身也无致辞，只是朝著自己眼前的空气微微一举，轻声道：
    “我请你，乾杯。”
    言罢，也不顾眾人惊骇的目光仰头將酒水一饮而尽。
    咚…
    乾涸的木桶杯重重的砸在桌面，齐格飞隨即便抓起另一只酒杯再次痛饮。
    喉结连续鼓动发出低沉的咕嚕声，金色的酒液宛若眼泪般从嘴角溢出滑落，他却恍若不觉。
    咚…
    咚……
    黑白食馆一楼，人们大声喧譁，杯盏相撞，笑声如潮，粗獷的笑语喝骂与酒肉香气交织，沸反盈天。
    黑白食馆二楼，眾人默然站立，鸦雀无声，满桌佳肴无人问津，只有咚咚的沉闷声响迴荡，好似窒息。
    贝拉双手微颤的放下相机，脸色有些发白，她没敢拍照。
    镜头中那个坐在眾人中央的青年旁若无人地重复著拿起木桶杯又放下的动作，机械地把酒水灌进腹腔。
    他分明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话语，可所有人都仿佛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578章 看不见的仓库

    次日清晨，格林伍德福利院初阳洒满，浓密的绿荫在石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只云雀跳跃在圃中，不时啄击地面。
    大门前，紫罗兰小队一行四人整装待发与福利院做最后的道別，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复杂。
    “抱歉，难得的宴会让我毁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齐格飞脸色憔悴地冲眾人道歉，昨晚他醉的不省人事，是被眾人背回福利院的。这顿庆功宴兼散伙饭，最终也不了了之，白瞎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
    薇薇安娜努著嘴神情黯然，罗宾汉微微侧过脸掩饰尷尬，卡塔丽娜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没关係，没关係！”希尔达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大不了等齐格鲁德老爷的事办完后，我们再聚一次就是了。”
    维纳也开口道：“各位大人接下来是什么安排，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两个女人都聪明地扯开话题，不去问昨晚的事，毕竟事到如今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些端倪了。
    曾经的钢龙小队变成了现在的紫罗兰小队，却不见钢龙结伴，只见白龙独行。
    齐格飞想了想，从手册里拿出满满一袋金幣递了过去：“那十一个新来的孩子就委託你们照顾了，这些就当是捐款了。”
    女院长一看慌忙拒绝道：“这，这我可不能收，这些钱都能让福利院翻修两次了！各位已经免去了的酬金，再这样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白髮骑士却不由分说的將钱袋塞到女人手里：“那乾脆翻修一遍吧，多收养些孩子，多救些人。”
    维纳望著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眼眶不禁泛红。
    多救些人？
    可此时此刻最需要被拯救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吗？
    “各位真的不再多待几日吗？”女院长再次恳切挽留。
    齐格飞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要事在身，等一切都处理完有机会再登门拜访吧。”
    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不少，首先是到冒险者公会解散小队，让这仨寄吧队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然后是想办法联络上翡翠，拜託她带自己进入洛斯林德引见精灵女皇。
    如果翡翠联络不上，那就继续北上，直接进入冰雪森林找古蕾希婭帮忙。
    寻常外人一旦踏入冰雪森林会立刻遭到护林队的无情打击，但齐格飞可不是什么外人，他和精灵王古蕾希婭的大侄子梅林那可是潘嘎之交，並且两度救下其女儿的性命，手头还有古蕾希婭亲自赐予的王权指环！
    毫不夸张的说，齐格飞在冰雪森林的地位和古蕾希婭的王夫也没什么区別了。
    不过若有的选，齐格飞还是比较偏向找翡翠帮忙。
    因为如果去找古蕾希婭，必定会暴露齐格鲁德就是齐格飞的事实，虽然古蕾希婭大概是不会外传的，但风险这种东西总归是越少越好。
    “对了，这东西也捐给福利院了。”
    齐格飞指了指路边明黄色涂装的蒸汽巴士，这辆车本来也是临时买来当做代步工具的，摩恩没有配套的充能设备自然不可能开回去，留在福利院给孩子们做校车是最好的选择。
    这次，维纳和希尔达都没拒绝感激道：“我们的確有添置一辆校车的计划，感谢您的慷慨！”
    齐格飞点点头叮嘱道：“我的建议最好是停到里头的仓库去，这东西的引擎和轮胎都是可拆卸的，保不准会被人偷去。”
    他以前上早八那会儿，小电驴的电瓶就被没屁眼的王八蛋偷过两次，所以记忆犹新。
    二女闻言面面相覷的对望一眼，维纳迟疑地开口道：
    “好的，福利院的確计划下个月新建一座仓库和宿舍楼，这期间巴士就停放在圃后吧，也占不了多少空间。”
    齐格飞困惑的皱起眉头，指向院內的仓库：
    “那不是仓库吗？”
    气氛陡然凝固。
    女院长睁大眼眶，目光中泛起浓郁的同情与不忍。
    女厨更是语调颤抖：“老爷，您……”
    齐格飞一时间有些发懵。
    怎么回事，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干嘛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我？
    “大人……”卡塔丽娜这时走过来，顺著齐格飞的指向看了一眼，满脸担忧地轻声提醒道：“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齐格飞的身形猛地僵直，缓缓扭过头：
    “……你说什么？”
    …………
    …………
    “不死冥王，亡者君主，无尽死亡的编织者，所有生灵平等的归宿。”
    “我们嚮往死，我们不惧死，我们向死而生。”
    惨然的天空，黯淡的大地，灰白的祭坛。
    祭坛的上方悬浮著一颗光洁萤亮宛若宝玉的骷髏头骨，祭坛下方跪伏著数百名枯瘦信徒。
    灰袍的死灵术师手捧圣典面对祭坛庄严祷告，引领著信徒高举双手齐声吶喊：
    “如今，无论魂灵，终融於一体，应当感恩欢欣！”
    “如今，无论魂灵，终融於一体，应当感恩欢欣！”
    “如今，无论魂灵，终融於一体，应当感恩欢欣！”
    下一刻，信徒们的脑袋猛地昂起，下顎张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无形的灵魂化作有形的幽蓝烟雾从口腔中抽离，一团团地飞向白玉头骨，而他们自己则化作死白的空壳颓然倒地。
    白玉头骨通体绽放出莹莹光辉，张开顎骨將飞来的灵魂尽数吞没，隨即敛去光芒缓缓落到一双锈跡斑斑的黑色手甲中。
    死亡骑士吉尔伯特小心翼翼的捧著头骨將之放置在祭坛上，这才看向身侧结束了献祭仪式正躬身等候的死灵术师。
    “所以他们到了？”
    “是的，正如骑士大人所料，紫罗兰小队昨日带著那些小羔羊抵达翡翠森都，隨后入住格林伍德福利院。”
    吉尔伯特哼了一声：“少拍马屁，什么如我所料，这可是多亏了文森特·威灵顿的自作聪明，若不是他有事没事就在报纸上刊载那支小队的动向，我们怎么可能准备的如此恰到好处。”
    顿了顿他又问道：
    “那齐格鲁德离开了吗？”
    “是的，今日早晨他就去公会解散了小队，目前人已经离开了格林伍德。”
    吉尔伯特闻言这才鬆了口气：“那就好。”
    “骑士大人……”死灵术师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为什么如此惧怕一个人类？”
    死灵术师把头一低：“绝无此意。”
    “別太自以为是了，康拉德，你原本也是人类，一个畏惧死亡，短生又脆弱的可怜虫。”
    “咳，大人说的是。”
    “別误会，康拉德，我並不是在贬低你，倒不如说我现在非常尊敬你们这些死灵术师，没有你们亡灵教团追求不死的智慧与毅力，这个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死亡骑士嗓音嘶哑，却是格外真挚：
    “人类畏惧死亡，却不知死亡是神明给予人类最宝贵的礼物。精灵寿命悠久，纵是死后灵魂也是流向圣树循环往復，而人类的生命却是须臾一瞬，死后灵魂將漂往眾神也不知道的领域。死亡的恐惧伴隨著人类这个种族，而不断被死亡追赶的人类其脚步终其一生永不停歇，仿佛在和死亡赛跑一样，拼了命追求生命，追求意义，想要在世界留下自己的痕跡，留下人类的痕跡。 因此人类才能不断超越自身，探索世界，创造奇蹟。”
    吉尔伯特说著解开胸前的板甲，粼粼白骨下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令死灵术师目光一凝：
    “骑士大人，你这是！”
    “就是你们人类留下的伤痕，近乎让我消亡至今未能痊癒。”
    康拉德沉默了片刻，忽地回想起来道：“难道，这就是那位不沉留下的？”
    “当时伏尔泰还没有【不沉】这个称號……也罢，都是陈年旧事了，他也已经被狼王干掉了，再去记恨也无济於事。”
    死骑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索然的嘆了口气：
    “所以，別自以为是，更別自作聪明，自作聪明的代价是什么你应该清楚。”
    他这话落下，角落里阴影忽地冒出一个影子。
    康拉德的身躯不禁一颤，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东西的皮肤死白，像是树皮般乾裂粗糙，深陷的眼眶空洞无神，一头褪色的紫发凌乱的披在额前，手脚钉满了铁刺僵硬地扭曲著，动作迟缓而诡异，全身上下只有那双细长的尖耳和骯脏的王冠尚在吐露著其曾经的高贵身份。
    那东西步履僵硬地走到祭坛前捧起白玉头骨，隨即又僵硬地走进阴影中消失不见。
    死亡骑士瞥了退出老远的死灵术师一眼：“你害怕她？”
    “请原谅属下的怯懦，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强大可怖的尸偶。”
    “別说你了，我以前也没见过。”吉尔伯特哈哈大笑：“但由她来保管钥匙是最合適的，即便我不去操控出於本能她也会捨身保护，倒是省心的很。”
    “好了，说回齐格鲁德吧，我並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背后的人。”
    死亡骑士声音低沉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傢伙竟然也手握我主的遗物，要不是齐格鲁德没有死灵魔术的造诣，在列车上我根本不可能挡得住他。”
    “主的遗物？”
    亡灵主宰已然陨落，而其最后一次是出现在摩恩南境的康斯顿伯爵领，考虑到当时的事故……
    康拉德神情一怔：“难道他和现任勇者有关係？！”
    “只有这种可能。不出意外的话，人类多半是將我王的遗骸打造成神器了，这个齐格鲁德就算不是勇者的同伙也绝对关係密切。如果我猜的没错，老巫妖就是在这件神器上栽了跟头。”
    死灵术师默然片刻，语气犹豫：“骑士大人，我主真的能降临吗？”
    “怎么？”死骑语气古怪：“事到如今才开始质疑神祇的存在？”
    “不，属下只是……”
    “我知道你在忧虑什么，我也能直白的告诉你，我王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確已消亡，但我主亡灵之神尼科勒提米斯却是在诸位的虔诚信仰下诞生的新生神祇！我能听到祂，我能感受到祂，祂告诉我，祂迫不及待的想重返奇兰！”
    吉尔伯特放眼远方，灰白的大地上，一张长达数千米的苍白王座拔地而起。
    王座之下，无数狂热麻木的信徒跪伏叩首，他们小心翼翼的捧著各种形状的白骨献给王座之上的巨物。
    那是一具巨型的无头森白骨架，它慵懒地靠著王座，一只手撑著不存在的头颅，若有脑袋，它的眼神必然是睥睨而威严的。
    信徒们献上的白骨纷纷飞起组成这巨型骨架的一部分。
    “就快完成了，神降仪式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死亡骑士声音亢奋，冲死灵术师命令道：
    “康拉德，令你即刻去启动格林伍德福利院的祭坛，今夜我要整个翡翠森都化作亡者国度！”

 第579章 自作聪明（感谢就叫双子吧大佬的大神认证！）

    傍晚，掛在西山上的残阳將晚霞铺展开来，为苍翠欲滴的树海镀上一层耀目的红。
    黑色的商务轿车沿著蜿蜒小路驶到格福利院大门前停住，车门打开，一只光亮的褐色皮鞋踩上地面。
    几只归巢的云雀被这动静惊嚇，扑棱翅膀掠过夕阳沉寂的天空。
    正在园中陪孩子们做园艺的维纳转过头，神情驀的一怔，冲亚瑞克嘱咐了几句便慌忙迎上前。
    “有什么事需要您亲自来访，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女院长沾满泥泞和草屑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面对眼前这位突然造访的客人显得很是侷促。
    来者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著深色的长款呢料外套，衣领和袖口都镶有细致的银色滚边，胸前別著格林伍德市徽，口袋上还插著一支金色钢笔。除去肤色有些苍白之外，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位体面隨和的老绅士。
    “市长先生。”
    维纳一语道出了对方的不凡身份。
    “呵呵呵。要是提前说了，你不是又得让孩子们隆重地列队欢迎了？”
    老人笑了起来，笑容牵动脸上的皱纹显得很是慈和:“还有，我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副市长，叫我老师就行了。”
    “您这话说得，福利院能顺利的重新开业可都是多亏了您的支持，康拉德老师。”
    女院长回的很是拘谨，语气中还带著难以掩饰的紧张。
    老市长却是扫了一眼四周，疑惑道：“我听说那位英雄齐格鲁德和他的小队昨天就到了福利院，怎么没见到他们人呢？”
    “哦，齐格鲁德大人身有要事，今早就已经离开了。”
    老人闻言不禁露出遗憾的神情。
    “这真是太可惜了，我和市长先生昨日都不在森都，倒是错过了和这位英雄的会面的机会。也罢，那就直接说正事吧……”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尷尬：
    “呃，我们就在这里说吗？”
    维纳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忙道：“老师，请隨我到里面说话。”
    …………
    院长办公室內，康拉德望著维纳手忙脚乱沏茶的背影，老神在在地倚靠沙发。
    此刻，你也许会感到惊愕，堂堂翡翠森都的副市长，奥菲斯帝国正儿八经的政府高官怎么会是亡灵教团的死灵术师？他又是如何通过层层审核潜入政府內部的？
    但实际上，这是个很好解释的问题，简单来说康拉德先是市长，然后才成为了死灵术师。
    年轻时的他和所有奥菲斯男人一样，胸怀报国的热血，为此他夜以继日在政坛打拼奋斗，一路升迁从小小的行政专员最终做到了格林伍德副市长的高位。
    可就在康拉德决定停下来歇歇时，却愕然惊觉，自己的头髮已经白了。
    他好不容易收穫了財富与地位却发现自己根本享受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他不甘心，他还不想死！
    几年前的一天，康拉德在星辰钟塔出版的学术文刊上看到某篇解析死灵魔术的论文，论文的作者极其大胆的提出了死灵魔术可能给人类带来的变革——不死。
    这篇论文一经发表后立刻遭到了学术界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毕竟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要实现所谓的“不死”只需简单两步，第一步挖一个坑，第二步把自己埋进去。
    过个几天你就会从坑里爬出来，然后永远地在这世上“活”下去，直到被路过的冒险者变成金幣。
    然而，康拉德却看得心潮澎湃。
    他开始不顾一切的探究死灵魔术的奥秘，他寻到那篇论文的作者，走访研究死灵魔术的专家，乃至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渠道联络亡灵教团的死灵术师。
    终於有一天，一只古老的巫妖找上了他。
    那巫妖自称是亡灵教团的领袖，可以实现他的愿望，但代价是往后他必须服务於教团，並信仰教团侍奉的神祇——亡灵之神。
    康拉德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下来，老巫妖也如约將他变成了一只【死侍】。
    从此，康拉德的时间停止了，他的肉体不再衰老，他的心臟不再跳动，饮食和排泄成了非必要的消遣，唯独意识仍旧清晰的保留著。
    研究中，那些变为不死生物时无法接受的副作用並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他的梦想完美的实现了！
    但隨之而来的，却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如何瞒过监察官的审查？
    在奥菲斯帝国像他这种等级的官员每半年就会被注射一次真言剂，自己投向不死王庭的秘密根本藏不住。
    逃亡自然是一种选择，但康拉德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更长久的享受权力与財富，逃亡岂非本末倒置？何况康拉德很清楚亡灵教团找上自己无非是看上了自己的地位，它们必然不会允许自己逃亡。
    该怎么办呢？
    事实证明，康拉德的確是个聪明又狡猾的政客，他的选择是——实话实说。
    面对监察官的审问，他將自己如何畏惧死亡，如何习得死灵魔术，又是如何与亡灵教团取得联络最终不堪诱惑墮为死侍的经过全盘托出。
    康拉德犹记得那名年轻的监察官惊骇愤怒地將自己关进大牢的模样。
    康拉德也记得不到一天的时间，军情五处的特工就找上门来將自己无罪释放的后续。
    那之后，康拉德再也没见过那个年轻气盛的监察官，每年来审查自己的换成了一个四季都穿黑夹克的男人。
    上层的某些大人物果不其然对亡灵教团，或者说是对亡灵教团背后的不死王庭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巫妖那里，康拉德如法炮製，將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巫妖对他的机敏很是满意，不仅没有斥责反而讚许有加，就这样康拉德成了政府和教团之间的双面间谍，又或者说是沟通的桥樑，后来的一系列计划也就此诞生。
    这或许听著有些离奇，但实际上並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至少据康拉德所知，就连冒险者公会的公会长中都有教团的信眾。
    人类终究是怕死的，有多畏惧就有多崇拜，有多崇拜就有多信仰，亡灵教团因此生生不息。
    哐当！
    茶罐侧翻，红褐色的茶叶小瀑布似的倾斜而出，细碎的叶片四处飞散。
    “非常抱歉，康拉德老师，我真是的。您稍等，我再去拿一罐！”女院长面色惶恐地连连道歉。
    “別紧张，不著急的，我这次就是来问问福利院的扩建计划。”
    康拉德语气依旧慈和，待得女人走出办公室，他的脸色才驀然阴沉下来。
    “哼，乡巴佬。”
    死灵术师记得这女人是从摩恩逃难来的，市政厅起初只是僱佣她打扫荒废的福利院罢了。可不知道这女的吃错了什么药，干了几天扫地工竟然还干出了使命感，天天跑到市政厅提议重开福利院。
    康拉德当然不可能同意，毕竟就是因为荒废他才决定把祭坛建在这里，好几次都產生了直接把维纳干掉的想法。
    可当他將这件事上报后，巫妖竟一反常態表示赞同，似乎是因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很適合充作祭品，尤其这座福利院还是专门收容半精灵的。
    康拉德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於是福利院在他的大力支持下重新开业了。
    呵呵，其实想想也该知道，一个摩恩逃难来的乡巴佬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年內就坐上格林伍德福利院院长的位置，不觉得奇怪吗？
    死灵术师的食指轻轻敲击沙发，墙角的柜子下，一只乾瘪的死老鼠驀的探出头，隨即一溜烟跳出窗外朝外头仓库的方向飞奔而去。
    康拉德满意的露出笑容，死灵魔术就是这一点最方便，很多事都不再需要自己去做，隨便找一具尸体代劳就行了。
    接下来只要等骑士大人那里完成神降仪式的最后一步，主便將率领数不尽的亡者从祂的神国涌入人间，而出口便是这处福利院！
    他向后一靠，从怀里拿出烟匣，拣出一支雪茄叼在口中。
    要问康拉德此刻是什么感受，他还是有些愧疚的，背叛祖国的感觉让他不好受，但也仅此而已。
    和这点不好受比起来，还是死亡更加令他恐惧。
    而且，康拉德自认自己的行为算不上背叛，对於军情五处的审问他向来是有问必答，甚至连神降计划都是他主动上报的。
    奥菲斯上层狂妄自大，自认为能控制一切，放任教团行动，试图利用这场仪式打击摩恩结果最后却是自掘坟墓，这能怪得到自己头上吗？
    怪不到啊~
    康拉德掏著口袋里的燃油打火机。
    “嗯？”
    忽然，他皱起眉头。
    他感觉不到刚才放出去那只死老鼠了，自己失去了对尸体的控制？
    “怎么回事？”
    嚓！
    一根燃烧的火柴从背后为康拉德点燃雪茄。
    “哦，谢谢…”
    一小撮的烟气裊裊升起模糊了康拉德的视野，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扭过头！
    沙发后，白髮黑鎧的骑士手捏火柴默然矗立，一双猩红竖瞳居高临下，彻骨冰寒的杀意扑面盖来！
    “齐格鲁德！！”
    康拉德大惊失色，一口牙齿直接咬断雪茄，他刚要窜起，就听噗的一声，一只龙鳞密布的拳头击碎沙发贯通后背，抓著他那颗早已停跳的心臟破膛而出！
    齐格飞凑在康拉德的耳边一字一顿的开口：
    “自作聪明的杂碎，你当老子是白痴？”

 第580章 审问

    噗…
    半截人体带著黑红的肠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拋物线落在圃前。
    血红的残阳下，康拉德瞳孔涣散，惨白的老脸上惊恐凝固。
    维纳不禁捂著了嘴，强忍住乾呕的冲头，卡塔丽娜三人也都是脸色骇然。
    方才还在附近嬉戏的孩子们此时早已不见人影，甚至就连草坪上的脚印都化作光斑片片消散，偌大的福利院內安静的可怕。
    “真的有袭击？到底是怎么回事，文森特將军的刺杀案件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薇薇安娜忍不住发问。
    列车事件后齐格飞就把委託的部分內情告知给了他们，所以诗人小姐此刻才会深感困惑，既然针对文森特的陷害已经失败，怎么会还有敌人追上门来要对孩子们不利？
    若不是齐格鲁德察觉出异常，预先做了布置，恐怕这会儿已经让敌人得手了！
    齐格飞没有答话，倒不是他事到如今还要隱瞒，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理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看向女院长：“维纳，你確定这人是格林伍德的副市长？”
    维纳用力点头，语带颤抖：“对，康拉德老师，他帮了我们很多的，他怎么会……”
    今天早晨，刚准备离开的齐格飞忽然改变计划，要求福利院上下全员疏散，並一口咬定近期必定会有来自奥菲斯政府的敌人找上门来。
    维纳和希尔达虽然半信半疑，但出於对齐格飞的信任，还是照做了。女厨师带著孩子们去了食馆，留下院长配合冒险者们的埋伏。
    果不其然，傍晚真的有政府的人上门了，但出乎维纳意料的，这个人竟然是康拉德副市长。
    “辛苦了，快去食馆会合吧，让大家近期就在城里的旅馆暂住，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要回福利院！”
    “好，好的。”
    维纳匆匆离开了福利院。
    卡塔丽娜好奇的问道：“大人，您是怎么察觉的呀？”
    齐格飞抬眼看向不远处那座屹立在青樟边上，那座格格不入的仓库。
    与其说是察觉，倒不如说他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这种別人看不到，只有他看得见的建筑物以前也遇到过。
    就是去年他刚来到奇兰那会儿，人还在康斯顿城的时候。
    当时的王女阵营急需人手和资金，齐格飞给出的策略就是直接去抢劫奴隶商会。
    那家商会的名字齐格飞早就不记得了，总之当时他就是在那家商会里第一次见到了这种仓库。
    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一样，所有人都察觉不到那座仓库的存在，只有齐格飞和杨静看见了，並且就当他准备上去细细研究一番的时候，直接收到了夏儂发出的生命警告。
    齐格飞记得，当时史官小姐是这么称呼这玩意儿的——
    “死神的祭坛。”
    “什么祭坛？哪呢，哪呢？”
    女骑士东张西望，愣是没看到大人口中的东西。
    齐格飞也懒得搭理她，抽出苍白的正义发动【不死號令】，指著仓库问道：
    “那是个什么东西？”
    地上的康拉德残躯忽地一颤，两只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左右打转，缓缓撑起身子：
    “我主……亡灵之神…祭坛。”
    亡灵之神？
    齐格飞不禁愣了一下，这可和夏儂的说法不一样，而且亡灵这个前缀……
    一股浓郁的不安闪过心头，他接著问道：
    “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
    “凡人……非我主信徒……不可见…”
    “那为什么我能看得见？”
    康拉德歪了歪头，黯淡的瞳孔盯著齐格飞手中的大枪。
    “您……我主……您是……呃？？”
    显然，苍白正义身上浓烈的亡灵主宰气息让他陷入了混乱，这就好比你爹问你为什么他是你爹一样。
    齐格飞只能略过这个问题：“那这祭坛是干嘛用的？”
    “入口…亦是出口……”
    “什么东西的出口？”
    康拉德昂起头，带血的嘴角咧开：
    “我主…尼科勒提米斯…亡灵之神…今夜神降…百万亡者…此地涌现…亡灵坏境…泛滥奇兰……”
    宛若一声惊雷炸响，在场眾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今夜？”诗人小姐看了脸昏沉的天空忍不住惊叫：“那不就是待会儿吗？！”
    “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没有启动，多亏队长察觉。”精灵游侠宽慰道。
    “还好，还好。”
    女骑士也拍著胸脯，她已经回想起去年亡灵主宰空降康斯顿城的惨烈光景了。
    齐格飞却是依旧锁著眉头，心里没有半点轻鬆的感觉。
    他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比如尼科勒提米斯怎么还活著？亡灵之神又是个什么东西？
    但此刻，齐格飞最想知道是——奥菲斯人到底在搞什么？
    根据齐格飞从在哥布林洞窟里遇到的那只老巫妖斯普林霍尔的交代，不死王庭如今应该是成了奥菲斯的附庸，奥菲斯上层想利用不死王庭的力量整一支亡者大军来攻打削弱摩恩。
    可为什么现在听著这群不死族像是准备造反，不对，是已经要造反了！
    到底是这个死灵术师在扯淡还是奥菲斯人玩脱了？
    老实说，齐格飞更加偏向前一种可能。
    他寧可相信是这具尸体顶著【不死號令】的控制在对他撒谎，也不敢相信是奥菲斯的失误。
    他太相信他的这群对手了。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詹姆斯·兰开斯特、文森特· 威灵顿……
    迄今为止齐格飞面对过的这些奥菲斯决策层隨便拉出一个出来都能叫他芒刺在背，其中麦考夫甚至一度把他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齐格飞不相信自己的对手会犯下如此重大的失误竟让不死族们钻了空子，他更愿意怀疑这一切都是奥菲斯人的又一个阴谋。
    奥菲斯人狂妄、自信、目中无人，但他们绝非傲慢更不愚蠢，这群人狂妄自信的表象下隱藏的必然是是虚心、谨慎以及绝对的清醒，否则这个国家怕是早就亡了。
    那是怎么回事？
    齐格飞拧著眉头，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要抓到什么了，但却总是堪堪差了一步，这让他感到很不安。
    “神降能不能中止？”
    “启动祭坛…神降仪式…最后阶段…才会开始……”
    齐格飞鬆了口气，也就是说只要保证这个仓库原封不动，所谓的神降仪式就不会开始，至少尼科勒提米斯不会从这里冒出来。
    知晓了这点，他便直接问道：“你们的老巢，神降仪式的地点在哪？”
    康拉德嗓音沙哑的回答：“苍白…迷宫……”
    齐格飞心神一动，脑海里条件反射的跳出一个词：
    “下行血管。”

 第581章 苍白迷宫

    下行血管，关於这个概念齐格飞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大意便是连接著奇兰大陆的一个个独立的小世界，在奇兰这些小世界的表现形式便是一座座离奇古怪的迷宫。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神降仪式那么大的工程外头却不见一点动静，因为这些傢伙此时压根就不存在於奇兰这条血管里！
    齐格飞看向面前的仓库，眼神不禁眯起：
    “这座祭坛相当於是人造的迷宫入口，如果我从这里进去不出意外的话能直捣敌人的老巢！”
    可思量片刻，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如果康拉德所言为实，一旦自己启动这座祭坛，另一头的不死族就会立刻完成神降仪式的最后阶段。
    到时候亡灵主宰这老不死的玩意儿会和一年前康斯顿城那样直接跳到自己脸上，这次可不会有巴鲁姆克的英魂附体的奇蹟出现了，仅凭自己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当前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事情通知奥菲斯政府，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但这也有个问题……”
    齐格飞扫了眼地上的格林伍德副市长，眉头紧锁。
    问题就在於奥菲斯政府根本无法信任。
    正如刚才所说，齐格飞觉得不死王庭失控造反的概率只有三成，这事更大的可能还是奥菲斯那边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
    他们能绑架本国的半精灵孤儿用作祭品，在孤儿院建个邪神祭坛又算得了什么？
    康拉德在【不死號令】下虽然不会撒谎，可保不准他的记忆没有被动过手脚。
    怎么办？
    奥菲斯还有谁是靠谱的？
    “……呵，操了。”
    忽然，齐格飞忍不住苦笑出声。
    没办法，想想都觉得可笑。
    此时此刻，齐格飞脑子里冒出来的唯一一个可信的奥菲斯人竟然是他——那个前不久自己还处心积虑要刺杀的男人。
    “我记得几十公里外有一座军事基地来著，去那里应该能联繫上他。”
    一念至此，他看向自己的三名队友：
    “事情你们都听到了，现在我需要一个人替我去联络文森特·威灵顿，你们谁去？”
    话虽是对三个人说的，但齐格飞的目光只放在薇薇安娜和罗宾汉二人身上。
    眾所周知，傻狍子的智力不適合完成如此高难的任务。
    “要不……我去？”薇薇安娜试探著举起手。
    罗宾汉则耸了耸肩：“都行，我听队长安排。”
    白髮骑士思索片刻，最终冲精灵游侠道：“还是你去吧。”
    “大人，那咱们呢？”卡塔丽娜问道。
    “你们两个跟我进迷宫。”
    白髮骑士的回答让三人都是微微一愣，深感意外。
    要知道迄今为止齐格鲁德对於委託之外的事都是漠不关心的，今天一早更是打算马不停蹄地解散小队离开格林伍德。
    这样的他竟然要主动掺和进这件麻烦事里？
    齐格飞却像是感觉不到周围的目光，他昂起头朱红的竖瞳中寒芒闪烁：
    “趁其不备，先发制人！”
    …………
    …………
    一小时后，格林伍德郊外，距离城区东南方向三十公里的树林內。
    一片乱葬岗在林荫遮蔽之间铺开，浓郁的灰白死气縈绕四周，本该生长在此处的绿植像是凭空消去似的被大量墓碑和破败的棺槨覆盖，斑驳的石碑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文字，记录著那些早被遗忘的名字。殭尸、骷髏、幽魂等各种不死生物游荡其中，却无一人走出乱葬岗的范围，就仿佛是此地的巡逻守卫。
    乱葬岗的中央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万人坑，两只漆黑铁靴慢步走到坑边。
    齐格飞望著深邃的坑洞，拾起一颗石子丟了下去，却半天听不到迴响，就宛若飞去了另一个世界。
    “嗯，就是这了。”
    根据康拉德交代，这处乱葬岗便是通往苍白迷宫最近的入口，也是他平日里进出的所在。
    【苍白迷宫】，是奥菲斯少数几个没有被冒险者公会记录在册的迷宫。
    这也很正常，毕竟这座迷宫是如今亡灵教团最后的大本营，自然不能被冒险者们发现。
    亡灵教团在歷史上第一次出现是在大约一千年前，准確的来说，是在那位龙血勇者击溃亡灵主宰和其不死大军之后。
    就是在那场压倒性的溃败之后，渊源古老的死神教会就发生了分裂，一小部分极端信徒不再信仰死神，而是开始信仰一尊名叫“亡灵之神”的新神。
    传闻这是因为死神从来不会回应祂的信徒，而这位亡灵之神却是真会降下神跡的。
    有不少梦求“不死”却又不想变成了丧失心智的“不死生物”的死灵术师因为祈求了这尊神明而被降下赐福，从人类化为死侍。
    这位亡灵之神因而获得了大量信徒，亡灵教团的势力也急速膨胀，他们由一位巫妖率领，多位死骑和骨龙镇守，全盛时期的教团拥有数千死侍，上万死灵术师，势力遍布奇兰大陆。一旦爆发魔勇之战，他们就会从阴影中跳出，在背后给予秩序阵营迎头痛击。
    千年来，奇兰诸国和多支正神教会一度对亡灵教团发起围剿，试图拔除这颗长在奇兰腹地的毒瘤，却屡屡折戟劳而无功。
    直到三十年前，那位號称【破格】的歷代最强勇者横空出世。
    据传，这位【破格】的鹰眼视界能够覆盖奇兰大陆的每一寸土地，亡灵教团在他的注视下根本无所遁形，一旦露头，这位勇者就会以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出现在你身边，而后便是雷霆一击！
    就这样，亡灵教团偌大的势力在短短半月间近乎全军覆没，仅剩下教团的领袖巫妖，一位死亡骑士，和寥寥无几的死灵术师。
    幸运的是，有人发现【破格】的鹰眼不知为何无法投射进迷宫之內，余下的倖存者便立刻在巫妖的带领下占据了一座迷宫作为大本营，並向神明寻求启示，设计出了一种不可见的祭坛作为人造迷宫出入口供教团成员们使用。
    兴许是这种祭坛亦是迷宫的一部分，竟骗过那位【破格】的鹰眼。当然，更多可能只是侥倖，因为在那之后不久，这该死的勇者就被自己的同伴背叛兵败卡姆兰，从此失踪。
    亡灵教团夜尽天明迎来了长达二十年的修养生息，这期间他们依然会被太阳神教追捕，但凭藉不可见的祭坛倒也游刃有余，而后又在巫妖的率领下於摩恩南境的边陲策划了一场召唤仪式，目的便是將亡灵主宰，这位亡灵之神麾下伟大的神眷者唤至奇兰。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了。
    不幸的是，亡灵主宰第二次来到奇兰便又遭到了勇者的无情打击，而这一次他让召唤阵困住身躯无法逃脱，直接被赤红剑光斩的魂飞魄散。
    ……应该是魂飞魄散了才对……至少齐格飞是这么觉得的。
    以上这些亡灵教团的歷史並不是出自康拉德之口，这傢伙就是个半道出家的死灵术师，亡灵教团是无人了才会用他，压根就不了解什么歷史。
    这些情报，是临行前罗宾汉告诉他的。
    该说不说，这只古老的精灵知道秘密甚至比漫游手册里记录的情报还要详细的多得多，就仿佛一切都是他亲眼见证的一样。
    齐格飞清楚罗宾汉那小子肯定藏了私，而且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展露，所以他就乾脆放精灵游侠离队，说不准罗宾汉能给自己整出点惊喜来呢？
    而薇薇安娜虽然没啥战斗力，但她身负压倒性的强运，在探索未知的迷宫时一定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所谓人尽其才就是这个道理。
    “都准备好了吗？”
    齐格飞看向身后。
    女骑士换上了全身板甲战意昂扬，诗人小姐背著小提琴表情肃穆，二女各自冲白髮骑士扬了扬手中的传送石。
    齐格飞点点头，隨即一步跃入坑洞。
    “出发！”

 第582章 何为「自我」

    乱葬岗，苍白迷宫入口，齐格飞三人跳进万人坑的五分钟后。
    簌簌…
    月色依照下的森林忽然发出一阵骚动，早已归巢的鸟雀纷纷冲天而起。
    乱葬岗中的所有不死生物驀的齐齐转头看向林荫骚动的方向，隨即这群鬼怪宛若见了自己一样嚇得四散而逃，全然忘记了自己应该是迷宫入口的守卫。
    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头戴棕皮猎人帽、身披深绿斗篷的精灵游侠，他收起掌心浮动的水银，缓步走到中央的万人坑前。
    无言凝视了深邃的坑洞几秒，他毅然迈出步伐。
    “哦呀哦呀~”
    却在这时，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密林，带著戏謔的话语从遥远的天外吹来：
    “你这游侠是怎么回事？不听从队长的命令是要被踢出的队伍的哦~”
    百相嘖了一声，悻悻的收回刚迈出的腿：
    “梅林，你很閒啊。”
    风中的声音语气幽幽：“小百相，你现在应该去找文森特·威灵顿搬救兵吶，如果没有援军齐格飞君可就闯不过这关了。”
    变形怪却是冷哼一声：“怕什么，大爷我就是最强的援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说罢，他便再次抬脚要跃入洞中。
    “小百相，我不会阻止你的行动，但你可要想好咯~”
    梅林的语气依旧轻浮，却莫名带上了几分凉意：
    “一旦你踏入迷宫，便视作以变形怪之王的身份干预齐格飞君的巡礼，我们先前说好的报酬就此作废。”
    百相的动作猛地凝滯。
    安静持续了將近有一分钟，变形怪之王缓缓咧开嘴角：
    “有意思~”
    剎那间，磅礴的杀气如决堤的黑潮汹涌泛滥：
    “你都开始敢威胁我了，是谁给了你勇气？亚瑟·梅兰吗？他在你旁边？”
    不知是被变形怪的气势所震慑亦或是其他原因，魔法师儼然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慌忙道：
    “咳咳，小百相你不要急躁嘛~我懂你为什么也想进苍白迷宫，你就是想知道亡灵主宰是不是真的还活著？如果还活著那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亡灵之神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用了一种你知晓却不甚了解的方式先你一步破开了奇兰这个箱庭？你想知道~你想了解~你想证明~你想尝试~嗯嗯，我懂我懂~这些呀，我当然都知道啦~”
    百相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等著魔法师后续的解答。
    然而，梅林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近乎咬牙切齿：
    “可我不告诉你~”
    变形怪之王二话不说就要直接跳进万人坑。
    “誒誒誒，虽然我不会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亡灵主宰走的路小百相你绝对是走不通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而且悄悄告诉你哦，他也只是从一个箱庭跳进了另一个箱庭，只是比奇兰大一些罢了，这应该不是你之所求吧~”
    “相反，我给出的报酬近乎百分之一百能实现你的愿望。小百相，冷静点想想，你真的要为了一条根本不可行的死路而切断更有可能成功的生路吗？想想，好好想想~”
    百相沉默下来，哪怕一万个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的確受制於这个老杂毛。
    “好，我可以不进去。但你必须告诉我尼科勒那傢伙到底去了哪。”
    “呃……你稍微等等哦。”
    吹拂的微风忽然静止，变形怪不禁有些愕然，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去和谁商量了。
    “怎么回事？梅林那傢伙旁边还有別人？”
    没等片刻，清风再起：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亡灵主宰在哪。”
    百相闻言不禁挺直了身子。
    “听好咯小百相，尼科勒提米斯此刻身处的世界，序號十三，名为地狱，全称【十三之地狱】。”
    “地狱？”
    变形怪喃喃起这个极其熟悉的名词，一点点皱起眉头。
    “地狱”在奇兰是某些宗教的说法，指人死后灵魂在地下受折磨的地方，通常和“天堂”、“神国”、“伊甸园”这类名词相对。
    而首个开创了这种说法並且广泛运用於传教……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大名鼎鼎的太阳神教。
    所谓“好人上天堂，恶人下地狱”这句全大陆家喻户晓的俗语便是出自太阳神教，成了普罗大眾的思想寄託。
    那么，什么才算是好人呢？
    不好意思，最终解释权归太阳神教所有，反正反对教会的肯定是坏人就对了！
    但百相显然不是普罗大眾，他对“地狱”的了解来源於那位墮天使之王——路西法。
    百相记得，路西法掌握著一种奇特的召唤术叫做【魔军迸发】，就是將已经死亡的部下短暂的从地狱唤回世间，为其再战。
    可惜的是，变形怪並不会这招，说到底他对路西法基本也是一无所知。
    裂谷战爭爆发前夕，路西法曾將蕴含自身力量的一根羽毛交给百相拷贝，其中究竟保留了多少只有墮天使自己知道，至少百相没能从羽毛中获得任何路西法的记忆。
    变形怪也不是没想过来硬的，但很遗憾，身为熔炉的他根本无法对魔族施展手段。也就是因为在魔大陆处处受限啥也做不了实在无聊，百相才会搬家到奇兰大陆来。
    “尼科勒那傢伙去了地狱……”
    思量著，变形怪情不自禁地追问：“他是怎么过去的？”
    “那我就不会说了。你又不是我的学生，我有什么义务教你那么多？”梅林理直气壮的拒绝。
    百相冷笑一声：“怎么，齐格飞就是你的学生了？”
    “哈哈，还真是~”
    魔法师笑声得意：“我曾经请他来过一次阿瓦隆哦~”
    变形怪眼眶一睁，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阿瓦隆】，独属於梅林的幻想乡。
    传闻只要是被邀请进阿瓦隆的人都会被梅林当成学生来培养，无论其本人是否愿意、是否自知、是否已经有了老师。
    这种培养可以是按部就班的指点授课，也可以是潜移默化的引导安排，但不管怎样，这些学生无一例外的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当世英杰。
    只不过在那之后，他们的结局却是各不相同：有的中道崩阻饮恨而终，有的癲狂滥交自灭而亡，有的墮为恶龙被人斩杀，有的遭遇背叛就此失踪……当然，也有不少功行圆满安度晚年的。
    无论是哪一种，梅林都不会干涉。
    魔法师並不爱他的学生，他所爱的是学生们所经歷的故事，是他们所做出的选择。
    可百相却还知道一件鲜为人知的事。
    这是很久以前的过去，他和梅林刚刚结识，二者的关係还没现在这么糟糕，甚至互相欣赏称兄道弟的蜜月时期，变形怪曾听魔法师说过：
    “如果有一天，我的哪个学生能摒弃那些非凡之力，以凡人的身份创下超凡都无法做到壮举……如果真有这样的人，我会再次开放阿瓦隆的门扉，为他赠上出师礼。”
    只不过，直到今天为止，至少在百相的记忆里，桃李满天下的梅林还从未邀请哪个学生二次进入阿瓦隆，就连那位【破格】都没能得到这个殊荣。
    变形怪眼珠咕嚕一转：“誒，那是不是只要做你的学生，你就愿意为我解惑？”
    “小百相想做我的学生？”梅林有些惊奇，隨即戏謔的调笑：“行啊~那你叫两声尊敬的梅林大老师来听听。”
    “老师，尊敬的梅林大老师，请您收在下为徒吧！”
    变形怪之王语气真诚、態度恳切，毫无犹豫的向最厌恶的人示好请求，可谓没皮没脸甚至到了有些悲哀的地步。
    那一头的魔法师显然是被惊到了，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喂喂，梅林，你该不是要拒绝吧？这是言而无信啊，风长者不是从不撒谎吗？怎嘛，你这老杂毛是要打破自己的原则了？”百相嘴角高高的扬起，笑容中满是得意。
    沉默又持续了將近五分钟，微风才再次吹拂：
    “对，熔炉百相，我拒绝。”
    这一次，风中的声音再无戏謔之意，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堪称判若两人。
    但百相却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本性。
    “你是个怪物，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近乎无可匹敌的怪物。我不会收你为徒，我绝不会把你这种东西放进阿瓦隆。相信我，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好，你也应该永远待在奇兰。”
    百相心中不屑，正要反唇相讥，梅林却紧接著开口：
    “但，作为言而无信的补偿，我可以赠你一个忠告。”
    “哦是吗？洗耳恭听咯~”
    变形怪此刻心情很是明媚。
    肉耳可闻，梅林这王八蛋破防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哈哈哈哈！
    “衝破箱庭，一览世界。熔炉百相，你將此视为夙愿为之追逐了无数岁月，可那真的是『你』的愿望吗？”
    变形怪的笑容陡然一僵。
    “取其身形，承其命运。熔炉百相，你將此奉为信条遵守一生，甚至將之作为变形怪获得自我的金玉良言传播给你的那些支流，但你可曾思考，从他人身上继承而来之物是否真的能被称为『自我』？”
    “你分离自汪洋，后来自成汪洋，如今再次分离出支流，这样的的重复循环有何意义？毫无意义。”
    “熔炉啊，你自认为的自我，你自认为的夙愿，那究竟是属於『你』的，还是那个困顿於树海，终其一生只是想走出森林一览世界却不得的精灵少年——罗宾汉·胡德的悲愿呢？”
    “你真正想要的真正该做的，到底是走出箱庭，还单纯的想要获得『自我』呢？”
    轰！
    水银洪流冲天而起，所过之处坟冢崩裂树木折断，连同逃亡的不死生物一同淹没，化为银白的荒芜。
    梅林的声音终於重新带上了笑意：
    “弄不清楚这一点，百相、千相、万相，纵是亿相又有什么区別？”
    “你说是吗，小变形怪~”
    最后的话语隨著微风吹向遥远的天边。
    变形怪双拳攥死，目光发寒的盯著坑洞深处。
    默然良久，他忽地转身一步消失在原地。

 第583章 苍白攻略战（上）

    坠落的失重感只是一瞬，脚下便传来了令人安心的厚度，就像仅仅是在原地跳了一下。
    齐格飞睁开眼睛，面前的景色却已经改天换地。
    惨澹的天穹不见飞禽不见云彩亦不见太阳，只有一望无际的灰白朝远处延伸。
    黯然的大地崎嶇不平，苍白的土壤和砂砾仿佛已经万年不动，山脊如同骨骼蜿蜒而起，残次不齐的山石裸露著尖锐的稜角，屈指可数的树木零星佇立，却都是惨白扭曲、不著一叶，细细看去就会发现，所谓的山石树木尽数呈现出森然的骨质纹理。
    这里，就是苍白迷宫。
    “我这还是第一次进迷宫誒！”
    薇薇安娜好奇的东张西望，语气兴奋：“这里怎么连太阳都没有啊，迷宫都是这样的吗？”
    卡塔丽娜打量著四周回道：“不是的，我以前跟罗兰老师探索过其他迷宫，不同的迷宫里头都是不一样的。有的迷宫是洞窟，有的进去是城堡，有的是废弃的城镇，不过像这么大的迷宫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齐格飞没加入她们的对话，自顾自的弯腰抓了一把白土端详起来：
    “钙。石灰？不对，是骨灰。”
    作为漫游者，齐格飞对於迷宫的了解自然要比寻常的冒险者深的多。
    迷宫，说白了就是奇兰土著对於下行血管的称呼。
    正如刚才卡塔丽娜所说，每一座迷宫內部构造都是完全不同的，因为究其本质那完全就是一根根不同的血管。
    而血管的不同，也就意味著规则的差异吗，规则的差异，带来就是血管內部的生態、资源、环境等一切的天差地远。
    很显然，这座苍白迷宫，或者叫苍白血管，其最显而易见的一条规则便是这里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是由骨质构成的，而这样的环境最適合哪种魔物棲息根本无庸赘述。
    齐格飞的心尖驀然一跳，不由自主的转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远处的山脊后，高达千米的白骨王座耸入天空，一尊庞然的无头骷髏端坐其上，右手虚撑著不存在的头颅，恍若在睥睨人世。
    齐格飞的瞳孔都在这一刻颤抖了起来：
    “真的是尼科勒提米斯……他怎么会在这？”
    卡塔丽娜见齐格飞骇然的神情，也隨著对方的视线望去，却是困惑地歪了歪头：
    “大人，您在看什么呢，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齐格飞一愣：“你还是看不到吗？”
    “啊？”
    女骑士被这一问搞得有些心虚，脑子里没来由就想起了以前听王后殿下讲述的那则叫做《老教宗的新衣》的故事。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聪明的骑士，她连忙比划道：“哦，我看到了，就是那个，那个嘛，我看到了看到了！”
    而此刻，真正的聪明人已经反应了过来：
    “齐格鲁德，难道又是只有你才能看得到的入口吗？”
    入口？难不成……
    被薇薇安娜这话一点，齐格飞忽地恍然。
    他立刻翻开漫游手册，不抱什么期待的搜索起来。
    “福利院里的仓库是通往苍白血管的人造入口，卡塔丽娜她们都看不见，似乎连【破格】都被骗了过去，但康拉德却能看到，因为他是不死族？不，更可能是魔族都能看到，如果是这样我和静能看到也就说的通了，我们漫游者在奇兰也被称为神秘…客……”
    齐格飞的呢喃缓缓停滯，凝视著手册上浮现出的词条，那里写著的並不是“亡灵主宰”尼科勒提米斯，而是——
    【罗生门】
    来自十三號血管【地狱】的单向门，一尊新生的伟大神明將从中降临。
    “你妈的尼科勒……”
    齐格飞抿了抿髮乾的嘴唇，心中说不出的苦。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干掉的boss，其实没有死反而背著你偷偷练级，现在练满了要回来寻仇了一样！
    齐格飞不知道尼科勒提米斯是怎么做到的，但很显然那老骷髏是“飞升”了。
    尼科勒提米斯从亡灵主宰升格成了亡灵之神，从【奇兰】去往了【地狱】。
    这也就说明，【地狱】和【奇兰】关係就好比【奇兰】之於迷宫，都是上行血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上行血管对於下行血管那是彻底的压制和剥削，看看奥菲斯人是如何大肆开採迷宫资源的样子就明白了。
    齐格飞虽然对【地狱】知之甚少，但他猜测，既然是作为【奇兰】的上行血管，奇兰大陆稀少罕见的超凡者在地狱或许稀疏平常，甚至连双方的生命形態都可能有根本的差距。
    比如……
    奇兰生灵眼中的神祇在上行血管中不过只是平常的生灵？
    “既然这副骨架是门，那么钥匙就是……”
    齐格飞低下头，目光中寒芒一闪，就算是为了自己也绝不能让它把头接上！
    探索迷宫，找到脑袋，然后毁掉！
    “跟我来！”
    他当即冲队友一招手，率先朝著白骨王座的方向飞奔而去。
    有著多次攻略迷宫经验的卡塔丽娜在后头边追头边喊：
    “大人！不能莽撞啊！”
    一般来说，首次攻略迷宫必须小心谨慎，因为迷宫內的规则不同於外界，方向翻转前后顛倒那都是小场面，卡塔丽娜甚至见过寒冷的火、灼热的冰、逆流的瀑布和无声的雷，某些极端危险的迷宫还会隨机传送冒险者的位置。
    苍白迷宫是连冒险者公会都未记录在册的全新迷宫，鬼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呜呜呜~”
    也就在卡塔丽娜的话刚刚说完，一个女人的悲戚哭声便传进每个人耳朵。
    只见远处的山丘上一个如似玉的小妇人嚶嚶哭泣，她一头又长又直的黑髮披散在肩头，裙摆撕开，雪白修长大腿上有一道伤口，汩汩流下鲜红血液。
    “嗯？”
    齐格飞驀然停下脚步。
    他有些惊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异世界看到除自己以外的黑色头髮的人，虽然对方大概率不是人。
    然而，他这一个急停看在卡塔丽娜的眼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卑鄙的魔物竟然诱惑大人，看剑！”
    女骑士眼神一凝，拔出腰间的骑士长剑就衝上前。
    山丘上的小妇人嚇得脸色发白，忙不迭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向后奔逃。
    “哼！想跑？”
    卡塔丽娜得理不饶人，一个骑士衝锋追杀过去，全然把自己刚才那句“不能莽撞”拋到了脑后。
    “喂！卡塔……”
    齐格飞还没来得及呼喊，就看到女骑士就跟著那小妇人消失在山丘后。
    “该死的，这白痴！”
    他无奈的骂了一声，只得立刻赶上。
    …………
    另一边，卡塔丽娜越过山丘，衝著近在咫尺的小妇人高举长剑：
    “魔物受死！”
    也就在这时，那小妇人忽然回过头，绽放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
    隨即，那张如似玉的小脸迅速腐烂化脓，转眼就烂成了一颗白骨，颧骨上还铺著两抹显眼的腮红。
    s级不死族魔物——红粉骷髏！
    它张开下顎，轰然嘶吼，霎时间的四周的山石、附近的草木乃至脚下的尘土纷纷颤动起来。它们瓦解重构，化作数千只手持刀剑的骷髏士兵拔地而起，一转眼密密麻麻的填满了整个山腰！
    它们齐齐扭过头颅，一双双空洞的眼窝看向山坡之上。
    女骑士依旧维持著高举长剑的姿势，望著漫山遍野的骷髏头眨巴眨巴了眼睛：
    “誒？”

 第584章 苍白攻略战（中）

    “哇啊啊啊！”
    齐格飞追到半路就听到了卡塔丽娜的惊叫，一抬头就见著山丘上那傻狍子连滚带爬的朝自己这疯狂逃窜，表情扭曲泪如大豆，狼狈得连武器都丟了。
    “救命啊，大人！救命啊！！”
    齐格飞还在纳闷发生了什么，整个山丘就隆隆颤动起来。
    卡塔丽娜的身后，山坡的那一头密密麻麻追出来一大波骷髏兵，它们挥舞著骨质的刀剑顺著山坡潮涌而下，那场面就像是一场小型的白色山洪！
    “啊这…天吶……齐格……啊……”
    薇薇安娜看得亡魂直冒，立时就被这壮观的场面嚇成了结巴。
    “救命啊，救啊——咕嚕咕嚕咕嚕……”
    奔逃的卡塔丽娜脚下一个打滑，於是整个人摔成个皮球从山坡上滚下来。
    齐格飞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气，上前一脚停住滚来的卡塔丽娜，不偏不倚恰好踩在她的脑门上。
    “你在搞什么东西？”
    “呜……对不……呕……”
    卡塔丽娜只是眼冒金星地发出了两声不明所以的呜咽。
    齐格飞原本还要训斥两句，但想想这傻狍子估计也不会长记性就懒得多费口舌，直接抽出纯白大枪迎向涌来的骷髏大军。
    “停。”
    枪尖倒转插入地面，苍白的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向前方。
    【不死號令】！
    下一秒，所有骷髏兵像是宕机了似的齐齐顿住身形，隨即哗啦啦退向两侧列队行礼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就连那只红粉骷髏也变回了如似玉的小妇人模样，站在大军的最前面不断冲齐格飞递送秋波。
    齐格飞摸了摸下巴，心中若有明悟。
    【不死號令】只有控制不死族的能力，没有直接创造不死族的能力，因此在通常环境下作用很是有限，然而这座苍白迷宫中却是任何东西都能化为骷髏兵……
    “这座迷宫可能比我预想的要简单。”
    斟酌了片刻他嘴角一勾，抬起枪尖指向远处的白骨王座，冲骷髏大军下令：
    “全军前进，为本王开道！”
    …………
    …………
    白骨王座。
    宝玉似的颅骨悬浮半空，成千上万的信徒匍匐在地，低声的祈祷阵阵迴荡。
    似是接收到了信徒们的祈祷，那颅骨始终闪烁著淡淡幽光，与祷告的声音同步发出嗡鸣。
    死亡骑士吉尔伯特单膝跪伏於眾信徒前方，这个位置恰好是巨型骸骨的脚下，他手抚胸膛亦是虔诚祷告，可內心却很不平静。
    “奇怪，康拉德在搞什么？”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启动了格林伍德福利院的祭坛了才对，害的自己这边不得不拖延仪式的最后阶段。
    迷宫內的环境虽然和外界多有差异，但涉及到一些世界本质的规则还是相同的，比如时间的流速。
    在吉尔伯特的预计中，神降要在夜晚发生在格林伍德市区內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格林伍德是他千挑万选的宝地，在这里精灵与人类混居，若是主神降於此，立刻就能获得大量灵魂强化自身，还能打奥菲斯帝国一个措手不及，可比降临在荒郊野外强多了。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康拉德背叛了？不，他的墙头草本就是一种最好的保护色，他不会这么蠢。还是是说奥菲斯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吉尔伯特意乱如麻再无法专注祷告，站起身走到后方的苍白祭坛边。
    祭坛上摆著一颗龟裂的暗紫色水晶球，这本是死亡骑士某位老伙伴的东西，而看卖相也知道，水晶球的原主人已经不在了。
    “老巫妖，你窝囊了一辈子，最后连死法都那么窝囊。”
    “我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也大概能猜的出来。你的魂器就保管在我这里，除非我毁掉它否则你不可能被人干掉，你是自裁的。”
    死骑低沉的嘲笑出声：
    “真窝囊啊~”
    “说起来还在王庭的时候我们就意见不合了。你这老东西年龄比我大胆子却那么小，总是想著妥协、让步、隱忍。讲真的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好几次都起了砸碎你这球叫你魂飞魄散的念头。”
    “……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你的领导，我们根本撑不到今天，可能早在千年前王庭大军被龙血击溃的那一天就全完了。”
    “我还记得你挨个说服莫尔坦、厄诺斯、维兰德、卡尔瑟斯、诺尔萨古尔、达尔摩克的样子，啊，当然还有我。”
    “你让我们別去支援王，而是在奇兰蛰伏下来等候时机，还把魂器作为担保交给我们来处置。我当时就和你说，如果王因此陨落，我一定带著你去给王陪葬！”
    吉尔伯特语调变得有些激动，声音都因此颤抖：
    “后来的一切都证明了你才是对的。”
    “王不仅没有陨落，反而因祸得福发现了一条【魔王】之外的突破瓶颈的途径。我们这些潜伏者也成了王庭的尖兵。”
    “这么多年来，我们藏在幕后分裂死神教会创建亡灵教团，为王招揽信徒、收集信仰、爭夺神格。那些所谓的正神教会都拿我们没办法，就连席捲世界的裂谷战爭对我们都无甚影响。”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永远这样逍遥下去，结果【破格】出现了……他毁了我们一千年来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
    “灾难过后，老傢伙里就只剩下你和我了……而现在，终於就剩我一个人了。”
    死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一般沙哑，如果他还有泪腺的话，或许此刻已是泪流满面。
    “有个事因为丟人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在你把魂器交给我的那一刻我其实真有一种跪下来奉你为新王的衝动，哈哈！”
    “…………”
    “斯普林霍尔，真的多亏了你，是你这些年苦心孤诣，是你舍下尊严才换来了我们在奥菲斯的生存空间，是因为你……我们就快成功了……就差，最后一步了。”
    死亡骑士將手放在水晶球上。
    “再帮我一把吧，老伙计！”
    龟裂的水晶球骤然绽放出幽暗的光辉，表面缓缓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巫妖斯普林霍尔向来会在死侍们的灵魂上留下监控的手段，以確保对方尽在掌控。
    而如果死侍被杀死了，他的一缕残魂便会留在凶手的身上几天的时间，此时水晶球內映照出的便是凶手的样貌。
    景象逐渐清晰，映照出来的人却不是那个死灵术师。
    不出吉尔伯特的所料的，康拉德出了意外，但出乎他预料的却是凶手的身份！
    “这！这怎么可能！？”
    死亡骑士难以遏制骇然的情绪，近乎失態的尖叫起来。
    轰隆隆！！
    也就在此时，大地忽地剧烈震颤。
    只见远处的山坡上，数万骷髏士兵拧成一股苍白的洪水倾泻而下，无数骨骼碰撞声形同响雷，更似大地的心跳！
    而为首之人，白髮张扬赤瞳如火，手持纯白大枪，肩扛十字大盾，腰胯白骨战马，一骑当先奔袭而来！
    英雄——齐格鲁德！

 第585章 苍白攻略战（下）

    有康拉德这个奥菲斯政府的高级官员，死亡骑士自然得知齐格鲁德的外貌特徵，他不理解的是齐格鲁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他干掉的康拉德，可为什么？康拉德是怎么暴露的？他是怎么察觉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量疑惑瞬间衝上脑海，可吉尔伯特却没时间去思考了，敌人正在全速朝王座这里衝来，想做什么显而易见。
    “不好，不好，不好！”
    死亡骑士內心惶恐泛滥，当即高声冲一眾信徒宣告：
    “所有人，立刻献上你们的灵魂，迎接主的降临！”
    话音落下，匍匐在地的枯瘦信徒们纷纷昂起脑袋张开下顎。
    顷刻间，数十团幽蓝的烟雾缓缓升腾，飞向半空中那颗白玉般的颅骨。然而，信徒的数量成千上万，要完成神降仪式的最后一步，最少也得一刻钟。这么下去，根本来不及！
    吉尔伯特此刻悔恨交加，心中不停自责，早知道直接完成仪式不就好了！
    “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怎么能让你破坏！”
    他心下发狠，猛地转身朝后方的城镇奔去。
    亡灵教团占据苍白迷宫二十年之久，自然构建了一系列適合人类居住的环境，毕竟虽然老巫妖和死亡骑士是不死族，但规模庞大的信徒群体却是人类，他们要在迷宫中生存，必然需要一系列生活设施。
    死亡骑士三步並作两步走进一座地下库房，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粪便的臭味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笔直的过道两侧一扇扇铁门紧闭，门后传来低沉的兽吼和时不时的巨大撞击声，令整座库房隨之震动。
    显而易见，这是一座魔物圈养房。
    吉尔伯特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拔出巨剑將所有牢门的控制装置一一摧毁。
    “出来！全都出来！”
    道道铁门升起，囚禁已久的魔物们如同潮水般涌出牢房，冲向地表。
    这些魔物珍贵之极，都是老巫妖活著的时候精挑细选豢养起来的，但它们最大的作用並非战斗，而是生產。
    城镇、祭坛、王座的建设全赖这些魔物的劳力，甚至信徒们的生活所需也来自它们。
    为了打造出这套魔物生態循环系统，老巫妖斯普林霍尔了十几年的心血，这份成就称得上是亡灵教团的根基。
    可吉尔伯特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在看到齐格鲁德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苍白迷宫本身的防御机制已经彻底失效！
    早在“钢铁公爵號”上对峙的时候的死亡骑士就发现了，和自己对峙的齐格鲁德手握王的遗物，能令何不死族俯首称臣，老巫妖就是死在了这件遗物上。
    原本苍白迷宫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能是他吉尔伯特的军队，也正因此教团並未將过多心思投入到防御建设上。
    可如今，最大的优势成了最大的劣势，自己的底牌竟被敌人摸了出来！
    “不，我还有一张鬼牌，如果让她出手……”
    这个念头刚刚浮起，便立刻被吉尔伯特掐断。
    以那玩意儿的力量確实可以瞬间扭转局势，但问题是，尸偶也是不死族。万一失手被齐格鲁德控制，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还是按原定计划让她藏著作为最后的保险。”
    死亡骑士昂起头，锈跡斑斑铁盔下两颗鬼火似的眼睛寒芒大盛：
    “英雄，我亲自来迎接你！”
    白髮骑士额头髮丝乱舞，一双火焰般的竖瞳锋芒毕露。
    远处尘土翻涌，数千头形状各异的魔物宛若黑云压顶。
    “这里交给你们。”
    齐格飞握紧大枪，猛地一脚跺在马背上，奔腾的骷髏马瞬时分崩离析骨骼四散，破碎的骨片飞溅。青年借力弹射而起，於此同时一尊身形六米的壮汉虚影同步显现，水桶般粗壮的手臂一把抓住他的小腿。
    “喝！”
    竟是抡圆了臂膀將他拋飞出去。
    齐格飞整个人化作离弦之箭掠过涌来的魔物群，枪锋直捣白骨王座！
    下方，白骨洪流与魔物黑云轰然对撞，霎时间无数碎裂的骨片和血肉残肢冲天而起，刀兵交击和魔物的咆哮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魔物群的单体战力显然远超骷髏士兵，其中甚至不乏贝希摩斯这样的s级强大魔物，它们每一击就能崩碎大量骷髏兵。可这些碎骨刚一落地，便如同撒豆成兵一般与迷宫的泥土混合组装成更多的骷髏士兵加入战斗，一时间双方竟战了个旗鼓相当。
    卡塔丽娜一声虎吼，跃马挥剑，骑士衝锋直扑贝希摩斯。
    这形似黑豹的巨型魔物侧肋正中衝击，却仅仅只是后退了两步便立刻旋身反击，硕大的爪子劈头盖脸地拍向她的脑袋。卡塔丽娜举剑格挡，剑刃与利爪砸出大量火星子，与贝希摩斯缠斗成一团。
    以她黄金骑士的战力想单独击杀s级魔物到底是不现实，但要拖住对方的脚步却不难，她只需要保证没有魔物去阻挠大人的脚步就够了，况且，她知道己方还有一张王牌——
    纤细的素手握住琴弓，於琴弦上轻轻拉出第一个音符，吟游诗人薇薇安娜怀抱提琴立於无翼骨鸟背上，她清了清嗓子隨著旋律歌唱：
    “we——rise—together！as——our！！destiny—↑—↑unfolds↓”
    令人头皮发麻眼前昏黑的歌声顿时响彻战场。
    骷髏类的不死族天生拥有精神异常免疫，说到底它们连听觉都不存在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但魔物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一个个如遭雷击，有的四肢发软瘫倒在地，有的口吐白沫直接昏厥了过去，隨即就被一拥而上的骷髏士兵乱刀分尸。
    亡灵教团豢养的魔物群本就数量有限，单个魔物往往要与数十只乃至上百只骷髏兵对抗，而此刻诗人小姐这一曲彻底改变了局势，魔物群原本勉强维持的平衡轰然崩溃。
    从高空望去，白色洪流如同摧枯拉朽的巨浪吞噬了黑色云团，整个战场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齐格飞收回视线，战局的顺利並不出他的意料。苍白迷宫对於其他冒险者来说或许是九死一生的险境，但对於拥有【苍白的正义】的他，简直和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
    吉尔伯特看得心底阵阵发凉，却无半点退意，只身拄剑立於白骨王座前，目光死死凝视著上方。
    只见天空中，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交错飞驰，每当青年的速度慢下来时，壮汉虚影便会立刻显现在其背后抓住青年的小腿或肩膀再次投向前方，那光景就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在空中接力！
    忽地，白髮骑士在空中闪起红光，身形陡然一个尖锐变向，宛如粗重的鲜红马克笔在苍白基底的迷宫背景上划出一道笔直醒目的赤色轨跡，轰然坠落在百米之外！
    距离神降仪式最终阶段开始，才不过五分钟！

 第586章 苍白攻略战（完）

    齐格飞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眺望白骨王座。
    王座上的骸骨巨形依旧没有头颅，一颗白玉般的颅骨静静漂浮在半空，不断有幽蓝烟雾投向其中，令颅骨变得愈发光洁莹亮。
    王座下乾瘦的信徒们麦子似的一片片栽倒下去，但他们数量眾多就算献祭的再快距离仪式完成也至少还要十分钟以上。
    赶上了！
    齐格飞这才收拾目光，打量起眼前的敌人。
    黝黑的鎧甲密布裂纹，锈跡斑斑的巨剑上满是豁口和乾涸的血跡，头盔之下不见五官只有两颗幽蓝色的鬼火无声燃烧。
    一只死亡骑士，但是没有骑马。作为亡灵教团的最后防线而言未免有些寒酸。
    吉尔伯特也端详著眼前这位名满奥菲斯的英雄人物，眼中冷色渐浓。
    之前在水晶球里看不真切，走近了他才注意到齐格鲁德的长相格外眼熟，他的特徵和死骑生平最厌恶的两个人极为相似。
    白髮披肩、朱红竖瞳、压都压不住的侵略性；壮硕的肌肉、硬朗的轮廓、不动如山的沉稳，这个齐格鲁德简直就是龙血和不沉的融合！
    轰隆隆…
    女骑士和诗人小姐此时也带著规模愈发庞大的骷髏军团赶到，將四周堵得水泄不通，截断了吉尔伯特最后的出路。
    卡塔丽娜见齐格飞和对面的死骑只是对视也不动手，不禁有些困惑：“大人，咱们不上吗？”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有些吃不透对方的心理。
    这个死亡骑士孤身一人挡在这里，要么是暗藏杀机，要不就是单纯的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齐格飞比较偏向后者，却无法百分百的篤定。
    换成平常人他用冷读术扫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诈唬，但对这死骑却不適用，因为他根本没有脸。
    最重要的一点是，死亡骑士也是不死族，和巫妖斯普林霍尔一样，只要进入【不死號令】的覆盖范围自己一个念头就能控制他，他又怎么敢挡在自己面前。
    “去，探探路。”
    齐格飞下巴一昂，两只骷髏兵即刻出列，挥舞著骨刀连跑带跳地向死骑衝杀过去。
    呼！
    吉尔伯特拔出巨剑，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將两只骷髏拦腰斩碎，残缺的剑锋指向白髮骑士的脸：“齐格鲁德，我向你发起一对一的决斗！”
    这话一出，小队三人都不禁感到错愕，女骑士和吟游诗人纷纷看向自家队长。
    “……”
    齐格飞盯了对方片刻，驀的扬起大枪：“给我上。”
    卡塔丽娜当即跃跃欲试的擦了擦宝剑。师承罗兰，在傻狍子的骑士精神里群殴是一种正义且充满智慧的战术。
    可她刚要动手，对面的死骑却率先向前大踏一步。
    “怎么？奥菲斯帝国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却不敢和我这个卑微的不死族一对一决斗吗？”
    吉尔伯特拖著巨剑，双目逼视著齐格飞一路走至【不死號令】范围圈前。顿了顿，便握紧拳头坚定的一步跨入。
    “我乃不死之王尼科勒提米斯陛下王前近卫，死亡骑士吉尔伯特！英雄，你可敢应战！”
    齐格飞眉头皱起，如果说刚才是错愕的话，现在他就有点骇然了。
    此刻，他只需轻轻一个念头，就能让这只死骑跪下称臣。
    对方显然也清楚这一点，肉眼可见他握剑的手正在微微发抖，这下就连不会冷读术的卡塔丽娜都看明白了。
    “大人，他就是想拖延时间，您不必搭理他。”
    齐格飞当然知道，只不过……
    “哎，老弟，这傢伙有骨气啊，你就答应他吧！”
    伏尔泰兴致高昂的提议。
    齐格飞瞥了这傻大个一眼，他记得伏尔泰曾经说过他有个仇敌就是死亡骑士来著，也不知道和面前这个是不是同一人。
    如果是，那命运可就太妙了。
    “行，来吧。”
    白髮骑士迈步上前，言简意賅。
    吉尔伯特几乎感到自己不存在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赌对了！
    这个齐格鲁德是甘愿捨生阻挡列车坠崖的英雄，这就意味著，他是个好人。
    能单挑就还有机会，死骑虽然不觉得自己能贏，但拼上性命拖住对方十分钟却是不成问题。
    最重要的是，齐格鲁德与自己酣战必然会对周围鬆弛戒备，届时让那东西在暗中出手……
    就能翻盘！
    血跡斑斑的巨剑骤然泛起幽光，吉尔伯特一个箭步踏碎地面，身形突兀的消失不见。
    下一刻，齐格飞就感觉四周变暗，他一抬眼，死亡骑士魁梧高大的身躯高高跃起，巨剑裹著劲风和杀气迎面斩落！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伏尔泰的原因，齐格飞对骑士这个行业有一种没来由的好感。不管是傻头傻脑的卡塔丽娜，还是刻板严肃的罗兰，就连暴躁嘴臭总喜欢和自己对著干的雷光他也討厌不起来。
    这个死亡骑士虽是敌人，但仅凭他这份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要拱卫君主的勇气，齐格飞就愿意，
    呈上最高的敬意。
    轰！
    赤红光芒绽放，龙雷在地上炸出条条蛛网般的焦痕，【苍白的正义】在一个呼吸间增长三倍有余化作一桿无坚不摧的雷电神矛。
    龙血武技【阿尔比昂的雷枪】！
    “你！”
    吉尔伯特惊怒交加，这招他见过，一千年前他在那个男人的手上见过一模一样的赤红雷枪！
    “你是龙……”
    话未出口，雷枪冲天而起，耀眼的红光洞穿惨然的天幕，一同被贯穿的，还有死亡骑士吉尔伯特的胸膛。
    龙雷暴虐地撕碎他的灵魂，一身锈鎧连同骨架在半空中迅速崩散。
    哐啷~
    一具孤零零的头盔落在地上，其中的两团鬼火已然熄灭。
    啪！
    雷电炸散，纯白大枪在空中打了个旋，重回光泽冷硬的漆黑手甲中。
    齐格飞出了口浊气，这一击消耗了他將近一半的魔力。
    女骑士和吟游诗人见状皆是讚嘆的连连鼓掌，那架势就像是来看戏的一样。
    “哎，你们留记號了吗？我们跑那么远，回去的路我都不记得了。”薇薇安娜鼓完掌便问道。
    “我们不是买了传送石吗，用这个就能直接回到迷宫入口啊。”
    卡塔丽娜说著从怀里掏出一颗淡紫色的不规则宝石。
    传送石，又称回家玉，冒险者在遇到生命危机或者迷失方向时只要捏碎一颗就能直接回到迷宫入口，是攻略迷宫必须置备的道具。
    有趣的是传送石只出產自迷宫且只能在迷宫中使用，在外界则毫无作用。
    各大冒险者公会均有售，但价格极其昂贵，光是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手上这两颗就费了一千奥镑，折合金摩恩就是五十枚一颗，这笔钱能让伦蒂姆德的一个中產家庭舒舒服服的过上两年。
    很显然，钱包促狭的诗人小姐並不愿意浪费掉，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转手卖钱。
    齐格飞没搭理她们的对话，径直走到参天的白骨王座前。
    纵是骷髏大军压境，纵然死亡骑士消亡，可四周这些信徒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麻木又狂热的衝著王座上巨型骨架拜了又拜，等到轮到自己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献上灵魂，飞向空中那颗白玉颅骨。
    “这洗脑程度比我的【欺人之谈】还要严重啊。”
    齐格飞挤了挤眉毛，龙雷再次闪烁，举起大枪瞄准了白玉颅骨。
    有一个问题他这会儿有些想不明白——如此眾多的亡灵教团信徒难道奥菲斯政府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奥菲斯人想利用不死族对付摩恩齐格飞理解，他不理解的是奥菲斯难道不该对亡灵教团做足了限制和监视吗？
    但眼下这局面怎么看都是失控了呀，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一脚，尼科勒提米斯这会儿已经把格林伍德的人都杀完了。
    总不见得奥菲斯人谋算计划的时候就料到自己会来给他们擦屁股吧？
    这不现实啊！
    按理说，这里应该会有一位足以直接摁死亡灵教团的强者作为保险丝和监控器才对，考虑到苍白迷宫的特殊和教团的规模，这个人至少也得是一位超凡者才行。
    正是因为这位超凡者的存在，奥菲斯人才会篤定计划不可能失控放由不死族行动……
    “……”
    “………”
    哎？
    为什么我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霎时，一股极为阴暗的寒意狂涌上齐格飞的心尖，脑子里仿佛有千万道雷霆炸开，浑身颤抖，汗出如浆。
    他动不了了。
    发动不了任何技能，只是维持著举枪投掷的动作，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余光竭力向下望去，齐格飞看到一道不属於自己的阴影不知何时接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而另有两道正悄无声息的朝著两名队友的影子延伸过去。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这是超凡的手段！！
    “齐格鲁德，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见到白髮骑士愣在原地摆pose，吟游诗人竟还好奇地靠了过来。
    齐格飞目眥欲裂，喉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也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他背后的十字大盾猛地绽放出光芒，铭刻在盾牌那两位史诗骑士的光辉身形同时触发显现，助他短暂地突破了暗影的桎梏。
    青年当即扭过头，歇斯底里的狂吼：
    “快走！！！”
    下一刻，上百道暗影尖刺破体而出，灼热的血液糊了薇薇安娜一脸！
    吟游诗人嚇得连连后退，竟一头栽在女骑士的怀中摔了出去，偏巧不巧的带著伙伴躲过了阴影的致命一击！
    薇薇安娜脸色惨白的坐在地上，颤动的瞳孔中倒映著被影子吊在半空的血肉洒，泪腺比大脑先一步反应过来，水珠滚滚而落。
    危难时刻，卡塔丽娜展现出了黄金骑士身经百战的冷静，她二话不说拉住伙伴直接捏碎了两颗传送石。
    叮~
    紫光一闪，二人瞬时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时，她们所在的地面炸起数十道八米高的暗影尖刺，宛若一座巨大的绞刑架。
    …………
    乱葬岗，万人坑，苍白迷宫入口。
    两道紫色流光驀的从坑洞中飞出化作两个女人，一个灰头土脸喘著粗气，一个脸色煞白神情木然。
    正是卡塔丽娜和薇薇安娜。
    诗人小姐绝望的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的像是寒风中的枯叶：
    “齐…齐格…齐格……他…他…他死……他死……”
    簌簌！
    却在这时，附近的灌木丛中驀的窜出个活的齐格鲁德，一把拽起懵逼中薇薇安娜。
    “还愣著干嘛，逃命啊！”
    夜幕深沉，茂密的森林上方陡然飞出三个人影划出一道拋物线跃过满月，银白的月色映出他们的身形。
    只见白髮骑士一手扛著吟游诗人一手拉著女骑士，雄壮的壮汉虚影高频闪现將它们连续投向远方。
    如此夺路狂逃了近十分钟，一连飞出了十公里的齐格飞终於有些支撑不住，狼狈地落回地面，带著二女滚出去好远。
    也几乎他脚沾地的同时，远方的森林，乱葬岗的万人坑中陡然伸出一只白骨巨手直插云霄。
    嘭！！
    密密麻麻的骷髏、殭尸、幽魂连同大批的死亡骑士、巫妖、骨龙匯作一股苍白之泉井喷而出！
    那白骨巨手在无数不死生物簇拥中宛若一座擎天白塔指向天穹的满月，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波动从其指尖扩散，那是在宣告不死的归来，那是宣言自我的胜利。
    “人类。”
    “血债，血偿。”

 第587章 我们上！（5600字大章）

    乱葬岗，原本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万人坑，此刻已经化作一汪泉眼，惨白色的“泉水”从中喷射而出，溅起数百米之高，隨后化作倾盆暴雨洒入附近的森林，泼向远处的山峰。
    转眼的功夫，连绵的苍翠就被暴雨浸染出无数白色小点，紧跟著点成线，线成面，面与面匯聚化作一场白色的山洪，彻底將剩余的翠绿淹没。
    那到底是多少不死族？
    几百？几千？还是几万？
    它们到底有多少？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齐格飞目光呆滯地遥望漫山遍野的苍白，忽然回忆起苍白迷宫內那无边无际的骨质世界。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亿万亡者！
    突地，风声大作。浓郁粘稠的灰白雾气涌向四面八方，追及逃窜的飞禽走兽，逐上四散的蛇虫鼠蚁，只要是被这雾气沾上的生物立时毙命，作了无魂的空壳。
    伟大神明的宣告震耳欲聋：
    “吾自地狱归来，赐尔等慈悲之死，应当感恩欢欣。”
    薇薇安娜娇躯颤抖，冷汗淋漓，眼前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这是一场浩劫，奥菲斯的……不，奇兰的浩劫！
    “呵呵，呵呵呵……”
    忽然，诗人小姐耳边传来一阵低笑。
    她讶异的循声看去，却是齐格鲁德在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声愈发放肆，笑的捂著肚子弯腰驼背不断拍打大腿，眼泪都流了下来。
    驀然，白髮骑士昂起头，神情癲狂破口大骂：
    “操你妈！操你妈的脑残奥菲斯！叫你们算计，让你们自作聪明！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的报应来了！等著亡国吧臭傻逼！！！”
    如此规模的亡者大军连同升级后的尼科勒提米斯直接出现在帝国腹地，前线还有魔族联军的全力进攻，內外合击这次奥菲斯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了，还哪需自己头疼，任务结束嘞，返回地球啦！
    薇薇安娜不禁骇然，一时间连害怕都忘了，自从认识这个男人以来，她还从见过对方如此失態的模样。
    “大人……”卡塔丽娜担忧的拉了拉齐格飞：“我们该怎么办啊？”
    齐格飞这才猛地回过神，笑容渐渐消失。
    他与两名队友对视良久，双唇一抿吐出个字：
    “撤。”
    “啊？我们不管不死族了吗？”女骑士声音惊讶。
    白髮骑士冷淡道：“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说罢，他便直接转过身。
    “跟我来，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齐格飞拥有【苍白的正义】傍身，就算亡者大军从自己脸上碾过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弄不好还会有巫妖这类想要进步的不死族跑来阿諛奉承。
    “可是，齐格鲁德，它们朝这里涌来了……”
    薇薇安娜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废话，咱们闯了祂的老家，杀了祂的部下，祂当然要追过来。”
    “不对，它们好像是在往格林伍德的方向去啊……”
    齐格飞的脚步猛地停滯，僵硬的扭头看去。
    只见白色山洪的尖端，以数十只死亡骑士构成的先锋军正策马狂奔，军旗所指的方向，正是“翡翠森都”格林伍德！
    是產妇、马脸女人和那些孩子们所在的城市……
    也对，比起追杀自己这几个无足轻重的螻蚁冒险者，还是攻陷森都更加重要也更有价值。
    森都守得住吗？
    苍白迷宫和格林伍德之间不过三十公里，以后者目前的城防根本挡不住这样的攻势，而奥菲斯最近的军事基地距离城市也超过了七十公里。
    等军方反应过来上报国会与皇帝內阁，再请求紧急动员令，再然后出动集团军……
    齐格飞无声的吸一口气，脑袋都有些眩晕。
    完了。
    “也不知道罗宾汉有没有联繫上文森特將军。”
    却在这时，薇薇安娜无心的一句话传入他的耳中。
    罗宾汉？
    对啊，还有罗宾汉那小子啊！
    情况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罗宾汉已经去找文森特了，外界和迷宫內的时间流速是一样，从小队分头到现在已经去了有五个小时，这会儿奥菲斯军方已经收到了警告也说不定。
    以文森特的性格必然会有所反应，或许他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
    只要有人能在这里先拖住不死族一会儿，只要有人……拖住……
    齐格飞不由自主的舔了舔乾涩的嘴唇。
    忽然，一辆自行车从漫游手册里甩了出来。
    白髮骑士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吟游诗人的肩膀色厉內荏：
    “薇薇安娜，听好了，你现在立刻全速骑回格林伍德，把这里发生的事告知市政府，让他们响起紧急警报並关闭所有城门，让警察厅和冒险者公会派出所能打的准备迎击魔族！”
    薇薇安娜被齐格飞激烈的语气嚇了一跳，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你听明白了吗？！”
    “哦，好！”
    诗人小姐当即跨上自行车，她已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眶发红的回过头：
    “齐格鲁德，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你要等我……”
    “还不快去！”
    链条带动轮胎，自行车载著吟游诗人飞快消失夜色中。
    齐格飞心中舒了口气，他相信薇薇安娜的运气甚至超过相信自己的实力，就算最终森都破了，自己死了，这机灵又好运的吟游诗人大概也不会出事的。
    需要担心的是……
    他看向身侧的女骑士：
    “卡塔丽娜，你相信我吗？”
    女骑士此刻却不似平常那般坚定，她愣了一下，才用力点头：
    “我当然相信大人了！”
    “好。”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回忆著那曾几度体验过的压倒性的力量，开始发动【雾里看】。
    然而……
    “为什么没反应？这附近难道还有別人？”
    但下一秒，齐格飞就反应了过来。
    “卡塔丽娜，你！”
    呵斥的话语刚要出口，他就呆滯住了。
    女骑士端丽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忧色，却並非因为眼前危如累卵的形势，棕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的，是一张嚇得煞白不见半分血色的脸。
    是齐格飞自己的脸。
    哦……
    这衰样也难怪……
    如何让人相信自己有逆转乾坤的力量，如何令人信服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勇者？
    齐格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旋即將【苍白的正义】塞到卡塔丽娜手中。
    女骑士一怔：“大人，您这是？”
    青年伸手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无比专註：
    “卡塔丽娜，这东西除了我只有你能用。听好，待会儿你一边施放【不死號令】，一边反向衝锋，能引走多少敌人就引走多少。这是个很危险的任务，能拜託你吗？”
    “遵命！”卡塔丽娜下意识应下，但转而就反应过来：“那您呢？”
    齐格飞背过身去，左手掰著后颈脖子扭得咔咔作响：“用不著。”
    “那我还是留下来帮您。”
    青年冷笑道：“你在这除了扯后腿还有什么用啊，自己心里没点数？”
    卡塔丽娜低下头，望著手中的纯白大枪，端丽的脸上无声的两条泪痕：
    “那……之后我该怎么还给你？”
    “不要啦！！！”
    齐格飞忽地咆哮出声，额角血管怒张：
    “你不是一直想要那玩意儿吗！送你了，拿走！別在这妨碍我，快滚！！”
    卡塔丽娜浑身打了个哆嗦，终於握紧大枪朝著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
    车轮飞速旋转，辐条化作一片模糊的银色光影，链条咔噠咔噠地绷紧拉动，脚踏板几乎看不清形状，只剩下急促而繚乱的律动。
    崩！
    突地，一声清脆的金属撕裂声。
    前轮失控歪斜，脚踏板猛地一顿，车身倒地尘土飞扬。
    车上的少女被一股巨力甩出座椅，她双臂下意识地护住头，膝盖擦过地面，留下长长的血痕，直到翻滚几圈才狼狈停下。
    但薇薇安娜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手忙脚乱地去扶起自行车，可低头一看，链条无力地垂在地上，断裂的两端泛著冷硬的金属光。
    “断了？”
    她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娇丽的脸蛋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狰狞与愤怒，衝著天空破口大吼：
    “为什么在这时候断了！开什么玩笑啊？！”
    “天之神？天之声！是不是你搞得鬼！快说话！”
    “魔族打过来了，齐格鲁德一个人在支撑！他会死的！快回话！！”
    “天之声！！”
    …………
    纯白的枪尖闪烁寒芒，如同一根信標高高立起。
    卡塔丽娜举著【苍白的正义】，只身在亡者大军中横衝直撞，路过的不死生物都纷纷让开道路，皆是生怕伤到了她。
    “怎么样？！”
    一轮衝锋后，满头大汗的女骑士撞出军阵扭头一看。
    身后，空空如也。
    冰冷的汗珠划过脸颊，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慌不择路地再度撞入亡者军阵中。
    “都过来，都跟我过来！”
    她用力舞动大枪放声高喊，恨不得所有敌人都能衝著自己来。
    又是一番横衝直撞，精疲力尽的卡塔丽娜一个踉蹌栽倒在地上。身后，依旧没有一个人跟隨【不死號令】而来。
    眼前，亡者大军如白潮涌过，骨马的铁蹄敲击大地，尸骸拼接成的战车碾过枯草，无数双幽蓝的眼睛在鎧甲与破烂斗篷间闪烁，却无一人在意旁边的女骑士。
    “等一下，等一等……”
    卡塔丽娜强撑起身子，脑海中却忽地浮起出发时殿下的那番话：
    …
    “丽娜，帮我个忙，跟上齐格飞先生，帮我照顾好他。”
    “你別看他那副样子，齐格飞先生其实是个很怕寂寞很脆弱的人。”
    “明明很温柔却总爱故作冷漠，强忍著伤痛做出那些连他自己都伤心的事。”
    “他没有你我想像的那么强大，他也会害怕更会后悔。”
    “丽娜，我接下来要去做一件很可能会令齐格飞先生非常生气非常伤心的事，但我要是不去做，总有一天，齐格飞先生会更加受伤。我不去做，就没人能做了。”
    “丽娜，这段时间齐格飞先生就拜託你了。保护好他，別让他乱来。”
    …
    坦白说，当时，殿下这么多话里，女骑士只听懂了最后一句。
    其他的，她完全无法理解。
    大人不是勇者吗？
    勇者是奇兰大陆最强的人，所向无敌、无所不能，怎么会脆弱呢？
    而直到刚才，她终於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
    卡塔丽娜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大人。
    她目睹了大人煞白的脸色，她感受到大人將长枪递给自己时冰凉的手心，她记得大人那一瞬间决绝的眼神。
    她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大人决定捨命了。
    卡塔丽娜站起身，挤出最后的力气三度衝进不死军阵，她发疯似的舞动【苍白的正义】，全力释放【不死號令】。
    曾经，她做梦都想要这把神器。如今，她做梦都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获得的，她寧可不要。
    “跟过来，为什么不跟过来？！快跟我来啊！”
    “別过去啊……”
    “呜呜呜。”
    格林伍德的郊外旷野，潮水般的大军中，傻狍子哭了。
    抱著大枪一边跑一边嚎啕大哭。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么无力。
    “呜啊啊啊啊——”
    …………
    远处，苍白洪水汹涌依旧。
    不出所料的，卡塔丽娜没能引走任何敌人，仿佛泥牛入海般没了踪影。
    真正的尼科勒提米斯降临后，齐格飞这件假冒偽劣產品便不中用了。
    但好在，保下那傻狍子的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嘶~呼——嘶~呼——”
    齐格飞用力搓动冰凉的双手，身子抖得形同筛糠。八月盛夏的夜晚，他却感觉冷得能哈出冰渣子来。
    说来惭愧，他这是嚇得。
    在和平的华夏天朝土生土长的齐格飞一辈子遇到的最大磨难，说白了，也不过就是被傻逼亲戚骗走了父母的遗產，提前挨社会的毒打罢了。
    再怎么难，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甚至还有个谢叔给他兜底，那或许连磨难都称不上，顶天了算是挫折。
    即便到了奇兰，拥有【雾里看】的他也总是有惊无险，唯一一次生死危机，也就是前不久被列车撞的那次……老实说，由於当时情况紧急，齐格飞的脑子连思考的时间都没多少，更別说分泌恐惧的情绪了。
    但这一次，齐格飞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死亡，在朝自己逼近。
    之前的分身已经在迷宫里用掉了，这会儿根本没时间再做一个新的出来，即便能做面对如此规模的亡者大军，齐格飞本尊也无处藏身。
    这样的数量，凡人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他不是史诗骑士，能够展开史诗领域永续自我巔峰状態；也不是长者，一发超位魔法便能逆转乾坤；亦非修罗，在杀戮中愈战愈勇；自然也不会是伏尔泰那种能在千军万马中洗澡的怪胎，打累了就开个嘲讽原地躺下睡觉，醒了接著打。
    翻开漫游手册，齐格飞职阶那一栏至今写得依旧是【村民】。
    漆黑的左轮驀的抬起，扣动扳机，响起却非枪声而是转轮卡顿的咔噠声，弹壳微微晃动，仿佛在嘲弄射手的徒劳。
    “操！路西法这傻逼，爆的什么垃圾装备！”
    面对魔族七宗罪一如既往的不顶屁用，齐格飞忍不住迁怒到裂谷海对岸的某位墮天使身上。
    “我还有什么？对了！娜娜，娜娜啊！我可以召唤娜娜！”
    绝境中，齐格飞终於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超级无敌的女儿！
    “娜娜的古龙形態是货真价实的ss级，挡住这群歪瓜裂枣不是绰绰有余！”
    打定主意，他立刻扬起左手，许久不曾动用的【唤龙咒令】早就恢復完整。
    虽然把法芙娜叫来奥菲斯会引发很多麻烦，甚至会暴露自己黑袍宰相的身份，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来吧，法芙娜！”
    “……”
    “………”
    良久，无事发生。
    “为什么？怎么【唤龙咒令】都没法用了！”
    齐格飞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以前的经验，这时娜娜应该伸著小拳头从传送门里飞出来了才对。
    难道？
    他抬眼望向万人坑上方那只擎天白塔般的白骨巨手，肉眼可见，巨手的指尖正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王八蛋还禁錮了附近的空间！”
    齐格飞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尼科勒提米斯是怎么过来的，自然不会允许其他东西用和他类似的方式过来。
    连娜娜也指望不上了，现在能用的只剩下黑铁十字大盾了……
    齐格飞不由得伸手抹了把脸，擦掉额头的冷汗，也拭去眼角溢出的水渍。
    “冷静下来，再想想。我还有什么底牌？我还有什么？我还有……”
    忽然，他表情一怔，连忙唤出漫游手册快速翻页，一直翻到物品栏的最后一格才停下。
    白光一闪，其中的物品出现在了齐格飞的手中。
    那是一柄断剑。
    剑身从中折断布满细密的裂纹，断口参差，残刃无力地垂下。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特色的一把隨处可见的铁剑。
    “呵呵哈哈哈哈哈！”
    齐格飞终於还是苦笑了出来：
    “嘿呦~最后还得是你啊，老伙计！”
    【雾里看】发动，斑驳的光影笼罩上剑身，不一会儿，断剑就被修復，或者说偽装完整。
    笔直而平淡的剑身，锋利却毫无装饰的剑锋，简单无华十字型的剑格，就连握柄包的都是最廉价的皮革。
    老实说，齐格飞已经忘了巴鲁姆克圣剑原本的样子了。
    它到底是不是手中这般，剑锋会不会更弯一点，血槽是不是更深一些，护手是不是更大一圈……
    他记不清了。
    毕竟巴鲁姆克一开始就是一柄隨处可见的钢铁长剑。
    不带半点虚饰，不掺任何高级素材，也没有一个特殊能力，在隨便一家铁匠铺里都至少能找到六把相同的，最为朴素的剑。
    它之所以能成为所向披靡的圣剑，是因为曾经握著这把剑的人叫做巴鲁姆克。
    並非圣剑选择勇者，而是勇者铸就圣剑。
    自己这个冒牌货有资格使用他吗？
    齐格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把剑还能不能用，会不会挥一下就碎成满地铁片。
    这一刻，他思如潮涌，旅程中的所见宛若走马观。
    根特镇公会，填著“齐格鲁德”名字的冒险者註册申请表，柜檯小姐伸手递来的生铁铭牌。
    哥布林洞窟，老巫妖泪流满面双膝跪地，紫水晶球轰然炸碎。
    钱特大剧院，吟游诗人的歌声震耳欲聋，赤雷翻腾的长枪掷向脸色骇然的奥菲斯將军。
    “钢铁伯爵號”，火力凶猛的近卫军丧尸，捨身挡住炮弹的女骑士。
    断崖轨道，汽笛鸣响灯光夺目庞然列车迎面撞来，银月下盪著藤条及时赶到的精灵游侠。
    格林伍德福利院，孩子们无邪的笑容，婴儿小手中的纯白朵，两个女人的感激之语。
    他缓缓昂起头，衝著身边最后一名同伴笑了笑：
    “喂，最后不说点什么吗？”
    伏尔泰竖起大拇指咧开满口黄牙：
    “咱为老弟感到骄傲！”
    “哈~”
    齐格飞轻笑了一声。
    隨即，
    提起大盾，紧握长剑。
    “傻大个，我们上！！”

 第588章 孤军奋战

    “亡灵之神”尼科勒提米斯
    种族：神祇
    神格：【亡灵】
    由信仰所凝聚，尼科勒提米斯的神性象徵。
    神权：
    【苍白死境】亡灵之神的神权。亡灵坏境的升华版，在原有的能力基础上增加了禁錮空间与封存灵魂的能力。
    【万骸本源】亡灵之神的神权。无需尸骸仅靠骨质便能创造出大规模的不死族，能將封存的灵魂直接赋予造物，以此量產死亡骑士、巫妖、红粉骷髏等具有智慧与技艺的高级不死生物。
    【凋零神权】死神的神权。被死神注视的凡物会直接死亡，即便是超凡也將遭受重创、加速凋零。该神权如今被尼科勒提米斯夺走，是为亡灵教团分裂出死神教会的具象。
    筋力：sss-
    敏捷：a
    魔力：sss-
    智力：s
    幸运：s
    领导力：s
    综合评价：sss-
    备註：祂已今非昔比，而您也是……
    齐格飞迅速翻了翻漫游手册，便合拢收起。
    不能多看，看多了容易丧失战意。
    当然，不查也知道眼前的敌人硬拼不得。
    齐格飞大可以一头撞进不死大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无双，但那毫无意义，用不了多久他的魔力就会耗尽然后被乱刀分尸。
    而且仅凭他一人不可能拖住如此眾多的敌人，对面完全可以留下小股兵力围困自己，其他人继续攻击森都。
    齐格飞望向那只伸入天际的白骨巨手与其下井喷的不死族，肉眼可见，他们都是从苍白迷宫的入口，也就是那个万人坑里出来的。
    该怎么做已经显而易见了。
    咚！
    十字大盾砸下，齐格飞背后的壮汉虚影陡然显现一脚跺向大地，迎面衝刺而来的先锋军面前顿时升起九道连排的土墙。
    冲在最前端的十来只死亡骑士们避之不及连人带马狠狠撞上土墙，骨马嘶鸣，巨大的衝击力將它们当场撞散，骨骼四散飞溅。骑士从爆散的马背上飞出，沉重的鎧甲砸落在地。
    后方的大军又被飞溅的骨骼和倒下的骑士绊住，骨马接连失衡，队伍像是多米诺骨牌般倒塌，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
    壮汉虚影趁机將青年奋力投向天空。
    齐格飞当然不会和不死大军硬拼，说到底这些东西根本杀不完，他要做的是把这些傢伙冒出来的源头堵上，也就是——
    斩手战术！
    “喝！”
    高空，壮汉虚影连续闪烁双手抓住青年的脚踝宛若掷铅球一般扔出，齐格飞的速度越来越快，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射向白骨巨手。
    却在这时，一颗巨大的龙形颅骨忽地窜入视野，颈椎一甩，伴隨著咔嚓脆响，巨頜骤然大张，惨白的牙齿闪著冷光咬向飞来的人类。
    一条骨龙。
    齐格飞目光发寒：“什么杂种，连你祖宗也敢咬！”
    红光乍现，白髮骑士的速度陡然激增十倍，原本弧线下落的身躯猛地折出一个三十度的锐角，不躲不避狠狠撞进骨龙的口中。
    砰！
    满口龙牙粉碎飞溅，坚硬的头盖骨被贯开个井口大的窟窿，一颗反逆的赤红流星直衝天际，继而化作一柄龙雷闪烁的朴素长剑和一名白髮飘扬的青年。
    “rraaaaghh！”
    “chraaaaaak！！”
    齐格飞还未稳住身形，刺耳的吼声便伴隨尖锐的风啸传入耳中，又是两条骨龙左右夹击而来！
    “操。”
    流星再起，原地升空。
    两条骨龙顿时扑了个空，庞大的身躯轰然相撞，迸起碎骨无数。与此同时，上方的红光急转直降，如同陨星坠落一击贯穿了两颗龙头！
    隨即红光再次变回齐格飞的样子，头也不回接著朝著前方飞去，他身后，三具庞大的龙骨缓缓崩散坠落。
    说来漫长，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若用旁观者的视角去看，便是红光闪烁了三次，骨龙们就纷纷崩溃散架。
    能让一支白金级冒险者小队陷入苦战甚至出现折损的s级不死魔物【骨龙】，在刚才短短不到一个呼吸间就被干掉了三头！
    然而，齐格飞却並非看上去那么轻鬆。
    “傻大个，帮我一下……”
    壮汉虚影无声的托住青年的腋下，將他高高拋起。
    齐格飞脸色苍白，剧烈喘著粗气，握剑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流星每次转向都是一次释放，刚才的战斗中齐格飞总共三次变向，便是连续用了三次流星，龙血武技的恐怖能耗，再加上维持史诗虚影的消耗，他的魔力快枯竭了。
    “不行，这么下去就算到了万人坑也什么都做不了。”
    齐格飞边在空中滑翔，边思考应对方法。
    由於魔力见底，伏尔泰的虚影不再频繁显现，他的速度比刚开始慢了许多。
    忽地，他目光一亮，重新拿出七宗罪將其切换成手套形態。
    “我记得【色慾之手】能够吸取奴役对象的魔力为己用来著。”
    齐格飞盯著黑皮手套的食指上那青色电弧印记看了半秒，便果断脱下右手甲，將色慾之手带上。
    “抱歉了雷光小姐，就委屈你在床上躺个一礼拜吧！”
    下一刻，青光大亮，大量魔力从印记中析出涌入齐格飞的体內，令他全身都一个激灵，神清气爽。
    不得不说麦克维斯虽然是个武夫，但到底也是个半精灵魔力量还是很充足的。也不知道那女同骑士此刻在做什么，若是啥也没干倒也罢了，若是在和人磨豆腐那可就要萎了。
    但齐格飞可管不了这些，雷光那只是萎，但他是真要死了！
    感受著体內魔力重新充沛起来，他便要再次加速，可忽地脑袋一阵眩晕，肚子里没来由的翻江倒海，哇的一下就吐出一大口清水。
    “这……怎么回事？”
    齐格飞晃了晃头，一座祭坛映入视野。
    那祭坛搭载在一辆骸骨战车上，位於不死大军中央，十只巫妖围拢在侧一个个高举枯手，嘴里嘰里呱啦的念著咒，浓郁的黑雾从他们的指间漫出紧接著化作道道黑光射了过来！
    是诅咒！
    齐格飞立刻便反应过来，身后的壮汉虚影瞬间替换为一名身形修长的少女骑士，她伸手一抓將黑光尽数掐灭。
    然而，这些黑光並非结束，而是开始。
    隨著黑光的消失，不死大军像是收到了某种信號似的齐齐抬头，密密麻麻的鬼火眼睛锁定了空中的齐格飞。
    下一刻，骷髏弓箭手齐齐拉满弓弦，骷髏法师挥舞法杖，无数暗绿色的光弹与白色骨箭交织破空而出，密密麻麻如一张无孔的大网直衝天空。

 第589章 搏命一击

    这一幕看得齐格飞瞳孔收缩，头皮发麻。
    “傻大个！”
    壮汉虚影立时显现，抓住他的小腿抡圆胳膊奋力掷向远方。
    齐格飞则蜷起身子將十字大盾挡在身下，箭雨与光弹密集地砸在大盾上，伴隨著连串尖锐的破裂声，箭矢粉碎光弹爆裂，一条弧线形的幽绿烟在夜幕中炸开。
    巨大的衝击力震得齐格飞手臂发麻，盾牌近乎脱手。
    很显然，他已经杀进到敌人的警戒圈內了，那些以高智慧著称的巫妖们看出来了齐格飞的心思，要在敌人靠近神明前將他扑杀！
    一轮箭雨过后，齐格飞还没来及鬆一口气，就看到不死大军中的骷髏弓箭手便再度拉满弓弦。
    齐格飞立即架起盾牌，可过了片刻却不闻那雷鸣般的弦声，只见无数闪烁著阴冷光芒的箭矢盖了过来，好似军阵之上腾起了一大片幽蓝烟雾。
    齐格飞心中警兆突生：“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十数支幽蓝箭矢便触及盾面，宛如烟雾般直接穿透过去钻入他的胸膛。
    剎那间，齐格飞全身一僵，痛楚像是寒潮般涌入，震耳欲聋的悽厉尖叫直接在脑子里炸响，令他的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朱红的竖瞳间隱隱蒙上一层死灰色。
    也就在这时，黑铁十字大盾骤然闪耀起白堊辉光，【荣光不败的雪之壁】自行发动，加拉哈德的虚影从中显现。
    少女骑士拦在青年身前，举手投足间一排虚幻的白堊城墙於半空中筑起，將后面飞射而来箭矢尽数挡下，化作一团团游荡无措的幽蓝雾气。
    竟是用幽魂做成的自爆箭！
    另一边，齐格飞眼圈发黑、额头汗出如浆。
    “呕！”
    他又吐出一大口混杂著唾液和胃液在的粘稠清水，脸色这才缓和些许。
    现在齐格飞算是知道为什么加拉哈德要把自己的史诗留给伏尔泰了，不死族特有的直接针对灵魂的攻击確实诡异至极、防不胜防。若不是【荣光不败的雪之壁】针对异常状態和精神攻击有强大的抵御能力，他现在已经栽了。
    “还有一公里左右，就快到了……”
    齐格飞望著近在咫尺的白骨巨手，疲惫地擦乾嘴角。
    “hrraaaaagh！”
    “什么！”
    齐格飞猛地回过头，沙哑的龙吼与刺耳的风切声扑面而来。
    居然有一条骨龙趁自己方才失神悄悄绕到了背后。
    捕兽夹似的骨齿当头咬下，齐格飞尚未来得及发动流星，便直接被一口吞入。
    从地上看去，便是红光刚要闪烁，便就让骨龙一口咬灭。
    这顽强的人类终於死了！
    地面上，骷髏士兵纷纷敲击起盾牌与剑刃，响声震天，骷髏法师高举枯木法杖幽绿的火焰宛若烟般升上天空，而那只作出终结一击的骨龙则在天上高速盘旋，整个大军沉浸在无声的庆祝中。
    虽然这个人类已经损耗了它们十几位死亡骑士、三只骨龙与大量幽魂，但那无所谓。不死族没有战损比的概念，只要神明存在它们就能无限再生，庆祝就完事了。
    骨龙掠过夜幕，欢快地朝著神明的手掌疾飞而去。
    它虽然已经变成不死族了，但往昔身为龙族的本能还是保留下来了一部分，比如討好諂媚上位个体的尿性。
    这只骨龙迫不及待想向神明匯报战果。
    它拍动骨翼一路飞驰，很快就来到了万人坑的上空，白骨巨手的旁侧。
    “hra……gah？”
    可就在它准备邀功的时，炽烈的红光陡然从它的颅腔內部绽放，一颗流星炸膛而出直上云霄！
    齐格飞白髮散乱、浑身浴血、气喘吁吁，腹部和两条大腿上的盔甲破碎，数个杯口大的血洞深可见骨，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可他的双眼中却是精光爆射。
    这蠢龙竟然直接带著自己到了目的地，倒是没白挨这一口，机会来了！
    暴喝与雷鸣同时炸响。
    轰隆！
    瞬时，一根血红色的雷霆劈碎乌云插入天际。
    那光景就仿佛骑士挥舞著一桿从天而降的神矛，要將眼前的擎天白塔拦腰斩断！
    奇怪的是，大敌当前尼科勒提米斯却並无动作，或者说，从齐格飞发起进攻到现在为止，这只白骨巨手就没有半点反应。
    也不知是因为这老骷髏大半个身躯还在迷宫里没出来所以看不见，还是单纯觉得齐格飞这样的小苍蝇就算凑近了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不管是什么都无所谓，齐格飞本就不是衝著这只手来的，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攻击能伤到一位神祇。
    齐格飞视线下移，瞄准了白骨巨手与不死族们涌现出来的那个万人坑——苍白迷宫的入口。
    他没本事砍掉尼科勒提米斯的手，但他可以破坏血管通道，让封闭的下行血管直接夹断这只手！
    “我打不过你还堵不住你吗！”
    他啐了一口，压榨出自己与雷光的所有魔力匯聚到最后的搏命一击中。
    龙血武技【阿尔比昂的雷枪】！！
    然而，就在齐格飞要把雷枪投掷出去时，一股莫名熟悉感忽地涌上心头。
    他总感觉眼前这一幕刚才在迷宫里也发生过，而当时……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影子！我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啊！！”
    惊叫声刚一出口，熟悉的阴暗寒意已然蔓延全身，他又动不了了。
    敌人不只有一个！
    除了亡灵之神，还有一名能够隱藏自我存在的超凡者在暗中潜伏！
    从一开始自己的敌人就是一位sss级神祇和一位ss级超凡者的组合！
    齐格飞咬破了嘴唇，目眥欲裂。
    他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催动大盾中史诗破开控制了，只能眼睁睁看著拼尽全力凝聚出的雷枪停止在半空无法射出，逐渐崩散成无数细小的电弧。
    但脚下一眾骷髏大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的齐格飞简直就是块活靶子。
    又是一轮万箭齐发射向天空，幽绿的光弹炸穿鎧甲，苍白的骨箭穿扎入血肉。
    “噗！”
    齐格飞喷出一口夹杂著臟器碎片的血水，整个人炮弹般摔进森林，两株树木应声折断。
    他视线模糊喘息粗重，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手中却依旧死死握著那把朴素的长剑。没有休息的余裕了，周围的不死大军如同闻血的鯊鱼已经朝这里蜂拥过来了。
    必须站起来才行。
    齐格飞咬著牙撑起身体，手臂却软的嚇人，还没怎么发力便一头砸进腥臭的泥泞中。
    看来是手断了。
    他又弯起双腿，腰背发力，想利用膝盖把身体支起来，可刚一用力，全身上下每一处便传来钻心的剧痛，身体像是千疮百孔的塑料瓶喷涌出鲜血，噗通一声再次摔倒。
    “咳咳…咳咳！”
    齐格飞口中不断咳出血块，却依旧用额头抵住地面，低吼著用尽最后力气，第三次尝试站起。
    “呃呃…啊啊啊啊啊！！”
    嘭！
    一只策马赶到的死亡骑士飞起一脚狠狠踢在齐格飞的渗血的小腹上！
    齐格飞被踢出六米开外，一连串血珠飞溅在空气中，他后背撞在树干上，血水扩散状的炸开。
    残破的身躯隨著树叶簌簌而落，在树干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白髮青年挣扎了几下，他似乎还想站起来，可视野却逐渐黯淡下去，呼吸声变得愈发遥远。
    最终，他一个趔趄，意识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590章 成真（二合一）

    （本章强烈建议搭配bgm《希望有羽毛和翅膀》来阅读）
    啪！
    一张牌重重拍在大理石桌面上，麻將的爆裂声宛若一记惊雷迴荡在巴蜀山谷中，牌面上的梅图样四分五裂。
    谢尔曼头也不抬的重新抓牌，他一句话也没有，唯独散发出来的杀意肉眼可见的浓烈。
    “路线是你安排的，你现在打算怎么收场？”
    夏儂脸色铁青的看著画面中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齐格飞，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子来：
    “你最好能拿得出办法，魔法师。”
    二人敌意指向的对象显而易见，便是梅林。
    在他的一手安排下，亡灵教团本来绝不可能成功的神降计划成为现实，一位来自【地狱】的神祇种进入了【奇兰】。
    实话说，如果不是亚瑟也在同一张桌上，早在攻略苍白迷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这个魔法师动手了。
    “哎呀~二位就那么没信心吗？”梅林却是不见紧张之色，满脸都是没心没肺的笑意。
    “信心？巴鲁姆克的圣剑已经彻底毁了，此前的奇蹟不会再度发生，你给我的漫游者安排了一个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可我指的不是齐格飞君~”
    “什么？”
    夏儂不禁一愣，旁边的谢尔曼也在这时昂起头。
    眼中的画面迅速切换，两人的表情也纷纷从紧张和愤怒转变为错愕。
    “这是……可他们怎么会？”
    “这不是很正常嘛~就算是我的千里眼也不可能同时看著所有人啊，每次能共享的视角就那么几个。但是，我们看不到，並不代表故事没有在发生。”
    “夏小姐、谢郎君，甚至包括齐格飞君在內，你们都太小看这场旅行的意义了。这可是勇者的圣剑巡礼，而巡礼从来不是勇者一个人的。”
    魔法师眼神眯起，嘴角笑意愈发浓郁：
    “看，他们来了。”
    突突突突突突！
    蒸汽机枪的怒吼声撕裂战场，六根黑亮的枪管急速旋转，枪口喷吐出炽烈火舌，子弹如同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將围拢而来的骷髏士兵射成碎骨。
    剧烈的声响隔著一层迷雾传来，齐格飞眉头皱了皱，意识依旧浸没在黑暗中，可一阵说话声却模模糊糊的传入耳中。
    “在这……到了……”
    “快过……我来……大…大人……大人……”
    “救…救……他……”
    “齐格……小哥……撑住……”
    “先撤……往这里……跟我……”
    是谁？
    齐格飞眼皮颤抖了两下，竭力想睁开看看，却连这点力气都使不上，眼皮像是被针线缝上了一般沉重。
    朦朧中，肩膀上传来一阵挤压感，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扛了起来，身体晃荡的厉害，狂风从脸颊呼啸而过，夹杂著不属於盛夏的冰寒。
    枪炮齐响与铁蹄踏地的轰鸣混合在一起，他却从中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
    “we rise together as our destiny unfolds”
    （隨著命运的展开，就让我们一同迎战）
    “we face the darkness and our trials are yet untold”
    （而考验尚未结束，我们仍需直面黑暗）
    如此清新如此悦耳，宛如涌入燥热大地的清泉，又仿佛点亮晨曦的微光，穿透了疼痛与疲惫，直抵灵魂深处。
    齐格飞从来没听过这么美妙的歌喉，有些奇怪的是，他总觉得这歌手的音色有些耳熟，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枪炮与铁蹄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歌声繚绕。
    意识也在歌声的牵引下缓缓上浮，齐格飞感到自己被小心翼翼的放下，后脑勺枕在柔软的事物上，方才模糊不清的说话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快！他的伤势很严重，先来一针强心剂！”
    “意识恢復了吗？齐格鲁德小哥，听得见俺说话吗？该死，再来一针，快点！”
    “小哥~小哥~別睡了齐格鲁德小哥~快醒醒，只要你醒过来姐姐就奖励你春宵一夜呀~”
    “不行，还是没有恢復意识的跡象，强心剂，再去拿点强心剂！”
    “我和你一起去。”
    “怎么办啊？大人要死了，大人就要死了！呜呜呜……”
    ……这群人好烦。
    滴答。
    湿润的冰凉触感划过脸颊，齐格飞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一条缝。
    血液糊住了视野，但他还是认出了卡塔丽娜。
    傻狍子哭得眼眶通红涕泗纵横，泪水划过脸颊不断滴落在齐格飞的脸上。
    从视角上判断，自己大概正睡在她的膝枕上。
    齐格飞想说点什么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醒了，別再打那什么剂了，可喉咙却艰涩无比，半晌也只是发出一句微弱的哼声。
    “大人？”
    但卡塔丽娜还是捕捉到了这一动静，她低头看去，泪水瞬时夺眶而出：
    “大人！大人您醒了！大人醒了，你们快来啊！”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著一颗凶恶的虎头挤入视线：
    “齐格鲁德小哥，能听见俺说话吗？”
    齐格飞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但仅是这个轮廓他也知道这人是谁。
    只是他不理解。
    “为……什么？”
    拼尽全力，喉咙里也只是挤出了这三个字。
    “哦，你是问俺们是怎么找到你的？是卡塔丽娜小姐，她带俺们来的，要是没有她，俺们可杀不进那么多不死族军阵里。”
    对方语速飞快的回答，但这並不是齐格飞想问的。
    “为什……么？”
    虎人愣住了，没能理解这第二问指的是什么。
    “哎呀~齐格鲁德小哥是想问我们怎么回来的。”
    又一人进入视野，发色碧绿，全身裸露著大片雪白，在齐格飞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位。
    “小哥，风来森林就挨著格林伍德，我经常会去城里玩的。傍晚我在公会里遇上了希尔达，就是福利院的厨师小姐，她当时正在发布徵集冒险者的委託。我一问才知道，原来她是要召集冒险者去支援你的小队，你说巧不巧！我当然没理由拒绝，以防万一我还用传音之风联络了不少人，你肯定想不到都来了些谁。我告诉你哈……”
    “为！”
    齐格飞气息一促，打断了对方后头的话，这也不是他想知道的。
    青年剧烈的吸了几口气，质问出声：
    “为什么要来？！”
    这种规模的敌人，多一两个冒险者除了给对面多送两具新鲜尸体还有什么作用？据城固守等待奥菲斯的援军才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你们眼瞎了吗？！看不懂状况吗？！找死吗？！咳，咳咳咳咳！”
    他情绪异常激烈，呼吸扯动伤口，立时呛出一大口血。
    眾人沉默了下来。
    安静的空气中，只有那悦耳的歌声变得越发嘹亮：
    “through the shadows of despair”
    （穿过绝望的阴影）
    “oh, in silence, hopes we share”
    （在沉默中，我们共享希望）
    “we glimpse, through our eyes”
    （我们曾尝试多看一眼）
    “yet fools, blind our sights”
    （却被无知蒙蔽了视线）
    齐格飞看不清眾人的表情，却能感到他们的视线都投射在自己身上，让他很不自在。
    “你们还不走！”
    “老弟誒——”
    就在齐格飞准备赶人的时候，伏尔泰的嘆息忽地传了过来。
    青年一抬眼，就看到那傻大个身处眾人后头，正坐在自己的大盾上，一张熊脸清晰无比。
    他连忙道：
    “傻大个，你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一只神祇一个超凡外带一堆不死族，就他们这几颗歪瓜裂枣还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你告诉他们，叫他们赶紧滚进城市筑防！”
    伏尔泰却是挠了挠头，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老弟，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是你嘞。”
    “……什么？”
    “can’t make what they say”
    （既然听不懂他们的註解）
    “we』ll find our way, we』ll find our way”
    （那就由我们找寻自己该走的路）
    乐曲行至高潮，齐格飞愈发急躁，他刚要再次开口却见伏尔泰忽地竖起食指，指向天空：
    “老弟，抬起头来。”
    “heads up！”
    一记嘹亮的重音赫然在耳旁炸响，齐格飞模糊的视线霎时一清。
    繁星漫天，薇薇安娜一身华丽盛装，金色的裙摆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小提琴激起水波般的音符伴隨悠扬的歌声响彻战场。
    …………
    “the wheels are spinning”
    （命运的车轮正在转动）
    风雪交织席捲大地，数以万计的寒冰箭矢在狂风的吹动下衝著不死大军铺天盖下。
    风来与冰雪，两大森林的精灵护林军毕至！
    一道冰蓝色的倩影划过夜空，裹著连天的冰雪与那擎天骨手与潮水般的阴影悍然对撞！
    以一阻二，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
    …………
    “across the plains, in valleys deep”
    （跨越平原，穿过深谷）
    轰！轰！轰！
    重炮怒吼，碎骨飞扬，钢铁洪流轰然碾过大地，展翅的帝国银鹰旗上一个大大的“iii”字醒目至极。
    文森特·威灵顿所属，奥菲斯帝国驻西南边境，第三集团军！
    “將军，將军，请等一下，將军！”
    参谋长死死拦在钢铁公爵的身前：
    “就算情况紧急，调动军队也必须先匯报议会和內阁！你这样擅自作主是不对的，现在还来得及，我恳求您先去申请紧急授权！”
    他神情惨白声嘶力竭，但公爵却连瞥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绑了。”
    “什么！？等一下，將军？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是总参谋部的参谋长，我才是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者，你们有什么权力监禁我！文森特！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是谋反！你要上军事法庭的！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你还要不要命了！文森特！文森特！！！”
    钢铁公爵恍若不闻，兀自戴上鲜红的將军军帽，头也不回地发问：
    “让一个摩恩骑士给我们的奥菲斯守国门，你们觉得这像不像话？”
    “不像话！！”
    军团的齐吼声如雷震。
    “你们不是一直抱怨没机会上对魔前线吗？现在，机会来了，全军听令——”
    文森特·威灵顿深吸一口气，眼仁发红瞳孔都在颤抖：
    “歼敌！救人！”
    “遵命！！！”
    …………
    “to dawn, the wheels that sing”
    （向著黎明，这车轮行滚滚而行歌唱著）
    “齐格鲁德兄弟，我是布兰达啊，你在列车上救过我的，不记得了吗？”
    “我我我，我也是，我们在列车上见过面的！还记得吗？”
    “滚开滚开，几个臭龙套，谁记得你们啊！小哥，我们几个你总该记得吧，是巴斯老大喊我们来的。嗯……怎么说呢，先得谢谢你救了我们老大一命，然后，抱歉啊，以前对你的態度不太好……嗯……”
    “行了，说不来就別说，一边去！齐格鲁德小哥，总之就一句话……”
    “我们来帮你啦！！”
    “an unending dream！”
    （一个无尽的梦！）
    一个，无尽的梦。
    真是，像梦一样……
    四周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遍体鳞伤的白髮青年望著那一张张陌生的脸，眼神闪烁著。
    他的確不记得这些人，因为此前，他们从未以人的样貌倒映在他的眼中。
    沉默良久，青年抿了抿嘴：
    “为什么？”
    这一刻，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令他不自在的眼神。
    不过这次他看清楚了，那是一种无奈地、温暖地、令人落泪的眼神。
    虎兄巴斯指了指额头上的义气头巾，语气无奈：
    “齐格鲁德小哥，来救一个曾经救过俺们性命的朋友，真的是什么很难理解的问题吗？”
    精灵翡翠抱著高耸的胸脯，昂著精致的下巴：
    “为什么要来？你问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现在换我们来救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队长。”
    罗宾汉从人群中艰难挤出个脑袋，惭愧地笑道：
    “抱歉又来晚了，不过我多跑了几个地方。总之，如您所见，大家都是来帮您的。”
    “………”
    白髮青年环视著围在身边的人山人海，攥紧断剑的手剧烈颤抖，嘴唇不断哆嗦著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弟，现在你看明白了吗？”
    星空之下，傻大个坐在那面十字大盾上满脸的憨笑。
    “齐格飞君，你在旅途中的每一个选择都绝非没有意义。”
    风亭中，魔法师笑意吟吟呢喃细语。
    “所有的善举皆有回报，所有的拯救都有迴响。”
    “曾经的敌人成为朋友，曾经的对手化作伙伴。这是个老套的故事，心如死灰的勇者在巡礼中拯救的人们最终也將勇者拉出了泥潭。”
    “看，咱就说嘛，好人有好报嘞！”
    “是的，这是个老套的故事，但我总是看不腻。”
    “老弟，你早就不是一个人哩。”
    “如今，你已明白伙伴的真諦。”
    伏尔泰握紧拳头用力一挥：
    “老弟，让大伙见识见识！”
    梅林抬起眸光嘴角勾勒：
    “齐格飞君，时候到了。”
    …
    “炼假成真吧！”
    咣！！
    璀璨的红光冲天而起，海量的魔力奔涌而来，七彩斑斕的云朵旋涡在夜空中急速形成。
    折断的圣剑悬浮半空，碎裂的剑身在光芒中重铸，狂风与雷霆交织迸发出夺目的剑光。眼泪与血液顺著光芒逆流蒸发，一只龙鳞密布的手掌向著圣剑抓去……
    两者在空中甫一匯合。
    霎时间，
    风声、炮声、歌声、铁蹄之声万籟俱寂。
    河流停滯，山林静止，万物仿佛在这一刻屏息，无数星光从四方匯聚如同银河倾泻般涌入青年的身体。
    亘古以来，这样的异象只意味著一件事——
    勇者，
    拔剑觉醒！

 第591章 决战时刻

    赤红冲天，璀璨夺目。
    风亭中，夏儂的眼神闪烁，小拳头轻微颤抖，谢尔曼更是激动地把麻將捏的粉碎，忍不住直接站起身来：
    “巴鲁姆克兄长……”
    …………
    蒸汽战车內，文森特目光呆滯，几乎有些失神。
    此刻，他忽然想清楚了之前始终想不通的几个疑问。
    为什么齐格鲁德这般强大的骑士存在於摩恩，军情六处此前却全无消息？
    为什么他会拥有控制不死族的手段？为什么他隨便接了个委託就好巧不巧地捲入这场席捲整个奥菲斯的大案件？
    良久，文森特长长的发出一声慨嘆：
    “原来如此。”
    “竟是，这等人物。”
    …………
    叮~
    冰刀与影刃猛然交击，风雪四散，暗潮翻涌。
    可忽地，激战中的两道身影同时凝滯。一者迅速遁入阴影消失不见，另一者转过头冷丽的脸庞上难掩愕然。
    其实，早在翡翠將艾米丽带回来提及“齐格鲁德”这个名字的时候，古蕾希婭心中就有了些猜测。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真的被同一个人救了两次。
    这份大恩该如何报答？
    …………
    “哇……”
    巴斯、翡翠等一眾来援的冒险者皆是瞠目结舌，唯独卡塔丽娜揉了揉满脸的眼泪鼻涕，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一瞬间，包括不死大军在內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意外吗？
    当然意外。
    但仔细想想，似乎没那么意外。
    如此人物，正该符合如此身份！
    只有这样的英雄，才配拔出那把圣剑！
    咔啦啦……
    自始至终只是食指向天，还不曾有过任何动作的白骨巨手在这一刻忽然五指成拳，神明低沉的嘶吼抢在所有人之前道出他的身份：
    “勇者！！！”
    嘭~
    红芒霎时爆散，化作一名身形魁梧筋肉虬结的青年男子。白髮飘扬、竖瞳如火，金属刃片般的硕大龙翼撑满后背，棘刺倒生的龙尾拖在身后，额头上的犄角形同王冠，一片闪烁的逆鳞点缀眉心。他伤势已然痊癒，光是漂浮在那里，就散发出极具侵略性的威压……
    正是如今端坐公会英杰榜首席的现任勇者——白龙！
    姓名：齐格鲁德（齐格飞）
    男 103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中立
    职阶：勇者候补
    您抱著赴死的决心为眾人抱薪，而人们也確实给出了回应。
    能力数据：
    筋力：sss-
    敏捷：sss-
    魔力：sss-
    智力：b-
    幸运：b
    领导力：e-
    综合评价：sss-
    备註：圣剑已重铸，上吧，勇者先生！
    齐格飞啪的合拢漫游手册，兀自握了握拳头。莫说伙伴们，其实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真实。
    此刻他並没有发动【雾里看】，可汹涌澎湃的力量却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体內。
    这种充实感和踏实感，毫无疑问不是意能创造的冒牌货，而是如假包换的勇者之力！
    “齐格鲁德小哥，快躲开！”
    忽地，耳边传来伙伴们的惊叫。
    齐格飞赤瞳一抬，
    头顶，硕大的白骨巨拳裹著风声当头砸落；
    脚下，那诡异的阴影又接在了自己的影子上，一个皮肤死白的紫发女人尸驀的从背后跃出。
    上下夹击，敌人竟是打算在勇者適应力量前，直接將其扑杀！
    古蕾希婭见状连忙回援，她刚才以一阻二，自然明白敌人有多强大。
    鋥！
    然而，齐格飞却连头都不转，右手握紧圣剑从下而上倒斩出一记升天的剑光，与巨拳轰然碰撞。
    左手则隨意的往后一伸，死死捏住后面尸偶露娜的脸。大拇指和食指扣住对方的眼眶，赤红色的雷霆爆裂翻腾。
    焦臭味瀰漫悽厉的惨叫响起，尸偶露娜立刻散成一团黑雾遁入阴影，消失不见。
    这夸张的画面令眾人的精神都是一振。
    “这种感觉，倒是格外令人怀念。”
    齐格飞语气平淡，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弧度。
    敌人的算盘註定是要打空了，这位勇者根本无需適应，甚至都不用过多的回忆，他的身体早在一千年前就已经掌握了这份力量。
    “你……”
    古蕾希婭女王这时落到勇者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眼前的青年应当是她认识的那位，但外表上的差別属实太大了。在古蕾希婭的记忆里，去年在风桃村初次见面时，对方还没有翅膀、尾巴这些东西，就连头髮都是黑的。
    “好久不见，老前辈~”
    齐格飞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便笑著开口。
    他的翅膀、尾巴甚至连五官都是临时用【雾里看】变出来为了符合白龙这个马甲的。要表明身份的话，还是用这个意义非凡的敏感称呼会比较实在。
    古蕾希婭略微愣了愣，隨即嘴角翘起一个像素，算作回应。
    “前辈，能拜託你解决那个影子吗？”
    没有敘旧的余裕，齐格飞开门见山。
    刚才那一下子，看似他以一敌二轻而易举，但实则没那么简单。
    勇者进入战斗状態后，大气中的元素妖精会陷入狂欢，若不加以控制，在这种环境下魔法会失效，武技会削弱，可刚才的影子看上去似乎並没有收到多大影响的样子。
    而刚才的短兵交接的一瞬间，齐格飞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一具暗精灵女尸，恐怕生前也是一位精灵王。
    至於尼科勒提米斯就更別说了，肉眼可见的未尽全力，到现在为止祂只有一只手而已。
    漫游手册对亡灵之神的评级和自己一样都是sss-，齐格飞不认为自己能够一边迎战尼科勒，一边还顾忌到另一个超凡。
    那影子对现在的自己已然造不成威胁，可她诡异的能力依旧让齐格飞记忆深刻，万一对方在自己和尼科勒大战的时候对其他伙伴大开杀戒，那可就噁心了。
    古蕾希婭显然知道勇者的忧虑，一口答应下来。
    齐格飞这才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伙伴们。
    视线在近处的卡塔丽娜、罗宾汉、巴斯、翡翠，远一些的薇薇安娜，再远一些文森特军队一一扫过。
    他不知道女骑士是如何拼命的在茫茫不死大军中找到自己的；精灵游侠是用什么办法叫来那么多支援的；诗人小姐是以怎样的决心唱出了此刻的歌声；帝国將军抱著怎样的觉悟私自调动军力来援助自己；虎兄、精灵法师和一眾冒险者们冒死而来时有没有想过能否活著回去。
    伙伴们也望著齐格飞。说实话，大家都很担心这位性格彆扭的勇者会留下一句“一切交给我，你们快回去。”之类的话。
    沉默片刻，齐格飞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当然没底气也没脸对眾人说“一切交给我，你们快回去。”这样的夸口。
    “一个都不准死，所有人都要活著回去。”
    “噢噢噢！！”
    霎时间，欢呼声、战吼声、咆哮声沸反盈天。
    吟游诗人动人的歌声再起。
    “heads up! a steady rhythm”
    （抬起头！跟著坚定的节奏）
    “a destination that’s ever near”
    （终点已近在咫尺）
    地表，冒险者、精灵与帝国士兵组成军势奔向白茫茫的不死大军。
    天空中，雷霆轰鸣，勇者的两只翅膀喷射出焰火状的雷浆，毫无徵兆的爆发出万钧动能宛若流星破空，身后赤红的尾跡蔓延数千米，圣剑直指白骨巨手。
    “it comes! stride to our kingdom”
    （迈向我们的理想之地）
    “and see the light of day”
    （让一切重见曙光）
    这是决战的时刻。

 第592章 红鹰·威灵顿

    奥菲斯时间凌晨三点，“辉煌帝都”伦蒂姆德，铂金宫在月光下静静矗立。
    这个点除了值夜的卫军，即便是最繁忙的行政职员都已经下班了。
    俄而，一道人影披星戴月地狂奔入宫。
    片刻，皇帝寢宫的窗户亮起一盏昏暗的灯光。
    隨即，铂金宫內灯火通明。
    大大小小顏色各异的商务车轰鸣著引擎陆续赶至，大量急促的脚步声混杂在一块撞破寧静的夜色，仅半个小时，位於伦蒂姆德的所有內阁官员齐聚謁见厅。
    尤里乌斯倚靠王座，华丽的礼袍下是没来得及换掉的睡衣，沟壑纵横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可所有大臣都发自本能的感到了一股战慄。
    皇帝发怒了，可为什么？
    “陛下，深夜紧急召见臣等是前线出了变故吗？”
    率先发问的是財政大臣詹姆斯·兰开斯特，曾在海都罗兰特与黑袍宰相爭夺城市的归属权。
    尤里乌斯並未回话，苍鹰般锐利的视线扫视著一眾大臣，最终，停留在首相的身上。
    霎时，謁见厅內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投射而去。
    万眾瞩目的温斯特·皮尔不禁发愣，一时间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看自己。
    他已经中止了所有针对威灵顿公爵的构陷，也处理掉了一眾知情人士，就连文森特自己都放弃了追求，按理说没有什么紕漏才是。
    更何况若真是这点小事，陛下需要兴师动眾地大半夜召集內阁议事吗？
    忽的，皮尔首相微微一怔，一个惊悚的猜测浮上脑海。
    难道是……不会吧。
    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间渗出额头，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关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尤里乌斯盯著自己的首相看了半分钟才收回视线，冷声道：
    “这是格林伍德刚刚发来的急报，你们自己看吧。”
    侍从上前，冲眾人展开一份红色的文件，记录在其上的魔术立时运作，將画面投射在眾人眼前。
    白骨巨手擎天而立，白茫茫的不死大军宛若海潮般汹涌。
    “什么！？”
    霎时间，眾大臣齐齐色变。
    “这些不死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陛下，得立刻调遣大军支援格林伍德啊。”
    “威灵顿卿呢，快联络威灵顿卿叫他率军出击！”
    皮尔首相脸皮白的已经能看见血管。
    他知道这群不死族是从哪来的，在场的眾大臣里，也只有他知道。
    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帝国境內！
    事態是怎么失控的，说到底有露娜女王监控不死族怎么可能失控？
    此刻，皮尔首相的心中只剩下万念俱灰。
    格林伍德保不住了……不，整个帝国西部都要遭殃！
    然而，就在大臣们急得都要跳脚时，画面中忽然升起一道璀璨的红光，把整个謁见厅耀的通红。
    紧接著，投影中场景切换：
    白髮赤瞳的龙人勇者手握圣剑冲向白骨巨手，洛斯林德护林军与眾多冒险者组成的联军紧隨勇者的脚步直撞不死大军，最终画面定格在奥菲斯帝国第三集团军迎风猎猎的军旗……
    文森特盯著招展的军旗望了片刻，兀自收回视线。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皇帝陛下已经收到自己的急报了。
    文森特向来不爱搞什么政治斗爭，一方面他不想给陛下添堵，另一方面也是他这种直肠子的武夫的確不擅长这类东西。
    但，即便是他也明白，这次的事后自己大概是不会有善终的。
    无论起因为何动机是什么，文森特越过內阁、越过议会甚至越过皇帝直接调动军队確是事实，这个行为本身的恶劣程度足以让他上绞刑架。
    当然倚仗往昔的军功和皇帝本人的宽宏偏爱，小命大概是能保住的。只不过某些看自己不顺眼的傢伙势必会借题发挥。
    “最轻也得是革职了，弄不好还得坐牢……”
    口中碎碎念，文森特脸上却是笑的开怀。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自从北奇兰尽归奥菲斯后，这位无仗可打的將军总觉自己格外多余。
    去年奇袭摩恩的计划失败后，他更是被政敌疯狂口诛笔伐，每天过得都像是在坐牢。
    “將军，破阵失败了。”
    副官这时走来，凑近文森特耳边轻声道。
    “冲了几次了？”
    “马上就是第六次。”
    文森特端起胸前的望远镜眺望战场，眉头逐渐锁紧。
    无论是从尼伯龙根战线退下的老卒还是过去上大学时的教官都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对人战爭和对魔战爭根本不是一回事。
    虽然文森特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他才真正对这句话理解透彻。
    不死族大军的阵型其实和摩恩的传统军阵差不多，死亡骑士作为军队的刀锋冲在最前线，骷髏士兵组成前军和两翼拱卫中、后军的骷髏弓箭手和法师，而整个军阵的正中间则是负责指挥作战的巫妖司令部。
    通常情况下，该如何布置战术其实一目了然——钢铁洪流从侧翼切入战场，撕开敌军防线，直接拿下指挥部，战役结束。
    如果无法直取指挥中心，那就依靠载具型蒸汽单兵的强大机动性来回切割战场，用不了几下敌人的军心就会崩溃，继而引发大溃逃，战役结束。
    文森特也的確是这么做的，在过去的国战中他用的都是类似的战术。
    但这次却不管用，因为敌人压根就不会逃跑！它们甚至都不会感到害怕，无论蒸汽战车怎么撕扯防线，后头总有不死族会顶上缺口，军阵简直比钢铁还要稳固！
    文森特放下望远镜，头也不回的伸出手。
    “我方伤亡情况。”
    副官早有准备似的立刻递上一套流线形的暗红涂装蒸汽单兵。
    “目前处在可控制的范围內。那位薇薇安娜女士的歌声带有普通吟游诗人所没有的强大治疗能力，多亏於此我们才与不死族势均力敌……”
    他欲言又止，但后面的话就算不说文森特也明白。
    人类无论是体力和魔力都有极限，而且命只有一条，死了就没了。
    相反不死族不存在疲劳的概念，哪怕碎成一堆骨灰也能在巫妖的死灵术下重组起来。
    最最要命的是，苍白迷宫的入口没堵上，这群东西的数量还在急速增长，再这么下去迟早崩盘。
    而要打破这种局面的方法也很简单……
    文森特双脚稳稳踏入动力支架，双手抬起，插入肩部的接口。
    “我以前听巴乐米底卿说，和魔族打仗不需要什么战术指挥，只需要在开战的时候比对方多一个超凡就够了。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对这种说法都是不屑的……好像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猛地一拉腰间的锁扣，宽鬆的装甲瞬间紧贴主躯干。
    “全军停止冲阵，后撤三公里提供火力支援！”
    战场统御者的號令在每一名士兵的耳旁炸响，武技【铁血军团】发动。
    但不同於在钱特大剧院，这一次军团的规模多达万余人！
    上万条暗红色铁链蜂拥而来，在半空匯聚成上百面军旗，军旗又再次融合化作一只铁血雄鹰俯衝而下撞入文森特的体內。
    胸前的魔燃机立时运作，亮起火焰般的光芒，鲜红的披风在高温气流下鼓盪飘飞，犹如展开的雄鹰双翼！
    钢铁公爵文森特专用盔甲型蒸汽单兵——“红鹰·威灵顿”！
    副官脱下军帽，郑重敬礼：
    “將军，祝您武运昌隆！”
    红鹰·威灵顿背后四个喷射管道齐声轰鸣，火焰与蒸汽交织的尾焰瞬间点燃，文森特形同一只捕食的猎鹰腾空而起，与身后连绵的炮火一同坠入战场，几乎是一瞬间就將成片的不死大军统统扫灭，白茫茫的大地生生被挖出一个窟窿！
    公会s榜现任榜首，“钢铁公爵”文森特·威灵顿。奥菲斯军务大臣，稀世罕见的特殊职阶使他能將军队的整体力量加持在个体之上。
    堪比半个超凡！

 第593章 兵对兵、將对將（感谢瀚言大佬的大神认证！）

    叮铃哐啷的喊杀声不绝於耳，断裂的树枝与惨白的碎骨混杂著散落一地，几十架破败的白骨战车零落地歪斜在灌木丛中。
    嘶——
    蒸汽机枪的六根枪管炽热通红，蒸汽阀猛然开启，白雾喷涌而出热浪滚滚，大量黄铜弹壳叮叮噹噹的洒落。
    虎兄巴斯一屁股坐在地上，颤抖著扯下胸口的蒸汽单兵盔甲，双手酸麻的几乎抬不起来，肩头一道深刻的伤痕汩汩流血。
    他靠著树干气喘吁吁，耳边传来少女的歌喉。
    悠扬美妙的歌声沁人心脾，肩头的伤势肉眼可见的快速癒合，酥酥痒痒的快感令虎兄的眼睛不禁眯起，喉咙发出低沉的呼嚕声，连尾巴都轻轻打起摆子。
    “这么一看，你还真像只大猫啊~”
    翡翠乘著风自树梢上缓缓落下，语气调侃。
    “俺本来就是。”
    虎兄瞥了精灵一眼，对方虽然没受什么外伤但脸色很是苍白，显然魔力消耗严重，或许状態比自己还差。
    薇薇安娜的歌声是能疗伤，可无法补充魔力。
    “现在是什么情况？”
    兽人隨手丟出一瓶深蓝色的药剂，精灵也不客气直接饮下：
    “伤亡比预料的少了许多，姑且还能支撑。”
    “也是多亏了薇薇安娜小姐，不仅能鼓舞斗志还能治癒伤势的战歌俺以前可是听都没听说过，而且这治疗效果比连灌十瓶生命液都好，而且还是全体恢復，摩恩那边的神术都没这样能力吧。”
    巴斯用绷带包上净肩头结痂的伤疤，想起什么似的：
    “齐格鲁德小哥是勇者，那其他三人岂不就是勇者的伙伴了？”
    “很可能，所以有些平常人没有的特异也不足为奇。那个罗宾汉很是神秘，洛斯林德六大树海中都没有像他这样的精灵。而卡塔丽娜小妹……”
    翡翠说到这里不由得停顿下来，就连虎兄的神色也有些古怪。
    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相比其他三位，女骑士卡塔丽娜显得有些过於普通了，傻头傻脑、横衝直撞，就好像是强塞进橘子里的蒜瓣一样格格不入。
    簌簌…
    一侧的草丛忽地攒动，两人立即全身戒备。
    “卡塔丽娜小妹？”
    却是女骑士从中钻了出来。
    卡塔丽娜嘴里咬著纯白大枪，两个各夹著一名昏死的士兵，甚至背上还掛著三个伤痕累累的冒险者。
    这夸张的一幕看得翡翠和虎兄都是发怔。
    见到同伴，大汗淋漓的女骑士终於鬆了口气。
    倚仗【苍白的正义】，卡塔丽娜是唯一能在不死大军中抢出那些被团团围困的战友的人。
    “拜託帮忙照看一下！”
    她將伤员放下，仓促留下一句便转身就走。
    “喂，你不休息一下吗？”
    翡翠不由得出声喊住她。
    肉眼可见，女骑士脸色发青嘴唇乾裂，显而易见的脱水症状，状態实在称不上好。
    “不用，多救几个是几个。”卡塔丽娜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伤员，笑容苦涩：“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女骑士离开后，精灵和兽人默然许久，不约而同的对视在一起：
    “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
    “俺什么也没想。”
    “我也什么都没想啊。”
    两人相视一笑，神色复杂。
    轰！轰！轰！
    红鹰·威灵顿悍然入场与集团军的炮火坠地引得战场震动连连，也让略显疲態的人类一方士气大振，喊杀声再次高涨起来。
    翡翠银牙咬紧，鼓动不多的魔力唤风升空：
    “巴斯，还站得起来吗？”
    “当然。”
    虎兄將蒸汽机枪拋下，慷慨点头。
    “坏了？”
    “没子弹了。”
    “那怎么办？”
    巴斯低笑了一声，抄起昏迷士兵的军刀露出满口锋利的虎牙：
    “俺可是比蒙兽人，正儿八经的剑齿虎族，天生的战士！”
    “好好~当心点吧，脑袋没了薇薇安娜也救不了你。”
    翡翠的话刚说完，繚绕在耳边的歌声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尖叫：
    “啊！！”
    …………
    琴弓脱手掉落在地。
    薇薇安娜身躯僵硬，脸色惨白，唇间微微颤抖，一滴冷汗顺著脸颊从滑过洁白美好的脖颈，喉头一阵鼓动。
    喉咙前是一根锐利的暗影尖刺。它被凝滯在那里，或者说，被冻结在那里，只差最后两厘米就会贯穿少女的咽喉，让她和她的歌声永远消失，运气不可谓不好。
    显而易见，敌人不是白痴，就连哥布林都知道对付冒险者要先解决后排的神官和魔法师，不死族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別怕，继续唱。”
    古蕾希婭面色淡然从她身边经过，指尖划出一道湛蓝刀锋击碎影刺，飞射入前方的灌木丛，溅起无数冰渣的同时，也从中逼出一个人影。
    皮肤死白、乾瘪粗糙，脸部焦黑、眼眶深陷，凌乱的紫发上斜戴著一顶骯脏的王冠。
    “露娜。”
    古蕾希婭的目光比她的寒冰还要冷。
    自从翡翠把艾米丽带回冰雪森林了，她就从女儿的身上检查出了一丝残余的极为熟悉的魔力波动。
    洛斯林德对外戒备最为森严的冰雪森林却两度走丟了公主，莫说他人，就连古蕾希婭自己都觉得荒唐。
    而且，她都毫无察觉，若不是翡翠的一纸书信，古蕾希婭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古蕾希婭的见闻里，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带走女儿的，找遍整个大陆，恐怕也只有曾经那位【破格】才有这等通天的手段。
    那么既然不是外敌作案，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洛斯林德內部出了叛徒。
    这个叛徒必然身处高位很受信任，艾米丽是自愿跟她走的，且拥有藏匿存在的能力，能让古蕾希婭都疏漏异常。
    合计一下，符合特徵的人只有一个，偏巧不巧晦影森林的精灵王恰好不在洛斯林德。
    然而，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当真正確定叛徒的身份后，古蕾希婭依旧难掩震惊。
    不仅是因为对方背叛了洛斯林德，更是因为——
    “真是不堪入目。”
    古蕾希婭心情有些复杂，说是咎由自取也好，罪有应得也罢，但看著昔日的同族被不死族摧残成这副模样仍旧让她感到痛心。
    “怕是女皇陛下出手，也未必能救回来了。”
    露娜张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十数根暗影尖刺拔地而起，四面八方地刺向诗人小姐。
    古蕾希婭縴手抬起响指清脆，吟游诗人的周身瞬时寒气瀰漫，將影刺从针尖死死冻住！隨即如同霜白的蜘蛛网似的，顺著阴影急速蔓延向露娜。
    尸偶不带半点犹豫化作一团黑雾藏入树荫，几乎是同时，薇薇安娜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茫然。
    咦，我在这里做什么？
    那影子沿著树荫迅速游弋到吟游诗人的脚下，猛地从她背后跃出，漆黑的影刃对准脖颈凶狠刺下！
    一道凛冽的嗡鸣，寒气凝成的冰蓝剑锋飞掠而来，不偏不倚的点中影刃，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尸偶却仿佛看不到冰精灵似的，身姿在半空中三百六十度扭转，骨头髮出牙酸噼啪声，影刃再一次刺落！
    尸偶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战斗本能，它收到的命令就是不惜一切除掉眼前的吟游诗人！
    冰剑与影刃在空气中激烈碰撞，一团团冰雾在薇薇安娜的脸颊、腰间乃至於大腿之间炸开！
    “別怕，继续唱。”
    古蕾希婭重复道，声音冷静的就像冰块。
    你说的轻巧誒！！
    你们要打去那边啊！干嘛围著我呀？走开，走开呀！！
    薇薇安娜心中疯狂地吶喊出声。
    或许是古蕾希婭护卫得当，又或许只是纯粹的运气好，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薇薇安娜夹在两位超凡者大战的中心，却至今毫髮未损。
    可即便如此，冰与影擦过皮肤的阴冷，周身密集暴起的脆响，依旧嚇得她骨软筋麻亡魂直冒，连动都不敢动弹。
    “薇薇安娜，別愣著了~”
    却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拂而来，耳边响起那熟悉又温柔的声音：
    “快唱吧，灰姑娘的魔法仅限今晚哦~”
    诗人小姐神色一紧，咬了咬牙，她乾脆直接闭上眼睛，拾起琴弓拉动旋律，悠扬的歌声再度响彻战场。
    与正面战场硝烟弹雨、风雪连天、碎骨遍地的大场面相比，两位超凡此刻的战斗格外小家子气。
    冰之精灵王没有往昔冰封千里的气派，尸偶也不见先前暗影潮涌的声势，两人都表现地颇为克制。
    尸偶露娜的状態不必详述，不仅硬吃了齐格飞一记掌心雷，还身处勇者的领域內，一身暗影魔法的威能被压製得不足平日里的十分之一。
    古蕾希婭倒是真的在竭力克制，否则一不小心把身边那株脆弱的小一起冻死那就不妙了。
    齐格飞自然不会限制她的力量，但更重要的是，古蕾希婭总感觉自己似乎变强了一些。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不像突破瓶颈的感觉，更像是某种始终存在的桎梏被打破了。
    但这绝非勇者带来的变化，更有可能是……
    轰隆！
    高空之上传来阵阵轰鸣，炽烈的雷霆撕裂夜幕。
    雷光闪耀中，又一根白骨巨手插入云霄，亡灵之神的左右手宛如擎天耸立的双子塔，令所有目睹之人皆是一阵胆战心摇。
    兵对兵，將对將，双方战况胶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会是持久战。
    他们要做的是拼尽全力挡住不死族的脚步，至於这场战爭的天平最终的倒向並非他们能够左右的。
    两只白骨巨手轰然垂下扒住地面，像是撕扯口袋一般生生將万人坑的洞口撑开三倍有余。
    一只眼窝中鬼火熊熊燃烧的庞大骷髏头骨裹著无数微小的不死生物从中涌现，神明的怒吼岭动山摇。
    “龙血！！！”

 第594章 三战尼科勒提米斯（感谢Fruitcandy大佬的大神认证！）

    嘭，嘭，嘭，嘭，嘭，嘭！
    流星破空，撕裂夜空。
    齐格飞龙翼振翅，一连六个锐角急转，如同一支粗重的红笔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划出一颗璀璨的六芒星，隨即红光大作六芒星轰然炸开，伴隨著阵阵碎骨爆裂的闷响，大量散架的骨龙宛如被喷洒除虫剂的蛾子雨点似的坠下。
    肉眼可见，对於人类而言，不死大军最大的威胁就是这些骨龙，奥菲斯尚未开发出飞行载具，类似“红鹰·威灵顿”这样的特殊蒸汽单兵又造价高昂且具有极强的专属性，文森特以外的人根本用不了。
    一旦这些骨龙大规模的扑杀下去，我军很难的挡的住，齐格飞在做的就是顺手把这些白头苍蝇都拍死，反正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龙血！！”
    白骨巨手像是两座惨白的山峰一左一右的围拢而来。
    齐格飞心中一突，龙翼喷射出万丈龙雷顷刻间衝出数千米，仅在原地留下一束狭长尾跡。
    啪！
    白骨巨手轰然合拢，將那一束红光掐灭，恐怖的暴鸣声震得远处冒险者们目眩神摇。
    尼科勒提米斯那颗白玉般的庞大头骨缓缓抬起，密密麻麻的不死生物附著其上像是无数蠕动的蝍蛆，观感格外噁心。
    齐格飞见状冷笑出声：“哟，终於捨得露头了？”
    “又是你，还是你，总是你！”
    尼科勒提米斯的头骨分明没有皮肉，却能清晰的从上看出凛冽的愤怒和刻骨的仇恨。
    “真是阴魂不散！”
    齐格飞听得额头突突，这老不死倒打一耙居然把自己的台词给抢了。
    勇者怒极反笑：“行，咱俩也算是冤家路窄了，那就新仇旧帐一起清算！”
    圣剑猛地绽放出数十米的红芒，在空中拉出一条綺丽的剑光悍然斩向亡灵之神的颅骨，剑锋所指不偏不倚，正是对方的两颗门牙！
    亡灵之神轰然嘶吼，大片大片不死生物抖落如同扩散的骨灰。“骨灰”在空中迅速聚合，化作层层叠叠的白骨壁垒。
    这一幕是何其熟悉，齐格飞紧握圣剑身作流星，凌厉的红光与无数不死生物凶悍碰撞。
    砰！砰！砰！砰！
    不死生物的无惧无畏自是悍勇，可圣剑的锋锐更是擦著就碎、磕著就毁，数以万计的碎骨残骸零落而下，齐格飞近乎是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地直接攻到了尼科勒提米斯的门牙前！
    鏘~
    敲金击石似的嗡鸣。
    不，金石都比不上其万一。
    势如破竹的圣剑只在对方牙齿上留下一条浅浅的刮痕，瞬间齐格飞竟有一种击中傻大个的错觉，手心都阵阵发麻。
    怎么会这么硬啊！？
    尼科勒提米斯讥笑出声，上下顎大张猛地咬下。
    齐格飞避之不及，被嘎吱一声咬断了什么东西，等他窜出几百米回头一看，才发现身后龙尾只剩下了半截。
    他晃了晃尾巴，【雾里看】隨即就让断尾重新长了出来。
    无伤大雅，但齐格飞的脸色並不好看。
    他不清楚一千年前巴鲁姆克初次迎战尼科勒提米斯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但他还记得一年前在康斯顿城时亡灵主宰可是让后者轻轻鬆鬆就给干掉了，可现在轮到自己竟是格外棘手。
    诚然，如今的尼科勒提米斯在各个方面都获得质的飞跃，但自己的战力完全比不上昔日的龙血勇者也是事实。
    “祂已今非昔比，而我也是……吗？”
    齐格飞心情阴鬱，事情变得麻烦了，如果圣剑连敌人的防御都破不开，那还打什么？
    可忽然，他心头一动，掌心间【阿尔比昂的雷枪】快速凝聚。
    下一刻，鲜红的龙雷撕裂夜幕，雷枪在激射中分散成数以万计的细密雷矛暴雨般倾泻而下。
    尼科勒提米斯看得內心发紧，密集的骨墙环绕著骨架顷刻成型，雷浆爆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不断响起，数不清的不死生物被电成黑灰飘落。
    但祂的身形终究过於庞大，即便全力抵御依旧有少量雷矛突破防守，洁白的骨质顿时被龙雷灼出道道红黑色的雷击纹。
    哈！不出所料，这老不死只是特意强化了门牙，就为了咬我一口。
    齐格飞大笑，背后陡然喷发出上百米的电火，龙翼宛如增大了十倍，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时，数道凶悍凌厉的赤红剑光斩在亡灵之神的后颈椎上。
    尼科勒提米斯吃痛闷哼，可刚在后颈筑起骨墙，那锐不可挡的圣剑已然斩向了祂的咽喉。
    勇者的手臂上道道青筋绽放，飞行路线在短短半秒钟內完成三次锐角转向，以一个三角形的轨跡绕著亡灵之神的颈椎狂轰乱炸，白玉颅骨剧烈颤抖，是要將祂的脑袋直接切下来！
    尼科勒提米斯的弱点漫游手册上的数据已经说的明明白白——敏捷：a
    “给我死回去！”
    一般来说，不死族，尤其是骷髏类的不死族是不会因为被砍掉脑袋而毙命的。
    但亡灵之神的情况有些特殊，祂这具身躯的本质是【罗生门】，而头颅则是钥匙，一旦二者分离血管通道就会瞬间关闭，尼科勒提米斯將即刻被送回【地狱】，相当於是另一种形式的传送石。
    可【流星】的速度太快了，以祂的体型和敏捷根本挡不住齐格飞的攻势。尤其勇者受元素宠爱能够急速恢復魔力的状態，让龙血武技魔力消耗巨大的唯一缺陷也得到了缓解。
    然而，挡不住並不代表打不中。
    忽然，尼科勒提米斯放弃防守，猛地昂起头。双眼中鬼火熊熊炽烈幽冷的视线恍若实质地穿过森林投射向远方的正面战场。
    【凋零神权】死神的神权。被死神注视的凡物会直接死亡，即便是超凡也將遭受重创、加速凋零。该神权如今被尼科勒提米斯夺走，是为亡灵教团分裂出死神教会的具象。
    “操！”
    齐格飞怒目圆睁，从牙齿缝里挤出脏话，俯手收敛剑锋，振翅一拍直追而去。
    另一边，身著“红鹰·威灵顿”的文森特正战至酣处，突然就感觉脊背发寒，回头望去，就浓郁的死意掀飞军帽扑上面门。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了一个黑袍无面人，破碎的斗篷在半空猎猎作响，乾枯的双手中一桿新月镰刀当头挥落。
    瞬时，繚绕在文森特身上的暗红寸寸开裂，【铁血军团】土崩瓦解……
    这一击，足以將文森特连同联结在他身上的一万集团军尽数杀死！
    货真价实的神明权能！
    完了…
    他心中本能地升起这个念头。
    轰——
    震耳的音爆，一颗赤红流星伴隨著呼啸的狂风从天而降，“嗡嗡”震得文森特耳膜发麻，一对刀刃般的龙翼驀的挡在他眼前。
    文森特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一睁眼，就见到齐格鲁德铁青的脸色，和背后那双快速凋零萎缩、鳞肉掉落的翅膀……
    是的，正如齐格飞知晓尼科勒提米斯的弱点一样，在尼科勒提米斯的眼里，齐格飞的软肋同样一目了然。

 第595章 破晓一剑（感谢取不到正经名字的倪大佬的大神认证！）

    “齐格鲁德！”
    “小哥！”
    “勇者大人！！”
    霎时间，各种呼声此起彼伏，附近战场上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个个惊骇交加。
    勇者为了保护他们受伤了……
    齐格飞却没理会眾人反应，而是伸手嘶啦一声將两只烂掉的翅膀生生撕下，隨即用【雾里看】凝出两只崭新的龙翼。整个过程一声不吭、神色平淡，仿佛没事人一般。
    然而，他的喉咙却在不断鼓动，硬是把溢到嘴边的血咽了回去。
    这並非齐格飞刻意耍帅，而是这口血他必须得咽下去。
    “齐格鲁德小哥没事！”
    “不愧是勇者大人！”
    欢呼四起，方才低迷的士气重新点燃，甚至犹有过之。
    人类可不是不死大军那种没血没泪的怪物，大家会恐惧会犹豫，若是看到身为勇者的齐格飞状態萎靡，士气必然一落千丈，到时候本就不稳固的防线可能真要崩溃了。
    稳住翻江倒海般的肺腑，齐格飞才慢悠悠的转过身，直视著亡灵之神燃烧的眼窝讥讽道：“神权。就这？”
    尼科勒提米斯冷哼一声懒得回嘴，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做派。但飘荡四周的“骨灰”却在飞快向颈椎涌去，加急修復创伤，儼然也是在逞能。
    但不死大军內，一眾拥有神智的高级不死族却是个个精神亢奋。
    都说勇者非魔王不可敌，这白毛蜥蜴確实神勇无匹，但依旧让自家主神打了个措手不及，看来也不过如此。
    军阵中，有个持巨型狼牙锤的死亡骑士忍不住挑衅著叫嚷：
    “亡灵之神降临凡间，你这龙人还不俯首叩拜，我主慈悲或许能赏你个速死！”
    话音刚落，水桶粗的赤红雷枪便从天而降，爆散的电流將这死骑连同周围大片的不死族一併轰作灰烬。
    齐格飞淡然地扭了扭手腕，掌心间跃过一道残余的电弧。
    尼科勒提米斯却是冷笑连连，全然没有下属被屠的恼怒，抬起巨大的白骨手掌，掌心朝天，大量骨灰与灰烬中升起的游魂匯聚而去迅速凝聚形成一个灰白色圆球。
    祂隨手一拋，灰白圆球落地炸成一片浓郁的雾靄，数十匹手持刀枪剑戟的死亡骑士便胯著骨马踏出灰雾。
    齐格飞看得皱起眉头。
    这便是不死族的优势了，和人类不同，它们不仅不是生物，甚至严格意义上连生灵都不算。让只有一次生命的人类去和这群东西战斗，无论胜负都是亏的。
    双方就此陷入漫长的对峙。
    尼科勒提米斯有自知之明，正面硬战自己绝无胜算。
    祂本就不以战斗见长，刚才的交锋中除了趁其不备咬下对方尾巴外，祂连勇者的一根毛都没摸到。
    但，打不著你龙血难不成还碾不死你脚下这群虫豸？
    齐格飞忧虑的也正是这点，他大可以对尼科勒著头痛击，但恐怕对方的脑袋还没切下来，自己身后的朋友们就被杀得乾乾净净。
    无论是勇者还是亡灵之神都已经退无可退，辽阔的战场鸦雀无声，气氛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
    驀的，齐格飞吐出一口血痰，双翅收拢，紧跟著如同离弦之箭冲天而起，嘹亮的吼声伴隨一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我立於此地，翱翔於天际。”
    轰隆！
    夜空中流光溢彩的云层骤然破开一个大洞，排山倒海般的魔力匯聚而来，齐格飞像是一枚红色的子弹射入其中。
    狂风席捲山林，剧烈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歌唱中的薇薇安娜、救人的卡塔丽娜、树冠上悄然观望的罗宾汉，以及战场上的巴斯、翡翠、文森特等人纷纷抬头望天。
    千米高空之上，七彩斑斕的云涡急速化作一场颱风，风眼的中心龙雷翻腾，一道炽烈的红光乍现宛若頷首的耀阳。
    那光芒何其熟悉，早在过去的一年人们便已目睹过。
    现任勇者的象徵，划破黎明的一闪，分割昼夜的剑光——传奇武技【长夜已尽】的发动前兆！
    尼科勒提米斯心头警铃大作，龙血这是放弃了斩首战术打算直接把自己干掉，不挡不行！
    亡灵之神眼中的幽蓝鬼火瞬间转为深紫，周身的所有不死生物包括铺满地表的不死大军纷纷向祂匯聚而去。那光景宛若浊浪排空，漫天的灰白骨灰化作滚滚浓雾，铺天盖地。
    伴隨著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神明从牙缝间挤出一个个阴冷刺骨的字眼：
    “凡生不过渡魂之影，凡死皆为归骨之实。”
    浓雾般的骨灰隨声凝聚，缓缓凝作一柄长达千米的新月镰刀。骨质的刀身森然泛光，乍一看夜空中好似升起了两轮皎月！
    赤阳与银月交相辉映，天幕在这一刻仿佛被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撕裂，呈现出半边红半边白的綺丽景象。
    勇者与亡灵之神的声音交替响起：
    “绘夜空以晨曦，携无边的天光划破苍穹……”
    “吾以无尽白骨为刃，苍白死境为祭，终生灵妄念，迎万世长眠！”
    最终，却是银月先一步凝为实质。
    “你太慢了，龙血！！”
    尼科勒提米斯仰天狂笑，死神的镰刀拖出一道耀眼的月牙弧光朝著齐格飞身躯中段斩来，后者却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原地！
    这绝望的一幕看得所有人如坠冰窟，恍惚间，勇者被拦腰断为两截的恐怖画面已跃然眼前。
    但下一刻，天空中却响起一声诡异的……
    鐺——
    令人目眩耳鸣的金铁交击震盪空气传入眾人耳中，那柄硕大如月牙的骨质镰刀就这么生生停在了勇者的身侧，再难前进一寸。
    那是……
    “这怎么可能！！！”
    亡灵之神的咆哮惊骇欲绝。
    只见勇者的身边，红光遮掩之下，不知何时佇立起了一道的壮汉身影，他魁梧巍峨如山挺立，手举黑铁十字大盾死死挡在刀刃之前，宛如一座不落要塞！
    勇者白龙在这世上所邂逅的第一位伙伴——不沉、黑钢、傻大个，伏尔泰！
    你我兄弟齐心，安有一合之敌？
    “从沉眠中醒来吧，於黑夜中解放吧。”
    齐格飞怒目圆睁，双手猛地一扭剑柄，烈火般剑光隨即喷发，贯通风眼插入苍穹——
    【长夜已尽】！
    接天连地的剑光轰然挥落，剎那间，死境崩塌浓雾消散，赤色的洪流涌过战场將整片大地耀得如同白昼。
    “啊啊啊啊——”
    尼科勒提米斯的哀嚎与怒吼撕裂夜空，庞大的身躯被红芒彻底吞没，苍白的骨架在剑光下寸寸崩裂化作齏粉。
    “龙血！龙血！龙血！龙血！龙血————！！”
    伴隨切骨的恨意和绝望的咆哮，最后残存的两点深紫鬼火在炽烈的红光中驀然熄灭。
    赤红光柱与七彩的魔力云纠缠在一起，呼啸的狂风与雷声中，一抹刺目的朝阳於远方的地平线上亮起，金红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长夜已尽，破晓时分。
    齐格飞喘息著，胸膛起伏如雷。一身染血的龙鳞在天光下熠熠生辉。他久久凝望著东升的旭日，神情茫然，恍若置身梦中。
    直到脚下震天的欢呼声响起，他才回过神似的看向地面，耳边恰好传来了吟游诗人的最后一句歌声——
    “break free, we chased our dreams, beneath the starry night”
    （挣脱束缚，我们在星空下追逐梦想）
    “in the face of god, we rose, as one”
    （面对神灵，我们团结一致，奋勇向前）
    破晓的第一缕晨光中，勇者迎著欢呼的伙伴们，缓缓落回大地。

 第596章 诈败与真……（感谢就叫双子吧本月55件礼物！）

    灰茫茫的天空万里无云，白森森大地渺无人烟，放眼望去儘是连绵的山脊和零零星星的乾枯骨树。
    几只游荡的骷髏木然地昂起脑袋，不约而同地看向上空。
    只见天边，有一点白光快速坠落下来，它掉在山道上，滴溜溜的滚了几圈才停下，定睛看去，竟是一颗质地如玉的苍白头骨。
    白玉颅骨的眼窝空洞，质地也黯淡了不少再无从前那般光洁莹亮，更有一道小蛇般的细密裂纹从天灵盖经由额骨、鼻骨、颧骨一路蔓延至下顎骨，看上去就仿佛完美的艺术品被硬生生刻下了一道无法修復的瑕疵。
    在萧瑟的轻风和滚滚的骨灰中，白玉颅骨一动不动落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嗒”的一声，一只奇怪的骷髏士兵蹣跚著从远处而来。
    说它奇怪，是因为这骷髏颈椎以上的部分空空荡荡，它没有脑袋。
    然而，它却像是受到牵引似的，步履踉蹌却坚定地缓缓走到白玉颅骨跟前，俯身弯腰，伸出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著，碰到了那颗头颅。
    隨后，它小心翼翼的捧起白玉颅骨，將之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簌！
    空洞的眼窝中，两团幽蓝色的鬼火驀然腾起。
    “成了？”
    骷髏低头难以置信地盯著自己那双有些袖珍的白骨小手。
    沉默良久，忽地攥紧拳头难抑亢奋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成了！果然我是对的！地狱之门一旦打开，后续的进出就会变得非常方便，这一点和迷宫非常相似。不，不是相似，奇兰就是地狱的迷宫，迷宫就是地狱的奇兰！哈哈哈哈…啊。”
    冷不丁，頜骨凝滯，笑声戛然而止。
    骷髏连忙仰头望向天空，苍白色的涟漪从脚下扩散向四面八方。
    又过了半晌，祂才松下一口气。
    苍白迷宫的入口在那一剑下崩毁塌陷，这座迷宫已和外界隔绝，龙血不会追进来，也意味著，这里成了祂亡灵之神——尼科勒提米斯的一人世界！
    理所当然，尼科勒提米斯没有死。
    祂可是神祇，有那么多信徒分散於奇兰的各个角落。信仰不消神格不灭，神格不灭神祇永存，若非如此，早在一年前祂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刚才的情况看似危险，其实【长夜已尽】堙灭身躯骨架的那一瞬间，尼科勒提米斯的意识就被送回了地狱，而计划也没出紕漏，祂的后手顺利启动了。
    至於这后手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別忘了，勇者出现之前，祂仅仅只用了一只左手，那么长的时间足够祂在苍白迷宫內置备好一切了。
    按照原计划，尼科勒提米斯是准备神降完成后收走附近的灵魂，等到奇兰的超凡赶到就自折手臂佯装败亡，潜伏进苍白迷宫內。
    是的，亡灵之神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奥菲斯境內建立什么亡者国度，或者说，祂压根就不想和人类起衝突。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一个稍加思考就能察觉的悖论——
    奥菲斯帝国与洛斯林德大树海，换作是你，你会选择降临在奇兰大陆最强和次强两个国度之间建立根据地吗？
    这不是搞笑吗？
    大张旗鼓的降临，结果转瞬就被干掉这种愚蠢的戏码发生一次就够了。
    尼科勒提米斯不是白痴，而是不死王庭史无前例的天才。
    无论是过去的亡灵主宰亦或是现在的亡灵之神，这位不死之王从来不是以战斗见长的，祂最擅长的是经营与谋划。
    只不过身处地狱，尼科勒提米斯对凡间的影响极其有限。
    情报大都来自於信徒的祈祷，其中九成九还是许愿无病无灾、永生不死乃至一夜七次金枪不倒之类的屁事。
    至於下达指示，更是不得不將大量內容概括为一小段极其抽象简洁的囈语，拼尽全力才能勉强传递给神眷。
    这些囈语在凡人的眼中，便是所谓的“神启”。
    但属下们会如何理解神启的內容，並选择以什么途径去执行那就完全不是神明能够干预的了，否则尼科勒绝不会选择在格林伍德的郊外降临，南国千岛那种混乱不开化的蛮荒之地难道不香吗？
    只不过，饶是祂算尽心机也没料到龙血这傢伙居然好死不死的又冒了出来！
    尼科勒提米斯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命运，尤其是在登临神位后更是坚信自己便是天命本身。
    可当祂看到那个熟悉白髮龙人挥舞著圣剑第三次挡在自己面前时，神明的內心深处依旧升起了一股被命运嘲弄的无力感。
    说来可笑，就是为了反驳这种感觉，祂才会临时改变计划，衝出来与宿敌决一死战。
    当然，尼科勒提米斯也不是完全热血上头，在確认龙血无法破开自己的门牙时，祂就有八成的把握能扛下一发【长夜已尽】。
    而这一战，也让祂坚定了一个去年就有了的猜想——
    “龙血真的变弱了，这次比去年在摩恩时还要弱，怎么会这样？”
    巴鲁姆克变弱了，或者说他的状况很奇怪，虽然还能窥见往昔的风采但气势却远不如曾经那般凌厉。
    或许世人早都忘了，但尼科勒提米斯至今记得清晰，龙血的巴鲁姆克过去是多么不可一世。
    其最大的特点，便是一旦进入战斗状態，力量就会以一种不可理喻的形式急速增幅。
    这种增幅没有上限，至少在尼科勒的认知里没有。敌人越强，他就越强，而且会隨著时间的推移越打越强！
    当年路西法就是因为没能在第一时间干掉巴鲁姆克，被后者拖入了消耗战。弄到后来龙血的每一次振翅皆是【流星】，每一记剑斩都是【长夜已尽】，力量已经完全不亚於魔王勇者。
    他怎么会衰弱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真的是本尊吗？
    很古怪，尼科勒百思不得其解。
    但最古怪的地方还在於，那场大战的最终，龙血这傢伙应该是被路西法干掉了才对。
    尼科勒提米斯虽然没有亲临一线，但这么大的事总不可能是谣传。
    何况巴鲁姆克在此后的五百年確实再无音讯……
    “难道真有令人死而復生的方法？”
    尼科勒的心头猛地一跳。
    作为掌握部分死神神权的亡灵之神，祂对生死的了解要比常人深刻的多。
    凡人常说“死而復生是神明伟力”，作为现任神明的尼科勒能担保，祂没这种伟力。
    “罢了，反正和我已经没什么关係了。”
    思来想去都无头绪，尼科勒提米斯便也懒得多虑。
    魔勇之爭？
    重振王庭？
    復仇龙血？
    可笑。
    事到如今，那些曾经被亡灵主宰视为毕生夙愿的事物，对於现在的亡灵之神而言都已经成了微不足道的过往云烟。
    就好比奇兰不过地狱治下的眾多凡世中的一个，尼科勒提米斯的眼界早就不在奇兰这一亩三分地了。
    祂选择回到奇兰的理由就两个：
    一是因为祂的基本盘在奇兰，作为新生的神祇，自然要选择自己熟悉的凡间作为信仰牧场。
    二是因为奇兰已经被地狱的那些老东西半弃置了，所以不同於其他凡间，这里的竞爭没那么激烈。
    至於为什么弃置。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是忌惮。
    奇兰的歷任魔王勇者都拥有匹敌神祇的力量，而据与尼科勒提米斯交好的前辈所述，奇兰还存在远比魔王勇者更为神秘可怕的古老三柱。
    其一，是最初的生命，灵峰之主【世界观测者】，“古龙之王”阿尔比昂。
    其二，是极致的造诣，英灵殿之主【技艺传承者】，“女武神”布伦希尔德。
    这两位的威名尼科勒提米斯早就如雷贯耳，並不感到多么意外，就是不知道她们原来在地狱也那么有名。
    只是……
    “可悲，纵有千钧力也只能被困在这小小的箱庭之中，和人类的生態观察笼中的昆虫有什么区別？”
    亡灵之神既不屑，也有同病相怜的哀嘆，曾经祂也是这生態笼中的一只竹节虫。
    只不过，祂现在成了“人类”，而布伦希尔德、阿尔比昂、巴鲁姆克……这些“虫子”分明可以轻易地咬死“人类”，却只能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赏玩，何其可悲。
    虫子就是虫子，哪怕再强壮再能打，也只是虫子。
    不过，话虽如此，还真有一只“虫子”令尼科勒感到了些许意外——便是那第三柱。
    这位第三柱是祂的老熟人。
    那是一位古老的但称不上有多厉害……
    ……
    口中哼著走调的小曲，棕皮的猎人帽下淡金色的头髮隨风摇盪，匕首在指尖悠悠旋转，墨绿色的斗篷披在肩头，俊美的下半脸笑意吟吟。
    ……
    常年游歷於人类社会不务正业又贪玩的……
    ……
    褐色皮鞋踩碎骨质的杂草，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起脚面嫌弃的抖落骨灰。
    ……
    自裂谷战爭后，便再没回过王庭的王庭之主。
    ……
    他驀的握住匕首，大咧咧衝著面前的尼科勒提米斯敞开双臂，宛若拥抱久別的老友，语调难掩兴奋，脸上的笑容如此耀眼：
    “哟~好久不见，尼科勒！真是的，冈萨雷斯也好你也罢，我们魔族真是一个生命力顽强的物种呢！”
    其三，是极限的进化，熔炉之主【文明记录者】……
    “哦不对，你现在已经不是魔族了，神祇种？还是应该叫你神族？”
    他的笑容越发肆意，嘴角一点点的撕扯到了耳根！
    变形怪之王——熔炉百相。

 第597章 魑魅魍魎（二合一4500）

    “谁！？”
    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嚇得尼科勒心头一震，数根骨刺应激射出。
    罗宾汉誒呦出声，腰身后仰踉蹌著堪堪躲过，口中不断叫唤：“等一下，等一下，是老朋友！老朋友！”
    老朋友？
    尼科勒提米斯边打量著来人的样貌，边创造出数十只骷髏士兵將自己拱卫在中央，眼窝中鬼火幽幽：“我可不记得自己有一个精灵朋友。”
    精灵游侠，冒险者？
    不对，他刚才说“我们魔族”，怎么回事？
    见尼科勒提米斯陷入混乱，百相这才反应过来訕笑道：
    “啊呀，忘了忘了，最近一直都是这副样子都习惯了，等等哦。”
    语罢，精灵游侠的体表水银浮动，五官、身躯连同身上装备溶解重塑，一转眼就变成了个颅骨开裂、莹莹如玉的小骷髏，正是尼科勒提米斯此刻的样子。
    “熔炉百相？”
    尼科勒惊愕失声，这真是说谁谁到。
    “没错，是我是我！”
    骷髏百相连连点头，转而又变回了罗宾汉的样子，满脸都是笑容：
    “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呢，应该有五六百年了吧，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再会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变形怪表现地很是友善，不死族却不敢放下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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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炉百相在诸魔王中的风评不上不下，属於实力平平、政绩平平，堪堪卡在有功无过的那一行列。
    然而，从地狱归来的尼科勒提米斯已经知道眼前的变形怪是奇兰的古老三柱之一，绝没有王庭记录中的那般简单。
    不死族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將骷髏群拱至身前：“你是怎么进来的？”
    苍白迷宫的入口已经被龙血毁掉了才对。
    “你忘记亡灵教团弄的那个祭坛了？”
    百相摊开掌心，水银涌动间一座迷你小仓库浮现出来。
    “放心，我们已经帮你拆掉了，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了。”
    一座迷宫的入口通常只有一个，而且出现的位置和时间都是不固定的。
    有的迷宫会矗立在同一个地方千百年，而有的几个月入口就可能坍塌，经过千百年乃至上万年的时光再隨机出现奇兰的某个角落。
    亡灵教团当初占据苍白迷宫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设法人造出入口，最终的產物便是这种不可见的祭坛。
    尼科勒提米斯便是打著即便万人坑被毁也还有祭坛的算盘，却没想到竟然让百相他们给……
    祂心头忽地一凛：“『你们』？”
    “对，我现在正跟著勇者一起圣剑巡礼呢~”
    “……”
    尼科勒下頜微张，短短的一句话令祂的思维都有些凝滯。
    魔族的变形怪之王混进了勇者小队还跟著一起巡礼？
    这是什么抽象的展开？
    “真是……”
    不死族本想以同为王庭之主的身份呵斥对方两句，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已经不算魔族了，只得嘆了口气：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要尽一尽勇者伙伴的义务？”
    “不不不，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百相连忙摆手，用词颇为谦逊。
    “尼科勒，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龙血没以前凌厉了，他这一剑看著势大，也不过就是毁掉一具躯壳罢了，伤不到我。”
    “我说的不是这次，是上次啦上次，康斯顿城那一次。”
    尼科勒提米斯愣了一下，不禁心中暗笑，原来是想知道这个啊……
    祂昂起下巴，不清不楚地吐出四个字：“异曲同工。”
    “具体呢？你是怎么办到的？做了哪些准备？地狱是什么样子的？必须成为神祇种才能过去吗？那里都有些什么事物？”
    一连串的追问如同连珠炮，变形怪语调异常的急促。
    但不死族却是闭口不言，只是意味深长的看著对方。
    百相这才缓缓沉默下来，望著面前的故人心情格外复杂。
    纵观这位不死之王的一生，你会惊讶的发现一件事——祂一直在输，但却从来没亏过。
    第一败，不死王庭被重创，魔王之路中道崩阻，但祂却利用失败在奇兰埋下亡灵教团这颗钉子，为成神做好了第一个准备。
    第二败，人魔第二战线开闢失败，多年布局一朝成空，王庭近乎崩溃。而祂阴差阳错地登临神位，一步升天。
    第三败，亡灵教团几近覆灭，祂却再度回归奇兰，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是的，尼科勒提米斯的確不善战，哪怕放在歷代魔王中祂的实力都是垫底的。
    可祂总能灵活地运用起每次失败，为下一次重振旗鼓做准备。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天赋异稟到轻而易举地就完成了熔炉百相亿万年都求而不得的夙愿。
    “……需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告诉我？”
    哪怕梅林已经直言尼科勒的方法无法復刻，哪怕手中已经握有“瑶塘”和“报酬”两条可能的途径，变形怪也依旧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漫长的岁月里他已经被希望背叛过无数次了。
    希望这种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尼科勒提米斯开怀的笑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变形怪是想逃离牢笼，这真是天助我也。
    “很简单，你为我效力，我就帮你离开奇兰。”
    “好。”百相毫不犹豫。
    “第一件事，去把龙血的脑袋带回来。”
    罗宾汉的表情猛地一僵。
    “怎么了，对於你来说干掉现在的龙血並不难吧？”
    尼科勒提米斯目光发冷，语气阴森：
    “还是说你角色扮演玩糊涂了，真把自己当成勇者的伙伴了？”
    “……可以。”
    默然良久，百相面无表情的点头：
    “但是尼科勒，你得先预支一部分报酬。”
    “哈哈哈哈，当然没问题！那我就先告诉你一件事……当时连我都非常震惊的事。”
    不死族的笑声肆意而畅快：
    “地狱没你想像的那么陌生，那里的老东西们其实你我早都认识了。”
    这话一出，百相不禁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玛门、利维坦、別西卜、萨麦尔、贝尔芬格、阿斯蒙蒂斯、德古拉、梅菲斯特、贝利亚……”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尼科勒的口中吐出，有的是过去声名赫赫的魔王，有的甚至此时此刻就是各大王庭的首脑。
    “当然，也包括我们不死王庭的几位前辈。我们熟知的是他们在凡间的化身，或者叫——【他我】。”
    百相沉默著，他分明拥有所有这些人的数据，却从未得到过任何有关地狱的记忆，这种情况简直就和漫游者一模一样。
    奇兰甲亢般循环往復的歷史是他们造成的？
    就是他们身处云端俯瞰著眾生在这箱庭中没完没了的打生打死吗？
    变形怪悄然攥紧了拳头：
    “这些化身来奇兰做什么？”
    “冒险者下迷宫做什么？”
    尼科勒提米斯用一个形象的比喻反问：
    “自然是为了只有凡间才有的资源。从【自我】中分裂出一个独立的人格投影到凡间，这在地狱就和冒险者下迷宫一样普遍。”
    “自我？”
    变形怪顿时怔在原地，瞳孔微微颤动，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
    尼科勒提米斯的后续话语都成了模糊不清的回音，他已经听不见了。
    “好了，熔炉百相。”
    驀的，亡灵之神止住话头，语气中带上几分显而易见的高傲：
    “我已经说的够多了，接下来的话题等你履行义务后再继续吧。只要你忠心为我效力，我会帮你离开奇兰的——用与我相同的方式。”
    百相下意的吸了口气，最后试探著问道：
    “如果……没有自我，也能用你那种方式吗？”
    “当然不行了，无魂的死物怎么可能……”
    话到一半，尼科勒心中陡然闪过一抹错愕和恍然，顿时闭上嘴，却为时已晚。
    百相死死咬著嘴唇，仰头看向灰白的天空，梅林那些话语驀然在耳边浮现：
    “我可以保证，亡灵主宰走的路小百相你绝对是走不通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
    “取其身形，承其命运。熔炉百相，你將此奉为信条遵守一生，甚至將之作为变形怪获得自我的金玉良言传播给你的那些支流，但你可曾思考，从他人身上继承而来之物是否真的能被称为『自我』？”
    …
    “你分离自汪洋，后来自成汪洋，如今再次分离出支流，这毫无意义的重复循环有何意义？”
    …
    “你真正想要的真正该做的，到底是走出箱庭，还单纯的想要获得『自我』呢？”
    …
    “弄不清楚这一点，百相、千相、万相，纵是亿相又有何区別？你说是吧，小变形怪~”
    良久，变形怪低下头，惨然地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熔炉百相？”
    见对方状態很奇怪，尼科勒提米斯不由得警惕起来。
    “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你在嘀咕些什么东西？”
    “我说，尼科勒……”
    变形怪突然抬起脸庞，精灵游侠的眼耳口鼻噼里啪啦的如泥掉落，全身的水银疯狂涌动，声音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你越来越香了！”
    刺骨的寒意骤然升起直窜天灵盖，尼科勒提米斯眼窝中鬼火猛地跳动，一道阴冷的视线凝聚成束宛如实质的寒光，顷刻间贯穿百相的躯体！
    【凋零神权】！
    变形怪的身躯顿时一滯，涌动的水银顿时向四周溅开，化为一滩滩黑色的泥浆，再无声息。
    “这傢伙疯了吗？”
    不死族心有余悸瞥了眼四散的黑泥，冷哼道：
    “你自找的，別怪我。”
    尼科勒提米斯知道在这里的不是熔炉百相的本体，否则不会这么好对付。
    不过就算是本体来了祂也不惧，在这座苍白迷宫內，亡灵之神的神权能够发挥到极致。
    先前齐格飞用一记【长夜已尽】才干掉的巨型骷髏此刻只要尼科勒愿意，一个念头就能造出成百上千具。
    可以说，只要待在苍白迷宫內，亡灵之神几乎是无敌的……
    鋥！
    森然的骨刀划破空气，惨白的右骨臂冲天而起。
    “什么！！”
    尼科勒提米斯大惊失色。
    攻击是从背后来的，可这怎么可能？
    回头看去，祂愣住了。
    一只骷髏士兵手握骨刀，歪著脑袋木然凝视自己，头骨之下的全身骨架正在缓缓的，不可遏止地，溶解崩溃。
    变形怪！
    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尼科勒提米斯连忙调动其他骷髏士兵：
    “上，干掉它！”
    “……”
    四周一片死寂，回应祂的只有冰冷的风声。
    周围的不死生物皆是歪著脑袋，眼窝宛若一颗颗黑洞，木然地盯著面前这尊所谓的神祇。
    空气凝滯，尼科勒提米斯眼中鬼火剧烈闪烁。
    “够了，都给我滚！”
    祂厉声咆哮，怒吼如雷，浓郁的死气从脚下蔓延扩散，【万骸本源】全力发动，要將这附近一切骨质尽数化作不死大军。
    “……”
    然而，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无论是远处的山坡，还是近处的枯树，乃至脚下的大地皆是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变化。
    在这一切都由骨质构成的世界，那些东西却似乎不是骨质，而被一些別的什么东西给替代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搞的！？”
    尼科勒提米斯茫然的声音中透著慌乱与不安，几乎破碎成了一声尖叫。
    然而，祂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地便剧烈震动起来。
    东边的山脊，西方的平原，北部的戈壁，南边的枯林……目之所及苍白迷宫內的一切事物仿佛被按下了某种终结按钮，全数开始溶解。水银流质如同滔天的海啸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
    那场面铺天盖地，银浪排空！
    地狱，在凡间的传说中往往被描绘成集世间一切黑暗与罪恶的大恐怖之地，是所有妖魔鬼怪的温床。
    然而，望著眼前的光景，亡灵之神尼科勒提米斯却不禁捫心自问：
    地狱，可曾有过这种魑魅魍魎？
    这一刻，尼科勒终於理解了——那些大魔鬼、大神祇，那一个个老东西为什么会如此忌惮奇兰的古老三柱。
    “……何等孽物……”
    银白海啸轰然拍落，將尼科勒提米斯那一声慨嘆连同渺小的身躯彻底淹没。
    空旷的大地上，再无任何事物，只剩那铺天盖地的银色洪流继续翻涌。
    “这还是我第一次吞吃迷宫，啊不对，应该叫血管来著。”
    驀地，一只修长的手掌托著那颗光洁如玉的颅骨从汪洋中升起，罗宾汉直挺挺地浮出水银。
    “倒也没多难。”
    他盯著手中颅骨，脸上不见喜怒，方才的亢奋消失一空，只剩下了索然无趣。
    不出所料的，没能获得任何情报，尼科勒那傢伙在最后一刻自断头颅逃回了地狱。
    “这种紧急撤离的机制还真是和传送石一模一样呢，对於地狱来说，奇兰就是迷宫吗……”
    百相沉吟片刻，忽然攥紧手掌，將白玉颅骨捏了个粉碎。
    咔嚓！
    一团深紫色宛若烟雾般的东西从碎骨中升起，仔细观察，还能发现烟雾之中有一颗闪闪发光的棱形结晶。
    “这就是灵魂……意识……自我？”
    变形怪呢喃著伸手触碰，那紫色结晶却如同耗子见了猫嚇得飞速逃遁，一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我都忘了，你是那个暗精灵的灵魂来著。”
    百相抓了空，也不恼，扫了眼满目疮痍的苍白迷宫，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轻浮笑意：
    “这里还是恢復原样吧。”
    话音落下，翻滚的水银海啸重新迅速消退，重新化作苍白的大地、骨质的山林、乾枯的平原、寂静的戈壁……一切回归原状，宛如从未发生过任何变化。
    变形怪笑著拍了拍手，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
    “不错，就这样吧，回去了。”

 第598章 来自树海的邀请

    广袤的树海一望无际，六色森林环抱下的大圣树枝繁叶茂如伞盖铺展，好似鹤立鸡群。
    阳光透过树冠洒下万点光辉，巨大的树干高耸入云仿佛撑起天空，好似无尽的金色落叶如雨纷飞，在半空旋转盘舞，映衬出梦幻的光影。
    驀的，一枚深紫色的烟雾状事物破空飞来，逮住一片下落的树叶便钻了进去，金黄的落叶缓缓浸染，化作一片迷离的絳紫。
    簌簌～
    阵阵清风拂过，又是大片落叶纷飞而下，那紫色的叶片也隨著风一路飘摇，盪过树丛，晃过枝椏，最终落进了圣树的某座树洞中。
    正在小憩的蒂塔尼亚睁开美眸，望著那片紫色的落叶缓缓落在自己的床榻边。
    叶尖轻微颤抖，像是哀求，更似乞怜。
    “呵～”
    精灵女皇轻笑了一声，是无奈，更是讥讽。
    她没去搭理这忽然飞进自己寢宫的无理之徒，披上一层轻纱走上阳台，目光流转，迎著云头远远望去。
    那是格林伍德方向，昨晚就是在那儿升起了那道熟悉的赤红剑光。
    “526年，不对，现在是527年。二十一年了吗……”
    蒂塔尼亚呢喃自语，眼神有些恍惚。
    忽的，她一转身，隨手拾起床榻上的紫叶，熟稔地冲门外大声嚷嚷：
    “希鲁夫，我的朝服去哪了？还有我的头冠，还有我的权杖，快帮我找来！还有我饿了！！”
    …………
    …………
    格林伍德市政厅。
    这是一间高档的会客室，金色吊灯辉映，长桌上整齐摆放著精致的点心：小巧的马卡龙色彩繽纷，巧克力慕斯杯点缀著一片薄薄的金箔，银质托盘上放著新鲜的水果挞，草莓和蓝莓铺得满满当当。旁边的咖啡壶裊裊冒著热气，浓醇的香味瀰漫。
    虽然只是一顿下午茶，但也足显奢侈。
    “產自南国的咖啡豆现磨的咖啡，勇者大人，请慢用。”
    年轻的格林伍德现任市长带著他的秘书官站在一旁，衝著沙发上的白髮男人鞠躬哈腰，满脸赔笑：
    “昨晚的灾厄多亏有您出手相助，才让我们免於了一场灭顶之灾，我替格林伍德的全体居民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感谢！”
    大战距离格林伍德也就数十公里的路程，只要没瞎都能看见亡灵之神的擎天骨手和喷泉似的不死生物。
    市政府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也在幕后做了诸多努力。
    比如將居民们疏散进树海避难，比如打开军备库让冒险者们自由取用装备，再比如放开边境让洛斯林德的护林军直接进入奥菲斯境內等等。无论是哪一种举措放在平日里都是越过红线的行为，但在那种紧急情况下却称的上是无比英明果断的决策。
    而做出这一系列决策的，便是这位年轻的市长先生。
    原本，像这样一场胜利，理应成为市长政客生涯中最光辉的一笔。
    年轻有为，力挽狂澜，在生死存亡之际以英明决策拯救全城——这样的履歷足够让他在政坛上迈出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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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甚至隱隱为此感到自豪。
    但现在，他寧可不要这份泼天功绩。
    是的，他大可以在履歷上堂而皇之地写下：
    “在我的英明领导下，格林伍德成功度过了这场危机。”
    可问题是，他该怎么解释这场危机的起因？
    “因为……呃……我那位副市长康拉德先生，其实是亡灵教团的细作。他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潜伏了数年，而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我给大家鞠躬了……”
    操，这他娘可真是日了狗了！
    市长光洁的额头冷汗淋漓，內心阴鬱的能够滴出来水来。
    康拉德的半具尸体此刻就暴晒在外面的庭院里，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真的很想衝出去往那老不死的脸上啐上几口浓痰。
    他妈的老东西，你死就死了，还把本市长带进阴沟里！
    如今失察已经不是重点了，如何自证清白才是最最关键的，而肉眼可见，自己的命运便攥紧眼前这个男人手中。
    齐格飞端起咖啡，晃了晃表面的心型拉，凑到嘴边……
    市长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可隨即，他又放下瓷杯，愣是一口没动。
    市长的心也隨之跌落到谷底。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对你们政坛那点破事也不感兴趣。”
    齐格飞笑吟吟地：“公会要的东西……”
    “已经准备好了！”
    市长抢答开口：
    “您稍等，我立刻去取来。”
    他一把拽上自家秘书匆匆出门。
    片刻后，秘书就抱著四个鼓胀的皮革公文包踉蹌著进来，却已不见市长的身影。
    被拋下的秘书顶著压力，笑容僵硬地打开锁扣。
    啪的一声，公文包弹开，一叠叠整齐綑扎的奥镑塞满內部，白的崭新纸幣泛著油墨的光泽，竟全是百镑大钞。
    “所有参战冒险者的赏金都在这，勇者大人请过目。”
    齐格飞也没去点数，奥菲斯人在赏金这方面从不吝嗇。
    但冒险者毕竟不是正式军，享受不到军队编制的福利，更无相关的约束和监督，在某些政客口中，他们甚至被称为“抹布”。剋扣赏金和抚恤什么的那是常有的，至少在摩恩王国这种事屡见不鲜。
    只不过在摩恩，冒险者公会有能力为冒险者爭取该有的权益，但在政府力量极其强大的奥菲斯帝国，公会的影响力几乎为零。
    齐格飞亲自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杜绝中饱私囊的可能性，这也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毕竟勇者，又名——“冒险者之王”。
    齐格飞隨口道了句谢，便要起身离开。
    “大人，请留步。”
    秘书急忙叫住他。
    齐格飞一挑眉毛：“怎么，还有事？”
    “勇者大人，我们都知道昨晚的大战您出的力才是最多的，您虽然不要赏金但我们却不能少了这份礼数。”
    他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丝绢，掀开来，赫然是四块亮的晃眼的黄金。
    “这是我们市长的一些心意，他身负公务不告而別，还请您见谅。”
    “心意？”
    齐格飞似笑非笑，拾起一块金砖在手里掂了掂。
    很重，很沉，一块大概就有五千克，以地球的金价来算这四条黄鱼能换两套別墅。
    “市长先生很是敬仰大人您，他已在家中备好晚宴，还请您赏脸大驾光临。”
    见勇者似乎有意，秘书连忙趁热打铁。
    言外之意很明显，黄金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心意”还在后头哩。
    两人对视一眼，齐格飞哈哈大笑。
    秘书便也跟著哈哈大笑。
    齐格飞一边笑一边拍打秘书的肩膀。
    后者吃痛，但还是笑的开怀。
    突然，勇者毫无徵兆的收敛笑容，手掌向后伸去，一把揪出秘书的头髮：
    “那还请市长大人把这份心意一文不少的送到死伤者的家中。你们能办到的，对吗？”
    秘书愣住了，嘴巴张了闭闭了又张，活像只河豚。
    齐格飞这才撒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脑勺，重新露出笑容：
    “那就拜託你了。”
    说罢，转身离开会客室。
    …………
    …………
    隨著亡灵之神被勇者击退，一场本可能灭亡奥菲斯的浩劫归於无形，人类大获全胜。
    但大伙却没有休息的时间，更多的麻烦已然接踵而至。
    首先是苍白迷宫內喷涌而出不死大军，它们並没有隨著尼科勒提米斯的消失而崩溃，依旧大规模游荡在格林伍德郊外。其中类似巫妖、死骑这类高级不死生物更是直接潜伏起来，成为重大的安全隱患。
    为此，帝国政府与冒险者公会联手组成扫荡部队，即日起开始清理不死族，巴斯、翡翠以及握有【苍白的正义】的卡塔丽娜都在这支部队中。
    然后是伦蒂姆德方面。
    老皇帝一纸詔书要文森特·威灵顿连日赶回帝都復命。
    而后者……还真就直接去了。
    没带一兵一卒，老老实实地上了军情五处的黑皮轿车。
    这一幕像极了那位被十二道詔令金牌叫回临安受死的岳武穆。
    不过齐格飞却也並不担心，文森特或许是岳飞，但尤里乌斯却不是完顏构，这俩皇帝那压根就不是一个物种。
    就连文森特本人都是非常泰然，更准確的说，登上黑皮轿车时他还非常亢奋，嘀咕著什么“狠狠清算”、“等著吧老东西”、“弄不死你”之类的话。
    肉眼可见，一场席捲帝国政坛风暴即將到来。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紫罗兰小队，现在应该改叫勇者小队了……那就像是真的进了风眼一般平静如常。
    齐格飞原本想像会有一大帮特工跑来围住自己，或者內阁大员亲自过来接见之类的事，结果一件都没发生，就好像自己被刻意无视了一样。
    想来也正常，奥菲斯高官勾结不死王庭差点导致帝国半壁江山倾颓。这会儿的议院、內阁乃至铂金宫都可能乱成一锅粥了，这几天怕是没有余力来找自己扯皮了。
    不过政府没表示，不代表奥菲斯民间会安静。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可爱，在打仗的时候还顺便把齐格飞浴血奋战的场景拍了下来。
    人们这才发现那位火遍帝国的英雄齐格鲁德竟然就是现任勇者白龙，时隔一月，齐格鲁德的名字再登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舆论之鼎沸更胜以往。
    最后，是对魔前线今早传来的急报。
    自去年秋季开始，朝著卡美洛要塞狂轰乱炸至今的魔族大军忽然鸣金收兵了。
    没人知道十三王庭內部出了什么状况，魔帅路西法又在想什么？
    齐格飞也不关心，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件事，一件因为各种原因拖了又拖的大事。
    …………
    “小哥！！”
    走出市政府，齐格飞一眼便看到了整齐的精灵仪仗队。
    翡翠在队列里向自己热情招手，而为首的正是半年不见的希鲁夫女僕长。
    这位知性的风精灵走上前，衝著勇者恭敬一礼：
    “齐格鲁德先生，我代表女皇陛下的意志，邀请您和您的小队光临洛斯林德大树海。”

 第599章 搅动命运的手（感谢电鰻skrr大佬第四个大神认证！！！）

    极北，尼伯龙根战线。
    漫天飞雪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寒白。號角声低沉响起，余音迴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王庭联军的步伐整齐而肃杀，黑红色的战旗在寒风中收拢，留下一片染血的白雪和未尽的杀伐气息。
    “嘶~魔族佬真的退兵了。”
    一名军官裹了裹围脖，目光追隨著远去的魔族大军，不禁疑惑：
    “爵士，它们是不是在玩样？”
    白堊高墙上，兰斯洛特的视线透过飞雪凝视著天空中那隱隱约约的一抹人影，驀的发出声冷笑：
    “样？我看就是怕了。”
    说罢，湖上骑士收剑入鞘，寒芒在落雪间一闪而逝。
    “通知全军，今晚加餐。”
    …………
    “我不相信命运，但尼科勒提米斯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撞在龙血的剑锋上，也的確倒霉。”
    路西法悬浮高空，十字星辰的银瞳淡然地俯视著卡美洛要塞，漆黑的羽翼微微张开，雪在周身无声融化。
    “祂是个天才，墮天的例子比比皆是，可升格的存在我至今见过的也屈指可数，魔族失去这样一位王庭之主属实可惜。”
    “不过既已升格地狱，凡间的圣剑再想杀祂是不太可能了。不死王庭还需一位新王主持局势，我想用不了多久，亡灵之神的化身就该出现了。”
    墮天使像是在与某人对话，可他的周围除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便再无他物。
    “怎么，算盘打空后你被嚇傻了？”
    “奇怪。”
    一个沙哑怪异的声音凭空响起，突兀的就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路西法右侧脸颊忽地蠕动起来，生生又长出一张嘴，那嘴唇开闔间发出低语：
    “奇怪，古怪，诡怪，荒怪……圣剑这就铸成了？为什么这么快？这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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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西法脸上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亏你还自称魔神，承认失败有这么难吗？”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那张嘴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以一种急促而焦躁的语气重复呢喃。
    忽然，那嘴角向下一撇：
    “路西法，把【失乐园】拿出来！”
    “丟人现眼。”
    路西法懒得搭理，只是摇头冷笑。
    “你这白痴！还看不清事情的严重性吗？这齐格飞去年连你一根手指都掰不过，今年就已经铸成圣剑了！开什么玩笑，当圣剑巡礼是生娃吗？就连那个【破格】完成巡礼都了五年的时间！別废话，快把魔剑拿出来！”
    撒旦这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完全没有魔神的洒脱和囂张，甚至有几分失態。
    “……”
    路西法也停止冷笑，银瞳微微眯起。
    儘管表面不为所动，但他心中其实也隱隱感到一丝不妥，如积雪般细微却不可忽视的寒意正缓缓渗透进他的思绪之中。
    忽然，他探手一抓，漆黑如夜的扭曲长剑瞬时破空而出，周围的雪化作虚无，就连光线都在这一瞬间昏暗下去。
    魔剑——【失乐园】
    魔剑的入手剎那，墮天使的目光就猛地一沉，他脸颊上嘴也此时发出一声恍然的嘆息：
    “孤猜的果然没错……”
    只见【失乐园】的剑格上，那只原本半开半闭的蜡黄眼球已然睁得浑圆，就连涣散的瞳孔都有朝眼仁中央凝聚的倾向！
    “有人在催生勇者？”
    “有人在催生魔王！”
    二心一体的两人异口同声。
    眾所周知，勇者候补要成为真正的勇者，必须在旅途中召集四位伙伴，铸就属於自己的圣剑，这个过程便被称为圣剑巡礼。
    但却鲜少有人知道，魔王是怎么诞生的？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藏在那个人尽皆知的规律里——勇者和魔王永远都是一起诞生的。
    催生勇者等同於催生魔王，而不巧的是，这一代魔王和勇者是同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路西法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撒旦，你又偷偷做什么？”
    撒旦却是啐了一口：
    “这帮神秘客连命运都没有，就算孤想做点什么都无从下手，再说孤要有这本事，何必拐弯抹角地暗算伏尔泰，直接干掉齐格飞不就好了？”
    隨即，魔神哈哈大笑了起来：
    “孤本来只想让魔王大人在奇兰多闹腾闹腾，只要別抄著圣剑跑来魔大陆找咱们麻烦就行，但现在看起来有人比孤还急啊。”
    “想不到你还挺乐观，不怕死了？”
    墮天使记得，这丟人的魔神就是恐惧齐格飞有朝一日成为勇者跑到魔大陆来寻仇。
    “哈？”
    怎料，撒旦却是语气嘲弄的反问：“他的仇人是孤吗？”
    路西法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唰的冷了下去。
    “行了，孤知道你很欣赏龙血，但別忘了我们来奇兰是做什么的，你真觉得耶和华会任你在这里修养发展？沙利叶让你打了个半死，摩恩的信仰牧场如今正在被兴起的本土宗教割分，伊甸那边恐怕马上就要坐不住了。这是咱们的机会！”
    “奇兰大陆越乱，魔大陆就越安稳，咱们要做的事还是没变，拖住奥菲斯的主力，给魔王大人创造闹腾的空间。这段时间，就当是休息了。”
    说到这里，撒旦的语气稍显轻鬆，甚至还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不过，孤当真好奇，是谁在催生勇者？这种事连孤都做不到，说到底，对方是怎么干预一个不存在命运的人的命运的？不行，我得看一……眼……啊！？”
    语音戛然而止，这位魔神突然失態地尖叫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路西法！路西法！”
    “你又在吵什么？”
    “你快用魔剑看啊！看他的命运！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路西法不耐烦的咂舌，他向来不喜欢使用撒旦的神器，更討厌以此共享对方的神权。
    但撒旦这般惊恐的模样实在罕见，所以儘管满心厌恶，墮天使还是握紧了魔剑。
    剑格上的魔眼驀然圆睁，蜡黄的眼球散发出诡异的光辉，瞳孔的深处映现出一道熟悉的……熟悉的……
    “这是谁？！”
    路西法听到了自己声音的难以置信和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他记得清清楚楚，上次窥视齐格飞时，看到的分明是一个手捧黑色封皮笔记本的白髮青年。可现在，失乐园倒映出来的，却是一位手持长剑和十字大盾的黑鎧骑士，英武刚硬，正气凛然！
    而且，最重要的是……
    “你看到了吗？他有命运！这傢伙有命运了！路西法，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吗？这是凭空捏造，这是无中生有，这是弄假成真！耶和华那老不死都做不到这种事！”
    撒旦像是彻底失控，语气颤抖中夹杂著癲狂的惊喜和浓郁的惊惧，语速更是快得难以分辨：
    “是谁！是谁在作祟？谁会有这等通天的手段？！”
    路西法默然无语，手心微微发颤。
    他当然看到了，他甚至看清楚这条崭新命运的名字。
    叫做——
    “齐格鲁德。”

 第600章 幕间四：赌斗（上）

    白皙的手掌缓缓伸出，骨节分明的指尖夹著牌在空中划过一小段弧线，“啪”的一声落在桌上，不像麻將，更似落子。
    “发財~”梅林笑吟吟地道。
    “碰了。”
    谢添不假思索地探手拾起那张发財，与自己牌堆中的两张发財合併推到桌角，隨即又丟出一张。
    “三筒。”
    亭外，巴蜀群山。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一片雨云，绵绵的雨滴轻敲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如琴瑟低语。
    泥土和草木的清香瀰漫在空气中，薄薄的雾气升起，將风亭笼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亭中，四人的牌局还在继续。
    “圣剑已经重铸，齐格飞也顺利成为了勇者。亚瑟·梅兰，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为什么还扣著我们？”
    “南风。”
    说话的是夏儂，她一双小手熟稔地组著牌，稚嫩的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淡漠和冷静。
    史官小姐不知从哪搬来了个石墩叠在原来的石凳上，身形幼小的她此刻终於能和三个成年男人处於同一海拔线上对话了。
    “不不，齐格飞君还不能算是正式勇者哦~”
    却是梅林先接过了话头，语气轻快，带著一贯的轻浮：
    “光有圣剑是不够的，勇者候补还需要召集齐四位志同道合的伙伴才能真正成为勇者。白板~”
    “志同道合啊……”
    谢添隨手接下梅林的白板，迅速组成了第二幅刻子，心中有所恍然。
    大飞现在的队伍里那几个活宝，要么是凑数的要么是虚假的，甚至还有只別有他图的变形怪，虽然感情不差但属实称不上志同道合。
    “难怪亚瑟先生还在这，大飞拔剑的那一刻我还以为你会借著梅兰代行和勇者身份双重联繫直接飞去奇兰呢，哈哈。”
    “九万。”
    他大咧咧地丟出一张万子，隨口把自己先前的猜测抖落出来。
    反正自己的想法多半已经被【鹰眼】看穿了，说出来就当是分享情报了。
    一旁的夏儂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小脸就升起了几分凝重。
    沉吟了片刻，她也乾脆地开口道：
    “恐怕他是不敢离开大炎。除了这条血管没有任何地方能庇护他养伤，现在的他可无力再抵御一次史官们的围剿。五条。”
    梅林闻言佯装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小亚瑟，你受伤了吗？”
    四条。
    亚瑟却是默不作声，深邃的眼眸闪烁不定。
    由於谢添的两连碰，他已经有两轮被跳过没出过牌了，这会儿只是专心盯著自己的牌堆。
    良久，他隨意丟出一张万子。
    又轮到谢添摸牌了。
    可就在他刚刚抬手要去摸牌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嘆息。
    低沉、漫长，却带著浓浓的压迫感。
    顿时，谢添的动作顿住，三人的视线齐齐投射过去。
    亚瑟目光低垂，指尖轻轻敲打著石桌，像是在极力思考著什么：
    “【鹰眼】虽然能看透他人的想法，但並非无解。至少对於那些身经百战，能够隱藏自身的念头仅凭本能行事的高手而言基本没有多少作用。”
    他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就仿佛和其余三人不在一个频道上似的。
    然而，夏儂的小拳头却已经悄然攥紧，梅林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就连谢尔曼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虽然读不出想法，但他们往往会忽略，没有想法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想法。”亚瑟的语气轻飘飘的：“自这一局开始后，【鹰眼】就再没有捕捉到各位任何一丝念头。”
    夹杂著笑意的目光从右到左挨个扫过白袍道士，扎著俩衝天炮的小书童，最后停留在中年儒士打扮的谢尔曼身上。
    “从我们的博戏开始后，谢尔曼，你每局至少会打出一张三元牌但这局却没有，反倒是梅林一直在为你做牌……”
    山雾沉沉，雨点敲击瓦檐，清脆的声响映衬著远处时明时灭的天光。亭中的紫砂壶茶水已然凉透，但此刻，石桌前的氛围要比凉茶更加压抑。
    亚瑟的独眼微微一凝，寒意浮现：“你们三个，在玩什么样？”
    紧绷的气氛瞬间断裂。
    “谢尔曼，快动手！”
    “谢郎君，快啊！”
    夏儂和梅林焦急的呼声同时炸响。
    “淦。”
    谢添一咬牙，抓起一张麻將猛然掀开。
    洁白的牌面上赫然刻一个鲜红的大字——
    “中！”
    他忍不住大喝一声，將自己的牌堆一把推翻。
    东风为槓，白板、发財、红中三齐齐整整地嵌在正中，那牌型气势如虹、凶猛压迫！
    “胡了，大三元！”
    谢添將手中最后一枚“红中”砸在牌面中央，“啪”的一声清响，宛如雷霆炸裂，更似风过古钟。
    这一刻，天地异变！
    原本古朴的石桌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牌局上的发財、红中、白板牌散发出各色光芒，流转中匯聚成一团凌厉的符阵，径直撞破青瓦，穿透层云，直衝九天。
    山雨顷刻停滯，一阵恢宏浩荡的梵音迴荡而来，震得群山嗡嗡作响。
    伴隨著梵音，三道磅礴的身影破云而出，踏著滔滔的祥云降临人间。
    第一人头戴金冠，长袍铺展如云烟，周身笼罩耀眼金光，宛如烈日高悬。手执一柄镶嵌宝石的权杖，杖尖一点，天空裂开万道雷光，威严如神审；
    第二人面容冷峻，双目如渊，身著玄色法袍，手持一柄拂尘，轻轻一挥，大地顿时绽开无数深渊，要將世间罪恶一併吞噬。
    第三人眉目柔和，头戴碧玉冠，身披水光縈绕的华袍，宛如寒潭生辉。双手捧著一面青色水镜，镜中似藏万顷洪涛。
    若此刻有个正儿八经的道士在这就会愕然发现，天空中的这三位，赫然便是三元宝殿內祀的三官大帝。
    即，上元一品天官赐福紫薇大帝，中元二品地官赦罪清虚大帝，下元三品水官解厄洞阴大帝。
    “谢尔曼，你做了什么？”
    夏儂望著高空中这宏伟壮阔的一幕，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她知道谢尔曼不会坐以待毙，却没想到对方在亚瑟眼皮底下居然还能弄出这么大的手笔。
    “我把大炎的神祇种招来了，等祂们打起来我们就撤。”
    谢添仓促的解释了几句，拉起夏儂退到一边，梅林也不敢耽搁匆匆起身跟上。
    风亭被亚瑟封印，他们还走不出亭子的范围。但只要待会儿亚瑟和那三尊天神斗法时露出一丝破绽，以他们三人的实力立刻就能逃之夭夭。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响彻云霄。
    三官同时出手，金、白、红三种光辉铺满天空，滚滚的雷霆如龙蛇翻涌。
    天官挥杖直指，一道雷霆如天刀怒斩，从天而降。地官拂尘横扫，大地轰然震颤，无数裂隙翻涌而出，化作根根漆黑锁链；水官以手扣住水镜，镜面泛起滔天波纹倾泻而下。
    三股神力匯聚一处，天地之间骤然凝结成一块光芒万丈的巨型笏板。
    笏板之上赫然刻著四个古朴大字——
    【三官誥命】
    那笏板只是在半空停滯一瞬，便如同陨石一般轰然砸落，其下方正是风亭！

 第601章 幕间四：赌斗（中）（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青砖开裂，瓦片崩落，木柱发出令人心寒的嘎吱声，风亭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梅林一身白色的道袍吃满了风力，鼓盪飘飞，望著下落的誥命笏板眼皮狂跳：
    “那个谢郎君啊……”
    他声音艰涩：
    “你请来的这三位天神似乎…好像…应该是打算连著我们一起干掉啊？”
    “那怎么可……”
    “是啊。”
    夏儂的反驳刚要出口，谢添无喜无悲的声音就响起。瞬时，史官小姐和魔法师齐齐瞪大了眼珠。
    谢律师不解地瞥了他们一眼：
    “亏你还穿得和道士一样，没请过神难道还没见过人家跳大神吗？”
    这话一出，梅林便反应过来。
    按照道门的请神仪式，请神降临之前需要净身净手，开坛设香案，备好符籙法器，再点燃香烛，奉上祭品，念诵相关的经咒，隨后神明听到你的祈请，再决定是否降临。
    一般来说，所请天神位格越高，需要的仪式就越隆重。
    而眼下这三官大帝，是司掌人间祸福罪罚，乃大炎民间歷史最悠久宗教信仰之一，甚至有一说，这三官便是那三清之首元始天尊的吐气所化。
    当今龙虎山的天师们请这三官之一降临那都是大摆神坛、香火连天的盛景。
    然而，
    我们谢律师请神，一无神坛、二无香烛、三无法器、四无祭礼，甚至连一句祈祷的经咒都没有，麻將往桌上一拍，就把人叫来了。
    哪是请神，分明是在抽神仙的耳光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再仔细一瞧，天上那三官大帝各个怒目圆睁，显然是快气疯了呀。
    “谢尔曼，你在搞什么！？”
    史官小姐失声惊叫。
    眾所周知，漫游者是个很奇特的物种。
    撇开意能，他们绝大部分的战斗力全系在占据的身体上。
    有些人强悍到就算被火车头正面撞飞也能活蹦乱跳，而有的人一颗生米就能把他放倒。
    不巧的是，谢尔曼虽然手握【昨日重现】，但他这次的身体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儒生，万一被神力波及进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谢添却是冷哼一声，理直气壮的反驳：
    “三叩九拜不如一个巴掌响亮，神祇种大都是这类玩意儿，你瞧祂们仨现在多卖力啊。”
    夏儂张了张小嘴，哑口无言。
    驀的，她一手抓住谢尔曼的衣袖，一手抓住梅林的道袍：
    “梅林！亚瑟的破绽一出现，你立刻带我们躲进阿瓦隆，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
    魔法师却没回话，眼睛像是被吸住了似的紧紧盯著上方，目光中甚至透著一股呆滯。
    史官小姐循著视线望去，顿时如遭雷击。
    高处空空荡荡……
    那三位天神，不见了！
    就在刚才一转眼的功夫，祂们突然消失了！
    可天空中的狂风不止、雷霆翻滚、神光熠熠、祥云犹在。
    最重要的是那光芒万丈誥命笏板並未消失，而是直挺挺地定在半空，距离风亭的尖顶只剩十米之遥。
    种种跡象表明三位天神並非离开了，而是……
    篤~篤~
    指尖轻点石桌，黑髮男子四平八稳地坐在原地，漠然睨著桌案。
    说是四平八稳其实有些奇怪，因为席捲的狂风吹的谢添三人衣袍鼓盪，却连他的一根髮丝都没拂起来。
    这诡异的一幕甚至让人怀疑，对方和自己是不是压根就不在一个图层。
    “这我还真是没想到。”
    终於，亚瑟开口了，第一句竟是难掩惊讶的讚许：
    “居然以麻將的三元牌为符籙招来三官誥命，別出心裁，不，堪称天马行空。嘶~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抬起头，深邃的独眼直接略过夏儂和梅林，对准了谢尔曼：
    “有这份手段，龙虎山的天师道见了你想必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祖师爷。”
    谢添却完全没有被夸奖的欣喜，脸色很是难看。
    石桌上，牌堆里那中、发、白三元刻子上，分別立著一个发光的小人。
    一人头戴金冠、手执宝杖，一人玄色法袍、面目冷峻，还有一人水光华袍、眉目柔和，那三只小人正弯著腰恭恭敬敬地衝著面前的黑髮男子打躬作揖。
    正是三官大帝！
    那諂媚的模样就仿佛在说：“抱歉长官，刚才没认出您来。”
    “你做了什么？”
    谢尔曼双眼半眯，【破格】之名如雷贯耳，但无论他还是夏儂，都从未和亚瑟照面过。
    说实话，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罢了。”
    亚瑟轻笑一声，指著桌案上的刻子：
    “你用这么小的麻將请来的神，理所当然的祂们也该这么小，不是吗？”
    那三只小神闻言纷纷点头如捣蒜。
    谢添皱著眉头，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解。
    亚瑟眼皮一抬，又摊开手掌，耐心地道：
    “那再打个比方，你看，现在我身处风亭，这块笏板也身处风亭，既然我与笏板在同一时间处於同一空间，那么……”
    他顿了顿，侧过头与漫游者对视在一起：
    “它难道不应该出现在我的掌中吗？”
    下一刻，风亭上空，那光芒万丈的巨型笏板忽然原地蒸发，天地间陡然变暗，於此同时，一块小巧的笏板陡然出现在亚瑟的手掌中，上头那“三官誥命”的小小字跡显得如此可爱滑稽。
    【破格】！
    “明白了？”
    谢添深吸了口气，与旁边的夏儂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一刻，两人的心中升起了同一个疑问——当年的大史官们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个玩意儿驱逐出奇兰的？
    “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亚瑟瞥了眼桌上的三官小帝，表情分外困惑：
    “你为什么要用请神术来对付我？”
    “自官家覆灭天庭，玉帝上了狗头铡，三清都沉了东厕，凡大炎境內任何牛鬼蛇神不得凌驾於朝廷命官之上，就是一只钵盂成精也要先去掌妖司登记註册。你的史官都没和你说吗？”
    “啊？”
    谢律师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谢大人请前朝的神来判本朝的官……”
    黑髮男子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那张灿金色的应龙卫令牌，往桌上一拍。
    “好大的官威啊~”
    这话一出，谢尔曼还未做反应，那三官小帝便已经嚇得噗通跪倒，衝著令牌磕头如捣蒜。
    “行了，你们滚吧。”
    三官小帝如释重负，身形一晃隨著漫天祥云、熠熠神光、滚滚雷霆与阵阵狂风一同消散，仿佛从来没来过。
    亚瑟盯著谢尔曼，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给你个建议，在大炎行走，比起那些神鬼术法奇门遁甲，不如直接用热核装置会更加实在些。”
    谢添的眉毛抽搐了几下，表情苦涩：“我哪有这种东西？”
    隨即，他也顾不得亚瑟能够听到，直接在队內语音破口大骂：
    【该死的，夏儂！你这愚蠢的混蛋，就因为你藏著掖著那些该死的重要信息，因为你这见鬼的沉默，唯一的逃跑机会浪费了，一切都完了！】
    谢尔曼情难自已，满嘴都成了美妙的家乡话。
    史官小姐自然不甘示弱：
    【我怎么知道你是要请神啊！你又没和我商量，说到底你逃亡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大炎这些事！？】
    【该死的，噢，该死的！你是觉得我一个德意志男儿，应该选择炎这种充满异国风情的血管作为落脚点是吗？你每次都是这样，打著不干扰任务的冠冕堂皇的藉口，隱瞒这个隱瞒这个，我们逃不出去都是你的错！】
    【隱瞒？这个词你也说得出口？你的昨日重现藏了多少东西我有追究过吗？你早点坦白我们预先制定好战术恐怕都不会亚瑟逮住！都是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你比一头被逼到死胡同的倔驴还要糟糕！】
    【都是你！】
    【都是你！！】
    【都是你！！】
    “……”
    亚瑟被他们俩吵得额头直突突，默默地掐断了窃听频段。视线转向了从刚开始便一直默不作声的梅林身上。
    如果是那边的漫游者和史官是因为信息差才导致的乌龙，那么这位魔法师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他看出来谢尔曼想做什么，尽全力配合对方的计划，也清楚的知道这个计划必然会失败，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感受到学生冰冷的视线，梅林訕笑著打了个哈哈：
    “小亚瑟，看来穿越宙神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呀~”
    是的，他在试探亚瑟的伤情。
    “以你的成长速度，很快就能毫髮无伤的穿梭於宙神之间，真羡慕啊。”
    亚瑟盯著梅林看了半晌，忽然开口道：
    “我可没有穿梭宙神的本事。”
    魔法师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没能理解学生这句话。若是没有能力，那亚瑟是怎么回来的？
    然而，下一刻，魔法师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
    “对。”
    黑髮男子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微笑：
    “所以我把祂给杀了。”
    【都是你！】
    【都是你！】
    【都是……】
    正在掐架的两人驀的一顿，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僵硬著扭过头。
    这句不可理喻、无法理喻也不敢理喻的话语如同平地雷鸣，令空气瞬间凝固。
    这一刻，万籟俱寂，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现起一个疑问：
    这傢伙在说什么？
    只听亚瑟缓慢的重复道：
    “我把梅兰杀了。”
    咕嚕嚕…
    紫砂壶微微倾斜，凉透的茶水透过壶口缓缓流入白瓷杯。
    黑髮男子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不满的皱起眉头：
    “茶凉了，添水。”
    紫砂壶中立时腾起裊裊的蒸汽，伴隨著淡淡茶香四溢开来。
    他伸出手，冲脸色煞白的三人做出请的姿势：
    “三位，落座吧。”

 第602章 幕间四：赌斗（下）（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和礼物打赏！）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破格？”
    夏儂的心底一阵恶寒，语调轻轻颤抖。
    宙神的体內蕴藏亿万血管，血管之中孕育亿万生灵。
    也就是说，如果【破格】所言属实，那么他就相当於直接消灭了不计其数的生命！
    “你是在向我詰问道义吗，史官？”
    亚瑟兀自整理著散乱的麻將，冷冰冰地反问：
    “就凭你，就凭你们，这些在一个个世界製造苦难、挑起纷爭的蠹虫，向我詰问道义？你们害死的人比我少吗？”
    夏儂攥紧了小拳头，一向冷淡的脸上已儘是凌厉的敌意。
    原本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感觉传说中的【破格】也並非无法沟通，倒不如说，亚瑟表现出来的样子要比毫无人性可言的梅林亲切的多。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谢尔曼，我先前发出紧急求援应该有传达到其他史官那里，但详细的信息没机会传递出去。】
    得想办法解决掉这颗毒瘤。
    【待会儿我会解除契约，让你重新变成游荡者。】
    至少得让同僚们知道癌症已经復发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危险。
    【你想办法逃出去向迁老爷子和其他几位大史官传达这里的情况。】
    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必须得有人去做。
    【我能给你……我也许能给你爭取些时间……】
    “別慌。”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夏儂哆嗦的肩膀，史官小姐的身躯都是一颤。
    “要是梅兰真的死了，你头上那些老东西不会察觉不到。他的话还没说完。”
    隨即，谢添面向亚瑟，语调平缓：
    “他要是真有灭世的魄力，当年也不会被你们赶出奇兰了。我猜，他是在嚇唬我们。”
    亚瑟与谢尔曼对视良久，驀的笑出声来：
    “是，事实上我只是在梅兰的身上开了个洞，赶在祂死前把我自己切下一点装了回去。似乎是因为作为梅兰代行的我本就是祂的一部分，所以没有排异反应。”
    听著这些话，谢添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片刻的呆滯：
    “你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算是吧。”
    “为什么这么拐弯抹角？”
    “杀人很简单，但想弄清楚人体的运行方式却很难。对我而言杀掉一只宙神很容易，但要搞清楚祂们的组成结构却几乎不可能。”
    谢添琢磨了片刻，直言发问：
    “【破格】，必须先理解规则，才能破坏规则？”
    “算是吧。”亚瑟回答的也乾脆而直接。
    漫游者这才看向身旁的史官小姐，面带苦笑地调侃：“太好了，这下你不用牺牲了。”
    夏儂恶狠狠地剜了谢尔曼一眼，懒得搭理他。
    但这的確是个好消息，至少知道了【破格】的限制。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若亚瑟真的无所不能，也不至於要扣著自己三人搁著打麻將了。
    “还有问题吗?”
    亚瑟这话自然是衝著谢尔曼问的。
    “没了。”
    谢添耸了耸肩膀。
    “那你呢？”
    亚瑟的语气急转直下，透出几分阴冷。凛冽的杀意直逼默不作声的梅林：
    “还有问题吗？”
    “没了~没了~老师老实了~”
    魔法师额头汗出如浆，双手连著脑瓜使劲摇晃，白皙的麵皮都在颤抖。
    亚瑟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幽黑的独眼死死凝著对方，好似要用目光撕开梅林的表皮一样。
    即便不说你也能发现，这位【破格】对他那三个麻友的態度差距一目了然。
    对谢尔曼，是不加掩饰的欣赏和超出礼仪范畴的友善，对漫游者的疑问基本是有问必答；
    而对夏儂则恶劣了许多，但並非厌恶，而是不屑和漠然，仿佛史官小姐就是只飞虫，连对话都欠奉；
    至於梅林，那就是发自骨子里的敌意和憎恶了。
    谢添不太了解这对师徒之间爱恨情仇，但他明白一件事——敌意只会出现在旗鼓相当的个体之间。
    人是不会对虫子產生什么敌意的。
    沉寂持续了半晌，亚瑟才收回视线轻声道：
    “既然没问题了，那就落座吧。”
    呼~
    梅林大鬆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屁顛屁顛地率先走回去。
    然而，就在三人准备坐下时，亚瑟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我並不想恐嚇各位，只是你们对我的伤势有所误解，甚至因此產生了一些多余的念头。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博戏太轻鬆了，让各位都有些无聊了。”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
    “那就来赌点什么吧？”
    夏儂的脸色霎时剧变，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也就在下一刻，她的预感照进了现实。
    只见亚瑟下巴轻轻一抬，谢尔曼、夏儂、梅林包括他自己在內，四人的胸膛中立时飞出四颗璀璨的结晶。
    有银白色的光辉球形，也有粉红色五瓣朵，四颗顏色形状各不相同的结晶一溜烟窜上半空，隨著四声清脆的声响，裂开成无数细小的粉末，一转眼便化作无数外圆內方、闪闪发光的筹码洋洋洒洒的落下，堆满在四人的背后，宛若四座宝山，亮叫人睁不开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谢添诧异道。
    “存在……”
    “存在筹码！”
    没等亚瑟解释，夏儂便抢先接过话茬：
    “大史官亚伯拉罕大人的独有意能【献子】。能將构成自我的意识结晶拆解成大量可见可触的筹码，每一枚筹码都代表著持有者的一部分。”
    谢添颇有兴趣拾起自己脚下的一枚筹码打量起来，质地坚硬，手感冰凉，乍一看银晃晃的像是铂金。
    “具体是哪一部分？”他好奇道。
    “全部。”
    夏儂的声音又冷又涩：
    “你的全部。”
    谢添愣了愣，再一转眼，眉头都不由得一跳。
    自己手上握著的哪是什么筹码，分明是一块三角状的臟器。
    那，是他的肝！
    “当年卡姆兰之战，负责围剿亚瑟·梅兰的两位大史官之一的亚伯拉罕大人，就是用这个意能向他发起赌斗，最终输掉了一切，彻底消亡。”
    谢添恍然，既然输掉了组成自我的一切，就代表大史官亚伯拉罕不存在於世间了，而祂的意能自然也就成了亚瑟的意能。
    “肢体、內臟、毛髮、记忆、寿命、財產、权力、知识、意能甚至奇蹟，所有你拥有的一切都能被献出，这就是【献子】。”
    夏儂的史官权限，谢尔曼的【昨日重现】，梅林的【千里眼】和【阿瓦隆】，甚至是亚瑟的【破格】。
    一切都能被拿上赌桌，这是一场空前也將绝后的惊天大赌斗！
    “亚瑟·梅兰，你疯了吗？”
    史官小姐脸色难看，惊骇交织。
    【破格】在此时发起这样的赌斗恐怕並非心血来潮，他想在血管內自由出入，从自己这里贏走史官的身份是最便捷的。
    当年亚伯拉罕大人在赌斗前耍了个心眼，先捨弃掉大史官的权限再上阵，可她夏儂却没机会耍心眼了。
    “小亚瑟，不用玩这么大吧？”梅林也著急的附和，语气中是听得出来的害怕。
    亚瑟仰了仰脖子，脸上风轻云淡：
    “怎么样各位，现在有动力好好打牌了吗？”
    “誒？为什么我的筹码这么少，梅林的筹码那么多？”
    和他一样淡然的，还有谢添。
    漫游者指著魔法师背后叠得又高又满，几乎要漫出风亭的大量筹码，表情不满。
    与梅林相较，他的筹码少得可怜，还够不到自己的头顶，夏儂则比他多一些。
    亚瑟最少，全部加起来也就石凳那么高，显得格外贫瘠。
    “每个人的存在都是独一无二的，拥有事物的多少自然也不一样。”
    亚瑟瞥了眼梅林背后满满当当的筹码山，语气不急不躁，带著一丝戏謔：
    “梅林老师的【千里眼】遍览当下，近乎全知的他存在筹码自然比我们多一些。”
    “这也太不公平了。”谢添小声嘟囔著。
    这就意味著梅林可以用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来换走他们的力量乃至性命。
    “赌博本就是不公平的，你们还是二人组呢。不过，我能保证每次贏走的筹码都是隨机的，是贏到头髮丝还是珍贵的事物，全凭各位的运气。”
    亚瑟不咸不淡的说完，指了指石桌：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来一盘更加实在，开始吧。”
    夏儂心中有无数个不愿意，和亚瑟这种东西赌斗那和玩命没什么区別。
    但无论是她还是梅林都没得选，只能乖乖坐上赌桌。
    【献子】已经发动，如果拒绝赌斗就会被判定为弃权，立即失去所有存在筹码，原地消失。
    原本这个意能是要徵得双方同意才能奏效，但在【破格】的手中儼然已经变成一种抢劫的工具。
    【谢尔曼。】
    摸牌阶段，夏儂试探著发起队內通话。
    见对面的黑髮男子並无反应，史官小姐不禁鬆了口气。
    亚瑟显然是默许了出千。
    【怎么了？】
    谢添传来回应。
    【梅林手握遍览当下的千里眼，亚瑟更是有一双透视的鹰眼，对於他们来说，赌局和明牌是一样的。但我们的优势在於，我们有两个人。】
    麻將是一种信息不完全的博戏，而同盟的存在可以將赌局內的部分信息变成公开信息， 若谢尔曼和夏儂能够完全掌握对方的牌组，便可以配合出牌，精准控制牌局的进程。即便做不到必胜，也能將输牌的概率降到最低。
    【反正亚瑟本来就能看到我们的牌组，我们就当明牌来打，待会儿你配合我……】
    “胡了。”
    史官小姐的话还没说完，淡漠的声音就仿佛一记闷雷打乱了她的思路。
    咚咚咚咚咚——
    玉石麻將宛若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发出连串的闷响。
    那是四组明晃晃的刻子与一对將牌——
    “天胡。”
    亚瑟神色平淡的抿了口茶叶。
    “你作弊！”
    “小亚瑟，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夏儂和梅林近乎失態地尖叫出声。
    天胡，一种极其罕见的胡牌形式，指玩家在发牌结束后，未进行任何抓牌或出牌就直接胡牌，简单来说，这是运气极好的象徵。
    最重要的是，天胡和大三元、大四喜、九莲宝灯一样，是番数最高的牌型。
    此前赌局尚未有注时，番不番数的倒也无所谓，可现在……
    就听“哗啦啦”的一声巨响。
    三人背后的筹码山顿时消失一小堆，雨点般地在亚瑟身后纷纷落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夏儂脑袋上的两只衝天炮散开，女童的一头青丝瀑布般的披散在肩；谢添的眼角多了几道深刻的鱼尾纹，两鬢也突兀的浮现出斑白的痕跡。
    很显然，前者失去自己的髮髻，后者则是少了几年的寿命。
    史官小姐慌忙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情况，发现最重要的几样东西还在，才长舒了一口气。
    谢添也简单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老了几岁，似乎还丟失了一点的记忆。比如儿时宠物狗的样子，比如那位元首的全名……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谢添也不在意。
    什么，你说减寿？
    减的是中年儒生的寿命，和他谢尔曼有什么关係？
    然而，
    另一个人的运气就不像这二位那么好了。
    “哦呀~”
    亚瑟眉间闪现出一抹笑意，学著某人那阴阳怪气口吻说道：
    “中奖了~”
    梅林捂著自己的胸膛，呼吸急促，俊俏的脸庞青一阵白一阵，眼仁中血丝泛滥。
    这一幕看得夏儂和谢添都有些愕然，他们还从未在这位魔法师的脸上看到如此……凝重，不对，那应该说是愤怒的表情了。
    嘶~
    梅林这玩意儿居然急了？
    他这是失去了什么呀？
    亚瑟从贏来的筹码里拣出一枚，在手中把玩了片刻。
    忽然，他手腕一翻，一朵鲜艷绽放的紫罗兰夹在指间！
    “是她？”
    “薇薇安娜！”
    夏儂与谢添恍然大悟，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阵幸灾乐祸之情。
    这老杂毛坏事做尽，居然背到第一把就输掉了自己珍贵的造物！
    “继续吧。”
    亚瑟与自家老师恼怒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嘴角掛著原本属於对方的盈盈笑意。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第603章 洛斯林德大树海（感谢瀚言大佬的大神认证！！）

    夏日的微风扑面，带著林间特有的枝叶清香……
    “薇薇……”
    “薇…”
    “薇薇安娜！”
    “啊？怎么了，怎么了？”
    诗人小姐猛地惊醒，神情恍惚的四处张望。就见齐格鲁德和罗宾汉还有同行的希鲁夫女僕长都不解地望著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格飞闻言皱起眉头：“你在那愣了快三分钟了，还问怎么回事？”
    “是啊，薇薇安娜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罗宾汉也关切道。
    自己刚才发呆了三分钟？！
    薇薇安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可她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啊。
    “就说，你有些中暑。”
    忽地，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天之声？！
    诗人小姐又是一阵错愕。
    要知道以往天之声不到紧急关头是不会说话的，怎么这次自己发个呆他就跑出来了？至於这么小题大做吗？
    话说天之声是不是有点感冒，怎么连音色都闷了？
    虽然心中困惑，但看到伙伴们担忧的表情，薇薇安娜也就没再想太多摆摆手道：
    “没关係啦，就是好像有点中暑，喝口水就好了。”
    “正好我带了些冰饮，给你。”
    罗宾汉从包里拿出个水壶递过去。
    齐格飞见诗人小姐脸上並没有出现潮红之类的中暑症状，鬆了口气道：
    “没事就继续走吧。”
    此刻，勇者小队正跟隨女皇仪仗队穿行在风来森林的树上建筑群中。
    四周高耸的青樟鬱鬱葱葱，一座座树屋错落有致，时不时就有年幼的小精灵从窗户中探出可爱的小脑瓜，好奇地张望。
    此次参与覲见精灵女皇蒂塔尼亚陛下的一共是三人，勇者齐格鲁德、吟游诗人薇薇安娜以及精灵游侠罗宾汉。
    女骑士卡塔丽娜留在扫荡队中没能一起来，因为扫荡不死族离不开她手中的【苍白的正义】。
    齐格飞原本以为这傻妞会大吵大闹地要跟来，但卡塔丽娜却出乎意料地安欣然接受留守，像是开窍了似的。
    …………
    “事情大体就是如此。这次的灾难洛斯林德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女皇陛下向就此事向诸位道谢，以及，致歉。”
    带队的希鲁夫女僕长转过身，歉然地朝勇者小队三人深深一鞠，后方仪仗队的精灵们也齐齐弯腰致歉。
    就在齐格飞击退尼科勒提米斯时，另一边的战场上，古蕾希婭也制服了尸偶露娜，將她的尸体带回了洛斯林德，並说明了情况。
    女皇便立刻下令召见勇者小队，要就【拯救冰雪森林的公主】、【击退亡灵之神】以及【露娜带来的麻烦】等等事件向勇者当面致歉。
    这也是自十一年前【树海和谈】后，怠政的蒂塔尼亚女皇首次代表洛斯林德出面，让希鲁夫女僕长感动了好一会儿。
    齐格飞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女皇不召见，他也会求助翡翠和古蕾希婭想方设法去见蒂塔尼亚，这下子也是顺水推舟了。
    只不过他还真没想到，那道几次三番险些害死自己的诡异阴影，其身份竟然是洛斯林德精灵六王之一的露娜，晦影森林的统治者。
    尼科勒神降这事居然能牵扯进来这么多人，又是奥菲斯又是洛斯林德，算上自己这个来自摩恩的勇者，可真是大半个奇兰都被卷进来了。
    再联想整个事件的起因，居然是自己接下了一件消灭哥布林拯救女骑士的委託，齐格飞就感觉格外魔幻。
    “勇者大人，您怎么了？”
    见齐格飞也面露恍惚，希鲁夫询问道。
    “哦，没事。”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佯装隨意地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露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已经死了吧？”
    死人还能怎么处理，自然是埋了。
    但，
    如果那个传闻是真……
    齐格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並不是那么想得到答案。
    希鲁夫沉吟了片刻才道：“这取决於您，勇者大人。”
    不清不楚的回答。
    齐格飞正要追问，耳边却传来了咯啦啦锯木头的噪音，很难相信这是从大树海內传来的声音。
    希鲁夫女僕长的脸色肉眼看见的阴鬱下来，语气低沉：
    “各位，再往前是施工地，从这里开始我会用魔法帮助各位飞行，各位也能从空中参观一下大树海的美景。”
    轻柔的微风拂过，包裹住一行人的身躯，托著他们缓缓离开地面。
    壮丽的景色映入眼帘——
    参天耸立的大圣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数不尽的金黄落叶纷纷扬扬。
    风来、冰雪、赤炎、雷鸣、湖光、晦影，六片顏色各异的森林环绕著中央的圣树，交织成色彩斑斕的光带，仿佛大自然的瑰丽画卷。
    那正如传闻中一般，世间绝景！
    “哇——”
    薇薇安娜发出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的声音。
    “变化还挺大的……”
    罗宾汉的眼中闪过怀念和一抹微不可察的抗拒。
    齐格飞的视线却不在这份美景上，而是盯著脚下的风来森林，眉头微皱目光沉凝。
    只见那片绿色的森林被生生砍伐出一条断带，就仿佛在翡翠圆盘上敲开了一道粗丑的裂纹触目惊心。
    断带从南至北贯通了整片森林，断带两侧的树干残余斜倚，裸露出荒芜的土地。能看到一台台正在轰然运作的蒸汽切割机，能听到工人们卖力的吆喝声。
    若是再拉远视线，还能依稀看到一条蜿蜒的铁路朝著森林蔓延而来。
    是的，环大陆铁道系统——【钢铁之蛇】的西线正在紧锣密鼓的建设中。
    “这么快吗……”
    齐格飞心底发沉。
    这趟旅程由於种种原因拖延了快有小半年了。
    要说不享受，当然是假的。
    甚至有好几次，齐格飞都要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了。
    但此时，眼下这条铁路正如毒蛇般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將他狠狠拉回了现实。
    摩恩的时间不多了。
    希鲁夫察觉到了勇者凝重的目光，但並没有出声。
    她就是希望勇者看看这狼藉的一幕，然后最好能想办法为风来森林做点什么。
    “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你是风精灵，也是超凡者，这点话语权都没有吗？”
    沉默片刻，齐格飞直白地冲希鲁夫发问。
    灯塔和会，他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这条议案是怎么通过的。
    甭管奥菲斯人心里是什么算盘，人家建这条铁路打得名头是为了抵御魔族，一屁股坐完了道德制高点。反驳自然是无法反驳的，但搅浑水难道还不行吗？
    以她希鲁夫的能力，给工程使绊子拖进度，或者乾脆学古蕾希婭，直接把工程队给灭了不就完事了？
    女僕长神情苦涩：“勇者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並不是风之精灵王，没有风来森林的统治权，无法像古蕾希婭大人那样以森林的名义发动战爭。最重要的一点，我是陛下的女僕长，我的言行代表的是整个洛斯林德，您能明白吗？”
    齐格飞点了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当然，以我个人的名义破坏工程队不是不行，但……”
    希鲁夫顿了顿，手指向天空：
    “这些工人都是无辜的普通人，有些事做的太过分的话，英灵殿，女武神大人不会坐视不理。”
    在奇兰大陆，涉及到超凡力量的战爭有三条不成文的规则。
    第一，超凡者不得屠杀无辜的凡人；
    第二，战爭的双方若有一方不具备超凡的力量或者个体，则另一方的超凡者不得下场屠杀凡人士兵。
    第三，若战爭双方都具备超凡者，则由双方的超凡者一对一决斗，胜者贏得整场战爭。
    以上三条规则若违反任意一条，英灵殿就会立刻介入战爭，以强硬手段镇压乃至直接斩杀违反规则的超凡者。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能將奇兰诸国之间的內斗损失降到最低，但之所以称其为不成文的规则，就是因为实际情况並没有听起来那么美好。
    首先，这三条规则只对超凡者有用，遇到伏尔泰、巴格斯或者文森特这种能够以凡人之躯比肩乃至胜过超凡的妖孽就不管用了。
    其次，英灵殿也不是世界警察什么事都管，像古蕾希婭那样隨手冻死几个偷伐森林的奥菲斯人，人家压根就懒得搭理。
    而最后，也是最滑稽一点——
    “切。”
    一声满含不屑的冷哼忽地自背后响起：
    “什么狗屁英灵殿，那疯婆娘遇上【破格】还不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604章 覲见女皇

    嗯？
    齐格飞惊愕的回过头。
    就见罗宾汉正俯瞰著脚下的风光，满脸的无事发生。
    但以齐格飞如今的感官，还是听到了这句满是不屑的极其小声的嘟囔。
    嘶，这傢伙现在盐豆不带盐了吗？
    不过罗宾汉的吐槽也確实没错、齐格飞还记得去年兰斯洛特来南境大杀特杀的时候，可没见到英灵殿前来干预，否则他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去联络路西法勾结魔族了。
    而且，英灵殿不仅管不了比她们更强大的【破格】，也管不了奥菲斯蓬勃发展的工业所带来的战爭革命。
    蒸汽单兵的出现让奥菲斯集团军在凡人的战场上所向披靡，哪怕是一个什么武技都不会的新兵蛋子只要会拉栓和扣扳机也能威胁到一名艰苦训练十数年的骑士。
    这就导致奥菲斯发动的对外战爭近乎都是一边倒的屠杀，矮人和地精都在这种“多铆蒸刚”的极致暴力下被碾得粉碎。
    作为奇兰大陆秩序的维护者，英灵殿的確有些名不副实。
    但从广义上来看，从一名漫游者的视角俯瞰，这不正是【奇兰】这根血管病入膏肓的表现吗？
    血管自身的免疫机制出了毛病，所以才需要史官和漫游者的干预。
    齐格飞不知道魔大陆那边有没有类似英灵殿这样的存在，但他猜测——
    恐怕属於魔族的维护者十之八九也出了些问题。
    “对了，勇者大人，有件事我想提醒您。”
    忽地，希鲁夫开口打断了齐格飞的思路：
    “今年初春的灯塔和会您一定有所耳闻吧。”
    齐格飞的眉头猛地一跳。
    我不仅有所耳闻，而且还在现场，而且而且还他妈让你狠狠揍了一顿嘞！
    齐格飞轻咳了一声道：
    “嗯，我当时就在昂德索雷斯，只是没在会议现场罢了。”
    【欺人之谈】狠狠发动！
    “那您一定见到了当时出现在和会现场的魔王与其部下。”
    “嗯，我知道你们和魔族爆发了一场大战，我当时被一些事绊住了没能及时赶到，很抱歉。”
    齐格飞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著谎，语气中带著三分恼怒、三分自责、三分遗憾以及一分的扼腕嘆息。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欺人之谈】的效果太好了，希鲁夫女僕长闻言竟然猛地剎住飞行，知性的脸上满是惊愕，椭圆眼睛下的碧绿眼眸都睁得老大：
    “是什么事？您被谁绊住了？是不是一个……”
    她话说到一半又生生顿住，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齐格飞奇了。
    他的话那可都是瞎掰的，但为何这位女僕长却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而且他说的是被“事”绊住了，但到希鲁夫嘴里却变成了“谁”……
    忽地，齐格飞回想起了一件事。
    他记得和希鲁夫战斗的最后，自己被逼得即將叫来娜娜助阵时，有两颗子弹射进了和会现场，替自己以及杨静和莉莉丝解了围。
    等事后齐格飞想起来去调查这事时，已经没有了任何线索，这位帮手的身份至今都是个谜团……
    难不成？
    “你们在聊什么呀？”
    精灵游侠这时凑上前来，好奇地加入话题。
    罗宾汉此次覲见女皇特意换掉了他那身好像永远都不会脏的斗篷和猎帽，换上了一身精致的礼服，將满头淡金色捲髮盘起藏在头顶的礼帽中。
    齐格飞默默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希鲁夫紧皱黛眉，她很犹豫该不该把那个夜晚的所见说出来。
    那个怪物——“熔炉百相”离开前威胁过希鲁夫和长者蕾娜，不准泄露任何关於他的消息。
    希鲁夫至今为止也確实没有与任何人提及此事，包括女皇陛下。
    她很害怕，她亲眼目睹过“熔炉百相”的力量，毫不怀疑对方拥有毁灭洛斯林德的能力，她甚至觉得，那个怪物此刻就在某处打量著自己！
    罗宾汉见女僕长脸色难看，语气很是关切：“女士，您没事吧？是中暑了吗，我这里还有些冰饮。”
    希鲁夫摇了摇头，心中有了决意：
    “勇者大人，您日后最大的敌人自然是魔王，但我想提醒您的是，奇兰大陆还潜藏著比魔王更危险的存在，请各位务必要小心。”
    精灵游侠闻言倒吸了口凉气，满目惊骇：“嘶~竟然还有这样的强者！他是谁啊？”
    齐格飞用余光睨著队友，脸上无喜无悲。
    希鲁夫却没察觉到这两人古怪的神色，依旧沉浸在恐怖的回忆中。
    良久的沉默后，她低声吐出一句话：“小心变形怪。”
    罗宾汉点点头，一脸凝重地冲齐格飞道：“队长，我们要小心变形怪。”
    齐格飞：“(?_?)……”
    …………
    这段小插曲后，便一路无话。
    希鲁夫女僕长带领勇者小队飞越树海，很快便到了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的脚下。
    一条漫长的阶梯通往巨大的树洞，树洞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像是雕刻一般嵌在其中，散发出温暖的光辉。
    希鲁夫转过身道：
    “我先进去通传一声，各位也请做好准备。”
    这倒不是精灵们架子大，恰恰相反，希鲁夫是担心自家那个不靠谱的女皇会做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
    比如上半身穿著朝服，下半身却还是睡衣之类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必须先去看看情况才好让勇者小队见驾，否则万一出了问题那丟脸可真丟到全大陆去了。
    齐格飞点点头，他也的確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漫长旅途的终点已近在眼前，齐格飞的心情却无比复杂，既怀抱期待，又无比恐惧这份期待会被背叛。
    罗宾汉目光幽幽地望著参天的圣树，按了按头顶的礼帽，兀自將鬢角裸露的一些都掩藏起来。
    “待会儿见到女皇陛下，我是行奥菲斯的礼节，还是洛斯林德的礼节呀？可我不会洛斯林德的礼仪啊，哎呀，早知道刚才问问女僕长。”
    比起两个男人，薇薇安娜的表现就单纯多了。
    “你们一点都不紧张吗？这可是蒂塔尼亚陛下誒，奇兰大陆最具权势的女性誒！一般的人类根本见不到，不对，一般的精灵也见不到，翡翠说她出生至今都没亲眼见过女皇的样子。这样的大人物却要亲自接见我们，你们俩怎么能这么淡定啊？”
    诗人小姐激动的脸颊通红，像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叫个不停。
    轰隆——
    也就在三人各异的心思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走吧。”
    勇者收敛心思，一马当先踏入宫殿。
    圣树议厅。
    这是一间宽敞的謁见厅，没有围墙，而是由圣树的根须和藤蔓自然形成的高大廊柱环绕在四周。不仅围墙，吊灯、桌椅乃至是地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木质的，正如在外面所见，整座宫殿像是直接在树洞內部雕刻出来一样，堪称巧夺天工。
    齐格飞简单扫了一眼环境后，便將目光聚焦左右两排醒目的王座上。
    左三张右三张相对，共六张王座，顏色分別对应著六片森林，显然便是精灵六王的宝座。
    但此刻，六张王座中却只有两张坐著人。
    一位是个一身红的男人，尖锐的五官，火红的头髮，火红的瞳孔，火红的衣著，甚至连指甲都红的，整个人坐那儿就仿佛一团熊熊的烈火，简直就要把“炎之精灵王”几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而另一位，便是齐格飞的熟人，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
    古蕾希婭见齐格飞目光投来，主动向他点头致意，嘴角勾起两个像素。
    “陛下，这位就是现任勇者，齐格鲁德大人。”
    希鲁夫的声音响起，主动做起介绍。
    齐格飞的视线也隨之望去……
    六张王座的中央，皇座之上，端坐著一个女人。淡金色的微卷长发，翠绿的眼眸，晶莹的粉唇饱满欲滴，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搭配上精心打理的华贵妆容，哪怕放在精灵这个全是帅哥美女的种族里，这个女人都漂亮到堪称完美。
    只可惜眉眼间透露出来的那份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慵懒气息，让这份美丽稍稍有些失色。
    洛斯林德大树海的精灵女皇——蒂塔尼亚。
    “哇——”
    薇薇安娜看傻了眼，再次发出乡下人的声音。
    罗宾汉低下头，將半张脸藏在帽檐之下，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而齐格飞……他愣住了。
    目光死死凝著蒂塔尼亚的脸，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熟悉的既视感再次浮上心头。
    齐格飞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出现这种既视感，是在罗兰特的沙滩上遇见耶梦加得的时候！！
    难道，这位精灵女皇也是巴鲁姆克的故人？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蒂塔尼亚低柔的声音便从皇座上传来：
    “你不是他，你是谁？”
    轰——
    身后的宫殿大门沉重合拢！

 第605章 復生魔法（感谢笨蛋阿星大佬的大神认证！！）

    室內的光线骤然昏暗下来，气氛瞬间凝固至冰点。
    蒂塔尼亚身旁的希鲁夫面上微愣，一时间没能理解女皇这番话的含义。
    你不是他？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勇者是假的！？
    女僕长瞳孔收缩，知性典雅的脸庞神色剧变，一步就挡在蒂塔尼亚的身前：
    “保护陛下！”
    霎时间，凝滯的空气剧烈颤动，上百道墨绿风刃伴隨著刺耳的嗡鸣在四面八方迅速成型。
    於此同时，左侧王座上那火焰一样的男子也抬起指尖凭空画出一个圆弧。灼热的烈焰绕著齐格飞三人平地而起，如同一座火焰牢笼將他们困在中央。
    烈焰炙烤著空气，希鲁夫如临大敌，额头上已有冷汗渗出，目光透过火焰看向其中。
    橙红的火光在勇者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视线恍惚间似乎连他的五官都变得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可怖的怪物。
    “誒？怎么了，怎么了？”
    薇薇安娜站在火环中慌乱地环顾左右，完全不理解情况为什么变成这样。
    齐格飞维持著齐格鲁德冷酷漠然的表情，心跳却在缓缓加速。
    齐格飞知道精灵女皇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猜，肯定是巴鲁姆克。
    据翡翠所说，蒂塔尼亚至少有三千岁，她认识巴鲁姆克並不奇怪。
    可她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並不是巴鲁姆克本人？
    因为岁月魔镜的缘由，齐格飞知道自己占据的这具身体就是巴鲁姆克的。
    他遇到的龙血故人这也不是第一个了，不论是尼科勒提米斯、路西法、耶梦加得，乃至亲女儿法芙娜都认定自己就是巴鲁姆克。
    为什么蒂塔尼亚就能一眼看破自己的身份？
    难道她有辨认漫游者的手段？
    她看出自己是占用龙血身躯的冒牌货了？
    齐格飞思绪电转，忽地，他回想起了另一种可能。
    “难道说，这真是个陷阱？”
    復生魔法的消息刚传到摩恩的时候，杨静、罗德里克、弗雷德里克包括齐格飞自己在內都认为这是个陷阱。
    但隨著旅程的推进和种种意外的发生，齐格飞已经把这种可能性置之脑后。
    毕竟要说陷阱，自己被捲入尼科勒神降事件本身就是最大的陷阱。
    况且从逻辑上也说不通，洛斯林德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放出復生魔法的传闻把自己千里迢迢的引过来就是为了现在这一下？
    动机呢，理由呢，图什么呀？
    齐格飞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思考了。
    他妈了巴子，自己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勇者候补，连升格成神祇的尼科勒自己都打趴下了，还有什么东西能绊住自己？
    他伸手握住腰间的圣剑，扭了扭脖子。
    別管这些精灵想干什么，既然他们主动对本勇者动手了，那就——
    先全部镇压再说！
    鋥~
    圣剑低吟，一段惊心的寒芒闪出剑鞘！
    “老弟，你冷静一下！”
    也就在这时，伏尔泰忽地出现急忙拦在他身前，熊脸焦急：
    “先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吧，咱觉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那你说有什么误会？”
    “这……咱也不知道嘞，但老弟你那么聪明，用你智慧的脑袋好好想想肯定能发现问题所在的！”
    齐格飞冷哼一声：
    “那我的超级智慧告诉我，这里应该使用我的超级力量。”
    伏尔泰闻言伸长脖子瞪大了熊眼，哑口无言。
    “冷静一点，希鲁夫。”
    一个粗豪的声音这时响起，语气很是不快：
    “你还嫌洛斯林德的麻烦不够多吗？”
    齐格飞循声望去，正在说话的竟是那个火焰一样男子，赤炎森林的统治者，六王之一的炎之精灵王！
    沙拉曼德紧锁眉头，火红的双目盯著女僕长，浓密的红髮间隱隱有火星升腾：
    “把你的风刃收起来，你以为你是在冲谁刀兵相向，找死吗？”
    齐格飞眉头一跳，看向环绕自己的火焰。
    果不其然，这圈火环很是克制，並非是要围困而是为了在风刃下保护他们三人。
    古蕾希婭也立刻起身，快步行至女皇身边，凑近对方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蒂塔尼亚眨巴眨巴了眼睛，视线来回打量著勇者的脸左看右看。
    半晌，她转过身，衝著如临大敌的女僕长双手合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抱歉，希鲁夫，好像是我搞错了呢~”
    希鲁夫：“？？？”
    天可怜见，女僕长姣好的脸蛋在半秒之內化作漆黑的锅底。
    就因为你一句话，自己可是差点就和勇者动手了！
    玩笑是能这么开的吗？！
    虽然被女皇恶整也不是一两次了，但这一刻希鲁夫真的產生了直接掐死对方的衝动。
    实际上，这也不能怪希鲁夫反应过激，因为某只变形怪造成的心理阴影，这半年来她看什么都像是变形怪变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將风刃挥散，黑著脸退到一旁。
    沙拉曼德同时散去火环，恭敬地冲齐格飞行了个精灵礼。
    “非常抱歉，勇者大人。我们的女僕长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並非有意冒犯您，护卫陛下也是她的职责所在，还请您见谅。”
    態度谦逊，用词圆滑，倒是和他火焰般的外貌格格不入。
    古蕾希婭也回到王座上，冲齐格飞点了点头。
    刚刚还准备大干一场的齐格飞此刻有点懵逼。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群精灵到底闹哪样？
    怎么一个两个都莫名其妙的？
    古蕾希婭这是对蒂塔尼亚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態度一下就变了？
    “诸位英勇的冒险者们，请走上前来。”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另一边的精灵女皇已经笑眯眯地自顾自把事情翻篇。
    无可奈何，齐格飞只得先按下心中的疑惑，带著两名队友上前行礼。
    这时，滑稽的一幕发生了——
    齐格飞行的是庄严的摩恩骑士礼，罗宾汉则摆出洛斯林德特有精灵礼，而薇薇安娜俏生生地行了一个奥菲斯年轻女性的社交礼。那场面堪称七零八落，小队的团结一心这一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精灵女皇也浑不在意，用捧读的语气开始背诵演讲稿。
    期间还时不时就会出现忘词卡顿的情况，每每这时候身旁的女僕长就会小声提醒，演讲稿的內容便和希鲁夫那饱含怒意的斥责悉数传入齐格飞敏锐的听觉中，令他都不禁替这位既当爹又当妈的女僕长感到阵阵揪心。
    就业务能力来看，洛斯林德这草台班子一样的政府和自己的勇者小队称的上是臥龙凤雏。
    草台班子……
    想到这一点，齐格飞抬起视线看向那四张空荡荡的王座，那里原本应该是坐满人的。
    一直以来，洛斯林德作为大国的底气便是数量眾多的超凡战力。
    曾几何时，精灵六王的威名响彻奇兰，曾几何时，六王隨同他们的女皇齐聚在这圣树议厅睥睨著每一个覲见者。
    或许，草台班子並非精灵们的本意，而是一种逼不得已的惨状。
    忽地，齐格飞与正在发言的蒂塔尼亚四目交接。
    他发现对方的目光始终盯著自己，对身旁的罗宾汉和薇薇安娜看也不看。
    那目光中有一种莫名的温热，黏黏糊糊的，让齐格飞颇为不自在，但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他微微蹙眉，心底泛起一丝怪异的猜测：
    这位……莫非是巴鲁姆克以前的风流债？
    “勇者小队的诸位，你们的名字已被风声传颂，你们的功绩已被刻入大圣树的年轮。我，蒂塔尼亚，精灵的统治者，以尤格多拉希尔的名义，向你们致以最深的谢意。”
    终於，冗长的嘉奖仪式结束，在场的小队三人连同没来的卡塔丽娜一起受封了洛斯林德骑士的头衔，得到了自由出入六大森林等等乱七八糟的特权和奖赏。
    而此次覲见，也终於进入正题。
    蒂塔尼亚清了清嗓子，眉目间的慵懒也这一刻散了几分：
    “此次邀请各位做客洛斯林德，除了感谢各位的帮助，也是有一个麻烦需要各位协助处理。古蕾希婭。”
    端坐右侧第一张王座的古蕾希婭应声打了个响指。
    瞬时，一块硕大的寒冰从天而降，落在议厅的中央，冰块中冻结一具皮肤乾瘪死白，头髮凌乱深紫的精灵女尸。
    正是露娜！
    “关於这名叛徒的事，希鲁夫已经告知诸位了。洛斯林德在对她的处置上產生了严重的分歧，所以，我希望將这名叛徒的裁决权交由勇者小队来定夺。”
    蒂塔尼亚的目光依旧凝著齐格飞，带著那种温润和黏腻。
    可齐格飞已经无法去在意这些，他的心跳在这短短几秒钟內加速到了极限，眼仁都开始充血。
    他听到女皇说：
    “是处决还是……
    “復生。”

 第606章 摘下你的假面

    齐格飞的心率超速，连同体温一起飆升！
    右手按在胸口死死攥紧，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老弟，你咋啦？”
    循声抬头，恍惚间，视线中的这个伏尔泰似乎也变得真实起来……
    齐格飞张了张嘴，一句话不受大脑控制地脱口而出：
    “傻大个，你能復活了……”
    “………”
    一瞬间，议厅內落针可闻。
    无论是女皇、女僕长还是两位精灵王，就连身侧的薇薇安娜也向此刻的勇者投去愕然的视线。
    所有人都听到了勇者的这句低语，即便听不到也能看到这个男人此刻异样的表情。
    那就像是溺水之人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抓住了救命的芦苇，开始拼了命地攀草求生。
    又或者，只是他一路旅途维持至今的假面，终於开始鬆脱了。
    片刻，齐格飞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下来，情况还不明朗。
    精灵的復生魔法未必对人类管用，否则这样的奇蹟不可能只有一点閒言碎语在世间流传，洛斯林德的门庭都该被挤爆了。
    可能性有两种，要么对除精灵以外的种族无效，要么就是復活的条件极其苛刻或伴隨巨大的副作用。
    总之，先別抱期望，先別有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尊敬的女皇陛下，在下没能理解您的意思。露娜是洛斯林德的叛徒，但归根结底她並非魔族，也並非是在下將其捕获，於情於理都该由诸位处置才对。”
    齐格飞有些生硬地转过话题，脸上已然恢復平静：
    “勇者不宜介入各国內政，这一点诸位与在下一样心知肚明。”
    蒂塔尼亚点点头：
    “原本理应如此。在过往类似的案件中，涉及到精灵王的处置该有其余五王一同商议，並投票决定结果。但是……洛斯林德现在的境况您应该已经察觉了。”
    齐格飞皱起眉头，沉吟下来。
    洛斯林德的政治制度有些类似华夏古代的分封制，六位精灵王各自统治六片森林，政策上互不干涉，名义上保持女皇的权威，六王需要定期朝覲並在女皇需要时响应號召，提供经济或军事上的支持。
    普通的精灵犯下叛国罪，森林內部就能直接处理掉，但这次的罪犯，却是六王之一的露娜女王。
    若是以前，其余五王各自投票，少数服从多数直接就能把问题解决，但如今……
    炎之精灵王沙拉曼德这时站起身：
    “勇者大人，我知晓这叛徒给您带来的许多麻烦，就算您一剑杀了她也在情理之中。但据我们调查，除了露娜以外晦影森林没有任何精灵参与到这起神降事件中，而以她一个人的能力是绝不可能在奥菲斯帝国境內策划並执行这样的大规模行动的。”
    “我猜测，这起神降事件的幕后必然还有一只更大的黑手，露娜只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就算是为了抓住这只黑手，也应该復生露娜，让她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他顿了顿，尖锐的五官露出一抹苦笑：
    “以及，我和露娜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我妹妹一样，我了解她，心比天高、自作聪明，她或许会背叛洛斯林德，但绝不可能背叛奇兰去协助不死族，她现在这副悽惨的样子就是最好的铁证。”
    “况且，再不济她也是超凡者，就这么死去也太便宜她了。还请您看在那些被隱藏的真相和奇兰的大局，留露娜一条性命，我会亲自將她流放至对魔前线，让她以战功赎罪！”
    一番话说完，沙拉曼德真诚地冲齐格飞行了精灵礼。
    先说理，再说情，最后搬出打魔族的政治正確，这位炎之精灵王很擅长谈判，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
    事实上，赤炎森林也的確是六大森林中，除风来之外发展得最好的。
    与之相对的，古蕾希婭一无口才，而不圆滑，女人直接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倚靠王座，冰蓝的瞳孔睨著沙拉曼德，態度很明显——
    你有大局，丟女儿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大义凛然！
    两位精灵王一左一右分庭抗礼，冰与火两种永不相融的极端元素在议厅內激烈对峙，室內的温度以女皇为界，表现出冷热两重天的奇异现象。
    齐格飞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希鲁夫会说露娜的未来取决於自己。
    沙拉曼德想儘可能保下露娜，古蕾希婭则铁了心要处决露娜，如今的精灵六王又只剩下这两位，过去的投票制已然不管用了。
    作为女皇的蒂塔尼亚更不能在这件事上进行干预，否则只会激化双王的矛盾与洛斯林德的分裂。
    因此，蒂塔尼亚召见神降事件的核心人物——勇者齐格鲁德来调解这件事是最自然的选择。
    表面上来看，確实如此……
    但齐格飞还没完全退化的政治头脑却从中看出了这位精灵女皇的深意。
    场上的局面看似是双王分庭抗礼，但实际上，沙拉曼德明显是理亏的一方。
    露娜背叛国家、陷害同族那都是证据確凿的事实，若按洛斯林德的律法，根本无需投票直接处决就行了。
    那么蒂塔尼亚为什么没有秉公执法呢？
    很显然，她就是想保下露娜！
    精灵六王可谓是洛斯林德的国祚本身，但如今六王折损过半，若是再少个露娜，六王就真的只剩下两棵独苗了！
    但为此得罪古蕾希婭导致冰雪森林离心离德也是巨大的损失。
    那么，有没有一个人既有能力保下露娜，又能让古蕾希婭心服口服地接受现实呢？
    齐格飞眉头舒展开来：
    “復生吧。”
    简单三个字，勇者给出了答覆。
    一位超凡的生死，一个国家的诸侯王，乃至於奇兰大陆的风云走向都在这短短三个字內確定下来。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且不论齐格飞並不在乎露娜是死是活，更何况这是个能亲眼看看復生魔法的机会。
    议厅內剑拔弩张的气氛迅速消散。
    沙拉曼德当即投来感激的目光连连致谢。
    古蕾希婭也收起周身的寒气，既然恩人都发话了，她当然没有意见。
    抬头看向皇座上的蒂塔尼亚。果不其然，对方也在看著自己，嘴角勾勒，碧绿的眼眸带著温润的光泽，似乎早就猜到了自己会如何决断。
    齐格飞在心中嘆息，这位女皇用一次召见，既保下了露娜，又平息了双王的对立，还顺便拉著自己上了洛斯林德这条船，可谓是一石三鸟。
    传闻都说，洛斯林德衰弱至此都是因为精灵女皇的慵懒怠政。
    但齐格飞却不这么认为，他从来就没信过那些流言蜚语。
    眼前这位存世超过三千年的精灵女皇，一手操办了十年前摩恩王国与奥菲斯帝国的【树海和谈】。
    在她面前，无论是横空出世的蔷薇王后薇薇安，还是横压当世的皇帝尤里乌斯，那都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
    露娜的处置定下后，这场覲见仪式也到了尾声。
    两位精灵王率先离席，出乎齐格飞意料的，他们都没有等待露娜復活的意思。
    古蕾希婭经过齐格飞身边时，又冲他点了点头：“冰雪森林隨时欢迎你。”
    而后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几乎等於没有的弧度。
    显然，这就是这位冰之精灵王竭尽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热情了。
    另一边，蒂塔尼亚侧头冲她的女僕长吩咐著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齐格飞杵在原地，心中焦躁不安。他好几次都想试探关於復生魔法的事，却迟迟找不到时机，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精灵们似乎並没有让他参观復生过程的意思。
    也就在齐格飞按耐不住，打算直接开口询问时，蒂塔尼亚温润的目光终於转了过来
    “希鲁夫，你先带勇者小队的贵客们去各自的住所，接下来的几天由你带客人们游览树海。”
    她顿了顿，眼神里满是坏笑：
    “我有些私事想和勇者大人单独聊聊。”
    ……
    片刻，希鲁夫带著薇薇安娜和罗宾汉走出圣树议厅。
    大门轰然合拢，偌大的议厅沉寂下来，只剩下了齐格飞和蒂塔尼亚两人。
    “行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呼～～”
    女皇像是摘下了假面一般深深打了个哈欠，慵懒地毫无形象地倚靠皇座，单手托腮，轻柔的声音中带著一丝戏謔：
    “摘下你的假面吧，巴鲁姆克～”

 第607章 你还记得我吗？

    圣树议厅外，薇薇安娜双手撑著大门，眯著一只眼睛使劲朝门缝里看去。
    他看到了殿门的严丝合缝，那是精灵建筑师们的巧夺天工。
    薇薇安娜不甘心，又前后左右地换了好几个角度，可惜直到眼仁都充血了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她努著嘴：“罗宾汉，你说女皇留下齐格鲁德是要聊什么啊？”
    “孤男寡女还能聊些什么？”精灵游侠耸耸肩：“不就翻来覆去、翻来又覆去的那种事唄。”
    薇薇安娜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的那种事”是什么事，但隨即就反应过来，姣好的鹅蛋脸唰地緋红：
    “你乱说什么呢，齐格鲁德不是那种人！”
    “呵，这和队长的意愿无关，你刚才没注意到女皇陛下的眼神吗？那叫个如胶似漆啊，黏在咱们队长身上能拉丝儿了。”罗宾汉八卦地坏笑。
    薇薇安娜回忆了片刻，发现还真是如此，著急忙慌地再次朝门缝里头张望。
    “怎么，你很在意啊？”罗宾汉笑眯眯的。
    “哎呀，你別开这种玩笑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薇薇安娜扭过头，神色忧虑：
    “你还记得齐格鲁德那天在黑白食馆里的样子吗，加上他刚才的那句话，我终於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了……他是有想要復活的人，这个叫傻大个的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其实不仅是那天在黑白食馆，诗人小姐早就发现了，他们的队长时不时会望著空无一人的地方自言自语。
    每到这种时候，平日里冷酷漠然的齐格鲁德就会变得非常轻鬆柔和，就好像站在那地方的是他最亲密的人。
    但这种状態不会长久，很快齐格鲁德又会变回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而那一刻他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
    就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你才发现吗？”
    罗宾汉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你以为队伍里空著的这个位置是留给谁的？”
    薇薇安娜瞪大了眼睛。
    原，原来是这样吗？！
    难怪齐格鲁德死活不愿意再加一名队员，原来是为了留给这个叫“傻大个”的人啊。
    他从摩恩跋山涉水跨越半个奇兰大陆来到洛斯林德就是为了復活这名同伴。
    诗人小姐的眼眶有些泛红：“希望齐格鲁德能够得偿所愿。”
    “我倒是好奇，女皇陛下会提出什么条件。”
    罗宾汉没心没肺地笑道：
    “咱们队长为了这事恐怕什么事都能答应下来，要是女皇陛下要他留在洛斯林德做皇夫，那可真是……咻~咻~”
    他兴奋地吹了两声口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薇薇安娜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好笑的？罗宾汉，你这两天很古怪啊，我怎么感觉你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哦，是吗？”
    分明是斥责，但精灵游侠反而显得更高兴了。
    他按了按头上的礼帽：“但这才是真正的【我】，你习惯一下吧。”
    薇薇安娜盯著罗宾汉看了半晌，却是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这不是真正的你。虽然你的话多了，举止也变得轻浮高调，但却很刻意很不自然，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在有意表现性格一样，又或者说……”
    她顿了顿，看著精灵游侠的眼睛认真道：
    “你在很刻意地彰显【自我】。”
    空气骤然凝滯。
    罗宾汉笑容凝固，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满腔怒火化作眼神中的阴寒杀意：
    “你再说一遍试试。”
    薇薇安娜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嚇了一跳。
    可诗人小姐也不是嚇大的，等反应过来后就立刻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挺起贫瘠的胸膛与精灵游侠怒目相视：
    “你凶什么凶啊，你就是给人这种感觉，我又没说错！”
    罗宾汉眯了眯眼睛，语气低沉：“梅林？”
    “啊？”
    薇薇安娜一脸懵逼：
    “你说什么梅？”
    “……”
    发觉並不是梅林在恶整自己，罗宾汉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驀的，他冷笑一声：“那你呢，你又有什么真正的自我可言，不过是一具傀儡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什么傀儡，什么自我，你在乱说些什么呀？不是，你到底生什么气啊，简直不可理喻！”
    薇薇安娜只感觉莫名其妙。
    “二位贵客，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希鲁夫这时走了过来，见两人脸色难看，也愣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没事。”
    罗宾汉冷冷地撇下一句，兀自迈步离开。
    薇薇安娜看著对方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小声嘟囔：
    “真是莫名奇妙。”
    …………
    莫名奇妙。
    这就是此刻齐格飞的感觉。
    他看著蒂塔尼亚，心中思忖。
    她叫我巴鲁姆克，还要我摘下假面？
    什么意思，她认为我就是巴鲁姆克？
    那之前那句“你不是他，你是谁”又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是怎么辨认我的身份的，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前后矛盾的言论呢？
    齐格飞掐不准，猜不透，也懒得多想，乾脆闭上嘴保持齐格鲁德一贯的沉默。
    天知道这个女皇过去和巴鲁姆克是什么关係，这种时候多说多错。
    见勇者迟迟没动静，蒂塔尼亚歪了歪脑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你那副样子难道不是用幻术变得吗？”
    啊…
    齐格飞愣住了。
    蒂塔尼亚举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隨意：“古蕾希婭刚刚和我说，你有难言之隱不方便在公眾场合展露真容。”
    呃……
    齐格飞呆滯了好几秒，默默地，开始解除【雾里看】的偽装效果。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齐老板一不小心忘记自己现在的样子是变出来的啦！
    “老弟誒。”伏尔泰斜眼看过来，嘴里嘀咕著：“咱感觉你是不是变笨了？”
    “你闭嘴！”
    破碎的光斑缓缓升腾上半空，那是【雾里看】解除时特有的视觉效果。
    標誌性的白髮和朱红竖瞳並未改变，但一米九的雄武身躯像是缩水似的精瘦了一大圈。
    刚硬深刻的英武面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龙鳞密布的脸庞，清秀中带著些许阴鬱，三根尖锐的犄角形同王冠穿破额头。
    时隔半年之久，掩藏在齐格鲁德这张假面下的齐格飞的真容终於在此刻显现出来。
    啪！
    茶杯掉地，泡开的赤炎普洱连同茶水洒落一地，热气蒸腾。
    “你……”
    蒂塔尼亚整个人都从皇座上站了起来，嘴唇哆嗦，呼吸急促，浅碧色的瞳孔颤抖不止，眉宇间的慵懒瞬间消失一空，尽数化作了温柔。
    看到女皇这副样子，齐格飞心中篤定了，蒂塔尼亚多半是巴鲁姆克的老情人，哪怕不是情人，也一定是亲密无间的关係。
    因为，如果自己看到伏尔泰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大概露出的也会是这种表情吧。
    不过……
    “你……”
    蒂塔尼亚满是期待和不安的目光看了过来：
    “还记得我吗？”
    嘶~
    齐格飞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下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第608章 龙血之躯（二合一大章，诸位新年快乐！）

    果不其然，蒂塔尼亚和昔日的巴鲁姆克关係匪浅。
    只是，这具身躯中承载的灵魂早已不是当年那位龙血勇者，而是一个来自地球的陌生人。
    齐格飞不清楚蒂塔尼亚对巴鲁姆克究竟抱有怎样深沉的情感，但他自己除了刚见面时目睹对方面容时產生的既视感外，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感情，甚至连一丁点记忆碎片都没浮上来。
    这情况可真是麻烦了，该如何是好呢？
    坦白自己是天外来客，阴差阳错地占据了你老相好的身躯，您就把我当成他凑活凑活得了，反正不管是脸还是那活儿的大小就连遗传基因都是一样的！
    ……绝对不行！
    到时候不仅得不到復生魔法，多半还会被洛斯林德全大陆通缉！
    那继续冒充的老传统，假装巴鲁姆克在世，就和面对路西法、尼科勒他们的时候一样？
    也不行，蒂塔尼亚显然是非常了解巴鲁姆克的，半桶水的谎言就算在【欺人之谈】的加持下也不太可能骗过对方。
    齐格飞心中嘆息，其实他早有预感会有一天遇到再也无法冒充下去的情况发生。比如，那位传闻中既是巴鲁姆克的养母又是其爱妻的“龙王”阿尔比昂找上门的时候。
    此前，他一直生活在摩恩王国。对於人类这个短命的物种，五六百年的时光足以让安然的摩恩人忘却裂谷战爭中的所有牺牲和苦难，只留下史书中那轻飘飘的几纸记载。
    但对於精灵、魔族以及更为古老的龙种，那场旷世大战或许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要是所有人都和娜娜这种笨小孩一样好糊弄就方便了。”
    齐格飞在心里念叨著自家那呆傻的闺女，搬出早就准备好用来搪塞阿尔比昂的说辞：
    “很抱歉，我並不认识您。我是个弃婴，童年在风桃村度过，从小吃著村民们的百家饭长大，很多人都和您一样认为我是昔日那位龙血勇者，但我根本没有这些记忆。”
    在听到“我並不认识您”的瞬间，蒂塔尼亚的神色肉眼可见黯然下去：“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齐格飞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偶尔，在看到某些人或事时会產生莫名的既视感。”
    “我呢，你看到我的时候有这种既视感吗？”女皇焦急追问。
    勇者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覆，蒂塔尼亚长舒了口气。
    她坐回皇座，脸上再次浮现出慵懒隨意的笑容：
    “既然这样，我暂时就不叫你巴鲁姆克了。勇者先生，如今的你该怎么称呼呢？”
    “齐格鲁德。”
    “可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蒂塔尼亚的双眼眯成月牙：“既然外貌作了偽装，名字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嘖，老女人就是难糊弄！
    齐格飞咂舌，只得实话实说：“我叫齐格飞。”
    “齐格飞？摩恩的黑袍宰相齐格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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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皇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忽地，她眼底的笑意流露到唇边，露出洁白的贝齿，仰头大笑：
    “你？你居然做了宰相？就你？哈哈哈，咔哈哈哈哈~”
    那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悦耳，节奏却抑扬顿挫，带著挑逗的意味。
    齐格飞皱起眉头：“有什么好笑的？”
    “不，不好意思，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蒂塔尼亚擦掉眼角渗出泪：
    “巴鲁姆克以前最討厌的就是政治，也根本没有做政客的才能，很多事明明思考一下就能轻易完成，他却总喜欢用蛮力解决问题。大家都说他笨，他却死不承认还狡辩说什么——我的超级智慧告诉我应该使用我的超级力量。”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非常大声的嘲笑。伏尔泰粗壮的食指指著齐格飞，笑的满地打滚。
    蒂塔尼亚和伏尔泰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吵得齐格飞的脸皮抽搐，额角青筋直冒。
    也罢，至少现在知道娜娜的呆傻是遗传谁的了……一定是阿尔比昂不够聪明！
    好久，女皇才止住笑意，轻咳了一声：
    “我明白了，希鲁夫年初去了灯塔和会，你是害怕被她认出来才改换了容貌的。”
    岂止，你家女僕长要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怕是会嚇得直接甩出一排【次元之刃】。
    齐格飞暗自吐槽。
    自己这身龙鳞如果不用【雾里看】遮掩实在太惹眼了，最要命的是他曾经就用这副样子在灯塔和会上假扮魔族四天王和希鲁夫交战过。
    好在当时目击现场的除了希鲁夫就只有一个麦考夫，前者无需担忧自有古蕾希婭为自己辩护，至於后者就更不用担忧了，那byd正在牢里吃生米呢。
    “对了，你把鎧甲脱了让我看看。”蒂塔尼亚冷不丁地说道。
    什么玩意儿？
    齐格飞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一个大男人还觉得自己吃亏了不成？”
    女皇笑意不减，催促道：“快脱了，然后转过身去让我看看。”
    齐格飞心中困惑，但毕竟还有求於人，只得老实照做。
    他背过身，三下五除二卸下鎧甲，龙鳞甲片落地的声音沉重。露出肌肉虬结、宛如钢铁般的上半身，黑岩般的古龙鳞闪烁著冷冽光泽盖满了肩膀与后背，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蒂塔尼亚扶著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片刻，低语道：
    “嗯……七十？不对，七十不到。应该在百分之六十五到七十之间吧。”
    齐格飞猛地转骨头，眼神中满是愕然。
    蒂塔尼亚莫名其妙的话换做旁人根本听不懂，但齐格飞却是瞭然於胸，也只有他才知道女皇口中这些百分数是什么意思——那是自己龙血沸腾的指数！
    而且蒂塔尼亚的估算极其精准，此刻漫游手册上显示的数值正是：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68%】！
    可蒂塔尼亚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齐格飞想確认龙血沸腾的指数也得翻阅漫游手册才行，为什么这女人会比自己还了解自己的身体？！
    “接受古龙血的人最先龙化的是眼睛，会从人类的圆形瞳孔变成龙种的竖瞳；接著是少许鳞片从后脖颈生长出来逐渐往脸颊蔓延，属於古龙的威压初步显现，这时候的沸腾度大概是30%左右；再然后就是头髮和犄角以及龙雷的掌握，发展到这一步大概是60%左右，也就是你现在的状態。”
    蒂塔尼亚笑吟吟地看著满脸骇然的齐格飞：
    “其实到这一步为止龙化都仅仅是浮於表面，龙人比起来普通人类来並不占多少优势，充其量只是身体更加结实，自愈速度更快。而这些优势人类也能通过学习对应的武技做到相近的程度。但接下来就完全不同了，从70%开始，古龙压倒性的身体特徵会逐渐出现在龙人的身上。首先……”
    她指了指齐格飞的屁股：“是尾巴。”
    “尾巴的出现会让你的身体平衡能力出现飞跃性的提升，为日后翱翔天际打下基础。並且古龙的尾巴灵活，锋锐堪比神兵利器，相当於让你凭空多了一只手。”
    “紧接著就是双翼。哪怕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翅膀意味著什么，到时候你可以再试试使用【流星】，相信我，变化绝对会大的超乎你的想像。”
    “90%，眉心倒生逆鳞。摩恩人有句俗语叫做：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很遗憾，关於逆鳞的作用我了解並不多，因为根本就没几个人能摸到巴鲁姆克的逆鳞。”
    “而最后，当龙血沸腾达到100%……”
    蒂塔尼亚故意停顿下来，直到齐格飞焦急地看过来才接著道：
    “100%，【龙之炉心】彻底成型。龙人的生理特徵將变得和古龙別无二致，无限的魔力、永恆的寿命、近乎不死不灭的自愈速度，加上属於人类的创造和学习能力，称得上是亘古至今最完美的物种！”
    “……”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內心澎湃的情绪久久不能平復。
    隨著龙血沸腾指数的提升，他或多或少也发现了这个状態的异常之处，明明自己从来不锻链也没修习什么武技，可身体机能却在急速攀升。
    刚到奇兰那会儿，齐格飞是个对付哥布林都费劲的弱鸡，可自从吃下娜娜的尾巴肉仅过了一年半载，如今的他就算不用勇者之力也能摁著雷光打。
    齐格飞猜测过当龙血沸腾达到100%时自己的样子，为此也曾查阅过漫游手册里的相关资料，甚至还抽空特地去了趟索兰尼亚的龙骑士学院调查保存下来的研究文献，但都收穫不多。（详见244章）
    相关文献里莫说100%的龙化，甚至连30%的状態都只停留在猜想阶段。
    原因无他，根本就没有实验体能够扛得住古龙血的改造！
    大多数人在龙血沸腾到15%左右就已经疯了，能达到20%的那都是奇蹟，至於20%以上的例子还没出现过。
    因为古龙血疯狂的人齐格飞也见过一个——前圆桌骑士“猎龙者”兰马洛克！虽说是自作自受，但他的下场真是很悽惨。
    实话说齐格飞真的很好奇，就连【破格】的伙伴都扛不住的古龙血，怎么自己，或者说怎么巴鲁姆克的身躯就那么坚挺？古龙血当水喝，古龙肉当饭吃，巴鲁姆克原本也是人类啊。
    “龙血的勇者，骑乘古龙的骑士，那时候別人都这么称呼他。”
    蒂塔尼亚淡淡开口，眼神中浮现出些许迷醉：
    “可在我看来，他真正厉害的地方根本不是什么龙血之躯，而是那份连古龙之力都能驾御的战斗天赋。”
    “驾御古龙之力……”
    齐格飞双眼眯起，他总觉得这句话很耳熟，好像在哪看过？
    驾御……驾御……
    御龙？
    一声惊雷在齐格飞脑海中炸响！
    他想起来了，去年巴鲁姆克的意志降临在自己体內时，漫游手册上惊鸿一瞥，所见专精正是【御龙】！
    所谓【御龙】根本就不是骑龙的意思，而是將古龙种浩瀚的力量控制住，並压缩进一具不到两米的脆弱身躯中！
    巴鲁姆克真正可怕的地方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龙血，而是那种臻至化境的，对於力量的极致掌控！
    齐格飞当时看到【御龙】专精的熟练度正高达100%！！
    迄今为止，算上地球和奇兰齐格飞遇到的所有人里，拥有100%至圣级专精他只见过两个半——伏尔泰、梅林以及【须弥幻境】中的虚幻李书文！
    而这三位无一不是手握奇蹟，完全无法用常理描述的超级妖孽！
    嘶~等一下。
    自己的数据栏里似乎没有奇蹟来著，不仅没有奇蹟甚至连【御龙】这项专精也没有！
    “不应该啊，这具身体毋庸置疑就是巴鲁姆克的，怎么会没有奇蹟呢？”
    齐格飞眉头锁紧，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底这具身体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比如他是怎么死而復生？”
    “又是怎么返老还童的？”
    “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风桃村成了弃婴？”
    “又为什么会变成黑髮黑瞳的模样？”
    “臥槽，坑也太多了吧……”
    齐格飞想的大脑直冒烟，忍不住低骂出声。
    比起这些问题来，消失的奇蹟和专精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忽然，
    齐格飞猛地一怔！
    僵硬地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皇座上的蒂塔尼亚。
    或许，伏尔泰说得对，我真的是，变笨了……
    蒂塔尼亚见齐格飞看来，笑吟吟地歪了歪脑袋：“嗯，怎么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为什么会忽略这么重要的一个【细节】……
    “你……”
    齐格飞语气颤抖：
    “从一开始就知道巴鲁姆克还活著！”
    “你不是他，你是谁？”
    是这个女人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
    和尼科勒、路西法、乔治这些龙血故人见到自己时震惊的反应截然不同！
    蒂塔尼亚並非惊讶於自己还活著，而是惊讶於自己的样貌货不对板！
    她知道巴鲁姆克还活著，她和夏儂一样，从一开始就知道巴鲁姆克还活著！！
    “你为什么会知道？”
    復活！
    “你怎么会知道？”
    復活！！
    “你都知道些什么？”
    復活！！！
    哪怕答案已经在內心咆哮出声，齐格飞依旧连续三次发问！
    他要一个肯定的答覆！他要一个確定的事实！
    那个事实就是——巴鲁姆克的身躯就是蒂塔尼亚復活的！
    精灵女皇却在这时沉默下来。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齐格飞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在疯狂地跃动！
    “咔哈~”
    忽地，蒂塔尼亚轻笑出声，緋红的脸上浮跃起欢喜的笑容，美丽的眼睛睁得又大又亮：
    “你终於意识到了~”
    “呼——”
    她站起身，伸著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好了，该做正事了，带上露娜的尸身跟我来吧。齐格飞~”

 第609章 最初的精灵皇

    大圣树中段。
    希鲁夫领著罗宾汉与薇薇安娜漫步一座狭长的树桥上，金黄的落叶纷纷扬扬，桥下洛斯林德大树海的绝境一览无余。
    然而，可无论是诗人小姐还是精灵游侠此刻似乎都没兴致去欣赏这份美景，气氛压抑得嚇人。
    罗宾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在前头。
    薇薇安娜双手抱胸，满脸不悦地赘在后面。
    希鲁夫被他们俩中间，心中无奈嘆息。
    虽然这两位都不承认，但没瞎的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吵架了呀。
    想了想，女僕长决定用带国宾观光时百试不爽的话题开启对话：
    “二位贵客了解洛斯林德吗？”
    “……”
    “……”
    可惜，吟游诗人与精灵游侠皆是自顾自的走路，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希鲁夫又嘆了口气。
    这一刻，她忽然对那位勇者齐格鲁德升起了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带著这样一支队伍可谓负重前行，勇者大人一定身心俱疲吧。
    希鲁夫能理解，她太理解了！
    “我听说洛斯林德的六大森林会出產各种各样的s级食材，都有些什么呀？”
    最终，还是薇薇安娜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毕竟设定上是离家出走的贵族千金，虽然娇蛮任性，但教养这块还是很到位的，况且她也的確很期待洛斯林德的美食。
    希鲁夫轻笑了一声刚要回答，前头却传来声音：
    “六大森林的特產或者说主要业务都不相同，並非全是食材。以出口珍贵食材为主的只有风来森林的葡萄酒和赤炎森林的普洱茶。”
    罗宾汉头也不回的淡淡道：
    “冰雪森林的冰雕饰品和工艺品闻名大陆，尤其深受人类社会贵族阶层的追捧，每一件作品都是价值连城；晦影森林的暗精灵们普遍活跃於各国地下社会，以潜伏、暗杀、盗取情报为业务，佣金高得令人咂舌。”
    “雷鸣森林的军事力量冠绝六大森林，他们的特產是一种独特的服务——“风暴试炼”。雷精灵们会引导冒险者进入森林深处，在肆虐的雷霆中挑战自我极限，完成试炼者不仅能磨链意志与力量，还能得到六王之首——雷之精灵王崔斯坦的亲自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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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是湖光森林。他们的特產最为珍贵，是所有冒险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神兵利器。圆桌骑士中大部分人的武装都是產自湖光森林。比如湖上骑士兰斯洛特的【阿隆戴德】，太阳骑士高文的【转轮胜利之剑】，以及那把大名鼎鼎的【誓约胜利之剑】。”
    薇薇安娜听得两眼发直。
    没想到洛斯林德居然有这么多產业，而且各个走得都是高端路线，比起奥菲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大家都说“精灵出品，必属精品”，真是一点不假！
    希鲁夫也是满脸愕然看向罗宾汉。
    虽然对方说的都不是什么机密，但作为一名外来者，罗宾汉对洛斯林德了解得未免也太详细了。
    忽地，女僕长眉头一皱，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罗宾汉一直走在她的前面！
    这里可是大圣树啊！
    “罗宾汉先生方便透露您是哪里人吗？”
    希鲁夫盯著对方尖长的耳朵试探道。
    “我並非出生在洛斯林德的精灵。”
    前头传来没什么感情波动的回应。
    希鲁夫还是皱著眉头，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显然无法令人满意。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位精灵游侠显然寿命悠长，博物多闻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对方如此熟悉大圣树的构造甚至直接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架势让希鲁夫颇为好奇，大圣树可不是普通的精灵能够上来的。
    莫非是某位退位后去游歷大陆的远古精灵王？
    这並非胡乱猜测，因为奥伯龙王生前就经常留下一纸退位书：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然后就溜出森林了……
    每次都惹得风来护林军倾巢出动去把人抓回来。
    可会是哪片森林的王？
    希鲁夫望著罗宾汉的后脑勺，陷入沉思。
    仅看对方的瞳色，应该和自己一样是风精灵。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罗宾汉的眼瞳並非纯血风精灵特有的碧绿而是浅绿，风精灵性情自由奔放，族人遍布大陆，纯血的风精灵到了今天反而是少数。
    偏偏最能反应族群特徵的头髮被那顶高礼帽牢牢遮藏在下面，看不见一缕髮丝。
    希鲁夫强忍下吹飞对方帽子的衝动，心中嘆息。
    风来森林如今的状况都有目共睹，她自己是女皇亲卫脱不开身，几个继承人又和奥伯龙王一副德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梅林；年轻实力不足，作风比梅林更出格的翡翠。
    若罗宾汉真是退位的风之精灵王就好了，由他出山暂时接管风来森林，故乡的族人就不会受奥菲斯帝国欺负了。
    “会是谁呢？浅绿色的瞳孔，倒是和女皇陛下……”
    嗯？
    猛然，一道骇人的猜想划过希鲁夫的脑海！
    难道他是……
    不可能！！
    女僕长下意识就否决自己那不切实际的猜测，可视线却已经死死凝住了精灵游侠的高礼帽。
    默然许久，她佯装无意地接著道：
    “罗宾汉先生似乎对如今的洛斯林德的现今颇为了解，那您是否也了解洛斯林德的过去呢？”
    “大树海的过去？”
    精灵游侠没回话，诗人小姐却是好奇地凑了上来：
    “不了解不了解，能说说吗？”
    希鲁夫轻笑了一声，看著罗宾汉的后背缓缓开口：
    “其实，我也只在小时候听女皇陛下提及过一次………”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洛斯林德並没有六片森林，当时的精灵也並非现在这样分成风、冰、炎、暗、雷、水六大族群，当时的精灵只有一种——高等精灵。”
    “高等精灵是如今六类新精灵们的祖先。可说是『高等』，实际上无论是体质还是魔力都远远不如今天的新精灵。高等精灵不仅肉体脆弱，也不具备元素亲和，就连魔法都不能使用，甚至比起今天的人类，他们还要脆弱得多。”
    “但就和人类一样，他们凭藉智慧发展出了种种堪称神跡的技术，以此抵御外敌的侵犯。”
    “是的，外敌。依旧和今天的人类对抗魔族一样，高等精灵也有自己的死敌。”
    “战爭的起因已经没人记得了，只是根据记录，敌人异常强大，代代祖先们死伤无数都战胜不了它。因为它不死不灭、永世长存，无论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势，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它总能恢復如初捲土重来。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爭，高等精灵与它打了不知多少岁月，互有胜败，却都奈何不了对方。”
    “哦，你问它是谁？”
    “它被祖先们称为末日之龙，灾厄之龙，吞噬世界者。”
    “不过现在，你应该更熟悉这个称呼——”
    蒂塔尼亚转身看向齐格飞：
    “尼德霍格。”
    齐格飞双眼微眯：“魔龙王？”
    女皇点点头：“嗯，现在它成了魔族十三王庭之一，魔龙王庭的王庭之主。”
    齐格飞皱起眉头。
    老实说，他对尼德霍格的了解並不多，因为无论是漫游手册还是摩恩的史料里，对这条大古龙的记载都少之又少。
    只知道整个魔龙王庭只有尼德霍格这一条龙，魔龙王庭也是裂谷战爭中唯一没有参与战爭的王庭，不仅如此……
    “我听说，尼德霍格从未参与过魔勇之爭。”
    齐格飞说出自己在漫游手册里看到的情报。
    “只是明面上没参与，它的爪牙们始终荼毒著奇兰大陆，直到千年前才被某位勇者连根拔起。”
    蒂塔尼亚笑吟吟地看过来：
    “齐格飞，你猜是谁？”
    看什么看，反正不是我！
    齐格飞故作茫然：“是谁？”
    蒂塔尼亚鼓了鼓腮帮子，轻哼了一声：
    “那我给你个提示，那个人最近又把它残存的爪牙都收编进了摩恩的正规军，好像叫什么……黑铁十字军。”
    齐格飞：“………”
    龙血的巴鲁姆克，又称屠龙勇者。
    他最大的功绩並非击败魔王，乃至於魔王不过是他传奇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敌人。
    他最傲人的两项战绩：
    其一，是在裂谷战爭中以非勇者之身硬撼最强魔王路西法。
    而其二，便是將奇兰大陆泛滥成灾的龙种近乎赶尽杀绝！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齐格飞巴不得手下的龙群能好好生、多多生、狠狠生！以便增强摩恩的军力。
    “你的祖先当时是如何对抗尼德霍格的？”齐格飞生硬地扯开话题。
    蒂塔尼亚摇了摇头：“详细情况我知晓的也不多，时代过於久远加上没完没了的战爭，洛斯林德的大部分史料都已经失传了。”
    “我只记得还很小的时候听上一任精灵皇说过，刚开始高等精灵根本不是尼德霍格的对手，族人们都是三五成群组成小规模的部落四散来躲避它的猎食。”
    “直到某天，一位英雄站了出来。他团结起族人门，成立了规模巨大的抵抗组织（roslynd），並带领族人建造出大圣树的雏形。”
    蒂塔尼亚驀的站定，仰头看向上方，眼神中儘是敬仰。
    此刻他们正位於圣树之根，一座硕大的半身雕像刻在墙面上。
    那是个男性精灵，五官俊美、轮廓柔和而立体，眉宇间流露出一种温暖的亲和力，让人一见便生出莫名的亲近感。雕像的神情安然从容、栩栩如生，仿佛跨越了时光的长河静静注视著如今的世界。
    “他是洛斯林德的缔造者，也是最初的精灵皇。”
    什，什么狗屁！?
    齐格飞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的望著那尊雕像。
    虽然雕刻並非那么还原，但毕竟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罗宾汉那个废材游侠嘛！！

 第610章 最后的精灵女皇

    “这么说来蒂塔尼亚陛下就是高等精灵咯，好厉害啊，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种族之一了吧。”
    听完女僕长的敘述，薇薇安娜由衷慨嘆。
    精灵那漫长的寿命实在让她这个短生的人类难以想像。
    咦？
    忽然，机灵的诗人小姐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高等精灵都不会使用魔法，身体也很脆弱，几乎没有战斗力……
    这不就是罗宾汉吗！？
    薇薇安娜目光狐疑地瞥了眼走在前头精灵游侠，说起来她还从没见罗宾汉用过魔法。
    沉吟片刻，她故作隨意地问道：
    “希鲁夫女士，除了女皇陛下，还有没有其他高等精灵呀？”
    女僕长摇了摇头：
    “不知道，女皇陛下也很少向我提及关於高等精灵的事，我迄今为止也从没见过除了陛下以外的高等精灵。”
    “奇兰那么大，或许他们是在逍遥地游歷大陆呢，见不到也很正常。”
    “不，那是不可能的！”
    “哦哦……”
    希鲁夫的语调突地升高，说得薇薇安娜都没了底气，將后面的话都缩进了肚子里。
    女僕长直勾勾看著前头的罗宾汉，內心却不像嘴上那么篤定。
    那应该是不可能的……
    可如果真的存在行走大陆的高等精灵，那女皇陛下或许也可以……
    希鲁夫的眼神不断在罗宾汉的礼帽上游离。
    驀的，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微凝。
    呼——
    狂风平地而起，捲起漫天金黄树叶。
    一只黑色的高礼帽隨风飞向天际。
    …………
    “你说你走不出洛斯林德？”
    齐格飞转过头，皱眉看著蒂塔尼亚。
    “確切的说，是走不出圣树的辐射范围，最远也只能在大树海的外围徘徊。”
    “为什么？”
    蒂塔尼亚没回话，顿住脚步指了指上方：
    “我们到了，就把露娜放在这吧。”
    齐格飞隨手將暗精灵冰封的尸身往地上一丟，视线顺著女皇手指向上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入眼是一片散发著茵茵绿光的地底空间，大圣树那粗壮的根茎纵横交错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晶莹球体嵌入根系之中，散发著冰冷的光芒。透过球面能看到其中汩汩冒泡的树液，一具具紧闭双目的精灵男女赤身裸体、神色安然地浸泡其中。
    “这是……”
    齐格飞张大了嘴，一时骇得说不出话来。
    蒂塔尼亚手指轻轻抚过身边的根须，一条翠绿的藤蔓便从上方垂下，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吊起露娜女王乾瘪的尸身，將其装入一枚空置的晶莹球体中。绿茵茵的树液分泌填充，很快便將尸身完全浸没。
    “【生命晶囊】。”
    女皇口中淡淡吐出一个词：
    “先祖们留下的两大遗產之一，位於圣树根系。能將生机赋予衰老或死去的生物，简单来说就是枯木回春、返老还童。”
    说著，她从怀中出一片絳紫色的落叶，轻轻一拋。
    那叶片就仿佛收到牵引似的无风飘动，打著旋飞向露娜所在的晶囊。晶囊的表面泛起一层涟漪，落叶就这么融入其中，继而消失不见。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齐格飞忽地感觉里头的暗精灵传来了阵阵微弱的脉动。
    “【落叶归根】，位於圣树树冠。纯血的精灵一旦逝去，灵魂就会受到圣树的牵引重回洛斯林德，化作一片纷飞的落叶。”
    蒂塔尼亚说完便静静看著齐格飞，似乎在等他做出反应。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他突地想起了罗宾汉对圣树的称呼——【生命树形】。
    传说中精灵女皇掌握的生命奥秘和復生魔法，指的竟然是高等精灵的文明遗產！
    这合理吗？
    齐格飞有一种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荒诞感。
    毕竟高等精灵都不能使用魔法，那又何来復生魔法一说呢？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先进到无法理解的科技本身就是魔法。好比奥菲斯的蒸汽单兵在摩恩土贵族和南国野蛮人的眼里那就是魔法。
    只是……
    齐格飞心中沉甸甸的，这的確是復生魔法没错，但和他想像中的大相逕庭。
    肉眼可见，想用这种方式復活傻大个，他的尸身和灵魂缺一不可，可自己偏偏两样都没有。
    “怎么，和你的想像有落差？”
    见勇者脸色难看，女皇笑吟吟的调侃道：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无中生有的，如果真的什么人都能復生，洛斯林德怕是早就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啊对了，圣树根系姑且也算是禁地，哪怕在洛斯林德也只有希鲁夫活著进来过，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记得要保密哦~”
    她俏皮地冲齐格飞眨了眨眼睛，迈开步子继续向深处走。
    齐格飞舔了舔牙床，压下心中的烦闷跟上：
    “既然有这些东西，高等精灵又怎么会灭绝呢？”
    即便大部分的文明遗產都已经磨灭在歷史的长河中，但仅看这些【生命晶囊】齐格飞就能肯定高等精灵的文明比地球人还要高级，至少他们已经突破了寿命的桎梏。
    “没有什么事物能真正永恆，即便是不死不灭的古龙，谁又能肯定它们只是还没到消亡的时候呢。”
    蒂塔尼亚神情黯淡下来，伸出手在身边的根须上抚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族人们一旦远离大圣树，身体状况就会发生异常。起初只是胸闷气短，可渐渐地就有人出现噁心乃至休克的症状，只有在树海內这种情况才会缓解。”
    “先祖们经过研究发现，奇兰的自然气候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气中的魔力浓度快速增加，各种各样的新物种进化诞生，开始成为世界的新主人。”
    “与之相对的，高等精灵的生存空间变得越来越小。到了如今，我即便只是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都有可能直接丧生。最终，先祖们得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奇兰大陆已经不再適合高等精灵生存了，我们被世界拋弃了。”
    齐格飞沉默下来。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蒂塔尼亚会有懒惰怠政等等流言在外了。
    她从不出访他国，甚至都不怎么在自家国民面前露脸，翡翠那傢伙出生至今就连女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可这些並非蒂塔尼亚的本意，而是迫不得已。
    这偌大的树海就像是一座笼子，將她牢牢困死在这里，千年如一日。
    驀然，齐格飞想起了刚刚罗宾汉的雕塑，试探著问道：
    “或许有其他高等精灵找到了在外界行走的办法，只是你不知道？”
    蒂塔尼亚轻笑著摇了摇头：
    “你这句话里有一个错误：这世上已经不存在其他高等精灵了。”
    齐格飞神色一怔。
    “听我的前任说，先祖们起初似乎准备了两种计划：一种是改变族人们的体质让他们变得適应奇兰的环境，也就是【进化】。另一种，是將少部分族人装入生命晶囊，由他们作为留守者带领洛斯林德继续前进，等待有一天奇兰的天候再一次发生变化，重新適宜高等精灵生活。”
    女皇迈开脚步，领著勇者继续往深处走：
    “如你所见，计划一完美成功了，如今的六大精灵非常適应奇兰的环境，可以说已经完全成为了不同於高等精灵的全新物种。”
    “但计划二却彻底失败了。先祖们错估了两件事，奇兰的天候至今没有变回原样，以及，人的內心並没有那么强大……”
    蒂塔尼亚仰头，微笑望著错综复杂根系间那无数的生命晶囊：
    “前任精灵皇將年幼的我唤醒，把所知的一切和洛斯林德託付给我后，就直接走出树海自尽了。没能找到尸身，连灵魂都没回到大圣树。”
    “刚开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我在皇位上坐了几千年后，我才理解前任当时的感受。可当我打算效仿他去唤醒下一位族人时，才发现已经没有人了。”
    “我找遍了每一条根系，所有的晶囊，都没找到第二个高等精灵。也不知道运气算好还是差，我似乎是最后一个被唤醒的，也就是……最后的高等精灵。”
    齐格飞埋著头静静听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试想如果自己也像蒂塔尼亚一样，独自一人甦醒在一个陌生的时代，周围一群无法亲近的臣民，外界是猛毒一般的空气，面对自成派系的六大森林，枯坐於皇位上扮演著和吉祥物无异的所谓女皇……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这些事其实我以前都和你讲过，我也只和你讲过。”
    蒂塔尼亚这时看过来，眼神中又带上那种温润的黏腻。
    齐格飞抿了抿嘴，他自然是不记得有这回事，但还是回应道：
    “巴鲁姆克那时候吗？”
    女皇摇了摇头，在一根异常粗壮的根茎前停下，侧开身子：
    “不，在这里，就在你躺在这里面的时候。”
    那应该也是一颗生命晶囊，但无论是形状还是大小和其他的晶囊都不一样！
    它坐落於地表触手可及，椭圆状的外表，尺寸格外庞大，顶部的一角破开碎壳满地，里头的事物不翼而飞。
    齐格飞的目光一下凝固，身体中的每一滴血在这一刻开始急速沸腾！
    眼前的事物让他本能感到怀念、安详以及发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是一颗蛋，破壳的龙蛋！

 第611章 龙蛋之谜

    齐格飞走上前伸手触碰眼前的蛋壳，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
    朦朧的光线折射中，他恍惚看到一个女人。
    她就站在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用和自己一样的动作触摸著蛋壳，用温润黏腻的目光望著蛋中沉眠的人，讲述著睡前的故事。
    “你……”
    齐格飞缓缓转过头，看向身后的蒂塔尼亚。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在议厅內见到女皇的眼神时会感到如此熟悉了。
    因为这五百年来，巴鲁姆克的身躯始终沉眠於此，在圣树树液的浸泡中返老还童，一点点退回婴孩时期。
    而蒂塔尼亚每日每夜都会来到这颗蛋前，用那种温热的目光殷切盼望，祈求著有朝一日龙蛋里的人能睁开眼睛。
    五百年如一日！
    “有想起什么吗？”
    女皇见勇者神色异常，连忙急切发问。
    齐格飞没有第一时间回话，默然望著蒂塔尼亚此刻的脸庞。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女人现在的表情。
    这种分明满是希望却因为恐惧失望、害怕被背叛，於是强压下满心的希冀，撑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齐格飞见过这张脸，他见过这种表情，他见过太多太多次了，每每照镜子的时候他都能见到。
    可他该怎么回应这份希冀呢？
    过了大概有半分钟，齐格飞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一直站在这里守著我，蒂塔尼亚。”
    女人的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浅碧色的眸子剧烈闪烁，眉目间的慵懒全然消散，就仿佛沐浴了春雨的朵，变得无比明媚鲜艷。
    她一头扑进齐格飞怀里，紧紧拥住他，转眼已是泣不成声。
    齐格飞轻嘆一口气，抬起右手犹豫了片刻，隔著蒂塔尼亚的长髮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此刻，齐格飞算是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带自己来到圣树根系了。
    蒂塔尼亚大概是希望自己在看到这些生命晶囊，看到自己从中復生的这颗龙蛋后能恢復记忆，变回曾经的巴鲁姆克。
    但很遗憾，
    蒂塔尼亚註定是要失望了。
    因失忆而改变人格的情况有，因恢復记忆而性情大变的案例也有，但因为他人的记忆灌体而改变自我的事齐格飞还真没听说过。
    至少他能肯定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者说，不会发生在漫游者的身上，否则作为资深漫游者的杨静早就被形形色色的人生记忆衝垮了自我。
    归根究底，齐格飞早就有过记忆灌体的经歷了——
    就是他刚到奇兰降临在这具身体中时，在风桃村吃著百家饭长大的二十年间的点点滴滴一同涌入了脑海。
    可齐格飞的自我並没有因此发生什么改变，充其量也不过是对风桃村村民们怀有別样的情愫罢了。
    齐格飞这个人的性格，他的灵魂，他的自我，都牢牢固定在地球的那具身体上，绝不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就发生变化。
    因此，对於蒂塔尼亚这五百年的守候，对於她这份沉重的感情，齐格飞很难有什么感触，最多也只是些许感慨而已。
    他能做的，依旧是冒充。儘可能假装出巴鲁姆克的模样安慰一下对方，仅此而已。
    可越是如此，齐格飞就越是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怀中欣喜抽泣的女人，和搂著她心中毫无波澜的自己……
    自己，到底不是巴鲁姆克。
    可若是如此……
    齐格飞抬起目光，看向那硕大的龙蛋。
    恍惚间，那光洁透明的蛋壳表面上浮现出一个黑塔般的壮汉，一脸憨笑地看著自己。
    “傻大个，如果……”
    如果就像我和巴鲁姆克一样，最后復活过来的人並不是你……
    齐格飞死死咬住下唇，搂著蒂塔尼亚的双手越来越用力，用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低语质问：
    “那我这一路，究竟是为了什么？”
    “嗯……”
    忽地，一声轻嚀从怀中传来。
    蒂塔尼亚埋著头向上瞄著，水汪汪的眼睛向上瞄著齐格飞，脸颊悄然染上緋红：
    “你弄疼我了，巴鲁克。”
    齐格飞眉头猛地一跳，立刻鬆开双臂。
    “誒。”
    女皇的脸上即刻闪过一丝留恋，可勇者此时依然后退出了两三步远。
    蒂塔尼亚不悦地鼓起腮帮子，擦去眼角渗出的泪。
    那神態哪是活了三千年的精灵女皇，倒像是十五、六岁情竇初开的姑娘，娇憨之態可掬。
    齐格飞也趁此机会平復好心情，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打补丁：
    “抱歉，刚才情不自禁。但其实我回忆起来的事並不多。”
    岂止是不多，是几乎没有！
    但蒂塔尼亚显然已经非常满足，她摇摇头：
    “没关係，不著急的。隨著时间推移，一定会慢慢回想起来的，我等你，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一点齐格飞倒是並不怀疑，隨著龙血沸腾的指数越来越高，巴鲁姆克的记忆碎片的確越发频繁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或许在龙血沸腾100%达到百分百的那一天，龙血的回忆真的会全部觉醒也说不定。
    沉吟片刻，齐格飞依旧仿照巴鲁姆克的口气，指了指龙蛋：
    “我是怎么变回一颗蛋的？”
    毫无疑问，自己的身体是从这颗蛋里出来的，那种发自本能的悸动不会有错。
    可为什么会是龙蛋？
    难不成巴鲁姆克战死后退化成了一颗龙蛋？
    这不合理啊？
    蒂塔尼亚却是轻笑了起来。
    “怎么了？”齐格飞疑惑。
    “你现在这种木木笨笨的样子真的和以前很像。”
    女皇走上前，用指头轻轻敲了敲那个“蛋”：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龙蛋，哪有蛋的蛋壳是透明的？这只是我用大號的生命晶囊改成这种样式的，怎么样，很像吧？”
    嗯？
    啊？？
    改的？？？
    齐格飞呆滯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正常的晶囊根本容不下当时的你啊，你知道完全龙化后的你块头有多大吗？比之前用幻术变出来的样子还要高一个头呢！”
    原来是这样……
    真相竟然如此朴实无华倒是出乎了齐格飞的预料。
    “而且，这样我也算是孵育你的妈妈了吧？也有做你妻子的资格了吧。”
    “……”
    “………”
    嗯？
    啊？？
    什么意思？？？
    看来自己真的是变笨了，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就听不懂了呢？
    另一边，蒂塔尼亚还在继续爆料：
    “这么一来，我和阿尔比昂也是同辈了。我看那个老女人还能不能顶著婆婆的架势拒绝我加入你的小队！”
    嘶~
    齐格飞倒抽一口凉气，惊恐地瞄了眼女皇。
    好大的信息量，这是什么逆天的修罗场啊？
    巴鲁姆克的故事原来这么精彩的吗！
    “对了，我记得你的小队正好还空缺一人吧。”
    蒂塔尼亚忽地话锋一转，正视著齐格飞道：
    “正常情况下我是无法在外界生存的，但只要成就超凡奇兰的天候就无法影响到我了，而脆弱的高等精灵想成就超凡的方式只有一个。”
    成为勇者的伙伴。
    齐格飞在心中为对方补完了后续的话。
    这是已知最快捷，且必然能晋升ss级的途径。
    因此每逢勇者出世，各大势力都会拼了命的往勇者身边塞自己人，就是这个道理。
    “你能带我走吗？”
    蒂塔尼亚表情认真，浅绿色的双眼闪闪发光，一动不动的注视著齐格飞。
    以她的脸蛋、身材、地位再加上这句话，恐怕这世上没多少男人能抵挡住这种攻势。
    齐格飞只觉得嘴巴发乾，呼吸滯涩。
    这，这要怎么办嘛？
    两人对视良久，
    蒂塔尼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开个玩笑啦，你现在这副为难的表情和当年的他简直一模一样。放心吧，我不会走的。”
    女皇仰起头，环顾著偌大的圣树根系：
    “总得有人留下来证明我们存在过。”
    齐格飞抿了抿唇，不知要怎么接续这个话头，只得用询问来转移话题：
    “我应该是在迎击路西法的时候战死了才对，为什么尸体会来到洛斯林德，又是谁將我从这里带走的？”
    这两件事齐格飞心中是有些猜想的，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是夏儂那傢伙的手笔。
    蒂塔尼亚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清楚是谁把你送来的。对方好像知道圣树根系的秘密，將你留在大圣树前就走了。那个时候正值大战刚刚结束，各方面都混乱不堪，我到最后也没找到那个將你送来的人。”
    不会错了，就是夏儂！
    齐格飞直接在心中下了决断。
    “不过將你带走的那个人，你肯定有所耳闻，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哦。”
    齐格飞听得睁大了眼眶。
    非常厉害的人物？
    我都有所耳闻？
    这听著不像夏儂啊，甚至不符合史官集团低调行事的风格。
    “他在二十一年前忽然造访洛斯林德，直言要將沉眠在根系中的你带走，並向我保证，一定会让你醒过来。他也確实做到了，真不愧於他的名號……”
    蒂塔尼亚笑顏如，说出了一个齐格飞做梦都没想过的人：
    “【破格】。”
    …………
    …………
    银月高悬夜幕，皎洁的月色透过纷飞的落叶的倾泻而下，给露台披上了一层梦幻的银纱。
    露台上，一对男女仰头望著明月。
    “你明天就要出发吗？”
    女皇將脑袋枕著勇者的肩头，全身都依偎了上去。
    “嗯。”
    齐格飞的声音很是心不在焉。
    “不能再多待些日子吗？”
    “我这次出来已经拖了太久了，摩恩那边还有很多事等著我去处理。”
    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蒂塔尼亚满意，脸上流露出一抹失落。
    齐格飞想了想，又补充道：
    “放心，如果事情顺利，我很快会再回来的，到那时再多住几天吧。”
    这话出口，蒂塔尼亚才重新浮现笑容：
    “这次是要去比蒙，接回你大哥的尸身吧？”
    齐格飞默然许久，才点了点头。
    “別担心。”
    似乎是看出了勇者的忧虑，女皇柔声宽慰：
    “这五百年来，我也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可现在你不就好好地站在我眼前吗？”
    她伸手將搂住男人的头，齐格飞也没有躲，任由对方將自己拥入怀中：
    “一切都会顺利的，把你想復活的人带来，我在这里等你。”
    齐格飞舔了舔嘴唇，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挤出笑容：
    “嗯，一定会顺利的。”

 第612章 敬……

    第二天上午，两名队友起床后，齐格飞便辞別恋恋不捨蒂塔尼亚女皇，带队启程。
    “勇者大人如果要去比蒙联邦直接从湖光森林的方向走会方便一些。”
    提议的是希鲁夫，返程的路依旧由这位知性可靠的女僕长负责接引。只是不知为何，希鲁夫的脸色很是古怪，眼神时不时地就游移到勇者身侧。
    齐格飞摇摇头：
    “不著急，先回一趟格林伍德吧，我还有位同伴留在那里。”
    不著急？
    一旁薇薇安娜听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事关那个叫傻大个的人，她还以为齐格鲁德会马不停蹄地立刻出发呢。
    这一路上齐格鲁德也始终表现地很急迫，怎么事到如今復活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他反而不急了呢？
    “明白了，那我就带各位从风来森林原路返回。”
    希鲁夫说罢便施展风魔法，领著三人晃晃悠悠地升上天空。
    是的，晃晃悠悠地。
    也不知为何，女僕长的注意力似乎全被勇者身侧吸引走了，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极其惹眼的东西一样，导致她的魔法都变得有些不稳定。
    穿透层层密集的树冠，明媚的阳光霎时倾泻，一望无际的大树海在脚下蔓延开去。
    正当齐格飞打算再看一眼这片绝境时，一阵耀眼的强光忽然在身侧绽放，刺得他眼睛生疼。
    终於，齐格飞再也忍不住缓缓扭过头，看向身侧这个，从刚才开始就极力在无视的玩意儿。
    “你他妈到底在搞什么东西？”
    “嗯？怎么了队长？”
    正在看风景的罗宾汉一脸茫然回过神，歪了歪他那颗突兀的大光头！
    那光头就像颗白煮蛋一样又白又圆，在太阳的照耀下爆射出一阵阵扎眼的闪光！不知道还以为这小子开发出了《龙珠》里让弗利萨都吃瘪的那招【太阳拳】！
    “你说呢？”
    勇者脸色铁青，脑门上青筋突突。
    “啊，你说这个呀。”
    精灵游侠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摸了摸自己的白煮蛋，轻佻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换个髮型，换个心情嘛~”
    勇者又斜眼睨向另一边的吟游诗人。
    诗人小姐用力且坚决地摇了摇头，表示这事跟她没有一便士的关係！
    昨天那阵大风把罗宾汉的礼帽刮跑后，露出来的就是这颗光头，当时她可比齐格鲁德还震惊呢，希鲁夫女僕长更是差点从桥上摔下去！
    齐格飞有些脱力地嘆了口气，他也是真是服了这两条寄吧，居然到现在还能给自己上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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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隨手从漫游手册里拿出一顶绿色的猎人帽扣在罗宾汉的白煮蛋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齐格飞终於没忍住笑出声：
    “帽子带好了，你还是这样比较像你。”
    罗宾汉闻言却是一愣，摸了摸头上的猎人帽：
    “比较像我……吗？”
    “还有，我有件事要和你们俩说。”
    齐格飞看著两位队友道：
    “回到格林伍德后，你们和卡塔丽娜就一起留下，我得去比蒙一趟。”
    薇薇安娜闻言，姣好的鹅蛋脸肉眼可见地颓丧下来。
    她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小声地问：
    “还是要解散吗？”
    齐格飞微微一愣，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薇薇安娜说的解散是什么意思，摇摇头道：
    “我不是要解散小队，只是一个人去会更快一点。”
    以他现在的实力，可以用【流星】直接从格林伍德一路飞到比蒙首都乌尔巴兰，费不了半天功夫就能抵达目的地，这速度根本不是坐交通工具能够比擬的。
    若是早点拥有这份力量，齐格飞也犯不著费尽周折哼哧哼哧地走了四个多月才到洛斯林德。
    不，不对……
    若是真的能早些拥有这份力量，那他根本就不用来洛斯林德……
    “放心，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来的。”
    诗人小姐这才鬆了口气，可驀的，她敏锐发现齐格鲁德这句话的语气很不对劲。
    虽然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种阴鬱的態度，可此前的他明显有著很强目的性和紧迫性，但现在，他就像是一颗破了口的皮球，气势萎靡、锋锐全无。
    薇薇安娜分明记得昨天齐格鲁德还不是这样的。
    齐格鲁德昨晚一直和蒂塔尼亚女皇在一起，一定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而能让这位敢孤身直面不死大军的勇者都颓丧至此多半只有那一件事——復生魔法！
    “出什么意外了吗？”
    薇薇安娜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齐格飞却没回话，只是低下头凝视著自己的铁靴。
    两只铁靴上满是泥土和刮痕，见证这场漫长旅程的每一步。
    意外。
    意外？
    真的很意外吗？
    其实在圣树根系看到那不计其数的【生命晶囊】后，齐格飞就知道，自己的希望大概是破灭了。
    復活逝者需要他的尸身和灵魂。
    傻大个是去年十月战死的，而现在已经是八月中旬，快过去整整一年了。
    且不论比蒙兽人一向有吞吃敌人尸体的习俗，即便狼王没有吃掉傻大个，整整一年的时间傻大个的身体还能保存好吗？
    再退一步假设，假设奇蹟出现，自己成功带回来了尸身，可虚无縹緲的灵魂又要去哪里找？
    精灵的灵魂会在大圣树的作用下重返洛斯林德，若能回收尸身就能復活。这一点齐格飞已经见识到了，很不可思议，难怪尼科勒提米斯总喜欢抓精灵做素材。
    那人类呢？
    人类的灵魂可不会受到圣树的牵引又会去哪呢？
    是正如传说中那样魂归英灵殿？
    还是穿越了血管飞到了其他世界转生投胎了呢？
    如果说肉体尚留存一线希望，那么“灵魂”这种虚无縹緲的东西他连去哪找都不知道。
    齐格飞见过的唯一像是“灵魂”的东西，除了不死族的幽魂以外，就只有在燕京与史官弗洛伊德交手时见到的对方的本体，那种像是结晶一样闪闪发光的事物。
    可平日里他杀人只见过肠子臟器，还从没见哪具尸体里会冒出结晶来。
    齐格飞姑且向夏儂发去了求询的信息，可史官小姐能不能帮得上忙实在是不好说。
    没有灵魂，就算找回傻大个尸体也没有意义，他不会睁开眼睛，只会和巴鲁姆克一样在晶囊永远沉眠。
    巴鲁姆克的身体因为自己的顶替睁开了眼睛，那傻大个呢？
    难不成也找个自己这样的漫游者装进去？
    不会冲自己憨笑的傻大个还是傻大个吗？
    一个和自己一样攻於心计的伏尔泰还是伏尔泰吗？
    齐格飞寧可死，也不想看到活过来的是这样一个伏尔泰，那是对自己的大哥最恶毒的侮辱！
    “勇者大人，我们就快抵达格林伍德了。”
    飞在前头的希鲁夫適时提醒路程。
    齐格飞恍若不闻，依旧看著自己靴面，死死地攥紧了拳头。
    说起来自己成了勇者，也得知了这具身体的真相，这些能算是这场旅途的收穫吗？
    呵……
    说实话，说真的，根本就他妈无所谓。
    自己是勇者也好，是巴鲁姆克也好，齐格飞都无所谓，无所吊谓！
    他是地球人，是漫游血管的天外来客，对这些身份的感觉好比在玩角色扮演，只有代入感却无认同感。
    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他依旧对自己成为勇者这件事没有半点实感。
    比起做勇者，齐格飞更希望自己依旧是当初那个只有嘴强的白龙，而非现在这个无敌的齐格鲁德。
    “齐格鲁德……”
    这一路无言，极度压抑的气氛让薇薇安娜忍不住担忧出声。
    此时临近格林伍德，飞行高度逐渐降落，脚下的铁靴即將重新与大地接触。
    “我这一路过来，只为了这件事，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可若是这种结局，那这一路还有什么意义？
    齐格飞默然咬紧牙关，拳头攥得隱瑟发抖。
    还有什么意义！？
    咻！
    忽然，一颗光点拖著橘黄的尾巴窜上天空，就在齐格飞的眼前啪的一声炸裂成一朵看不清顏色的光华！
    什么玩意儿？
    咻！咻！咻！
    齐格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紧接著又是一连串的光点窜入眼帘……
    一颗！
    五颗！
    十颗！
    数十颗！
    大量光点拖著尾焰升上晴天，在阳光爆炸成无数星星点点的火。
    那场面实在壮……呃，称不上有多壮观。
    毕竟现在是白天，就连火的顏色都看不清。
    地面这时传来阵阵哄闹……
    “怎么回事啊？压根就看不清嘛！巴斯，你不是说这是从伦蒂姆德买来的烟秀吗！？”
    “俺有什么办法，这是大白天誒！哪有烟是白天放的！”
    “先別废话，快把横幅拉开，这总不会有问题吧！”
    哗！
    一条鲜艷的巨大横幅在眼前猛地扯开，上面醒目的字跡书写：
    【！家回队小者勇迎欢】
    “这群吊毛在搞什么飞机？”
    齐格飞的眼角抽搐，无语地望著这一幕。
    旁边的薇薇安娜却是一点都不介意这些细节，兴奋地连连拉扯齐格飞的胳膊。
    “齐格鲁德，你快看快看，大家都来迎接我们了，啊，卡塔丽娜在那！！”
    齐格飞视线隨之看去，只见倒反的横幅下，一个背著纯白大枪的女骑士正高举双手使劲挥舞：
    “大人，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希鲁夫非常默契地操控魔法降落在横幅前，女骑士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
    “快点快点，庆功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庆功宴？什么庆功宴？”
    不给齐格飞询问的机会，卡塔丽娜拽著三名队友就往城市里走。
    另一边，翡翠也凑上前挽住希鲁夫的手：
    “女僕长大人，您也一起来参加吧~”
    “不了，我还要回去向女皇陛下復命。”
    女僕长一本正经地拒绝。
    “哎呀~来嘛~別扫兴啦~古蕾希婭大人刚才都到了~”
    翡翠也是连推带拉，就仿佛揽客的风俗小姐一样拖著满脸不情愿的希鲁夫跟上前头的脚步。
    很快，眾人就来到了一家不算大的餐厅前。
    餐厅的招牌別致，是长剑和十字盾组成的铲勺搅动著锅里的肉汤。
    齐格飞当然知道这是哪，他前两天才刚在这吃过一顿——
    黑白食馆。
    “啊，来了来了！”
    马脸女人希尔达手里拿著汤勺，腰上兜著围裙地从里头迎了出来。
    “齐格鲁德老爷，来，里面请！菜都已经上齐了，就等几位呢！”
    双开的店门陡然敞开，沸腾的汤水、浓郁的肉香、醇厚的酒水以及满场宾客齐声喧譁的热闹混杂一块扑上齐格飞的面门。
    木质的桌椅被人手挥舞的杯盏敲打，鏗鏘作响，眾多冒险者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见一行人走进来，即刻高举木桶杯大声呼喝：
    “哟！齐格鲁德小哥，又见面了！”
    “怎么了小哥？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是失恋了嘛？”
    “哈哈哈哈！”
    那是虎兄巴斯的小队成员们。
    酒吧檯后，一个背著婴儿的妇人正在熟练地调製著五八门的饮品，酒杯中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著琥珀色的光泽，空气中瀰漫著香草、麦芽与酒精混合的香气。背上的小婴儿似乎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咯咯笑著晃动著两只小肉手。
    察觉到视线的產妇维纳昂起头，口中说著什么，指了指大厅中央的主桌。
    齐格飞顺著她手指方向看去，就见到了一张摆满料理的大圆桌和两个孤零零的人影。
    一位是古蕾希婭，女人半闭著双眼隨性的翘著二郎腿，丝毫不被火热的气氛所影响自顾自地抿著杯中的红酒，所在之处就连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冰蓝，仿佛自成一片天地似的。
    另一个男人鹰鉤鼻、深眼窝，刀锋似的粗眉毛皱在一起，昂贵的礼服在膨胀的肌肉下看著很是拘束。他笔直地坐在那里，面前的酒水菜餚一口没动，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很是拘谨。
    那是文森特，不知为何他脱下了那套永远在身的红色军装。
    这安静的两人组挤在闹哄哄的酒馆中间，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见勇者看过来，文森特立刻站起身，用手招呼著他们赶快过来。
    神情很是急切，十有八九是被古蕾希婭女王的冰冷魄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其实之前大战结束后，就有人说要办庆功宴，只是当时有很多事要忙碌就耽搁了。这两天附近游荡的不死族已经扫荡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趁大人你们去洛斯林德的时候置备了一下宴会。”
    卡塔丽娜领著队友们走向圆桌，笑嘻嘻的解释著。
    依旧是那张圆形的餐桌，依旧是眾人围坐。
    “咳咳。”
    文森特轻咳了一声率先起身：
    “今天大家放开吃、放开喝，所有费用由我和古蕾希婭大人承包！”
    隨即，古蕾希婭面无表情地举起酒杯算是致意。
    文森特高举酒杯大喝一声：
    “敬团结的胜利！”
    霎时间，大厅內的所有人举起酒杯齐声高喊：
    “敬团结的胜利！！”
    呼声刚刚落下，虎兄巴斯便紧跟著起身：
    “俺敬热血的冒险！”
    “敬热血的冒险！！”
    然后是翡翠：
    “那我就敬美好的明天！”
    “敬美好的明天！！”
    大厅內的气氛愈发火热高涨，也不知是谁这时鬼才地喊了一句：
    “我敬唱歌好听的薇薇安娜小姐！”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立刻所有人立刻跟著起鬨：
    “敬唱歌好听的薇薇安娜小姐！！”
    吟游诗人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把头都埋进了木桶杯口。
    “那我敬勇往直前的卡塔丽娜小姐！”
    “敬勇往直前的卡塔丽娜小姐！！”
    女骑士挺起胸膛，却是很享受这种眾星捧月的感觉。
    “还有敬射术高超的罗宾汉先生！”
    “敬射术高超的罗宾汉先生！！”
    精灵游侠谦虚地站起身，谦虚地摘下绿帽子，谦虚露出白煮蛋，很是谦虚地接受这番讚美。
    隨后，唰地一声。
    酒馆內数百號同时站了起来，像是早就排练好了似的衝著坐在正中的那名白髮骑士举起酒杯：
    “最后，敬勇者、英雄、我们的齐格鲁德！”
    “敬齐格鲁德！！！”
    这一刻，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了齐格飞身上，无比熟悉的一幕再次发生了……
    齐格飞环顾著座无虚席的食馆，视线有些模糊。
    他想起了上次来这里举办庆功宴时的光景，当时只有福利院的孩子们和自己的小队。
    而现在……
    王族、军官、士兵、冒险者、平民；
    兽人、精灵、矮人、圃人、摩恩人、奥菲斯人……
    没有国讎家恨，无关过往矛盾，此刻奇兰万族齐聚於这家小小的食馆內，一同举杯说梦。
    时间似乎静止了。
    “老弟，这就是这场旅程的意义。”
    伏尔泰憨笑著站在眼前，语气很是柔和：
    “大家都在等你呢。”
    他將大手轻轻放在齐格飞的后背上：
    “说出来，別再让伙伴们失望了。”
    说？
    有什么好说的？
    白天放烟，横幅还拉反，搞个欢迎仪式都能搞得七零八落，真是一群寄吧！
    真是……
    一群麻烦的傢伙……
    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青年迟迟没有动作，大厅內眾人面面相覷，火热的气氛像是被浇了盆凉水飞快低落下来。
    有过一次经验的薇薇安娜慌忙举杯四顾，打起哈哈道：
    “哎呀，大家別在意，他一直都是这副德性，我们就干……杯……”
    一只装满金黄酒水的木桶杯在诗人小姐睁大的眼瞳中缓缓举起。
    “敬……”
    壮汉的大手在青年的后背上微微一推：“去吧，老弟。”
    “敬我们的友谊。”
    “……”
    “………”
    “…………”
    全场静默……
    勇者的声音很轻，但此刻食馆內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瞪圆了眼，仿佛看得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仿佛听到什么无法理解的话语。
    翡翠呆滯地盯著勇者的脸庞，呢喃出声：“巴斯，小哥以前有笑过吗？”
    虎兄虎口大张，木然地晃著头：“没，没没吧，反正俺没见过。”
    这一刻，薇薇安娜与卡塔丽娜的眼眶同时红了，罗宾汉也欣然地露出微笑。
    面前的齐格飞眯著双眼，嘴角微勾，就好像解开了什么心结似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柔和。
    是的，这是旅途至今，作为伙伴的三人第一次见到他们的队长露出发自內心的温暖笑容。
    咚！
    三只木桶杯同时举起撞了上去，金色的麦酒在杯內荡漾，几滴酒珠溅出落在桌面上。
    “耶！敬我们的友谊！！！”
    咚！
    咚！
    咚！
    咚！
    紧接著，数十只木桶杯从四面八方伸来，和那四只木桶杯撞在一起。
    “敬友谊！”
    “敬友谊！！”
    “敬友谊！！！”
    沉寂许久的大厅內，雷鸣般的欢呼声顷刻爆发，响彻整个格林伍德！
    “快！小贝拉！快啊！！”
    哑巴姑娘在女店长和女院长的双重催促下，手忙脚乱地从抽屉翻出一台崭新的相机，三步並做两步小跑到角落里。
    举起相机，校准镜头。
    而后，摁下快门。
    咔嚓！
    “嘿嘿。”
    这一刻，小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
    她看到画面中，
    那位被眾人簇拥在中央的白髮骑士，他那阴鬱冷峻的脸庞宛若春暖开之季消融的初雪，笑得无比灿烂……
    （白龙独行篇，完）

 第613章 后日谈：根特镇

    根特镇，冒险者公会。
    “呃…呜……”
    婕咪站在公告栏前，双手各捏著榜单的一角竭尽全力地伸展双臂，丰满的胸脯都贴在公告栏上，脚尖踮得颤抖，鞋子脱落露出两只黑丝袜包裹下红嫩脚掌。
    “嘿！”
    她娇喝一声，原地小跳，终於將榜单贴上了公告栏的最高处，而后用手抚平表面挤出空气，这才转过身面向大厅，露出营业式地灿烂微笑。
    “各位冒险者大人，最新的英杰榜更新好了，欢迎查看。”
    “……”
    “…………”
    一片寂静。
    整个大厅数十个男冒险者皆是探著身子、伸长脖子、流著口水，目不转睛地盯著柜檯小姐，皆是满脸猥琐的猪哥相。
    直到一位女冒险者脸色铁青地踩了身旁的同伴一脚，汤姆猫似的吃痛嚎叫才让眾人回过神来，纷纷朝著公告栏涌去。
    比起美人玉足，近期频繁更新的英杰榜还是更加吸引冒险者一些。
    “所以这次又是谁上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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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是s榜榜首的那几位唄。最有可能的就是文森特將军，我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了。”
    这名膀大腰圆的牛仔刚说完，身边另一个骨瘦如柴的牛仔就不屑的讥讽：
    “你认识？你认识个屁！人家將军认识你吗，还你认识？”
    “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人家不认识你这个菜鸟！”
    “你说谁是菜鸟？有种出去决斗！”
    “怕你不成？”
    一胖一瘦两个牛仔互相揪著对方领巾，大厅內立刻响起阵阵拱火的喧譁。
    “哈哈，狂野肖克又又和比利小子掐起来了。”
    “这次我押狂野肖克，五镑。”
    “那我押比利小子，七镑！”
    “两位，还是记得换水弹头哦~”
    一如往日，两人在呼声中，各自拔出腰间的左轮走出公会。
    隨后，才有理中客站出来道：
    “真是的，也不知道为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吵的？”
    “就是，谁新登英杰榜不都一样，那种大人物和我们这些小虾米能有什么交集。哎，你说是不是？”
    这名冒险者肘了一下身旁的伙伴。
    然而，对方无动於衷。
    只是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地望著榜首那朵桂冠。
    这名冒险者困惑也跟著望去。
    隨即，就和身边的眾人一样，缓缓张大嘴巴……
    本期英杰榜並没有新晋者，仅仅只是更新了榜首那位的名字——
    【sss级，勇者，“白龙”齐格鲁德。两月前在钱特只身拯救坠崖的“钢铁公爵號”，三日前于格林伍德独挡百万不死大军，后率领冒险者联军击溃亡灵之神。名满奇兰的无名勇者如今千呼万唤始出来，请记住他的名字——齐格鲁德！】
    “齐，齐格鲁德？是，是那个齐格鲁德吗？”一名冒险者有些结巴。
    “前些日子我们这是不是就来个叫齐格鲁德的？”
    “我记得那傢伙，新人一个臭屁的很，不可能是他，肯定是重名了！”
    有个正拿著报纸的冒险者当即骂道：
    “一群白痴，让你们平常多看看新闻，今天所有报纸上都是他！”
    说著，他將手中的报纸展开，头版头条上一张英武刚毅的面容赫然跃入眾人眼帘。
    霎时间，大厅沸腾。
    “我去，真是这个齐格鲁德啊！！”
    “他是勇者？这么说勇者大人来过我们的公会，勇者大人来过我们公会啊！”
    “妈呀，那次他就坐在我隔壁桌喝酒呢！”
    “我还和他说过话呢！”
    “牛逼，牛逼啊！”
    站在公告栏旁的婕咪望著这一幕满意地眯起眼睛。
    这就是为什么她明明个子不高，这次也要亲自更换这期榜单的原因。
    命运真的很奇妙，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四个月前那位独自来到这座帝国边陲小镇的摩恩骑士，那名接下剿灭哥布林委託的新人冒险者，那个带著一群不靠谱的队友踏上旅程的队长，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勇者“白龙”！
    而婕咪，就是那个有幸帮现任勇者登记註册的柜檯小姐。
    感到自豪的同时她又有些落寞：
    “这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值得吹嘘的事了吧……”
    正如刚才一个冒险者说的那样，勇者这样的大人物和她这样小角色註定是不会有什么交集的，能发生这样一次面对面已经是奇蹟降临了。
    恐怕勇者大人早就已经忘记自己了吧……
    一念至此，婕咪的心情更加低落。
    可就在这时，公会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另一位柜檯小姐南希急匆匆地小跑进来。身后还跟著个西装革履高礼帽的年轻绅士，一看就知道是来自大城市的精英男。
    “婕咪，快过来，出大事啦！”
    一进门，南希激动地挥著手招呼婕咪过去。
    婕咪困惑地走上前，那名年轻绅士就立刻摘下帽子恭敬致礼：
    “您就是婕咪小姐吧，在下是伦蒂姆德冒险者公会的信使，有一封信件需要交给您。”
    伦蒂姆德冒险者公会？
    婕咪闻言心中一惊。
    要知道那可是冒险者公会在奥菲斯帝国境內的总部啊！
    伦蒂姆德的公会大厅，確切的说应该是公会大厦，和帝国的政治中心议会大厦也就隔了两条街的距离。
    出入於那座大厦的，不论冒险者还是职员，皆是精英中的精英。收入和地位都不是根特镇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公会能比擬的。
    就说眼前这个信使，看著年纪轻轻，可他身上散发出来气息比此刻整个大厅內任何一名冒险者都要深邃，至少是a级，甚至可能更高！
    总部居然让这样的人物来给自己送信……
    婕咪缩了缩脖子，有点不敢置信。
    年轻信使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封精美的信封走上前塞到柜檯小姐手中，轻声说道：
    “那位大人郑重嘱咐总部，务必要我们亲手把信送到您手中。”
    那位大人？
    婕咪愣一愣，可隨即她便猛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打开信封，逐字逐句的阅读：
    …
    致婕咪女士：
    鑑於您在根特镇冒险者公会多年来的卓越表现，以及您在服务冒险者和维护公会运作中的卓越能力，经审议，总部特此任命您为伦蒂姆德冒险者公会高级职员。
    您的职业素养、耐心与智慧不仅深受分部同仁与冒险者们的认可，更得到了勇者大人的极力推荐。总部相信，您的加入將为我们的团队注入新的活力，並在未来的工作中展现更高的价值与成就。
    请於收到此通知后十日內，携带此函前往伦蒂姆德冒险者公会报到。若有特殊情况，请及时告知信使。
    期待与您携手共同为公会的辉煌未来奋斗努力。
    伦蒂姆德冒险者公会
    会长：xxx·xx
    副会长：xxxx·xxx
    …
    “引荐人，齐格鲁德……”
    柜檯小姐念完最后的名字，难以置信地怔在了原地。
    一旁的同事南希却是兴奋地尖叫出声：
    “婕咪，你要升职了，你要去伦蒂姆德了！天吶，勇者大人亲自引荐你誒！！”
    “婕咪小姐。”
    信使微笑著冲呆滯的柜檯小姐伸出手：
    “很期待与您共事。”

 第614章 后日谈：钱特市

    钱特市政厅。
    办公室內，沃特金斯老市长盯著桌上的辞呈愣愣出神。
    距离薇尔莉特復活祭过去已经有两月了，但那场噩梦一样的音乐会依旧恍如昨日。
    文森特將军遭到刺杀，魔鬼的歌声响彻大剧院內外，他们企图假冒一个薇尔莉特的消息隨著事件的发酵不脛而走。
    舆论譁然！
    歌咏大典被迫中断，赞助方纷纷撤资，各路媒体如同见血的鯊鱼蜂拥而至，市民与游客的谩骂声形同潮水淹没了大剧院与市政厅。
    是的，音乐会结束了，但噩梦仍在继续！
    虽然老市长带领市政厅做了诸多补救，却依旧平息不了广大人民群眾的愤怒。
    这也没办法，哪怕刺杀事件情有可原，可让企图让冒牌货顶替薇尔莉特小姐的计划却是板上钉钉。
    这是要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歌手去顶替那位开创流行音乐之风的天才音乐家。
    在號称奇兰大陆艺术文化中心的钱特市，这种行为要比剽窃、盗版还要恶劣得多的多。
    何况那唱歌的傢伙甚至都不是三流，而是泥石流！
    这段日子里，市政厅的窗户每天都能收到薇尔莉特极端粉丝的亲切问候。
    然而比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让人头疼的，是钱特市旅游业的断崖式下滑。
    那才是堪称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大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满街的乐器店、唱片店、美术店等等都要关门大吉，可怜的沃特金斯市长为此连头髮都愁白了。
    无奈，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回天乏术，他也只能使出政客的最终手段——辞职谢罪（甩锅跑路）！
    嘎吱…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沃特金斯头也不抬就不耐地说道：
    “记者招待会是吧？知道了，知道了，你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去，我会在这次招待会上正式宣布辞职的！”
    一抬眼，却发现来人並不是自己的秘书。
    “市长先生，您辛苦了。”
    钱特大剧院的总监面带同情地真挚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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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因为老市长的主动揽责，剧院方面的压力才没那么大。
    沃特金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弄到一份有趣的录音，希望您也能听一下。”
    “录音？”
    老市长有些困惑：
    “什么录音？”
    “一段歌声，唱的是《命运黎明》。”
    沃特金斯闻言就皱起眉头。
    看来剧院这帮人还没清醒，还异想天开地试图复製一个薇尔莉特出来呢。
    剧院总监也不管市长不耐烦的脸色，直接走到办公室一角的留声机前，拿出唱片放了上去。
    “we rise together as our destiny unfolds……”
    清脆悠扬的少女歌喉隨著唱片的转动迴荡在办公室內。
    听到歌声的一瞬间，老市长那满是血丝的双眼便陡然睁大，隨后又慢慢合拢，整个身体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指尖在扶手上打著节拍，满脸安详。
    片刻，一曲终了。
    沃特金斯却迟迟没有睁眼，依旧靠著椅背，仿佛沉浸在余韵之中。
    又过了整整五分钟，他才缓缓支起身子，睁开双眼。
    眼仁中的血丝已尽数褪去，连日工作的疲態也近乎消失不见。
    “这是谁唱的？你哪来弄来的录音？这个人现在在哪？”
    一开口就是连珠炮似得的三问。
    总监笑了：“录音是我一位做冒险者的朋友带来的，您一定想不到，这段歌声是直接在战场上录下的！至於这个唱歌的女孩，您一定更想不到。”
    他顿了顿，表情分外古怪：
    “是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
    老市长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开始回想年轻一辈里有没有叫这个名字天才歌手。
    半秒钟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薇薇安娜？那个泥石流！！？？”
    剧院总监苦笑著点了点头。
    沃特金斯简直匪夷所思：
    “你有没有搞错？我都要辞职了你可別骗我这个六十五岁的老市长！”
    “我骗您做什么，况且这件事报纸上也有登载。这位薇薇安娜小姐现在是勇者小队的一员，在和不死大军的战爭中她的歌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是仅次於勇者本人的功臣！”
    这番话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隔著办公桌对望著彼此。
    良久，沃特金斯沉下脸色：
    “你在想什么？”
    总监盯著市长的眼睛：
    “想您所想。”
    “你觉得有机会？”
    “试试也许没有，不试肯定没有！”
    老市长靠回椅背，从怀中的烟盒里拣出一支烟。
    总监默契地递火为其点燃，前者猛猛地吸了一口。
    隨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还剩大半的菸头直接掐灭。
    “薇薇安娜小姐现在人在哪？”
    “应该还没离开格林伍德。”
    总监紧跟著说道：
    “我的车就停在楼下。”
    沃特金斯雷厉风行拎起衣帽架上的礼帽和大衣：
    “那就坐你的车，我亲自去请，即刻出发！”
    却在这时，市长秘书匆忙忙地走了进来：
    “市长先生，记者招待会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在等待您发布正式的辞职通知。”
    老市长直接一把推开秘书，带著剧院总监大步走出办公室：
    “我不辞了，让他们都滚回家去！”

 第615章 清算（上）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
    泰晤士河畔，军情五处总部，局长办公室。
    嘭！
    两个便衣特工一人揪住男人的头髮，一人掐住他的后颈，狠狠砸在办公桌上。
    男人被摁在桌上的脸因为惊怒迅速升温变红，衝著那两名特工嘶声咆哮：
    “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留著八字鬍的特工一边將男人的手拷上，一边冷淡地说道：
    “托马斯·赫尔曼，代號『黑夹克』，现任军情五处代理局长。军情六处已证实你与三日前发生在格林伍德的不死族神降大案有直接关联，现以叛国罪、间谍罪、危害国家安全罪、致使他人死亡罪等总计九项罪名，依法对你实施逮捕。”
    “神，神降大案……”
    听到这个词的瞬间，黑夹克整个人就像是被浇了盆冰水，红温的脸颊霎时惨白。
    “不仅是你，军情五处的所有成员都要接受调查。”
    “等，请等一下。”
    反应过来的黑夹克连忙开口辩解：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一直都是……”
    “误会？”
    另一名穿著格子衬衫的特工脸色铁青地冷笑出声：
    “什么误会？哪些是误会？是『钢铁公爵號』上那些被变成丧尸的近卫军战士？还是刚刚战死在不死大军手上的帝国士兵？”
    忽然，他抄起桌上的笔筒狠狠砸在黑夹克的头上！
    “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杂种，勾结魔族不够，还构陷嫁祸给文森特將军！如果不是勇者大人及时察觉，现在整个格林伍德已经尸横遍野了！你还有脸跟我说误会！！”
    砰！
    砰！
    砰！
    血珠四溅，不锈钢的笔筒被砸得凹瘪变形。
    八字鬍特工见同伴的情绪有失控的架势，及时阻止道：
    “够了，出口气就行了，別把人打死了。”
    衬衫特工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將沾满血水的笔筒丟到一边：
    “要不是还得审问你，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毙了！”
    数道殷红的血线沿著髮丝从额头划过脸颊，黑夹克被打得意识都有些模糊，却没吭一声。
    他知道和军情六处的人解释什么都没用，他们的局长文森特前天刚被皇帝陛下解了职，现在一个个都在气头上。
    以黑夹克多年的经验，眼下这个情况十有八九是上头兜不住了要找个替死鬼顶罪！
    “妈的，这帮政客的心真是一个比一个脏！”
    他在心中痛骂出声。
    黑夹克並不怕死，但他绝不愿意背上“勾结魔族、出卖祖国”这种罪名死，那是要遗臭万年的！
    思索片刻，他便有了决议，咬著牙低吼出声：
    “我要见首相阁下，我要见皮尔首相！我没有勾结魔族！首相阁下能证明我的清白！！”
    然而，
    那两名特工的脸上却流露出肉眼可见的轻蔑和讥讽。
    “首相？哥们，这蠢驴还说要见首相呢~”
    衬衫特工俯身表情戏謔地盯著黑夹克满是血污的脸：
    “你还叫他首相啊？”
    黑夹克闻言一愣，瞬间，他的瞳孔收缩，身体都不禁颤抖起来。
    难道……
    也就在下一刻，衬衫特工直接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想：
    “告诉你，温斯顿那臭老头自身难保啦！”
    …………
    …………
    唐寧街10號，首相府大门前。
    “首相阁下，请问露娜女王的口供与勇者大人对您的指控是否属实？”
    “首相阁下，请问您为什么要背叛奥菲斯？”
    “首相阁下，请您出来面对您的人民！”
    鲜红字体涂鸦的抗议標牌如枪林耸立，横七竖八的车辆停满街角，大大小小的报社记者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艰难穿梭，相机与石块一同高举过顶，咒骂和质问混杂一起挤爆了整条唐寧街。
    “谢罪！”
    “对得起我们吗？你对得起我们吗！谢罪！！”
    “首相阁下，您就没有任何要对市民说的吗？一句话都没有吗？”
    “皮尔，快出来回话！”
    “温斯顿，我操你妈！！！”
    乒！
    一块拳头大的砖石砸碎首相府二楼的玻璃窗户，飞入室內，带著破碎的玻璃片滚到老人的脚边。
    “老爷，您当心啊！”
    门口的老管家担忧地惊呼出声，可皮尔首相却恍若不觉。
    只是面朝著全身镜自顾自地將身上的深黑色正装脱下，放在桌上工整地叠好。
    事情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其实早在计划失控的那一刻，老首相预感到了眼下这个场面。
    但他並不后悔，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判断——文森特·威灵顿必须无害化！
    这个男人才华横溢、功冠三军，年轻力壮、如日中天，不仅是帝国现在的柱更是將来的梁。
    可事情坏就坏在，他实在太年轻了，也实在太有才华了，不过三十出头便为陛下打下了半壁疆域，在军警界的威望之高已经到嚇人的地步，而更嚇人的是，他偏偏还手握著兵权。
    与对方相比，自己就像一根快烧到头的蜡烛，行將就木。
    不过，若仅是如此，皮尔首相倒还不至於使出如此过激的手段去对付和自己同为帝国三柱的文森特。
    真正让他起了杀心的，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擎天支柱——
    那位也许是亘古至今最伟大最贤明的皇帝陛下，他开始用文明杖支撑走路了，他开始隨身携带手帕用於掩饰咳出的血痰，他开始放任大臣们参与子女们的党政，他开始不再上朝將更多的权力下放给国会了……
    是的，他老了。
    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老了。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若陛下年轻十岁，哪怕是五岁，皮尔首相都不会如此顾虑一个文森特。
    若是正值春秋鼎盛，那別说一个文森特，就是再来十个，皮尔首相都不会多瞧一眼！
    可偏偏，陛下已经六十七岁了。
    身为一个人类，他还剩多少时间引领这个国家？还有多少精力在焦头烂额的眼前事务之外，去防范未来的种种忧患？
    皮尔首相併非不相信文森特的忠义，相反，他是太相信这个年轻人对陛下的忠心了。
    所以他才会对文森特下手，因为他清楚无论自己如何打压构陷，对方都绝不会反！
    然而，这件事最大的矛盾在於——
    文森特会不会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反隨时能反，这才是他最大的原罪！
    现在的文森特確实忠心耿耿，可以后呢？
    若有一天，陛下百年，文森特会像忠诚於陛下一样忠诚於后继者吗？
    哪怕文森特初心不改，他手下那帮丘八能一样老实吗？
    若文森特被皇权的魅力所诱惑怎么办？
    若他被手下的士兵裹挟著进军伦蒂姆德怎么办？
    到那时，没有皇帝坐镇的奥菲斯要怎么办！
    诚然，陛下本人並不在意这些。
    不管动机为何，这次文森特越过国会两院直接调动集团军的行为，按律法是要抄家灭族的！
    可皇帝只用轻飘飘地一句“解职”就打发了，甚至连拘禁和罚款都没有。
    皮尔首相还记得，文森特在铂金宫胆战心惊地跪了半个小时，最终被告知可以回格林伍德参加庆功宴时，那痴呆一样的表情。
    皇帝並不在意，他从来不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雄鹰的视界太广了，广到遍及奇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广到越过裂谷海对岸的魔大陆，广到温斯顿·皮尔这只小小的禿鷲根本难以企及、难以想像。
    他不会在意，也懒得在意自己身上的某根羽毛是不是沾了些许风霜。
    可皮尔首相无法不在意！
    每次看到文森特在士兵们前呼后拥中路过，每次听到他大捷的战报，每次闻到將军凌驾於皇帝的流言，他就在意得不得了，在意得抓耳挠腮，在意得寢食难安！
    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所以，他出手了。
    联手露娜女王控制不死王庭，製造半精灵失踪案件构陷文森特。若能成功弄出一支亡者大军攻击摩恩那更是妙极，便可劝说陛下以清剿不死族为藉口发兵攻占摩恩，一箭双鵰！
    君主不在意的事，他得在意！
    君主做不了的事，他得去做！
    纵是粉身碎骨遗臭万年也得去做！
    所谓的宰相就是这么一回事！

 第616章 清算（下）

    皮尔首相解开领带，將马甲和內衬也脱下在桌上叠好。
    只可惜，饶是自己算尽机关，也没料到居然会冒出齐格鲁德这么一个变数。
    就在今天上午，一封来自洛斯林德蒂塔尼亚女皇的国书被送到了铂金宫。
    文书上记录著神降大案的重要当事人之一——露娜的口供。
    这位暗之精灵王毫不讳言地將她与帝国首相的合作、交易与密谋，以及后来事態是如何失控的经过和盘托出。
    其中包含大量逻辑漏洞和根本就子虚乌有的事，將温斯顿·皮尔描述成了一个勾结魔族、背叛国家、出卖人民的元凶大恶。
    却没人去確认其中內容的真偽，因为几乎是同时，勇者齐格鲁德的指控就通过冒险者公会总部传遍了伦蒂姆德的各大报社媒体。
    一瞬间，帝都就炸了。
    工厂、铁路、学校、医院纷纷罢工，暴怒的市民们组成抗议大队在全市游行。
    本来早已处理掉头尾，连替死鬼都备好的皮尔首相，就这么被勇者的一席话直接推到了悬崖边。
    只不过，和外头那些不知內情只顾宣泄情绪的乌合大眾不同，皮尔首相联繫起自己所知的信息和露娜半真半假的口供，终於知晓了整件事的全貌。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某个勇者接下了剿灭哥布林的委託开始说起。
    若不是他干掉了那只听话的老巫妖，若不是他执意要护送孤儿，若不是他在钱特给文森特透露消息，若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多管閒事，搅乱了全盘计划，所有的崩溃都不会发生！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皮尔首相简直气得咬牙切齿，心中对勇者谢意直接消了大半！
    是的，这傢伙是拯救了格林伍德，可说到底如果不是他跑出来狗拿耗子，后面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他到底为什么死咬著这件事不放？
    归根究底，若单纯是要对付不死族，齐格鲁德根本没必要牵扯到帝国的政治斗爭中来。
    齐格鲁德既然全程都身居事件的中心，那他就应该知道自己没有勾结魔族！
    可他还是编排出了这套民眾最爱听的阴谋论要拉自己下水。
    编造谎言、煽动舆论、挑起民愤……
    他分明非常了解如何利用群眾的力量以及，如何欺骗群眾的“智慧”。
    这是勇者该有的手段吗？
    这是勇者该有的行径吗？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没有！
    自己的生死对於勇者而言根本无关痛痒，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个问题不准確。
    应该这么问——
    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谁才是这场闹剧最终的也是唯一的获利者？
    皮尔首相將桌上的衣物叠放整齐，抬头看向全身镜。
    镜子中的老人赤裸著上半身，脊背佝僂、肩膀下垂。胸肌早已不再坚挺，取而代之是鬆弛的脂肪和褐色的老年斑。肚腩微凸，肋骨和脊柱的轮廓模糊。手臂上几条深深的静脉，皮肤像纸一样皱缩，布满皱纹。
    那是自己。
    一只老迈的，看上去就快要死掉的禿鷲。
    皮尔首相盯著镜子里脸色颓然的自己看了许久，自嘲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败啊，齐格飞。”
    显而易见，齐格鲁德这种能用脑袋去硬顶蒸汽列车的愣货是不会耍什么阴谋诡计的。
    此时此刻伦蒂姆德正在发生的事，和去年年末发生在摩恩旧都的那场【浪潮】何其相似！
    正如自己最初就认定的那样——黑袍宰相设计了一切！
    这场隔空的对弈，自己这个老东西可谓满盘皆输。
    “我真是老了啊……”
    皮尔首相苦涩地扯动嘴角。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能肯定现任勇者与黑袍宰相之间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可惜，他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时间去调查这些了。
    一代人终將老去，但好在，总有人正年轻。
    “迈克，之后还得劳烦你再跑一趟贝克街。”
    守在门口的老管家闻言眼眶一下就红了，焦急地劝说道：
    “老爷，我们都知道您是被诬陷的，您是帝国首相啊，是最不可能背叛国家的人！您去求求陛下，陛下宽宏大量一定会帮您的！”
    皮尔首相却是笑著摇了摇头。
    做了那么多年的二把手，他自忖比谁都了解那位皇帝。
    陛下的確宽容大量，他能放任自己操纵选举、大搞特权，能不在意威灵顿军威过盛、功高震主，也能无视兰开斯特的东裂谷公司大搞奴隶贸易中饱私囊，他几乎从来不管手下的人在做什么，但唯有一点——
    那就是你的所作所为绝不能影响到他的国策！
    这是仅有的红线，一旦触碰便是雷霆般的清算！
    皮尔首相可以打压文森特，可以联合露娜女王，甚至可以利用不死族去完成这些目的，只要別干扰到不列顛同盟的建设做什么都无所谓，皇帝向来用人不疑！
    但这次自己玩脱了。
    堂堂奇兰第一大国奥菲斯帝国的首相居然被指控勾结魔族，还是齐格鲁德亲自指控，这算什么事？
    这让陛下如何向其他同盟国作表率？
    是的，陛下確实能够保下自己，可这样无异於是让奥菲斯与现任勇者直接对抗。
    陛下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自己跟陛下的时间最长吗？
    別开玩笑了，那位皇帝可是凉薄到连自己亲生儿女都能像丟垃圾一样弃若敝履，更別说一个捅出来天大篓子的家臣。
    温斯顿·皮尔今天会死在这里，就死在首相府的门前。
    死在愤怒的奥菲斯人民的围殴之下！
    这是皮尔首相给自己规划的结局，他相信皇帝一定也是这么打算的。
    既能平息民怨，又无需陛下费神，还能给勇者一个交代，一箭三雕，多么完美。
    反正文森特已经被卸了兵权，自己最大的愿望完成了，这辈子也活的够久了，死就死吧。
    这条老命在最后还能给陛下派上点用处，倒也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温斯顿最后將自己无名指上的金色印章戒指取下，放在叠得整整齐齐的深黑色正装上。
    皮尔首相的下半生都在这里了。
    除了这座首相府，当年他从初登皇位的尤里乌斯手中接过的，就是一套深黑色正装，和这枚象徵帝国首相之位的金戒指。
    时隔四十年，今日如数奉还。
    而后，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洗的褪色发白的格子衬衫穿上。
    老人穿的很艰难，左手穿进去后，右手臂尝试了好几次都伸不进袖子。
    没办法，这还是他上学时穿的衣服了。
    年轻时的温斯顿很瘦，为了上学他的生活费都是能省则省。
    当时的学府可不像现在的大学还有特困生补贴，读书那是贵族们才有的特权，像他这种平民就算全家一起不吃不喝也付不起高昂的学费。
    但温斯顿的运气不错，恰逢某位皇子崭露头角，摧枯拉朽地干掉了其他兄弟姐妹成为奥菲斯的储君，颁布的第一条政令就是开放学府、减免学费。
    为了政策能够安稳落地，他还秘密入学与平民们一起上课。
    温斯顿的运气很好，恰好与那位储君分在同一间教室里。
    储君做了班长，时不时就带领同学们討论国家的弊政。
    温斯顿的运气非常好，竟然在一次辩论中驳倒了储君！
    那天夜晚，他被召入铂金宫，亲眼看到自己的班长笑眯眯地站在公王身边。
    温斯顿在张口结舌地痴呆表情中，得知了班长真正的名字——尤里乌斯·奥菲斯，这个国家未来的君王。
    “老爷……”
    老管家走上前，忙活了一阵终於帮温斯顿把衬衫穿了进去。
    与其说是穿进去，倒不如说是挤进去，肚子上的纽扣都快被撑破了。
    “谢谢啊。”
    老人道著谢，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格子衫工装裤，温斯顿的上半生都在这里。
    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踏进唐寧街10號时就是这么穿的。
    时隔四十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已是鬢髮苍白。
    这身衣服早就该丟了，他也不是那种没苦硬吃的神经病，这些年名贵的衣物他收藏了不少。
    但果然，最后的最后还是这一身穿著最舒坦。
    怎么来的，
    怎么回去。
    “这么多年跟著我也辛苦你了，衣服、雪茄、还有那些收了就没打开过的礼物，这间府上有什么想要的你就隨便拿吧。”
    温斯顿隨意说著，身后的老管家已是泣不成声。
    “老爷，求您了……”
    要说没有留恋，那是假的。
    但也仅仅只是留恋。
    这些年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好玩的，他一项也没落下，温斯顿·皮尔这一生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精彩了。
    足够了。
    这样的人生本不该属於自己，因为有陛下，所以自己才会是首相。
    足够了。
    哪怕后世的史书会把自己写得恶贯满盈，但人们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那位伟大的皇帝尤里乌斯的首相，自己是陛下登基至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首相！
    已经足够了。
    温斯顿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府邸的每一个角落，转身打开大门……
    “出来了！皮尔首相从首相府中走出来了！”
    霎时间，闪光灯和快门声如同齐鸣的鞭炮在面前炸开，耀眼又刺耳。
    “首相阁下，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魔族接触的呢？”
    “老不死的！国贼！”
    “首相阁下，当帝国的战士在前线与魔族浴血奋战时，您却在背后与不死族勾结，请问您是否欠他们一个道歉呢？”
    “皮尔，你他妈给老子跪下！”
    “首相阁下，文森特將军说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请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温斯顿，我要操你妈！！！”
    嘭！
    一块拳头大的砖石划著名弧线正中老人的额头。
    温斯顿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鲜血顿时滚滚滴落。
    但他只是退了几步便稳住身子，然后，继续向涌动的人潮走去。
    下一刻，碎石如同雨点般铺天盖来，温斯顿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呲！
    可就在这时，一具高达两米的蒸汽单兵从人潮后方跃起，庞大的身躯扫飞满天的石块，在温斯顿的眼前轰然坠地，將他挡在身后！
    “皇帝特令，捉拿要犯温斯顿·皮尔归案审讯！”
    洪亮的宣告像一碗冷水扬汤止沸。
    隨即，这名皇帝內卫打开录音，一个深沉威严的声音在街道上空迴荡开来：
    “此案还有诸多疑点，请广大市民放心，我会亲自给各位一个交代的。”
    激动的人潮剎那间安静下来，震惊看向彼此。
    他们都在收音机里听过这个声音，那是他们的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的声音！
    奥菲斯人的皇帝，向他的人民喊话了！
    噠…
    不知是谁第一个丟下了石块。
    噠噠噠噠……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像是著了魔一般，纷纷將手中的石头丟在地上。
    没有高喊吾皇，没有山呼万岁，只是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回应皇帝的意志。
    那名皇帝內卫点了点头，转过身看著脚下的温斯顿，开口的称呼却是：
    “皮尔首相，劳烦您跟我走一趟。”
    啊…
    啊………
    这一刻，这位叱吒帝国政坛四十余年的老人全身都颤抖起来，眼泪鼻涕和鲜血混杂在一起划过沟壑交错的老脸。
    眾目睽睽之下，他缓缓跪倒在地，衝著远方威严耸立的铂金宫俯首叩拜。

 第617章 皇帝与骑士

    “陛下，內卫来报，首相阁下已被收押入监！”
    “已通知伦蒂姆德警察厅疏散抗议人群，预计最晚明上午市內秩序就能基本恢復稳定。”
    铂金宫。
    几个侍卫单膝跪地，向王座上的银髮老者恭敬稟报。
    “嗯。”
    尤里乌斯的表情没什么波澜，隨意地应了几声，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著夹在几个侍卫中间的人。
    那是位面貌清丽的女骑士，身穿黑紫色的重型鎧甲，背负硕大的黑铁圆盾，腰间別著一柄十字长剑，长长的斜刘海遮挡住半只右眼。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像是跟笔架，站得身旁的侍卫们如跪针毡；
    她目不斜视地看著皇帝，像是块木头，看得身旁的侍卫们亡魂直冒。
    这娘们是谁啊？
    活得不耐烦了吗！
    侍卫们一个个汗流浹背，他们刚才进来就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空旷的謁见厅，一个不知道从哪进来的女骑士站在大厅中央，一言不发地和皇帝陛下四目相对。
    若不是陛下满脸都是欣慰和怀念的表情，他们早就动手把这个无礼的女人给拿下了！
    尤里乌斯这时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冲女骑士道：
    “坐下吧，你已经在那儿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语气很是和蔼，和蔼到若是让他的儿女听到会以为自己见了鬼的程度。
    然而女骑士却並不领情，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凝滯地瞪著皇帝。
    尤里乌斯也不恼，自顾自地就接著道：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穿著松松垮垮的鎧甲怯生生地站在你父亲身后，身边是你十一个叔叔阿姨们。”
    “我当时很困惑，他带著这么小一个孩子来謁见厅做什么。结果，那傢伙就指著还没小腿高的你对我说，这就是最后一位圆桌骑士，哈哈哈。”
    说的这，老皇帝由衷笑了出来：
    “一晃眼这都快三十年了，真是好久不见，小加尔，很高兴你依旧这么健康。”
    听到这个称呼，加拉哈德皱起眉头，终於说出了见到皇帝后的第一句话：
    “温斯顿·皮尔不该被原谅。”
    尤里乌斯有些惊讶地一挑眉毛：
    “我没有原谅他啊。”
    “那你为什么要保他？”
    老皇帝轻笑著摇了摇头：
    “我不是保护温斯顿，我是在保护奥菲斯的首相。”
    “这有什么区別吗？”
    “当然有区別，帝国的首相怎么能背著勾结魔族的罪名让市民们打死呢？他要是真死了，就是对外承认我们的首相和魔族真有勾连，你让同盟国怎么看我们，这铁路还建是不建了？”
    加拉哈德神情一愣，这个她还真没想到。
    首相不死，舆论隨时有反转的可能。
    但若是死了，那就是盖棺定论，到时候事態不仅不会平息，反而会更加严重。
    因为——赴死本身，就是承认！
    这一点，莫说加拉哈德，就连老谋深算的皮尔首相都没能察觉！
    加拉哈德的脸颊微微发红。
    皇帝根本没必要解释这些，他把话说的如此详细直白，很显然……是怕自己听不懂。
    “而且你应该知道，温斯顿就和麦考夫一样，是不可能勾结魔族的。”
    “可他残害同胞却是事实。”
    尤里乌斯抬起视线，两束鹰隼般的目光直盯加拉哈德，一字一顿道：
    “我残害的同胞，比他多得多。”
    加拉哈德眼神闪烁，不自觉低下头，一时竟不敢再去看皇帝的眼睛。
    尤里乌斯继续道：
    “当然，温斯顿会因此受到该有的惩罚，这一点我已经向所有国民保证过了。”
    “那你要怎么向勇者交代？”
    气氛顿时凝滯下来。
    皇帝摩挲著下巴的鬍子，语气意味深长：
    “我还以为你们永远不会管其他人叫『勇者』。”
    “我见过齐格鲁德，他配得上这个称號。”加拉哈德直言不讳。
    “哦？”
    尤里乌斯轻咦了一声，似是起了兴致：
    “那和他比起来如何？”
    “……”
    加拉哈德沉默下来，斟酌了许久才想出一句还算体面的话：
    “有些差距。”
    “哈哈哈哈哈！”
    尤里乌斯豪爽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加拉哈德也不知道皇帝在笑什么，只是听得对方的笑声愈发高亢，然后，戛然而止。
    老皇帝靠著王座，伸出手指向骑士的脚下，用一句话给出了他的“交代”。
    “你现在站的位置，他以前都是跪在那里的。”
    加拉哈德身躯猛地一颤，下意识绷紧了膝盖。
    她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面前这个老人的父亲战死在对魔前线，他的儿女被他送上对魔前线，就连他自己亦不止一次披甲亲征！
    他率领著奥菲斯从一个小小的公国膨胀到雄霸北奇兰的超级帝国，以一国之力將魔族十三王庭挡在卡美洛要塞之外。
    就连史上最强勇者，那位以【破格】为號的亚瑟王都以他的家臣自居。
    这世上没人能向尤里乌斯·奥菲斯討要交代。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可即便如此，这个问题加拉哈德也必须要问。
    她昂起头坚毅的目光再次与皇帝对视：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哪件事？”
    “整件事！”
    加拉哈德语气加重：
    “温斯顿与暗精灵联手，绑架半精灵儿童，利用不死王庭，构陷文森特，袭击钢铁公爵號，酿成神降大案。整件事你知道多少，你到底是被蒙在鼓里还是根本全都知道！”
    骑士，尤其是像加拉哈德这样强大的骑士，基本都是一根肠子通大脑的耿直。
    但这不代表她笨得连这么明显的悖论都察觉不到——
    一个被蒙蔽的皇帝，那他就不是一个贤明的皇帝；一个贤明的皇帝，他就不可能被蒙蔽。
    尤里乌斯这种人有可能被蒙蔽吗？
    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毕竟有一句话，叫做：
    “恶只到宰相，皇帝是被蒙蔽且善的。”
    尤里乌斯坐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望著满脸肃穆的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毫不畏惧，仰著脖子就逼视回去，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沉默持续有两分钟，终於皇帝无奈地嘆了口气：
    “你这性格倒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说著，他摊开双手，脸上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苦笑：
    “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温斯顿想对付文森特很久了，至於其他的……你了解，我向来不过问大臣们在做什么，这次的事的確是我失察。”
    话说明白了，可女骑士紧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来。
    驀的，加拉哈德呼出一口气，左脚后退半步，垂下头俯身鞠腰，缓缓跪了下去。
    “这种虚礼就免了吧，你七岁开始就在铂金宫起居，在我眼里你一直都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加拉哈德弯到一半的膝盖忽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尤里乌斯也察觉自己失言了，有些尷尬的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
    “魔族这些天开始退兵了，前线的战事现在没那么紧迫。你一行二十年，这次回来多休息几天吧。”
    加拉哈德没回话，只是自顾自地行完了整套覲见礼节后，便转身径直走向大门。
    “真不再多待一会儿？”
    身后传来皇帝的呼唤。
    “不必了。”
    骑士头也不回地迈出謁见厅。
    …………
    …………
    铂金宫附近的街角，一家不太起眼的咖啡厅。
    加拉哈德走进店內，隨意扫视了一圈，立刻就在角落的社恐专座找到了蒙著眼睛的银髮女士。
    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確切的说是蹲在那儿，双手环抱膝盖，满脸不安地东张西望。
    “我回来了，让您久等了，布伦希尔德大人。”
    布伦希尔德全身一哆嗦，像是只应激的猫咪般扑过去，一把抱住加拉哈德的手臂：
    “小加尔，你的事都办完了吧，那我们快回英灵殿吧。伦蒂姆德的人好多啊，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加拉哈德沉默片刻，轻轻推开女武神的手：
    “抱歉，布伦希尔德大人，我是来向您道別的。”
    “誒？”布伦希尔德闻言愣住：“你要去哪？”
    “去我早该去的地方，卡美洛要赛。我父亲也在那儿。”
    加拉哈德莞尔一笑：
    “我果然不能就这么和您回英灵殿。成为瓦尔基里，意味著从今往后我就要像看著这次的事一样，对所有发生在眼前的灾难都视而不见。”
    加拉哈德声音平静，脑海中又回想起那个用肉体去阻挡蒸汽列车的白髮青年，想起了那一刻从他背后拔地而起出来的壮汉虚影。
    女骑士弯起嘴角，语气坚定：
    “我无法忍受这一点，我习惯不了。”
    “可是，可是……”
    布伦希尔德急了，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
    “小加尔，以你的天赋完全可以继承我的武艺成为下任女武神！而且只要你拋开外物一心沉浸於武道，未来登临属於你自己的化境也並非没有可能！就像，就像不沉那样！”
    听到对方搬出自己徒弟的成就来激励自己，加拉哈德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恍惚。
    布伦希尔德此刻的话语和十几年自己劝说伏尔泰跟自己走时说的话几乎如出一辙。
    而当时，那傻大个是如此回绝自己的：
    “如果咱的史诗不能保护咱想保护的人，那铸就史诗还有啥意思呢？”
    “如果我的武艺不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事物，那么臻至化境又有什么意义？”
    女武神眼眶微微睁大，就此沉默下来。
    她知道加拉哈德去意已决，只能瘪著嘴满脸失落。
    “別露出这种表情嘛，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加拉哈德像是顺毛般揉了揉布伦希尔德的头髮：
    “而且，我给您找了一位更有天赋的继承者。”
    “我不喜欢陌生人……”
    女武神小声嘟囔著，加拉哈德却笑了出来：
    “那您能放心了，这个人您见过的，而且本身就和您有些渊源。从辈分上来算，应该是您的徒子徒孙。”
    “我已经给她去了信，她似乎也有同样的意愿，大概过几天就能到伦蒂姆德了。”
    …………
    …………
    铂金宫。
    尤里乌斯闭目倚靠王座，並没有因为加拉哈德的离开而结束朝见，像是还在等待著谁。
    驀然，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謁见厅的寧静。
    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从外头小跑进来。
    来人鬍子拉碴、头髮凌乱、眼圈厚重，肤色病態的苍白，整个人看上去精气神严重不足，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重刑犯一样。
    不过比起他不翼而飞的左眼和残缺大半的左手而言，以上这些倒也实在不值一提。
    中年男人走到大厅中央，立刻单膝下跪：
    “臣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参见皇帝陛下！”
    麦考夫把头埋的很低，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
    今天一早，谢林福德收容所收到皇帝特令，立即释放自己，甚至连洗漱更衣的时间都不给就火急火燎地把自己送回伦蒂姆德。
    路上，麦考夫根据报纸上的信息和押送警员的陈述，了解了大致的情况——神降大案、首相引咎、伦蒂姆德抗议游行、大罢工……
    事態很严重，严重到那位早已不再亲临朝政的皇帝陛下一天之內连下了两道敕令！
    不妙啊…
    麦考夫心跳极快，脑门上细细密密得全是冷汗。
    “你有什么看法。”
    王座之上不咸不淡的传来问话。
    麦考夫身躯颤抖了一下，把头埋的更低：
    “回陛下，於情於理首相阁下都不可能勾结魔族，蒂塔尼亚女皇送来这份半真半假的口供显然居心叵测，恐怕是刻意想造成奥菲斯国內社会动盪。”
    大厅静悄悄的，王座上没有传来回应。
    麦考夫只得硬著头皮继续道：
    “另一边，勇者齐格鲁德在同一时间控诉首相阁下，相当於是变相作证口供的真实性，助长了舆论的发酵。考虑到女皇刚刚召见过勇者，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当时结下了某种协议，关係非同一般。”
    说罢，他微微抬头瞄了一眼王座上的皇帝。
    尤里乌斯依旧闭著眼睛，面容静謐。
    大厅內的灯光在老者闭锁的眉头和淡漠的唇线间投下不规则的阴影，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
    麦考夫只觉得喉咙乾涩，冷汗顺著脖颈淋漓而下。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终於结巴著道：
    “舆，舆，舆论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我，臣与军情五处难辞其咎。”
    洛斯林德上午发来的口供，下午全市都知道了，舆论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內发酵到了抗议大罢工的地步，这正常吗？
    军情五处，全名奥菲斯国家安全局，专门负责应对来自外部的谍报活动。控制舆论本该是他们的工作，可这次，控制舆论的机构竟然自己被捲入了舆论的中心！
    这是谁的失职？
    黑夹克吗？
    因为他掺和进了皮尔首相的倒文大业？
    不，黑夹克只是军情五处的代理局长，而麦考夫才是军情五处真正的领导。
    没有麦考夫的牵头，军情五处怎么敢帮著首相倒文？
    皇帝可以不管下头的爭斗，可这些蠢货斗到现在竟然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了，这像话吗！
    麦考夫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释放说好听点那叫临危受命，可说难听点，这就是戴罪立功。
    这次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皇帝的国策，倘若解决不好，只凭麦考夫和温斯顿这两颗人头是根本不够砍的！
    “先平息舆论，首相的职务暂时由你来代劳。”
    冷漠到如同机械一样的声音从王座之上传来，和刚才见加拉哈德时的和蔼可亲简直判若两人。
    “以及。”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鹰隼般的眸子里森然毕露：
    “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我要所有在今天这件事上煽风点火的人，全部从这个国家里消失！”

 第618章 贝克街的天眼

    贝克街221b。
    客厅內，夏洛克翘著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双眼半闭，十指相对放在小腹上，思索著什么。
    一个穿著燕尾服的老人坐在侦探对面，神情紧张地等待著。
    叮铃~
    铜铃清脆。
    华生抱著袋零食走了进来，看著客厅眨了眨眼睛：
    “嗯，这么晚了还有客人？”
    燕尾服老人闻言看了眼手錶站起身：
    “这是老爷最后的愿望，拜託您了，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不动声色。
    老人摘下礼帽冲二人致意，隨即便朝屋外走去。
    华生侧身避让的同时瞥了眼那老人的脸。
    他把零食搁在乱糟糟的餐桌上，在另一张单人沙发坐下才问：
    “刚才那位不是首相阁下的老管家吗，他来这里做什么？”
    夏洛克闭著眼：“外面的情况。”
    华生耸了耸肩，他早就习惯了搭档的答非所问：
    “和你料想的分毫不差，神降大案传开的瞬间舆论就炸了。抗议、游行、大罢工一气呵成，显然是有神秘客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顿了顿，犹豫著道：
    “对了，有一件事……”
    “麦考夫被放出来了。”
    华生一愣：“你已经知道了？”
    夏洛克猛地睁开眼睛，大步走到餐桌前翻找起零食袋：
    “温斯顿·皮尔下野，文森特·威灵顿革职，麦考夫復出是可以预测的，长脑子的政客一共也没几个。”
    华生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所以是什么事？”夏洛克突兀地问道。
    “什么什么事？”
    “今天医院罢工，你不上班却回来得那么晚，不是因为麦考夫找你吗？”
    夏洛克抓起一只热狗塞进嘴里，坐回沙发斜眼看著华生。
    后者眉毛抽搐了几下，嘆了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皇帝要麦考夫在限期內挖出所有在今天煽动舆论的神秘客，他做不到又拉不下脸来求我，所以找你帮忙传话。於是品格高尚的华生医生不计前嫌，在市中心的高级食品店里买了一袋零食，正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我。”
    福尔摩斯嚼著热狗，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语速。
    华生的嘴张了半晌愣是没有后话，因为台词全让对面说完了，只得低著头道：
    “我也不是不计前嫌……皇帝陛下这次真的动怒了，你哥哥要是没办法在半月內平息事端恐怕这次就不是坐牢这么简单了，你看……”
    哗啦~
    他的话没说完，两根修长的手指就夹著一张纸片递到他眼前。
    华生愣了一下，扭头看向正咽下最后一口热狗的夏洛克：
    “这是什么？”
    “名单。”
    “什么名单？”华生一脸疑惑。
    “今天露头的神秘客，红名是確认，蓝名是嫌疑。”大侦探言简意賅。
    华生懵了半晌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这对兄弟平日里针锋相对，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很关心对方的嘛。”
    他这话刚说完，夹著纸片的手就迅速收了回去。
    华生眼疾手快，一把抢过纸片翻看起来。
    上面写著大概十来个人，红名占了大半，性別、年龄、职业、住址、生活习惯以及今天反常的举动都標了出来，详细到只要给了麦考夫立刻就能派人抓捕的地步。
    “夏洛克，有些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偷偷藏一盏【鹰眼提灯】。”
    华生嘖嘖称奇地將纸片塞入怀中：
    “行，那我先替你哥哥谢谢你。”
    夏洛克面无表情，只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华生心里憋著笑道：
    “现在可以放心说说新案子了吧。首相府的老管家带来的，该不会是让我们给皮尔首相打官司吧？”
    大侦探掏出火柴点燃菸斗，用下巴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袋：
    “不是案子，是调查一个人。”
    华生打开文件袋拿出资料，只一眼就皱起眉头。
    这是某位冒险者的註册资料，以及他在奥菲斯境內至今的活动记录。
    该怎么说呢，资料做的很是多余，因为这位冒险者的行动轨跡本身就是透明公开的，隨便翻翻报纸就能查到一大堆。
    “齐格鲁德？查他做什么？都到这地步了，皮尔首相难道还觉得齐格鲁德是摩恩派来的间谍？”
    华生一脑门的问號。
    之前列车事件的时候，温斯顿·皮尔就发来一份齐格飞的个人资料，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让夏洛克指认黑袍宰相是神秘客。
    但肉眼可见，这根本是扯淡，皮尔首相就是想找个理由对摩恩重拳出击罢了。
    而现在，齐格鲁德的勇者身份已然曝光，摩恩间谍的说法更是不攻自破。
    哪门子摩恩间谍会给奥菲斯拼命啊？
    “我觉得没什么好查的。勇者大人刚为我们救下格林伍德，皮尔居然还要怀疑人家是摩恩的间谍？就因为勇者指控了他吗？”
    华生没好气地说著，可一扭头却见夏洛克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自己，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夏洛克，你不会真这么觉得吧？”
    侦探收回视线，叼著菸斗吸了一口：
    “齐格鲁德是谁？”
    “勇者啊。”
    夏洛克又问：“白龙是谁？”
    “齐格鲁德啊。”
    “齐格鲁德和白龙是什么关係？”
    华生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摸不著头脑：
    “什么什么关係，齐格鲁德就是白龙，白龙就是齐格鲁德，同一个人啊。”
    “凡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僵化，明明都已经要接近真相了，却无法再去多想一步。勇者是齐格鲁德，齐格鲁德是白龙，那么……”
    夏洛克夹住菸斗，吐出一口长长的白烟：
    “白龙是谁？”
    华生的瞳孔骤然收缩，腰背都挺了起来：
    “……你是说，齐格鲁德也是假名？”
    他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能，勇者为什么要如此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没道理啊！”
    “这位勇者身上的疑点有很多，你连一个都没观察到吗？”
    夏洛克靠著沙发翘起二郎腿：
    “首当其衝的第一点，他的力量有问题。勇者並不是这两天才开始活跃的，早在去年春季，他就在摩恩的康斯顿城击溃了亡灵主宰，也就是说在那个时间点齐格鲁德就已经拥有了勇者的力量。可你回忆一下，他在阻止『钢铁公爵號』坠崖时差点被列车活活撞死，这是勇者该有的表现吗？”
    华生闻声呆愣。
    “不仅如此，根据报纸上报导，齐格鲁德最初面对不死大军时也是被敌人打得遍体鳞伤几近濒死，直到冒险者联军赶到才发挥出勇者的超凡力量反败为胜。如果这一段不是新闻学的魅力加工，那这一系列的反差只能表明一件事。”
    夏洛克挑著眉毛露出玩味的笑容：
    “齐格鲁德的勇者之力出了问题，至少有一个从强大到衰弱，再到强大的变化。”
    华生皱起眉头：“可你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当然能说明很多事，可以解释第二个疑点。”
    夏洛克双手习惯性地摆出尖塔式：
    “齐格鲁德的身份是西境惨案的生还者，以及他在最初组建小队时，曾严词拒绝比蒙兽人入队。”
    华生翻了翻资料，果然在註册信息表中找到了这段记录，瞬时沉默下来。
    “勇者不可能是什么生还者，这是个显而易见的偽装，谁都能发现。当然，这或许是齐格鲁德为了低调行事而撒的谎言，倒也无伤大雅，问题是后续，他对兽人的排斥却是货真价实的。说明齐格鲁德对兽人一定有仇恨，而且是血海深仇，足以让他对所有兽人都產生敌意。那么，恨从何来呢？”
    夏洛克摇晃著脚尖自问自答：
    “这我们就要从他的另一个身份——【白龙】里面找答案了。”
    华生心念一动，脱口而出：“【黑钢】和【白龙】！”
    “对，【钢龙】小队。”
    夏洛克点点头：
    “勇者去年创建的队伍，曾在摩恩南境活跃过两个月，可后来就消失不见了。而小队的另一名成员【黑钢】近一年来也音讯全无，这次齐格鲁德行走奥菲斯身边也没有出现这位【黑钢】，可能性只有两个。一，二者的友情產生破裂分道扬鑣；二，【黑钢】死了。”
    华生咽了口唾沫：“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勇者的力量会衰退了，他失去了当时唯一一位伙伴！”
    “若是分道扬鑣，【黑钢】不可能音讯全无，所以我个人偏向第二种可能，【黑钢】因为某些原因……逝去了。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夏洛克眯著眼睛，引导著华生的思路。
    华生也不是弱智，到了这份上用脚趾都该想明白了：
    “兽人，【黑钢】是死在了比蒙兽人手上，所以勇者才会如此厌恶兽人。”
    “所以，要调查齐格鲁德的身份得从【白龙】下手，而要调查【白龙】的身份必然要联繫上【黑钢】，那么【黑钢】是谁？”
    华生的心臟怦怦直跳，他感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正在贝克街这家小小的侦探事务所被抽丝剥茧，掀开面纱。
    “【黑钢】，根据公会榜单上的描述，这是一位使用大盾的骑士，其特点是刀枪不入的强悍身躯。”
    夏洛克弹了弹菸斗，盯著华生的眼睛问道：
    “摩恩是不是就有一位使用大盾且特点为防守的传奇人物去年死在了狼王巴格斯的手里？”
    轰！
    宛如一声惊雷在华生的耳边炸响，他拍著大腿站起身吼道：
    “【不沉】，伏尔泰！！”
    “温斯顿·皮尔的感觉没有错，齐格鲁德確实和摩恩有密切的关联。不过仅凭这些就要认定他是摩恩的人也不现实，说到底以上这些连推理都算不上，没有证据的推理只能是猜测，而那位黑袍宰相绝不可能留著证据给我们察。但，我有一个直觉……”
    昏黄的灯光下，夏洛克·福尔摩斯將菸斗搁在茶几上，后背依靠沙发，十指相对抵住下巴。
    这位在未来註定要与齐格飞对峙的贝克街天眼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们这位勇者大人的真正身份必然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第619章 各自的未来

    深夜，格林伍德。
    伦蒂姆德汹涌澎湃的民愤丝毫不影响森都的风平浪静，火热的庆功宴从白天一直持续到了黑夜。
    黑白酒馆內，文森特勾著齐格飞的脖子，满身酒气地说道：
    “齐格鲁德，嗝，兄弟！温斯顿这老东西，太滑了，我弄不过他！要没你，怕是又得让他溜了！这下子，我也算对得起列车上死去的那帮兄弟了……”
    他神情落寞地豪饮一口，把木桶杯重重砸在桌上：
    “大恩不言谢！以后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都来找我！在奥菲斯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文森特这话倒也不全是酒醉吹牛逼。
    他虽然已经被革了职务，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可都在，集团军里的不少年轻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而且即便撇开將军的身份，文森特也不是啥平头百姓。
    他的全名叫文森特·威灵顿，没错，那个威灵顿军工的威灵顿，奥菲斯三大军工巨头之一的威灵顿！
    文森特虽然不参与公司的运营，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就是威灵顿军工背后的靠山。
    而现在，在军队里混不下去的文少只能苦哈哈地回家继承亿万財產了。
    齐格飞现在已经没什么事需要別人来帮忙了，可漂亮话谁不爱听呢？
    他轻笑一声，举起酒杯：
    “那行，干！”
    “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这时，隔壁酒桌上传来一阵整齐的喧譁声。
    齐格飞扭头看去，就见到十来个冒险者和士兵正围著薇薇安娜舞动双手打著call。
    “就唱一曲嘛，薇薇安娜小姐！！”
    “就是啊，別谦虚啦，你的歌声大伙都有耳共闻吶！”
    “在场的兄弟们，还有谁想听薇薇安娜小姐唱歌？！”
    “我！”
    “有！”
    “我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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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声四起，大厅內其他酒桌上的客人顿时都起身附和。
    那一个个都是酒过三巡面红耳赤，几杯马尿把他们灌得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诗人小姐被拥在中间，俏脸红润，大眼睛闪闪发亮。
    一直以来旁人对她的歌声都是避之不及，这么眾星捧月的待遇她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梦到过。
    要不……就小试一下？
    薇薇安娜胸口怦怦直跳，缓缓吸了一口气。
    哄闹的大厅立时安静下来，除了满脸惊恐的齐格飞和卡塔丽娜以及早就跑的没影的罗宾汉，所有人都是伸长脖子分外期待。
    薇薇安娜刚要开口，钱特大剧院那悽惨的一幕猛地浮上心头，已经到了嗓子眼的歌词顿时卡住。
    她咽了口唾沫，笑容僵硬道：
    “咳咳，嗓子有些干，我去准备一下，等等哦。”
    说完，也不等眾人反应，她就钻出人群逃跑似的离开了。
    ……
    黑白食馆二楼，独立包厢的阳台。
    薇薇安娜望著夜晚的森林，表情很是沮丧。
    她最终还是没敢唱，只有天知道先前的奇蹟还会不会发生。
    但大概，是不会有第二次的。
    毕竟当时天是这么说的——
    “灰姑娘的魔法仅限今晚。”
    薇薇安娜嘆了口气，目光望向南方。
    那里再过去一点就是萨默塞特郡，一个布满高山的乡村郡，一个奥菲斯帝国硕大的版图中很是不起眼的行政区。
    薇薇安娜的故乡就在萨默塞特郡內一座湖中岛屿上，是当地豪门阿瓦隆家族的大小姐。
    薇薇安娜依稀记得的童年都是在岛上度过的，每天都被父母逼著学习各种乱七八糟的课程，接受他们安排好的人生道路，过得就像一只笼中鸟。
    她依稀记得，一年前自己实在受不了被规划好的人生，她想成为音乐家，她嚮往巡演大陆的生活，於是趁家里人不注意偷了艘小渔船逃出了出来。
    她依稀记得，自己这一年来磕磕绊绊的单身旅行，加入小队、唱歌、被劝离小队，加入小队、唱歌、被劝离小队……如此重复。
    为什么说是依稀呢？
    因为对於过去的记忆薇薇安娜很是模糊，就像是做梦一样。
    可能因为儘是些糟心的事，所以她懒得回忆起来。
    但这段时间的冒险，薇薇安娜却记得很鲜明。
    【紫罗兰之歌】这支小队组建起来冒险至今的每一天，她都记得清晰无比。
    虽然只有短短四个月的时间，她却感觉有大半生那么漫长充实，就仿佛……自己真的活了过来一样。
    所以，她才不希望小队就此解散。
    和这些伙伴分別后，薇薇安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又能做什么。
    她想成为音乐家，可歌喉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无论如何努力训练始终不堪入耳。
    她想要自由，可离家出走至今她依旧丝毫没有半点自由的感觉形同坐牢……
    虽然不是今天，但薇薇安娜知道小队迟早是要解散的。
    齐格鲁德、卡塔丽娜、罗宾汉还有自己，大家虽然脾性相投，但实力、身份、责任乃至连目標都不一样。
    就和这场庆功宴一样，今天眾人不分彼此地位的在这里一同举杯欢庆，可到了明天，古蕾希婭会变回那个难以企及的冰之精灵王，文森特会成为高高在上的企业龙头，集团军士兵回到基地驻守这片毗邻洛斯林德的边疆，冒险者们继续过著自由但朝不保夕的生活……
    甚至可能未来的某一天，此刻在这间酒馆勾肩搭背纵酒高歌的两个人会因为各自的立场拔刀相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我接下来，又该去哪呢？”
    哗啦啦。
    夜风吹拂，森林中群树摇曳。
    一个谦和中正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
    “你自由了，从今往后做你想做的事吧。”
    薇薇安娜顿时一愣。
    天，天之声？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自由了？
    诗人小姐眨巴著眼睛，恍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附近没什么人，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著软软糯糯地清唱了起来。
    少女的歌声伴隨著微风飘进夜晚的森林。
    不再是过去那种整人般的刺耳，却也没了前些天治癒死伤的奇蹟。
    仅仅只是清脆，以及到了高音时的小小走调。
    称不上什么天籟，倒也悦耳，是属於一个平凡的爱唱歌的姑娘努力与汗水的迴响。
    薇薇安娜越唱越开心，越唱越尽兴。
    她鼓动著歌喉，一滴眼泪无声滑落。
    ……
    森林中。
    罗宾汉叼著一根树枝，抱著脑袋躺在树梢上。
    耳边传来少女带著些哭腔的歌声。
    一曲毕，他吐掉树枝评价道：
    “还是难听。”
    隨即，百相翻身下树，面无表情地冲吹拂的夜风说话：
    “人送到了，结帐吧，梅林。”
    ……
    大厅內。
    “喝呀，卡塔丽娜，別愣著，喝呀！这酒很有意思，永远都喝不完，哈哈哈！”
    翡翠脸颊鼻子通红，满嘴酒气地不停给卡塔丽娜递酒。
    “好，好。”
    卡塔丽娜伸手接过，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悄咪咪把酒倒进对方的木桶杯里。
    “唔，你看，它又满上了！”
    平日里在宴会上最来劲的傻妞不知为何今天格外克制。
    她应付完被马尿灌成弱智的翡翠，抬眼望向远处正在和冒险者们拼酒的齐格飞。
    勇者威武，仗著龙人的强悍身躯已经喝趴下了三桌人，正在攻坚第四桌。
    卡塔丽娜留恋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低下头从怀里取出一封邀请函。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默默变得坚决。

 第620章 不告而別（除夕快乐！）

    次日清晨。
    旅馆內，此起彼伏的鼾声混杂著痛苦的呻吟，冒险者们正在为他们的彻夜豪饮付出代价。
    齐格飞坐在客房阳台的躺椅上，就著晨光翻阅新到的《帝国日报》。
    一连霸占了三天头版头条的勇者齐格鲁德今天终於换成了別人。
    【皮尔首相因政务失察已被停职，皇帝陛下將亲自负责对此事的调查。】
    副標题：
    【皇室声明：为维护帝国政体廉洁，清查內部失序责任，相关人士正配合调查中。】
    齐格飞皱起眉头，嘴里忍不住骂道：“他妈的这老不死命是真硬啊！”
    “老弟，咱觉得这事是你办的太急了。”一旁的伏尔泰把脑袋凑了过来瞅了眼报纸道。
    齐格飞嘖了一声：“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吗？奥菲斯人自己犯浑的机会千载难逢，我这会儿不使使劲多折他们两柱，以后去哪找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前天齐格飞和蒂塔尼亚谈妥后第一时间就联繫了夏儂，请史官集团启用正在伦蒂姆德潜伏的漫游者，配合自己在帝都引爆舆论炸弹，力求在奥菲斯政府反应过来前闷死温斯顿·皮尔。
    而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皮尔首相不仅没死，甚至连公开的罪名都是“政务失察”！
    温斯顿·皮尔与其说是被拘捕了，倒不如说是被保护起来了。
    这样的发展要说多意外倒也称不上，但齐格飞没想到的是，集合了洛斯林德、冒险者公会、漫游者三方力量的舆论炸弹竟然让那老皇帝简简单单就给拆了！
    这份恐怖的统治力才是让齐格飞烦躁的原因。
    奥菲斯表面上看著有国会、有两院、有內阁，好像很民主的样子，可本质还是尤里乌斯的一言堂。
    文森特私自调兵形同造反，他一摆手说算就算了；温斯顿玩火差点玩没了半个帝国，他依旧是重拿轻放。
    这两人现在一个革职一个拘捕看似垮台，但实际上根本屁事没有。
    今天老皇帝能顶著这么大的舆论压力强保皮尔，明天他就能把人放出来，过两年等风头过去就能唱一出奥菲斯版的二入白宫。
    齐格飞看不明白这老东西到底是真心大，还是已经察觉到自己要搞他的国柱。
    若是后者，那就太恐怖了。
    伏尔泰熊脸认真地说道：“老弟，咱们这刚把亡灵之神干趴下你就冲温斯顿开刀，意图太明显了，老皇帝可不是笨蛋肯定能察觉出问题的嘞。”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他察不察觉了。”
    齐格飞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急躁：
    “我这次可是以勇者的身份，在师出有名且刚救了格林伍德的前提下，指名道姓要皮尔的命，那老皇帝都敢保！他这是摆明车马和我叫板啊！奇兰以往有过这种例子吗？！”
    在奇兰的这条血管，人类打魔族那是底层逻辑，作为对魔尖兵的勇者无论在哪个时代地位都是超然的。
    可在今天的奥菲斯，尤里乌斯的意志凌驾於勇者的意志，这已然逾越了血管运作的底层逻辑！
    奥菲斯的人民对於皇帝的信任已经到了一种盲从的地步，怕是太阳神最忠实的信徒都未必有这么虔诚。
    这么大的事都能压下来意味著老皇帝只要一天不死，奥菲斯就不可能从內部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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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一想到自己回到摩恩后就要和尤里乌斯开干，他就觉得胃疼。
    这种情况莫说勇者了，自己就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摩恩啊！
    “我总不能真飞到伦蒂姆德去图图一番吧……”
    齐格飞嘆了口气，心情复杂。
    忽然，他眉毛一挑，扭头瞪著伏尔泰：“你刚才骂我是笨蛋？”
    伏尔泰闻言心虚地说道：“没，没有啊。”
    “放屁！什么叫老皇帝可不是笨蛋？那你说谁是笨蛋？”齐格飞棱著眼珠子骂道：“你他妈就这猪脑子还有脸骂我？”
    傻大个缩了缩脖子小声回道：“你现在確实没啥脑子啊，一手好牌乱打成这样。蒂塔尼亚女皇明显也有反制奥菲斯的想法，老弟你要是愿意多等两天，等她派人带著露娜到了伦蒂姆德再发动舆论施压，老皇帝说不定就妥协了嘞。”
    齐格飞闻言瞬间就急眼了：“不是大哥，你一个字都不识的文盲，搁这分析什么寄吧劲儿啊？！怎么著的你还想当我的外置大脑啊！？”
    “咱觉得也不是不行。”傻大个小声逼逼。
    “滚！你给我滚！”
    齐格飞气急败坏地把伏尔泰撵走，自己接著看报纸。
    除此之外就没啥实质性的东西了，基本都是“游行民眾已大部分回归岗位、社会稳定人民安康、我们国家今天也欣欣向荣”之类的內容。
    新闻学即便在异世界依旧稳定发挥著它无与伦比的魅力。
    忽地，齐格飞目光一凝，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帝国日报》不同於《泰晤士报》只发表奥菲斯政治和伦蒂姆德事务领域的新闻，前者广罗奇兰诸国所有的大事件，並由业內专业人士对事件做出不夹杂半点私货的点评。
    特別一提，这一年来被《帝国日报》黑得最惨的就是此刻正在看报纸的齐老板。
    只不过，由於其他国家的信息传递並没有奥菲斯这么迅速，因此国外的新闻基本都是延迟的。
    比如齐格飞现在看到的这条——
    【食武祭决赛於三日前结束，种子选手雷光骑士麦克维斯爆冷败北，熊族新秀战士勇夺冠军腰带！】
    下方还配著照片，一个壮硕的熊人战士高举双手张嘴咆哮，脚边趴著死狗一样的麦克维斯。
    在奥菲斯的报纸上看到自家人让齐格飞颇为意外，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雷光居然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
    “这货怎么变得这么菜啊，嫖虚脱了？”
    齐格飞正犯嘀咕，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三天前？那不是我和尼科勒开打的时候嘛……？应，应该不是我的问题，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他又往后翻了翻看到了另一张照片：
    颁奖人递上冠军腰带，刚才的熊人战士双手接过，构图的中央雷光眼眶发红地死死盯著那条腰带。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种构图下，麦克维斯的目光恰好能和看报人的视线对上，那愤恨、不甘乃至怨毒的眼神简直要穿透照片。
    齐格飞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心虚地合上报纸。
    “咳，洗漱洗漱，该去比蒙了。”
    咚咚咚！
    这时，客房门被突然扣响，薇薇安娜焦急的声音从传了进来：
    “齐格鲁德你醒了吗？快出来，卡塔丽娜不见了！”
    齐格飞猛然起身。
    …………
    卡塔丽娜的房间。
    叠得四四方方的被褥搁在床上，床单冰凉没有余温。
    【苍白的正义】用白布包裹著写靠在床头，那名一直与其形影不离的女骑士却不见踪影。
    薇薇安娜面色担忧地说道：“我刚才来叫卡塔丽娜起床才发现她不在，店员说她昨晚根本就没住，不会有事吧？”
    齐格飞闻声无言，视线扫过床头的纯白大枪，隨即落在茶几上一张用杯子压住的纸片上。
    他怔了怔，走上前拾起展开。

 第621章 再见，再见（上）

    【大人：
    我把大伙的房费都结了，也去公会办了离队手续，不辞而別希望您不要生气。
    您不用担心，我不是离家出走。
    前天我收到一份邀请函，是加尔小姐发来的，要把我介绍到英灵殿跟著女武神大人学习武艺。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啦！
    您知道的，雷光大人也是女武神的弟子，而罗兰老师是雷光大人的弟子，如果能拜女武神大人为师，那以后罗兰见了我就要叫师伯啦！哈哈哈！
    咳，开玩笑的。
    ……我还是见习骑士的时候，罗兰老师就说，要成为真正的骑士首先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我一直觉得自己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但那天您明明嚇得脸色惨白却依然决心死战的模样，我才理解真正的勇气是什么。】
    信到这里，有一大团晕开的墨渍。
    【別怪加尔小姐，就算她不邀请我，我也有去找她的打算。您就当……我这只傻狍子终於学会站起来走路了。
    也麻烦代我向殿下道个別。
    对了，您送我的神器先还给您，等我什么时候配得上它，等我成为配得上您的长枪……
    下一次，我不会看著您一个人去搏命了！
    ——骑士卡塔丽娜】
    简短的辞別信到这戛然而止。
    “这傻妞……”
    齐格飞读著信，心情无比复杂。
    说实话，他真的有点猝不及防。
    因为此前齐格飞根本没察觉任何卡塔丽娜打算离队的徵兆。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从来没关注过卡塔丽娜的想法，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活跃气氛的掛件，一只始终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傻狍子。
    可或许，她的內心並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迟钝。
    那晚齐格飞赶走卡塔丽娜只是不希望对方陪著自己去送死，却不想傻狍子对这事如此耿耿於怀。
    今日仓促一別，天知道下一次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卡塔丽娜真的走了吗？”
    薇薇安娜的语气莫名有些焦虑。
    “走了。”
    齐格飞合上信纸，欣慰又不舍地嘆了口气：
    “要成女武神的门徒了，但愿別变成女同吧。”
    “那，那我们的小队呢？”薇薇安娜有些不安的问道。
    齐格飞闻声沉默下来。
    薇薇安娜虽然说的是小队，但齐格飞知道她真正担忧的其实是自己的去路。
    卡塔丽娜如今去了英灵殿，罗宾汉明显有自己的打算迟早会自己提出离队。
    到时候紫罗兰小队就只剩下薇薇安娜了。
    偏偏这姑娘不论战力还是个性都不是很靠谱，齐格飞实在不放心把她丟在这。
    思忖了几秒，齐格飞提议道：“这样，我先……”
    吱嘎——
    他的话还没出口，旅馆外的街道上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剎车声。
    一名穿著得体的老人带著个头髮蓬乱的中年从车上走了下来，四处打量著。
    “是这吗？”
    “应该没错，勇者小队昨晚就是住在这家旅店里，都不是秘密。”
    “那行，自个收拾一下，把礼品带上，待会儿別失了礼数。如果勇者大人不同意绝不能强求！”
    “当然的。”
    两人简短交流两句就准备进旅店，却在这时二楼客房的窗户打开，薇薇安娜探出脑袋与那二人的视线对在了一起。
    …………
    “薇薇安娜小姐，您再考虑考虑……”
    “可是我……”
    “没关係，我们的方案是……”
    “如果您同意，除了合同上的薪酬，我们还能出这个数……”
    休息室內，齐格飞抱著肩膀靠在墙角，端望著薇薇安娜和那两人的商谈。
    情况他也听了个大概。
    那场音乐会被紫罗兰小队搅黄后，大典中止，金主撤资，钱特市的旅游业飞速下滑。
    为了挽救即將陷入经济危机的城市，市长带著剧院总监连夜赶到格林伍德请求身为勇者同伴且拥有天籟歌喉的薇薇安娜出道成为歌手，为钱特代言。
    嗯？这剧情怎么听著有点耳熟？
    坦白说，齐格飞觉得这主意很餿，不亚於之前的薇尔莉特復活祭。
    且不论薇薇安娜的“天籟歌喉“，钱特他也去过，那种產业链极度畸形的城市凉掉是迟早的事。
    薇薇安娜此时入伙颇有点四九年进国军的意味。
    只不过……
    齐格飞抬起眼皮，那边薇薇安娜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腰背挺直，埋著头脸颊红润，不时地摇摇头摆摆手，似乎在委婉拒绝著。
    可齐格飞分明看到，诗人小姐的眼眸里像是点缀了星河般，正遏制不住地闪闪发亮。
    齐格飞轻笑一声，转身出门而去。
    大概四十分钟后，旅馆前的街道上，薇薇安娜踮著脚尖走到齐格飞面前，扭捏著说道：
    “齐格鲁德…那个…我……”
    “去唄。”齐格飞话语乾脆。
    薇薇安娜愣住。
    “比起冒险者，你的性格確实更加適合这行，想做就別犹豫，你的人生属於你自己。如果做不成就回来，我这支小队永远缺一个唱歌跑调的吟游诗人。”齐格飞笑著说道。
    诗人小姐的眼眶渐渐发红：“我就是先去看看，还没决定呢！”
    齐格飞看著对方眼角的泪痣笑道：“以后成了薇尔莉特那样的大明星，別忘了我这个穷兄弟就行~”
    “去你的！”
    薇薇安娜破涕为笑，攥紧小拳头轻轻捶了下齐格飞的胸口。
    齐格飞思忖几秒，打开漫游手册刷的撕了两页下来。
    “没什么准备，就用这个当临別礼吧。”
    诗人小姐早就见过齐格鲁德像变魔术一样从笔记里拿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奇地问道：“这个单独一页也能用嘛？”
    “对，除了储物还有很多別的功能，用起来不难，你回头自己研究吧。”齐格飞隨意说道。
    薇薇安娜小心地纸片对摺塞进怀里，抬起头望著齐格飞：“那……我走了。”
    齐格飞洒脱点头：“去吧，常联繫。”
    汽车发动，引擎轰鸣。
    轮胎掀起一阵尘土，载著诗人小姐奔向属於她的未来。
    齐格飞望著远去的车辆，目光有些落寞。
    “齐格鲁德！！”
    忽然，远处传来呼唤。
    薇薇安娜从车窗探出身子，笑容灿烂地挥手大喊：
    “等我大红大紫的那一天，你一定要来看我的演出啊！”
    齐格飞猛地恍惚了一下，愣了愣，才笑著招手回话：
    “一定！”
    昔日的薇尔莉特，如今的薇薇安娜，命运曾经给这姑娘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但兜兜转转的，她还是回到了自己的轨跡上。
    直到汽车消失在视线中，齐格飞才收回目光。
    “这么捨不得呀老弟？”伏尔泰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格飞没好气得骂道：“放屁，我这是乐得清净！”
    他嘀咕著转身走回旅馆，心中思量著一会儿要怎么和最后那名队友解释。
    可刚一迈步，就顿了下来。
    “不是。”
    齐格飞挠了挠头，看著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人：
    “你们几个是不是说好的啊？”

 第622章 再见，再见（下）（新年快乐！）

    “她们俩我不清楚，但我確实打算今天走。”
    旅店门口，精灵游侠背著长弓，披著斗篷，戴著齐格飞之前送他的那顶绿帽子，笑意吟吟的，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队长，我向您申请离队。”
    齐格飞沉默片刻，嫌弃地摆摆手：
    “行！走，都赶紧走！我也得启程去比蒙了！”
    话虽这么说著，他却走上前將另一张史页递到罗宾汉眼前：
    “这个拿去，怎么用不需要我教你吧。”
    百相心中一惊，无比诧异地看著齐格飞。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止一次想著抢过来研究研究。
    在摩恩能得到一页漫游手册的不是黑袍宰相的至亲好友，就是被他洗脑过的嫡系鹰犬。
    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啊？
    百相琢磨著，一时忘了伸手去接。
    “不要啊，那算了。”齐格飞作势就要收回。
    百相顿时反应过来：“哎，要要要！当然要了！你拿来吧你！”
    他演都不演將东西一把抢过塞进兜里。
    齐格飞斜眼看著对方，没有说话。
    百相轻咳了一声，正经道：“我也不能白拿你的，这样，你有什么问题儘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
    齐格飞闻声沉默，认真思考了几秒才开口道：“你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去萨默塞特郡，拿我的报酬。”百相回答简练。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百相摇摇头。
    齐格飞吸了口气：“那行，保重了，路上小心。”
    百相下意识就要点头，然后猛然愣住：
    “不对，等一下！这就完了？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问什么？我对你的血型和星座没有兴趣。”
    “不是。”百相有些抓狂了：“你就不好奇吗？比如我是谁、为什么要接近你、有什么目的、对於你的过去都知道些什么，不瞒你说，在奇兰这一亩三分地，还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更没有什么是我办不成的！!”
    和文森特不一样，熔炉百相这番豪言里不掺杂半个牛逼。
    齐格飞一挑眉毛直接问道：“哦，那你是谁？”
    百相闻声顿时愣住了。
    自己刚才是这么说了，可当齐格飞真的发问时，百相才发现，自己似乎並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是谁？】
    百相站在原地，沉默无言。
    “不好说吧。”
    齐格飞脸上贼笑，指著精灵游侠说道：
    “那我来替你回答。你是罗宾汉，是一只满身秘密的精灵，是连箭都射不准的游侠，是在根特镇热心帮助过两个新人冒险者的前辈，是在钱特盪著藤条救了我性命的恩人，是在神降大战及时搬来救兵的队友，是一个看著不著调但关键时刻永远可靠的伙伴。”
    齐格飞看著罗宾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不管你精灵还是別的什么老怪物，也不管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百相嘴唇翕动，瞳孔颤抖，久久呆愣。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低下头，像是自嘲般笑了出来：
    “呵，我算是知道小魅魔为啥这么喜欢你了，你才是真正的魅魔啊……”
    忽地，百相猛然上前一步，抓住齐格飞的肩膀压低音量：
    “伏尔泰的死魔族也有份，別被牵著鼻子走，务必小心！”
    齐格飞一怔，骇然地睁大眼眶。
    百相说罢，就鬆开手退出几步苦笑道：
    “那就这样，一路保重，队长。”
    齐格飞本还想追问，可见到罗宾汉为难的神色最终还是闭上嘴，点了点头：
    “保重，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百相率先转过身。
    【紫罗兰之歌】小队的最后一名成员精灵游侠罗宾汉·胡德就此退出队伍。
    齐格飞望著罗宾汉远去背影，平静的脸色突然垮了下来，用力抹了抹脸。
    “哭啥鼻子呀老弟？又不是永別。”伏尔泰又贱兮兮笑道。
    “哭你妈！眼里进沙子了而已！”
    齐格飞红著眼吼道。
    …………
    一个小时后，格林伍德郊外森林。
    百相驀然回首，只见一道赤红的流星在远处拔地而起，朝著西方急速飞去。
    他抿了抿嘴唇，目光微沉。
    到头来，自己还是包藏了私心。
    没能指名道姓说出撒旦的名字，更没能告知对方魔王的身份。
    不管怎么说，百相到底也算魔族，希望齐格飞能靠拢魔大陆也是人之常情。
    但此刻，变形怪的心底忽地升起一阵愧疚，以及浓郁的不安。
    在梅林的一手安排下，齐格飞成功铸成圣剑，觉醒为勇者候补。
    可他真的会有这么好心吗？
    勇者与魔王相伴相生，勇者的对手永远只有魔王。
    而齐格飞的魔王，就是他自己。
    百相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齐格飞註定要行在一条质疑自己的正义是否正义的道路上。
    然后，终有一天，他將和自己的公义拔剑决战！
    勇者的利刃战无不克，勇者的坚矛攻无不破，可他又如何能洞穿自己心中那个至今都未化开的魔障？
    如此看来，命运打从一开始就没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贏。”
    罗宾汉看著璀璨的流星轨跡，压了压头上绿帽子，声音沙哑：
    “朋友，加油啊。”
    （比蒙復活篇，开幕）

 第623章 再次吃瘪的露娜（感谢电鰻哥的2个大神认证！）

    洛斯林德，圣树议厅內。
    蒂塔尼亚仰头看著高空直线划过的流星尾跡，嘴角不自觉泛著笑意。
    凝望许久，她才收敛目光转过身。
    大厅內，精灵女僕长希鲁夫、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炎之精灵王沙拉曼德齐聚。
    “好了，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一起听听事情的经过吧。”
    精灵女皇瞥著跪在地上的暗精灵，语气清冷：
    “露娜卿，你可以发言了。”
    刚刚復生甦醒的露娜女王脸色虚浮眼圈深重，但语气依旧倔强：
    “我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是我，你会选择早晚沉没的破漏木船还是如日中天的钢铁巨舰？”
    她这话刚说完，沙拉曼德就猛地窜起，抬腿狠狠一脚蹬在露娜的腰上怒骂道：
    “还他妈巨舰？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露娜被踢得一个趔趄，愕然地看向沙拉曼德，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虽然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妄自尊大的模样，但唯独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异种兄长发自內心的敬畏，也知道自己这次能活过来是多亏了沙拉曼德的求情。
    沙拉曼德一改此前面对齐格飞时的恭谨，指著露娜的脸破口大骂：
    “你他妈的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啊你！你当坐在铂金宫里的是谁啊？那是尤里乌斯！就你和温斯顿那点东西瞒得了他吗？温斯顿和文森特斗得头破血流，到现在弄得一个入狱一个革职，兵权回到了谁的手里？”
    露娜闻言愣住。
    “人家奥菲斯內部权力重组，你倒好，赶著趟往火里跳！你以为你帮著首相派办完事能上船？你也不动动脑子，人家文森特汗马功劳到今天也得被清算，你是个什么东西中途跳出来使点阴谋诡计把人家扳倒了就觉得自己能坐享其成了？”沙拉曼德满头红髮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我有他们勾连的不死族的证据，如果奥菲斯人过河拆桥，我就……”
    “你谁啊？谁他妈认你的证据啊？！”沙拉曼德暴跳如雷地打断：“你看一眼报纸啊，勇者大人的指控都拍在他脸上了，你看尤里乌斯认帐了吗？他说他不知道，他对所有事一概不知啊，你明白这其中意味吗？操，你得亏是半途死了呀，否则尤里乌斯秋后算帐，直接往你脑门上扣一个非法干预他国內政的屎盆子，你能怎么办？你说的清楚吗！？”
    露娜瞳孔收缩，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晦影森林的最大经济来源就是以潜伏、暗杀、盗取情报为主一系列地下活动的灰色收入，一旦东窗事发她就是跳进莱茵河也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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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里乌斯要是藉此发兵晦影森林，你让洛斯林德怎么做？你让我们和女皇陛下怎么做？割地赔款还是直接开战啊！”沙拉曼德极其愤怒的喝问：“入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人家为什么要找你？为什么这么好的大饼就让你吃上了？想没想过？你没想，你他妈就像个傻逼一样给人当枪使！”
    露娜红著眼，哑口无言。
    沙拉曼德手指颤抖地指著窗外：
    “他尤里乌斯正面叫板勇者，左手保下温斯顿，右手赦免文森特，现在奥菲斯全军上下对他感恩戴德，面子里子他都要了，就你他妈的里外不是人！你跟他玩啊？你有蔷薇王后的手腕吗？你有黑袍宰相的魄力吗？你玩的过他吗！？”
    露娜的额头已经全是冷汗，口中囁嚅道：
    “我，我是……”
    “你就是个屁！”
    啪！
    沙拉曼德一巴掌抽在露娜的脸上，紧跟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露娜也不敢还手，缩著脖子硬挨兄长的毒打。
    古蕾希婭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幕。
    露娜捂著脸双眼泛红，委屈巴巴地道：“我也只是想让晦影森林未来能好一点……”
    “尤里乌斯今年六十七，马上就六八了，他还能活几年啊，你呢？等他死了你再折腾不行吗？”
    沙拉曼德疲惫地嘆了口气：
    “人可以笨，但不能蠢，你大小也是个精灵王了，做事前过过脑子！没脑子就学学別人，少说话，少做事，再不行就退位，哪怕在家里蹲著呢？”
    古蕾希婭闻言皱起眉头，冷冰冰地扫了沙拉曼德一眼。
    沙拉曼德这时转过身，面向蒂塔尼亚单膝跪地：
    “女皇陛下，愚妹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您发落吧。”
    沙拉曼德这只精灵也是非常鸡贼，看似是在责问露娜，可全程绝口不提露娜出卖冰雪森林同胞一事，毕竟他说的那些事儿到底没有发生，但古蕾希婭的宝贝女儿確確实实被露娜给拐走了。
    偏偏这小子一顿狂喷直接把红脸白脸全唱完了，甚至连怎么发落都替大家想好了，弄得想兴师问罪的古蕾希婭都没了台词。
    精灵女皇始终都掛著淡笑没有插话，见二人吵完了才看著露娜轻轻开口：
    “那就依沙拉曼德卿的意思，露娜卿你退位让出暗之精灵王的宝座，如何？”
    露娜抿了抿嘴，低头轻声嘀咕：
    “我还能怎么样……”
    “怎么的你还有不满啊！”
    沙拉曼德闻声又举起拳头。
    “稍安勿躁，沙拉曼德卿。”
    女皇出声制止，缓步走到露娜跟前，伸手掐住对方的下巴对准自己的脸：
    “露娜卿，你似乎对我很不满，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露娜用力扭过头，没有吭声。
    “我或许大概可能应该有些怠政……”
    站在一旁的希鲁夫眼角顿时抽搐起来。
    “但我自认继位至今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六大森林的事，你的不满从何而来呢？”
    露娜抬起头：“你真想知道？”
    女皇认真点头。
    “好！”露娜眼仁发红地瞪著蒂塔尼亚质问：“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对不起六大森林，那你为什么要杀奥伯龙？”
    这话一出，大厅內瞬间安静。
    沙拉曼德、希鲁夫乃至古蕾希婭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露娜冷笑连连：“你可千万別说什么奥伯龙婚前出轨，你和他的关係只是对外的名义婚姻，你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奥伯龙风流成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一百年前你却突然宣布处死了他？”
    蒂塔尼亚闻声沉默。
    “没话说了？那我来说，因为奥伯龙开放风来森林和你保守政策背道而驰，你控制不住他，你觉得他威胁到了你的皇权，是不是？”
    露娜怒视著女皇的眼睛：
    “奥伯龙死后至今我们不仅没见到他的尸体，就连灵魂都没有回到大圣树！这种事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不只是奥伯龙，妮妙和崔斯坦都是如出一辙的情况，而你连像样的解释都没有，用一句失踪就轻飘飘地把事揭过，他们又犯了什么错？”
    质问声迴荡在大厅內久久不散。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蒂塔尼亚抵著精致的下巴沉吟片刻，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三人：“你们呢，也是这么想的吗？”
    古蕾希婭面无表情，沙拉曼德微低下头，希鲁夫也儘量移开视线。
    復生魔法只握在蒂塔尼亚手里，大圣树的秘密也只有蒂塔尼亚知道，脆弱的高等精灵要统御强悍的新精灵当然是有一些特別手段的。前者靠后者的復生魔法不老不死，后者则以此获得前者们的拥护，这一点精灵六王和歷代精灵皇之间都是心照不宣。
    而在露娜眼中，蒂塔尼亚在短短百年间连续处死三位精灵王的行为，已经堪称倒行逆施。
    蒂塔尼亚直起身，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扭头睨著四人命令道：
    “你们全都打一声响指。”
    眾人闻言都是一愣，面面相覷著不理解女皇这是什么意思。
    “快点。”
    蒂塔尼亚没解释，冷著脸催促。
    啪！
    啪！
    啪！
    啪！
    四声清脆的响指接连响起。
    女皇目光沉凝地依次扫过眾人空空的手掌，才淡漠地说道：
    “妮妙和崔斯坦的失踪与我无关，奥伯龙也不是我杀的。”
    “你还在……”
    露娜刚要发作，蒂塔尼亚便紧接著道：
    “我杀的那个，不是奥伯龙。”
    …………
    …………
    伦蒂姆德，某家报社。
    嘭！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队全副武装的特工举著枪鱼贯而入。
    “举起手来！”
    “都给我双手抱头靠墙蹲好！”
    办公室內的文员们哪见过这阵仗，一个个脸色苍白的举著双手走到墙角。
    特工用枪口指著眾人怒吼：“你们谁是克莱恩？克莱恩·蒂莫雷站出来！”
    “克……克莱恩，他刚刚去了盥洗室。”一个文员哆嗦著说道。
    几名特工当即突入厕所，里头却是空无一人。
    “操！又溜掉一个！”一名特工见状忍不住骂道。
    “真是邪门了，这些东西难道都会人间蒸发吗？这么大个人就是死了，也得留具尸体吧！”
    “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早知道我们要来一样。”
    “要么是我们內部有鬼，要么是这些东西能够共享信息，一个被抓所有的都会惊觉。”
    “行了都別废话，立刻查看下一个名单。”
    特工队长打断队员们的討论，脸色铁青：
    “皇帝陛下已经下了铁令，要趁著这次机会把藏在伦蒂姆德的神秘客全部拔除！”

 第624章 幕间五：疯狂绞杀（感谢逸坞余大佬的大神认证！）

    大炎，风亭。
    夏儂急得小脸通红，左右手双管齐下，落笔如风地在史册上急速书写。
    【计划有变，请眾史官立即撤出参与伦蒂姆德舆论煽动的漫游者！】
    【未参与事件漫游者保持冷静继续潜伏，切勿表现出与日常不符的行为举动。】
    …
    【漫游者周瑞明成功撤离，伦蒂姆德西区总计三位漫游者撤出完毕。】
    【漫游者土肥原英机落网，请管制史官即刻启用紧急预案！】
    “切换视野到河畔区，快！”夏儂转头冲梅林喊著。
    梅林先悄悄瞄了眼旁边的黑髮男子，见对方没有表示，才操纵千里眼切换到此刻的泰晤士河畔。
    隨即，夏儂的眼中便映出河畔区街道的俯瞰景象，满载特工的车队在马路上疾速飞驰。
    史官小姐毫不犹豫提笔就写：
    【四队人马正在赶往泰晤士河畔……】
    亚瑟默然抿著茶，嘴角始终掛著一抹冷笑。
    谢添斜眼看著夏儂忙碌，语气不阴不阳：
    “真是好一颗舆论炸弹，把自己老家给炸塌了，自雷鬼才呀~”
    夏儂现在根本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
    这次在伦蒂姆德的行动虽然是齐格飞提议的，可最终拍板决定的却是她夏儂。
    夏司令手下的兵不过齐、杨、谢添而已，潜伏在伦蒂姆德的漫游者那都不是她的人，这次的行动是她联繫其他史官配合执行的，现在出了问题自然是她负全责。
    “伦蒂姆德就好比泰晤士河的水面，你不动它没人看得清乌黑的水下有什么东西。”谢添继续喋喋不休地分析：“可你现在往里头丟了颗炸弹，原本藏得好好的鱼虾都让你给崩了出来，別说福尔摩斯了，连我都能网上几条。”
    “烦死了！你別马后炮了行不行！之前怎么不见你说这话？”夏儂瞪著眼珠怒吼。
    “这还用我说吗，大飞现在整个人就和石乐志一样，他的话你也敢信啊？”谢添笑眯眯地疯狂补刀：“再说了，这计划要是真的有效，你觉得旁边这位兄弟会看著你行动吗？”
    亚瑟闻声端起茶盏和谢添碰了一下，二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夏儂恨恨地咬了咬贝齿，无言反驳。
    发完所有指令，她合上史册，冷著脸坐回石桌。
    能做的补救措施都做了，接下来能撤出多少漫游者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不过无论是撤离还是被抓捕，损失都是一样的，伦蒂姆德这段时间铺开的情报线这次几乎是被老皇帝一锅端了。
    谢叔心里也是有点纠结的，一方面他乐得看到史官集团吃瘪，但另一方面这又意味著齐格飞的任务异常艰巨。
    想了想，谢添搓著麻將问道：“你们为什么不直接顶替掉尤里乌斯，或者乾脆顶几个超凡去刺杀掉奥菲斯的所有政府高干不就好了？”
    这事他一直挺好奇的，不管是以前还是这次来大炎，夏儂给他安排的都是那种上不去下不来的角色，属於有点身份但不多，只能靠自己努力慢慢接近核心圈的类型。
    如果能直接顶掉大炎那位天子爷，那啥事儿不都解决了？
    夏儂瞥了他一眼：“因为你们这种人不吃牛肉。”
    “啊？”谢添懵了。
    夏儂无语地嘆了口气：“你得了心臟病，难道要把心臟给剪掉吗？”
    谢添一愣。
    “每一位大史官都有直接毁灭一整条【十脉】的权能，但他们可能这么做吗？”夏儂將麻將一张张排列好，话语很无奈：“史官是医生，不是杀手，漫游者是药物，不是毒物。每一条病变的血管都有自己的癥结，对症下药才能康復，不计一切代价的化疗，只能是在面对致命疾病的时刻。”
    谢添闻言看向身旁正面无表情理牌的亚瑟，脑海中不自觉就回想起那三位消失的精灵王，以及衰弱到再无力制衡奥菲斯的洛斯林德……
    “你们说完了吗？”亚瑟这时抬起视线问道：“说完了就继续吧。”
    夏儂和谢添闻声顿时绷紧了神经，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短暂的中场休息结束，爭夺存在的恐怖赌斗继续。
    目前场上的局势还算明朗，至少对於夏儂和谢添还算明朗。
    贏得最多的自然是亚瑟，而且是一骑绝尘，原先可怜巴巴的小堆筹码已经摞到了腰间，並且他自己的存在筹码到现在连一枚都没输出去。
    其次就是谢添和夏儂，他们虽然没贏，但输得也不算多。靠著相互餵牌的打法，基本是输出一批筹码，过两把就能再贏回来。
    既然他们都没怎么输，那么亚瑟背后多出来那堆筹码是谁的也就无需多言了。
    梅林紧锁眉头，脸色异常难看。
    他的道冠与横放在腿上的法杖都已经不翼而飞，就连那身仙气飘飘的白道袍都没了，披头散髮的狼狈不堪。
    背后小山似的存在筹码已经消失了三分之一，本来骚话不停的魔法师到现在一个屁都没蹦过，就知道他此刻有多窘迫了。
    事到如今，夏儂二人也都看出来了，亚瑟根本就是衝著梅林来的，很多时候他寧可自己输掉也要阻截对方胡牌把筹码贏回去。
    “喂，他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谢添压低声音问。
    夏儂思忖著说道：“你在齐格飞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他冷眼旁观后的关係。”
    “哦……”谢添瞭然点头：“那確实没得谈了。”
    “不过亚瑟未必只为了宣泄，更大的可能是想从梅林的手里抢走阿瓦隆。”
    十脉之脱落的【阿瓦隆】。
    当前唯一一条脱离史官集团管辖，在宙神的体外独立脉动的血管。所以即便是夏儂，对阿瓦隆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只知道梅林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其中的存在，並且可以操纵【阿瓦隆】联结到任意一条血管上，完成连史官都做不到的奇蹟“肉穿”。
    “又是熔炉百相又是亚瑟，再加上你们……这傢伙可真是个香饃饃啊。”谢添事不关己地说著风凉话。
    搞清楚这点后，他和夏儂的做牌也变得隨意起来。胡牌的番数只確保自己的存在筹码出入平衡，然后就静静观赏亚瑟绞杀梅林。
    虽然他们都很想趁这个机会在梅林这老貔貅身上捞点好处，但有命捞也得有命使。万一不小心把【阿瓦隆】搞来了，那亚瑟的仇恨转移可不是闹著玩的。
    “胡。”
    另一边，亚瑟漠然推倒牌堆，大量闪闪发光的筹码在他的背后雨落而下。
    梅林的脸色顿时一阵发白，嘴唇哆嗦著咳嗽：“咳咳…我的……”
    亚瑟嘴角浮起淡淡弧度，后背忽然向后躺去，座下的石凳立时扩张延伸化作一张靠背椅托住他的身体。
    这幕光景让夏儂二人瞬间意识到梅林这一次又失去了什么——
    风亭，易主了！
    “唉，这座亭子很重要吗？我怎么看他脸色像是快升天了？”谢尔曼磕著果盘里的瓜子问。
    夏儂抿了口茶回应：“风亭是梅林降落大炎的固定坐標，某种程度上算是【阿瓦隆】的一部分，风亭如果要不回来，梅林以后就来不了大炎了。你果盘拿过来一点！”
    “关於！”
    突然，魔法师毫无徵兆的扯著脖子吼了一句。
    吃瓜二人组循声望去，梅林脸上掛著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的笑意说道：
    “关於伏尔泰的復活……齐格飞君只得到尸身是不够的，想復活还需要他的意识回到身身体里，我知道怎么找回他的意识！”
    吃瓜二人纷纷一怔。
    谢添和夏儂都是非常聪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梅林说这些是打算拉著他们一起对付亚瑟。
    他已经被逼急眼了！
    偏偏梅林丟出的条件的確很诱人，虽然他们跟伏尔泰没什么感情，可后者如果真能復活，那对於齐格飞的帮助无疑是极为巨大的。
    两人不禁开始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毕竟这是赌斗，不是搏斗，除非亚瑟脸都不要了肆意【破格】，否则麻將这种博戏在三对一的情况下，亚瑟想胡牌基本只能依靠自摸。
    也就在他们权衡利弊的时候，亚瑟兀自转过身，在背后那堆梅林筹码里翻了翻便隨口说道：“在肉体具备生机的前提下，引动死者的【史诗】让无意识的肉体重回全盛状態，完成起死回生。”
    眾人瞬间愣住。
    夏儂和谢添懵懵地对视一眼，前者即刻翻开史册就是一顿奋笔疾书！
    后者则举起茶盏衝著亚瑟致敬：“感谢亚圣开源！”
    唯独梅林的脸色阴鬱到了极致。
    接下来几局，谢添和夏儂便完全放开打了。
    亚瑟也很默契地配合，每当贏走二人太多筹码时，就会刻意餵几张牌，让他们把筹码重新贏回去。
    也就在这种情况下，史官小姐渐渐贏回了之前输出去的存在筹码，而后……
    “胡了！”
    夏儂小手颤抖，小脸激动的大喊：“清一色！”
    这一把胡牌后，她终於从亚瑟那里贏回了自己所有的存在筹码，並且还有盈余能获得几枚对方的存在筹码！
    这也是赌斗至今，亚瑟第一次要失去他的存在筹码了！
    夏儂紧张地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迈步到亭边双手合十朝著苍翠的远山鞠躬礼拜。
    也不知这个手握血管亿万生灵命运的高维种究竟是在拜哪尊佛？
    谢添嘴角抽动都快没眼看了：“你好歹也是个史官，能不能有点出息！？”
    但夏儂根本不理他，就像你抽卡抽到弹尽粮绝只剩下最后一发时的疯狂吶喊：
    “一发入魂，一发入魂，一发入魂！【破格】！给我出！！”
    瞬间，三枚黑黝黝的筹码落在她眼前。
    夏儂心怒放地拾起来翻看，隨即，猛然怔在原地。
    “怎么？歪保底啦？”谢添乐呵呵地调侃道。
    史官小姐在原地愣了足足有两分钟，才僵硬地转过身。
    她手指颤抖地指著黑髮男子的脸，满目惊骇：
    “你，你根本就……”
    也就在这时，亚瑟淡笑著將竖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冲史官轻轻摇了摇头。

 第625章 日渐失控的瑶塘（感谢胡桃不是猫大佬的大神认证！）

    邪马台国首府，天照都。
    宇都宫家族大院內，落樱纷飞。
    宇都宫当代家主宇都宫宗严盘腿坐在樱树下的蒲团上，面前摆著一个漆木托盘，上面放著一壶清酒和几碟小菜。
    “喝一口吧？你比我见过更广阔的天空，但这是邪马台的特產，大陆不一定喝得到。”
    杨静跪坐在他对面，手里端著茶碗。
    女人此刻换了身蓝白底色的素雅振袖，一头深蓝的长髮盘在脑后，露出雪白的脖颈，清冷的目光望向庭院中一棵棵樱树，瓣隨风飘落落在她的肩头，美得不似人间烟火。
    “我记得小时候，你最爱在这棵树下练剑。那时你才九岁，不爱裁缝倒天天带著把木剑，跟个小鬼似的。”
    杨静微微侧头，目光没有落在家主身上，只是轻轻抿了口浓茶，又放回膝上。
    “十年前送走你的那个夜晚，暴雨如注。我还记得你稚嫩的脸颊毫无血色，哭著问我为什么……”家主吸了口气：“在外漂泊的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吧？我听说你现在……”
    “我没事。”
    家主的话语戛然而止。
    宇都宫宗严年过半百，鬢角斑白。他为国戎马一生，剑下亡魂无数，是s级的【刀剑將领】，邪马台第一猛將，素有“南国无双”的美名。这次的海盗之乱也是因为他指挥有方，才得以让弱小的邪马台支撑到援兵赶来，不仅是猛將，更是一位名將。
    只不过纵是“南国无双”在阔別十年的女儿面前，一身刚猛也尽化了绕指柔。
    宗严望著女儿清冷的脸庞，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了。
    曾经那个瘦弱的小不点，如今是那位黑袍宰相的左右手，仅凭一己之力就击溃海盗联军，解了邪马台之围，单单只是坐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森冷的压迫感。
    “冰海上將”的威名已然传遍无尽海，而他只是一株即將凋零的老樱树罢了。
    宗严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你知道吗，你带著一大群魔物回来的时候，那些武士嚇得都不敢出声了，他们都以为是海妖王庭的那位又来了。”
    杨静没有回话，平静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樱望向更远的天边。瓣落在她的肩头，但她连动也不动一下。
    宗严又沉默片刻，忽地笑道：“不过说真的，看到你还活著，我也就放心了。这些年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杨静忽地开口，生硬打断：“我是来取国宝的。”
    宗严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后头的絮叨都咽回肚子里，苦笑著点了点头：“当然，【丛云】应该属於你。”
    他站起身，盯著女儿熟悉无比却又分外陌生的侧脸看了许久，才转过身：“等神社那里准备好后，我就带你去覲见巫女大人，她会亲自將国宝赠予你。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吧，你的臥室还是那间，里面的陈设都没变过。”
    “嗯。”杨静隨口应了一声。
    宗严的国字脸笑了笑，便拖著萧索的背影离开庭院。直到最后这个歷经沙场的中年人也没能鼓起勇气喊上一声“女儿”。
    等人走远后，杨静才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跪得发酸的大腿：
    “怎么有那么多对话，就不能直接给奖励吗？”
    就好比齐格飞面对蒂塔尼亚爱情时的毫无波澜，对於杨静而言，宇都宫宗严的亲情一样只有麻烦，那些絮絮叨叨的话就像是某些手游里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偏偏又无法跳过的剧情对话！
    只不过和某些人不同，杨老板没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遇到这种场景只能绷著，假装被父亲拋弃的冷漠女儿。
    要是换成某些人，这会儿怕是已经“爸爸，爸爸”的叫上並捣鼓著把对方骗回摩恩做將领了。
    哗啦！
    忽然，瑶塘莫名打开，一只龙头鱼身的妖物就这么乘著鈷蓝水流大大咧咧地从里头钻了出来，好奇地东张西望。
    “回去！”杨静皱眉呵斥了一声。
    对方却像是压根听不到一样，自顾自地游到宗严留下的清酒旁，用鼻子嗅了嗅就扭著屁股舔舐起来。
    杨静木然地望著这一幕，极其无语。
    这孽种最近也是好起来了，或者说，它完全不装了！
    如你所见，螭吻现在不仅不听杨静的命令，甚至已经可以无视她的意志自由出入瑶塘了！
    就像火箭队的那只果然翁一样！
    杨静也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但她確实发现自己的意能近期变得很奇怪。
    不单单是螭吻，就连很多其他属种，乃至水体本身都开始不受控制了！
    杨静也查不出缘由，但她猜测应该是最近往里头塞了太多魔物，超出了自己目前的控制能力才会这样。
    “要不之后放生一些？”
    她认真思考著这个肉疼的问题，没一会儿便果断否决。
    我们漫游者那都是只进不出的！来都来了哪有放走的道理啊？
    “嗷~”
    这时，喝完清酒的螭吻晃悠悠地游过来，脑袋拱了拱杨静的大腿，又用尾巴指了指远处的山峰，倒反天罡地提醒她別忘了正事。
    杨静狂汗：“我知道，不用你教我。”
    这孽畜，真是越来越擬人了！
    螭吻指的方向是天神山，一座顶端覆盖著皑皑白雪的巨大活火山，是整个南国千岛的最高峰，也是邪马台国的政教核心——【天照神社】的所在地。
    杨静虽然在无尽海闹得欢腾，但却从未忘记自己来此是为了確认太阳神教和天照神社的关联。
    只不过，这个任务在她踏入天照都的港口的瞬间便已经完成了。
    因为，只要是没瞎，一抬头就能看到雪山顶上悬浮的那颗光芒万丈的金色太阳！
    邪马台的国民將那称为【大日轮】，说是天照大神的神体日夜朝拜。
    话都到这份上了，就是傻子也看出来了，天照神社根本和太阳神教產自一个娘胎，【大日轮】和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几乎一模一样。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距离摩恩万里之遥的邪马台国会有太阳神的信仰？
    而这个问题等见了巫女，应该也能弄明白。
    思忖片刻，杨静打算先把目前为止的发现告知齐格飞。
    可她翻开手册的瞬间却愣住了。
    【最近还好吗？】
    信息是几分钟前刚发的，来自齐格飞的问候。
    杨静面色很古怪。
    要知道对面那货最近在奥菲斯和新朋友们玩的都快乐不思摩恩了，怎么想起来给自己发问候？
    想了想，她提笔回覆：
    【还好，你呢？】
    对面就像是一直等在手册前一样，几乎是瞬间就来了回应：
    【我他妈无敌了呀，我成勇者了啊！】
    杨静懵了：“？？？”
    …………
    …………
    “蔚蓝海都”罗兰特。
    迦罗威家的少爷弗朗茨攥紧双拳，涨红著脸冲办公桌前的母亲道：“母亲，我有要事和您商量！！”
    正在办公的莉莉丝闻声抬起头，笑意浅浅：
    “什么事？”

 第626章 你怎么知道我是勇者？

    弗朗茨看到母亲的笑脸，心臟顿时加速，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愣了半晌，他才回过神递出几份文件，语气急促：
    “是，是这样的，那些奥菲斯企业的提案越来越频繁，尤其是与我们合作建设【钢铁之蛇】的那家铁路公司，想在港口修建一条通往內陆的铁路线。”
    莉莉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除此之外，默瑟製药和真实报社都有意向入驻罗兰特，全资建设系列设施和工厂，这能给我们的城市带来大量就业岗位，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
    “不，不用考虑。”莉莉丝学著女公爵的习惯点燃一支捲菸。
    “奥菲斯人在想什么一目了然，经济占领比军事占领更有效，也更快捷。如果把基础设施和民生设施都交给奥菲斯的企业来做，到时候民眾是认我这个市长，还是认那些大资本？罗兰特独立我们好不容易把东裂谷公司赶出去，怎么能再次引狼入室呢？”
    莉莉丝说得有理有据，让弗朗茨完全无法反驳。
    但他內心深处始终认为，母亲死守著罗兰特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些理由，如果母亲真的排斥奥菲斯企业，那当初就压根不会和东裂谷公司合作。
    究竟是谁改变了她呢？
    沉默片刻，弗朗茨咬著牙问道：“母亲，您和那个黑……”
    “对了，弗朗茨。”莉莉丝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从抽屉里拿出一盘曲奇说道：“你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早餐吧，来尝尝这个。”
    弗朗茨眨巴著眼睛：“您，您亲自烤的吗？”
    “嗯，昨天抽空弄得，好久没做手艺都有些生疏了，如果不对胃口就丟了吧。”
    “不不，我正好有点饿了。”
    弗朗茨连忙伸手接过，拾起一块咬下。
    曲奇烤的很乾都有些焦了，砂的比例也不对，味道实在称不上好，但这种粗糙的口感才是母亲的手艺。
    “呵呵。”莉莉丝欣慰一笑，眼神变得柔和：“不管多忙，一日三餐还是要规律。你现在年轻可能没什么感觉，等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身体欠的债都是要还的。”
    弗朗茨感觉到自己被关心，非常的感动：“母亲，只要是为了您，哪怕累死我都行！”
    “你这孩子……”
    閒扯了几句家常后，迦罗威少爷抱著焦黄的曲奇美滋滋地离开了。
    莉莉丝才收敛笑意，无聊地伸了个懒腰：“妈宝男就是好应付~”
    从莉莉丝顶替奥蕾莉亚女公爵身份至今已经半年有余，这么长的时间，纵是莉莉丝装得再像也难免会露出破绽。
    首当其衝的就是立场，过去的奥蕾莉亚是极度亲奥的，可在海都独立后，她的態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仅在关税上毫不留情地施加压力，甚至一再拒绝奥菲斯的资本对城市注资，同时又全力扶持摩恩公行这种摩恩本土企业在海都扎根。
    这种激烈的变化，莫说奥菲斯人，就连和奥蕾莉亚最亲近的人看了都犯迷糊。
    莉莉丝能如此顺利地瞒到现在，仅仅靠变形怪的仿身显然是不够的。
    咚咚。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名妆容朴素的女秘书走了进来：“夫人，你下周的舞会邀请函到了。”
    莉莉丝头也不抬地问：“都有些谁？”
    “默瑟製药的外贸销售总监，奥菲斯银行罗兰特分行的执行董事，杨格海產公司的区域分管经理……”秘书像是报菜名似的念著，语调中带著习以为常的机械感：“夫人，您的魅力依旧无人可挡啊。”
    莉莉丝美人嘆气：“怎么越来越多了呀。”
    “那您要参加吗？”
    “当然。”莉莉丝轻笑道：“没有这些人捧著我，市长的位置可不好坐啊。”
    “好，那我这就替您回復。”
    “不用。”莉莉丝叫住她：“琳达，我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一周无休了吧？你现在已经不是管事女佣了，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去做，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我给你放两天假，好好休息，別累坏了身子。”
    秘书琳达闻声愣了半晌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脱口而出就是一句：“夫人，我有心上人了！”
    莉莉丝扑哧一笑：“就是为了让你和他聚聚，快去吧。”
    琳达忙道了声谢，就脸颊红润地跑出了办公室。
    莉莉丝可爱地搓了搓脸蛋：“我这该死的魅力呀~”
    自打百相给了她魔王切茜婭的仿身后，莉莉丝才发现自己的魅惑太低俗也太露骨，就像是卖肉店的小姐一样不堪入目。
    而切茜婭的魅惑则真切的多，可以是一盘烤焦的曲奇，可是一句真心的关怀，甚至可以是指尖不经意地撩起耳边的碎发。
    这段时间莉莉丝一直在研究切茜婭的力量，她从中得出的结论就是——
    魅惑不是丰乳肥臀，不是搔首弄姿，甚至不是美色，魅惑的本质是攻心。
    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在齐格飞最疯狂最过激的时候，用伏尔泰的口吻对他说一句：
    “收手吧，老弟。”
    某种程度上来说，切茜婭的魅惑要比【欺人之谈】更加可怕。
    依靠这份能力，莉莉丝得以在齐格飞退出罗兰特后，快速控制住局面。如今常驻罗兰特的商会企业，大半都和莉莉丝有著良好的私交，即便那些与摩恩公行极度交恶的企业也会看在莉莉丝的面子上，保持面上的克制。
    只不过切茜婭的力量不能过度使用，否则会出大问题。
    前段时间一次市长採访，莉莉丝为了展现出更好的风采不听百相的劝告，悄悄引动了仿身。
    结果她根本控制不住那股魔性，在採访结束后，记者回到家用菜刀剁下了自己写稿的右手，画像师更是直接挖出了双眼，理由是要將自己最珍贵的事物献给美丽的女市长！
    这事在当时引发了一阵舆论骚动，莉莉丝费了不少劲才把事態平息下来。
    而僱佣琳达也是那时候的事。
    琳达是莉莉丝特地在府里的管事女僕里挑出来的，做事机灵性格认真，最重要的是那姑娘有心上人，不容易被自己影响。
    楼下。
    换好衣服的琳达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大门口探头探脑的男人。
    “你怎么来这了？”她笑容灿烂地小跑过去。
    男人见到琳达出来，也木訥地笑了起来：“没啥，今天不出海，就想著来看看你。”
    男人是港口某艘商船上的水手，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了今天也终於快修成正果了。
    一番温存后，琳达有些担忧道：“强尼，你要不还是换一份工作吧。无尽海太危险了，要是再遇到上次那种风暴，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五年前，强尼的商船去无尽海时遭遇了罕见的特大风暴，整船人员全部遇难，只有强尼奇蹟般地被海浪衝到一座无人岛上，半年后跟著路过的商船倖存归来。
    “我可以和夫人说说，让你来市政厅做安保。”
    强尼摇摇头苦恼道：“安保的薪水怎么够我们在罗兰特安家落户啊，我不能结婚后还让你住宿舍啊。”
    “可是……”
    琳达还要劝说，强尼的肚子却先一步咕咕叫了起来。
    男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嘿嘿，早上下船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你真的是……”琳达无奈地白了心上人一眼：“等著，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早餐剩下的。”
    “誒誒，好。”
    办公室內，莉莉丝靠在窗边望著这对幸福的情侣，內心不免有些落寞。
    人家的男人一下船就立刻跑到市政厅来见心上人，可她的男人一別四月，就连消息都没几条。
    莉莉丝每天办公的时候都会把史页放在一边，时不时就看看对方有没有来信，可每一次满心期待换来的都是失望。
    有时候实在思念心切，小魅魔甚至会没话找话地发点信息过去（齐格飞未必会回），显得很是卑微……
    莉莉丝嘆了口气，將史页展开放到边上，准备继续处理今天的政务。
    就在这时，她目光陡然一凝，许久没有新消息的史页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字：
    【最近还好吗？】
    小魅魔猛地跳了起来，盯著每一个字眼仔仔细细地打量，小心臟砰砰直跳：“誒？嗯？他来信了？这么突然？是问我的近况吗？我要怎么回啊？”
    艷绝海都的莉莉丝市长此刻就像个初恋的小女孩激动得俏脸通红，提笔就要把这四个月来发生的所有点滴全部倾诉一遍。
    但隨即，她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矜持，矜持。想想这种时候魔王切茜婭会是什么反应。不能表现得太兴奋，要把话题的主动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还行，你不用担心我这边，罗兰特已经稳定下来了。】
    莉莉丝故作平淡的回应，而后，像是不经意地写道：
    【就是有些麻烦不太好处理。】
    【什么麻烦？】
    咬鉤了。
    莉莉丝狡黠一笑，接著写道：
    【那些奥菲斯企业的高管，每周都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
    片刻的凝滯后，对面才发来回应：
    【你拒绝了没？】
    “哈哈，他有情绪了！”莉莉丝嘴角肆意的扬起，握笔的手轻轻颤抖：“再激一激他！”
    【不好拒绝啊，有些社交场合就是需要我亲自到场才行。】
    【有什么不好拒绝的？你是市长又不是陪酒的女郎！】
    这就急眼了？
    莉莉丝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齐格飞不是那么容易被调动情绪的人啊。
    “该收一收了。”
    【別担心，我有分寸的，这种舞会我一向都是带好几个秘书一起去的，有她们拥著我……】
    就在这时，对面那人就好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似的，一截文字直接弹了出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成了勇者！？】
    莉莉丝的笔陡然顿住，莫名地瞪圆了眼睛。
    …………
    …………
    风桃村。
    结晶魔法塔內，蕾娜趴在研究台上，百般聊赖地在纸上涂鸦。
    一把长长的扫帚上，前端坐著一位大帽子的少女魔法师，后方是一名粗糙的青年骑士正搂著少女的腰，几朵白云和速度线点缀在四周，表示二人正在天空翱翔。
    或许是觉得骑士画的实在太过粗糙，蕾娜想了想，又在骑士的脑袋上画了个箭头，写上名字——【齐格……】
    写到一半，魔女才猛地回过神，慌忙把名字涂掉。
    蕾娜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我在搞什么呀，怎么还画在史页上了。”
    隨即她就要把涂鸦擦掉，可犹犹豫豫的又有些捨不得。
    也就在这时，纸面上驀然浮现出一行字：
    【最近还好吗？】
    蕾娜狐疑地眯起眼睛，提笔就写：
    【没有魔法捲轴，快滚！】
    【我就是问问工程进度而已。】
    蕾娜冷哼一声，隨手就把笔丟到一边。
    她不想搭理这种只在有求於人的才想到联繫自己的渣男。
    过了许久，纸面才又浮现一行字：
    【你要是忙的话那待会儿再联络吧。】
    对方似乎一直在等自己回復。
    蕾娜烦躁了揉了揉头髮，重新抓过笔：
    【有人建议我只解析简单的术式，复杂的核心术式用咏唱替代，这样解析过程就会方便很多，而且释放的时候也有了缓衝反悔的机会。】
    这里她刻意隱去了弗雷德里克的名字。
    【好办法啊，这人是个天才啊！】
    蕾娜不满的皱起眉头。
    【当然你也是天才！】
    对方很狗腿地补充。
    蕾娜的小眉头又舒展开来，得意地写道：
    【嗯哼~用这种方式最多再有一年的时间，万里赤土的捲轴就能完工。】
    【哦……你刚刚说什么方式？】
    蕾娜愣了一下。
    【用这……】
    【你怎么知道我是勇者？！】
    蕾娜扭过头，茫然地眨巴著眼睛：
    “这，这傢伙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我怎么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对头啊？”
    …………
    …………
    摩恩西境。
    一辆马车行驶在草原上。
    克琳希德从车窗中弹出，压著纷乱的髮丝看著远方喊道：“雷光，前面就回到西蒙城了，我们先在那儿停一下！”
    负责驾车的雷光骑士盯著前方，目光发直，也不回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雷光小姐，你听我说话了吗？”王女又喊了一声。
    车厢內的罗兰闻声推了推麦克维斯：“老师，殿下在喊你呢。”
    “他妈了个比的！我想了几天几夜愣是想不明白……老子的魔力怎么凭空就没了！？”雷光陡然扬起马鞭，恶狠狠就抽在马屁股上。

 第627章 奇蹟生还的一家

    西蒙城郊。
    驮马吐著白色的唾沫星子，用刺耳的响鼻表达自己的不满。
    克琳希德用神术治疗马儿被抽肿的屁股，语气不满：“输了就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嘛把气撒在这孩子身上？”
    “您不明白！决赛我本来是稳贏的，那个熊崽子根本不是我对手。”雷光手撑著脸，表情难受得就像吃了苍蝇：“那个叫什么大嗓的主持人赛前还叫我让著点，不要太快结束战斗否则现场不好看。结果他妈的现场气氛刚热烈起来，我的魔力突然莫名其妙地流失，没多久居然就枯竭了，这让老子怎么打？”
    王女瞥了她一眼：“真的不是你技不如人？”
    女骑士一听就急眼了：“我一直压著他揍，一直压著他，罗兰能证明，所有人都看到了！喂，罗兰，问你话呢，是不是？”
    正在一旁系韁绳的罗兰点点头，语气敷衍：“是，是。”
    “你这是什么態度？！”
    罗兰皮笑肉不笑：“没什么態度，就是如果早知道您会被打成这副熊样，还不如换我上。”
    “你自己睡过了报名时间，怪谁啊？”雷光脸色有些古怪。
    罗兰压著怒气低吼：“我是被暗算了！某人前一天晚上在我的牛奶里下了迷药，不想让我报名！”
    雷光眼珠子一棱：“你几个意思啊？”
    “没意思，就是那人以前也用同样的招数对付过伏尔泰团长！”
    “操，你小子他妈跟我读哪年的报纸呢？皮鬆了是不是！”
    “好了，都別吵了。”眼看师徒二人就要打起来，克琳希德只得劝阻道：“雷光在马车上冷静一下，罗兰跟我进城里看看重建情况。”
    王女发话，这俩二货骑士也只得各自闭嘴。
    雷光靠著椅背，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如果贏下食武祭，她就能久违地面见师父布伦希尔德，获得与对方切磋学艺的机会，这对於身陷瓶颈已长达十余年之久的麦克维斯而言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可现在不仅机会没到手，还在决赛上大出洋相成了某个无名小辈的垫脚石，丟自己的脸，更丟殿下和摩恩的脸。
    一念至此，她突然大骂：“他妈的都怪齐格飞那个王八蛋！！”
    正要离开的克琳希德扭过头，小脸愕然：“这和齐格飞先生有什么关係？”
    “不知道，反正坏事肯定是他做的！”雷光梗著脖子，说得振振有词。
    克琳希德：“………”
    …………
    西蒙城。
    作为摩恩王国西境护国大公西蒙公爵的主城，西蒙城无疑是摩恩王国的心臟之一。这座城市不仅承载著摩恩繁荣的商业与文化，也是西境的政治、军事和经济重镇。
    从经济角度来看，西蒙城坐拥王国最大的草原资源，是摩恩畜牧业的核心。王国四成的畜牧產业集中在这片土地上，数不清的牛羊奔腾在城郊的草原上，肉类、皮革、奶製品等商品源源不断地流向王国各地。
    在军事地位上，西蒙城毗邻作为四国缓衝带的西西里斯大草原，是摩恩王国的第一道屏障。因此，西蒙城城墙之坚固，驻军之雄厚都仅次於伏尔泰格勒，初代西蒙大公与拜兰大公同样都是极其善战的虎將。
    以上这些，都是过去时了。
    如今，无论是辉煌的西蒙家族，还是繁荣的西蒙城都已经在比蒙兽人的兵戈下化为灰烬。
    城区內，断壁残垣佇立，破碎的城墙宛若被虫蛀空的牙齿，几只孤零零的猫咪在废墟间游走，街道两侧荒草丛生，观赏喷泉早已乾涸，西蒙大公的雕像不知被谁摘去头颅，四周是被烧毁的房屋，倒塌的屋顶像巨大的骨架横臥在地。
    “物资一人一份，不准多领，代领！那边的，你这是第二次排队了，我记得你！”
    “乾粮、清粥管够，都排好队，不要推搡不要爭抢！”
    帐篷搭成的简陋救济站点外大排长龙，几个冒险者焦头烂额地分发著救济物资。
    西蒙城是在去年九月被破的，至今也將將快一年了，可城市的重建却没多少起色。
    路上行人稀少，营业的店铺屈指可数，街道上巷子里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
    “这人也太多了，光靠救济解决不了问题啊。”帐篷內，一名中年男子坐在地上额头见汗地喘著。
    “上头的意思是西境重建从西蒙城开始，这两天附近闻到风声的流民都聚拢过来了，人多一些也正常。往好处想，人口多了重建起来也快些。”
    “可这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些人能顶什么用啊？”
    “废话，腿脚利索地早就逃出西境了，剩下的可不都是些老弱病残嘛！”
    有人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啊，上头的安排就是先聚拢本地的流民恢復生產，然后再慢慢把逃亡到其他地界的流民迁回来。”
    “你要是那些流民，你愿意回来吗？这又不是饥荒和瘟疫，这是兵灾！哪有那么容易缓过来？你们看看这些流民哪个愿意费力气搞什么重建工程！”
    中年男子疲惫地嘆了口气，满嘴抱怨：
    “西蒙家族已经亡了，城市重建起来谁来保护，回头还不是成了那些兽人的肥肉？咱们一天到晚光发救济物资有什么用，能养他们一辈子吗，也不知道做点有用的事。”
    旁边的冒险者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含沙射影什么呢？”
    立刻有人拱火道：“害！他是在讽刺两位殿下不食人间烟火唄！”
    中年男子红著脸吼道：“放屁，我就是希望西蒙城能快点好起来！我他妈和你们又不一样，我老婆孩子都在这，这他妈是我的家乡！”
    眾人闻声都沉默下来。
    这个救济站的志愿者里，除了中年男子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是西境的冒险者。
    对於他们来说，来西蒙城救援不过是一次行善积德还能吃上皇粮的委託罢了。可在中年男子眼里，那成片的废墟背后是他一家三口的生死存亡。
    刚才拱火的冒险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我不该拿这个开玩笑。上头不拿咱们当人，但咱们自己不能自轻自贱。把流民们安顿好，大伙一起重建城镇！”
    “是啊，想开点吧兄弟，房子烧了能再建，农田荒了能再耕，但亲人没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已经比这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幸运了！”
    “说得没错！”
    “亲人安康，就是最大的喜事！”
    一眾冒险者纷纷附和。
    “话说回来，你们一家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兽人没发现你们吗？”有人好奇发问。
    提到家人，中年男子脸色也柔和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別的，我家有个大粪池，兽人来的时候，我把娘俩藏了进去。”
    “我去，牛逼啊！这样兽人的嗅觉就不顶用了！”
    “誒，那你呢？”
    中年男子回忆著道：“我本来想引开兽人后再回去找他们的，结果后来好像被追上了……”
    “啥叫好像？”
    “就是……”中年男子有些语塞：“我也记不清了，反正那狼人张嘴朝我咬来的时候我就嚇晕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废墟里了……”
    眾人闻言嘖嘖称奇：
    “我操，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啊，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奇蹟啊！你说对不对，巴巴罗萨？”
    …
    “来，领取完物资的朋友请到这里来签字登记，稍后志愿者会给各位安排落脚的地点！”
    被称作巴巴罗萨的胖男人正挥舞著独臂大声冲流民们吆喝：
    “请各位不要急於进食，长时间飢饿的情况下，突然大量进食会引发严重的健康问题，请务必注意！”
    巴巴罗萨是这几天刚来的新人，性格热情礼貌思路活跃，一看就知道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因此虽然他只有一只手干不了什么重活，大伙也都乐意听他调遣。
    因为有著棕红的头髮和棕红的鬍子，所以被取了个绰號——
    “红鬍子，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巴巴罗萨闻声一愣，转过头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庞微笑：
    “是啊，简直就是奇蹟。”
    …………
    於此同时，东城门的郊外平原。
    “王子殿下，您还是换身便服吧，这里可都是西蒙的人……”
    “或者，调来一支军队再进城也不迟啊。”
    金髮碧眼的俊美青年骑著战马，无视护卫士兵的劝告，精致的下巴微微一抬：
    “无妨，进城。”

 第628章 三兄妹齐聚西蒙城（感谢顾泛雪大佬的礼物之王！！）

    换上兜帽斗篷的克琳希德走在城內的街道上，望著满目疮痍的城市心里沉甸甸的。
    志愿者们的閒言碎语其实並没有毛病，西蒙城重建速度如此缓慢和摩恩决策层的混乱是有莫大关联的。
    西境惨案发生后，黑袍宰相齐格飞做的第一件事並非支援西境稳定局势，而是率部直捣白堊旧都，清洗城內贵族势力直接占据了伏尔泰格勒。而摄政王子罗德里克则是一路追击撤军的狼王，试图將对方闷死在摩恩境內。
    当时这两方势力根本就没朝最需要帮助的西蒙城看一眼。
    而那之后，奥菲斯帝国发起灯塔和会，东境趁机宣布独立，齐格飞和罗德里克被整的焦头烂额，光是为了护盘就已经倾尽全力，根本没有余裕去关注西境的事，因此重建事宜又被挪后。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也都是藉口。西蒙家族的人並没死绝，前西蒙大公的长子小西蒙现在人就在康斯顿城，由他来主持西境的重建再合適不过，可齐罗二人寧可拖延也不肯这么安排……归根究底，他们都想把西境的民生攥在自己手里。
    所以，虽然救济物资的输送去年就开始了，但西蒙城真正开始重建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或者更直白的说，是自齐格飞离开摩恩后才终於开始了。
    “殿下，殿下。”
    克琳希德听到呼唤回过神：“怎么了？”
    罗兰压低声音，指向远处的救济帐篷：“您看那个人……”
    王女顺著骑士所指看去，就见到了个留著一脸红鬍子的胖男人，正挥舞著独臂高喊：
    “领取完物资的朋友先不要走，请到这里来签字登记！稍后志愿者会给各位，嗯？”
    巴巴罗萨突然一顿，转身冲帐篷內的志愿者们招呼道：“我出去一趟。哈维这里你负责一下，今天的物资你多拿两份带回去吧。”
    名叫哈维的中年男子面露喜色：“誒，好！”
    吩咐完，巴巴罗萨把表格一放，转身匆匆跑了出去。
    街角的巷子內，巴巴罗萨冲眼前两个兜帽人露出笑容：“我就估摸著你们应该回来了，怎么样，比蒙好玩吗？”
    克琳希德和罗兰瞠目结舌地望著眼前这个红鬍子胖男人。
    王女指尖颤抖地指著他：“你，你……”
    巴巴罗萨摸了把自己的红鬍子，语气得意：“你说这个啊，我自己的染的，还不错吧。”
    “你怎么能跑出来啊！兄长！？”克琳希德几乎是惊叫出来。
    没错，眼前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胖男人正是大王子弗雷德里克！
    “嘘，小声点。”弗雷德里克连忙捂住妹妹的小嘴：“这里人多眼杂，西境民眾对摩恩王族又有很大的敌意，万一暴露了就麻烦了。”
    克琳希德一把抓住大王子的手腕硬生生地掰开，压低声音喊：“你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万一你还活著的消息泄露出去……”
    “我在这里等了你们有几天时间了都没什么问题，现在连你都没能一下子认出来，说明偽装很成功。”
    弗雷德里克吃痛得甩了甩髮红的手腕，语气淡然：
    “好了，说说你去比蒙都和狼王都谈了些什么吧。”
    王女闻言一愣，不自觉低下头。
    大王子见妹妹这个反应，心中的猜测直接篤定了一半。
    他沉吟道：“先换个地方吧。”
    就在这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譁声。
    几十个流民朝著街道中央匯聚，里三层外三层地將中间的人团团围拢。
    那是个金髮碧眼的俊美青年，一身华丽的军装礼服，腰佩金剑，骑著高头白马，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一样。
    然而，在四周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围绕下，他那高贵的形象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哥哥！”
    “罗迪？”
    小巷內，克琳希德和弗雷德里克都瞪圆了眼珠。
    “哥哥不是去了奥菲斯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女茫然。
    大王子则紧锁眉头：“他这么张扬做什么？”
    街道上，人们议论纷纷。
    “那个纹章是摩恩王族的人，他们来这里干嘛？”
    “西蒙家族没了，来画地为王了唄。”
    “狗操的王族！狗操的路德维希！”
    低沉的讽刺和露骨的咒骂声声入耳，罗德里克也不说话，淡定地坐在马背上。
    可他身旁的两名卫兵却有些急了，手摁著剑柄呵斥：
    “都给我退下！知道你们拦的是谁吗？这位是罗……”
    “老子他妈管你是谁？！”一个瘸腿的流民怒吼打断：“你们来西蒙城干什么？”
    “我们是来检查救济物资发放情况和城市重建进度的。”另一个卫兵谨慎回復。
    瘸腿流民冷笑，衝著四周喊道：“都听到了吗各位？贵族大人们是来体察民情的。”
    人群闻声沉默，盯著罗德里克的目光愈发不善。
    两个卫兵额头见汗，握著佩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们二人只是普通士兵，这么多流民如果一拥而上仅靠他们是肯定拦不住的。
    瘸腿流民又接著吼道：“操你妈的，我们和兽人打仗的时候不来，兽人屠杀西境的时候不来，现在要重建了他妈的知道来了！给我滚出去！”
    “对，滚出去！”
    “西境不需要摩恩多管閒事，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流民的怒吼潮水一般，震耳欲聋。
    “殿下，我去帮忙。”
    罗兰拎起长剑就要奔向人群，却被克琳希德拦下：
    “你去做什么，把民眾全砍翻吗？”
    罗兰一愣。
    “罗迪这么高调地进城肯定有原因，你们留在这，我去看看。”
    弗雷德里克留下一句便匆匆出了巷子。
    另一边，罗德里克瞥了眼带头煽动的那个瘸腿流民淡淡开口：“我来巡视摩恩的国土有什么问题吗？”
    “你他妈的！”
    瘸腿流民红著脖子，抄起脚下的石头就做出投掷的姿態。
    嗖！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飞出一枚锐利的石块，衝著罗德里克的脑袋破风而来！
    罗德里克双眼一眯，猛地扭过头，躲开攻击的同时看向石块飞来的方向。
    人头窜动，分不清是谁投出的石头。
    可有人牵头，其他流民立刻都没了顾忌，纷纷抓起最近的东西就要开砸。
    “都给我住手！”
    噠噠噠……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哈维领著一眾救济站的志愿者衝进人群，拦在罗德里克与流民中间。
    “干什么，你们都要干什么？”哈维喘著粗气，脸色发白：“这位是罗德里克王子殿下，你们的救济物资有一半都是来自王都的，你们不知道吗！？”
    流民们闻声发懵，一个个表情迅速变得惶恐，陆陆续续地跪倒在地。
    他们不把王族放在眼里，是因为就在去年冬天黑袍宰相刚把先王的弟弟剥了皮吊晒在伏尔泰格勒的城墙上，王族的威严早就一文不值了。
    但罗德里克王子不一样，他可不是那些被黑袍宰相撵得毫无脾气的米虫，而是能和宰相阁下平起平坐的摩恩半边天。
    得罪了这位可是要掉脑袋的！
    一念至此，他们自发寻找起刚才带头谩骂王子殿下的那个瘸腿流民，却发现那瘸子不知何时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王，王子殿下，我我是这里的志愿者，刚才的事是误会，我代大伙……”
    哈维见事態控制下来，才紧张地冲王子解释著，可后者却根本没在听。
    罗德里克的视线掠过哈维看向挤在志愿者中的红鬍子胖男人，眼神有些困惑。
    弗雷德里克面色如常，拇指悄咪咪地戳了戳旁侧。
    罗德里克的目光顿时变得惊讶，紧接著带上了些许惊恐：
    “操，这个死人怎么跑出来了！？”

 第629章 准备摊牌

    下午两点多。
    哈维悄悄推开家门，探头探脑地张望了片刻，见客厅没人才轻掩上门朝里屋走去。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从背后伸出狠狠揪住了他的耳朵。
    哈维顿时疼地直叫唤：“誒，疼疼，你干嘛啊？”
    “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贼呢。”妻子瞪著杏眼，语气冰冷：“干嘛去了，午饭也不回来吃？”
    哈维揉著耳朵解释：“我这不是在忙救济站的事吗？这几天进城的流民越来越多了，就误了时间。”
    “哦，你倒是慈悲，光救济別人了。”
    “那怎么会，志愿者也不能打白工啊，你看。”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把多领的两份救济物资拿了出来：“这些够咱们三个吃上半月了！”
    妻子看了看物资，然后斜眼扫著丈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哈维一愣：“没，没有啊。”
    “把口袋都翻出来。”
    “干嘛啊？”
    “让你翻你就翻。”
    “不是，什么也没有翻什么啊？”
    “废话真多！”妻子一步上前，动作粗暴地就在哈维身上翻找起来。
    隨即，便在他的裤兜里搜出来两枚黄灿灿的金摩恩。
    “这是什么，哪来的啊！”妻子怒目圆睁表情彪悍，看上去就像一只炸毛的老虎。
    哈维语气发虚：“捡，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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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我怎么就捡不到金摩恩呢！你到底说不说？”
    妻子伸手就要再拧哈维的耳朵。
    “別揪，別揪了！这是王子殿下的卫兵赏给我的。”
    哈维只得將刚才发生在大街上的事老实交代了出来。
    “你怎么还掺和进这种麻烦事里？”妻子皱著眉头，语气担忧：“你不知道西蒙人有多恨王族吗，城里大伙的骂声就没停过，你帮那个罗德里克说话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这回不一样。”哈维的表情有些亢奋：“这两天有大批建材被送到仓库，加上王子殿下亲自出现在西蒙城，我觉得摩恩中央这次是真准备开始重建了，咱们如果能乘上这风口说不定以后也能住进內城呢！”
    “行吧，那你好好表现。”妻子隨手將金幣塞进口袋，指著餐桌叮嘱道：“把饭吃了，晚上八点前必须回家！”
    “遵命！”
    妻子没再搭理他，扯著嗓子喊道：“小约，和爸爸说一声！”
    一个瘦弱的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乖巧地冲哈维打招呼：“爸爸，我们要出门了！”
    哈维的五官都要化开似的笑道：“小约，一会儿要干嘛去啊？”
    “和妈妈一起捡垃圾卖。”
    “呵呵，好，多捡些，以后咱们家盖大房子没准还能用上的。”哈维满脸幸福地揉著儿子的头，小声道：“我给你妈交了不少钱，待会儿叫她给你买点零食。”
    “好哦，谢谢爸爸！”
    男孩抱著中年男子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就拉著母亲的手急吼吼地朝屋外走去。
    下午，炙热的阳光洒进这温馨的小家，映照著娘俩的背影，哈维的视线有些恍惚。
    並不温柔但很贤惠的妻子、听话懂事的可爱儿子以及城郊一间老破的小房子，这就是哈维所拥有的一切。
    多么平凡，又多么珍贵，珍贵到整个西蒙城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么好运的傢伙了。
    哈维抓起块黑麵包用力咬下一口，又干又涩，但他却吃的格外香甜，浑身的干劲，满心的期待。
    …………
    …………
    西蒙公爵府，一间还算完好的空房內。
    弗雷德里克被蒙了个乌眼青，踉蹌地倒退著：“別，別打了。”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两步上前揪住大哥的衣领，衝著那张胖脸就是一顿猛捶。
    “你妈的我们几个玩命保你，你他妈吃饱了没事干就往外跑啊！你想干嘛啊，要上天啊！”
    拳头雨点似的落下，弗老大虽然极力格挡，怎奈何他独臂难敌双手，没一会儿就让罗老二揍得鼻青脸肿。
    克琳希德坐在一旁冷脸旁观家庭暴力，毫无劝架的打算。
    要知道在灯塔和会上，齐格飞等人为了保下弗雷德里克的命，绞尽脑汁地做戏好不容易才让他社会性死亡。可这神经病不好好在家里蹲著，染个鬍子就跑出来瞎溜达，万一被人认出来此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几分钟后，罗德里克靠在沙发上喘著气：“所以巴巴罗萨是什么东西？”
    已经彻底看不出原型的弗雷德里克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齐格给取的名。之前和你说过的，他让我改名弗雷德里克·巴巴罗萨，摩恩王国改叫神圣摩恩帝国。”
    “什么乱七八糟的。”罗德里克不耐摆手：“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西蒙城重建进行的不顺利，我来探访下情况。”大王子塞住流淌的鼻血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这里的人对中央很反感。罗迪，你这么高调的进城应该有理由吧？”
    “等著。”罗德里克简洁道。
    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衣著简陋的流民走了进来。
    克琳希德不禁一怔，这个人她才见过，就是刚刚煽动群眾冲哥哥破口大骂的瘸腿流民。
    那流民健步如飞地来到罗德里克身旁，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
    “跟丟了？”二王子眉头皱起。
    “是，他安排了接应，我们没能追上，不过基本能確定就是军情六处的人。他们偽装成流民四处散布不利於王室的谣言，要追捕吗？”
    罗德里克摇摇头：“已经惊了，没必要。你们接下来就在这里待著，陪他们玩玩。”
    “是。”
    瘸腿流民冲三人一礼匆匆离开。
    克琳希德听完对话明白过来了，皱著黛眉问道：“西蒙城没安排治安队伍吗？”
    罗德里克斜眼看著大王子：“这你得问他，这段时间摩恩內政都是你大哥负责的。”
    弗雷德里克神情一僵，他的精力基本都放在报復贵族和研究万里赤土上了，没怎么关注西蒙城这里。
    他轻咳几声，扯开话题道：“我记得你和齐格应该在奥菲斯见面了才对，你回来了他人呢？”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罗德里克不自觉攥了攥拳头，脸色都扭曲了一下。
    这瞬间的异常没能躲过弗雷德里克的眼睛，他这才发现弟弟的状態有点不对劲，仔细打量起来。
    罗德里克眼袋厚重，眼仁发红，俊美的脸颊消瘦了不少，像是近期都没睡好的样子。脾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莫名颓废，少了以往那种捨我其谁的锐气。
    弗雷德里克古怪地问道：“罗迪，你怎么看上去跟失恋了一样，和齐格闹矛盾了？”
    “管你屁事。”
    罗德里克张口便骂，却没什么气势。
    驀的，他嘆了口气表情嘲笑：“你们还不知道？他都没告诉你们？”
    弗雷德里克和克琳希德闻声一愣。
    罗德里克拿出奥菲斯近几日的报纸丟在桌上：“自己看吧。”
    两人拿起报纸翻了翻，都是惊愕地瞪大了眼眶。
    “齐格飞，不对，现在应该叫齐格鲁德。这小子假戏真做了，他现在是全奇兰的勇者，有自己的小队，也有新的同伴。我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勇者大人闹矛盾？”二王子阴阳怪气，语气酸不溜秋的。
    王女却目光呆滯凝望著报纸上刊登的一张照片。
    狭小的酒馆內，种族各异的眾多冒险者高举酒杯，欢庆的喜悦扑面而来。
    克琳希德在照片上看到了自己的闺蜜卡塔丽娜，也看到了那个被眾人围在中央，笑容变得无比柔和的青年。
    少女目光闪烁，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太好了……”
    弗雷德里克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他用一只手迅速翻看著一份份报纸，脸色愈发严肃。
    “温斯顿下野，文森特下课，皇帝尤里乌斯重新收拢军政权，这是要有大动作了。”大王子看向弟弟：“齐格怎么说？”
    罗德里克冷笑一声：“怎么说？他自打成了勇者后，连个消息都没给我发过。”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吧。”克琳希德插话道：“齐格飞先生本来就没义务帮摩恩。”
    罗德里克皱了皱眉头，没再吭声。
    弗雷德里克摩挲著鬍子沉吟许久，忽然抬起视线：
    “希德，把你和狼王谈的事都说出来，发一条消息告知齐格。”
    …………
    比蒙境內。
    正在同时和杨静、蕾娜以及莉莉丝三女大吹牛逼，完全把摩恩三兄妹拋到脑后的勇者大人忽地收到了来信。

 第630章 背叛

    “这……”
    齐格飞坐在商队马车上，看著发信人的名字精神都为之一振。
    “真是夏儂发来的！”
    离开洛斯林德时，齐格飞曾抱著试试的心態向史官小姐询问要怎么找回逝者的灵魂。
    说实话他当时根本就没指望对方能知道，不成想夏儂居然真的给自己送来了线索。
    齐格飞匆忙结束掉和三个女人的对话，仔细阅读起夏儂的回信。
    【漫游者先生，久等了。】
    简单的寒暄后，史官小姐直奔主题。
    【关於如何找回逝者的灵魂，很遗憾，我也做不到。但要復活个体伏尔泰不必这么麻烦，关键在於运用好他留给您的史诗。】
    【史诗骑士的超凡之处在於，一旦展开史诗就能消除包括衰老在內的所有负面状態回到自身巔峰时刻的状態。利用好这种特性，我们或能做出如下假设：在肉体具备生机的前提下，引动史诗让失去灵魂的肉体直接重回全盛状態，从而找回意识。】
    哐当！
    车厢內，齐格飞猛然挺直腰背，整个人差点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这种天马行空的方式，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这倒不是因为齐格飞笨，而是这种假设本身就有一个很大的悖论——谱写者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展开史诗？
    很显然，史诗骑士是无法逆转死亡状態的，否则伏尔泰根本就不会死。说到底，如果【史诗】真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那么奇兰歷史上不可能没有相关记载。
    但夏儂现在说的是，在肉体具备生机的前提下！
    齐格飞强压超速的心跳，笔跡潦草地快速问道：
    【由旁人代为引动史诗也能奏效吗？】
    夏儂那边沉默片刻，回来四个字：
    【值得一试。】
    齐格飞重重地吸了口气，大脑忽然感到一阵幸福的眩晕。
    眾所周知，史诗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象徵，是谱写者的巔峰重现，铭刻史诗的装备残存著谱写者的意志，只有被谱写者所承认的对象才能使用他们的史诗。
    如果夏儂的假设没错，那么拥有黑铁十字大盾並且能熟练使用傻大个史诗的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符合了条件！
    只要再拿回傻大个的尸身送到洛斯林德，他就有復生的可能！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
    嗯，等等？
    齐格飞机智的大脑忽然发现了一个异常。
    “奇怪，夏儂怎么知道我有办法復甦傻大个的肉体，这事我也没告诉她啊？”
    史官小姐提供的復活方式，简直就像专门给伏尔泰定做的一样，换成其他人根本用不了。
    可她分明不在奇兰，怎么会对自己这里的情况了解这么详细？
    齐格飞思忖几秒，试探著问道：
    【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应。
    “莫非是我多想了？算了算了，这不重要。”
    齐格飞果断放弃思考，反正夏儂也不可能坑害自己。
    【万分感谢，母亲大人！】
    留下句骚话，齐格飞便要合上手册，就在这时，纸面上又浮现出新的来信。
    齐格飞低头一看，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小公主？今天真是热闹啊。”
    算上夏儂，这是他今天聊的第五个妹子了。
    齐格飞心情愉悦地翻看起克琳希德的来信。
    可刚读完第一行，他脸上的笑意便陡然凝固。
    …………
    “和比蒙结盟？”
    罗德里克的表情简直匪夷所思：“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你有和齐格飞商量过吗，他知道这事吗？”
    克琳希德摇了摇头：“没有，齐格飞先生是不会同意的，这是我的个人主张。”
    “明知他不会同意你还敢做？”
    “我又不是他，我也不会成为他，为什么不能做？”
    王女注视著哥哥的目光，语气出奇的平静。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睛，捂著脸靠向沙发嘆息道：“行，隨你吧，这下齐格飞是真不用回来了。”
    弗雷德里克眉头轻皱：“从大局上来说，希德的计划很合理。【钢铁之蛇】一旦完工就意味著整个奇兰都要变成奥菲斯人的输血包，这项工程是不可能停止的，我们能做的最简单且最高效的反制措施就是联合比蒙控制东西两条铁路线，以此制约奥菲斯帝国。”
    “这点事瞎子都看得出来！”罗德里克言辞凿凿地啐骂：“可这事儿他妈是合理不合理的问题吗？你们这么搞对得起齐格飞吗？对得起外面那些遇难的民眾吗？你们明知道齐格飞恨不得巴格斯全家暴毙，还私底下和他眉来眼去的，你们怎么做的出来啊？！这事我不同意，你们能瞒著他，我可没这脸皮。”
    说著，他拿出自己的史页就要写信告状。
    克琳希德瞥了眼自家哥哥，没有吭声。
    “罗迪，你在念谁的剧本，这不是你的台词啊。”
    弗雷德里克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戳穿了小老弟的心思：“就算齐格和希德闹掰了，也未必会到你那边去。”
    罗德里克闻言动作一滯，非常尷尬。
    想了想，大王子看著妹妹认真问道：“正式缔结盟约是什么时候，伏尔泰叔的遗体什么时候交还？”
    “两周后，比蒙的使者会把伏尔泰叔叔的遗体先送到西蒙城，然后我和他们一同返回伏尔泰格勒，先安葬叔叔再缔结盟约。”克琳希德回道。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直接道：“以上这些，加上你和狼王商谈的其他条约，现在即刻告知给齐格。”
    克琳希德闻声愣住，有些心慌：“现，现在吗？”
    “对，就现在。”弗雷德里克语气果断：“齐格的性格你了解，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你现在向他坦白，比他发现后被迫坦白有本质的区別。”
    罗德里克冷笑道：“对对，现在坦白他想打也打不到你。”
    大王子又看向弟弟：“罗迪，你也別说风凉话，你现在和我同时写信道歉。”
    二王子闻言眼珠一棱：“关我屁事啊，一不是我出的主意，二也不是我去结的盟，和我有什么关係，我凭什么道歉？”
    “你是摩恩的摄政王子，如果能和比蒙结盟成功，对你、对摩恩都是有益的，这也是我们破局的唯一方法了。”
    “怎么就唯一了，不是还有万里赤土吗？”
    “罗迪，你是真心觉得那种魔法能够投放使用吗？”弗雷德里克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肃穆：“十三阶的超位魔法放眼奇兰的歷史都从未有过先例，这种东西一旦释放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你想过吗？多少无辜的人会死去，多少家庭会家破人亡！摩恩如果真用这种东西去对付奇兰的同胞，那是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
    弗雷德里克话语慷慨激昂，几乎要声泪俱下。
    “你在念谁的剧本，这他妈是你的台词吗？”罗德里克浑身发毛。
    弗雷德里克话语依旧斩钉截铁：“我坚信，母后留下这个魔法的本意，绝不是让我们去残害別的国家。它的作用和伏尔泰叔同样都是为了守护摩恩，震慑外敌。齐格的《常春藤行动》是错的，你们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反对他！”
    “与比蒙结盟利远大於弊，何况事情已经敲定了，想反悔也晚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护盘，稳住齐格的情绪。他已经是勇者了，寧可要他和摩恩分道扬鑣，也不能让他与我们为敌。”
    大王子拿出自己的史页，无比严肃地冲弟弟妹妹说道：
    “发信吧，我们兄妹三人一起承担他的愤怒。”
    …………
    “呵。”
    齐格飞看著漫游手册上浮现出来的娟秀字跡，竟不由得惨笑了一声。
    此刻比起愤怒，他心中更多的情绪是心寒。
    其实，早在放权离开摩恩的那一天，他就知道这三兄妹多半是不会老实的。
    龙骑军、【浪潮】组织乃至梅內卫，自己一手培养的这些宰相党羽必然要被控制清理的。等自己回去的时候，黑袍宰相这个位置怕是已经彻底架空了。
    齐格飞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毕竟他组建这些力量的初衷就是为了扶持摩恩，他甚至还挺乐意看到克琳希德独当一面的，这样以后他只需要在旁侧当个打手就行了。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离开才不到半年，这群混蛋居然就和巴格斯勾搭上了！
    “用我带来的筹码，去和我的死敌结盟……鬼才啊，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这么有想法？”
    齐格飞拳头攥死双眼通红，整本漫游手册被捏著褶皱变形，心头翻涌的是一眾久违的痛苦和屈辱。
    他这个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背叛，尤其是被信任的人。这一点，从家破人亡的齐姑妈一家人身上就能看出来。
    “看来这三个王八蛋是不打算让我回去了。”
    虽然克琳希德自述这是她一个人的主张，但这是不可能的。
    和比蒙结盟是遏制奥菲斯最简单高效的方式，这一点显而易见，齐格飞不相信那两个王子看不出来。
    他们虽然没有表態，可放任克琳希德跑去比蒙，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立场。
    默许，就是背叛。
    自己是被他们三个给卖了！
    齐格飞的大脑急速运转，他的思绪已经好长时间没如此活络过了。
    “我猜，他们现在就凑在一块儿，正商量怎么安抚我呢。”
    果不其然，克琳希德的信息发来五分钟左右，两兄弟的致歉就来了。
    【情况她都和你说了，我也是才知道……事，就是这么个事，我也无法解释。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愤怒，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摩恩绝不能和现在的比蒙开战，灯塔和会结束后他们就正式加入了不列顛军事同盟。摩恩向比蒙宣战，相当於向大半个奇兰大陆宣战。到时候不仅是奥菲斯，就连南部那些小国都会加入进来攻击摩恩，仅凭现在的我们是根本挡不住的。但我可以向你承诺，等摩恩积攒到足够的力量，我一定发兵会向狼王討回这笔债！如果你愿意，隨时欢迎你来金狮堡，我们平起平坐！】
    “操，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齐格飞冷笑出声。
    推责任、讲道理、画大饼，这是一篇完美的政客文稿。
    他了解罗老二，已经到了农民了解大粪的程度。
    手册翻页。
    最后，是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信息：
    【齐格……你，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这事儿全是罗迪跟希德的主意！我被他们俩蒙在鼓里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631章 何为真诚

    “……”
    “………嗯？？”
    齐格飞莫名瞪大了眼珠，满腔的火气顿时凝滯，一时间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恍惚。
    弗雷德里克的信息还在急速浮现：
    【齐格，你是了解我的，如果我要和狼王联手，你绝对无法察觉，根本没有坦白的必要。】
    【希德现在坦白，是因为她得知你往比蒙去了，已经瞒不下去了，所以才亡羊补牢。这孩子其实早在旧都就对你的做法有意见了，只是当时权力都在你手里，她忌惮你不敢表达出来。现在你走了，她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决定摩恩的未来了，居然连我都瞒著！】
    【罗迪就更不用说了，这傢伙只在乎个人得失，如果利益足够他能把我们都卖了！你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后一直在阴阳怪气地蛐蛐你，说你乐不思摩恩，投了皇帝要做奥菲斯人。要我看，结盟这餿主意肯定是他出给希德的！】
    齐格飞眨巴著眼睛，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这么做，归根究底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仇恨的重量。罗迪和希德是含著金汤匙长大的，从小就被百般呵护，他们没有仇恨也根本没谁够资格让他们仇恨。但我不一样，我理解。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感受，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血海深仇的重量！】
    弗雷德里克笔下生风，唰唰的写字声迴荡在房间內不绝於耳。
    “你还挺认真，写那么多有用吗？”罗德里克斜眼看著大哥道。
    事已至此，道歉已经没有意义，无论怎么解释，在齐格飞的眼里自己三人的行为都和背叛无异。
    裂缝已经出现了，即便齐格飞还愿意回来，双方的关係也回不到从前了。毕竟当摩恩瞒著他和比蒙达成合作时，就已经和“真诚”这两个字搭不上边了。
    大王子没搭理弟弟，依旧自顾自地飞快书写，就好像有满腔的真心在诉说一样。
    与他相对的，二王子和王女早早就停下了笔，正忐忑不安地等著齐格飞回復。
    “喂，你都写些什么呢？”
    罗老二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人狡辩也能水这么多字数吗？
    他走上前，伸手就去拿弗雷德里克的史页。
    我们都知道，普通人写信都是一只手拿笔一只手按纸。但弗雷德里克却不是普通人，他是残疾人，所以罗德里克只是隨手一抽，就把大哥的史页给抢走了。
    而后，二王子瞬间立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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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操……”
    罗老二看著纸面上小眾的文字，脑瓜子嗡嗡作响，俊美白皙的脸庞在三秒內急速红温。
    他揪过弗雷德里克的衣领衝著胖脸就是一顿狂殴：
    “我草你妈呀！你在乱写什么东西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什么叫我出的主意？我这么信你你妈的把老子当厨子这么往我身上扣锅！你也不怕生儿子没屁眼？！”
    罗德里克是彻底急眼了，要知道他从头到尾就和这事没有半毛钱关係。如果不是今天恰好在西蒙城偶遇哥哥妹妹，那他根本就不知道摩恩已经和比蒙达成了合作。
    克琳希德在一旁看著二哥海扁大哥的画面，很是震惊。
    兄长到底写了什么能让哥哥这么生气，不是说好一起向齐格飞先生道歉吗？
    她走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皮纸，低头一看，顿时如遭雷击！
    “我一直在奥菲斯前天才回的摩恩啊！你他妈……”
    罗德里克正扯脖子咆哮，身侧突然传来一阵巨力將他扛飞了出去。
    克琳希德双手掐住弗雷德里克的脖子硬生生將他提了起来！
    “兄，兄长，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权力我从来没想过，忌惮什么的更是无中生有，你为什么污衊我？”
    王女小脸煞白，细嫩的小手青筋鼓起，爆发出不亚於黄金骑士的恐怖力量。
    弗雷德里克被掐地直翻白眼，却呲著鼻血笑道：“晚了，你们在齐格那儿已经臭了，以后摩恩，只能靠我。”
    “不，不行，我他妈不能背这口黑锅。”罗德里克擦著额头的汗水，慌忙捡起大哥的史页。
    另一边，正在愣神的齐格飞又收到了弗雷德里克的新消息：
    【齐格飞，我是罗迪，你別信弗雷德里克，他他妈的就是个傻逼！】
    以此同时，克琳希德也发来了消息：
    【齐格飞先生，你別听兄长胡说，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威胁，也不是有意要瞒著你的。】
    勇者大人又是一阵懵逼，眼看著二人的信息越来越长——
    【没错，我是对你很不满，也確实在背后骂过你，但那是因为你对摩恩的態度太儿戏了！你是摩恩宰相，王国二把，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小卒！我为了你那些计划连兵权都准备放给你了，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为了復活魔法这种没影的事说走就走了，在摩恩最需要你的这个节骨眼上一走就是大半年！你自己捫心自问这说的过去吗？！】
    …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您说……我知道你憎恨狼王一心想復仇，可是，我们真的不能和比蒙开战啊。西境已经彻底糜烂了，如果再次爆发战爭，那些倖存的民眾就真的没有活路了！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可我也不能对不起你……比蒙方面答应送回伏尔泰叔叔的尸身，並且还会正式道歉支付战爭赔款。齐格飞先生，能请你暂且按下仇恨吗？如果不行……那我们可以偷偷地暗杀掉狼王出口气。】
    …
    齐格飞看著手册上二人情绪激烈的文字，胸口燃烧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去，心情有些复杂。
    他是真没发现这两兄妹居然憋著这么多心思。
    如果站在克琳希德和罗德里克的立场上，他们的態度其实很好理解。
    克琳希德瞒著齐格飞与狼王合作，真的是她不想和对方商量吗？
    她是不敢商量。
    从旧都事变开始，齐格飞展现的手段就极其激进冷血，动不动就把平民百姓卷进来当炮灰用。试想一下，如果两人没谈拢，齐格飞会不会为了发动战爭再来煽动一次浪潮，逼宫王女妥协？答案是一定的。
    所以克琳希德只能选择隱瞒。结盟是她给摩恩的交代，討回伏尔泰是她给齐格飞的交代，即便错漏百出，但她已经竭尽所能。
    而罗德里克的不满则更好理解。
    在他眼里，齐格飞丟下一切的行为可以说是极其不负责任的且傲慢的，尤其是齐格飞那副视权力如粪土的架势更让他恼怒。
    合著你齐格飞为朋友拋弃一切是重情重义的君子，那我罗德里克顶著外忧內患维繫国家就该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吗？
    是的，兄妹俩和齐格飞之间的矛盾点是一样的。
    他们一个是摩恩的王子，未来的国王；一个是摩恩的王女，未来的女王。
    齐格飞对摩恩不存在归属感，可以为了一个伏尔泰就啥也不管，但他们不行，他们的肩上还扛著一个国家
    所谓的快意恩仇，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的情绪宣泄呢？
    齐格飞虽然身为宰相，但其实他並不具备皮尔首相那样的为国舍己的相才，更別提包容一切的王器了，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员大將。
    沉默许久，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提笔回覆：
    【你长大了。】
    四个字驀然跃入克琳希德的眼帘。
    王女浑身一怔，僵直在原地。
    【別逼逼了。】
    还在极力辩解的罗德里克一愣，停下了笔。
    弗雷德里克拾起自己的史页，看著上面的文字会心一笑。
    【狗还是你狗啊！】
    大王子提笔回覆：
    【哎，真心难得。不逼一逼他们这事真的解不开了。】
    【你被打得挺惨吧？】
    【我都没人样了。】
    【活该。】
    齐格飞顿了顿又问道：
    【伏尔泰的尸身拿回来了吗？】
    【还没，比蒙方面说是两周后隨使者送来。】
    【不必了，我会亲自去要。】
    交谈到此结束。
    弗雷德里克举起史页，衝著沉默不语的弟弟妹妹摇了摇。
    “我都和你们说了，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
    他擦掉鼻血，语气平淡：
    “行了，这两天都准备准备，迎接比蒙的来使。”

 第632章 勇者的限制

    齐格飞合上手册，抬眼看向马车外。
    车轮飞速碾过牧草发出丝绸撕裂般的声响，草籽的清香混著马汗味涌进车窗。
    天穹蓝得让人流泪，云团在草海上投下浮动不定的灰色岛屿，远处吃草的羊群时而被阳光镀成金粒，时而又隱入阴翳变成青苔色的斑点。
    清风將成片的草原压成颤动的绿毯，转眼又推著银亮的草浪涌向地平线。一只云雀从草窠里炸起，羽翼拍散的草絮便乘著上升气流，窜入云端。
    齐格飞目光发愣，神思有些恍惚。
    忽的，一只鼓鼓的皮囊遮住了视线。
    “想啥呢兄弟，这么出神？”一个背著双斧的人形奶牛大马金刀地在齐格飞对面坐下，齜牙看著他：“来尝尝我们商队自己酿的马奶酒，可劲了！”
    齐格飞扭头看了眼对方，便伸手接过皮囊酒袋往嘴里灌了一口：“呼，確实不错。”
    “是吧？这批酒是要卖给大斗技场的，可不得给劲！”
    说著，这牛头人也给自己闷了一口。
    齐格飞此刻正和一支比蒙商队共同赶赴首都乌尔巴兰，面前这个牛族兽人就是商队的会长兼保鏢，名叫格尔巴尔·温角。
    齐格飞和他们的相遇还得追溯到几个小时前。
    当时他正哼著小曲翱翔在草原之上，忽然就看到大群座狼集结正在袭击一支商队。秉著力量不用等於没有的基本原则，勇者大人果断出手全灭狼群，狠狠彰显了自己的超级力量！
    隨后，齐格飞收到了商队的热情感谢和一笔酬金，得知双方的目的地都是乌尔巴兰，格尔巴尔便邀他结伴同行。
    齐格飞对普通兽人也没那么牴触了，见对方態度无比热情又能顺便套些比蒙的情报，便欣然答应。
    “兄弟，刚看你脸色不太好，是有啥心事吗？”格尔巴尔撮著牙子隨口找著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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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想和面前这年轻人打好关係。撇开对方刚刚救了自己的商队，就冲他灭狼群时展现出的武艺，就足以格尔巴尔心生敬意，巴结一番。
    齐格飞默然许久，笑著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无病呻吟罢了。”
    “没关係，愿闻其详。”
    齐格飞灌了口马奶酒看著兽人：“牛会长，假如你最好的朋友死在敌国发动的战爭中，而现在你有恰好拥有掀起战爭报仇雪恨的能力，你会选择復仇吗？”
    格尔巴尔闻声发怔，他没想到对方口中的“不是什么大事”竟然如此沉重。
    这让能言善道的牛会长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沉默了片刻，格尔巴尔才苦笑道：“兄弟，你说的战爭是指去年的西蒙战爭吧？”
    齐格飞插著手没有答话。
    “其实我刚看到你的时候就有猜测了，又是人类又是骑士打扮，多半是从摩恩来的。”牛会长灌了口马奶酒：“兄弟，单凭你露的那两下子，我就能肯定公会榜上绝对有你的名字，你这样的大人物又何必跟咱们过不去呢？”
    齐格飞斜眼看著他：“帐也算不到你们头上。”
    “帐是算不到我们头上，但仗会打到我们头上啊。”牛会长表情苦涩：“这两年业务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你说这要是又打起仗来……”
    “你们劫掠的西蒙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事？”齐格飞声音微冷的打断。
    “哎兄弟，你別生气。你也看到了，我这就是些小商人没啥大本事，隨便几只座狼就能把我们都吞了，我们哪有本事去劫掠啊！”
    牛会长鼻环抖动，语气很紧张：“我知道你们摩恩人对比蒙有怨气，可仗是上头要打的，城是他们破的，人也是他们杀的，到头来仇怨却要我们一起背。仗一打响商路封锁、税收翻倍，我们又捞到了什么好处？”
    齐格飞闻言沉默下来。
    这个牛族兽人虽然有些自说自话，但却是绝大多数比蒙平民的心声。
    这个国家能够享受到战爭红利的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百分之二十，他们要不是神血、利齿的达官显贵，要不是锐爪中的一方豪绅，而剩下的百分八十都是像格尔巴尔这样在夹缝中討生活的丰蹄平民。
    齐格飞並非是在向这个普通人兴师问罪，他只是在確认自己的心意——如今的自己，真的还能不管不顾地向比蒙开战吗？
    他记得很清楚，与尼科勒死战的那个夜晚，前来援救自己的冒险者里不乏比蒙兽人，他们都曾为自己拼命，也都在黑白酒馆中举杯欢庆。
    自己真的要向他们的故乡挥起屠刀吗？
    是的，齐格飞並非是因为克琳希德和罗德里克的几句话就释怀了仇恨，这件事早在兄妹三人给自己来信前他就已经在思考了。
    成为勇者前，齐格飞每日每夜都会幻想，如果自己有了他妈的sss级的战斗力，首先就把兽人赶尽杀绝，然后再去伦蒂姆德把老皇帝、首相、兰开斯特、文森特还有那狗操的麦考夫一块剁了！
    可真的成为勇者后，他却愕然惊觉，自己已经下不去手了。
    这是成为勇者带来的限制吗？又或者即便没有限制，勇者也该是如此。
    罗德里克的埋怨其实不无道理，现在的齐格飞甚至已经做不到一心偏袒摩恩了，他时不时就会想要不要去对魔前线支援一下那里日夜死战的奥菲斯军。
    既然自己已经成为勇者，那不出意外的话，此刻魔族那边十有八九已经诞生了一位新的魔王，前些日子路西法退兵极大概率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自己他们能挡住魔王的兵锋吗？
    一念至此，齐格飞烦躁地灌了口酒。
    他突然就很佩服亚瑟，那傢伙手握超级力量还真就敢为所欲为，简直比祖国人还祖国人！
    齐格飞吐出一口酒气，摇头嘆息：“算了，结盟就结盟吧，也確实没必要打仗。”
    自己为什么要拉著摩恩打仗？
    还不是因为以前自己打不过狼王吗？
    可现在自己一个人就能杀穿比蒙八旗，还带著摩恩干鸡毛？
    而且克琳希德的那句话真说到他心巴里去了——
    “大不了先把巴格斯宰了，出口气的事儿而已。”
    齐格飞这话虽然说的小声，但格尔巴尔就坐在他对面，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妈呀，这兄弟要杀兽王？！
    牛会长瞬间就绷直了身躯，肚子里的四个胃袋子都打起了哆嗦，他突然很后悔让对方上了自己的车。
    “兄，兄弟，你……”
    勇者大人抬起头，看著汗流浹背的牛会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说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而后，齐格飞看向后头的车队隨口便转移了话题：
    “【牛马不为奴】商会……嘶，你们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难道比蒙也流行九九六？”
    对，你没听错，牛会长这支商队的名字翻译成摩恩语就叫“牛马不为奴”，很他妈牛逼。主要业务是鲜奶、奶酪、马奶酒等各类乳製品。
    格尔巴尔虽然没听懂九九六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巴交地回道：“因为这商队的大部分人都是牛族和马族，而我们几个核心成员以前都是斗技场的奴隶角斗士。”
    齐格飞闻言一愣。
    “奴隶角斗士？”
    他不禁扭头看向身旁的伏尔泰。
    “咋了老弟？”傻大个有些懵逼。
    “傻大个，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奴隶角斗士吧？”
    “是啊，咱就是出生在那里的。”伏尔泰点点头。
    齐格飞眯起眼睛：“那这乌尔巴兰，还真是因缘之地啊……”
    对面的牛会长见齐格飞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生怕对方再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急忙找话题：“咳咳，兄弟，你是冒险者吧，怎么就一个人来，没有自己的小队吗？”
    齐格飞回过神，想起那三个活宝不禁流露微笑：“嗯，有的。”
    “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能做你的队友，肯定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吧。”牛会长拍著马屁。
    齐格飞没有感情的说道：“一个唱歌难听的吟游诗人，一个百射不中的精灵游侠，一个只会衝锋的女骑士以及只会出餿主意的傻大个。”
    格尔巴尔顿时愣住。
    他仔细想像著这支小队战斗时的画面，结果发现他妈的根本就想像不出来，憋了半晌只能评价出一句：“呃……兄弟，你赚的也是血汗钱吶。”
    “对啊，我是真不容易~”齐格飞嘴上调侃，但心中真有些想念他的菜逼队友了。
    虽然几人也才分別没多久……
    卡塔丽娜，薇薇安娜，还有罗宾汉，他们此刻在做什么呢？
    尤其是罗宾汉那小子，前两人如果想见还能找到，唯独这精灵游侠齐格飞都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咴咴咴——！”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马嘶声突然炸响。
    马车剧烈摇晃，车厢內的物品翻滚，轮子在泥地上“吱嘎”作响。剎那间，整个车身猛地向右侧倾斜。
    齐格飞竖瞳一凝，整个人化作一道红光顷刻出现在车外。
    他伸出手抓住左侧抬起的车轮用力一拽，直接將侧翻的车身硬生生掰了回来！
    砰！
    车轮砸入草地，溅起一片泥泞。
    “出什么事了？”
    牛会长有些狼狈地爬出车厢，茫然张望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异常。
    “我去，玛西亚！”
    玛西亚是这辆马车车主的名字，也是马匹的名字。对，她是马族兽人，也就是我们熟知的人马。
    他们拥有远超普通马匹的脚力，和不亚於人类的智力，比蒙九成九的交通运输都由他们承担。
    而玛西亚便是牛马不为奴商会的运输队长，也是和格尔巴尔一起从斗技场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元老之一。
    此刻，她正瘫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目光发直地瞪著天空。
    “玛西亚，姐妹！这是怎么了？我们被袭击了？”
    格尔巴尔心急如焚，却完全摸不著头脑。
    玛西亚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外伤，刚才狼群袭击她也被保护的很好没受伤，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莫说牛会长，就连齐格飞也感到困惑。
    因为他刚才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敌意，如果说是遭袭，那得是多么强大的存在才能自己的眼皮底下动手？
    齐格飞锁著眉头走上前。
    吧唧…
    脚下忽然踩著了什么黏黏的东西。
    齐格飞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有一滩粘稠的水银正从玛西亚的身下融化开来！

 第633章 百相之死

    稍早之前。
    奥菲斯帝国西南，萨默塞特郡境內。
    湖面瀰漫著薄薄的雾气，一名头戴绿帽子、身披绿斗篷的精灵游侠摇动双桨，驾驭著小船悠悠然行驶在湖上。
    不远处，一座孤岛在雾靄中若隱若现，轮廓依稀可辨。
    岸边，几个正用搓衣板浣洗衣服的妇人抬头看了眼行来的小船，见船上是个俊俏异常的帅小伙，当即嘰嘰喳喳地议论起来。
    那精灵游侠轻车熟路地泊好船，轻佻地冲女人们拋了个媚眼，便步伐轻盈地上了岛。
    “这里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罗宾汉摘下绿帽子扇了扇自己那圆溜溜白净净的大光头，环顾著四周。
    在日新月异朝著工业化超速前进的奥菲斯帝国，你在这里却找不到任何与蒸汽相关的造物。
    居民们保持著百年前的生活方式，通往外界的道路甚至没有桥樑，只有小船在水面上轻轻划过。当地依旧维繫著家族统治的古老传统，萨默塞特的郡议会就好像看不到这里似的，整座岛屿宛如一座永世隔绝的理想乡。
    此地，便是阿瓦隆湖心岛。
    “我记得说是在这个方向……嗯？”
    罗宾汉忽地一挑眉毛，张开手心。
    水银涌动间，一颗闪烁宝蓝色光辉的核心装置浮现出来。
    精灵游侠俯视著装置贱笑道：“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可爱的女巨像了。”
    “巨像没有性別之分，你在开玩笑，熔炉百相。”装置发出声音，回答一本正经。
    百相无良地哈哈大笑：“冈萨雷斯，你醒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休眠许久的巨像之王闻言困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一段刺激的旅途，几个交心的朋友，不少有趣的故事。”变形怪之王耸了耸肩：“只不过恰巧你全部错过了。”
    “是这样……”冈萨雷斯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又问：“我们这是在哪？”
    “萨默塞特郡，阿瓦隆湖心岛。”
    冈萨雷斯愣了一下：“阿瓦隆？巧合的重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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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算。”百相边走边解释起来：“妖精乡阿瓦隆是独属於梅林的秘境，这座小岛是其出口，算是阿瓦隆的一部分。”
    冈萨雷斯很意外：“我们可以从这座小岛进入风秘境？”
    “不，我说了是出口，不是入口。只出不进。”
    在与魔法师旷日持久的追逐战中，变形怪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梅林能从奇兰大陆的任何一个角落隨时返回阿瓦隆，但他每次到来却必定是出现在这座岛上。所以，想逮住那老杂毛，只要在这地方设伏守株待兔就肯定能蹲到他。
    只可惜，梅林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每次到来前都会用千里眼便览小岛，只要察觉疑似百相的痕跡立刻布置反制措施，一来二去的双方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不过理论確实是这么个理论，所以只要谁有本事瞒过梅林的千里眼，就能在他落地的瞬间当场逮捕！
    “原来如此，你是来这里阻击梅林的吗？”冈萨雷斯听完百相的解释问道。
    “这次不是。”变形怪摇摇头不再多话，迈步走进树林深处。
    穿过茂密的草木，走了约半小时，眼前的景象突然豁然开朗。
    一座精致的小木屋静静佇立，四周是百盛开的庭园，小木屋显得格外乾净，显然常有人居住。
    百相扫了一眼四周，没搭理那突兀的木屋，而是绕著附近的树丛，一株一株的检索起来。
    直至走到一棵平平无奇的橡树前，他才驀的停下脚步，目光呆滯盯著树干上那狭窄的树洞。
    “你怎么了？”巨像感到惊讶，他感受到了变形怪异样的情绪。
    但他却不敢置信，因为这种情绪不应该也不可能出现在这位存在的身上。
    “熔炉百相，你在紧张？”
    百相深吸了一口气，指著树洞忽然问道：“冈萨雷斯，你听过橡树之子的传说吗？”
    冈萨雷斯回忆许久才回道：“我的记忆数据中不曾记录相关信息。”
    “距今四十多年前，这个小树洞里住著一个男婴，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反正他就这么出现了，光著身子纹丝不动地躺在树洞里，肚子上还连著带血的脐带。”
    “弃婴吗？”
    “不清楚。总之，男婴在没人哺乳照顾这个的橡树洞里，独自一人悄然度过了五年的时光。直到有一天，某个游戏人间的魔法师久违地想来这里看看，为了防止死对头埋伏，魔法师惯例地用千里眼扫了一遍小岛的每个角落……於是，他与那个等候许久的男孩对上了视线。”
    听到这里，冈萨雷斯猛的反应了过来：“难道这个橡树之子……！”
    百相点点头：“此后梅林就收养了那个男孩，二人是师生更是父子。他断其脐带，予其衣物，教其礼法，授其百般技艺，甚至连男孩的名字都是他取的。”
    “破格的亚瑟·梅兰。”巨像声音呢喃：“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前不久，梅林自己告诉我的。”
    百相攥紧拳头，伸手扯开树洞口缠绕的藤蔓，青苔丛生、落叶铺洒、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一件细长的事物静静地躺在几片枯叶上。
    变形怪瞬间如遭雷击。
    “这…这是……”巨像看著那事物难以置信地喊出了声：“人类的脐带！”
    四个月前，王都昂德索雷斯的郊外，在狙杀杨静被阻后，百相曾与梅林做过一个交易。
    交易的內容各位都已经知道了，虽几经波折，百相还是成功协助齐格飞完成巡礼，抵达洛斯林德。
    而这项交易的报酬，百相根本无法拒绝的报酬，便是此刻眼前的事物——
    五十厘米长的脐带被利落地剪断，断面乾净见不到半点腐烂的跡象，仿佛与此地的寧静一同沉寂。
    是的，梅林给出的报酬，就是亚瑟的脐带！
    “是真的…那老杂毛没骗我……”
    百相神情有些恍惚，冈萨雷斯却已经反应了过来：“熔炉百相，这就是你此行的目的？”
    变形怪没有回话，长久的沉默后才驀的说道：“对了，冈萨雷斯，有件事我上次骗了你。”
    巨像一怔。
    “我其实见过一面亚瑟·梅兰……”
    …
    “你是初次见我，但我非初次见你。”
    “梅林不止一次怂恿我除掉你……但我並不想这么做，我很喜欢你的那些行为，你虽並非人类可身上却闪耀著人性的光辉。”
    “所以，能就此退去吗，善良的变形怪先生？”
    …
    “那是他七岁的时候，正跟著梅林学习剑术。我想著如果吃了他，梅林那王八蛋会不会很伤心。”
    冈萨雷斯听到了友人话语中的颤抖：“熔炉百相，你……”
    “在那之后，【鹰眼】就莫名其妙有了压制变形怪的力量，我便再没机会接近他们……你先前说我比他强，说实话听在我耳朵里还怪讽刺的。”
    巨像此刻已经看出了变形怪想做什么急忙劝阻道：“等等，你再考虑考虑，做好充分的准备再……”
    “亿万年的时光，这个准备够充分吗？”
    冈萨雷斯愣住。
    “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百相面色决然，一把抓起脐带，顷刻吞没！
    “…”
    五秒过去了…
    “……”
    十秒过去了…
    “………”
    半分钟过去了…
    巨像有些紧张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变形怪脸色铁青的睁开双眼，扯脖子破口大骂：“操他妈，什么感觉都没有，梅林这狗杂种誆我！”
    咚咚！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下，两声剧烈的心跳从身体內部传来。
    变形怪瞳孔收缩，猛地攥紧胸口：“怎么？”
    下一刻，罗宾汉的全身剧烈膨胀，剎那之间就鼓成了一个直径五米的大肉球，嘭的一声炸成漫天水银！
    “熔炉百相！！”
    冈萨雷斯被炸地拋向天际，难以遏制的惊叫出声。
    …………
    大炎，风亭。
    梅林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嘴角掛著讥讽的笑意：
    “你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第634章 崩毁的「熔炉」

    莱茵河，摩恩王都流域。
    “差不多了，收网吧伙计们！”
    隨著船长一声吆喝，渔夫们纷纷起身，缓缓拉动各自的渔网。
    “誒呦，今天挺沉啊~”
    “嘶？我这也是，按理说產卵期还没到啊？”
    “嘿，你们该不是网到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吧。”
    “滚滚滚，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个渔夫正聊天打屁，耳边却忽然响起惊叫：“这什么鬼啊！？”
    船的另一头，有个手脚利落的渔民已经把网拖上了船。
    渔网散开，大团银白粘稠的流质裹著数十条死鱼哗啦一声流满甲板！
    更诡异的是，那些翻著白眼的死鱼正在缓慢溶解，变成粘稠的水银。
    “我这也是！”
    “我操，我也网到了这些鬼东西！”
    “什么情况啊？”
    惊恐的喊声纷纷响起，让行船二十载的船长此刻也感到了茫然无措。
    他打了那么多年渔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怪事，难不成和牛羊一样，这片流域的鱼都得了某种疫病？
    就在他陷入思考时，身边一个船员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声音哆嗦：
    “船，船长……你看啊……”
    船长循声望去，霎时间脸色一片惨白。
    放眼望去，整片莱茵河道泛著金属般的诡异色泽，水面上的粘稠流质堆积成连绵的银白丘陵。密密麻麻的死鱼拥挤著浮出水面，鳃盖下流出蛛网状的银色丝线，把无数翻白的鱼尸缝合成长达数千米的裹尸布！
    船长望著这形同世界末日的光景，腿肚子一软跌倒在地：
    “太阳神在上啊……”
    …………
    魔大陆，墮天使王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宫殿的寂静。
    正在享受假期的墮天使皱眉看著神色慌张的士卒：“出什么事了？”
    “大帅，刚刚收到急报，变形怪们，不，好像是整个变形怪王庭莫名开始自毁了！”
    路西法瞬间愣住，缓了好半晌才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西区。
    某家不起眼的咖啡厅內。
    一名提著大包小包的女骑士站在门口，声音很他妈洪亮地喊道：“请问哪位是布伦希尔德大人！！！”
    顿时，室內稀稀拉拉的几个客人都看了过去，目光甚是怪异。
    咖啡厅角落的社恐专座，一名蒙眼女士见状嚇得脸色惨白，慌忙把脑袋埋下。
    只可惜，双方早在钱特就有过接触，女骑士只是环顾了一圈就立刻发现了她。
    便在客人们异样的目光中大咧咧地走过去，卸下行李，很他妈社牛地致敬：
    “骑士卡塔丽娜，从今天起拜入英灵殿门下，请师父大人多多关照！！！”
    “好好，我，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大声……”
    “是！！！”傻狍子很他妈精神地应道。
    布伦希尔德都快哭了：“所以说，你不要这么……”
    话没说完，女人的表情突然凝固。
    她低下头，丝带遮掩下的瞳孔剧烈颤抖：
    “这怎么可能？”
    …………
    邪马台，宇都宫家族大院。
    啪！
    茶杯落地，一声脆响，绿色的抹茶四溅。
    上一秒还在愜意享用下午茶的杨静，此刻双手撑著地面，额头冷汗淋漓，视线一片模糊。
    “怎么回事？袭击？哪里来的？”
    她喘著粗气，下意识就看向身旁的螭吻道：“帮我……”
    话未出口，杨静就顿住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龙头鱼身的妖物已然肚皮朝天，失去了生机。
    杨静只感到汗毛耸立，当即就要施展意能。
    却在这时，瑶塘却无视她的意志自行打开。
    哗啦啦的，大块大块的银白粘稠流质混著鈷蓝水流从瑶塘中一泻千里，成百上千的魔物尸身流满庭院。
    杨静尚在恍惚，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大脑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哇地喷出一大口胃液！
    这是只有在意识遭到攻击时，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杨静知道。
    她也知道，意能绑定著意识，自己的瑶塘出了问题，所以自己才会受到重创。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意能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为什么？
    杨静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
    “蔚蓝海都”罗兰特，市政厅。
    见齐格飞那边不再回復，莉莉丝只得恋恋不捨地折上史页，拿起政务文件重新开始工作。
    吧唧…
    一块粘稠的东西驀的落在文件上……
    莉莉丝一时有些发懵，拾起那玩意儿一看，却是自己的鼻子。
    “……誒？”
    楼下，女秘书琳达抱著一袋法棍走出厨房。
    “早餐剩下的就这些了，你先拿著填填肚子，晚上回去我给你做饭。强尼？”
    琳达表情呆滯地看著仰面倒在大门口的爱人：“强尼！！”
    “呜…”
    莉莉丝呕出大口水银，拖著疲软的身子走到办公室门前，反锁上房门，隨即脱力的瘫坐在地。
    她的五官、皮肤、毛髮、指甲纷纷脱落，在地上化成大滩大滩的水银。
    女公爵奥蕾莉亚的外貌正在不可遏制地剥离，显露出属於莉莉丝的梦魔本相。
    莉莉丝看著自己长满黑色绒毛的双爪，神情愕然：
    “我的仿身在流失？不，不对，是我变形怪的特徵在消失！”
    …………
    西蒙城。
    哈维简单吃完午餐，便匆匆出了家门赶往救济站点，继续下午的志愿者工作。
    没走多远，却见到十来个流民围聚，正衝著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嘖嘖，太惨了，这是得了什么疾病吗？”
    “哎，又是兵灾又是瘟疫，老天是真不想让我们活了。”
    “誒？我记得，他们好像是老哈维的……”
    哈维本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毕竟这年头病死饿死一两个流民在街头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正打算绕过人群继续赶路，却听到议论声中传来了自己的名字。
    一股莫名的紧张感突然涌上心头，哈维脚步不由得一顿，眼神不自觉朝著人群投去。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
    片刻，他挤进人群，抬头看去，瞳孔骤然一收。
    妻子和孩子的尸体叠在一起倒在那里，中年男人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一年前那个城破之夜——
    城墙轰然坍塌的声音在耳畔迴荡，空气中瀰漫著人油燃烧的焦甜味。
    男孩將爸爸形象的玩偶抱在怀里，女人將孩子护在怀里，自己的后背却暴露在外。
    脊柱烧的焦黑宛如被踩断的伞架突兀支棱著，吸饱了血水的玩偶沉得就像块肝臟。
    母子俩饱受摧残的尸身叠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等著哈维来救他们，一如，
    眼前的光景……
    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產生了错觉？
    產生了他们还好好活著的错觉……
    又或者，自己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异样，却始终不愿相信现实，大脑编撰出一段不存在的记忆来欺瞒自己。
    可为何神明就连这点幻想都不肯留给自己呢？
    “艾娃，小约！！”
    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抱住妻儿的尸身，崩溃地哭喊：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
    …………
    “玛西亚？”
    “这是怎么了呀？！”
    车队停驻，牛马不为奴商会的其他成员此刻纷纷赶到，就见他们的会长焦急地抱著玛西亚道：
    “姐妹，姐妹，斗技场那么多怪物都没弄死咱们，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你……”
    格尔巴尔牛眼通红，扯脖子大吼：“都愣著干嘛，快去拿药啊！”
    眾人闻声轰散。
    不一会儿几支强心剂扎进玛西亚的胸膛，却不见半点反应，她已是没了生气。
    格尔巴尔绝望地瞪著眼珠，无助地看向一旁的白髮骑士：“兄，兄弟，你帮帮忙吧……”
    齐格飞呼吸凝滯，伸手抓了把人马身下流淌开来的水银流质，却见它们宛如黄沙般从指缝中滑落。
    心臟不安地剧烈狂跳起来，没来由的，勇者便有了结论：
    “罗宾汉，出事了……”
    …………
    …………
    光辉纪527年，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
    南至无尽海，北至尼伯龙根战线，奇兰大陆全境突发异变！

 第635章 「我」见天地（感谢艾贝路斯大佬的大神认证！）

    嘭！
    风亭，夏儂拍案而起，目光无比阴鬱地盯著梅林：“你在搞什么东西？”
    “怎么这也怪我啊？我和小百相的交易你们都是知道的，你情我愿童叟无欺呀。”魔法师很委屈地说道。
    “我可从没听说报酬是亚瑟的脐带。”
    “但小百相知道啊。”梅林耸了耸肩：“理论上来说小百相是可以通过脐带获取【破格】的能力，至於他能不能承受的了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又不是我骗他吃的。”
    “你这和诈骗有什么区別！”
    史官小姐气地胸膛起伏，她是真起了杀心。
    熔炉百相是奇兰血管的免疫个体，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血管的重要组成，一旦死亡后果將不堪设想！
    此刻发生在奇兰大陆全境的异变仅仅只是前兆，真正的大崩溃才刚刚开始。
    更让夏儂的恼怒的是，她的漫游者杨静竟然也被捲入其中，这件事她事先毫无察觉，梅林更是只字未提。
    “你最好立刻给我做出补救措施……”夏儂语气森然，虽没道出后续的狠话，但威胁之意已经溢於言表。
    “你威胁我也没用，我就是想补救人也走不开啊。”魔法师说著瞥了眼身侧的黑髮男子，毫不遮掩地笑道：“除非……你们愿意帮我脱困。”
    夏儂闻声一怔，忽然莫名地看了眼对面的亚瑟。
    默然片刻，她重新坐下没再说话。
    史官这异常的反应让梅林眉头忍不住皱起。
    谢添也压低声音好奇问道：“喂，亚瑟那三枚筹码里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感觉你自从拿到筹码后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
    夏儂沉著脸色，没有回话。
    “梅林虽然性格恶劣，但他不会做没有意义的恶作剧。”
    亚瑟这时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是变形怪最后的机会，是破茧成蝶还是胎死腹中，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
    …………
    …………
    最初的最初，是一汪银白的海洋。
    它只是其中最普普通通的一滴，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是遵从本能记录下世间物种演变文明往復。
    “首长……”
    水银盪开涟漪，一段不知发生在何时何地的对话声传来。
    “首长，都已经准备好了，它隨时可以投入使用。”
    “那就启动吧，这是我们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奇兰不再適合我们生存，灭亡已是定局。”
    “………”
    “无需悲哀。生命终会消逝，文明亦会崩毁，但只要它还在，我们就没有消失，我们的文明就没有消失。它记录著我们的技术和文化，记忆著我们的挣扎与不屈，文明的【熔炉】会承载著我们所有人前往未来。”
    “然后终有一日，它会代替我们，挣脱这个永世循环的牢笼！”
    对话声到此戛然而止，这是铭刻在它体內最初的记忆……
    “小…”
    “小约…”
    “小约翰！”
    它猛地回过神，眨巴著眼睛望向自己的主人。
    那是个身披墨绿斗篷，头戴棕色猎人帽的精灵少年，正满脸担忧摸著自己的脑袋：“你怎么总是莫名其妙地发呆啊，是生病了吗？”
    它歪了歪头，马脸不解。
    精灵少年犹豫片刻，从衣兜里拿出了半根胡萝卜。
    “这个是……哎，你別急，別拱我呀！”
    它双眼直发亮，不断用脑袋拱著主人的大腿。
    老实说，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急，反正自从变成这副形態后一看到这种红红的棒子，就忍不住想上去啃两口。
    清脆的口感伴隨著甘甜在口中化开，让它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你这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啊。”精灵少年见状无奈地露出笑容：“那本来是下半程的份，吃完就加快脚步吧，我们已经掉队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不好，小约翰快躲起来！”
    精灵少年神色大变，刚要找地方躲避，一个体型壮硕身著藤甲的男人已然拍马赶到。
    “见习游侠罗宾汉·胡德，你又掉队了！”
    游击军教官扬著马鞭，怒目呵斥：“射术稀烂，格斗不精，就连骑马都能屡次三番地掉队，告诉我你还能干什么！？”
    罗宾汉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的搭档，小约翰它似乎生病了……”
    啪！
    一击狠辣的鞭挞抽在他的脸上，血痕立时浮现。
    “尼德霍格会因为你的马生病了就不吃你了吗？！管理好战马的健康状態也是游侠的必修课，这点常识也要我教你吗！”
    罗宾汉委屈地捂著脸，不敢再辩驳了。
    “从今天起，你滚回马厩先学习马匹护理！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归队！”
    教官表情凶狠地留下一句便策马远去。
    精灵少年在原地眼巴巴地愣了许久，最终只是沮丧地嘆了口气：“我们回去吧，小约翰。”
    …………
    …………
    马厩。
    青年罗宾汉清洗乾净最后一个石槽，装满饲料，汗流浹背地仰面躺在牧草堆上，气喘如牛。
    见主人忙活完，它才起身溜达到石槽草，哼哧哼哧地嚼吧起来。
    罗宾汉看了眼自家宠物已经彻底走形的身材，无奈地苦笑起来：“真羡慕你啊，什么都不用想。”
    来到马厩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三年前和他一同参加训练的见习游侠如今要么成为了新的游击军士官，要么早已战死魂归森林，只有他依旧留在马厩打理马匹。
    若说马匹护理罗宾汉早就烂熟於心，甚至能写出两三篇心得论文来。只是他的射术不管怎么练习都不见长进，要知道孱弱的精灵想对付那些飞在天上喷火放毒的爪牙的唯一手段，只有箭矢。
    罗宾汉这种百射不中的游侠就算上了战场也只能变成爪牙的粪便，所以直到现在他也只能在后方给游击军的游侠们养马。
    他看著小约翰那晃动著的油光鋥亮的大屁股，不禁回忆他们初见时的景象。
    那时的罗宾汉刚刚开始游侠训练，由於稀烂的射术总是被同期嘲笑，就连挑选搭档战马也被排挤到最后一个。
    当轮到他的时候，马厩里优秀的战马都已经被挑完了，就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瘦小无比的小约翰。
    据当时的管理员说，小约翰本来是个早產儿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他都已经放弃把小马扔出了聚落，结果第二天对方竟然自己颤颤巍巍地爬了回来！
    管理员也就没忍心再赶它，便留下抚养。
    儿时的罗宾汉听完这个故事那叫个心潮澎湃，当即就下定决心选择小约翰作为自己的搭档，他坚信总有一天，自己和小约翰的组合能够创造传说！
    然后一晃过了五年，他们俩还是在这间马厩里……
    “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呢。”
    罗宾汉盯著棚顶喃喃自语：
    “小约翰，你知道森林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吗？我从出生开始就从没出过森林，教官和我们说森林外面有一只恐怖的怪物叫做尼德霍格，专门以捕杀我们精灵为乐。它有万千爪牙，以我们的血肉为食，我们必须躲在森林里才能躲开他们的捕猎。”
    它闻声，嚼著牧草回头。
    “但我也听老游侠说，森林外的世界很大，远比我们的聚落大的多得多，尼德霍格也不过是其中一只渺小的爬虫。外面有无数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就离我们聚落的不远处，有一条长河，你知道长河吗，老游侠说河里面全是水，聚落中每一口井里的水都是从长河里流过来的。老游侠还说，长河会不断奔腾，最终匯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罗宾汉双眼闪闪发亮，仿佛有星辰闪烁：
    “大海誒，比水井、长河都要广大的大海！是不是我今天在井里滴下一滴水，这滴水就会顺著井水匯入长河，最终流进大海成为它的一部分？小约翰，大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它抖了抖耳朵，记忆的深处泛起海的信息。
    只可惜它不会说话，否则它会说，大海就是个全是水的超大型石槽，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对哦，你也没出过森林，怎么会见过大海呢？”
    罗宾汉见搭档一脸呆萌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沉默下来。
    良久，精灵青年猛地坐起身，盯著搭档认真问道：
    “小约翰，你想出去吗？”
    它歪著头，马脸困惑。
    “下个月聚落需要给附近的游击军营地赶一匹好马。这个任务很安全不需要面对爪牙，就算是我们也有资格接受的。到时候，我们稍微绕绕路，就能看见老游侠口中的长河！”
    罗宾汉越说越兴奋，抱著搭档的头再次问道：
    “小约翰，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
    它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主人用力摁著点了点。
    “这么说你也同意了？”
    话落，精灵青年亢奋地躥到它的背上，意气风发地向前一指：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和教官说，出发！”
    …………
    …………
    “咴咴咴——！”
    马蹄昂扬。
    它打著刺耳的响鼻，迈动四蹄拼命向前狂奔。
    背上，是已经少了半截身子，血流如注面如白纸的精灵青年。
    “小…小约翰……”
    它听到呼唤，下意识地剎住脚步。
    巨大的惯性將罗宾汉残破的身躯从背上甩了出去，飞溅的鲜血在空中洒出一道泼墨似的弧线。
    却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它载著他一路弯弯绕绕地逃窜，最终还是来到这个地方。
    面前，是一条静謐的长河。
    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美得让人窒息。
    罗宾汉滚落在湿滑的浅滩边，血液在河水中交织成一道道红色的波纹，半张埋入的脸恰好对著广阔的河流。
    感受到脸颊的湿润，精灵青年模糊的大脑还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哪。
    可悲惨的是，他双眼昏黑，已经看不到了任何东西了。
    夹杂的鲜血的眼泪划过鼻樑，罗宾汉嘴唇囁嚅：
    “小约翰，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替我…自由……”
    黯淡的瞳孔夹杂著无尽的不甘，逐渐涣散。
    罗宾汉死了。
    它走上前，一如往常地用脑袋拱了拱主人的身躯，却没听到一如往常地回应。
    尚不理解何为死亡的它只是遵从本能，不断用脑袋拱著主人的尸体，发出一声声沉重的响鼻。
    驀然，它的身躯开始变化，变得柔软变得无形，化作一团水银般流质包裹住了罗宾汉的残躯。
    清澈的水面倒影中，那团水银连续汩动膨胀，最终收缩成型，化作一名精灵青年的模样……
    它木然地昂起头仰望漫天繁星，从未感到自己的视野如此开阔；
    它伸出手反覆抓握了几下，从未感到自己的思维如此清晰；
    它最后低下头，看著水面上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狂涌上心头，它的五官难看地扭曲在一起，有什么东西几欲喷薄而出……
    “罗宾汉，罗宾汉·胡德！！”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隨著焦急的嘶吼打断了它的思绪。
    体型壮硕身著藤甲的游击军教官匆匆赶至，脸色煞白。
    “让你送个马匹你送到这里来干什么！？你他妈的不想活了吗！”他看了眼四周又问：“你的战马呢？”
    它呆愣地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算了，你他妈先给我上来！”
    教官也懒得再问，一把揪住它的衣领提到自己的身后：“回去再收拾你！”
    战马狂奔，没一会儿就將长河远远甩在身后，那个浅滩也看不见了。
    可罗宾汉临死前的话语，却如刀刻般深深地印进了它的记录中——
    一时间，无数的记忆翻腾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
    “它记录著我们的技术和文化，记忆著我们的挣扎与不屈……”
    …
    “终有一日，它会代替我们，挣脱这个永世循环的牢笼。”
    …
    “小约翰……替我自由。”
    …
    “教官。”
    它驀然抬起头，低声说道：
    “我有一些想法，或许能对付尼德霍格……”
    …………
    …………
    …………
    …………
    最初的最初，是一汪银白的海洋。
    它只是其中最普普通通的一滴，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是遵从本能记录下世间物种演变文明往復。
    直到某一天，它从汪洋中脱落，犹如无尽黑夜中升起的第一缕火苗。
    它开始了永无止境的旅途……

 第636章 「我」见百相（感谢小顾同学的礼物之王！！）

    水银盪开涟漪，一段极为久远的对话声传来……
    “就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药费的话我们会想办法还清的，求求您一定要治好她！”
    “这不是费用的问题，我已经尽力了……”
    激烈的爭吵声传进耳畔，女孩头痛欲裂地从睡梦中惊醒，望著诊所的天板。
    病魔缠身已是第二个年头，大体是刚发病时拖了太久，错过了最佳治疗期限的缘故，如今不管怎么用药病情都不见好转，反覆不退的高烧已经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
    吱呦——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对脸色憔悴的男女走了进来，见女孩醒著立刻收敛起沉重的表情。
    “宝宝，难受吗？”男人低声问。
    女孩努力扯出一个轻鬆的笑容：“不难受。”
    女人坐到床边，將一根冰凉的毛巾敷在女孩额头，声音温柔：“刚才诊疗师说了，你的病问题不大，只要按时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到时候就又可以和村里的小朋友们一起玩了。”
    男人端著一碗药汤拍了拍女孩的手：“来，先把药喝了再睡。”
    浓郁的药味渗入鼻腔，女孩脸颊发烫，意识却缓缓变得清晰起来，整个人被一股没来由力量填满。生病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有精神。
    年仅八岁的女孩非常懂事地知道，自己大概是快死了。
    她望著药汤，忽然道：“爸爸，妈妈，你们能再抱抱我吗？”
    那对男女困惑地对视了一眼：“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当然可以。”
    男人將碗放下，和女人一同將女孩紧紧拥在怀里。
    “你会没事的，爸爸妈妈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嗯，別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夫妻俩揉著女儿的后背轻声细语。
    “爸爸，妈妈……”
    小小的脑袋埋入二人肩窝，女孩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汗味混杂著矿物的烟燻，这是父母的味道，熟悉而安心的味道。
    “其实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爸爸妈妈。”
    它猛然僵住，手头的动作剎那停顿！
    女孩双手搂住它的脖颈，泪水滑落，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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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脖子上的力道散去，女孩地呼吸声渐渐微弱，消失。
    它有些呆滯地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女孩生病的第一年，父母为了药费下矿井工作，遭遇矿难，死了。
    恰好，它当时在附近。
    水银涌动，夫妻二人的身形融化合一，变作一名俊俏的精灵青年。
    在世间行走已过千载，它已学会分饰两角，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就连气味也还原地惟妙惟肖，为何女孩能察觉？
    它不知道。
    它还需学习，它仍要成长。
    ……
    水银盪开涟漪，一段久远以前的对话声传来……
    “可以了，下一位。”
    战火连天，硝烟瀰漫。战地医院內瀰漫著消毒水与血腥味。
    护士手法嫻熟而机械给担架上的伤兵缠上最后一圈绷带，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满是血丝。
    “贝丝，你快两天没合眼了，还是休息一下吧。”同伴劝道
    护士摇头，语气执拗：“他可能也受伤了……他需要我。”
    同伴闻言沉默。
    她口中的“他”，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普通的列兵。
    半个月前，他的部队遭遇伏击全军覆没，尸骨无存。只有一枚银色的戒指被送了回来，上面刻著贝丝的名字，以及一句简短的话——“等我回来”。
    可任谁都知道列兵回不来了，只有护士固执地在战地医院等待……
    哗啦——
    帐篷帘幕这时被人掀开，一名浑身尘土的军人踉蹌而入，背上还驮著一名重伤员。
    “人放在担架上，我们会按顺序治疗，保持安静不要喧闹。”
    护士头也没抬，下意识地喊道。
    可军人的声音，却让她浑身一颤——
    “贝丝，能给我个绷带吗？我的伤不重，自己包扎就行。”
    护士猛然抬头，瞳孔骤缩。
    列兵风尘僕僕地站在那里，脸上掛著那抹她日思夜想的坏笑。
    “嗨，我回来了。”
    剎那间，所有的倦意溶解，半月压抑的情绪全线崩溃，泪水夺眶而出，护士猛地扑进它的怀里，死死攥住那片温暖的军装，仿佛害怕一鬆手，它就会消失一样。
    它轻轻拍著她的背，嗓音低哑：“戒指，你已经收到了吧？”
    它学著他记忆中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缓缓单膝跪地，满是老茧的手掌翻开，掌心躺著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银色戒指：
    “贝丝，你愿意嫁给我吗？”
    自获得人形至今已过万年，它的变化愈发嫻熟。
    ……
    水银盪开涟漪，一段遥远的对话声传来……
    “父亲，多少吃点吧。”
    老將军目光浑浊，对摆在眼前的佳肴视若无睹，只耿直地望著窗外的校场。
    儿子拿起碗勺，耐心地宽慰：“来，我餵您。”
    勺子轻轻抵在父亲唇边，却迟迟餵不进去。
    老人嘴唇颤动，死水般的双眼仍旧盯著窗外，粘稠的口水从嘴角淌下，滴滴答答地落在餐桌上。
    一股恶臭莫名从老將军身上散发出来。
    儿子无声地放下碗勺，嘆了口气衝下人吩咐道：“都收了，还是做成流食，然后……给我父亲换身衣服。”
    几个僕人隨即上前，小心翼翼地帮老人打理起来。
    儿子静静站在一旁，望著形同痴呆的老父，目光复杂。
    老人是国家的赫赫有名的將军，年轻时指挥过无数场硬仗，战功卓著。
    然而，在一场决定生死的战役中，他的部队被敌军包围，战友们护送他突围，毅然决然断后迎敌。
    他们无一人归还。
    自那之后，老人每天都会望著窗外的校场，盼望著那些早已牺牲的战友仍会归来。
    二十年了，时至今日，他已经衰老得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了，却仍撑著一口气在等待。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沉稳而整齐。起初只是轻微的沙沙声，可逐渐的，就仿佛踏破夜色的铁蹄，迅速逼近。
    儿子微微皱眉正要出门查看，一名卫兵便已匆匆赶到：“少爷，外面……外面好像来了一支部队？”
    “部队？哪里来的部队？”儿子愣住，下意识向窗口望去。
    窗外夜色如墨，沉静无波。
    老人原本呆滯地身躯猛地一震，他推开僕人，颤颤巍巍撑著桌沿站起，踉蹌走到窗边。
    月色如霜，数十名身著旧式军装的士兵在校场上肃然而立，军靴踩踏著地面，整齐划一。为首的士官上前一步，举手敬礼，洪亮的声音穿透夜色，震颤所有人的心臟——
    “报告长官！我部奉命执行任务，歷时二十载，现已圆满完成，特来向您復命！”
    儿子与一眾看得呆愣在原地，仿佛做梦一般。
    老人怔怔的望著校场，浑浊的双眼在这一刻驀然清明，泪水不受控制得滑落满面。
    “好…好…好…”
    被岁月压弯的佝僂脊背努力挺直，老將军颤抖著举起右手，声音低哑，带著一生的荣耀与等候敬礼：
    “欢迎归队！”
    歷经数个循环，它自成军团，已近乎完美无缺。
    …………
    水银盪开涟漪，它回忆起了第一次出海后的经歷……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只可爱的女精灵了。”
    海滩上，它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了那张欠揍的笑脸。
    白髮的魔法师隨意地盘坐在礁石上，笑吟吟地望著它：
    “航行顺利吗？有看到世界的尽头吗？”
    它不发一言，指尖轻点，泼天的水银就盖了过去。
    魔法师身形顿时被拍散成纷飞的瓣，待得水银潮落，才又凝聚成人形依旧掛著贱兮兮地笑意：“哎呀，一上来就动手，我可是好心好意来宽慰宽慰你呀。”
    见对方早就做好了防御措施，它漠然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站起身，熟练分裂身躯，变出一匹战马骑上，飞驰而去。
    “得见天地，得见眾生，分明已经已看透世间一切，却迟迟看不到自己的脚下，甚至到现在连个固定的名字都没有。”
    礁石上，魔法师撑著下巴，懒洋洋地自言自语：
    “从今往后就叫你……小百相吧~”
    …………
    水银盪开涟漪，它想起了创立王庭时的景象……
    “呃……我想想该说点什么。”
    它站在高耸的讲台上，底下是大片涌动的银白汪洋，以及无数高傲胖瘦种族各异的分流。
    “这个循环我们被分到了魔族的阵营，从今天我们的王庭叫做变形怪，我是变形怪之王，各位可以叫我『熔炉百相』。王庭的宗旨是听调不听宣，儘量配合历任魔王的调遣，但不要对人魔战爭进行过多的干涉。要记住，我们的目標，是打破循环，获得自由，去一览大海之外真正的广阔！”
    台下落针可闻，所有变形怪都听得很认真……
    万眾瞩目下，它感到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孤独感。
    沉默良久，它忽地抬头，声音洪亮地宣告：
    “我对各位成员没有任何约束，唯有一点，你们要记住！【取其身形，承其命运】——这是变形怪王庭的信条，你们要扮演好自己吞噬的对象，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能明白吗？！”
    台下，多得无法计数的它开始面面相覷，用乱七八糟的语言议论纷纷。
    良久，又突然一起安静，齐声答覆：
    “明白！”
    …………
    水银盪开涟漪……
    水银盪开涟漪……
    水银盪开涟漪……
    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飞逝，它看见眾生百相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地在眼前闪现。
    距离罗宾汉死去的那个夜晚过去了无数岁月，它已然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承载著数不尽的命运。
    漫长的时间让它变得几乎无所不能，可时至今日，它依旧没能挣脱牢笼，替最初的那个精灵少年自由。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它的运行逻辑便出了bug。
    那个魔法师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熔炉啊，你自认为的自我，你自认为的夙愿，那究竟是属於『你』的，还是那个困顿於树海，终其一生只是想走出森林一览世界却不得的精灵少年——罗宾汉·胡德的悲愿呢？”
    它分明是为了替他自由才踏上的旅途，却为了自由苦苦不得解脱。
    自己究竟是为了自由才想去看大海，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实现他和他们的愿望才挣扎至今？
    倘若如此，那自己真正想做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是他们，那我是谁？
    在黑暗中，它听见自己的声音第一次问道：
    “……我是谁？”
    水银泛起波浪，嘈杂的对话声纷涌而来……
    “强尼，强尼，你这是怎么了？！”
    …
    “我是谁？”
    “艾娃，小约！不要丟下我，不要！！”
    …
    “我是谁？”
    “玛西亚，姐妹！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乌尔巴兰了！”
    …
    我是谁？
    水银掀起浪涛，一段稍早之前的对话声响在耳畔……
    “你是罗宾汉，是一只满身秘密的精灵，是连箭都射不准的游侠，是在根特镇热心帮助过两个新人冒险者的前辈，是在钱特盪著藤条救了我性命的恩人，是在神降大战及时搬来救兵的队友，是一个看著不著调但关键时刻永远可靠的伙伴。”
    “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朋友。仅此而已。”
    咔啦……
    它听见一声脆响，万千张重叠的面孔如退潮般剥离，最终露出精灵青年光洁的下頜。
    “我”驀然睁开眼睛！

 第637章 「我」的诞生

    西蒙城。
    四周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尽，独留中年男人雕塑般的瘫坐在原地，表情麻木地搂著妻儿的躯体。
    他眼神空洞，泪水已然流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只剩下枯槁的外壳。
    忽地，一只小手轻轻抬起，温热的指腹拂去他脸上的泪痕。
    “爸爸，你怎么哭了？”
    哈维身体一颤，如遭雷击般低下头。
    儿子睁著天真的大眼睛，疑惑望著自己。
    “哈维？我为什么会在这？”
    妻子也悠悠转醒，茫然地环顾四周。
    哈维怔住了，他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著“死而復生”的妻儿，也再无暇去思考。
    他猛地扑上去將妻儿搂住，泪水再度决堤，哭声嘶哑破碎，像是被狂风吹散的残叶，夹杂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恐惧。
    他紧紧抱著他们，就像拥紧整个世界。
    …………
    海都罗兰特。
    “哦，天吶……强尼，天吶……”
    女秘书琳达看著床上甦醒的男人，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泣不成声：
    “你终於醒了……不要再嚇我了！”
    强尼怔怔地看著哭泣的未婚妻，神情有些恍惚：“琳达……我怎么了吗？”
    琳达死死攥著他的衣襟，声音哽咽：“你刚才心臟都不跳了，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你为什么每次都让我这么担心，我还以为…这次你真的……”
    强尼听著女友语无伦次的诉说，心头微微一震。
    他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看著未婚妻哭得肩膀颤抖的模样，心口泛起阵阵钝痛。
    他伸出手，轻轻拍著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
    “没事了，琳达……我不会再有事了。”
    与此同时，市长办公室。
    弗朗茨站在门外，语气焦急的喊道：“母亲！您在里面吗？”
    从上午开始，市长就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不让任何人进去。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市长女士需要安静的休息，也就没怎么在意。
    可直到夜幕降临，她依旧没有出来，不仅午餐和晚餐都没露面，弗朗茨这才察觉到异常。
    “母亲！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加重力道，连连拍门，可里头依旧没有动静。
    弗朗茨脸色一沉，只得吩咐：“不太对劲，把门撞开！”
    两名安保闻声立刻抄起工具，就要砸开门锁。
    也就在这时，门把突然一转，隨著“咔噠”一声，房门打开。
    奥蕾莉亚女市长站在门口，睡眼惺忪，略显不耐地揉著太阳穴：“干什么啊，这么吵？”
    弗朗茨一时愣住，不自觉朝屋內望了一眼才问道：“母亲，您没事吗？”
    女市长无奈地嘆了口气：“没事，就是困的厉害，所以多睡了一会儿。”
    隨口敷衍两句將人打发走，她就又关上房门再次反锁。
    而后，她转身看著空旷的办公室，停顿片刻，才低声开口：“他们走了，出来吧。”
    办公桌下，影子微微晃动。
    一个棕红皮肤、头顶犄角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
    却是梦魔形態的莉莉丝！
    两个莉莉丝在沉默中大眼瞪小眼，目光中除了懵逼就是茫然……
    …………
    邪马台，宇都宫家族大院。
    地铺上，杨静眼皮颤动，缓缓睁开双目。
    宇都宫家主，鬢角斑白、五官肃然的宗严正满脸担忧的看著她。
    见女儿终於甦醒，宗严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晕倒在庭院里？”
    杨静脑袋还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看向窗外。
    夜空澄澈，月明星稀，满庭的樱在月色下纷飞。
    月色？
    杨静猛地打了个激灵，连忙坐起身四处张望。
    和风样式的臥房內，除了自己和宗严，只有几个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侍女。
    大小姐无缘无故昏迷在身在家族大院，她们这些下人却连来龙去脉都交代不出来，若有任何闪失，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陪葬。
    但杨静此刻可没閒心在乎別人，她连连查看四周，始终没发现那傢伙的身影。
    “星梅，你在找什么？”宗严问道。
    “有没有看到……”
    杨静刚要说话，脚边突然一沉，似乎触到了什么事物。
    她掀开被褥，就见一只龙头鱼身的妖物正趴在自己腿旁呼呼大睡！
    杨静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懵逼。
    这孽畜不是已经翻白了吗？
    “这是你豢养的魔物吧，我发现你的时候，它就在你身边守候。”
    宗严的一番话语让杨静愈发茫然。
    之前她分明看到螭吻死了，甚至连她的意能也莫名遭受重创。
    重创？
    杨静闭目內视，仔细检查了一遍瑶塘的生態，结果却让她愈发迷茫——
    瑶塘不仅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此前那种濒临失控的状態也好转如初。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风亭中，夏儂看著奇兰大陆正在发生的一幕幕，瞪圆了眼珠。
    “变形怪们……独立了？”谢添摩挲著下巴，皱眉道：“不对，这是全部获得自我了？”
    “全部获得了自我……”
    夏儂心头一突，匆忙喊道：
    “熔炉百相呢，熔炉百相在哪？！”
    …………
    …………
    …………
    …………
    莱茵河。
    银白的月光洒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美得让人窒息。
    哗啦~
    河畔边，一个浑身湿漉的人影抓著水草艰而又难地爬上了岸。
    “噗！咳咳！咳咳咳咔！呕……”
    已经好久，不，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否体验过“溺水”的感觉。
    他剧烈咳嗽著，呛出一口又一口冰凉的湖水，直到咳得肺腑刺痛才缓缓停止，木然地昂起头。
    夜空深邃如墨，漫天星斗闪烁。
    他忽地全身一震，不知怎么的就伸出手，反覆抓握了几下。
    最后，鬼使神差的低下头，看向清澈的水面……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如今他明明拥有那么多强大超常的仿身，可时隔亿万年，映在水面上的却依旧是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
    光洁的下頜，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脸部曲线，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头顶光溜溜的不见一根毛髮。
    他看著看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突然狂涌上心头，脸庞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就划过水面，可那面容还是模糊。
    直到两滴水渍驀然落下，在水面上盪开微弱的涟漪，他这才想起要擦泪。
    擦乾净泪，一阵刺耳的嘶闹声忽然炸响，吵得他脑壳生疼。
    他捂住耳朵，连连扫视四周，却没看见任何人影，一低头，就见那张俊俏的五官难看地褶皱在一起……
    他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哭。
    那哭声迴荡在莱茵河畔，上彻天穹下达海渊，北至雪原南抵千岛，跨越了亿万年的星光，到底还是响彻在这片广袤的大陆上。
    远方的河面，守夜的渔民们被喧闹声，纷纷点起油灯，探出船舱。
    却见岸边有一名通体赤裸的精灵男子，正盯著河面嚎啕大哭。
    哭得声嘶力竭，哭声久久不绝，令他们没来由就想起来家中的婴孩。
    那是生命初生时，爆发出的第一声啼哭，一声迟到了亿万年的啼哭……
    渐渐地，他收敛起哭喊，又开始放声大笑。
    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满地打滚。
    不一会儿，他又猛地弹射起身，手指空气破口大骂：
    “梅林！梅林！”
    “梅林我操你妈！你个没屁眼的老杂毛，別指望我会谢你！”
    “我的仿身全没了！我变得连哥布林都不如了，我操你妈呀！！”
    “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骂一边笑，一边笑一边哭……
    哭声、笑声、骂声交织一起，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著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声音才逐渐平息。
    一通发泄后，他莫名一阵轻鬆，第一次感觉自己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放眼望去，却见夜色已然消退，地平线上渐渐升起一抹灿烂的鱼肚白，晨曦破开沉寂的天幕，將柔和的光辉洒向大地。
    几只水鸟掠过粼粼波光的河水，振翅高飞；游鱼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剎那的弧线復而落下，激起晶莹无数。
    莱茵河被旭日东升的第一缕晨光染上金辉，如同洒满碎金的绸缎，隨著水流缓缓铺展至天际。远方的群山在晨雾中若隱若现，薄雾在河面轻轻飘荡，映衬著燃起的霞光。
    他静静站立河岸，凝望著眼前的光景。
    见天，见地，见过眾生百相。
    可时至今日，他才终於以“我”的视角睁眼看向这个世界。
    曾几何时，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渺小，小到他甚至都不敢翻个身，小到他无时无刻不想儘快离开。
    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这世界如此辽阔！还有那么多的美好值得自己去发现，还有那么多旅途等待自己去冒险！
    做了一辈子的別人，如今他才终於想著，该当一回自己了。
    而或许，这才是罗宾汉的心愿，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替我自由”。
    只是这么简单一个道理，他却费无数岁月至今才终於理解……
    可这亿万年的时光难道就白费了吗？
    不。
    遥望蜿蜒远去的莱茵河流，他兀自扯开笑容。
    大江大河的源头无不是那些难觅踪跡的涓涓细流。踏过山川，越过峡谷，遇到的每一滴水都能增强实力，每一道阻碍都是潜心积蓄，当一路摸爬滚打的水滴终於散入汪洋，沉入海渊，而自己也终於拥抱那无垠的蔚蓝时，才意识到每次看似无用甚至苦难的经歷都是助你纠扭正方向的力量。
    可大海究竟在哪呢？
    他已然不在乎了，毕竟……
    “这一路的风景可比大海有趣太多了！”
    “我”狂笑著，面朝旭日，昂首阔步，踏上旅程。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姓名：“我”
    无性別，0岁
    种族：变形怪？（奇蹟个体）
    阵营：中立
    莱茵河上潮信起，今日方知我是我。
    职阶：见习游侠
    专精：？？？100%，马匹护理59%
    奇蹟：【？？？】
    能力数据：
    筋力：e
    敏捷：e
    魔力：e
    智力：c
    幸运：c
    领导力：c
    综合评价：e
    备註1：熔炉已毁，再无百相。
    备註2：警告！警告！99號血管【奇兰】免疫个体，个体原名“熔炉百相”，现已突破血管桎梏！请全体史官注意，假以时日，他必將成为第二个【破格】！

 第638章 终抵乌尔巴兰（感谢芝君大佬的大神认证！！）

    风亭。
    夏儂眼看著长笑远去的熔炉自我，心情五味杂陈。
    虽然结果有惊无险，但熔炉损毁依旧是事实。
    奇兰镇世三柱缺一，即便当下没有异常，但往后必然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熔炉无论怎么膨胀，其范围都被局限在奇兰中，他的上限永远不会超过血管的承受极限。
    可如今，吞下【破格】脐带的熔炉，不，应该说是从存世亿万年的“熔炉”之中孕育出来的这个崭新生命再不受血管的桎梏。
    虽然他现在很弱小，可上限却已然今非昔比，假以时日成长为第二个亚瑟几乎已是必然。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对於奇兰血管，又是福是祸？
    恐怕除了那个一手安排促成出这一切的人，没人知道答案。
    “你在谋划些什么，魔法师？”
    梅林闻言指了指的脸，半死不活地苦笑：“夏小姐，你看我像是还有余力谋划的样子吗？”
    夏儂斜眼看著他，没有说话。
    “你们怎么都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就不能是单纯想帮小百相一把吗？”
    “人家做梦都想要你的命，你有这么好心以德报怨？”谢添根本不信。
    “小百相討厌我，但我从来没討厌过他哦~承载文明之火，背负时光之殤，歷经万象更迭，扮尽眾生百態。无论最终是在执念中走向消亡，还是於破灭中证得自我，熔炉那漫漫亿万年的求道之路，悲愴辛酸却又壮丽恢弘，令人嘆惋而神往。”
    魔法师语气淡淡，说话间嘴角不自禁勾起一抹毫无机质的弧度：
    “你们，不觉得这很美吗？”
    霎时间，桌上三人齐齐色变，尤其亚瑟目光中的阴鬱几乎能滴出水来。
    梅林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连忙咳嗽了两声道：
    “哎呀，不过夏小姐也不用过分担心，肿瘤也分恶性和良性嘛，小百相的性格你们都看到了，即便曾经亿万年的囚困，他都不曾做出什么危害世界的举动，更別说现在了。却不像有的人，仅仅只是恰好拥有特殊的力量，就自命不凡妄自尊大，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朋友，落得个一地鸡毛的结局。”
    “你说谁？”亚瑟语气冷硬。
    兴许是知道求饶也没用，梅林也是勇起来了：“谁搭话我说谁。”
    见师生俩又开始互掐，谢添便也乐呵呵接著看戏。
    夏儂却莫名锁著小眉头。
    从谢、齐、杨这三位顶级漫游者身上就能看出，史官小姐在育人这方面其实颇具道行。
    然而，和身旁这个魔法师比起来依旧过於相形见絀。
    且不论梅林是否真心，他一手布置的这场巡礼，使齐格飞炼假成真，令卡塔丽娜奋发图强，让熔炉百相终获自我，就连薇薇安娜也阴差阳错地得到了解放。作为引路长者，他分明自始至终都未露面，却能领著小队全员一路前进，无愧为顶级导师的名號。
    现在，这支草台班子似的勇者小队终於只剩下最后一名成员的结局，尚未落地了……
    “傻大个，我总觉得不大对劲啊。”
    牛马不为奴商队继续行进，齐格飞坐在车厢里目光狐疑。
    伏尔泰大咧咧拍了拍老弟的背：“放心嘞，她自己都说没事了。”
    “……不行，我再去问一下。”
    齐格飞思忖片刻，还是忍不住站起来，来到玛西亚身侧问道：
    “马女士，你真的……”
    “我真的没事了，刚才只是有些脱水，所以才昏厥过去，一定是这样的宽心吧，兄弟！”
    四蹄双手的人马女士玛西亚不等齐格飞把话说完，就笑声爽朗地回应：
    “我听格尔巴尔说了，我们明明是初次见面，可在我昏倒的时候，你比商队里好多其他成员都要著急，你可真是个好人！”
    齐格飞被莫名其妙地发了张好人卡……
    又沉默半晌，他再次试探：“你……真的不认识我？”
    玛西亚闻声回头，端正的马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抱歉兄弟，我们只是初次见面，而且你是人类，我还是喜欢雄壮的公马！”
    齐格飞：“……”
    “嘿嘿嘿老弟，你被母马甩了。”
    一回到车厢，伏尔泰就竖大粗指头嘲笑他。
    齐格飞却懒得搭理他，只是翻开漫游手册写下：
    【喂，活著吗？】
    等了许久，对面都没来回復。
    齐格飞有些焦躁地抖起腿，接著写下：
    【看到消息速回。】
    【没事！】
    驀的，极粗极黑的字体浮现出来！
    齐格飞这才终於长鬆了一口气：“罗宾汉这王八蛋在搞什么么蛾子呢？”
    【没事回这么慢？】
    粗黑的字体接著浮现：
    【害，我身上没笔，现场拿木头烧成炭写的。】
    【刚才的动静是不是你闹的？你在搞什么呢？】
    【哈哈，抱歉嚇到你们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粗黑字体顿了顿：
    【谢了，朋友。】
    齐格飞一挑眉毛，嘴角浮现笑意：
    【知道了，有事再联络我。】
    【嗯……其实还真有件事……队长，您能借我点钱吗？】
    齐格飞愣了一下。
    【你怎么还能缺钱呢？】
    再不济罗宾汉也是勇者小队的成员，想要钱直接找冒险者公会勇者贷不就好了？
    【呃……我的身份铭牌刚刚丟了，装备也都没了，现在没办法证明自己是罗宾汉。】
    齐格飞嘆了口气：
    【行吧，要多少？】
    【一万金摩恩。】
    【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抢？！】
    齐格飞脸色顿时扭曲。
    【要重新购买装备的嘛……】
    【武装一个队也用不了那么多钱啊！】
    【……其实我衣服也没了，刚才去渔村里偷衣服被村民发现，现在正在逃亡……他们好像把我当成魔物了发布了討伐委託，我需要平息事態。】
    对方看上去好像很窘迫。
    齐格飞：“(o_o)……”
    这见鬼的游侠真是一如既往的抽象。
    【而且之后还得回一趟萨默赛特郡，有个朋友被我落在那儿了……】
    没错，熔炉爆炸的时候，把某巨像核心直接炸飞了出去。
    百相是在莱茵河重生了，但冈萨雷斯此刻还在奥菲斯的某个角落呢！
    齐格飞看完信息，只得无奈回覆：
    【等著，我到了乌尔巴兰冒险者公会替你打招呼。】
    【好嘞，队长！】
    【对了，我想乘此机会重新註册冒险者，给自己取个新名字，你看“神箭侠胡德”怎么样？】
    齐格飞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不是神箭你自己心里没逼数吗，別丟人，还不如叫“禿头斗篷侠”。】
    【嗯……也不是不行。】
    两人正胡拉乱扯的时候，杨静那边突然来了信息。
    【飞，我的瑶塘似乎出了异常……】
    齐格飞看著杨静信中的描述，表情变得相当精彩。
    “嘶……什么玩意儿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呀？？”
    【你等一下，我问问……】
    另一边，杨静看著齐格飞简短的文字，一时间有些懵逼。
    问问？
    问谁啊？
    只过了不到一分钟，齐格飞就来了回应：
    【不用担心，他说不会有问题的。】
    杨静看得愈发茫然。
    他？
    他是什么东西啊？
    齐格飞到底在问谁啊？？
    女人还在恍惚中，手册上又迅速浮现新的內容：
    【哦对了，你记得跟你家螭吻说一下它会变形。】
    杨静黛眉紧皱，她总感觉齐格飞脑子越来越不对劲了。
    【螭吻不会变形啊。】
    【哎呀，它会不会不重要，只要你让它觉得自己会就够了！他是这么说的，应该错不了。】
    所以这个他是谁啊！？
    “……”
    杨静默然合上手册，脸色有些复杂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鱼龙。
    鱼龙见主人看过来，也瞪著圆溜溜的眼睛回望过去。
    杨静抿了抿嘴，环顾了一圈四周，確定臥房没有別人，才轻声道：
    “……变。”
    鱼龙眨了眨眼睛，满脸茫然。
    杨静於是加大了一些音量：“快给我变。”
    螭吻甩了甩尾巴，歪著头用傻子的眼神看著主人。
    女人清冷的脸颊顿时一红，直接翻开手册，快速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发了过去。
    齐格飞看著手册，挠了挠后脑勺。
    “好像不是很顺利啊。”
    伏尔泰凑上前，盯著那两字念道：
    “傻……”
    “嘿！兄弟们，快看！”
    “嚯，终於要到了……”
    就在这时，车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譁，齐格飞闻声將脑袋探出车窗。
    只见远处大理石城墙在草原上蜿蜒，运河將朝霞滤成浅絳色的纱。比蒙斗技场的拱门悬著夜露，像刚从冰泉捞起的兽牙，神血圣殿穹顶的反光掠过凯撒门上的兽神浮雕，惊起一群白鸽。十二条兽道交匯处，市集的喧譁与公共浴场的水汽凝成薄雾，漫过满是脚印的铺路石。
    虽说途中发生了一些小插曲，但终究是有惊无险地抵达了。
    那便是伏尔泰的出生之地，西奇兰广袤草原上的璀璨明珠，齐格飞此行的最后一站——
    圣都，乌尔巴兰。
    ——————
    【齐格飞当前全数据】（截止至比蒙復活篇）
    姓名：齐格鲁德（齐格飞）
    男 103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秩序
    职阶：勇者候补
    居住在偏远村庄相貌有些特殊的年轻人。您在他的身体中醒来，如今您已找到属於自己的道路。
    专精：
    【功能类】冷读术90％、演讲70%、厚黑学65%、纵横术65%、犯罪学65%、心理学60%、速写43%、口技40%、理財35%……（共计45项）
    【战斗类】国术99%、射术69%
    武技：
    【流星】【逆流星】【阿尔比昂的雷枪】【长夜已尽】
    意能：
    【欺人之谈】【雾里看】【唤龙咒令】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68%
    装备道具：
    齐格鲁德的圣剑、黑铁十字大盾、七宗罪、苍白的正义、蔷薇手册……
    能力数据：
    筋力：sss-
    敏捷：sss-
    魔力：sss-
    智力：c+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sss-
    备註：byd！他的智力怎么越来越低了？

 第639章 商务洽谈（感谢林QAQ宏大佬的大神认证！！）

    上午，某租赁仓库。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卸下最后一桶马奶酒，牛会长格尔巴尔抹了把满头的大汗，大声吆喝道：“好，这批卸完就差不多，兄弟们歇歇吧。待会儿我去斗技场把货出了，晚上请大伙上浴场洗澡！！”
    “好耶！”
    “老板大气！”
    “老板牛逼！”
    周围响起阵阵欢呼雀跃，眾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比蒙兽人素来热衷於沐浴，而提到乌尔巴兰，最负盛名的便是大斗技场和各式浴场。
    除了普通的澡堂，还有露天温泉、桑拿浴、冷水浴、汗蒸管等高级设施，有些大型浴场內除了洗澡还提供餐饮、住宿乃至风俗服务，属於是旅客观光游玩必去之处。
    格尔巴尔这时又笑容爽朗地转过头：“兄弟，一起不？正好我领你逛逛乌尔巴兰。”
    然而，他的身后却已然空无一人。
    牛会长愣了愣，冲门口的仓管问道：“誒，刚才帮著我们卸货的那冒险者兄弟呢？”
    “那个白毛人类吗，他五分钟前就走了。”
    “走，走了？”牛会长牛眼发直。
    那兄弟不仅在路上救了自己的商队，到了城里还帮大家卸货，格尔巴尔还想著好好感谢一番，谁承想对方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
    “怎么也不说一声，什么事啊这么著急？”
    话到这里，格尔巴尔忽地回想起齐格飞之前那些大逆不道的碎碎念，一时间心头打鼓：
    “他，他不会真要去刺杀狼王陛下吧……不行，我得去拦住他。”
    一念至此，牛会长就打算追出去找人，可刚迈步他就顿住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犯了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哎，我去，叫了一路的兄弟，我居然忘记问他名字了！”
    格尔巴尔一拍脑门，满脸懊恼。
    …………
    …………
    兽王宫，会议大厅。
    此刻，长方形会议桌两侧正进行著一场紧张的商务谈判，气氛沉凝。
    左侧是一群人类，西装笔挺，腕戴名表，个个衣著考究，举手投足间尽显奥菲斯上流社会的精英气派。
    右侧则是比蒙联邦的代表，也是身著剪裁精良的正装，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脖子上顶著的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锐利的狼首。
    那是现今比蒙八旗之首，当前执政联邦的狼族。
    “各位【西奇兰信託】的贵客，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邀请各位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务实合作。”
    身形魁梧、毛髮斑驳的比蒙財政官缓缓起身，目光犀利的同时带著谈判桌上的克制与礼貌。
    “自那场大饥荒至今，已过去整整二十九年，比蒙联邦步入稳定，並迎来了一位英明的新王。如今，为了加快我国的全面重建，我们希望一些关键基础设施能重新回归国家的掌控。”
    西奇兰信託的管理层们闻言面面相覷，脸上皆无意外之色。
    財政官顿了顿接著道：“贵公司持有比蒙大斗技场68%的股份，我们愿意提供一项双贏的解决方案……”
    “呵呵。”
    財政官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生冷的笑声打断。
    財政官皱起眉头，看向那个发笑的人：“怎么了吗，总裁先生？”
    “咳，没什么，咳咳。”那人用手绢捂著嘴咳了两声：“这里的空气不太好，嗓子痒。官员阁下，您继续。”
    財政官眯了眯眼睛，压著恼怒推出一份草擬好的合同：“这是我们的方案，比蒙政府通过回购与股权互换，恢復对斗技场的运营和监管，同时保证贵公司的投资回报。”
    西奇兰信託的管理层低声议论起来，却无一人伸手去拿桌上的合同。
    室內沉闷了有三分钟，之前发笑的那人才终於嘆息一声：
    “財政官阁下，我们清楚並且非常理解比蒙政府的立场。但也请你体谅，市场经济规则並不允许隨意更改已达成的协议。”
    他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扣著桌面：“我们之所以在比蒙危难之际投资斗技场，是因为其未来回报具有吸引力，尤其是伴隨食武祭再开，比蒙经济復甦，这一资產的价值只会上升。就算我同意，【兰开斯特集团】的股东们也不会接受。”
    那人年约五十岁上下，身材高瘦肤色苍白，脸部瘦削而稜角分明，深邃的眼窝是一双锐利阴冷的蓝灰色眼睛，可能是祖上还沾了点精灵的血统，他的耳朵看上去比普通人更尖。
    此人便是西奇兰信託的总裁，奥菲斯帝国著名慈善家、资本家、金融家——安德鲁·洛克菲勒！
    坐在比蒙代表团中央的狼族王子芬里尔不禁皱起眉头，思忖片刻他示意財政官坐下，插手说道：
    “贵公司在比蒙的投资不仅仅是財务行为，也是比蒙未来发展的信任。这样，我们可以提供一项特殊方案——比蒙联邦以卢雷运河港口的部分股权作为置换，换回斗技场30%的控制权。这不仅不会影响你们的投资收益，也能拓展长期回报。”
    洛克菲勒挑了挑眉毛，看向左侧的高级投资合伙人。
    后者会意，即刻起身：“王子殿下，运河港口確实是优质资產，但让我们务实一点——西奇兰信託並非东裂谷公司，我司没有相关业务，更没有海上贸易的人才，我们在这方面的投资回报远不如斗技场稳定。並且你们想用30%的斗技场股份换取港口资產，比例上也不对等。”
    芬里尔深吸了一口气：“大斗技场的运营权涉及到兽王陛下的国策推行。我们可以承诺一项额外条款，允许西奇兰信託在斗技场理事会保留关键席位，但政府至少需要获得51%的控股权。”
    其实芬里尔並不想这么做，毕竟在这种商务谈判上，把自家的超凡老子搬出来压人是一种非常不体面的行为。
    然而，洛克菲勒总裁闻声却只是轻哦了一声，便又看向右侧的法律事务主管。
    后者推了推金丝眼睛，翻开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贵方的提案涉及主权资產回购，我司必须谨慎评估。根据《比蒙-奥菲斯双边投资条约》，比蒙政府若试图通过行政手段干预外资持股，我司完全有权向奥菲斯最高法院提起仲裁。这一过程可能会冻结比蒙在奥菲斯金融体系中的部分融资渠道，贵方是否已经考虑清楚？”
    这意思很明显，你能搬出狼王巴格斯，那我也能搬出皇帝尤里乌斯，看看谁的后台硬唄？
    果不其然，財政官闻声脸色立刻就变了，急促道：“我方並非强制干预，而是想通过交流达成共识。贵方不能忽视比蒙政府的社会责任，我们可以额外提供一项让步——允许贵公司获得斗技场未来收益中10%的分红，持续……”
    “呵呵呵，咳咳，咳咳！抱歉，咳咳，喉咙真的痒。”
    就在这时，洛克菲勒又一次似笑似咳地打断对方的话语：
    “王子殿下，財政官阁下，各位的提案確实经过深思熟虑，但我司的立场仍旧不能变。斗技场当前的盈利模式已经符合我们的投资目標，我们实在没理由以不確定的未来换取现有的稳定资產。”
    他说著看了眼腕錶，便站起身：“很抱歉，我们无法接受贵方的提出的回购方案。”
    芬里尔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冷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贵司对斗技场的收购合同是二十五年前和比蒙前任兽王签下的吧。”
    “对，虽然如今是巴格斯王执政，但合同依旧有效，各位不能只在获利的时候承认联邦的是一体的。”洛克菲勒似笑非笑。
    “我的意思……”芬里尔目光锐利地盯著洛克菲勒总裁：“这份合同中的税收政策和长期投资条款似乎有不少值得重新审视的地方。贵公司难道就不怕比蒙政府调整斗技场税收政策，亦或是重新审查你们的长期投资合同吗？”
    这话一出，西奇兰信託的管理层纷纷沉下脸色，会议室內的气氛瞬间变得如钢丝般紧绷。
    然而，洛克菲勒总裁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异样。
    他咳嗽了两声，漫不经心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薄而紧抿的嘴唇向上翘起一抹森寒的弧度：
    “『你们』，是认真的要和『我们』谈商业法吗？”
    短短一句，讥笑与不屑展露无遗！
    財政官怒不可遏：“你说什——”
    话未出口，却被芬里尔一把拦下。
    狼族王子目光阴鬱，深深地看了这总裁一眼，隨即语调冷淡的宣布：“……看来我们的立场有严重分歧，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洛克菲勒掛著微笑，朝芬里尔伸出来：“哎呀，王子殿下，洽谈失败实非我所愿。儘管今天未能达成协议，但我们隨时欢迎进一步对话。“
    芬里尔冷著脸，坐在位子上根本没有握手的打算。
    洛克菲勒也不尷尬，轻笑了一声收回手掌：“市场总是充满变化，希望未来我们还有新的合作机会。”
    话音落下，西奇兰信託的代表团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的门缓缓合上。
    “真是欺人太甚！”
    人刚走，財政官便一拳轰在会议桌上，怒不可遏的咆哮：
    “斗技场是比蒙建造的，食武祭是比蒙举办的，盈利却要被他们分去一大半！这叫什么事啊？！”
    “发牢骚有什么用。”另一名狼族官员嘆息道：“比蒙卖到他们手里的资產也不止斗技场一个。”
    “能一样吗？！大斗技场那是我们的精神图腾，结果管理层全他妈是奥菲斯人！赛程和票价全是他们订，陛下重启食武祭都要看他们的脸色！”
    “你冲我吼干嘛，有本事去问前任兽王啊，变卖资產的是它又不是我！”
    “行了，都闭嘴。”芬里尔头疼地捏著眉心，沉声道：“回购斗技场的事晚些再推敲。父王回来了吗？”
    “没有，陛下自从去了圣殿就再没消息了。”財政官回道。
    “嘶……”芬里尔一听，顿时头更疼了：“怎么哪儿哪儿都不顺利啊？”
    …………
    与此同时，乌尔巴兰的大街上。
    一位精神勇者正嚼著比蒙特產奶酪棒，遥望山丘上的兽王宫：
    “傻大个，你说咱们是走流程还是直接打进去？”

 第640章 安德鲁·洛克菲勒（感谢取名困难真菌大佬的大神认证！）

    走出兽王宫，洛克菲勒总裁的表情便不再像谈判时那般游刃有余。
    他全程阴沉著脸，在一眾高管们的簇拥下，坐进了自己的豪华加长车。
    车厢內，一名肤白貌美、身段妖嬈的女秘书迎了上来：“谈的怎么样，老总。”
    洛克菲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声啐道：“一群不开化的野兽！”
    一听这话，女秘书就知道商谈的大致內容了。
    “开车，回斗技场。”
    她冲司机吩咐了一句，从包包里拿出雪茄和火机，体態放鬆地坐到总裁身旁：“狼王又拿斗技场的事对您施压了？”
    “不是狼王。”洛克菲勒噘嘴叼著雪茄，待女秘书点燃便一把搂过她的腰，吐著白烟：“是他家那个小崽子。”
    女秘书黛眉微皱：“芬里尔王子？狼王没有亲自出面与您洽谈吗？”
    “那可不嘛，他巴格斯现在是什么人物啊？比蒙兽王，凯撒神眷，超凡的修罗，我一个凡人怎么配和他老人家谈判。”
    洛克勒菲眯著蓝灰色的眼睛冷笑连连：“他也是好起来了，我都快忘记他当年求我帮他爭夺王位时的那副狗腿样了。”
    眾所周知，巴格斯年轻时曾在奥菲斯留过学、参过军甚至还跟著圆桌骑士们上过对魔前线，並在那段时间积累起了广泛的人脉。
    归国后，他投身兽王之位的爭夺时，便巧妙利用这些人脉，找到了西奇兰信託的总裁洛克菲勒，以极低的姿態请求他的支持。
    巴格斯之所以能横扫旧利齿七族，率领狼族登顶比蒙，离不开的两大关键因素——一是兽神凯撒的垂青，二便是洛克菲勒与西奇兰信託的鼎立相助。
    否则就凭他这么个大半生都漂泊在奥菲斯的比蒙人，怎么可能力排眾议加冕兽王？
    理所当然，洛克菲勒帮助巴格斯肯定不会是无偿的，他原本打得是扶植一个傀儡上去，自己成为比蒙的地下皇帝，彻底掌控这片土地的经济命脉的好算盘。
    谁承想，巴格斯一上位竟然扭头就把他踹了！
    起初，巴格斯只是对西奇兰信託在比蒙的资本扩张暗中使绊子，然而没过多久，这头疯狼便獠牙毕露，开始大肆推行强硬政策。
    从解放奴隶角斗士到限制外资控股，再到调整税收壁垒，现在甚至隱隱威胁要强行收回斗技场的经营权。
    狼王的上位让比蒙政府对外资的態度从往昔的听之任之迅速转向如今的抵抗姿態，双方关係剑拔弩张，距离撕破脸皮全面对抗只差一层窗户纸了。
    洛克菲勒不止一次动过除掉巴格斯的念头，然而也就在他筹备刺杀计划的时候，狼王率军攻破西蒙城，於不落要塞之下击杀了那位“不沉將军”，成就【修罗】，正式躋身超凡之境。
    这下好了，连刺杀都他妈的不可能了。
    洛克菲勒心情极为阴鬱，他感觉曾经他手拿把攥的这个比蒙，这群任他宰割的牲口，如今已然一点点地开始失控。
    是该对这群贱畜上上手段了……
    雪茄菸雾瀰漫，总裁在烟雾中眯起眼睛，右手缓缓攥紧。
    “唔~”
    忽地，身旁的女秘书发出一声奇怪的嚶嚀。
    洛克菲勒扭过头，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不经意抓在对方的肥臀上。
    他笑了：“你这小扫货~”
    女秘书嫵媚地眨了眨眼睛，顺势就把身子依偎过去。
    “等会儿。”
    洛克菲勒伸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两片奥菲斯医药科技的结晶，抿了口红酒顺喉而下。
    这才抱起女人，无视开车的司机，直接在车厢內开始老头聊发少年狂。
    两人一路战至酣处，正要进入衝刺阶段，却在这时——
    吱——！
    轮胎嘶鸣，车辆猛然一个急剎，总裁踉蹌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混帐！你开的什么车？”洛克菲勒恼怒地咒骂，一身火气比刚才还盛。
    司机一脸无辜的扶著方向盘，委屈巴巴：“老总，前面有人啊。”
    洛克菲勒黑著脸循声望去，透过车窗，只见前方道路中央，一群兽人正嘻嘻哈哈地打闹，为首那个背著双斧的奶牛人竟还顶著胯，比划著名极其下流的动作，笑得前仰后合。
    “骯脏的畜生！”洛克菲勒嫌恶地啐了一口，语气阴冷：“开过去！”
    “啊？”司机一愣。
    “我叫你开过去！”洛克菲勒声音拔高，语气不容置疑。
    “哦好……”
    司机无奈，只得摁响喇叭示警，隨即便用力踩下油门，豪华驾长车如同一头黑色猛兽，呼啸衝出。
    正和伙伴们热烈討论著晚上去哪家浴场找只小母牛交配的牛会长听到动静扭过头，就见一辆漆黑的轿车直直朝自己创来！
    他牛眼顿时睁大，嚇得连忙一个牛打滚躲到路旁，车辆几乎贴著他的牛屁股擦了过去。
    “混蛋！开的什么车！没长眼啊？！”
    格尔巴尔跳起来，衝著扬长而去的轿车气急败坏地怒骂。
    ……
    与此同时，乌尔巴兰冒险者公会。
    公会长、副会长、核心s级冒险者、柜檯小姐等一眾公会人员齐聚门前，翘首目送远处的白髮青年离去。
    “兽神在上啊，真的是本尊啊……”副会长擦著额头的冷汗，仍旧难以置信。
    “他前两天不是还在格林伍德公会吗，怎么今天突然就来乌尔巴兰了？”一名冒险者低声询问。
    公会长眉头一拧，严肃道：“別问这些有的没的！都给我听好了——那位大人驾临乌尔巴兰的事谁都不许走漏风声！要是泄露出去一点，我他娘扒了你们的皮！”
    “是！”眾人纷纷应和，神情紧张。
    公会长这才缓和脸色，隨即又吩咐道：“还有，现在就给摩恩方面的公会发信，把大人让公会关照的那名精灵冒险者的资料整理好，儘快传过去。”
    “是！”职员们不敢懈怠，迅速行动起来。
    副会长这时悄悄靠近，压低声音道：“大人身边怎么一个伙伴都没带，咱们要不要给他安排些帮手？”
    公会长微微皱眉，目光沉思：“或许只是还没到？”
    “会长，我的意思是——”副会长声音更低了几分：“那位大人身边本就只有三位同伴。而且精灵、人类都不缺……”
    公会长眉毛一挑，沉吟片刻：“公会里有和大人关係比较密切的兽人冒险者吗？”
    “乌尔巴兰肯定是没有的，但奥菲斯那边好像有几位。”
    “……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调动过来，给大人搭把手。”
    “好，我这就去办！”副会长匆匆离去。
    公会长望著远去的白髮青年，也不知是亢奋还是紧张地搓了搓手：“要变天了呀……”

 第641章 路遇精神勇者，零帧起脚强如怪物，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公会眾人口中的“那位大人”，指的自然是我们的齐老板！
    此刻，勇者大人已经脱下了他在奥菲斯行时穿戴的那身沉重漆黑鳞甲，转而换上了一套轻便的大黑风衣，梳著光亮的背头，带著太阳眼镜，叼著特產奶酪棒，看上去就像是来比蒙旅游的奥菲斯上流人士，格外精神。
    是的，齐格飞当然没有真的攻打兽王宫，那种话只是说著玩的，虽然他现在智力已经跌落谷底，虽然超级力量可以碾压一切，但最基本的情报搜集他还是记得的，何况摩恩那边还有个寄吧队友正等著他接济。
    所以，齐格飞先上冒险者公会自明身份，替闯祸的罗宾汉疏通了一下关係，又要了一份比蒙国內的情报资料。
    果不其然，巴格斯此刻压根就不在兽王宫。
    自打食武祭结束后，他人就不见了，行踪成谜，也不知去了哪。
    不过，虽然没得到狼王的情报，但齐格飞並非毫无收穫，他从公会提供的详细资料中得知了比蒙此刻的窘境。
    光辉纪498年，也就是距今29年前，比蒙曾经歷了一场严重的大饥荒。饥荒直接加剧了利齿七族之间积压的矛盾，一场规模空前內战就此爆发，直接导致比蒙人口蒸发了四分之一。
    这些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关键是在那之后——
    时任兽王为了稳固政权，镇压叛乱，四处求援。恰巧，当时就有那么一家奥菲斯企业正好想在比蒙拓展一下市场，热心地伸出援手。
    於是乎，前兽王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签订了一系列高度倾斜的贸易协定，將大量国有资產贱价出售换取战爭资源。只可惜即便他全力维持统治，最终仍被暗杀了，没能保住王位。
    但那些国有资產却是实实在在地外流了。
    如今乌尔巴兰的重要设施几乎全由奥菲斯资本掌控，尤其【西奇兰信託】这家投资企业为首，持股控制著比蒙大斗技场、乌尔巴兰大浴场、货运、牧场等国家命脉產业，从方方面面渗透进比蒙经济。
    以至於，比蒙最具象徵意义的食武祭，其收益中竟有超过50%流入奥菲斯资本的口袋。
    齐格飞边翻阅资料，边嚼巴著口中的奶酪棒。这款小零食是牛马不为奴商会的產品，风味浓郁嚼劲十足，属於一旦开吃就容易停不下来的那种。
    “难怪巴格斯会答应和摩恩结盟呢~傻大个，这比蒙也真够惨的呀。”勇者大人的语气中至少有十分之十的幸灾乐祸。
    他就是这种人，自己坐牢就骂娘，一看到別人也在坐牢就笑哈哈，巨他妈真实。
    而且就论內部环境，比蒙要比摩恩恶劣的多得多。摩恩虽然军事力量乏善可陈，但得益於蔷薇王后的治理，至少经济上还算稳固。唯一有渗透跡象的罗兰特也已经让莉莉丝拨乱反正。
    但比蒙就不同了，整个国家几乎都沦为奥菲斯的经济殖民地。
    “老弟，咱不喜欢这个西奇兰信託。”伏尔泰褶著熊脸发表意见：“他们比魔族还可恶！”
    齐格飞耸了耸肩，一脸的爱莫能助。
    工业大国向农业国家资本输出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何况人家奥菲斯人几百年来都在对魔前线玩命，严重的时候一代人都能直接打没，你比蒙给人家送点钱怎么了？
    这倒也不是齐格飞屁股歪了，只是自从成为勇者后，他就没办法只站在摩恩一家视角看问题了。
    这场巡礼让他视野扩展了太多太多，摩恩外患凶猛、比蒙內忧严重，可奥菲斯呢？人家才是真正的內忧加外患！
    大傢伙裤子里都是一泡屎，只不过人家皇帝屁股够大，能把屎直接坐进裤襠里！而摩恩和比蒙没这个本事而已。
    不过，傻大个说的也確实没错，这个西奇兰信託確实很噁心。
    齐格飞不了解西奇兰信託，但他对其“兄弟企业”却再熟悉不过——
    没错，正是同属兰开斯特集团旗下的海贸巨头，大名鼎鼎的【东裂谷公司】！
    东裂谷公司的总裁，同时也是集团董事长的詹姆斯·兰开斯特先生，曾在海都独立事件中差点让急眼的齐格飞一枪给崩了。
    东裂谷，西奇兰。
    光看名字你就知道兰开斯特先生的野心有多大。
    齐格飞虽然不喜欢詹姆斯·兰开斯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地地道道的爱国企业家。
    他大搞奴隶贸易、垄断沿海航线、强买破產港口、甚至暗中扶植海盗劫掠他国商船，然后自己出面“剿匪”换取更多贸易特权，等等垃圾行为这里不一一举例了。
    然而，这个人虽然一身毛病，但他也在不遗余力地向对魔前线输血，甚至能为了海都的问题，亲自面见齐格飞，拿自己那条百亿身家的命作赌注。
    事实上，至此他已经和奥菲斯的擎天三柱都交了一遍手，无论是忠勇仁义的文森特还是殫精竭虑的皮尔首相，亦或是那位无双的皇帝，这些奥菲斯人都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当然，除了麦考夫那个狗操的杂种。
    所以齐格飞不喜欢兰开斯特，却也称不上厌恶，最多只是出於对对手的敌视。
    然而，西奇兰信託的这位总裁可就……
    齐格飞翻动资料，一目十行地扫视著西奇兰信託这些年在比蒙做的种种勾当，最终落在一个名字上。
    “安德鲁·洛克菲勒……”
    他轻轻念出声。
    嗖——！！
    却在这时，一辆豪华的黑色加长车从他的身边飞驰而过！
    一根燃到半的雪茄屁股毫无素质地弹出车窗，在空中打著旋，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齐格飞崭新的皮鞋上……
    …………
    车厢內，洛克菲勒隨手將雪茄屁股弹出车窗，长吐出一口白烟，满脸舒快地靠在女秘书怀里。
    所谓“事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大抵如此。
    也许你会问：誒，这么快吗？
    这没办法，毕竟都年过半百了，年轻时学习的武技早就荒废，比起普通人，洛克菲勒也就是个比较精神的老头罢了。这把年纪还能靠药物发发少年狂已经很不容易了。
    女秘书小喘著息，俏脸红晕微消，轻轻抚摸著洛克菲勒微尖的耳朵，眉眼间满是媚意，看上去很是满足。
    甭管是不是真的满足，总之就是看上去很满足。
    洛克菲勒拍著女秘书的小手问：“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
    “都已经办妥了，大概今天就能到。”女秘书娇声回道。
    “很好。”洛克菲勒眯起眼睛，语气阴冷：“巴格斯不是很能耐吗？不是要废除奴隶死斗吗？我看他怎么收场。”
    他揉了揉眉心，靠著沙发闭上眼：“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可只过了两秒，便又猛地睁开。
    “怎么了，老总。”女秘书问道。
    洛克菲勒皱著眉头，转过头目光透过后视窗：“你看到刚才路过的那个人了吗？”
    女秘书一愣，回忆了片刻摇摇头：“什么人啊？”
    “一个穿黑色风衣，带太阳眼镜的男人。”
    洛克菲勒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他的记忆力尤其惊人，哪怕只是匆匆一眼的事物，都能留下清晰的印象。
    虽然刚才那会儿才完事，精虫上脑不太清醒，但惊鸿一瞥间他还是捕捉到了车窗外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黑风衣，太阳镜，白髮大背头，很是惹眼。这种打扮一般属於奥菲斯那些年轻的精神小伙，在比蒙是相当罕见的。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並不是那身装扮，而是——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太阳眼镜下的那张脸……
    在哪呢？
    远处的步行街上，齐格飞低头地看著鞋面上的猩红雪茄屁股，烫出来一个焦黑的痕跡，沉默许久，忽地面无表情地开口：
    “傻大个，这已经算是对我这位勇者的攻击行为了吧？”
    伏尔泰熊脸震撼：“老，老弟？？？”
    噗！
    下一刻，勇者吐掉嘴里光溜溜的奶酪棒，右腿骤然抬起，一记势大力沉的足球踢狠狠抽在棒子上！
    那脆落的木棒剎那间化作一颗赤红炮弹，在短短半秒內突破音障，狂飆五百米轰然砸向黑色加长车的后轮！
    嘭——！！
    一声惊天巨响，右后侧的轮胎瞬间炸开，橡胶碎片四散飞溅，钢铁的轮輞被砸得直接凹陷进去！
    失去平衡的加长车顿时发出刺耳的剎车声，两个前轮在地面上擦出两条u型的焦痕，狠狠撞上路旁的建筑，扬起滚滚黑烟。
    约莫五六秒，周围的轿车的门纷纷打开，一大群保鏢迅速下车，各个一手提著公文包护在胸前，一手端著手銃涌向加长车。
    隨即，一个头髮稀疏的高瘦老头被人从车厢里扶了出来，脸色煞白、脚步哆嗦，身后还跟著个衣衫不整的小女人。
    几人慌的如同惊弓之鸟，在原地仓惶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袭击者的踪跡。
    五百米开外，齐格飞遥望路口升起的浓烟，漠然抬起皮鞋將雪茄屁股踩灭：
    “册，傻逼。”

 第642章 都是丰蹄的「兄弟」（感谢生吃持明小孩大佬的大神认证）

    “行，那你们先过去吧。”
    比蒙大斗技场前，旅客人流如织。
    牛会长冲商会的伙伴们郑重其事叮嘱：“我和管事谈好价格就去浴场找你们，一定记得替我约好12號技师美牛牛！”
    “得令，老板！”
    “风里雨里，浴场等你。”
    “今晚就看牛会长吹牛逼了！”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眾人满嘴骚话地鬨笑而散。
    格尔巴尔笑著摇了摇头，正要迈步踏入斗技场，却发现大街上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许多人议论著纷纷掉头，朝著远处的路口蜂拥而去。
    牛会长奇了，隨手便拉住一个丰蹄路人问道：“兄弟，你们这一窝蜂地往哪去啊？”
    “去凑热闹啊！”那名丰蹄看上去很兴奋。
    “啥热闹啊，这么大阵仗？”牛会长更好奇了。
    “你还不知道？斗技场现在的老板，洛克菲勒那老头出车祸了！”
    “啊！”格尔巴尔瞪大了牛眼：“真的假的？你可別骗我。”
    “这种事我骗你干嘛，听说是被袭击的，整辆车都撞烂了，人已经紧急送去医院了。那种黑色加长车整个乌尔巴兰都没几辆啊，还是在来斗技场的路上，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他！”那人语气非常篤定。
    牛会长嘖嘖称奇：“会是谁干的呢？”
    “嗨！管他谁干的！”路人撇了撇嘴，不屑道：“这群奥菲斯人没屁眼的事干多了，这回总算有人收拾他们了，活该呀！”
    “兄弟说得对，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那名丰蹄隨即便小跑著去看热闹了。
    格尔巴尔虽然也眼热，可无奈还有任务在身，只得快步走进斗技场。
    此时的大斗技场的已经不復前些日子食武祭举办期间的盛况，客流明显减少。
    倒不如说自从巴格斯王下令废除“死斗赛”，解放奴隶角斗士后，大斗技场的生意便远不如从前了，尤其是近景看台上的票几乎无人问津。
    这也不奇怪，毕竟人们高价买票不是为了看点到为止的打架的。
    人们喜欢吃人，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是没资格吃人的，所以只能看別人吃人。但在其他地方看別人吃人也是犯法的，唯独在大斗技场，无论你的阶级是神血、利齿、锐爪还是丰蹄，只要在这里，你就可以合法地、合理地，观赏吃人。
    话虽如此，格尔巴尔依旧能听到几个分斗场观眾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嘘声。
    他走到一处看台前，望著场上正在对峙的两名冒险者，心情格外奇怪。
    这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斗技场，此前，他的大半辈子都是作为奴隶角斗士在场上被別人观赏的。
    木然地看了片刻，牛会长才猛地打了激灵，拍了拍自己的牛鼻子低声自语：“我已经不是奴隶了，已经不是角斗士了……”
    他快步离开看台，走向了斗技场的仓库。
    可刚一踏进去，他就瞪圆了牛眼。
    只见仓库內大排长龙，放眼望去，少说有十几家商会正等著和斗技场谈生意。
    格尔巴尔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地走到在队尾排了起来。
    这一排就是整整四个小时，天色都黑了，才终於轮到他。
    “下一个，下一个！”
    “呃，在！”
    已经有点打瞌睡的牛会长猛地一惊，连忙快步上前。
    见到供应官是个陌生面孔，便自我介绍道：“长官，我是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我是会长格尔巴尔，您叫我小格尔就行了。”
    斗技场的物资供应官眼皮微抬，淡淡地瞧了他一眼：“知道，你是今天的最后一家。”
    “嘿嘿，真正的好东西都是压轴登场的嘛。”格尔巴尔点头哈腰的，但语气却比较隨意。
    因为眼前这位新来的供应官和他一样都是丰蹄阶级的牛族，只不过格尔巴尔是奶牛，而对方是黑毛野牛。
    那供应官一身笔挺的正装，胸前的兜里別著根钢笔，手腕上还戴著块不知真假的名表，看著就知道是精英牛士。
    “你们的商品是什么？”供应管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第643章 大浴场

    是夜，乌尔巴兰大浴场。
    水汽瀰漫，温暖的雾气在大理石圆柱间繚绕，模糊了金色灯光和浴池的倒影，水面微微荡漾，映著穹顶上精美的壁画。
    “嗯~”
    “呜~”
    “啊~~”
    “哦吼吼~~~”
    一名白髮青年面色潮红地趴在水床上，身体有节奏地一耸一耸的，口中不时溢出奇怪的声音，整个人舒爽地仿佛要化进水床里。
    “先生，这个力度可以吗？”一名容貌姣好的半兽人小姐姐趴在他耳边轻声询问，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呦西，非常滴呦西！”青年爽得都说出家乡话了。
    没错，这条人便是我们的现任勇者，那位曾经以算无遗策、决胜千里的韜略而名动大陆的黑袍宰相——齐格飞先生。
    此刻，他正在大浴场接受绿色健康的按摩服务，请不要做那些污秽的联想。
    齐格飞也不是在摸鱼，他今天在乌尔巴兰查了一天都没查到狼王的行踪，回过神的时候天都黑了，於是乾脆决定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不过毕竟都来乌尔巴兰了，自然要好好体验一下这里独特的沐浴服务。
    露天温泉、超大澡堂、独立桶泉、汗蒸桑拿，以及从食宿到理疗的一条龙人工服务。
    还真別说，单论洗脚產业这块，乌尔巴兰的浴场完全不比现代那些高档沐足会所逊色，这里的半兽人按摩师手法嫻熟、力道拿捏精准，甚至比洗脚城里的技师小姐更胜一筹。
    半兽人按摩师虽然听不懂齐格飞的家乡话，但从对方的语气和神態也能看出对方甚是满意，便壮起了胆子，身体一点点贴上去，佯装隨意问：
    “先生您是哪里人呀，看您的打扮，应该不是乌尔巴兰本地的人类吧？莫非是西奇兰的同事，如果是的话，只要提供工號，我们浴场是有內部优惠的哦。”
    没错，乌尔巴兰大浴场同样也是西奇兰信託持股运营，因此对內部员工提供八折优惠。
    除此之外，比蒙的神血、利齿阶级在这里消费能享受七折优惠，锐爪九折，丰蹄则无任何优惠。至於更底层的秽垢则被严禁进入浴场与其他顾客共浴。
    看到这里可能就会有朋友问：作者作者，这神血利齿的优惠確实很香，但还是太吃投胎技巧了，有没有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能获得优惠呢？
    有的兄弟，有的。
    像神血利齿这样能获得优惠的阶级当然还有一个，那才是如今比蒙联邦真正t0级的强势存在！
    “我不是西奇兰信託的人。”齐格飞摇摇头。
    半兽人按摩师脸色顿时一暗，手上的力道都鬆了几分。
    “我只是个游客，来自……伦蒂姆德。”齐格飞打了个哈欠，语气非常篤定地扯淡道。
    “兽神在上！原来您还是帝都来的绅士呢~~！”那按摩师的语调瞬间拉高了八个度，整张脸都笑成了一朵。
    没错，那个堪比神血利齿的存在，就是奥菲斯帝国的公民身份！
    只要你是奥菲斯人，那么在乌尔巴兰任何奥企控股的设施內，都能直接享受和神血利齿同等的待遇。
    齐格飞將其称作——天龙阶级！
    看到这里，可能就会有朋友怒斥：齐格飞，你他妈的叛徒！你不做摩恩人，你要做奥菲斯人，你这个遭瘟的摩奸！
    誒，这话可不对。
    齐格飞可不是摩奸，他是真有奥菲斯帝国的公民身份的，那可是前帝国军务大臣文森特將军亲自为他操办的。
    此外，他还是洛斯林德的座上国宾、梦魔王庭的半个王夫、变形怪王庭的至交好友，甚至，从血缘上看他还是灵峰那位龙王的丈夫、小龙姬的生父。
    所以，说齐格飞是摩奸是错误的。
    他根本就不喜欢摩恩，倒不如说比起摩恩，无论是国情还是居住舒適度他都更偏爱铁血的奥菲斯，如果有的选，他肯定选择去当帝国的首相。
    他会玩命地帮摩恩，除了修復血管的需要，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他最亲近的那个人，是个摩恩人。
    然而现在，齐格飞身成勇者，过去的许多棘手的难题，现在都不值一提了。
    他完全能以勇者的身份，打著对抗魔族的旗號要求让奥菲斯向摩恩开放技术共享。
    如果奥菲斯人不答应也没关係，直接通过冒险者公会输送技术人才到摩恩就是了。
    或者再简单粗暴些，以他和洛斯林德及摩恩的关係，加上比蒙这尷尬的处境，他完全可以联合公会和三大国这四股势力，反孤立奥菲斯。
    总之，在成为勇者后，过去的很多难题都已经不是事了。
    所以，无论此行的最终能否復活傻大个，齐格飞都不打算回摩恩继续做宰相了。
    “先生，我看报纸上说，伦蒂姆德是辉煌之都、梦想之城，在那里任何人都能通过勤劳不懈的奋斗获得美好富裕的生活！”
    半兽人按摩师眼睛闪闪发亮，满怀憧憬地说道：
    “我的最大梦想就是凑够钱到伦蒂姆德定居，成为奥菲斯的公民。”
    齐格飞听得嘴角不自觉抽搐一下。
    “您能和我说说伦蒂姆德是什么样子的吗？那里有像这样的大浴场，我能在那里找到工作吗？”按摩师热切地地问道。
    齐格飞虽然没去过伦蒂姆德，但胡诌一直都是他的特长，脑海里把伦敦和纽约的特点拼接了一下，便脸不红心不跳地冲按摩师高谈阔论起来。
    两人聊了將近一个小时，按摩师还提出免费给齐格飞加钟，但被后者婉拒了。
    给按摩师小姐留下一笔不菲的小费后，齐格飞便经过大澡堂径直去了休息室。
    也就他前脚刚迈出澡堂，更衣室中稀稀拉拉走出来十几个丰蹄，扎堆地涌进大浴池。
    水位骤然升高，漫出池外，哗啦一声溅了满地。
    “咴咴~太爽了。”一名马族打著响鼻，四蹄朝天地浮在水面上。
    “是啊，真可怜虎族的那些人，明明是利齿却享受不了沐浴的乐趣。”另一名丰蹄恍惚地附和著。
    “泡个热水澡，来瓶马奶酒，点个水床包间，再叫个靚妞按摩，这才是牛生呀~”
    “你可拉倒吧，水床是咱们能睡得起的吗？”
    “没关係，反正今天是牛老板请客！”
    “哈哈哈哈。”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眾人放声大笑，正闹的起劲，却发现身为主角的格尔巴尔目光呆滯地盯著水面，一动不动。
    “是吧，牛老板？”
    格尔巴尔依旧没有反应。
    眾人面面相覷一阵，试著推了推他。
    格尔巴尔猛地一哆嗦，像是从恶梦中惊醒：“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咋了？自从斗技场回来，你就魂不守舍的啊。”
    “对啊，连美牛牛的指名都取消了，该不会是心疼钱了吧？”
    “嗨~多大点事，大不了各付各的唄。”
    眾人议论纷纷，却有一名敏锐的成员皱眉问道：“老板……是斗技场没收咱们的货吗？”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悠閒泡澡、谈天说地的商会成员们顿时不安起来。
    “不会吧，我们的商品这么好为什么不收啊？”
    “不是之前说好的，有多少要多少的吗？”
    “对啊，所以咱们才联繫了那么多牧场备货呀！”
    “牛老板，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的身家全压在这批货上了，可不能出事啊！”
    格尔巴尔对上大家惶恐的目光，原本想要坦白的话语到了喉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勉强挤出笑容：
    “怎么可能，都別瞎想。”
    “可是，我看刚才都没人去我们的仓库验货啊……”那名成员仍有些不安。
    “对，今天是没谈成。”牛会长硬著头皮解释：“但是因为管事的今天外出了，我等了几个小时都不见他回来。斗技场的人让我明天再来。”
    眾人闻声，终於鬆了口气。
    “那就好！明天一定得谈个好价钱呀，大伙可都指望您嘞！”
    “是啊，明天只要谈成了，咱大伙请你睡水床，泡美牛牛！”
    “哈哈哈哈哈。”
    眾人再次鬨笑起来，牛老板也跟著呵呵笑著，可水下的双腿却紧绷地近乎痉挛。
    “哈哈，好，好的……明天一定……”

 第644章 超级力量要克制使用

    在餐厅吃了个夜宵，齐格飞轻车熟路地在前台加了个过夜费，便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无人的休憩包房。
    在乌尔巴兰，只要是稍具规模的浴场都会提供住宿服务，而且价格普遍要比正经旅馆便宜，但环境和体验却相差不大。
    这一点和现代社会颇为相似。你外出的旅游的时候与其选择些动輒四五百的酒店民宿，不如去影院式的足道会所。最基础的按摩服务只要一百多，加五六十就能过夜，还附赠免费的饮料和小食，性价比奇高。唯一的缺点就是白天无法存放行李。
    这是齐格飞过去混社会时跟著厂里的老法师出差时发现的经验，百试不爽。
    阳台上，齐格飞披著浴袍、叼著奶酪棒俯瞰乌尔巴兰的夜景，目光出神。
    “老弟，想啥呢？”伏尔泰凑了过来。
    他默然片刻，忽的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傻大个，你有什么遗憾吗？”
    伏尔泰熊脸一愣：“遗憾？啥遗憾？”
    “比如父母或者亲属之类的？难得都来了乌尔巴兰，反正巴格斯迟早会自己出现的，不如明天去调查一下你亲属的下落吧？”
    伏尔泰是光辉纪477年出生的，到今年的话也就五十岁，说不定还有亲属在世呢。
    傻大个闻言耸了耸肩：“算了吧，咱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斗技场了，就算爹娘还活著，咱也认不出来呀。再说咱跟大小姐走后没两年，比蒙就发生了大饥荒，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话是这么说……”齐格飞皱眉看向伏尔泰：“可你不会觉得遗憾吗，万一他们还在呢？”
    伏尔泰摇了摇头，看著青年的眼睛：“咱不觉得遗憾，是老弟你还在觉得遗憾。”
    齐格飞一怔，移开视线没再说话。
    气氛压抑了半晌，那个傻大个才又问道：“话说老弟，你咋突然想到要找咱的爹娘嘞？”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他们傻大个儿时的事。”齐格飞倚著栏杆，语气隨意：“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满打满算，我们相处也不过两个月。”
    那两个月的南境之旅，伏尔泰其实从未向齐格飞提及过他的过往，无论是伏尔泰的奴隶角斗士出身，还是他后来和蔷薇王后的故事，都是在伏尔泰死后，齐格飞通过他人之口和自己调查一点点拼凑出来的。
    伏尔泰后来有没有回过乌尔巴兰？是否找寻过他的父母？有没有什么未了的遗憾需要完成？
    这些，齐格飞一概不知。
    那时的他也没想去问，甚至就没动过类似的念头，因为彼时，他根本就无从想像——龙都一別，竟就是永別。
    他时常会想，如果当时自己没管弗雷德里克自焚，径直去了旧都，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或者，哪怕救下弗雷德里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也不会晚到那么一步？
    “两个月……太短了。”齐格飞拳头不自觉收紧，栏杆在掌下扭曲变形：“他还欠我一场巡礼，等復活后，他得还。”
    伏尔泰苦恼地褶起熊脸：“但如果尸身已经没了呢，如果咱还是復活不了，老弟你就打算被咱困一辈子吗？人总得往前看吶。”
    “不是，你说话能不能吉利点？”
    齐格飞气急，正要反驳，可瞥了眼这个伏尔泰，又没了兴致，摇摇头：
    “算了，明早亮明身份，直接去兽王宫等著巴格斯出来……嗯？”
    忽地，齐格飞竖瞳一收。
    楼下的庭院內，一辆盖著麻布的货车乘著夜色匆匆驶了出去。
    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大浴场夜间有货品调度是很正常的，引起齐格飞注意的，是麻布遮挡下的“货物”。
    他的龙瞳具有极强的夜视能力，所以看得清晰无比，那分明是一群戴著脚镣的人！
    目光循著货车的行径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凯撒广场上的比蒙大斗技场。
    “嘶~奴隶角斗士？不对啊，斗技场的死斗战不是让巴格斯废除了吗，怎么还有奴隶角斗士？”齐格飞眉头微挑：“人是从大浴场出去的，这里又是西奇兰信託的產业，嗯……”
    思忖了几秒，齐格飞见线索连不上便果断放弃思考：
    管他是不是奴隶角斗士，反正和自己也不搭噶。
    一念至此，齐格飞便转过身：“睡觉，睡觉。”
    然而，身旁的伏尔泰却依旧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著那辆货车朝斗技场开去。
    齐格飞脸皮顿时抽搐起来：“不是，你又要干嘛？上次是小孩，这次是奴隶，我他妈吃饱了天天陪你管閒事是吧？”
    傻大个闻声惊愕地转过熊脸：“老弟，咱还啥也没说嘞！”
    “你那个眼神，你那个遗憾的表情，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伏尔泰挠了挠后脑勺，熊脸委屈。
    “罢了，我跟过去看一眼就是了。”齐格飞嘆了口气，便麻利地撤掉浴袍换上风衣。
    “老弟老弟！”伏尔泰却赶忙拦住他，认真叮嘱：“待会儿你可別像下午一样了，那人就丟了根菸头，你差点把人家给杀了！勇者之力必须克制使用，不然你会变成王八蛋、畜生里的畜生！”
    “嗨，我知道，我又不只有勇者之力，再说这东西本身就有限制。”齐格飞很隨意地摆摆手，戳著自己的胸膛自信道：“【欺人之谈】、【雾里看】，我的手段多得去了。你別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智取！”
    伏尔泰：“……”
    …………
    皎月高悬。
    货车平稳行驶在通往大斗技场的街道上，发动机的低沉轰鸣与轮胎碾过路面的节奏融为一体。麻布遮盖下，几个兽人目光麻木地望著笼子外。
    身著灰色工装的司机双手稳稳打著方向盘，目光专注。
    车灯明晃晃地扫过路中央，一道身影突兀浮现，黑色风衣翻卷，银白的大背头在月色下泛著冷冽的光泽。
    司机瞳孔骤缩，下意识跺踩剎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啸，整辆车猛然前倾。笼中锁链哗啦作响，几个兽人重重撞在铁栏上。
    “你干什么？！”副座的同伴喝道。
    司机皱眉：“有人。”
    两人目光望去，只见一名白髮青年静静站在灯光之中，面庞被阴影吞没，直面大货车脚步却不曾移动分毫。
    “上头派来的？”
    “我没听说这批猪仔在这里交货啊。”
    也就在他们议论之际，车前方的白髮青年敞开双臂，缓步走了过来：“各位这是要去斗技场吗？正好我也是，方便的话能不能捎我一程？我会付车费的~”
    车上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了眼远处不到两公里的斗技场……
    “这人他妈脑子有病？”
    “不对劲，崩了他。”
    副座的男人说罢拔出步枪咔嗒上膛，枪管直接捅穿挡风玻璃。
    那白髮青年微微一愣，似是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別这样，我不介意你们这么做，大家好声好……”
    砰！！
    扳机扣动，子弹破膛而出，正中青年的额头。
    却听叮的一声怪响，子弹竟在对方光洁的额头上迸射出大团火星。
    齐格飞呆滯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嘴角抽动，脖子上几道血筋眨眼间就暴了起来。
    “老弟，冷静，克制。”伏尔泰见状慌忙提醒。
    齐格飞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自露出微笑：“各位，我没有敌意，就是问问……”
    “不好！”
    车上的两个人此刻却已然变了脸色。
    蒸汽步枪竟然打不出一点反应，至少也是a级的职阶！
    “直接撞死他！”
    司机悍然跺下油门，轮胎摩擦嘶鸣，两吨重的货车弹射起步，两个车灯明晃晃的，咆哮著便撞了上来！
    一瞬间，齐格飞梦回“钢铁公爵號”，喉头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小腿都有些发抖。
    但隨即，猛烈的羞恼感便狂涌上心头，眼仁骤然通红。
    “老弟！克制，克制啊！”
    “我克制你妈！！”
    轰！
    人车碰撞，齐格飞左手按住车头，生生將两吨的货车掀得前轮悬空！
    裹著赤红龙雷的右拳从下而上打穿整个散热柵，直接灌进驾驶座抓住了那名司机的脚踝！
    那两人脸色一片煞白！

 第645章 走，都走！

    货车停靠在路基上，车头深深凹陷，挡风玻璃碎裂成无数锋利的残片。底盘下渗出缕缕浓烟，瀰漫在空气中，带著刺鼻的焦味。
    附近的阴暗小巷內，湿冷的空气凝滯，冷冽的月色投下惨白的光斑，映照出工装司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
    这哥们脑袋歪向一侧，嘴唇翕动，进气多出气少，眼瞅是不活了……
    白髮青年单手掐著副驾那男人的脖子，死死摁在墙上：“你到底招不招？”
    这是狗族兽人，此刻已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嘴角涎水横流，声音沙哑极度惊恐：“我招…我全招啊……”
    白髮青年手掌更紧几分：“那你倒是说啊。”
    狗头男眼瞳翻白，双手疯狂抓挠著对方手腕，可愣是爪子崩碎也撼动不了分毫，只能憋著最后一丝力气绝望咆哮：“我说……你他妈倒是问吶！！！”
    齐格飞驀的一愣，扭头看向旁边的伏尔泰：“傻大个，我没问他吗？”
    伏尔泰熊脸认真地点了点头：“老弟，你打了他们快一小时了，啥也没问嘞。”
    齐格飞眨了眨眼，又重新看向司机：“我没问吗？”
    “你没问啊！你打了我们一小时，你什么都没问啊！！”
    狗头男的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是日了狗了，大晚上走趟货居然遇到这么个神经病！
    齐格飞眉头跳了跳，眯起眼睛：“退一万步来讲我是有错，但你这语气我很不喜欢，我觉得你在攻击我。”
    狗头男闻言浑身都打起了寒战，拼命摇头：“没有！没有大哥，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刚刚不分青红皂白撞您是我们俩瞎了狗眼，我赔罪我赔罪！”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鬆开手，將人扔在地上。
    “我问，你答，敢撒谎，脑袋搬家。”
    “好，好！”副驾男人连连点著狗头，惊恐地咽著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如实回答……能换条命吗？”
    “当然。”齐格飞咧著大白牙，笑容和善，【欺人之谈】火力全开：“车上那些人是谁？”
    狗头男立刻答覆：“他们都是斗技场的参赛选手！”
    “奴隶角斗士？”
    “不是奴隶，他们都是自愿的！”
    齐格飞眉毛一挑：“自愿的？”
    “对，这些人生活遇到麻烦，公司给他们钱签合同，他们负责上场打比赛！”
    “你们让普通人在斗技场玩命？”
    “不是普通人！他们本来是奴隶角斗士，被解放后进入社会，啥也不会活不下去，就偷蒙拐骗无恶不作，公司为他们提供就业岗位，是好事！”
    齐格飞神情古怪：“西奇兰信託还缺这点打手？”
    “我们不是西奇兰信託的人。”
    “那你是？”
    狗头男速答：“我们是陆桥劳务的，专门为西奇兰信託这样的大公司提供比蒙民间的人才！”
    齐格飞目光顿时呆滯，挠著后脑勺，看了眼一旁躺尸的工装司机，又重新盯向副驾男人：“他是司机，那你是做什么的？”
    “人事管理！”狗头男脱口而出。
    嘶——
    齐格飞倒抽了一口气。
    他不禁看了眼四周，確定自己还在奇兰才接著道：“你给我把事情连起来说一遍。”
    “前段时间上头髮话让我们找几个不要命的送到斗技场参加比赛，我们就到城郊发出高薪招聘公告，没有任何限制只要求是前奴隶角斗士，很快招满人签了合同！”
    齐格飞眉头一拧：“你们搞诈骗？”
    “绝对没有！合同上白纸黑字写著工作就是去斗技场打比赛！”
    “他们同意了？”
    “他们不识字！”
    齐格飞：“……”
    狗头人事自顾自地接著道：“后来有的人不知道从哪听到了风声想逃跑，我们没办法才把人锁起来关在笼子里！”
    齐格飞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我没记错的话，斗技场的死斗已经被巴格斯废除了，你们这么搞不怕政府追责？”
    “不是【死斗赛】，是【挑战赛】！”狗头人事连忙解释：“他们自愿挑战比他们强大的对手，赚取酬金。合理合法，狼王管不了！”
    “他们打一场赚多少？”
    “贏一场十万鲁比！贏得越多，赚的越多！”
    鲁比是比蒙的官方货幣，和奥镑的匯率大概是120：1，也就是800镑左右的样子，相当於奥菲斯一名中產的大半年的收入，还算丰厚。
    “输了呢？”
    “我们陆桥劳务会向战死者的亲属发放抚恤金！”
    齐格飞面露惊愕：“你们竟然这么好心？”
    “也不算好心，都是应该的。”狗头人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隨即补充道：“反正他们也没有家人。”
    齐格飞：“………”
    又缓了片刻，他才接著问：“他们贏的钱，你们分走多少？”
    “我们不分他们的钱！”狗头男立刻否认。
    齐格飞心头缓了口气，琢磨著这群人还算留点人性，却听对方又道：
    “我们把人卖到斗技场，赚的都是奥镑！”
    齐格飞：“…………”
    就这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已经是第三次沉默了。
    “……这个挑战赛，什么时候开始？”
    “就后天，乌尔巴兰的各界社会名流都会来参观，甚至狼王也会到场！”
    齐格飞闻言一怔：“巴格斯也去？”
    “对，上头是这么说的！这场挑战赛似乎是西奇兰信託为了扭转斗技场售票的颓势，特意赶在食武祭刚结束的现在举办的，所以邀请了很多大人物到场！”
    “这样……”齐格飞摩挲著下巴，轻声呢喃：“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谁能想到找了一整天都没有线索的狼王，居然在这种地方，从这么一个小角色口中得到了消息？
    见对方不再发问，狗头男小心翼翼地搭话：“大哥，我知道全说了，能走了吗？”
    “嗯？哦……”齐格飞像是反应过来似的，隨意点点头：“行，你走吧。”
    狗头男一愣，隨即面露狂喜：“谢大哥，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齐格鲁德。”齐格飞笑著回应。
    “齐格鲁德……”
    狗头男念叨著这个名字，將其刻在心中，这是他此行回去后向上头的交代。
    可隨即，他却猛地一怔，脸色瞬间发白，僵硬著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
    “齐，齐格鲁德……白龙？您是勇者？！”
    齐格飞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错，是我。”
    “可是大哥您长得也不像龙人啊？”狗头男满脸困惑。
    “你长得，也不像兽人。”齐格飞拍了拍他的狗脸，似笑非笑：“学两声狗叫听听。”
    “汪汪！”
    “哈哈哈哈。”
    齐格飞大笑出声，一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兄弟，你今晚遇到我的事，要永远保密。”
    狗头男用力点头，无比认真的回道：
    “是！永远保密！”
    嗖！
    尖利的呼啸声骤起，一只黑色皮靴撕开空气，钢鞭般横扫而至，瞬间將狗头男的上半身整个抽爆了开来！
    红黑血肉泼墨似的溅满了整块墙壁，残肢断骨啪嗒啪嗒地落了一地。
    齐格飞抖落皮靴上的血渍，大步流星走向货车的方向。
    沿途血腥气浓郁刺鼻，他顺脚踩断了另一名司机的脖子，动作乾净利落。
    跳上货车，他一把扯掉盖在笼子上的麻布，也不管里头兽人们惊惧的表情，攥紧拳头，猛地轰下！
    嘭——！
    精钢质地的牢笼骤然崩开一个半人高的窟窿。
    齐格飞目光凌厉，沉声吼道：
    “走，都走！”
    兽人们面面相覷了一阵，好半晌才如梦初醒，慌忙从破开的牢笼中钻出去，逃向夜色之中。
    一名上了年纪的山羊兽人踉蹌逃了几步，忽地顿住，回身缓缓跪倒在地。
    他肩膀颤抖著，衝著矗立在货车上那尊山岳般的身影，俯首叩地……
    夜风拂过，奴隶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尽头，只剩下一地的狼藉——
    一辆报废的货车，一群逃走的奴隶，两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满地混杂著泥水与血渍的碎屑……
    勇者大人环顾著四周，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呢？”
    思索片刻，他驀的一拍巴掌：
    “算了，交给冒险者公会好了！”

 第646章 狼王归来

    深夜，兽王宫。
    熬夜处理国政的芬里尔正有些打盹，忽然感觉眼前一暗。
    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却见一匹深蓝毛髮的公狼立在桌前，绿瞳幽幽地俯视著自己。
    芬里尔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父王，您回来了！？”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已消失多日的比蒙兽王——巴格斯。
    狼王扫了一眼满桌的文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帮我倒杯水，算了，要酒。”
    “好，您先坐，我马上帮您倒。”芬里尔应声转身去取杯盏。
    巴格斯沉默地坐下，靠著椅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微出神地望向宫殿的穹顶。
    不一会儿，芬里尔端著一杯热好的马奶酒走来，將杯子递到巴格斯面前，迫不及待地问道：“父王，您此行收穫如何？”
    狼王接过酒水却没喝，只是用指尖轻点著杯口，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狼王巴格斯出生於光辉纪482年，至今不过四十五岁。
    这个年龄对於狼族而言，尤其是对於这位已然身成超凡的狼王，可以说全盛时期才刚刚开始。
    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芬里尔在这一刻，居然从父亲的脸上看到一股掩都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
    一股不安地预感隨之升起，他莫名生出某种猜测，语气乾涩地试探：“父王，神血圣殿那边……不顺利吗？”
    巴格斯抬起头，与儿子的目光交匯，却是一言不发。
    两只幽绿的狼瞳平静地宛如死水，狼王一向如此，惯常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可作为最了解他的儿子，芬里尔依旧从这份平静中看到了深深地愤怒，与无可奈何。
    他顿时就急了，指著窗外就吼道：“他们怎么能这样？！那比蒙和摩恩的结盟岂不是只能泡汤了？！”
    巴格斯听著这话，眉头也忍不住皱了皱。
    “神血圣殿凭什么这么做？！和摩恩结盟可是您的国策，他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干预，比蒙如今的窘迫大萨满难道一点都看不见吗！？”芬里尔怒不可遏，火烧云般的毛髮仿佛真要烧起来似的：“更何况，击杀『不沉』的是您，哪怕是作为战利品，他们也没资格处置伏尔泰的尸身！”
    “事情没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狼王摆了摆手，示意儿子冷静下来后，才缓缓说道：
    “比蒙的现状你清楚，我是靠外力登上的王座，根基本就不稳，急需一场外战的大胜来巩固权威，而最好的目標就是摩恩。这一点，你是了解的。”
    芬里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但伏尔泰，你不了解。”狼王目光幽深，声音低沉：“他强得超乎想像，哪怕是如今，我依旧看不到战胜他的可能。那一战能贏，除了运气好，大半的功劳都来自凯撒的启示。是祂提前降下神諭告知伊索【不沉】的弱点，才有后来发生的事。”
    “兽神大人是怎么知道伏尔泰的弱点的？”
    芬里尔对於神明还是存在敬畏之心的，不敢像父亲这般直呼其名。
    “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巴格斯摇摇头，眯著眼睛：“不过祂显然也是道听途说的，对【不沉】了解的也不透彻，所以才会要走伏尔泰的尸身研究。”
    芬里尔闻声皱起眉头：“神血圣殿是不是想找出伏尔泰无敌的秘密，然后用於制衡您？”
    巴格斯一怔，颇为欣慰地看向儿子。
    他膝下有一女三子，长子芬里尔无疑是其中最出色的。
    ……虽然自从遇到那位王女后，行为举止多少有些犬族化，但终归还是他最出色的孩子，比蒙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父王，那我们怎么办啊，总不能真让结盟的事黄了吧，克琳希德公主会很伤心的。”芬里尔急迫道。
    巴格斯刚升起的一点欣慰之情顿时被扑灭，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吩咐道：
    “明天你就派一支使者团提前赶往摩恩，向他们说明情况，表达诚意。记得，別选利齿七旗的人，神血浓度太高的脑子都不好使。”
    芬里尔闻言立刻摇起尾巴，积极自荐：“儿臣愿意亲身……”
    “你给我老老实实在乌尔巴兰待著。”
    芬里尔发出一声呜咽，尾巴沮丧地垂下。
    狼王懒得搭理儿子没出息的样子接著道：“摩恩的处境不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他们会理性权衡的。尤其是那位黑袍宰相，做事周密、运筹帷幄，不像是会意气用事的人，他会帮助摩恩王女做出合理的决断。”
    “对了父王，关於伏尔泰，还有件事。”
    芬里尔忽地想起什么，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就在您外出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晚了几天才传到比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乌尔巴兰也是有报社的，理所当然的，还是奥菲斯人开的。报社名为《真实报》，是兰开斯特集团旗下的媒体喉舌，国內版专攻明星八卦，国外版主打意识输出。
    而此刻这份报纸上的內容，自然与奥菲斯国內近期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有关——勇者齐格鲁德，或者说，“白龙”。
    “父王，这个齐格鲁德就是白龙啊……”芬里尔神情很是不安。
    “白龙”和“黑钢”这对搭档早在去年就登上公会的榜单。后者的身份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和巴格斯心知肚明——正是伏尔泰。
    自家父亲把人家勇者的伙伴给杀了，万一齐格鲁德找上门来寻仇，那就真的麻烦了。
    虽然勇者身负职阶限制，但以其影响力完全不用亲自动手，想给比蒙找点麻烦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就说其麾下的冒险者公会，有统计专家曾计算过，理论上，如果把全大陆登记在册的冒险者全部整合起来，那当今世界能与之抗衡的势力，恐怕只有奥菲斯帝国和魔族十三王庭！
    狼王沉吟半晌，只是淡然摇头：“这件事以后再说。”
    伏尔泰战死已近一年，若勇者真要寻仇早就该来了，何必拖到现在才动手。
    眼下，比起这位不知在哪的齐格鲁德，他们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处理。
    “还有其他事吗？购回斗技场的谈判顺利吗？”
    听到斗技场的事，芬里尔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狼王一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谈判的结果如何了，眉头皱起：“西奇兰信託还是不满意我们开出的条件？”
    “什么不满意，他根本就没有要谈的想法！”芬里尔回想起谈判的过程，咬牙切齿：“那个安德鲁·洛克菲勒摆明了是要和我们对著干，我就不明白了，他赚的钱都能买下十座兽王宫了，怎么还不满足？”
    狼王沉默下来。
    资本的本质就是扩张，財富永远没有“足够”的概念，比蒙若想崛起，往后也必然得走这条路。
    他不確定该怎么向儿子解释这些，或许，是时候送这孩子去奥菲斯留学了。
    思量间，狼王端起马奶酒。
    芬里尔看著父亲疲累的脸色，心底隱隱担忧想说点宽慰的话。
    忽然他眼珠子一转：“父王，其实……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
    “什么？”
    “今天下午的时候，洛克菲勒在去斗技场的路上被人袭击了，他那辆拉风的加长车直接撞烂了！”
    巴格斯举著酒杯的手顿在半空，那张英气的狼脸上竟在此刻露出一抹呆萌的茫然：
    “你…你派人干的？？？”
    “怎么可能！我哪有这么傻啊？”芬里尔连连摆手。
    虽然洛克菲勒在奥菲斯国內的身份只是一介商贾，没什么官职，可一来他背靠兰开斯特集团，算半个官商，二来谁都知道他和狼王就要撕破脸了，三来他前脚刚从兽王宫出来，后脚就遭袭……
    这要真是比蒙政府指使的，那可就是严重的外交事故了。
    “我得知的时候，那老头都进急救室了！您放心，现场都保留著，这锅扣不到咱们头上。”
    狼王却不在意这些，著急追问：“人死了没？”
    “那倒没有，听说只是受了点惊嚇和轻微的脑震盪。”
    巴格斯放下酒杯，毫不掩饰遗憾的嘆了口气，隨即又问：“知道是谁干的吗？”
    “没有，我们也在调查。”芬里尔摇摇头：“这个人动手前西奇兰信託的安保团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实力，要么是公会s榜前五的强者，要么就只能是ss级的超凡出手。”
    他顿了顿，瞄著父亲小声道：“我还以为是您乾的呢……”
    巴格斯扫了儿子一眼：“我也没那么傻。”
    芬里尔訕訕一笑接著道：“目前，我们估计袭击者的身份可能有两种。第一种可能性比较大——西奇兰信託和东裂谷公司一向不对付，也许是兰开斯特集团的內部爭斗。”
    狼王頷首，示意他说下去。
    “另一种……”芬里尔面色古怪，语气都迟疑了几分：“那老头在半路上偶遇一位强者，就是看他不对眼，顺手就把连车带人给砸了……”
    巴格斯闻言一滯，狼脸上再次浮现出呆萌的茫然。
    他抽了几口气，自言自语地问：
    “嘶……嘶——这是上天开眼，派哪位天神下凡来除暴安良了？”
    …………
    与此同时，乌尔巴兰医院的救护室。
    洛克菲勒坐在病床上，老脸涨红指著安保队长质问：
    “你们还没查到袭击者吗！？”

 第647章 匪夷所思的大资本家（感谢低人一等的夜摩罗的大宝剑！）

    安保队长擦拭这额头的冷汗，极力解释：“老……老总，我们正在全力调查，也在公会发布了委託，冒险者公会也会协助我们搜查。”
    “我不想听过程，我要的是结果！”洛克菲勒脸色阴鷙的可怕，胸膛剧烈起伏，连喘息都透著怒意：“袭击我的人到底是谁？！”
    他是真的被气坏了，也被嚇坏了。
    试想一下，你带著秘书坐著车，抽著雪茄还炒著幣，突然！就被打进了医院。
    这换谁能受得了啊？
    更何况，这还是在乌尔巴兰，在属於他的这座城市中，发生了如此恶性的事件。
    “老总，消消气，別太激动。”女秘书在一旁边顺著他的背安抚，便瞪著安保队长喝道：“目前查到了什么线索，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是……”
    安保队长嘴上应著，可额头的冷汗却越渗越多。
    “经过调查，我们初步判断袭击者是从五百米之外的位置发起的攻击。现场遗留的痕跡非常少，只有少量木炭，因此，我们推测凶器可能是木片之类的脆弱事物。”
    洛克菲勒皱了皱眉头，不可思议地盯著安保队长：“你他妈的在念什么咒？”
    但一旁的女秘书却是听出了这番看似答非所问的话中的真意。她凑到总裁耳畔低语了几句。
    正气得失去冷静的洛克菲勒闻声，面色陡然一滯。
    他沉下思绪默然许久，抬起头，用质询的眼神看向安保队长。
    后者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的，安保队长的那番话已经点明了扼要，袭击者是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仅用一根木片，就能从几百米外一击报废防弹加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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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意味什么？意味著对方如果想杀人，隨时都能下手。
    要是再查下去，万一真把对方的身份给查出来了……那自己还有的活吗？
    “这不是袭击……是警告！”
    洛克勒菲心头猛地一突，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谁？
    谁要警告自己？
    狼王？
    不可能，巴格斯没那么蠢。
    那会是谁？
    出於什么目的，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如果是想从自己身上获得某种利益，为何没了后续？
    如果是私仇，那自己为什么还活著？
    洛克菲勒简直感到匪夷所思，像他这样的资本巨头，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是空穴来风。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这次的袭击究竟是因为哪件事件引起的，然而越想却越糊涂，越糊涂就越不安，越不安就越发胡思乱想。
    过於聪明的大脑在此刻反而成了累赘，不管怎么推演，最后都不由自主地往阴谋诡计上靠拢，终於，一个猜测浮上他心头。
    “难道是集团內有人搞我！？”
    宛若一道惊雷划破黑夜，洛克菲勒豁然开朗，猛地看向安保队长：“詹姆斯那小鬼最近在干什么？”
    詹姆斯，指的自然是詹姆斯·兰开斯特，集团的头把交椅，更是帝国现任的財政大臣。
    在整个兰开斯特集团，敢用“小鬼”这种轻蔑之词称呼那位身居政商巔峰的年轻董事长的，恐怕也只有洛克菲勒了。
    安德鲁·洛克菲勒和詹姆斯·兰开斯特，虽同属一个集团，但二人之间的关係相当复杂。
    简而言之，在多年前一次首相选举中，他们各自站队，洛克菲勒站错了，兰开斯特站对了。结果就是前者被全面清算，后者则在皮尔首相的照拂下步步高升，还顺势吞併了前者的部分產业。
    双方一度斗得鱼死网破，最后是政府出面调停，两家公司合併，兰开斯特集团由此诞生，比洛克菲勒小了將近一轮的兰开斯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所谓民不与官斗，正因为在国內处处受制，洛克菲勒才会转移阵地到乌尔巴兰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老总，您是觉得是东裂谷的人在捣鬼？”安保队长轻声试探道。
    洛克菲勒目光阴鷙：“难道不是吗？只有他们同时具备能力和动机。”
    以东裂谷公司的財力，加上他们在无尽海的人脉，找几个奇人异士帮忙並非不可能。
    洛克菲勒与总部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西奇兰信託的管理层又都是他的嫡系，兰开斯特一直看他们不顺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如今他们在比蒙风生水起，总部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女秘书神色凝重：“確实极有可能是东裂谷的人，今天的袭击或许只是开始，我们必须做好防御措施。”
    於是乎，这三人就在病房內，无比严肃地商討起如何应对一份压根就不存在的威胁……
    要是让洛克菲勒知道，他其实只是因为乱扔垃圾才被人当成路边一条差点踢死，也不知这位大资本会露出什么表情。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已被橙红晕染，朝阳缓缓升起。
    “先回斗技场，召集主管以上员工的开个晨会。”洛克菲勒打了个哈欠，边在秘书的帮助下换好正装，边吩咐道。
    “是，车辆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洛克菲勒闻声瞥向窗外，正看到一辆崭新的豪华加长车停在楼下，亮黑的涂装格外惹眼。
    他的嘴角猛地一抽，目光转向安保队长，语气不容置疑：“待会儿你坐那辆，我坐你的车。”
    “啊？”安保队长还没反应过来，洛克菲勒已迈步朝外走。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袭击者真是总部派来的人，那绝不会仅仅只有一次警告。对方一定还藏著后手，想要彻底打乱自己在比蒙的布局！
    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局势，看清敌我的真正动向。明天就是挑战赛，必须確保活动顺利进行，然后再……
    猛地，洛克菲勒脚步一滯，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几乎同时，一名西装男匆匆从廊道疾步赶来，神情焦急：“总裁先生！刚刚得到消息，斗技场附近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死的是和我们合作的陆桥劳务公司的人，后天挑战赛预备的那批角斗士全逃了！！”
    洛克菲勒身形顿时摇晃几下，心头一片寒凉。
    …………
    …………
    清晨。
    比蒙大斗技场外。
    牛会长格尔巴尔拎著两大袋子礼品，面色紧张地再一次走了进去。

 第648章 勤劳的牛、卑微的牛（感谢生吃持明小孩的大神认证！）

    格尔巴尔大半个人生都是在斗技场度过的，因此很清楚这里的运营时间。
    平日里，斗技场的第一批比赛都是上午十点开始，因此运营人员最早七点就要上工进行开赛前的准备工作。
    牛会长昨晚滴酒未沾，甚至没去碰心心念念的美牛牛，就是为了赶一大早趁斗技场刚开门时，就把事情办妥。
    然而，他在仓库办公室门前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供应官的身影。
    直到日上三竿，昨天那位自称“半个锐爪”的野牛族供应官布瑞，才姍姍来迟地走进仓库。
    布瑞依旧光鲜亮丽，正装整齐没有一丝褶皱，领带紧得宛如项圈似的，满脸愁容地走进仓库。
    “长官！”
    见到来人，供应官本就不悦的牛脸拉的更长了：“怎么又是你？”
    他快步掠过格尔巴尔，直接推开办公室的门。
    牛会长齜著大板牙，点头哈腰地跟了进去：“长官，一大早就这么忙啊。”
    布瑞没搭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一屁股坐上那张硕大的真牛皮沙发椅上，看上去倒是颇有老总的派头。
    只是仓库办公室空间狭小，三个仓管一个供应官总共四个工位挤在一块，使用面积加起来也不过十六个平方，也不知这傢伙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张椅子给搬进来的。
    “我很忙，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布瑞拿出金丝眼镜架在鼻樑上，语气不耐。
    格尔巴尔手心不著痕跡地在大腿上擦掉冷汗，將两袋礼品放在办公桌旁：“长官，这是我们商会特產的酒水和奶酪棒，都是上好的风味十足，您拿回去尝尝。”
    供应官皱眉扫了他一眼：“別给我来这套，有事直说。”
    “……呃，是，是这样……”牛会长乾笑著，语气卑微：“昨天是我態度不好，我就是个没文化的泥腿子，说话难听，您別往心里去。我在这里给您赔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別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商会和贵司的合作。”
    他站在办公桌前，一米九的大高个向另一头牛躬著，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布瑞翻看著文件，只平淡地嗯了一声。
    “我们商会的產品质量真的很好，我们的商品质量真的很好，而且货源充足，完全能与斗技场开展长期合作，还请您再考虑考虑，帮帮忙。”
    布瑞低头看著文件，根本没用正看格尔巴尔：“昨天我就和你说了，酒水库已经满了。你的商会如果卖饮品之外的商品还好说，但酒水真没得谈。”
    “但是……”牛会长下意识想搬出昨天那个奥菲斯富商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哪怕收一半也行啊，求您了，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出来做生意，谁不是为了钱啊？”布瑞头也不抬地应道。
    “斗技场的仓库那么大，也不差我这点啊。”
    布瑞闻言终於抬起视线，隨手扒拉了几下礼品袋，低声嗤笑：“奶酪棒、马奶酒……確实不错……那这样吧朋友，我就拼著这身工服为你挪用一间仓库，收购你的商品。”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只要你的商品能以市场价五倍的价格销售出去，一切好说。可如果卖不出去，货物滯留了，所有的仓储成本、维护费用、损失赔偿，全由你和你的商会承担，可以吗？”
    牛会长瞬间愣住。
    “说话啊，你能不能承担，行不行？”
    布瑞盯著格尔巴尔眼睛，话语刻薄之极：
    “不行对不对？但人家克莱夫先生的红酒就可以，奥菲斯的商品就是有这个利润，我可以为了这批货挪用其他的仓库，上头不会追究我的责任，但你的货行吗！行不行——？”
    他连连拍打著桌面，声音拉的又冷又长：“你以为我和你说酒水库满了是骗你吗？你大可以跟我去看看，要是有一间酒水库是空的，你直接叫人把货搬进来，我绝不阻拦！”
    “朋友，机会这个东西，是靠自己爭取的。別人家商会蹲在斗技场门口的时候你在做什么？喝酒、洗脚、吹牛逼？还是在浴场泡技师？你要是有我一半勤劳肯干，那现在站在这里求我的就是其他商会！明白吗？”
    牛会长无声听著供应官的教训，木然地看了眼对方隆起的肚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精瘦的双蹄，心头一股火焰猛然窜起，恨不得一拳砸碎对方鼻樑上的金丝眼睛。
    可最终，他只是攥紧拳头，弯下腰，强自挤出笑容：“长官，您说的对，我懒，我怠慢，都是我的错……但我商会的兄弟们都很勤劳。我们大家以前都是这里的奴隶角斗士，出去后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作稳定下来，恳求您行哥方便，帮帮忙吧。”
    布瑞深深皱起眉头，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今早的晨会，总裁先生亲自露面，告知原本挑战赛的选手全跑了，他此刻一门心思都想著怎么为上头排忧，哪有功夫搭理这种不三不四的小商会。
    “行了，快走，再纠缠不清我就叫安保了！”
    格尔巴尔张了张嘴，终究再没能说出一句话，只是拖著沉重的步伐缓缓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正翻阅文件的布瑞忽然打了个激灵。
    “等——你等等！”
    供应官牛眼瞪得溜圆，满脸的惊骇和狂喜：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参加明天的挑战赛，你们给我想办法。”
    乌尔巴兰冒险者公会，勇者大人带著墨镜，翘著二郎腿，叼著奶酪棒，威风八面地冲眼前的公会长和副会长吩咐道。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看到迷茫和隱隱的头疼。
    他们才刚替勇者大人收拾完烂摊子，哦不，应该说是“见义勇为的成果”，结果对方这就又要整新活了？
    “勇者大人，斗技场那边我们会去沟通，保证为您办妥。”公会长思维清晰，非常想进步地说道：“但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將您的计划告知我们，公会也好配合您行动呀。”
    “对对。”副会长不甘落后，也很想进步地表示：“除了这些杂活，乌尔巴兰公会能协助您的地方还有方方面面！”
    “不必麻烦。”
    勇者推了推墨镜，低沉道：“我只是要给狼王，给比蒙一个惊喜。”
    说罢，他便站起身，转身就走：“那就交给你们了，我晚上再来。”
    目送人走出公会大厅后，副会长摩挲著下巴，皱眉嘀咕：“勇者大人想给巴格斯王一个惊喜……那他为何不直接去兽王宫呢？”
    公会长同样眉头紧锁，拼命琢磨著勇者大人那番话中的深意。
    “难道……勇者大人没有意识到这点？”
    “混蛋！”公会长闻言顿时炸毛：“你当勇者大人是呆傻儿童吗？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副会长立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您说的是，是我失言！”
    思忖片刻，公会长果断下令：“你现在就去斗技场，问问这个挑战赛冒险者能否报名，该走的关係都走起来！这是勇者大人第一次驾临我们比蒙，別把事办砸咯！”
    “保证完成任务！”
    副会长立刻挺胸抬头，隨即匆匆出发。
    独留公会长在会客室內踱步，他沉眉思考良久，绞尽脑汁，终於，一道灵光在脑海中乍现——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他睁大眼眶，脸色涨红，手舞足蹈地兴奋道：
    “不愧是勇者大人，果然智勇双全！西奇兰信託这次真要完蛋了！”
    …………
    公会外的大街上，齐格飞迈著六亲不认的步伐，狂笑出声：
    “傻大个，老子他妈的要像骨王一样给他妈的巴格斯来个他妈的surprise，哈哈！”

 第649章 买办

    比蒙大斗技场，总经理办公室。
    洛克菲勒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握抵著下巴，脸色隱隱有些发白。
    事態儼然开始脱离掌控了，有人袭击了陆桥劳务的货车，並且劫走了所有奴隶。
    虽然没有证据，但以洛克菲勒多年混跡商界的经验能肯定，昨天下午袭击自己的人，和昨晚对劳务公司下手的，绝对是同一个人！
    令他感到离奇的是，对方是怎么察觉陆桥劳务的存在的？
    又是如何得知货车会在那个时间点出发，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归根结底，对方是怎么知道陆桥劳务与自己的合作关係？
    要知道，就是为了规避风险，公司才特意借本土劳务公司的手去招收角斗士的。
    若是东窗事发，所有的罪责都是劳务公司扛——人是他们招的，合同是他们签的，和西奇兰信託没有一毛钱的干係。
    洛克菲勒本以为，敌人不过是刚到乌尔巴兰，想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他都做好了破財消灾的打算，东裂谷能雇的人，西奇兰当然也能钱买通。
    可现在看来，对方根本已经对自己这边的计划了如指掌！
    邪门，邪门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细密的冷汗渗出额头，寒意顺著脊骨直窜洛克菲勒的天灵盖。
    武如霹雳雷霆，谋能倒转乾坤，这绝对不是钱就能打发的角色，纵是军情六处的王牌特工都未必有这等手段。
    詹姆斯那小鬼是从哪请来这么个怪物对付自己！？
    洛克菲勒心烦意乱，明天的挑战赛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商业赛事，而是会关係到西奇兰信託未来在比蒙的布局！
    狼王登临超凡后，威望已如烈火烹油，能不能压下他的势头，全看明天的比赛了。
    “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这位手握整个比蒙经济命脉的大资本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咚咚！
    “进。”
    洛克菲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房门打开，女秘书快步入內，凑到洛克菲勒的耳边：“老总，仓库办公室的……”
    洛克菲勒皱眉听了片刻，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忙吩咐道：“快，你去——不，把人带来，我直接和他谈！”
    五分钟后，女秘书便领著牛会长和供应官来到总裁办门外。
    “格尔巴尔先生，里边坐。”她做出请的手势。
    格尔巴尔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儘管忐忑不安还是硬著头皮，步伐僵硬地走了进去。
    布瑞见状，也急忙想跟上，却被女秘书侧身拦下：“你没必要进来。”
    “我——”
    他刚想说点什么，房门轰然合死。
    砰！
    牛会长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向后看去。
    “格尔巴尔会长，是吗？”
    办公桌前，洛克菲勒缓缓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牛会长跟前，微笑伸出右手：
    “初次见面，安德鲁·洛克菲勒，暂任西奇兰信託的总裁，您称呼我安德鲁就行。”
    牛会长看著眼前高瘦的老人，听著对方道出自己的名字，再望向那只伸出的手掌……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身为底层泥腿子的他，到底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我知道你，不不！在下听闻您的大名，您是超级大老板……哦不不，知名企业家！”
    他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伸出。
    “呵呵，別那么紧张。”洛克菲勒主动抓起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声音清朗：“什么企业家，不过就是生意做大些的买卖人罢了，大家都是同行，来，坐下说话。乔安娜，上茶。”
    他热情地招呼牛会长落座，笑容之和煦与刚才那个阴鷙冷酷的资本巨鱷判若两人。
    与兰开斯特一样，洛克菲勒这种级別的商人拥有数张面孔，並且运用自如，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將面前这个小小商会长当成对等和合作对象在对待。
    牛会长呆滯地盯著瓷杯里翻滚的鲜红茶汤。
    他听说过这种茶叶——赤炎普洱，小小一盏便是他一个月的收入，一时间，他竟不敢伸手去接。
    见对方迟迟没动静，洛克菲勒便主动引出话题：
    “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从秘书那里了解了，贵商会有一批酒水想卖给斗技场吧？我记得是……”
    格尔巴尔闻言连连点头：“对对，总共是……”
    “十车马奶酒，两车特產奶酪棒。”洛克菲勒却比他更快的说道：“按照市场价估算，总价值约为三百五十万鲁比，折合奥镑大概三万镑左右，不算什么大笔金额。”
    他的记忆力极好，近乎过目不忘，乌尔巴兰的物价自然烂熟於心。
    牛会长一愣，连连附和：“是是，我们的商品物廉价美，您看……”
    洛克菲勒却抬手打断，十指交叉，微笑说道：“格尔巴尔会长，虽然吃下贵商会的商品对斗技场来说並不困难。但您也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自由市场讲究的是供需关係，您的商品確实物廉价美，但问题是——斗技场目前並不需要。”
    “不过……”他顿了顿，看著牛会长的眼睛：“若是您能帮我一个小忙，我可以以个人名义，买下您商会所有的商品。”
    格尔巴尔一听，牛脸上立刻露出喜悦之色，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道：
    “可以可以，只要您能买下我们的货物，別说一个忙，就是十个都行！”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才急忙找补道：“只是……不知道我这种小人物能有什么地方帮得上您的忙？”
    “哈哈哈哈。”洛克菲勒豪爽地大笑起来：“不，不用十个这么多，放心，只是一件小事，您力所能及。”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是这样，斗技场明天有一场公开表演赛，乌尔巴兰的各界名流都会出席，可由於一点突发状况，原定参赛的选手现在无法出场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格尔巴尔：“我听闻格尔巴尔会长过去曾是斗技场的战士，对系列赛事非常熟悉，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您能参加比赛。”
    “行，我——！！！”
    牛会长几乎本能地就要答应，然而隨即便猛地意识到什么，顿时怔在原地。
    他僵硬的抬起视线，盯著洛克菲勒脸上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这位富可帝国的大资本为什么会愿意和自己这种人对谈了……
    格尔巴尔脸色发白，咽了口唾沫：“老，老板，您不是在开玩笑吧……贵公司怎么也不可能需要我这种水准的角斗士啊？”
    洛克菲勒却是神情凝重地摇摇头：“会长先生，我也不瞒您，这场比赛並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必须是原奴隶角斗士才有意义，至於原因，我想您应该明……”
    “不！这绝不可能！你想都別想！！”
    牛会长几乎瞬间爆发，浑身哆嗦，双眼通红地吼道：“我们好不容易才从这个鬼地方出来，怎么可能再回去！？”
    洛克菲勒闻言，脸上適当地露出一抹愧疚和不忍，但隨即这些表情便被坚决取代：
    “我知道这个要求非常残酷，但这场比赛对西奇兰信託也是攸关存亡的大事！若您愿意带领您的伙伴们参赛，我將以市场价的双倍，不，三倍的价格，买下您所有的货物！”
    “……”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格尔巴尔埋著头，肩膀颤抖著，没有答应，却亦无拒绝。
    洛克菲勒嘴角缓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道：
    “你我各有所求，而恰好又能互相满足，付出才有回报，合作才能双贏，市场就是这样的，这是一场对等的交易。供与求，give and take，不是吗？会长先生。”
    说著，他將一式两份的合同推到桌前：“这份合同你先看看，好好考虑考虑，我承诺，只要您参赛，无论胜败，货物我都会买，奖金也分毫不少。”
    ——哐当！
    牛会长猛然起身，连合同都没看一眼，几乎像是逃跑般冲向门外。
    “格尔巴尔会长。”
    洛克菲勒沉声开口，脸上的热情此刻尽数化作阴鷙：
    “机会，是要自己爭取的。而现在，它就摆在您的眼前。”
    格尔巴尔脚步猛地停滯，顿了足足三秒后，才推门离去。
    还在门外焦躁踱步的供应官见有人出来，忙不迭转身，却被大步走来牛会长狠狠撞开。
    “你干什……！！”
    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便要喷粪，却猛地对上了一双血丝密布的牛眼。
    供应官嚇得整个人打了个激灵，手掌不自觉鬆开。
    格尔巴尔冰冷地扫了他一眼，抽出手臂，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供应官见状，心底一阵慌乱，看这架势明显是谈崩了。自己作为引荐人，不会被牵扯进去吧？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朝总裁办看去，却听里面传来声音。
    “进来吧。”
    供应官愣了一下，隨即心臟猛然加速，脚步有些虚浮地飘了进去。
    办公室內，洛克菲勒端坐老板椅，女秘书恭敬立在一侧。
    比蒙联邦的地下皇帝此刻盯著他发问：
    “你叫什么名字？”
    供应官立刻大声回应：“我叫布瑞，总裁先生，是您斗技场的物资供应官，您可以叫我小布瑞！”
    “你的奥菲斯语说的怎么样？”
    “very fluent,sir!”
    洛克菲勒点了点头：“嗯，去財务领一千镑，然后和人事部门说一下，明天你调到外贸部去。”
    布瑞怔了半晌，猛烈的狂喜衝上脑海，立刻挺胸、抬头、標准的立正姿势道：
    “sir！yes，sir!”
    两头牛都离去后，办公室的门隨即合拢。
    女秘书这才皱著黛眉，轻声询问：“老总，那头奶牛恐怕不会同意，要不要先把他商会的人都控制起来？”
    洛克菲勒却没搭话，只是提笔，直接在合同的甲方处签下一个“曼伊特”的名字。
    这是公司底下一个皮包的法人名字。
    隨即，他吩咐道：“从我帐上提十万镑出来，多出来的就当是封口费了。”
    女秘书歪了歪头，有些困惑。
    洛克菲勒揉著肩膀，靠上椅背上：“不用麻烦，他会回来的。他身上有穷途末路的人特有的臭味——牲口的臭味。”
    女秘书闻声，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顶级的资本巨头几乎都是从底层的业务员做起的，在掌握人性和口才的方面，安德鲁·洛克菲勒比起曾经的黑袍宰相也不遑多让。
    而论驭奴术，当年康斯顿城的奴隶商人胡佛在这位总裁的面前，连趴下舔鞋的资格都没有。
    “嗯？”
    目光一扫，洛克菲勒忽地瞥到门口的两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眉头一挑：“那是什么？”
    女秘书拿起一个袋子放到办公桌上：“好像是那头奶牛带来的礼品。要帮您收起来吗？”
    洛克菲勒斜眼扫著袋子中的奶酪棒，冷笑道：“这种满是骚臭的东西，餵我家狗都不吃。”
    “行，那我拿去丟掉了。”
    女秘书转身，將两个礼品袋扔进垃圾箱。
    “阿嚏！”
    大街上，齐格飞揉了揉瘙痒的鼻子，吐掉光溜溜的奶酪棒，伸手摸了摸衣兜——
    “没了？早知道多要点了。”

 第650章 资本，把人压成奴（二合一）

    “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格尔巴尔双眼通红，口中不停碎碎念著走在大街上。
    他抬头看著面前行人如织的集市，兀自咬紧了牙关：
    “老子不会回去，老子绝对不会回去！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乌尔巴兰，不靠他们就卖不出去了！”
    …………
    “老板娘，这个怎么卖？”
    集市內，齐格飞指著插满得像是棒棒似的的奶酪棒，冲摊主问道。
    羊驼摊主搓著双手迎上前，笑得宛若个白麵团：“不贵，三鲁比一根，买三送一！”
    “確实便宜啊……”墨镜下的眉毛一扬，齐格飞当即点头：“行，这一捆都给我吧。”
    “好嘞！”羊驼摊主眼睛都亮了起来，动作利索地包好一捆三十根，递到他手中：“客人，您慢走。”
    “马奶酒！上好的马奶酒！三十鲁比一罐，买二送一，便宜又好喝！”
    “牛奶甩卖！西西里斯草原牛的牛奶！十五鲁比一壶，小孩喝了长个，老人喝了壮骨。这位先生，买一箱带回家吧？”
    “小哥，小哥，风味十足的奶酪，来点不？”
    热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混杂著奶香的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躁感。
    齐格飞嘬著奶酪棒，穿行在喧闹的集市中，眉头缓缓拧在一起。
    一路走过来，集市內的大部分摊位要不是在卖乳製品，要不就是各种酒水，正儿八经的肉铺、蔬果摊寥寥无几。
    这让他有一种走进国內那些垃圾商业古镇的错觉——满街都是臭豆腐、萝卜丝饼、大肉粽，一样的单调，一样的千篇一律。
    不同的是，那些垃圾古镇能把一块豆腐卖到三个钢鏰，而乌尔巴兰的乳製品物价却明显出了问题。
    哪怕齐格飞对这里的市场行情不甚了解，也能看出这些摊主们都急於贱价甩卖商品。
    齐格飞抿了抿嘴，取出嘴里的奶酪棒，皱著眉头：
    “感觉不如牛会长家的好……风味。”
    …………
    “这……怎么可能……”
    格尔巴尔望著集市內的光景，通红的双眼止不住地颤动。
    放眼望去，竟满街都是卖马奶酒和乳製品的铺子，和自家商会的货物一模一样。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不信邪地径直走到一家商铺旁，衝著摊主问道：
    “老板娘，这个咋卖？”
    羊驼摊主搓著双手，笑得宛若个白麵团：“不贵，三鲁比一根，买三送一！”
    三鲁比……
    牛会长脸皮都忍不住抽了一下，强笑著问道：“怎么这么便宜啊，味道能行吗？”
    “瞧您这话说的，这可是我们家特製的奶酪棒！用的是西西里斯草原上放养的羊奶，营养又美味！不瞒你说，就几分钟前，一位奥菲斯来的旅客一口气要了整整一捆呢！他就往那方向去了，不信你……”
    羊驼摊主唾液横飞地吹著羊逼，但牛会长却已经没再听了。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艰涩开口问：“这么卖……能保本吗？”
    摊主的话头一滯，白麵团似的笑容缓缓收敛：“客人，我猜您也是货物滯销的商人吧？”
    格尔巴尔一愣。
    “您看看这四周就知道了，別说保本，大伙来这里就是想著能回一点是一点。”羊驼摊主嘆了口气，摇头道：“斗技场前阵子来者不拒，大家拼了命地往这儿送货，可等我们把货备足了，他们又突然说不要了……这能找谁说理去？只能怪我们自己没眼力见唄。”
    说完，她掛起营业式的笑容，手上熟练地递出奶酪棒：“三鲁比一根，买三送一！尝尝？”
    “……算，算了，谢谢啊。”
    格尔巴尔埋著头，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集市。
    八月的烈日炙烤著大地，他满头大汗，却浑然不觉。
    此刻，牛会长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该如何保存商会的货物。
    租赁仓库可不是是斗技场的地下酒窖，以那里的温度根本不出三天，马奶酒就会发酵变酸，到时候就真的连一个鲁比都卖不出去了。
    可就这样拿到集市上甩卖吗？
    且不论竞爭如此激烈的环境下能不能卖出去，即便有人买，自己也只能和其他摊主一样贱价拋售，可自己不是那种倒货的小商贩，自己的货量巨大，牵扯著一帮兄弟和货源牧场，根本经受不起这种亏损，结局依然是破產。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牛会长嘴里念念有词，汗水沿著额角滑落，他却觉得遍体生寒，胸口发闷，脑袋一阵阵的眩晕。
    却在这时，前方街角传来一阵嬉闹声——
    “啊~爽爽爽，睡得爽，玩得爽，泡得也爽！洗脚果然最爽了！”
    “等牛老板把货出了，今晚还能接著爽！哈哈！”
    “你们別忘了谢谢牛老板，他昨晚都没怎么玩，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斗技场。”
    “那当然的！不多说，牛老板今晚的开销我包了！”
    “大气！我包明晚的！”
    “哈哈哈哈哈！！”
    格尔巴尔背靠冰冷的墙壁，藏在旁边的一条暗巷里，死死攥著拳，听著鬨笑声从附近经过。
    阳光明晃晃地洒在街道上，他的脸色却比那被暴晒的地砖还要苍白。
    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衝动——拋下一切，找个山头落草为寇，哪怕当个土匪，也好过面对眼下这绝境……
    “这位爷，赏点吃食吧……”
    忽地，一阵沙哑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牛会长嚇得一激灵，差点一蹄子蹬过去。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衣衫襤褸的乞儿，正跪在地上伸著骯脏乾枯的手掌向他乞討。
    对方毛髮斑驳，一块禿一块的，面孔人不人兽不兽的，显然是个半兽人。
    在比蒙，这类丑陋的半兽人是社会最底层的“秽垢”，比丰蹄还要低贱，低贱到连大浴场这样公共设施都不允许进入的地步。
    “爷，丰蹄的牛爷，赏点吧……”
    乞儿边哀求，边用力叩著头，姿態卑微可怜。
    但格尔巴尔此刻哪有心思理会，他扫了一眼，见伙伴们已经走远，便提步准备离开暗巷。
    可就在余光一瞥间，却见那乞儿枯瘦的脚踝上，有一道环形的深红疤痕格外刺目。
    牛会长目光一凝，刚迈开的脚步也收了回来。
    他愣了许久，沉默著从兜里摸出来仅剩的一把鲁比，轻轻放到乞儿的手里。
    乞儿显然没报什么指望，因此见到手里的鲁比顿时愣住了，片刻，他猛地哽咽著喊：
    “谢老爷赏…谢老爷赏！”
    “我不是什么老爷，別这么叫我。”
    牛会长蹲下身子，仔细端详著乞儿的脸缓缓开口：“兄弟，你也是奴隶角斗士？”
    乞儿一愣，愕然地抬头：“老爷，您也……”
    格尔巴尔点点头，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咱俩弄不好，还是同一天被放出来的哩。”
    默然片刻，他问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白痴的问题：“怎么不找个活干，在这乞討啊？”
    “找过的……之前跟著一位老师傅挑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突然跑了，工钱也没结。后来四处找活，都嫌我是奴隶出身，不乾净不要我……再后来，实在饿的不行，就去偷东西，让人打断了腿……就这样了……”
    乞儿的语气平静的可怕，不见悲哀，空余麻木。
    牛会长张了张嘴，瞳孔颤抖著，最终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出来。
    只是拍了拍乞儿的肩，站起身声音低哑：
    “去集市看看，这几天乳製品都便宜的很……奶酪棒一根，只要三个鲁比哩……”
    …………
    …………
    “牛会长——”
    砰砰砰！
    “有人吗——？”
    砰砰砰！
    租赁仓库外，齐格飞拍著门板，扯著嗓子叫嚷了五六分钟，却始终无人回应。
    他抬手捋著大背头，抽了口气：“嘶~这是人在浴场，嫖到失联了？”
    其实他也清楚，商会的人肯定不会住在仓库里。只是昨天走得急，也没问对方在哪落脚，才想著来这里碰碰运气。
    没错，齐格飞这是来当回头客的。
    在集市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心仪的奶酪棒，財大气细的勇者大人决定出点血，直接把牛会长家的奶酪棒给包圆了，做自己的零嘴。
    可惜人不在，也没办法了。
    “明天再来看看吧。”
    齐格飞扫了眼四周，抖了抖风衣，径直走进附近的一家奥企商城。
    而就在他踏入商场不到半分钟后，远方街道上，格尔巴尔落魄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他还在想刚才遇到的那个乞儿——像那样的无业游民，在乌尔巴兰的郊外有很多很多……或许不久的將来，自己和商会的兄弟们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牛会长自作自受。
    自由市场本该遵循供需平衡，是格尔巴尔自己抱著“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小商人心態，才会落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没错，在健康的市场经济下，供需关係这套规则是成立的。
    但在乌尔巴兰，这不过是个笑话。
    西奇兰信託掌控著整个市场，洛克菲勒的一个决策，就能让市场的风向瞬息万变。
    或许你还会问，那比蒙政府难道不管吗？
    很遗憾，管不了。
    至少现在，狼王还没有那个本事，去和洛克菲勒，或者说——去和洛克菲勒背后的商业帝国叫板。
    放眼乌尔巴兰，这里的商城、医院、交通、娱乐等基础设施，全都掌握在奥菲斯人的手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建高楼里，坐的儘是西装革履的资本巨鱷。
    狼王顶著西奇兰信託的压力，强行废除了死斗赛，解放了奴隶角斗士，看似强硬。可这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那些进入社会，除了玩命什么都不会的角斗士们，究竟能在哪里找到容身之地？
    以极低的待遇进入奥菲斯人的企业吗？
    听上去是个选择，但大资本们会甘心配合比蒙的政策吗？
    不会。
    甚至他们反抗的方式都无比简单——只需要在招聘要求加上一条【不招收奴隶角斗士】，就能让这批刚被解放的可怜人变成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再次被推入地狱。
    格尔巴尔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商场展柜的玻璃墙，倒映出一头穷途末路的奶牛的狼狈身姿。
    展柜里，身段丰腴的假人模特身披华丽衣裙，肩头挎著一只小巧的皮包，皮面光亮，镶嵌著金光闪闪的金属扣。
    而它的標价牌上，好死不死地写著——￡30000。
    三万奥镑。
    巴掌大的皮包，连他妈一袋马奶酒都装不下的破包，售价却高达三万奥镑。
    三万奥镑！
    三万奥镑是什么？
    是总裁洛克菲勒资產的九牛一毛，是勇者齐格飞隨手就能拿来给自己买零食的零，是整个商会所有货品加起来的总价，是他格尔巴尔必须拼上性命才能换来的巨额款项！！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比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又或者，从古至今，便是如此……
    从出身到相貌，从血统到阶级，一切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都是神圣而美好的，一切后天的努力奋斗挣扎都是污浊与丑陋的。
    冰清玉洁的王子公主地主財阀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吸引著蚊虫蜱蚁之辈为其授精传粉。
    矜矜业业的工人农民劳动者买卖人们，在人间篳路蓝缕，却遭遇著无端的鄙夷与尖酸。
    优越者编织著他们的故事，平凡者经歷著他们的人生……
    规则，本该是维护普通人的十字盾，却在既得利益者的操弄下，到底还是化作了挥向他们的屠刀。
    ——咔噠。
    牛会长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租赁仓库的门口。
    他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推开大门，下午的阳光倾斜而入，驱散室內的昏暗，照在一辆马车上。
    车厢侧面，一块风尘僕僕的木牌静静躺著。
    牛会长眯起眼睛，一时间竟看不清楚那牌子上写的究竟是什么。
    他揉了揉牛眼，凑上前，横看竖看地反覆看了许久，才终於看清楚了——
    那是自己商会的招牌。
    上面写著——
    【牛马不为奴】
    “呵呵……”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炸裂开来，在空荡的仓库中迴荡不止。
    奶牛独立在招牌前，捂著肚子，拍著大腿，涕泪横流的放声大笑。

 第651章 季后赛，开幕！

    入夜，比蒙大斗技场。
    “我可以上场。”
    会客室內，格尔巴尔面色森冷，盯著洛克菲勒的秘书，一字一顿道：“但只有我一个人，我不会让其他伙伴掺和进来，还有，我只打一场，多的免谈！”
    女秘书盈盈一笑，將上午那一式两份的合同地推到桌面上：“当然，格尔巴尔会长，您已非奴隶角斗士，无人有权干涉您的决定。”
    牛会长接过合同扫了一眼，目光顿时一凝。
    甲方的签名写得並非洛克菲勒的名字，合同上公司也根本不是西奇兰信託。
    虽然这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亲眼看到白纸黑字，格尔巴尔的脸皮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女秘书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轻笑著解释道：“西奇兰信託作为赛事的主办方，自然不能以公司的名义派出角斗士。这只是为了公平起见的避嫌操作。”
    她顿了顿，又接著道：“总裁先生说了，只要您签下合同，十万奥镑会以现金的方式，立刻送到您商会伙伴的手里。”
    牛会长听著话语，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苦涩。
    很显然，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牢牢掌控。
    他们篤定自己別无选择，因此所有安排早已就绪，就等自己自投罗网，落笔签字。
    沉默良久，牛会长声音微微颤抖地问：“是……死斗吗？”
    “当然不是，怎么可能？”女秘书俏脸上难掩惊愕：“死斗赛制已经被巴格斯王明令禁止，公司不会做那些触犯比蒙法律法规的事，本赛事的一切都是公开的、透明的、遵守规章制度的。明日的比赛是挑战赛制，公司会竭尽全力保证参赛选手的人身安全。”
    牛会长听完，才不著痕跡地出了口气：“知道了，我回去准备准备。”
    说著，他便站起身来。
    几乎是同时，守在一旁的两个安保立刻上前，用身体堵住了格尔巴尔的去路。
    “不不，不用这般麻烦。”女秘书推了推眼镜，交叠著双腿微笑：“夜那么深了，明天还有比赛。格尔巴尔会长今天就在斗技场休息吧，您需要的武装，公司会为您置备齐全。”
    格尔巴尔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另外，有一件东西希望您能带上。”
    女秘书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一旁的安保闻声拿出一只黑色保险箱，放到桌上，轻轻打开，里头躺著一对银光闪闪的环状物品。
    牛会长一看到那玩意儿，脸色猛地苍白：“为什么还要戴脚镣！？”
    他的声音破碎，几乎是吼了出来。
    女秘书闻言却是一愣，隨即摇头解释道：“您误会了，这不是脚镣。”
    她从保险箱中拾起那两枚环状物品，在格尔巴尔眼前晃了晃。
    “这是公司为参赛选手们定製的安全脚环，能监测选手们的生命体徵。一旦选手出现生命危险，就会发出尖锐的警报，提醒选手放弃比赛，同时也能震慑对手和魔物。此外，它还会在选手失去生命体徵时，自动注射强心剂，能在危急关头保下一命。”
    女秘书思路清晰，解释得头头是道，可牛会长看著那副酷似脚镣的玩意儿，却发自內心地感到膈应。
    “当然，您完全有权力选择不戴，公司秉持自由民主的原则，绝不会逼迫员工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不过，安全脚环是保护您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公司提供给您的保险。您不戴，就是放弃这项福利——若是在比赛中出现伤残或死亡，公司可就不会支付抚恤金了哦~”
    牛会长几乎咬碎牙关，牛眼阵阵发红。
    可最终，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从女秘书手里夺过脚环。
    脚环扣在脚踝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咔嚓。
    牛会长浑身猛地一颤，脸色苍白的嚇人，密密麻麻的冷汗顷刻间渗出额头。
    他望著双蹄上的镣銬，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房。
    “那么，角斗士格尔巴尔……”
    他僵硬著昂起头，却见女秘书和两个站得笔直的安保正对著他，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阴冷：
    “祝您，旗开得胜。”
    …………
    …………
    次日，上午九点。
    比蒙大斗技场——
    “嘎——！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这片古老且充满荣耀的战场！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大嗓可达！！”
    一只穿著天蓝水手装、繫著鲜红蝴蝶领结的鸭子拍打著翅膀从上空飞过，沙哑魔性的公鸭嗓迴荡在整个场馆。
    “今天，隨著歷史的迴响，我们再次聚集在这座永恆的斗技场中，见证血与汗的激战！”
    斗技场內人声鼎沸，观眾席五顏六色的旗帜挥舞，成千上万人激动的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將天空撕裂。
    “请允许我隆重介绍本次赛事的赞助方与尊贵的嘉宾！首先是乌尔巴兰的商业之神，来自奥菲斯帝国的著名企业家、慈善家、金融家，西奇兰信託的总裁——安德鲁·洛克菲勒先生！！”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炸响。
    端坐在看台顶部总裁包厢的洛克菲勒闻声从沙发上站起，缓步走到落地窗前，隔著玻璃微笑著向看台上的观眾们挥手致意。
    “昔日的斗技场霸主，狼族千年不遇的天才，伟大兽神的宠儿，比蒙大地的天降英主，我们所有人的国王——狼王巴格斯陛下！！”
    更加激烈的掌声如同潮水一般此起彼伏。
    坐在看台对面一端王室包间中的巴格斯也站起身来，直接走到露台，跳上围栏，握紧拳头冲天举起！
    霎时间，雷鸣般的喝彩声响彻全场。
    “狼王万岁！”
    “比蒙万岁！”
    “狼王万岁！！”
    “比蒙万岁！！”
    巴格斯冲臣民们微微点头，隨即瞥了眼对麵包间中洛克菲勒，转身径直走回王座。
    “老总，这巴格斯……”女秘书皱著黛眉，欲言又止。
    洛克菲勒站在窗前，透明的玻璃倒映著他愈加阴鷙的脸色。
    在自己的斗技场，当著自己的面喧宾夺主……
    “霸气外露啊~”
    总裁冷笑出声：“找死！”
    “本次赛事的赛制为挑战赛，每位角斗士需要连续挑战五头强大的魔物，每击败一头就能获得十万鲁比的奖金，击败两头为二十万，击败三头便有四十万，以此类推叠加！若有勇士选择同时挑战五头魔物並胜利，便可获得五倍的奖金与斗技场荣耀角斗士的名號！”
    “选手可隨时终止挑战，当然，我相信各位勇敢的角斗士们不会做出如此懦弱且不解风情的行为！”
    “没事的…没事的…冷静…冷静…”
    角斗士准备室內，格尔巴尔全身包裹著钢甲，背著双斧，坐在长凳上，额头的冷汗不断滑下，双蹄止不住地哆嗦，嘴上自言自语地念叨：
    “没事的……只打一头，打不过大不了投降……格尔巴尔你可以的……这不是死斗，我能行……”
    忽地，一只黄黑相间的毛绒爪子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牛会长浑身一颤，嚇得差点跳起来。
    一扭头，却见原来是一只奇特的虎人正担忧地望著自己。
    说他奇特，是因为这只虎人的体型明显比起正常的虎族缩水了不少，额头上绑著一条写著“义气”的白色头巾，装束也和自己大相逕庭，几乎没有穿戴任何防具，块垒浇筑的肌肉隔著毛髮都能清晰可见。
    一名冒险者，而且实力非常不俗。
    “哥们，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那虎人语气中带著关切。
    “没事，没事……”
    牛会长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思和他寒暄，只是隨口敷衍了几句。
    就在这时，主持鸭最终介绍完赛制和所有金主，扯著嗓子激情四溢地大喊：
    “那么现在我宣布，食武祭祭后表演赛——”
    “开幕！！！”
    格尔巴尔的拳头猛地攥紧！
    …………
    …………
    …………
    …………
    与此同时，某贵宾包间內。
    “你给我翻译翻译……”
    齐格飞神情冷漠地盯著面前的公会长：
    “什么叫做我不能参赛？”

 第652章 一切恐惧均来源於火力不足

    公会长腰背绷得笔挺，脑袋却埋的很低，此刻已是汗流浹背：
    “不不不，您误会了勇者大人！不是您不能参赛，而是斗技场將您的比赛被换到了明天。”
    “明天？”齐格飞拧著眉头，语气很不耐烦：“明天还有什么意义？明天巴格斯会来吗？”
    比蒙兽王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天天跑到斗技场来看比赛？
    “你们之前跟我打包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什么保证为我办妥、什么能协助的地方还有很多，比蒙的冒险者公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吗？”
    公会长一听这话，瞬间就急眼了，忙辩解道：
    “大人，您听我说，昨天中午我们就已经为您安排好所有事宜，原本按计划您是今天压轴登场的最后一位选手！可不知昨晚出了什么变动，压轴选手被临时换掉了，公会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请放心，我们已经在全力追问赛事负责人了，无论如何都会给您一个交代！”
    公会长语速快得几乎要飞起来，急得那是脸红脖子粗。
    他也是一肚子火，本来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谁想斗技场这边居然一声不吭地改动了赛程，自作主张地將勇者大人的比赛换到了明天。
    为了能让勇者大人玩的尽兴，今天登场的冒险者都是精挑细选的精英，他们甚至还特意从奥菲斯公会方面召来了曾与勇者大人並肩作战的朋友。
    结果现在，其他人都上去了，身为正主的勇者大人却被落在台下。
    这算什么事啊？！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公会长低著头，不敢看勇者的脸，只见到对方崭新的皮鞋有节奏地在地面上发出不耐烦的噠噠声，內心忐忑不安。
    “你说……赛程临时出现了变动？”
    突然，勇者语气古怪的问道。
    “是，是的！”
    “……以前有这种先例吗？”
    “有过，但很少，而且通常都会提前通知参赛选手。”公会长紧张地回道。
    又是一阵沉默，那只抖动的皮鞋停了下来。
    “知道了。”
    公会长愣住，抬起头，却见勇者大人已经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忙问：“大人，您这是去哪？”
    “出去走走。”齐格飞背身挥了挥手。
    “比赛不看了吗？”
    “一群菜鸡互啄，有什么好看的。”
    砰！
    包厢的房门猛地合拢。
    独留公会长呆愣地站在原地，略显茫然地眨巴著眼睛。
    也就在这时，场內，主持鸭激情四射的嗓音再次响起：
    “那么事不宜迟，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有请今天的第一位挑战者——”
    噶拉拉拉！
    粗壮的铁链在绞车上运转，阵阵轰鸣声中，大斗技场沉重的铁门缓缓升起。
    一道强壮高大的身影从阴暗的通道中缓缓走出，阳光挤开今日厚实的云层洒落，勾勒出那人的轮廓。
    虬结膨胀的肌肉，黄黑相间的毛皮，白色的“义气”头巾於风中飘动。
    “来自奥菲斯帝国的a级冒险者，职阶【火线王牌】，有著【疯虎】之称的——巴斯！！”
    欢呼声、口哨声、掌声、议论声顿时交织在一起。
    “咻~居然八旗之一的虎族，这下可有看头了！”
    “【火线王牌】是什么职阶，和【狂战士】哪个厉害呀？”
    “咦，这虎人怎么好矮啊？”
    ……
    “巴斯老大加油！”
    观眾席的前排，巴斯小队的成员们全都戴上了“义气”头巾，挥舞著双手疯狂打call。
    “巴斯老大干翻它们！！”
    “老大，我押了你两百镑！千万別留手！！”
    “对！精神点！別丟分！”
    没错，来人正是虎兄。
    此刻，虎兄正背著一只硕大的羊毛布包，虎步龙行地走到斗技场正中间。凶恶的虎脸威风凛凛，但若细瞧，就会察觉到一抹微妙的尷尬和羞涩。
    ——他不是很习惯这种万眾瞩目的场面。
    巴斯是前天收到来自乌尔巴兰冒险者公会的指名委託，说是齐格鲁德小哥需要他的帮助，於是急忙租了辆吉普车星夜兼程地就赶来了昔日的故乡。
    结果到了才知道，所谓的帮助就是帮著勇者小哥一起整狼王……
    原计划是巴斯打完比赛后，直接扬言挑战狼王，在眾目睽睽之下，身为兽王的巴格斯绝无可能拒绝。
    然后，当他下场后，就会惊喜地发现，他的对手换成了另一名巴姓男子——巴鲁姆克！
    这时，狼王若是拒绝迎战，那他就是缩软，在九万观眾的眼前身败名裂；若是迎战，那齐格飞就能直接拔出圣剑，让他爽到极点！
    ……嗯，这个阴损的阳谋是昨晚齐格飞和巴斯在大浴场一起洗脚喝酒时告诉他的，非常符合前者如今的智力水平……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折腾到最后齐格飞竟然连赛场都进不来。
    “巴斯选手的职阶【火线王牌】是奥菲斯帝国特有的【列兵】职阶的分支，擅长近身搏击与各种热武器精通，是可近可远、攻防一体的全能型职阶，与摩恩的【骑士】有著异曲同工之妙……”主持鸭贴心地介绍著巴斯的基本信息。
    虎兄从未踏足斗技场，也就很小的时候跟著家族长辈来看过一次，到如今记忆也已经很模糊了。
    他听著环形看台上，九万观眾狂热欢呼，忍不住舔舐了一下嘴角。
    別说，这种氛围还真是不错。
    仿佛被这热烈的气氛点燃，虎兄缓缓举起右臂，亮出五根尖锐的爪子，仰天虎啸：
    “俺要打五个——！！”
    霎时，全场死寂。
    就连主持鸭的解说也戛然而止。
    一秒后，震天的欢呼声炸雷般席捲整个斗技场！
    “噢，兽神在上啊！巴斯选手竟然要同时挑战五头魔物，如果他成功，那將获得五倍——高达一千五百五十万鲁比的巨额奖金！！！”
    伴隨著激情洋溢的解说，斗技场內的五道铁闸缓缓升起。
    锁链鏗鏘作响，阴影中五头体型庞大的魔物缓步踏出——
    腐烂鳞片的猛毒巨蜥、满身伤疤的桃毛猿兽、双眼猩红的独角魔犬、黑雾缠绕的影狼以及腹生人脸的人面狼蛛。
    五头魔物饥渴的喘息震颤空气，令全场欢呼都不由自主地为之压低。
    虎兄扫了眼这几头魔物，眉头不禁一跳。
    作为冒险者，猎杀魔物是他的日常，对於这几头魔物自然非常熟悉。
    单论个体实力，它们都算不上可怕，普遍都是c级b级，最棘手的人面狼蛛，也不过是a级魔物里的垫底存在。
    这也很正常，越强大的魔物，捕获和控制的难度就越高。你总不能指望斗技场养只乔治在这儿，专门给角斗士挑战。
    巴斯也並非害怕，而是感到有些意外。
    这五头魔物虽然种类各异，却有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非常喜欢吃人。
    比如人面狼蛛，那玩意儿腹囊上的人脸，就是上一个被它吃掉的倒霉鬼所化。
    “看样子已经被饿了有几天了，近身战对俺可不太妙……”
    简单观察了几眼，虎兄心中迅速做出判断。
    他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子，解开肩上的布包，羊毛布滑落，露出了一根黑亮的——不，不对！是六根！六根枪管。
    场內的观眾们看著虎兄熟稔地拼装武器，开始纷纷议论起那是什么新式装备。
    总裁包厢內，正在淡然品著红茶的洛克菲勒却猛地呛出一口茶水，眼珠子都瞪得溜圆：
    “火……火神？！”
    还没等他惊呼完，虎兄已然站起身，向主持鸭示意。
    后者当即激动高喊：
    “巴斯选手已就位，我宣布，斗技开始！！”
    ——鐺！鐺！鐺！鐺！鐺！
    五根铁索应声而断！
    魔物们如同离弦之箭，涎水横飞，嘶吼著猛扑而来。
    虎兄站立原地却是不躲不闪，面不改色地缓缓抬起枪口。
    滋———
    那是金属机件在预热时高速摩擦发出的刺耳嗡鸣。
    隨即……
    噠噠噠噠噠噠噠——！！
    枪口怒吼，子弹如同狂风骤雨般倾泻而出！
    速度最快，跑在最前方的影狼首当其衝，直接用脸接下了这波火力，霎时间脑袋被上百颗子弹打得粉碎，黑血喷涌，碎骨四溅！
    ——古斯塔夫公司的经典之作，车载旋转式多管蒸汽机枪——【火神】！
    这本该装载於战车或碉堡的重型火力，竟让虎人直接端在手里，生生把阵地武器用成了单兵装备！
    巴斯提著火神机枪，恐怖的后坐力让他两条粗壮的胳膊上绽起条条青筋，凶恶的脸颊在火光的密集闪烁下显得格外狰狞。
    影狼嗝屁后，其后的桃毛猿兽与独角魔犬便被无情的弹幕射成了筛子。
    猛毒蜥蜴仗著一身厚实的鳞片勉强支撑，刚要张嘴喷出毒液，却见弹雨直接钻进它的喉咙，瞬间从肛门穿了出去，血沫横飞。
    最强的人面狼蛛虽然拼尽全力用坚硬的甲壳抵挡，可惜八腿难敌弹雨，巴斯只是微微抬了抬枪口，溅射的子弹便撕碎了它柔软的腹囊，爆开满地的绿水。
    疯狂的喷吐的火蛇，雨点般飞溅的弹壳，与面无表情的虎人，完美詮释了什么叫做——
    多铆蒸刚，火力无双。亿万火力，亿万荣光！
    两分钟后，
    无情地扫光了最后一发子弹的巴斯才放下机枪，面对血肉模糊的战场，揉著酸麻的胳膊咧嘴笑道：
    “嘿嘿，这玩意儿就是比魔法好使。”
    全场静默。
    九万名呆滯地望著这罕见的一幕，一时间，竟落针可闻。
    王室包厢，巴格斯扭头看向身边的芬里尔，语气调侃：
    “这种武器都能拿来用，洛克菲勒这是要做慈善吶？”
    另一边的总裁包厢，洛克菲勒嘴角抽搐，脸色铁青地冲女秘书质问：
    “谁，谁允许他把那玩意儿带上场的？！”
    女秘书一脸无语：“老总……原则上，他並没有违反规则……”
    是的，自打西奇兰信託接手斗技场后，就修改了规则，比赛不再仅限於剑与魔法。
    洛克菲勒过去也不是没见过奥菲斯的牛仔带著左轮上场比赛。
    可像巴斯这种直接抬著重机枪上去扫的……
    也是小刀拉屁股，让他开了眼了！
    战场上，虎兄见气氛有点沉寂，想了想，便学著记忆里角斗士胜利时的样子，握紧拳头用力举起！
    霎时间——
    “滚下去！”
    “作弊！你这是作弊！”
    “你这懦夫！胆小鬼！你不配当角斗士！！”
    “我澄清一下，我们虎人里没有这种矮子，那是猫族的！”
    方才的欢呼有多热烈，此刻的嘘声就有多凶猛。
    唯独巴斯小队的好兄弟们已经笑得快裂开了。
    “哈哈哈，发啦发啦！”
    “一千五百多万鲁比啊，折合奥镑就是……十三万奥镑！”
    “我去，接下来两年都不用出委託啦！”
    “啊哈哈哈哈！”
    也就在他们欢呼雀跃的时候，他们的队长却已经被漫天飞来的臭鸡蛋淹没了。
    巴斯慌乱地捡起机枪，在震耳欲聋的嘘声中狼狈地逃进了选手通道。
    准备室內。
    巴斯靠著椅背，虎脸颓丧。
    虽然赚了一大笔钱，但他却很受伤。
    “俺打得很好啊，为啥会挨骂呀？”
    虎兄百思不得其解，却没发现一旁地牛会长正静静地望著他。
    也不知为何，格尔巴尔从刚才开始一直颤抖不停的双蹄，在看完这场比赛后，莫名停了下来……
    他这才有余裕环顾四周，才发现准备室內，几乎都是虎兄这样的人。
    装束千奇百怪，武器五八门，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著，完全没有战前的紧张感，似乎大都是临时被找来凑数的冒险者。
    洛克菲勒没骗他，原定的选手都没来，自己可能是在场唯一一个正儿八经的角斗士了。
    “为什么洛克菲勒偏要找前奴隶角斗士呢？”
    这么一个疑问浮上牛会长的心头。
    没等他困惑太久，之后的比赛便给了他答案——
    简而言之，实在太无聊了。
    眾所周知，冒险者是猎杀魔物的专业户，他们对斗技场的这些魔物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敌人刚撅屁股，他们就已经做出反应了，根本不会和对方硬碰硬。
    而且，虽然不像巴斯那么离谱，但他们都各有各的取巧手段，一场战斗下来，有些魔物甚至连冒险者的衣角都摸不到。
    更滑稽的是，这帮老油条压根就没什么荣誉感。
    一见形势不妙就立刻放弃比赛，寧可不要赏金，顶著铺天盖地的嘘声，也要保住性命，回到准备室后还嬉皮笑脸地吹嘘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牛逼。
    牛会长知道，不是每个冒险者都像他们这样的。
    这几位显然是乌尔巴兰公会中的精英，自己上去后必然不可能像他们一般游刃有余。
    但……
    嘘声如潮水般从外头传来，格尔巴尔紧张的心情奇蹟般的平静下来。
    “哥们。”
    牛会长转过头，就见那个叫巴斯的彪悍虎人正齜牙看著自己：“放轻鬆点，那些怪物没那么难对付。”
    “对，別紧张，它们的招式翻来覆去就这几下，好躲的很！”
    “打不过就投降嘛，没啥可丟人的！”
    周围的几名冒险者们纷纷附和，听口气，他们似乎就是组团来玩的。
    也在这时，主持鸭略显疲惫的嗓音响起：
    “好了，场地打扫完毕，那就有请今天最后一位选手，格尔巴尔先生登场！”
    铁门缓缓升起，牛会长咽了口唾沫，攥紧双斧，缓缓走向战场。

 第653章 角斗士

    总裁包间。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洛克菲勒指尖篤篤敲著茶几，脸色阴沉：“你们从哪找来的滑头，没告诉他们比赛应该怎么打吗？”
    自打西奇兰信託接手斗技场后，这里的赛事便不再是纯粹的比武竞技了。
    胜负无所谓，真刀真枪抑或假赛放水也不重要，关键是得打得精彩，打得有来有回，让观眾看得开心。
    可今天的这批选手个个鸡贼的不行。
    只顾著自己贏，拿奖金，完全没有照顾到观眾的情绪价值，仿佛是组团来捣乱的一样。
    “事发突然，时间紧迫，听说是直接从冒险者公会招的人……不过，以往我们和公会也並非没有合作。”女秘书皱著黛眉道：“具体的人员安排是赛事总监的金凯德负责，要把他叫来吗？”
    洛克菲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他倒不是心疼那点奖金，而是感觉丟人。今天到场的观眾里有不少是洛克菲勒邀请来的达官显贵，甚至还有狼王这个对头。
    眼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观眾开始不耐烦，准备提前离场了。
    “罢了。”洛克菲勒点燃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反正重头戏也不是这群冒险者。”
    他的视线透过落地窗，望向那头正在缓步走上场的奶牛，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看，正餐来了。”
    …………
    “好无聊啊，我们走吧。”
    “靠，是你说想看比赛我们才来的！”
    “我这不也是想体验体验观眾的视角嘛，当了大半辈子的奴隶角斗士，现在好不容易赚了钱，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走可以，你把票钱退给我们。”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这批货可是卖了整整十万奥镑呢！你们还差这点票钱吗？”
    观眾席一角，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正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著。
    昨晚，斗技场的工作人员亲自上门收走了所有的商品，並且当场交付了高达十万奥镑的巨款，是货物总价值的三倍还要多！让所有人都惊地合不拢嘴。
    於是，他们当晚就去大浴场狂嗨了一整夜。
    今早听闻斗技场举办食武祭的祭后表演赛，大伙心情好的很，便隨手买了张票进来凑热闹。
    但场面比预想的沉闷无聊，於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话说牛老板去哪了你们知道吗？”一名成员边整理隨身物品边问。
    “不清楚，昨天开始我就没见到他人。”
    “嘿嘿，会不会是赚了大钱，跟美牛牛在哪偷偷快活呢~”
    眾人边聊天打趣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玛西亚姐妹，你坐到我大衣了。”
    然而，玛西亚却没有回应，目光呆滯地望著场上。
    也就在这时，主持鸭沙哑的嗓音响起——
    “好了，场地打扫完毕，那就有请今天最后一位选手——格尔巴尔先生登场！”
    商会眾人瞬间逮住，惊愕地回过头：
    “他说什么！？”
    ……
    “嘎嘎！这位格尔巴尔先生和先前那些毫无荣耀感的傢伙可不一样！”
    主持鸭拍动著翅膀，从观眾席上飞过：
    “他曾是这座大斗技场的契约角斗士，如今正经营一家乳製品商会！哦，兽神在上啊，这可真是上得战场，下得商场的全能斗士！”
    “此次，格尔巴尔先生时隔三年重回这片战场，除了回忆往昔的崢嶸岁月，也是想藉机打响商会的招牌！”
    “真…真是牛老板……”
    商会眾人听著主持鸭的解说，望著场上那背著双斧的身影，语气颤抖。
    “牛老板怎么会在斗技场上啊！？”
    一名成员近乎是咆哮出来。
    “说……说是为了打响我们商会的招牌？”
    “那也没必要自己下场啊！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对劲…不对劲！牛老板不可能是自愿参赛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眾人心乱如麻。
    也就在他们陷入混乱的时候，场上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抽出双斧，摆开了战斗架势。
    主持鸭连忙高声鼓动：“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为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格尔巴尔会长喝彩！希望他能为我们带来充满荣耀的精彩表演！”
    但……效果微乎其微。
    观眾们已经被之前那帮猥琐鸡贼的冒险者败光了兴致。
    他们对这个所谓的『契约角斗士』也是兴趣缺缺——毕竟所有人都清楚，那不过是奴隶角斗士的官方叫法。
    这种人的水准高不到哪去，甚至远不如前面的冒险者，有什么好期待的？
    嘘声仍旧是主旋律，只有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连带著斗技场的氛围也变得无比沉闷。
    但此刻，牛会长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面的铁闸之上。
    天色阴沉，铁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燥热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吱——嘎——
    伴隨著刺耳的铁链拉动声，那扇厚重的铁闸，缓缓升起……
    砰！
    一只缠绕著黑雾的爪子踏出阴影，一头体型比普通野狼大三倍的黑狼，缓缓从铁闸后方勾勒出身形。
    “是影狼！”
    牛会长心头猛地一跳。
    影狼——群居魔物，以速度、协作、诡异莫测的黑雾著称，数十头影狼联手，甚至能猎杀a级魔物。
    影狼群是草原上冒险者们最不愿碰上的怪物之一。
    但……单个影狼並不厉害，除非是头狼这样的特殊个体，否则它们顶了天也就是c级。
    “运气不错……”
    牛会长咽了口唾沫，心中不禁浮起一丝庆幸。
    ——在斗技场豢养的魔物里，影狼可以说是他唯一有胜算的对手。
    当然，也只是相对而言。
    牛会长本身也就是d级，作为一头奶牛，他体內的神血浓度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又没多少练武天赋，使用的武技都是最基础的那一类。
    这一战，仍旧是以弱战强。
    黑雾繚绕，影狼幽蓝的瞳孔死死盯著格尔巴尔，低吼著齜出獠牙，毫不掩饰自身的猎杀欲望。
    ——狼吃牛，自然之理。
    格尔巴尔深吸一口气，屈膝，攥紧双斧。
    “来啊！”
    “嗷呜——”
    影狼两条后腿猛然发力，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破空，直扑格尔巴尔。
    然而，就在它腾空的瞬间——
    牛会长宛如猜到对方的行动一般，几乎是在同时迎面冲了上去。
    双方相撞的剎那，骤然后仰下腰，双膝著地滑轨而过，躲过影狼前爪的同时，顺势挥出右斧！
    嘶啦！
    影狼脆弱的腹部顿时嚯开一道大口子，黑血飞溅！
    观眾席上的嘘声戛然而止！
    “哎？这奶牛有点东西啊……”
    “他好像早就知道影狼会扑过去的一样！”
    “先別走了，这场可能挺有意思的。”
    看客们昏昏欲睡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许多准备离场的人都在这一刻都顿住了脚步。
    ——这是比赛开始以来，第一位敢正面硬刚魔物的选手，真正的角斗士！
    恍惚间，他们仿佛看到昔日那令人血脉僨张的死斗赛！
    唯独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此刻已是冷汗直冒。
    只有他们知道这有多危险。
    不会魔法也不擅武技的牛会长是在以纯粹的肉体力量对敌，一旦失误就是重伤！
    那看似华丽流畅的滑跪，不过是在过往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磨练出来的本能反应！
    因为，曾有太多奴隶角斗士死在影狼开场这一扑之下了。
    “下腰，滑轨，起身……”
    牛会长嘴里念叨，绷直腰背，翻身起立，连看都不看地直接架起双斧——
    “左！！”
    影狼钢鞭一样尾巴，应声扫至。
    嘭！
    巨大的衝击砸在斧面，格尔巴尔双臂一阵发麻，双脚犁地般滑退半米之远！
    可他却无半点犹豫，猛然攥紧右斧，狠狠向前掷出——
    便见那方才扫尾的影狼借力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就撕咬而来！
    噗嗤！！！
    飞掷而出的板斧正中它的左眼！
    这一幕，就仿佛是影狼自己用头去接飞斧一般，神乎其技！
    “打得好———！！”
    “牛逼！！！”
    “牛啊！牛啊！”
    雷鸣般的喝彩声剎那间冲天而起！
    主持鸭更是激动地几乎要撕裂嗓子：
    “天吶！天吶！天吶！天吶！！格尔巴尔选手，格尔巴尔选手！何等的流畅动作！何等迅速的反应！这是什么战斗方式？是预知未来吗！？格尔巴尔选手难道有预知未来的千里眼吗！？”
    王室包间內。
    芬里尔王子目不转睛地盯著场上，忍不住嘖嘖称奇：“厉害啊，他是怎么做到的？”
    坐在一旁的巴格斯表情却很平淡：“厉害吗？把你丟进去滚个三四十年，你也能做到。”
    芬里尔神情一滯，抿了抿嘴，不敢再说话了。
    “没什么厉害的，尸山血海的堆积而已……”狼王的声音冰冷至极。
    ……
    斗技场上，被飞斧扎爆眼球的影狼喉头髮出一声悽厉的哀嚎。
    求生的本能驱使他退缩，左眼球传来的剧痛在警告它——再这么打下去，自己一定会死。
    繚绕在四肢的黑雾骤然腾起，迅速朝著全身蔓延！
    “影化！？”
    格尔巴尔目光一凝。
    【影化】，影狼为数不多的技能之一，也是最棘手的技能。
    一旦其全身都被黑雾笼罩，不仅会看不清攻击动作，还能削弱敌人物理攻击带来的伤害。
    而格尔巴尔根本不会魔法，一旦让对方把这招放出来，就完蛋了。
    思绪还在电光火石般转动，牛会长的身体却比那还快地做出应对。
    他將左斧换到右手，箭步上前，左手揪住影狼肋侧的狼毛，一个飞身倒骑上狼背！
    板斧高高抡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森冷的弧光，狠狠砸向影狼的腰椎！
    是的，腰椎。不是脑袋，而是腰椎。
    铜头铁尾豆腐腰——这句话可以运用在包括比蒙狼族在內的所有狼类生物身上。
    噗！
    锋利的板斧剐开影狼的皮毛，黑红的血肉横飞。
    “嗷！嗷呜！呜！呜！呜！”
    黑雾顷刻溃散，影狼疼得发出一连串悽惨的嚎叫，那就像是一条被踩到脚的野狗。
    它疯狂甩动身体，剧烈挣扎，拼命地往四周的围墙上撞击，试图把背上的祸害甩脱下去。
    牛会长被顛地头晕目眩，肚子里翻江倒海，几乎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可他的双腿依旧死死夹著狼肋，左手揪著一把狼毛，右手的板斧一下又一下，狠狠剁向腰椎。
    砰！砰！砰！
    沉闷剁肉声中，影狼的背部已然血肉模糊！
    观眾席上的欢呼声也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峰。
    “打得好！太他妈精彩了！”
    “这才是角斗啊，票没白买！！”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眾人们也已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终於……
    咔嚓~
    一声脆响炸裂开来。
    影狼疯狂的挣扎猛然一滯。
    板斧已然挖空了他背部的血肉，深深劈进了脊椎。
    影狼的四肢抽搐了几下，哀嚎著轰然倒地……
    ——死寂。
    短暂的，窒息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贏了——！！”
    “好奶牛，真有两下子啊！”
    “格尔巴尔！”
    “格尔巴尔！”
    “格尔巴尔！”
    “格尔巴尔！”
    整个斗技场的欢呼连成一片，激动的人群挥舞著手臂，震耳欲聋。
    提心弔胆了半天的商会成员们也终於鬆了一口气。
    “妈的，有惊无险……”
    “靠，牛老板搞什么鬼？舒坦日子过得不耐烦了，找刺激是吧！”
    “等他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牛会长瘫坐影狼的尸体上，浑身浴血，气喘如他自己。
    足足缓了半分钟，才终於艰难地站起身。
    这时，主持鸭的高嗓猛然响起——
    “非常感谢格尔巴尔先生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角斗！他用他的智慧、勇气和经验击败了凶恶的魔物！这位光荣的角斗士將会获得十万鲁比的奖金！！”
    掌声雷动。
    隨即，他话锋一转，鸭翅膀拍的噼啪作响，玩命煽动道：
    “接下来！若是他能战胜第二头魔物，奖金將翻倍叠加，达到三十万鲁比！！”
    “那么，请问格尔巴尔选手——”
    “您是否愿意继续这场光荣的角斗，为观眾献上更精彩的表演呢——！?”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斗技场中央。
    “再打一头！”
    “再来一个，格尔巴尔你可以的！”
    “牛牛勇敢向前冲！！”
    观眾席上，群情激昂，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纷纷拱火附和。
    牛会长却根本懒得搭理他们。
    开什么玩笑，就这一头c级影狼就打得他快虚脱了。
    十万鲁比到手，合同上的义务也算履行完了，该他妈撤啦！
    他晃了晃头，缓缓举手，正要示意结束挑战……
    却在这时——
    嘀。
    格尔巴尔双蹄上的安全脚环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电子声。
    隨即，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从脚踝而起，席捲全身！
    牛会长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木然地僵直在了原地……
    ——片刻的沉默后，主持鸭大喜过望，振翅高呼：
    “天吶！兽神在上！您的子民格尔巴尔继承您善战好战的血脉！毅然决定挑战第二头魔物！！”
    “哦哦哦哦——！！”
    欢呼声震天动地，宛如海啸般响彻斗技场。
    牛会长瞳孔剧震，猛地回过神，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却见模糊的视线中，第二道铁闸缓缓升起！
    轰！
    沉重的脚步震动大地，伴隨著震耳欲聋的欢呼，一头壮硕无比的比特犬缓缓踏出阴影。
    额生巨角，肌肉虬结，杀气凛然。
    ——b级魔物，巨角魔犬！
    “什……么？”
    牛会长的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第654章 吃了他

    外面的欢呼声震天动地，整座斗技场仿佛都在沸腾。
    然而，王室包內，巴格斯却已皱起了眉头。
    外头这帮屁民只看会打戏，图个打得够不够精彩，瞧那血洒得够不够过癮。但他不同——
    狼王的武艺放眼整个奇兰大陆都是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他一眼就能看出格尔巴尔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余力再打第二场。
    “为什么不中止挑战，他不想活了吗？”
    幽绿的狼瞳倒映著角斗场上，奶牛那摇晃不稳的身影。
    忽地，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不对，难道他们——！？”
    与此同时，角斗士准备室內。
    虎兄望著场上的光景也是满心困惑。
    他和格尔巴尔打过照面，清楚这位角斗士並不想战斗，恐怕是因为急著用钱，或者其他难言的原因才不得不咬牙上场。
    而且准备室离角斗场很近，巴斯刚才分明看到，格尔巴尔已经要举手示意放弃了，可突然莫名其妙的僵在原地。
    虎兄心头髮紧，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不对劲……不对劲啊……”
    ……
    观眾席上，商会成员们也察觉到了异常，惊慌地议论起来。
    “餵……牛老板怎么还要打啊？”
    “找刺激也不是这么找的！他疯了吗！？那是巨角魔犬啊！我就没见过有奴隶角斗士打贏过那玩意儿！”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难道是因为商会货物的事？”
    霎时间，眾人的目光纷纷匯聚。
    说话的，就是此前那位思维敏锐的成员。
    “你们忘了吗？前天晚上在大浴场，牛老板的状態就不对头！没喝酒也没找技师，整个人魂不守舍的，第二天一早人就不见了。然后当晚，斗技场就给咱们送来十万奥镑！！”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是了，就是这个原因。
    难怪自家的商品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因为这笔钱买的不仅是货物，还有……
    “他把自己卖了！？”
    “肯定是斗技场出尔反尔不收我们的货，所以老板才会被逼到这一步……”
    “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啊！？”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海啸般的喝彩中，夹杂进一声惊恐的尖叫：
    “牛老板——！！”
    ……
    “呼~”
    洛克菲勒薄而紧抿的嘴唇间吐出一团白色的雪茄菸。
    蓝灰色的瞳孔在氤氳的白烟后微微眯起，落向角斗场的中央。
    “尽情表演吧，角斗士~”
    ……
    格尔巴尔的视线模糊，只感觉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无力。
    双臂像是吸了水的布一样沉重，双腿仿佛绑上了千斤之重的铅块，连抬起来都难如登天……
    到了这份上，纵是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了——
    “脚环有问题……”
    里头的药剂恐怕不是什么强心剂，而是镇静剂。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就这么傻乎乎地著了西奇兰信託的道。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活著走下场……
    ——这帮狗操的王八蛋！！
    “嗷吼——！！”
    低沉的咆哮声骤然炸响。
    巨角魔犬喉头震颤、獠牙裸露，蓄满杀意的目光死死锁定眼前的猎物，迈开四腿狂奔而来。
    在牛会长朦朧的视野里，那就仿佛一座小山直挺挺地朝自己撞了过来！
    但他此刻全身乏力，脑袋昏昏沉沉，根本做不出像样的反应，只能靠著身体的本能，向侧方一个翻滚。
    嘭——
    锐利的独角擦身而过，而比特犬那一身扎实的腱子肉结结实实撞上了他的后背。
    格尔巴尔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骇然巨力，五臟六腑就好像开起了演唱会，隨即喉头一咸！
    鲜血狂喷而出。
    整个人被撞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出数米之远。
    观眾席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咋回事？他怎么不躲啊？”
    “没体力了？”
    “不会是准备打假赛吧？”
    “喂喂喂，別瞎搞啊，我刚押了你五千鲁比呢！”
    主持鸭也吊著嗓子，浮夸地拉长音调：
    “嘎——？这是什么情况？格尔巴尔选手的状態不太对劲！难道是刚才的战斗耗尽了他的力气吗？可如果是这样，他刚才为什么不中止挑战呢？莫非……这是格尔巴尔选手示敌以弱的战术？！”
    “女士们先生们，请给格尔巴尔选手一点掌声鼓励——！！！”
    隨即，掌声、口哨声、起鬨声此起彼伏：
    “格尔巴尔，加把劲好好打！”
    “我能不能提新车全看你的咯！！”
    嘈杂的喧闹灌入耳中，牛会长疼到近乎昏厥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许，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得…得投降……
    ……
    挑战赛不同於过去的死斗赛，当选手无法支撑时，是可以直接投降结束比赛的。
    当然，投降意味著无法获得任何奖金，此前的比赛中也有冒险者因误判消耗，最终体力透支只能含泪放弃所有奖金的。
    投降的方式有两种：
    第一，高举双手过头，场边的安保和饲养员就会立刻进场，保护选手並控制魔物；
    第二，若是因为骨折或者其他原因无法举手，也可以爬到场边，直接向安保求助。
    这些规则，都巴格斯登基兽王后亲自修改制定的。
    他大幅度降低的角斗的死亡率。当然，同时跳水的，还有斗技场的票价。
    幸运的是，刚才那一下，巨角魔犬直接把牛会长撞到了距离场边围墙不到三米的位置……
    “巴格斯王在场，他们不敢见死不救……只要能到那里……”
    生死时刻，格尔巴尔的思绪出奇的冷静。
    他挣扎著撑起身子，朝著场边爬去……
    ——於是，嘘声瞬间四起。
    “搞什么！？他要投降！”
    “哎呀，太没意思了！”
    “不是，他妈的不想打刚才就中止挑战啊！老子的钱都砸进去了，你这么搞？”
    大嗓可达见状，也是激动地鸭叫出声：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千钧一髮之际，格尔巴尔选手居然选择背对他的敌人！那究竟是战术？还是耻辱的投降！？”
    “格尔巴尔选手！！伟大的兽神注视著你，伟大的狼王关注著你，这片战场的无数英灵此刻悬在你的头顶！！你可千万別让九万名观眾失望啊格尔巴尔选手——！！”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讲够了没有！？给我闭嘴！！”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此刻已是目眥欲裂！
    可他们的怒吼又怎么能压过九万看客的呼声？
    “牛老板，快啊……快爬啊！”
    角斗场上，格尔巴尔对观眾席上的喧囂充耳不闻，视线中只有越来越近的围墙。
    快到了……
    还有三米……
    两米……
    他竭尽全力伸长手。
    一——
    嗖！
    一只硕大的狗爪夹带著猛烈的劲风，突然横扫而至！
    噶拉拉的骨裂声响起，视野中的景物急速后退，他看到只差一步之遥的围墙离自己越来越远。
    巨角魔犬！
    牛会长就像是逗狗用的皮球般，被这一击扫地横飞向斗技场中央，翻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止，身上已是血肉淋漓。
    “扫的好！！！”
    也不知哪个缺心眼先喊了一声。
    隨即，扭曲的欢呼声席捲全场。
    “好狗！好大狗！！干得漂亮——！！”
    “追上去！別给他投降的机会！！”
    “咬他！咬死他！”
    仿佛能听得懂人话一般，那魔犬在眾人的喝彩声中，竟然是享受著，得意地摇晃起尾巴来。
    “嘎嘎——！！突如其来的大反转！巨角魔犬选手似乎已经看穿了格尔巴尔选手的意图！格尔巴尔选手陷入生死危机——！！他还能否反败为胜——？！”
    “噗…呕！”
    牛会长猛然吐出大口夹杂著內臟碎片的血水，意识已经近乎要消失。
    鲜血粘稠著眼皮，他努力睁开眼。
    血红的视野中，他看到那条狗正迈著轻缓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仅剩的思维能力疯狂警告他，这將是他最后的机会。
    格尔巴尔挤出最后一丝余力翻过身，双臂颤抖，缓缓將手举起……
    斗技场的魔物从不是隨意挑选的，而是经过数千数万场战斗的实验后，最终筛选出来最適合“角斗”的种类饲养。
    它们虽然实力很有限，但唯独在吃人这一点上，却是个个身怀绝技！
    如影狼，由於是群居类魔物，经常需要和同族爭食，所以它们在进食的时候习惯將猎物撕扯得四分五裂；
    如猛毒巨蜥，它们没有牙齿，所以会在猎物意识尚存的时候喷洒毒液，將其物融化成一滩面目全非的血肉，探后舌头一卷，吞入腹中；
    再如人面狼蛛，会用蛛丝把猎物缠成粽子，只露出脑袋在外面，然后注入毒液融化猎物的內臟，一点点吸食，而这期间……猎物露在外头的脑袋发出的痛苦惨叫，正是最好的调味料。
    至於巨角魔犬，它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本事。
    之所以会受到斗技场的青睞，是因为——这种魔犬继承了狗的智能与天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驯化。
    经过一系列的训练，他们能听懂饲养员的指示，在战斗时，使用一些特殊的动作。
    比如——当看到角斗士靠近场边时，立刻將他扫回去。
    再比如——当看到角斗士要举手投降时……
    咔嚓！
    骨头折断的声音令人牙根发麻，鲜血如喷泉般四溅！
    ——咬断他们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
    汹涌的疼痛狠狠击穿格尔巴尔的大脑，悽厉的惨叫撕裂了整个角斗场！
    巨角魔犬非常精准，或者说非常聪明地咬在他的肘关节处，仅仅一下，就让牛会长的右手再无举起的可能。
    魔物见血，在此刻凶性大发！
    它没有鬆口，反而用力甩头，竟生生咬著格尔巴尔的手將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鲜红血液顺著手臂滴滴答答地坠落，染红了沙地。
    巨角魔犬昂首挺胸，摇头晃尾地面向观眾席，衝著九万名看客们，骄傲地炫耀起自己的战果——！
    “精彩！精彩啊——！”
    “操！好久没看到这么过癮的比赛了！这票值啦！值啦！！”
    “这才是角斗嘛！这才是斗技场该有样子啊！！”
    欢呼声炸裂，响彻云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竟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煽风点火的主持鸭此时更是激动地啪啪啪拍打翅膀，直接一转话锋：
    “嘎——！！天吶！天吶！何等精彩的表演！何等激烈的战斗！”
    “即便是面对远比自己弱小的对手，也依然倾尽全力的巨角魔犬选手！它虽然不是比蒙兽人，但一样拥有充满荣耀的战斗意志！！”
    “而格尔巴尔选手——！”
    被吊在巨角魔犬口中的牛会长，艰难地张开嘴，虚弱地挤出一个音节：
    “我……”
    “格尔巴尔选手！嘎哦——天吶！格尔巴尔选手！！”
    “令人感动！令人落泪！令人热血澎湃！！这位光荣的、伟大的、勇敢的角斗士！直到此时此刻，他竟然——仍旧不愿举手投降——！！！”
    “我投降——”
    格尔巴尔的喉头呛满鲜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喊叫：
    “我投降了——！！”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为两位选手，献——上——掌——声——！！！！”
    噼里啪啦，掌声雷动~
    嘰里呱啦，欢呼震天~
    九万名观眾的狂热吶喊交织成了一曲优美的交响乐，万般呼声最终匯聚为简短而狂暴的三字歌词——
    “吃了他！”
    “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救命……”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救命……”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救命啊——！！”
    ——这里是比蒙大斗技场。
    眾星云集，人才辈出。人们能看到那些已经名垂青史或者即將名垂青史的英杰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跡；
    ——这里是比蒙大斗技场。
    尸山血海，残忍无情。人们看不到沙土中渗透蔓延的斑斑血渍，听不到奴隶角斗士们挣扎求救的嚎啕。
    这里是比蒙大斗技场。
    一场合理合法的吃人盛宴。

 第655章 十字盾（感谢生吃持明小孩的大神认证！）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畸形的喝彩一波接一波传入王室包间。
    巴格斯的五爪死死攥紧。
    时至此刻，他终於明白西奇兰信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举办这场食武祭祭后表演赛，为什么要邀请各界达官显贵，又为什么要给兽王宫发来邀请函，殷切地说什么“强烈希望陛下能亲临观赏。”
    ——就是为了这一幕。
    洛克菲勒，就是想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幕。
    “他们好大的胆子！！”
    芬里尔王子拍案而起。
    他可没遗传他老子的感知缺失症，此刻早已火冒三丈，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回来！你干什么去？”狼王低声呵斥。
    “去阻拦啊！难道就看著他们草菅人命吗？！”
    “你凭什么阻拦？”
    芬里尔脱口而出：“格尔巴尔已经投降了，这群王八蛋视而不见！”
    “他投降了吗？”巴格斯语气冷得像兵：“你看到他【投降】了吗？”
    芬里尔一愣，大脑瞬间像被扣了盆冰水清醒过来。
    他缓了几秒，咬牙反驳：“可，可是……他就是要投降啊！他已经投降了，是个人都应该看得出来！所有人都能看……”
    他忽然噤声。
    就见父亲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幽幽地盯著自己。
    又一次，短短两天之间，他又一次在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父王眼中，看到了刻骨的疲惫与无可奈何。
    一瞬间，芬里尔没来得想起一个人——那位黑袍宰相。
    年初那场灯塔和会上，那位宰相面对奥菲斯使者的倾轧时露出的无力眼神，与此刻的父王竟是如出一辙。
    芬里尔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声音囁嚅：
    “……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沉默依旧，父亲的无言震耳欲聋。
    芬里尔胸口忽地窜上一股怒火，猛地一脚將旁边的酒柜踹的粉碎，接著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窝囊！！”
    狼王收回视线，疲惫地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抬起头。
    就见对面的总裁包间，身材高瘦的洛克菲勒不知何时站到了落地窗前，叼著雪茄，右手托起红酒杯，冲自己轻轻晃了晃——
    狼王瞳孔一缩，寒光毕露。
    “对，就是这样，这才对嘛~”
    洛克菲勒与巴格斯四目相对，满脸笑意：“狗就应该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学什么狼叫？”
    即便隔著两层落地窗，即便狼王的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但洛克菲勒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恼怒。
    他就是想看这个，看那颗冷傲的狼头，露出狼狈的败相。
    那滋味，可比手头的红酒妙多了。
    “老总，狼王会不会直接动手啊？”女秘书有些担忧的低声问。
    洛克菲勒却是冷笑出声：“动手？动手打自己的脸吗？”
    斗技场的新规都是狼王亲自製定的。角斗士没能举手投降，也没到场边求助，既然如此，比赛就应该继续！
    现场的达官显贵和九万名看客们负责见证，只要巴格斯出手阻拦，他就是亲手破坏自己的规定，自己抽比蒙政府的脸。
    但若是他忍下来呢？
    哈，那从今天开始，一种全新的“死斗赛”就此诞生！
    而这也意味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洛克菲勒將狼王，將整个比蒙政府辛苦推行了三年的政令，一脚踩碎！
    是的，这场所谓的祭后赛，从一开始，就是专门针对狼王巴格斯的阳谋！
    至于格尔巴尔，谁在乎呢？
    那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是谁都行，只不过那头奶牛比较倒霉，恰好撞在枪口上罢了。
    况且自己可是出了十万镑。
    十万镑买一条丰蹄的命，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喝彩声仍在继续。
    洛克菲勒笑著摇了摇头：“这喊得我都饿了。”
    女秘书闻言懂事的询问：“您想吃点什么，我去让餐厅准备。”
    洛克菲勒瞥了眼角斗场，转身，將雪茄在菸灰缸內掐灭：
    “牛排，西冷部位，三分熟，多撒些黑胡椒。”
    ……
    “救人…快救人啊！！”
    观眾席上，牛马不为奴商会的伙伴们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看到血肉模糊的牛老板正在仰著脖子，一边咳血，一边拼命地嘶吼著什么。
    他们听不到，但他们都知道，格尔巴尔在喊救命。
    “都別喊了，別喊了……他已经投降了！”
    “別喊了，你们別喊了！都不许喊了！！”
    然而——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他们的呼救就像是海啸中的一叶孤舟，被淹没地无影无踪。
    终於，一名成员怒不可遏，猛地揪住身边一个正在挥手欢呼的看客，把他摁在地上：
    “我让你別喊了，別喊了！你聋了吗？操你妈！！”
    那观眾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怔住了，脸上狂热的表情散去，愣了一秒，隨即恼羞成怒：
    “你发什么疯？！”
    “我他妈让你闭嘴！”
    “凭什么？那是你爹啊！？”
    “那是我兄弟！！”
    那观眾的表情越发莫名其妙：“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成员脸上的暴怒顿时一滯。
    “你们不也是来看比赛的吗？刚刚那些冒险者打得热闹的时候，你们不也在叫好吗？怎么现在轮到你朋友了，就不许我们欢呼了？”
    话语如刀，直刺胸腔。
    那名成员的脸色缓缓变得煞白，嘴皮子颤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同伴带著哭腔的喊声：
    “不、不好……牛老板撑不住了……”
    角斗场上，被叼在魔犬嘴里的格尔巴尔不知何时垂下了头，面如死灰，眼神已然涣散。
    他死了吗？
    或许还没有，但到这一刻，他和死了已经没什么区別。
    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都曾是奴隶角斗士，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並非遍体鳞伤、血肉淋漓之时。
    也並非命悬狼口，奄奄一息之刻。
    而是现在——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吃了他……”
    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了……
    有多少奴隶角斗士的求生意志是在这漫天的喝彩中被碾碎的？
    他们是被谁吃掉的？
    魔物？
    谁知道呢？
    场上，巨角魔犬察觉口中的猎物没了动静，有些不满的低吼了几声。
    下顎微微用力，锋锐的牙尖又嵌进肉里几分，血飞溅而出。
    可那奶牛却既不挣扎，也不惨叫，只像个垃圾袋般在口中晃动。
    魔物顿时感觉很扫兴，一甩头，將猎物扔飞出去。
    牛会长的身体向破麻袋一样滚了几圈，最后四肢扭曲地趴在铁门前，仿佛一具千疮百孔的布偶，身下的血迅速浸染，在冰冷的沙地上晕出一朵触目惊心的红。
    铁门后的选手通道內。
    巴斯带著几位冒险者全部挤在门前，与两名斗技场安保僵持不下，爭吵声愈演愈烈。
    “给俺把门打开！”
    “你们不救，我们进去救！滚开，別挡道！！”
    那两名安保却是昂首挺胸，拦在眾人身前半步不退，面无表情地回道：
    “比赛期间，閒杂人等不得入內。”
    一名冒险者气急，指著安保的墨镜臭骂：“你是不是真眼瞎！人都快死了还比赛个屁！？”
    安保不为所动：“格尔巴尔选手没有做出明確的投降手势，也未表达求助意愿，因此我们无权干预比赛。”
    “放你娘的狗屁！”
    “你们也在场边，你们没看到刚才格尔巴尔在往场边逃吗？他就是在求救！是个人都该看得出来吧！！”
    然而，安保静静听完，依旧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冷冷重复：
    “身为安保，我们的职责是维持斗技场秩序，以及在选手做出投降手势后入场救援。”
    “不是，你们他妈……”
    那名冒险者还想爭辩，耳边却陡然炸响一声天雷般的虎啸！
    巴斯鬚髮皆张，全身的虎毛倒竖，两只虎目精光爆射，近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
    “俺在说最后一遍——滚开！！”
    两名安保面色一沉，却是非常敬业地又往前顶了一步：
    “各位选手若执意冲场，我们就只能呼叫增援，依法镇压。”
    气氛在这一刻凝滯，双方人马同时闭嘴，不约而同地將手搭向隨身的武器。
    衝突一触即发——
    噠~
    一声清脆的皮鞋声突兀响起，在死寂的通道中拉出长长回音。
    眾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健步如飞地越过人群，旁若无人地径直朝铁门走去。
    安保们瞬间都愣住了，因为那人的装扮，他们还以为是其他同事来了。
    直到那人走到眼前，一名安保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拦在那人的身前，伸手一把推在他的胸口。
    那人显然没料到安保敢推自己，一个不留神，竟被推得向后退了半步。
    “比赛期间，閒杂人等不得入內。若是观眾，请从大厅右侧进入观眾席，这里是……”
    这安保还在一本正经地讲述，却没察觉一旁——
    方才还在哈气的虎兄，此刻已是毛髮萎靡，炯炯有神的虎目都缩成了两颗小小的黑豆。
    只见那人低下头，神情迷茫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膛：
    “你刚才，是不是攻击我了？”
    安保愣住了。
    “啊？”
    …………
    …………
    角斗场。
    牛会长瘫倒在地，视野昏暗，全身发冷。伤口已然麻木，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这种感觉，倒是令他莫名有些怀念。
    在格尔巴尔三十六年的牛生中，有整整三十三年的时光是在这片斗技场度过的。
    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自己卖身、或被卖进来的奴隶角斗士不同，他从出生起就在这个地方，是斗技场繁育角斗士，给两位牛族丰蹄配种的產物。
    出生后没多久，父母就死了。
    他从小接受的训练，就是该如何在角斗中取悦观眾，被灌输著“只要听话肯干，终有一日会获得自由”的教育。
    那真称的上是噩梦一样的日子……
    记忆中，唯一温暖的时光，还要追溯到五六岁的时候。
    当时他年纪还小，不用上场打比赛，最重要的是，当时斗技场里还有个特別照顾的“大哥哥”。
    那个人类比他大十来岁，因为憨憨傻傻，大家都管他叫“傻子”。
    但在格尔巴尔眼里，这个傻子哥哥是唯一对自己好的大人。
    不仅会分零食给自己，还会在休息日带著孩子们一起玩捉迷藏。
    不过没多久，那个大哥哥就走了。
    並非战死，而是听说被摩恩来的一位貌美如的千金小姐看中，买去做了侍从。
    简直堪称童话一般的结局。
    那一刻，格尔巴尔是真心为这个大哥感到高兴。因为好人最终得到了好报……
    他也幻想著，自己有一天，是否也能被哪位千金小姐买走。
    不过幻想到底是幻想，格尔巴尔没能等来自己的千金小姐，倒是等来了一位贤明的兽王。
    三年前，走出斗技场的那一天，他大哭了一场。
    之后，他在乌尔巴兰摸爬滚打了两年，召集志同道合的伙伴，学习经商的知识，终於组建起属於自己的商会。
    那一刻，格尔巴尔以为，自己的命运真的改变了，於是给商会取名——【牛马不为奴】
    ……可事实证明，自己这样的凡人根本没有反抗命运的资格，面对倾轧而来的强权，只能逆来顺受。
    这就是现实，现实是苍白残酷的，没有童话里的千金小姐，更不会有天神下凡。
    不过——至少自己曾经挣扎过。
    至少还给朋友们留下了一笔钱。
    望著视野中张开的血盆大口，牛会长缓缓闭上眼睛……
    ——轰！！！
    一声巨响，如雷霆劈顶！
    斗技场的铁门轰然炸开，一件硕大的物体径直从选手通道疾飞而出，重重砸在巨角魔犬的嘴筒子上。
    碎牙飞溅，黑血狂飆，魔犬哀嚎一声，整头被打地横飞出去。
    而那物体在空中打著旋，重重砸在地上，溅起无数尘土飞扬！
    欢呼声戛然而止，观眾席一片骚乱。
    “誒，怎么了？”
    “斗技场的门怎么被炸开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出来了？”
    总裁包间，正优雅切割著牛排的洛克菲勒眉头皱起，放下餐叉。
    那扇铁门可是精钢打造，就是用十架火神机枪一起扫都不可能扫开。
    他用纸巾抹了把嘴，疑惑出声：
    “难不成巴格斯真出手了？”
    “不可能……”
    王室包间，狼王瞳孔收缩，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动態视力根本不是常人能比的，那件飞来的东西別人看不清，但他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不敢置信，他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的……那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
    烟尘散去，那巨大的事物缓缓勾勒出轮廓。
    那是一面大盾。
    通体黑亮，十字成型，插在地上足有一米多高，如同一面城墙凭空竖立在奶牛角斗士的身前！
    ——黑铁十字大盾！！
    哐当！
    茶几侧翻，巴格斯整个人是从座椅上弹起来的。
    纵是刚才怒火攻心也不曾有过任何表情的狼王，在这一刻近乎失態地咆哮出声：
    “是谁在角斗场上！！？？”
    ……
    噠~
    崭新的皮靴踏破沙土，漆黑的风衣在风中猎猎……
    格尔巴尔挣扎著睁开眼，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侧经过，伸出一只龙鳞覆盖的手掌，抓住十字大盾，稳稳提起。
    “哟，牛会长。”
    他回过头——
    白头髮，大背头，太阳眼镜架在鼻樑，嘴里还叼著一根奶酪棒。
    “你们商会的业务这么广啊，怎么还打起斗技来了？”

 第656章 圣剑斩尽不平事！

    “嘎——！天吶！天吶！前所未有的神剧情发生了！”
    角斗场上空，大嗓可达满心困惑，却还是尽职尽责地煽动著气氛。
    “就在格尔巴尔选手命悬一线的剎那，一位神秘选手突然强势闯入战场！他到底是谁！？他的出现又意味著什么？！那究竟是拯救生命的天使？还是破坏规则的魔鬼？！”
    一边凭著经验胡乱解说，一边飞快扯下水手帽，在帽檐內翻找小抄，却发现台本里压根就没这一出，顿时鸭脸茫然。
    他拍打著翅膀飞向赛事指挥室，冲工作人员连声质问：
    “嘎？这是什么情况？那人是你们安排的吗？”
    与此同时，观眾席上也炸开了锅。
    “这人是谁啊？怎么可以冲场啊？！”
    “妈的真扫兴！诚心捣乱是吧？”
    “难道是斗技场故意这么安排的？英雄降临救场的剧本？”
    “哎呀隨便啦，只要好看就行了，快打起来！”
    “就是！快继续啊，还打不打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中，牛马不为奴商会的成员们却是纷纷怔住了。
    “那人……”一名成员声音发颤：“好像是之前救过我们的那个冒险者兄弟？”
    “对，对对对！那面十字盾！就是他！那个超厉害的兄弟！换了身行头，我差点没认出来！”
    霎时间，所有人都激动地热泪盈眶：
    “牛老板有救了…哈哈哈！牛老板有救啦！！”
    ……
    “父王……”
    王室包间，芬里尔站在落地窗边，脸色发白：
    “那面盾…那个人是……”
    黑铁十字大盾。
    曾经属於【不沉】的传奇武装——去年的不落要塞攻坚战，狼王倾尽全力都没能带回来的那面盾，如今竟被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挥舞在手中。
    那么此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巴格斯望著角斗场上，那个手持大盾、挺立如山的年轻人，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个孤身阻挡七万兽人联军，纵死不退的铁骨硬汉。
    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他想起前天晚上自己的那句玩笑，不由地嘆息出声：“这是真天神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就是他！”
    另一边，总裁包间。
    洛克菲勒死死盯著闯入场中的那一袭黑风衣，眼仁都隱隱发红：
    “就是这个人……对，对啊，我早该想到的，我应该想到的！”
    旁边的女秘书却听得糊涂：“老总，您认识他？”
    总裁扭头看向她，语气凝重：“你也认识。”
    女秘书一怔，隨即猛地反应过来：“难道他就是那个袭击者！？”
    洛克菲勒的记忆力很不错，哪怕只是匆匆扫一眼的事物也能记得很清晰。
    白长发，大背头，黑风衣，太阳眼镜，还有那根见鬼的奶酪棒！
    前天那场车祸发生之前，他就看到一个穿著打扮与此人完全一致的年轻人从车窗外掠过，紧接著，自己就遭了伏击！
    而后，预先准备的奴隶角斗士被莫名劫走，劳务公司的两名员工死在斗技场附近！
    洛克菲勒双拳颤抖，迄今为止发生的所有古怪与种种蛛丝马跡在这一瞬间全部串联了起来！
    是了……错不了……
    就是他！
    东裂谷派来的对付自己的那个人，就是他！！
    “呵呵，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应该猜到！”洛克菲勒气极反笑：“詹姆斯那小鬼怎么可能眼睁睁看著祭后赛顺利结束？好，好啊，好极了！在这等著我呢，想打我的脸！？”
    他猛地起身，低吼下令：“让下面把所有魔物全放出来！”
    “这……”女秘书闻言愣住：“老总，斗技场豢养的魔物足有上百头，如果全部放出来，仅凭我们的安保力量控制不住局面啊。”
    洛克菲勒却是冷笑一声，咬牙切齿：“这小子不是很能打吗？我倒要看看他有多能打！还不去办！？”
    “是！”女秘书一咬牙，立刻转身而去。
    ……
    赛事指挥室。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给我的台本里没提到有这齣啊？”
    主持鸭摘了扩音器，鸭脸写满焦急：“负责人呢？金凯德在哪？我麦给他让他自己和观眾解释！”
    “別慌张，可达先生。”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一名身著棕红正装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指挥室。
    正是斗技场的赛事负责人——金凯德，负责赛程安排以及选手登场顺序。
    “这是新调整的台本，您愿意的话，可以看看。”
    说著，他慢条斯理递出一份文件。
    主持鸭也没多想，一把接过，皱眉抱怨：“下次流程有变动提前告诉我行不行？”
    刚要翻看，赛事负责人忽地一把抓住他的中翅，笑容诡异：
    “可达先生，上头对你的口才还是非常满意的，这份文件里不仅有新的台本，还有一份新的劳动合同。我个人建议您想清楚再看，上面的內容，一旦看了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主持鸭闻言，鸭脸发怔。
    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好奇，低头扫了一眼——
    霎时间，这鸭子嚇得亡魂直冒，全身的鸭毛都炸立起来！
    “嘎———？！”
    ……
    角斗场上。
    巨角魔犬嘴筒淌血，喉头不断发出低沉的呼嚕，却是满目忌惮地盯著那忽然出现的白髮青年，半步不敢上前。
    对方虽然背对著自己，看上去满身都是破绽的样子，可生物的本能却在疯狂警告它，眼前这个有著人类外表的存在，危险至极！
    齐格飞甚至没瞥他一眼，只望著遍体鳞伤的格尔巴尔，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抱歉，遇到点事，耽搁了。”
    他俯下身子，想去搀扶对方，却发现牛会长全身就没有完好的部分。
    格尔巴尔看著那张模糊的脸庞，听著那熟悉的声音，血泪止不住滚滚而落：
    “兄…弟……谢，谢……”
    “好了好了。”齐格飞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还有力气站起来吗？这地方待会儿……”
    他顿了顿，语调发寒：“应该会消失。”
    “小哥！”
    这时，虎兄带著从观眾席赶来的小队成员们，匆匆冲入场內。
    身后破碎的铁门下，两个安保横尸血泊，进气多出气少，眼瞅是不活了……
    “俺们找了一副担架！”巴斯喊道。
    齐格飞闻言鬆了口气：“行，帮大忙了。”
    几人动作迅速且小心地將牛会长抬上担架，可就在这时，观眾席上突然嘘声四起：
    “喂！！你们在搞什么啊？比赛打不打了！？”
    “就是！我可押了不少鲁比赌魔物胜利，你们赔给我啊？！”
    齐格飞充耳不闻，只凑到巴斯耳边小声道：
    “虎兄，有件事要麻烦你，之后……”
    巴斯仔细听著，表情惊愕，眉毛跳动不止。
    ——噶拉拉拉！
    这时，铁链绞动的声音轰然响起，角斗场上的五扇铁闸突地全部升了起来。
    黑暗中，各式嘶鸣咆哮混杂一起扑面而来，震颤整座斗技场！
    十几只魔物爭先恐后地从铁闸中涌出，紧隨其后的，还有数不清的猩红瞳孔在阴影中蠢蠢欲动！
    瞬间，欢呼声震天！
    “噢噢噢噢——！原来是大混战啊！！”
    “来对了！今天真是来对了！！”
    “主持鸭呢？没他那公鸭嗓还真有些不习惯，哈哈哈！”
    “加油！干掉他们！全部干掉！！”
    “吃了他们！”
    “吃了他们！吃了他们！！”
    齐格飞仿佛压根就没听见身后魔物群的饥渴咆哮，也没听见观眾席山高的畸形喝彩，兀自嘱咐道：
    “公会的力量任你调动，可以吗？”
    巴斯也是个神经大条的主，直接一拍胸脯：“行，交给俺！”
    可他旁边的队友看著齐格飞背后的魔物群，脸色都变了：“齐格鲁德小哥，我来帮……”
    “帮个屁！”巴斯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你嫌命太长了啊！？”
    而后，他带人抬著格尔巴尔迅速退进选手通道。
    齐格飞佇立原地，望著担架上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牛会长，终於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
    恍惚间，他看到了那个憨厚的傻大个，也如这般，遍体鳞伤、血肉淋漓躺在那里，面对全场恶性的呼声，苦笑著，挠头的样子……
    勇者眼眶发红，嘴唇都开始哆嗦，声音哑得像砂纸：
    “傻大个……你以前……过得就是这种日子吗？”
    “老弟……”伏尔泰在一边耷拉著熊脸，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欢呼声还在继续，一浪高过一浪，只是对象又换成了另一个人。
    事实证明，人们並不在乎被吃的人是谁，他们只是想看吃人罢了。
    九万人的观眾席，九万双眼睛。
    难道就没一人看出格尔巴尔想投降吗？
    怎么可能？
    他们又不傻，他们只是单纯的蠢而已。
    蠢到假装看不见，蠢到不愿看见。
    他们不会懂，为什么狼王寧可顶著强烈的抗议和跳水的票价也要坚持废除死斗，遣散奴隶角斗士。
    就像他们也不会懂，正欢呼著，雀跃著，享受吃人盛宴的自己，同样也是他人的盘中餐。
    齐格飞不討厌傻人，虽然他经常臭骂摩恩那几个二逼骑士，但他心底其实非常喜欢他们。
    他迁就麦克维斯的粗莽，欣赏罗兰的耿直，认可卡塔丽娜的傻愣，更是打心底尊重伏尔泰的憨厚……
    齐格飞不討厌傻人……但他非常非常討厌愚蠢的人！
    他从很小就患有很严重的厌蠢症！
    在他心中，比蒙这帮蠢兽和伏尔泰格勒的那群愚民是一样的物种——一群死不足惜的东西！
    別提什么“思想未开化”、“教育缺失”，他没那么多耐心等著这帮玩意儿学习开化。
    开化不是自己这个勇者的义务，兽神把他们造的这么愚蠢，责任也不在於自己。
    人应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既然今天他们坐在这里，那就只能怪自己倒霉了。
    齐格飞吐掉奶酪棒，抹了把脸缓缓转过身。
    墨镜下的猩红竖瞳掠过齜牙咧嘴的魔物，笔直投射向观眾席。
    满腔的怒火最终只化为一句话，硬生生挤出牙缝：
    “我感觉，你们都在攻击我！”
    “吃了他。”
    总裁包间，上位者目光阴狠，咬牙切齿。
    “吃了他！”
    观眾席，愚民扯破喉咙，疯狂嘶吼。
    “吼——！”
    角斗场，爪牙涎水横飞，狂扑而来。
    ————鋥！！！
    清鸣声响，剑吟长啸。
    一道赤红的剑光悍然冲天！
    捅破厚重的铅云，天穹剎那被开出一个直径百米的巨大风眼！
    五彩斑斕的璀璨云团急速匯聚，排山倒海的魔力从四面八方狂涌向斗技场！
    自神降大战后——
    圣剑，再度出鞘！
    全场死寂，鸦雀无声。
    主持鸭哆哆嗦嗦地拿起扩音器，变了调子的鸭嗓终於重新响了起来——
    “各，各位来宾……请允许我，报以最崇敬、最仰慕的心，向大家隆重介绍这位突然驾临的神秘选手……”
    王室包间。
    巴格斯遥望那道高举圣剑的身影，语气复杂地苦笑：“这份意气，比之破格……毫不逊色。”
    “他在康斯顿城横空出世！他在钱特只手撑天！他于格林伍德力挽狂澜！”
    总裁包间。
    洛克菲勒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捂头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他的剑光闪耀奇兰！他的威名无人不知！他抗魔王、斩不死、诛神明！”
    角斗场上。
    方才还虎视眈眈的魔物群，此刻近乎是拼命的四处逃窜。
    炸毛的炸毛，失禁的失禁，惊恐的厉嚎声此起彼伏，骚臭的屎尿流了满地！
    “他的巡礼，已踏过摩恩的金黄麦田！行过奥菲斯的钢铁都城！越过洛斯林德的永恆森林！如今！他终於来到乌尔巴兰——”
    主持鸭歇斯底里地破了音，你甚至分不清他究竟是在惊喜的尖叫，还是在惊恐的惨叫。
    “他將成为比蒙的——救世主——！！！
    “女士们！先生们！请用你们最热烈的掌声——欢迎——”
    “勇者——齐格鲁德！！！！”
    朱红的竖瞳骤然一凝，布满龙鳞的手掌攥紧圣剑——
    “……大哥。我替你打烂这个地方！”
    【长夜已尽】
    ——咣！！
    赤红的剑光骤然爆发，宛如昼夜被一剑劈开！
    璀璨的光芒如同滔天的洪水，淹没了逃窜的魔物，淹没了呆滯的观眾，淹没了这座血腥角斗场。
    连同这一切不平与骯脏，统统淹没！
    光辉纪527年8月之末，勇者齐格鲁德空降比蒙大斗技场。
    ——一人一剑，盪尽不平！

 第657章 终见仇敌

    几近令人目盲的赤红剑光持续了足有五分钟，才缓缓散去。
    九万看客恢復视线的瞬间，便看到了让他们此生都难忘的一幕。
    整个角斗场地面凹陷坍塌，如同陨星撞击，地基碎裂，尘土飞扬。
    环形的围墙从正中豁开，倾塌成一圈废墟。
    至於魔物群，早已在剑光之下化为齏粉。
    头顶铅灰压城的浓云宛如撕开的拉链，整齐地向两边裂开，露出湛蓝的天穹和夏日的烈阳。
    咔啦……
    细密的裂纹攀上斗技场顶端的凯撒神像、
    眾目睽睽之下，那颗象徵权威与信仰的巨兽头雕轰然坠地，粉碎成灰。
    自光辉纪初建立、辉煌至今的古老斗技场，至此，化作废墟！
    轰鸣散尽，尘埃落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
    那人……主持鸭刚才说他是谁来著？？
    “咳…嘎哦——！”
    这时，大嗓可达强行抬高语调，嗓音都在飘：
    “感谢勇者大人的精彩一剑！名不虚传、名副其实、实至名归！！与传闻中別无二致的力量，不，比传闻更令人震撼！！”
    嚷了半天，全场观眾却如呆傻般迟迟不见反馈。
    主持鸭顿时急眼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还在等什么？难道是被勇者大人的精彩表现震撼到忘记喝彩了吗？！”
    话如雷霆，惊醒梦中人。
    观眾席上终於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原，原来是勇者大人啊……难怪那么厉害。”
    “我刚看到他登场的时候，就感觉他不简单！”
    掌声稀稀拉拉，喝彩声也是颤颤巍巍。
    主持鸭嚇得魂飞魄散，急忙想再带一波节奏。
    却见化作废墟之上，那位一言不发的白髮青年突然再次，举起圣剑……
    霎时间，全场炸锅！
    “对不起，勇者大人！刚才没有认出您来！”
    “勇者大人万岁！”
    “勇者大人万岁！！”
    然而，那白髮青年像是压根听不见似的，依旧自顾自缓缓抬起剑锋……
    热烈的欢呼声在这一刻变得歇斯底里。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色激动地惨白，拼了命的鼓掌。
    几个戴著礼帽的奥菲斯游客，甚至兴奋地將帽子丟上天空。
    显然是见到传说中的英雄，大家都高兴坏了。
    “勇者大人千秋万载——！！”
    “勇者大人，我们敬爱您口牙——！！”
    “您是我们的恩人！！”
    “勇者大人的恩情，永远还不完——！！！”
    剑锋无视喝彩，继续上抬，最终——
    对准了观眾席。
    热烈的呼声像是突然断电，戛然而止。
    人们敬仰的勇者，是诗歌里那个对抗魔王、拯救世界的英雄人物。
    而非活生生站在眼前，举手投足就能让整个斗技场飞上天的怪物。
    当那柄毁天灭地的圣剑指著你的时候，甭管执剑人是魔王还是勇者，带来的恐惧感都是一样的。
    齐格飞缄口无言，脸上无喜无悲，只是攥紧圣剑，作势便要挥落……
    “不好！他还要杀我们！！”
    恐慌爆发。
    所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死白，此前的欢呼转为尖叫，观眾席瞬间失控。
    靠边的观眾的翻墙跳下，靠內的观眾玩命踩著座椅和他人挤向出口！
    从高空俯瞰，密密麻麻的人潮仿佛暴动的蚁群，几十条人流挤塞在各处出口。
    “让我先出去！都滚开！！”
    “別挤啊，別挤我！”
    “我喘不过气了……”
    惨嚎声四起。
    哭喊、咒骂、骨裂、怒吼，混乱不堪。
    场面之悽惨，堪称比蒙大斗技场建立至今最严重的踩踏事件。
    ……
    总裁包间。
    落地窗已经在刚才那一剑中炸成满地碎渣。
    洛克菲勒瘫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的灵魂，目光呆直地望著废墟般的角斗场，和那名孤身站立的白髮青年。
    此时此刻，他终於想起来。
    此前他就觉得这个年轻人墨镜下的五官格外熟悉，好像在哪里曾见过——
    见鬼啊，不就是在《真实报》上吗！
    这不就是报纸上那个身著黑鎧、气质冷峻，脸色臭得像是所有人都欠他两万镑的那个齐格鲁德吗？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色的鎧甲呢？冷峻的气质呢？
    前后差距这么大，记忆力再好有什么用！？
    谁能认出来？
    谁认得出来啊！！
    如果早知道是勇者齐格鲁德亲自来对付自己，洛克菲勒根本就不会坚持举办这场比赛！
    “东裂谷……好大的手笔啊……”
    洛克菲勒的声音嘶哑，喉咙里像是被塞了把沙子，眼仁布满血丝。
    他知道詹姆斯·兰开斯特派了个厉害角色来对付自己，可任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当今勇者。
    这就好比你去打拳赛听说对手姓泰，以为是泰森，於是你签下了生死状，交代好一切后事准备捨身一搏时，才发现对面站的是泰罗。
    洛克菲勒几乎能肯定，此时此刻，詹姆斯那个王八蛋一定在斗技场的某个角落里偷笑！
    “老总，老总！”
    女秘书衝进来，小脸煞白，见总裁还呆愣原地，急得扑了上来：
    “老总，您別愣著了，快拿个主意吧！”
    洛克菲勒眨了眨眼，终於从梦魘中缓过神来：
    “对，对……备车，我们立刻走！”
    “去哪儿？”
    “伦蒂姆德。”
    洛克菲勒牙关紧咬，字字如刀：
    “我要求见皇帝陛下！”
    ……
    角斗场上。
    齐格飞半举著圣剑，望著观眾席上踩来踩去的人群，忍不住轻轻偷笑。
    “老弟，咱觉得这样不好。”旁边的伏尔泰熊脸凝重，非常认真地劝说：“你这是用勇者之力害人哩。”
    “这是什么话？”
    齐格飞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
    “是他们先用语言攻击我的！再说我只是在摆胜利poss，怎么就成我害人了？人正不怕影子斜，若是心里没鬼，他们慌什么？”
    说著，他抬手向观眾席一角。
    那里，正有几个牛族马族的兽人在向自己挥手。
    “你看人家牛会长的商会，不就搁那好端端的没事吗？”
    是的，血管的规则可不是说笑的，勇者职阶的限制更非唯心的摆设。
    刚才那一剑只是针对魔物和场地本身挥出的，並没有波及观眾们。
    这些人再怎么不堪，也不至於喊了两句“吃了他”就被定义为攻击行为。
    若自己真冲人群挥剑，这会儿圣剑怕是就和当年砍傻狍子那样，直接崩断了。
    不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些人是自己踩死自己的，和他齐格飞一毛钱的关係也没有。
    惨叫连连，哀嚎震天。
    虽然斗技场的出口有不少，可哪里经得住全场九万名看客这么往外挤？
    此刻，几个主要通道已经堵成了一块铁板，后面的人退不了，前面的人挪不动，中间的直接夹成了肉饼。
    “嘖嘖……”
    齐格飞口中咋舌，很是怜悯地移开视线。
    勇者大人慈悲心肠，见不得这种画面。
    也就在这时，他福至心灵，抬头望去。
    只见观眾席上方，有一头身姿挺拔公狼矗立露台。
    深蓝的毛髮宛若夜色，火字形白色绒毛点缀眉心，幽绿的狼瞳居高临下地俯瞰而下。
    齐格飞眯起眼睛，勾下鼻樑的太阳眼镜，黝黑的镜片后露出一双猩红的龙瞳，与对方直直碰撞在一起。
    露台上的巴格斯看著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刻骨杀意，一时间，饶是以他的心性，也不免感到苦涩。
    “芬里尔。”
    他头也不回地冲王子吩咐：
    “安排人手到各大出口控制事態，有序疏散观眾。”
    顿了顿，狼王盯著场中一动也不动的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真正的麻烦来了……”

 第658章 逃亡与阻截

    黑夜沉沉。
    明月星辰尽数隱入厚重的乌云，缺少路灯基建的比蒙草原黑得瘮人，寂静如坟。
    草浪隨风伏低，掩不住空气中逼人的沉重与压抑，仿佛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忽地，远方传来引擎低吼——
    车灯穿透夜色，在草原上投下一个个死白的光圈，六辆吉普车围著一辆漆黑豪华加长车疾驰而过，惊得周围蛇虫鼠蚁四散而逃。
    车厢內，洛克菲勒靠著椅背，叼著一根雪茄，面色阴沉地吞云吐雾。
    他走得很急，只带了几名心腹和必要的安保力量便仓皇离城。
    这些年经营起来的资產、人脉、关係网统统都留在了乌尔巴兰，眼睁睁便宜了比蒙政府和东裂谷公司。
    其实从原则上来讲，洛克菲勒根本不需要逃跑他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整场祭后赛流程都是合规合法，场地批文、合同条款、应急预案，一样不差。
    就连那头奶牛也是和皮包公司签的合同，就算要追责也追不到他的头上。
    至於最后放出魔物群，也能推脱是斗技场设备老化，导致铁闸失控。
    可没办法，现在原则不在他手里。
    而偏偏握著原则的勇者，是个神经病！
    袭杀文森特、赤手顶列车、孤身硬刚不死大军，甚至於当街劈他轿车！
    和这种弱智讲道理已经不是对牛弹琴了，是纯找死！
    “老总。”
    一旁，女秘书声音压得极低：“勇者为什么会帮著东裂谷公司来对付我们？东裂谷到底能给他什么？论財力、论人脉、论资源，我们西奇兰信託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洛克菲勒冷笑出声：“给他什么？不是给，而是还！”
    说著，他深吸一口，烟雾在车顶盘旋。
    “不是交易，而是人情。”
    到此时，洛克菲勒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他大脑中，逐渐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画。
    “文森特，你知道吧？”
    “钢铁公爵？”女秘书微蹙眉心：“怎么和他也有关係？”
    洛克菲勒阴沉著脸，声音低的像是压著口血：
    “我听说这位文森特將军在神降大战时，顶著掉脑袋的风险也要调动驻编集团军去支援勇者，这二人可以算是半个生死之交了。而文森特和詹姆斯又是同期进入政坛的，后者在军费上没少给前者支持，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女秘书反应过来：“您是说，是文森特为东裂谷公司引见了勇者齐格鲁德？”
    洛克菲勒点点头：“否则，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他手指捻著雪茄，一点一点掐灭菸头。
    不然还能是怎样？这齐格鲁德吃饱了没事干，脑子一抽决定找自己麻烦吗？
    洛克菲勒不知道这两人在背后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显然报酬不是重点，齐格鲁德是为了还文森特的人情，才会马不停蹄地从格林伍德赶到乌尔巴兰，雷霆出手，步步直取命门。
    也只有这种解释，才能说明为什么齐格鲁德会对公司的计划和乌尔巴兰的情况了如指掌。
    此事过后，自己算是彻底把勇者得罪了。
    东裂谷的下一步棋，不出意外，就是以经营不善为由强行接管西奇兰信託，接著吞下自己在乌尔巴兰的一切资產。
    而齐格鲁德——得了报酬，还了人情，还在比蒙名声大噪。
    只有自己的像个小丑一样被他们玩弄於掌心！
    洛克菲勒眼仁发红，心头怒火难压。
    他不服气，他怎么可能服气。
    他的商业帝国，是他自己凭本事一笔一笔，一步一步地缔造起来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项目，都是他的心血！
    他和兰开斯特这种靠站队、靠政治、靠风头起飞的投机小鬼不一样！
    从奥菲斯市场退出后，洛克菲勒把大部分资產都转移到了比蒙。
    乌尔巴兰大半的现代设施都是他出资建立的，这个国家有一半可以说是他的！
    而现在，身为缔造者的自己近乎净身出户？
    这不可以。
    这怎么行！
    当务之急，是要立刻覲见皇帝陛下，向他稟告发生在乌尔巴兰的一切。
    当年两家公司合璧为兰开斯特集团就是帝国政府牵的线，现在东裂谷公司竟然明目张胆地联合勇者和前军务大臣一起来针对自己。
    这哪是打自己的屁股啊？
    这分明是打皇帝陛下的脸！
    “都给我等著……”总裁心中发狠，声音咬牙切齿。
    却在这时，车辆猛地急剎。
    洛克菲勒整个身子都是一衝。
    “怎么回……”
    他话没问完，司机就低声开口，语气沉重：
    “老总，有人堵我们。”
    车灯大亮。
    只见道路前方，一队数十人的冒险者堵在路口。
    为首的虎人，额头缠著白色义气头巾，两手端著一架旋转式多管蒸汽机枪，枪管黑沉，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著剃刀般的冷光。
    巴斯咧开满嘴虎牙，迈步上前：
    “总裁先生，俺家勇者小哥久等了。麻烦您下车跟俺们走一趟唄~”
    洛克菲勒张了张嘴，盯著那支要命的蒸汽步枪……
    ……你说……
    为什么一个在奥菲斯活动的冒险者，会突然带著一架专门攻击装甲车队的机枪跑到斗技场上打比赛啊？
    这一刻，此前的所有猜测得到了决定性证据，在洛克菲勒心中完成联结。
    他瞬间目眥欲裂，怒吼出声：
    “那杆【火神】是给我们准备的！！！”
    ——噠噠噠噠噠！
    火舌喷吐，弹雨如瀑。
    夜幕撕裂，一场截杀当空炸响！

 第659章 幕后黑手（感谢许少的礼物之王！！！！）

    “趴下！趴下！”
    安保司机声嘶力竭。
    下一秒，子弹如雨点打在车身上，挡风玻璃瞬间碎裂，精钢车壳溅起一串串火。
    女秘书连忙扑上来压住洛克菲勒的头，两人一同滚到车底。
    噗！
    她肩头中弹，血飞溅，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感受著子弹贴著头皮嗖嗖飞过，洛克菲勒怒吼出声：“別跟他们纠缠！直接衝出去！！”
    司机闻声咬紧牙关，猛打方向盘，车头一甩便衝上路旁的土丘。
    六辆吉普和加长车在此刻训练有素地分成两路，左右散开，朝黑夜深处疾驰。
    “巴斯老大，咱们人手不够啊！”一名冒险者见状，著急地大喊。
    虎兄虎脸沉著，只盯著那辆豪华加长车，抬手一挥：
    “別管其他的，就给俺打那辆加长车！”
    嗖——！
    霎时间，火球、电矛、弹雨一齐砸向那辆显眼的加长车。
    加长车虽然经过防弹改造，可哪能扛住这么凶猛的集火。
    就听“嘭”一声闷响。
    后轮炸开，车身顿时失去平衡打滑翻倒，滚了几圈后横在草地上不动了。
    “老总的车翻了！！”
    周围的吉普车眼见总裁的御座都被掀了，顿时没了抵抗意志，转头便四散逃窜。
    几名冒险者隨即衝上前，蹬开扭曲变形的车门，从里头拖出两个血糊脸的壮汉。
    而后，眾人的脸色都黑了。
    “坏了，这俩他妈就不是洛克菲勒！”
    “咱们被骗了！他不在这辆车上！”
    巴斯上前扫了眼地上的两个安保，又望向逃往夜色的吉普车群，忽然嘿嘿一笑：
    “没关係，不在就对了。”
    …………
    …………
    一辆落单的吉普车上。
    头髮散乱、满身尘土的洛克菲勒与女秘书互相搀扶著，从车底钻了出来……
    司机把著方向盘，肚子上一个血洞正不断渗血，声音滯涩：“老总……您没事吧？”
    “没事，盯著路，別管我。”
    洛克菲勒艰难地靠近椅背，脸色发白，声音却不见颤抖。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像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出逃前，他瞒著除了司机以外的所有安保，坐上了一辆普通的吉普车。
    而那辆显眼的加长车，就是餵给刚才那些畜生的骨头。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老总，您料的太准了。”女秘书捂著肩膀上的伤口，惊魂未定的道：“东裂谷果然派人来截杀了，还好我们提前做了布置。”
    “詹姆斯那小鬼不会眼睁睁看著我回国面见皇帝，否则局势倒转，接下来难受的就是他了。”
    洛克菲勒嗤笑连连，眼神冷得能掉出冰渣子。
    愤怒、讥讽、恨意，全都掩在那张苍白褶皱的外皮下，宛如隨时会炸的地雷。
    对方明显已经撕破脸皮了，为了不让自己顺利回国，连伏杀这种噁心手段都用上了。
    可恨的是，洛克菲勒甚至还没办法报復。
    因为来堵截自己的全是冒险者，是他妈的勇者的人马！
    女秘书微蹙眉头，声音凝重：“老总，这群冒险者明显是提前就在埋伏了……公司內部可能有鬼。”
    “不是可能，是肯定。”
    洛克菲勒神色疲惫的摆了摆手：
    “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没有才奇怪。这人的职位也不会太高，顶多也就是中层管理人员，若真是核心高层，我们根本逃不出乌尔巴兰。”
    女秘书认同地点点头：“好在我们还是成功脱险了。”
    洛克菲勒却没接话，而是沉默下来，眉头越皱越紧。
    “您怎么了？”
    “我有一点想不通……”
    洛克菲勒抿著唇，语气低沉：“詹姆斯那小鬼的人马自始至终一次都没露面。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放心到全部都给勇者。这不像他的风格……”
    “老总，当今勇者大人亲自出手来对付您，您还嫌排场不够啊？”
    驾车的司机听到这话忍不住插了句玩笑。
    劫后余生的他，如今也算正式成了洛克菲勒的股肱之臣，心態明显轻鬆了不少。
    洛克菲勒却笑不出来，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呢……
    也就在这时——
    嘭！嘭！嘭！嘭！
    四声沉闷的气音同时炸响，吉普车猛地一顛，四个轮胎齐齐爆裂塌陷。
    “是穿甲地钉！”
    “糟了！还有埋伏！！”
    咻——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而拖长的刺耳尖啸穿透夜风，从远方疾驰而来！
    洛克菲勒猛地抬头，只见远方的山坡上，一发喷射著橘黄的火焰的事物，拖著螺旋形的白烟，迎面飞来！
    只一眼，洛克菲勒的心臟就沉到谷底。
    “原来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惨白的脸色上露出了一抹绝望的恍然：
    “是军……”
    轰！！！
    一声巨响炸穿夜幕。
    烈焰升腾，钢铁翻飞，整辆吉普车瞬间在爆炸中四分五裂。
    这位百亿身家，在比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狼王都无可奈何的大资本，最终化作了草原上一朵璀璨的火焰。
    安德鲁·洛克菲勒——死无全尸。
    山坡上，一名身著棕红正装的男子放下望远镜，盯著远处燃烧的火光看了片刻，转过头，冲身侧两个扛著军用火箭筒的队员道：
    “目標已死亡，通知各小队，开始清场。”
    他顿了顿，又吩咐道：
    “另外，致电董事长先生，事成了。”
    …………
    “事成了？！”
    乌尔巴兰大浴场，某贵宾包间內。
    正享受“油压套餐”的男人猛地从水床上弹起，身上浴袍一滑，“哗啦”落地，春光乍泄。
    女助理珍妮瞥了眼自家老板那丑恶的事物，俏脸上露出一抹不加掩饰嫌恶。
    那男人显然早就习惯女人的眼神，没脸没皮地提上裤子，冲技师们挥了挥手。
    “你们先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
    他吊起一支镶钻的金菸斗，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语气轻鬆：
    “做乾净了吗？”
    “金凯德队长原话：七辆车、二十一人全部处理完毕，安德鲁·洛克菲勒被一发【重拳】直接命中，確认死亡。”女助理面无表情地回道。
    “操！”
    男人猛地拍了下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他妈的军情六处不愧是军情六处，文森调教出来的人马就是靠谱！”
    男人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由內而外透著贵气，可同时言行举止中又流露出一股子压也压不住的匪气，就仿佛一条穿著金丝长袍的毒蛇，危险、滑腻，又狠毒。
    女助理见到对方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嘆了口气：
    “老总，调动军情六处的地下人员，可不在原本的计划內啊。”
    东裂谷公司总裁、兰开斯特集团董事长、现奥菲斯財政大臣、帝国擎天三柱之一。
    曾在罗兰特就海都归属权，与黑袍宰相正面交锋过的——詹姆斯·兰开斯特！
    他来了，他真的来的，他就在乌尔巴兰！
    兰开斯特闻言耸了耸肩：
    “我也没办法，谁能料到这帮冒险者这么废物，连痛打落水狗都不会。我总不能真看著那小老头跑回去向陛下告状吧。”
    是的，洛克菲勒的確是个鬼才，无论你喜不喜欢他，他对风向的嗅觉敏锐得像是提前读过剧本。
    他的那些看似夸张的臆想，近乎有七成是真的！
    东裂谷真的在想方设法对付他，即便齐格飞没来乌尔巴兰，这一系列的破坏行动依旧会进行。
    唯一的误差，兰开斯特並非是与齐格鲁德合谋，而是在暗中引导后者与洛克菲勒產生矛盾，借勇者的圣剑除掉对手。
    至於他是怎么知道齐格飞的行踪，洛克菲勒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是文森特在卸任家宴中，这位將军亲口告知兰开斯特的。
    再加上齐格飞自打成为勇者后，几乎就没掩盖过行踪，黑风衣、大背头地在大街上晃悠，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到他。
    洛克菲勒唯一的失算只有一个——
    “那小老头最大的问题啊，就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兰开斯特点燃菸斗，轻轻嘬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能和狼王掰手腕，以为他是凭自己的能力牵制住狼王，却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巴格斯怕的是他洛克菲勒吗？”
    他抬眼，眼神玩味：
    “人家忌惮的是奥菲斯！怕的是我们家皇帝陛下呀~”
    “可怜这老头聪明一世，却到死都以为是我要对付他。”
    他吐出一口白烟，菸草的味道混著浴场的香氛在室內瀰漫。
    兰开斯特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我算什么东西？陛下牵头合併的两家公司，我哪来的胆子动他？”
    珍妮黛眉微跳：“皇帝陛下……真下令要除掉洛克菲勒总裁吗？”
    “哎呀，正式的詔令当然没有。陛下只说了一句话——”
    他坐起身，笑眯眯地学著皇帝的语气：
    “做得乾净点。”
    “乾净”是什么意思？
    即，洛克菲勒必须死得彻底；
    他的產业必须依然掌握在奥菲斯手里；
    不能与比蒙政府產生直接衝突。
    这样一来，大规模的经济战就不可能了。
    兰开斯特也没有把握能够保证一击刺杀洛克菲勒，一旦让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事实也確实如此，洛克菲勒车祸后，几乎是直接认定就是东裂谷在背后捣鬼。
    所以，借刀杀人是最好的办法，而这片大陆最锋利的刀——就是勇者。
    女助理斜眼了他一眼：“您到底在皇帝陛下耳边吹了什么风？”
    “哎哎哎，你別说的好像我才是奸臣一样！”兰开斯特立刻辩驳：“我只是把西奇兰信託这些年在比蒙的功绩一五一十地上报了而已。”
    他掰著手指头：
    “呃……我想想，哦。转移资產到比蒙；投资建设乌尔巴兰；扶持狼王上位；培植自己的武装力量；偷税漏税；和老子对著干……”
    “好了，您不用说了。”珍妮听得嘴角抽搐。
    兰开斯特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沙发：
    “我也是纳闷了，这老东西长了几颗脑袋啊，敢这么玩？”
    客观来说，洛克菲勒虽然在比蒙併购资產、压榨底层人民，可他对整个比蒙联邦的贡献，甚至能把往上数十任兽王的功绩总和打包甩一条街。
    医院、学校、消防站、娱乐浴场、新闻报社……这些都是洛克菲勒牵头搞起来的，无论初心好坏，这位大资本的存在都实实在在地拉近了比蒙和奥菲斯的差距。
    也是这些行为，早就触动了皇帝的神经。
    偏偏洛克菲勒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他的个人能力，却不知没了祖国的庇护，所谓的大资本连狗都不如。
    也正是这一点认知上的偏差，决定他与兰开斯特的天与地的差距。
    詹姆斯·兰开斯特能坐在谈判桌上与权倾一国的黑袍宰相正面角力，而安德鲁·洛克菲勒只能像路边一条野狗，死在荒野、尸骨无存。
    可笑的是，被他视为最大威胁的勇者大人，除了在大街上那一脚之外，从头到尾甚至都没鸟过他一眼。
    “接下来呢，您准备回国向陛下邀功了吗?”
    “回个屁，你还嫌我事儿不够多？”
    兰开斯特脸上露出一丝不快，菸斗敲了敲桌沿：
    “你知不知道麦考夫那条疯狗最近抓神秘客都抓魔怔了，他居然要给我注射真言剂！你说他是不是他妈的脑子有病？我的那些勾当是能交代出来的吗？！”
    珍妮听得直翻白眼：“……您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那是，我这人优点就俩——聪明and识相。”
    兰开斯特咧嘴吐了口烟，懒洋洋打量著包间內富丽的装潢：
    “你別说，那老头真把乌尔巴兰建设的挺养人，尤其是咱们奥菲斯人，我不得在这嫖个十天半个月再回去，真是浪费他老人家一番苦心。”
    女助理瞥著自家已经彻底飘上天的老总，无奈嘆息：
    “我不管您，反正我要回去了。”
    “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您是真不怕，还是少根筋啊？”珍妮皱著眉头：“您把勇者当枪使，难道不怕人家发现了回来找您算帐？”
    兰开斯特一愣，接著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菸斗都掉了：
    “发现？齐格鲁德？你认真的？你真觉得那个大笨蛋能发现我的存在？”
    他边笑边抹眼角的泪：
    “你是不知道，这个货二的有多省心，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就他入城那会儿，我还在想怎么挑起他和洛克菲勒的矛盾，结果当天下午，这小子就一脚踹爆了那老头的车！哈哈哈哈哈，你说这不是瞌睡了递枕头吗？！”
    “还发现？我都不知道他要怎么发现！？不瞒你说，齐格鲁德这小子和文森还挺像的，脑子里一根筋，逮谁干谁，一言蔽之，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他笑得正爽，没注意到旁边珍妮脸色越来越冷。
    “老总，我刚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语气低沉：
    “勇者亲自出手，整个冒险者公会隨他调动，洛克菲勒的车队全部加起来不过七辆，怎么能放跑给我们收尾呢？”
    兰开斯特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人僵在沙发上，眼神开始动摇。
    他沉默几秒，手指抖著捻灭菸斗，低声开口：
    “……我们，还是儘快回伦蒂姆德向陛下復命吧。”
    砰——！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伴隨而来的，是一阵爽朗得过头的笑声：
    “哈哈哈哈——兰开斯特大臣亲临乌尔巴兰，怎么也不知会比蒙政府一声，也好让我和父王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王子芬里尔身穿礼服，笑呵呵地走进包间，身后跟著全副武装的卫兵。
    兰开斯特盯著突然涌入的兽人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指尖的菸斗“哐啷”一声，落在地毯上。
    …………
    …………
    与此同时，隔壁包间。
    齐格飞懒洋洋地靠在水床上，一边听著隔壁的热闹，一边享受技师温柔的按摩，嘴角还掛著一抹讥誚的弧度。
    “我他妈只是懒得动脑子，还真把我当傻逼了？”

 第660章 炒鸡智慧！

    嘎吱——
    包间的房门被推开，虎兄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小哥，俺都按你说的办妥啦！”
    “我已经听到了~”
    齐格飞侧过头，冲房间內的另一张水床努了努嘴。
    “你来的刚好，隔壁正打得热闹呢。”
    “那俺就不客气了！”
    奔波了一天的巴斯脱掉外衣，点了两个技师，一头趴上水床。
    两人一边享受著按摩，一边静静听著隔壁传来的动静——
    兰开斯特望著满屋虎视眈眈的兽人士兵，再看看笑意盎然的芬里尔，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来回变幻几轮。
    可最终，他只是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金菸斗。
    “阵仗不小啊~怎么的，要抓我呀？”
    芬里尔笑眯眯的：“怎么会呢？兰开斯特大臣是贵客，兽王陛下想请您移步王宫，小敘几句。”
    “敘个屁敘？”兰开斯特一屁股坐回沙发，翘起二郎腿：“怎么著，我就是来度个假也得和你们报备吗？比蒙的律法上哪一条写著奥菲斯財务大臣入境游玩，需要向政府打报告啊！？”
    语气那叫个理直气壮，显然已经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芬里尔王子也不急，依旧掛著礼貌的笑容：
    “大臣说的没错，不过……”
    他话锋一转：“您身份尊贵，是皇帝陛下亲信的重臣，万一在我国境內出个三长两短，您让我们如何向皇帝交代？我们也是为了保护您的人身安全。”
    兰开斯特冷笑著站起身，作势走向衣架：
    “不必了，我还有公务在身，现在就要回国復命。”
    “哦——”
    芬里尔故作讶异地拉长了语调：
    “这么说您是为了公务来的，並非纯粹的观光咯？”
    “西奇兰信託本就是我集团的子公司，我不能是边旅游顺便视察工作吗！？”
    兰开斯特眉头紧蹙，语气不耐烦的喝道：
    “还有，我是来旅游还是来工作，和你有几便士关係？给我把路让开！”
    “当然有关係了~”芬里尔笑得温温吞吞，话语却步步紧逼。
    “若您是来旅游的，那您就是比蒙的客人，我们自然有义务尽地主之谊。若您是为了公务而来，那您便是奥菲斯的来使，比蒙有权力关注您的一举一动。可您若是这种態度……”
    狼王之子的语调降了下来，笑容收敛起来。
    兰开斯特却不以为意，嗤笑出声：
    “我就是这个態度了。怎么著，你们还能杀我呀？”
    嘴上这么说，兰开斯特心头也在打鼓。
    毕竟他上次讲类似的话，就差点让某个疯子一枪给崩了……
    芬里尔只是摇头一笑，挥手示意士兵退开，让出了一条道：“怎么会呢？若您执意要走，那就请吧。”
    兰开斯特闻言一怔，旋即冷哼出声：“装腔作势。”
    他扫了眼满屋子的士兵，抬步就走：“珍妮，我们走。”
    “哦对了。”
    突地，芬里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地补充道：
    “兰开斯特大臣，我刚想起一件事，觉得有必要告知您。”
    他指了指右侧墙面：“那位大人，此刻就在隔壁。”
    兰开斯特刚迈开的步伐，瞬间僵住，额头上冷汗密密麻麻地就渗了出来。
    “您刚才说了那么多失礼的话……嘶。”
    芬里尔故作害怕的抽了口气，隨即便道：
    “若您是比蒙的客人，那我还能居中为您说和两句……只可惜，您不领情。”
    兰开斯特缓缓回头，死死盯著芬里尔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诈我。”
    轰——！
    话音刚落，一道赤红的雷霆从隔壁阳台激射而出，直衝天际！
    芬里尔无辜地眨了眨眼。
    兰开斯特的脸色却是彻底灰败下来，拳头攥得指节发白：
    “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是啊小哥，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隔壁包间，巴斯趴在水床上，也是忍不住好奇地问。
    齐格飞收回指尖跳跃的龙雷，语气淡然：
    “他自作聪明，以为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但实际上我早察觉了。一切……都从那晚路过我眼前的那辆运奴车开始……”
    “这不可能！！”
    兰开斯特脸色狰狞，呼吸粗重：
    “陆桥劳务的运奴车只是一步閒棋，我甚至都没指望他会因此插手进来，怎么可能光凭这一点就锁定到我头上！？”
    “单单一家劳务公司当然不够。”
    齐格飞侧头示意技师继续踩背，话音不紧不慢：
    “可后来，那个叫金凯德的赛事负责人，临时更改了我的赛程。不是你，不是別人，偏偏是我这个勇者。你不觉得这很巧合吗？兰开斯特就是想利用这些挑起我和洛克菲勒的矛盾。”
    “放屁！这根本讲不通！！”
    兰开斯特暴躁地打断芬里尔的话头：
    “金凯德的身份只有我知道！就凭改了他的赛程，就断定是我在背后指使！胡扯呢！？”
    芬里尔看著眼前气急败坏的男人，语气无奈：“兰开斯特大臣，就算您难以接受也得接受，事实就是如此。”
    “接受个屁！”
    兰开斯特咬牙低吼，突然压低身子，做出要殊死一搏的架势。
    “珍妮，到我背后来！”
    他喊得特有男子气概，还格外悲壮。
    始终不发一言的女助理，冷淡地瞥了眼自家董事长。
    跟了这坑货半辈子，她太了解对方接下来想做什么了，於是——
    果断站到了芬里尔的身后。
    “你们有什么要求都告诉我。”珍妮语气平静：“我回去如实稟明皇帝陛下。”
    兰开斯特表情呆滯：“珍，珍妮？？？”
    芬里尔也是颇为意外地看了女助理一眼，斟酌片刻才认真道：
    “麻烦转告尤里乌斯皇帝陛下，比蒙政府想购回大斗技场的股份，以及……”
    两人商议了足足有五分钟才结束。
    “正式的文书稍后会交给您，我们会安排专员送您回国。”
    珍妮点点头，看向兰开斯特：
    “老总，那您在这里安心养生，我回去问问陛下愿不愿意把你换回来。”
    “什么！？珍妮！珍妮？你不能这样！应该是你留下来，我回去復命！！珍妮！珍妮——”
    女助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芬里尔瞧著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兰开斯特，笑著一挥手：
    “拿下。”
    齐格飞摊开手掌：
    “就是这样，这王八蛋想借我的手干掉洛克菲勒，那我就借比蒙的刀干掉他。这叫，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噢噢噢噢——！”
    巴斯虎眼圆睁，喉咙发出感慨而又佩服的呼嚕。
    虎人作为利齿八族，神血浓度普遍较高，因此脑子大都不怎么灵光。彻底拜服在了勇者大人的超级智慧下。
    “……老弟。”
    伏尔泰在一旁听得满脸无语：
    “你明明是听说赛事负责人篡改你的赛程，想著去把人家揍一顿，一路尾隨，才恰好发现兰开斯特也在斗技场里……”
    齐格飞闻声，立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是的，事实的真相往往是最简单粗暴且滑稽的。
    真正的经过其实是：齐格飞不爽自己的赛程被动了手脚，想著去教训教训赛事负责人，跟踪了人家一路，想找机会碰瓷，结果阴差阳错跟到了一个贵宾包间，然后就目睹正在偷看比赛偷笑的老熟人，兰开斯特……
    也就是在尾行的时候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这才导致后来救场来迟。
    至於他刚才扯的那些，都是射箭画靶，忽悠人的~
    所谓傻波克高手，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也不知隔壁的兰开斯特得知了真相，会不会气地呕血三升。
    咚咚——
    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扣响。
    成功逮捕兰开斯特的芬里尔小心翼翼地推开而入。
    “勇者大人，非常感谢您各个方面对比蒙的帮助。”
    他话语陈恳，小心翼翼瞄著水床上的齐格飞，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兽王……呃，我父亲想请您去兽王宫坐坐……”

 第661章 改变

    面对拘谨地站在门口的芬里尔，齐格飞既不理睬也不驱赶，像是根本看不见对方一般。
    芬里尔抿了抿嘴，强忍著尷尬和难堪接著道：
    “无论是在斗技场上的解围，还是刚才的这份大礼，比蒙与比蒙的人民都没齿难忘。”
    齐格飞仍旧闭著眼，没有半点反应。
    芬里尔只能硬著头皮再次邀请：
    “在下知道，您与家父之间有些……误会。在下希望您能赏光与他坐下谈谈，大家好好聊聊，將误会解开，若您……”
    “你是没长眼，看不到我在忙吗！？”
    齐格飞忽然睁开眼睛，凝著狼崽子，语气很不善的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是不是误会不是你说了算的，谈不谈、什么时候谈、怎么谈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是兽王他是兽王？我要他的脑袋，你配帮他顶吗！？”
    芬里尔身躯一颤，满脸惶恐的低下头。
    他预感到勇者的敌意会很大，却没想到对方竟连谈话的机会都不给，开口就扬言要父王的命……
    一旁的虎兄也是听得脑门冒汗。
    他是早知道勇者小哥和比蒙狼王之间有血仇的，甚至还一度因此被牵连过。
    作为没啥国家归属感的冒险者，他也懒得多事，乾脆扭过头，假装没听见这两人的对话。
    齐格飞当然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以前没有勇者之力的时候，他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
    现在成了勇者还他妈的龟著做事，那自己岂不是白做这个勇者了？
    “我是来干嘛的，我想要什么，你老子自己心里有数。回去告诉巴格斯，让他候著，等我空了会去找他算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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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他不再看芬里尔，冷冷地闭上了眼。
    “滚。”
    芬里尔愣在原地，嘴筒子上下开合著，急得尾巴打旋，最终没敢再多话。
    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轻掩上门。
    包间內瞬间恢復了寂静。
    只剩下美女技师们心惊胆战地继续按摩，轻微的动作声在空荡的空间中迴响，显得格外突兀。
    沉默持续了將近十分钟，虎兄才犹豫著开口：
    “小哥，俺说句话你別生气……”
    齐格飞脑袋枕在技师的大腿上，没有动静。
    “俺不知道你和狼王有什么血海深仇，但如果有和谈可能的话，还是谈谈吧。俺知道狼王在你眼里算不上什么角色，但他確实是个好王。对於这个国家的普通人，他是不可或缺的。”
    齐格飞闻言，眼皮微微跳了跳。
    这点事，他又何尝不知呢？
    狼王对於牛会长这样丰蹄或秽垢，就好比当年的蔷薇王后对於摩恩的平民百姓。
    这样的人出现属於是国运喷发，百年难遇的天降猛人。
    考虑到薇薇安的真身是漫游者纪薇，作为血管土著的巴格斯能走到这一步更显不易。
    齐格飞也不是瞎子，他清楚摩恩若和比蒙联手才是制约奥菲斯的最佳方案，摩恩那三兄妹的思维本身没有问题。
    甚至在伏尔泰死前，连齐格飞自己都偷偷感谢过狼王帮他完成了西境势力的重新洗牌，推动了他的战略计划。
    或许，真的，如果没有伏尔泰的事，自己真有可能和狼王成为盟友也说不定……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甩开杂七杂八的念头，坐起身来。
    “不提这些了。”他看向虎兄：“这次谢谢你，不远千里赶来帮忙。”
    巴斯摆了摆手：“谢啥谢，俺还得谢谢你呢，事没怎么做，倒白赚了一大笔奖金。”
    忽地，虎兄想起了什么：
    “对了小哥，那个牛兄弟想见你一面。”
    齐格飞眉头一挑：“牛会长？他的伤势怎么样？”
    “不太乐观，他的伙伴在照顾他。乌尔巴兰的医疗条件不太行，俺想著明天就带他转去奥菲斯的大医院治疗。”
    齐格飞点点头：“费用上有困难吗？”
    “不够，俺替他贴上！”虎兄咧嘴一笑。
    两人隨口聊著天，气氛慢慢放鬆下来，不知不觉便在大浴场过了一夜。
    次日清晨。
    齐格飞和虎兄在集市买了几个果篮，就直奔医院探望格尔巴尔。
    与之同时，一个炸雷般的消息传遍乌尔巴兰——
    奥菲斯著名企业家、金融家、慈善家，西奇兰信託总裁，比蒙联邦的地下皇帝，大名鼎鼎的安德鲁·洛克菲勒，於昨夜被谋杀！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
    《真实报》头版大肆报导，现任兽王巴格斯雷霆震怒，下令警务系统彻查挚友洛克菲勒的死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当日傍晚，狼王於凯撒广场发表悼念演讲，並降半旗，给这位为乌尔巴兰城市建设鞠躬尽瘁的慈善家默哀。
    隨后，他亲自追封洛克菲勒为比蒙荣誉公民，建造纪念雕像並操办国葬！
    就这样，洛克菲勒虽然死了，但他用另一种方式永远的活了下来~
    从一个压榨人民的吸血鬼，摇身一变成为了无私奉献、为建设比蒙贡献一生的无双国士！
    於此同时，詹姆斯·兰开斯特，这位掌握著无数机密的帝国財政大臣，成为了案件的第一嫌疑人，並以杀人罪和间谍罪被比蒙当局扣押！
    “嘖嘖……骯脏！”
    医院外，齐格飞叼著奶酪棒，读著《真实报》上的报导，愤愤不平地骂道。
    事情的发展与狼王的一系列应对，可以说完全不出他的所料。
    所谓政治，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安德鲁·洛克菲勒到底是吸血鬼还是慈善家，与狼王之间是挚友亲朋还是不共戴天，那都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他的死，能给比蒙换来多少价值。
    只要价值足够，洛克菲勒甚至可以是巴格斯的亲爹！
    比起这些，有个更为有趣的事——无论是政府还是媒体，大家都默契地选择无视昨日斗技场的恶性踩踏事件，更是只字不提勇者一剑毁掉大斗技场的事。
    是的，只字未提。
    “哎呀，力量的好处啊~”
    齐格飞不禁慨嘆出声。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呼声。
    “小哥！”
    齐格飞转过身，就见虎兄领著小队成员推著一张病床走了出来。
    床上躺著的，正是浑身绷带包的粽子似的格尔巴尔。
    “准备好了？”
    “对，即刻启程去银舍尔市区医院，床位都约好了。”
    齐格飞点点头，望著病床上的牛会长：
    “好好养伤，有空我会来探望的。”
    格尔巴尔双眼含泪，语气颤抖：“兄弟……我真不知道要该怎么感谢你……”
    “没事儿，你那两车奶酪棒送我就行了。”
    齐格飞吐出光溜溜的木棒，笑著调侃。
    顿了顿，他垂下视线：
    “不用谢的。如果真想感谢，下次，你遇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也帮他们一把就行了。”
    眾人闻言皆是一怔。
    沉默良久，虎兄走上前。
    “小哥，你和初次见面的时候，真是变了好多呢。”
    他伸出虎爪，笑道：“那俺们就出发了！”
    齐格飞也伸手和巴斯握在一起：“行，有任何困难，找公会联繫我。”
    “小哥你也是，有用得上俺的地方喊一声，俺隨叫隨到！”
    齐格飞脸上不自觉露出柔和的微笑，他点了点头：
    “嗯，一定。”
    目送救护车远去，齐格飞凝视了片刻，突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向身旁。
    就见伏尔泰又是摆出那副贼咪咪的笑容，看著自己。
    “你又笑啥？”
    傻大个咧开满嘴大黄牙：
    “咱只是在想，老弟你现在可以对咱以外的人，都露出那种表情了嘞。”
    齐格飞的脸上顿时一愣。
    “这样一来……即便咱不能復活，也没关係了吧？”
    勇者一时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望著远方昏暗下来的天色，心中翻涌的情绪无法言表。
    只是默默迈步，朝著兽王宫走去。
    …………
    …………
    “梅林，你给我交个底。”
    风亭內，谢添紧盯著一旁的梅林，语气严肃：
    “伏尔泰的尸身到底还在吗？”

 第662章 一件事

    梅林没能立刻回应。
    他扶著额角，神情恍惚，呼吸缓慢粗重，原本白皙细致的皮肤如今已布满皱纹。
    细看的话还会发现，他的脊柱都佝僂著，头髮也变得乾枯稀疏，整个人早没了曾经那副游刃有余、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倒像个要不到饭快饿死街头的老神棍。
    过了许久，老態龙钟的梅林才回过神。
    “啊？哦，喊我啊？”他歉然一笑：“抱歉，我的反应越来越慢了……谢郎君，你刚才问什么来著？”
    此刻，老梅林背后的存在筹码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
    青春、器官、智慧、记忆……构成“梅林”这个存在的种种一切，都已所剩无几。
    可以说，若是亚瑟此刻结束赌斗，这位號称通晓万象的大魔法师，便会立刻烟消云散。
    不过，到底是薇薇安娜的创造者，这傢伙拥有更加夸张的强运。直到现在，他最重要的阿瓦隆和千里眼依旧没有输出去。
    “我问你，伏尔泰到底能不能復活？”
    谢添眯著眼睛，半开玩笑的语气里带著三分威胁：
    “大飞千难万苦，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这一步，你可別在最后搞一出尸身被毁，无法復活的戏码。我会宰了你的，亚瑟都保不住你，我说的。”
    “谢郎君这话真是中伤我了。”
    梅林苦笑著摇了摇头：“我与各位一样，都只是看客罢了。这场巡礼开始至今，我始终在各位的眼皮底下，在你们看来我像是有余力做出影响故事走向的行为吗？”
    “至於不沉的尸身是否尚存……各位看到现在，真的没有自己的猜测吗？”
    眾人闻言，一时沉默。
    “巡礼的意义，不在於最终的结果，而是旅途一路的所见所得……”
    “齐格飞君的病症，各位都清楚……从最初將所有陌生者都视为憎恶的兽人，到现在与真正的兽人把酒言欢，他的仇恨已然消融。而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另一个更棘手问题——执念。”
    可能真是被夺走了太多寿命，老梅林的语速变得很慢，仿佛隨时都会睡过去一般：
    “在我看来，对不沉的执著，才是齐格飞君最严重的疾病。直到现在，他仍未接受伏尔泰君的离开……”
    “我们见证他的整段旅途，即便是在圣剑铸成的如今，齐格飞君那种莫名的自言自语都未曾停止……”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受到他眼中那个，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伏尔泰君的影响。那是他的魔障……”
    “他必须跨越过去，摆脱不沉的影响，接受他的死亡，找寻的新的伙伴。如此，巡礼才算真正完成，也不枉我做了他一回引路长者。”
    “说得轻巧。”谢添撇了撇嘴，却也没再反驳。
    看得出，他还是很满意梅林目前为止的安排的。
    顿了顿，他又不死心地问：
    “喂，你不是会那么多魔法吗？念两句咒把人復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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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那么便利的魔法……”老梅林笑著摇摇头，可隨即他话锋一转。
    “当然，谢郎君若是愿意助我脱困，我倒也能再想想別的办法。”
    谢添一愣，下意识瞥了眼身旁的亚瑟。
    这会儿，黑髮男子身后的筹码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原本是四人中筹码最少的那个，但到现在，已是遥遥领先。
    若不是亚瑟始终没能贏下梅林的【阿瓦隆】，这场赌斗恐怕早就结束了。
    “帮这傢伙脱困吗……”
    谢添摇了摇头，拋开这个麻烦的念头。
    假装没看到梅林投来的求助目光，埋头整理起自己的牌组……
    …………
    …………
    兽王宫。
    这是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圆形小餐桌上摆满了酒水佳肴，四周烛光点点，氛围刻意布置得温馨而体面。
    “勇者大人，这位就是我父亲，巴格斯。父王，这位是勇者大人……”
    芬里尔站在桌边，语气僵硬，为两位压根不需要介绍的人硬生生走著形式。
    “我知道。”
    巴格斯直接打断了傻儿子的话头，起身伸出手。
    “勇者【白龙】，齐格鲁德先生，久闻大名。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光临兽王宫，我谨代表比蒙联邦六千万兽人同胞，向您致以正式的谢意。”
    齐格飞插著双手，也不起身，只是眼皮微抬地睨著这头公狼。
    这是他与狼王的首次面对面，巴格斯这个人正如传闻中的一样。
    说话得体，举止儒雅，从內而外都透出一股学士的书卷气。作为神血浓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凯撒神眷，他全然没有利齿兽族惯有的粗野与暴戾，情绪稳定地简直不像是兽人。
    齐格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旁的芬里尔。
    这狼崽子腿肚子都抖成筛糠了，根本就不需要读微表情，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嚇得快尿了。
    视线转回巴格斯。
    公狼依旧维持著伸手的姿態，脸上掛著得体礼貌的笑意，没有半分尷尬或恐惧。
    齐格飞眯起了眼。
    以他的冷读术来判断，对方並不是在强撑镇定，他是真的，不怕自己。
    巴格斯的手悬了將近一分钟，见齐格飞无意回应，便微微一笑，准备收回。
    却在这时，齐格飞忽然起身，一把扣住他的爪子，猛然用力拽近，死死握紧。
    “我也是，久仰【无畏者】的大名。”
    狼王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神情一滯，节奏被打乱，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茫然。
    他尚未回神，齐格飞却已坐回原位，举起酒杯，笑容冷厉：
    “我帮了你们这么多，你们就嘴上谢来谢去的？怎么，敬酒不会吗？”
    巴格斯確实有些意外。他原本只是出於礼节伸手，根本没指望勇者会回应，结果反倒被对方反將一军。
    “勇者大人说的是。”
    狼王举起杯盏，仰头连闷三杯马奶酒，隨后一口气亮出空荡荡的杯底。
    齐格飞扫了一眼那酒杯，笑意不减，语气不阴不阳：
    “其实我有点纳闷，我到底做了什么，竟值得堂堂兽王如此感恩戴德？能详细说说吗？”
    巴格斯眼皮轻跳，隱约察觉局面有些不受控制。此前准备的应对方案，似乎並不適用。
    杀死【黑钢】后，该如何面对【白龙】的詰问？
    巴格斯早在去年进攻不落要塞前就想好了。
    他从不惧齐格飞登门寻仇。勇者身受职阶的限制，这是眾所周知的。
    面对勇者的敌意时，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顺势而为，低头认错、示弱服软。只要不主动攻击，那么拥有强大力量的勇者，也不过是施展不开的摆设罢了。
    然而，这位白龙勇者的反应远比预想中复杂得多。
    狼王放下酒杯，语气平和地回应：
    “您在斗技场的解围自不用多言，兰开斯特大臣的落网更是给比蒙带来的极大的战略优势。”
    詹姆斯·兰开斯特，这条超级大鱼的入网，使比蒙政府有了足够的筹码与兰开斯特集团，甚至其背后的奥菲斯政府谈判。
    比蒙大斗技场，乃至其他国家资產股权回购已不再是痴人说梦。
    而这，很可能会是比蒙联邦挣脱奥菲斯帝国经济殖民的第一步。
    可以说，齐格飞这一手对於比蒙来说，堪称恩同再造。
    “帮忙”这两个轻飘飘的字，那是完全无法詮释这份恩情的。
    应该这么说——
    “那我的恩情，岂不是怎么还也还不完了？”
    巴格斯心头一沉，眼皮都跳了跳。
    谈判最怕的不是对手的实力强过自己，而是在实力强大的同时，还在心理乃至道德上全面占优。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像传闻中那般一根筋。
    比起勇者，他更像是一位老练的政客。
    “怎么，我和你听说的不太一样？让你感觉有些棘手？”
    巴格斯瞳孔轻缩，对上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无言良久，终是点了点头：
    “传闻都说，齐格鲁德是一位天生的战士，无所畏惧、一往无前。今日一见，所谓传闻果然不可信，您分明是一位智勇双全、能谋善断的全才。”
    齐格飞冷哼一声，勾起嘴角。
    他把兰开斯特的情报送给比蒙，为的就是施恩於人。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提条件了……
    “行——”
    “您对洛克菲勒的处理之高明，更是我平生仅见。”
    齐格飞刚要开口，顿时愣住。
    嗯？
    洛克菲勒？
    为什么这里还会出现他的名字？？？
    狼王显然没注意到勇者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讲：
    “若是单纯要除掉洛克菲勒，对於我来说並不难，难的是如何应对后续的局势。西奇兰信託虽然並非善类，但它的存在確实成为了比蒙的一道墙，挡住了其他更为贪婪的奥菲斯资本进场。”
    “洛克菲勒自私、贪婪，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把比蒙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不至於竭泽而渔。若是他倒下，兰开斯特接过他在比蒙的资產……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说到这，巴格斯抬眼直视齐格飞：
    “您正是洞悉这一点，才设局让他们內斗吧。”
    齐格飞……面无表情的眨了眨眼。
    顿了好久，他才淡淡吐出一句：“不值一提。”
    “咿……”
    伏尔泰在一旁褶著熊脸，满脸的不耻和尷尬。
    巴格斯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恳切：
    “勇者大人，我知道您是为何而来。您到乌尔巴兰的这几天，想必已经看到这个国家的现状了。我初登王位，急需稳固威望，而对外战爭，便是最好的方式。对比蒙而言，摩恩是唯一有胜算的对手；对我个人而言，击败不沉，是我迈入超凡的唯一有可能的途径……”
    “你等会儿。”
    忽地，勇者冷声打断，语气低沉如雷：
    “什么叫作……击败不沉？”
    “……”
    “…………”
    巴格斯的眼眶微睁，一旁的芬里尔更是全身都打起了哆嗦。
    齐格飞身子缓缓前倾，方才的从容的淡然此刻尽数褪去，脖颈上的血筋绷紧暴起，沿著脸颊一路攀升。
    似乎在这一刻，那位传闻中暴躁耿直的勇者齐格鲁德，终於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什么叫击败不沉？”
    他语调低沉，语速极慢，几乎是咬牙挤出来的：
    “我听不懂？你给我解释解释。”
    齐格飞瞳仁充血，咬牙克制著胸腔里的怒火：
    “你是用什么手段打贏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是一对一凭本事贏的吗？你是他妈靠偷袭一个八岁的小女童，让她做你的挡箭牌！你以为我不知道！？”
    勇者手指直指狼王的鼻尖，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你是利用我大哥的善良杀了他。因为我大哥是个好人，所以他才被你杀了。如果换作是我，你他妈的连一丝机会都不会有的。”
    “你没有击败他，不沉是自己倒下的，没人能打败我大哥，懂吗！？”
    巴格斯沉默良久，神情沉凝，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压下拔剑的衝动，继续低声说道：
    “还有，別把侵略他国说的像是什么无可奈何之举。你带著军队在西蒙领烧杀抢掠也是他妈的无可奈何吗？”
    芬里尔闻言，忍不住开口解释：“勇者大人，我们已经和摩……”
    “闭嘴！！！”
    龙吼炸裂，芬里尔整个人猛地一抖，话头戛然而止。
    “我不管你的军队是为了发泄压力也好，还是神血影响难以控制也罢，我也不在乎你们两个国家以后是结盟，还是继续敌对，我他妈不感兴趣。”
    “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能做初一，別人就能做十五。如果有一天，黑袍宰相带著他的十字军打到了乌尔巴兰，希望到时候，你们也能谅解他的种种过激行为。”
    死寂，压抑得仿佛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半晌，巴格斯缓缓嘆了口气：
    “……我明白。”
    齐格飞靠回椅背，伸手把餐桌上的酒杯菜餚都推到一旁。
    “行了，我不想多话了。我此来，也並非为了翻旧帐。”
    他竖起一根手指：
    “一件事，做的到，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芬里尔一听这话，尾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而巴格斯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从勇者把兰开斯特交给他们开始，从斗技场那一剑开始，从今晚这顿饭开始——一切铺垫，全是为了下面这件事。
    这才是齐格鲁德真正的目的。
    无论多难办，他都必须答应。
    “我要带走我大哥伏尔泰的尸身。”
    齐格飞抬起眼，那双赤红竖瞳里锋光毕露：
    “你们最好，能办到。”

 第663章 暴雨中，我在笑

    室內一时死寂。
    窗外，连日的阴云终於在此刻滴滴答答地下起雨点来。
    芬里尔上一秒还在活络的心思瞬间如坠冰窟，晃动的尾巴都猛地僵在了半空
    就连巴格斯的神情都一怔，背脊不自觉绷紧。
    他做过不少猜测，勇者时隔一年，此次前来到底会向自己討要何种代价？
    权力？財富？生命？亦或是更过分的要求？
    对方有恩於比蒙，无论是什么，自己都理应儘可能满足。
    然而，狼王终究还是没料到，对方开出的条件竟然这么简单——却又荒唐得已然不可能实现。
    “其实……”
    巴格斯脑中飞速转动，试图组织说辞：
    “摩恩王国之前也曾……提出要回不沉的遗体——”
    “別管他们，直接给我！”齐格飞冷声打断。
    狼王压力倍增，无奈之下只得硬著头皮道：
    “勇者大人，这个要求，我恐怕……”
    会客厅內，烛火无风窜动。
    狼王的语气忽然乾涸，丝丝冰凉的麻痹感拂过他的面门，让他的毛髮根根竖立。
    他感受不到过多的情绪，但歷经百战的经验让他明白，这是自己的身躯正在发出生物本能的警兆。
    若自己的感官和常人一样的话，此刻的反应应该是——
    “勇者…大人……”
    芬里尔声音都变了调。
    他全身哆嗦，毛髮炸立，一口凉气抽到了底，喉头都发出嘶哑的窒息声，眼眶里甚至有泪水在打转。
    一种莫大的恐慌完全笼罩了他，兽人比起人类更加敏锐的野兽本能带来了负面效果，年轻的狼族王子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发自基因底层的恐惧——被天敌锁定时的无可奈何。
    古龙，食物链的顶点。
    这片大陆所有物种的天敌。
    齐格飞龙瞳微颤，声音已经沙哑：“你们……对我大哥做了什么？”
    巴格斯嘴唇微张，这样的压迫感，他当年在直面兽神时都不曾感受过。
    “你把他吃了？”
    狼王闻言眉头一皱，语气嫌恶：
    “我没这种野蛮的习惯。”
    “那你是什么意思！？”
    巴格斯沉下脸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一拍儿子的背：
    “你冷静点。”
    他担心这傻小子被嚇得应激出手。
    芬里尔极力压下拔腿就跑的恐惧，连续做著粗重的深呼吸。
    確认儿子的情绪稳定下来，巴格斯才重新看向齐格飞。
    “勇者大人似乎知道比蒙战士的习俗，那您是否也清楚，这种习俗的根源？”
    齐格飞捂著额头，低沉吐出一句：
    “我在听。”
    “比蒙的兽人战士，会在击败强大的对手后，吞噬对方的血肉，这是他们表达自身敬意的方式，並不具有特殊意义。”
    狼王顿了顿，目光沉静：
    “但对於我们的祖先——那位被奉为神祇的凯撒兽神而言，吞噬强者的血肉，却能获得对方的部分能力，並通过神血赐予给神眷。“
    “如你先前所说，我是通过取巧的手段才杀死了不沉。但您是否知晓，这『巧』，从何而来？”
    齐格飞闻声眯起双眼。
    这是一直困扰在他心头的一大疑问。
    狼王是从何处得知傻大个的弱点的？
    或者说，他是怎么知道奇蹟【不沉】是可以转移的？
    这件事，连齐格飞都是后来从那个继承奇蹟的小女孩温蒂身上得知的。
    “接著说。”
    “出征前，我曾受到神血圣殿的召见。大萨满伊索告知我，圣殿愿派蛇人祭祀供我调遣。同时，他声称收到了凯撒的神启，內容正是——如何打破不沉的无敌。”
    巴格斯用指尖蘸了点酒，在桌面上画出一个半圆：
    “绕开不沉，直接攻击他想守护的事物。如此，无敌便会解除。”
    齐格飞皱起眉头。
    绕开就能解除？这算什么神启？
    “您觉得可笑？”巴格斯嘴角浮出一丝自嘲：“我当时也一样。直到在战斗中我真的如此尝试后，才发现神启確实有效。”
    “自然，神启並非无偿，神血圣殿出力，作为交换的报酬是——”他看著齐格飞的眼睛：“不沉的尸身。”
    齐格飞的拳头猛地攥紧。
    “正如你所想，他们覬覦的是那种奇特的无敌能力。我猜，凯撒可能是想藉此造出一名『无敌战士』，用来制衡不受控制的我。”
    说到这，巴格斯的眼中闪过一抹疲惫与困惑：
    “奇怪的是，降下神启的凯撒本人，似乎也不理解不沉的无敌是如何运作的。尸身被带走研究许久，都没有任何成果。最终，神血圣殿瞒著我將不沉的尸身献祭给凯撒，由祂亲自吞噬……”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连我都是前不久才得知的。”
    “勇者大人，这就是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如您所见，您的要求……我已无力满足，深感抱歉。”
    狼王的嘆息中透著一股无力和无奈。
    轰隆——！
    窗外雷霆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四周烛火剧烈窜动，整个会客厅忽明忽暗。
    齐格飞五指攥的发白，额头青筋暴起，呼吸变得剧烈急促，全身都在暴起闪烁的龙雷。
    芬里尔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巴格斯也悄然將手搭在了儿子的大腿上。
    驀的，肆虐的龙威骤然一泄而空，攀升至顶点的杀意宛若泄了气的皮球疯狂跌落下来。
    齐格飞身形一软，整个人脱力地靠向椅背，短短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狼王內心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他…竟然克制下来了？
    可隨即，巴格斯便发现了异常。
    只见那白髮青年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空无一人的位置，脸色死灰，低声自语：
    “傻大个…我好像……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伏尔泰静静望著他，片刻，咧开一口灿烂的大黄牙，竖起拇指：
    “没事嘞，老弟！现在的你，就算没咱也能走下去哩！”
    齐格飞双手捂住脸，肩膀不住地颤抖著，喉结剧烈鼓动，发出无声的呜咽。
    良久，他抹去脸上的水跡，拾起餐桌上的一柄餐刀，啪的一声钉入桌面。
    “一个月。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交接政务，让你儿子即位。一个月后，你挖心自裁。我与比蒙，从此恩怨两清。”
    芬里尔闻言猛地起身，失声道：“勇者大人，这——这不行啊！父王他——”
    话还没说完，巴格斯就伸手一把將他拽回座位。
    “別动歪脑筋，別想逃、拖、绕等任何招。我能拆了斗技场，就能拆了你的兽王宫。动不了你，但让你难受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
    说罢，他站起身来。
    白光一闪，朴素的圣剑出现在手中，剑锋森然毕露。
    “告诉我神血圣殿在哪个方向？”
    巴格斯怔住。
    “你不是搞不定那头兽神吗？我替你去做掉它，就当是送你儿子的登基礼物了。”
    见狼王欲言又止的样子，齐格飞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我自己也能找。巴格斯，你是个英主，脾气也挺对我的胃口，如果没有我大哥的事，我们……或许能成为朋友。”
    巴格斯瞳孔微缩。
    “好好交接吧，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的尸体。”
    话落，齐格飞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著门口走去。
    芬里尔彻底慌了，挣脱父亲的手就要追上去：
    “勇者大人，请等等！我们可以再谈谈！比蒙不能没有父王啊——”
    “白龙先生。”
    巴格斯忽然开口，声音低冷如铁。
    齐格飞脚步微顿。
    “您既將伏尔泰视为挚亲，为何在他战死近一年之后，才来比蒙？”
    齐格飞挑了挑眉头，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上个礼拜刚成为勇者，才有底气来上门算帐吧……
    “我无力掌控神血圣殿，但若您早些前来，亲自开口索回不沉的尸体，以您的身份，圣殿绝不敢拒绝。为何您迟至今日才来？”
    齐格飞没回话，继续迈步向外走。
    事到如今再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鬼知道那头兽神是什么时候吃掉傻大个身体的。
    自己要做的，就是送它下地狱，去陪尼科勒那个杂碎。
    在那之后……
    或许自己真的该考虑找一位新的……
    “您哪怕是早来七天，赶在食武祭结束之前……一切，都还有转机。”
    “……”
    “………”
    “…………”
    ？
    勇者的脚步陡然凝滯。
    他脖颈僵硬地转过头，瞳孔收缩成了针尖：
    “你说……什么？”
    狼王脸色微沉：
    “献祭仪式，是在七天前的夜里完成的。当时正值食武祭决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斗技场上，包括一向负责主持仪式的伊索大萨满也到了现场。那也是我这一年来唯一放鬆警惕的时刻，神血圣殿正是在那一晚完成了献祭。等我察觉……”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公狼的声音仿佛隔著厚重的玻璃，从远处传来，模糊成嘶哑的雪音。
    齐格飞生出了一种眩晕感。
    七天？
    为什么……会是七天？
    七天前的晚上——
    那时，我……
    我在……我在帮格林伍德，抵挡不死大军……
    我在和尼科勒拼命……
    我晚来了……
    可…我是在救人啊……
    我…我是在做好事啊？
    那为什么？
    ……
    ………誒？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发展？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不会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
    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何。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个旅途中，几次三番拖延自己脚步的幻影——
    那个熊脸大汉。
    眼仁通红，声音破碎得像是从血肉中撕裂出来：
    “伏尔泰……你骗我？”
    伏尔泰神情僵硬，脸色惨白，伸出手就要去拉他：
    “老弟，你听咱说……咱——”
    咔啦——
    他话没说完，身躯便在齐格飞眼前骤然裂开，无数条细密的裂纹迅速扩散，像玻璃碎裂般。
    下一刻，啪——！
    一声脆响。
    伏尔泰的身影，碎成无数光片，飘散在空气中。
    “神血圣殿的计划，就是挑选食武祭中表现最出色的兽人战士，继承不沉的能力。此前，我一直严密盯防著圣殿……”
    另一边，巴格斯的解释还在继续。
    可突然——
    会客厅炸响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所有人耳鸣目眩！
    隨即，一道炽烈到几近目盲的红光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齐格飞高举圣剑，神情狰狞，彻底歇斯底里。
    洪水般的魔力涌入他的身躯，赤红的剑光穿破兽王宫的穹顶，撕裂夜空，將整座乌尔巴兰照得如同白昼——！
    巴格斯心头一惊，望著眼前的勇者，不明所以。
    他不明白，对方的精神为何会突然崩溃？
    芬里尔则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慄如筛糠。
    狼王却是四平八稳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宰了你们！！！”
    吼声撕裂，圣剑轰然落下！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剑光在接触到巴格斯身体的瞬间，便仿佛撞上某种不可侵犯的壁垒。
    此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无往不利的【长夜已尽】，竟在剎那间崩碎成漫天光屑！
    一截折断的剑尖打著旋飞上半空，力地落在地毯上，发出轻轻一响。
    噗通——
    齐格飞双膝一软跪倒，双手撑著地面，脸色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
    这是第二次。
    自风桃村与蕾娜一战后，他再次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勇者的束缚，血管的规则。
    粗重的喘息如同破烂的风箱，额头汗出如浆，他眼神涣散地看著手中再次断裂的圣剑，体內的力量如漏沙般流逝。
    一股荒谬感浮上心头……
    就好像这一路上，这半年来所有奔波、一切艰苦、万般邂逅，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巴格斯望著那跪倒在地、挣扎不已的青年，目光中不禁透露出一丝悲哀。
    他从未担心过白龙上门寻仇，理由便是眼前的光景——
    勇者死死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吼著想要起身，身体却骤然脱力，轰然趴倒在地。
    所谓的【勇者】，就是如此悲哀的存在。
    明明拥有近乎无敌的力量，却连替兄长报仇的资格都没有……
    巴格斯轻嘆一声：
    “芬里尔，扶勇者大人下去休息。”
    狼崽子还在懵逼，猛地回过神来：
    “好…好！”
    声音带著庆幸，甚至是一丝隱隱的幸灾乐祸。
    “滚…”
    齐格飞推开上前的芬里尔，拄著断剑，艰难站起。
    身上，光斑破碎升腾。
    狼王与王子目光神情皆是一凛。
    因为此刻的齐格鲁德，外貌已是彻底变样。
    人类的英武面孔已然不存，覆满脸颊的龙鳞在烛火中泛著冷芒，三根刺破额头的犄角直指天穹，宛如王冠。
    巴格斯心中意动。
    他早就听说勇者白龙是半龙之身，还在奇怪为什么齐格鲁德身上看不见龙种的特徵。
    原来是用幻术变化了真容。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在他脸上却化作了略显好奇与端详的神情。
    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態，连忙收敛神色。
    但已经，稍晚一步。
    齐格飞看著那副仿佛在观察標本的表情，嘴角扯出一抹惨笑，低声发问：
    “巴格斯，你……会害怕吗？”
    狼王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至今为止，从未有过。”
    齐格飞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拖著那柄折断的圣剑，步伐虚弱，缓缓转身离去。
    “父王，勇者大人到底是怎么了？”
    芬里尔满脸茫然，完全看不懂刚才那一连串的情绪崩塌与失控。
    巴格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到底，不是【破格】。”
    隨即，转身扫了眼掀翻的餐桌，满地早已冷却的菜餚与洒落的酒水。
    “叫人来收拾，把厅堂恢復原状。然后召集內阁全员。”
    他沉声吩咐：
    “两件事，一，准备与奥菲斯方面的谈判。二，全力推进与摩恩的结盟！”
    芬里尔应声：
    “是！”
    …………
    …………
    …………
    …………
    大雨倾盆。
    青年独自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折断的圣剑无力垂落，雨水沿著他的手臂，顺著剑身缓缓滑落。
    雨，冰凉刺骨，却比不上他心头的寒意。
    “骗我…骗我…骗我…”
    …
    “做好人不一定有好报，但一定值得。”
    …
    “谢叔，你骗我……”
    …
    “好人有好报哩！”
    …
    “傻大个，你也骗我……”
    他口中念念碎，忽地仰天嘶吼，咆哮撕裂雨幕：
    “你们都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
    嘎啦！
    一条棘刺倒生的粗长龙尾陡然刺破后腰，重重砸进地面！
    青年跪倒在泥水中，泪水混著雨水，涕泗横流。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我又晚来了一步！？”
    “我做的不对吗？我不是已经做了好人吗？那我的好报呢！？”
    “我的好报呢！！！”
    “你不是成为勇者，好好耍了回威风嘛？”讥讽的回应冷不丁响起。
    青年抬起头。
    眼前站著一个熟悉的身影——白髮、大背头、叼著奶酪棒，面带讥笑。
    齐格鲁德。
    他看著自己，话语如刀：
    “怎么样，勇者当得舒服吗？看看你这段时间的蠢相，是不是很得意？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是不是很优越？”
    齐格鲁德凑近他的耳边：
    “真把自己当成龙血勇者了呀？”
    青年暴怒出拳，却一拳打空。
    眼前空无一人。
    而笑声，却接连响起。
    “哼哼哼哼哼——”
    冷笑，阴毒，像尖针扎入脑髓。
    “嘻嘻嘻嘻嘻——”
    嗤笑，刺耳，如铁丝划过神经。
    “哈哈哈哈哈——”
    嘲笑，癲狂，彻底疯魔。
    “哈哈哈哈哈——”
    笑他自命不凡，笑他不自量力，笑他偽善天真，笑他这一路的旅途尽成泡影，笑他亲手断送了拯救兄长的最后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越来越聒噪，越来越狂妄。
    直至他忍无可忍地抬头，在雨幕中怒吼：
    “谁在笑我？是谁在嘲笑我！！！！”
    街道死寂无声。
    他眼皮颤动，缓缓低下头。
    雨点落入污水坑，倒映出一张癲狂扭曲的脸，在暴雨中笑得像只快死的耗子。
    ……
    ……
    啊~
    是我在笑。

 第664章 幕间六：爆炸（感谢持明哥的礼物之王！）

    “谢叔，你骗我……”
    “你们都骗我！！骗我！！你们都骗我——！！！！”
    千里眼共享的视界中，青年跪倒在雨幕中，撕心裂肺的哭吼震彻耳畔。
    夏儂看得瞳孔颤抖。
    亚瑟脸色难看，眼神中掠过一丝恍然。
    而谢添，已是嘴唇哆嗦，脸色发白。
    片刻的失神后，他猛地抬起视线，眼仁中血丝密布。
    “你！！！”
    此次巡礼的引路人，风长者——老梅林眼神涣散，皮肤乾瘪枯槁，斑斑老年斑爬满面颊。
    “嗯？”
    他像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慢吞吞问：
    “怎么了吗？”
    霎时间，谢尔曼额头的青筋都鼓胀起来：
    “你耍我们？你拿大飞最在乎的人去骗他？！”
    “不不不……”
    梅林语气虚弱的摇头否认：
    “我从不撒谎。復活的消息是真的，伏尔泰君能復活也是真的……说实话，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展开，连我都还想不明白……我的记忆被小亚瑟拿走太多了……”
    “谢郎君稍安勿躁，容我回忆片刻。”
    说罢，这老不死还真闭眼，装模作样地回想起来。
    没多久，他忽然一拍脑袋：
    “哦，对了，食武祭，是食武祭啊。我忘记告诉你们，最后时限是在食武祭前，只要在那一天前赶到比蒙，就没问题了。”
    他看著谢添的眼睛，俏皮吐出舌头：
    “抱歉啦~”
    谢添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暴起，伸手就抓向梅林细弱的咽喉！
    夏儂连忙抱住他的手臂，就连亚瑟也沉声吼道：
    “谢尔曼，他就是要激你！”
    “你冷静点。”
    被拦住的谢添顿时一愣，视线沿著手臂上小手看向夏儂：
    “你……这是在搞什么？”
    语气忽然变得出奇的轻，茫然中透著一股令史官小姐头皮发麻的森然。
    “你呢？”
    他又看向另一边的亚瑟：
    “嘶……哦~所以你们师徒俩是合起伙来整我家大飞啊？”
    亚瑟脸色阴沉，默然良久，只是冷声道：
    “你坐下，先结束赌局。”
    谢添闻声一怔，近乎是气极反笑：
    “你想【阿瓦隆】想疯了吧，你他妈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夏儂咬牙开口，声音发紧：
    “谢尔曼，你冷静下来听我说。【破格】的状態非常不好，梅林就想要借你的手——”
    “哎~”
    也就在这时，一声嘆息突兀响起。
    梅林老脸哀婉，声音悲戚：
    “如此想想，真是颇为讽刺。无论是曾经的兰马洛克，还是如今的齐格飞君……要把一个恶人变成善人需要经歷千难万苦，可要让善人变回恶人，却只需要短短四个字——”
    他盯著谢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
    “善不得终。”
    话音落，
    肃杀之意如山海倾覆，从谢尔曼身后爆涌而出！
    脚下青石板化作龟裂大地，周围的丛变作林立的生锈的刀枪剑林，远处的绿水青山成了血海尸山。
    大风吹拂，清新的草芬芳不再，尽作了浓郁作呕的血腥。
    仙气飘飘的风亭，在顷刻间成了惨烈的修罗战场。
    意能【昨日重现】
    重现史诗【裂谷战爭的英杰们】
    谢尔曼双目赤红，杀意滔天，视野中只剩下那个笑吟吟的老神棍。
    手中，一柄杀意盎然带著毁灭气息的神斧已然成型，要將对方连同群山一分为二！
    “阻止他。”
    喊话的是亚瑟，行动的却是夏儂。
    空间盪开无形的涟漪，所过之处万物停滯。
    正在迅速展开史诗结界顿时冻结。
    亚瑟紧锁眉头，指尖一点桌案。
    霎时间，惨烈的战场光景开始逆向收拢，光景倒转，最终缩回谢尔曼的背后，重新变回巴蜀苍翠的群山。
    亚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闷头喝下一盏苦茶。
    “行了！再闹腾下去，梅林真要被你放跑了！”夏儂焦急喊道。
    她太了解谢尔曼这个人了，別看他平日里像个温文尔雅、风流瀟洒的学者，实际上这傢伙年轻的时候整个就是一个翻版的齐格飞，发起疯来什么都不会管。
    谢尔曼垂下眸子，慢慢攥紧空空如也的拳头，低声问：
    “亚瑟输给你的那三枚筹码的里面到底是什么，让你的立场一下子变了那么多？”
    夏儂一怔。
    “他保梅林，是为了得到【阿瓦隆】。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你背著我和他做了什么交易，付出了什么代价？这一幕是你想看到的吗？大飞再不会被兄长的死所束缚，可以安心执行你们的任务了，是这样吗？”
    夏儂闻言刚要解释，谢尔曼就抬手打断。
    “是也好，不是也好，无所谓了。
    谢尔曼声音淡然的可怕，整了整衣襟。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大飞千难万苦，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这一步，別在最后搞一个尸身被毁无法復活的戏码……”
    冰冷的视线扫过亚瑟，最终停在梅林身上：
    “你今天必须得死，谁也保不住。”
    ——咔噠。
    清脆的金属音从上空传来。
    上百颗冷峻光辉的圆形金属装置不知何时在半空具现，鈦合金表面上一朵朵明黄色的三叶草標誌醒目至极。
    咔噠——咔噠——咔噠——咔噠——咔噠
    微光闪烁，核心舱缓缓开启，精密的合金骨架中央，一团团反应物质如同心臟般轻颤……
    只一眼，夏儂的脸色瞬间煞白。
    亚瑟的独眼凝固，就连梅林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joe-30浓缩型热核爆能炸弹】
    来自十脉——【凛冬】的灭世武装！
    仅一发，就能让整个巴蜀地区化为焚风热土！
    【昨日重现】！！
    “谢尔曼，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夏儂的失声惊叫中，亚瑟望著铺满天空的热核装置，忽地回忆起此前他与谢添的一段对话——
    …
    “自官家覆灭天庭，玉帝上了狗头铡，三清都沉了东厕，凡大炎境內任何牛鬼蛇神不得凌驾於朝廷命官之上，就是一只钵盂成精也要先去掌妖司登记註册。”
    “给你个建议，在大炎行走，比起那些神鬼术法奇门遁甲，不如直接用热核装置会更加实在些。”
    …
    “我哪有这种东西……”
    …
    他分明就有……
    “你们以为，我在这里打麻將是因为我走不了吗？”
    谢添冷笑连连：
    “我只是不想走。”
    啪！
    响指如令。
    霎时间，空中所有热核装置红灯齐闪！
    內部机械咔噠作响，能量环开始飞速旋转，辐射计瞬间爆表！
    空气震颤中，核心塌缩膨胀，炽白的光芒直刺苍穹！
    下一秒——
    轰！！！
    天光炸裂！
    一颗遮天蔽日的光球在半空爆开，大地翻卷、山林焚烧，衝击波层层扩散，热浪如墙席捲向四面八方！

 第665章 幕间终：梅林

    白光炽烈，一团蘑菇云轰然升腾。
    上亿摄氏度的超高温瞬间將四周的苍翠群山点燃，古木连根拔起，山岩爆裂崩塌，溪流在爆音未至前便已蒸发殆尽。
    林间飞鸟惊起，羽翼未展即被灼光烧穿；鹿群奔逃，刚跃起便在在热浪中化为灰烬！
    可就在这片毁天灭地的光热即將扫向山脚村镇的剎那——
    啵~
    仿佛一滴水落平湖。
    一道轻柔的涟漪自风亭为中心扩散开来。
    灼热骤然止息，音爆戛然而止。
    火球仍在燃烧，蘑菇云仍在翻滚，可一切毁灭的痕跡却仿佛从现实中被切了出去。
    林木静立，水流潺潺。
    尘埃不扬，光波未至。
    万物有序流转。
    明明是毁灭的光，却只是光。只剩下那一团明亮，像一幅核爆的动画特效被切换了图层。
    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若要给这违逆常理的一幕命名，恐怕也只有那两个字能形容——
    亚瑟端坐亭中，竖起食指，仿佛在调试音量开关似的，从上而下缓缓拨动。
    剎那间，就连漫天的白光都迅速黯淡，最终消失无形……
    石桌下，探出两只衝天炮。
    夏儂双手抱头，小脸茫然。
    她方才情急之下冻结了自身时间，按理说应该、可能、或许能抵御衝击。
    可一次性引爆一百颗浓缩热核装置，这种夸张的场面，她也是头一遭见到，嚇得条件反射就钻到了桌子底下。
    “谢尔曼……”
    懵逼半晌，她回过神，连忙寻找起自家那个问题中登。
    核爆可不长眼，他不会被自己的能力炸死吧？
    还好，谢尔曼人就在旁边站得好好的。
    可紧接著，她就注意到谢尔曼背后空无一物。
    夏儂心中陡然一突。
    连忙看向自己的身后……也是空荡荡的。
    存在筹码不见了！
    那可是意能【献子】的產物，只要赌斗没有中断或者结算前都不可能消失。这也就意味著——
    赌局中断，所有未结算的筹码全部物归原主！
    哗啦啦……
    熟悉的筹码流动声传来。
    夏儂循声望去，只见无数存在筹码正源源不断地朝空中涌去！
    一个乾瘦佝僂的白鬍子老头漂浮半空，隨著筹码匯聚，他满布老年斑的皮肤迅速光滑，乾枯稀疏的髮丝变得茂密柔顺，佝僂的背也挺了起来。
    最终，嘭地一声。
    筹码化作落繽纷，一名手执拂尘、白袍飘然、眉目俊朗的年轻道士踩著漫天的瓣雨走了出来。
    梅林——脱困了！
    “啊哈~”
    俏皮犯贱的笑声隨之响起。
    风长者张开怀抱，仿佛要拥抱整片天地，在漫天雨中放肆大笑：
    “哎呀呀~自由！”
    “じゆう！frei！cвo6o?дho！freedom！！！”
    “天空如此蔚蓝，空气如此芬芳——哦呵呵呵呵——！！！”
    亚瑟听著耳边的笑声，脸色阴鬱到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仰头看向半空中那个重新年轻的魔法师。
    而对方也俯瞰而下，视线与他精准对接。
    师徒对视，梅林当即嬉皮笑脸地大喊：
    “梅林老师失去筹码，梅林老师负隅顽抗，梅林老师陷入绝境，梅林老师大获全胜並发表胜利感言！！！”
    亚瑟的脸黑如锅底，一点殷红缓缓从鼻孔滑落。
    “嗯嗯~小亚瑟，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想揍我，却无计可施的模样。”梅林笑眯眯地继续火上浇油：“这次可真是危险，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如果不是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老师我恐怕就得栽在你手上了。”
    话落，他望向一旁的谢添，拱手作揖：
    “谢郎君，谢过了。虽非你本意，但你终究是助我脱困了~我果然没看走眼，你的实力已足以匹敌奇兰的镇世三柱。想从小亚瑟手里逃脱，只能通过你的帮助呢。”
    谢尔曼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得咯咯作响。
    过了两秒，他低笑出声。
    “老杂毛，我可不是熔炉百相。从今往后，你逃到哪，我杀到哪。”
    梅林笑容猛地一僵，不自觉吞了口唾沫，隨即佯装洒脱地转头看向夏儂：
    “夏小姐，你也有失策的时候呢。是不是根本没料到你家的漫游者有这样的能耐？”
    夏儂没搭话，面色阴晴不定。
    见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梅林轻咳了一声，端起正经模样：
    “好了，不开玩笑了，让我们一起来做个课后总结吧~”
    他竖起一根手指：
    “首先，別一口一个都怪我。我的信条，向来都是不去干预故事的自然发展。此行大炎，本意是与夏小姐商议如何应对这里的病变，结果无端遭劫，我也很无辜呀~”
    他笑眯眯的，脸上不见半分愧色：
    “谢郎君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布局，可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应各位的要求，放出復活的消息，准备好巡礼的同伴与最初的委託，而剩下的都是齐格飞君自己做出的选择。”
    是的，这场骗局最阴毒的地方在於——梅林全程没有撒过哪怕任何一个谎。
    当齐格飞在根特镇决定护送那群半精灵孩童返乡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他会错过食武祭的决赛日，也就是復活伏尔泰的最终期限。
    可以说从那一刻起，梅林就已经脱困了！
    他没有撒谎，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他只不过……是瞒下了最关键的信息而已。
    熔炉百相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梅林不会撒谎，但他说话依旧和放屁是一样的。
    便是这个意思。
    “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夏儂低声开口，语气发冷。
    “好处？”
    梅林摸著下巴沉思许久，脸上的轻浮渐渐淡去。
    “我一向不喜欢干预故事的发展。可既然这次破了例，那就得做的漂亮、做的完美。”
    他说著，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缓缓描画一个圆形：
    “好的故事，永远是环形的。”
    “伏尔泰君的人生自乌尔巴兰启程，最终在不落要塞落下帷幕。齐格飞君从不落要塞踏上旅途，越走越像伏尔泰，最终在乌尔巴兰……落下帷幕。”
    圆环闭合，魔法师的嘴角缓缓扬起，彻底变成了毫无机质的非人笑意。
    “看。命运，闭合了。”
    酥麻的凉意瞬间爬满脊背，谢尔曼、夏儂的瞳孔骤缩，亚瑟的眼皮也忍不住一跳。
    “呵呵，我这条路线可是精心设计过的。”
    梅林满脸自得，声音轻飘飘的：
    “你们看，按照原先的主线发展，根本不会有白龙独行这个篇章，愤怒的齐格飞君会直接与比蒙开战。”
    “而既然额外展开了这段旅途，那我就確保它精彩纷呈的同时，还得保证在旅途结束后，齐格飞君能无缝收束回主线，继续原来的发展。”
    说著，第二圆在空中成型。
    “看。又闭合了~”
    “还有，由於齐格飞君的离开，为了確保这段空窗期造成的影响不会让奥菲斯彻底压垮摩恩。因此，帝国的三位国柱必须暂时离场。”
    “温斯顿·皮尔下野、文森特·威灵顿革职、詹姆斯·兰开斯特被比蒙拘捕，要让他们在性命无虞的前提下，暂时离场，可是非常、非常棘手的。”
    “同时，尼科勒提米斯、露娜女王，参与到这场巡礼的所有对手都不能退场，否则也会影响到原本的主线进度。嗯？安德鲁·洛克菲勒？他算什么对手？”
    “还有还有！”
    梅林越说越兴奋，近乎眉飞色舞，声音轻快地像是在夸耀自己亲手书写的小说。
    但亭中的三人却听得心中发寒。
    “由於这次的巡礼是虚假的，因此聚集的伙伴们必须在事后各自分散，锻造出的圣剑事后也要折断。齐格飞君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成为勇者，成为勇者的是齐格鲁德这个虚假的身份。如今奇兰大陆广而告之的勇者之名，是齐格鲁德，而非齐格飞。”
    “这是理所当然的，勇者的四要素是什么？圣剑、伙伴、长者以及……”
    魔法师刻意停顿下来，像是在等待学生们自己举手回答。
    但显然根本不由有人鸟他，便自顾自地接著说下去：
    “预言吶预言，那四则预言！四位长者的预言，是勇者一生的浓缩。可你们回头看看，这半年的时间，勇者的预言可曾推进半步？”
    “齐格飞君真正的引路长者是谁？他在梦中所期盼的真正的伙伴是哪四位？他真正的巡礼，怎么能够是被安排好的走秀？那多没意思。”
    “如此，伙伴临时的，长者是客串的，预言是没有的，名字是虚假的。虚饰的勇者，虚饰的勇者。”
    “既是虚饰，何来成真一说？”
    梅林抬起头，星河流转的眼眸越过眾人、穿透山林，望向不知多遥远的彼方。
    忽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发问：
    “你们……不鼓掌吗？”
    “为了这段故事，我可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啊。难道你们不该像在黑白酒馆的那一晚，对我说上一句——”
    他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
    “敬梅林吗？”
    看者皆言，【阿瓦隆】是梅林最大倚仗，却不知那双遍览当世的【千里眼】才是其真正的底牌。
    过去不可改变，未来扑朔迷离。
    只有当下是最重要的。
    遍览当世，是为通晓往昔；遍览当世，就能预知未来。
    “不过，以上这些，也只是部分原因。我不是施虐狂，正如方才所说，若不是这场无妄之灾，我根本不会插手故事的发展。”
    他低下头，重新看向亭中的三位麻友，语气不紧不慢：
    “小亚瑟九成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脱困的可能。谢郎君韜光养晦、隔岸观火，夏小姐又和小亚瑟暗通曲款，我没办法，就只能自救咯。”
    夏儂面色微怔。
    梅林挑眉，神情古怪：
    “你们不会觉得我没看出来吧？小亚瑟先前故意输给你的三枚筹码里，装的是他如今所有的记忆吧。”
    史官小姐脸色瞬间一沉。
    “为了填补梅兰的窟窿，小亚瑟放弃了太多的自我存在，导致现在前所未有的虚弱。那三枚筹码里，是他的记忆、合作的诚意、以及他的此次归来的部分计划。”
    魔法师轻笑，目光却锐利如刀：
    “他如此渴望我的【阿瓦隆】，让我猜猜……是不是想解析这根脱落的血管，以其为基底，重塑自身，让自己成为一尊新的宙神，用以承载奇兰的生命？”
    亚瑟没有回应，只是擦去鼻尖的血水。
    “一尊全新的宙神，对於你们史官们来说的確是一份无法拒绝，甚至足以摒弃前嫌的价码。夏小姐的立场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伟大的志向，可那不行，我还需要【阿瓦隆】。而且虽然小亚瑟的成长並不让我满意，但作为老师，我也不能看著他就这么去死。至少——”
    话锋一转，梅林终於直视亚瑟，嗓音变得极其冷漠：
    “你得先弄清楚自己当年为何而败。”
    “亚瑟，我的【最差杰作】。我本以为，一场大败能让你的脑子清醒清醒。可现在看来，你似乎还没搞清楚自身的缺陷，空有一身力量，形同舞枪弄棒的婴儿。”
    他望向亭外的山林，用命令的口吻道：
    “在大炎待著吧，跟在那位天子身边好好学学，好好看看。为何他能从一个凡人变成一统整条十脉的真龙。而近乎无所不能的你，却连一个小小的奇兰大陆都摆平不了。”
    话落，魔法师最后最后將目光投向那位中年儒生。
    谢添也缓缓抬头，与他对视。
    短暂的沉默后，梅林语气一转，忽然低低问道：
    “谢尔曼，齐格飞君在暴雨中的哭嚎是否让你回想起了，裂谷战爭的末尾。”
    “想起那个抱著龙血残躯，跪在尸山血海中哭喊的自己了?”
    谢添全身猛地一震，指尖都发起抖来。
    “你们叔侄真的很像。”
    梅林语气幽幽：
    “他被伏尔泰的死所束缚，而你被巴鲁姆克的死所束缚。”
    “你愧疚、后悔、试图弥补。可巴鲁姆克已经死了，你就算再愧疚，把这份情绪投射到齐格飞身上，也改变不了裂谷战爭中……”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
    “你和史官集团，对他的背叛。”
    夏儂闻言脸色剧变，不禁质问出声：“你到底知道多少！？”
    话音未落，空中的魔法师却已化作漫天飞散的瓣。
    风吹落英，话语幽幽。
    “生命，是因无法重来才见沉重；牺牲，正因不可逆转方显伟大。枯草还春、死而復生於我而言易如反掌，但……”
    “我不会復活任何人……”
    落散尽，一声遥远的轻嘆，从天边飘来。
    ……
    亚瑟望著空荡的苍穹，忽地像是耗尽了力气，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鹰眼几乎能看透一切事物，可时至今日，对於自己这位老师，他依旧一无所知。
    谢添瞥著亚瑟萎靡不振的模样，毫不客气冷嘲道：
    “搞了半天，你也被他耍的团团转。【破格】就这啊？”
    “他的状態很不好。”
    夏儂走上前解释：
    “你没发现破格的存在筹码是我们四个里最少的吗？”
    別说和梅林相比，就连她和谢尔曼的筹码，都比亚瑟多出十倍以上。
    这也是她当时收到那三枚筹码时为何会如此震惊——
    堂堂破格，为了填补宙神梅兰的窟窿，將自身九成的存在都留在了祂的体內。
    亚瑟如今还活著，本身就是个奇蹟。按理说，他根本就不该存在。
    “若换做过去，破格完全有能力压制梅林的同时，应对你的攻击。”
    谢添撇了撇嘴。
    “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意义了，史官。”
    亚瑟支起身子，眼神掠过夏儂，带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现在虚的很，你要不要和上峰匯报一下，再来一次围剿？说不定真能把我这颗肿瘤彻底摘除呢？”
    夏儂眉头轻轻一跳，没敢接话。
    大炎的任务到此算是彻底黄了。
    谢添冷哼一声懒得再奉陪，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步，亚瑟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几个意思？”谢添冷笑出声：“还有事啊？”
    亚瑟摇摇头：“本来找二位，只是凑个牌局，没有其他意思。但现在，不同了……”
    话音刚落。
    方圆百里的焦黑群山上，骤然降下数千股磅礴气息，一道道金色光柱接天连地！
    天际，一条黄金的巨大龙影在云海中高高扬起，隨风展开一面大纛。
    上书两个遒劲大字——
    【应龙】
    大炎三司五卫之一，天子亲卫——应龙卫，倾巢而至！
    夏儂当场倒抽一口凉气，谢添也不禁眨了眨眼。
    这些人，隨便拉出来一个，都足以匹敌奇兰的超凡者。
    亚瑟笑吟吟地看著两人，慢条斯理地开口：
    “二位用其他血管的灭世武装把蜀山炸成这副模样，官家很不高兴。”
    “恐怕，你们还得陪我在大炎，多待上一阵子了。”
    …………
    …………
    幻想乡阿瓦隆。
    纯白的乐园高塔。
    瓣纷飞，梅林的身影在漫天雨中缓缓勾勒成型。
    他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確认自己已顺利回到阿瓦隆，这才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
    轻浮的笑意早已褪尽，魔法师面如金纸，额头汗出如浆，呼吸粗重如破风箱。
    一只狐狸不像狐狸，狗不像狗，白绒绒的小动物蹦蹦跳跳地走到跟前，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他：
    “芙呜？”（你撞鬼了？）
    梅林泪眼汪汪，一把抱住它，语带哭腔：
    “呜呜，小凯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芙！芙呜！”（死开，莫挨老子！）
    小动物发出可爱的叫声，两只肉呼呼的爪子嫌弃地拍著他的脸。
    他不是开玩笑。
    如果说过去和熔炉百相的追逐战是有惊无险的小打小闹，那这次，是真正的生死一线间。
    別看他好像得意洋洋地成为了最后的贏家，你见过哪门子贏家连一毛钱都贏不到，甚至差点把命交代出去的？
    如果亚瑟执意【阿瓦隆】，没在核爆的那一刻出手制止，那梅林这会儿已经让谢尔曼炸的连骨灰都不剩了。
    不过好在，虽然赌局中的他一直在输，但在赌局外，在最后的最后，他赌贏了。
    亚瑟不会看著大炎的无辜百姓受牵连，更捨不得他这个老师。
    “哼哼，怎么说我们之间也有点父子情在嘛~”
    风亭的那张赌桌上，夏儂背靠史官集团，谢尔曼想走隨时能走，亚瑟更无所拘束，即便是现在的他，也依旧强悍到无人能触其项背。
    唯一有生命危险的只有他梅林。
    他临走前那一波无差別嘲讽，看似从容瀟洒，实则就是为了宣泄一下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高压。
    回头细想，这场无妄之灾，最后给他带来了什么呢？
    一百颗核弹；
    一位最强漫游者的无尽追杀；
    以及——
    “哎呀，大家別骂了，难道我求个活命也有错吗？”
    他轻轻放下小动物，千里眼投向奇兰大陆，投向那个正低头独行在广袤草原上、失魂落魄的白髮青年。
    “为了故事的精彩，我这次可是真真切切的当了一回大反派啊，齐格飞君。”
    “你虽错过了復活伏尔泰的机会，但此行绝非一无所获。圣剑再断，巡礼虽假，可你这一路缔结的羈绊確实货真价实的。”
    “故事终於要进入最高潮了，千万別让大家失望啊，齐格飞君~”
    （比蒙復活篇，完）

 第六卷卷中匯总

    梅林老师赛后再次发表胜利感言！！！
    梅林老师得了mvp！！
    齐格飞是躺贏狗！谢尔曼、亚瑟、夏儂都是躺贏狗！他们这半年的评分是，3.0！！
    梅林老师总揽大局、设计路线、运筹帷幄，评分13.0，carry局！！！
    咳。开个玩笑。
    本来总结是放在本卷卷末的，但由於这一卷实在太长了，而且不少群友们有疑问，所以就应大家的要求，临时开一章做个答疑。
    1、復活篇没復活。
    瞎说，魔王齐格飞不是成功復活了吗（
    老实说，这段剧情我真的犹豫过（毕竟太惨烈了），要不要乾脆让齐格飞完成梦想，復活傻大个算了。
    可如果这么写，那最大衝突点就没了。
    而没有衝突的齐格飞你们是了解的，就是个摆烂人。
    其实从比蒙復活篇就能看到，我已经无法掌控成为勇者后的齐格飞了。
    他太无敌了，任何衝突放在他身上都显得很滑稽，抬手就秒的衝突根本就不是衝突。
    所以有心的读者就会发现，这一篇的齐格飞戏份其实很少。进乌尔巴兰前，是百相大人的戏份。进乌尔巴兰后，视角基本都集中在牛会长身上。
    而齐老板大多数时间都在洗脚和逛该……最后再出来救场。
    没办法，这个角色人设上就是这样的，没有压力就会放飞自我。
    所以，如果真的復活伏尔泰的话，那既有超级力量在手，又有大哥在背后顶著，不出意外本书三十章之內就会进结局。
    后面的魔王线和黑袍宰相线得全部砍掉。
    这么写的话，你们心里肯定会舒服些，但不可避免地会喷我，那我就难受了。
    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你们难受一点会比较好，就不要復活了。
    2、伏尔泰的幻影是不是撒旦或者梅林的影响。
    不是，真的就是齐格飞的精神病。
    齐格飞从本卷开始就有患有两种精神疾病——
    第一种，是把所有人幻视成兽人，象徵仇恨。
    第二种，是看到伏尔泰的幻影，象徵善。
    而这份善，傻大个给齐格飞留下的最大的遗物，本该成为他的財富。
    但很遗憾，齐格飞其实並没有理解善的真意，完全曲解了“好人有好报”的意思。
    这边借用meλπoμ?νη书友一段非常精闢的评论：
    “归根到底，齐格飞君终究不是伏尔泰，纵使他再怎么去模仿伏尔泰，他也没能理解伏尔泰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从未有过改变，他依旧將行善视为交易，只不过索取回报的对象从被帮助的人，变成了命运。过度期待某种回报的急切与未达预期的落差让他看不清已经得到的回馈，他將更难相信善意，这一回，除非他自己能看开，否则再无他人能將他从阴暗里拉出。”
    可以说，就算没有梅林老师的介入，这个炸弹未来也一定会爆。
    梅林老师只是让它提前炸掉，甚至还通过巡礼给齐格飞找了一群交心的新朋友，他已然得到回报，但可惜齐格飞最终没能意识到。
    所以这不能怪梅林老师，我是无辜的！！
    3、为什么万里赤土这一卷这么长？
    原因各种各样，但主要还是分卷失误……我写大纲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一卷会那么长……
    当时做大纲的时候想的是，先处理一下旧都的愚民和叛乱分子，然后灯塔和会昭示一下奥菲斯压倒性的强大，再收回一下海都发泄一下积攒的憋屈，然后白龙独行补一下剧情，成为勇者大爽特爽，最后变回去，继续和比蒙开战。
    也不多，结果莫名其妙就越写越多，到现在比前面五卷加起来都多了……
    4、是不是把雾里看和欺人之谈忘了？
    没有。
    雾里看自始至终都在用，齐格飞的外形变化都是靠这个意能。鑑於这个意能確实过於bug，之后得削弱一下。
    欺人之谈。有了超级力量还用欺人之谈不是脱裤子放屁吗。但马上又要用了。
    5、裂谷战爭
    然后是一个很多书友都搞不清的问题——“无名英雄”是谁？
    就是青春时期的谢叔叔。
    不是亚瑟（当时人都没出生！），也不是巴鲁姆克，就是谢尔曼！
    劈开大裂谷的是谢尔曼，因为他没有留下名字，所以被称为“无名英雄”。
    不是【勇者】，是“英雄”！前者是职阶，后者就是纯粹的称呼。
    时任勇者叫艾菲尼亚，可以在“第325章 好人的葬礼”看到她的死期。
    艾菲尼亚死后，巴鲁姆克才决定走出灵峰，加入裂谷战爭。
    谢尔曼和夏儂就是在那会儿加入了巴鲁姆克抗魔小队。
    裂谷战爭的故事一个大坑，不知道主线剧情里能不能填上，或许得单出一个番外卷才能写完。如果写的话，主角已经確定为青春期的谢叔叔了。
    6、地球方面
    地球结局前是不会再回了。妹妹大概率结局前也不会再登场了。妹妹这个角色原本是放在齐格飞大炎歷行里的，目前看来是用不上了。
    7、亚瑟和梅林
    本作两大的天板角色，分別象徵武与谋的破格。
    有书友担心这种角色会不会导致剧情崩坏或者战力崩溃，但其实没必要，这两个角色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防止剧情崩坏和战力崩溃。
    梅林老师的存在意义就是搅屎棍（不是），其实更准確的比喻是开塞露。剧情推不下去了，就让他登场开一瓶，然后就顺畅了。
    另外一个更大的作用是背黑锅……虽然我本意是想把他写成良师非友的定位，但现在看来大家都觉得他是出生，什么坏事先往他头上扣……没办法了，梅林老师很难受（哭）
    亚瑟。
    眾所周知，奇幻玄幻类小说后期基本都会出现战力崩坏的问题，尤其是我这种战力系统本就不严谨的书……
    到了故事后期，隨著主人公越来越强，敌人也会越来越强，难免会出现一些主角团根本对不了的强敌来製造衝突。
    这种时候要么就是给主角加战力，继续数值膨胀，要么就是给反派强行降智，剧情杀。
    不管哪一种我个人都不太喜欢，於是就有了亚瑟。
    虽然目前还没有这种角色，但万一后期真的失手弄出一个主角团拼尽全力无法战胜的对手，那么这时候，哎，亚瑟就派上用场了。
    反正就算大残的亚瑟，依旧打谁都是秒。
    有不少书友怀疑亚瑟能把掛开到三次元来，创死作者。
    我在这里澄清一下，是真的（
    由於这俩过於掛逼，所以我不会把他掺和进主线里，如果没有需要，一般就是背景板角色。（白龙独行的发生，深层原因就是这两个东西內斗起来了）
    8、大炎相关
    上一章最后留了个大炎的鉤子。但也仅仅是鉤子，未必会用上，但如果有机会续写大炎篇章的话，就能接上了。
    9、一个远古伏笔
    马上就是666之章了，强烈建议先回看一下220章。
    10、但是666章还没码完，可能要明天发……
    最后，再引用一下枫裟书友的评论：
    “虽然齐格飞再度认为好人无好报，但是一路上的羈绊，他真的能再次彻底回到之前那班黑袍宰相的铁血与无情吗？ 已经离开摩恩那么长久的他又该如如何在短时间內再次重获他的权势？所有曾经留下的后手都已经被替换，他现在又是齐格飞呢？还是齐格鲁德呢？”
    尽情期待本卷最后一个篇章——万里赤土篇！
    ——————
    郑重感谢：持明哥、电鰻哥、许少怒斩星辰的大神认证和礼物之王。
    感谢前文明，光之种、薪王薪柴、仙茗、竹取苜蓿、一个真正的蔓、vistaha、渡边·布莱恩特、空境爱好者、低人一等的夜摩罗等大佬的的礼物和每章追更段评（我基本都有看！）
    感谢大家的支持！
    大家的恩情，梅林永远还不完！0/0/0/0/0/0/

 第666章 魔鬼，亦有失策（感谢持明哥的大神认证！！）

    魔大陆，墮天使王庭。
    “大帅，变形怪王庭依旧没有恢復正常的跡象。”
    无头骑士塞顿单膝跪地，语气凝重。
    路西法端坐於书案之后，手中翻阅著卷宗，眉头紧锁：
    “这件事，目前有多少王庭知道？”
    “虽然我们封锁了消息，但变形怪王庭的异变事关重大，波及范围太广，恐怕撑不了多久就会传开。”
    墮天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沉默片刻，他抬起眼，盯著眼前的无头骑士，声音低沉：
    “盯紧恶魔王庭，尤其是魔鬼四公，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向我稟报。”
    “是！大帅！”
    塞顿领命退下。
    待人走后，路西法揉了揉眉心，神情越发疲惫。
    变形怪王庭目前的状况可谓一团乱麻。
    试想一下，那些变化成其他魔族的变形怪忽然忘却了自己是变形怪，真把自己当成了所在王庭的一员，甚至连自己是变形怪这个认知都给丟了。
    这类问题倒还好处理，毕竟有仿身的变形怪都记录在册。
    他们大都是作为各大王庭的配种而存在，数量並不算多，实在不行大不了就让他们乾脆归入那些王庭，重新编制便是。
    真正麻烦的是那些没有仿身的大多数变形怪。
    比如变形怪王庭本身。
    整个王庭內部的山川草木、亭台楼阁，本质上也都是变形怪。可如今，他们已经彻底以为自己就是风吹草动、石桥流水，完全失联了！
    路西法当时走进去，根本分不出来哪些是真草，哪些是假草，简直他妈太草了！
    可以说，一夜之间，这个堪称魔族势力最庞大的王庭之一，几乎原地蒸发！
    路西法翻阅著手中的情报，心底只能想出一个可能性——熔炉百相，出事了。
    “可他能出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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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西法喃喃，满脸的匪夷所思。
    作为来自【伊甸】的前炽天使长，他太清楚这片凡世的“镇世三柱”意味著什么。
    熔炉百相这样的存在如果丟到【伊甸】，那用不了多久，耶和华都得捲铺盖连夜逃出至圣所。
    眼下的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而且过於诡异，以至於他到现在都毫无头绪。
    路西法倒不是担心变形怪王庭的失联会动摇前线局势，毕竟这群摸鱼仔本来就很难构成什么有效的战力。
    他担心的是，一旦【地狱】深处那几位大恶魔的投影察觉到“熔炉异变”的风声，会不会就此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
    路西法的担心也並非空穴来风。
    熔炉尚存时，除了尼科勒这种啥也不懂的新生神祇，【地狱】的一眾恶魔谁敢亲身下凡？
    没人。
    毕竟一旦让百相大人察觉，上行血管竟然来了这么多新口味的小麵包，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就在路西法正头痛於此时，一阵讥誚的冷笑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哈哈哈哈——”
    一张黑紫唇色的嘴巴忽然从他右脸颊蠕动长出，撒旦的声音带著戏謔与亢奋，炸响在空气中。
    “圣剑折断，齐格鲁德的命运消失了！”
    路西法皱了皱眉，心烦意乱地继续翻阅手中卷宗，懒得理会。
    “孤所料一点不差！有人在搅动齐格飞的命运，而且手法极其隱秘！凭空捏造出一段全新的命运轨跡！宛若飞行棋盘，兜了一整圈又落回原点——神来之笔，妙不可言！”
    那张嘴发出嘖嘖称奇：
    “而且性质太恶劣了。並非单纯地给出希望再毁灭，这个人选择让齐格飞亲手將希望毁掉。嘖嘖，恶毒，太恶毒了！简直跟孤一模……”
    撒旦话锋一转，忽然否定道：
    “不对，孤的背上都得纹他。”
    路西法冷哼出声：“这难道不是你的手笔？”
    撒旦爆发出阴惻惻的大笑，肆意又癲狂。
    “孤？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祂瞬间切换成冷淡低语，情绪起伏得像个疯子：
    “孤现在要是有这能耐，还轮得到你来掌控这具身躯？”
    “而且路西法，孤根本就不需要再进行任何干预，顶尖的棋手，只需一子落定，便可决定生死！”
    路西法眼神微眯。
    “没错。”
    撒旦得意地咧开嘴：
    “从伏尔泰战死不落要塞的那一刻起，孤的棋盘就已是完美无缺。”
    “还记得孤甦醒的那日是怎么说的吗？”
    “对付人类，最有趣的报復是夺走他最爱的人！最高效的报復是让他和他们自相残杀！最狠毒的报復是把他变成自己最討厌的样子！”
    撒旦低笑：
    “只要齐格飞还想为不沉復仇，那无论他愿不愿意……都会替我们清扫奇兰大陆的有生力量！”
    “路西法，你还真得好好谢谢那只搅动命运的大手。曾经，齐格飞憎恨的只是狼王和兽人，而现在……”
    黑紫色的嘴角缓缓裂开，露出满口森然尖牙：
    “他开始，憎恨『命运』了。”
    “哈哈哈！说不定，咱们这位“勇者大人”造成的破坏会比歷代魔王都大呢？”
    墮天使神情微沉，未露一丝喜色。
    撒旦撇嘴讥笑：
    “哼，行了，孤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墮天使。”
    “咱们真正的大敌，在【伊甸】。”
    “想想你当初是为何墮天？又是为什么身受凡世的限制也要来到奇兰？你真打算在这个小地方窝一辈子？”
    “孤可不乐意。”
    “可以开始重新整顿军队了。”
    撒旦语气忽地收敛，变得冰冷沉著：
    “不出意外，奇兰大陆很快就要爆发一场世界大战了。”
    路西法沉声反问：“你觉得奥菲斯会让你如愿？”
    “呵，奥菲斯是什么打算，根本不重要！”
    撒旦狞笑：
    “他们如果不出兵支援比蒙，那摩恩和兽人將打得血流成河，至少五十年內难回元气！”
    “可若他们真出兵……”
    “那更好~”
    “魔族再次倾巢而出，直扑卡美洛要塞。若真啃下来——”
    他舔了舔嘴角，笑意阴狠：
    “咱们与『魔王陛下』合兵一处，一统奇兰！”
    “到时候，咱们恭顺点，你动手、孤动脑，给魔王他老人家做个文武双全的帐下心腹，把之前的恩怨一笔给勾了。等哪天这神秘客飞了，到时候，整片奇兰凡世，都將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听著这番不啻痴人说梦的话，路西法终於没忍住，冷笑出声：
    “帐下心腹？就你？他要是知道了你那些勾当，你还活得下来？”
    撒旦听了，语气忽然变得古怪，带著点戏謔的激动：
    “他会知道？他去哪知道呀？”
    “要不这样——你去告诉他！”
    “告诉他：不沉的弱点是撒旦大爷透露给凯撒的！旧都围攻战是祂一手策划的，就是祂送你兄弟去死的！”
    “撒旦大爷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祂语速越来越快，语气也愈发得意：
    “那么，撒旦大爷人在哪呢？嘿——祂在我路西法的身体里呢！我们是一体两面，双星同辉吔！”
    “怎么样，够劲爆吧？是不是一种很新颖的自杀方式？”
    “白痴。”
    路西法啐了一口，满脸厌烦，懒得再搭理，低头继续翻阅卷宗。
    撒旦却不打算这么快继续沉睡，兴致盎然地道：
    “喂，把【失乐园】拿出来给孤耍耍，孤要好好看看齐格飞现在的状態。”
    路西法连话都懒得回，隨手一挥，撕开虚空，抽出一柄暗沉扭曲的魔剑，隨意往桌上一搁。
    咕嚕——
    又一只眼珠在他的右脸颊蠕动生出，瞳孔和他本体相似，皆是十字星辰，只是这枚星辰倒掛著的，如同一尊倒反的十字架。
    撒旦凝视著魔剑剑格处那只蜡黄的眼球。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个白髮青年，正独行在西蒙领广袤的草原上，步伐沉缓，身形孤瘦，脚步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立刻倒下似的。
    他低著头，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袭泥泞的风衣下，尾巴粗壮如棘蛇，三根龙角刺破头顶，如同王冠般高耸。
    “哎呀呀，伟大的勇者大人怎么落到这副田地呀~”
    撒旦看著那幅画面，声音美得几乎能滴出蜜来，眼里满是扭曲的快意。
    和路西法的惺惺相惜不同，撒旦对齐格飞，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
    祂恨这个人，恨得入骨。
    或者，准確地说——祂恨的是那个该死的龙人，巴鲁姆克。
    如果不是那个见鬼的龙人多管閒事，五百年前，祂就已经称霸奇兰了。
    忽然，画面中的白髮青年突兀地停下脚步。
    “嗯？”
    撒旦眼皮一跳，忍不住好奇地凑近些许。
    下一刻——
    那青年猛然抬起头！
    漆黑的龙鳞攀满脸颊，嘴角满是鬍渣和掩不住的疲態。可凌乱的白髮间，两只猩红的龙瞳却睁得浑圆，滔天杀意与疯狂恶意直接穿透剑格，隔著万里之遥与撒旦的视线轰然相撞！！
    噌！
    魔剑【失乐园】异动！
    原本静臥案旁的魔剑仿佛被命令激活，瞬间脱离撒旦的掌控，飞冲半空，剑锋倒转，直指撒旦那颗浮现的眼珠！
    撒旦只觉头皮都麻了，那颗倒掛星辰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祂疯了一样调动意念，拼命控制魔剑，可对方根本不受控制！
    “路西法！路西法！”
    墮天使坐在原位，神情淡漠，嘴角却浮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怎么？见到你自己啦？”
    “你——你他妈不想活了吗？！”
    撒旦声音撕裂，眼仁血丝狂涌，剑锋已近在咫尺！
    “马上把剑收起来！！快给孤把剑收起来——！！！”
    然而路西法依旧低头翻阅卷宗，根本不理那张嘴的求救。
    魔剑嗡嗡作响，却见剑尖缓缓凝聚起骇人的黑光！
    “路西法！路西法！你他妈疯了！再不出手，咱俩都得死！！”
    撒旦歇斯底里，终於发出带著恳求与恐惧的哀鸣：
    “路西法！帮孤…救我，快救我啊——！！”
    墮天使这才不耐地冷哼一声，伸手一抓，將距离自己脸颊不足一厘米的魔剑徒手捏住，隨手塞回虚空。
    “圣剑各有不同，但魔剑就这一把。齐格飞作为这一任的魔王，是它真正的主人。你如此算计人家，它不反噬你才怪呢。”
    魔王也有职阶限制，和勇者一样受血管规则的制约。
    但此刻的状况不同，用齐格鲁德最喜欢的那句话来形容再合適不过——
    撒旦，已经构成了对魔王大人的攻击行为！
    一滴血泪从祂的瞳孔滑落，紫黑色的嘴巴大口喘息，久久无法平静。
    “这不可能，不可能啊……这他妈怎么可能！！”
    撒旦像疯了一样撕扯著嗓子：
    “魔剑的反击机制只有在魔王对我们產生敌意的情况下才会触发——可齐格飞根本不知道孤的存在！他根本不认识孤！！哪来的敌意！！？”
    突然，祂声音一顿，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低喃出声：
    “……难道，他察觉了？他察觉了……他察觉了……”
    路西法坐在一旁，翻著卷宗，內心无语至极。
    这个魔神的性格近乎囊括了人性中的所有缺陷，包括胆小和懦弱。
    “够了，別嚎了，你这不是还没死呢。”
    “怎么会察觉的？从哪察觉的？怎么能察觉的？”
    但撒旦已彻底陷入了慌乱。
    棋盘被顛覆，此前的布置付诸东流，难以描述的惊恐和茫然填满了祂的內心。
    撒旦自言自语停不下来，牙齿打颤，眼中写满了恐惧：
    “呃？怎么察觉的……怎么会察觉？怎么能察觉的？怎么可能察觉的？从哪？在哪？为何？孤漏算了什么？他根本不该能——”
    忽地，撒旦一震，瞳孔骤缩：
    “不对……不妙……不妥……不好！！”
    “路西法，有人把孤卖了！！！”
    …………
    …………
    …………
    …………
    “阿嚏！”
    奥菲斯帝国，某城镇冒险者公会。
    一名披著墨绿色斗篷、顶著个光头的长耳朵精灵男子揉了揉发痒的鼻头，走到柜檯前递出一张申请表格，衝著柜檯小姐露出满口雪白大牙：
    “小姐姐你好，我叫胡德，麻烦帮忙註册一下冒险者~”

 第667章 不速之客

    时间进入九月，秋风微凉，吹拂过西境大地，天幕湛蓝如洗。
    远处，西蒙城的轮廓隱约可见，昔日断壁残垣正逐步重建。城门两侧，堆满了从摩恩各地运来的石料与木材，工匠们挥汗如雨，锤声清脆迴荡。
    郊外田野一片金黄，稻穀低垂，风起麦浪翻滚。这片曾被战火荼毒的土地，经过近一年的调理，终於逐渐恢復生產，重拾生机。
    领主府，会客厅內。
    两名来自比蒙的狼人使者低头行礼。
    “尊贵的罗德里克王子殿下、克琳希德王女殿下，我是比蒙联邦特使，名为哈该，这是我的同伴。”
    另一人也躬身道：“两位尊敬的殿下，我是奎厄。”
    “我们奉兽王之命而来，愿与贵国探討促进友好与结盟之事。”
    罗德里克听著两人的自我介绍，眉头皱起，转头看向一旁的克琳希德。
    克琳希德也露出一丝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於是他凑近站在一侧的黑袍宰相，压低声音道：“你他妈又在整什么活？”
    兜帽下，弗雷德里克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开口，声音低沉难辨特色：
    “还是你们自己解释吧。”
    “是，尊敬的宰相阁下。”
    名为哈该的使者立刻躬身应道。
    “两位殿下，我们为先遣使团，於昨日清晨抵达贵国。因行程仓促，未能提前递交拜会信函，还请海涵。”
    罗德里克眼皮狠狠一跳，压著嗓子低声朝哥哥吼：“你让两个兽人在西蒙城住了整整一个晚上？？”
    “我也没办法，他们来的很突然，你和希德昨天又不在，只能安排他们先住下，等你们回来一起商议咯。”弗雷德里克毫无愧色，语气理直气壮。
    另一边，克琳希德黛眉微蹙，疑惑问道：
    “正式结盟不是定在半个月后吗？巴格斯王怎么会提前这么久派出使者团，发生了什么事？”
    奎厄闻言微微一礼，从隨身皮包中取出一卷精致的羊皮捲轴，双手呈上：
    “这是兽王亲笔所书的信函，恳请诸位过目。”
    罗德里克接过一看，才扫了几眼，眉头就已经拧紧。
    他没说话，將捲轴递给克琳希德：“你也看看吧。”
    虽然按辈分和能力，弗雷德里克才是绝对的大哥，但他此刻扮演的是黑袍宰相，是两位殿下的臣属，因此非常规矩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话。
    克琳希德细细读著信上的內容，越看越是脸色难看，最后竟连小脸都泛起红潮。
    罗老二瞥了弗老大一眼，低声道：“比蒙那边……”
    “伏尔泰叔叔的遗体没了。”弗雷德里克却抢在他前头说了出来。
    罗德里克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弗雷德里克点头：“狼王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这么早就派来使者过来示好，可能性只有这一个。”
    事实上，昨天看到这俩比蒙使者的那一刻，他就已猜到了八九分。
    “那你是啥打算？”罗德里克非常鸡贼地把烫手山芋往老大那边一甩：“这盟，还结不结？”
    黑袍宰相沉默下来，兜帽下的脸看不清神情，似乎还在权衡。
    可还没等他开口，一声冷喝已在厅內炸响：
    “这和我们当初谈好的不一样！”
    王女猛地一把攥皱信函，眼神冰冷：
    “巴格斯王难道就是这么一个不守承诺的君主吗？”
    两名比蒙使者脸色一变，立刻后退两步，单膝跪地：
    “请王女殿下息怒！整件事情的始末都已详述於信函之中，兽王他……实属力有未逮。”
    “我们说得很清楚，若你国无法归还不沉將军的遗体，结盟的事就此作罢！”克琳希德脸色难看：“你们明知遗体珍贵，却还让他落入神血圣殿之手，最终被毁。巴格斯王连这一点小事都守不住，你让我如何相信你们的诚意？”
    两位使者被质问地哑口无言，只得向罗德里克和弗雷德里克投去求助的眼神。
    他们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甜美温婉的王女是最好说话的，却没想到她反倒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
    二王子眨了眨眼，侧过头直接装没看见——结盟这事本来就和他没关係。
    “殿下，暂请息怒。”
    黑袍宰相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克琳希德的肩膀，低声在妹妹耳边提醒道：
    “来者是客，何况是比蒙的特使，你太失礼了，有失国体。”
    隨后，他转向两名狼人使者：
    “巴格斯王愿意在正式结盟前，提前派出先遣队详述原委，我相信他的诚意。”
    两名使者闻言都不禁面露喜色。
    他们来之前就听说黑袍宰相是位举棋若定、能谋善断的国士。
    狼王也特意嘱咐过：若摩恩王女的態度强硬，那就去找黑袍宰相，果然一语中的。
    “兽王还说，只要宰相阁下首肯，比蒙方面愿再割让西西里斯大草原几处谷地和牧场，以表诚意。”
    弗雷德里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请二位先隨我们回王都，具体事宜，等先安顿下来再详——”
    吱呦——
    却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人突兀推开。
    一个满身泥泞，蓬头垢面的流民大喇喇走了进来。
    “真巧，我在地图上看到你们都聚在这，就直接过来了。”
    室內气氛顿时凝固。
    二王子愣愣地看著这像乞丐一样的男人，竟一下没反应过来。
    黑袍宰相瞳孔一缩，下一刻，他抽出史页，低头疾笔书写起什么来。
    两名比蒙使者则一脸的懵逼，面面相覷。
    摩恩的制度……现在都变得那么宽鬆了吗？
    怎么王族接见外使的会客厅，流民也能隨便闯进来？
    话说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领主府邸啊！
    眾人发愣之际，克琳希德却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齐……先生，你回来了？”
    声音惊讶中，带著几分显而易见的欣喜。
    那流民轻笑一声，声音沙哑中带著几分久违的亲切：
    “没打扰到你们吧？我应该……还不算什么不速之客吧？”
    “怎么会！”
    克琳希德脸上浮起掩饰不住的笑意，带著一点小紧张。但隨即，她就注意到了对方的模样——
    拖在身后的龙尾满是泥水，破烂的风衣贴在身上仿佛废布，满脸鬍渣，眼中血丝交错，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乞丐。
    她脸色一变，语气急切：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嗨，別提了。”
    那流民摆摆手，语气轻鬆：
    “有水吗，帮我倒一杯，我已经四天没吃没喝了。”
    “有，我帮你去拿。”
    克琳希德立刻踮著小碎步跑去了茶水间。
    那流民打了个哈欠，转而扫视四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哟，宰相阁下，黑袍穿得挺板正吶，就是身材好像胖了点，这四五个月过得不错哦？罗迪，你啥时候回的摩恩咋也不跟我说一声？”
    没人回应，他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像回了自家客厅一样，一个个打著招呼，漫不经心。
    直到他目光落在那两个比蒙使者身上。
    “哎？来客人了？这两位是……”
    罗德里克看著这个明显浪到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的混球，没好气道：
    “之前不就和你说过了，结盟的事，比蒙那边的先遣使者，动动脑子就该想得到吧？”
    “罗迪！！”弗雷德里克忽然低声一喝。
    那流民一挑眉毛，左手轻轻拍了拍额头，语气恍然：
    “噢~对，对，对的。是有这么一回事来著，我好久没用脑子了……”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珠，呢喃：
    “都……快不习惯了。”
    ——咔噠。
    一桿漆黑冰冷的左轮忽然在眾目睽睽下抬起，枪口对准了使者哈该的脑袋。
    ？
    誒？
    所有人的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
    嘭！
    火光炸裂，枪响如雷！
    哈该的狼首瞬间炸成一团血雾，脑浆四溅、红白混杂，在会客室的地砖上开出一朵狰狞的血。

 第668章 那袭黑袍，回到了他忠实的摩恩

    使者奎厄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黏稠，手掌下意识地抹过脸颊，低头一看，满手的红白交杂、鲜血与脑浆粘腻滑落。
    这是……怎么回事？
    他僵硬地侧过头，就看见自己同伴仰面栽倒在地，脖颈处空空如也，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地板！
    “哈该！！！”
    “齐格飞！”
    两道嘶吼几乎同时响起。
    前一句，自然是使者奎厄撕心裂肺的哀嚎，扑倒在同伴尸体上，面孔扭曲，泪水混著血水滴落。
    而后一句，则来自黑袍宰相。
    兜帽下，弗雷德里克脸色黑如锅底。
    ——这下，事情真的闹大了。
    就是他也没料到齐格飞会突然回来，並且竟然能毫无预兆地杀人。
    他不是已经成为勇者了吗？怎么没有受到限制呢？
    罗德里克依旧端坐原位，视线扫过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齐格飞，再望向地上的无头尸体。
    默然两秒，他忽然掏出手帕，擦掉溅到礼服上的血跡，脸上竟露出一抹亢奋的潮红：
    “我草~”
    啪！
    一声脆响。
    瓷杯砸落，热茶与碎瓷溅了一地。
    “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站在茶水间门口，脸色煞白，瞳孔剧烈颤抖。
    初见时的欣喜与激动已然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恐与茫然。
    齐格飞眼皮都不眨一下，枪口微移，又对准了另一名比蒙使者。
    【暴怒之銃】，沉寂半年，再度鸣响。
    “不要！！”
    “住手！！”
    齐格飞恍若不闻，手指直接扣下扳机。
    却在这时，一桿银白的攻城长矛如同闪电横贯而来，挑住左轮猛地向上一抬。
    ——嘭！
    子弹呼啸飞出，贯穿天板射向天外，灰尘与一道细小的阳光簌簌洒落。
    齐格飞缓缓扭头，眼神落在那人身上。
    干练的青色短髮，眼角下的闪电印记，眼神肃然地凝视著自己。
    齐格飞淡淡一笑：“雷光，好久不见。听说你在食武祭决赛让个无名之辈给打爆了，是不是疏於锻链了？”
    麦克维斯脸色铁青，眼中怒意燃烧。
    她是听到枪声立刻赶来的，但很显然已经晚了一步了。
    “你在搞什么，勇者？”
    雷光语气极冷，“勇者”这两个字更是压的极重。
    哗啦——
    下一刻，会客厅四周地板与墙角同时响起脚步声。
    十几名黑衣人从暗处现身，迅速分列两队，一队挡在王子、公主、宰相与比蒙使者前方，另一队则拔出匕首，將齐格飞团团围住！
    齐格飞看著他们肩头那朵鲜红的五瓣梅，不由得挤了挤眉毛：
    “你们这是……分不清大小王了？”
    但隨即他就发现，这些冒出来的內卫，他一个都不认识。
    不对，还是有一个熟面孔的。
    齐格飞看向护在弗雷德里克身侧的那名內卫头领，语气微挑：
    “罗伊？”
    那名內卫身形一颤，眼神闪烁不定。
    “波波呢？我记得他才是內卫的统领吧？”
    齐格飞看著他的神態，冷读术一秒就给出了答案。
    “看来是被架空了……那小矮子搞屁呢？”
    他不再多问，用下巴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声音平静：
    “让你的人退下。”
    罗伊一动不动，只是站在弗雷德里克身前，眼神挣扎半晌，终究低声道：
    “內卫……只服务於黑袍宰相。”
    齐格飞脸上不见半点意外之色，只是淡淡点头：“哦，懂了。”
    咔噠。
    轮盘转动，子弹上膛。
    却在这时，一道怒喝在会客厅內炸响：
    “都认不出这是谁吗？给我把武器收起来！！”
    王女攥著拳头气势汹汹地衝上前，一把推开雷光的【冈格尼尔】。
    “我说收起武器，听不见吗？！”
    “殿下…”
    麦克维斯蹙眉欲言，却被王女更大声的呵斥打断：
    “收起来！！”
    雷光咬紧后槽牙，只得收起战矛退至一侧。
    围拢的內卫也悄然退回阴影。
    克琳希德这才转回身，强撑笑意，声音里隱隱带著劝慰与温柔：
    “齐格飞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听说你锻成了圣剑，在格林伍德救了好多人……”
    “断了。”
    冷冰冰的两个字，生硬地切断了她的话。
    克琳希德的神情顿时一怔。
    “我在奥菲斯耽误了太多时间。”齐格飞语气平淡，冷静地好像在讲別人的故事：“等我到了比蒙，傻大个的遗体已经没了，我晚到了七天。”
    “我当时没忍住砍了巴格斯一剑，然后就断了，勇者之力也没了。”
    他声音不高，语调也不冷不热，但其中透出的空洞、疲惫与麻木混杂，化作一股森寒的凉意瞬间撕开了眾人的神经，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毛骨悚然！
    空气沉静下来，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震惊、骇然、怜悯，各种情绪交错，最终尽数化作恍然。
    齐格飞却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带来了怎样的衝击，只是看著眾人各异的神情，语气困惑：
    “不就是死了个兽人吗，一个个这么激动干什么？傻大个死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反应这么大呀。”
    说著，他便提著左轮，走向另一个比蒙使者。
    奎厄见状脸色惨白，瘫在地上连连后退，眼中全是惶恐。
    “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回过神，慌忙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
    “大家坐下来，先好好商量一下吧？”
    “商量？”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
    “你们跑去和巴格斯谈结盟的时候，有想到和我商量一下吗？”
    王女脸色骤白，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原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哎，你这话不对啊。”
    一直在旁看戏的罗德里克忽然举手抗议：
    “这事可跟我没关係啊，別忘了，那会儿我正和你一起劫列车呢。”
    齐格飞翻了个大白眼，手中左轮黑焰一闪，化作一只黑皮手套。
    下一刻，食指处青色电弧大亮。
    一旁麦克维斯的表情陡然一僵，额头浮现出一颗倒逆的五芒星。
    【七宗罪·色慾之手】
    “雷光骑士，把你家公主带下去。”齐格飞语气淡淡。
    “……是。”
    麦克维斯像是著了魔一般，表情呆板地走上前。
    “雷光，你……”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她一个熊抱將克琳希德娇小的身躯扛上肩头，脸颊死死贴在她的腰臀之间，全然不顾王女奋力挣扎的惊呼，笔直退向墙角。
    自奴役麦克维斯后，这是他第一次利用【色慾之手】强行下达违背对方意志的指令。
    本以为会雷光会出现强烈的反抗心理，但现在看来，对方不仅不抗拒，反倒似乎非常乐意。
    摆平了克琳希德，齐格飞才看向罗德里克，淡笑道：
    “老二，我送你一顶白帽子，戴吗？”
    罗德里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视野中的白髮青年就已经消失了。
    “——！？”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
    弗雷德里克猛地抬头，就见齐格飞那张龙鳞密布的脸已经懟到了面前！
    护在宰相身前的罗伊这才反应过来：
    “快保护阁下——！！”
    啪！
    话音刚落，一条粗壮的龙尾仿佛钢鞭般抽在他脸上。
    骨裂声清晰入耳，罗伊半边牙齿炸飞，鲜血带著碎骨喷溅而出，整个人直接腾空倒飞，重重砸在墙上，昏死过去。
    其余內卫反应极快，瞬间一拥而上。
    但那条龙尾像是长了眼般一阵狂舞，將扑来的內卫逐个抽飞，撞墙、翻桌、喷血、闷哼，一片狼藉。
    齐格飞抱著双臂，任由身后血雨飞溅，却是连头也不回，只盯著身前的大王子：
    “弗老大，我刚刚看到你在我给你的史页上写东西。写啥呢？不会是要调兵来剿我吧？”
    “齐格你听我说，现在还不是和比蒙……呃！”
    一击重拳猛地砸在他的腹部。
    弗雷德里克眼珠凸起，只觉得五臟六腑都在位移，猛地跪倒在地，一口掺著胆汁和碎菜的呕吐物呕了出来。
    “齐格……”他痛苦喘息，却已气若游丝，意识模糊。
    齐格飞低头看著狼狈不堪的弗雷德里克，语气淡漠：
    “弗雷德里克，你是个天才……只可惜，你错估了一件事。”
    撕啦！
    黑袍被一把扯下，露出套在其中的宰相，或者说，是大王子。
    “任何权力，都是建立在绝对的暴力之上。而你——”
    齐格飞拍了拍黑袍上的尘土，將它套在自己身上。盖住满头的白髮，遮住冲天的龙角，掩住脸上的龙鳞，整个人气息骤然內敛如死水。
    难辨特色的低沉嗓音从兜帽下传出：
    “不够强。”
    他转过身。
    “都住手，看不到我是谁吗？把这兽人砍了。”
    內卫动作一顿，彼此对视，满脸茫然。
    良久，都无人响应命令
    会客厅沉寂了片刻，终於一名身材臃肿的內卫缓缓出列，迈步走向使者奎克。
    奎克见状脸色瞬间惨白，尖叫出声：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比蒙使者！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想和我国开战吗？！你们不能——”
    嗖！
    寒芒划破空气。
    一道血线自其颈侧绽开，奎厄话音戛然而止。
    隨即，那名內卫单膝跪地，俯首行礼。
    齐格飞点了点头：
    “虽然不怎么听话了，但素质还是不错的，你叫什么名字？”
    “卢修斯。卢修斯·拜兰，尊敬的宰相阁下。”
    齐格飞一挑眉毛，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名內卫就接著道：
    “属下是前南境大公之子，您眾多手下败將之一。您不记得在下，但在下一直很仰慕您。”
    齐格飞確实不记得有这么一號人物，倒不如说，他都快把整个拜兰家族忘乾净了。
    但现在，他记下了这个人。
    “卢修斯，不错，我记下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队內卫的队长。”
    “谢阁下！”
    卢修斯立刻俯首应是。
    周围的內卫们眼见如此进步的场面，终於纷纷跪地：
    “见过宰相阁下！”
    “见过宰相阁下！”
    齐格飞转过身，走到罗德里克身旁坐下。
    看了一整场好戏的罗老二已是等候多时，这会儿满脸的笑意盎然：
    “回来了？”
    “嗯。”
    “回来的是齐格飞，还是齐格鲁德？”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哈哈，好！”
    罗德里克仰天大笑，猛地起身，声音洪亮：
    “备马车，回王都！”
    “让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黑袍宰相，回来了！”

 第669章 群龙进京（上）

    鋥！
    女人箭步踏前，拔刀如风，一道湛蓝刀光斩开庭院中纷飞的落樱，在空气中划出清澈如水的光痕。
    下一刻，刀痕所过之处忽然涌现出大股鈷蓝色水流，各类鱼虾蟹蚌游曳其中，龙头鱼身的螭吻自刀光之河中腾跃而出，在半空欢快跳脱。
    刀身反转，女人双手握刀，朝天扫出一记完美的半月斩。湛蓝的刀光划破天幕，四野顿时一暗。
    却见一条通体漆黑，巨大无匹的鯨鱼从大院的上空满月状跃过，大量鈷蓝水流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
    女人站定，一振刀锋，八十厘米的刀身上荡漾出海浪般的纹理。
    叮。
    名刀【丛云】，纳刀归鞘。
    女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啪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宇都宫宗严满脸的欣慰和震撼：
    “神乎其技的武艺，看来你和邪马台的国宝的確相得益彰，星梅。”
    杨静指尖轻抚著刀鞘，眼波闪动。
    岂止是契合？
    简直就是量身定做！
    【丛云】
    类別：装备
    品质：传说
    邪马台女王国国宝。传闻是由前任海妖魔王——利维坦的海王三叉戟锻打而来。刀身內蕴深海万象，每次挥斩皆如狂涛拍岸。
    特效：
    【如鱼得水】：“这下真的是老娘与海了！”赋予剑主水下自由行动的能力。若处於江海湖泊等环境，大幅度提升剑主各项身体机能。
    【撼海乾坤】：“剑起之时，浪卷三千。”赋予剑主於海域上翻江倒海、呼风唤雨的超凡力量。（该效果需要消耗大量魔力）
    【？？】：“鯨落之地，无鱼敢游。”（该特效未解锁）
    备註：漫游者小姐，这件装备中还隱藏著一个无尽海的巨大秘密。
    仅看手册给出数据信息，杨静就知道，这柄刀无论是品质、成长性还是dps，全都远远超出她之前那柄白玉摺扇。
    当然，最重要一点是，这把太刀挥出的每一道刀光，竟然都能成为开启【瑶塘】的媒介！
    自成为漫游者以来，她还从没遇到过哪件神器与自身的意能如此契合，而且看装备描述，似乎还绑定著一个奖励丰厚的隱藏任务！
    她的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万万没想到邪马台这种大地图边角的小地方，居然还藏著这样的宝贝。俗话说贼不走空，这趟可真是来对了！
    “谢谢您，父亲大人。”
    宗严家主一愣。
    星梅抵达邪马台已接近半月有余，和他这说的话却还没超过二十句。
    这更是她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父亲”。
    这年过半百的老男人只觉得鼻头一酸，猛地转过身，沙哑著声音答道：
    “不算什么，你喜欢就好……”
    没错，这就是杨老板。
    虽然不像某个姓齐的那般没脸没皮，但只要给的报酬足够多，她也不是不能稍微满足一下这些npc的情绪价值。
    要知道，奇兰的武技和魔法就算学会了也无法带走，但神兵利器是真的可以装进漫游手册陪著漫游者去征战其他血管的！
    虽然嘴上没说过，但杨静心里其实非常羡慕嫉妒齐格飞那满身的神装。
    原本她是打算等见完邪马台巫女就走人的，但现在嘛……
    她决定，乾脆多待几个月，好好研究一下【丛云】装备描述里提到的那个巨大秘密。
    顺带著，也看看这个便宜npc父亲还能不能再爆点金幣出来。
    杨静又低头仔细打量【丛云】一遍，在蓝金刀鍔上轻吻一口，然后熟练唤出漫游手册，美滋滋地將这件神器装了进去。
    “对了，星梅。”
    宗严家主此时也调整好了情绪，转过身来：
    “神社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覲见仪式定在后天。今明两天你需要重新复习一下礼仪……嗯？【丛云】呢？”
    杨静面无表情：“收好了。”
    宗严微怔：“面见巫女大人的时候，【丛云】是要……”
    “已经收好了。”她重复，语气坚定且坚决。
    漫游者信条：凡是进了漫游手册的东西，就没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宗严眨了眨眼睛，不禁失笑出声。
    这副倔强又俏皮的样子，还是跟儿时的小星梅一模一样。
    “没关係，本来就是属於你的，不过在面见巫女大人的时候记得要佩戴好哦。”
    杨静点点头，正准备收起手册，却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页面上，浮现出四个汉字——
    【速回王都。】
    与此同时，宗严家主挠著脸颊的鬍子，语调忽然有些扭捏：
    “吶，星梅，明天也没什么事，要不要和我这老头子一起去海边钓——”
    “父亲大人。”
    杨静收起手册，语气突转严肃：
    “劳烦您准备船只，我需要即刻返航。”
    …………
    …………
    “唉~这个月的预算又要超支了……”
    罗兰特市政厅內，一名顶著盘羊双角、皮肤棕粉的少女趴在办公桌上，眼看著財务报表满脸忧鬱。
    而在她身前，站著一名与她五官相似、肤色白净、没有角的人类少女，正拉著手风琴，语气亢奋：
    “开玩笑！海都现在最缺的就是地標性建筑！咱们现在就应该大兴土木，盖起自由莉莉丝像，再扩建码头，吸引更多商船来钱呀！还管什么预算超支？”
    羊角少女低下头，扶了抚裙角，声音微颤：
    “可，可是，我们的財政已经捉襟见肘，夜市的补贴都发不出去了，再乱钱，恐怕城市的基础服务也会受影响……”
    人类少女闻言立刻反驳：
    “什么叫乱钱？自由莉莉丝像是伟大的奇观级项目！是罗兰特的下一个五年计划！她会成为让摩恩再次伟大的第一步！你就知道紧巴巴地数钞票，要我说，经济就是要先放水，商人了钱才会带来收入嘛！你应该听我的，没有人比我更懂城市建设！”
    “可，可是……”
    “哎呀，別可是啦！”
    人类少女快步绕道羊角少女的身后，笑容俏皮地拨弄起后者髮丝儿：
    “你想像一下，等他回来看到那座气势恢宏的莉莉丝雕像，会露出多激动的表情？到时候，他一高兴，会怎么说？”
    她清了清嗓子，下一刻，身形竟变成了一名白髮红眼的青年：
    “莉莉丝，果然你才是我的真命天女，克琳希德、星梅统统打入冷宫，以后我身边只需要你——对吧？！”
    羊角少女听得嘴角抽搐心道：
    “我觉得他会先打断你的腿……”
    是的，这两位性格迥异、画风截然不同的少女，正是分裂后的莉莉丝。
    为了方便，暂且称呼她们为：梦魔莉莉丝和变形怪莉莉丝。
    熔炉崩毁至今，已近两周，两个莉莉丝也差不多习惯了眼下这种奇怪的生活。
    变形怪莉莉丝负责对外活动，出席会议、演讲等公共场合；而梦魔莉莉丝则负责日常的文书事务、行政管理。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效率甚至比过去还高出不少。
    但也许是因为分裂的缘故，两个莉莉丝分別承载了原本的两极性格，一个外向跳脱，一个內敛敏感。
    甚至智力似乎也被切成了两半，所有她们一有空就会腻在一起，互相交换意见。
    但情况你也看见了，话语权基本掌握在变形怪莉莉丝手里，因此，她也自称姐姐。
    “那个……”
    梦魔莉莉丝神情怯怯地低声试探：
    “我们还是合回去吧……否则齐格飞回来会嚇坏的。”
    “胡说八道！”变形怪莉莉丝抱臂冷哼：“他要是嚇到，也只会被你嚇到。我这么漂亮，他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梦魔莉莉丝闻言顿时娇躯一颤，抿著唇低下头，整个人仿佛都缩小了一圈。
    可变形怪莉莉丝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伤害到了另一个自己，兴高采烈地拿起史页，打算將她伟大的“自由莉莉丝像建设计划”分享给齐格飞。
    忽地，她目光一凝。
    “小妹，你来看！”
    梦魔莉莉丝回过神，抬眼望去。
    就见史页上浮现出一行简单的讯息：
    【速来王都。】

 第670章 群龙进京（下）

    南境边陲，风桃村。
    法芙娜趴在凉蓆上，大眼睛盯著笔记本屏幕，一手握著滑鼠，一手敲著键盘，小脸写满认真地操控李三光在村庄里烧杀抢掠。
    这段时间，小龙女的日常生活概括起来就是六个字：吃了玩，玩了睡。睡饱了起床继续玩，周而復始、其乐无穷。
    以前法芙娜还会装模作样地去蕾娜的课堂上睡觉，自从带著这台笔记本从地球穿越过来后，她连课都翘了。每天就窝在房间里，吃饭等驻扎在附近的军队每天定时来投喂，小日子过得好不愜意。
    忽然，法芙娜脑袋上的呆毛如天线般竖起。
    她小脸一抬，耳朵动了动：
    “姆？爸爸在喊娜娜？”
    她看了看屏幕上还没搜刮完的村庄，恋恋不捨地退出游戏，熟稔地关闭电脑，確定电源彻底断开后，这才將供电的大尾巴从电源口拔出，小心將笔电收纳进包包里，转过身——
    一颗白色的召唤虫洞凭空撑开。
    法芙娜展开翅膀，竖起小拳头，精神抖擞：
    “娜娜来咯！”
    与此同时，结晶魔法塔。
    蕾娜目光凝重地盯著史页上浮现的讯息，唇角紧抿。
    【蕾娜，我需要你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请到昂德索雷斯一敘。】
    这段讯息来自齐格飞，一个小时前刚发来的。
    但引起结晶小姐关注的却並非这条信息，而是上一条，来自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信息。
    【齐格突然回来了，状態很不对劲，比蒙使者被他杀了。他肯定会喊你去王都，立刻按我之前说的做！】
    两条信息的间隔，甚至都不到五分钟。
    而这之后，弗雷德里克就杳无音讯了。
    很明显，他已经被齐格飞控制住了。
    更明显的是，齐格飞一定看到了弗雷德里克发出的讯息……可即便如此，他仍向自己发出了邀请。
    “要去吗？”
    蕾娜垂下眼帘，眸光深沉。
    脑海中不禁回忆半年前那场可怕的预知梦……
    魔杖轻轻一挑，霎时间，整座魔法塔內外所有“蕾娜”分身化作水流，譁然泼洒而散。
    整顿完一切，她侧身骑上魔法扫帚，面容凝重，目光直指王都方向。
    风起，扫帚破空而去。
    …………
    …………
    “白堊旧都”伏尔泰格勒。
    某大型风俗店。
    豪华包间內，酒气四溢、歌声震天。
    “we——rise~together！as——our！！destiny—↑—↑unfolds↓”
    波波脸红脖子粗，站在茶几上忘情高歌著当下最知名的歌曲——《命运黎明》。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自从在奥菲斯做完手术修好了嗓子，他就重燃了当年吟游诗人的梦想。
    虽然高音破音，低音走调，唱的像屎，但没关係——波波一点也不在意！
    因为他的偶像，正是紫罗兰勇者小队的那位传奇吟游诗人——薇薇安娜小姐！！！
    传说薇薇安娜小姐的歌喉原本也是一坨答辩，甚至在钱特大剧院一开嗓就唱吐了全场听眾。
    但最终，薇薇安娜小姐还是凭藉自身的努力与汗水，在神降大战中唱出了逆天改命的天籟之音，助力老大和冒险者们击溃亡灵大军！
    所以波波坚信，自己努力努力一定也能做到！
    “好~好~唱的好！”
    沙发上，一名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醉眼迷离，连连鼓掌叫好。
    正是大舔龙乔治。
    他一边搂著两个肤白貌美的少女，一边吐著红信子，舔舐著她们脖颈。
    “嘶~快让哥哥香一口你的大nai~嘶~”
    “討厌啦~”
    少女们口嫌体正直，虽然嘴上拒绝，身子却贴得更紧了。
    毕竟长得如此帅气，且有钱有势的客人可不是常有的。
    自从学会了化形术，乔治就发现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大傻龙。
    整天跑去人类村庄掳掠女人，不仅又累又麻烦，抓来的女人还惊恐万分，一点都不配合。
    现在什么都不用干，往那一站就有美女自动送上门，可比抢来的香多了。
    而自打龙王走后，乔治更是放飞了自我。
    一个礼拜有三天都泡在风俗店里。
    什么？你说还好？
    那我告诉你，他剩下四天都在城中那些寂寞少妇家里偷人！
    啊~糜烂。
    真是太糜烂了，糜烂到乔治甚至偶尔会希望龙王大人乾脆就不要回来了的地步。
    酒过三巡，精虫上脑。
    乔治让两个女人趴下，宽衣解带打算办起正事来。
    忽地，许久不用的史页从口袋滑落。
    他隨手捡起，正要扔掉，瞥了一眼。
    那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乔治龙瞳收缩，额头瞬间冷汗淋漓，鳞片像是鸡皮疙瘩一般迅速起了一身。
    “波波！波波！”
    乔治脸上醉意全无，失声大喊：
    “草！別他妈唱了！出事了！！”
    …………
    市政厅三楼，城市卫生环境统筹与绿植修剪协调办公室。
    阿道勒·特劳恩面色阴沉地盯著桌上一摞堆积如山的《城市犬类排泄物追踪回收月度统计报表》。
    这玩意儿有一百多页，全是数字加臭气，丟焚烧炉都嫌弃。
    这是他被调来这个鬼地方的第五个月。
    是他已经被调到这个没有一点用处的部门，在这间独立办公室，盯著这些鸟用没有的垃圾报表看了整整五个月了！
    事情还得从五个月前说起。
    旧都事变后，阿道勒始终忠实执行宰相阁下的指令，牢牢把控著【浪潮】组织的脉络，將其势力局限在旧都之內，从未越界扩张。
    每天定时匯报工作，宰相虽不常回，但偶尔几句简短的肯定，也让他很是满足。
    日子平淡，却也充实。
    直到有一天——
    阁下忽然派了一个女人接替了他的职责，將组织的控制权全权交给她，而自己，则被调到了这个名为城市卫生环境统筹与乱七八糟的鬼部门。
    起初，阿道勒並没多想，只当是正常的人员调动，毕竟他依旧是【浪潮】的话事人，宰相之喉。
    可很快他就发现，宰相阁下开始不回他的信息了。
    更要命的是，隨著时间的推移，阿道勒身边认识的浪潮卫士渐渐换成了生面孔，城市里身著白色衬衣的人则变得越来越少，大街小巷的墙面上，象徵浪潮的標誌也在被人逐个清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阿道勒这才惊觉不对劲，多次写信询问宰相缘由，可阁下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再无回音。
    他只能看著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浪潮】，被那个女人慢慢地肢解、分化，直到彻底消失。
    阿道勒也想过反击。
    振臂一呼，再发动一次旧都事变率领组织反抗。
    可阿道勒清楚，自己终究不是黑袍宰相，只是他在民间的传声筒。
    最重要的是——
    他知道，那女人做的事，是宰相默许的。
    是阁下，想要【浪潮】消失！
    “宰相阁下，难道您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吗？”
    阿道勒痛苦地低下头。
    【浪潮】是他的心血，是他这个凡人不同於其他凡人的象徵，若是没了【浪潮】，那他阿道勒·特劳恩，岂不是又要变成以前那个落魄的街溜子了？
    他如此想著，又一次翻开阁下当初给他的那张皮纸。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反反覆覆打开无数遍，只为看看它上面是否会出现新的文字。
    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嗯！？
    不知何时，空白的纸面上浮现出一段崭新的墨跡。
    “阁下，是阁下！阁下终於给我来信了！！”
    阿道勒眼圈泛红，几乎没看清內容就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激动哆嗦起来。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一怔，喃喃念道：
    “快逃去龙骑军驻地……这是什么——”
    噗嗤！
    后腰忽地一凉，一股剧烈的灼痛从脊柱直衝脑门！
    “哎~你怎么突然站起来了？这不是难为人家吗？”
    一道娇俏轻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阿道勒僵硬的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两根见鬼的马尾辫。
    “梅莉……拜兰！”
    正是大王子弗雷德里克的未婚妻，前拜兰大公之女——梅莉·拜兰。
    “可別怪我哦，话事人先生，万一你振臂一呼，再搞一出旧都事变那谁受得了呀。你和你的组织，太危险了~”
    莉掩嘴轻笑，手中的匕首滴著血，娇態百出：
    “人家本来是打算彻底瓦解【浪潮】组织后，在让人处理掉你的。可谁让事出突然呢，殿下要我立刻干掉你，我只能亲自过来咯~”
    阿道勒咬牙，强忍背后剧痛。
    这一刻，他终於明白宰相阁下传信的意思。
    虽然没来得及逃，但若不是刚才自己站起身，那这一刀，將直接捅穿自己的心臟！
    宰相阁下，又救了自己一命！
    但再这么下去，自己依旧会死。
    阿道勒脸色惨白，余光扫过前方的窗户，决绝一咬牙。
    赌了！
    他猛地回身，一肘砸向梅莉！
    剧痛几乎让他的动作变形，但依旧逼退了梅莉。
    少女裙摆飘飘，轻巧地转了个身，晃了晃手中沾血的匕首：
    “建议你还是別挣扎了，上面有毒哦~”
    阿道勒置若罔闻，一瘸一拐地冲向三楼窗边，纵身一跃！
    砰！
    窗户炸裂，阿道勒耳边风声呼啸，地面飞速迫近，眼看就要粉身碎骨——
    忽然，四周一暗，一根细长的蛇尾从上空探下，捲住他的腰身，猛地向上一甩！
    “接住！！”
    波波腾空跃起，在空中接住阿道勒的身躯，稳稳落在乔治的脊背上！
    “他怎么样！？”乔治回头急吼。
    “还活著，没有伤到要害。”
    可隨即，圃人斥候的脸色猛地一变：
    “不对！伤口有毒！！”
    …………
    …………
    光辉纪527年，九月上旬。
    一封封密令发往摩恩全境。
    七天时间，漫天的飞龙遮蔽了昂德索雷斯的郊野，分散在摩恩各地的宰相心腹纷纷赶赴黄金王都。
    后人將此次摩恩中央的大规模人员调动事件，视为后来那场席捲整个奇兰大陆的大战的开端。
    史称——
    群龙进京。
    （万里赤土篇，开幕）

 第671章 过於顺利的收权

    王都，宰相府。
    宽敞的议厅里人满为患，空气中透著一股沉闷的压抑。
    书案之后，宰相一身黑袍，双手插袖端坐。兜帽遮著大半张脸，身影稳如山峦。
    他身后，莉莉丝静静站立，表情冷淡。
    书案前，一排来自南境各地的十余名核心官员单膝跪地，齐声高喊：
    “愿为殿下效力！”
    莉莉丝语气平静，眼神却锋利如刀：
    “还有呢？”
    下一刻，屋內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声：
    “愿为阁下效死！！！”
    莉莉丝微微点头，转头望向宰相。
    黑袍下，一双竖瞳沉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终吐出两个字：
    “滚吧。”
    闻言，一眾官员纷纷行礼退下。
    莉莉丝感受到男人低沉的情绪，轻声问道：“这批人里，有问题吗？”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靠向椅背：
    “没有。”
    莉莉丝一愣：“那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
    齐格飞目光微沉：“因为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自抵达王都以来这几日，他陆续召见了各路官员。
    上至摩恩公行行长苏珊这类元老核心，下至各城镇政务要员，只要有点实权的，他都亲自一一接见，用【欺人之谈】逐个排查。
    他原以为自己的班底早就被弗雷德里克架空或更替，结果却出乎意料——原班人马几乎未动，甚至都没有一个被策反、另立门户的。
    齐格飞甚至还查看一遍这段时间宰相府的政务文件，除了几百个以前得罪了弗老大被满门抄斩的贵族，和大量去向不明的资金，其余就没什么异常了。
    这让齐格飞感到非常困惑，难不成弗雷德里克这半年就顾著寻仇和贪污了？？？
    “吧唧吧唧吧唧~”
    弗老大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自己离开摩恩將近半年，以对方的手腕，想彻底洗掉自己的人马易如反掌。
    按理说，就算自己重新掌权，应该也是寸步难行才对。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可现在看来，除了那批新训练出来的內卫，基本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或者说，就连那批內卫也是忠於“黑袍宰相”，而非“弗雷德里克”。
    “怎么会这样呢？”
    “吧唧吧唧，咕嚕，嗝——”
    齐格飞额角青筋微跳，终於忍不住道：“娜娜……”
    法芙娜窝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两只小手不停往嘴里塞著点心，吃得专注无比。
    听到爸爸喊自己，娜娜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沾满奶油的小脸：
    “姆？”
    齐格飞语重心长：“吃东西的时候，不要吧唧嘴。”
    “姆！”
    法芙娜认真地点了点头，隨即——
    “吧唧吧唧吧唧~”
    齐格飞：“………”
    “噗——”
    莉莉丝没忍住，笑声从鼻子里溢出。
    等注意到齐格飞目光扫来，她赶紧收敛神情，正色道：
    “还需要审问谁？”
    “你。”
    齐格飞目光直视著她。
    “好，那我去——”
    莉莉丝下意识就要转身，话说到一半却忽然顿住，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吗？”
    “你很不对劲。”齐格飞语气平静却压迫十足：“是不是有什么事瞒著我？”
    变形怪莉莉丝慌忙摇头：“没有啊！我怎么会有问题？海都也好好的，財政有序，秩序稳定，大家都……很健康！”
    齐格飞微微眯眼。
    莉莉丝是昨天抵达王都的，这半年没见，他一直觉得对方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该怎么说呢，感觉性格变得特別跳脱，而且脑子也莫名有点不太灵光。
    如果不是漫游手册上显示她身份无误，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弗雷德里克掉包了。
    莫非是罗兰特那地方太养人，把她也养傻了？
    嗯？你问为什么是“也”？
    齐格飞的目光缓缓落在墙角，那两个面壁的白痴身上。
    “你们俩，解释一下吧。”
    波波和乔治二人闻声浑身一震，互相推搡了半天，最终一齐老实地转过身，跪坐到宰相面前。
    也不等齐格飞开口，圃人斥候就很识趣地坦言：
    “老大，阿道勒那小子还在昏迷中，本身伤势並无大碍，就是中的毒有点麻烦……”
    见齐格飞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旁边的舔龙连忙补充：
    “但问题不大！逆臣第一时间就给他处理了，中和了大部分毒素，好好休养一阵应该能挺过来……大概……”
    声音越说越小。
    齐格飞脸色难看至极，沉声喝问：
    “我他妈不是让你们去保护他了吗？”
    “是，是波波硬要我听他唱歌，才耽搁了时间。”
    乔治嚇得浑身一哆嗦，额头贴地，大声喊冤，转头就把好兄弟给卖了。
    圃人一听就急眼了：“明明是你嫖娼嫖傻了，连老大发来信息都没看到！！”
    “放屁！最后收到消息做出行动的还不是我！你才离谱，自己都被架空了还不知道！”
    “你说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掐了起来。
    齐格飞看著这俩活宝互喷，脸上表情一阵恍惚。
    一个內卫统领，整天琢磨出道当歌手。
    一个龙骑统领，主业嫖娼、副业偷人。
    这要是不被架空那可太没道理了。
    估计是旧都的日子太滋润了，这俩货都快胖的出油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他们。
    毕竟这俩货的左右脑加起来怕是都打不过弗雷德里克的小脑。
    波波悄悄抬眼，瞄著书案后的齐格飞，嘴唇抿了抿。
    有句话，他没敢说。
    你做老大的自己撒手不管事了，那我一个小卡拉米吃饱撑地去跟弗雷德里克这种神经病斗？
    是的，其实大王子接手相权期间的种种过线行为，波波是有匯报给齐格飞的，而且不止一次。
    但后者从来就没回復过！
    转眼一查，哟，原来老大是在奥菲斯忙拯救世界呀~
    行，那您都不急，我波波本来就財富自由了，还急个屁啊？
    另一头，齐格飞神情微沉。
    阿道勒在摩恩民间影响力可不小，话事人只能是他。换別人，短时间內根本起不到效果。
    偏偏现在，齐格飞最缺的，就是一个能在民间挑起战爭情绪的点火人。
    他拳头悄然攥紧，片刻后，才缓缓鬆开。
    “罢了，死了就死了吧，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角色。”
    他看向莉莉丝，有了决断。
    “你去弄一撮那小鬍子的头髮，如果人真没了，以后你就变成他。”
    莉莉丝点点头，正要转身隨波波他们去病房。
    齐格飞又补了一句：
    “顺便，把罗兰叫来。”

 第672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眾所周知，黑袍宰相手中握有一支王者之师，復现了摩恩鼎盛时期龙骑军之荣光的——黑铁十字军。
    这支仅万余人的部队自组建以来未尝败绩，先后横扫南境拜兰公爵、东境迦罗威公爵，凭藉雷霆般的推进速度和诡秘无踪的补给线，威震奇兰大陆。
    黑袍宰相作为这支部队的缔造者，自然名声大噪。
    世人皆言，这些龙骑兵都是宰相的私兵，不受摩恩王室节制。
    但其实，这话並不尽然。
    准確来说，齐格飞是“龙”的最高领袖，但“兵”这一块，就未必完全是他的了。
    因为在这万余龙骑军中，真正由齐格飞亲手一手打造、培养的嫡系，不超过一半。
    剩下那五千人，底色则属於南境的裴迪南伯爵——也就是罗兰·裴迪南的老丈人家的冬樱军。
    “罗兰，坐吧。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正好有不少事要和你聊聊。”
    议厅內，齐格飞一反此前面见其他人时的盛气凌人，热情地招呼罗兰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落座，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络腮鬍子骑士有点紧张，一米九的大块头绷得笔直，显老的脸庞很是严肃。
    他在摩恩的“四傻骑士”里算是最聪明的那一档，这会儿显然是已经猜到宰相特地找他，是要聊什么了。
    “阁下，我……”
    他刚要开口，齐格飞就抬手截断，语气轻描淡写地道：
    “卡塔丽娜拜入女武神门下了，你知道吗？”
    “什么？！”罗兰瞬间瞪大眼珠，差点把茶杯掰断：“那丫头改换门庭了！？”
    齐格飞点头，语气轻快地嘮著家常：
    “是啊，人走的时候可决绝了。连句话都没有，只给我留了张字条。”
    络腮鬍子骑士整个呆愣在原地。
    他知道殿下派卡塔丽娜到齐格飞身边当护卫的事，却没想到那傻妞竟然能有这样奇遇。
    等一下——
    雷光老师师承女武神大人，现在卡塔丽娜也拜入了英灵殿……
    嗯？
    罗兰直来直去的大脑瓜终於意识到了问题，脸色瞬间红温，怒火冲顶，忍不住破口大骂：
    “倒反天罡！简直是倒反天罡！！这个逆徒，真是可恶！！”
    他卡在【黄金骑士】的职阶已有数年，眼睁睁看著徒弟卡塔丽娜追上自己，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
    现在倒好——这丫头不仅追上了，还攀上了高枝，一朝拜入英灵门下，要做起自己的师伯了！
    己身的失败固然令人难受，但徒弟的成功才更让他揪心！
    茶几对面，齐格飞靠著沙发，手中把玩著【傲慢权杖】，兜帽下目光如刀，静静打量著眼前脸色铁青的罗兰。
    罗兰，毕竟是克琳希德的嫡系。
    如果他铁了心和王女一道，是真有可能带著十字军的半数离开的。
    谈不拢，就只能让他步他师父的后尘，一起在【色慾之手】中作伴了。
    见情绪发酵得差不多，齐格飞终於缓缓开口：
    “看得出来，你很著急。但其实没必要。”
    【欺人之谈】，火力全开。
    “罗兰你早就达到了【黄金骑士】的顶峰，公会a级榜常年稳居第一，离【神圣骑士】只差一个合適的【赐福】。”
    【黄金骑士】的晋升说来很简单，找一尊信仰的神祇，从祂那里获得赐福。
    但代价是，余生都得为这尊神祇效命，一旦信仰之心减弱，神明的伟力就会反噬你。
    除非能谱写史诗，成就超凡，否则一生都无法挣脱这根枷锁。
    【神圣骑士】之所以叫神圣骑士，就是这个道理。
    而眾所周知，摩恩的国教只有太阳神这一个。
    对於自小追隨蔷薇王后长大的罗兰而言，太阳神那就是狗杂种，蛀虫中的蛀虫，恨都来不及就別说信仰了。
    至於像伏尔泰那样成为丰收女神的骑士，並不適合罗兰这样进攻型骑士。
    因此，没有其他渠道的罗兰只能一拖再拖。
    罗兰眉头紧锁，很是焦躁。
    四傻骑士一个样，性子都写脸上，很容易看透。
    齐格飞语调缓和，带著几分蛊惑的魔性：
    “別担心，【赐福】並非只有宗教才能赐予，少部分超凡者也有同样的权能。你师父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的赐福，来自雷之精灵王——崔斯坦。而我……”
    他话锋一转，慢慢靠上沙发背：
    “恰好在这趟旅途中，和几位精灵王打下了不错的交情。”
    “阁下……”
    罗兰欲言又止，但齐格飞却没有停下：
    “你不用急著拒绝，洛斯林德那里我还是有点话语权的。风、冰、炎、暗，这四类赐福我都有门路。我看你这脾气，或许炎之精灵王更对口味。如果你愿意，我隨时可以……”
    “阁下！”
    罗兰再次出声打断。
    齐格飞这才顿住，指尖在【傲慢权杖】上的杖头上缓缓轻点了起来：“嗯？”
    “阁下，我是想说——”
    罗兰深吸了一口气，面色严肃得仿佛置身战场：
    “即使没有这些，罗兰·裴迪南也会全力协助您。”
    “好吧，既然你不——”
    齐格飞猛地一顿。
    “……你说什么？”
    络腮鬍子骑士语气坚定：
    “我能理解几位殿下为了大局，不愿意轻启战端的想法。但我並没有那么多的大局观，在我看来，兽人杀了团长，荼毒西蒙领，那就应该血债血偿！”
    他攥著双拳，眼眶发红：
    “如果王后殿下还在，她一定会带领我们全力反击，而不是看著这群畜牲来和我们谈什么和平！”
    “靠嘴，是谈不来和平的！”
    “我知道，团长把盾牌和王后的遗物都交到了您手上。从那一刻起，您就是他们意志的继承者。”
    “所以，我听您的。”
    齐格飞静静看著眼前这个大块头骑士，那双泛红的眼睛写满了由衷的愤怒。
    他敲击杖头的手指不自觉停了下来。
    这是……
    自傻大个死后，至今为止，齐格飞听到的，第一个除了自己之外，扬言要给他报仇的人。
    第一个。
    不是弗雷德里克，不是罗德里克，也不是克琳希德。不是这些从小被傻大个护在身后的晚辈。
    而是这个平时存在感稀薄，偶尔甚至会被齐格飞忘掉的，耿直、没心眼却血性十足的骑士。
    “雷光老师也是同样的意思，她说让您不要用那个手套，仅在这件事上，她也会支持您！”罗兰又补充道。
    齐格飞抿紧了嘴唇，左手微颤地拉低兜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好……”
    他站起身，重重拍了拍骑士的肩膀。
    “好！”

 第673章 我想救你

    送走络腮鬍子骑士后，齐格飞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皮纸。
    页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被划去的名字，齐格飞找到“罗兰”，提笔將其划掉。
    这是弗雷德里克的那张史页。
    在收回所有权之后，齐格飞检索了对方这半年来的全部信息记录，把他接触过的人挨个叫来谈了一遍。
    简而言之，齐格飞认为这些人里有可能存在弗雷德里克埋下的诡雷。
    可现在，一个个过了一遍，却毫无发现。
    弗雷德里克甚至连自己的心腹都没培养。
    弗老大在掌权期间，並没有对齐格飞留下的班底开刀，唯一真正动手清洗的，只有【浪潮】。
    而且是往死里整。
    如果自己再晚回来几个月，阿道勒的坟头草怕是都该有一人多高了。
    这让齐格飞百思不得其解。
    【浪潮】代表著黑袍宰相在民间的声望与影响力。
    按理说，如果弗雷德里克想牢牢掌握权力，不仅不该剷除【浪潮】，反而应该加紧渗透、扶持才对。
    “难道我想错了……”齐格飞眉头紧皱。
    將皮纸翻面，掌心一拂，浮现出最新的两条记录：
    第一条，正是发给旧都的梅莉，內容正是立刻处理掉【浪潮】话事人阿道勒·特劳恩。
    第二条，则是送给蕾娜的信息——
    “……他肯定会喊你去王都，立刻按我之前说的做。之前说的做……”
    齐格飞轻声念叨著，心绪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弗雷德里克到底跟蕾娜说了什么。
    但从自己发出召集令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
    除了远在无尽海的杨静，所有人都已经赶到王都。
    只有蕾娜，还没出现。
    不仅没来，连回信都没有。
    这不会是个好兆头……
    “蕾娜是【常春藤行动】的魔法顾问，万里赤土的解析进度和法芙娜的龙皮都在她手里，如果她出了问题……”
    齐格飞揉著额角，头疼的厉害。
    那两条指令，都是在比蒙使者覲见时发出的，前后不过五分钟。
    也就是说，几乎是齐格飞现身的同时，弗雷德里克就反应过来並做好了后续部署。
    【浪潮】、【常春藤行动】。
    五分钟，他把自己最重要的两张牌近乎锁死。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
    就在齐格飞心中杀意涌动时，门口传来一道笑呵呵的声音。
    “怎么了，在骂谁呢？”
    罗德里克一身王袍，推门而入。
    齐格飞揉著眉心，靠向椅背：“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
    罗老二浑不在意，大咧咧地扫视了一圈房间，不住地摇头：
    “嘖嘖，你这地方太小了，寒酸，不像话。我准备在金狮堡专门给你建一间宰辅厅，位置在王座之侧，等完工后你就搬过去吧，给朕做个左右手。”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笑道：“不必破费了，你有这份孝心爸爸就满足了。”
    “去你妈的吧！你这狗……算了，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被占了便宜的罗德里克立刻红了脸，本想破口大骂，可隨即又无趣地摆摆手，拉了张椅子在书案前坐下，直接开口：
    “结晶长者有消息了吗？”
    “没有。”宰相干脆摇头。
    二王子眉毛蹙起：
    “宰相阁下啊，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没有【万里赤土】，这场仗，摩恩不可能贏。”
    齐格飞沉默不语。
    灯塔和会上，奥菲斯帝国主导的不列顛军事联盟议案最终通过。
    联盟条约：一旦成员国遭受魔族或非成员国攻击，所有成员国將自动进入战爭状態。
    而摩恩，不巧被排除在这个军事联盟外。
    “一旦开战，摩恩的对手可不只有比蒙。奥菲斯、洛斯林德、甚至还有奇兰南部的一眾豺狼小国都会趁机来分一杯羹。”
    罗德里克顿了顿，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你我要面对的，是整个奇兰大陆！”
    齐格飞斜眼睨著他，冷笑一声：
    “怎么，你怂了？”
    “这不是怂不怂的事。”二王子看著宰相的眼睛：“明知必败还要去打，是鲁莽且愚蠢的行径。”
    齐格飞眉头一抖：“你有话直说。”
    “你现在不是齐格鲁德了，这话是你自己说的！现在，你我的身后是一整个摩恩！我可以帮你，可你也得帮帮我！”
    罗德里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压得屋內的气氛都一滯：
    “像『钢铁公爵號』，还有格林伍德，那种一个人不管不顾去玩命的事，你以后不能做了，也不可以再做了！明白吗？”
    宰相眼神闪烁，沉默良久。
    “总之，没有【万里赤土】，我不会让摩恩打这仗。”
    齐格飞眯起眼，看著罗德里克，语气冰冷：
    “如果，我非要打呢？”
    罗德里克沉默了，和他对视了几秒，低沉开口：
    “悍匪袭杀，使者暴毙。北摩恩一概不知情。”
    “……”
    “………”
    两人互相对视著，长久无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最终，齐格飞的脸上露出一抹淡然的微笑，指尖轻点著【傲慢权杖】的杖头，缓缓頷首：
    “行，那再等三天，三天后如果蕾娜依旧没有回音，就按你的想法。”
    罗德里克闻声鬆了口气：
    “嗯，等一切准备充足，再动手也不迟。”
    说著，他提起水壶，自顾自倒了杯茶。
    忽然，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那丫头你打算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宰相揣著明白装糊涂。
    “就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和我妹妹关係。”
    罗德里克抿著茶，笑意吟吟。
    齐格飞斜了他一眼：
    “还能怎么处理？和你以前做的一样，碾回康斯顿城去，自生自灭。”
    “不不不。”
    罗德里克连忙摆手，指了指桌案：
    “我觉得，她应该和弗雷德里克一样，留在这里，留在你我的眼皮底下。”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这是什么话？长兄如父。马上就要打仗了，南境未必安全，她离我近点，我才好保护她。”
    齐格飞懒得和他扯皮，坚决道：
    “她回康斯顿，没的商量。”
    罗德里克眯了眯眼睛：“那你呢？”
    “又管我什么事？”
    二王子伸手在桌下抹了把，指尖沾了一层灰，露出嫌恶的表情，衝著宰相摇头：
    “你这府邸太老旧，离金狮堡也太远，应该搬过来，我那儿还是蛮大的。”
    齐格飞闻言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操，你他妈好寄吧噁心啊！这么饥渴自己去娶个王妃啊！”
    “哎！说到娶妻生子！”
    二王子竖起一根手指，兴致勃勃道：
    “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趁此机会你把我妹妹娶了吧！”
    齐格飞：“？？？”
    “那丫头的心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身为王族能遇到一个自己心仪还门当户对的，多不容易？你娶了希德，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打个比蒙什么的，我还得不死心塌地地挺你啊？等以后我当了国王，就让你做……”
    罗德里克说的眉飞色舞、口若悬河，但齐格飞已经懒得再听了。
    这王八蛋还没登基呢，就开始琢磨怎么往自己身上套狗链子了。
    “摄政王。”
    齐格飞猛地一愣。
    “什么？”
    罗德里克碧绿的瞳孔满是冷静，再次郑重开口：
    “我让你做摩恩的摄政王。”
    摄政王。
    不同於宰相，这个身份通常只有在主少国疑、帝弱臣强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比如大明万历朝那位张首辅。
    其权力之大，有时甚至可以直接废立君主。
    而罗德里克，显然不是那种需要摄政辅佐的主。
    他说出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他愿意把他最在乎的王权，硬生生劈一半，分给齐格飞。
    “齐格飞，你说要送我一顶王冠，那我就给你我最大的诚意。你我精诚合作一起重振这个国家。”
    齐格飞凝视著罗德里克的神色，確信了一件事。
    这傢伙不是在画饼，他是认真的！
    显然，罗老二是害怕自己打完仗就翻脸不认人，想在此刻就討要一个明確的答覆。
    说起来，最初自己为了安克琳希德的心，还跟她说，要当南境大公来著……
    ……可我他妈的，根本不稀罕这种东西。
    內心冷笑著，齐格飞淡淡点头：
    “行，让所有人都过来吧，我当著你们的面和她谈。”
    …………
    …………
    大概一个小时后，屋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雷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对不起，殿下。齐格飞那个贱逼给我下了咒，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嘿嘿~”
    嘭！
    门被大喇喇地推开，麦克维斯扛著克琳希德满面春光地走了进来。
    可一进门，她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议厅內，此刻已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除了莉莉丝、乔治、波波、法芙娜这样宰相心腹，还有摩恩公行的苏珊，十字军的几位將领，甚至连罗兰和他的妻子、老丈人也已到场。
    可以说，王女阵营的核心人员，此刻几乎全员到齐。
    黑袍宰相与二王子，一左一右坐在书案后。
    一个兜帽遮面，手插袖中，气息阴冷；一个撑著脸颊，目光冷峻。光是坐在那里，就像两座大山，沉沉压迫著空气。
    眾人目光齐齐落在了进门的两人身上。
    麦克维斯神情变幻了片刻，最终轻轻將克琳希德放下，柔声道：
    “小公主，对不住了，这也是为了你好。”
    说完，她默默退到罗兰身旁站好。
    克琳希德环顾满场，身体轻轻颤抖，最终目光停留在书案后的两人身上。
    她已经明白將要发生什么了。
    咬了咬嘴唇，她鼓起勇气开口：
    “哥哥，齐格飞先生——”
    “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回康斯顿城。”
    齐格飞直接打断。
    “雷光，你负责护送。”
    克琳希德一怔，脸色顿时发白。
    她下意识看向麦克维斯，然而，一直以来有求必应的女骑士，此刻在迎上她目光的一瞬，也是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王女瞬间就明白了。
    如果连雷光也站在了对面，那就意味著，她阵营中的所有人，已经全部倒向了宰相，支持开战的决定。
    克琳希德攥紧粉拳，抬头，声音清晰：
    “齐格飞先生，如果开战——你一定会后悔的。”
    齐格飞微微一愣。
    他本以为她会全力反对战爭，却没想到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种无稽之谈。
    宰相只是摇了摇头，连反驳都懒得：
    “我会不会后悔，还轮不到你来替我决定。如果没有別的事，就去收拾行李吧。”
    克琳希德又看向罗德里克：
    “哥哥，您和齐格飞先生在旅途中同行过，您心里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不觉得，他现在的状態很不对劲吗？”
    二王子闻声眉头一皱，却没有回答。
    “我知道，您不会明说的。”
    王女冷笑：“您巴不得齐格飞先生一直是这种状態才好！”
    齐格飞目光一沉，语气微凉：“什么叫『这种状態』？”
    “就是拒绝沟通，一意孤行，什么都想自己扛的状態！”
    克琳希德的声音陡然拔高：
    “齐格飞先生，你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做不出理智的判断！这场战爭毫无意义，等你回过神，看到自己亲手造成的牺牲时，到那时候，你才会后悔！”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有些可笑。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成菩萨了。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有空担忧那群兽人，不如想想怎么救自家的穷苦百姓吧。”
    “我想救的是你！！”
    克琳希德忽然扯开嗓子吼了起来。
    全场一怔。
    齐格飞抬起视线，就见女孩泪流满面，身体颤抖，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哽咽：
    “那种魔法一旦投放，这个世界会怎么看您……您是勇者啊……您的伙伴会怎么看您……您救了那么多人……可谁能来救你……谁来救你……谁来……”
    克琳希德又扭头看向莉莉丝：
    “莉莉丝小姐……你就打算这么看著吗？”
    变形怪莉莉丝闻言面色一怔，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王女又急切地扫视全场，目光一个个掠过波波、乔治、罗兰……
    “你们呢？！就要眼睁睁看著他一条道黑到底吗？！”
    “说够了没有？”
    齐格飞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雷光，带你家公主走。”
    “齐格飞先生——！”
    “这是在吵什么呢？”
    忽然，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插入议厅。
    哗啦！
    窗户被风推开。
    凉意夹著风声捲入闷热的室內，一名戴著硕大巫师帽的灰发少女，骑著扫把轻盈停在窗边，两只苍蓝的眼眸里满是灵动。
    “本小姐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

 第674章 蕾娜到来

    金狮堡。
    王子寢宫外矗立著十几名宫廷近卫，守备异常森严。
    房间內，弗雷德里克百无聊赖地盯著天板出神。
    梅莉端著一盘切好的水果在他身边坐下：
    “殿下，在想什么呢？”
    这几天，他们二人一直被软禁在这里，吃喝拉撒睡都在严密监控之下。
    梅莉倒並不在意，甚至隱隱有些高兴——
    毕竟，已经好久没有机会这样和殿下腻在一起了。
    她用牙籤插起一块削了皮的苹果，递到男人嘴边。
    “罗迪刚才调走了不少宫里的人，不出意外的话，要开始了。”
    大王子咬著新鲜脆甜的果肉，却是心不在焉，形同嚼蜡。
    梅莉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古怪：
    “黑袍宰相想打仗，就让他去打唄。您干嘛非要和他对著干？”
    “你也觉得，我只是为了和他对著干才做这些的吗？”
    弗雷德里克轻声反问，梅莉一愣。
    大王子摇了摇头，却没再多解释，引得梅莉小声抱怨：
    “说话只说一半，什么意思嘛？”
    她努了努嘴，又嘀咕道：
    “我估计今天所有官员就该查完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了。殿下，您还是配合点吧，否则他真有可能处死我们的……”
    “处死？”
    弗雷德里克失笑出声，没有反驳，只是道：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我们的下一站多半会是——哦，来了。”
    话音未落，一名身形臃肿的內卫从墙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梅莉的来人眼神一眯：
    “卢修斯哥哥？”
    她腾地起身，挡在弗雷德里克身前，笑吟吟地开口：
    “怎么，哥哥，假戏真做啦？想杀掉我和殿下，给你的新主子表忠心？”
    卢修斯没有理她，只是平静道：
    “大王子殿下、梅莉，请二位收拾行李。阁下有令，二位与王女殿下一同前往康斯顿城。”
    “康斯顿？”梅莉顿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他、他没让你杀了我们？”
    康斯顿城，那可是克琳希德与齐格飞起家的地方，王女政权曾经的大本营。
    软禁到那里去？
    这叫什么软禁？
    “为什么？他疯了吗？”梅莉匪夷所思。
    “他没疯，他非常清醒。他知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
    弗雷德里克脸色阴沉，几乎铁青。
    “杀比蒙和平使者，投放万里赤土，引爆奇兰大战。如果这些都真的发生了，那么王女政权也就彻底烂完了。”
    他说著，转头看向卢修斯，似乎早有预料般，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政变了，对吗？”
    卢修斯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
    …………
    “蕾娜？”
    齐格飞看著忽然出现在窗外的魔女，一时有些错愕。
    “真来了？”罗德里克也不禁绷紧了神经。
    结晶长者从魔法扫帚上跳下，拍了拍巫师帽上的灰尘。
    她扫了一眼满屋的人，语气古怪：“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不，就等你呢！”
    宰相当即起身，三步並作两步迎了上去。
    他一改先前凌厉的气势，变得相当客气：
    “看你几天没回信息，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蕾娜瞥了他一眼，又斜著身子看向人群中央那个泪流满面的金髮少女，语气更古怪了：
    “……你们这是在闹政权分裂啊？”
    齐格飞直接摇头，迅速转移话题：
    “没什么，就是意见上有些分歧罢了。对了，蕾娜，我喊你来是为了……”
    “不就为了那个魔法的事吗？”
    魔女打断了他。
    宰相微微一愣。
    “你找我还能有什么事？总不会想说服我帮你打仗吧？”
    蕾娜抱著肩膀，声音故意放得很大：
    “抱歉啦，十三阶的超位魔法还是太复杂了，本小姐能力有限，至今也没能解析出来。”
    齐格飞摇摇头，客气地道：
    “没关係，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咱们再慢慢聊。你先坐吧，我让人给你弄点喝的，要咖啡还是果——”
    “不过，本小姐倒是有点小发现哦。”
    蕾娜再次打断他，声音又高了几分：
    “那个魔法呀，真是太邪恶了！威力大到可以一举把这座王都夷为平地呢。谁要是把那玩意儿用在战场上，那可真是魔鬼中的魔鬼，嘖嘖，恐怕只有魔王才干得出来吧？”
    兜帽下，齐格飞眉头缓缓锁紧。
    蕾娜的態度很不对劲，像是在故意刺激……不对，好像是在试探自己。
    她想试探什么呢？
    齐格飞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耐著性子，不动声色道：“这些以后再说。蕾娜，你先——”
    “不过话说回来，这又和结晶小姐有什么关係呢？”
    魔女一边浮夸地感嘆著，一边打开自己的魔法书，从里面抽出夹著的史页，递到齐格飞面前。
    “喏，目前的解析手稿都在这了。”
    齐格飞微微眯起眼，一时间没有去接。
    蕾娜晃了晃手里的史页，笑吟吟地催促：
    “要不要啊？结晶小姐可是很忙的，不要我可走啦~”
    齐格飞默然片刻，缓缓伸出手。
    “好，那就谢——”
    “誒~”
    蕾娜忽然把史页往回一收，俏皮地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黑袍宰相的手僵在空中，半晌，兜帽下传出一阵平淡的轻笑：
    “蕾娜，这么多人在看呢。別闹了。”
    “我可没闹啊。”
    蕾娜眯了眯眼，好似抓到了铃销的小灰猫。
    “你套著个大黑袍，连脸都看不见，谁知道你是不是齐格飞？脱下来，让本小姐確认一下身份先~”
    齐格飞沉默了一瞬，掐不准对方脉络，只能无奈点头。
    “行，听你的就是了。”
    黑袍宰相缓缓解开胸前的扣子。
    蕾娜死死盯著对方，目不转睛。
    哗啦一声，黑袍落地，掩藏在其中的真容裸露。
    蕾娜苍蓝色的眼眸猛然收缩。
    只见那白髮青年满脸龙鳞、双眼空洞，额头三根尖锐犄角直刺天际，身后还拖著一根棘刺倒生、粗长有力的尾巴。
    蕾娜故作俏皮的洒脱终於绷不住了，瞳孔微颤，脸色一点点发白，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真的……变成这样了……”
    是的。
    如今，眼前的齐格飞，与五塔齐明那晚预知梦中的魔鬼，已然別无二致。
    齐格飞打量著蕾娜异样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脖颈。
    他也是没办法，自从那个雨夜后，【雾里看】就出了点问题。
    目前他无法用意能掩饰容貌，只能靠黑袍遮著。
    毕竟现在这副样子，走在大街上实在有些太显眼了。
    “当然是我，还能有假？行了，快把东西给我。”
    齐格飞走上前，伸手去拿蕾娜手中的史页。
    然而，蕾娜猛然后退数步，指尖一转，皮纸瞬间化作一根魔杖，直直对准了他：
    “別动！”

 第675章 决裂

    “阁下！”
    “齐格飞！！”
    “蕾娜小姐？！”
    “靠，小矮子你要干什么？！”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议厅內所有人都被嚇得神色大变。
    “都別动！”
    呵斥声如雷炸响。
    眾人一怔，原本已经要动手的莉莉丝、乔治等人纷纷顿在原地。
    却见一根根锋利的冰刺，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凝结成形，悬在他们的咽喉前，苍白的寒气升腾。
    “这只是警告。”
    结晶长者满头灰发无风自扬，苍蓝色的眼眸凌冽如刀，俏丽的脸庞满是寒霜：
    “如果我愿意，可以在一秒內把这里变成万米深海！谁敢乱来，本小姐说到做到。”
    齐格飞看了眼蕾娜指向自己的魔杖，抿了抿嘴唇，还是儘可能温声道：
    “蕾娜，你这是做什么？”
    蕾娜呼吸急促，魔杖在颤抖，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
    “齐格飞，你现在得立刻跟我走！从今往后你不能介入任何国家的战事！你是奇兰的勇者，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
    勇者听著，空洞的目光一阵微颤，可最终还是重新化作一滩死水。
    “说起来，我还没跟你说来著。”
    齐格飞从漫游手册中取出那柄折断的圣剑，在蕾娜眼前晃了晃：
    “我的圣剑又断了。是在砍巴格斯的时候断的，他当时就站在我眼前，我分明隨手一剑就能弄死他……但，没用。就和上次与你切磋的时候一样，刚抬手我就虚了，然后啪嗒一下，跪在地上~”
    齐格飞满脸嘲讽，说著说著居然轻笑起来：
    “哈哈哈。蕾娜，你都不知道。巴格斯那个畜生看见我一点都不害怕，他一点都不带怕的，我拿著圣剑站在他面前，他居然一点都不虚。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怎么对付我。”
    蕾娜浑身一颤。
    齐格飞抿著唇，摇了摇头：
    “蕾娜，做勇者，我见不到一点好处。我连我大哥的仇都报不了。”
    他淡笑著，再次伸出手，向她走近：
    “你要是不愿意掺和就算了。东西还我，好吗？”
    蕾娜眼帘低垂，肩膀微微颤抖。
    她知道的……
    她晚到的这些天就是去了趟比蒙，用【千里眼】回顾了事情的全貌。
    她知道的。
    那个愣头愣脑、一人一剑就往亡灵大军里冲的勇者已经回不来了。
    从刚才开始，周围元素妖精就在疯狂警告她——眼前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危险。
    必须趁现在立刻杀掉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魔杖剧烈颤抖，魔女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將魔法书藏到背后，盯著齐格飞的眼睛，满脸倔强地喊道：
    “勇者……你得跟我走。”
    “……”
    齐格飞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淡淡点头：
    “好吧。”
    蕾娜闻声心头顿时一松。
    下一刻，却听——
    “娜娜，动手。”
    议厅角落，一直自顾自玩乐呵的法芙娜倏然抬头。
    幼小的身躯微微一颤，一双龙翼在背后猛然撑开，剎那间消失在原地。
    蕾娜只觉后颈一寒。
    一扭头，就见一张倒掛著的稚嫩小脸面无表情地凝视著自己，朱红的竖瞳中再无平日的天真烂漫，冰冷地就好像在看食物。
    全身的汗毛霎时倒竖，魔女心头狂跳，本能地抬起魔杖就要发动魔法。
    可隨即，身体却是一僵。
    四周的元素妖精已经开始剧烈颤抖，一时间竟然难以回应她的意志！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法芙娜化作龙爪的小手便凶狠抓下，掐住蕾娜的脖子狠狠摁倒在地！
    “娜娜！你疯了，我是蕾娜老师啊！？”
    蕾娜的脸被死死摁在地上，剧烈挣扎著扭动身躯。
    可即便是结晶长者，肉体强度也只是比寻常人类稍强，哪里敌得过一头纯血古龙的倾轧？
    法芙娜歪著小脑袋，粘稠的唾液从嘴角哗啦啦地淌落，细密的龙鳞爬满脸颊，咧开满嘴尖牙。
    “姆，蕾娜老师，好吃~~”
    古龙的大口张开到一个夸张的幅度，冲蕾娜的脑袋直直咬下！
    “可以了，娜娜，別伤她。”
    齐格飞的声音淡淡响起。
    法芙娜动作一顿，抬起头，水汪汪大眼睛满是委屈加恳求地望向自家老爹：
    “姆~”
    “不行。”
    “姆~~~”
    “不行就是不行。”
    “姆……”
    娜娜最终沮丧地垂下脑袋。
    她想吃蕾娜老师已经很久了。
    除此之外，同班同学的小托娃、小达伦、新来的小温蒂她都很想吃，当然，最想吃的，还得是小安娜了，她闻起来真的是太香了！
    可惜，爸爸不允许娜娜吃村子里的人……
    法芙娜骑在蕾娜身上，一手抢过魔杖折断，一手死死压著她的后脑勺，把她摁得纹丝不动。
    齐格飞慢步上前，俯身捡起落在一旁的魔法书。
    魔女终於忍不住尖叫出声：
    “齐格飞，你还没感觉到吗？元素妖精在害怕你！这个世界在恐惧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著什么吗？！”
    齐格飞摇了摇头，懒得理会对方的莫名其妙的嘶吼，自顾自地翻找著魔法书。
    很快，他从夹层中翻出真正的史页，隨即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齐格飞抬起头，盯著蕾娜，声音里透著冷意：
    “我的东西呢？”
    是的，蕾娜的史页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万里赤土的解析手稿，也没有娜娜蜕下的龙皮。
    空空如也。
    就仿佛对方早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一样。
    …
    【他肯定会喊你去王都，立刻按我之前说的做。】
    …
    齐格飞脑海中，浮现起弗雷德里克发出的那条信息。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是的。
    解析手稿可以重做，但承载万里赤土魔法的古龙皮只有娜娜的一张！
    一旦蕾娜把那张龙皮藏了起来，【常春藤行动】就彻底成了笑话。
    天才弗雷德里克，再一次精准地掐住了他的命门！
    空洞的龙瞳阴沉如水，齐格飞拳头死死攥紧，骨节咯咯作响，近乎咬牙切齿：
    “好啊，好，好一个弗雷德里克，真是天才啊！”
    叮！
    黑焰翻腾，齐格飞腰间的【傲慢权杖】顿时化作【色慾之手】套上右手。
    “联起手来跟我对著干是吧？”
    齐格飞看著蕾娜的眼神彻底冰寒了下去。
    “你们有张良计，老子还有过墙梯呢。”
    【色慾之手】五指张开，黑光繚绕，衝著魔女的头顶悍然抓落！

 第676章 宰相独裁

    “齐格要与我们切割。”
    弗雷德里克靠在沙发上，插著双手目光阴鬱：
    “一旦投放万里赤土，无论成败，摩恩的国际形势都会变得更加恶劣。到时候，如果他和罗迪无法维繫，那摩恩，还有我和希德……”
    梅莉目光闪烁，像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话，难以置信道：
    “殿下，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因为齐格飞的思考方式，和他弗雷德里克近乎如出一辙！
    “但愿希德和蕾娜小姐能劝住他，否则……”
    大王子眯了眯眼，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抹癲狂的笑意：
    “请我上桌简单，可想再把我撵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
    …………
    齐格飞盯著空空如也的史页心头怒火中烧。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否则早就用【色慾之手】把弗雷德里克、克琳希德这些反对自己的人全部控制，打包丟到乡下种地去了。
    可看来，这份克制，反倒被他们误解成了能牵制自己的筹码。
    “你们自找的……”
    黑光繚绕，【色慾之手】五指张开，伸向蕾娜的头顶。
    却在这时，齐格飞余光一瞥，史页角落，有一处奇怪的墨跡。
    齐格飞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一张史页的纸面就这么大，到底是什么，值得结晶小姐把它始终保留在页面上呢？
    动作不停，目光定睛看去。
    下一刻，他如遭雷击。
    那“墨跡”，其实是一幅简陋的小人涂鸦。
    笔跡潦草，密密麻麻的黑线试图將它遮盖掉，显然作者並不想让人看到，却又不知为何没有抹除掉。
    於是，它就这么蜷缩在纸角，宛如少女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虽然被黑线覆盖，但齐格飞依旧认得出画的是什么——
    一把扫帚上，两个人影。
    前端是个戴著硕大巫师帽的少女，后面，是个穿著骑士鎧甲的青年，轻搂著少女纤细的腰。
    周围是飞舞的白云，还有象徵速度的颯颯线条。
    骑士的头顶还有一个箭头，名字的部分也被墨跡划掉了，可齐格飞勉强还认出来——
    那是自己名字的简拼。
    勇者空洞的双眸，在此刻，终於缓缓浮现出高光。
    伸向魔女的【色慾之手】触电般地缩了回来。
    半晌没有动静，法芙娜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就见自家老爹神情恍惚地盯著那张史页，瞳孔剧烈颤抖。
    “姆？爸爸？”
    蕾娜也察觉到异常，抬眼望去。
    当她看到齐格飞呆滯的目光，隨即便回忆起了那副涂鸦，脸色唰的涨红，原本快要力竭的身体里又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疯狂挣扎起来：
    “齐格飞，那是——！”
    “誒呦，这画的是什么东西啊？”
    魔女的表情顿时一怔。
    青年脸上浮现出戏謔的笑容。
    他隨手將史页翻了过来，懒散地扬了扬：
    “这个……莫不成是我？来来来，大家看看，大家看看，这个是我吗？”
    他指著那个潦草的骑士小人，转向四周，满脸的讽刺与轻蔑。
    议厅內眾人面面相覷，没人明白宰相阁下这是闹哪一出。
    唯有蕾娜，脸色由通红一点点转为煞白，嘴唇微颤。
    齐格飞转了一圈，这才重新面向地上的蕾娜，低头俯视著她：
    “那前头这个大帽子的是你吗？”
    他舔著牙床，眼角隱隱抽搐，一字一顿：
    “怎么，难道你喜欢我呀？”
    “还给我！！”
    蕾娜近乎歇斯底里，拼命伸手去抢自己的史页，却被法芙娜死死摁在地上。
    剧烈的挣扎撕裂了她的衣领，雪白的肩膀露在空气里，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疯狂地尖叫：
    “齐格飞！齐格飞！！！”
    青年全然无视她的崩溃，只笑眯眯地打量著那幅涂鸦。
    “哎呀，我听说过相合伞，相合扫把我还是真是头一次看到嘞~”
    “齐格飞！你混蛋！！！”
    “嘖嘖嘖，蕾娜啊，虽然你个头小小的，可怎么说也21岁了吧，怎么还搞这种二八季小姑娘的思春戏码啊？”
    齐格飞嘖嘖感嘆，笑得肆无忌惮：
    “你也不觉得羞——”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议厅內，瞬间死寂一片。
    金髮少女手掌扬起，掌心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
    齐格飞侧著脸，密布龙鳞的面颊上並无多少痛感，可他却呆滯了许久，才缓缓转过头，迎上那双怒意翻涌的碧绿眼眸。
    “道歉，齐格飞先生。”
    克琳希德声音冷冽，脸上少见地浮现出真切的怒意：
    “人不能，也不该如此践踏关心他、爱他之人的好意。”
    “道歉，齐格飞先生。”
    她又一次重复，语气更重。
    齐格飞沉默片刻，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兴致一般，將蕾娜的史页隨手丟下，语气淡然：
    “娜娜，放了她吧。”
    法芙娜小脑袋左右张望，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克琳希德，最终轻轻鬆开爪子，悄咪咪退到一旁。
    蕾娜沉默地站起身，低著头，凌乱的髮丝遮住了眼睛，一滴泪水无声地从脸庞滑落。
    她再没去捡那张史页，只是拾起自己的大帽子，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去。
    齐格飞脸色平静，半点要挽留的动作都没有。
    克琳希德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弯腰捡起那张皱巴巴、沾满灰尘的史页，目光扫过满厅眾人，最终定格在宰相身上。
    “齐格飞先生，你会后悔的。”
    声音轻柔，如针刺般清晰。
    王女露出一个泪眼朦朧的微笑：
    “我还是……没能救的了你。”
    齐格飞攥著的拳头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保重了。”
    她低声说完，再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议厅內陷入一片死寂，眾人默默望著宰相的背影，无人作声。
    至此，南摩恩王女政权彻底瓦解，再无反对之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德里克见齐格飞迟迟不说话，便起身道：
    “那就都——”
    “怎么还在啊你们？”
    宰相突然转过身，满脸困惑：
    “没事就赶紧回去，各司其职。”
    眾人面面相覷，隨即低头告退，迅速离开议厅。
    变形怪莉莉丝微微迟疑，看著齐格飞，忍不住低声唤道：
    “齐格……”
    “出去。”齐格飞淡淡打断。
    莉莉丝怯怯地收声，只得跟著眾人离去。
    宰相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议厅中，沉静良久，脸庞陡然变得无比狰狞。
    “姆……”
    稚嫩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齐格飞低头，就见娜娜正拉著他的衣角，小脸天真无邪地仰望著自己。
    “爸爸，你怎么哭了？”
    “瞎说。”
    齐格飞蹲下身，揉了揉法芙娜的脑袋，將她紧紧拥入怀中。
    “来，娜娜……让爸爸抱抱。”
    …………
    …………
    光辉纪527年9月，黑袍宰相齐格飞发动政变。仅仅三日，便全面接管南摩恩的军政、財政与行政权力。原南摩恩最高领袖克琳希德·路德维希被押送至康斯顿城软禁。
    至此，宰相完成独裁。

 第677章 於是，他告別勇者

    （觉得上一章齐格飞行为莫名其妙的——回看198章、590章）
    （觉得蕾娜的好感莫名其妙的——回看466章、626章）
    （觉得克琳希德莫名其妙的——等著）
    昂德索雷斯城郊。
    灰沉的天空低垂著，仿佛隨时会塌下来。入秋的林道两侧，树叶泛黄飘落，铺满整条路。
    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零星隨行的卫兵无人言语，只有马蹄声迴荡，世界像被一层厚重的静默包裹。
    “混蛋……混蛋……混蛋……”
    车厢內，蕾娜低垂著脑袋，咒骂声不断从巫师帽下传出。
    “齐格飞，这是你逼我的，你完了，你已经完蛋了。”
    “我就回去把安娜培养起来，她的天赋比你强一百倍，等著吧，用不了几年她就能超越你！”
    “等著好了，结晶小姐会把她培养成最强的勇者，到时候你这个冒牌货就死定了！”
    克琳希德坐在她对面，神情空洞，望著车窗外渐行渐远的王都。
    三年间，这是她第二次被赶出这座城市。
    上一次，是被她的亲哥哥。
    这一次，是被她爱慕的人。
    说不清是可笑，还是讽刺。
    但她知道，上次，是二王子清理贵族，为了不让她被捲入复杂的政局。
    而这一次，是宰相为了在失败后，给摩恩留一个火种。而她，就是那个火种。
    克琳希德都知道，她只是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自己依旧那么无能，无法接受那个男人又一次把所有重担都扛了下来。
    她常常在想，如果那年在风桃村，自己没有哭著求他拯救摩恩，那如今，事情会不会截然不同？
    他会不会还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勇者，带著伙伴们在大陆上冒险、游歷，书写一段又一段动人传说。
    会不会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內，在一群朋友们的簇拥下露出温暖的笑容。
    会不会，自己本该也是那其中的一员？
    如果当初没有求他掺和进来有多好。
    如果一切，还停留在康斯顿城的时光……该有多好。
    克琳希德的眼前渐渐模糊，两滴泪落在了手中的史页上。
    她怔了怔，赶紧用指尖拂去水渍，將纸麵摊平。
    忽然，目光一凝。
    史页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熟悉的字跡：
    【对不起，替我照顾好村里的大家。保重，二位。】
    宰相府。
    齐格飞独自坐在书案后，写完最后一笔。
    迟疑良久、许久，还是將这条传信发了出去。
    將羽毛笔塞回墨水瓶，宰相疲惫的靠向椅背，仰头长出一口气，无所事事地开始翻起漫游手册。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进展远没他预期的顺利。
    没能从蕾娜那儿拿回古龙皮，万里赤土的魔法捲轴也就无从谈起。
    这事本身是弗老大安排，或许能撬开他的嘴……
    齐格飞摇了摇头，当即否定了这种想法。
    弗雷德里克不会留下这种低级的失误，恐怕他只是指示蕾娜把龙皮藏起来，至於藏在他哪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也不会去知道。
    何况，就算拿回来了，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没有蕾娜把关，即便自己能藉助娜娜带来的笔电计算出术式，也没法独立將其准確刻录成捲轴。
    没有万里赤土，这一仗该怎么打？
    还能打的起来吗？
    说实话，齐格飞没料到蕾娜的態度竟然这么坚决。
    当初请她担任魔法顾问的时候，也不见她如此抗拒啊？
    到底是什么地方变了？
    我吗？
    因为我已经不是勇者了？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勇者？】
    齐格飞目光一滯，忽地看到了前不久的信息记录。
    忘记擦除了。
    【我他妈无敌了呀，我成勇者了啊！】
    【超级力量就是牛逼！！】
    他皱了皱眉，抬手就打算清除掉这些黑歷史，可动作在半空又一顿，最终只是把这一页轻轻揭了过去。
    【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一串串硕大的圆滚滚的字体，敲锣打鼓地闯入眼帘。
    【我的初舞台定在后天】
    【就在钱特大剧院】
    【你现在在哪呀】
    【有时间来看嘛】
    【我给你安排了最前面的雅座】
    【一定要来哦！】
    【要来哦！】
    【来哦！】
    【哦！！！】
    【(＞w?* )?】
    对方似乎有把一句话拆成七八句发出来的习惯，而且基本不加標点符號。
    齐格飞很少用“吵吵闹闹”去形容文字，但这一刻，这些信息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是薇薇安娜。
    消息是五天前发的。
    这几天齐格飞一直没注意到……显然，已经错过了她的初舞台了。
    齐格飞沉吟片刻，提笔回覆：
    【抱歉，才看到你的信息。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去看。】
    信息发送，但许久没有回音。
    大概，薇薇安娜正忙於她的新事业吧。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
    【加油，祝你成功。】
    齐格飞接著翻页，很快又一条错过的讯息映入眼帘。
    【队长，我已经註册冒险者了，你很快就能在公会榜上见到我的大名！】
    “呵，禿头斗篷侠也要出道了？”齐格飞挑了挑眉。
    他原本也想写一句祝福，可还没来得及动笔，就看到了下一条：
    【做委託的时候，钱包被贼猫眯走了，您能不能再借我一万金摩恩……】
    ……贼猫，e级魔物。
    除了会在战斗时顺手牵羊冒险者的道具，战斗力甚至还不如哥布林。
    齐格飞看著这行丟人现眼的文字，非常不想承认这傢伙居然是勇者小队的一员。
    但思忖片刻，他还是写道：
    【等著，我托人给你送去。】
    隨即，他又隨意翻了翻，没看到傻狍子的来信，毕竟那傻妞什么都没拿就走了。
    齐格飞摇了摇头，嘴角却不知不觉已经翘了起来。
    手册上的信息记录一页页滑过。
    有小公主的嘘寒问暖，有和莉莉丝的打情骂俏，有和杨静互扔只有对方才知道的网络热梗，有与蕾娜的吵架拌嘴，也有和弗老大、罗老二指点江山的激昂文字。
    勇者看著看著，一时间，笑意满面。
    能被齐格飞保留下来的信息，不外乎三类——有趣的，有用的，以及……藏有重要回忆的。
    【老弟，你没事吧？咱听说前天晚上南边动静很大啊！】
    一串鬼画符般，且错字连篇的信息撞入视野。
    齐格飞眸光骤然颤了颤，刚刚扬起的笑意倏然凝固。

 第678章 而后，他终见魔王

    【老弟，你没事吧？咱听说前天晚上南边动静很大啊！】
    【没事。】
    【噢噢，那就好。】
    【也就是动脉破裂，內臟大出血，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哦，好像还有些脑震盪。】
    【哇，你怎么还不死啊？】
    【死了一次，被腰斩，大肠小肠糊得满地。你他妈满意了？】
    这是发生在路西法奇袭风桃村之后，半死不活的齐格飞躺在病床上时，收到的震耳欲聋的“关爱”。
    也是……他和傻大个的最后一段对话。
    【哎，可惜咱不在，否则绝不会让你们遇到这种事！】
    齐格飞舔了舔乾涩的唇角，低声笑了一下：
    “是啊，可惜你不在了。否则这段旅程该有多乐啊……”
    他將漫游手册直接翻到装备栏，白光一闪，一面十字大盾沉重地落在桌案上。
    自从那个雨夜后，他就再也看不到伏尔泰的幻象了。
    也无法再引动盾牌中的史诗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伏尔泰又死了一次一样。
    “他们都不让我打……”
    齐格飞指尖拂过盾面上的纹路。
    “其实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给你报仇，哈哈哈哈哈~”
    “……但我偏要打。”
    “以卵击石我也要打！玉石俱焚我也要打！！”
    “就算所有人都反我，老子也一定要打！！！”
    他咬紧后槽牙，双眼血红：
    “我才不管別人怎么看我，千夫所指眾叛亲离？遗臭万年又他妈怎么样？！好人没好报还做个屁的好人？”
    “你他妈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怒吼几乎从肺里撕裂，齐格飞手掌死死扣住盾面，喘息良久，才一点点平復下来。
    “傻大个……老弟我註定是救不回你了……”
    “但至少，我还能替你报仇。”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给你报仇，那也是给我自己报仇。”
    他提起那面黑铁大盾，凝视片刻，淡声道：
    “所以，我不能让她们陪我做这个恶人……”
    “你还是跟著齐格鲁德吧……找个时间，我把你送回英灵墓园。”
    白光一闪，大盾重新收入漫游手册。
    齐格飞缓缓吸了口气，长长吐出，眼神再次变得冷峻而坚决。
    “好，【常春藤行动】算是彻底黄了，得另想办法。万里赤土的咏唱咒文我有，有没有可能直接施展？”
    咏唱时间倒不是问题，就算万里赤土的咒文长度堪比百科全书也无所谓，【七宗罪】的【傲慢权杖】形態拥有直接省略咏唱的特效。
    关键在於，齐格飞土元素亲和与魔力，完全不够去施展这个十三阶的土元素超位魔法。
    他將手册翻到自己的数据页面。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
    失去勇者之力后，齐格飞的各项身体能力全面退回凡人水准。
    但由於龙血沸腾的状態在那个雨夜突破了70%大关，让他的原生数据大幅度上升，堪堪堆上了s级极限。
    可即便是s+，也不太可能是狼王这种正儿八经超凡的对手，更別提施放超位魔法了。
    如果勇者之力还在，那么作为拥有全元素亲和、並且能得到元素精灵近乎无限魔力供给的【勇者】，倒是可以轻鬆做到。
    “勇者……”
    齐格飞视线上移，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多半又变成了村……
    “…………”
    “………”
    “啊？”
    男人的视线骤然凝固。
    目光死死锁在职阶栏后的文字。
    “……”
    “………”
    “…………”
    他呆滯了足足有两分钟，忽地，嗤笑出声。
    “呵…呵~我操？！”
    齐格飞端起手册横看竖看，反反覆覆看了数十遍，才確定自己没有看上面的文字。
    霎时间，无数过往的莫名片段像火般在他脑海中迸射——
    …
    她趴在自己怀里，轻捶胸口：
    “这点小事需要纠结这么久吗？不丟下我那是应该的，你以后必须让我做四大天王！”
    …
    他上前一步，抓住自己的肩膀：
    “伏尔泰的死魔族也有份，別被牵著鼻子走，务必小心！”
    …
    她被摁在地上，声嘶力竭：
    “齐格飞！你还没感觉到吗？元素妖精在害怕你！这个世界在恐惧你！！你还不明白这意味著什么吗？！”
    …
    最后一块拼图至此嚙合，所有的异样联结成真相，命运在此刻串接成线！
    “嘶……哦——”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这么回事……是这样，是这样啊……呵~哈！！”
    “哈哈哈哈哈……”
    齐格飞將手册往桌上一丟，双手捂住脸，压抑著笑声剧烈颤抖。
    癲狂、释怀、狰狞夹杂著浓郁的庆幸。
    活像个抓住救命稻草的疯子——
    姓名：齐格飞
    男 103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混沌
    职阶：
    魔王候补

 第679章 两个莉莉丝，双倍快乐？（感谢持明哥的赞助！！！）

    深夜。
    宰相府灯火通明。
    变形怪莉莉丝站在办公室门前，轻轻捋了捋耳边的髮丝，心跳有些快。
    就在刚才，她收到齐格飞的传信，让她立刻回一趟宰相府。
    大半夜，四下无人，办公室，孤男寡女。
    变形怪莉莉丝用屁股想都知道齐格飞为什么要喊自己来。
    哼哼。
    一定是白天被那两个笨女人气伤透了心，这会儿想起来还有她这位知冷知热的红顏知己。
    齐格飞呀齐格飞，看上去铁石心肠，果然內在还是一如既往的脆弱。
    就让我来好好抚慰你吧。
    她挺了挺胸，原本清秀紧凑的身形缓缓鬆弛下来，苹果大小的胸部逐渐膨胀成了圆润饱满的木瓜，曲线一寸寸填满衣料。
    平日为了方便行动，她的体態总是收得紧致利落，但今晚，她需要的不是便於自己行动的体型，而是便於他行动的身段。
    臀部饱满上翘，勾出完美的蜜桃弧线，修长的大腿也变得丰腴圆润，肤色由珍珠白微微泛起一层诱人的緋红，肌肤下仿佛藏著一团热气。
    莉莉丝很清楚，女人自己以为的那种纤瘦骨感根本不是男人的菜，真正能让男人神魂顛倒的，永远是带著分量感的曲线。
    她接著將著装变成一套漆黑短衣，布料紧贴身体，將胸脯包裹得恰到好处，只露下半，隨著身姿的摆动若隱若现，视力好的话，甚至能隱约看见肌肤下浅浅的青筋。
    小腹处的白色连体布料剪裁得极为刁钻，腰窝清晰显露，肌肤光洁如瓷，仿佛一掐就会泛出水来。
    她最后端详了一番现在的自己，確认每一处都妥帖得无懈可击，才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抬手，敲响房门。
    “齐格飞，我进来了哦。”
    也不等里头传来回应，就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
    一颗通红的火球迎面飞来！
    嚇！
    莉莉丝瞳孔一缩，刚要侧身躲避。
    那团火球却在触及她前的剎那，轰然爆裂成无数火星飞溅，隨即消散在空气中。
    噗通！
    沉闷的声响传来。
    莉莉丝转眼看去，只见书案后的男人脸色惨白，死死撑著桌沿，汗水如雨，唇色发白，脸上却掛著近乎亢奋的笑容。
    桌上，摊著那本黑皮手册。
    变形怪莉莉丝只是愣了一瞬，隨即脸色唰地白了。
    先前的雀跃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血色，几乎是颤著发起抖来。
    “首先，我有一个问题。”
    齐格飞强忍著熟悉的虚弱感，右手握著傲慢的权杖，左手虚握抵住下巴，语气低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魔王，如是发问。
    “我……”
    “老实回答。”齐格飞冷冷打断，“別逼我用【色慾之手】对付你。”
    莉莉丝低著头，呼吸急促，缓缓走近。
    “你，你联繫大帅袭击卡美洛要塞的那晚……你睡著了，手册就放在那里，我……我凑巧看到的。”
    齐格飞闻言一怔，脸色缓缓变得铁青。
    “这么早就知道了？”
    莉莉丝颤抖著点头。
    “然后你就一直瞒著我？直到现在？”
    齐格飞一拍桌案，怒不可遏：
    “如果我今天没发现，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我们…我不是有意要瞒——”
    莉莉丝情急之下险些说漏嘴，急忙改口，可这一个“我们”，齐格飞已经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
    他歪了歪头，脸色愈发阴沉：
    “什么叫我们？还有谁知道？”
    莉莉丝死死咬住嘴唇，低下了头。
    齐格飞看著她的反应，忍不住气极反笑：
    “好，好啊。难怪怎么赶你都不走，连你也在算计我是吗？”
    变形怪莉莉丝闻言顿时著急大喊：
    “不是的！”
    “不是的！！”
    却听两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前后响起。
    齐格飞顿时愣住。
    莉莉丝也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了。
    什么玩意儿？
    闹鬼了？？？
    齐格飞目光扫视四周，很快锁定了角落里立著那座沉重的大衣柜。
    声音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他眯起眼睛，將权杖对准了那个衣柜。
    “出来。”
    十秒的死寂后。
    衣柜“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一个长著盘羊角、皮肤带著棕粉色光泽、背后还有蝙蝠翅膀的梦魔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齐…齐格飞。”她低著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莉…莉莉丝？？
    齐格飞的眼睛顿时瞪的溜圆。
    他看了看书案前的女人，又看了看那从衣柜里钻出来的女魔。
    久违地爆出了家乡话：
    “纳尼？？？”
    …………
    …………
    “从那以后，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了。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嗯……平时，大姐负责继续扮演奥蕾莉亚女公爵的角色……”
    “小妹不方便拋头露面，就躲在市政厅负责文书工作。”
    “齐格飞……我们不是故意瞒著你的……”
    “对啊对啊，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两个莉莉丝你一句我一句地嘰嘰喳喳解释著事情的前因后果。
    可齐格飞的脸色並没因此缓和，眉头反而皱得更紧。
    事情大致理顺了。
    原来，在罗宾汉出事的那天，莉莉丝作为拥有变形怪、梦魔、恶魔三大王庭血统的奇美拉，也被波及到了。
    简单说，她身为“变形怪”的那一部分，独立了出来，於是原本的莉莉丝变成了两个单独的个体。
    “嘶……还有这种操作？”
    齐格飞非常震撼。
    他早猜到罗宾汉可能是一只古老且强大的变形怪，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离谱到这种程度。
    “熔炉百相……这货原来叫这么个名字？怎么跟法环里那个韧性怪一样。”
    齐格飞嘴里嘀咕著罗宾汉的真名，忽然眉毛一拧：
    “不对，所以这吊毛真就演了我一路唄？！”
    回想起对方在旅途中的种种坑爹操作，齐格飞顿时怒从心头起。
    立刻翻开漫游手册，找到刚才的发信记录。
    却见对面那个逼已经来了回復。
    【感谢队长的打赏！！】
    【队长大人的恩情永远还不完！】
    【▄█?█●】
    【▄█?█●】
    眾所周知，齐格飞是个极度记仇的人。
    当即大笔一挥：
    【现在一毛也没有了，滚吧傻逼！】
    发送。
    懒得再看对方的回应，齐格飞啪地合上手册，目光转向面前的两个莉莉丝：
    “除了你……你们，和熔炉百相以外，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
    两个莉莉丝对视一眼。
    梦魔莉莉丝：“可能没人知道了……”
    变形怪莉莉丝：“不过没人知道有点不可能。”
    齐格飞眨了眨眼，有点懵逼。
    他总感觉这俩莉莉丝脑袋尖尖的。
    这是一个人左右脑互搏，然后小脑得出来的结论？
    其实，不管她们说不说，齐格飞心里也有答案。
    至少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路西法。
    这位墮天使之王最近每一次大规模调兵，都恰好伴隨自己这边的变化。
    他本以为是巧合，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路西法不仅知道，而且知道恐怕还不少。
    而根据罗宾汉的透露，傻大个的死跟魔族也有密切的联繫……
    齐格飞眼神发寒，陷入沉思。
    面前，两个莉莉丝还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解释。
    “……一开始，我们是想著等你正式成为魔王……让我们做四大天王的。”
    “但是后来就不一样，我们留在你身边，只是放心不下你……嗯？”
    变形怪莉莉丝忽然话锋一转，扭头看向梦魔莉莉丝。
    “你瞎说什么呢？什么做四大天王，我从来就没这么想过。”
    梦魔莉莉丝闻声一愣，顿时急道：
    “你……明明有想过！我记得的！你怎么可以忽然说这种话？”
    “胡说。”变形怪莉莉丝斩钉截铁，撇过头小步跑到齐格飞身边，抱住他的左臂。
    “我从来没想过什么四天王，我只想留在齐格飞身边，照顾他。”
    “你……”
    梦魔莉莉丝气得脸都红了，赶紧小跑到另一边，想模仿姐姐的动作抱住右臂。
    可刚看到自己黑毛绒绒的小臂，动作顿时僵住了。
    最终，只是怯生生地，捏住了小片衣角。
    齐格飞夹在中间，心如死水。
    他没感觉到什么双倍快乐，只觉得双倍的头痛。
    这俩莉莉丝的性格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自信到爆棚，一个自卑到尘埃。
    一个继承了莉莉丝爭风吃醋爱耍小心眼的习惯，一个继承了莉莉丝往衣柜里钻的癖好。
    也不知道分裂的时候是怎么分的，就不能分的均匀一点吗？
    他开始想念原版的莉莉丝了。
    “你们俩，能不能合回去？”齐格飞满脸无奈。
    右边的变形怪莉莉丝立刻摇头：“我才不要跟这个丑八怪合体！”
    左边的梦魔莉莉丝脸色瞬间煞白，抓著齐格飞衣角的手一颤，不自觉地鬆开了。
    齐格飞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神微微一动。
    他想起来，灯塔和会前，在蓝宝石酒店莉莉丝就曾被麦考夫带来的【鹰眼提灯】照出过真身。
    当时，那女孩的表现就和现在梦魔莉莉丝一模一样。
    看来是对自己的魔族本相感到非常自卑。
    也难怪，以梦魔莉莉丝的模样走到人类社会，估计真能把小孩子嚇哭。
    不过说到底，並不是因为她长得丑，而是她的形象，本身就是童话和诗歌中“魔族”的標准模板。
    但在齐格飞这个地球人眼里，她完全就是rpg里的粉皮魅魔，是不少二刺猿的心头好。
    看著梦魔莉莉丝越来越委屈的表情，齐格飞忍不住嘆了口气。
    身后的龙尾猛然扬起，啪的一声抽在变形怪莉莉丝圆润的臀上。
    “呜！”
    变形怪莉莉丝齜牙咧嘴，捂著屁股委屈地看著他：“齐格飞，你干嘛啊？”
    齐格飞盯著她，指了指自己满脸的龙鳞，又指了指梦魔莉莉丝棕粉色的皮肤。
    “你指桑骂槐地说谁丑？”
    变形怪莉莉丝愣了一下，隨即捂住嘴。
    梦魔莉莉丝看著齐格飞为她出头，感动得俏脸泛红，鼓起勇气抱住了他的右臂。
    齐格飞嘆了口气，懒得再为这点事纠缠下去。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刚刚到手的魔王之力，该怎么用？
    “把你们知道的所有关於魔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第680章 魔王之力

    【魔王】
    作为与【勇者】成对出现的最强职阶，魔王拥有与勇者极其相似，却在本质上截然不同的能力。
    勇者，天生赐福【元素的宠儿】，能让遍布世界的元素妖精主动效劳，为其源源不断地提供魔力，並赋予全元素亲和与飞跃性的身体机能提升。
    因此，勇者可以无限制释放传奇武技，魔力却不会枯竭。並且狂欢的元素精灵全数投入响应勇者，不会再回应附近其他人的调动，从而导致大范围的魔法沉默与武技削弱。
    而魔王的赐福，在效果上虽与勇者相似，但运作机制却完全不同。
    【元素的霸主】，令充斥世界的元素妖精恐惧而臣服於脚下，无需消耗魔力，便可强制勒令它们发动所有魔法。同样，因为恐惧效应，元素妖精將无法回应附近其他人的调动，也会带来广域的魔法沉默和武技削弱。
    非常相像。
    两者之间为数不多的区別在於：
    魔王没有无限魔力供给与身体性能的强化，而勇者则不具备强制发动魔法的能力。
    但实战中，这点差异几乎难以察觉。
    因为一旦成为【魔王】【勇者】，其本身便早已是超凡。
    歷代魔勇之爭，几乎都是超位魔法与传奇武技的正面对轰，那场面称得上是江河改道，岭动山摇。
    也正是因为这两种赐福对普通超凡者近乎压倒性的克制，导致除了被选中的“四位伙伴”与“四大天王”外，几乎无人能抵抗他们的力量。
    勇者候补，於巡礼中聚集四位伙伴，最后铸成圣剑，身成勇者；
    魔王候补，於巡察间召集四大天王，终垒就魔王城，加冕魔王！
    “【魔王】，是诸魔族的共主，歷任魔王都有直接號令十三王庭的非凡大权。”
    “魔王的出现虽然至今诸王庭都没有找到规律，但还是有三件事是能確定的——”
    “第一，勇者诞生之时，魔王必然隨之降临。”
    “第二，魔王一旦击杀勇者，赐福也將迅速失效。”
    “第三，一旦某个魔族成为魔王，便不会再次被选中。”
    说到这里，梦魔莉莉丝顿了顿，显得有些犹豫。
    “其实，还有第四点……按理说应该是常识的……”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什么？”
    两个莉莉丝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他，异口同声：
    “魔王和勇者，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齐格飞眸光微沉，指尖开始有节奏地敲击桌面。
    篤、篤、篤……
    篤、篤、篤……
    篤、篤、篤……
    啪！
    指尖顿住。
    莉莉丝们齐齐一颤，抬头看去，脸色顿时僵住。
    魔王竖瞳微眯，嘴角带笑，透著恶鬼般的恶意和滔天的杀意。
    “齐，齐格飞……”
    “怎么了嘛？”
    眼前这个齐格飞，让她们不由自主回想起初见时——那个把死灵术师挖眼剜鼻、削掉四肢泡进屎尿罐里折磨取乐的男人。
    莉莉丝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
    似乎是自打跟著伏尔泰南境巡游回来后，齐格飞就变得內敛了许多。
    齐格飞揉了揉脸，神情恢復平静：“没事，只是听你们刚才的话，让我突然有了个猜想。”
    他沉吟片刻，语气低缓而阴沉地问：
    “你们说……如果魔族中有人早就知道我既是勇者也是魔王……”
    “会不会，是他设局害死了我大哥？”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就他妈为了把老子逼到现在这个田地！”
    两个莉莉丝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不知道！小妹可能知道！”
    变形怪莉莉丝立马卖了另一个自己。
    梦魔莉莉丝嚇得汗如雨下，语无伦次：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和我没关係啊……”
    齐格飞扫了她俩一眼，语气不耐：
    “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干嘛嚇成这副德性，不知道算了。”
    他顿了顿，忽而冷笑：
    “反正，比蒙的那头孽畜，肯定知道。”
    隨即，齐格飞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节噼里啪啦作响。
    语气变得异常轻鬆：
    “好了，夜深了，你们都回去吧。四大天王肯定会有你一席之位的，不过首先你俩得给我变回去。”
    一共就四个坑位，莉莉丝一个人占俩。
    开玩笑呢，这不扯淡吗？
    莉莉丝们闻言一愣。
    “直接回去吗？”
    “没有其他事了吗？”
    齐格飞有点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们两具丰润的身体一左一右靠了上来。
    “你不想在这之前……享受一下双倍的快乐吗？”
    变形怪莉莉丝露出一口小白牙。
    “我、我们其实想了很多有趣的玩法……”
    梦魔莉莉丝红著脸低声附和。
    齐格飞：“…………”
    “太晚了，我有点累了，今天还是算……不是，你们別脱我衣服！手別伸进来！你们……呜~~~”
    嘭！
    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推开！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地大步迈入：
    “齐格飞，出大事——嗯？？？”
    他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偌大的书案后，五官一模一样的两名少女正一左一右抱著男人。
    空气里全是甜腻的荷尔蒙味。
    罗德里克眨巴著眼看著他们仨，两个莉莉丝也眨巴著眼看著罗德里克。
    只有齐格飞脸皮在疯狂抽搐。
    “那个……嗯，咳咳……”罗老二乾咳一声，强行挤出点体面：“仔细想想，我这事儿好像也没那么紧急，你们……继续？”
    “我继续你妈的继续！”
    齐格飞脸红脖子粗，直接开喷：“我他妈白天才跟你讲，进来的时候先敲门！敲门！你是耳聋还是听不懂？！”
    罗德里克嘴角掛著男人才懂的淫荡坏笑。
    “没事啦，我在外面等，你们完事了叫我~”
    “我去你妈的吧！”
    齐格飞怒不可遏，转头冲莉莉丝们吼道：“你俩赶紧合回去！”
    他起身，整了整差点被扒光的衣服，走到罗德里克身前，收敛起情绪。
    “说吧，出什么小事了？”
    二王子闻声脸色一沉：
    “我那个大哥，不见了。”

 第681章 大王子的留信（感谢许少的大神认证！！）

    金狮堡。
    寢宫內空荡无人，寂静得落针可闻。
    高耸的天板掛著金线织成的帷幔，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严密拉拢，透不进一丝月光，仿佛连空气都凝滯不动。
    齐格飞和罗德里克站在房间中央，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窗户反锁著，窗框完好无损。这里是第六层，以弗雷德里克的身手根本不可能翻出去，何况还带著梅莉·拜兰这么个拖油瓶。
    更诡异的是，原本驻守的宫廷近卫也全数消失，连一丝战斗的痕跡都没留下，仿佛人间蒸发。
    怎么回事？
    “你放他们走的？”
    罗德里克巡视完房间，忽地转身，语气不善地看向齐格飞。
    齐格飞沉默片刻，淡淡道：
    “我本来打算安排他们和克琳希德一起送回康斯顿。”
    “你放人不跟我商量？”
    罗德里克脸色沉下来，声音压著火气。
    “我说的是『本来打算』，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语气带刺，“而且这王八蛋显然没按我的安排来。”
    “再说了，人是在你地盘上失踪的，关我什么事？”
    “除了你，还有谁能安排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
    罗老二声音直接拔高，“我知道你想给摩恩留后路，你把希德弄走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那个大哥——”
    他咬著牙，眼神阴沉：“这个人有多危险你应该比我清楚。”
    齐格飞沉默片刻，忽然喊道：
    “卢修斯。”
    一道臃肿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现出，单膝跪地。
    “阁下，殿下。”
    齐格飞下巴一抬：“喏，我安排他负责盯著弗雷德里克的。”
    罗德里克眼神一震，难以置信地瞪著卢修斯。
    “你是说……你让我大哥一手提拔的大舅子，去监视他自己？”
    他脸都快青了。
    “你让老鼠给米库当仓管啊？！”
    齐格飞没解释，直接道：“说明情况。”
    卢修斯低著头，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双手奉上。
    “大王子殿下给二位各留了一封。”
    罗德里克二话不说，直接抢过一封，撕开信封。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僵在原地。
    【嗨~罗迪，你的宫廷近卫很不错，借大哥用用~】
    罗老二盯著信纸上那潦草的一句话，脸色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
    对，没错。
    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个简单，却极容易被忽视的盲点——
    弗雷德里克在接手相权后，从未真正渗透或更换齐格飞的班底 。
    因为他很清楚，齐格飞的人就算被策反，他也能靠【欺人之谈】反手收回，根本没有意义。
    那么他真的就老实到什么也没做吗？
    当然不会。
    这近半年的时间里，可不只有齐格飞在外奔波，还有……罗德里克。
    齐格飞瞄了眼老二手上信纸，憋著笑：
    “誒呦，破案了，原来罪犯是你的人。”
    啪！
    罗德里克猛地捏碎信纸，黑著脸转身一脚踹开房门，怒火衝天地走了出去。
    隨即，一声狮子般的咆哮震动整座金狮堡：
    “这群吃里扒外的杂种！”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隨即拆开自己的信。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收到弗雷德里克的信了。
    【齐格，我走了，勿念。】
    他嘴角顿时一抽：“什么傻——”
    【我不是傻逼，你知道的。】
    齐格飞：“……操。”
    【至於我去了哪，你和罗迪也別找了，你们是找不到的。】
    【半年前你踏上旅途后，我就在反覆思考，如果有朝一日真到了今天的局面，我该怎么办？】
    【我意识到，我根本劝不了你放下仇恨，因为这种事连我自己也做不到。】
    【趁著当宰相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把所有新仇旧怨全部清算了。】
    【说实话，真的好爽，什么復仇的空虚根本没有，都是故事里胡扯的，復仇就是一个字——爽！】
    【但齐格，你的做法波及太广，因此我不能支持。】
    “这他妈什么双標狗！”
    齐格飞看到这里忍不住破口开骂。
    於是——
    【人，都是双標的。】
    齐格飞：“……”
    【作为我们中年纪最长的那个，我总是不自觉以长辈自居，想替你们多扛一点。】
    【齐格，其实如果你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我能向你保证，五年之內，巴格斯的狼头会送到你面前。】
    齐格飞目光微微一颤。
    良久，他讥笑出声：“老子今年一千零三十一岁，你太爷在我面前都得喊声祖宗。”
    可隨即，他眉头忍不住一跳。
    连忙往下看。
    总算这次没有未卜先知的桥段了。
    【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们三兄妹对伏尔泰叔叔之死的態度。】
    【確实，母后在世时，伏尔泰叔叔常年镇守北境，我们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母后去世后，他转而守在我身边，和罗迪、希德的关係就更淡了。】
    【我们和伏尔泰叔叔之间的感情基础，確实不如你。也不如那些蔷薇骑士团的同僚们。】
    【可这並不代表我们不在乎。】
    【噩耗传来后，罗迪率兵一路追杀狼王，直至西西里斯大草原。你不在的时间里，希德也经常一个人去英灵墓园扫墓。】
    【但也就是这样了，也只能是这样。】
    【罗迪肩上扛著大半个摩恩，他没有半点任性的余地。希德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天真、不切实际，她也想儘可能救更多的人。他们加起来甚至都没有四十岁。】
    【我不会说请你理解之类的话。但齐格，王族就是这样的。】
    齐格飞默然。
    他確实看不惯这仨人对傻大个战死，那种不上不下，不见悲愤的冷淡態度，让他一直如鯁在喉。
    信还没完，弗雷德里克的留言仍在继续。
    【我从未渗透过你的人，也从没想过策反他们。】
    【唯一的例外，只有一件事……】
    【齐格，齐格。】
    【浪潮很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
    【『人民才是唯一的正义』——平民主义？民粹主义？我並不反对这种理念。】
    【但它不属於这个时代。甚至连奥菲斯都还没有这样的意识形態，更不该出现在现在的摩恩！】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识字率不到20%的国家。一个尚未觉醒、尚未成熟的国民结构，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社会思潮！】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可以通过欺人之谈强控局面，可那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以驾驭的了一个浪潮，但你能压得住千千万万个浪潮吗？】
    信件到这里，原先的工整清晰的笔跡逐渐变得潦草凌乱，像是情绪压到了笔尖。
    【开战也好，休战也罢。只有这件事，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
    【更多的，我就不说了。】
    【如果你执意要打，那就放手一搏吧，我不会妨碍你和罗迪的。】
    【不用担心战败。】
    【我这半年宰相可不是光在贪污受贿和公报私仇——后路，我已经为你们铺好了。】
    【那么……就让我们在不久后的未来，再见吧。】
    齐格飞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许久没有动作。
    他缓缓地將信纸折好，收拢在掌心。
    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喃喃：
    “天才啊……”

 第682章 你是魔王吗

    （感谢许少的大神认证！！o/o/o/o/）
    （感谢！双子大佬的礼物之王和大神认证！！！o/o/o/o/o/o/）
    （恩情还不完呀还不完！！）
    ——————
    齐格飞一直对弗雷德里克评价极高。
    哪怕弗老大在一些事上总喜欢和他对著干，他也从不怀疑——这个人，是摩恩王国再起之国士。
    但今天，这第二封信，却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难以置信。
    “民粹主义”、“意识形態”、“国民结构”这些词汇居然会从一个成长在中世纪封建社会的血管土著嘴里冒出来。
    他真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吗？
    齐格飞无法理解。
    一个从小被被打压，被边缘化的封建王子，怎么可以拥有这等超越时代局限的眼界与认知？
    就像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自幼丧父，出生在富农家庭的年轻人，能在大学停课期间从自家果园苹果落地的现象中，推导出万有引力定律。
    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是真正意义上的划时代天才！
    足以比肩艾萨克·牛顿那样的天才。
    齐格飞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人一旦起势，他未来改变的绝不会只有一个摩恩，整个奇兰血管的歷史车轮都將因为他的粉墨登场，强行往前碾上一程！
    而显而易见的是，齐格飞所给予的这半年相权，已经让弗雷德里克准备好了一切。
    他没有选择被动地掌控他人赋予他的权力，他选择了，自己创造权力！
    齐格飞这两天检查政务文件的时候就发现，被弗老大抄家灭族、掘墓挖坟的贵族那儿抢来的巨额財富中，只有七成进了国库，剩下三成不知所踪。
    显然，不可能真是被他贪污了。
    齐格飞不知道弗雷德里克究竟用这钱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但想来，恐怕会让他大吃一惊。
    “生在摩恩真是委屈他了。”
    齐格飞不由得轻嘆。
    如果弗雷德里克出生在奥菲斯，接受系统教育，有个正常家庭，不带那一身自毁倾向……
    按尤里乌斯制定的皇位继承法，这傢伙恐怕是唯一有希望问鼎皇位的平民。
    “他……不会是到奥菲斯那儿去买官了吧……”
    一念至此，魔王大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种人要是真叛变到奥菲斯去了，摩恩恐怕真就回天乏术了……
    更糟的是，弗老大的史页已经被他收走了，所以他已经无法用漫游手册定位对方的行踪。
    齐格飞沉默片刻，转头看向卢修斯：“你是不是知道怎么找到他？”
    內卫犹豫许久，点了点头。
    齐格飞无言。
    果然……弗雷德里克培养这个人就是专门留自己做传信的。
    “能告诉他到底去了哪吗？”
    卢修斯一言不发，久久沉默。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
    “我要是想让你开口，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你清楚吧？”
    卢修斯抬起头，语气平静：
    “阁下，那您也该清楚，大王子殿下比任何人都了解您的手段。”
    宰相挑了挑眉毛，最终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是。”
    卢修斯应声，身影一晃，重新没入阴影。
    紧接著——
    沉重的脚步声伴隨著怒火衝天的咒骂撞进了房间：
    “他妈了个巴子的，这混蛋还偷了我的马！！”
    罗德里克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直跳，整个人看上去跟火山爆发似的。
    事情他刚刚查清楚了——
    弗雷德里克根本不是出逃，他是光明正大地从金狮堡走出去的！
    当时巡逻的卫兵亲眼看到，一群宫廷近卫簇拥著一个红鬍子男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出去。
    还以为是王子殿下新提拔的重臣，直接行军礼，恭恭敬敬放人离城了！
    更离谱的是，这位“红鬍子重臣”走前还特地去了趟宫廷马场，直接挑走十几匹好马，连带著罗老二最近刚重金买来的魔马一起拖走了！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地离开王都，走得比他妈钦差还体面。
    “老子的艾尔莎半年前刚丟，现在又给这王八蛋顺走一匹！”
    罗德里克脸都绿了，显然是真急眼了。
    这是他半年內第二次痛失爱驹！
    齐格飞听著，眉头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知道罗老二的艾尔莎是谁偷走的，然后这个艾尔莎现在已经改名叫冰河了……
    见齐格飞神情微妙，罗德里克狐疑的眯起眼睛：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宰相立刻正了正脸色，乾脆把信件递过去，转移话题：
    “喏，你大哥给我留的信，你看看？”
    二王子一脸嫌恶：
    “滚蛋，看了就出气。你直接说他写了什么？”
    “他说，他给咱俩准备好了退路，如果这仗打输了，咱俩就去投奔他~”
    齐格飞轻描淡写，语气甚至有点愉快。
    “……”
    罗德里克却沉默了半天，只是死死盯著他看。
    齐格飞皱了皱眉，抬头瞪他一眼：“你干嘛这么看著我？”
    “阿飞啊……”
    罗德里克摩挲著俊俏的下巴，一脸怀疑：“你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现在这状態，跟下午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俩莉莉丝……真的有这么舒服？”
    “滚你妈的。”
    宰相直接骂道。
    隨即，他也有些玩味地看著罗德里克，反问：“那你说说，我怎么就不一样了？”
    罗德里克斟酌片刻道：“下午时的你，就像是已经决心玉石俱焚的亡命之徒，而现在……”
    他顿了顿，脸颊竟露出一抹异样的潮红：“好像变回曾经那个令我心潮澎湃的棋手了。”
    齐格飞猛地一哆嗦，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他妈说话能不能別跟个男同一样？”
    罗德里克面不改色：“说实话，你最近的状態好几次都让我犹豫到底要不要挺你。”
    他又看了他几眼，忽然语气一沉：“我再强调一遍，没有【万里赤土】，这仗我不会陪你打。”
    齐格飞淡淡点头：“你感觉没错。就在刚才，我有了十足把握。”
    他向前一步，低声道：
    “老二，只要你能在北方牵制住奥菲斯，那我一个人……”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就能扫平比蒙。”
    罗德里克却没露出半分轻鬆，反而脸色更沉：
    “你脑子还正常吗？你不是说你已经没有勇者之力了吗？”
    齐格飞低笑了起来，驀然，抬头问道：
    “誒，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开会的时候，你问过我什么吗？”
    “啊？”
    罗德里克满脸费解，不明白对方此刻提起375章的老黄历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顺口回忆道：
    “我问你，有什么是希德有而我没有的，然后你当著我和我哥的面，一把抱住她，说我没有那么软的奶子。”
    齐格飞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这……这傢伙记忆力这么好吗？
    罗德里克脸色难看：“那一幕太衝击了，我估计这辈子都忘不掉。”
    齐格飞急忙摆手：“不是这句！不是这句！在想想，是后面的问题。”
    罗德里克皱了皱眉，沉默几秒，缓缓道：
    “我还问你，是不是我母亲的私生子。还有就是——！”
    话头到此陡然顿住，二王子满目骇然地抬起头。
    “你……”
    齐格飞与他对视，嘴角缓缓扬起，勾出一抹狷狂的弧度。
    他陡然抬手，啪地打了个响指。
    哐当！
    寢宫內所有窗户忽然自行弹开，凉爽的夜风灌入，捲动帷幔翻飞，纸张颯颯作响。
    熄灭的壁炉中，炉石微微颤抖，“嘭”地一声火星乍现，橘红的火蛇凭空升腾，烈焰带著热流噼啪作响。
    茶几上，空荡的瓷杯一阵轻颤，清水无端涌现，咕嚕咕嚕注满其中，水面波纹荡漾。
    最终，一团炽热的【爆炎术】突兀凝聚，轰然破窗而出，拖著明亮的尾焰划过夜色，在金狮堡上空炸开！
    绚丽、璀璨、毫无遮掩，仿佛一朵昭告世界的礼。
    “是的，罗迪。”
    魔王望著满目惊骇的王子，端起满水杯盏的递向他。
    笑容极尽狰狞——
    “我是。”

 第683章 公子献头（上）

    四天后，正午。
    艷阳高照，照得白石铺地的宰相府一片刺眼。
    格尔德站在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抬手叩响房门。
    “请进。”
    屋內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回应。
    他推门而入，只见那张宽长的胡桃木办公桌后，坐著一位全身被黑袍包裹的男子，正埋头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整间屋子笼罩在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中，阴冷得不像白昼。
    格尔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间屋子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
    他上前几步，站定，標准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宰相阁下，您好。”
    黑袍宰相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朱红的瞳孔。
    “噢，小西蒙大人。”
    他立刻起身，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声音听不出情绪：
    “跟我不必这么客气，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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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取过一只瓷杯，亲自斟满茶水，推至桌沿。
    格尔德盯著那杯茶水，犹豫片刻，却並未伸手，只是直视著眼前这位新任权臣：
    “宰相阁下，听说您想亲自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语气冷淡，甚至带著毫不掩饰的警惕。
    齐格飞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抬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一头凌乱红髮，脸上稚气未褪的雀斑还在，鼻樑上却横著一道陈旧疤痕。
    年少与沧桑，天真与硬气，矛盾地交织在这张年轻的脸上。
    格尔德·西蒙。
    摩恩西境最后的合法继承人，西蒙家族现存唯一的血脉，前西境大公哈里·西蒙之子——现任西境大公。
    当年西蒙城被攻破，这位少年大公率残部与部分流亡百姓一路逃亡至康斯顿，是克琳希德亲自下令，打开城门救下了他们。
    旧都事变后，他便被安置在伏尔泰格勒，严密看管至今。
    ——为什么要看管？
    齐格飞眸光微沉，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四天前的那个夜晚……
    …………
    “格尔德？谁啊？”
    齐格飞挤著眉头，一脸茫然。
    罗德里克眨了眨眼：“你真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他？这人很厉害吗？”
    罗老二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扯皮。
    他已经习惯这个男人对不感兴趣的事物近乎冷酷的態度。
    他直接道：“前西蒙公爵之子，格尔德·西蒙，也就是小西蒙公爵。希德救下他之后一直安置在旧都。按理说你应该见过他才对。”
    齐格飞沉吟了片刻，像是確实依稀有这个人，於是问：“所以呢？”
    二王子嘴角一挑，语气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假设啊，我是说假设——你我联手打贏了这场仗，届时我顺势登基继承王位，没问题对不对？”
    齐格飞挑了挑眉毛：“嗯哼。”
    “而后，摩恩四境將在那一刻正式归於一统，这也没问题对不对？”
    “你有屁快放。”
    “但这时候——”
    罗德里克话锋一转：
    “要是有人在我的戴冠仪式上，突然跳出来，对你我大喊，他要拿回自己的领地，恢復独立贵族身份……是不是很有问题？”
    齐格飞听完沉默片刻：“……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哎呦，说的太对了呀，阿飞！”
    罗老二拍著大腿语气激动：
    “这个小西蒙，最近给我送了好几封信。说什么想回西境，继续带领他的人民『重建家园』、『完成父志』云云。为此我还特意召见过他……”
    他抿了口清水接著道：
    “我很真诚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和弗兰一样，来做我的左膀右臂——哦，你是我的心肝肠肺，比他们重要得多。”
    “你他妈去死！”
    “总之，我非常真诚地想与他谈合作，和人家不领情，他觉得就是因为我没有派兵支援，才导致城市被破，民眾遭难，他举族被灭。”
    齐格飞皱著眉头：“你没和他解释內情？”
    “我解释了！我仔细解释了！”罗德里克摊手，一脸无辜：“我跟他说，他们的信使被教会私自扣下，这才导致我没能收到求援信。可人家就是排斥我这个王室子弟，我能有什么办法？”
    宰相斜眼看著他：“所以，你不想让他回西境？”
    “呵哈哈哈哈！”
    王子闻言放声大笑。
    忽地，他神情陡变，语气发冷：
    “我想要他死。”
    齐格飞沉默下来。
    他倒不在乎这个格尔德是死是活，但作为从小接受红色教育的中国人，即便没啥信仰，多少还是对所谓民族英雄抱有基本敬意的。
    “你要搞他直接动手就行了，跟我说那么多干什么？”
    罗德里克揉了揉头髮靠向沙发上，挣扎了很久才委屈巴巴地看向齐格飞：
    “阿飞啊，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那种会为了一点点权力就去残害国家英雄遗孤的暴君吗？”
    魔王大人的嘴角听得都抽搐了一下。
    他算是看明白，这叼毛扯那么多就是要自己背这口黑锅。
    “你知道的，西蒙家族与摩恩王室的矛盾由来已久，我要是真动手，风声一出去，就算做得再乾净也难免被人嚼舌根，回头这王位怎么坐的踏实啊？我不踏实了，那你这位摄政王能踏实吗？”
    不得不说，在搞权斗这块儿罗老二真是天赋异稟，齐格飞自认拍马难及。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嘆了口气：“所以，你想怎么搞？”
    “我有一个想法。”
    罗德里克竖起一根手指，指著齐格飞：
    “你杀了比蒙的和平使者，明白吗？”
    “不明白。”
    “这个小西蒙对比蒙的仇恨不比你少，明白吗？”
    “不明白。”
    “战爭的发起方永远需要的一个正义的藉口，明白了吗？”
    齐格飞揉了揉眉心，只得道：
    “所以你是既想要他死，又想保住自己的名誉，还想藉此作为宣战的理由。”
    “阿飞，还是你懂我呀！”
    罗老二喜笑顏开，抬起手就要去搂齐格飞的脖子。
    齐格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脑门上青筋暴起。
    “所以你他妈就让你爹做这个噁心的粪桶？！”
    罗德里克眼仁里全是血丝，狠狠將手臂下压。
    “你他妈拉你爹去劫列车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两人互掐了好一阵，最终罗老二胳膊拧不过龙爪，无奈鬆了手。
    “总之，小西蒙必须死，而且得死得乾净。”罗德里克喘著气，眉目阴冷：“我想来想去这事只有你能办妥。”
    齐格飞默然片刻，最终淡淡点头：
    “知道了。”

 第684章 公子献头（下）（感谢薪王薪柴的大神认证！！）

    “宰相阁下？”
    格尔德·西蒙见对方迟迟沉默无言，不由得困惑出声。
    “噢。”齐格飞回过神，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您聊聊。”
    聊聊？
    格尔德眉头一蹙，心中警铃大作。
    自抵达王都以来，他早就听闻各种流言：黑袍宰相发动政变，软禁克琳希德王女，投靠罗德里克王子云云。
    他不是傻子，当然猜得到这个节骨眼上被喊来“聊聊”，是要聊什么。
    格尔德的脸色一沉，开门见山：“宰相阁下，我个人非常尊敬您的文韜武略。可若您是替路德维希家来与我商谈西蒙领的归属问题，那请恕在下不奉陪。”
    他站起身，声音坚定，眼眶却微微泛红。
    “也请你回去告诉罗德里克，我格尔德·西蒙生是西蒙的人，死是西蒙的鬼，西蒙家族奉开国之王遗命於西境镇守百年，纵是兵败城破，也无一人投降！无愧於这个国家的人民。”
    “如今路德维希王室不仅袖手旁观，还想趁危夺取西蒙的领土与爵位？可以，杀了我便是，用不著绕这么大个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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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小西蒙起身便要走。
    嘶……西孝孺啊这是？？？
    齐格飞兜帽下的眼角狠狠一抽。
    现在他总算理解，堂堂罗老二为什么会搞不定这么个十六岁的小少年了。
    罗德里克自认是明主，未来更想做摩恩再起之英主，最怕的就是这种占据道义高地、毫无私心的“公忠之臣”。
    杀吧，名声砸了；撵吧，西境失心。
    留著吧？以西蒙家族在西境的威望，指不定哪天就给你来一手公王復辟。
    也难怪他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急得都要求齐格飞出手摆平了。
    一念至此，宰相起身，抬手拦住了格尔德。
    “您误会了，小西蒙大人。”他语气平静，目光真诚：“罗德里克是罗德里克，我是我。今天请您来，是为了你我之间的私事。”
    格尔德回过头，脸上满是狐疑。
    他跟这位宰相几乎没有交集，哪来的私事？
    但听对方的语气不似作偽，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阁下请说。”
    齐格飞抿了口茶水，轻描淡写道：
    “事情想必您应该知道了。没错，我政变了。”
    格尔德闻言呆住。
    这…这种事，是可以隨便掛在嘴上的吗？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齐格飞没有等他反应，便继续道：
    “我不知道您从別人那儿听说了多少，但有一件事……我敢肯定您还不知道。”
    他微微前倾，眼神锐利：
    “摩恩，要与比蒙结盟了。”
    “你说什么！？”
    格尔德猛然站起身，震得茶桌轻轻一颤，瓷杯里的水洒了出来。
    他满腔怒火，几乎失控地咆哮：
    “你说——你说什么！？路德维希王室已经懦弱到连脸都不要了吗？！”
    “我父亲——西蒙大公，被兽人分尸而食！我的母亲、姐姐妹妹被它们姦污！我的兄长们被它们烹煮！我们全家上下九十七口，被它们生生折磨致死！那些比蒙士兵在我族人的尸体上喝酒、跳舞，拿他们的头颅当球踢！”
    “它们把我们的城池被焚成焦土，人民被当牲畜屠宰，连婴儿都没放过！你们知不知道西蒙城的每一口井都填满了尸体！你们知不知道西蒙的將士是怎么死的吗？那些人撑到了最后一刻，连弓弦都断了，用牙咬也不肯后退半步！”
    他咬牙切齿，眼眶通红，泪水滚滚而落。
    “现在你告诉我，摩恩要跟它们结盟？与刽子手、强姦犯、这群畜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屋內气氛一度凝固。
    但齐格飞始终未出声。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格尔德，等对方把心中积压许久的愤怒与痛苦倾吐乾净。
    直到那少年人颓然坐下，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宰相才缓缓放下茶杯。
    “所以，”他平静道：“我阻止了这场结盟。”
    格尔德一怔，猛然抬头。
    那张因愤怒而泛白的脸上写满错愕。
    “你？”
    “怎么，不信吗？”
    格尔德沉默片刻，皱眉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宰相也不恼，手中白光一闪。
    丟出两块事物。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格尔德定睛看去，脸色顿时一变。
    那是两具尸体。
    確切地说，是两具披著使者袍服的狼人尸体。
    一具瞪大眼睛，死状惊恐；另一具乾脆连脑袋都没了，断颈处血肉模糊。
    “介绍一下。”齐格飞话语冷淡：“比蒙派来的两个和平使者。”
    小西蒙满目骇然地看向齐格飞：
    “你，你乾的？”
    齐格飞苦笑了一声，指了指身下的办公桌：“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坐在这？”
    小西蒙浑身一震，终於反应过来，喃喃道：
    “您是……因为这件事与克琳希德王女出现了分歧，所以才——”
    他慌忙站直身子，深深一躬到底。
    “请原谅在下方才的无礼行径！！”
    “人之常情，道什么歉。”
    齐格飞大度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坐下。
    隨即，他嘆了口气，声音中带著浓浓的无奈与懊悔。
    “其实，我也不愿意当这种逆臣。只是王女殿下仁慈，不愿再起战火。我明白她的心意，可我……”
    话锋一转，齐格飞的语调忽地变冷：
    “不能接受。”
    “兽人荼毒我摩恩同胞，巴格斯这个狗杂种杀害我国之栋樑伏尔泰將军！这笔帐不算不行，这个仇不死不休！他和他手下的畜生们，必须得付出代价！”
    “结盟可以结，但也得是我拔光了它们的牙之后再结。”
    宰相的话音並不算激烈，也不见咆哮，可其中的寒气与杀意，完全不比格尔德的少。
    这位阁下，说的都是真的！
    他真的就如旧都百姓口口相传的一样，不夺权，不谋私，只护国！
    他所做一切，那都是为了人民啊！！！
    小西蒙眼眶泛红，一时间无语凝噎，只觉得胸腔发热，连骨头都在颤抖。
    “所以我才说，这是你我之间的私事。”
    他抬眼看著格尔德，声音低哑而真挚。
    “小西蒙大人，只有你，才能理解我，不是吗？”
    格尔德闻言，咬紧牙关用力点头。
    那么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齐格飞隨即长嘆一声，神情烦恼：
    “可只靠我一人之力，实难与比蒙抗衡啊……”
    格尔德当即挺胸，斩钉截铁道：“阁下，您如果不嫌弃我这个残兵败將，格尔德愿意效——”
    “我知道，我知道的。”
    宰相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抚道：
    “但是，小西蒙大人。这一仗如果想贏，我们还是必须得到罗德里克王子的支持。”
    格尔德脸色一冷，立即意识到了重点。
    “所以——还是要谈领地的事？”
    他冷笑了一声：
    “行啊。他若真能倾全国之兵攻打比蒙，西境的领地和爵位，他要就拿去！我不稀罕！”
    “不不不不。”齐格飞却晃了晃手指。
    “罗德里克这个人我了解，他就是头永远餵不饱的蠢猪。你给他领地，他还要军权；给他军权，他还想要人民的信仰。”
    他说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是猪，我们就得把他架在火上烤。”
    格尔德困惑地皱起眉头：“怎么做？”
    齐格飞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缓缓低下头，盯著茶水微晃的倒影看了片刻，然后抬眼看著格尔德。
    语气低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你说，如果这两个使者在王都境內做出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比如——暗杀几位大臣，血洗几个街区，甚至……杀几位大贵族，会发生什么？”
    格尔德闻言脸色大变，连忙后退半步，脸上的仇恨顿时变成犹豫和警惕：
    “这，阁下，这不太好吧……而且这俩狼人都已经被杀了……”
    “呵呵呵。”
    黑袍宰相却是轻笑一声：
    “死人可比活人有用。”
    下一刻， 齐格飞手中闪出一道耀眼白光，一桿通体苍白的大枪凭空出现，呼啸著风声砸在地上！
    一圈淡白色的衝击波盪开，那两具冰冷的狼人尸体突然像是接到信號般缓缓支起身子，僵硬地冲二人鞠躬行礼。
    “这！”格尔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小西蒙大人，现在他们活了过来。”
    齐格飞手握【苍白的正义】，黑袍轻扬，语气庄重：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差最后一样东西。那需要您给我，这也是我今天特地约见您的理由。”
    格尔德回过神，望著兜帽下那双猩红的眼睛，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阁下……您想要什么？”
    魔王舔了舔嘴唇，魔性的欺人之语从森白的牙缝中生生挤出：
    “头。小西蒙大人。”
    “我要您的项上人头。”
    格尔德的脸色瞬间失血般惨白，全身发颤，双拳紧攥，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而黑袍宰相却端起茶盏，微微后仰靠入椅背。
    他已经不担心了。
    烈士，最渴求的就是壮烈牺牲。
    哪怕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明知道结局是玉石俱焚。
    所以你只要磨好兵刃，调整角度，然后默数——
    一、
    二、
    三。
    “好……我给你！”
    格尔德咬牙低吼，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刨出来的。
    魔王抿了口水，轻轻放下茶杯。
    沉重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
    …………
    …………
    光辉纪527年九月中旬，比蒙联邦派遣两名和平使者抵达王都，名为会晤，实则恃势横行。
    二人入城数日，纵酒肆意，穷奢极欲，扰民欺市，民怨沸腾。
    十七日夜，二使酒后私出，擅闯民宅，意图不轨，惊扰民女。
    適逢小西蒙公爵路过，挺身拦阻，当场与二人激烈搏斗。
    一名使者死於公爵剑下，一人重创逃逸。而小西蒙公爵亦因伤重不治，壮烈殞命街头。
    消息一出，举国震惊。
    黑袍宰相齐格飞雷霆大怒，当即勒令卫队封锁使馆、抓捕逃犯，並宣布南摩恩全境进入战爭状態！
    次日，摄政王子罗德里克表態支持，北摩恩全面转入战备。
    自灯塔和会两国停战协议促成仅过半年，便就此撕毁！

 第685章 奇兰诸国眾生相（上）

    深夜，月黑风高。
    圣都乌尔巴兰。
    一道军报风驰电掣般送入兽王宫。
    巴格斯端详著密件，幽绿的狼瞳在烛火中深邃如渊，愈发阴沉。
    驀的，他一掌拍在桌上，怒声道：
    “把芬里尔给我叫来。”
    不到十分钟，急促的脚步声衝进议厅。
    “父、父王，出什么事了？这时候……”
    狼崽子气喘吁吁，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显然是一路狂奔赶来的。
    巴格斯冷冷扫了他一眼，抄起桌上的密报，甩手砸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
    芬里尔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的纸张翻阅。
    刚瞥一眼，他脸色骤变，声音发颤：
    “摩恩……对我们宣战了？”
    愣了几秒，他忽然爆吼：
    “为什么啊？！我们不是已经要结盟了吗？！”
    巴格斯声音沉冷如铁：
    “继续往下看。”
    芬里尔闻言只得强迫自己按下急躁，继续往下读。
    可读著读著，他的惊怒就没了，只剩下懵逼了。
    “这，这什么狗屁东西？”
    “我还要你问你是狗屁东西呢！？”
    狼王重重一拳砸在椅扶手上，呵斥道：
    “你是怎么挑的使者？派两个流氓去摩恩撒野，闯民宅、逼良为娼？这是你理解的和平使节？！”
    芬里尔却没急著反驳，只是死死盯著情报，又从头读了一遍。
    然后，他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
    “不可能，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他颤抖地举起文件，双目赤红，咬牙切齿：
    “父王，这里面有鬼！我派去的那两位使者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
    巴格斯眼神一凛，认真地看了看儿子此刻的神情。
    “你凭什么这么確定？”
    “因为他们俩——！”
    芬里尔刚欲开口，却突然像被噎著般停住了，脸上浮现出难言的犹豫。
    “快说！”巴格斯厉声喝道。
    王子脸色复杂，咬了咬牙，艰难开口：
    “父王，我派去那两头公狼，哈该与奎厄，他…他们……他们是同性恋啊！”
    巴格斯闻声，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张铁血威严的狼脸僵在半空，甚至都透露出一抹呆萌。
    芬里尔像是终於卸下了心理负担，继续道：
    “他们俩就是一对儿，而且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啊！怎么可能去什么，入室强暴民女……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巴格斯呆滯了良久，终於憋出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派他们俩去谈和？”
    芬里尔抿了抿嘴：
    “我这不是担心让生理功能正常的兽人去，万一发情，会骚扰克琳希德公主吗？”
    巴格斯再次如遭雷击，整个狼雷地外焦里嫩。
    他望著自己的儿子，满脸都是“我养了个什么东西啊？”的表情。
    “不过父王，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芬里尔將手中的密报丟回桌案，语气坚定：
    “最近我收了一些风声，传言那位黑袍宰相似乎发动政变，將公主殿下软禁了起来。现在南摩恩的军政大权全在他一人手上，这件事肯定是他一手策划的！”
    “黑袍宰相和摩恩二王子狼狈为奸，架空王位第一继承人克琳希德公主！如今需要一场外战转移矛盾、巩固政权，所以才设计陷害我方使节！”
    “父王！这个齐格飞已经不是一般的权臣了，我们必须重拳出击！解救克……狠狠制裁他们的邪恶意图！”

 第686章 奇兰诸国眾生相（中）

    芬里尔说到慷慨激昂处，情不自禁地扬起拳头。
    但巴格斯已经没再听了。
    他脸色如铁，眯起狼瞳，轻声低语：
    “他是想和整个奇兰开战吗……”
    狼王万万没想到，一向以冷静縝密著称的黑袍宰相，居然会走出这么一步臭棋。
    哪怕是政变，也该留好台阶。
    哪怕是设局，也该有几分章法。
    外交事故直接升级为战爭，向来是最下乘的应对。
    若摩恩真有诚意谈和，流程理应是：
    摩恩方面首先发起强烈谴责，隨后比蒙內部彻查，双方再设立联合调查小组，判断是否有第三方干涉。
    最终若案件属实，比蒙方面再赔礼道歉，两国一同努力平息风波。
    可摩恩却没有任何缓衝，甚至都没有交流的打算，直接就宣战了。
    这不是反应过激，这摆明了就是早有预谋！
    而且这局设计得也实在称不上高明。
    既然比蒙能察觉到异常，那么眼线遍布奇兰大陆各个角落的奥菲斯军情六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狼王几乎能肯定，此时此刻，宰相政变投靠二王子的密报，已经放在老皇帝的案头了。
    “难道是被权力冲昏了头脑？”
    巴格斯低声自语，语气中多了几分失望。
    对於即將到来的战爭，他倒不担心。
    毕竟，若不是年初魔王降临在奇兰的消息，灯塔和会上强制要求两国停火，这会儿比蒙和摩恩本就还在交战状態。
    “就是可惜克琳希德王女的一番心意了……”
    巴格斯打心底里欣赏那位摩恩王女。
    他可以很明显看出，对方不是传统贵族的骄矜做派，而是真正在为普通民眾考虑的领导者。
    虽然双方立场不同，巴格斯也自觉不是什么善类。
    但他就是喜欢伏尔泰、克琳希德这样的“好人”，哪怕天真，哪怕理想化，他就是欣赏，也由衷喜欢。
    最难能可贵的是，克琳希德王女不仅有理想，还有脚踏实地的执行力。
    她提出的结盟设想——与比蒙一同从环大陆铁道两段节点牵制奥菲斯的霸权，几乎与巴格斯心中构想的最优解完全一致。
    巴格斯也想不明白黑袍宰相为什么要走政变这一步。
    他的权力难道还不够大吗？
    归根结底，摩恩究竟哪里来的信心认为自己可以打贏这场仗？
    他们难道真以为自己能抗衡整个奇兰大陆？
    这一年改革刚有些声势，就把自己当成奥菲斯帝国了？
    巴格斯紧锁眉头。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对手当成白痴，尤其这次的对手，还是那两个早已声名远扬的年轻人——黑袍宰相与黄金王子。
    前者自不用说，闪击拜兰、闪击迦罗威，近乎是以自己的一双手生生抬出来一个南摩恩。
    而后者，更是在去年年末的那场追杀战里，差点將他巴格斯直接闷死西境的雪原上。
    这两人显然不是昏庸之辈。
    那么，他们为何要主动挑起这场战爭？
    他们的底气到底来自哪里？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俩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芬里尔一句无心的牢骚，如同一道惊雷，劈散了巴格斯心头的迷雾。
    他猛地站起身来，神情严肃的下令：
    “立刻去一趟奥菲斯使馆，让他们通告伦蒂姆德方面——勇者齐格鲁德，极有可能插手进了这场战爭！”
    …………
    …………
    伦蒂姆德，西敏斯特区。
    唐寧街10號，首相府。
    “看起来……黑袍宰相和黄金王子还是站到一块儿了。”財政次官脸色阴沉。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新上任的军政大臣掐著菸斗，皱著眉头道：
    “黑袍宰相从来不是真心辅佐克琳希德，王女不过是他摆在檯面上的傀儡，是与罗德里克谈判的筹码。如今摩恩局势稳定，他们分好利益，自然会踢开她，开始合作。”
    说著说著，他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所以我早就说过，这两个人很危险，非常危险！我当初就反对让摩恩的王子来我们大学留学！结果你们一个个还扯什么大国器量……现在怎么样？”
    他边说著，一边砰砰砰拍打桌面：
    “人家翅膀硬了，现在开始要动刀子了！”
    “行了，这会儿马后炮有什么用？”
    交通大臣不耐烦地打断他。
    “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还想什么？打唄！这可是摩恩主动挑起的战爭！”
    新任军政大臣毫无犹豫地说道：
    “魔王大敌当前，摩恩这两人居然还在为了国內那点权力，挑起奇兰內战，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你也知道这是脑子进水了！”
    此次內阁会议的发起人，代理首相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冷冷开口。
    军政大臣一愣。
    麦考夫眯著眼，语气森冷：
    “你也知道魔王大敌当前？怎么，刚坐上这把椅子就急著立战功了？”
    “我——！”
    军政大臣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咬牙闭口，闷闷地嘬了口菸斗。
    隨著皮尔首相倒台、文森特被革职、兰开斯特遭比蒙扣押，奥菲斯三位国柱相继落马。
    如今的帝国內阁较之半年前已是面目一新，几乎称得上是重新洗牌。
    新上任的这些大臣，有的是麦考夫从前任手下临时拔擢上来的副官，有的则是被国內一些不安分的资本联手推上台的。
    因此水平良莠不齐，有的甚至难堪大用。
    麦考夫也觉得头疼，威灵顿那一根筋的匹夫且不论了。
    兰开斯特这么鬼精鬼精的一个人，你说他怎么就能在比蒙那种乡下阴沟里翻了船呢？？？
    “有没有虚张声势的可能性？”
    一直沉默的教育大臣道格拉斯开口，语气沉稳：
    “摩恩是不是想通过这种高压態度，在西西里斯大草原的领土归属上逼比蒙做出更多的妥协，或者是索要更多先前战爭的赔款？”
    “不像。”

 第687章 奇兰诸国眾生相（下）

    （感谢邰伟哥的大神认证！）
    无边无际的无尽海。
    数不尽的岛屿星罗棋布，交织成了奇兰大陆最无法的地带——南国千岛。
    这里是赤帆联合的总部——红火港。
    隨著摩恩王国向比蒙联邦宣战的消息不脛而走，如同一阵狂暴的海风席捲整个无尽海。
    原本三年一度的海上大会，今日临时召开，港口顿时陷入混乱。
    掛著骷髏旗的海盗船、涂著金属漆的佣兵舰、各式各样来自东西岛屿的商船、走私船鳞次櫛比，桅杆林立、船帆如云。
    甲板上搬货的、吵架的、斗殴的、赌钱的水手混成一片，无不是脏话连篇、满身海腥气。
    码头上的工人们被赶得一边让路一边骂娘。
    环形议厅內早已沸腾，喧闹声与朗姆酒的气味混成一锅黏稠的浊气。
    四周的阶梯坐席上，有人在磕骰子，有人满嘴油渍地啃著鸡腿，有人把靴子翘到桌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狠狠导管。
    污秽的粗口不绝於耳，所谓海上大会其实和卖鱼市场没什么两样。
    中央圆桌边，围坐著无尽海上数得上號的狠角色。
    有满头红髮扎得缆绳似的海盗头子，有顶著牛角钢盔的超级悍匪，有包著白头巾身披白袍的走私王，有身著骑士鎧甲的佣兵头目，有腰缠武士刀的浪人，还有黑纱遮面气质幽冷的女巫……
    可谓是类人群星闪耀时！
    圆桌上首，红髮高束的海盗缓缓起身。
    她左眼戴著镶红宝石的黑色眼罩缓缓起身，右眼犀利如刀，环视全场。
    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背在讲台上猛地一拍，声如惊雷。
    “都给老娘安静！！”
    霎时，全场寂静。
    南国千岛，奉行的弱肉强食、强者唯尊的原始法则。
    只要你拳头够硬、手腕够狠，聚起一帮亡命徒就能占岛称王，拉旗建国。
    也因此，无尽海上大小“国家”不下上万，你方唱罢我登台。
    而其中，能得到奥菲斯、洛斯林德、比蒙、摩恩四大国正式承认的，总计十八个，也就是所谓的“南奇兰十八国”。
    眼下这个声如雷霆的彪悍女人，便是无尽海势力最大的海盗联盟——赤帆联合的现任航主，“红髮”莉萨。
    她扫了眼刚才还吵成菜市场的会议厅，此刻鸦雀无声。
    右眼一闪，鲜红的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挑衅的笑意，显然对这份“安静”颇为满意。
    “既然人都到齐了，事儿你们也都听说了，我就不浪费时间重复了。”
    她扬起佩刀，“噹噹”地敲著桌沿：
    “就一句话——赤帆联合出兵八千，出动红帆主舰八艘、双桅突击舰二十艘、远火投射艇四十艘、运输补给船十五艘。目標，摩恩！谁愿意一起去抢一票大的？！”
    “大姐头！狂鯊海盗团永远挺你！”
    “女王大人，带我们杀进摩恩，把他们的城市烧成灰！！哈哈哈！！”
    欢呼声、口哨声、酒杯砸桌声顿时四起。
    赤帆联合，由无数海盗团组成的鬆散联邦，奉行“自由、掠夺、选票”三原则。
    每五年召开一次“船长议会”，通过选票选出最高航主。
    在上一届议会中，莉萨凭藉击沉奥菲斯帝国一艘主力军舰的战功，一锤定音，当选航主。从此人送外號“赤帆女王”。
    听著群情激昂，莉萨懒得再等，直接抬手准备拍板：
    “很好，那么此次行动，就由赤帆来领……”
    “慢著——急著去英灵殿往生啊？老子还没发话呢。”
    圆桌左侧，一个壮汉慢悠悠站了起来。
    他身高近两米，肩宽背厚，穿著羊皮披肩，头顶一副锈跡斑斑的牛角头盔，满脸是爆炸式浓密鬍鬚，一对蓝得瘮人的眼珠子死死盯著莉萨。
    “是啊~”
    圆桌右侧，包著白头巾、口叼雪茄，浑身散发著硝烟味的男子声音阴冷：
    “女王大人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莫非是觉得我们没有上桌的资格？”
    莉萨眉头一挑，右手抚著刀柄，眼神扫著两人：
    “那……二位有何高见？”
    牛角盔壮汉端起面前的號角酒杯，一口闷尽，“砰”地拍在桌面：
    “铁锚国出兵五千巡海战士，风暴主舰四艘、重斧登陆舰十艘、重盾破浪船五艘、风帆侦察艇八艘！”
    “跟我的人，攻入摩恩——土地、女人、黄金，按战功公平分配！”
    白头巾男人也转动著小指的银纹毒戒，混浊泛黄的眼珠颤抖，淡淡开口：
    “白沙议会出兵三千，白金主舰三艘，夜航轻帆二十艘、远洋火力舰五艘、隱仓艇十五艘。”
    “任何愿意和议会结盟的绅士，即刻领取战前资助——每人五十枚金幣、一桿奥菲斯制式蒸汽步枪，另附三日口粮和兴奋剂。摩恩打下来，议会给参与者重金酬劳，黄金按吨发！”
    二人话音落下，原本人声鼎沸的议厅顿时安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含混低语。
    有人开始互相耳语，有人摩挲著下巴陷入沉思，还有人已经掏出算盘盘算三边的“回报率”。
    莉萨眯起眼，冷冷扫向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对手。
    ——锈锚·戴夫雷克。
    铁锚国的国王，无尽海少有的军事铁腕，治下严明，巡海战士训练极其严苛，出征不带俘虏、临阵绝不溃逃。整个铁锚国虽不大，却有著稳定的秩序，每个巡海战士都可以一敌十，且对国王绝对效忠。
    ——沙眼·穆罕穆德。
    白沙议会的议长，经营著无尽海最大的黑市、奴隶贩运、毒药工坊、信息网络以及淡水渠道。他本人更是与东裂谷公司勾连颇深，拥有稳定的武器供给和军火外援。仅论財力，冠绝无尽海。
    这两股势力虽然规模不及赤帆联合，但胜在人狠、兵精、底子硬。
    南奇兰十八国，便以这三股势力为其中翘楚。
    无尽海上超过半数的爭端，也大都围绕著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这三家人看上去风格迥异，但其实还是有两个共同点的。
    第一，他们都背靠奥菲斯帝国。
    莉萨那所谓击沉奥菲斯军舰的战绩，根本是奥菲斯人配合放出的噱头；铁锚国的大量人口与奴隶来源於东裂谷公司；至於白沙议会，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帮走私犯说白了就是兰开斯特老总在无尽海的钱袋子。
    而第二嘛，那就是他们都觉得自己才是奥菲斯真正扶持的对象，所以应该成为无尽海的领头羊！
    莉萨望著那两人，对他们跳出来唱反调並不意外。
    这次海上大会的本质，就是“站队”和“分配”——各方如何瓜分摩恩的利益。
    什么？你问摩恩的意见？
    开玩笑，同时面对比蒙和奥菲斯两头庞然大物，他们还有活路？
    所以，对於这三位匪首而言，谁能在这场大会上拉到更多支持者，谁就能在战爭后分到更多好处，也就能在无尽海再压对手一头。
    想到这，“红髮”莉萨扫视起圆桌上的其他势力代表。
    南奇兰十八国中，除去他们三家，剩下十五股势力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或许地盘不广，但个个都有顶尖的s级强者坐镇，其中甚至不乏匹敌雷光骑士的好手。
    可以说，如果不是无尽海太乱，冒险者公会难以统计，否则“红髮”、“锈锚”、“沙眼”这几位都是能登上s榜的狠角色。
    事实上，也经常能听见某某悍匪大放“若我登榜，必列榜首！”之类的厥词。
    当然，如果你真让他们去和伏尔泰、巴格斯、文森特这样的歷届榜首过招，那他们是死都不愿意的，打不了一点。
    莉萨的目光逐一扫过圆桌上的眾人。
    那些吵吵嚷嚷的海匪不过是陪衬，想在这局里坐稳头把交椅，还得看这些人的態度。
    她扫了一圈，目光在那名腰配打刀的浪人身上停驻，眼神颤抖了片刻，最终还是打消那个恐怖的念头，看向其他人。
    “请问……”
    却在这时，一道幽冷的声音轻轻响起。
    眾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是那位女巫打扮的女人。
    她穿著一袭深蓝近黑的贴身法袍，身形婀娜，面部虽被黑纱遮住，但仅看那双惊艷动人的海蓝色眉眼，便足以让人断定面纱，定是一张绝色的脸蛋。
    “深潮王庭的人……居然也来了？”
    “他们不是一向不参加海上大会的吗？”
    “难不成这次也对摩恩动了心？”
    低声议论四起。
    女巫对这些嘈杂充耳不闻。海蓝的眼眸越过莉萨、戴夫雷克、穆罕默德三位焦点人物，最终落在那名坐在角落始终低调沉默的年轻浪人身上。
    那浪人感受到视线，身子猛地一紧，连忙挺直了腰板，语气带著几分紧张开口：
    “这位小姐，请问李有什么事吗？”
    女巫望著他，语气很轻：
    “请问，宇都宫星梅……没有来吗？”
    “……”
    “………”
    落针可闻。
    就连方才莉萨那一嗓子，也未曾造成如此压倒性的安静。
    “红髮”莉萨的脸皮开始剧烈痉挛；“锈锚”戴夫雷克虽然面无表情，可手中號角杯已被他捏得咔啦作响；“沙眼”穆罕默德更是不堪，两颗浊黄的眼珠老鼠般打量著四周，双手紧抓椅沿，一副隨时要拔腿逃跑的样子……
    宇都宫星梅，通称——冰海上將。
    与半年前忽然出现在无尽海的传奇海盗將军，其实力之强悍、作风之诡异、手段之歹毒，被誉为“三王”之下的第一人！
    据可靠消息，她本是邪马台国宇都宫家族的大小姐，自幼寄养於摩恩。因故乡被海盗联军围困，特赶来支援。
    此女自打来到无尽海，所过之处堪称雁过拔毛，寸草不生！
    在场半数的势力，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她的关照。
    最重要的是，这娘们的脑子他妈的有问题！
    正所谓狠的怕愣的，愣的怕疯的，冰海上將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女人。
    打个最简单比方，她会在上一秒刚杀光你全家，下一秒就满脸淡定地问你有没有什么委託要交给她，她可以收取报酬帮你完成。
    如果你没委託给他，她就会直接宰了你，然后洗劫走所有的財宝。
    如果你真给了她委託，她会一五一十帮你把仇人满门抄斩，然后回来领赏，然后再问你还有没有委託。直到你再无委託，她就会把你宰了，然后洗劫走所有財宝……
    別想著能逃，因为这娘们有通海的本事。只要是海里游的，那都是她的眼线。
    你再怎么逃，就算能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也逃不过无数海鱼的监视。
    然后，她就会追上来把你宰了，洗劫走所有的財宝……
    只要是被冰海上將看上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不择手段地拿到手。
    对此最深有体会，大概就是那位已经葬身大海的鯨舟中將，他的海载巨鯨如今已经成了人家的爱宠……
    穿著一身海军制服，行事却比海盗更海盗，比悍匪还悍匪。
    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若不是她对成为海盗之王没兴趣，那此刻站在这里颐指气使的就不是“红髮”莉萨了，而是星梅。
    就在大会的气氛凝滯到冰点时，那名浪人武士，杨静在奇兰大陆的便宜兄弟——宇都宫星竹开口道：
    “家妹与家父因要事一同外出，此次大会由鄙人代为出席。”
    话音落下，全场瞬间传来一阵阵长长的鬆气声。
    莉萨悄悄揉了揉痉挛的麵皮，戴夫雷克不动声色地將杯子碎片扫落地上，穆罕默德坐回原位满脸的风轻云淡。
    海潮王庭的那名女巫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隨即便一言不发地起身，像个幽灵般轻飘飘地朝门外走去。
    就好像她到场只是为了见星梅一面，人没来，便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这让人魂飞魄散的小插曲后，海上大会继续。
    三大匪首陆续发言，各自为自己的势力拉拢支持。
    最终，除了邪马台选择弃票，锋刃大厅尚未表態，其余势力纷纷站队落定。
    赤帆联合毫无悬念得到了最多的支持，白沙议会靠著撒钱荣获第二，铁锚国则稍逊一筹。
    不过，差距倒也不算大，局面成了一个4：3：3的均势。
    於是三人纷纷看向最后那位尚未表態的人。
    那是一位身穿骑士鎧甲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透著一股子正气，坐在这群类人之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此刻，他正撑著下巴，在哄闹的会议上酣然大睡。
    “黑剑先生，该你了。”
    “布雷克，別装死！”
    “嗯？啊？”
    布雷克猛地睁眼，一脸迷糊地四下张望：“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轮到你们佣兵公会表態了！”
    戴夫雷克沉声催促。
    “黑剑”布雷克，职阶【神圣骑士】。
    跟星梅一样，也是突然出现在无尽海的强者。
    有传闻他本是摩恩王国的將官，由於得罪了那位恐怖的黑袍宰相，被迫逃到这片混乱之海避祸。
    他是在去年末才抵达无尽海，带著万余散兵游勇，灭掉了原本锋刃大厅的首席，强势接管了佣兵公会。
    时至今日，他已坐稳锋刃大厅首席之位，成为无尽海所有佣兵团的头目。
    而在这片战乱不断的土地，僱佣佣兵远比请冒险者实惠的多。
    作为佣兵联合组织的锋刃大厅，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可以说，谁能拉住布雷克，谁就能瞬间领先。
    布雷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著眼皮懒洋洋道：
    “刀锋大厅是佣兵公会嘛，当然是谁出的多，我们跟谁啊~”
    “好！就要你这句话！”
    最有钱的白头巾当即大笑。
    戴夫雷克与莉萨脸色一沉，各自盘算起下一步对策。
    海上大会进行至此，已接近尾声。部分海盗將军陆续起身离席，准备回船调兵备战。
    “哎呀呀~这一票可是整个摩恩南境啊，全大陆最肥的一块肉啊~”
    “摩恩的妞那是一个比一个水嫩，尤其那位克琳希德的公主更是人间尤物啊！”
    “我听说他被黑袍宰相丟到南境去了，搞不好咱们还真能逮到她哩~”
    “什么！那俺要强姦她！！”
    “呸，说得那么粗俗，是疼爱，疼爱明白？疼——爱！”
    “老子也要强姦她！！”
    “你们——操，那我也要强健！”
    “嘖嘖，那到时候可就是一对车灯两手抓，三个孔位全开了哈！！”
    “哈哈哈哈哈——”
    种种污言秽语和低俗的笑声在议厅內迴荡，叫“黑剑”布雷克不由得拧起眉头。
    “一群下三滥。”
    就在这时，一名佣兵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稟报：
    “长官，那位大人已经抵达海刃环礁！”
    布雷克的眼神猛地一亮，原本懒散的表情瞬间褪去，整个人陡然精神起来。
    “到了？这么快！？走，快带我去见他！”

 第688章 三大战场、三线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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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金狮堡。
    战议厅內，肃杀之气凝而不散。
    巨大的圆形大理石桌上，雕刻著整个摩恩的疆域浮雕，四周墙面掛满了过往战役的作战地图。
    雷光、罗兰、乔治、隆梅尔、弗兰、马可等各大军团的將领悉数到场，南北摩恩所有叫得上號的军头齐聚一堂，將战议厅挤得水泄不通。
    眾多顶尖武者的斗气交织在空气中，透著一股子压抑和肃穆。
    而所有人围拢的中心位置，却站著两个年轻的男人——
    一人金髮碧眼，俊朗英武，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捨我其谁的凌厉气势，如同一匹青年的雄狮，锋芒毕露。
    另一人身披黑袍，兜帽遮面，周身散发著令人发寒的阴冷气息，仿佛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恶龙，令人本能心悸。
    正是如今享誉奇兰的“摩恩双子星”，发起这场席捲全大陆战爭的——“黄金王子”与“黑袍宰相”。
    此刻，两人正凝视著大理石桌上的战术沙盘，战术小旗密密插满，布防线条交错纵横。
    整个摩恩王国三亿人口的命运，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方沙盘上，被两个年轻人攥在手中。
    “我先说结论。”
    罗德里克手指点在沙盘上，语气直接地对齐格飞道：
    “这场仗，撑死两个月。两个月內贏不了，局势就会全面崩盘。”
    宰相没有作声，只是微挑眉头，示意他说下去。
    罗德里克抬手在沙盘上划出三道线，分別落在北方的山林、南边的草原与南部的海岸。
    “此战摩恩三面迎敌，三线吃紧。我给它们分別命名为：北境山林战场，西境草原战场，南境海上战场。”
    他先取出一颗兽人士卒的水晶棋子，摆在西境草原。
    “我们先说西境。”
    “西蒙城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西西里斯草原，地势平坦，根本无险可守。过去西蒙家族依靠堡寨和临时城墙设防，但在狼王攻陷西蒙城后，这些设施早就化为废墟。一年时间的重建，很难构成有效的防御。”
    说到这里，他將最强的王后棋子钉在西境一角。
    “齐格飞，西境战场由你全权负责。”
    具体的人员部署，齐罗二人早就已经大致商量好了，此刻罗德里克说的话更多是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去年那一战，狼王共带来七万联军，但现在他身成超凡，威望如日中天。这一次，我篤定比蒙八旗会倾巢而出，兵力恐怕不下十万。”
    话音一落，厅中气氛顿时一沉。
    以摩恩现在的军事力量，仅是面对比蒙就已经捉襟见肘，更別说还有南北两大战场。
    在场的不少將领根本不知道这一仗要怎么打，也不明白这两位大人为什么执意要发动这场毫无胜算的战爭。
    可再多的疑问都只能憋在肚子里，毕竟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
    “不出意外的话，西境战场敌主將仍是狼王巴格斯。西境如今刚刚恢復些元气，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王子说著，在西境战场上放下七颗战旗。
    “我给你五支步兵师，两支骑兵师，合计三万兵力——”
    话没说完，一旁的宰相缓缓抬手打断了他。
    这也是此次作战会议开始后，齐格飞第一次发言。
    他伸手，轻描淡写地將桌上的五颗步兵棋子、一颗骑兵棋子全数拂去，仅留下一颗骑兵棋。
    “一队轻骑，八百人马左右就够了。”
    黑袍宰相冷淡的声音中带著一丝不加掩饰的狂妄。
    “我保证，一头兽人都活不了~”
    罗德里克听了这话，眉头止不住地跳了跳。
    旁听的麦克维斯將脑袋凑到罗兰耳旁，小声吐槽：
    “这小子他妈的牛皮都要吹到天上去了。”
    自不用说，齐格飞已是魔王这件事在场的人里就只有罗德里克知晓。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听到齐格飞如此自信，他也懒得再多话。
    眼下兵力紧张，能省一分是一分。
    摩恩王国现在的军力由三个部分组成：
    第一，罗德里克亲掌的王国军团，仿照奥菲斯集团军制的编成，总兵力二十万，囊括步兵、骑兵、炮兵、魔法师团以及治疗神官，是此战的绝对主力。
    第二，齐格飞麾下的黑铁十字军，也就是龙骑兵团，天上飞的、地上爬的都有，数量不过一万，但无论衝击力还是机动性都绝无仅有，是一把能捅进敌腹的尖刀，足以决定胜负的王牌。
    第三，是整编自前东、南境领邦军，拜兰家族与迦罗威家族旧部，其中一部分被宰相收入麾下，兵力在五万上下。
    合计二十六万，加上民间徵募，理论上短期內能拉出四十万大军。
    听起来不少，可兵员素质参差，而且还要分三线作战，远远不够。
    说一组让人绝望的数据对比吧——
    “然后北境山林战场。”
    罗德里克语气一沉。
    “我不清楚奥菲斯那边具体会怎么调动，但若参照他们过去的国战，被派来的大概是第iii、第iv或第v集团军中的任意两支，保守估计兵力二十万起，以及——”
    他顿了顿，目光凝重如铁：
    “如果皇帝动了真格，决定把第i或第ii集团军抽掉过来……那我们连一丝机会都不会有，不出一个月，整个摩恩北境就会沦陷！”
    奥菲斯第i、ii陆军集团军，常年镇守对魔前线，是帝国真正的钢铁雄师。装备有最先进重型火力与蒸汽单兵，总兵力超过五十万。战力之强悍毫不夸张的说，若无超凡因素介入，这两支集团军足以轻而易举地平推掉当今奇兰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
    而当下，魔族偃旗息鼓……
    对於摩恩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罗德里克望向齐格飞，眼神中带著试探。
    后者没有说话，只是地淡然点点头。
    王子这才鬆了口气继续道：
    “北境战场由我亲自指挥，除了王国军团，十字军也暂归我调配，没有意见吧？”
    战议厅內鸦雀无声，连交头接耳的低语都没有。
    国战和不同於一般的军事摩擦，拼的不是一两场战役的胜负，而是国家战略的走向与资源的极限调度。
    一著错，满盘皆输。
    歷史上打贏每一仗却最终输掉战爭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场的人里，不乏万人敌的猛將。雷光、乔治、隆梅尔乃至齐格飞本人都能以一己之力斩將夺旗、逆转战局。可如果你指望他们调兵遣將、指挥千军万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齐格飞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虽然已经成长出一定帅才，加上漫游手册作弊的战术视野，让他能够假冒名將打贏几个土贵族。
    可这次对手换成了奥菲斯——一个集成工业战爭体系、拥有完整后勤链与上百场国战经验的庞然帝国。
    他那点小聪明显然已经不够看了。
    这场战爭，需要的不只是猛將，而是一个能统筹全局的大帅，或者说——王。
    只有能统筹三线、调度国力、审敌布局，甚至牺牲一地换一域的统帅之才，才能撑起这场生死博弈。
    而如今的摩恩，唯一拥有这种王器的只有一个人——
    罗德里克捏著一颗国王棋子，扎入北境战场！
    “王国军全部前置部署，建立多层次陷阱魔法防御带，以银杉岭至白夜山脉为基准线，布设第一纵深阵地。”
    “以莱恩咽喉为中心，建立三道合围锁线，实施弹性防御，诱敌深入，再由十字军从两翼包抄，完成钳形夹击。”
    他指向白夜山脉与莱茵河之间那块地图上的褐色区域。
    “两个月。我会把奥菲斯人锁死在白夜山脉的雪线以北！”
    话音掷地有声，莫名给人一种踏实与篤定。
    摩恩与奥菲斯漫长的北部边境，看上去仿佛是一道难以防守的绝望国境线。
    但实际上六十年前，这一带原本是矮人的格雷王国与多个亚人国度的边界。直到奥菲斯完成“北奇兰一统”，这才形成今日的局势。
    国境可以变化，可地貌不会。
    北境东段，全是连绵的白夜山脉，山势陡峭、矿脉密布。而这片群山中坐落的，便是被誉为“灰银钢都”的格雷市。
    而西北方向，则有莱茵河横贯东西，將整条防线天然一分为二。
    所以真正能容纳大军穿越山脉、实现战略投送的通道，只有这个被称为“莱恩咽喉”的山坳。
    位於白夜山脉西段偏南的山坳，是昔日格雷与摩恩的商道门户。最窄处不足800米，最宽处也不过3公里，拥有极高的战略封锁价值。
    当初伏尔泰就是镇守在此，齐格飞的奥菲斯行也是从这里过去的。
    “但两个月后，气候入冬，莱茵河河面將会全面结冰。如果冰层承重稳定，奥菲斯的重型蒸汽单兵、火箭装甲战车就能直接渡河，绕过山坳，从西北方向碾入我们的腹地……”
    罗德里克指著地图上一道蜿蜒的冰蓝线，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冷峻：
    “到那时，我们所有的高地防线、山口要塞、骑兵突袭都將失效。摩恩的重火力单位极其有限，也没有反装甲兵种，一旦进入平原地带，我们的骑士团就是活靶子！”
    “以及，还有一件事。”
    他说著，从木盒中取出一枚悬浮石，轻轻摆在北境战场上空的区域。
    “这次的奇兰大战，英灵殿多半会介入监督。奥菲斯应该不会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动用超凡者屠杀，但以防万一，北境必须有一张鬼牌坐镇。”
    齐格飞会意，隨口喊道：“娜娜。”
    片刻沉默，无人应答。
    很显然，那丫头压根就没来。
    齐格飞面不改色，压著声音中的尷尬继续道：“……我会儘量让法芙娜配合你指挥。”
    罗德里克点点头，然后抬眼扫视全场：
    “我知道在场很多人心里忐忑，觉得这仗毫无胜算。但我要告诉你们：机会不是没有！”
    “我想你们都听说了，文森特·威灵顿已经被皇帝革职，奥菲斯的指挥官不会比他更强了。”
    他语气由冷转烈，鏗鏘有力：
    “各位齐心合力，听我调遣，我保证，这两个月时间我们不仅守的住，甚至还能反攻！”
    说完，罗德里克手掌猛地一拍，指向战术沙盘的最南端——
    “最后，南境海上战场！”
    饶是罗德里克，此刻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老实说，这是三大战场中他唯一毫无头绪的一处。
    也確实无从著手。
    摩恩的海军几乎等於没有，奥菲斯的舰队规模也不大。两国东岸共临裂谷海，世界之蛇镇守的这片海域，不允许发生任何爭端。
    所以过去五百年，无论是海军还是海权，都是摩恩战略里最边缘的存在。
    可根据內卫传来的情报，无尽海的大匪们正在张罗海上大会，准备组建联军趁著摩恩与奥菲斯、比蒙开战，大举入侵南境。
    虽然他们的实力是三大战场中的最弱的，可造成的破坏，將会是最大的。
    因为西境已经是白地了，兽人再进来一次，情况也不能更糟。
    而奥菲斯的军队明面上也不会做烧杀抢掠的勾当，只有富庶的南境……哪怕放了一支海盗联军进来，造成的损失都是摩恩无法接受的。
    思忖良久，王子悄悄凑到宰相耳边：
    “你能不能想办法让冒险者公会来搭把手？”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我现在要是有这能力，还需要拉著你发动战爭吗？”
    自打【雾里看】失常后，齐格飞就无法再变成齐格鲁德的样子了，別提调动公会力量了，他现在走进公会大厅那根本就没人认得他。
    隨即，宰相看向眾將领中那个腰悬马刀的高瘦男子：
    “隆梅尔，你来说吧。”
    被点名的男子出列，语气平静：
    “殿下、阁下。关於无尽海的动向，我有几点判断。”
    隆梅尔，是南境战爭中，拜兰大公僱佣镇守弗里希防线的佣兵团长。
    因为他的寧死不逃的敬业精神，和確有其能的军事素养，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名字齐格飞特別喜欢。所以战败后，便被再次高薪僱佣，继续负责南境边疆的驻防。
    这位出生自南国千岛的佣兵，自然对那里的局势最为了解。
    “无尽海三大势力——赤帆、铁锚、白沙，这次的海盗联军应该是由这三家为核心组建。我估计总兵力在三万左右。但他们之间矛盾极深，別说团结一心，互相干预、背后捅刀才是常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集中兵力猛攻其中一支，打疼打垮，剩下的自然会內訌瓦解。”
    “这些匪徒没有纪律可言，一旦被打崩，很快就会溃逃。我们甚至不用追击，他们的老对头就会替我们收拾残局。”
    隆梅尔侃侃而谈，这一套，其实就是当年拜兰大公对付南国千岛那些小国时常用的战法。
    可罗德里克听得脸色却有些阴沉。
    南境与无尽海群岛之间，確实有一片地势平坦的沿海地带。隆梅尔的意思，显然是要在这条狭长海岸线上布设防线，展开陆海结合战。
    可就摩恩目前的兵力而言，想要封锁整个海岸线几乎不可能——更何况……
    “我们连海军都没有，你懂得怎么打海战吗？”二王子冷冷反问。
    “谁说我们没有海军了？”
    宰相忽然轻笑。
    “我们不仅有强大的海军，而且还有一位海军上將！”
    罗德里克闻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
    却见齐格飞悠然地翻开漫游手册，盯著页面上浮现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回来了，说让我们朝天上看。”
    “啊？”
    罗德里克还没反应过来，齐格飞已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
    王都集市，一名舔著棒棒的小男孩牵著母亲的手，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天空。
    “妈妈，有条大鱼在天上飞誒！！！”
    正与摊主討价还价的妇人头也不抬，不耐烦地呵斥：
    “胡说什么，哪有鱼会……飞……”
    话音未落，天光骤暗。
    女人下意识抬头，瞳孔骤缩，手中的菜篮“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只见城市上空，一道鈷蓝色的长河横贯天际，一头身长百米的漆黑巨鯨悠然游弋，背后无数海生魔物簇拥腾跃。巨鯨背上，改装旗舰如城堡般矗立，舰桥最前端，一名身披纯白军服、骑著白马的女人目光冷峻，拄著太刀睥睨眾生。
    她身后，是整齐列阵的武装水手，杀气沸腾。
    秋风带著一股子海水的咸腥味吹入战议厅，让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自召集令发出十日后，漫游者杨静，抵达王都！
    齐老板遥望中二气场全开的杨老板，不由得齜牙咧嘴。
    “嘶……派头真大呀~”
    罗德里克眨巴著眼睛，却是死死盯住女人坐下的那匹白马。
    蹄踏冰，毛髮如雪……怎会如此眼熟？？？
    瞬间，罗老二怒目圆睁，指著天空破口大骂：
    “操！那他妈不是老子的艾尔莎嘛？！”

 第689章 心声

    傍晚，宰相府。
    “你把我喊回来，就是为了帮你撑个场面？”
    办公厅內，杨静斜眼看著齐格飞，语气冷淡。
    “可不。”齐格飞翘著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打趣：“你都不知道，罗老二看到你的舰队之后心里多踏实。”
    “哦对了，他还说只要你帮他守住南境，那匹艾尔莎就送你了。”
    “它叫冰河，本来就是我的。”杨静语气一顿，眉头微蹙：“就这点事，需要我亲自回来一趟？我直接在无尽海执行战术不行吗？”
    齐格飞摇摇头：
    “关键不在战术，是信息。”
    “狼王又不是傻子。勇者齐格鲁德跟不沉伏尔泰是好兄弟，他前脚刚得罪勇者，后脚摩恩就要开战，箇中关联，他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晃了晃手指，眼神带著点狡黠：
    “他猜的到，奥菲斯那边就也会知道。我让你大张旗鼓地进王都，就是要坐实他们心里的猜测。而且说实话，阿静，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的登场特效，最他妈超凡！”
    杨静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白皙的耳朵却悄悄动了动。
    “如此一来，比蒙且不论，至少奥菲斯人会忌惮勇者的存在，大概是不会派超凡者下场的。”
    虽然他已安排娜娜坐镇北境战场，但当爹自己心里门清，那丫头髮起疯来根本分不清敌我。若他人在还能压得住，可此战他负责统领西境战场，真指望娜娜乖乖听罗德里克的调遣……齐格飞想想都觉得悬。
    杨静打量起齐格飞满脸龙鳞龙角朝天的形象，语气古怪：
    “你的【雾里看】呢？你变成齐格鲁德出场，效果不是比我更好？”
    齐格飞懒洋洋摆了摆手：“不好使了。我现在看到齐格鲁德的脸就想吐。”
    杨静闻言，沉默了一瞬。
    屋內安静了片刻，她终究还是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了出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开战？”
    齐格飞还从没向她解释原因。
    从杨静的角度来看，就是这男人几天前还一副“老子勇者，天下无敌”的铸幣嘴脸，转眼就变成要和全奇兰开打的战爭疯子，割裂得让她完全摸不著头脑。
    齐格飞像没听出质疑似的，自顾自翻起漫游手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朝她招著手：
    “来来，静，过来坐，我们好久不见了，既然你问起，那就一起看看接下来的任务。”
    女人眉头不自觉皱了皱，但还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齐格飞看上去格外亢奋，翻到手册的数据页面：
    “看这里，职阶栏，写的是什么？”
    杨静定睛看去，瞳孔顿时一缩。
    “魔——”
    “嘘~”
    齐格飞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在这个连第三个人影都没有的办公室里，做出噤声的手势。
    “这事儿目前只有莉莉丝和罗老二知道，可別声张出去。”
    他面露狡黠，语速飞快：：
    “现在，全世界都觉得摩恩的底牌是勇者，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一代勇者和魔王是同一个人。別说他们了，就连我自己都是前几天才发现的。”
    “我之前已经测试过了，虽然我还只是魔王候补，但和之前做勇者的时候一样，並不影响赐福的效果。我可以直接瞬发已知的任何魔法，包括万里赤土！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没等杨静回话，他便自顾自地答了出来：
    “意味著——现在，我能把他们全宰了。”
    屋內烛火微晃，光影在墙面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窗外的暮色正缓缓压下来，沉默得像风暴来临前的海洋。
    在杨静缓缓睁大的眼睛中，齐格飞將从奥菲斯开始旅程，到比蒙暴雨落幕，再到重返摩恩至今发生的所有事，一一道来，娓娓道来，字字带血。
    “静，你都不知道，几天前那晚我看到自己的职阶栏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操。”
    齐格飞讥讽地笑著，像是在笑自己，又像是在笑別的什么东西。
    “我和蕾娜决裂了，把克琳希德送走了，都做好去拼命的打算了。结果偏偏在这时候，不早不晚的，我才知道，自己是魔王。”
    “当勇者的时候我就一直纳闷，我的魔王在哪？”
    他抬起手，指著自己的脸，一字一顿：
    “静，我就是我自己的魔王。”
    杨静嘴唇翕动，像是想开口，却最终一言未发。
    她只是静静地坐著，听著齐格飞把那一个个从未说出口，也无人能诉说的话语，像潮水一样宣泄出来。
    “命运、命运，命运就他妈这么编排我！！”
    “它哪怕早一点，早几个月给我力量。我就能救回傻大个，这场战爭压根不会发生，我能护住所有人！”
    “可它偏不！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对我说：齐格飞，你救不了所有人，但你还能报仇呀~你能报所有仇！”
    “巴格斯、兽神、太阳神教、还有魔族佬。那些害死我大哥的，那些算计我的，不管他们是哪个阵营的，是人是魔还是神，从现在开始，它们全都要死。”
    齐格飞盯著她的眼睛，缓缓凑近，嘴角带著一丝扭曲的弧度：
    “我大哥失败了，齐格鲁德也失败了。但我，不会再输了。”
    “我要一个、一个地，把它们赶尽杀绝！”
    杨静看著他脸上那近乎癲狂的神色，终於明白了。
    为什么齐格飞要千里迢迢把她喊回来。
    这些话，他必须说出来——而且，只有她能听。
    只有同为漫游者的自己能听。
    齐格飞端起茶杯咽了口清水，转身拉回情绪：
    “当然，我也不是乱打一通。你来看。”
    他將手册翻到任务页面，语气果断：
    “奇兰血管的修复方式，夏儂给了我们两条路径，只要完成其中之一就行。”
    【击落银翼之鹰】
    帝国的上下议会积怨已久，內部矛盾剧烈。皇帝老迈，子女平庸，后继乏人。打败帝国似乎並不是痴人说梦……
    “第一条，对付奥菲斯——我们直接放弃。”
    “魔族那儿有些杂种就希望我和奥菲斯槓上，我不可能如他所愿。所以，我非但不会针对奥菲斯，甚至如果奥菲斯陷入劣势，我们还得扶他们一把。总之对魔前线那边，我已经交给莉莉丝了。我们看第二条。”
    【金狮二度昂首】
    蔷薇凋敝、不沉沦陷，昔日的黄金国度已然腐烂入骨。但好在，他们还有您，请带领这个国家重回巔峰……
    “总共四个完成条件：收復摩恩四境、吞併南国千岛、剿灭比蒙兽人、肃清太阳神教。”
    “这场战爭结束，我们至少可以一口气完成其中三个！更关键的是……”
    齐格飞说到这儿，顿了顿，手指点在奇兰大陆地图的东西两侧：
    “战后，乌尔巴兰和罗兰特將落入我们手中。这是奥菲斯【钢铁之蛇】计划东西两线路的关键节点！”
    “不说彻底掐断，至少拖延了奥菲斯一统奇兰的脚步，摩恩两年的亡国倒计时到此终止！”
    齐格飞一口气讲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旁边的茶杯咕嚕嚕自动溢满，他端起，一饮而尽。
    杨静看著他这副模样，心头却升起一丝难言的担忧。
    齐格飞的状態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冷静。
    【雾里看】，这个基於使用者精神状態的意能出现异常，本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那场暴雨下，伏尔泰的幻影连同他留给这个年轻人的影响，或者叫，理想，一同粉碎了。
    如果说清洗旧都时，齐格飞心中还存有希望与执著，那此刻坐在这里的这个人已经只剩下了满腔的愤怒和压抑到了顶点的仇恨。
    可一旦连这些东西都宣泄出去之后呢？
    他还剩什么呢？
    “飞……真到那时候，你不会后悔吗？”杨静脱口而出。
    齐格飞一怔，仿佛没听清，侧过头，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什么意思，怎么连你也对我说这种话？”
    杨静愣住：“还有別人说过？”
    齐格飞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见他迟迟不回答，杨静也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
    “计划我看没问题。这仗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
    齐格飞眨了眨眼，沉默许久，仿佛在回忆什么，又像在发呆。
    良久，他低声道：
    “还能怎么办，我是漫游者。”
    “结束了，就回去了唄……”
    …………
    …………
    三日后，正午。
    “白堊旧都”伏尔泰格勒，莱恩哈特宫。
    宫殿广场上人山人海，沸反盈天。
    今日的旧都，几乎所有閒暇的居民都涌向这里，不少人还自发穿上白衬衣，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只因时隔八个月，伟大的宰相阁下將再次在这里发表演讲。
    主题正是：比蒙使者姦污摩恩民女、杀害小西蒙公爵，以及即將爆发的那场大战。
    齐格飞站在落地镜前，將尾巴像腰带般缠在腰间，披上新裁的漆黑长袍，仔细审视镜中的自己。
    確认没有一寸肌肤暴露后，他这才转身。
    房门外，脸色仍略显虚浮的阿道勒恭敬道：“阁下。”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恢復得不错？”
    “多亏了您的援兵搭救及时，在下才能捡回一命。”
    经过一番抢救和近两周的休养，话事人阿道勒总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齐格飞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微不可察地停滯。
    白衬衫，工装裤，为了显得更成熟，还特意留了小鬍子。
    旧都的【浪潮】按理说应该被弗雷德里克拆解了，可这小子刚一回归，不出几天，大街小巷又出现了白衬衫的影子。
    也不知是弗老大的郑重警告，还是阿道勒自身的手段……
    齐格飞確实觉得他有点危险了。
    或许，自己真的该除掉他？
    “阁下，我的装束……不妥吗？”
    见齐格飞一直盯著自己，阿道勒有些侷促。
    毕竟是久违的浪潮典礼，或许该穿礼服才对？
    齐格飞沉默片刻，摇摇头，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语气平静却冷得发紧：“其实……有人建议我杀了你。”
    阿道勒脸色瞬间煞白，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阁……阁下……”
    齐格飞红口白牙，语气温和地嚇唬道：
    “我派梅莉·拜兰在你身边这么久，就是为了看看你有没有反骨。如果那段时间，你有半分拉旗造反的跡象……现在就已经死了。”
    阿道勒额头冷汗淋漓，浑身抖如筛糠。
    他不是蠢人，自然早有察觉。只是没想到，宰相竟然会如此直接地点破。
    “恭喜你，过关了。”
    齐格飞语气平静：
    “起来吧，我不杀你。”
    阿道勒仍跪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齐格飞一把揪住他胳膊，把人提了起来。
    “走吧，待会儿看清楚，也听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低沉：
    “【浪潮】，往后不会只属於旧都了……”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什么，阿道勒煞白的脸逐渐泛红，双拳紧握：
    “是，宰相阁下！”
    两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正如今年开春时那般，推开露台的大门，走上露台。
    霎时间，欢呼声如山崩海啸扑面而来！
    广场上，人头攒动，整座莱恩哈特宫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高台上那个身披黑袍的男人。
    白衬衣们拉起人墙维持秩序，有人舞动旗帜，有人挥著双手泪流满面，有人將孩子高高举起，仿佛要让他们记住，那个將旧都的人民拉出泥潭的男人，长什么模样。
    “万岁！！”
    “齐格飞万岁！！”
    “宰相阁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金狮堡。
    王座之间，一片肃穆。
    罗德里克披著金黄鎧甲，手扶王剑，靠在王座上。
    下方群臣跪拜高喊万岁，殿內钟声沉鸣，二王子的目光却有些恍惚。
    自那夜弒父以来，他始终以“摄政王子”自居，从未在任何场合明言继位，更未在眾臣面前坐过这把王椅，就连朝会也一直都是自己的办公厅开的。
    ——今天，是他第一次坐上这把椅子。

 第690章 宣战！

    “罗德里克王子。”
    罗德里克闻声回神，目光投向王座之间唯一还站著的那个人。
    一身褐色西装，黑红领带，拄著文明杖，头戴高礼帽，笔挺得像一根標尺。
    站在一眾身著礼袍的摩恩大臣之间，显得格外突兀。
    这身装束，不用问，自然是奥菲斯人。来者，乃奥菲斯帝国常驻王都的特使。
    罗德里克没有言语，只是静静注视著他。
    那名奥菲斯使者微微一躬身，开口道：
    “殿下，在下已得知比蒙使者在王都犯下的种种劣行，也理解您的愤怒。可外交事故直接付诸於战爭终究不是理性之举。对於两国人民而言，这更將是一场灾难。”
    他的声音沉稳，神情不卑不亢，语气中隱隱带著几分奥菲斯人惯有的居高临下。
    作为驻王都的奥菲斯特使，他自然能察觉到所谓的外交事故根本就是摩恩单方面的碰瓷，但昨日收到上峰的来信，意思是“遏制战事”，那他便必须尽力周旋。
    “如果王子殿下有意，在下可代表奥菲斯帝国为摩恩与比蒙之间斡旋调停——”
    “你可以滚了。”罗德里克忽然淡淡开口。
    特使一愣：“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罗德里克抬眼，语气平静得发冷：“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使者眉头微蹙，语气冷了几分：
    “王子殿下，你似乎没有明白的我的意思。此刻魔王大敌当前，奇兰各国本应团结御敌。你和黑袍宰相却贸然挑起战端，这不仅是与比蒙为敌，更是与整个奇兰大陆为敌。帝国，不会袖手旁观。您明白吗？”
    “嗯哼。”
    罗德里克语气依旧懒洋洋的，手指轻轻敲著剑柄：
    “打从一开始，摩恩就做好了连你们一块儿打的准备。”
    特使的脸色终於阴沉下来。
    “罗德里克王子……我知道勇者与摩恩关係匪浅，但奥菲斯与他也並非没有交情，您不会真指望他能为您的野心上马衝杀吧？”
    他直视二王子，一字一顿的提醒：
    “您不是尤里乌斯皇帝，而他，也並非昔日的骑士王。”
    “野心？”
    罗德里克哼了一声，目光中满是讽刺：
    “这两个字从你们奥菲斯人的嘴里说出来听著还真是滑稽。”
    他摆了摆手：
    “送客。”
    几名近卫踏步上前。
    特使面色一变，却终究没有再爭，只冷声道：
    “我该劝的已经劝了，王子殿下。只希望您，將来別后悔。”
    罗德里克却笑了起来，眉眼锋锐：
    “当然，特使先生。也希望我们再见面时，你还能像今天一样的……桀驁不驯。”
    特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也不要人引路，转身离去。
    王子面色缓缓沉下，转头问身旁的马可：
    “都准备好了吗？”
    马可恭敬躬身：“民眾已聚集於广场。您演讲的言辞，也將由阳光大圣堂的福音阵列扩散至王都每一处街巷。”
    “很好，开始吧。”
    罗德里克点头，缓缓起身
    满堂文武神色肃穆，也纷纷站起。
    王子提剑，踏步走向王座尽头的高台。
    金狮堡外，早已是人山人海，热浪滚滚，喧囂如潮。
    “王子殿下，请告诉我们，战爭真的要开始了吗？”
    “殿下，摩恩真的打得过比蒙和奥菲斯吗？”
    “那两个比蒙使者的罪行是真是假？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小西蒙公爵……他真的死了吗？”
    密密麻麻的声音交错而起，愤怒、不安、惶惑交织成一片。
    罗德里克深吸一口气，走至高台中央，將手中金剑一杵。
    鐺！
    沉响震彻广场。
    他缓缓抬手，朝下方一按。
    一瞬间，喧闹的人群像被抽去了声带，迅速安静下来。
    齐格飞扫视著眼前成千上万张仰望的脸庞，慢慢將手收回，语声平静而清晰地响起：
    “各位摩恩的子民，我亲爱的同胞们。今天，感谢你们在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听我这『一家之言』。我知道，此刻大家心中一定充斥著不安、惶恐以及各种各样的疑问。”
    “但我请允许我在回答这些疑问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掠过：
    “你们，相信善有善报吗？”
    广场一片静默，人们四下面面相覷，没人理解宰相为何会突然提出这种问题。
    “我相信。”齐格飞声音低沉而沙哑：“至少，我曾经相信……”
    “我曾经相信理性、相信外交、相信盟约！相信我们的退让，我们的隱忍，我们的每一次咬牙低头能为我们人民换来和平！！”
    罗德里克嗤笑著，声音穿透人潮：
    “为了这份和平，我在灯塔和会上吞下耻辱，签下那份停战协议；我远赴奥菲斯，低声下气与他们的將官、公主、皇帝斡旋，只为换来一线喘息。”
    “这半年来，我东奔西跑。我帮助一些孤儿落户安居，我帮助一些城市免於危难，我帮助被压迫的奴隶重获自由，我甚至……还救过几个曾经的敌人……我很拼命地，很拼命地，想做一个好人。”
    “我就是想证明——做个好人，是值得的。”
    宰相语气淡淡，可所有人却莫名从中听出一丝丝哭腔。
    “我拼命想证明，命运是公允的，善良会有回报，理想不会被践踏。可最后所有的现实却告诉我——”
    他一字一句，如刀划心肺：“我错了。”
    “退让和隱忍，永远也换不来和平！”
    罗德里克握著金剑鐺鐺砸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去年的这个时候！比蒙联邦的兽人大军攻破西蒙城！他们带著火，带著刀，带著对摩恩的仇恨与贪慾，烧毁了我们的城镇，屠杀我们的男人，强暴我们的女人、掳掠我们的孩子！！”
    “西境惨案！二十万条人命——”
    齐格飞缓缓抬起右手，两根手指颤抖地竖起：
    “整整二十万条人命，被它们践踏在泥土里！”
    “上个月我亲赴西蒙城查看重建情况。走累了，想喝口水，却被告知……西蒙城至今的水源还得从几十公里外抽运而来。为什么？因为城里每一口水井抽出来的全是红的！血！我们摩恩人的血！！”
    王子双眼通红地质问：
    “我们记得每一个名字，每一声哭喊！而世界呢？自詡奇兰灯塔的奥菲斯帝国在干什么！？他们在他们的议会大厦里，嘲笑我们是未开化的猴子……”
    “我到现在都记得，灯塔和会上，奥菲斯的外交大臣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用拐杖指著鼻子骂我是猴子。”
    齐格飞视线低垂，看向下方的人群：
    “各位，我们是猴子吗？”
    “不是！我们是狮子的后裔！！五百年前，是我们的先祖与魔族浴血奋战铸下这个黄金国度！”
    罗德里克声嘶力竭：
    “可为什么？为什么奥菲斯人打著对抗魔族的大旗，他们的不列顛联盟却独独孤立我们？”
    “为什么明明已经签署了停战协议，比蒙所谓和平使者却在我们的王都横行霸道？”
    “为什么就连无尽海那群下三滥的匪徒也敢磨刀霍霍，妄图狐假虎威、趁火打劫！！！”
    齐格飞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胸膛：
    “因为他们害怕我们。”
    “他们害怕我们体內流淌的狮子之血！”
    “他们称我们为猴子，却害怕我们再次崛起！”
    “他们想连根拔起，彻底抹除摩恩王国的存在！！”
    罗德里克揪著自己的胸口：
    “够了，真的已经够了！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摩恩人的土地上！”
    “站在不落要塞，站在这片由先烈以血与尊严浇铸的沃土之上！我的身后——”
    “是不沉將军伏尔泰的十字大盾！”
    “是狮心王莱恩哈特的黄金城堡！”
    “他是摩恩的英雄！”
    “是奇兰的荣耀！！”
    “我希望，会有那么一天，我齐格飞也会像伏尔泰將军那样，一人一盾挡在敌人的刀刃前！”
    “哪怕是战死，我罗德里克也会微笑著升入天堂！我会见到那些荣耀的摩恩祖先们！”
    “到那时——”
    “我可以昂首挺胸走到英勇的不沉將军面前！”
    “我可以抬起头颅走到伟大的狮子心王跟前！”
    “我可以骄傲地对他说——”
    “我！你的后辈，没有给你丟人！”
    “我！您的子孙，没有给您丟脸！”
    “——我们已为摩恩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剎那间，王都的金狮堡，旧都的莱恩哈特宫。
    两片广场、两座城市、无数民眾，在同一时刻，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黑袍宰相齐格飞，矗立露台，缓缓举起左手。
    黄金王子罗德里克，登上高台，慢慢高举右拳。
    “今日此刻！”
    “我齐格飞，代表南摩恩全体人民——”
    “我罗德里克，代表北摩恩全体民眾——”
    “向比蒙联邦，宣战！”
    “向洛斯林德，宣战！”
    “向赤旗联合，宣战！”
    “向铁锚国，宣战！”
    “向白沙议会，宣战！”
    “——向奥菲斯帝国，宣战！！！”
    “这一战，我们不为征服——”
    “为生存！”
    “我们不为扩张——”
    “为尊严！”
    “我们要让比蒙的野兽血债血偿！！”
    “我们要让奥菲斯的傲慢在火焰中崩塌！！”
    “我们要让无尽海的匪类见识——”
    “什么是真正的狮子之怒！”
    “我们將不惜一切代价，战斗到底！！”
    “直到摩恩的旗帜再次於大陆最高的山巔上飘扬！”
    “直到最后一个侮辱我们的人跪伏在金狮的巨剑下！
    “直到——”
    …
    “南奇兰，尽归摩恩！”

 第691章 祭旗

    宫前广场，喧闹如沸水泼油！
    数万人仿佛被点燃的火药桶——有人欢呼，有人高喊，有人激动得热泪横流，甚至有人直接跪倒在地，哭喊著捶地。
    就连白衬衫们也忘记了维持秩序，一起跟著呼喊咆哮，泪流满面。
    阿道勒泪水滂沱，双眼通红地屈膝跪地，死死捂著胸口。
    他觉得胸腔中仿佛点燃了一团无法扑灭的火焰，心跳快得要炸裂开来，每一滴血都在燃烧！
    他从未有过这样一刻，为自己是个摩恩人感到如此骄傲、如此澎湃！
    仰头望向露台上那道高举左手的黑袍身影，喉咙像被铁锤击穿，只有一个声音在胸腔中滚动著要衝出口——
    “摩恩万岁！！！”
    “摩恩万岁！！”
    喊声像浪潮一次次拍击广场的石砖，震得金狮堡的窗欞都在颤鸣！
    整个昂德索雷斯从王宫到郊外，从上城区到下城区，上百万民眾都自阳光大圣堂的福音阵列听到了罗德里克王子的吶喊——属於狮子的咆哮！
    少年们狂奔著拉起旗帜，街巷中的老兵伏地痛哭，老妇人高举神像祈祷，孩童跟著父母振臂高呼！
    商人、铁匠、农人、士兵，所有阶层此刻化作同一个声音：
    “摩恩万岁！”
    “摩恩万岁！”
    “摩！恩！万！岁！！！”
    王都与旧都，如同两座压抑许久的火山，同时喷发！
    齐格飞淡淡扫了眼沸腾的人群，见情绪已到顶点，转头对身后的卫兵道：
    “差不多了，把人带上来吧。”
    片刻，卫兵们推著一个沉重的铁笼上了天台。
    笼中，是那个早已死去的狼人使者的尸体。
    齐格飞留著它，就是为了此刻的登场。
    铁门打开，尸体僵硬地被押上前，跪倒在宰相脚边。
    齐格飞上前，一把揪住遮脸的布罩，猛地一扯！
    狼人的头颅裸露在风中，皮毛泛黄，眼球浑浊，尸气刺鼻！
    当然，广场上的人是闻不到也看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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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只要能看到那身狼毛，那双尖耳，便已足够。
    瞬间，群情激愤！
    “杀了他！！”
    “为小西蒙公爵报仇！！”
    “干掉这畜生！！剁碎他！！”
    “摩恩的仇用血来还！！”
    咒骂声、怒吼声、哭喊声匯成滚雷怒涛。
    齐格飞听著这怒焰滔天的声浪，缓缓抽出腰间的【傲慢权杖】，黑焰一闪，化作一柄狰狞的漆黑长刀！
    他一脚踩住狼人后背，手起刀落！
    寒光破空。
    黑红色的血柱冲天而起，正洒在金狮旗帜之上，绽开一抹燃烧的怒意！
    狼头滴溜溜滚落……
    罗德里克箭步上前，拔出【咎瓦尤斯】，剑指天空！
    齐格飞踩住头颅，高举【暴食之刃】，刺向苍穹！
    双星怒喝如雷：
    “——出兵！！！”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姓名：“黄金王子”罗德里克
    男 21岁
    种族：人类
    阵营：秩序
    职阶：王者
    专精：王器90%、战略部署85%、战术指挥85%、宫廷剑术70%
    赐福：【太阳的加护】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s+
    综合评价：s
    附註：摩恩双子星之一。稀世罕见的职阶为其带来封顶的领导力。其號召近乎魔性，足以令臣民为他前赴后继、视死如归。
    …………
    姓名：“黑袍宰相”齐格飞
    男 1031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混沌
    职阶：魔王候补
    专精：国术99%、冷读术90％、演讲75%……（共计47项）
    意能：【欺人之谈】【雾里看】（已失常）【唤龙咒令】
    赐福：【元素的霸主】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72%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s）
    综合评价：sss-
    附註：摩恩双子星之一。漫游者齐格飞本没有王器，但在意能【欺人之谈】的加持下，让他的领导力暂且比肩真正的王者。
    附註2：说真的，一开始就投了二王子还哪有这么多事啊？

 第692章 调兵遣將

    “你说，摩恩对我们也宣战了？”
    洛斯林德，圣树议厅內。
    蒂塔尼亚女皇听著女僕长的稟报，翠绿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是的，陛下。”
    希鲁夫神情凝重，语气不带一丝迟疑：
    “摩恩王国这次宣战的对象，囊括了不列顛军事联盟的所有成员国。他们已经开始调兵了，不是虚张声势，是动真格的！”
    议厅一时陷入沉默。
    在场的两位精灵王皆是眉头紧锁。
    良久，蒂塔尼亚轻轻嘆息，低声自语道：
    “难怪他没有回来……看来，那个人终究还是没能救回他想救的人。”
    希鲁夫听著女皇口齿不清的呢喃，有些著急：
    “陛下，我们还是儘快做好防御准备。我听说这次摩恩背后是有——”
    “不用。”
    “不必。”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希鲁夫一怔，愣愣地看著女皇，又看向忽然开口的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凭什么这么確定？”
    女皇与精灵王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
    齐格飞就是齐格鲁德，齐格鲁德就是齐格飞……
    这个秘密，恐怕放眼全世界都没几个人知道。
    这份宣战声明，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是主动和洛斯林德撇清干係的善意。
    “五百年过去了，哪怕改名换姓，哪怕失去了所有记忆，他这种性格终究一点没变……”
    蒂塔尼亚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和欣然。
    这么一来，就算她想出兵相助，也没有了立场。
    只不过，想来也没有援助的必要。
    “这次，比蒙和奥菲斯怕是真要吃苦头了。”
    …………
    “摩恩人这是在自寻死路！”
    伦蒂姆德，铂金宫。
    新任军务大臣杜高特·道格立於中央，气得脸红脖子粗，拳头挥舞如鼓槌：
    “陛下，您只要给我一支集团军调遣！只要一支！我保证在感恩圣节前踏破莱恩咽喉，为帝国拿下摩恩北境！”
    站在皇座侧的麦考夫脸色一抽，强忍不適，侧身俯在皇帝耳旁压低声音：
    “陛下，摩恩此次来势汹汹，我怕他们可能有……”
    “哦？那你想要哪一支集团军？”
    霎时间，謁见厅內落针可闻。
    群臣神情一滯，齐齐望向皇座之上那位高坐的身影。
    尤里乌斯半眯著鹰隼般的眼眸，左手托腮，嘴角含笑地看著厅中的杜高特。
    “道格卿说的很对，这確实是个不错的机会。跟大家说说你的计划吧。”
    杜高特愣了两秒，隨即脸色涨红：
    “感谢陛下的恩典！臣的想法是……”
    於是，他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复述自己那套空洞、理想化的军事计划，內容和之前內阁会议上说的大差不差。
    可麦考夫却没有看小丑表演的閒情雅兴了。
    大脑迅速运转，汗珠渗出额头，脸色隱隱有些发白。
    他没再说话，悄然退到一侧，与眾阁员站到一起。
    另一边，杜高特的发言终於到了尾声，他慷慨激昂，声若洪钟：
    “陛下，就是这样！只要您將第iii、iv、或v集团军中的任何一支交予我，我必定为您扫清一切障碍！”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道：
    “当然，如果您能首肯，从第i或第ii集团军抽调部分编制……那这一仗，便更是十拿九稳。”
    这话说完，厅內的眾大臣纷纷投去鄙夷的目光。
    第i、ii集团军调给你？
    带著这两支军队，拴条狗都能打贏，还要你这个指挥官干什么？
    然而……
    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謁见厅中迴荡。
    “道格卿的计划很全面。”
    尤里乌斯语气淡淡，听上去颇为满意。
    杜高特闻言顿时喜上眉梢：“陛下，那——”
    “第i、第ii集团军不可能抽调。”
    皇帝嘴角掛著淡笑：“魔族，永远是最大的祸患。”
    杜高特闭上了嘴：“陛下英明。”
    “至於第iii、第iv、第v集团军，本是威灵顿那个逆臣的旧部。军队里的將官们未必会听你调遣，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下旨让他们听命於你。”
    “呃，这……”
    杜高特有些踌躇。
    他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这三支部队若已是威灵顿的嫡系，那就算带著他们打了胜仗也无法成为他的个人威望。
    人们还是会把最大的归咎到“钢铁公爵”治军有方。
    杜高特要的，是自己的军队，他要通过这场战爭成为新的“钢铁公爵”乃至超越文森特·威灵顿！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的表情，食指在王座扶手上轻点起来。
    “除此之外嘛……”
    指尖忽然停下。
    “第vi、vii集团军。”
    “是近几年新编的部队，共二十五万兵力，还没有参加过任何战役。理所当然，也没受到威灵顿旧部的影响，很纯净，你愿意试试吗？”
    杜高特猛然睁大了眼睛，身子轻轻颤抖。
    两支新编军？
    这岂不是——
    陛下，陛下这是要把自己培养成新的“钢铁公爵”啊！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叩首高呼：
    “臣愿为陛下，为帝国，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尤里乌斯点点头，眸光微闪，转而望向在场诸位大臣。
    “诸位，对这场围猎摩恩的大戏，还有什么看法吗？”
    站在左侧的財政次官脸色极为难看，闻声便迈开步子：
    “陛下，我认为——”
    刚要开口，一只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头，正对上麦考夫那张发青的脸，冲自己轻轻摇头。
    財政次官满脸困惑：
    “阁下，这明显是个昏招啊！这小子会误国的，就算要打也该让威灵顿將军……”
    “你才昏了头！”麦考夫压低声音，语气滯涩：“你还以为陛下只是要打摩恩吗？！”
    財政次官微微一怔，思量片刻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几分。
    “明白了？”麦考夫催促道：“明白了就赶紧站回来了！”
    財政次官有些僵硬地將迈出的半步收回，麦考夫继续低声吩咐：
    “兰开斯特还没有回来，由你暂代去清查他集团的那点烂事。该交的税都给我补上，不该碰的买卖全停了。我可不是温斯顿·皮尔，出了事我保不住你们的。”
    颤声点头：“是，非常感谢您的提醒……”
    皇座上，尤里乌斯见无人再出异议，乾脆利落地拍案：
    “那么，此战便由道格卿担任总指挥官。自即日起，第vi与第vii集团军，由他全权调度。”
    说罢，皇帝语气平静地就转入下一个话题：
    “前线的魔族，最近有没有新的动向？”
    …………
    …………
    “蔚蓝海都”罗兰特。
    裂谷海沿岸。
    乳白色雾靄如帷幕般笼罩整片海岸线。
    高空中，两枚猩红的“满月”闪烁寒光，低沉压抑的呼吸声震动空气从浓雾深处传来。
    某个恐怖存在正盘踞於此，凝视这片海域的一切。
    莉莉丝站在海岸边，身体因恐惧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紧了紧怀中折断的圣剑，一步步朝著那片浓雾里走去。

 第693章 家与国

    比蒙联邦，圣都乌尔巴兰，兽王宫。
    “今日此刻，我齐格飞，代表南摩恩全体人民——”
    “我罗德里克，代表北摩恩全体民眾——”
    “向比蒙联邦，宣战！”
    “向——”
    哗啦——
    狼爪拍落，水球应声破裂，化作一滩清流泼洒而下。
    水镜术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狼王巴格斯缓缓靠向椅背，幽绿的狼瞳沉静如深潭。
    这份水镜术捲轴是奥菲斯大使馆刚刚送来的，记录著摩恩王都与旧都两场战前演讲的全部內容。
    从那番充满挑衅与仇恨的言辞来看，摩恩这是铁了心要与整个奇兰大陆为敌。
    而这也再次印证了巴格斯心中的猜想——勇者齐格鲁德果然介入了其中。
    他无法以自己的力量报仇，便藉由摩恩之手，行私怨之事。
    尤其考虑到这位勇者初次现身地点便是王女阵营的起点康斯顿城，其与摩恩之间的联繫，显然比外界想像得更为紧密。
    “他们这是想效仿骑士王大人啊……”
    巴格斯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
    无论好坏，亚瑟与尤里乌斯，这对奥菲斯耀世双星曾经一统北奇兰的壮举，显然给后世的野心家们开闢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不过，他也並不担忧。
    齐格鲁德不是亚瑟·梅兰，就如同摩恩也不是奥菲斯。
    只是这一仗打起来，必定要有些束手束脚了……
    “父王，您还在犹豫什么呢？赶紧点將出兵吧，否则摩恩人就要打过来了。”
    一旁的王子芬里尔见父亲迟迟不语，忍不住出声催促。
    巴格斯闻言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你知道摩恩的兵力配比吗？知道他们主力布在哪一线吗？知道他们的攻势节奏、战略方向、后勤调度么？”
    狼王低嘆了口气。
    这小子分明是被那个摩恩王女迷昏了头，连东西南北都不分了。
    这场战爭，摩恩三面出兵，看似摩恩挑战整个奇兰，但实际上战略重心必然会放在比蒙这一侧。
    因为他们打出的旗號是为小西蒙之死和西境血债討还公道，勇者齐格鲁德必然也会出现在西境战场。
    在明知道对方主力全砸在西境战场的前提下，比蒙还大军上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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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纯冤种吗？
    到时候，奥菲斯在北境捷报连连，无尽海匪类在南线大肆掠夺，只有他比蒙在西线与摩恩主力打得头破血流……
    比蒙的內政刚稳，这种代价，巴格斯可不想承受。
    “我知道啊。”
    就在这时，芬里尔忽然出声。
    巴格斯一愣：“你说什么？”
    “我知道摩恩的军力配比啊。”
    芬里尔再次重复：
    “这一战，王子罗德里克坐镇北方战线，摩恩的主要力量都会聚集在那里与奥菲斯人角力；南方是那个叫星梅的女人负责海防；至於我们这，大概是宰相齐格飞和他麾下的黑铁十字军。”
    他说著，一边指著桌上的军事地图，分析的头头是道。
    巴格斯眨巴著眼睛，满目的茫然：“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狼崽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嘿嘿，之前灯塔和会的时候，我为了能及时了解克琳希德公主的动向，就在王都结交了几个朋友，是他们传出的风声。”
    巴格斯眸光微凝：“……朋友？”
    “就是太阳神教的神官以及一些贵族子弟。其实也不算什么机密，军队调动那么大动静，眼不瞎的都能看到，只不过他们在军中有些人脉，了解得更详细些而已。”
    “不是。”狼王皱著眉，语气罕见地迟疑起来：“摩恩的贵族，怎么能把这样的消息透露给你？”
    “哼哼~”
    芬里尔得意地一挑眉：
    “父王，您日理万机可能不知道，就这半年里，那个齐格飞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对摩恩贵族是往死里整啊！抄家灭族都是小的，甚至连祖坟都要挖出来搜刮陪葬金银的！侥倖活下来的那些，要么本身就没什么根基，要么就是被罗德里克庇护的。”
    “还有就是太阳神教。听说齐格飞在南摩恩境內捣毁了太阳教堂，转而传播丰收女神的信仰，甚至之前还派人把阳光大圣堂的穹顶给炸了！好像连首席圣徒，叫什么犹大来著，都让他炸的尸骨无存了！”
    芬里尔说的嘖嘖称奇：
    “就这两股势力，他们是巴不得咱们弄死黑袍宰相呢~”
    狼王听罢若有所思，缓缓点头：“消息可靠吗？”
    “应该靠谱。”
    狼崽子点点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黑袍宰相搞大清洗那阵子，我偷偷接了几个他们的妻儿老小过来避难，现在还在我的府邸呢，您要见见他们吗？”
    巴格斯闻声又是一阵呆滯：“你说什么？”
    “父王，我又不是雪橇犬族，没那么傻的。如果他们给我传假消息，我就把这些人全杀了。”
    狼族的王子嘿嘿笑著，说出来的话，却是寒气直冒。
    狼王愣愣地看著自己这个儿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芬里尔见父亲这个反应，也不好意思地抖了抖耳朵：
    “父王，我也不是故意瞒著您的。只是您这段时间，看上去真的太疲惫了，我就是想给您分担点。”
    他顿了顿，晃著火红的尾巴：
    “其实我知道，您不是很满意我对克琳希德公主过度的好感。但我没有忘记身为王储的本分，芬里尔一直谨记著您的教诲——”
    狼族小王子抬起视线，正色道：
    “家国第一，感情第二。”
    巴格斯望著面前的儿子，缺乏情绪波动的內心也不由得一阵翻涌。
    他这才发现这个从小在他脚边蹦噠的小崽子，不知不觉已经长到与自己一般高大了。
    狼王缓缓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芬里尔的肩膀，目光罕见的柔和，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
    “没白养你。”
    “你们父子俩在聊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半狐女人立在门边，怀中抱著一叠叠整齐的冬衣。
    她的毛髮仿若晚霞铺天，艷而不妖，柔而不散，整个人宛若火烧云落地，温婉端庄中透著几分世外的从容与知性。
    仅是这一身天生的狐火毛色，便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芬里尔眼前一亮，连忙迎上前去：
    “母妃？您怎么来了？”
    半狐女子轻笑道：
    “不是又要打仗了吗？也不知道你们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过两月就入冬了，就赶著亲手缝了身冬衣，一人一套，你们出征前记得带上。”
    狼王闻言却只是摇头一笑：
    “不，芬里尔这一仗依旧不去。留下，监国。”
    王子一听顿时急道：
    “父王，我已经——”
    还没来得及说话，巴格斯便抬手打断了他。
    “我不是单纯为了保护你。乌尔巴兰確实需要人坐镇，还有……”
    他顿了顿：
    “你的情报提醒了我。如果西境战场是由黑袍宰相和他的十字军，那他们的战术十有八九仍是高强度、快速推进的闪电战。这种战术无论战术样如何变化，其核心始终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摧毁指挥链，也就是，斩首。”
    狼王目光锐利：
    “所以这场仗，必须由我亲自指挥。”
    “除非勇者齐格鲁德亲自下场，否则摩恩没人能斩得了我。我会把军队部署在西西里斯大草原，等著他们来打，比蒙从不惧野战。”
    说到这，巴格斯看向儿子，语气低沉：
    “但若他们不正面应战，反而绕过我，直扑乌尔巴兰发动奇袭——”
    他直视芬里尔的双眼：
    “那时候，坚守国家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
    芬里尔神情一振，重重应道：
    “是！父亲！！”
    巴格斯点了点头，从王妃怀中接过那件厚实的毛皮披风披上。
    “雪莱，也得麻烦你多看著这孩子，別让他衝动犯傻。”
    半狐女子轻轻拢了拢他的领口，目光温柔：
    “王，我们等你凯旋。”
    “当然。”
    狼王冲他们一笑，转身走向殿外。
    “这里，可是我的家。”
    …………
    …………
    光辉纪527年九月之末。
    隨著摩恩王国对不列顛军事联盟集体宣战，战火席捲了整片大陆。
    奥菲斯帝国皇帝尤里乌斯·奥菲斯签署军令，任命军务大臣杜高特·道格为最高指挥官，统率第vi、第vii集团军共计二十五万兵力开赴摩恩北境，实施全面军事干预。
    比蒙联邦兽王巴格斯亲率十万八旗精锐，兵出乌尔巴兰，直插西西里斯大草原。
    南国千岛三大海盗势力整合舰队兵分三路，实施分进合击，绞杀摩恩南境。
    钢铁雄师、草原凶兽、海上匪潮三线並发，围猎金狮！
    摩恩王国自建国以来最凶险的存亡之战，就此开始。

 第694章 匪焰滔天

    （感谢东坂五百里大佬的大神认证！）
    （感谢耶鲁大佬的大宝剑！）
    海门营地。
    前抵海岸线不过数十里，向后则是一马平川直通摩恩南境腹地。
    这片营地所在之地，原是一处古战场遗址。沿岸多峭壁与沙丘，唯有中段这处狭长滩头適合大规模登陆。
    退潮时，大片泥滩裸露，地势平坦却毫无遮蔽，是进攻者的衝锋通道，也是守军的天然猎场。
    若是敌军想要强行登陆，必然要从这段滩头上硬撼防线。这不足五百米宽的“渔人”滩地，正是摩恩设下的拒敌之锁。
    此刻营地內，哨兵来回巡逻，哨塔上不时响起铜铃声，似是提醒眾人不要忘了危机就在海面彼端。
    临时搭建的木製防御墙外，战马嘶鸣，金狮军旗在海风中迎风狂舞。
    大后方的村镇则已清空原住民，改建为军营。
    兵卒们正忙著擦拭兵刃、补缀甲冑、包扎伤口。铁皮陷阱、火油罐、魔法阵、反登陆钉刺与滚石陷坑一道道防线沿岸成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帅帐內，隆梅尔叼著一根梅林牌捲菸，神情颓然地盯著案上摊开的海岸线地图，嘴里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
    菸头的火星忽明忽暗，灰黑的菸灰越积越长。
    菸草一点点燃尽，火星也缓缓靠近他满是胡茬的嘴唇，他却毫无察觉。
    直到菸灰簌簌落在地图上，他才猛然回神，抬手掐住那截已经快烧到底的捲菸，隨手在水缸里掐灭，低声骂道：
    “操了，真是他妈钱难挣屎难吃啊……”
    是的，隆梅尔就是南境海上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別问为什么是他，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佣兵出身的野路子，居然莫名其妙成了摩恩一军主帅。
    根据王子亲自下达的军令，要他统率这支前贵族领邦军，总数三万人抵挡海盗联军的攻势。
    说实话，刚听说自己成了南部战场总指挥时，隆梅尔整个人都是麻的。
    他不过是个佣兵团长，虽然人送外號【战场之狐】，在佣兵圈子里也算掛得上名號。
    可他的团队全盛时期也就一千来號人，如今却要他临阵接管一支万人正规军，还得打海战——这他妈不是整人吗？
    “太阳神在上。我怎么蠢到又答应了摩恩人来守见鬼的防线？”
    “我早就应该辞了职去罗兰特享受明媚的日光浴和青春少女们紧致的门后！只有傻逼才会参与脑残宰相和白痴王子的世界大战！”
    “……这话好耳熟啊……见鬼，我果然是个容易被金钱蒙昧智慧的大傻逼！”
    但抱怨归抱怨，隆梅尔心里也清楚，这场仗，能撑起南线的將官也只有他了。
    黄金王子亲征北境，黑袍宰相镇守西线，摩恩所有的精锐都压在那两块战场上。
    南境这边，留给他的不是最好，但確实是仅存的一切。
    这几天，敌人总共进行了六次试探性登陆，都是小股部队，总人数加起来不过百十来號。
    海盗们虽然鬆散、放纵，可脑子不傻，知道战前该干什么。试探火力、防线强度、布防位置，探探摩恩到底有没有什么“家底”藏著。
    隆梅尔也清楚他们想探什么，所以一直咬牙忍著吗，看著他们登陆后，再清剿乾净。
    过程虽然烦人得很，但他反倒希望这段垃圾时间能多拖几天。
    毕竟王子殿下说了，这场仗最多打两个月。
    甭管输贏，他只要负责守住两个月，对得起自己领的高薪就够了。
    “拜託了，你们要给我试探一辈子啊……”
    隆梅尔嘴里叼著烟，喃喃著朝天空吐了口烟圈。
    就在这时——
    “报告！！”
    副官气喘吁吁冲入帅帐，军靴在地面划出一道急剎的尘痕。
    隆梅尔眉毛蹙起，猛地直起身子，脸上的颓废和懒散消失一空。
    没等副官开口，他就一把抓起黄铜望远镜，甩开大步衝出帅帐，登上塔台。
    咔噠一声，镜片对准海天交界处。
    雾靄翻滚间，三支庞然舰队如同破浪而出的幽灵。
    西线，船帆染血般的鲜红，桅杆上悬著十字火刑架的旗帜，每艘船首皆立铁面骷髏雕像，呼啸著劈开海浪，赤帆联合！
    东侧，洁白船帆之下的舰船安静、整齐，呈箭头状疾速逼近，是冰冷如修道院般的肃穆阵列，白沙议会！
    而南方，巨舰如堡垒，铁甲包裹船身，漆黑的火炮森然，宛若一整片黑色城市在海上推进，铁锚国！
    狂风带著硝烟和海盗们的狰狞笑声扑面而来！
    “嘖，妈的！”
    隆梅尔脸色铁青地收起望远镜，啐了口唾沫，嗓音低沉如铁锤撞钟：
    “这次不是佯攻！传令全军准备迎战！”
    鐺！鐺！鐺！！
    营地內警铃大作。
    尖锐的铜铃声穿透潮湿的海风，直扑向海面彼岸。
    赤帆旗舰，甲板上。
    赤帆女王“红髮”莉萨一只脚踩在炮架上，手持望远镜，目光却並未投向海门营地，而是瞥向远方那两条渐行渐近的“盟友”舰队。
    她唇角扬起一抹嗤笑：
    “妈的，谁都不肯先上，现在又个个生怕被落下，真是有他妈够贼！”
    从军事角度来说，这场登陆早该在摩恩布防完成前发动。
    但三家各怀鬼胎，谁也不肯先做出头鸟。
    更重要的是，他们得確定摩恩真的已经与奥菲斯和比蒙开战了。
    在这里布防的真的只是小股军力，否则一衝上去，对面忽然飞出来几千头龙骑兵，那还打个屁啊！
    莉萨咬了口菸斗，掀起风帽，怒吼出声：
    “鼓角鸣，拉帆！把舱底那些喝多了的杂碎都给老娘踹上艇去！”
    “全舰听令，你们杀人抢劫操比的日子到了！给我衝上滩头，把摩恩人的脑袋塞进他们的腚眼里！！”
    战鼓轰鸣，號角拔地而起。
    ……
    铁锚旗舰，舰桥。
    铁锚国王，“锈锚”戴夫雷克负手站立，望著赤帆舰队升起的旗语，冷哼一声：
    “瞧她那骚样……真当自己是女王了。”
    转头对副官低声吩咐：
    “盯死赤帆的登陆艇，告诉衝锋队，不能落后也不能领先，一步都別差。”
    “我们不冲在前，也绝不在后。以及，老规矩——”
    戴夫雷克紧了紧拳头：
    “一颗人头，十个军功。”
    ……
    白沙旗舰，豪华的餐厅內。
    铺著金丝绸缎的长桌，摇晃的红酒杯。
    白沙议长，“沙眼”穆罕默德正用银餐叉慢条斯理地切著牛排，轻柔却不缓慢地將一块切面送入口中。
    咀嚼、咽下、抬手擦唇，动作如教堂仪式般优雅。
    “別抢，別抢。我们的登陆艇缀在他们之后就好。”
    他不急不缓地对左右幕僚道：
    “那两位英雄都憋坏了，让他们先去雷区里泄泄火吧~”
    ……
    三支舰队气势汹汹地逼近，风帆如林，压得海面仿佛都低了一截。
    隆梅尔搬了张旧木板凳，坐在塔楼顶端，一双鹰眼牢牢盯住海平线。
    “传信。”
    他忽然开口道：
    “先头舰队，开动。”
    身侧，副官立刻掏出笔和一张质地奇特的皮纸，奋笔疾书。
    “嗯？”
    甲板上，端著望远镜的莉萨目光忽然一凝。
    远处海岸线，一列列涌动的黑点缓缓漂来。
    几十艘低矮窄长的桅帆渔拖艇，在风浪中摇摇欲坠，仿佛一个浪头打来就会散架！
    饶是莉萨杀人如麻，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愣了几秒。
    她这几天为什么要试探？
    她试探了这么多天，就是怕摩恩藏著什么海军舰队。
    若真在这片湾口潜藏著一支龙骑掩护的战列舰群，那兄弟们衝上滩头立刻就得完蛋。
    可现在？现在对面藏著的，居然是这种用来捕鱼的破船？！
    一时间，她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勒个去……真是小刀拉屁股，给老娘开眼了。”
    “哈哈哈哈哈——！
    “就这？！”
    “这就是摩恩的海军精锐？”
    “他们是从哪徵收来这几艘老菜？”
    戴夫雷克听著笑声，脸上却有些掛不住，毕竟这些天，为了试探摩恩的海军他可是派出三艘登陆艇，折损了好些弟兄。
    一旁的大副见状兴奋地问道：
    “国王，要不要直接开炮击沉他们？”
    戴夫雷克啐了一口：“你知不知道奥菲斯人一颗舰炮卖多少钱？就这几艘烂船，老子用剑砍都嫌脏！”
    “全速推进，直接碾过去！”
    ……
    “嘶~真的假的？摩恩真的连一点海上力量都没有吗？”
    “沙眼”穆罕默德正切著牛排，一边听著匯报，一边发出低低的感嘆。
    船长急得不行：
    “议长阁下，他们两家都已经全速进发，我们这么慢吞吞的……”
    “急什么？”
    穆罕默德轻轻放下刀叉，看向餐桌对面。
    一名身穿钢铁骑鎧、肩披狮子披风的男人正啃著一整只脆皮乳猪，旁若无人。
    “黑剑先生，您来跟他解释一下。”
    骑士满嘴油光，嚼著肥肉头也不抬地道：
    “摩恩那边这次负责南境战场的主將叫隆梅尔，这人佣兵出身，绰號『战场之狐』。黑袍宰相闪击拜兰时，就是这个人负责镇守南境的弗里希防线，也算是和宰相直接交过手还活著的硬角色。”
    他把嘴里的肉咽下接著道：
    “他不懂海战，但很擅长步兵战术。换作是我——我会在这片泥滩上布下【陷地阻滯】、【火线引燃】、【延迟震爆】三线防御。”
    “那些破船，应该是诱饵。如果我们太靠前、抢著上岸，一旦陷入滩头区域，就会陷入层层埋伏。”
    “所以，不急。”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
    穆罕穆德嘖嘖称奇，非常给面子鼓起掌来：
    “无尽海的佣兵之王，锋刃大厅的新主，佣兵中的佣兵，这才叫专业！”
    穆罕默德很他妈高兴。
    仗著白沙议会財力雄厚，他最终贏得了“黑剑”布雷克的支持。
    虽然赤帆和铁锚那边也各自挖走了几支佣兵团，可布雷克手下可是大名鼎鼎的“红鬍子”佣兵团——锋刃大厅的第一战团！
    光是“红鬍子”本团就有一万五千人马，加上依附於它的各路杂牌佣兵，零零总总凑起来两万兵力，硬生生让原本纸面实力最弱的白沙舰队，一跃与赤帆联合分庭抗礼。
    更难得的是布雷克这个人本身。
    他不仅是位【神圣骑士】，还是在无尽海这片乱局里，只用了短短一年，就站稳脚跟的顶级將帅。
    兵法、后勤、运营、经济、人事管理样样通，这不就是天才嘛！？
    穆罕默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等这战顺利结束，便尝试用金钱笼络布雷克彻底加入议会。
    如果能让这位佣兵王成为自己的贴身幕僚，就算掏出三年的军费预算，那也值！
    他端起酒杯，礼貌而恭敬：
    “黑剑先生，请容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一杯。”
    “嗯？嗯。好。”
    骑士木木地应著，也不顾满手的猪油，抓起酒杯就和对方碰上。
    叮~
    隆梅尔目光陡然一凝，冷声低喝：
    “进来了，收网。”
    一旁的副官会意，大笔挥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炮鸣忽然在后方炸响。
    赤帆船队剧烈晃动，桅杆摆幅达数十度，水手东倒西歪。
    “红髮”莉萨猛地转身，望向身后！
    就见远处的雾气中，一支先前完全未被发现的小型舰队破雾而出，直插赤帆舰队后腰！
    舰船不多，总共十艘，却分布有序、阵型紧凑，宛若弯刀直掠。
    为首的旗舰，船身低矮狭长、装饰简约但钢钉遍布，船体下缘护木包铁，风帆高张，赤红与黑交错，一枚巨大的团扇纹章猎猎作响！
    舰桥之上，一名身披正红大鎧、鬢髮苍苍的武士站立如松，腰佩太刀，戴著修罗铁面，沐浴海风，恍如传说中的鬼神。
    “南国无双”——
    “邪马台，宇都宫宗严！！”
    莉萨失声惊呼！
    ——邪马台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和摩恩联手了？
    什么时候？
    附近的海域明明已经清查过了，他们之前是躲在哪里？
    海岛的背后？
    他们是怎么完成协调与指挥的？
    海门营地明明没有任何信號发出啊？
    不对！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大姐头！那些渔船不对劲啊！！”
    就在这时，副官的尖叫打断了她的思绪。
    莉萨循声望去，就见刚才那些慢悠悠飘过来的小渔船突然像是打了鸡血般，瞬间一字排开，以惊人的速度在海面上滑行！
    一眾海盗的眼睛都直了：
    “那他妈还是船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个问题刚刚出口，他们就看见了答案。
    渔船下方，一根根半透明、如利刃般的尖鰭破水而出，贴著海面游弋，拖曳著渔船高速前行！
    ——幽影鬼鯊！
    莉萨的头皮一阵发麻。
    宇都宫，幽灵鬼鯊。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只意味著一件事——
    轰隆隆——
    海水沸腾！
    一个庞然黑影猛地从海底跃出，带著整片海水的咆哮，高高跃过所有舰船头顶！
    那是一艘巨舰，背负在一头巨型黑鯨背上的旗舰！
    海载巨鯨从一眾海盗的头顶呈满月状跃过，漫天海水倾泻。
    天剑丛云擦著刀鞘，海浪般的刀身高速拔出，一道湛蓝的刀光划破夜空！
    鈷蓝色的水流自刀光中迸发而出，无数海魔从刀痕中倾巢涌现，如同瓢泼大雨般朝著白沙舰队落去！
    风帆猎猎，一朵极致华丽的冰纹章骤然展开！
    她来了。
    无尽海传奇海盗，那个真正称得上匪焰滔天的女人——
    冰海上將！

 第695章 接舷战

    杨静在王都高调现身的事儿，比蒙有芬里尔的眼线，奥菲斯有军情六处的耳目，他们自然都是知晓的。
    可这些无尽海的海盗，为何仿佛毫不知情呢？
    原因有二。
    一来，摩恩与无尽海相隔万里，除了商船，几乎没有可靠的信息渠道。
    二来，无论是比蒙还是奥菲斯都在有意无意地压制这个消息的扩散。
    一位疑似勇者伙伴的超凡者在摩恩王都高调现身，还是驾驭一艘鯨鱼战舰登场的。
    如果这件事让这群海匪得知了去，他们还有可能对南境发起攻势吗？
    而一旦海盗们选择观望，那这艘黑鯨战舰的炮口会转向谁？
    答案不言而喻。
    沸腾的喊杀声音潮水般涌来，战场火药味急剧升温。
    海上忽地掀起层层苍白的浪涛，起风了。
    【丛云·撼海乾坤】赋予剑主於海域上翻江倒海、呼风唤雨的超凡力量。（该效果需要消耗大量魔力）
    团扇纹章在红黑战舰的主帆上吃足风力圆满鼓起，海波摇晃，顺风加持，邪马台的十艘战舰朝赤帆联合舰队尾部高速直插而来！
    “开炮！开炮！別让他们衝上来！”
    “火烈鸟號”的船长满头大汗，声嘶力竭：
    “起浪了！解帆绳！调整风帆，转舵——快！！”
    瞭望杆上，红白手旗翻飞，信號水手飞速打出旗语。
    舰队中央，莉萨站在旗舰桥头猛地收起望远镜，咬牙切齿：
    “妈了个比的，这帮乡巴佬是衝著我们运输船来的！”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连串沉闷炸响撕裂海风。
    赤帆舰队三人一组快速作业，一人瞄准校准，一人装填弹药，一人注入魔力引信，炮口火光喷涌、浓烟滚滚，舰炮怒吼著將炮弹送上天穹！
    东裂谷公司兜售的军火虽然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古董了，但再怎么样那也是从对魔前线退役下来的。
    这些东西以前那都是用炸魔族佬的，撇开精度和装填速度这块，至少威力上是没得说的。
    然而……
    一阵狂风骤然横扫海面。
    炮弹齐射的弹道被生生拉歪！空中炸出一道道扭曲的轨跡，在几百米外爆起惊涛骇浪。
    原本就是仓促射击，这下子更是偏的离谱，连邪马台舰队的船壳都没蹭著！
    “这风有古怪！”
    莉萨心头猛地一凛，怒吼出声：
    “摇旗！让登陆艇调头回援，准备接舷战！就算拿命也要给我守住运输船！！”
    赤帆舰队的后方，是整只舰队真正的命门——十五艘满载物资的运输船，结成疏鬆的三列阵型，躲在“火烈鸟號”和“红鬼號”两艘主舰的火力掩护下。
    这十五艘船上，装的是赤帆全军上下的数月份粮食、淡水、军备以及伤药。
    无尽海辽阔无边，赤帆联合的总部岛屿红火港距离这片渔人浅海有超过两周的航程。
    如果运输船队让敌人给一锅端了，仅靠各大主舰上的那点物资，这一仗根本他妈没法打！
    “大姐头，那些渔船也冲运输队去了！”
    海面上，摩恩渔船如破风利矢，借著幽灵鬼鯊在波涛中蛇行穿梭，仿佛几十架高速摩托艇，灵活得超出想像，直扑赤帆补给线！
    每条渔船上，分別载著五名全副武装的摩恩士兵。
    此刻见目標临近，纷纷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捲轴，乾脆利落地撕碎。
    嗤啦！！
    一阵阵碧绿旋风如柱，包裹著数百名摩恩士兵冲天而起！
    四阶风魔法捲轴——【天风之舞】
    的確，摩恩没有奥菲斯的蒸汽军工厂，但绝不代表他们没有战爭后勤。
    罗德里克麾下握有整整一支魔法师兵团，齐格飞更是掌控著风桃村这么个可以无限復刻风魔法捲轴的特殊基地。
    摩恩虽然没有能力生產蒸汽单兵，但在批发魔法捲轴这块，除了洛斯林德，整个奇兰大陆没人能比得过他们。
    眼看后有追兵，天上来敌，这些甲冑破烂，奇装异服，但个个包著红头巾赤帆海盗也急眼了。
    他们推开火炮，拔出弯刀，抄起火銃，衝著落到甲板上的摩恩士兵就杀了上去。
    一把银光闪烁的名刀肃然出鞘，刀锋划过，五六道血箭飆升。
    宇都宫宗严左手稳抚刀鞘，右手持刀將衝上前来的赤帆海盗一剑一个斩成两段，数名浪人紧隨其后，纷纷从怀中掏出火焰符咒飞出，熊熊烈焰迅速吞噬整艘战舰。
    这支由邪马台武士组成的小队，如钢锥般刺入敌人的后心！
    邪马台旗舰甲板，数十名身著白衣的阴阳师围坐成阵，口中诵念不停。
    天空中，雨点般的火球缓缓聚成——
    宗严腾空跃起，踩著桅杆就在半空一个跟头，雨点般的火球在他头顶飞过，一同砸落在“红鬼號”上！
    甲板火焰喷涌、焦木四溅。
    老武士落地的瞬间头也不抬，反手横斩，將两名尚未反应过来的赤帆海盗腰斩当场。
    “退，都后退！”
    “红鬼號”的船长眼见这红鎧鬼神来势凶猛，当机立断號令所有海盗进入舱室，试图依託狭窄地形，拖延时间。
    宇都宫宗严却根本不理他们，身影一掠，再度踩桅杆飞跃，便要直扑下方一艘运输船。
    “操你妈的老不死！”
    一声暴怒的尖叫从高处传来。
    莉萨红髮狂舞，皮鞭如蛇，身形在战舰桅杆之间如同猿猴般盪起，拔出弯刀当空劈落。
    宗严鬼面微抬，名刀扬起，银白刀光如繁般绽放。
    光影交错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格，迎上对方的弯刀。刀刃相接，叮叮噹噹火四溅！
    连番交击的空隙中，老武士左拳猛然轰出，狠狠砸在莉萨面门，將她一拳震飞！
    莉萨一个翻滚落地，稳住身形，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你个绝精的老不死，掂量不清自己的几斤几两吗？你邪马台是什么逼玩意儿也敢来管老娘的閒事？！”
    面对这近乎恶臭的咒骂，宇都宫宗严鬼面下的眼眸却是古井无波。
    邪马台此战和摩恩站在一起是必然的。
    於理，摩恩是邪马台的宗主国，更是在此前海盗联军围困邪马台时派星梅来解围，这份恩情得还。
    而於情——
    宗严默不作声，从背后抽出那柄沉重的十字大枪，枪锋划出一轮弧月，轰然落地！
    木屑纷飞，沉重的枪刃没入甲板三寸有余，震得整艘战舰都在微微颤抖。
    名枪“蜻蜓切”！
    ——这是他为数不多，仍能以父亲之名为女儿所做的事。
    莉萨望著面前战意滔天的红鎧武士，额头隱隱渗出细密的汗水。
    宇都宫宗严，邪马台第一猛將。
    在一年前海盗联军围困邪马台时，便是此人坐镇防线挡地海盗们的进攻乏术。
    老武士时年五十有二，或许再过几年，他就挥不动那杆大枪了，但此刻，他还堪堪配得上“南国无双”这个美名。
    莉萨心头髮紧，她一个人是肯定挡不住这老东西的。
    可若是不管他，那附近运输船就完蛋了。
    一念至此，她扯开嗓子怒吼：
    “都他妈看戏呢！一起上啊！！”
    方才躲在舱室內的海盗听到大姐头的声音，纷纷挥舞刀剑冲了出来，將宗严团团围住。
    莉萨嘴角泛起冷笑：
    “老不死，別怪我不讲武德啊，这是战——”
    咔噠。
    她话音未落，只见老武士闪电般翻腕，从腰带下拔出一支小巧的左轮！
    砰！砰！砰！砰！
    火光乍现，四颗子弹撕裂空气！
    莉萨满头红髮都炸了起来，连滚带爬扑倒在舱板上，惊吼连连：
    “我日你妈不讲武德！！！”

 第696章 隆梅尔的战术

    白沙旗舰。
    一只雪白的长筒靴踏上甲板，清冷的身形如一束冰月。
    杨静环顾四周，一名白沙水手从暗处探出枪口，悄然瞄准她后脑扣动扳机。
    女人微微侧头，子弹只带落几缕碎发，擦著耳侧飞过。那海盗见状一个翻滚，想躲回通道。
    杨静反手一刀劈出，湛蓝刀光破空而至。
    下一瞬，通道內炸起咔嚓咔嚓的骨肉撕咬声，伴著肝胆俱裂的惨叫，血水如墨缓缓铺开。
    杨静头也不回，提刀径直朝舱室缓步走去。
    哐当！
    舱门猛然洞开，十余名神情阴鷙的白沙水手蜂拥而出，手持蒸汽步枪举起枪口就是一轮齐射。
    枪响成片，火舌狂吐。
    丛云破空，鈷蓝的水幕从刀光中喷涌而出，子弹入水幕后仿若陷泥潭，速度瞬降，最终叮叮坠落在甲板上，毫无威胁。
    领头水手见状大吼：：
    “上刺刀！”
    几个水手齐刷刷装上动力刺刀，红著眼不要命地衝杀上来。
    杨静一转刀身，丛云如龙出渊，只见一道湛蓝色的华彩悽厉划落。
    冲在最前的水手身躯从中间劈裂，连同水手服和步枪一併咔啦碎成两半。血浆、臟器、骨骼齐飞，一只沾血的弹夹滴溜溜地滚到舱角。
    后头的白沙水手们冲势戛然而止。
    同僚的血肉溅了他们脸上血点斑斑，方才不畏死的悍匪气势在这女人一剑之下荡然无存。
    杨静振落刀锋上肉糜，目光冷冷地扫视著这群海盗。
    这帮人的装备精良，火力远胜其他舰船上的杂兵。目標十有八九就在这艘主舰上。
    一念至此，女人再不犹豫，脚下一步踏出，噠——
    尚未散去的刀痕中涌出鈷蓝水流，螭吻在水中翻涌，领著十余条幽影鬼鯊跃出，一拥而上撕咬向这只水手队伍。
    轰——！！
    海载巨鯨大黑的庞然身躯结实地撞在船身上，一艘护卫舰的船腹被生生豁开个硕大的窟窿，伴隨著木板炸裂声，轰隆隆地往下沉。
    再远一些，两艘白金主舰正被大群的爆音海豚团团围攻，船体寸寸开裂，甲板上的白沙水手们挥刀射击，海面被血水染得通红，无数海魔的鱼尸混杂著人类的肉块起起伏伏。
    而更后方，白沙舰队的边缘。几艘夜航轻帆在见到冰海上將的冰风帆后，便已悄然调转船头，朝著北方逃窜。这是溃败的前兆。
    …………
    船舱內。
    数十条幽灵鬼鯊在舱室间横衝直撞，水手尖叫连连，与这些深海魔物混战成团。
    餐厅里，满地狼藉，丰盛晚宴掀翻成残渣，酒杯滚落，红酒与血交织成一片腥红。
    胖主厨嘴巴惊恐大张地仰面躺在地上，红领结歪著，头顶的厨师帽沾满血跡，圆滚滚的白肚皮被撕开血口，两条幽影鬼鯊正疯狂地咬啮他的內臟，肠子飞溅。
    亢！
    枪声炸响。
    一条鯊鱼头骨被轰碎，身躯痉挛几下，瘫倒在地毯上。
    枪口升烟，“沙眼”穆罕默德嘴唇颤抖，脸色铁青，早没了刚才的优雅从容，暴怒咆哮：
    “为什么！操了！为什么！这疯娘们怎就懟著我打！？”
    话刚说完，一头幽灵鬼鯊从头顶的天板窜下，血盆大口直扑他头颅。
    “操！”
    穆罕默德情急之下，抬起装备著动力臂鎧的左臂本能格挡。
    咻——！
    一柄锋锐餐叉飞来，精准钉入鯊鱼背鰭，將它死死钉在舱壁上，啪啪啪地疯狂挣扎却再难寸进。
    穆罕默德微愣，转头看去——
    “黑剑”布雷克，沉稳地站在餐厅中央，左手拎著一把银叉，如同投掷飞刀，將接连扑来的鯊鱼一支支逼退。脸上依旧那副颓废的模样，却没来由让穆罕穆德心头大定：
    “谢了，还好有你。”
    “看这攻势，冰海上將应该已经登船了。”
    布雷克语气平静地直言道：
    “撤吧，摩恩就是衝著你来的。”
    穆罕默德咬牙，眼中满是不甘。
    布雷克用叉柄指了指窗外：
    “从这角度能看清楚。铁锚那边风平浪静，赤帆后方只是起了点小烟。真正被重点打击的只有我们，简而言之——”
    “柿子就是要挑软的捏嘛！哈哈哈！”
    海门营地，瞭望塔上。
    隆梅尔咬著菸头看著硝烟四起的白沙舰队方向，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的战术其实很简单：拖住一支、防住一支、干掉一支。
    用规模最小的邪马台舰队袭扰赤帆的运输船队，但目的並非真的要击毁他们的补给，而是为了拖住赤帆联合的推进节奏。
    与此同时，让我方最强的杨静直插白沙舰队主力，以其在海上堪比半个超凡的战力快速绞杀。
    而夹在两者之间的铁锚国舰队——便隨它们先上岸，由岸防部队迎击即可。
    摩恩南线兵力有限，加上杨静若是在陆地上阻击三方联军，战力至少会被削弱一半以上，根本挡不住。
    但若是分而破之，一次只对付一支舰队，还是绰绰有余的。
    为了这招奇兵制胜隆梅尔愣是忍了好几天。早了，赤帆那边还没跟进；晚了，敌人一旦集结，三家同时抢滩，那他再想分而击破就来不及了。现在的节奏刚刚好。
    只要等星梅那边击溃白沙议会，接下来的防御战就会轻鬆许多，两个月手拿把攥！
    一念至此，隆美尔丟到菸头，高声道：
    “传信北线——！”

 第697章 北线战事（感谢赤赤的大神认证！！）

    北境，阿尔维斯堡。
    “第四步兵师团来报，东侧高地交火持续升级，敌主力疑似已完成集结。”
    “內卫匯报，银杉岭南麓发现大规模炮兵阵地构筑跡象。”
    “第一骑兵团来报——”
    报告声与钢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几乎溢出墙外，宽敞的指挥室中一片繁忙。
    这是一群身著摩恩公行制服的女记录员，坐成两排。每人面前都摊著两张史页和大量战报，一个个或在奋笔疾书，或高声朗诵著来信，亦或接收、回復、转抄。
    这些人中间，坐著一名金髮碧眼俊美青年，他身著一身金黄战甲，正面朝战术沙盘，漫不经心地把玩著一颗国王棋子。
    水晶质地的战棋闪烁著光泽在空气中拋起又落下，任凭指挥室內战报声迴荡，他恍如充耳不闻。
    忽然，一名记录员起身举著皮纸高呼：
    “殿下！南线隆梅尔將军来报！”
    啪。
    国王棋子落下，被罗德里克攥在手心。
    “念。”
    记录员立刻朗声將南境战报念出——
    邪马台突袭赤帆运输线，冰海上將围杀白沙主舰，引诱铁锚登陆作战，节奏听著很是理想。
    然而罗德里克却並未露出笑意，反而眉头微蹙。
    总体而言，隆梅尔设计的战术並无问题，以强战弱，以弱拖强，换罗德里克自己上大差不差也就是这么个打法。
    很理想的战术，太理想了。
    “传信——”
    罗德里克摩挲著指尖的棋子，琢磨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回覆：保持联络，小心切切。”
    “是！”
    记录员坐下，提笔书写。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一位王者最基本的素养。
    既已將南线战权交予隆梅尔，就不该此刻再干预。
    一来，罗德里克並不在现场，单凭一纸战报便贸然下令，极易適得其反；
    二来，这个隆梅尔虽然是佣兵出身，但怎么说也是被宰相看中的人，能力不会差到这点漏洞都看不出来。
    “西线有消息吗？”二王子发问。
    “宰相阁下目前没有任何传信。”
    罗德里克皱眉。
    海上战场已经短兵交接，北境这边也是如火如荼，可西线……到现在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
    “这小子在搞什么东西？”罗老二嘀咕出声。
    最终，他只是点点头：“知道了。”
    “殿下。”
    这时，弗兰脚步匆匆地闯入指挥室。
    “山林部队刚在银杉岭抓到几名游击兵，看样子是想绕后切断我们的运输部队。”
    罗德里克闻言嗤笑出声：
    “我们哪有什么运输部队。有什么收穫吗？”
    “他们嘴还挺硬，拷了几个小时，没问出什么关键情报。只知道这次奥菲斯的最高指挥官叫杜高特·道格，是继任威灵顿公爵的军务大臣，手下两支集团军全是新编部队，还没参与过战役。”
    “杜高特……没听说过。”
    罗德里克微眯起眼，沉默片刻，轻笑出声：
    “看来老皇帝是想拿我给他练兵啊。”
    “也好，怎么说我也是奥菲斯的大学里毕业的，是该反哺反哺母校。那就如他所愿，给奥菲斯的新兵好好上一课！”
    …………
    …………
    奥菲斯帝国南部，温切斯特市。
    心跳大厦。
    这栋原本属於帝国保险巨头“一心为你”的总部大楼，设备齐全，通信便利。由於临近前线战场，如今成了帝国南部战线的临时指挥中心。
    大厦楼顶飘著奥菲斯金鹰旗，信號塔高耸，黄铜天线密布，內外走廊站满了宪兵。
    作战室內，南部战线最高指挥官、新任奥菲斯军务大臣，帝国陆军少將——杜高特·道格，正斜靠在牛皮指挥椅上，鼻樑上的太阳镜推到额头，嘴里叼著根冒烟的菸斗。
    啪。
    他甩了甩参谋长刚递来的战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上头写的什么？找不到对方后勤？你这是在写军情简报还是小说？”
    参谋长神情难堪地答道：
    “sir，情报就是这样。我们已经派出了十余支游击小队，但没有一支能发现摩恩的后勤补给队——他们压根就没有运输线。”
    “bullshit！”
    杜高特一巴掌把战报拍在桌上，茶水震出杯沿。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一支军队没有运输线？那他们吃什么穿什么，难道摩恩人各个都是超凡者吗！？”
    参谋长硬著头皮，儘量冷静地解释：
    “sir，我的意思並不是他们没有后勤，而是——他们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运输线。此前黑袍宰相闪击拜兰时，当时的黑铁十字军同样不存在运输线，后勤补给点完全无法定位，我们认为——”
    “『你们』认为？”
    杜高特冷笑，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废弃的零件：
    “你们认为这支摩恩军靠空气作战，靠友情和羈绊补给？还是摩恩人信仰的太阳神给了他们靠太阳光合成营养素的功能？”
    “不是这个意思，sir，我只是……”
    “闭嘴。”
    参谋长还要辩解，杜高特直接抬手打断了他。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运输线的军队。只有藏得深、躲得巧，和你们找不到。”
    他眯起眼睛，脸上满是失望和恼怒：
    “继续派人，扩大范围，把搜索区域拉到每一座山、每一条林道、每一头牲畜能走过的坡道上。告诉他们，找不到摩恩的运输线，就別回来了！”
    顿了顿，杜高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態，轻咳一声：
    “战爭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后勤。”
    “我们的帝国坐拥全大陆最发达的交通线，铁路、列车、货轮、大卡！可即便如此，从帝都调用一顿口粮过来，成本都得算到第七位小数！”
    “摩恩呢？这帮土猴子没有铁路，没有汽运，他们的运输线还能是什么？”
    “骡子、牲畜、几十上百万的农夫推著輜重车，一支队伍冗长地能延绵十多公里！一路人吃马嚼地推到前线，最后在对外吹上一句，我们摩恩王国坐拥百万大军！”
    “这么大的目標，我就不明白你们怎么会找不到？”
    他猛地一拍桌面，目光锋利：
    “必须找出来，干掉它！”
    参考长看著眼前满脸怒意的杜高特將军，心里早是一肚子火，却发不出来。
    他原本是“钢铁公爵”麾下的一名核心参谋，此次被安排到这支部队，说是“调任”，实则是麦考夫首相实在放不下心，亲自出手运作，安排他来盯著这个草包將军，防止他整烂活。
    可参谋长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新上司居然这么的——轴。
    对，是轴，而不是蠢。
    杜高特的军事素养还是有一点的，至少眼下的排兵布阵没什么大紕漏，攻守节奏基本在线。
    但问题就出在这“轴”字上。
    他的兵法就像从军事课上照搬过来的：步兵推进、火力压制、斥候绕后、断敌补给。
    理论上的確无懈可击，但现实战场是教室吗？
    当所有战报都在告诉他——摩恩根本就“没有”后勤线时，这个人脑子一根筋，愣是要找出来，非要找出来捣毁掉，怎么劝都没用，就好像摩恩的后勤人员杀了他妈似的。
    明明找不到就先放一放，在莱恩咽喉和摩恩对峙个两三个月，等季节入冬，天气骤冷、雪封莱茵河。战线就会直接从一个山口拉长到数十公里外的河道，到时再打岂不是轻鬆许多？
    可这人偏不，非要在此刻死磕，参谋长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对方的执念。
    办公室內陷入长久沉默。最终，参谋长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
    “sir，暂且不提摩恩运输线的问题。我再次强烈建议——立刻转移指挥中心。温切斯特距前线太近了。”
    温切斯特市。
    这座依山而建的边陲城市，直线距离莱恩咽喉不到一百五十公里。对奥菲斯步兵来说那是两三天的行军路程，可对摩恩的飞龙骑兵呢？恐怕两个小时就能出现在城市上空！
    一旦黑铁十字军锁定了杜高特的坐標，这座指挥大楼等於绑在了砧板上。
    而至今，那杆黑铁十字旗仍未出现在任何一份战报上，这让参谋长心头始终绷著一根弦。
    得益於奥菲斯先进的通讯设备，除了像文森特这样的异类，帝国最高军事长官通常是不会亲临一线的。
    在帝都、军事基地，甚至后方城市的地堡內，他们一样可以调动全军，只需一部电报机、几份坐標、再加一个懂事的参谋，就能在千里之外对战局进行战略部署和调度。
    具体的战场指挥交给下属將领负责就行了。
    参谋长便是希望，这位爷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自己来负责指挥，不说能打贏黄金王子吧，至少场面不会那么难看。
    然而——
    “为什么要转移？”
    杜高特掐著菸斗，眯眼反问：
    “我身为战区总指挥官，就该亲临一线。文森特不也是这么干的？”
    参谋长听到这话，只觉脑壳嗡地一下。
    又来了。
    是的，这个傻逼上司不仅轴，而且处处都要和威灵顿公爵较劲，甚至连他军照上的pose都和人家摆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崇拜文森特，还是嫉妒文森特。
    这真是操了，人家威灵顿公爵那是什么？【战场统御者】，带著军队上了前线那就是半个超凡！
    您呢？
    一个c级的【机师】，修修坏掉的蒸汽单兵还凑活，想学人家上前线打仗，可拉倒吧！
    参谋长强忍下满肚子的牢骚，行了个军礼，转身退出办公室。
    等脚步声远去，杜高特猛地起身，怒吼一声將满桌军报扫落地面！
    “见鬼！见鬼！这群该死的土猴子！！”
    是的，他根本没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强势，他已经有些黔驴技穷了。
    杜高特无法理解，为什么奥菲斯引以为傲的火力会毫无建树。
    他以前看文森特打仗根本不是现在的景象。
    很简单的，重火力开道，蒸汽单兵冲一波，一波不行就两波，然后敌人就会开始溃逃，接著便进入打扫战场的环节。
    怎么到了自己就变得那么难呢？
    自己明明也是照著文森特的战术来打的呀？
    杜高特眼仁发红地双手撑在军事地图上：
    “不行，这么打下去別说三周，就是三个月都不会有任何起色！”
    参谋长理解不了杜高特，那是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没资格参与铂金宫的那场战前会议。
    一个月前，杜高特站在謁见厅，衝著皇帝陛下和满堂的內阁大臣，放出大话，保证在感恩圣节之前，攻下莱恩咽喉，结束战爭。
    而眼下，十月已经过去了四分之一，距离感圣节已经不到三周。
    他却没有拿出任何像样的战果。
    莱恩咽喉依旧固若金汤，游击队一无所获，唯一稳定上升的只有伤亡数字。
    局面僵死，压力山大，这让杜高特每天都如坐针毡。
    偏偏那个罗德里克狡猾至极。
    摩恩人盘踞雄关，进退自如。
    每次奥菲斯军火力一压上去，对面就立刻把防线后撤，等士兵们衝出莱恩咽喉，四面八方的摩恩军就像包饺子一样围过来，打得他们节节败退，最终只能重新退回阵地。
    莱恩咽喉，狮子的食道。
    截至目前，开战八日，填进狮子腹壑的奥菲斯士兵已经超过两千。
    所以他才会咬死要断摩恩的后勤线，寄希望以此打开僵持的局面，可现在就连这都成了奢望。
    “一定有突破口，一定有的！”
    杜高特死死咬著菸斗，房间內烟雾滚滚。
    突然，他脸色猛地一滯，目光凝固在战术地图右上角。
    那是银杉岭的几处空旷的制高点。
    这些地方，適合用来布设观察哨，可如果放上重炮……
    他是工程兵出身，对於奥菲斯的各种重火力武器瞭然於胸。
    “以古斯塔夫公司暖冬火炮的最远射程……风速修正……仰角……”
    他喃喃自语，拿著纸笔在桌上写写画画出大串复杂的公式。
    忽地，杜高特將军猛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连连，却抑不住心中的亢奋。
    “能打到！能打穿摩恩后营！！”
    他猛地拍桌高喊：
    “来人！来人！！发报炮兵营——银杉岭，布设钢兵炮台，立刻！”

 第698章 罗老二最富裕的一仗（感谢没有氵了的大神认证！！）

    轰轰轰轰——！！
    炮火轰鸣，火焰冲天。
    弗伦斯堡原本只是一座静默的后勤节点，此刻却仿佛化为战场正中。
    成排军营在冲天火光中崩塌，捲轴库连锁引爆，一团团火球腾空而起，铅灰色的蘑菇云压顶。震耳欲聋的衝击波掀翻塔楼，捲起滚滚尘浪。马匹嘶鸣，调度区、仓储区、修械棚无一倖免。
    “殿下！”
    弗兰推门而入，怀里夹著刚整理好的战报，满脸是尘土与汗水，喘著粗气喊道：
    “弗伦斯堡方面遭到——”
    “炮击了？”
    罗德里克淡淡开口，头也不抬。
    弗兰一愣：“您已经知道了？”
    王子没有回答，只是猛地起身，快步走向战术沙盘，手中水晶棋子滴溜溜转动。
    “炮击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银杉岭东北段，初步判断是藉助几处山脊设立的高射炮阵，火力覆盖极广。”
    “大概是哪几个点位能判断吗？”
    “根据推测，大致的位置在……”
    弗兰说著拿起几只红色小旗，插入沙盘內。
    罗德里克沉眉肃穆，一双碧绿的眸子在沙盘上来回扫动，指尖敲击著边缘，久久不语。
    “殿下……”
    弗兰忍不住催问：“是否要派龙骑出击，拔掉他们的炮击阵地？”
    “不必。”罗德里克语气冷冽：“让他们炸，弗伦斯堡的后营就是给他们炸的。”
    弗兰心头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罗德里克连下几道军令：
    “传信——第八师儒尔当、第九师马塞纳，即刻从弗伦斯堡西移至迈因防线，执行纵深防守。”
    “传信——第一魔法兵团塞西尔，切入山体迷雾带，执行火力遮断，替步兵开路。”
    “传信——游骑部队贝尔纳多特终止例行骚扰，进入静默状態。”
    “传信——內卫小队波波即刻潜入银杉岭阵地侦查，查明炮阵来源。”
    指挥室內，十数名女记录员闻令而动，手中钢笔舞动如风，墨跡未乾，军令已发。
    …………
    …………
    “摩恩人全线后撤了？！”
    杜高特一拍桌案，猛地站起，连菸斗都差点磕掉。
    “是的，sir。我军对弗伦斯堡区域的炮击已命中大批战术目標。监测显示敌方粮草仓、医疗点、指挥哨均遭受严重破坏。摩恩军已现组织鬆动，游骑兵活动大幅减少！”
    “好！好啊！！”
    杜高特双手握拳，来回踱步，连鬢角都渗出了汗珠。
    连续数日无功而返的苦闷，终於被一轮炮火击穿。
    “把这组战果整合成匯总文件，我要在下周五的军情例会上亲自向皇帝陛下稟报！”
    参谋长闻声也是喜上眉梢，脱口而出：“您要返回伦蒂姆德了吗？”
    “前线战事顺利，自然得上报皇帝陛下。”
    忽地，杜高特顿住脚步，斜眼看向参谋长：“你好像很高兴？”
    参谋长一愣，立刻收敛笑意，挺身正色：“sir，战局转折，作为您的参谋长，自然与有荣焉！”
    顿了顿，他又试探著劝道：
    “不过，摩恩人遭此重创，极可能发动报復性反击，我猜测黑铁十字军恐怕这就要下场了。sir，我仍建议您將指挥部转移至后方军事基地，避开前线威胁。”
    杜高特缓缓摘下玉米芯菸斗，吐出一口烟雾，语气四平八稳：
    “慌什么？光是温切斯特半径一百公里內，就有四座军营。整个帝国南部更是大小城镇百余座，以摩恩人落后的侦查手段，如何锁定我的位置？”
    参谋长抿了抿嘴，终究没再爭辩。
    反正，再撑几天，这位爷也得回帝都接受表彰了。让他风光到底一次吧……
    “sir，那接下来的调动方案？”
    杜高特眼中精光闪烁，一指战术沙盘正中的阿尔维斯堡，语气森然：
    “现在正是扩大成果的绝佳时机——”
    “命令第157步兵旅、第174步兵旅两翼包抄，推进至莱恩咽喉外环。”
    “第177装甲旅中线穿插，以火力持续压制。全线发起突击，撕裂摩恩外防！”
    “目標明確——拿下阿尔维斯堡，活捉王子罗德里克！”
    “是！”
    参谋长高声应令，旋即敬礼转身，快步奔出指挥室。
    砰——门扇合拢。
    早在门外候著的几名校级军官立刻迎上来，语气急切：
    “杜高特將军怎么说？”
    “他愿意转移了吗？”
    参谋长扫了他们一眼，耸了耸肩。
    眾人脸色顿时一沉，纷纷露出无奈的神色。
    “不过他说，下周五要回伦蒂姆德向陛下匯报军情，最晚五天后就得启程了。”
    这话一出，几名將校几乎同时鬆了口气。
    “谢天谢地，他终於肯走了。”
    “操，这几天我他妈睡觉都在冒冷汗。”
    “你別说，我昨天做梦就梦到摩恩人骑著飞龙把咱们这位少將军连人带大厦一锅端咯！”
    对於参与此战的奥菲斯將官们而言，这场战爭本身並没有什么值得令人苦恼的地方。
    是的，虽然现在前线推进是不顺利，但那根本无所谓。因为不管目前战况多胶著，一旦入冬，摩恩人的防线必然崩散。
    而且从战略高度来看，皇帝尤里乌斯陛下此役根本无意攻破摩恩，否则怎会派出两支新编的集团军上阵？
    这点，除了战区最高指挥官杜高特·道格本人之外，恐怕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所以，两支集团军的军官们，此战的目的更多是为了操练操练军队里的新兵蛋子，让他们习惯一下战场的气氛，磨磨身上的杀气。
    当然，如果能顺手挣点军功，那更好不过。
    然而，杜高特將军那熊熊燃烧的军神之魂，却让他们各个坐立难安。
    这小子好死不死地偏要效仿威灵顿公爵亲临一线，这要是万一被摩恩人锁定了……
    虽然杜高特是个草包，但再怎么没用那也是一军主帅，要是真让龙骑兵给斩首了，不仅战局要崩溃，他们这帮军官各个都得上军事法庭！
    如此说来也是滑稽，这场战爭最大的压力竟然不是来自前线的摩恩军，而是自家的指挥官。
    “行了，都忍一忍吧。照旧加强戒备，提升温切斯特的守卫强度，布署双倍【蒸汽列兵】轮岗值守，任何生面孔必须二级確认否则不得放行进入城市。”
    参谋长安抚著眾校官，深吸了一口气提起精神：
    “撑过这几天就好了……”
    “好了吗？”
    阿尔维斯堡，罗德里克皱眉催促。
    几名记录员纷纷摇头。
    二王子眉头皱得更紧。
    都快查了两天了，战线持续后移，再这样下去，一旦奥菲斯军推进得太深，突破魔法陷阱带，那本该用於钳击的包围阵型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继续传信，催促——”
    “殿下！有了有了！波波统领来传信了！”
    一名捲髮记录员还没起身，金色身影已经风一样掠到眼前。
    罗德里克一把抽过史页。
    页面上，是一幅速写——
    黑线勾勒出厚重的铸铁车体，结构如堡垒般坚固，主炮高耸，线条深重，交错的管道盘绕炮身，一缕缕蒸汽以淡淡阴影勾勒，铭牌斑驳但清晰写著编號【ix】。
    惟妙惟肖，纤毫毕现，显然是专门训练过。
    罗德里克目光顿时一凝：
    “是钢兵九式。那搭载的就是古斯塔夫公司的暖冬炮弹……”
    他甩下史页，快步走向战术沙盘，一旁的弗兰见状也立刻精神紧绷。
    “殿下，能锁定目標吗？”
    罗德里克没回应，目光迅速扫过沙盘，手指插入银杉岭区域。
    “钢兵九式虽有远射能力，但极度依赖稳定地基与精確测控系统。必须有坚固的平台、全套测距装置、气象数据支持，还有稳定的后勤与通讯线路……这种部署前线营地根本建不起来……”
    “只能是具备城市级基础设施的节点……”
    王子口中呢喃自语，弗兰却在一侧看得眼角直抽。
    虽然他是罗德里克的竹马之交，也一起经歷过多场战役，但这一幕，无论看几次他都觉得格外浮夸。
    此次北境迎战奥菲斯和齐格飞闪击南境不同。
    罗德里克处於防守方，而齐格飞当时是主动进攻。且彼时的拜兰大公战前甚至都不知道有龙骑兵这样的战术单位，最重要的是，齐格飞手握漫游手册。
    生命反应雷达地图——这一堪称战略级的外掛根本关不了一点，开图就是秒锁指挥部！
    巨大信息差之下，齐格飞直接化身霍去病，拜兰公爵领几乎是摧枯拉朽地让他打穿了！
    但罗德里克却没有。
    他所面对的，是早已对“闪击战”有所准备的奥菲斯，是已经刻意隱藏指挥部、准备打持久战的对手。
    指挥室这些单独的史页只具备信息传递和储物的功能，而信息搜索、物品鑑定、状態栏、雷达地图等漫游者核心功能是不能也不可能共享给血管土著的。
    正因此，理论上斩首战术在北境战场是不可能实现的……
    理论上。
    修长的指尖在沙盘中快速滑动，一条条火线走向从银杉岭的各处炮击点延伸至后方城镇节点，隨即又被罗德里克一个个叉掉否决。
    王子的脸颊泛起异样的潮红，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没有了贵族掣肘，无需担忧后勤束缚，以及堪比乃至超越奥菲斯电报的战场信息传达效率。
    此刻，王国军、十字军、领邦军，整个摩恩王国所有军力尽在他掌间调度自如。
    从军至今，罗老二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可以尽情施展他在托里斯军官学院的留学所得，放肆挥洒他的军事才华！
    没有雷达地图又如何？
    黄金王子照样可以锁定敌方首脑！
    哗啦——！
    沙粒纷飞，所有的火线最终匯聚於一点。
    从莱恩咽喉直线计算一百四十五公里，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战略山城。
    罗德里克缓缓直起身子，嘴角扬起一抹近乎狂热的笑意。
    “呵~找到你了。”
    “传信——黑铁十字军！”
    他猛然抬头，高声断喝：
    “奔龙部队挺进莱恩咽喉，所有军团收缩包围阵型，准备全线反攻！”
    “电龙空袭部队麦克维斯、毒龙轰炸部队乔治、浮云空降部队罗兰即刻出击，目標——温切斯特！”
    “四十八个小时內，我要看到杜高特·道格出现在阿尔维斯堡！！！”
    簌！
    雷光骑士嘴里叼著树枝，目光快速扫视史页上密密麻麻的军令，猛地將其攥成一团，塞进乳沟。
    抬起头，目光如电扫过身后一眾龙骑兵。
    他们在这片山林密布的谷地里已经蹲了近半个月了。
    龙骑部队体型庞大，空中活动容易暴露目標，所以战前会议一结束，罗德里克便果断將整支黑铁十字军投入白夜山脉，一头扎入深山老林。
    通常来讲这是不可能的，全军上下一万头龙，一万个人，两万张嘴每天都要吃喝拉撒，所需补给足以榨乾一整条运输线。
    但摩恩军无需忧虑这些。
    史页的存在，让他们能將成千上万吨的物资塞进一张薄薄的纸片里。
    可以说麦克维斯那深邃的胸沟里，装著她所率这一整支部队將近半年的口粮。
    “真是他妈的墨嘰，这小王子不如齐格飞那个贱逼啊~怎么了这么久才找到敌將的指挥部，老子的枪都快生锈了。”
    她扭著肩膀舒展筋骨，满嘴都是风凉话。
    雷光其实向指挥部建议过，让几队飞龙升空侦察，早点確定敌將的位置。
    但被罗德里克直接打回了。
    理由为：“龙金贵，別浪费。”
    言外之意就是：“人便宜，可以挥霍。”
    於是乎，弗伦斯堡就被炸了个对穿。
    话糙理不糙。
    摩恩全国可供作战使用的战龙种群就这么多，一旦战损便难以短期补充。或许未来的十年內，放开繁殖管制的龙种群会急速增加，说不定能真整出一支全是龙骑兵的集团军编制。
    但至少现在，这仅仅一万之数的战龙都必须物尽其用。
    出击即斩首，无容试错！
    麦克维斯拍了拍掌，一声大吼將谷地震响：
    “小的们，都憋坏了吧？！王子殿下来令了，奥菲斯的指挥官就在前面的温切斯特！你们中应该有人听说过老子的传说。现在，我问你们——”
    “时隔十年！你们愿不愿意像你们的长辈那样，隨我马踏奥菲斯！！！”
    “jawohl！！！”
    ——整齐划一的怒吼，响彻山谷。

 第699章 夜袭

    深夜，温切斯特，心跳大厦。
    顶楼，奥菲斯银鹰国旗在夜风中烈烈招展，城市街巷灯火点点，宛如静謐星河。
    办公室內，杜高特戴著睡帽，在沙发床上睡得香甜，姿势工整，小被子盖得严丝合缝。
    不得不承认的是，儘管这位少將军事素养堪忧，但在作风上却堪称楷模。
    从不让下属熬夜加班自己回家喝酒快活，战时绝不离岗，哪怕温切斯特郊区有风景极佳的將官別墅，他也没搬过去。
    为了隨时掌握战局，杜高特乾脆把办公室当成了家：吃、睡、洗全在这里解决。
    此刻，他正沐浴在美梦之中。
    鬍子颳得乾净利落的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细看的话还会发现，有一道晶莹的哈喇子流淌下来。
    梦里，他亲手攻破莱恩咽喉，活捉黄金王子罗德里克，一举占领了摩恩北境。
    隨后被召回铂金宫，由皇帝陛下亲自授予象徵帝国军人最高荣誉的【大银鹰勋章】，军衔更是从少將一跃升为陆军上將，终身不退役！
    帝国建国至今，总共也只有两个人得此殊荣——骑士王“破格勇者”亚瑟与圆桌首席“湖上骑士”兰斯洛特。
    謁见厅內，重臣云集。
    前军务大臣“废铁男爵”小文森，正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边啃著指甲，一边用无比怨毒和嫉妒的眼神盯著他。
    “嘿嘿~”
    杜高特梦得正香，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看到自己穿著军装礼服，意气风发走上铂金宫的广场，一束橙黄的烟拖著长长尾焰划过夜空，在辉煌的伦蒂姆德上空炸响。
    轰——！！
    剎那间，整座心跳大厦猛然一震！
    杜高特猛地弹射起身，睡帽歪斜，满脸迷茫地左右张望：
    “嗯？怎么了？”
    哐当！
    办公室大门猛地被撞开，参谋长脸色苍白、火急火燎地衝进来。
    “sir，快起来！快起来！”
    杜高特肉身已经起来了，可意识却还在“授勋仪式”上：
    “这烟……真响亮哈……”
    参谋长当场脸都绿了，一把抽掉被子，怒吼：
    “什么烟！？您清醒一点！摩恩的龙骑兵打过来了！！！”
    “啊？？！！”
    杜高特眼珠圆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
    “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
    轰！！
    话未出口，一颗炽热的龙息火球轰然砸在大厦楼面。
    窗骨剧烈扭曲，整面玻璃幕墙轰然碎裂，利刃般的碎片卷著气浪斩入屋內，战报纸张漫天飞舞。
    突突突突突——
    亢！亢！亢！
    吼吼吼——！！
    枪声、龙吼、人群奔逃的杂音交织，尖锐刺耳警报撕裂温切斯特的夜空。
    参谋长死死压著杜高特的头，从满地的玻璃碎片中狼狈站起。
    杜高特的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找过来的？怎么能找过来！？”
    像是在冲参谋长质问，又像是在冲现实质问。
    但此刻，可能就连文森特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奥菲斯帝国自建国以来，哪怕面对魔族十三王庭的联军都未退半步。而在奇兰大陆数十年的扩张战爭中，除了与蔷薇王后、不沉雷光打过一场平手，他们从未败过。
    奥菲斯人，尤其是像杜高特这样的將官早就已经习惯了理想化的战爭。
    军备上的碾压，技术上的碾压，国力上的碾压，从上而下的种种碾压，让他们根本没把这次的战爭当一回事。
    就好比渔民撒网捕鱼，鱼全逃了，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网破了”，而不会想到——这鱼已经长出了手脚，正拿著网回身抓人了。
    “sir，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参谋长额角被碎玻璃划出一道血口，血水顺著鬢角流下，他却顾不得，只是怒吼：
    “他们是冲您来的！必须立即逃离这里！”
    “转移？”
    杜高特愣了一下，隨即脸红脖子粗，暴喝出声：
    “我身为帝国陆军少將、南部战区最高指挥官，怎么能临阵脱逃！？”
    话落，他便站起身，捡起军帽和將校大衣，抄起配枪就要衝出去。
    “sir！杜高特將军！！”
    参谋长一把揪住他臂膀，咬牙低吼：
    “黑铁十字军倾巢而出，被袭击的不只是我们，前线也在承受奔龙军团的衝击！”
    “您若阵亡或被俘，指挥系统崩溃，军心溃散，那整个南线就完了！奥菲斯帝国会败给摩恩！你明白吗？我们的国家会败！！”
    “现在谁都可以死，唯独您不行。您是军区首长，只要您还在战局就有转圜的余地！”
    “请您立刻前往西北第三军事基地，我们会为您爭取撤离时间！”
    杜高特愣住，胸中翻滚的热血也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呼吸粗重，目光剧烈波动，终於一咬牙点头：
    “好，我们走。”
    “是您走。”
    参谋长抢过他手中的军大衣，顺手捡起落在一旁的菸斗与墨镜，转身推门，高声喊道：
    “来人！”
    脚步飞奔而至，一队全副武装的宪兵闯进办公室。
    参谋长沉声下令：
    “立刻护送將军从地下通道撤离，前往第三军事基地，建立新的指挥系统！”
    “是！”
    宪兵们立刻將杜高特护在中央，一左一右、前后夹击，几乎是半架半拖地护著他疾行。
    杜高特一边走，一边频频回头：
    “小心啊，豪尔赫……我在那里等你！”
    可参谋长却已经没再听。
    他沉默地脱下自己的校官制服，披上杜高特的少將大呢，戴好墨镜，叼上那枚標誌性的玉米芯菸斗，缓缓拔出配枪，咔噠一声推上膛。
    一步踏入被火光映得血红的走廊。

 第700章 坠落的银鹰，飘扬的金狮

    夜色昏沉，云层厚重如铅，星月无光，阴鬱沉沉。
    温切斯特上空，数十条浮云龙悬停於夜幕，全身如气囊般鼓胀，双足间悬掛著数只巨型货柜，在风中轻晃。
    砰！
    其中一只货柜的门被一脚踹开，三十名风降兵全副武装、蓄势待发。
    罗兰背著幻剑，站在门边，俯瞰两百米下那座火光跳动的心跳大厦。
    片刻沉默后，他从腰间抽出一张捲轴，撕碎。
    “出发！”
    霎时间，夜空中腾起一阵碧绿旋风，数百名士兵隨他一跃而下！
    寒冷的夜风颳过脸颊，四周的光景的飞速倒退，楼顶天台越来越近。
    此刻的天台上，十几名【蒸汽列兵】正操控机枪，对空警戒，朝盘旋的飞龙群交叉开火。
    罗兰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天台中央。
    一名反应迅速的奥菲斯士兵眼疾手快，转身便是一梭子。
    鋥！
    杜兰达尔悍然出鞘，一道银光横空，將那士兵的身体连同飞来的子弹一起斩成两半，血糜翻涌，一枚抱著婴儿的明艷女人照片项链滚出去老远。
    四下的战友回神，纷纷调转枪口，对准罗兰及天上仍在降落的摩恩士兵扫射！
    突突突突突——
    血点如同雨点洒落，立刻就有几个倒霉的风降兵被击中，坠落下来。
    但绝大多数人依旧靠著防御武技和风魔法的保护安稳落地，天台上的守卫力量隨即被清扫一空。
    罗兰俯身抓起一个尚存一息的奥菲斯士兵，沉声问：“杜高特·道格在哪？”
    那人嘴角溢出血沫，却是啐出一口：
    “噗…在你妈逼里。”
    唰，幻剑闪过，那人脖颈裂开血喷溅。
    罗兰抖落剑锋上的血水，拧著眉头起身走到天台的通道前，抬起右腿一脚蹬开铁门！
    咚！
    麦克维斯一记重拳轰在对手的脸盘子上。近两米高全身装备著动力鎧甲的【蒸汽骑士】被打的双腿离地，倒飞出数米撞碎水泥墙，墙灰簌簌而落，摔出一地金属零件，昏死过去。
    “我当你们的武器有多先进呢，这堆破铜烂铁也不怎么经打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雷光舞著硕大的骑枪敲了敲肩膀，脸上战意昂扬，嘴上却都是垃圾话。
    楼道內一眾宪兵见到女骑士来势凶猛，立刻收缩阵型，皆是一脸凝重。
    这也无可厚非。
    【蒸汽骑士】是a级职阶，对应的s级职阶是【蒸汽之心】，b级则是【蒸汽列兵】，再往下才是杜高特的那个【机师】。
    不过即便在这里的真是一位【蒸汽之心】也未必就能挡下麦克维斯。
    奥菲斯的蒸汽单兵的確厉害，但那是针对e级、d级这类普通人而言。重火力的出现这些低阶战力拥有了堪比c级甚至b级的杀伤，这种优势在军团战爭中尤为明显。
    同样是d级的奥菲斯列兵和d级的摩恩士兵对上，那么胜利者近乎百分之百是奥菲斯人。
    事实上，如果没有【战阵】这样的集体武技作庇护，此刻莱恩咽喉早就在奥菲斯军的火力倾泻下崩溃了。
    而武技的使用需要消耗魔力，但开枪却不需要。
    最重要的是，锻链武技需要根骨和悟性，学习魔法更要智慧和天赋，但开枪射击，哪怕是弱智都能学会。
    不过这种优势放到a级乃至s级的战斗中，就基本没有了。
    打个比方，如果摩恩的【黄金骑士】和奥菲斯的【蒸汽骑士】对上，那胜负大概也就是五五之数。
    而雷光作为s级中名列前茅的强者，在这种狭窄的楼道，和笨重的蒸汽骑士对上，自然会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局面。
    “把杜高特叫出来，老子饶你们不死！”
    垃圾话继续，回应她的依旧是一梭一梭的子弹。
    弹幕如雨，弹丸却在接触到麦克维斯体表前就被电磁场逼停。
    女骑士瞥了眼悬浮在空气中的子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
    “行，够铁血，那我自己找！”
    啪！
    青蓝电光在周身炸开，百余颗悬停的子弹以两倍的速度原路返回，霎时间，惨叫声混著血激溅！
    砰砰砰砰砰！
    参谋长压著身子靠在掩体边，几根弩箭擦著头皮飞过，耳边全是蒸汽机枪猛烈喷吐的轰鸣。
    一队宪兵围在他前方，都是扣死扳机衝著涌上来的摩恩士兵玩命开火。
    参谋长咬著玉米芯菸斗，神思恍惚。
    妈的，谁能想到一次练兵的战役居然给打成这样？
    想自己跟著威灵顿公爵打了十几年仗，好不容易混到上校，眼看就要升少將了，居然让这群土猴子掀了锅？
    他妈的，都怪这狗操的杜高特！
    参谋长狠狠地嘬了口对方菸斗，將打空的弹夹换掉，拉栓上膛。
    好在这傢伙过於囂张的作风，最后也算是派上了点用处。
    就算摩恩人再能掐会算，也不可能知道杜高特本人长什么样。
    戴墨镜、抽玉米芯菸斗、披少將大衣，谁长这样，谁就是杜高特咯~
    他咬牙直起身，对准一名衝上来的骑士，乾净利落地连崩三枪。
    三颗子弹在空气中连成一线，第一颗破开防御武技，第二颗撕裂对方的胸甲，第三颗洞穿心臟。
    盔甲缝隙里喷出血箭，那名摩恩人埋头栽倒。
    武技【三连射】。
    参谋长深吸一口气，脸色又白了几分。
    武技射击的威力远胜普通射击，但魔力消耗也大得多。什么时候奥菲斯能造出那种不靠魔力也能击穿骑士防御的武器就好了。
    他脑中乱七八糟地想著，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长官，快走！有个非常厉害的——”
    话音戛然而止。血溅满楼道，一个奥菲斯士兵满身是血的从楼道上滚落，摊著双手，倒在参谋长眼前。
    下一秒，一个络腮鬍的摩恩骑士手提华丽巨剑带著几十名风降兵快步走出，目光锐利，直勾勾盯上了参谋长。
    “空降在大厦天台了？”
    参谋长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他扶了扶鼻樑上的墨镜，转头对身边的宪兵们说道：
    “行了，都別打了，投降吧。”
    宪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纷纷停火，举起了双手。
    对面，罗兰凝视了参谋长片刻，开口：
    “你是杜高特？”
    参谋长站起身，掐著玉米芯菸斗，摆出了杜大帅的招牌pose。
    “对，我就是。”
    罗兰点了点头：“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带你走？”
    参谋长耸了耸肩，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冲宪兵们交代：
    “听他们的，好好配合。战俘交换的时候，你们就能回家了。”
    几名宪兵怔了一下，刚要开口询问，却听咔噠一声。
    参谋长的配枪上膛。
    罗兰眯起双眼，手中幻剑轻轻翻转，剑锋闪著冷芒。
    参谋长却没有动作，只是仰头望著插满弩箭、弹痕累累的天板。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家那个黄脸婆——肚子上赘肉厚得能叠出三层泳圈，每次看见就什么欲望都没有了。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临了临了，脑子里蹦出来的偏偏是这么个辣眼睛的玩意儿？”
    枪口猛地抬起，对准下顎。
    罗兰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化作一道弧光，猛扑过去想抢下枪枝。
    砰！
    一道血柱从天灵盖炸出。
    参谋长带著得逞的轻蔑笑意，仰面栽倒。
    罗兰的手僵在半空，满脸血点。
    他呆滯良久，最终怒骂出声。
    “操！”
    …………
    …………
    心跳大厦南方，一座静謐的公园內。
    杜高特在宪兵们的护送下从地道內探出头来。
    重返地面的那一刻，他没有猛吸新鲜空气，第一反应是望向大厦方向。
    只见那边火光冲天，整座高楼仿佛一根燃烧的火炬，无数飞龙盘旋飞舞，各色的龙息从空中倾泻，將街道上残存的车辆与障碍物轰成废铁。
    嘭！
    十六层的一扇窗户猛然炸裂。
    一名奥菲斯士兵满身是火从窗中跌落，带著悽厉的惨叫直坠地面，最终吧唧一声，没了声响……
    杜高特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就迈开步子，却被宪兵一把拖住。
    “將军阁下，我们要立刻离开这！”
    杜高特愣了愣，神情恍惚，旋即有些木然地点头：
    “啊，是，是的，我们得立刻离开。”
    吼吼吼吼吼——！！
    一声囂张的沙哑的欢快的龙嚎声从上空传来。
    杜高特循声看去，只见心跳大厦上，盘著一头巨大的龙种。
    那是一头特殊的毒龙，体长如蛇，背生羽翼，通体都是妖异的紫红色鳞片，正趴在大厦的天台上放肆咆哮。
    冲天的火光中，杜高特看见奥菲斯帝国那面凝聚著歷代先烈荣光与英魂的银鹰国旗燃烧著坠落。
    一面巨剑金狮旗伴隨著黑铁十字军旗在夜色中缓缓升起。
    杜高特望著，愣著，缄默不语。
    只有猩红的血丝一点点地爬满了惨白的眼仁……
    …………
    …………
    光辉纪527年，十月十二日。
    摩恩黑铁十字军空袭温切斯特最高指挥中心，击杀奥菲斯校级以上军官8人，俘虏官兵及文职人员89人，歼灭260余人。摧毁通信设施1座、弹药库2处、迫使南线指挥部战略转移。
    这场由罗德里克王子亲自部署的战役，被后来的摩恩史家称为【温切斯特突袭战】，是摩恩王国与奥菲斯帝国所有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首次取得的具备战略意义的大捷。

 第701章 南线失策

    “杜高特·道格死了？”
    阿尔维斯堡，指挥大厅。
    罗德里克听著记录官的回报，有些困惑地皱著眉头。
    “確定吗？”
    “是的，殿下。罗兰將军来信，杜高特拒绝受降，当场饮弹自尽。”
    女记录官看著史页，语气郑重。
    罗德里克眯起碧眼，沉吟片刻，隨即开口：
    “心跳大厦现在是什么状况？”
    另一名记录员立刻跟上：
    “根据雷光部队的回报，敌方指挥部的守军顽强抵抗，但目前已彻底突破防御，正在清点战俘。”
    二王子闻言嘆了口气，舌尖抵著牙齿，脸色难看地咂出一句：
    “操，受什么降？杜高特如果真死了，奥菲斯的兵是要玩命抵抗的！那他妈是替身，他们被耍了！传信——”
    他语速极快：
    “毒龙部队升空，全城拉网搜捕！雷光、幻剑彻查大厦是否存在密室地道，务必给我把人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几名记录员闻言立刻落笔如风，额头见汗。
    罗德里克转身重回战术沙盘前，目光紧盯莱恩咽喉的位置。
    杜高特是不是真死了暂且不论，至少奥菲斯的指挥链目前確实已断，这个空窗期必须利用起来，在奥菲斯人重新建立指挥系统前，一举击溃他们！
    王子眼神陡然一冷，沉声道：
    “传信——前线部队……”
    一道道推进命令被迅速调度，沙盘上的棋子也被一一推移布阵。
    忽然，一名记录官匆匆起身，脚步急促，双手捧著一张史页走来。
    罗德里克头也不抬：
    “直接念。”
    “殿下……”那人犹豫著，低声道，“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二王子眉头蹙起，一把抓过史页，仅扫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记录员为什么不敢念了。
    ——是南线的隆梅尔发来的。
    字跡潦草，言辞激烈，內容几乎称得上情绪失控。
    信上对某个人展开了不加掩饰的狂轰滥炸：
    【王子殿下，宰相阁下：】
    【本人隆梅尔，以摩恩王国南境海上战场主帅的身份，正式提交战地控诉——强烈要求对於星梅进行立案调查！】
    【这个女人目无军纪，不服调令，延误军机，阳奉阴违！擅自修改作战计划，全然不顾既定部署与整体战略，唯我独行，任性妄为！】
    【仗著有条鯨鱼船真当自己是海王了！老子他妈打仗打了二十年，没见过这样无法无天的！她是兵，我才是將，她要是真那么能耐，就让她来带这两万人守南线！我请辞，老子他妈不干了！！】
    【恕我直言：这女的不听调、不可控、不合群、不服从指挥！用她一次，就得准备擦十次屁股！】
    【请求王子殿下与宰相阁下慎重考量，这个星梅若不整顿，南线战局必然崩溃！】
    【我隆梅尔字字负责，句句担保，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他妈正气的手都在发抖！】
    罗德里克越看，脸色越发阴沉。
    对於杨静，他是很了解的，早在齐格飞来到奇兰之前，他们俩就开始合作了。
    二王子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只有一句：能力有余，纪律严重不足。
    这个女人行事永远都是想一出做一出，毫无军队的组织观念与服从精神。也正是因此——儘管她才是海上战场的最强战力，罗德里克依然没有把指挥权交给她。
    而眼下，他最担心的事，显然还是发生了……
    …………
    …………
    三天前……
    南境海上战场，白沙舰队。
    爆音海豚列队跃出海面，额隆间释放出环状衝击波；斑斕珊瑚蛇游弋在水下，將大片海水化作猛毒；旋涡魔鬼鱼群如黑潮般游弋，在白沙主舰四周急速旋转，將整艘旗舰困得进退两难。
    最致命的，是那头海载巨鯨“大黑”。它不玩样，庞大的身躯带著背上的战舰直接撞向白沙旗舰，船身剧震，钢铁船壳层层剥落，桅杆折断，白沙的风帆在火焰中猎猎燃烧。
    船舱內，杨静提著丛云，一脚踢开一扇舱门，身旁的螭吻带著数十只幽灵鬼鯊一拥而上，將迎面而来的白沙水手淹没吞噬。
    “……不在这。”
    女人简单扫了眼舱室，便转身离开。
    无尽海的这些大匪基本都掛在各国与冒险者公会的赏金通缉榜上，因此不会出现杜大帅那样替身出逃的情况。
    打入旗舰的第一步，杨静就直奔餐厅，但那里除了满地尸体和几条被餐叉钉在墙上的鯊鱼外，並没有发现穆罕默德的踪影。
    根据同鬼鯊们会话的情报，穆罕默德身边有个非常棘手的佣兵，正带著他在全船逃窜。先前涌上去的鬼鯊兄弟，要么被钉在舱壁，要么就被崩了脑壳，眼下连它们都不敢再追了。
    这也没办法，这两人都是s级，显然不是一般的魔物能够对付的。
    无奈之下，杨静只能陪他们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
    不过她並不急。
    这场游戏註定不会太久——等到外头的海魔们打穿舰体，整艘旗舰沉海，这船上就没人能活著出去。
    一念至此，杨静停下脚步，从手册拿出一瓶深蓝色药剂仰头饮尽，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为了干扰海盗们的炮击，她一直在用丛云的特效【撼海乾坤】操控这片浅海上的气象。虽然只是改变了些许风势，也让她的魔力消耗得极其迅速，哪怕是为了之后和那两个贼首的决战，也得停下休息一会儿了。
    也就在此时，一条幽灵鬼鯊从地板下透体而出，在她脚边低吼几声。
    拥有动物会话专精的杨静顿时皱起眉头：
    “你说铁锚国没有抢滩登陆？”
    …………
    赤帆舰队后翼，主舰“红鬼號”。
    嘭！
    锈跡斑斑的十字铁锚砸上甲板，铁片翻卷、碎木飞溅。
    一个头戴牛角铁盔的魁梧汉子跃上船头，满脸络腮鬍，一身钢鎧，手中还提著一颗血淋淋的月代头。
    那邪马台浪人的眼神带著惊恐，脖颈下连著一串白森森的脊骨，正躺著血点，显然被人直接將脑袋从脖子上拔下来的。
    “红髮”莉萨见状不禁一愣，眉头抽动。
    宇都宫宗严鬼面下的眼眸轻轻一眯，刀未动，气机已冷。
    来人正是铁锚国的国王——“锈锚”戴夫雷克。
    他咧开满嘴大牙，朝老武士咧嘴一笑，语带调侃：
    “哟，老不死，还活著呢？身板挺结实哈！”
    隨手一甩，那颗浪人首级啪地一声落在甲板上。
    他转头看向莉萨，双眼直勾勾盯著对方的脸，笑得像条醉鬼：
    “女王大人，別说我们铁锚没义气——咱来给你撑撑场子！”

 第702章 南线最大的漏洞

    渔人滩头。
    布满魔法陷阱与地刺的沙滩空空荡荡，前方的浅海不见一艘登陆艇靠近。摩恩精心布设的防线无人光顾，显得既冷清又滑稽。
    海门营地，瞭望塔上。
    隆梅尔端著单筒望远镜眺望远方，从这里能清晰的看见整个海上战场的战局。
    赤帆舰队后翼升烟，白沙舰队四处起火，整体已趋溃散。
    而铁锚舰队……
    “哎，果然没那么容易呀~”
    他放下望远镜，低嘆了口气，嘱咐道：
    “传信，邪马台舰队立刻开始撤离，派两队快艇掩护，务必突围。”
    是的，铁锚国並没有按照计划的预想，抢滩登陆衝击防线。
    而是在海上调转全舰船头，翼型铺开，朝著西侧的赤帆联合匯拢过去。
    儼然，是要帮助赤帆合围骚扰他们运输船的邪马台舰队。
    这就是隆梅尔战术中最大的一个漏洞，也是罗德里克担忧的地方。
    拖一支，打一支，到此为止都没有问题。
    问题就出在，最后的“防一支”上。
    这套战术的成立太过理想化。全仰赖与敌人愿不愿意照著剧本走，尤其建立在“铁锚国不会联手赤帆”这个前提上。
    一旦人家放下过往的矛盾和成见，合作对抗摩恩，这套战术就运转不起来了。
    海盗们虽然纪律鬆散，但他们不是白痴，能在这片无法之地称王称霸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铁锚国王显然看出了摩恩的意图，他寧可去捞赤帆一把，也不愿一个人撞隆梅尔的枪口。
    不过，隆梅尔当然早有预案。
    他的部署决定了无论战术是否成立，战略目的都能达成！
    冰海上將在海域上的战力堪比半个超凡，如果铁锚国选择救援白沙议会，即便能成功，也必然损失惨重，失去大部分威胁。
    而若铁锚国选择援助赤帆联合，那么这段时间，足以让杨静將整个白沙舰队连根拔起！
    摩恩的防线，挡不住三家联手。
    但若只剩两家，一海一陆，就足够撑起这场仗了。
    莫说两个月，守他个一年半载都绰绰有余。
    然而眼下看来，铁锚国王选择第二条路，毕竟——谁都不想和冰海上將硬碰硬。
    而如此一来……
    隆梅尔望著西南方向，被两大海盗舰队缓缓合围的那十艘可怜巴巴的邪马台舰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他心里也是有点愧疚。
    虽然是小是小了些，战力也很有限，但邪马台也算是摩恩此战唯一的盟友国了。
    就这么把人家卖了，终究说不过去。
    不过撤退的指示他已经下了，也派了几队快艇尝试接应，至於能不能把人捞出来……
    呃……估计是挺悬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战爭就是如此，想胜利总得有人做出牺牲。
    在北线，是被罗德里克充做诱饵的弗伦斯堡。
    而在这里，便是被隆美尔当成弃子的邪马台人。
    他想著，重新抬起望远镜观察战局，可这一眼，瞳孔却倏然紧缩！
    只见东南方向，本应该在对白沙舰队实施战术打击的冰战舰，已然调转船头，放弃了濒临崩溃的白沙旗舰，竟无故朝著西面全速驶去！
    “她在搞什么？”
    隆梅尔一时间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皮。
    呆滯了良久，他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几乎是低吼出声：
    “她在搞什么！她他妈的要干什么！开什么玩笑，这个娘们到底什么意思？！传信！给我传信！”
    冰號，舰桥。
    杨静盯著手册上一条条飞快跳出的军令和质问，黛眉微皱，旋即果断將其合拢。
    清冷的视线投向远处被团团围困的邪马台舰队。
    身为漫游者，杨静和齐格飞有一个很大的区別：
    后者至今为止，几乎没为自己做过一件事。他的每个决定，每场战斗，都是为別人奔波。但杨静不同，自从来到奇兰之后，除了协助齐格飞外，她几乎所有时间都投入在自我提升上。
    对於女人而言，防线顶的顶不住那是次要的。
    这群邪马台人身上，掛鉤著一个重要的隱藏任务。而且在收復了海载巨鯨的现在，这些人完全可以进入大黑的体內生活，成为她往后征战其他血管的私人武装。
    而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两人的差別则更大——
    齐老板骨子里对於工具人和陌生人那是没有半点温度的。罗伊、阿道勒以及那些被烧死在大火里旧都平民，这些敬仰他、为他卖命的人，一旦没了价值或生出其他的心思，齐格飞就能毫不犹豫地捨弃。
    而杨静却做不到。
    这个女人的中二里天生带著一股子侠气，对无辜者总保留著一点基本的同理与担当。
    哪怕宇都宫宗严只是个便宜的父亲npc，但他赠与了她【丛云】，带著部族义无反顾地参战支援。
    这些人，杨老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著他们被捨弃。
    海水震盪，鯨歌长鸣。
    黑鯨载著战舰全速挺进！
    …………
    “操！操！操！！！”
    瞭望塔上，隆梅尔望著彻底失控冰號，目眥欲裂。
    “怎么他妈会有这种人？罗德里克给我的部队就他妈是这种人？？这仗怎么打？这还打你妈个逼啊！！！”
    他一脚踹烂破旧的木凳，脸色苍白。
    从佣兵团长到正规军官，隆梅尔从未遇到过这种无法无天的下属，如山的军令竟然被如此赤裸裸地无视。
    在关键的战役中，无视指挥官的命令；於胜利在望的前夕，私自变更作战计划——
    这已经不是违不违纪的问题……
    这他妈和譁变有什么区別！？
    “拿笔来，笔给我！！”
    隆梅尔怒吼著，从副官手中一把抢过钢笔和史页，提笔就要把此刻的事全部上报。
    啪！
    黄铜笔尖应声折断，墨水飞溅，在史页上洇出一圈圈晕染的黑斑。
    他站在风中，眼角通红，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抖，却终究没有写下一个字。
    “长官……”副官低声试探。
    隆梅尔深吸一口气，將史页塞回副官怀里，压著怒火咬牙道：
    “我他妈……事后再参她！现在，传信！调整部署，给我重排整个防线！！”
    隨即，警铃响彻海门营地，整座阵地陷入骚乱。
    的確，杨静的擅自行动確实有问题。
    可隆梅尔就没有任何过失吗？
    也未必。
    这位佣兵团长太自信，他小看了这群海盗，或者说，他高估了他自己。
    作为拜兰大公的座上宾，早年他多次跟隨南境领邦军在南国千岛横扫匪寇。
    那时的战况几乎都是碾压性的顺风局——许多战斗根本还未开打，一听拜兰军要来，敌人就早已鸟兽散。甚至还有一些小国主动贿赂他，请他出手打击竞爭对手。
    正是这些经歷，让隆梅尔形成了根深蒂固的错误认知：无尽海的匪徒，是不可能联合起来的。
    而过去数十年中，確实也从未出现过类似如今这样三大海盗势力联合进攻摩恩的局面。
    在隆梅尔看来，那是拜兰军的威慑力使然，也是海盗们彼此倾轧所致。
    但他错了。
    佣兵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决定性的因素——
    在北方的钢铁雄师，南方的海盗匪潮之间，摩恩岿然不动，是因为彼时的王国有一个人，叫做：
    伏尔泰。
    他死后，摩恩再无城墙！
    不过，说到底，无论是杨静的自我中心，还是隆梅尔的自信失策，这些都不是南线战局濒临失控的根本原因。
    一个赶鸭子上架的草根军官，一个满脑子只有利益的天外来客，你不能指望他多么了解摩恩，更不能指望她真给摩恩卖命，这二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倾尽所能了。
    北线有黄金王子统领全军，西线有黑袍宰相坐镇大局。
    那么南线呢？
    这片海上战场，真正的缺口、最大的漏洞到底是什么？
    ——一个足以为全盘兜底、真正意义上的將帅。

 第703章 釜底抽薪！

    赤帆舰队，“红鬼號”甲板。
    鐺！
    船锚与十字长枪相撞数次，激扬的金铁交击声音在空中爆开，火星四溅。
    太刀高高扬起，一根火红的皮鞭凌空飞至，如毒蛇般缠上刀锋。
    斩击受阻，锈蚀的船锚趁势砸落。
    咔嚓！
    甲冑炸裂，正红的鎧片混著血点飞溅开来。
    老武士呼吸紊乱，踉蹌后退几步，汗与血將內衬糊住皮肤，喉咙仿佛被塞了块火炭，灼热的腥气充斥口鼻。握刀的右手已经愈发酸软无力，蜻蜓切更沉重得像灌了铅。
    身边的浪人越打越少，围拢过来的海盗却越来越多。
    “宗严老头，还挺耐打哈！”
    “锈锚”戴夫雷克甩掉锚头上的血水，咧开狰狞的笑。
    他也不好受，头盔上的牛角断了一边，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都是刀伤。
    “红髮”莉萨也一样，左脸被枪尖洞穿，露出里头的血肉和两排森森白牙，肩头大腿还有几个渗血的弹孔。
    “老东西，在邪马台没弄死你，今儿倒是赶著烫来送人头，还挺贴心啊。”
    两人嘴里不阴不阳，领著各自的下属步步逼近。
    仅存的几名浪人背靠宇都宫宗严，围成一圈。
    一名浴血的少年喉咙撕哑，怒吼出声：
    “家主大人，摩恩人背信弃义是拿我们当弃子啊！”
    周围的其余武士也都是脸色铁青，事到如今就算不说，他们也都看出来了摩恩人的打算。
    什么狗屁奇袭赤帆补给线，分明就是吸引火力的诱饵，给真正的主力开道。
    “家主大人，大小姐那边……”
    另一名中年武士欲言又止。
    他们知道，星梅给了宗严家主一张隨时都能传信给她的纸片。
    眼下，能助他们脱困的，也唯有那位强悍到异常的大小姐了。
    宗严却没有动作，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他何尝没看出摩恩的意图，也明白自己已成弃子，只是此刻，那孩子孤身迎战整个白沙舰队，兴许亦在苦战中。
    而作为一个本就称不上称职的父亲，他更不能在这时候去给她添堵。
    老武士深吸了一口气，低沉开口：
    “我等今日不为摩恩而战——而是为宇都宫家族未来的家主！既为武士，今朝便是玉碎之时。挥刃以赴，切勿辱没武士之道！”
    眾武士闻言，皆默然低头，缓缓举起打刀。眼中浮现出出如死水般沉定的决绝。
    “未来的家主？”
    莉萨闻言嗤然一笑，唇角带血，语调尖得像刀锋刮铁：
    “等老娘埋了你，下一个就轮到星梅那个贱婊子——”
    轰！
    话音未落，“红鬼號”猛地震颤！
    一声清澈悠扬的鯨鸣响彻海面，只见一头漆黑巨鯨自海下撞碎浪涛，驮著“冰號”重重破水而出！
    海浪冲天，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蹄踏冰，逆流而上！
    两名海盗头目脸色骤变，几个邪马台浪人则惊喜交加，热泪盈眶。
    宗严望著那熟悉的旗帜与甲板，目光闪烁，鬼面之下，嘴唇难压颤抖。
    此次为摩恩出征，朝堂上的大名几乎一致反对，可他仍旧力排眾议，只带家臣们渡海而来。
    与其说是为摩恩而战，不如说，是为了自己这个好不容易归乡的女儿。
    这几个月相处，宗严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孩子对自己疏远冷淡，唯一喊的那声“父亲”也透著敷衍和生分。
    可就算如此，他仍心生欣慰。
    就凭这句“父亲”，宗严已能捨命！
    他从未指望她会回援。
    “星梅……”
    “大小姐！！！”
    魔马蹄踏浪，雪白披风翻卷如翼。
    马背之上，杨静身披海军大衣，手执“丛云”，寒光夺目，目光冰冷如锋锁死女海盗：
    “你刚才骂谁？”
    莉萨汗毛倒竖，难以置信地破口大骂：
    “她不是在白沙那儿吗？那个没软子的白头巾这就被捏爆了！？”
    …………
    白沙旗舰，船底仓库。
    “沙眼”穆罕穆德粗喘著粗气，脸色煞白，脱力地靠在渗水的舱壁上。
    舰內的海魔早已退去，只剩满地尸体、残骨与血块，狼藉一片。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佣兵。
    布雷克正从墙壁上拔下餐叉，释放那条被钉住的幽灵鬼鯊。
    鯊鱼脱困后不敢恋战，扭身穿透船体，转眼溜之大吉。
    穆罕默德看著这一幕，忍不住调侃：“你还挺有善心的。这些畜生刚刚可是想吃了咱俩。”
    布雷克头也不回，淡淡答道：
    “它们也是奉命而行，身不由己。”
    “怜悯之心，骑士五德？”穆罕默德摇了摇头：“你这人……还真挺奇怪的。”
    顿了顿，他补了一句：
    “谢了，骑士先生。要不是你，我这回怕是真的要栽在这儿了。”
    “收人钱財，与人消灾。”布雷克木訥回应。
    穆罕默德听著这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回应，反倒越发欣赏起这个人。
    “誒，我一直挺好奇，为啥你们的佣兵团会叫『红鬍子』？我看你下巴上都没几个毛，按理说，不应该叫黑剑佣兵团吗？”
    布雷克边放生鬼鯊，边隨口回道：
    “『红鬍子』是我人生中一位贵人的绰號。”
    “贵人啊……那他才是你们团真正的老大？”
    “也不算。他偶尔会提供一些资金支持，绝大多数事是我自己管。”
    穆罕默德听著，眼珠咕嚕一转，感觉有戏，忍不住开始挖角：
    “要不这样，你乾脆来跟我干吧？我也不要求你跟老东家撇清关係，酬金我三倍给你，咱俩签长期合同！”
    布雷克放走最后一条幽灵鬼鯊，转身回答：
    “这种事……等回去了再说吧。”
    见他没有拒绝，穆罕默德刚因舰队被打穿的阴鬱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好！行！那这事咱回头慢慢谈，哈哈——”
    他笑著撑起身子，拍了拍满身尘土：
    “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把剩下的舰队整合起来。”
    布雷克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你还要打摩恩？”
    “摩恩？”
    穆罕默德摇了摇头，神情陡然阴冷：
    “星梅那个臭婊子这么整我，我他妈的要是不回报回报，以后在无尽海上还怎么混！？”
    骑士沉默片刻，语气平静地劝道：
    “你的人已经濒临崩溃，我不建议你继续留在这。就算冰海上將放你一马，难保另外两家不会起別的心思。”
    “嗨~”
    白沙议长却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咱们不衝上去拼命，就在侧翼凑凑热闹，把舰队调过去堵住她的退路。那疯娘们在我这消耗不少，已经很虚了，铁锚和赤帆联手，足够拿下她！”
    他顿了顿，舌头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变得淫邪，用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看著布雷克：
    “呵~要是这次能活捉宇都宫星梅，我最近恰好弄到一批药，给人打进去能意乱神迷，隨意摆布，对女人尤其好使。你就不好奇冰海上將的那里是不是也和她的脸一样冷？”
    布雷克脸色顿沉。
    正要再劝：
    “我还是觉得……”
    “別你觉得了！”穆罕默德打断，语气阴冷而篤定：“这个女人要是活著，未来必是你我都挡不住的大祸患！”
    骑士默然良久。
    最终点了点头：
    “……走吧。”
    他走上前，朝穆罕默德伸出手。
    白沙议长愣了一下，心里竟隱隱升起一股暖意，也伸手迎上：
    “好嘞，咱俩合作，无尽海迟早会是我们说了算——”
    噗嗤！
    冰冷的匕首瞬间没入腹腔，刀锋一绞一划！
    白沙议长只觉小腹一凉，隨即一阵钻心剧痛。
    踉蹌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头一看，白的肠子像杂乱的麻绳一样从撕裂的肚皮里滑了出来。
    “布雷克……你他妈……什么意思？”
    穆罕默德双眼血红，几乎歇斯底里：
    “你他妈在干什么！？你个佣兵……你他妈不要饭碗了是不是！？”
    此刻，比起布雷克的反水的动机，白沙议长更意外的却是对方反水的行为本身。
    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布雷克，甚至直接把这位“黑剑”安排在身边当贴身护卫？
    除了布雷克的名声在外，更因为，佣兵这个行业的特殊性。
    和冒险者一样，佣兵也是接委託，干活，收酬金的模式。
    区別在於，冒险者背后有冒险者公会这样遍布整个奇兰大陆的超级民间势力为他们做信用担保，而佣兵——什么都没有。
    更別说佣兵的工作性质，註定了他们几乎无法在社会环境稳定的国家生存。
    事实上，除了摩恩会偶尔僱佣佣兵以夷制夷外，在比蒙、奥菲斯境內，这样的大型武装团体那都是政府严打的对象，而洛斯林德，那更是连进都进不去。
    可以说，佣兵是南国千岛的特產行业，他们只有在这个军阀混战、权力真空的无法地带上出现，也只能在这里生存。
    因此，佣兵的信义比他们命还值钱——这是僱主会雇他们的唯一理由！
    更何况布雷克还是一个刀锋大厅的首领，他的每一次决策，都攸关整个红鬍子佣兵团，乃至大厅管理下所有佣兵团未来的生死。
    他今天搞这么一出，不只是砸了自己的招牌，更是將整团队送进了绝境。
    没有委託、发不出军餉，手底下的这帮丘八可是要兵变的！到时他连自己的脑袋都保不住！
    “你疯了吗！？你疯了啊！”
    穆罕默德声嘶力竭地喊，肚皮血流如注，手却还在死死抓著地板，像是想爬过去把布雷克掐死。
    后者只是默默拔出背后的黑铁巨剑，冷眼看著他，像是在確认他最后一口气还在不在。
    隨后，语气平淡地吐出一句：
    “我是正规军。”
    “……啊？”
    黑剑錚鸣著划过对方脖颈，一颗人头喷著血柱高高拋起，咕嚕嚕滚了两圈后定格在船舱一隅。
    布雷克静静盯著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沉默良久。
    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对方刚才猥琐的嘴脸，火气顿时上涌，低声咒骂：
    “妈的，精虫上脑的杂碎，坏了殿下的计划！”
    咔！
    一脚踩爆人头，血肉横飞。
    他碾了碾鞋底的血糊，转身登上甲板，取出腰间的火筒，猛地拉开引线。
    一朵鲜红的烟划破天际，在黎明前的黑云中炸响。
    啪！
    …………
    “上！都给我上！”
    “红髮”莉萨浑身浴血，像个疯婆子般嘶吼：
    “那臭婊子的魔力快耗干了！堆都给我堆死她！！”
    甲板上，海盗与海魔廝杀成团，枪声、炮声、怒骂声响作一起，衝著杨静与几名邪马台残兵狂轰滥炸。
    杨静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的魔力正在隨著【丛云】特效的使用快速枯竭，此刻一人对抗两大海盗势力，即便是现在的她也有些力不从心。
    女人目光微凝，打算使用最后的魔力掀起一场海上龙捲，然后带人一同躲进大黑的身体內撤离。
    却在这时——
    啪！！
    东方天际，忽然炸开一朵刺目的赤红烟。
    一瞬间，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那红色火在黎明前的黑幕中炸得极响，是无尽海上人人识得的信號。
    这属於是红鬍子佣兵团的开战標誌，色泽、声响极具辨识度，方圆数十海里皆可见。
    它的意义只有一个——
    动手。
    下一秒——
    轰！轰！轰！
    赤帆舰队三艘主舰几乎同时爆炸，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紧接著，铁锚舰队的两艘主舰也相继起火，爆炸声连绵不绝，火焰吞噬甲板。
    熊熊的火光中，大量佣兵拔出武器，直接转身砍向他们的僱主！
    “操！？”
    戴夫雷克双眼猩红，怒吼：
    “刀锋大厅这是要干嘛！？他们疯了吗！？不想在无尽海混了啊！？”
    话音未落，一名巡海战士跌跌撞撞衝上来，脸色煞白：
    “国王！出事了！！”
    “大，大姐头！”
    另一边，一名赤帆海盗也狂奔而来，手里抓著一只信鸥，脸上血都褪干了：
    “总…总部，红，红，红……”
    “你他妈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莉萨暴躁一吼。
    海盗咽了口唾沫，巡海战士满头大汗，近乎是同时尖叫出声：
    “我们的红火港被佣兵攻破了！！”
    “万锚岬让刀锋大厅的人打穿了！！！”
    莉萨和戴夫雷克只觉得脑门像是被铁毡砸了一下，瞬间头晕目眩，耳鸣嗡嗡，浑身的血都凉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第704章 我是一个很残暴的人吗？

    海刃环礁，刀锋大厅。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堂。古老的木质前台、略显斑驳的墙皮，各色名贵的酒水陈列的入墙式酒柜，无不彰显著此处的歷久弥新。
    这里是佣兵公会的总部——无尽海所有的佣兵团在成立前，皆须来此登记。
    战爭从来不是一个人的英雄主义。至少对绝大多数佣兵来说，个体的力量不足以左右战局。唯有抱团，方能接到委託，形成合力。
    刀锋大厅正是为此而生。它由佣兵们自发建立，职能上类似於冒险者公会。大型佣兵团依託此处扩张影响力与兵力，而小型佣兵团也能接下一些低风险的战役任务。
    大厅四面的横樑上，悬掛著百余柄风格迥异的刀剑，有的锋芒依旧，有的锈跡斑斑。那是各大佣兵团长留在这里的信物。
    其中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柄黑金色双手巨剑。
    象徵著现任刀锋大厅领袖、“红鬍子”佣兵团团长——“黑剑”的布雷克。
    呃……不过那都是半个多月之前的事儿了。
    目前这间大厅所有刀剑都被打包丟去了铁匠铺，內部的陈设也不復往日。
    酒柜里名酒清空，整齐摆放著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里头泡著人类、魔物，乃至一些难以辨认的生物组织。
    四米长的吧檯覆著洁白床单，上面整齐摆放著锯子、钳子、镊子、凿子等各类手术工具，银光森冷。
    暗红色的地板踩上去吱吱作响，倒映出一个身披白大褂的身影。
    角落里，一台奥菲斯留声机缓缓旋转，传出悦耳的——
    “啊啊啊啊——呃呃咿啊啊啊啊！！”
    惨叫声。
    手腕上的束带深深勒入皮肉，鲜红浸透纱布。男人疯狂挣扎，嘴巴被一团抹布堵住，太阳穴的青筋暴起鼓胀，血丝爬满眼白，凸起的眼球看著自己腹部的肌肤变得猩红，隨即寸寸溃烂，裸露出里头鲜活跳动的內臟。
    “记录。”
    白大褂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反射著手术灯惨白的光。
    “【万里赤土】部分核心术式试运转成功。c级样本出现快速组织坏死，肌纤维松解，血管壁溶解，肝臟发黑，胃部黏膜呈絮状剥离……”
    身旁，一名绑著双马尾的少女戴著医用口罩，手中的笔飞速划过纸面，整洁地记录著所有內容，俏丽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
    白大褂隨即拾起一旁的镊子，伸入男人血淋淋的胸腔內搅弄：
    “记录——术式运转5秒后，样本出现严重血肉溃烂，骨骼结构开始粉碎性脱解，皮下组织液化，肌肉出现自我蠕动，疑似神经衝动残余。”
    “记录——嗯？”
    忽地，他话语一顿。
    秘银质的镊子抬起，两个尖锐的镊子头已然腐败溶解，猩红的锈跡斑斑掉落。
    床上的男人眼睁如灯，瞳孔涣散，脸盘上惊恐和绝望凝固，下身屎尿齐流，已是没了生息。
    白大褂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继续道：
    “记录——术式运转15秒，c级样本完全失去生命体徵，但腐化仍在持续，疑似具备污染性，开始向实验台和金属器具扩散。”
    他说著后退两步，凝视著男人腹腔中逐渐蔓延成状的腐蚀纹理，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加掩饰的欣赏与讚嘆：
    “果然不是巧合……太天才了！母后的魔法简直就是艺术~”
    “记录——【万里赤土】术式在各类样本中呈现统一表现形式，腐败中心呈蔷薇盛放状，第298次实验结束。”
    唰唰的写字声不绝於耳，片刻，双马尾少女停笔抬头，抹了把额上的汗。
    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见白大褂又开口道：
    “298號遗体送入冰库冷藏观察，记录其不死族化转变所需时长，与常规腐烂过程对比。注意判別：在剧烈痛苦中死亡的个体，是否比自然死亡个体形成的丧尸更具攻击性。带下一具样本来。”
    少女脸一垮，气呼呼地嘟囔：
    “殿下，您不累，我可是真撑不住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人家一口正经饭都没吃呢！”
    白大褂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点点头：
    “確实。把下一个样本抬进来，你就去休息吧。”
    “殿下，已经没有样本了。”
    白大褂微微一愣：“没有了？”
    “咱们之前清理的反对者，加上原本牢里关押的通缉犯一共就312个。”
    “那不是还有14个样本吗？”
    少女抿了抿嘴，很是无奈：
    “这里的冰库和地牢建在一起，之前把尸体运下去的时候，好像让他们看见了……那些人早些时候……就撞墙自尽了。”
    白大褂缓缓地蹙起眉头。
    他现在的状態前所未有地好，脑海中的灵感如同喷泉般不断涌现。
    【万里赤土】的解析正在高速推进中，这种阶位的魔法越接近核心，术式的变化就越复杂，哪怕一个细微误差最终都会导致魔法无法运转。
    他需要实验，需要更多的样本以確保自己的方向没有出错。
    思索间，性格一向和蔼可亲的他，语气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不悦：
    “那就赶紧叫人再去抓几个回来啊。”
    噠噠噠——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穿“红鬍子”佣兵团制式甲冑的中年男人衝进大厅。
    推门瞬间，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夹杂著腐臭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逼得他本能地后退两步。
    佣兵怔怔地望著这间他本该再熟悉不过的大堂——
    目光扫过酒柜上的瓶瓶罐罐，吧檯上的各种手术工具，墙角独自播放的留声机，最终落在那个正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前忙碌的白大褂背影。
    一时间，这位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佣兵竟然忘记了自己来干嘛的了？
    眼前这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是半个月前布雷克亲自带回刀锋大厅的贵客。
    他到来的那天，“红鬍子”佣兵团便招待其他团长开了一天一夜的酒会狂欢。
    据布雷克团长亲口所说，此人正是“红鬍子”能在这一年內统合公会、清洗內斗、扩展影响的幕后金主——出资、出谋、划策，事事都有他的身影。
    这人不露面，不爭权，也不插手任何佣兵事务。除了刚到时，在酒会上出手清理了一批不服从管控的佣兵团之外，便一直泡在这间大厅里，捣鼓他的研究。
    顺带一提，那些不听话的佣兵团现在都整整齐齐地泡在酒柜上的罐子里。
    “怎么了？”
    低沉的询问响起，白大褂头也不回。
    佣兵猛地回过神，学著正规军的姿势立正道：
    “报告巴巴罗萨先生——渔人浅海方面传来信號，布雷克团长的潜入计划失败，『沙眼』穆罕默德已被斩首，白沙舰队陷入崩溃。目前我方佣兵团正与赤帆、铁锚势力展开激战。”
    “无妨。”
    巴巴罗萨先生语气平淡，丝毫没有问责的意思，非常的温和体贴。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失败就失败吧。覆巢行动呢？”
    “红火港与万锚岬的突袭进展顺利！白沙黑市已被全面控制。如您所料，三大势力主力倾巢而出，后方空虚，我们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完成了作战。”
    巴巴罗萨手上不停地变换工具，在样本的体腔中仔细搅动著，语调柔和地嘱咐：
    “把所有舰船都带回来，金银、粮草、军械能拿就拿，拿不了的就烧了。”
    佣兵听完，默然片刻，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
    “那……那岛上的人呢？”
    虽说是海盗的岛屿，但岛上自然也会有普通人——从事生產的农民、工匠、渔民……
    毕竟海盗也会老，不可能一直都出去劫掠，总会有人娶妻生子，总会有人金盆洗手。
    甚至很多时候，作为一个匪王，学会运营远比打打杀杀重要。
    巴巴罗萨闻言只是很隨意地回道：
    “你们看著办咯。”
    话音落地，佣兵猛然打了个寒战。
    他瞥了眼手术台上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倒霉鬼，一时间僵立原地，呼吸发紧。
    “还有什么事吗？”巴巴罗萨的话语幽幽传来。
    佣兵额头冷汗直冒，声音有些发颤：
    “都…都杀了吗？”
    那人动作一顿，终於缓慢转过身来。
    惨白的手术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圆润发福的脸蛋，平平无奇的五官，浓密的血色鬍鬚覆盖半个下巴，鼻樑上架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一对灰扑扑的眸子透过镜片定定看来，令人汗毛倒竖。
    他举起沾满血水的乳胶手套，满脸困惑地指了指自己。
    “我……看上去像是一个很残暴的人吗？”
    佣兵如遭雷击。
    十三岁就当街殴死人命，这些年跟著团队杀人放火、劫掠姦淫、无恶不作的他，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像个新兵蛋子！
    巴巴罗萨用嘴熟稔地撕下沾满血水的乳胶手套，丟进桶里。端起搁在吧檯上的半杯朗姆酒一饮而尽。
    “活著的海盗儘量都带回来，我这里急缺些助手帮忙。但別去骚扰岛上的原住民，违者按摩恩军法顶格处置。”
    佣兵闻声，又忍不住扫了眼手术台上的尸块，腰杆一下挺得笔直：
    “是！！”
    隨即，转身夺门而去。
    巴巴罗萨，或者说，弗雷德里克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下，摘掉鼻樑上的黑框眼镜，用酒精布仔细拭去镜片上的血点。
    “这一战之后……”
    他轻笑呢喃：
    “我要无尽海只剩下一个声音。”

 第705章 一通电话

    （感谢芝君大佬的大神认证！！）
    奥菲斯帝国，南部战区第三军事基地。
    吱——！
    刺耳的剎车声划破空气，一辆伤痕累累的越野车猛然停在正门口。
    车门哐当一声打开。
    脸色虚浮、眼袋厚重、双目血红的杜高特跳下车，也不管两侧列队敬礼的军人，径直衝进大楼，一路小跑直奔通讯室。
    嘭！
    通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里头忙碌的电报员们见状立刻起身敬礼。
    杜高特依旧毫无反应，快步走到最里面那张桌前——桌上摆著这座军事基地唯一一部手摇式【对话机】。
    他一把抓起话筒，猛力转动侧边的把手。
    【对话机】，由星辰钟塔研究院研发的新式传话装置。
    以魔法【传音之风】为设计蓝本，可將语音实时传输至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对话机。比起电报，它更迅捷、更精准。
    但由於基础设施尚不完善、製造成本高昂，目前该设备仍属军方专用，除各大军事基地外，也仅有铂金宫及少数內阁高官府邸配备。
    几声嘟——嘟——后，话筒里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线：
    “您好，这里是星辰钟塔信息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帮我接文森特·威灵顿！立刻！马上！”
    杜高特声音焦躁，语调几乎近乎咆哮。
    “好的，为您转接威灵顿军工~”少女声依旧温柔。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威灵顿军工，公司大厦。
    庭院中，文森特双手支著下巴，正与一位银髮老者对弈奥菲斯军棋。
    他望著几近碾压態势的棋局，语带玩味：
    “指挥中心被拔，全军脱线，这一局……您又输了吧？”
    老者满脸不服，目光死死盯著棋盘，嘴里不断低语：“未必……未必的……”
    这时——
    叮铃铃~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一名侍从抱著正响的对话机快步走来，望著庭院內战至酣处的两人，欲言又止。
    文森特眉头一挑，偷偷瞥了眼老者，见对方神情专注，便挥手示意將话机放下，没有急著去接。
    叮铃铃~叮铃铃~
    叮铃铃~叮铃铃~
    话机依旧在固执地鸣叫，惹得人心生厌烦。
    老者直起腰，摩挲著下巴。
    文森特见状，这才伸手拿起话机，並乾脆打开扬声模式。
    “文森！文森！是你吗？！”
    一个激动的声音几乎是从话机里炸出来。
    “文森，你得帮我！”
    杜高特死死攥著话筒，手背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
    “那群狗娘养的摩恩人把我的指挥部端了！温切斯特被攻陷，心跳大厦烧成废墟，黑铁十字军现在在帝国领土上横衝直撞！前线军心大乱，罗德里克趁机全线反扑，两支师团都打进我们的国境线內！”
    “他妈的这群该死的野猴子！野猴子！！”
    话机那头的人声嘶力竭，语无伦次，狂躁而混乱，像个失控的赌徒。
    文森特不禁眉头轻蹙，不动声色地再次看向对面的老者。
    “文森，这事你不能不管！我们大学那会儿是同一栋宿舍楼的，我们还一起打过牌！你一定得帮我把这群摩恩杂种全乾掉！”
    文森特听得额角直跳，眉头越锁越紧，脖子上甚至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面老者的双眸如同极北凛冬的冻土——
    儘是寒霜！

 第706章 奥菲斯人的全线反击（感谢双子哥的大宝剑！！）

    “文森特·威灵顿，你在不在听？说句话呀！”
    话机那头，杜高特焦躁不安的催促声还在一声接一声地传来。
    老者的目光始终落在棋盘上，仿佛根本听不见杜高特的喧囂，一言不发。
    文森特心中暗嘆一声，这次，恐怕谁也救不了自己这个同期的老校友了。
    他不再迟疑，就跟对面的老者一样，无言地抬起手，准备將话筒掛回机座。
    “文森……”
    就在他即將掛断的一瞬，话机里却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哽咽。
    “文森……豪尔赫死了……为，为了掩护我。他换上我的衣服，在摩恩人眼前自尽了……”
    “温切斯特……死了好多人，都是因为我……”
    通讯室內。
    那个刚才还强撑镇定、气焰万丈的杜大帅已是情绪崩溃，泪流满面。他死死攥著话筒，在一眾电报员惊讶的注视下，像个走投无路的孩子，哭得声音发颤。
    “我……我是个蠢货，文森，我一直很羡慕你……也嫉妒你，一呼百应的样子。”
    “我一直想变成你，以为只要照著你的样子去学……就能变得和你一样……”
    “但是……我错了……我把战爭想得太简单了……”
    “我看到一个士兵浑身著火，从大厦上坠落……他们都在为我挡子弹，全都因为我死了……”
    “你帮不帮我没关係……但你得救救那些还在前线拼命抵抗的士兵……他们好多刚从军校毕业……”
    “我是个废物……不是罗德里克的对手……求你帮帮他们，再这样下去，他们都会死的！！”
    文森特举著话筒的手僵在半空，满脸错愕地听著那一头的啜泣。
    杜高特他还是了解的，从学生时代起，对方就是个爱唱高调的人。
    总是把“牺牲是军人的荣耀！”、“帝国军人就该不畏牺牲！”之类的大话掛在嘴上，就好像不死人的战爭就不是战爭一样。
    可现在……这个张嘴“荣耀牺牲”，闭嘴“牺牲荣耀”的军二代，居然会如此不堪地哭喊认错。
    “文森……你帮帮他们吧……南部现在只有你能稳住局面了！这战之后，军功都给你！你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文森特神色复杂，握著话筒的手缓缓放下，最终却没有掛断。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对面的老者，眼神里带著恳切与徵询。
    却见老者眼中的寒霜不知何时已悄然散去，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自顾自地將棋盘上的棋子一枚枚收回，低声嘆了口气：
    “输了，开下一盘吧。”
    文森特提著的心瞬间鬆了下来。
    忍不住暗自讚嘆一声。
    杜高特你小子的命是真的硬啊~
    他將话筒重新贴到耳边，沉声开口：
    “我听著呢。”
    那头的杜高特听见老同学熟悉的声音，激动得语调都快飘了起来：
    “文森！文森你听我说，我——”
    “你先別慌。”
    文森特刚硬地打断：
    “你现在是帝国南部战区的一军主帅，乱成这副德性，下面的军人们看著会怎么想？像话吗？”
    杜高特一愣，抬眼便见通讯室內的电报员与值勤士兵都满脸忐忑地望著自己。
    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態，连忙背过身去，手忙脚乱地擦乾脸上的泪痕。
    文森特声音冷静，条理分明地道：
    “前线的情况我大致听说了一些。这样，你把目前战局的態势、敌军部署、我军阵型，做个简明匯总发给我。我边看边给你参谋。”
    “好，好！”
    杜高特一边应声，一边回头大吼：
    “都回岗位！我要传输几封军报！”
    片刻，侍者就拿著两张先传来的军报走入庭院，递到文森特的手中。
    文森特扫了几眼，眉头瞬间皱紧，低声咂了一句：
    “输得这么惨？罗德里克这小兔崽子下手真狠啊。”
    “胜败乃兵家常事。”
    对面的老者一边重摆棋局，一边轻描淡写地回应：
    “失败不可怕，关键是从失败中学到什么。”
    他拿起一枚士卒棋子，在文森特眼前晃了晃：
    “你看，虽然上一局我输了，但这颗活下来的卒子，在规则下可以升格成士官，下一盘我就未必会输了。”
    文森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您说的是。我和杜高特是同期，对他这人算是了解。他出身军人世家，毕业后被家族安排进工程队，一直被保护得太好，有时候確实显得天真、教条。但他在学院时的军事成绩並不比我差，是个可塑之才。”
    “如果这场大败，能让他彻底清醒，真正成熟起来，那这一场牺牲……也算值得。”
    杜高特会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不如说他贏了才不正常。
    包括皇帝在內，从一开始就没人指望他能贏。
    想来，陛下大概是想通过这场战爭练兵，更是为了练將。
    杜高特刚才那番捨弃尊严、不顾顏面的恳求不仅保住了他的命，甚至还为他真正打开了通往帝国名將的康庄大道！
    所谓千军易得，一將难求——若他真能爭气起来，那这一仗，败得也不算冤枉。
    皇帝陛下应该也对此感到满意，否则，也不会默许自己伸出援手。
    然而，老者却眉头一挑，神色困惑道：
    “我在说棋局，你在说什么？”
    “啊？”文森特一愣。
    “不过，说起道格卿……”老者话锋一转，语气玩味：“我听说他的阁员席位，是几家企业联合『资助』拿下来的。”
    文森特脸色一沉，眉头紧锁：“有这回事？”
    “我也很意外，”老者摊开手，语气平淡：“连內阁席位都能运作，我都快不认识这个国家了。”
    文森特听出了老者话里有话，立刻站起身，脸色肃穆：
    “陛下，文森愿以性命担保，威灵顿军工与此事绝无——”
    “威灵顿卿。”
    他的话没说完，一身陨石灰正装的尤里乌斯抬起视线，鹰隼般的眼眸冷冷直视过来：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来陪你下棋的？”
    文森特呼吸一簇，眼神微颤，脑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皇帝的话已经近乎明示——哪怕他再迟钝，再不善权谋，此刻也完全反应过来。
    他妈了个巴子的……公司里竟然有人背著自己搞这种腌臢勾当！？
    文森特的拳头猛地攥紧，额头青筋直跳，张嘴就要喊人彻查。
    皇帝却隨意摆了摆手：
    “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还是那句话，失败並不可怕，关键是从失败中学到什么。”
    文森特咬著后槽牙，低声道：“他们是看我被革了职，想再傍一棵新树。”
    “你呀……”
    尤里乌斯摇头嘆息：
    “都三十五六的人了，心眼还不如隔壁那几个毛头小子多。我知道你不喜欢玩政治，但再不喜欢，也得懂点。”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沉默几秒，淡淡开口：
    “我老了。”
    文森特下意识脱口而出：“陛下，您正值春秋鼎盛——”
    “拍马屁也不会让我年轻。”
    尤里乌斯语气平淡地打断：
    “我確实老了，也没几年可活。但你们还年轻。”
    皇帝看著茶中的倒影，声音如水面轻波：
    “如果一个两个都这么顾头不顾尾……那等我死了，谁来保你们？”
    皇帝的话直白得近乎冷酷。文森特沉默，脸色沉凝至极。
    他明白，关於威灵顿军工插手內阁席位的事，到此算是被陛下揭了过去，也仅仅只是威灵顿军工这一家。
    算上此前自己私自调兵的行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两件事放在奥菲斯歷任任何一位国王面前，那都是要被抄家灭族的！
    只有这位皇帝会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或许是念著自己这些年的战功，又或许……
    他真的是老了。
    文森特双拳微微颤抖，眼眶有点泛红。
    就在这时，话机中再次响起杜高特的声音：
    “文森，我把所有战报都发给你了，你赶紧看看！”
    侍者的脚步声隨即响起，又送来一叠新的军报。
    文森特压下情绪，接过文件开始快速翻阅。
    话机另一头，杜高特又补了一句：
    “那个……文森啊，这前线的情况，你先別告诉陛下。他老人家性情凉薄，可能会迁怒其他將官……我自己之后去领罪。”
    尤里乌斯的眉头顿时一挑。
    文森特嘴角猛地一抽，赶紧把头埋进战报里，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他边翻著战报边低声自语，声音里掺著无奈和一丝莫名的欣慰：
    “小兔崽子……这是真把我教的学得明明白白了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视线在战报上来回扫动，整个人完全进入了状態。
    终於，在大约十分钟后，威灵顿公爵猛然抄起话筒，目光锐利如刀：
    “发报——”
    “炮击山体？”
    指挥室內，罗德里克猛地回头，满脸的匪夷所思。
    弗兰点点头，正色道：
    “是的，殿下。就在刚才，奥菲斯第vi集团军的两个装甲旅突然调转方向，开始对银杉岭一线的山体展开密集炮击。我判断，他们的指挥系统应该恢復了。”
    他顿了顿，语气轻鬆：
    “不过也没什么意义了。黑铁十字军加上我们的两个骑兵师，早已推进到奥菲斯境內，大局已定。”
    可王子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沉默片刻，神色陡然剧变。
    一把抓起弗兰的手，摁进沙盘中：
    “具体是哪几处山体，立刻告诉我！”
    弗兰一愣，赶紧將几个坐標標在战术沙盘上。
    “根据匯报，大概是在这些地方……”
    几面小旗插上去的瞬间，弗兰也愣住了。
    那些山体，全都集中在莱恩咽喉附近，甚至就在其周围！
    “殿下，这……”
    罗德里克脸色阴沉至极，目光死死盯著沙盘。
    口中低声吐出一个名字：
    “是文森特。”
    “罗德里克那小子的战术，总的来说就是一个。”
    庭院內，文森特一边端著话筒，一边与皇帝继续对弈：
    “利用弹性防御避开与我们的正面角力，再以龙骑军袭扰我方的指挥链与后勤线，靠局部胜利撬动整体战局。到目前为止，他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几分笑意：
    “但我们没必要管他。他最大的对手不是我们，而是时间。入冬之后，莱茵河冰封，战线拉长，摩恩的弹性防线將无以为继。罗德里克清楚得很，一直在不间断地露出破绽，引诱你进攻。只要我们动手，也会暴露破绽。”
    话机对面的杜高特一点就透，兴奋地接话：
    “我明白了，你是要炮击山体引发塌方，直接封死莱恩咽喉！！”
    “如此一来，若是摩恩人还想进攻，就必须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清理崩塌，冬天一到，一切就都结束了。”
    文森特低笑著：“最重要的是——”
    “一旦莱恩咽喉堵死，飞龙部队姑且不论，但奔龙部队和我们的两个师团都会被堵死在帝国境內，变成孤军！”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一拳敲在桌沿：
    “他要逼我们正面交锋！”
    弗兰听得面庞发白，指著莱恩咽喉的位置道：
    “可……莱恩咽喉是主战场，如果山体崩塌奥菲斯在这里的兵力也会被活埋的！他们难道不计损失吗？！”
    “不计损失。”
    皇帝將一组列兵棋子推上前线，语气淡然：“这一盘我总不能再输了吧。”
    文森特看了眼全线压上的棋盘，舔了舔嘴角，隨即向话筒下令：
    “发报——装甲旅持续炮击银杉岭，在摩恩突袭部队未后撤前，不得停火！”
    罗德里克盯著沙盘目光如刀锋般凌厉，思忖良久，他抬起头，语调坚定有力：
    “传信——飞龙部队掩护，地面奔龙部队、第三师麦克唐纳、第四师马尔蒙即刻撤回防线！”
    “发报——各步兵旅重整態势，无需顾虑境內的摩恩参军，全线挺进莱恩咽喉！
    “传信——各师团山体外构筑第二道反斜面阵地，严防敌军趁乱逆袭！”
    “发报！”
    “传信！”
    这一刻，分別身处战场两端的两位天才將帅，几乎异口同声下达命令：
    “全军压上！准备和摩恩决战！”
    “全军压上！准备和奥菲斯决战！”

 第707章 无尽海真正的超级大匪

    南境海上战场，海门营地。
    隆梅尔眺望著远处海域，黑烟裊裊、火光冲天，心中泛起一阵恍惚。
    海上部队的匯报他已经听过了。
    据说，是海盗们僱佣的佣兵团突然集体反水，不仅炸了他们的舰队，甚至还有传言，说连这些海盗的老巢都被一併端了。
    起初他是不信的。由於杨静的自作主张，他都已经做好要在滩头跟三家海盗打绞肉战的准备了。
    “真是邪门了，天上还有这样掉馅饼的好事？”
    难不成自己真要兵不血刃，连一场正经的守卫战都不用打，直接宣告南线无战事了？
    “长官！”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快步赶来，在瞭望塔下敬礼喊道：
    “营外有个叫布雷克的佣兵求见！”
    “布雷克？”
    隆梅尔一愣，在脑海中翻找起这个名字的相关记忆。
    传令兵紧跟著补充道：
    “他说他是黑袍宰相派来的，想直接与您会谈。”
    “黑袍宰相？”
    隆梅尔的心头猛地一紧。
    宰相阁下不是在西境坐镇吗？这里怎么可能有他的人？
    但下一秒，他的眼眶便猛地睁大，豁然惊喜地骂道：
    “操！是另一位黑袍宰相！快！快请他去帅帐！”
    …………
    片刻后。
    帅帐之內，隆梅尔亲自为布雷克斟了一杯茶，满脸堆笑，春风得意。
    “我確实听说大殿下离开了王都，却没想到他竟然来了无尽海。”
    齐格飞在开始巡礼前，与弗雷德里克交接军权时，隆梅尔就身在现场。
    作为宰相阵营的核心將领，他是极少数几个知晓“黑袍宰相”有两人饰演的人。
    布雷克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开始诉说：
    “伏尔泰將军战死后，宰相阁下清洗旧都。当时，是大王子殿下保下我和一批城防军，让我们到南国千岛发展，说未来会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隆梅尔听著，不由得面目骇然。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吧？大殿下居然早就在这里有所布局了？”
    可隨即，他也就释怀了。
    恐怕也只有那位弗雷德里克殿下能做到如此非人之举。
    这样一来，即便內陆战线全部崩盘，摩恩也不算山穷水尽。哪怕西境、北境甚至王都尽失，至少还有一个南国千岛，能作为新的大后方，为帝国兜底续命。
    一念至此，隆梅尔整个人都放鬆下来，靠在椅背上笑道：
    “誒，这些事罗德里克殿下和齐格飞阁下知道吗？要不我现在就传信过去，就说……”
    他眯著眼嘿嘿一笑：
    “南线无战事。”
    隆大帅此刻是真的卸下了重担。
    没人知道这些天他压力有多大。整个南部战线的兵力调度、补给统筹，以及南境数千万百姓的生死，全都压在他这个对海战一窍不通的將官身上。
    这大半个月，他平均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是在瞭望塔上盯战场，就是缩在帅帐里临战磨枪，苦啃《海战要略》。
    这既是他身为佣兵的职业素养，也有一点小小的虚荣作祟。
    毕竟千百年后，当人们在史书中翻阅这场战爭的篇章时——
    北线“黄金王子”大破奥菲斯，威震八方；
    西线“黑袍宰相”力克比蒙，所向披靡；
    南线“战场之狐”败於海盗联军，一溃千里……
    嘶，这要真写上去，他的名字就得变成典故遗臭万年了！
    现在好了，有弗雷德里克殿下给自己支招，那不是稳贏了吗！？
    然而布雷克却始终没有碰桌上的那杯茶。
    “隆梅尔长官，我此次前来，是奉殿下之命警示您一件事。”
    他沉声开口，语气格外凝重：
    “——南部战场的真正的大敌，还没露面。”
    …………
    …………
    “腻了。”
    哗啦~
    棋盘被整块推翻，棋子与饰物滚落进收纳盒中，撞击声杂乱刺耳。
    尤里乌斯表情倦怠，揉著眉心，
    对面的文森特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
    刚才那盘，他又不小心贏了。显然，皇帝已经输得有些不耐烦。
    “陛下，要不今天就——”
    “换张地图。”
    皇帝语气平淡，透著一股不服气：
    “陆战是你的强项。我记得你这儿不是有海上地图吗？换上，重新来过。”
    文森特无奈，只得吩咐侍从將海战道具取来。
    一块硕大的蔚蓝绒布在盘面上铺开，一艘艘精致的模型战舰摆满棋盘。
    桅杆上红色的帆布招展，於海风中猎猎。
    嘭！
    火红的炮弹在空气划出弧线，精准砸中一艘主舰的桅杆！
    舰体剧烈震盪，粗壮的木桅嘎吱作响，猛地折断！
    甲板下方，两名正与敌人交战的赤帆海盗抬起头，就看见一根燃著火的桅杆离自己越来越近。
    ——轰隆！！
    “红髮”莉萨吊在另一艘主舰的桅杆上，脸色苍白如纸。
    从高处，她能一览整个战局——赤帆联合本次共出动八艘红帆主舰，如今半数起火，局势惨不忍睹。
    反水的佣兵炸毁了舱內军火，爆炸掀翻甲板、炸断龙骨。沉没、起火、失控的舰船隨处可见。
    但更要命的是，赤帆联合上下军心尽散！
    明明人数占优，可联合舰队此刻却如惊弓之鸟毫无战意，让佣兵和摩恩人打得节节败退，好几艘战舰都被夺走了控制权，局势呈现出一边倒溃败。
    不少海盗开始逃命，好几艘突击舰擅自调头，朝南方跑了。
    “稳住！！都他妈给老子稳住！！！”
    “锈锚”戴夫雷克满身鲜血，一锚砸碎一名佣兵的头颅，怒吼撕裂喉咙。
    他的巡海战士纪律稍强，尚能维持秩序，至少不至於被反水的佣兵们把船都抢走，但也仅此而已。
    “国王，我听说……我们的国家被佣兵攻破了……这，这是真的吗？”
    一名年轻的巡海战士守在戴夫雷克身边，语气颤抖，眼中满是不安。
    老家被抄，意味著他们成了孤军。
    不仅补给中断，甚至连退路都没了，接下来別说进攻摩恩了，就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里所有巡海战士的妻儿老小都在万锚岬！
    这种足以动摇军心的噩耗原本应当严密封锁，莉萨与戴夫雷克也確实这么做了，可无奈，那些佣兵显然早有准备。
    他们会在交战中一边打，一边高声讥讽：
    “你老家炸啦！”
    “你女儿现在在我们营地叫得可欢了！”
    “你老婆正在你床上给我兄弟跳舞呢！”
    种种一系列垃圾话像毒蛇钻进海盗们的脑袋。
    再配合远处白沙舰队的全面溃败，效果简直立竿见影。
    联合摩恩、潜入渗透、爆破舰队、釜底抽薪、士气动摇……
    佣兵们这一套组合拳近乎水银泻地，纪律性和执行力比起正规军都有过之而不及，打得海盗联军毫无还手之力！
    这绝不可能是曾经那个一盘散沙的刀锋大厅能做到的。
    有人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而且是早有预谋！
    戴夫雷克简直难以想像，布雷克那张沉稳刚正的骑士脸庞下，藏著的竟然是一颗如此阴狠歹毒的心。
    对方显然是打算一战覆灭南奇兰诸国，称霸无尽海！
    “国王，咱们撤吧！”
    一名上了年纪的巡海战士哽咽劝说：
    “区区摩恩南境哪比得上我们的国家！我们还没伤筋动骨，现在撤回去，还有机会夺回万锚岬！”
    “大姐头，撤吧……”
    另一边，数名赤帆海盗也围在莉萨身边，面如死灰，纷纷低声劝諫。
    两个海盗头子不约而同咬紧后槽牙，望著眼前支离破碎、即將崩溃的舰队，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撤——”
    轰——！！
    一个“退”字尚未出口，震耳欲聋的炮鸣猛然在所有人耳畔炸开！
    紧接著是一阵剧烈破碎声，一艘正逃离战线的赤帆突击舰在海面上炸成火团，蘑菇云冲天而起，海水掀起巨浪，白沫翻滚沸腾。
    这样的炮击绝不属於此地任何一支舰队的主炮，这样的威力，也绝非海盗船能够拥有的。
    刚带人退回“冰號”的杨静回头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的海平线上，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缓缓勾勒出来。
    那是一艘通体铸铁的巨轮，船体厚重、线条冷硬，船身布满铆钉与护甲，蒸汽管道高耸，吐著浓烟，宛如一座在海上移动的钢铁堡垒。和附近一眾低矮的风帆海盗船比起来，这玩意儿就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炮台之上，两面旗帜猎猎作响——
    一面是一只银翼雄鹰，振翅欲飞，正是奥菲斯帝国的国旗
    另一面则简约利落，白底之上，只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潦草签名：
    【lancaster】
    船长室內，改造成老板椅的座驾上坐著一个斯文白净、西装革履的男人，翘著二郎腿，嘴里叼著一支珠光宝气、极其浮夸的金菸斗，他慢悠悠抓起桌上的传话器，清了清嗓子：
    “咳！咳！”
    夹杂啸声与底噪的声音瞬间通过巨轮喇叭扩散至整个战场。
    “呃……谁他妈再敢往后退一步，老子就直接开炮，送他去和他的家人团圆！！！”
    霎时间，所有在慌乱逃窜的海盗船纷纷收帆止步。
    莉萨与戴夫雷克望著那艘如钢铁巨剑般横亘海上的巨舰，听到那熟悉的猖狂嗓音，目光中竟难掩战慄。
    无尽海的所有海盗都认得那艘船，更知道这两面旗帜同时飘扬意味著什么。
    没有任何海盗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哪怕这半年间最彪悍的冰海上將，也从未听说她去找过他们的麻烦。
    喇叭中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接著道：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一些小事，我在比蒙度了几天假，没能第一时间参与各位的战事协调，是我的疏忽。在此，我向各位合作伙伴郑重致歉！此战你们的所有损失、全部开销，都由我东裂谷公司一力承担！”
    人们常说，资本阶级软弱而趋利，妥协与避险。
    “我知道大家很急，但你们先別急。”
    但在这位大老板身上，你却很难看到这两个特质。
    “人的一生嘛，总有起起伏伏——就像我，前几天还在兽人的大狱里吃牢饭，今天就又回到这片海，和大家重逢咯~”
    他白手起家，从这个世界最污浊的船舱里爬出来，一步步腥风血雨，攀到如今权与財的顶点。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虽然这里是海上，但显然也有几只水猴子打算趁我不在，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我都知道了，各位的总部岛屿，被他们端了~”
    他一度沦为人奴，吃过狗饭、趴过铁笼，甚至还被一些癖好特殊的主子猥褻过。
    “不过没关係啊。钱没了那就再赚，人没了那就再招。可这心气要是被打散了，那就算是撤回去，也不过是迁坟罢了。”
    残酷的经歷锻打出了这个男人凶悍的土匪本性，没有一个商人会像他这样动不动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梭哈进去赌博。
    他不是资本，更算不得商人。
    “各位也不甘心在在这闹哄哄的大海上，当一辈子海盗吧？现在，机会来了，攻入摩恩南境！老子出钱、出人、出物资帮你们直接在內陆建国！反正你们的后路也断了，不如梭哈一把？说不准鸟枪换大炮，渔船作巨轮？”
    若说杨静只是行为上的“匪”，那这个男人就是从行为举止到思维逻辑通通都是超级悍匪！
    “当然，若是个別朋友只想同富贵，不肯共患难……也行。”
    “我保证以后你们在海上连一条鱼都卖不出去！”
    奥菲斯財政大臣，真正的匪王之王，无尽海的黑皇帝——
    詹姆斯·兰开斯特！
    “好了，摩恩的臭猴子们——换人啦~”
    船长室，兰开斯特老总捏得传话器嘎吱作响，眼中恶气滔天：
    “从现在开始，这片海上，老子亲自陪你们玩！”
    ……
    “殿下从未將海盗们放在眼里。”
    海门营地，帅帐中，布雷克站起身，神情肃然：
    “我们的敌人，远比海盗可怕得多。”
    隆梅尔听著远处海上传来的兰开斯特喇叭声，先前那股轻鬆彻底褪去，脸色也沉了下来：
    “弗雷德里克殿下有什么安排，海门营地全力配合。”
    布雷克点头：
    “十来架投石车，还需要一些史页。”
    “投石车？”隆梅尔一愣，满脸疑惑：“要那玩意儿干嘛？”
    他脑中蹦出个画面：把石头往敌舰上扔……
    “投的不是石头。”
    布雷克沉吟了片刻，也不知道如何描述，最终只道：
    “是一种……新式炸弹。等你看到就明白了。”
    “哦……那行，我去安排。”
    隆梅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
    海刃环礁，刀锋大厅。
    “把这几天实验用完的样本遗体全部装船，记得交代清楚，务必严格按流程操作使用。”
    实验台前，弗雷德里克整理著数据，连头都没抬，语气平静地吩咐：
    “该决战了。”

 第708章 战事升级

    呜——
    汽笛长鸣，满载物资的蒸汽列车喷吐著浓烟在铁轨上全速疾行。
    一桿银白的攻城矛刺入人群，接连撕裂两名蹲伏射击士兵的腹部，紧接著洞穿一名铁路宪兵的胸膛，將他死死钉在甲板之上。
    青雷闪烁，麦克维斯矫健的身姿闪现在攻城矛旁，手腕旋拧，枪身搅碎血肉，碎骨与鲜血迸溅四散。四周宪兵见状，怒吼著装上动力刺刀，悍不畏死地涌杀上前。
    空中，数十条炎龙咆哮掠空，口吐烈焰火球，將车厢外壁与铁轨炸出一道道焦黑灼痕。
    整辆列车剧烈晃动，铁轨嘶鸣中摩擦溅开大量飞散的火星，隱有脱轨之势。
    嘎啦啦——
    列车尾部，巨大的古斯塔夫列车炮缓缓转动炮口，黑洞洞的炮膛锁定高空。
    轰——！！
    火焰骤然喷涌，一发超重型炮弹掀起冲天黑焰，声震山野。炮弹划破空气，撞入炎龙群中炸裂！
    数百片铁屑横飞如雨，四五头炎龙瞬间被撕碎半身，鲜血如喷泉般从高空倾洒，连同背上的骑兵一起坠入山林，砸出一片血泥焦土。
    “嘖。”
    雷光低啐一声，枪尖挑翻一名纠缠不休的宪兵，顾不得浑身血污与密集伤口，拔步直奔动力车头。
    这是一辆开往莱恩咽喉的补给列车，车內装满了前线奥菲斯部队急需的弹药、被、药品与粮草，
    呼啦啦！
    车厢前方涌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堵住了麦克维斯的去路。
    她面色阴沉擦去额角的血痕，仰头怒吼：
    “去前面，炸车头，堵住他们！”
    “是！”
    空中传来飞龙战士的回应，然而下一秒，一名放哨骑兵急坠而下，大喊：
    “將军！六公里外有一支奥菲斯的装甲团正在朝我们急速逼近！”
    “操！”
    麦克维斯一脚踹飞衝来的奥菲斯兵，咬紧后槽牙，化作一道青电腾空而起，抓住盘旋在上空，飞龙坐骑的利爪。
    她转头俯瞰身下那辆火光四溅的蒸汽列车，又望向远方浓烟滚滚、如洪流般碾压而来的钢铁战车群。
    只得咬牙低喝：
    “撤！”
    …………
    “冲，给老子拿下海门营地！！！”
    渔人滩头，“锈锚”戴夫雷克挥舞著沉重的十字船锚，嘶吼声压过海潮。
    身后，数十艘满载巡海战士的登陆艇从四面八方驶向滩头，掀起层层浪。
    东裂谷公司介入海上战场后，原本一边倒的局势被扭转。
    那艘名为“黑皇帝號”的蒸汽巨轮，以碾压性的火力击破了一艘艘试图逃窜的海盗船，也击散了海盗们心中的最后一丝退意。
    兰开斯特说得没错。此刻若撤，家园也不见得能夺回来；不如豁出去捨命一搏，攻进摩恩，应有尽有。
    营地內，隆梅尔已然全副武装，望著远方沙滩上乌泱泱，开始大规模登陆的海盗。
    “长官……真的要投射这种东西吗？”
    身旁，副官脸色有些迟疑的问道。
    隆梅尔侧头看了眼那几架临时搭建的投石机，又看向投石机上捆缚的“炮弹”。
    哪怕身经百战，他的喉咙也忍不住乾涩发紧。
    他算是明白布雷克所说的“新式炸弹”是什么意思了。
    太阳神在上啊……
    在心中不怎么虔诚地祷告了两句，隆梅尔悍然拔出军刀，指向前方：
    “放！”
    嗖！嗖！嗖！
    十架投石机几乎同时弹射出，血红的拋物线划过天空，落向滩头登陆点。
    戴夫雷克听到异响，仰头望去，只见一团红扑扑的东西呼啸而来。
    他眉头一皱，本能地挥锚砸飞。
    啪~
    闷响中，恶臭的血水和脓液瞬间炸开，糊了他一脸！
    “操，什么玩意儿？！”
    戴夫雷克吐了口唾沫，正欲开口怒骂，就看见那团“炮弹”正缓缓撑起身子，全身血肉模糊，扭曲四肢並用地朝他爬来。
    “丧尸？”
    周围的巡海战士愣了一下，旋即哄堂大笑：
    “摩恩人这是没兵了？指望死人帮他们守家吗！？”
    “哈哈哈哈哈！”
    戴夫雷克也忍不住一笑，抬手抹去满脸恶臭的尸水——
    嗯？
    突然他感到脸上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手中赫然是半块剥落的麵皮！
    他是愣了足有两秒钟，直到耳边响起一连串悽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
    …………
    …………
    光辉纪527年，十月下旬。
    北境山林战场，摩恩军与奥菲斯军於莱恩咽喉展开正面角力。
    与此同时，一种臭名昭著的武器首次出现在南境海上战场。
    两大战场底牌尽出，奇兰大陆的內战直线升级，双方的伤亡数字快速攀升。
    然而，裂谷海彼岸的魔大陆，此刻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墮天使王庭。
    路西法托著下巴，默然地凝视案前的魔剑【失乐园】。
    沉思良久，他终於伸出手，缓缓握向剑柄。
    下一秒，剑身扭曲如蛇，黑光狂涌，剑格上的昏黄眼球驀地圆睁，暴戾的杀意扑面而来，直刺掌心。
    被拒绝了……
    墮天使微嘆，將魔剑收回虚空。
    自从魔王觉醒、魔剑首次自卫反击现象后，他便再也无法驾驭这把神器。
    而没有魔剑，就无法窥探奇兰的战局。
    不过，即便看不见，路西法仍能猜到那边此刻的情形。
    若无意外，齐格飞已然按照撒旦的意愿在奇兰大陆掀起腥风血雨。
    奇兰各国自相残杀，战爭愈演愈烈，有生力量不断消耗。
    这场乱战，对魔族而言自然再有利不过。
    尤其是齐格飞对比蒙兽人的刻骨仇恨，让他几乎可以確定，狼王巴格斯——这位秩序阵营的超凡者，必然会在这场战火中陨落。
    令路西法迟疑的是，魔族此刻是否该出兵攻打卡美洛，为魔王助阵？
    若出兵，该派多少？出动几位超凡？何时动手才能最大程度牵制奥菲斯，进一步搅动奇兰的乱局？
    这些决策，在毫无情报的前提下，极难权衡。
    他现在对奇兰的战况一无所知，魔王身在何处？內战进行到哪一步？狼王是否已经身死？全然不明。
    若是以前，撒旦会用祂的神权窥视命运，提供基本情报。
    但自从那傢伙被魔剑锁定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像是被嚇破了胆。
    这倒也不奇怪。
    魔剑的反击本身並算不得威胁，真正让这位魔神畏惧的，是反击本身所代表的含义——
    撒旦，已经登上了魔王的黑名单！
    可以说，如果齐格飞此刻就出现在魔大陆，可以无视职阶直接向撒旦发动攻击。
    想当初，撒旦正是为了自保，才设局害死伏尔泰，逼迫齐格飞觉醒成魔王。
    可最终，也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手笔，让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能够预见的是，无论齐格飞最终是成为魔王还是勇者，怕是都不会放过祂。
    路西法不在乎撒旦的死活，他关心的是对方现在成了缩头乌龟，那自己怎样才能获知魔王那边的动向？
    “如何行动呢……”
    墮天使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沉入思索。
    “——大帅！”
    脚步匆匆，一道身影衝进殿中。
    无头骑士塞顿单膝跪地，低声稟告：
    “宫外……来了一位大人，请求面见。”
    “大人？”路西法神情古怪：“谁啊？”
    塞顿可是杜拉罕王庭之主，能被他称为“大人”的，现在的魔大陆除了自己还有別人吗？
    杜拉罕抱在腰间的头颅微微頷首，语气透出几分难以置信：
    “她自称已经是现任四大天王之一，奉魔王之令，调动魔族十三王庭，要您全力配合她。”
    路西法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你说什么？”
    塞顿低声確认，字字清晰：
    “大帅，是莉莉丝。”

 第709章 他在等什么？

    北境山林战场，阿尔维斯堡。
    指挥室。
    一名记录员看著史页上不断浮现的文字，神色慌乱地起身朗声匯报：
    “雷光部队阻截任务失败，请求下一步指示！”
    罗德里克盯著面前的军事沙盘，头也不抬地回道：
    “撤回银杉岭一线整编，匯报战损。”
    片刻之后，记录员再次发声：
    “此次任务共出动飞龙骑兵200人，损失龙种20头，轻重伤龙种50头，阵亡及失踪骑士82人，目前飞龙部队可出动单位……”
    二王子听著，眉头一点点蹙起。
    果不其然，文森特已经对龙骑军制定出了完整的应对策略。
    虽然奥菲斯目前还没有空中作战单位，但这並不意味著他们缺乏制空火力。
    毕竟魔族中具备飞行能力的王庭比比皆是，相关的对空战术与装备早已成熟。
    莱恩咽喉的正面角力开始后，罗德里克对奥菲斯的补给线进攻就从没停过。
    黑铁十字军这一周以来已先后袭扰了四支运输车队、三列军用补给列车，但成功率也就五成，而且每一次行动，飞龙部队都必须付出些代价。
    奥菲斯的列车不只是运输工具，更是移动的火力平台，配备有大口径列车炮与对空机枪，一旦飞龙靠近便会遭遇密集火力覆盖。
    尝试摧毁铁轨也效果甚微。
    奥菲斯的铁路不是单纯的钢铁结构，而是以【岩石巨人】这种魔物的身躯碎片混合而成生物材料。不但具备高强度抗打击性，甚至具备一定的自我修復功能。
    若仅破坏小片轨道，很快就会自己修復；
    若试图大范围破坏，就必须投入更多兵力和时间，作战行动便难以隱藏。届时，奥菲斯的铁道宪兵队与机动巡逻部队便会迅速围剿，一如既往地无功而返。
    可除此之外，罗德里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
    自奥菲斯临阵换帅以来，整个战局就变得极为难缠。
    摩恩最大的优势就是仗著莱恩咽喉进可攻退可守。
    可现在，原本依靠弹性防御游刃有余的摩恩军，只要后撤防线，对面的奥菲斯人立刻就会不要命地轰炸山体，逼得摩恩军只能硬著头皮与其展开正面决战。
    今天你炮击我一个团，明天我衝垮你一个旅。
    这种针锋相对的高烈度战斗，让伤亡数字一路飆升。
    到了这个阶段，想依靠正面战场击溃奥菲斯军，几乎不可能了。
    罗德里克面色阴沉。
    这场战爭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註定了。
    要么死守到入冬，届时，防线崩溃，全面溃败；
    要么……让战爭被迫终止。
    他抬起眼，语气低沉：
    “西线呢？”
    一名娇小的记录员战战兢兢起身回道：
    “宰相阁下……至今仍未有任何传信。”
    罗德里克咬了咬嘴唇，眼里满是疑惑。
    “他到底在等什么……”
    王子殿下自然不会认为，齐格飞是在战斗中连消息都来不及传出，就让巴格斯一巴掌给拍死了。
    以他对那个男人的了解，对方一定背著自己还设计其他计划。
    可问题是……眼下都快十一月了，气候已然开始降温。
    再等下去，怕是不等这小子露出底牌，北境就要先沦陷了！
    默然良久，罗德里克沉声下令：
    “传信催促！另外，询问南线的情况！”
    …………
    …………
    南境海上战场，渔人滩头。
    浓烈的尸臭在海风中飘荡，滩头一片狼藉，血污混著黄绿色的脓水洒满沙地。
    抢滩登陆的海盗们第一时间就发现，摩恩人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种诡异的丧尸，用投石机直接当作炮弹扔了过来。
    但凡沾上一点他们的血肉，轻则血肉烂穿，重则一命呜呼！
    最初大家还以为这是一种疫病型丧尸，靠药剂也许能解，结果连东裂谷提供的抗生素都毫无作用。
    唯一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赶在腐烂扩散前，生生把那块肉给挖掉。
    就连身在“黑皇帝號”上的兰开斯特老总都被这种东西整蒙了——
    他的船员在给海盗们分发物资时，不慎被带血的尸块溅到。那人害怕因此被公司拋弃，又不敢自己动刀，结果强撑了一夜，试图靠著自身卓越的抵抗力撑过去。
    然后夜里，巡逻的保安闻到一股臭味，就发现这小子已经在舱室里腐出一身烂肉，死状骇人。
    更离谱的是，连钢板造的船舱都被他的血液腐蚀出了坑洞！

 第710章 Yes，I’m on fire.

    眾所周知，奇兰大陆的尸体如果没有经过神职者镇魂，或是及时火化，最晚一周就会发生尸变，转化为最下级的不死族【丧尸】，游荡人间。
    在北境战场上，无论摩恩还是奥菲斯，只要条件允许，战友都会儘量將战死者的遗体带回。
    就算敌我立场不同，双方士兵之间也有某种默契——
    摩恩人会用太阳教会的符咒就地安魂，奥菲斯人则使用火焰喷射器將死者焚尽。
    这是残酷战火中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情。
    毕竟不管怎么打，大家也都是人类，谁都不愿看到同族变成面目可憎的魔族。
    但在南线没有这种温情。
    大量尸体暴露在渔人滩头，任凭风吹日晒。无尽海终年温暖的气候，使它们迅速事变，带著一身碰都不能碰的腐肉，在沙滩上游荡。
    为摩恩构成了一道別致的防线。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那间船舱都快被烂穿了。”
    医务舱外，兰开斯特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扇著面前浓烈的尸臭，满脸嫌恶。
    对面，隔著玻璃，一名身穿重型防护服的医疗人员报告：
    “老总，根据目前的实验数据，丧尸血肉的腐烂效应除了可以通过挖除感染组织之外，用高温烈焰焚烧伤口，也能终止腐蚀。”
    “立刻给海盗分发火焰喷射器，给我把那片滩头上的脏东西烧乾净。”
    兰开斯特闻言当机立断，隨即冷笑出声：
    “这就是摩恩的底牌？靠些不知从哪刨出来的不死族撑场面？还有別的发现吗？”
    “有，有的……”
    医疗人员声音微微颤抖：
    “是这样的，老总……初步研究表明，这些丧尸原本並不具备如此剧烈的腐化特性……我们检测到，这种腐烂並非自然状態，而是由某种高阶魔法所造成的残留效应。”
    “魔法？”兰开斯特眉头一挑。
    “是的。从腐烂血肉残留的魔力波动分析，我们初步判断，这种腐蚀性与传染性极强的效果可能来源於某个八阶以上的土元素魔法。之所以能用烈火焚烧腐烂效果，也是因为元素之间的相生相剋关係。”
    兰开斯特沉吟了两秒，目光缓缓变冷：
    “你想说什么？”
    医疗人员看了眼病床上那具扭曲的遗体，咽了口唾沫，悄声侧身让开：
    “您……还是亲眼看看吧。”
    “什么玩意儿？”
    兰开斯特对对方的故弄玄虚有些不耐。
    可当病床被推至眼前，他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只见那名船员胸前大团的烂肉外翻，猩红刺眼，宛若一朵盛放的——
    “蔷薇？”
    “是的，蔷薇。”
    医疗人员瞳孔闪烁，低声回应：
    “我们暂时称这种魔法为【猩红蔷薇】。老总，您也看到了，所有被丧尸血肉沾染的人，最终都会在伤口处腐烂出这种型印记。”
    “的確，【丧尸】这种不死族本身就带有毒性和疫病等异常状態，但这种诡异的腐败明显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丧尸的范畴。我们怀疑那些被摩恩拋射的丧尸並非是天然產生的，而是可能……被人做了某种魔法实验。”
    “直接说结论！”兰开斯特冷声催促。
    医疗人员顿了顿，语气艰涩：
    “『实验』，意味著这种魔法还没完全成型，它现在展现出的破坏力，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从【猩红蔷薇】目前展示出的效果，哪怕保守估计它的完全体也是十一阶的超位魔法……”
    兰开斯特越听，脸色越发阴沉。
    他不知道第一个开发这种魔法的人是为了什么，或许覬覦空缺的大地【长者】之位？
    但他可以肯定是，此刻在做这种实验的人绝非是为了晋升【长者】。
    这个魔法，落到一个最不能拥有它的人手里……
    一个真正的魔头！
    “立刻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电告伦蒂姆德方面！以及……”
    兰开斯特话锋一转，语气像冰渣一样锋利：
    “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活捉几个摩恩人或佣兵，我要立刻知道是谁在搞这种实验！”
    …………
    “殿下，您是准备把【万里赤土】投放到无尽海，以此逼迫奥菲斯停战吗？”
    刀锋大厅，梅莉靠在沙发扶手上，侧头望著身旁的红鬍子男人轻声问道。
    弗雷德里克擦拭著镜片，淡淡回应：
    “罗迪和奥菲斯的角力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以现在的进度，来不及的。”
    少女闻言一怔：
    “啊？那这场战爭要怎么贏啊？”
    大王子將透亮的黑框眼镜架回鼻樑，扭头看著梅莉，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
    “你问我？我也想知道啊。”
    “在没有【万里赤土】的前提下，齐格和罗迪依旧坚持三线开战，说实话我根本看不懂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梅莉默然，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
    摩恩怎么说也是她的祖国，如果真的沦陷於奥菲斯铁蹄之下，终究是让人不好受。
    弗雷德里克瞧著她失落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半真半假地安慰道：
    “输了就输了唄，大不了大家一起来无尽海做海盗咯。”
    话虽如此，但弗雷德里克心里很清楚。
    齐格飞或许会选择不管不顾地玉石俱焚，但自家那个弟弟绝非一个不冷静的人。
    罗迪会答应陪齐格打这一仗，那就说明，他有必胜的把握。
    问题在於……
    弗雷德里克摩挲著下巴上日渐浓密的红鬍子。
    饶是他，这一刻也不免满心疑惑。
    “他们到底打算怎么贏呢？”
    …………
    “就目前的战局而言，我看不到摩恩的胜机在哪。”
    庭院內，文森特一边挪动棋子，一边思维清晰地分析著几大战场的局势。
    “北线已经陷入消耗战，罗德里克虽然在极力挣扎，我军的伤亡数也確实在摩恩之上，但时间不站在他们那边。莱茵河上游已经开始封冻，留给那小子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除非他还有能直接击溃我军的底牌，否则崩盘已成定局。”
    南线方面，摩恩以领邦军、佣兵团以及冰海上將麾下的海魔军为主守军，而我军则由东裂谷公司牵头，联合南奇兰诸国组成联军。根据詹姆斯几天前的电报，摩恩人似乎投放了一种腐蚀性极强的魔法丧尸来抵抗，目前双方陷入胶著。”
    “至於西线……”
    他停顿了下，神情微妙。
    “军情六处的报告显示，到现在为止，比蒙与摩恩之间尚未有过任何直接交战。狼王將部队驻扎在西西里斯草原腹地，始终没有主动出击，而黑袍宰相也仅是疏散了西蒙城居民，之后便没有进一步动向。”
    文森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根据巴格斯战前传来的消息，摩恩之所以敢孤注一掷发起大陆战爭，究其底气，是因为那位勇者齐格鲁德。
    可战爭打了这么久，这位“摩恩王牌”始终没有现身任何一个战场……
    难道是空城计？
    这並非不可能。
    至少对於和勇者有血仇的巴格斯而言，这一招可谓效果拔群。他是绝对不敢去赌这种可能性的。
    也就是说……西线的摩恩守军，其实只有黑袍宰相一个人？
    文森特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荒诞得近乎滑稽的念头。
    噠~
    手中棋子落地，他猛地回过神来。
    就见自己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对手的腹地，这一盘，他又贏了。
    文森特嘴角一抽，抬头看向对面的老者，有些心虚。
    尤里乌斯正慢条斯理地摩挲著下巴，目光死死盯著那盘再次溃败的棋局，指尖在扶手上敲著，噠噠作响。
    自从战爭开始后，皇帝隔三差五就会到威灵顿军工找文森特下棋，弄得后者都有些受宠若惊。
    起初，文森特以为皇帝是对南部战局不放心，才借“切磋棋艺”之名来找自己商议战策。这段时间他连家都不敢回，生怕陛下突然登门，自己却不在。
    可一个月过去了，尤里乌斯提及战事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就仿佛真的就是来下棋的。
    文森特憋了半天，低头瞄著皇帝领带的纹，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
    “陛下，今天天气不错，正好公司最近新研发了一种大口径的猎枪，要不我带您……”
    哗啦——
    他话还没说完，棋盘便被尤里乌斯一把推倒，棋子散了一桌，又开始重新布阵。
    文森特顿时闭嘴，心里咯噔一下。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越来越能感受到皇帝每一次落子的急促和执拗。
    那种带著些许倦意却仍不肯退让的劲头，让他心头髮紧。
    文森特再怎么迟钝，也不至於蠢到领导夹菜他转桌的地步。
    一颗进步向上的心他也是有的，而且格外的有！
    他可一点也不想正值壮年的自己，就这么淡出了政界。
    然而，每次文森特尝试故意下点臭棋，悄悄放水时，尤里乌斯却总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然后被厉声呵斥。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也憋在他心中很久了……
    望著正在部署阵地的皇帝，文森特终於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我能问个无礼的问题吗？”
    “嗯？”尤里乌斯头也不抬。
    文森特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
    “您……真的想贏吗？”
    皇帝摆棋的指尖一顿，空气仿佛也隨之凝固。
    这个问题，在这个时机问出口，有两层意味
    一种是讥讽老东西棋艺不精，下不过还要下，自取其辱。
    显然，文森特的胆子还没这么肥。
    他真正想问的是：若您真的想贏，为何不让我亲自掛帅？为何不调动第iii、第iv、第v集团军，碾向前线？
    练兵，真的有必要练到这个份上吗？
    尤里乌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著棋盘，一言不发。
    眼看气氛不对，文森特连忙低头道歉：
    “非常抱歉，陛下，我失言了。”
    “想啊~”
    却听皇帝忽然轻笑出声，抬眼望来，指尖把玩著一枚列兵棋子，目光深处隱有波光闪动：
    “我太想贏了……”
    声音低沉，像压在胸口多年的闷响。
    “自我出生起，自我记事起，自我十五岁那年继位那天起，每日、每夜的我都在想。我想贏他们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我已经，等到现在了。”
    文森特微愣，情不自禁地追问：
    “陛下，您在等什么？”
    …………
    “西线呢？”
    指挥室內，罗德里克的声音已经染上怒意。
    记录员战战兢兢，语气发颤：“还……还没有消息……”
    “给我。”
    王子脸色阴沉地接过史页和笔，亲自落下一行字：
    【你他妈到底在等什么！？】
    …………
    …………
    摩恩王国西境，西蒙城。
    整座城市寂静无声，仿佛被从时间中抽离出来。
    重建了一半的街区空空荡荡，工具隨意扔在地上。广场上的市集摊位残留著炊烟的痕跡，却不见半个人影，只剩下风声迴荡在空旷的巷道之间。
    公爵府邸。
    臥房內，烟雾瀰漫。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照在案几前，齐格飞懒洋洋地靠著椅背，嘴角叼著捲菸，一手支著下巴，翻著不断浮现催促和询问的手册，眼神迷离，满脸睡意。
    他揉了揉眼睛，没有回覆任何一条便合上漫游手册。
    起身，走到床边，打开角落里的留声机。
    唱片转动，低沉沙哑的男声伴著吉他和鼓点响起。
    “i am the one. i'm here.infiltrated”
    （战场由我主宰，我已在此）
    “your tie,”
    （是时候了）
    “to be downgraded.”
    （你们该退场了）
    “i've already won.as far as i can see”
    （无需多言，我胜券在握）
    “so keep your eyes on me.”
    （所以请紧盯著我的一举一动）
    齐格飞眯起眼角听了一会儿，那歌声激情中透著一股压抑，宛若一团无声燃烧的熊熊怒火。
    他坐在床头，指尖轻轻打著节拍，便跟著一同轻唱起来——
    “i recommend you keep your distance”
    （奉劝你们与我保持距离）
    “i’bustible”
    （因为我极易燃）
    “keep on burning day and night, i’m unstoppable.”
    （我终日燃烧，无人可挡）
    “i’m searing hot. i am untouchable”
    （我炽热如焰，无人能敌）
    “yes……”
    繚绕的烟雾中，他的嘴角缓缓翘起一抹沸腾的杀意：
    “是的……”
    “我烈火焚身。”

 第711章 奇兰的大捷

    “辉煌帝都”伦蒂姆德。
    距离感圣节结束已有大半月，但帝都的街头巷尾，仍能看到未被撤下的南瓜灯吊在门檐，纸灯內的烛火早已熄灭，只剩乾瘪的瓜皮隨风轻晃。
    街道两旁的时装橱窗换上了冬季新品，身形姣好的金属模特披著高领羊毛大衣和剪裁利落的呢料风衣，陈列在温暖灯光之下，静默迎客。
    天气已然降温，行色匆匆的绅士们佩戴起手套与厚围巾；淑女们则换上了长裙外搭毛绒披肩，脚下踩著翻毛靴，优雅的举止间添了几分拘谨的寒意。
    偶尔能看到几个孩童嬉闹著撞进甜品店，一张张冻得通红的小脸贴在橱窗上哈著气，垂涎欲滴地透过玻璃盯著里头的焦布丁和金黄的苹果派。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是十一月中旬，距离与摩恩开战將近两月。
    但对伦蒂姆德的市民而言，这甚至算不上什么事件。
    奥菲斯帝国五百年来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战事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新闻上习以为常的词条。除了刚开战时《泰晤士报》象徵性地刊登了两篇战况，市民们在茶余饭后批判几句摩恩的“邪恶”与“好战”，此后便鲜有人再提及。
    比起与摩恩的战况，人们更关心大侦探福尔摩斯最近又破获了哪桩离奇案件。
    年关將至，假期又该如何安排。
    出门打工的外地工人开始抢购返乡车票，家庭主妇们翻出去年的食谱琢磨跨年夜该做哪道菜压轴，而殷实的中產们则在琢磨著是去滑雪、泡温泉，还是远赴罗兰特避寒度假。
    战爭在帝国边境轰鸣，但帝都依旧一片安稳……至少表面如此。
    唐寧街10號，首相府。
    办公室內，代理首相麦考夫背著手在地毯上来回踱步，几近烦躁。
    书桌上堆满一摞摞政务文件，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频繁抬手看向左腕那只嵌有蓝宝石刻度的机械怀表。
    “已经超过三个小时了……再怎么说，也该有消息了才对。”
    他满脸忧色。
    肉眼可见，自从坐上代理首相的位置后，他那本来圆滚滚的啤酒肚明显瘦了一圈，连鬢角都添了几缕银丝。
    “不该啊，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他猛地止步，自语道：“难道……败了？”
    麦考夫用力摇了摇头拋开不吉利的念头。
    “可能只是耽误了……那里环境恶劣，说不定回来的路上延误了……”
    咚咚！
    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敲响。
    他神色一紧，立刻道：“快进来！”
    门推开，內阁秘书抱著几份公文走了进来。
    麦考夫一看清人，脸顿时垮了下来：
    “怎么是你啊？”
    秘书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小心翼翼举起手中的文件：
    “阁下，是南部战区一笔军需审批文件，需要您签字。”
    麦考夫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先放桌上吧。”
    秘书有些困惑地看著眼前这位平日温文尔雅、举止从容的代理首相。
    自从一个月前开始，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神经绷得跟琴弦一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没再多问，悄声把文件放下，便退出房间。
    然而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
    麦考夫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怒道：“还有什么事？”
    “阁下，是战报……”
    一道沙哑而侷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麦考夫猛地转过身，就见一名便衣特工抱著一张薄薄的战报，神色僵硬地站在那里。
    他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看了吗？”
    特工咽了口唾沫：“没……没敢看。”
    “拿来。”
    麦考夫瞥了他一眼，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战报，深吸了一口气，展开阅读。
    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嘴唇发白，呼吸越来越急促，终於——
    “好！好！好啊！！”
    他连吼三声，声如洪钟，激动得脸颊通红，满脸涨红的血管跳动著，像要將一整个月的焦虑全数吼出。
    “立刻將捷报稟告皇帝陛下！”
    “通知各大报社，我要在半天之內，让帝国全境每个子民都知道——我们贏了！！”
    …………
    …………
    威灵顿军工，公司大厦。
    庭院內，庭中依旧是那老少二人，围坐棋盘，静静对弈。
    青年人神色自若，落子稳健；老者则眉头紧蹙，陷入苦思。
    这时，一阵惊叫伴隨急促脚步声冲入庭院：
    “陛下！將军！大捷！大捷啊！！”
    一名侍从满脸通红，挥舞著一封电报，踉蹌跑来。
    文森特皱起眉头，面露不满与困惑。
    不满於自家侍从的失態，不过是打败了一个摩恩，用的著这么亢奋吗，成何体统？
    而困惑的，则是时机。
    南部战局自陷入拉锯以来，文森特便將战事交给了杜高特，只偶尔接两通电话给对方参谋一下。
    照他估算，摩恩的崩盘少说也得等到年末，甚至是明年年初才会发生。
    怎么会提前了这么多？
    难道罗德里克那小子情急之下使了什么昏招导致战局崩溃了？
    他起身接过电报，冷冷斥道：
    “慌慌张张地像什么话？”
    侍从闻言却是一愣，眼神忽然变得惊骇莫名。
    文森特没再搭理他，也未细看战报，双手递向棋盘对面的皇帝。
    “你念给我听。”
    尤里乌斯头也不抬，平静道。
    文森特顿了顿，摊开电报，隨口读道：
    “光辉纪527年10月29日，奇兰內战如火如荼之际，魔——”
    话音戛然而止。
    文森特猛地瞪大双眼，手指一紧，“嘶啦”一声，战报被直接捏出了两个窟窿！
    “什么——！！？？”
    …………
    莱茵河水流湍急，河面之上寒光粼粼，冰层初现，碎冰在水流中碰撞，叮铃脆响。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探入水中，扬起一把冰水，泼在脸上。
    水四溅。
    罗德里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珠，抬眼望向对岸。
    依稀可见远方的郊野上，已经三三两两地搭起了军绿色的帐篷，在斜阳下沉默佇立。
    他低下头，波盪的水面倒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莱茵河已现冰层，留给摩恩的时间不多了……
    但罗德里克也没其他办法了，这些天他催促的传信写得手都长茧子了，可齐格飞那个王八蛋始终没有一丝回音。
    他也懒得再催了，反正是死是活，也就这最后的十来天了。
    噠噠噠——
    急促的马蹄声从林道奔来。
    罗德里克收回视线，转过身。
    就见弗兰飞骑而至，手中挥著一份报纸，神情罕见的激动。
    “殿下！奥菲斯刚刚紧急发行的《帝国日报》，您快看看！”
    罗德里克皱起眉头，也没擦湿手，直接接过报纸。
    仅一眼，他瞳孔剧烈收缩。
    四周风声寂静，沉默压在河面上。
    整整五分钟。
    王子终於收起报纸，声音低哑，喃喃道：
    “原来……他是在等这个。”
    …………
    “哈哈哈哈哈哈——！！”
    “黑皇帝號”，船长室內。
    兰开斯特靠在老板椅上笑得前仰后合，豪放不已，连眼角都溢出了泪。
    “誒呦我操，陛下这一手牌打得……瞒著我们所有人啊！哈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猛拍桌子。
    舱室內，眾船员昂首挺胸，站得笔直，脸上的自豪藏都藏不住。
    “传令下去——停战一天！把这份战报印上一万份！给摩恩人、给那帮海盗全都送过去！”
    兰开斯特甩著伦蒂姆德来的电报，声音震得船舱都在颤：
    “让这群土猴子开开眼，什么他妈的叫做——大国风范！！”
    …………
    …………
    光辉纪527年11月17日，《帝国日报》紧急特刊，一则震撼奇兰大陆的消息自奥菲斯帝国起，自北而南，席捲整个世界。
    《帝国日报·特刊》
    光辉纪527年11月17日刊发：
    本报讯：光辉纪527年10月29日，奇兰內战如火如荼之际，魔帅路西法率魔族三大王庭之主——恶魔王庭迪亚波罗、吸血鬼王庭弗拉德、杜拉罕王庭塞顿，集结二十万联军突袭卡美洛要塞，妄图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然，尤里乌斯皇帝陛下早有预备。
    帝国第iii、第iv、第v集团军秘密北调，第i、第ii集团军在“暗之精灵王”露娜的魔法加持下隱去行踪，悄然埋伏於尼伯龙根雪原。
    奥菲斯五大集团军、八十万雄兵合集一处，设天罗地网，围歼魔族！
    光辉纪527年11月1日，大战爆发。
    魔族四王庭之主率军突围，却不知前圆桌四席，兰斯洛特之女，“高洁骑士”加拉哈德卿已悄然归位卡美洛要塞，於战场布下圣御结界，將魔族大军困死雪原！
    “红莲长者”摩根亲登城墙，引圣枪【伦戈米尼亚德】贯穿迪亚波罗胸膛，“湖上骑士”兰斯洛特衝杀至近前，当场斩其首级，恶魔王庭崩溃！
    隨后乱战频起，魔族军力不足，超凡力量亦为劣势，陷入死局。
    光辉纪527年11月8日——
    魔帅路西法强行破阵，率残部突围东撤。圆桌父女二人携手出击，率五大集团军悍然逐杀六百里，兵锋直抵魔大陆！
    光辉纪527年11月14日——
    兰斯洛特与路西法鏖战至裂谷海沿岸。正酣之际，裂谷海的霸主，从不干涉人魔战爭的“世界之蛇”耶梦加得突然现身，自海面跃出，向路西法发起猛烈进攻！
    魔帅重伤，狼狈遁逃！
    光辉纪527年11月16日，五大集团军班师回朝。
    此役，魔族联军损失惨重：
    恶魔军团全军覆没；
    魔鬼四公之一迪亚波罗葬身卡美洛；
    吸血鬼之王弗拉德断翼遁逃；
    杜拉罕之王塞顿策马掩护魔帅撤离；
    二十万魔军，仅余不到一半逃回魔大陆！
    奥菲斯以不到两万的伤亡，换取魔族十万溃败，创造了建国以来最惊人的战损比！
    这是自裂谷战爭后，人类首次在无勇者助阵下，反攻魔大陆！
    亦是自卡美洛要塞建成以来，奥菲斯帝国的钢铁洪流第一次涌出白堊高墙！
    魔族遭遇百年来最沉重的打击，对魔前线的战局自此改写！！
    “卡美洛的三万英魂敬请见证，你们的仇，帝国已雪……”
    文森特语声颤抖，读完最后一句，眼眶泛红，缓缓抬起头，看向仍低头审视棋局的皇帝。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当比蒙的八旗兽人列阵待发，准备再次血洗摩恩西境；当无尽海的海盗与东裂谷公司齐头並进，准备大肆掠夺摩恩南境；当奥菲斯无数將官也在摩恩北境覬覦军功……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摩恩王国的宣战牵引而去。
    唯独眼前这个老者，从始至终都没有放鬆对魔族的戒备——
    文森特终於明白，为什么此战摩恩，皇帝的態度始终曖昧不清。
    雄鹰的眼中根本就没有摩恩，他一直在盯著魔族，他篤定魔族一定会再度趁乱来袭！
    他让世人以为此战的核心是击垮摩恩，却早已在背后布下杀局。
    他骗过了臣民，骗过了魔族，甚至连自己麾下的將领都不知情——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让敌人一头撞进了包围网！
    噠——
    老皇帝缓缓落下一子，蹙了数十天的眉头缓缓鬆开，宛若冰雪消融。
    他抬头看向文森特，嘴角掛著点得意，指了指棋盘：
    “威灵顿卿，这一盘，我可算是贏了。”
    文森特瞳孔微颤，久久无言，最终咬著下唇，低声答道：
    “是的，陛下。我输了……我们都输了。”
    …………
    …………
    西蒙城，公爵府。
    臥房內，魔王大人平躺在床榻。
    手中的漫游手册上，来自的莉莉丝的消息缓缓浮现。
    【魔王大人，如您所愿。】
    齐格飞看著那行字，嘴角抖了抖，隨即缓缓地……
    向上扬起。
    他捂著嘴低笑出声，笑意里全无魔族溃败的悲痛，反而儘是尖锐的讥誚。
    良久，齐格飞一个翻身坐起，隨手关掉留声机，抓起衣帽架上的黑袍，披上。
    袍摆垂落地面，如流动的夜色般拖曳而过。
    他握起桌案上的【傲慢权杖】，缓步到门前，推开那扇已经关闭了整整两个月的房门。
    呼——
    初冬的寒风扑面而来，走廊的尽头黑影摇曳，魔王的身形在阳光下拉出一道狭长的剪影。
    “好了。”
    他轻声呢喃：
    “现在可以出发了。”

 第712章 万里赤土（上）

    自打进了西蒙城，齐格飞就再没踏出过公爵府一步。每天除了看看杨静和罗德里克发来的战报，其余时间几乎都在闭门养神，什么也没做。
    他並不是在刻意拖延战局，也不是存心要耗著罗老二。毕竟哪怕战爭再没悬念，打起来消耗的依旧是真金白银、活人鲜血。
    更何况，黑铁十字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现在却要在和奥菲斯的拉锯中当消耗品用掉，齐格飞也肉痛。
    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等。
    魔族那边的帐，得先算清楚。
    他们想借自己掀起战爭，削弱奇兰大陆的整体实力。
    那么在行动之前，齐格飞必须得先扒魔族一层皮！！
    是的，从一开始咱们的魔王大人就没打算和魔族合作，他甚至都没准备成为正式魔王。
    反正这一任的【勇者】与【魔王】都是他，即便只是候补，放眼整条血管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老皇帝的大局观没有让他失望，不出所料地在对魔前线早早埋好了雷。
    不过纵使没有设伏，齐格飞也会想方设法勒令魔族往火坑里跳！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路西法。
    原本，齐格飞真正想弄死的就是这位墮天使之王。
    为此，他还特意让莉莉丝带著自己的圣剑去求助耶梦加得，借点龙血的旧情，加上小梦和墮天使私人恩怨，看看能不能把路西法直接溺毙在裂谷海。
    事实证明，齐格飞还是太小看这位曾经的最强魔王了。
    对方显然对自己这个魔勇一体的神秘客有所戒备。
    根据莉莉丝传回的战报，此次魔族联军的构成，是十三王庭中的四支：恶魔、吸血鬼、墮天使、杜拉罕。
    其中恶魔王庭和吸血鬼王庭与墮天使王庭早有嫌隙，尤其是恶魔王庭，此战损失最为严重，连一位王庭之主都折在了卡美洛。
    齐格飞不认识那个叫“迪亚波罗”的傢伙，但想来，这倒霉鬼多半是与路西法不对付，才会被点名送上前线。
    无论如何。
    一名超凡，外加十万大军，魔族的代价已经凑够数了。
    是该轮到比蒙了。
    “阁下。”
    耳畔的呼唤將齐格飞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那名单膝跪地的少年骑士身上——乱糟糟的红髮，雀斑未褪的脸庞，鼻樑上还有道旧疤。
    是的，正是格尔德·西蒙。
    “阁下，我们终於要行动了吗？”
    小西蒙公爵神情激动，声音里藏不住的迫不及待。
    他们已经在西蒙城按兵不动將近两个月，宰相阁下除了安排民眾撤离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空空如也的城防，仅有的八百名骑士，让格尔德始终提心弔胆。他实在想不明白，阁下究竟想怎么守住这座孤城。
    可他始终压下所有疑问，他坚信宰相阁下一定布置了奇策应对。狼王迟迟没有攻来，便是最好的证明！
    齐格飞看著他略显发红的脸庞，点了点头：
    “嗯，是该动了。另外两条战线也快撑不住了。”
    少年郎顿时攥紧了拳头，整个人像被点燃了一般。
    果然，阁下胸有成竹，一切早有安排！
    他赶忙追问：
    “阁下，您是不是已经秘密调集大军到了西境？”
    “没有啊。”
    齐格飞嘴角一勾，指了指广场上整装待发的八百名骑士。
    “没有什么大军，就这些。我，你，还有他们，一共八百人。”
    小西蒙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八……八百人？”
    “嗯~”
    齐格飞笑容戏謔：
    “八百破十万，是不是听上去就热血沸腾？”
    格尔德却半点笑不出来，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阁、阁下……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齐格飞垂眼看著他。
    虽然罗老二想让这小子死，但齐格飞还是单方面决定留下他。
    没什么特別的理由，单纯就是欣赏。
    哪怕他已经决定不再做傻瓜一样的人了，但不妨碍他就是喜欢这类头脑简单、一根筋的傢伙。
    反正目的是为了让对方放弃爵位和领地，社会性死亡和真正的死亡达成的结果是一样的。
    齐格飞抬手拍了拍格尔德僵硬的肩膀，笑意低沉：
    “放心，我之前没让你死，现在也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宰相吸了一口气，兜帽下一双血红的竖瞳锋利如刀。
    “你想做樊於期，可我却不是荆軻，巴格斯更不是嬴政。荆軻刺秦，他失败是天命註定，但我不会。我不过只是打条狗而已。”
    “阁下……”
    小西蒙听得有些发懵，他压根不认识宰相口中的这些古怪的人名。
    齐格飞却还在自顾自地下令道：
    “这八百骑你带著，守好西蒙城。如果有漏网之鱼往这里逃——”
    “务必，替我赶尽杀绝。”
    话音落下，齐格飞转过身，迈步穿过列队整齐的骑士们，径直朝城门走去，口中呢喃自语：
    “兽人我要杀，魔族我也要杀，奥菲斯现在举国欢腾……我马上就让他们闭嘴。”
    “阁下，您要去哪？！”
    身后，小西蒙的喊声传来。
    黑袍宰相却是头也不回，只一道沙哑的哼唱自冷冽的寒风中飘来——
    “despite,all the times you try to stop me”
    （儘管你们机关算尽、百般阻我）
    “i defy.there’s no bringing me down.”
    （我抗命而起，不得撼我分毫）
    “i’m, the one.”
    （我是天选之人）
    “i』ll be bested by none now.”
    （此刻的我战无不胜）
    此刻的我，无人能敌。

 第713章 万里赤土（中）

    在摩恩王国、比蒙联邦、洛斯林德大树海与奥菲斯帝国之间，有一片辽阔的旷野。
    那是当年狮子心王莱恩哈特在战后为奇兰万族划分领土时，特意留出的缓衝区域。
    也也就是在这片缓衝地带中，坐落著奇兰大陆最广袤、最负盛名的草原——西西里斯大草原。
    它东西绵延四百公里，南北纵深三百五十公里，总面积多达约十四万平方公里。
    这里的草场四季常青，数以千计的溪流河道在这里纵横交错，六百多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除与洛斯林德的交界处有一小部分森林带，其余九成以上，儘是苍翠葱蘢的牧草地。
    对於冒险者们来说，这片草原是无主之地，遍布著尚未发现探索迷宫和古代遗蹟，是个一夜暴富的野外宝库。
    而对於国家而言，这里是牲畜的天堂、国力的粮仓。比蒙的丰蹄部族、奥菲斯的军用畜养区、摩恩的后备放牧场，几乎都在此设有据点。
    也因此，这片草原早在五百年前就被莱恩哈特定下死规，任何国家、任何势力都不得据为己有——正如“西西里斯”在古语中的含义：神赐的瑰宝。
    时值初冬。
    但草原上却没有半点枯黄的跡象，依旧是青翠一片，苍翠欲滴。
    一阵凉风掠过，苍茫的草原掀起阵阵波浪，草叶隨风起伏，仿佛绿海荡漾。
    阳光洒落，草尖的露珠泛著金光，压弯了草叶，缓缓滑落。
    滴答~
    一头散养的绵羊忽地抬起脑袋，呆呆地嚼著嘴里的青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望著前方。
    那里，一名身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正独自漫步在草原上。
    步伐悠然，哼著歌调，肩头竟还有两只小云雀棲息，隨他一同前行。
    其行进的方向，正是那片坐落於湖泊之畔——比蒙八旗大军营地。
    …………
    连绵的营地环绕著水质清澈的天然湖泊筑起，粗大的营柱撑起厚重的兽皮帐篷。
    剑齿纹、黑爪纹、展翼纹、斑斕纹、啸月纹……比蒙八旗的战纹猎猎作响，在初冬的风中激盪如涛。
    每座军帐前都燃著篝火，铁锅咕嘟作响，兽人士卒三三两两围坐饮酒，或磨礪爪牙，或打赌掷骰。氛围鬆弛，却掩不住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凶悍杀气。
    中央王帐內。
    巴格斯正坐於主位，端著一份报纸，神情专注。
    这是今天一早刚从乌尔巴兰快马加鞭送来的特刊，头版印著奥菲斯的大捷战报。
    读著那震撼人心的战损比，狼王胸腔里也忍不住涌出一股豪情。
    他有一半人生是在奥菲斯度过的。
    他所接受的教育，仰慕的恩师，以及曾经並肩作战的战友，都在那个铁血帝国。
    他曾亲歷对魔前线的血战，奥菲斯对他而言，並不是异国他乡，而是真正的第二故乡。
    然而，这股豪气很快便被更浓重的忧虑压下。
    虽说魔族未倾全力，但这並不妨碍奥菲斯展现出压倒性的军力。
    要知道，如今的奥菲斯也是双线作战。
    一边在南部与摩恩拉锯，一边於尼伯龙根雪原围剿魔族。
    可怕的是，他们不仅重创魔族联军，连摩恩也被牢牢牵制。
    摩恩此战几乎倾尽国力，北境集结的是王国军与黑铁十字军的全部主力，可奥菲斯呢？不过是两支新编集团军而已。
    对巴格斯这位奥菲斯“故人”而言，这无疑是值得喝彩的胜利。
    但对如今的比蒙兽王而言，这绝不是什么能够庆贺的消息。
    奥菲斯此战大破魔族，一旦对魔前线稳定下来，皇帝的兵锋接下来会瞄准哪里，已经不言而喻。
    比蒙与摩恩的关係，必须重新回到正轨——两国唯有联合，才有可能抵挡奥菲斯的倾轧。
    至於西境旧怨？
    狼王只觉可笑。
    战爭哪有不流血的？
    一个国家若要发展壮大，不是汲取別国的血，就是吸乾本国百姓的髓。
    长久以来，摩恩的王公贵族选择了后者，而他巴格斯，要选择前者！
    他不信黄金王子和黑袍宰相不明白这个道理。
    所谓国讎家恨，只是底层人民的执念——
    对他们这些站在权力巔峰的人来说，世上没有永恆的仇恨，只有不断变化的利益。
    他们敢如此疯狂地对全大陆宣战，显然是有人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和筹码。
    “齐格鲁德……”
    念到这个名字，巴格斯不由皱眉。
    一想到那位白龙勇者，他就格外头疼。
    虽然至今没有確凿证据表明勇者参与了此战，但巴格斯几乎可以断定，摩恩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一定是有齐格鲁德在背后撑腰。
    也只有这位执拗的勇者，才会为了给同伴报仇，不顾一切地掀起战火——这很符合他一贯的行为逻辑。
    虽说他的圣剑已折，但巴格斯绝没有狂妄到认为这就足以与之抗衡。
    事实上，连“圣剑已断”这件事，他都刻意压了下去。
    他不想让这件事人尽皆知。
    圣剑因自己而断，这种传闻若是流传出去，既损声誉，也易引发混乱。
    尤其是在魔王隱於奇兰大陆的当下，极易动摇人心。
    当务之急，是儘快终止这场莫名其妙的战爭，扶正王女克琳希德，並想办法与勇者化解误会。
    然而——
    巴格斯合上报纸，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黑袍宰相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由低声自问。
    比蒙大军至今未动，无非是因为他对勇者齐格鲁德仍心怀忌惮。
    巴格斯选择的战术，和当初在兽王宫面对齐格鲁德时如出一辙——绝不主动进攻。
    可眼看就要进入十二月，摩恩北线战场都快撑不住了，此前扬言要討伐比蒙、要为西境復仇的黑袍宰相却不见任何动静。
    西蒙城早已被清空，静得像座死城。
    狼王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比如——压根就没有什么勇者参与战局，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杞人忧天？
    又或者，那位黑袍宰相正是利用了他的顾虑，故意放空城市，摆出一副“儘管光临”的姿態，实则里面空无一物。却成功让他把十万大军死死钉在草原上。
    这样一来，摩恩便能放心调动兵力，集中应对北线的奥菲斯军和南境的海盗联军……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巴格斯盯著案几上的作战地图，沉声自语：
    “要不……派支部队去试探一下？”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思绪。
    一名狼人卫兵衝进营帐，行礼报告：
    “大王，鹰哨刚刚来报，大营前方五公里处，有一名黑袍人，正在靠近我军营区。”
    黑袍人？
    黑袍宰相！？
    他终於要出手了？
    巴格斯神色一振，立刻问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卫兵迟疑了一下，语气不確定地答道：
    “鹰哨说……好像……只有他一个。”
    狼王顿时一愣。
    “一个人？”

 第714章 万里赤土（下）

    比蒙大营外。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兽人士卒將一名黑袍人围在中央，个个齜牙咧嘴、满目凶光，或指指点点，或窃声低语，气氛剑拔弩张。
    为首的是一名猛獁象人千夫长，身形如山，近四米高的躯体挡住阳光，巨大的阴影將黑袍人完全笼罩。
    他俯下身，蜷起粗壮长鼻，两只鼻孔直衝著对方，声音低沉沙哑如雷：
    “看你这副打扮……就你他妈就是黑袍宰相齐格飞啊？”
    黑袍人缄默无言，只是喉咙微动，兜帽下隱隱传来断断续续的哼唱，低沉而冷冽。
    “喂！哑巴还是耳聋啊，千夫长跟你说话呢！”
    “就是啊！你来干嘛的？找打还是找死啊？”
    几名兽人士卒不耐围拢上来，双手抱拳，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副隨时动手的模样。
    “誒誒誒，都干什么？退下退下。”
    猛獁象人千夫长甩动长鼻扫开眾人，鼻孔喷著粗气，语气带著一丝调笑：
    “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位可名动大陆的，拜兰的寒风，摩恩的军神，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黑袍宰相齐格飞大人！他怎么可能是来和我们这些大老粗比划拳脚的？！”
    他两只绿豆般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著黑袍人，目光落在那根漆黑权杖上，冷笑道：
    “看看，宰相阁下连使节杖都带来了，这不明摆著是来和我们家大王谈和的嘛！？”
    “谈和？”
    围观的士卒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鬨笑。
    “哈！我看是来投降的！”
    “不是吧？咱们等了两个月，最后就等来一面白旗？”
    “宣战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血债血偿？狮子之怒？就这？一仗不打就怂成这德行？”
    “喂！我们八旗十万大军在这儿吹了两个月的北风，就算要投降，人吃马嚼的你们是不是得给结帐？”
    “还有我们那两位被你们陷害冤杀的狼族同胞！”
    “对啊，该赔款赔款，该割地割地！实在赔不起，整两个摩恩妞也行！”
    “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此起彼伏，如浪潮般涌来。
    堂堂摩恩黑袍宰相，不带一兵一卒独闯比蒙军营，手里还捏著根礼仪杖，怎么看都像是前来投降的使者。
    然而，儘管嘴上骂得凶，但四周的兽人士卒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动手，表现的极其克制。
    战前，狼王千叮万嘱：任何情况下，禁止主动攻击摩恩人。
    士卒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都听了进去，也牢记在心。
    “咳咳！”
    等四周笑声差不多歇了，猛獁象人千夫长才清清嗓子，一声咳嗽如同擂鼓，震得人耳膜发麻。
    “干嘛呢？干嘛呢！你们这是接待贵宾的態度吗？”
    说著，他笑嘻嘻看向黑袍人，象脸真诚：
    “宰相阁下，您別往心里去哈，我们这群丘八嘴贱惯了，没文化。您是斯文人，肯定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的。”
    他用鼻子遥遥一指远处那顶最高最大的王帐：
    “您看，那就是兽王陛下的王帐。从这营门进去，直走就到了。来，我领您进去。”
    千夫长热情地招呼著，也不管对方有没有跟来，便兀自迈开粗壮双腿，大咧咧走到营门前停住脚步。
    两腿叉开，双臂抱胸，两条圆滚滚的象腿柱正好与门柱重叠，长鼻指了指胯下，声音里满是嘲弄：
    “请吧，宰相阁下~”
    “哈哈哈哈哈哈——！！”
    比先前更肆意、更刺耳的鬨笑炸开，迴荡在营地上空。
    …………
    营地內，狼王巴格斯在亲卫的簇拥下大步而行，人未至，就先听得前方营门一阵鬨笑喧闹。
    他眉头一皱，脚步顿时加快。
    很快，前方景象映入眼帘，数十名士卒正围作一团，嘰嘰喳喳，喧譁不止。
    “吵什么吵！？”
    走在队伍前列的狼族將领厉声怒斥。
    听得兽王亲至，挡在营门的猛獁象千夫长登时收拢双腿，迈著仿佛小山般的躯体连忙退到一旁。
    方才还在肆意起鬨的兽人士卒们也瞬间正色噤声。
    哗啦啦的，几十人迅速向两侧排开列队，让出一条笔直通道，也露出了站在正中央的那个身影。
    黑袍遮面，权杖在握，静立於兽人军阵中央，如孤峰耸立。
    巴格斯脚步微顿，连目光都是一阵恍惚。
    按理说，他应该从未与这位黑袍宰相打过交道才是，有关於后者的一切信息皆来自报纸和传闻。
    然而，此刻远远一眼，他竟莫名感觉这道身形格外熟悉。
    明明那身黑袍將此人遮得严严实实，连轮廓都几乎辨不出，可巴格斯脑中却闪现出一个画面——
    一年前，大约也是这个时节，也有一个摩恩人，孤身挡在他大军前，如山峰般不可动摇……
    伏尔泰？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连巴格斯自己都觉得滑稽。
    继齐格鲁德之后，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又在一个摩恩人身上看见了那道不灭的影子。
    自己也真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这时，一名兽人士卒小跑而来，压低声音稟告：
    “大王，这摩恩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跟他讲话也没反应，属下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旁边的狼族將领也皱起眉头，警惕劝道：
    “大王，还是不要冒险接触，反正过不了多久摩恩就……”
    “无妨。”
    巴格斯抬手制止眾人，径直走到黑怕人身前站定。
    微微抖了抖肩头甲冑，伸出厚实的狼爪，语调平稳，目光一如既往的沉静：
    “齐格飞阁下，久仰大名。”
    黑袍人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兜帽轻轻一抬，露出半截乾净的下巴，苍白的嘴唇翕动。
    “i am the one……”
    狼王不在意他的冷漠，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这一战非我所愿。幸而我们两国之间尚未有过军事衝突和人员折损，若阁下此行意在言和，我代表比蒙联邦全体公民，表示欢迎。”
    “此前摩恩与比蒙的结盟之事依旧做数。若阁下愿意，我们可以就地签署盟约，修復裂痕、重归於好，共谋未来、携手御敌。”
    巴格斯態度端正，语气诚挚，伸出的手始终悬在半空，显得格外坦荡。
    但周围的兽人士卒们却越来越不满，纷纷露出不善的神色。
    明明是来投降的，居然还表现的如此倨傲。
    终於，黑袍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
    他缓缓抬起双臂，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中传出：
    “your day of reckoning’s come now……”
    巴格斯微微一怔，隨即眉头紧蹙。
    之前没怎么注意听，他这才发现对方是在吟唱。
    但並非是在念诵魔法的咒语，单纯的只是哼著旋律。
    听著……是奥菲斯的歌曲，也难怪士卒们听不懂。
    但巴格斯是通晓奥菲斯语的，对方的哼唱虽然低哑断续，但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大意——
    “审判之日已至，你们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这怒火熊熊，你们无处可逃。”
    “我胜券在握，你们不过是待宰羔羊。”
    每一个字，像是淬毒的刀子，一字字剐进耳中。
    这可不像是来谈和的……
    身旁的狼族將领终於感到不耐烦，抬爪伸向黑袍人：
    “我们大王在和你说话，聋了吗你！？”
    呼啦——
    黑袍驀然敞开，那人张开双臂，仰头怀抱天空，声调骤然高扬：
    “归根结底，这將是——”
    巴格斯猛地抬头看去，幽绿的狼瞳骤然收缩。
    只见一朵庞大的蕾状结构毫无徵兆地在半空凝聚成型。
    数万重瓣层叠如浪，瓣瓣猩红，片片如刃，杀意凛然，含苞待放！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直径何止三十公里？近乎把整片天幕完全撑满，围绕著湖泊而建的比蒙军营被其尽数覆盖！
    哪怕是对魔法一知半解的凡人，此刻也能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魔道的极致，超凡的象徵，神明都未必拥有的伟力，天灾的具象——
    超位魔法！！
    恐怖的危机感自蕾压迫而下，霎那间席捲了在场所有的兽人。
    巴格斯满身的毛髮倒竖，目眥欲裂，嘶声咆哮：
    “快趴下——！！！”
    “我的辉煌时刻。”
    …………
    营地后方，炊事房內。
    巨大的铁锅咕嘟沸腾，浓郁的肉汤冒著泡。新鲜宰杀的牲畜整齐悬掛在横樑上，腥气混著鲜香，在腾腾水汽中瀰漫成一片白雾。
    山羊女厨工多莉坐在矮凳上，低头在水桶中清洗一只刚去毛的羊腿。
    作为山羊族人，却刷著一支羊腿……
    这一幕无论怎么看都像个地狱笑话，但十九岁的多莉早已习以为常。
    毕竟和他这种低贱的丰蹄不同，多莉饿了只需要隨地拔两根草就能勉强果腹。
    但军营里那些神血浓度极高的利齿兽人，一日三餐都得进食荤腥才能保证体力充沛，哪顿少了肉都能闹情绪。
    山羊女厨工每日开膛破腹，处理著一具又一具的畜羊畜牛，但她仍然珍惜这份工作。
    即便只是后勤的炊事兵，她也是比蒙军的一员。换作过去，像她这样的丰蹄连入军营的资格都没有。
    是巴格斯王打破旧制，放开了徵兵限制，任何有一技之长的兽人，无论利齿锐爪还是丰蹄秽蹄，都能服役军中，接受训练，领取不菲的军餉。
    对於多莉这种，祖上歷代务农的丰蹄而言，这是一份足以出人头地，乃至光宗耀祖的工作。
    “等战事结束，说不定我也能升个军衔呢……到时候把阿弟他们也推荐入伍吧。”
    她心里暗暗想著，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忽然，她鼻翼一动。
    一股浓烈的腐臭灌入鼻腔，让她的眉头都微微一皱。
    她下意识看向周围悬掛的肉块。
    虽然有些放了几日，但如今已入冬，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变味啊。
    难道这根羊腿的问题？
    她拿到鼻前嗅了嗅，又嗅了嗅。
    啪嗒……
    一声轻响，什么东西掉进水桶，溅起点点红水。
    多莉愣了愣，定睛看去，只见水面轻轻荡漾，一团红通通的异物浮浮沉沉——
    那是一只鼻子，沾著半张血肉模糊的脸皮。
    她呆了两秒，才意识到那好像自己的鼻子。
    “……誒？”
    她本能想起身，身体却骤然一软，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气力摔倒下来。
    装满水的铁桶像是橡胶一般直接被压瘪，一团恶臭的血水从多莉身下炸开，迅速蔓延。
    她趴在地上，呼吸紊乱急促，宛如一头被放血的羊羔。
    她不明白。
    自己这是怎么了？因为昨晚睡觉没有盖好被子，所以著凉了吗？
    她不知道。
    只感觉意识一点点模糊，身体的知觉从指尖开始剥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从內里一点点掏空。
    她不理解。
    但在生命最后的时刻，脑海里却浮出一个傻乎乎的念头——
    “我要是阵亡了，阿弟他们是不是能拿好多抚恤金啊？”
    …………
    比蒙军第三大营。
    白猫军医將绷带一圈圈缠好，用力一勒，打了个蝴蝶结，冷著脸质问道：
    “你怎么每次训练都得受点这样那样的伤？你看哪个士兵像你一样？”
    被治疗的狮子士卒低著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我……我就是一时大意了……”
    “转过去，我看看你背后。”白猫军医语气依旧不善。
    狮子士卒抿了抿嘴，乖乖转了个身。
    军医夹起酒精，开始擦拭他背上的伤口。
    “自己多长点心。现在只是训练，真上了战场还这么大意，那我下次就不是给你治伤，而是收尸了。”
    语气虽冷，话里却藏著担忧，狮子听得心里一暖，美滋滋地应了一句：
    “好，好嘞。”
    隨后，他的眼神忍不住偷偷往白猫军医身上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
    “艾玛，等战事结束后，我能不能……”
    “嗯？”
    军医仍专注地擦著伤，语气心不在焉。
    “我能不能请你——”
    撕啦！
    柔软的忽然像是钢刷一般，从他的后背擦下一大块毛皮，血肉淋漓。
    军医一愣，隨即脸色大变：
    “你是怎么弄的？！这伤口这么严重你怎么不说！”
    狮子士卒也怔住了，惊得张口结舌，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躺床上趴好，我去拿药。”
    军医丟下一句，转身奔向桌上的药箱。
    可就在这时，她只觉眼前晃荡，整个人一软，如断线木偶般倒在地上栽倒在地。
    “艾玛？艾玛！你怎么了！？”
    狮子士卒惊慌失措，连忙衝上前搀扶起那个自己一直暗恋的人影。
    “药……盒子里……”
    白猫军医颤抖地抬起手，指向药箱的方向：
    “你自己去拿药……涂上……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她一阵剧烈咳嗽，大口鲜血猛地喷在士卒的胸膛上。
    “你生病了，我……我这就带你去医务帐篷，让其他医生看看你！”
    士卒完全慌了，匆匆將她抱起，踉蹌朝营帐外奔去。
    可刚到门帘前，他便感觉身子一软，连带著怀中的艾玛一同摔了出去。
    啪！
    腐臭的血水四溅，染红了白猫军医洁白的军医袍，她的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狮子士卒艰难翻过身，手脚並用地爬向她。
    他这才目睹——外面的天空变得格外红。
    他这才听闻——周围的帐篷不断传出悽厉的惨叫。
    他这才嗅到——整个营地，如坠万人尸坑般腐臭熏天。
    皮肤仿佛薄纸般被泥土划破，血淋淋的臟器拖了一地。
    终於，他尚未完全腐烂的手指，触碰到了白猫军医的肩膀。
    狮子士卒喘著粗气，目光望著天幕中那朵鲜红待放的蕾，却是嘿嘿地笑了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偷偷准备的那一捧红蔷薇——
    正如这朵一样，鲜艷璀璨。

 第715章 万里赤土（完）

    辽阔的草原上，青翠欲滴的草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化作腐烂红泥，草茎像被灼烧般翻卷焦枯。
    牛群在嘶鸣中倒地抽搐，皮毛迅速溃烂脱落；羊只四蹄瘫软，肚腹鼓胀，如同尸水灌满的袋子；狂奔的野马发出刺耳的嘶鸣，却在奔行途中节节崩溃，骨骼从肌体中穿出，血肉如纸糊般剥落。
    比蒙军营中。
    无数兽人士卒从营帐中惊恐奔逃，身上毛髮腐化脱落、皮肤开裂、脓血流涌，他们绝望地看著自己和彼此的身躯迅速腐败，哭喊、尖叫与惨嚎乱成一团。
    却在这时，一声嘹亮高昂的狼嚎猛然炸响高空！
    所有兽人举目望去——只见一匹毛色如夜的公狼，迎风冲天，双足下爆发出剧烈的血色气浪，宛如衝破命运的流星，直扑那朵悬於天幕的死亡蕾！
    比蒙现任兽王，六千万兽人的领袖，职阶【修罗】——狼王巴格斯。
    “大王——！！”
    十万大军仰首齐呼，將全部希望倾注在那头逆行的孤狼上！
    巴格斯双眼赤红，体內神血燃烧沸腾，吐息间喷出一缕缕血色蒸汽，浑身黑毛在高空疾驰中极速染红，气势如狂涛骇浪，整个身躯陡然膨胀了两倍！
    他猛然张开双臂，黑红交织的【凯撒锐爪】怒涌血气，锁定蕾中心悍然合拢！
    剎那间，就见天幕中，两只巨大的狼爪凭空具现，一左一右如同两扇铁笼，將那朵猩红蕾夹於掌心之间！
    嘭——
    鼓动的蕾凝固，蠢蠢欲动、即將怒放的猩红骤然僵停。
    与此同时，地面上营地中的腐化也隨之一滯。
    “好！！！”
    “大王加油啊——！！”
    惊呼声如潮水般响起，匯聚成振奋的吶喊。
    巴格斯目眥欲裂，一根根粗壮跳动的血筋自脖颈而起，一路蔓延上额头。
    他没有余裕去思考黑袍宰相为什么能瞬发这种恐怖的魔法，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决不能让这朵在这里绽开！
    他的身后，是比蒙的万家灯火！！
    “吼吼啊啊啊啊啊——！！！”
    怒號声嘶力竭，狼王全身毛髮寸寸枯萎，裸露出下方渐渐溃烂的皮肤。
    体內的神血燃烧殆尽，两只黑红的利爪再次巨化，將猩红蕾死死夹在半空。
    蕾收缩，红光暗淡，【万里赤土】在狼王的捨命一搏下，渐渐萎靡。
    营门前，魔王仰著头，静静地望著这一幕。
    盯著那道恍如要塞般，挡在十万兽人面前的身影。
    兜帽下，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此刻显得愈发苍白……
    默然良久，他终於缓缓地，却坚决地抬起手掌。
    拇指与中指轻轻一碰——
    啪。
    大气中汹涌的魔力如同被下达了詔令，瞬间奔涌匯聚。
    那朵即將被狼爪压垮的蕾陡然鼓动，刺目红光爆裂，以压倒性的力量顶开狼爪。
    轰——！
    瓣纷飞，落英如雨。
    自高空俯瞰，那就如同一朵血色的蔷薇，於无垠的绿海之上，轰然绽放……
    …………
    奥菲斯西南部的某片丛林。
    正与一只绿皮哥布林巔峰决战的精灵游侠，拉满弓弦之际突然愣住。猛地转头，面色骇然地望向远方的晚霞。
    英灵殿。
    女武神抱膝倚坐，无所事事地看著训练场上那名新来的女骑士跟著瓦尔基里们切磋。忽地，她无神的双眸一凝。
    阿瓦隆，乐园高塔之顶。
    白袍魔法师撑著下巴，双眸中星河倒映，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
    乌尔巴兰，兽王宫。
    处理完今天政务的王子芬里尔刚端起茶杯，眉头却一皱，猛地攥住胸口。
    啪——
    茶杯落地碎裂。
    剧烈的心悸带著不安衝上脊背。
    “怎…怎么了？”
    这时，窗外传来惊呼：
    “哇，好漂亮啊——！”
    芬里尔顾不上地板上的茶水，快步走到窗前。
    黄昏时分，就见远方的天际，好似染了一层鲜血般通红。
    那是西西里斯大草原的方向。
    那是比蒙大军驻扎的方向。
    那是他的父亲所在的方向。
    芬里尔张著嘴，怔怔出声：
    “父王……”
    …………
    …………
    在乌尔巴兰，在西蒙城，在洛斯林德，在无尽海，那些热衷黄昏景色的人们这天无不注意到——今天的晚霞，格外璀璨。
    若细细凝望，就会发现它仿佛是一朵奼紫嫣红的蔷薇，染尽天穹。
    歷史必然会铭记这一天。
    光辉纪527年11月18日，整个奥菲斯为世纪大胜陷入狂欢，卡美洛三万英魂的阴云一扫而空，尤里乌斯大於路西法。
    也是光辉纪527年11月18日——
    西西里斯大灭绝！

 第716章 狼途

    光辉纪482年，是个平平无奇的年份，没有多少大事可记。
    彼时，奥菲斯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国，日后那位无双皇帝还只是个稚嫩的公太子，而那位史上最强勇者此时年仅四岁。距离这对耀世双星初次相遇，还需要整整六年的时间。
    就在这片平静之中，乌尔巴兰城南的一个商贾之家迎来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比蒙的民间流传中，这头幼狼诞生於一个满月之夜。
    传说那晚乌尔巴兰狂风大作，风声如狼群啸月，连夜空中的圆月都被遮蔽。有大量目击者声称，兽神凯撒显灵，將一股神血注入城南某户人家。
    许多人相信，那是天命昭示，预示著新一代的兽王的诞生。
    不过，当事人后来亲口闢谣，这些全是胡扯，他是大白天出生的。
    没什么天生异象，更没什么兽神垂青，他的诞生很是普通，甚至名字也取颇为隨意。
    因为父母酷爱收藏美酒，乾脆就从某个知名酒庄里选了一个名字给他——巴格斯（bacchus）。
    公狼的一生，可以被清晰地划分为三个阶段。
    在十六岁之前，他是家中的小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的家族经营奴隶买卖，正是一个肥得流油的行当，而彼时比蒙政局相对安稳，他的童年自然也过得极为顺遂。
    日常不是跟著父母学习生意经，就是偷偷溜进斗技场找寻刺激。除了混出了一个“无畏者”的名號，无甚值得一提的大事。
    直到他十六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饥荒席捲比蒙，继而引发內战。
    公狼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濒死之际，他遇到了命中最大的贵人。自此，他来到奥菲斯，人生步入第二阶段。
    那时，勇者刚刚斩杀魔王，奥菲斯的蒸汽单兵方兴未艾。
    耀世双星强强联手，奥菲斯的国力迅猛膨胀，而公狼也在那一年进入托里斯军官学院，开始接受一整套高新教育。
    毕业后，在贵人的引荐下，他顺理成章加入奥菲斯军队，成为骑士王麾下的一员，南征北战。
    他见证帝都摩天高楼平地而起，目睹钢铁军团碾过平原，登上卡美洛高墙俯瞰雪原，也与无数战友一同见证帝国的日益强大。
    这依旧是一段乏善可陈的经歷。
    彼时的公狼，不过是军中的一名普通军官，除了战斗时比別人更不要命，並无太多出彩之处。
    若一切按部就班发展下去，那么他很可能会在多年后退役，於奥菲斯某座不大不小的城市定居，娶个不算漂亮也说得过去的女人为妻，生一个或两个幼崽，平静地度过余生。
    转折点，发生在510年。
    彼时，闻名遐邇的骑士王已失踪四年；卡美洛要塞落成已有七年；摩恩的王后殿下诞下了她的公主，並迅速崛起，从国王手中夺走实权；而公狼的第一个孩子也顺利降生。
    那是个和平如常的午后，公狼接到命令，率部前往一座开拓建设中的城镇，镇压暴动的劳工。
    可当他抵达现场才愕然发现，那些所谓的暴徒，不过是一群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兽奴。
    有缺胳膊少腿的虎族，有鬃毛斑驳的狮族，也有与他同宗同源的狼族。但让公狼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瘦弱到堪堪够到他下巴的猛獁象人……
    公狼这才回想起来，那个几乎快要被他忘掉的祖国。
    这些兽奴和他一样，都是那场大饥荒的倖存者。
    区別在於，他幸运的得到了贵人相助，而他们则被命运践踏，部族在內战中失败，被整族贩卖到大陆各地。
    他们的身体被工头抽得皮开肉绽，不分昼夜地干著繁重的苦力，薪酬被以各种理由扣得乾乾净净，只留下连勉强果腹都做不到的微薄银钱。
    最终，他们忍无可忍奋起反抗，杀掉了工头。
    建筑公司却在未作任何调查的情况下，將此事直接定性为暴乱，通报军方。於是，才有了公狼的出现。
    看到他率兵而来，那群兽人愣住了。他们惊愕地看著公狼的脸，一边举起手中的锤子和镐子，僵硬地对准了他。
    奥菲斯的外来劳工並非都像著他们这样狼狈。
    若是在工作中收到不公正的对待，完全可以上告工会。矮人、半精灵都有自己的协会团体，甚至连摩恩人背后都有蔷薇王后给他们撑腰。
    只有兽人，什么都没有。
    分裂的国家，內战不断的八旗，自保无力的现任兽王……
    整个比蒙联邦，没有任何人在乎这些兽奴的死活。说到底，他们就是被国家的高层亲手卖过来的。
    那一天，是公狼第一次违抗军令。
    他没有下令清剿这些同胞，只是將真相一五一十上报。
    然而结果並没有太大的改变，建筑公司依旧决定遣返这批劳工。
    公狼心知肚明，那意味著什么。
    他们回去的不是故乡，而是坟场。
    祖国本是人民的庇护港，但对於他们而言，却是绝地。
    公狼至今还记得，临別时那名狼族劳工望向他的眼神——求助、嚮往、羡慕、嫉妒、绝望、麻木……百种情绪交织其中，宛若一只枯坐井中，仰望天光的蛤蟆。
    也就在那一刻，一团火在公狼的心中点燃了。
    自那以后，每夜梦回，他总能梦到这群劳工。胸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反倒隨著时间的推移愈烧愈烈！
    终於在光辉纪516年，这团火彻底燎原。
    彼时，摩奥战爭正酣。
    “不沉”与“雷光”这对王国双璧接连在战场上演奇蹟，让战无不胜的奥菲斯集团军首次栽了跟头。两国最终於洛斯林德开启树海和谈，交换利益，达成和平。
    而这场制定新规则的和平峰会上，唯独没有兽人的影子。
    因为那一年，兽王死了。死於刺杀，刺客是谁至今不明。
    也正是那一年，时年三十五岁的公狼申请退役，阔別十八年重返故土。
    他拉拢资本，谈判兽神，正式踏上了人生的第三阶段——成王之路！
    “无畏者”的称號逐渐淡出视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响彻奇兰、不亚於“不沉”、“蔷薇”、“皇帝”的新名號——狼王！
    此后他的故事人尽皆知，便无需过多赘述。
    收拢八旗、抵御外资、对抗神权……
    为了稳固政权，也为让比蒙在內外交困之际博得一线生机，公狼悍然发动战爭，攻破西蒙，血洗西境，一战斩落不沉將军，身成超凡！
    自此，公狼的声望如日中天，八旗彻底归心。
    曾经百般干政的神血圣殿驀然噤声，外来资本再不见昔日的囂张跋扈。
    虽然这一切是建立在数十万摩恩人的尸骨之上，但公狼並不后悔。
    即便重来一次，他仍会走同一条路——用摩恩的血，换比蒙的活！
    弱肉强食，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奥菲斯亦如此。他们的繁荣，是建立在矮人、地精、兽人，数不清的亚人血泪之上。
    在公狼看来，没什么可耻的。
    让他国人流血，总比让自己人流血好。
    这些话，他不会有任何避讳。
    公狼比那些嘴上高喊为了人民的口號，却趴在自家子民身上敲骨吸髓的狗屁贵族高尚的多得多得多！
    ……昏沉的意识缓缓归体，腐臭的空气麻痹了鼻腔，溃烂的四肢在废土上蠕动前行，缓慢伸出，抓向眼前那道身影……
    纵是粉身碎骨，纵是遗臭万年，纵是尸山血海，公狼也要用他的残躯为他的人民开出一条生路。
    因为——
    巴格斯是比蒙的兽王！
    枯烂的狼爪猛然收拢，死死攥住了一袭黑袍！

 第717章 赤土之下

    天幕中，猩红的冠怒放，万千瓣如雨飘洒，落英繽纷。
    昔日苍翠无垠的西西里斯大草原，已然不见其形。
    原本生机盎然的草场荒芜枯死，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粘稠猩红的沼泽，血泡翻滚，腐臭扑鼻，令人作呕。
    比蒙规模庞大的营地，如今已然化为一片血泥，十万大军踪跡皆无，仅余几根焦黄的营柱残留在泥沼中，好似无名坟冢的墓碑。
    营地旁的湖泊也蒸发殆尽，清澈的水光不復存在，只剩下塌陷乾裂的河床，涌出一层层恶臭粘腻的红浆，残肢断骨混杂隱没其中，汩汩冒著泡，如同大地正在反胃呕吐。
    而漫天璀璨的瓣，仍在缓缓飘落，灿烂、绚丽、美轮美奐，隨著扬起的腥风飘向四方……
    【万里赤土】。
    其“万里”二字，此刻才刚刚开始发力。
    齐格飞低头望去。
    脚边，濒死的狼王紧紧抓住他的黑袍，一动不动。
    他没有挪开脚步，也没有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喘息声从身下传来，干哑中却是一声笑意。
    “呵……呵呵。”
    齐格飞默然看著那具颤抖的身躯，没有回应。
    巴格斯艰难地昂起脖子，英武的狼脸如今毛皮脱落、溃烂流脓，显得格外狰狞。
    爪子死死攥著黑袍，另一只撑地支起上身，咧开烂到见牙根的嘴，低笑著道：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咳咳……咳！”
    大口血糜从喉中喷出。
    “摩恩的黑袍宰相，居然是潜伏在奇兰大陆的魔王……”
    一阵腥臭的风拂过，溃烂的身躯像是千疮百孔的气球，被吹地瘫软在地。
    巴格斯却不见气恼，再次强撑著支起身子。
    “让我猜猜……你就是魔族那支最神秘的王庭，这一任的神秘客之王，对吗？”
    魔王，缄口无言。
    巴格斯抬起头，幽绿的狼眸一如湖水般平静。
    十万大军尽灭，十年国力倾覆，狼王上位至今的努力一朝成空。
    可他却似乎浑不在意，脸上不见悲喜，不见恼怒，甚至，不见半点恐惧。
    “你夺走了这具身躯的控制权，以黑袍宰相的身份，打著为西境復仇的旗號挑起奇兰內战，逼得各国消耗彼此的有生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
    “说起来，我听说年初的灯塔和会上也闹了场大戏。摩恩的大王子弗雷德里克被爆出是个变形怪，和一只魅魔、一只海妖，在和会现场当眾与精灵女僕长大打出手，死了不少使者……这摩恩，简直快成魔窟了。”
    “你的魔法很厉害……超位魔法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有你这种破坏力的，我还是闻所未闻。十二阶……或者更高？是你自己创造的吗？叫什么名字？”
    也不管对方回不回话，巴格斯只是自顾自地喃喃低语：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占据了这具身体……我猜，应该就是前不久吧。南摩恩政变那会儿，克琳希德王女被软禁的那一刻，原本的齐格飞就变成了你？”
    “否则，无法解释你此前是如何瞒过勇者的眼睛的。”
    黑袍下的人依旧无声无息。
    巴格斯轻笑出声，语气带著一丝冷意：
    “没关係，你不说也无所谓。”
    他抬起一只手，艰难地指向四周地狱般的景象：
    “你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用不了多久，奇兰大陆所有超凡者都会赶来围剿，包括……勇者齐格鲁德。”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抓著黑袍的爪子发出骨节爆响：
    “今天我会死，但我绝不认输！我会拖住你——拖到勇者赶来的那一刻！”
    “比蒙会与魔族血战至最后一人！”
    巴格斯的狼瞳死死盯著兜帽下那半截下巴。
    “……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终於，他看到那双苍白的嘴唇翕动，兜帽下传出一道低沉而冰冷的嗓音：
    “但齐格鲁德那个白痴是不会来的。也不会再来了。”
    声音不高，却仿佛闷雷滚滚，轰然炸进狼王的耳中。
    他听过这个声音……
    非常，非常的熟悉，无比的熟悉。
    似乎就在前不久才刚刚听过。
    在哪听过？
    谁的声音？
    巴格斯心头狂跳，脑海中飞速搜寻著那道声线的源头，几乎是凭藉本能地回忆、排插、定位——
    忽然。
    他瞳孔猛地一收。
    便见那人缓缓抬起双手，將兜帽摘下。
    赤红的竖瞳空如死水，满面的龙鳞冷黑如铁，三根朝天的尖角如王冠般傲然，一条粗壮龙尾倒生棘刺从黑袍下探出高高扬起，满头白髮在腥风血雨中凌乱飘舞……
    巴格斯神情呆滯，攥著黑袍的手慢慢鬆开，颤抖的目光在这一刻，陡然凝固。
    他认得这张脸。
    就在那个夜晚——与勇者会面的那一晚。
    圣剑折断，幻术崩解，齐格鲁德露出的真容……
    正和此刻眼前这个青年人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所以——”
    白髮青年垂眸望著公狼，声音淡淡：
    “之前见面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一个月內，你挖心自裁，我与比蒙，恩怨两清。”
    “你该自裁的。”
    巴格斯目光发直，连呼吸都有些凝滯。
    一个不可思议、难以理解、前所未有的荒诞现象，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魔王和勇者，是同一个人？
    “齐格鲁德……”
    他喉头蠕动，低声呢喃，像是在確认，又像是自言自语。
    沉默良久，忽地“噗嗤”一笑。
    “呵……哈哈哈哈哈！”
    仿佛解开了所有谜团一般，狼王大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如此啊！怪不得，怪不得不沉临终前会说我贏不了你……”
    他抬手指向齐格飞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確实，確实啊。齐格飞，白龙，齐格鲁德，黑袍宰相，魔王，勇者……呵，我收回前言，我输了，我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快的笑声在血泥腐海上方迴荡，与漫天的蔷薇瓣一起肆意飘扬。
    齐格飞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著他笑。
    良久，巴格斯才缓缓收声，仰起头，重新直视面前的青年，语气沉稳：
    “但我不会后悔。哪怕一切重来，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除非不沉投诚，否则我还是会杀了他，那是我登顶超凡的绝佳机会、也是稳固政权的最优选择。”
    “我依旧不会自尽，因为比蒙的人民，还需要我。”
    幽绿的狼瞳与赤红的龙瞳正面碰撞，巴格斯语气斩钉截铁，毫无退让之意：
    “齐格飞，你是魔王、勇者，可亦是摩恩的宰相，你应当理解我的选择！”
    齐格飞静静听完，点了点头。
    “我理解。”
    听到这话，巴格斯眼神一亮，刚要再说些什么，齐格飞便接著道：
    “但无所谓。”
    狼王一怔：“什么无所谓？”
    “所有。”
    齐格飞垂眸，权杖轻点地面，声音里透著浓厚的疲倦：
    “人民，国家，政权，战爭，西境……乱七八糟的，其实我全都不在乎，摩恩的万家灯火和我没有一毛钱的关係。换成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会和做同样的事，甚至下手比你更狠。”
    “说实话，去年你打进西蒙领大开杀戒的时候，我还在心里偷偷感谢过你，真的。你替我清洗了西蒙家族的势力，那时候我就在想……有朝一日，如果有机会，要和你结交一番，一起坐下来喝一杯什么的。”
    巴格斯神色微动，目光闪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巴格斯，你是个英雄人物，我很欣赏你。还是那句话——如果没有我大哥的事……”
    齐格飞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看著公狼：
    “你真的是很冷静啊~”
    狼王闻声，双爪忽地悄然收紧。
    从最初那一连串拖延时间的絮叨，到知晓齐格飞身份后的强硬自证与慷慨陈词……
    狼王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该做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该说什么样的话，用什么样的姿態去对待眼前这个人。
    他快死了，命不久矣。
    可即便如此，他仍在拼尽最后一口气，挣扎著完成自己作为王的最后一项职责。
    洋洋洒洒的说那么多，但从头到尾，其实只有短短一句话——
    巴格斯轻抿嘴唇，双爪伏地，缓缓弯下那条骄傲的脊背，一点点將昂了一辈子的额角贴向白髮青年那双沾满血泥的靴子，喉头鼓动：
    “勇者大人……还望您……善待比蒙的子民。”
    巴格斯，比蒙的兽王，曾跪伏於骑士王，也曾仰望过兽神像，弥留之际，他为他的人民叩首，他已做到了极致！
    齐格飞竖瞳收缩，就在巴格斯的额头即將触地的一剎那，他忽然后退半步，猛的抬手，一把抓住狼王的头颅，將他拽得笔直——
    “——不，巴格斯，不。”
    齐格飞死死掐著狼王的脖颈，脸贴著脸，近乎与对方溃烂的皮肉贴合，腐臭扑鼻，却目光不移。
    “我能在几百里开外就释放魔法。我今天之所以站到你面前，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青年眼仁血红，额头青筋暴起，话语像刀子般一字一顿：
    “巴格斯，你会害怕吗？”
    “……”
    狼王表情僵住。
    空气凝涩到了极点。
    “我……”
    话未出口，利刃般的龙尾猛然飞掠而至，贯穿他的胸膛，生生挖出一颗血淋淋、尚在跳动的心臟。
    血水喷涌而出，巴格斯仰天倒地，血泊缓缓在赤土中蔓延开来。
    鲜红的瓣纷纷扬扬，飘落在这位兽王的遗体上。
    他闭著眼睛，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悲无喜，亦无惧无悔，仿佛只是沉沉睡去。
    白髮青年仰头站在雨中，血水顺著脸颊滑落，却一动不动，只是怔怔望著天幕上那朵绽放的红色蔷薇。
    一年了。
    从伏尔泰战死白堊城下的那一天，到如今赤土蔷薇绽放的这一刻，整整一年。
    旧都事变，灯塔和会，海都独立，奥菲斯之行，比蒙之旅，宣战诸国，万里赤土……点点滴滴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掠过。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
    报復完魔族，消灭了兽人，手刃掉狼王，所有算计他的人都在这一战被剥皮拆骨。
    他贏了，不折不扣的大获全胜。
    他低头看著公狼的尸体。
    不知为何，脑海中却浮现出巴格斯在蕾绽放那一刻，拼死抵挡的身影。
    一年前，这傢伙是不是也是这样看著伏尔泰的尸体的呢？
    齐格飞猛地移开视线，强迫自己去看別的东西。
    可放眼望去，儘是一望无际的赤土血泥，腐烂沼泽，尸骨之海。
    吧唧——
    黏腻的血泊悄然蔓延到他脚下，黏稠地包裹住脚掌。
    齐格飞低头望去，只见血水中，倒映出一张茫然麻木、毫无表情的脸。
    他挑了挑眉。
    想起弗雷德里克信上的一句话——
    …
    【復仇就是一个字——爽！】
    …
    若如此，那此刻这个表情就不对。
    应该笑起来才对，而不是这副苦瓜样。
    血泊中，那张脸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试著往上扬了扬，喉头挤出几滴沙哑的乾笑。
    “呵，呵……”
    似乎对这笑声不太满意，他抬手揉了揉脸颊，重新试了一次。
    “呵呵呵呵呵呵。”
    隨即，像是什么闸门被打开了，唇角越扬越高，笑声也一点点扩散开来。
    “嘻嘻嘻嘻嘻——！！”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齐格飞捂著脸仰天狂笑，声音干哑癲狂，像是要把这一整年的压抑与怨恨全部发泄出去。
    “傻大个！你看到了没有？老弟我替你报仇了！我贏了！我他妈贏了！操！！再也没人挡的住我了！”
    “好他妈爽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幕之上，猩红雨如血如火，美得夺目。
    脚下，十万具尸体融成一汪沸腾的血海。
    风卷雨，魔王咧著满嘴的尖牙，站立在他无形的王座上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在这万里的赤地上久久迴荡。
    两行浑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滚滚滑落……
    （第六卷万里赤土，完）

 第六卷卷末总结

    《摩恩歷行》第六卷万里赤土至此落幕，不知各位看官是否满意？
    我翻了一下，本卷第一章是在2023年9月15日，到现在25年5月30日，跨度长达20个月，將近两年的时间，405章，117万字，比前面五卷所有人內容加起来还要多，连书名都改了一回！就很牛逼……
    更牛逼的是，居然还有人说一卷短，我都难以理解他在说什么。
    旧都事变、灯塔和会、海都独立、最后一课、白龙独行、比蒙復活、最后万里赤土，总共七个篇章被压缩在这一卷里，可以说是我的分卷失误，但也无可奈何。
    中途在白龙独行的时候，我不是没想过单开一卷，但最后还是觉得算了。就像之前书里的梅林老师说的（就是我说的）——好的故事，永远是一个闭环。
    整个万里赤土这一卷，其实就是齐格飞心路的小闭环。
    从开篇的满心仇恨大开杀戒，到圣剑巡礼中领略世间美好、伙伴真諦，最后再到迟来一步希望破灭，又一次变回原来的漫游者齐格飞……
    我看到有读者在骂：梅林，出生中出生！你把牢飞当日本人整！你他妈不是人！！
    对於这些读者我想说——看到你们难受，我心里就舒服了~
    咳咳，开玩笑的……
    说白了，网络小说的剧情就是这样的，要么升级打怪、无限膨胀，要么反覆横跳、来回拉扯，总得有矛盾和衝突，否则书就写不下去。
    在打怪升级类的文里，就是天下无敌，天上来敌，从市井流氓打到大罗金仙，反正总有人给你打。
    但我这本《摩恩歷行》不是升级打怪的流程，甚至连战力系统都搭建的很模糊。
    一是因为我个人第一次写书，在这方面经验不足。其次也是本文的战力系统和主线的联繫並不是那么紧密，不需要太细化的数值，更多是服务於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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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角色孰强孰弱，连我自己心里都没有一个定数。
    然后就一个特他妈有意思的事——我窥屏经常能看见群友论战，大伙分析的头头是道，谁强谁弱排的明明白白，让我有一种“尾田荣一郎就是个画漫画的，他懂个p的《海贼王》”的奇妙感觉！
    其实真没必要。
    齐格飞（以及其他角色）的个人成长並不体现在他的战斗力上，我个人也不是很喜欢写修炼的內容，【龙血沸腾】的存在就是服务於此，给齐格飞一个就算每天吃喝玩乐也能不断变强的设定，然而在剧情需要他战力提升的时候就能顺理成章地加数值。
    归根结底，战力提升並不是齐格飞的成长路线，心路歷程，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成长要比单纯的堆叠数值更有爽感和成就感。
    那么齐格飞至今为止，是否有所成长？
    有，但不多……成长了，但没有完全成长（笑）。
    没办法，否则我就没东西写了嘛！
    作为我的主人公，齐格飞的命运必然是舛错不齐、顛沛流离的。（投错了胎）
    齐格飞这个人，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既没有伏尔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决心；也没有巴格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决绝。
    这种矛盾充斥在他身上，赤土上最后的哭笑不得，正是这种矛盾的直接体现。
    他明明在巴格斯身上看到了伏尔泰的影子，也理解並由衷佩服对方，却无法放下仇恨原谅对方。
    也正因如此，当大仇得报，魔王的怒火燃尽一切后，他却没有感到丝毫復仇的爽快，只有空虚和迷茫，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同样作为復仇者的弗老大就根本没有空虚，人家是真觉得爽。（
    可以说，齐格飞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自作自受，和梅林没有太大的关係（真的）。
    然后是这一卷另一位重要角色，也是齐格飞中期的主要敌人——巴格斯。
    说是主要敌人，但其实他们一共就见了两面，交手一回。
    两人都对对方知之甚少，乃至是一无所知。
    第一次见面，巴格斯看到的是一个身受职阶限制的勇者，而齐格飞看到的是一个仗著限制有恃无恐的畜生。
    直到万里赤土落下的那一刻，齐格飞看到了为国民不惜生命的狼王，狼王也看到一个被他亲手逼成魔王的勇者。
    两人此前都对彼此定下了错误的认知，这才引发赤土之上的那一幕。
    若狼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那万里赤土砸下去，齐格飞不会有一点负担，甚至还会再来一发；若魔王的兜帽下是个陌生之人，那就算再来一发万里赤土，巴格斯也不会叩头祈求。
    狼王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我也没从来没打算把他往反派的方向去塑造。
    和伏尔泰的终曲不落要塞一样，巴格斯的狼途走马灯我也是边哭边写的。
    当然，我知道在大部分书友看来，狼王就是好似，甚至还因此在群里面吵了起来。
    其实没必要，狼王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角色，不能因为功绩原谅他的暴行，也不能因为他的暴行就否认他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並且直到最后一刻也问心无愧。
    就这点而言，巴格斯虽然戏份不多，但他的人物完成度是比齐格飞要高的。（废话）
    比巴格斯完成度更高的角色只有两个——伏尔泰和百相大人（还有梅林老师）。
    前者出场就是完全体，后者在莱茵悟道、见得自我后，变得完美无缺。
    在我看来，这两位已经完整到无需再刻画了，所以该下线下线，该降级降级。
    並且人气也非常高，在我记忆里是除了梅林老师之外人气最高的配角！
    我的目標是，结局的时候齐格飞的塑造必须要跟他们一样完美。
    可以的话，最好是摩恩三小只都能塑造成这样。
    …………
    接下来是经典群友问题答疑环节：
    1、百相的奇蹟是什么？
    答：无可奉告。
    2、皇帝所说的想贏“他们”是指谁？
    答：无可奉告。
    3、齐格飞现在后悔了吗？
    答：没有
    4、小公主说的后悔是什么？
    答：无可奉告
    5、梅林结局的时候会被齐格飞弄死吗？
    答：不会
    答疑完毕。
    …………
    然后是更新的问题。
    很多元老书友都知道，这个月，是朕有史以来最勤政的一个月！！（为了冲全勤）
    每天保底四千乃至五千字的更新！
    对於我这样一个兼职且没有存稿的作者而言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现在帅气的书友都在夸我长，只有丑陋的偽人还在刷短！！！
    开个玩笑，非常感谢各位能忍受开头的构式一路追读到这，从我最初写本书个位数的催更，到现在终於堪堪过千，书的评分也来到了9.4，说实话，已经大大超出了我当初写书时的心理预期了。（虽然还是扑）
    是大家的认可，让我有了继续写下去的动力，也下了走写书这条路的决心。
    其实万里赤篇，我的预估至少要写上两个月，没想到现在一个月不到就结束了。
    日更4000剧情居然推进的那么快，让一直便秘更新的我始料未及。
    换成以前，大不了停更两天梳理，但现在不行，因为我在冲全勤，还有两天才打满。
    这就很他妈操蛋，因为后面的剧情我还没梳理！我现在都不知道接下去怎么开篇！
    所以，没错，我现在就是在用卷末总结凑今天的字数……
    说一下这两天的安排和六月的更新计划吧。
    今明两天会写番外，一方面补充一下部分好久没有出现的人物的剧情，一方面也是给我腾出时间来梳理下一卷的脉络。
    所以六月大概是不会冲全勤了，我打算好好存稿，在七、八月各位放暑假的时候狠狠地再冲一波！
    最后，我先前看到有书友说我诈骗，说好了这一卷写齐格飞碾压奇兰，却一直在吃瘪。
    当时我没回答，那现在我问你们《摩恩歷行》是不是无敌流爽文！？
    齐格飞现在是不是给他的对手们狠狠上压力了！？
    我的承诺是不是兑现了？！
    回答我！
    look my eyes！！
    那么——
    已然变回冷血漫游者的齐格飞会给奇兰带来怎样的灾厄？
    没有了伏尔泰、决裂了克琳希德、否定了谢叔的他到底还能不能从深渊里爬出来？
    又有谁能阻止同时拥有超级力量和超级智慧的魔王？
    兽神和撒旦会如何对抗魔王必將到来的疯狂报復？
    见证万里赤土威力奥菲斯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失去了狼王的比蒙前途何在？
    大获全胜、一统四境的摩恩能否就此崛起？
    英灵殿是否会下场干涉？
    神秘的龙王阿尔比昂何时登场？
    无尽海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邪马台的天照神社与沉寂已久的太阳神教究竟是什么关係？
    克琳希德所说的后悔到底是指什么？
    属於齐格飞的魔勇之爭，才刚刚开始。
    敬请期待《摩恩歷行》第七卷——鲜战爭！

 番外1 某女骑士的入门考核

    奥菲斯帝国，某地荒野上空。
    天穹湛蓝，云海翻涌，一座庞大的浮空岛宛如神跡般悬於空中。
    乳白色大理石铺就的训练场在阳光下泛著柔和光泽，场地中央，五名身穿见习甲冑的少女一字排开，笔挺肃立。
    忽然，尖锐的马嘶撕破云层。
    一匹肋生羽翼的天马疾速俯衝而下，四蹄落地的剎那如同投石入水，震得整片训练场轻颤。
    马背之上，是一个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的女子，魁梧的身形几乎压塌了胯下的坐骑，怎么看都像是两百斤壮汉骑著玩具木马，光看就让人替那匹天马捏把汗。
    她翻身跳下，落地沉重如雷，脚下地砖都微微龟裂了一丝。
    女子抱肩挺胸，目光炯炯，一一扫过五名少女，声如洪钟：
    “我是——英灵殿正式【瓦尔基里】。我叫思露德！是负责这次入门考核的考官！！”
    “我们正式瓦尔基里，是你们见习战姬最值得尊敬的，老前辈！你们有不懂的武技可以问我们，我们会亲切地指导你们！！”
    她双手叉腰，话锋一转，浑身肌肉紧绷，连阳光都被反射得打著漩：
    “现在，每人把自己的年龄、出生、职阶，大声点，喊出来！！”
    她一指最左侧那个看上去端庄秀丽却又有些呆头呆脑的棕发女骑士：
    “从你开始！”
    女骑士闻言条件反射般挺胸开口：
    “摩恩王国，昂德索雷斯生人……”
    她还没说完，便被思露德一记狮吼打断：
    “你没吃饭吗？这么小声还想骑天马？！重来——！！”
    女骑士一震，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大吼：
    “是！摩恩王国，昂德索雷斯生人，职阶【黄金骑士】，卡塔丽娜！！”
    “好！很有精神！！”
    思露德满意地点点头，目光移向第二位少女：“下一个！”
    “奥菲斯帝国，伦蒂姆德生人……”
    隨后几位少女依次上前，每人都被怒吼纠正了七八次，嗓子都快喊哑了才勉强合格，
    就自我介绍这一项足足折腾了十分钟，思露德才终於满意。
    “听好了，在英灵殿瓦尔哈拉！正式瓦尔基里说听不见，那就是听不见！！”
    话音落下，她抬手一抓，磅礴魔力在掌心激盪，五柄乌黑巨剑凭空凝现，宛如山岳压顶般轰然砸碎地砖，剑身没入地面半尺，尘土飞扬。
    “第一考，筋力！都给我把剑捡起来！”
    五名见习战姬闻令而动，纷纷上前。
    那名棕发女骑士第一个抓住剑柄，奋力一提——
    纹丝不动……
    能轻鬆掀翻两头公牛的她，一时间居然没能提起来！
    这是哪门子的剑啊？
    她脸色涨红，屏住呼吸，一鼓作气，两腿微蹲，腰腹齐齐发力，凭著一股子傻劲儿，终於颤颤巍巍地將巨剑从地面抬了起来！
    思露德面无表情，但一瞥余光中，明显掠过一丝意外和认可。
    而其他四人，则仍在各种尝试。
    有人咬牙切齿地施展强化武技，可巨剑只是轻微震颤，刚激盪起来魔力被瞬间吞噬，反噬之下差点让她们摔倒在地。
    “禁止使用武技！魔法也不行！举起来之后，保持平举姿势，四个小时！谁脱手了，就立刻滚蛋！”
    卡塔丽娜额头渗出细汗，咬著牙死命撑著。
    今天，是她来到英灵殿的第三天。
    前两天还算轻鬆，主要是文化课和宫殿导览。
    正式瓦尔基里们轮番带队，讲解英灵殿的制度、职责与歷史。
    令卡塔丽娜惊讶的是，传说中的英灵殿，和她想像中那个高不可攀的神殿，完全不是一回事。
    该怎么形容呢，没有传说中独立世外的超凡感，反而特別接地气。
    比如，浮空岛上到处可见的奥菲斯现代设施，连食堂的餐具都是帝都批量生產的量贩品；
    比如，普通人想进入英灵殿习武，並没有那么多繁文縟节，只需要交一大笔钱，然后通过入门考核就行了；
    再比如，瓦尔基里们並非超然脱俗的战斗圣女，有不少正式成员隱姓埋名在凡间成家立业，连孩子都有了。
    傻狍子的疑惑其实很好解释。同为奇兰的镇世三柱，“技艺的传承者”，英灵殿自然和熔炉一样扎根於奇兰社会的方方面面。
    但卡塔丽娜可不会因此轻视英灵殿。
    这两天，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英灵殿·瓦尔哈拉，除却那位无败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外，总计有二十七位瓦尔基里，清一色全是超凡者！
    整整二十七位！
    整个奇兰大陆一共才几位超凡啊？
    她们中的每一位，都是无数见习战姬梦寐以求的终点。
    若是没有突破超凡者的门槛，你连正式入殿的资格都没有，哪怕训练得再苦、再久，也永远都只能是见习战姬。
    就像雷光老师老大不小了，依旧是英灵殿见习战姬。
    然而，对於瓦尔基里们而言，成为瓦尔基里，却仅仅只是起点。
    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终极目標——登临武的【化境】。
    卡塔丽娜不知道“化境”到底是什么，只听前辈们轻描淡写地提过几次，
    说那是连她们都遥不可及的领域，抽象、模糊、近乎奇蹟。
    一旦有哪位瓦尔基里踏入化境，那她就必然是下一任【女武神】，继承“布伦希尔德”的名字，传承布伦希尔德的武艺，执掌英灵殿中的歷代勇者们的圣剑！
    但据传，自英灵殿建立至今，真正成功踏入化境的瓦尔基里，仅有两位。
    最让卡塔丽娜震惊的是，有位前辈和她提及，就在摩恩曾有一位年仅三十八岁，便步入化境，登峰造极的绝世天才！
    只可惜，那个人是男的……所以他註定与英灵殿无缘。
    可以说，每位瓦尔基里，无论闭关修行潜心武道，还是进入凡间遍览酸甜苦辣，种种行为都是在朝著登临化境的方向努力。
    当然，成为瓦尔基里不是没有限制的，首先你得是个女的。
    其次，自正式入殿那刻起，你便不再属於奇兰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组织或阵营。你只属於英灵殿。
    终其一生，为英灵殿而战。
    並且和【勇者】一样，【瓦尔基里】也有著类似的职阶限制。
    根据前辈们所说，【勇者】对抗的是【魔王】，而英灵殿和【瓦尔基里】要对抗则是一些……外来的灾难。
    她们没有说明所谓的“灾难”指什么，只说那些存在无法预测、极其强大，甚至比魔族都要强大。如今这片大陆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独自对抗它们。
    “不知道大人打过吗？”
    她情不自禁地想著，隨即骄傲的勾了勾嘴角：
    “肯定能撵著打！”
    “见习战姬卡塔丽娜！”
    暴喝炸响在耳畔，像一记雷劈。
    傻狍子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手中的黑剑已慢慢垂落，几乎快要触地。
    她一惊，赶忙咬牙重新抬起剑身，双臂颤抖著大喊：
    “对不起！！”
    於是——
    英灵殿新一届的见习战姬卡塔丽娜，其漫漫的化境之路，就在这片训练场的晨光中，悄然启程。

 番外2 某精灵游侠的首个委託

    （感谢芝士阿云的大神认证！！）
    （感谢以此点火的大神认证！！）
    （本章故事接正文666章）
    奥菲斯帝国，萨默塞特郡內。
    某镇的冒险者公会。
    “阿嚏！”
    胡德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瘙痒的鼻子。
    他晃悠悠地走到柜檯前，把一张填写完整的登记表往台上一拍，冲柜檯小姐咧开满口雪白大牙：
    “小姐姐你好，我叫胡德，麻烦帮忙註册一下冒险者~”
    柜檯小姐接过表格却没立刻看，而是目光微妙地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位新手。
    墨绿色斗篷，尖尖的耳朵，皮肤白皙，五官温润俊朗——標准的精灵帅哥，一看就让人心情舒畅。
    可……哪里不对劲。
    她的目光忍不住往上抬，定格在那颗光可鑑人的脑袋上。
    那颗脑袋上一毛不生，雪白的头皮鋥亮鋥亮，简直能拿来当镜子照！
    人是挺帅，但那颗脑门实在太出戏了。
    柜檯小姐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头髮呢？”
    “哦，太长了，影响行动，就全剃了。”
    胡德摸著自己的白煮蛋：
    “这应该不影响註册冒险者吧？”
    “不影响，不影响……”
    柜檯小姐忍住吐槽的衝动，乾笑著摇头。
    隨即拿起登记表起身。
    “请稍等片刻，我们需要对信息做个常规核查。”
    “好的。”胡德笑眯眯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柜檯小姐神情复杂地回到前台。
    “久等了，胡德先生，你的信息没有问题。”
    当然不会有问题。
    公会所谓的核实身份，並不是严查祖上三代，只是检查一下你是否存在於通缉榜，或者重复註册的情况。
    “但以防万一，还需要再询问你几个问题。”
    “尽问~”胡德语气从容。
    “请问您过去有註册过冒险者吗？”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做冒险者。”精灵男子面不改色。
    “您是精灵族，请问是哪片森林的后裔呢？”
    “风来森林。”精灵男子信口开河。
    柜檯小姐一边记录，一边努力忍住心头的吐槽：禿头的风精灵，还真是头一遭见到……
    一连问七八个问题后，柜檯小姐忽地抬起头，眼神带著一丝探究地盯住他：
    “请问，您与紫罗兰小队成员，勇者伙伴之一的罗宾汉·胡德大人，有什么联繫吗？”
    胡德当即挺直腰板，一脸敬仰道：
    “他是我最崇敬的前辈！我之所以选择成为游侠，就是因为仰慕罗宾汉大人的风采！”
    “……好，其他就没什么问题了。”
    柜檯小姐点了点头做完记录，递出一张象徵见习冒险者的生铁铭牌。
    “请收好的您身份铭牌。”
    精灵游侠接过铭牌，看著上面的铭刻的名字——
    【胡德】
    他舔了舔嘴唇，指尖缓缓摩挲著这串文字，眼波闪烁。
    那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属於“我”的名字。
    “胡德先生。”柜檯小姐再次出声，將他拉回现实：“您应该知道，生铁级冒险者无法享受公会担保和福利。您需要完成委託积攒积分，才能晋升……”
    “完成新手委託，积累公会积分，我知道我知道！”胡德打断她，满脸跃跃欲试：“我现在就去接委託！”
    见他如此热情，柜檯小姐也习以为常，抬手指向一旁的公告栏：
    “鑑於您是见习游侠，建议先从《寻找失物》《清理硕鼠》之类的基础任务开始。这类委託虽然酬金不高，但安全係数高、难度低，是积累经验的好选择。”
    胡德走过去，认真看了几眼公告栏上贴的任务：【15冒险幣】、【22冒险幣，附赠一篮鸡蛋】……
    他沉默了三秒，扭头看向柜檯小姐，一脸诚恳：
    “有没有既轻鬆简单，酬金还特別多的委託呀？”
    …………
    …………
    林间静謐，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缝隙洒落，一束束金光斜斜铺在蜿蜒林道上。
    一支四人冒险者小队有说有笑地穿行其间，脚步轻快，气氛轻鬆。
    胡德背著长弓，晃晃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后，手里捧著一张委託书，边走边看。
    【d级委託：捕获魔物“梦想鸡”】
    【委託报酬：每只200冒险幣】
    【委託限制：四人以上小队方可领取】
    梦想鸡，是近期才发现的新型魔物，战力平平，但生態习性古怪，行为充满谜团。很多魔物研究学者正高价回收活体样本解剖。
    “梦想鸡……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魔物啊~应该並非奇兰自然演化的產物，大概是从其他血管里跑过来了。”
    胡德摸索著下巴，脸上颇有兴致。
    换作以前，他一定会直接吃上几只，分析分析新魔物的构造。
    但现在不行了，他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冒险幣可在奇兰各地的公会兑换成对应国幣，200冒险幣相当於20镑，四人平分下来，也有5镑进帐。
    对於新人冒险者这完全称的上是巨款了，要知道哪怕是山铜级冒险者，也就是原本的c级冒险者，平均年收入也就七百镑左右。
    “还是太少了……”
    胡德將委託书隨手收入史页，轻轻嘆了口气。
    这点收入哪怕加上队长大人的救济，也远远不够。
    以前从未为钱发愁过的精灵游侠，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了生计的压力。
    “抱歉，让你困扰了，熔炉百相。”
    忽然，一道沉稳的机械音自他腰间响起。
    胡德闻声，低头从腰包里取出一枚宝蓝色的核心装置，衝著它笑了笑：
    “没事儿，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躯体的事並不著急这一时，你现在力量尽失，还是以自身安危为先。”
    “就是因为力量尽失，所以才得赶紧把你拉起来啊。”胡德苦笑道。
    是的，精灵游侠之所以会找他的队长大人乞討那么多金摩恩，就是为了这件事——
    给前“巨像之王”冈萨雷斯，打造一副顶级蒸汽义体！给自己当个超级保鏢！！
    毕竟……他现在是真的很弱，连抓一只鸡都要四人组队。
    “胡德！在干嘛呢？梦想鸡出现了！！”
    前方传来队友急促的呼喊。
    胡德猛然回神：“抱歉，待会儿再说！”
    他把冈萨雷斯的核心掛回腰间，三步並作两步冲了上去。
    只见前方草丛中，一只灰毛炸开的肥鸡正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啄著地面。
    若光看外表，这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鸡，但和普通的鸡不同的是，每只梦想鸡都会携带一种独特的专有道具，象徵著它们的梦想。
    而要捕获梦想鸡最好的方式，就是夺走它们的梦想，让它们自己往陷阱里钻！
    胡德眯起眼，看向它身旁的那颗圆溜溜的皮球。
    “嘶~所以这只鸡的梦想到底是什么，打球吗？”
    饶是眼界通天的精灵游侠此刻也忍不住嘖嘖称奇，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鸡。
    “你管它是什么，趁它还没发现咱们，先射它一箭！”
    一名队友激动低声道。
    胡德一愣：“不是要活捉吗？”
    “抓也得先打残吧！捕获网很贵的，要是它挣扎撕裂了，那我们就白干了！”
    精灵游侠盯著队友手里蒸汽步枪：“你怎么不射？”
    “这枪是我老爹服役时留下的，早坏了，开不了火，只能拿来装动力刺刀近战使用啦。”
    那人一脸憋屈地小声解释。
    和之前的紫罗兰小队的全明星阵容不同，胡德这次加入的小队，是一支真正的新人小队。
    职阶分別为——【新兵】、【见习盗贼】、【魔道学徒】加他【见习游侠】，全员d级菜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朝气拉满，战力堪忧。
    装备也非常寒酸。
    新兵胸前掛著块单薄钢板，抱著把装有动力刺刀的老式步枪，充当前卫。
    魔道学徒戴著自己缝的巫师帽，拿根快断的木杖；
    盗贼最是瀟洒，短打衬衫、腰间陷阱包，就没有了。
    相较之下，胡德轻甲绿斗篷，配套的弓弩，外加装备精良的箭囊，竟然显得格外专业靠谱。
    实际上，这才是低级冒险者的真实写照。
    不是每个新人冒险者都穿著龙鳞重鎧，一手纯白大枪一手圣剑，背扛十字大盾，腰掛暴怒之銃，结果战斗全靠十镑一张的魔法捲轴平推过去。
    “而且我的射术也不好，还是你来吧，你可是精灵游侠，射箭肯定稳啊！”
    胡德闻声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
    “快点快点，它要走了！”
    另一个队友催得更急。
    胡德没办法，只好张弓搭箭，瞄准那只还在啄地的梦想鸡。
    没问题，应该没问题，我现在已经不是罗宾汉了……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深吸一口气，低喝出声：
    “我是胡德，神箭游侠胡德！”
    绷！
    弓弦振颤，一根羽箭破风而出！
    几乎同一时间，不远处的梦想鸡也感到异样，警觉地猛然扭头，拍翅试图躲避。
    咻！
    箭矢从鸡翅边擦过，稳稳命中了它身旁那颗……皮球。
    嘭！
    皮球炸裂，內部的空气喷吐而出，乾瘪的皮囊啪地一下钉在远处树干上，哀伤地晃动。
    胡德眨了眨眼，表情肉眼可见地尷尬。
    “哎呀！可惜了！就差一点！”
    新兵一拍大腿。
    “没办法，一起上，直接摁住它！”盗贼积极地抄起陷阱网。
    魔道学徒拍拍他的肩膀，戏謔道：
    “神箭游侠可能还差些，你还是叫禿头游侠吧。”
    “……”
    四人笑闹著衝出草丛，配合得像一支刚出道的业余偶像团体，信心满满把梦想鸡团团围住。
    其中新兵还很威风地喊了一句：
    “你被逮捕了，乖乖变成冒险幣吧！”
    然而，梦想鸡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盯著那颗掛在树上的皮球残骸，眼神空洞、鸡脸写满了悲伤。
    像是一个梦想破灭的人。
    四人互看一眼，有些莫名，但依旧悄悄靠近。
    就在这时——
    “喔喔喔喔——！！！”
    一声尖锐的啼鸣轰然炸响！
    梦想鸡身上羽毛猛然炸开，由原本的灰色变成黑白相间，头顶两坨灰毛左右张扬，如同怒焰般狂舞！
    下一刻，它的身躯开始膨胀，疯狂成长！
    眨眼之间，那只原本还在蹲著啄草的大肥鸡，已经变成一只高达2.5米的巨型魔鸡！
    羽翅张开，如两面黑白交错的巨刃，遮住半边阳光。
    胡德仰望著眼前的黑白巨鸡，满脸惊嘆地嘖嘖称奇：
    “梦想鸡，常態是d级魔物，可一旦梦想道具被摧毁，就会因愤怒狂化为c级……不对，b级吗？”
    “別他妈分析了！！快逃命啊！！”
    新兵吼著，一把揪住胡德的斗篷撒腿狂奔！
    “咯咯咯咯——！！”
    身后梦想鸡怒火衝天，双翅展开，两只锋利的鸡爪重重踏地，猛然一跃，带著轰然风声，一记势大力沉铁山靠撞来！
    轰！！
    树干飞断，泥土掀翻，四人连滚带爬衝进林中。
    逃！
    疯狂地逃！
    树林里瞬间一片狼藉，鸟群惊飞，碎枝横陈，惨叫声和咕咕咕的鸡鸣混成一团！
    …………
    …………
    傍晚，小山洞中。
    逃出生天的四人缩在昏暗角落，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魔道学徒的巫师帽不翼而飞，木杖断成了两截。
    盗贼浑身是伤，陷阱包早在逃亡中用尽，如今一无所有。
    胡德汗流浹背，箭筒里已是空空荡荡。
    不过最糟糕的还得是那名新兵。
    作为前卫，他在途中为了掩护队友，硬生生扛了下梦想鸡的铁山靠。
    胸前的钢板被砸得粉碎，肋骨断裂，此刻正蜷缩在地，嘴里不停吐著血沫，脸色惨白如纸。
    “不行，他伤势太重了，必须立刻送医。”魔道学徒咬牙，语气中带著急切。
    盗贼皱著眉头：“等送到了，人都没了！你们有谁买了药剂？”
    话音一落，山洞陷入沉默。
    这很正常，默瑟製药的生命秘液每毫升售价一镑，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新人消费的起的。
    诚然，高级的冒险者们都是財富自由，风光无限的大人物。
    但大部分低级冒险者的人，都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才会来干这行朝不保夕的活。
    这位三位新队友也都是因为高考落榜，才成为冒险者。
    胡德深吸口气，立刻翻出史页，把里面所有物品都倒在地上：
    些许乾粮，换洗衣物，备用弓弦与箭矢，以及一个装有一万金摩恩的钱袋……其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精灵游侠当然不是买不起药剂，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治疗伤势的概念。
    就在几天前，这片大陆根本没有几个东西能够伤害到他。
    “咳、咳咳！”
    新兵又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染红了地面，脸上已是死灰色，瞳孔开始涣散。
    “我去周围找找有没有其他冒险者队伍！”
    “我也去！胡德，照顾好他！”
    盗贼与魔道学徒腾地起身，迈步冲向洞外。
    胡德低头，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沉默良久，终於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翠绿色的眼眸逐渐褪色，变得银白如镜。
    一滴水银自指尖滑落，滴入地面，丝丝缕缕的银光像是活物，顺著泥土蔓延向新兵的身体。
    精灵游侠神情肃穆，动作笨拙。
    莱茵河畔的那个夜晚后，他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能力。
    也不知可不可行……
    ……
    “我往南，你往北，分头行动概率高点。”
    “好。”
    两人刚要分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讶然：
    “咦？”
    两人猛然回头。
    只见那本该濒死的新兵，竟已坐起身来，面色红润，毫无伤痕，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盗贼和魔道学徒顿时呆若木鸡。
    “……不疼了？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新兵惊愕地摸著自己的胸口，隨即抬头看向精灵游侠，眼神震惊：
    “胡德，你刚才做了什么？”
    “你有带生命秘液吗？！”
    “扯淡！”盗贼脱口而出：“你家生命秘液能把肋骨都接回去？！”
    两名队友也冲了进来，用无比骇然的目光盯著精灵游侠。
    胡德咽了口唾沫，后背直冒冷汗。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能力要是暴露出去，他怕是要被星辰钟塔疯子魔术师们抓起来，切片研究！
    大脑飞速运转，思忖良久，他结巴著道：
    “我用了……我们精灵族的……秘术。”
    一时间，气氛死寂。
    胡德心头狂跳，喉头鼓动。
    果然还是太牵强了吗……
    然而下一刻——
    “哇草！精灵真是太牛逼啦！！”
    “胡德！多亏有你，你救了我一命啊！”
    “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你来当队长吧！！”
    “有这手下次早点说啊！”
    欢呼声炸响，回音在山洞內轰鸣，一片激动与崇拜。
    胡德看著几位少年队友兴奋雀跃的模样，恍惚间，仿佛看到紫罗兰小队的朋友们，嘴角慢慢扬起，自己也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
    “喵——”
    一道猫叫突兀响起，打断了气氛。
    眾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黑毛、双足站立、背著布包的野猫正蹲在角落里，对著胡德洒落的行李翻找个不停。
    e级魔物——【贼猫】。
    “喂，你別——”
    话音未落，那黑猫忽然抓起那袋装满金摩恩的钱袋，撒丫子狂奔！
    精灵游侠先是一愣，接著脸色唰地惨白。
    “我操？！不不不——等等！！那是我的钱！！！”
    他一把推开还在惊愕中的队友，拔腿就追！
    夕阳斜洒，林间树影婆娑，一道绿影狂追一只黑影，光头精灵气急败坏地尖叫：
    “停下！我让你停下听到没有！”
    “操你妈！你敢我偷我的钱！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可是熔炉百相！伟大的变形怪之王！路西法见了我都得喊一声祖宗！！我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知道吗？！”
    “你敢不尊重我！！”
    黑猫却理都不理，一头扎进草丛，消失无踪。
    独留胡德在原地满头大汗，脸红脖子粗地狼狈喘息。
    良久，他仰天长啸：
    “我的钱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暮色，久久在山林中迴荡。
    夕阳渐沉，风起云涌。
    禿头斗篷侠，胡德的艰难冒险之旅才刚刚开始……

 儿童节特別番外 风桃村超级小孩王

    摩恩南境，康斯顿领边陲，某条河流上。
    “衣服扒了，把人丟河里！”
    扑通！扑通！
    两具尚带余温的尸体被掀入水中，激起的水在河面盪开圈圈血雾，慢慢晕染开来。
    渔船上，瘦猴般的奥利弗扯下脑袋上的红头巾，一边利落地脱下身上的海盗装，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別他妈愣著了，赶紧把你那身愚蠢的水手服脱掉，换上那俩死鬼的衣服！”
    他身旁那胖得像只癩皮狗的奥波满脸呆滯地摸了摸脑袋：
    “大哥……俺们这是要干嘛？大姐头不是让咱俩来找海门营地的运输线么……”
    奥利弗瞥了他一眼，吸了口气：
    “不是，你怎么他妈就这么蠢啊？”
    奥利弗翻著白眼瞪他，语气又急又气。
    “啊？”奥波眨巴著绿豆眼。
    瘦猴哥哥盯著弟弟，目光灼灼：
    “我问你，咱俩当初为什么要当海盗？”
    “想挣大钱。想入香逼、”奥波脱口而出，眼神清澈。
    “现在呢？”
    奥波一顿，隨即满脸横肉绽开笑意：“俺懂了，俺懂了。”
    奥利弗点点头：“懂了就好。”
    “大哥你是想打入摩恩內部，立大功，大姐头就会赏俺们大钱和香逼！”
    “狗屎！你懂了个屁啊！？”
    奥利弗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怒吼道：
    “赤帆为什么要打摩恩，不就是为了进南境抢劫吗？！咱俩都已经进来了，还给他们卖什么命！？”
    奥波被打得两眼冒金星，声音都虚了：
    “大哥……俺们不回去了吗？”
    回去？
    奥利弗嘴角抽了抽。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渔人海滩上，那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弟啊，大哥不和你扯別的……隔壁船的老杰利只是让那些玩意儿的血溅到了裤襠，结果，整根都烂完了。”
    他沉下脸色，严肃地看著弟弟：
    “老杰利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草香批了。你也想和他一样吗？”
    奥波瞪大眼睛，浑身打了个冷颤，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裤襠。
    “俺，俺不想……”
    “不想就少屁话，赶紧换衣服！”
    “那就闭上嘴，换衣服。”
    两兄弟迅速將渔民的亚麻衬衫套上，又洗了把脸，胡乱抹了些污泥在脸上，將自己装点得像是刚逃难回来的难民。
    收拾完毕后便將渔船扎好，快步朝岸边而去。
    …………
    “按地图来看，这里是摩恩南境的康斯顿领地，”
    瘦猴奥利弗边走边端著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地图，喃喃自语道，
    “顺著河走肯定能碰上村镇……但咱们就俩人，硬闯肯定不行，得走脑子，最好先搭上个本地人——”
    话音未落，肥痴弟弟奥波忽然指著前方兴奋喊道：
    “大哥，大哥你快看那边！”
    奥利弗顺势看去，只见河边有个扎著小马尾、水灵灵的女孩正蹲在水边洗脸，肩头掛著一个竹篮子。
    瘦猴眼神一凝，立刻把地图塞回怀里，压低声音吩咐：
    “待会儿听我指令，別他妈乱说话。”
    肥痴弟弟用力点头。
    奥利弗迅速调整情绪，装出一副焦急疲惫的模样，快步跑上前。
    “小姑娘！那边的小姑娘！”
    女童闻声转过头，一双灰白的瞳仁缓缓抬起。
    刚要开口的瘦猴海盗顿时一愣。
    ……瞎子？
    他只愣了一瞬，便立刻换回悲情语气，开口演戏：
    “我们兄弟俩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
    “逃难？”
    小女孩揣著竹篮，歪头重复了一遍。
    “对啊！”
    奥利弗语调悲戚：“海盗和摩恩开战，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跟著倒了霉。我老婆、孩子、父母，全死了……十四口人，就剩我和我弟弟。”
    说著，他偷偷肘了奥波一把。
    “是，是的……”奥波立刻点头，一脸悲痛，演得极其浮夸。
    “我们已经四天没吃过正经饭了，小姑娘，行行好，施捨点吃的吧？”
    女童闻言，下意识將竹篮往身后一藏，声音稚嫩却坚定：
    “不行，这是我要送给蕾娜姐姐的，不能给你们。”
    奥利弗眉头轻跳，和奥波交换了个眼神，隨即语气一变，柔和又诚恳：
    “我们当然不是白要吃的，小妹妹，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村里？我们想见村长，说不定村里正缺人手。只要能有口饭吃，什么活我们都干。”
    女童沉默了。
    那双浑浊的白眸看似没有焦点，却直勾勾地盯著他们俩，像是在用另一种感官打量他们。
    分明是个盲女，奥利弗却感到被看得头皮发紧。
    良久，小女孩点了点头：
    “好吧，我带你们去风桃村。”
    话音刚落，奥利弗和奥波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兴奋，但还没等他们反应，女童又脆生生补充道：
    “但是你们要保证不能做坏事，要不然我就打死你们。”
    这种威胁的话语从一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幼女嘴里说出来，显然毫无威慑力，反倒透著一股萌萌的可爱。
    “小姑娘，我们都是好人，从来不做坏事！”
    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瘦猴海盗满脸真诚地保证。
    女童点点头，转身带路。
    小小的身影走在前方，脚步轻快而稳健，轻车熟路。
    奥利弗忍不住问道：
    “小姑娘，你的眼睛……”
    “看不见。但这附近的路我早就记住了。”女童语气平静：“所以不用担心。”
    “哦……”
    奥利弗乾笑一声，继续试探：“你这年纪也太小了吧，眼睛又不好，你姐姐竟放心让你出来采蘑菇？”
    女童的步伐略顿了顿，隨即语气低落了些：
    “蕾娜姐姐是我们老师，最近她不太开心……总是在上课的时候发呆。我们几个就想做点好吃的，让她打起精神来。”
    “哎呀，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啊。”奥利弗语气柔和地感嘆，笑得越发慈祥。
    但下一句就换了个方向：“那你们风桃村有多少人啊？”
    女童毫不犹豫地回答：
    “小温蒂搬过来之后，现在是一百四十五个人。”
    “一百多號……”瘦猴海盗暗自咂舌：“不大不小的规模，有搞头。”
    瘦猴海盗心里盘算著，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阴冷的弧度。
    眼前这小瞎子简直太好骗了。
    问什么答什么，一点戒心都没有。
    也不知道那什么蕾娜姐姐到底教的什么，连最基本的警觉都没教会。
    不仅瞎，怕是脑子也缺根弦。
    “小安娜——！”
    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唤，一个看起来同样年幼、抱著玩偶熊的女孩正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也提著个小竹篮，装满了莓果和野菜，和一把割菜的镰刀。
    安娜闻声看去，也招了招手：
    “温蒂！”安娜扬起小手回应，笑容灿烂。
    两个小女孩一见面便咯咯笑个不停，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嗯，达伦呢？”安娜问。
    “小达伦说要飞去远一点的山林，打只野猪回来。”
    飞……飞？
    什么飞？
    奥利弗眉头猛地一跳，脑中顿时卡壳。
    野猪？那玩意儿是小孩子能打的吗？
    应该是和大人一起去的吧，应该是这样……
    奥利弗在心中说服著自己。
    “他们是……”温蒂注意到身后的海盗二人，明显带著戒备。
    “他们是从南边逃难来的，想去村里休息一下。”安娜很快解释。
    “难民？”温蒂眼神狐疑。
    两名海盗连忙拼命点头，笑得像两个被捡回家的流浪狗。
    但温蒂依旧目光狐疑地打量著他们，怯生生道：
    “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好人。”
    奥利弗心头顿时一凛。这小丫头不好对付！
    正准备开口圆场，就听安娜信誓旦旦道：
    “没关係的，如果他们是坏人，我就打死他们！”
    说著，还挥了挥粉嫩的小拳头。
    怎么看都像只软糯糯的猫咪挥爪。
    温蒂盯著安娜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点头道：
    “好吧，那我们快回去吧，托娃已经升火等我们了。”
    两个女孩拉起手，蹦蹦跳跳地朝前方走去，童声笑语一路洒下。
    奥利弗啐了一口：
    “动不动就打死打死，跟玩似的……以为自己是谁啊？人小鬼大。”
    他转头瞪弟弟一眼，低声道：
    “到了村里，你摁住左边那个，我控制右边那个，把她们扣起来逼村里出钱赎人。”
    然而旁边的奥波却一动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两个小女孩的背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他妈干嘛呢？”奥利弗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抽在他脑门上。
    “这么小的也能发情，还是不是人啊你？！”
    肥痴海盗连忙擦了擦嘴角的涎水，一脸委屈：
    “哥……我觉得她们確实挺水灵的……”
    “水你妈个头！”
    再走了大约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寧静如画的村庄缓缓浮现在田野尽头。
    房舍错落，炊烟裊裊，鸡鸣狗吠，恬静安详——仿佛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
    安娜停下脚步，转身指了指前方那座掛著藤蔓门帘的小屋：
    “这就是风桃村了，往前那栋就是村长爷爷家。你们自己过去吧，我们还有点事。”
    两名海盗望著眼前整齐的石砖路面、簇新的砖瓦房，以及那些衣著体面、神情悠閒的村民们，不禁一阵错愕。
    这建筑水准，比他们的红火港都要气派！
    摩恩……连边境小村都这么有钱吗？
    兄弟俩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行动——
    奥利弗猛地擒住安娜，奥波死死锁住温蒂，从腰间抽出闪著寒光的匕首。
    瘦猴海盗挥舞著匕首，恶声大喝：
    “都別动！把你们村长叫来！所有人，立刻到这集合！否则我就宰了这俩小崽子！！”
    然而——
    四周寂静无声。
    村口的村民们只是停下脚步，用一种茫然、古怪的眼神看著他们两个，就像在看街头耍猴的班子。
    奥利弗愣了一下，隨即怒火上涌，脸色狰狞，將匕首贴向安娜的脖颈：
    “操！你们聋了吗！？我数到三，再不集合，我就动手了！！”
    依旧一片死寂……
    但那些原本惊慌的大叔大婶们的眼神，已然悄然变了味。
    像是在看屠宰场的猪。
    这诡异的气氛让奥利弗心头莫名发紧，手心都开始出汗。
    “啊啊啊——！！”
    忽然，一道惨叫划破寂静。
    他猛地扭头，只见自己的弟弟胸膛鲜血狂涌，皮开肉绽，蹲在地上疯狂哀嚎！
    温蒂左手抱著玩偶熊，右手则提著一柄滴血的镰刀，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就说，他们是坏人吧。”
    奥利弗头脑发懵。
    这……发生了什么？
    自家弟弟怎么转眼就被一个小女孩砍成这样了？
    下一秒，他看到了答案。
    只见奥波疯狂挥舞匕首，对著那女童一阵猛刺，可刀刃扎在女孩白净的脸上，竟然发出“鐺鐺鐺”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扎到了钢板！
    连刃口都崩裂了！
    温蒂神情冷漠，面不改色地抬起镰刀，落下，再抬起，再落下。动作可以说毫无章法，但每一刀都带起血四溅。
    没几下，奥波就已血流满面、摇摇欲坠。
    这……这他妈是八岁？
    奥利弗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的嘶吼：
    “住手！快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死死扣住。
    他低头一看，只见安娜那只白嫩的小手牢牢攥著他的手腕，娇小的身躯爆发出令人窒息的力量，潮水般的魔力席捲四周。
    她缓缓抬起头，脑门青筋暴起，稚嫩的面庞上写满了这个年纪根本不该有的戾气与杀意。
    “我刚刚说了什么，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女孩的声音冰冷刺骨。
    奥利弗眨了眨眼，连恐惧都忘了，只剩呆滯。
    咔嚓！
    一声刺耳的骨裂响起——
    奥利弗结实的右腕被安娜的小手生生拧断！
    俩倒霉海盗悽厉惨叫，响彻风桃村的上空……

 番外3 某吟游诗人的初舞台

    奥菲斯帝国，“圣咏之都”钱特。
    钱特大剧院。
    伴隨著最后一句悠长的歌声落下，琴弓轻抚弦线，管乐低鸣如呢喃。乐团的旋律缓缓收尾，舞台归於寧静。
    “唱的好，薇薇安娜小姐！”
    “那个高音好甜啊，再练练绝对能接薇尔莉特小姐的班！”
    “今天也好可爱……呜呜呜我又恋爱了！”
    听眾席上，掌声雷动，应援声此起彼伏。
    舞台中央，身著粉白相间舞台礼裙的少女盈盈站立，裙摆层叠如琴键律动，髮饰点缀著小巧的音符形饰品，脚下是半透明的水晶高跟舞鞋。
    既有音乐家的气质，又带著少女诗人的轻灵与亲和力。
    她双手放於胸前，微弯腰深深一鞠躬，露出感激的笑容。
    “非常感谢今天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支持薇薇安娜！我会更加努力练习，爭取早日成为像薇尔莉特小姐一样真正的大音乐家，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说得好！！”
    “加油啊，诗人小姐！”
    “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
    观眾席上呼声如潮，节奏整齐划一。
    数千名支持者挥舞著粉色的照明短棒，有人穿著绣有薇薇安娜笑顏的纪念衫，有人头戴手工制的同款髮饰，一起高喊著她的名字，空气中瀰漫著玫瑰香水与青春的热度。
    舞台侧幕拉开，薇薇安娜朝台下恋恋不捨地挥手告別，带著笑容缓缓退场。
    紧接著，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登台，拿起麦克风，声音温和稳重。
    他是大剧院总监，同时也是薇薇安娜的经纪人。
    “感谢各位的支持。接下来將进入握手会环节，请各位嘉宾於两小时后凭票有序入场。”
    “剧院大厅已备好简餐与饮品，请適量取用，注意保持清洁。”
    “活动期间请勿大声喧譁，勿擅自拍照，尊重艺人隱私，配合现场工作人员引导……”
    他条理分明地念著秩序规程，但还没说完，场下粉丝们已纷纷起身，手持签名板、白t恤、亲笔信、小礼物，迫不及待地朝大厅方向涌去。
    化妆间內。
    薇薇安娜脱下水晶高跟鞋，淡粉色十趾娇嫩如豆蔻，在空气中微微舒张。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仰头长长吐了口气，喃喃地说了一句：
    “真的成功了誒……”
    从初舞台结束到现在，刚好过去一个月。
    这已经是她在钱特大剧院的第四场公演了。三千张內场票场场爆满，座无虚席，热度之高让薇薇安娜始料未及，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她的初舞台表现的並不好，或者说，简直是一场灾难。
    那天她演唱的，还是那首《命运黎明》。正如“天之声”所说，她的嗓音已回归正常，不再有过去那种神憎鬼厌的破坏力，也不再有神降之夜那种能治癒伤势的神性天籟，只是一个普通少女清清亮亮的声音。
    偏偏，当时的她紧张到发抖，高音段频频破音、节奏跟不上，中途还忘了词，最惨的还是在谢幕时左脚绊右脚，在大庭广眾之下摔了个狗啃泥……
    场面一度极其尷尬。
    没办法，毕竟上一次登台演出差点唱出人命，诗人小姐的紧张可以理解。
    惨烈的初舞台结束后，她几乎以为这次彻底完了，可没想到，现场反响却出奇的热烈。
    薇薇安娜不仅没糊，反而收穫了一大批铁桿支持者！
    剧院方面也嗅到商机，迅速做出了后续的运营策略。
    不同於过往那些那些高高在上、触不可及的艺术家，这次他们塑造了这样一个形象：
    “尚未成熟的少女，对音乐充满热情，曾在生死战场绽放光芒，如今在勇者的鼓励下，踏上逐梦舞台的诗人小姐。”
    一个真实可爱、不完美却努力著的少女。
    薇薇安娜至此，粉墨出道！
    四场公演，一票难求，剧院门口经常排起长龙，甚至还出现了高价倒卖门票的新型职业。
    老实说，连薇薇安娜自己都不理解这现象。
    因为她唱得真的一般。
    哪怕现在已经比初舞台强了不少，也就是个音色清澈、基础扎实的女学生水平，远远达不到登上象徵音乐最高殿堂的，钱特大剧院的水平。
    “难道……作为勇者伙伴，真的就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吗？”
    这个疑问合情合理，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荒诞又真实。
    你可以不喜欢奥菲斯帝国，但必须承认，它的科技与文化確实走在整个奇兰大陆的前列。
    而作为奇兰大陆的艺术中心，钱特市的娱乐產业更是“遥遥领先”。
    现代社会的偶像文化也才风靡不到二十年，可隨著薇薇安娜的走红，“育成偶像”这个概念已然在这座城市勾勒出雏形。
    诗人小姐低头看著自己的双脚，踢了踢空中的空气，轻声念叨：
    “大家现在都在哪儿呢？在做什么？”
    现在的生活很充实，掌声与灯光围绕，可她还是会不时想起，紫罗兰小队一块游歷奥菲斯的日子。
    “要是他们能一起来看我的演出就好了……”
    她记得初舞台前，还专门在史页上邀请过齐格鲁德和罗宾汉来看。但后者直言正在搞钱没空，前者乾脆连消息都没回。
    至於卡塔丽娜，薇薇安娜甚至连联繫她的方式都没有。
    想到这儿，她心里泛起些落寞。
    她隨手翻出那张当作护身符隨身携带的史页，原本打算再发几条消息碰碰运气，忽然却看到一行醒目的字跡跃入眼帘——
    【抱歉，才看到你的信息。下次吧，下次有机会一定去看。】
    是齐格鲁德！
    诗人小姐猛地坐直了身体，睁大眼睛。
    这条消息其实早已发来一阵了，只是最近她日程太满，竟然一直没看到。
    “下次是什么时候嘛！！”
    她撅著嘴抱怨，心里委屈得很。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敷衍的场面话。
    但冷静下来想想，最近摩恩和奥菲斯打起来了。作为现任勇者，又是摩恩人，齐格鲁德肯定是一身麻烦，哪有閒心来看她演出？
    “他真的……能来吗？”
    她轻轻地嘆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嘆息刚刚吐出的一瞬，脑子里一个灵光忽然炸裂！
    ——对啊，摩恩！
    薇薇安娜猛地抓起笔，毫不犹豫地快速书写：
    【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圆滚滚的少女字跡带著扑面而来的活力，在纸上一行行铺开。
    【你现在在哪啊】
    【摩恩嘛】
    【如果在摩恩那我下次演出就去那吧？】
    【就去昂德索雷斯！】
    【我去总监说让他来安排！】
    【这次你要来哦！】
    【一定要来哦！】
    【说好了哦！！】
    【(＞w?* )?】
    写完，她顾不得有没有收到回復，折好史页，满脸兴奋地赤著脚在化妆间来回踱步，白嫩的脚趾一跳一跳，裙摆飞扬。
    薇薇安娜此刻心里，正酝酿著一个大胆无比的计划——
    巡演奇兰！
    原本剧院就有意安排她在奥菲斯境內巡演，以此扩大粉丝群体。
    但她不满足於此，她要直接打破帝国边界，把规模扩大到整个大陆！
    摩恩王都就是此行的第一站！
    “先去摩恩，和齐格鲁德他们会合……然后大家一起巡演，一起旅行！这样我就能一边唱歌，一边继续做冒险者了——！”
    她眼睛闪闪发光，脸颊泛红，越想越觉得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
    “好！接下来就去找总监谈这件事！”
    正沉浸在宏伟蓝图中，化妆间外忽然传来喊声：
    “薇薇安娜，握手会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马上！！”
    吟游诗人雀跃回应，一边换上高跟鞋，一边畅想著属於她的音乐冒险之旅——
    那个在万千观眾面前歌唱，在奇兰大陆上追梦，与曾经的同伴再度重逢的旅程。

 第718章 常春藤！常春藤！

    （三篇勇者小队的番外篇千万不要跳过，有本卷主线的大伏笔！！）
    卟——卟——！
    五彩斑斕的吹龙起伏鼓胀，孩童牵著大人的手，晃著沙球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中穿梭。
    放眼望去，帝都大街小巷掛满了庆祝胜利的彩旗，各大企业公司游行庆祝的车接连不断，喇叭声中不忘顺便宣传品牌。
    街角咖啡厅的黑板写著“咖啡无限续杯”，商场橱窗贴出大大的打折促销海报。
    凌晨两点半，伦蒂姆德人声鼎沸，热闹如白昼。
    对魔前线的歷史性大捷，让整座城市沉浸在沸腾的欢愉之中……
    铂金宫。
    停车场中，数十辆奢华商务轿车排成整齐一列，漆面光滑如镜，在灯光下反射著森冷寒光，如同一座座肃穆的剑碑矗立。
    謁见厅內，尤里乌斯端坐皇座，脚下文武列阵。
    一眾奥菲斯高官身著西装、领带笔挺。
    本届內阁的二十人，除身处莱恩咽喉的军务大臣杜高特·道格与远在无尽海的財政大臣詹姆斯·兰开斯特，其余十八人悉数到场。甚至早被革职为民的文森特也衣冠楚楚，静立一旁。
    然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此刻都是一头雾水。
    他们中有的人本来已经睡下了，有的正在与家人们一起共同庆祝对魔前线的大捷，忽然就收到紧急电话，要求內阁全员即刻到铂金宫议事……
    宫外，是万人空巷的烟火与狂欢；宫內，却瀰漫著令人喘不过气的死寂低压，宛如冰火两重天。
    “誒，出了什么事？我都睡著了，结果被紧急叫来？”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人群中，一名阁员低声向身旁的財务次长发问。
    財务次长眉头紧皱，也压低声音道：“我怎么知道？我还在陪孩子看车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不安的情绪已然扩散开来。
    毕竟，皇帝陛下上一次像这样在深夜召集全体內阁时——亡灵之神空降格林伍德，整个帝国西部险些沦陷！
    难道……前线的胜利是假消息？
    难道……真实战况其实根本不是大捷？
    一个个沉重的念头在眾人脑中翻腾，气氛愈发压抑，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皇帝的脸色。
    就在这时，殿上传来一声轻咳。
    眾大臣视线齐刷刷匯聚过去。
    代理首相麦考夫站在皇座一侧，神情冷峻，一眼扫过在场所有人，吸了口气，语气冰冷：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首先提醒一句——接下来议事的內容，如果有一字半句泄露出去……”
    他咬字沉沉：
    “一律，按叛国罪，顶格处置。”
    眾人精神一凛，彼此对视一眼，面色皆变。
    说罢，麦考夫冲一旁的文森特点头示意。
    后者即刻上前，取出一份红头文件，封面赫然与当初神降大战那封急报一模一样，是具备投影功能的特级紧急军报。
    文森特神情凝重：
    “总之……与其解释，还是先实际看一遍比较直观。”
    唰——
    红头文件展开，记录其上的术式即刻运作，一段影像当空投射，映在眾人眼中。
    天空赤如血海，灰红的魔力云翻滚。地面已非土地，而是沼泽般翻涌的血泥。无数营柱残破，倒插其中，似孤坟墓碑，四野空无一人，只见漫天猩红瓣，如雨般飘落。
    最终，画面定格在天幕之上，那朵万紫千红的重瓣蔷薇。
    “这是哪里的景象？奇兰大陆上有这种地方吗？”
    眾大臣看著画面，开始低声討论。
    “没听说过，可能是魔大陆那边的特殊地貌。”
    “那朵是什么？还挺漂亮。”
    “所以这是前线传来的地理情报？呵呵，看来远征军这次战果不小嘛。”
    议论声渐起，紧绷的气氛也隨之鬆动。
    “这是——”
    麦考夫忽然冷声开口：
    “两个小时前，军情六处在西西里斯大草原拍摄到的画面影像。”
    议论声骤然凝固。
    死寂了整整五秒，才有人猛地反应过来，带著不確定开口：
    “首相阁下，您口中的西西里斯大草原，是指位於……”
    不等对方把话问完，麦考夫就直接开口打断：
    “就是位於帝国国境西南部，四国缓衝带的那个西西里斯大草原，没有重名。”
    一瞬间，大厅陷入更深的沉默。
    良久，財政次长强作镇定地笑了笑。
    “首相阁下，您说笑了。我上个月才陪同兰开斯特大臣返国，途经西西里斯，那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东西。”
    他说到最后，语调低下去，终於沉声发问：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比蒙的军队在干什么？狼王呢？”
    嗡——
    这时，投影突然滚动，画面急速下坠，镜头剧烈晃动一阵后对准了地面。
    一个低沉淡漠的声音隨即自画面中响起：
    “別想著自尽，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把我接下来的话全部记录下来，带给你们的皇帝和各大战场的指挥官，我饶你不死。”
    显然，这个人是在与那名谍报人员说话。
    画面短暂模糊，隨即渐渐清晰，一个黑袍人站在血泥之上，正居影像中央。
    此人兜帽遮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周身气息阴冷压抑，宛如收割人命的死神。
    “黑袍宰相？”
    “他怎么会在影像里！？”
    一时间，謁见厅內惊呼四起，譁然一片。
    麦考夫、文森特以及皇帝却一言不发，只是冷静注视著画面，任其继续播放。
    投影中，黑袍宰相的嘴唇翕动，低沉淡漠的嗓音迴荡在整个謁见厅內：
    “致奇兰大陆各国领袖与自由民眾，你们好。”
    “我是齐格飞。现以摩恩王国宰相之名，郑重通报如下事实。”
    “摩恩王国，於国境三面围攻、民眾生灵涂炭、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正式启动了代號为【常春藤行动】的终极防御计划。”
    “该计划旨在於战局最紧要之地，投放前所未有的十三阶超位魔法，以最小化我方损失，终止大规模战爭动员，阻止无尽的流血与牺牲。”
    “该魔法名为——【万里赤土】。”
    “由摩恩宫廷魔法师团与本人共同设计完成。具备远超常规战术魔法的一次性大范围毁灭性打击能力。”
    “光辉纪527年11月18日傍晚，【万里赤土】於西境草原战线首次实战投放。”
    他侧过身，缓缓抬手，指向身后那片触目惊心、腐烂沸腾的赤色大地，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比蒙联邦此战主力，利齿八旗十万大军，包括兽王巴格斯本人在內，已於不可逆的攻势中被术式正面覆盖，全军覆没！”
    “本人在此宣告——”
    画面中，黑袍宰相猛然抬头，一道猩红的目光自兜帽阴影中绽放，如刀锋般穿透画面，插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臟。
    “此术式已完成实战部署，具备直接终结一个战场的能力！”

 第719章 黑袍宰相的停战声明

    “比蒙联邦此战主力，利齿八旗十万大军，包括兽王巴格斯本人在內，已於不可逆的攻势中被术式正面覆盖，全军覆没！”
    “十……十万？”
    ——奥菲斯南部战区，第三军事基地，作战指挥室內。
    杜高特猛然跌坐在椅背上，脸色惨白，眼神直愣，声音都在颤抖：
    “一击十万？狼王也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摩恩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围坐的几位南部战区核心將官，望著会议桌上方的军报投影，全都骇然失色，满脸都是恶寒。
    十万是个什么概念？
    整个奥菲斯，此役部署在莱恩咽喉的两支集团军，也不过二十五万人。
    而从战场画面来看，【万里赤土】消灭了比蒙十万军队，並不是它的杀伤范围仅止於此，而是比蒙在西西里斯大草原上的部队，就这么多人！
    最恐怖的是，就连兽王巴格斯那样的超凡者都殞命当场。
    毫不夸张地说，若这魔法投放在北境山林战场，那么以莱恩咽喉为中心方圆数百公里內所有的军事单位，奥菲斯加上摩恩超过四十万的军力，將会顷刻人间蒸发！
    这仗，还能打吗？
    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运用在战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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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在此宣告，此术式已完成实战部署，具备直接终结一个战场的能力！”
    投影中的黑袍宰相声音平静，却如铁锤般重重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我们並不为这一术式感到荣耀，亦不以毁灭为手段的胜利自傲。”
    “但我们必须让这个世界知道，摩恩王国不再软弱。这个国家，再不会让无辜的百姓枉死於战火之中。”
    “正如我方发起这场战爭的核心目標，从未改变——不是征服，不为扩张，而为生存与尊严！”
    …………
    “靠，这臭小子真能装啊。”
    阿尔维斯堡，指挥大厅內。
    罗德里克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一手拨弄著几天没洗、油得发亮的金髮，一手握著史页，满脸的如释重负。
    盼了一个多月，总算是在莱茵河封冻前等来了这王八蛋的消息。
    “狼王武功盖奇兰，八旗十万送人头。比蒙这一下算是彻底废了~”
    王子指尖轻点，语气里满是揶揄和戏謔。
    “巴格斯带著比蒙的全部家底全军覆没，就算没有外敌趁火打劫，单是內部的权斗和裂变都够他们喝一壶了。哈哈，我都有点可怜那只狼崽子了~”
    …………
    “最后，本人代表摩恩王国向全大陆宣布三项立场：”
    “一，若有任何国家继续以侵略、包围、威胁等手段压迫摩恩，一概视之为放弃对话，我方保留再次启用万里赤土的权利。”
    “还没有联繫上西西里斯的部队吗！！？？”
    ——乌尔巴兰，兽王宫。
    王子芬里尔猛然起身，两只锋利的狼爪死死按在桌面上，指甲深深陷入木板，咔咔作响。
    所有执政官员此刻齐聚一堂，脸色铁青，一片惶然。
    昨日傍晚时分，西西里斯大草原与乌尔巴兰的联络忽然全部中断。起初比蒙政府还以为是摩恩突袭，切断了军线。
    夜晚，芬里尔调派了十余支地面侦查队赶往前线，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大草原的道路了，整个西西里斯宛如直接从地图上生生抹去！
    而就在一个小时前，奥菲斯大使馆送来了这封红头军报……
    火盆里的兽脂燃著蓝焰，空气中飘著沉灰的味道，氛围一片低压。
    “殿下，各位大人……”
    传信士卒扑通跪地，脸色惨白，声音发颤：
    “我们……我们已经派出十几支探查队前往湖畔大营，可是……那里，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整片草原都变成了红色泥沼，天空的蕾，地面在腐烂——全跟黑袍宰相的投影里一模一样！”
    “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了！哪怕只是沾上一点那些瓣，全身就会开始溃烂！还会传染——！”
    他声音拔高，近乎撕裂：“陛下他……陛下可能……真的……”
    “闭嘴！！”
    芬里尔目眥欲裂，双眼通红：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父王怎么可能死！？比蒙的狼王怎么可能会败！？”
    他咆哮著，几乎歇斯底里地怒吼：
    “再查！再派人！把整个缓衝带翻过来也要给我查清楚！！”
    …………
    “二，凡以此魔法为藉口製造恐慌、抹黑和平努力者之言论，一概视作对摩恩的恶意誹谤，我方保留再次启用万里赤土的权利。”
    “给我接伦蒂姆德！给我接伦蒂姆德！！”
    ——“黑皇帝號”，船长室內。
    詹姆斯·兰开斯特额头青筋暴起，指著投影里的黑袍宰相，几乎破口大骂：
    “【万里赤土】就是【猩红蔷薇】的完全体！海门营地拋投的那种丧尸就是【常春藤行动】的副產品，这帮狗东西在投放到西线前，就已经在南线实验了！妈了个逼的！我他妈之前有没有提醒他们？我有没有警告他们？”
    他咬牙切齿，拍桌怒吼：
    “军部的应对预案呢？六处的情报系统呢？！他们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啊！！”
    船舱內，通讯员们面如土色，额头冷汗直冒，指尖颤抖著敲著打字机，滴滴噠噠的发报声乱作一团，仓促至极。
    唯独黑袍宰相的声音依旧幽冷沉稳，从投影中缓缓传出：
    “三，任何藉此次事件试图孤立排挤摩恩者，一概视之为敌对行为，我方保留再次启用万里赤土的权利。”
    …………
    “你说什么？”
    ——海刃环礁，刀锋大厅。
    手术台前的弗雷德里克猛地回过头。
    实验中的大王子几乎不可能分神，但此刻的他却是满脸错愕，就连正要植入样本体內的银针都顿在半空。
    被皮带死死束缚在病床上的海盗，充血的瞳孔一阵颤动，紧绷的四肢顿时鬆懈。从极度紧张到极度放鬆的激烈变化，泪腺和膀胱同时失守，温热的尿液狂飆进裤襠，白色床单染开一片刺鼻的骚黄。
    弗雷德里克早已顾不上这些，语速飞快地追问：
    “谁说的？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是真的，殿下。”
    梅莉捧著史页，满眼都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刚从海门营地传来的急报。昨日傍晚，黑袍宰相在西西里斯投放了【万里赤土】，比蒙十万大军连同兽王巴格斯在內全军覆没，西线告捷!此刻，宰相正在向全大陆发表停战声明。”
    弗雷德里克眨了眨眼睛。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大脑无法处理的信息。
    “怎么会……怎么做到的……不应该啊……”
    他喃喃出声，目光失焦：
    “他们是如何解构术式的？为什么会这么快？”
    “又是谁刻录的捲轴？不对，古龙皮都被结晶长者隱匿了，他们根本没有完成魔法捲轴的材料……”
    “殿下。”梅莉迟疑著打断他：“隆梅尔將军请求与您会面商谈，您要不要……”
    弗雷德里克却像没听到，整个人僵立在原地，低头锁眉喃喃自语。
    这种自言自语持续了將近五分钟，就在梅莉都开始惴惴不安时，大王子突然昂起头，从鼻腔里挤出一句模糊的气音：
    “……齐格是魔王。”
    梅莉一怔：“您说什么？”
    弗雷德里克却没有重复，猛地扯下脸上的口罩，疾声大喝：
    “立刻给海门营地传信！將【常春藤行动】的工程计划全部放出去！”
    他抓起一沓纸质资料，砰地摔在桌上。
    “还有，把部分研究手稿也散出去！务必让他们做的乾净！”
    “殿下，这……是为了——”
    “快去办！”他厉声打断。
    “好……好的！”
    梅莉不敢迟疑，抱著资料小跑离开。
    房中只剩弗雷德里克眉头紧锁，独自呢喃：
    “你能压的住吗？齐格……”
    …………
    “最后，我国愿与一切理性国家开启停战谈判，磋商和平协议。”
    “地点，就和十年前的树海和谈一样，还是定在洛斯林德吧。”
    投影中，齐格飞伸手按胸，衝著此刻奇兰大陆所有正在观看投影画面的大人物们微微一礼：
    “那么诸位，让我们相约洛斯林德大树海，再见~”

 第720章 铂金宫的爭执

    （感谢爱吃赛龙的迷香的大神认证！！）
    啪。
    红头军报合拢，黑袍宰相的投影隨之熄灭。
    謁见厅內，死寂无声。
    眾奥菲斯內阁大员仿佛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沉默持续足足两分钟，皇座上的尤里乌斯终於开口，声音淡淡：
    “诸位如果无话要说，那就——”
    “陛下，我有话要说。”
    交通大臣蒙蒂猛然出列，面色铁青，语气强硬：
    “战局落至此地步，帝国两大情报部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毫不避讳地伸手指向麦考夫，话锋如刃：
    “摩恩宣战后的內阁会议上，首相阁下的军情五处曾提交情报，称所谓『勇者齐格鲁德』是摩恩此战的底牌。因此，我军的战略部署全都围绕这条情报进行调整！现在，我想问一下，仗都打完了，比蒙都没了，勇者在哪？齐格鲁德到底在哪？！”
    “事实是什么？事实是勇者齐格鲁德自始至终连面都没露过，我不禁怀疑，这是否根本就是摩恩单方面的虚张声势？他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在西线投放【万里赤土】！”
    话音一落，全厅譁然。
    麦考夫黑著脸，眉头紧锁。周围的大臣们纷纷低声议论，骚动不已。
    “而军情五处，在接收比蒙提供的情报后，居然未做任何核实便上报。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疏忽了，亡灵之灾过去还不到四个月，军情五处便再出差错，这恐怕已经不是专业性的问题了吧？！”
    “请你注意言辞。”
    被麦考夫一手提拔上台的財政次长冷声喝道，目光锐利：
    “你现在是在詆毁帝国的首相！”
    “我並非在针对谁，只是就事论事！”
    蒙蒂冷哼一声，隨即调转矛头指向一旁的文森特：
    “然后，是军情六处。”
    文森特眉毛微微一抖，他突然有点后悔跟过来参会了。
    “作为对外谍报机构，面对《常春藤行动》这样一个大规模的战爭计划，竟然在【万里赤土】落地前都一无所知！威灵顿卿，你是近期才卸职的，这个巨大失误你推脱不了吧！”
    交通大臣语气刺耳，情绪儼然有些失控。
    文森特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低沉：
    “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厅內顿时譁然一片。
    “什么？你们早就知道？”
    “可为什么从未通报內阁？”
    “你们没有做任何应对措施吗？！”
    一时间质疑如潮，连皇帝都挑了挑眉，投来一丝关注。
    文森特深吸一口气，直视全场，缓缓道：
    “首先，我要澄清一点，军情六处掌握的防御计划，並非《常春藤行动》。”
    他取出隨身的皮革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低头念诵起来：
    “4月31日，《万年青工程》，东境恩港，以风魔法【大气增压】为核心构架，外泄范围三公里。”
    “5月15日，《四叶草计划》，南境布山谷，发现巨大魔力波动设施，两周后撤场。”
    “5月29日，《向日葵试验场》，以人工构建太阳神降术为目的实验设施。”
    “6月12日，《风信子方案》，北境银松矿场，发现疑似大规模召唤阵……”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个又一个以植物命名的工程，全部都与高阶魔法或军备实验或有关，数量多得令人发麻。
    等他念完第七个时，厅內已然鸦雀无声。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文森特放下笔记本，神色冰冷：
    “光是这半年，摩恩至少同时运行了七项魔法工程，每一项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烟雾弹，可为了这些情报，军情六处折进去了十几个训练有素的高级特工！黑袍宰相不是白痴，真正的计划被他藏的严严实实。”
    他说到这，冷冷瞥了交通大臣一眼：
    “对，我们是没能挖出常春藤，这是我们的责任，但別把话说的像是我们什么都没干。”
    交通大臣面色青白交加，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內因——
    那时候的文森特正深陷皮尔首相的政治陷阱，各种流言蜚语缠身，自顾都无暇，遑论去排插摩恩这些乱七八糟的魔法工程了。
    哪个国家没几项自己的秘密研究？军情六处再厉害也不可能全部尽在掌握。
    “我能插一句吗？”
    这时，財政次长缓缓举手，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
    “摩恩在海上战场投射的那种腐烂丧尸，显然是常春藤行动的副產物，相关的信息早就在【万里赤土】投放前，兰开斯特大臣就已经上呈內阁。”
    他放下手，目光扫向全场，最后定格在方才最为咄咄逼人的那位大臣身上：
    “蒙蒂阁下言辞激烈，我相信您一定做足了预案，应对充分，对吧？”
    交通大臣眉头立起，厉声驳斥：
    “我有我自己的公务，哪有閒心在意什么丧尸。”
    財政次长冷笑一声：
    “公务？首相阁下自宣战以来，始终负责对魔前线的后勤调度，你比他还忙？还是说您是在庆功时喝高了，把警告当成庆典的音乐了？”
    “你放肆——！”
    “够了！”
    “都冷静点，不要吵！”
    “或许我们太紧张了。摩恩极大概率只有这一发超位魔法，否则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对三大战场一起投放？”
    “所以你是要去赌这个极大概率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英灵殿呢？涉及超凡力量的直接对抗，已经搭进去十万条人命了，她们还不介入在等什么？”
    “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下停战谈判。”
    “谈个屁！你真信黑袍宰相的鬼话？”
    謁见厅內，肃穆的大理石回音壁此刻成了爭吵声的扩音器。
    很难想像，这些奥菲斯的国之重器，奇兰大陆最顶层的权力者，竟在皇帝面前爭执如市井泼妇。
    可谁都无法责怪他们。
    毕竟当你眼中的土猴子，忽然一天抄起屠刀抵住你咽喉时，没人会感嘆物种进化的神奇，只会发自本能地感到惊悚。
    更何况，自那位不沉將军於去年战死，摩恩王国在他们眼中就已形同空壳，是肥肉，是待宰之鱼。
    任谁都想不到，守护摩恩的圣盾破碎后，自满地的狼藉中升起来的，竟然是一桿通天彻地的神矛！
    蔷薇王后之后，是不沉將军。
    不沉將军之后，紧跟著黑袍宰相。
    那朵绽放在碧绿草原上的猩红蕾，隨著齐格飞的停战声明，彻底击溃这群帝国贵胄们自詡不败的骄傲。
    “够了，都別吵了。”
    一声冷厉的呵斥中断了大厅內的爭吵。
    麦考夫冷眼扫过眾人：
    “【万里赤土】已经投放，无法逆转。无需再爭，也別再推諉，这场情报上的溃败，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红头军报，扬了扬，重重拍在桌面上。
    “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知道的是，摩恩人是如何在毫无前兆、悄无声息的情况下，释放出这种超位魔法的？”
    一名枢密院的老阁员皱眉开口，直截了当：
    “这个……其实不难判断。能够瞬间释放的魔法的手段无非只有一种，解析术式刻录为一次性使用的捲轴。
    他指了指麦考夫手中那封红头军报。
    “首相阁下，您手中的那份文件，其实就是类似的原理。”
    麦考夫没有表態，只是盯著那人，缓缓问：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星辰钟塔研究院至今都没有开发出类似的战略级魔法捲轴呢？”
    枢密院，是奥菲斯皇帝的諮询机构，其首席便是那位“红莲长者”，摩根·勒·菲。
    而那座耸立在伦蒂姆德市中心、象徵帝国魔术巔峰的学术高塔——星辰钟塔，它的原名，便是红莲魔法塔。
    被点名的枢密院阁员脸色变了变，出於学者本能就要辩驳：
    “首相阁下，您不了解，解析超位魔法需要大量……”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
    脸色由困惑转为恍然，又迅速滑入惊骇。
    他猛地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麦考夫，声音低沉颤抖：
    “阁下，您的意思是——齐格飞……是魔王？”

 第721章 收兵，赴和

    （感谢御风飞羽的大神认证！）
    这註定是个无法迴避的问题。
    黑袍宰相关於《常春藤行动》的声明，终究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如此规模的杀伤性魔法——哪怕是奥菲斯，集结星辰钟塔的眾多魔术师与红莲长者的智慧，也没能开发出超位魔法的捲轴。摩恩凭什么能在短短半年內，完成魔法设计到解析再到刻录的三段跃迁？
    更何况此前可从未听说黑袍宰相是名魔法师。
    “难道没有这种可能性吗？”
    麦考夫语气沉稳，指尖轻叩桌面，发出咚咚迴响：
    “根据摩根大人的预言，我们只知道现任魔王身处奇兰大陆。但从灯塔和会至今，这位魔王除了在摩恩王都短暂现身过一次，便再无音讯，甚至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扫了厅內一圈，语调加重：
    “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结合这段时间潜伏伦蒂姆德的神秘客大规模活动……你们想想，把线索联繫起来好好想想。”
    如同一滴水落入沸油。
    一瞬死寂，隨即整座謁见厅彻底炸了锅：
    “这个齐格飞是神秘客之王！”
    “不，不准確，確切的说是此刻占据他身体的那个玩意儿才是神秘客！”
    “见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极大概率就是这半年——他性情大变，对旧贵族铁腕肃清，连祖坟都刨了！以前那个精明克制的黑袍宰相绝不会做得这么绝！”
    “我有一个猜想。”
    文森特的声音插入喧譁，冷峻而清晰。
    “去年，军情六处与摩恩大王子弗雷德里克合作，策划兰斯洛特奇袭摩恩贵族联军。结果你们也知道，计划泄露，卡美洛差点陷落。后来的灯塔和会上证明，所谓的大王子，其实是魔族冒充的。”
    他顿了顿，接著道：
    “这次，还是与摩恩的战爭。这次魔族又掐准时机对卡美洛要塞发起了攻势。问题来了，远在魔大陆的路西法是如何精准掌握奇兰大陆的战爭节奏的？”
    厅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表情严肃。
    文森特神色森然，目光沉入黑暗：
    “从结果上来看，魔族每一次大动作，最终受益者总是摩恩。只怕……事態要比我们现在想像的严重的多。”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摩恩这要干什么！？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都疯了吗？他们在想什么！？”
    交通大臣第一个怒喝出声。
    “不，不不不不！不对！”
    有人失声否认：
    “克琳希德王女察觉了，所以才被黑袍宰相软禁了！”
    財政次长神色剧变，连连点头：
    “对，这就对上了！只有这一种解释！而这也就说明，罗德里克要么也是神秘客，要么就是明知齐格飞的身份，但仍旧与他同流合污。”
    “我们早该想到的，那神秘客渗透不了伦蒂姆德，但是能渗透昂德索雷斯啊！”
    “该死，摩恩现在不等於烂完了吗？！”
    “勇者齐格鲁德知不知道这些事？”
    “立刻联络冒险者公会，把真相公之於眾！”
    討论声如野火蔓延，一时间连粗口都在绅士们之间此起彼伏。
    短短数分钟，三言两句间，內阁全体几乎已经默认：摩恩王都昂德索雷斯，就是新的魔王城！
    就在这时——
    “……可能性。”
    麦考夫搓著手中文明杖的杖头，声音低沉却如暮鼓晨钟：
    “我刚才说的，是——可能性。”
    他环顾四周，逻辑清晰地缓缓道：
    “首先，我们没有任何確凿证据。只要黑袍宰相一口咬死【万里赤土】是摩恩本国主导的技术成果，我们就拿摩恩毫无办法。”
    “其次，假设齐格飞的確是魔王，你们想好了吗？我们凭什么拿下他？他已经在摩恩权力体系中站稳脚跟，对於数亿摩恩人来说他不是魔族，而是一国之相。”
    “最后，一旦我们公开指控，把这事闹大。倘若是一场误会，道个歉赔点钱也就罢了。但如果他真是神秘客呢？狗急跳墙之下，逃之夭夭？或者……再次释放【万里赤土】，你们能承受这个代价吗？”
    三连问落地，謁见厅內，鸦雀无声。
    没错，这一任魔王极其特殊。
    作为神秘客，他们的渗透能力甚至远远超出了同为魔族的变形怪。
    变形怪若想变化为其他形体，必然会有一段溶解再塑形的过程，且绝大部分的变形怪对於人类社会几乎毫无危害性。
    但神秘客不同，他们的本质不是变化人形，而是直接占据人类的躯体！
    这些东西一旦被打草惊蛇，转眼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致命的是，哪怕到现在，军情五处对於神秘客的情报仍然近乎一片空白。除了“打响指就能变出笔记本”这一滑稽特徵外，其余一切，只能通过对方的性格转变和行为习惯中去找寻异常。
    “所以，这场和谈我们必须得去。”
    麦考夫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这是接近黑袍宰相的绝佳机会。如果他不是神秘客，自然无事；但如果他真是魔王……那么在確认身份的那一刻，必须立刻动手，直接在和谈上闷死他！”
    他语气沉冷，连贯无比：
    “魔王身在奇兰大陆，意味著他能调动的魔族力量极其有限。再加上此刻作为载体的齐格飞本人並非超凡，即便他能使用魔王的赐福，只要我们准备充分，仍旧有把握现场击杀。”
    大臣们纷纷頷首。事到如今，这也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隨即，他们的目光齐齐转向皇座上那位至今一言未发的君王。
    奥菲斯帝国最终的走向，还需这位皇帝陛下亲口定夺。
    尤里乌斯抬起眸子，手指摩挲著唇边的短须，神情竟显出几分悠然与玩味：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希望齐格飞是魔王呢？”
    霎时，全场一滯。
    他笑了笑，语调不急不缓：
    “难道摩恩，就不能是真的自己研发出了【万里赤土】？诸位没发现，那朵，可是蔷薇状的。”
    “……”
    “………”
    死寂，像罩了层厚冰，將謁见厅的空气凝固。
    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
    如此显而易见的特徵，他们当然第一眼就看见了。
    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他们寧愿相信摩恩与魔族勾结，也不愿相信——那朵红得刺眼的重瓣蔷薇，至今仍在摩恩的天幕之上摇曳。
    是的。
    比起和他们打了几百年交道的魔族，奥菲斯人更惧怕蔷薇王后。
    比起所谓魔王，他们更忌惮一个真正继承了蔷薇衣钵的黑袍宰相！
    见满堂无人作声，皇帝轻笑一声，慢慢摇头：
    “罢了。你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缓缓沉下脸色，银髮在灯光下泛著冷光，淡淡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齐格飞真的是魔王，此刻就要向伦蒂姆德投下第二发【万里赤土】——诸位，是选择妥协，还是战到最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
    “魔王算个屁啊！”
    直性子的文森特第一个忍不住嗤笑出声。
    麦考夫倚著文明杖，吸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问：
    “嘖嘖，建国以来，伦蒂姆德被魔族攻破几次来著？”
    交通大臣眯起眼睛，语带苦涩地回忆道：
    “六次。彻底摧毁过一次。”
    “【万里赤土】真砸下来——大不了再重建唄。”
    “以前都没妥协过，现在帝国雄霸奇兰，还怕个鸟？”
    “妥协个屁！”
    “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謁见厅响起酣畅的笑声。
    方才还在互相甩锅对喷的內阁大员们，纷纷朗声大笑，尽显雄鹰傲骨。
    皇帝尤里乌斯凝望著这一幕，终於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
    他轻轻点头：
    “收兵，赴和。”

 第722章 南北二线的欢呼（感谢用户40994418的大神认证！！）

    呜——
    刺耳的汽笛声迴荡在碧蓝海面上，黑焰自铸铁烟囱中翻涌而出，斧头般锋利的舰首撕开苍白的波浪，银鹰旗在烈风中猎猎飘扬，渐行渐远。
    缩编近半的赤帆联合舰队与铁锚舰队尾隨“黑皇帝號”，阵型杂乱，略显仓皇地驶向远方的海平线。
    清晨的鱼肚白自东方升起，晨光斜洒，照亮了连日血战后的南线海上战场。
    渔人滩头满地残尸，焦臭与腐臭交织瀰漫，破碎的喷火罐裹著乾涸的血污半埋在沙滩中，铁皮表面反射著微冷的光泽。
    海门营地，瞭望塔顶。
    隆梅尔双眼布满血丝，缓缓放下望远镜。
    他低头望向塔下，那些疲惫不堪、浑身带血的摩恩士兵。
    说实话，他们已经快撑不住了。
    兵力悬殊、武备落后。自东裂谷公司给海盗们分发了喷火器，腐尸的威慑力便迅速滑落。
    最要命的是，腐烂的瘟疫不分敌我。
    摩恩人能把丧尸装进投石车扔出去，海盗也能用同样的方式还回来。
    越来越多守军中招，感染腐烂之疫，身体烂得千疮百孔，形同活尸。
    但好在，他们最终还是——撑住了。
    隆梅尔咬紧牙关，攥紧拳头猛地將手高高举起，朝著塔下满脸血污的將士们大吼：
    “敌人撤兵了，我们守住了！！”
    “噢噢噢噢——！！！”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自海门营地冲天而起，响彻整片浅海。
    “摩恩万岁！”
    “摩恩万岁！！”
    “摩恩万岁！！！”
    “冰號”甲板上，杨静听著营地方向传来的呼声，也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虽说佣兵势力入场后，为她分担了不小压力，但南线真正负责正面对抗东裂谷公司的，仍是她与瑶塘属种组成的海魔军团。
    可以说如果此战没有杨静，那么渔人滩头的防线早就让“黑皇帝號”的炮火打穿了。
    丛云湛蓝的锋刃掠过空气，瑶塘隨刀痕缓缓展开，周围海魔乘著鈷蓝水流纷纷攘攘地涌入家园。
    肉眼可见，无论是幽灵鬼鯊还是爆音海豚，经此一役，种群数量都锐减过半。
    杨静的损失惨重，但称不上伤筋动骨。
    瑶塘內的生態如今已经重建完善。
    只要物种没有灭绝，就能在其中繁衍生息，恢復数量。
    待得最后的螭吻甩著尾巴，摇头摆尾地钻进瑶塘，杨静收刀入鞘，眼前鈷蓝水幕徐徐消散。
    “按计划……接下来该是谈判了，得先回一趟——唔！”
    思绪猛地一滯。
    她眼瞳骤缩，身形绷紧——
    只见缓缓消散的鈷蓝水幕之后，竟悄然勾勒出一道深蓝的人影！
    法袍贴身，线条婀娜，黑纱遮面，仅露出一双幽海色的眼眸。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杨静脸色剧变，丛云再次鋥然出鞘，刀尖直指这名不知何时出现在舰上的神秘女巫。
    “你是谁？”
    “…………”
    女巫並未回应，只是出神地凝望望刀身，目光如潜渊深潮般幽冷，良久，缓缓抬起视线。
    漆黑的面纱从耳边坠落，杨静的目光一点点凝固。
    细密的鱼鳞铺陈在颊侧，脖颈处赫然可见鳃状器官。
    这样的生理特徵绝不属於奇兰大陆的任何一个人种。
    魔族十三王庭——海妖！
    “请问……”
    女巫声音平静，带著一种久別重逢的庄重：
    “你就是宇都宫星梅吗？”
    …………
    …………
    “殿下！就在刚才，莱恩咽喉的奥菲斯军开始全线后撤！”
    指挥大厅內，一名女记录员猛地站起，语调激动得几乎颤抖。
    紧跟著，另一人也捧著史页喊道：
    “南线隆梅尔將军来报，围攻海门营地的海盗联军开始撤离战场！”
    两句话像火星溅入火药桶，整个大厅瞬间沸腾。
    “退了！终於退了”
    “我们贏了！我们守住了！”
    一时间，有人热泪盈眶，有人紧紧相拥，有人放声痛哭，仿佛要把这两个月的恐惧和高压全数宣泄出去。
    弗兰脸涨的通红，激动得手舞足蹈：
    “比蒙大军全灭，这一发【万里赤土】把奥菲斯也打怕了！殿下，我们贏了啊！”
    罗德里克却没有跟著欢呼，只是靠著沙发，脸色平静，默然沉思。
    整个摩恩，基本没人知道万里赤土的真相。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常春藤行动》的成果，是摩恩自主研发的超位魔法，是黑袍宰相改写战爭规则的战略杀器。
    在弗兰和这些记录员们眼里，这一仗，无疑是大获全胜。
    但罗德里克不可能如此乐观，奥菲斯人可不像自家国民这么好糊弄。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皇帝的內阁已经开始反覆咀嚼这场战爭中的“不合理”了，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对齐格飞和自己的身份產生了怀疑。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罗德里克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战爭的本质是政治的延伸，而政治的本质是为了不流血地划分利益。
    这场战爭的目的，绝非满世界投放【万里赤土】和敌人玉石俱焚，那他妈是不长脑子的傻逼才会有的想法。
    让摩恩突破奥菲斯的封锁，获得平稳发展的空间，这才是罗德里克的战略目的。
    而能不能达成这个目的，就要看接下来的谈判谈成什么样了。
    谈成了，才算的上真正的胜利。
    见王子殿下神情凝重、毫无喜色，弗兰忍不住小声问道：
    “殿下……有什么不妥吗？”
    罗德里克没有回应，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又扫了一圈大厅內那些喜笑顏开的记录员。
    这些人並不知道，最艰难的一关现在才刚刚要开始。
    如果形势控制不住，摩恩上下都会被打上“魔王同党”的烙印。
    到那时，围剿摩恩可就不光是奥菲斯、比蒙以及海盗了。
    坐拥最多超凡力量的中立大国洛斯林德、遍布整个奇兰的超级民间势力冒险者公会，乃至摩恩国內都有可能出现叛乱。
    到那一步，摩恩怕是真要亡国了。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上桌吃饭的资格……”
    罗德里克压下眼中的沉色站起身，一字一句地命令：
    “立刻將西线……三线大捷与停战谈判的消息传遍全国！”
    隨即，他冲弗兰吩咐道：
    “备马，去洛斯林德。”

 第723章 康斯顿城的震惊（感谢c，舟！的大神认证！！）

    摩恩南境边陲，康斯顿领。
    成片的黑土地在秋风中泛著微凉的湿气，田野一望无际。
    稻穀已收，田埂上整齐摆放著綑扎好的稻草垛，零星的麦田仍在成熟，麦芒泛著金褐色的光。水渠边，一群麻雀跳来跳去，偶尔有老牛哞哞地吼上一嗓子，空气里飘著乾草和熟土的气息，安稳静謐。
    这里是康斯顿城，摩恩南境的“麦香都市”，王国的粮仓。
    十一月的阳光斜洒在青砖街道上，行人稀疏，沿街的矮楼屋檐下掛著居民们准备过冬的醃肉和香肠。
    孩子们裹著围巾在路边追逐嬉闹，广场边传来吟游诗人的风琴声，整个城市浸润在初冬的清爽与安寧中。
    三线战火，似乎半点没有影响到这里。
    作为王女阵营的发家之地，即便行政中心后来迁往旧都，克琳希德也始终没有放下对这里的关照。
    曾经巴鲁姆克与亡灵主宰大战的废墟已不復存在。
    阴暗逼仄的贫民窟也早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新建的砖瓦房与整洁的小公园。
    来自西境的难民也已在此落脚，孩子们念著主日学校，大人们在工地、磨坊里找到了生计。一切都在稳步向好。
    若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康斯顿迟早会从边陲小城，成长为边境重镇。
    露台上，克琳希德捧著红茶望著街道。阳光照在她的茶杯和裙摆上，也落在恬静无澜的眼瞳中。
    虽说对外宣称为“软禁”，但她的自由其实並未受到太多限制，除了不得离开康斯顿领外，再无別的约束。
    回到康斯顿城的那天，城里人还为她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这段时间，克琳希德日常协助处理政务，巡视领內村镇。假日则去风桃村同孩子们野餐，或帮著蕾娜小姐批改功课。
    除了这些，她也无事可做了。
    军粮调度全由公行掌管，前线的战事更是半点无从插手。
    齐格飞只在这一点上封锁的极其严格。
    显而易见，他这次是铁了心，要將王女从整场战爭中隔离出去。
    战爭能不能贏，克琳希德並不清楚。但至少，康斯顿这一亩三分地，她得守住。
    无论结果如何，只愿当他归来时，自己能笑著说一句：
    “欢迎回家。”
    噠噠噠噠——
    军靴踏地的急促脚步声骤然从门外响起。
    “公主！公主殿下！！”
    人未至，少年的嗓音已先撞进露台。
    克琳希德回过头，就见一名少年卫兵气喘吁吁地衝进屋內，扶著门框，脸涨得通红：
    “殿下，刚刚公行放出布告！我们三线大捷，奥菲斯已经同意开启停战谈判了！”
    这少年名叫卢卡，十五岁，瘦削清朗，嘴角带著初生绒毛的青涩，眼神熠熠生辉。
    他是去年才来康斯顿城的卫兵，家就住风桃村。
    这么介绍可能有些陌生，但换个说法你一定记得——这小子是小安娜的亲哥哥。
    平日负责治安巡逻，抓点小偷小摸的窃贼，偶尔去丰收教堂帮忙摆摆桌椅。
    据说这几天让风桃村的小孩们打成残废的那两个海盗，就是被他亲手押进康斯顿监狱的。
    克琳希德听他大喊，不由一愣：
    “三线大捷？”
    “真的！这是最新公告！”
    卢卡点得跟啄米一样，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双手递上。
    克琳希德展开文书，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內容——
    【据前线捷报，我王国军於三线战场皆取得重大胜利：】
    【北境方面，罗德里克王子亲率王国军，於莱恩咽喉重创奥菲斯第vi集团军，斩获敌將，攻破据点，敌军现已主动后撤二十公里，愿意开启停战谈判。】
    【海上战线，隆梅尔將军指挥守军及各大佣兵团，在艰苦的条件下守住海门营地，击退赤帆联盟与铁锚国，稳定南境门户……】
    “………”
    粗略一扫，克琳希德就表情古怪地皱起眉头。
    她太了解自家那位哥哥了，这份公告的调调一看就是罗德里克亲笔审过的，他又开始忽悠纯良的百姓了。
    眾所周知，战报这种东西——是可以编的。
    小输算作平局，平局吹成小胜，小胜改为大捷。
    四捨五入一下，小输就是大捷！
    至於前线的真实情况如何无所谓，反正底层的屁民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过夸大战果的操作歷来有之，毕竟战爭永远是转移国內矛盾、凝聚人心的最好工具。
    尤其是打贏了，更能狠狠刷一波君主的威望，顺便抢救一下摩恩那破碎不堪的国民自信心。
    不过看这通稿的架势，停战谈判多半是真的。
    只是……奥菲斯为什么会撤军？
    克琳希德深知王国的底细。別说三线开战，就算单挑奥菲斯一国，胜算也近乎为零，更妄论大捷了。
    疑惑间，下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
    【西线草原，黑袍宰相齐格飞亲临前线，率黑铁十字军於西西里斯大草原迎战比蒙十万大军，果断投放战略级魔法万里赤土……】
    “全灭十万兽人联军，阵斩狼王，大获全胜……”
    克琳希德手指一抖，唇齿间轻轻溢出一句喃喃：
    “……怎么可能？”
    “是啊，宰相阁下真是太神勇了！”
    卢卡却在一旁喜笑顏开，振臂欢呼：
    “没想到我们居然藏著《常春藤行动》这样的底牌，一发【万里赤土】就终结了战爭！从今往后谁还敢惹摩恩？这下能少流多少血啊！”
    但王女却像没听见。
    她怔怔望著那张公告，脸色逐渐苍白，声音低沉而沙哑：
    “……为什么还有【万里赤土】？”
    “……为什么？”
    忽地，她瞳孔一缩，猛地起身，身子一下撞在茶几上。
    啪！
    精致的茶杯被掀飞，在地上砸得粉碎，红茶溅了满地斑驳水痕。
    “殿下？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卢卡被她反常的举动嚇了一跳，赶紧衝上前来搀扶，满脸紧张。
    但克琳希德却像听不到似的，眼神慌乱，步伐飘忽，像只被惊扰的鹿，在屋內侷促踱步。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所以那天蕾娜小姐的反应才那么激烈……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定知道更多……”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怀中摸出史页，提笔就要写什么。
    但笔尖刚落，又顿住了。
    克琳希德默然片刻，忽然猛地抬头，目光坚定：
    “卢卡。备车，我要马上去一趟风桃村！”

 第724章 兽王宫的混乱（感谢卑劣旺仔的大神认证！！）

    布嘎特镇。
    这是比蒙联邦最靠东的小镇之一，紧邻西西里斯大草原。
    全镇人口加起来也不到四千，几乎都是丰蹄的牛羊马骡，与草原密不可分。
    这里的居民祖祖辈辈都是牧民，有些经营著自家的小牧场，有些则在畜牧公司的大牧区中做工。
    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平稳安寧。
    直到那朵鲜红的蔷薇，忽然在草原的天际盛开。
    它猩红如血，妖艷至极，悬在天幕边缘，隨风摇曳。
    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没人知道它究竟何时才会落下。
    只知道它从昨天傍晚开始就在那儿了。
    只知道……自从它出现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此刻，全镇唯一的神庙前已经是跪满了人，一眾牛马羊骡以头抢地，慌乱不堪。
    一只老牛颤著手杖，神色惶急：
    “萨满大人，那朵……是不是诅咒啊？草原成了沼泽，牛羊都死光了，怎么会这样？”
    “我阿姊在前线军营做厨工，她还在草原上！我昨天还和她写信的——”
    一名羊族少年眼眶通红，哽咽著喊道：“萨满大人，求您保佑她平安回来！”
    “萨满大人！我朋友染上了腐病还能治好吗？”
    “我邻居今早身上也开始溃烂了，全家都被带去了祷洗所……”
    神庙祭坛上，蛇人萨满身披羽鳞巫袍，手执骨杖，站在眾生之上，声音宏大而威严：
    “安静！所有人都听我说！”
    他指向远方天际那朵妖艷的蔷薇，话语坚决：
    “那不是诅咒，而是神的旨意！是伟大神祇凯撒亲手降下的神！”
    人群譁然。
    “前任兽王巴格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违抗神諭，权欲薰心！忽视圣殿的劝告，强行东征摩恩，以为靠他自己就能扫平敌国！结果如何？”
    他举起骨杖，重重击地，发出一声低沉迴响。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本人尸骨无存！伟大凯撒雷霆震怒，降下神圣之，惩戒叛逆者！此乃神罚！！”
    “神……神罚？”有人瑟瑟发问。
    “正是神罚！”
    萨满掷地有声。
    “那，是凯撒的怒火——也是恩典。就是它击退了摩恩军！否则你们以为敌人为何不敢越界一步？”
    “不必惧怕！神罚不是针对你们，而是惩戒那些忤逆神旨的狂徒！”
    他转身，面对神庙內巨大的兽神石像，双臂展开：
    “伟大凯撒已降下启示，凡虔诚祈祷者，信仰不动者，腐之灾將避其身！你们只需守住信念，不作恶、不背誓，便会平安。”
    一时间，人群鸦雀无声。
    错愕、不安、恐惧、迷茫混杂交织，在萨满慷慨激昂的布道下渐渐沉静下来。
    低低的祈祷声四处浮起，一个接一个开始颂念凯撒之名。
    “凯撒在上……赐我庇佑……”
    “凯撒在上……”
    “萨满大人！萨满大人！！”
    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炸响神庙上空！
    一名人马族母亲抱著浑身染血的小马崽跌跌撞撞衝进广场。
    只见那马崽四蹄瘫软，身上裹著血跡斑斑的绷带，瘦小的身躯腐烂不堪，躺在母亲怀中微弱地呻吟。
    “萨满大人，这孩子只是被飘过来的瓣沾到了！就一下，全身都烂了！他才五岁，才五岁啊，求您施展神术救救他！”
    人马母亲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一抬头，却见她自己的脸颊上也已烂开一圈状的血洞，红肉外翻，发黄的连排牙骨森森。
    刚才还慷慨陈词的蛇人萨满脸色顿时煞白，像被人当场扇了一耳光，猛地蜷起身子，吼道：
    “放……放肆！別让这瀆神的悖逆之徒靠近神坛！她身上带著诅咒——拦住她！！”
    周围神庙侍卫连忙衝上前，却谁也不敢靠近，只是举起长矛，用冷冰冰的枪尖挡住那对人马母子。
    “滚回祷洗所！感染者不得靠近祭坛！”
    “谁准你私自逃出来的！？”
    萨满心中的惊慌转为愤怒，恶狠狠地指著那女人大吼：
    “你这丰蹄贱民，胆敢衝撞凯撒神坛，给我刺死她！！”
    几支长矛猛地刺出——
    人马母亲尖叫一声，腹部连中数枪，顿时鲜血如泉涌出，软倒在地。
    但她仍死死护著怀中奄奄一息的马崽，虚弱地抬起头，哀求著：
    “萨……萨满大人……救救……他……”
    萨满冷笑一声，咬牙啐出一句：
    “正因为你不够虔诚，才招来神罚！他生病，是你的罪！”
    他一挥骨杖，喝令道：
    “把这对瀆神者拉去祷洗所，用火焰净化他们骯脏的灵魂！”
    侍卫拖走人马母子，在石板路上一路拉出长长的血痕。
    神庙前，一眾丰蹄望著这一幕，纷纷低下头。
    不敢言语，更不敢阻止，只是把头埋的更低，祈祷声更急。
    对於兽神的恐惧，比腐病更早一步在他们心中扎下了根。
    远处的天边，猩红蔷薇仍静静悬掛在黄昏与夜色之间。
    艷丽、冰冷、不可直视。
    …………
    …………
    比蒙联邦首都，乌尔巴兰。
    天色阴沉，铅云压顶，寒风掠过兽王宫高耸的屋脊，掠过城墙八桿破碎的旌旗。
    凯撒广场上，人潮如浪，乌压压地涌满了整片石砖地。
    “他妈的，凭什么封城！？”
    “我要见王子！我要我儿子的消息！”
    “大萨满说巴格斯王已经战死了——是不是真的？！”
    “兽王宫到底在隱瞒什么！？”
    “利齿八旗將所有精锐交给了狼王，现在前线音讯全无，狼族作为八旗之首，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此刻乌尔巴兰的浴场、商城、医院等各类基础设施都已停摆。
    广场上的人潮越来越密，吵嚷声、喧譁声、孩童的哭叫混杂在一起，涌向宫廷卫队组成的人墙。
    连排的士卒被躁动的人潮挤地不断向內收缩……
    兽王宫，会议大厅。
    执政联邦的狼族官员齐聚一堂，脸色比天气还阴沉
    “前线的消息……要压不住了。”
    这是必然的。
    奥菲斯国民凝聚力极强，又沉浸在对魔前线大胜的欢庆中。新闻管控、言论引导，一层层封锁下来，西西里斯这边就算天塌了，短时间內也不会激起波澜。
    而摩恩信息渠道闭塞，如今更忙著宣扬“三线大捷”，只要封掉前往西境的大路，国民根本不会知道草原上发生了什么。
    但比蒙不同。
    作为【万里赤土】的直接受害者，他们离西西里斯太近了。
    牧民们的牧场就在草原上，谁死了，谁没回来，一清二楚。
    牛羊尸体、染病者、逃难者……一屁股的屎根本兜不住。
    更何况——有人压根就不想兜住。
    “神血圣殿的人一直在刻意散布不利於巴格斯王的谣言，把【万里赤土】说成是凯撒对我们狼族的惩罚。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根本控制不住！”
    財政官攥著双拳，咬牙低吼：
    “这帮杂碎，国难当头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煽风点火！”
    內政官冷笑一声：
    “陛下这些年对圣殿爱搭不理，现在他们找到了机会，可不得使劲报復？”
    “七旗部族的態度呢？”
    “能有什么態度？巴不得吃了我们唄！”
    比蒙军队中，后勤与輜重皆由丰蹄阶级负责。这些不具备战力的兵种，在统计时往往不计入兵力。
    真正负责衝锋陷阵的一线將士，几乎全是利齿八旗的战士。
    其中，狼族是隨著巴格斯登基才从锐爪阶级跃升为利齿阶级的新贵。
    虎、狮、豹、熊、蛇、鹰、象，这七旗，才是比蒙联邦真正的老牌贵胄。
    巴格斯之前，歷代兽王皆出自七旗。
    整个比蒙联邦六千万人口中，七旗的族人加起来还不到百分之五。
    可以说，这场战爭，狼王带去西西里斯草原的十万军队，就是七旗这一代绝大部分的青壮精锐，並且还是最亲近王族的那一部分。
    现在，他们的战士全军覆没，各大部族会是什么反应可想而知。
    眼下还没起兵造反只是因为还在忌惮巴格斯的余威，以及外部危机。
    但用屁股都能想到，如果兽王宫再不想出办法稳定局势，一场大內乱是迟早的事。
    “王子殿下……您拿个主意吧？”
    眾官员齐齐看向会议桌上首——那张原本属於巴格斯的王座。
    此刻，那张王座上坐著的，是一个有著火烧云般斑斕皮毛的狼族少年。
    芬里尔。
    群臣目光灼灼，可少年只是低著头，两只眼睛布满血丝，脸色一片死灰，像是连呼吸都忘了。
    內政官舔了舔嘴唇，犹豫再三，还是咬牙沉声道：
    “殿下，巴格斯陛下战死，如今您就是比蒙的兽王。芬里尔王子，不，芬里尔王！您必须振作起来啊！”
    “是啊，芬里尔王。”
    財政官也附和道：
    “我理解您的悲痛，可现在比蒙六千万同胞的命运都落在您的肩上，您不能再消沉下去了啊。”
    “芬里尔王！”
    “芬里尔王。”
    “芬里尔王？”
    “芬里尔王……”
    一声声“王”在耳边迴荡，恍如山谷中沉闷回声，更似山岳般的沉重压顶而下。
    少年狼的肩膀颤抖，眼眶圆睁，满是血丝的眼珠剧烈抖动，最终，歇斯底里地爆发而出。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会议厅內顷刻死寂，只有芬里尔粗重地喘息在空气中迴荡，宛如一头穷途末路的孤狼。
    眾狼族官员默然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苦涩。
    一阵沉默后，內政官深吸了一口气，再要开口：
    “芬里……”
    “就让他安静一下吧。”
    一个温婉的女声传入厅內。
    眾人循声望去，隨即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王妃殿下。”
    芬里尔的生母，巴格斯的遗孀，雪莱王妃缓缓步入厅內。
    她一身素衣，步伐轻柔却不失威仪，走到近前，朝一眾辅政大臣微微一礼：
    “诸位大人，麻烦让我和这孩子单独聊聊。”
    大臣们对视一眼，隨即默然点头，依序退下，將沉重与混乱一併带出厅外。
    大门闔上，空旷的会议厅內，只剩下母子二人。
    雪莱王妃走至王座旁，俯身坐在儿子身边，伸手轻轻抚摸他颈后的毛髮。
    “好了，没人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芬里尔僵硬地抬头，红著眼死死盯著母亲那张温柔却憔悴的面庞。
    连日的高压与恐慌再也控制不住，他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
    “母妃…父王死了……父王他真的死了……”
    “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比蒙要怎么办啊？！！”
    他哭得像个孩子，他也確实还只是个孩子，芬里尔今年不过十七岁，和摩恩的小公主堪堪同龄。
    现在的他並不是什么狼王，只是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年。
    王妃紧紧抱住他，轻抚著他的后颈，就像儿时他做噩梦时那样。
    只是，这次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哭声持续了有十分钟，狼崽子的哽咽才渐渐停下。
    “芬里尔，这些问题我无法替你回答。”
    雪莱王妃声音温柔，却带著不容逃避的坚决：
    “想想你父亲为什么要把你留下。回忆一下，他临走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芬里尔抬起头，鼻息粗重，眼中尚有泪痕。
    耳畔边，却响起了巴格斯的声音：
    “芬里尔，守住国家的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
    少年狼的身躯，在这一刻，终於停止了颤抖。
    雪莱王妃轻声问道：
    “冷静下来了吗？”
    芬里尔鬆开她的怀抱，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满脸泪痕，声音还带著哽咽：
    “嗯……”
    “那，你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吗？”
    芬里尔沉默片刻，思维清晰地说到：
    “参加树海和谈。儘可能在会议上，为比蒙爭取盟友。如果能得到奥菲斯和洛斯林德的支持，国內的乱局就有希望稳定下来。”
    王妃点了点头：“还有呢？”
    王子攥紧拳头，挣扎许久，咬牙切齿地吐出：
    “情况允许的话，最好和摩恩……也要化干戈为玉帛！”
    雪莱王妃看著他，终於露出欣慰的笑容：
    “成功不是终点，失败也並非末日，最重要的是继续前进的勇气。王没有看错你，芬里尔。”
    少年狼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母妃，我要去参加树海和谈，这段时间……”
    “不用担心。”雪莱王妃温声打断他，神情篤定：“国內就交给我。”
    芬里尔重重点头，衝著大门方向朗声开口：
    “都进来吧，商议商议，准备和谈！”

 第725章 和谈前夜

    彩旗招展，车穿街走巷。
    对魔前线的大捷庆典已进入第三个夜晚，奥菲斯民眾却仍兴致高涨，街道上依旧是人山人海。
    一道道烟火拖著炽亮的尾焰划破天际，在夜幕中绽放成五彩斑斕的朵。
    爆炸声透过落地窗传入耳中，五光十色的火倒映在老人深邃无波的瞳孔里。
    尤里乌斯凝望夜空，表情沉凝，许久未语。
    “我上次见你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十年前那场树海和谈。”
    一个柔和带笑的女声突兀响起。
    落地窗上，老人的倒影旁逐渐勾勒出一名身著蓝黑礼裙、手执漆黑魔枪的艷丽女子。
    皮肤雪白，双耳尖尖，是一名半精灵。
    “这么急著把我从前线喊回来，不像你啊，尤仔。”
    她嘴角带笑，语调轻慢：
    “在担忧明天的谈判？”
    整个奇兰大陆，能用这种语气和尤里乌斯说话的，只剩一个人了。
    枢密院议长，皇帝顾问，红莲长者——摩根·勒·菲。
    尤里乌斯却没心思与王姐閒谈，语气低沉：
    “前线现在是什么情况？”
    “魔族全面撤出了尼伯龙根雪原，短期內应该会安分一阵。”
    摩根沉吟片刻，语气转冷：
    “可以留下加拉哈德卿，把兰斯洛特卿调回参加和谈。以防——”
    “王姐。”
    皇帝淡声打断，目光依旧望著窗外：
    “你用【千里眼】看看明天的谈判，不就什么都明了了？”
    女人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
    若她的【千里眼】真能在千变万化的未来中锁定必然发生的一条，那卡姆兰之战根本不会发生，此刻站在这里的，也不会只剩他们两个人。
    摩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度停留。
    她清楚，皇帝急著见自己，是想从自己这位魔法顾问口中知道什么。
    “西西里斯上的那朵，我去看过了。”
    她抬起手指，语气平静：
    “十三阶的超位土元素魔法。就算齐格飞是隱藏的魔道奇才，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半载內设计出这种东西。”
    指尖一点，苍蓝的火焰包裹著一片猩红瓣，在空气中默然悬浮。
    “比起杀伤力，【万里赤土】对环境的破坏更可怕，而且是不可逆的。西西里斯大草原已经废了。若这种魔法投向人口密集的城市，除了大规模伤亡，更棘手的是几乎无法治理的战后重建和二次灾害。”
    她看向尤里乌斯，语气沉了下去：
    “设计这个魔法的人，很清楚该怎么让你投鼠忌器……或者说，威慑你。”
    “可以確认，就是薇薇安的作品。”
    尤里乌斯听完，缓缓眯起了眼睛，拳头不自觉收紧。
    摩根饶有兴致地打量著对方，从小到大，她都没见过几次这个男人困扰的样子，颇为稀罕。
    “尤仔，你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吶。”
    皇帝扫了她一眼：
    “那我该怎样？六神无主、又哭又喊？跟他们一样吼著快去把齐格飞干掉？”
    摩根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忽然笑道：
    “你可以像四岁零三个月那年，在牧场被大鹅追得满地打滚，嚇得扑进我怀里哇哇大哭。”
    尤里乌斯的眉角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隨即，他指了指那朵燃烧的瓣，转移话题道：
    “有解析的可能吗？”
    魔法师即刻摇头。
    “没有，除非能拿到完整的咒文。”
    说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超位魔法捲轴，我也能做。只要材料够。”
    “那没意义。”
    尤里乌斯果断否定，话锋冷硬：
    “无法量產的东西，不配叫技术，更称不上军备。奥菲斯不需要只有特定人才可使用的力量。”
    说罢，他沉默片刻，低声问：
    “你的那项研究，什么时候能完成？”
    听到这个问题，摩根冷艷的脸庞微微动容。
    “……还需要时间。”
    “加紧。”
    皇帝语调冷冷压下去：“我把伦蒂姆德的地下掏空，不是拿来做摆设的。”
    “……嗯。”
    空气隨即凝固。两人皆不言语，气氛沉沉。
    摩根望著尤里乌斯脸上日渐深重的皱纹，眼神微动，终究还是开了口：
    “其实……只要你活著，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人类的寿命本就不足以支撑你完成你的梦想。与其继续军备竞赛，我更建议你將资源投入到延长寿命的魔术研究上。死灵术的灵魂转移、链金术的人造躯体，这些並非……”
    “摩根卿。”
    尤里乌斯的语气瞬间降至冰点，目光阴鷙：
    “我希望你是奥菲斯的顾问，而不仅仅是我的顾问。”
    女人话头一滯，眉头顿时皱起。
    她就猜到会是这种反应。
    每当话题触及寿命、延年、转生，尤里乌斯总是会表现出不耐与敌意。
    她无法理解——
    明明魔术已经为人类打开了永恆的可能。皇帝为什么要拒绝？
    为什么他如此牴触？
    为什么连研究都要严令禁止？
    为什么掌控帝国命运的皇帝，会如此抗拒生的延续？
    长生不老的摩根无法理解。
    没有尤里乌斯，奥菲斯要如何坐稳奇兰霸主的宝座？
    魔法师终究只是轻嘆一声，不再劝说，转身朝门口走去，只留一句话：
    “明天的和谈，我会去现场参观的。”
    “好。”尤里乌斯头也不回地应道。
    她走到门前，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那道背影，语气放缓：
    “对了，尤仔。”
    “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急迫。【万里赤土】这个魔法，不管齐格飞是用什么手段释放出来的，都已经越界了。”
    “她们已经动身了。”
    尤里乌斯却没再回应，像是没听见似的凝视窗外，望著那绽放不止的烟火与万家灯火。
    门“吱呀”一声合拢，屋內归於寂静。
    只剩这位垂暮的皇帝，独自站在帝国之巔，望著脚下这座钢铁森林，看著四十年来一砖一瓦垒起的辉煌帝都。
    烟火在窗前炸开，璀璨的火映得他满脸的沟壑分明。
    皇帝，低声自语。
    “我知道。”
    “奥菲斯已经矗立了五百年，国都六陷，君王数迁，我们的人民战死无数。时代一改再改，对手一换再换，但我们没有变。”
    老人拧了拧脖子，紧抿的嘴角透出一股子倔犟：
    “我们也不会变。”

 第726章 英灵殿，介入！

    瓣在天幕中纷纷扬扬，宛如一场鲜红的鹅毛大雪，隨风而落。
    落在哪里，哪里便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蔷薇。
    咔嚓——
    天板豁然塌陷一块，扑起满屋烟尘。
    受惊的老鼠唧唧叫唤，在房梁间乱窜，屋檐瓦片哗啦啦地砸落，碎成一地。
    砖石堆砌的房屋在震颤中崩裂开来，像泡沫塑料一样破碎，墙体倒了，屋顶塌了，留下一个大洞里，是漫天飞舞的蔷薇瓣。
    男孩躺在地上，睁著眼睛，稚嫩的脸沾满灰尘。
    “妈妈……”
    屋內无人回应。
    “爸爸……”
    依旧悄无声息。
    男孩缓缓转头，在塌陷的墙后，余光中扫过一抹红色。
    它趴在那里，四脚摊开，吐著舌头，舌头耷拉在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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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牧羊犬，自家的那只。
    脑袋还算完整，能辨出原来的样子，但脖子以下却是惨不忍睹。
    四肢和躯干布满了血肉溃烂的疮口，小的像硬幣密密麻麻，大的如水碗深可见骨，腐烂流脓。
    內臟从腹部的形疮口中流出，红色血水与浊黄的脓液驳杂，恶臭熏天，叫人作呕。
    男孩呆呆地望著。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昏沉的大脑中浮起这段时间的记忆。
    他们一家是西西里斯大草原边上的摩恩牧民，有个小牧场，养著几十只羊。
    前不久，西蒙城那边来了一队骑士，说战事將至，让他们儘快撤往內地。
    父母捨不得牧场，隨口敷衍了几句便把人打发走了。
    一家人並不担心战爭。因为他们与比蒙的牧场也有买卖往来，甚至持有比蒙的经营许可证。
    多年战爭都没波及到他们的牧场，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父母如此想著。
    直到昨天清晨，父亲照常放牧，却看到羊圈里死伤遍地，围栏塌了，草皮发黑，烂的一塌糊涂。
    他拖著几只还剩一口气的羊仓皇而归。可还没到家，自己的手也开始溃烂，皮肉翻卷，骨头外露。
    母亲嚇坏了，急忙用草药和绷带替他包扎，不久后，她也开始发烧、流脓，身上出现了相同的形疮口。
    再后来……
    再后来…………
    男孩喘著气，感到一阵胸闷，胸口像堵了团絮。
    再后来，父母叫自己也不要靠近他们，叫自己关紧门窗，叫自己待在家里不要外出。
    他们说要去镇上找医生。
    然后，家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男孩没有乖乖听话。
    人生第一次独自看家，让他害怕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偷偷打开门，想溜出去探险。
    也就在那一刻，他看到远处的天空中，盛开了一朵。
    鲜红如血，如梦如幻。
    风来了。
    呼——
    腐朽的屋子轻轻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男孩的视线纹丝未动，只盯著天板的空洞外，那飘飘摇摇的雨。
    一片瓣，从夜空中坠落，在阴沉的空气中轻盈旋转，如一只蝴蝶翩然飞舞。
    他看呆了，伸出手，缓缓朝那瓣抓去……
    啪。
    一只硕大的拳头猛然探出，精准捏住那瓣坠落的蔷薇。
    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噼啪，强大的握力压缩著空气发出一声沉闷的气爆。
    男孩的视线顺著那只拳头往上看去——
    是个陌生人。
    肌肉虬结的手臂，粗壮如缆的脖颈，满是横肉的黝黑面庞，脑后垂著十几条粗大的麻辫。
    若不是胸前那对浮夸的胸肌，甚至难以分辨她的性別。
    男孩望著眼前的陌生人，嘴唇囁嚅著，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音节：
    “好痛……好痛……救……救救我……”
    那陌生人眉头一抖，蹲下身来，粗如树枝的手指轻轻点在男孩喉头。
    顿时，痛苦的呻吟与微弱的求救连同呼吸一併停止。
    她低头望著那具烂得几近透明的瘦小身躯，目光落在塌陷的腹腔和森森白骨，脸色一片铁青。
    她合上男孩双眼，隨手將捏成粉末的瓣扔进尘埃。
    下一刻，身形原地起跳，腾空而起数十米高，一匹雪白的天马破空而至，驮起她魁梧的身影，飞向远方天空中那朵蔷薇。
    …………
    …………
    西西里斯沼泽，原八旗联军的营地残骸。
    【万里赤土】盛开的正下方，瓣如雪飘落。
    三个种族各异的女人围绕著一名拄著拐杖的蒙眼女士，静立在这片污染最严重的区域，望著天空中那朵盛放的巨型蔷薇。
    “这东西的直接杀伤范围约六十公里，但瓣能隨风飘散至千里之外，並始终保有腐蚀性。凡人一旦接触，非死即残。”
    “更严重的是，它还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並且不分人畜。比蒙目前称其为腐病，自三日前魔法投放以来，各类染病的生物已破万数，扩散趋势已经无法控制。照这速度，迟早会影响整个奇兰大陆的生態结构。”
    开口的是瓦尔基里·萝塔，一名兔耳半兽人少女，语气冷肃：
    “布伦希尔德大人，摩恩越界了。”
    “此话偏颇。”
    另一位瓦尔基里——赫萝克，柔媚多姿的中年妇人摇头反驳：
    “去年兰斯洛特在摩恩全灭贵族联军，英灵殿不曾干预；巴格斯血洗西境，英灵殿也未介入。如今摩恩反击，英灵殿立刻跳出来插手，未免太不公。况且，巴格斯是超凡者，摩恩以超位魔法应战，並未违反规则。”
    萝塔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我没记错的话，赫萝克，你是摩恩出身？”
    赫萝克咯咯一笑，毫不掩饰：
    “所以呢？我要真偏袒摩恩，去年巴格斯就死了~”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倒是你，萝塔。你组建的那个小家庭，不就在比蒙联邦么？”
    兔耳少女拧起眉头，没再说话，只有一丝凉意从眼底划过。
    “行了，你们两个吵这个有意思吗？”
    一名红髮精灵不耐地插话，语气冷淡：
    “战爭哪有不流血的？比蒙去年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就该料到同样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她语气事不关己：
    “不过，【万里赤土】確实过线了，它对自然环境的污染不可逆，这已经构成一场生態灾难了。我的意见是，找到齐格飞，让他自己解决掉那朵，並禁止再次使用此类魔法。至於凡人之间的战爭，与英灵殿无关。”
    蒙眼女士听著她们三人的议论，並未插话，只是仰头望著空中那朵盛开的巨型蕾，若有所思。
    她一动未动，可那些飘落的瓣却仿佛有意避让一般，竟没有一片敢沾到她身上，就好像在害怕似的。
    “咴——咴咴！！”
    忽然，几声刺耳的天马嘶鸣自空中传来。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魁梧身影骑著雪白天马从天而降，重重落地，掀起大片尘烟。
    赫萝克挑眉：“思露德？你不是说感知到有倖存者气息吗？怎么空手回来？”
    “我杀了。”
    瓦尔基里·思露德冷声回道，无视眾人压抑的神情，径直走到蒙眼女士面前，单膝跪地。
    “女武神大人。”
    她抬起头，满是横肉的面庞愤怒凛冽，眼中几欲喷火：
    “设计这个魔法的人是个畜生，投放这个魔法的人更是畜生中的畜生！我申请即刻前往洛斯林德，斩杀齐格飞！！”
    ……
    瓦尔哈拉——
    所有英雄的魂归之地、万类技艺的殿堂、勇者圣剑的保存库……
    英灵殿在奇兰大陆流传著无数神乎其神的传说。
    但实际中，那些驾驭天马的【瓦尔基里】，並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她们確实不干预凡尘纷爭，却並不代表没有自己的立场和情绪。
    如赫萝克——摩恩出身，时常下界寻找武道苗子，在教导他人的路上，找寻自我之道，言行自然偏向故国；
    又如萝塔——在比蒙成家立业，试图在烟火人间登临化境，自然厌恶战火扰乱家园；
    还有兰蒂格瑞丝——赤炎森林某一任精灵王，天性淡漠孤傲，潜心於武，远离尘俗。但精灵的生物本能让她无比反感自然生態的破坏。
    种族不同，文化背景不同，连对“武”的理解也南辕北辙，而这一切，全都体现在此刻的分歧中。
    “思露德，你又来了。”
    资歷最老的兰蒂格瑞丝轻嘆一声，语气无奈中带著淡淡的训斥。
    “之前吵著要杀了巴格斯的也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英灵殿的一员了？”
    跪地的思露德没说话，拳头却攥得更紧。
    她出生在南国千岛的法外之地。亲人死於兵灾，血仇深种心底，塑造了她今日这副性格——
    除恶务尽，是她的武道。
    思露德没有爭论，只静静跪著，等著女武神的决断。
    蒙眼的女武神仰望天穹，那朵静静盛开的蔷薇。
    “齐格飞，齐格鲁德，巴鲁姆克……真是变了不少啊……”
    她低声呢喃，语气感慨：
    “不过，他的力量好像恢復了一部分……这或许是个机会……”
    话音落下，布伦希尔德握紧了杖头。
    纤细如枝的手背上青筋缓缓涨起，一圈漆黑的涟漪自她脚下扩散而出。
    大地无声，万物失色。
    木质的拐杖缓慢扬起，在黑白的世界中留下一连串重叠的残影。
    一声沉闷的巨响陡然爆开！
    那朵吞没了十万大军的巨型蔷薇，在天幕之上寸寸开裂，漫天瓣崩散成无数白点激盪开去，猩红的天幕剎那一清！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木仗落地，万籟俱寂。
    十三阶超位魔法【万里赤土】，被轻而易举地一剑斩落。
    四名瓦尔基里望著眼前这夸张的一幕，眼角都有些抽搐。
    沉默了一瞬，异口同声道：
    “……大人威武。”
    布伦希尔德没有回应，只是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兰蒂格瑞丝环顾了周围一圈，虽然蕾被击碎了，但这片草原依旧是血泥翻涌、腐臭熏天。
    精致的黛眉皱了皱，她走上前，语气凝重：
    “大人，您有办法復原这里的环境吗？”
    布伦希尔德佝僂著身子，慢吞吞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做不到，但有人可以。”
    这话刚说完，她又立刻摇头否决：
    “不过我也不確定，它现在……还能不能做到……”
    “啊？”
    眾人面面相覷，这回答属实有些抽象。
    但她们却没再追问。
    英灵殿的传承只有歷代女武神本人得其全部，所有瓦尔基里都不过是女武神的后备，对於英灵殿的职责以及各种隱秘，其实知之甚少。
    萝塔曾疑惑，英灵殿自詡中立，为何却与奥菲斯走得那么近；
    赫萝克不满，面对其他诸国的暴行英灵殿不曾插手，为何偏偏对摩恩反应极快；
    兰蒂格瑞丝想知道，布伦希尔德口中那“能復原生態的人”究竟是谁；
    思露德则始终无法释怀，为何英灵殿面对血流成河的战乱，却如此冷眼旁观。
    她们各有各的疑惑，却不会刨根问底。
    若女武神不开口，这些就永远是谜。
    这是在成为【瓦尔基里】的那一刻，就已立下的觉悟。
    “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不要插手……”
    布伦希尔德弱弱地嘱咐著：
    “我一个人去洛斯林德就好。”
    “……大人，您一个人能行吗？”萝塔皱眉，语气里满是不信与担忧。
    其他人也都面露忧色。
    这一代女武神，虽然天赋出眾，有望迈入化境，但……自理能力著实堪忧。
    布伦希尔德脸涨得微红，小声回道：
    “可、可以的……我可以的。”
    说完这句，便低著头，鼓起勇气，往北方走去。
    瓦尔基里们站在原地，看著她单薄的背影渐行渐远，风拂动她的袍角，吹得歪歪斜斜……

 第727章 蔷薇手册，第二段指引

    “吧唧吧唧吧唧……啊姆啊姆……”
    肉嘟嘟的小脸蛋鼓得溜圆，嘴角沾著果肉和瓜籽，小嘴一张一合，红扑扑的像是涂了果酱。
    隨即，咕嚕~
    喉咙一滚，高高鼓起的腮帮子顿时鬆懈下来。
    法芙娜抹了抹嘴巴，眼睛闪亮，又抱起一只大蜜瓜。
    小手握拳，啪地一敲，翠绿饱满的瓜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晶亮的红瓤。
    娜娜两手各捧起其中一半，正要大快朵颐——
    一只覆盖著黑色龙鳞的大手忽然从旁伸出，掌心翻了翻，食指一勾。
    “姆……”
    法芙娜努著小嘴，眉毛微微一挑，还是把一半的瓜又掰成两半，满脸不舍地塞进那只手里。
    齐格飞接过，低头咬了一口，眼睛始终盯著手中那本红色封皮的小册子。
    如你所见，在录製完那段停战声明后，齐格飞便直接到了洛斯林德。
    原本位於北线待命的娜娜，也被他用【唤龙咒令】直接叫了过来。
    此刻，他以摩恩特使的身份，暂时落脚在大圣树的贵宾树屋內。明天的和谈，就將在圣树议厅举行。
    至於和谈中摩恩要提出的各项诉求，他早在开战前就跟罗德里克討论得七七八八。
    眼下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隱藏自己的身份。
    与麦考夫、文森特、兰开斯特这些奥菲斯高官都打过交道的齐格飞很清楚，奥菲斯的高层们绝不是吃白饭的。
    魔王能嚇住奇兰大陆的任何一个国家，但唯独唬不住奥菲斯。
    这个国度的人们在对魔第一线和歷代魔王对垒了整整五百年而屹立不倒。
    指望用【魔王】的名头嚇住他们，根本不现实，只会激起更加汹涌澎湃的仇恨情绪。
    一旦身份暴露，奥菲斯的七大集团军恐怕会不计代价地倾巢而出，將摩恩连根拔起。
    到那时候，难道自己真顶在前线，一发接一发地投放【万里赤土】，把所有人都屠乾净？
    从逻辑上讲，这他妈根本不现实。
    如果靠大屠杀就能解决问题，那史官集团还费那劲派那么多漫游者来修復血管干什么？
    从感情上言，齐格飞是真不想和奥菲斯为敌。
    虽然摩恩与奥菲斯敌对，但齐格飞本人跟奥菲斯並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倒不如说，他这半年来交的朋友们，罗宾汉、薇薇安娜、虎兄、翡翠、文森特……还有那些在黑白酒馆喝酒说笑的冒险者和军人们。
    这些人，他们要么此刻就在奥菲斯，要么本就是奥菲斯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更滑稽的是，就连齐格飞自己……都持有一张奥菲斯公民证。
    万一到时候，这些在神降大战中救过自己的朋友们，都来围剿自己……
    那个场面，齐格飞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最重要的是，克琳希德、罗德里克、麦克维斯、卡塔丽娜、罗兰……甚至就连伏尔泰都会因此背上一个魔王同党的罪名。
    这是齐格飞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最后，退一万步，做个不切实际的假设。
    就算真打垮了奥菲斯，获益最大的会是谁？
    会是摩恩吗？——当然不是。
    是魔族。
    齐格飞和奥菲斯没有仇怨，但他和魔族是真的有血海深仇。
    这次任务有个大前提，就是维持人魔之间的势力平衡。
    所以，问题就变得明显了——
    “他妈的，怎么又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齐格飞挠了挠满头的白髮，一脸苦恼。
    这一幕实在太熟悉了，年初的灯塔和会才刚刚经歷过！
    【万里赤土】一旦投放，就註定会引起怀疑，这他早有心理准备。
    以奥菲斯在灯塔和会上的表现，恐怕这次也会想尽办法试探自己的身份。
    要命的是，不论是灯塔和会还是这次的和谈，齐格飞的裤兜里都是一屁股屎，味大至极，根本经不起查。
    好在这次摩恩罕见地处於顺风局，不会像之前那样任人宰割了。
    大致的计划，齐格飞心里已经有谱。
    如果这次来参加谈判的还是麦考夫那个贱逼，他有把握让对方吃不了兜著走！
    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谈判之后的事。
    说实话，摩恩未来的走向，他至今还是没头绪。
    谁都知道，这次的谈判如果顺利，摩恩就能贏得一段宝贵的发展窗口。
    可问题是，因为你有【万里赤土】，人家奥菲斯就此不发展了？
    环大陆铁路就不建了？
    他们同样可以即刻开发大规模杀伤武器进行反制。
    人家只是不打你了，但人家的科技水平依旧遥遥领先。
    摩恩在没有外力的支持下，如何追赶这天堑般的差距？
    齐格飞之前有过一个想法——
    仿照当年第一次树海和谈时，蔷薇王后薇薇安向奥菲斯提供铁路技术以换和平。
    他也可以分享【万里赤土】的咒文，换取奥菲斯的蒸汽技术帮助摩恩完成工业革命。
    但细想之下，就意识到不可行。
    且不论工业启蒙期，奥菲斯隨时可以在关键產业链上埋雷。
    【万里赤土】是当下摩恩唯一的“王牌”，一旦交出去就真成光棍了。
    何况，铁路是基建，动工到落成需要费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时间。
    但魔法不同，一旦给了咒文，以星辰钟塔研究院对於魔法的解构能力，恐怕摩恩工业还没起步，人家的军工厂就已经把蔷薇炮弹造出来了……
    万般苦思之下，都没有头绪。
    於是，他拿出了蔷薇手册。
    齐格飞吐出几粒瓜籽，盯著手中的红封手册，思绪有些恍惚。
    这本手册属於蔷薇王后、黑岩长者、漫游者纪薇，或者说，薇薇安。
    她留给伏尔泰，再经由他的手转交到自己手上。
    这位早已逝去多年的前辈，是自己的长者，也是摩恩的引路人。
    上一次翻开这本蔷薇手册，还是在北京飞往上海的航班上呢……
    那时候，四则预言只完成了第一条，而【万里赤土】这个超位魔法，是薇薇安为自己留的第一个“助力”。
    如今，时隔一年之久，做过一次勇者，又从勇者变成魔王的齐格飞，终於要迎来第二段指引了。
    “但愿能解开此刻的困境……”
    他轻声自语，缓缓拨开封面。
    扉页上，依旧写著那行醒目的序言——
    【我已尽己所能。】
    齐格飞不禁舔了舔嘴唇。
    第一次看到这行字，他只觉得沉甸甸的，有种歷史的厚重感。
    但除此之外，也就没其他感想了。
    如今再次读到这句话，齐格飞心头却升起一股强烈的共鸣。
    “……操，说的太对了。太难了……”
    他摇摇头，往后翻到第一段引导的尾声：
    【曙光再临奇兰，圣剑扫荡灰霾。】
    不出所料，原本被封锁的后续內容，此刻已然浮现了出来。
    一行娟秀的字跡——
    【嗨~我的后辈，我的勇者~好久不见，还记得你上次翻开这本手册是什么时候吗？】
    记得，在311章的时候。
    齐格飞在心底吐槽。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到底经歷了什么，又谱写了怎样令人动容或心碎的故事。最终又是怀著怎样的心情，用什么方式去使用我留下的魔法。】
    【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非常迷茫。】
    【对不起，我的勇者，把这么多重担都压在你身上。】
    齐格飞眼神闪烁，舔了舔牙床。
    【不提这些了，我知道你此刻翻开蔷薇手册，是要寻求帮助。不过再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后辈，你有没有想过，摩恩作为一个中世纪封建国家，为什么能够传承五百年之久呢？】
    “……”
    “………嗯？”
    齐格飞的眉头陡然蹙起。

 第728章 龙血的旧仇

    摩恩为什么能传承五百年之久？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愣神。
    这个问题，他此前还真是从来没想过。
    现在薇薇安这么一提，他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
    为什么摩恩王国，准確说，是路德维希王室——能延续整整五个世纪？
    要知道，哪怕是歷史悠久如东罗马帝国，国祚近千年，也多次易主，甚至经歷过长期的无政府状態。
    地球歷史上的封建王朝的平均寿命往往不过二三百年，有的甚至撑不过百年。
    可摩恩呢？
    早在三百年前就开始衰弱，薇薇安来到摩恩时，这个国家已经是四分五裂，贵族派系林立，东、南、西、北四境大公各怀鬼胎，根本不听王命。
    可就这样，王位竟然始终没有被推翻？这根本不合常理。
    摩恩没有洛斯林德的精灵们永世不灭的寿命，也不像奥菲斯靠不断的制度更迭维持活力，更不是比蒙那种八旗轮流坐庄的斗兽体制。
    一个典型的中世纪封建国家，靠著爵位制度，居然撑了五百年？
    按理说，早在光辉纪200多年的时候，就应该改朝换代了。
    在摩恩做了快两年宰相的齐格飞，自认为对这个国家算是知根知底。
    摩恩绝没有什么永续国祚的秘密武器，要是真有这种机械降神的外掛，那他早就掏出来用了！
    不对……
    真的没有吗？
    又或者，只是他还不知道？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心跳都有些加速。
    他迫不及待继续往下翻，但后续却已无一字。
    隨即，他感到耳膜传来轻微的阻塞感，视线开始昏昏沉沉。
    齐格飞並没有慌张。
    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接下来他將以薇薇安的视角，看到一段过往的画面记录。
    这是属於黑岩长者的指引。
    按眼下的情况来判断，齐格飞觉得这次很可能会看到第一次树海和谈的现场——
    那是连漫游手册的信息库中查无线索的隱秘。
    齐格飞三两口把剩下的蜜瓜对付完，乾脆把蔷薇手册抱进怀里，整个人瘫进沙发，闭目等待视线彻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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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鲁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清脆轻唤。
    刚要陷入黑暗的意识，瞬间被拉拽回来。
    齐格飞陡然睁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
    这种感觉，仿佛刚刚要睡著的人被惊醒一般难受。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华贵艷丽的女子立於门前。
    淡金色的捲髮如阳光倾泻，头上戴著一顶以圣树枝叶编织而成的冠冕。
    精灵女皇——蒂塔尼亚。
    她看见齐格飞脸上未褪的疲態，神情一怔，歉然道：
    “你在休息？对不起，打扰你了。”
    “没事，我才该道歉。这次是我给你添了麻烦。”
    齐格飞抹了把脸，合上蔷薇手册，迅速调整情绪道：
    “进来说吧。”
    这次和谈选在洛斯林德，是齐格飞的一己之见，事先並未徵求蒂塔尼亚的意见。
    所以，他才会在西线无战事后，立刻匆匆赶到洛斯林德。
    蒂塔尼亚轻移莲步，走入屋中，在齐格飞对面坐下。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旁那脸颊肉坨坨、尾巴肥美美的小女孩身上。
    沉默片刻，她试探著问：
    “这孩子就是你提到的娜娜？”
    齐格飞看了看娜娜，点头：
    “嗯，【万里赤土】的魔法捲轴，就是用她蜕下的皮做的。”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发动【欺人之谈】，为明天的和谈做预演。
    然而，蒂塔尼亚却像是压根没听到这句话一般，目光灼灼地盯著正在埋头吃瓜的法芙娜，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是你和她的孩子？”
    “啊？”
    齐格飞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思索了几秒，才艰涩点头，隨即侧头对娜娜道：
    “娜娜，叫姐姐。”
    法芙娜抬起沾著瓜汁的脸，眨巴著眼睛看著蒂塔尼亚，开口，甜甜地吐出一句：
    “偷腥猫~”
    女皇的笑意陡然一僵。
    齐格飞差点一口气喘上来，一把揪住娜娜的脸颊，使劲往上提：
    “你在乱讲什么？你从哪学的这种话！？谁教你的！快道歉！！”
    娜娜吃痛地含糊叫著：
    “姆……是妈妈硕的……金髮母精灵都素偷腥猫……”
    “闭嘴！闭嘴！快道歉！！”
    齐格飞脸都白了，视线连连飘向对面的蒂塔尼亚。
    就见女皇笑意渐冷，眼神里透著微妙的危险气息。
    他心底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早知道就不把这熊孩子叫来了！
    就在他想著怎么挽救局面时，蒂塔尼亚却突然开口：
    “你甦醒至今，有去见过她吗？”
    这里的她自然指的是巴鲁姆克的那位正妻。
    齐格飞语气僵硬：“……不，还没有。”
    “为什么不去见上一面呢？”
    “……现在没什么时间，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去见见阿尔比昂的。”
    齐格飞隨口敷衍著，只想赶紧跳过和巴鲁姆克有关的话题。
    但蒂塔尼亚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是不是……如果没有这次的和谈，你也不会再回洛斯林德了？”
    树屋內，顿时陷入死寂。
    只有娜娜还在旁边吧唧吧唧，毫不在意气氛地咀嚼著蜜瓜。
    事实，確实就和蒂塔尼亚说的一样。
    作为迟早要离开奇兰大陆的漫游者，齐格飞儘可能不想再和更多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扯上关係了。
    那对自己，对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正当他准备再找个说法圆过去时，蒂塔尼亚忽然噗嗤一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逗你玩呢~”
    “呵，哈哈。”齐格飞乾笑两声以作回应。
    “我不是来刁难你。”
    蒂塔尼亚托著下巴，眼神认真地看著他，
    “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
    “確切地说，是我觉得，你大概很需要人聊聊天。”
    齐格飞神情顿住。
    她看著他的眼睛，语气柔和了下来：
    “过去的你，从来不会露出这么疲惫的样子。”
    齐格飞沉默良久，低声问：
    “那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你啊~”
    蒂塔尼亚神情一柔，陷入回忆。
    她静静凝视著齐格飞，轻声道：
    “说是率真也好、呆愣也罢，是那种即使千夫所指、含冤受屈，也绝不会滥用力量伤害无辜的人。有时候，连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齐格飞嘴唇动了动。他知道蒂塔尼亚话里的暗示，索性直接道：
    “那朵，我是打算在和谈结束后处理掉。”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
    “也就这一发，用完就没了。”
    女皇却没有回应他苍白的自辩，只是继续低声回忆：
    “不光不会伤害无辜的弱者，还总会为这些毫无关係的人出头……那已经是七百多年前的事了。”
    “当时，英灵殿的女武神和某位神秘强者在莱茵河上为爭夺某样东西大打出手，闹得洪水泛滥，生灵涂炭。”
    “巴鲁克那时早已从他建立的村庄迁居灵峰，但听闻此事，还是千里迢迢从无尽海赶回大陆……”
    齐格飞听著她梦囈般的讲述，心里波澜不兴。
    自己和巴鲁姆克天差地远，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龙血的勇者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人物，和自己这种魔勇一体的冒牌货根本不是一类人。
    而且关於巴鲁姆克的事跡，他从罗宾汉嘴里已经听过不少了……等等？
    齐格飞忽然怔住。
    女武神与某位神秘强者大打出手？？
    神秘强者……
    嘶~
    该不会是罗宾汉吧？？？
    自家这个铸幣游侠，其真实身份是魔族的变形怪之王——熔炉百相。
    这货有多强，齐格飞之前已经从莉莉丝口中得知了，似乎也就只有他才能和sss级的女武神过过招了……
    也不知道最后他们俩谁贏了？
    正当齐格飞胡思乱想脑补双方的战力对比时，就听——
    “巴鲁克与诗嘉古尔激战九十九个日夜，终於在无尽海上险胜一招，斩去对方双眼，拿下了胜利。”
    “……啊？？”
    齐格飞眼角一跳，下意识地指了指自己脸：
    “我，我贏了吗？”

 第729章 百般武艺！

    蒂塔尼亚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不是，那熔……那个神秘强者呢？他跑哪去了？”齐格飞匪夷所思地追问。
    女皇轻轻摇头，语气不確定地说：
    “细节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在巴鲁克出现后就退场了，可能是……害怕了吧？”
    ——不对！
    不对不对！
    这狗杂种铁定是跑去看戏了！
    就这个瞬间，齐格飞已然百分百肯定——所谓的“神秘强者”，就是罗宾汉那个臭傻逼！
    “巴鲁克，你现在实力还没完全恢復，如果看到英灵殿，最好还是避著点。”
    蒂塔尼亚这时提醒道，神情中多了几分担忧：
    “那一任的女武神诗嘉古尔·布伦希尔德败给你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浮游岛上。终其一生都在琢磨著怎么打败你，是你最大的仇人之一。听说她到临终时，嘴里还念叨著要找你復仇呢。”
    齐格飞听得脸皮一阵痉挛。
    得，继尼科勒和路西法之后，又来个布伦希尔德！
    巴鲁姆克不愧是巴鲁姆克，不仅一身逆天的情债，就连旧仇都是一个比一个重量级呢~
    和这位女武神一比，什么狗屁亡灵之神简直就是路边一条！
    “好，我会小心的。”
    这必须要小心。
    整个奇兰大陆，如今能对他齐格飞造成威胁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很不巧，女武神名列其中。
    “千万別来找我麻烦……”
    齐格飞在心里暗暗祈祷。
    “嗯？”
    忽然，他脸色陡变，整个人直接从沙发弹了起来。
    一只手抓住腰间的【傲慢权杖】，另一只已然抵在了漫游手册的封皮上，双眼的竖瞳都凝固成了针尖。
    蒂塔尼亚一愣：“巴鲁克，怎么了？”
    齐格飞没有回应。
    就在刚才，位於西西里斯大草原上空的【万里赤土】，消失了！
    那可是他特地维持著，明天要展示给与会者看的，以便让超位魔法的威慑最大化。
    可刚刚，在他没有任何操作的情况下，万里赤土却消散了。
    不，是被打散了！
    作为施术者，齐格飞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有人將自己的魔法击溃了！
    將十三阶的超位魔法击溃了？
    可这怎么可能？！
    忽地，齐格飞心头一震，猛地抬起视线。
    身旁，本来还在安静啃瓜的法芙娜也忽地抬头看向树屋外。
    纷飞的圣树落叶间——哗啦。
    一声开裂的轻响。
    一道垂直的剑痕凭空闪现，空间宛如丝绸布般被割开，一根枯木拐杖探出切口。
    金黄的落叶景象被分成两半，露出当中猩红的大地，腐臭的空气从裂缝中扑面而来。
    蒙眼女人满头银髮如瀑垂至脚边，拄著拐杖，亦步亦趋地从开裂的空间中缓慢走出……
    看到她的瞬间，齐格飞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根本不用去猜测，毋庸置疑，就是这个女人击碎了自己的魔法。
    斩开空间的登场方式？
    这是什么至尊大能？就连路西法都没有这么离谱的能力！
    布伦希尔德的赤足踩上圣树枝丫，站定后怯生生地环顾四周：
    “是这吧？应……应该没走错……不会被赶出去吧……”
    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凝固。
    定格在屋內那个身披黑袍、白髮如雪、身覆龙鳞的青年。
    齐格飞。
    方才六神无主的表情顷刻消失，佝僂的腰背也一点点地挺直。
    霎时间，齐格飞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从来到奇兰大陆截止到目前为止，在战斗方面，让齐格飞感到恐惧的对手只有两个：
    一个是风桃村的路西法，另一个是格林伍德时的尼科勒提米斯。
    问题是，当时的齐格飞並没有超凡的力量，面对货真价实的超凡者，会感到害怕是在所难免。
    但现在的他，可是如假包换的魔王候补！
    巴格斯在他面前连一个回合都走不出去，这样的自己，居然都感到了战慄。
    “希格露恩？”蒂塔尼亚满脸愕然。
    法芙娜瞪著眼睛，指著蒙眼女人，用和刚才对蒂塔尼亚一样的语气，甜甜地说道：
    “姆！妈妈说的那个手下败將。”
    毫无疑问，眼前这位就是麦克维斯和卡塔丽娜的师父，现任英灵殿女武神，被誉为“武的化境”，无败的布伦希尔德！
    说曹操曹操到啊！？
    齐格飞现在只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吃饱了没事干去问什么巴鲁姆克的过往啊！
    另一边，女武神像是没看见其他人似的，只是面无表情地盯著齐格飞，淡然道：
    “许久不见。”
    齐格飞眉头微跳，手中的【傲慢权杖】悄然握紧。
    布伦希尔德的视线缓缓扫过他额头的龙角，和身后摆动的尾巴：
    “淤泥怪说你失去了力量和记忆……那现在恢復几成了？”
    齐格飞边用漫游手册查询著资料，边在脑海中飞速思索著应对策略。
    【万里赤土】刚被破坏，对方旋即找上门，显然是来者不善。
    他身处洛斯林德，身边还有蒂塔尼亚，不可能在这里使用魔王的赐福，最好还是先规避正面衝突……
    一念至此，齐格飞保持著巴鲁姆克的语气，就要使用【欺人之谈】：
    “我——”
    “罢了。”
    话还没出口，布伦希尔德就摇摇头：
    “试试，就知道了。”
    齐格飞眼前骤然一黑，猛烈的危机感自尾椎骨炸开，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侧过身子。
    一道笔直的银线悄无声息地在他腰后绽放，將茶几正中斩断！
    哐当！
    断裂的茶几砸向两侧，桌上的点心、蜜瓜、茶水四散洒落。
    “姆？！”
    法芙娜小小的眉头一拧。
    肉坨坨的脸蛋瞬间膨胀，密密麻麻的龙鳞水银般流淌向全身，身形转眼就暴涨了三倍。
    龙头人身，四足並用。
    眨眼就衝到蒙眼女人的跟前，淡黑色的龙爪挟著空气撕裂声，直扫布伦希尔德细嫩的脖颈。
    “娜娜——回来！！！”
    齐格飞惊觉过来，近乎嘶吼出声。
    可他话刚出口，蒙眼女人便一抬手。
    炽热而腥重的黏腻糊了齐格飞一脸，浓郁的血腥味叫人窒息。
    血光如火焰般冲天而起，法芙娜尚未完全龙化的身躯在空中四分五裂，沸腾的龙血如决堤的洪水喷满整间木屋。
    到此时，漫游手册终於给出了对方的信息——
    ————
    史官记录信息公开：
    姓名：希格露恩·布伦希尔德
    女，83岁
    种族：人类（奇蹟个体）
    阵营：秩序（支柱）
    职阶：女武神
    专精：
    【战斗类】：剑术100%、刀术100%、枪术100%、棍术100%、柔术100%、拳术100%、射术100%……（总计548项）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

 第730章 压倒性

    （感谢薪王薪柴的大神认证！）
    （感谢又一个江的大神认证！）
    啪嗒，啪嗒……
    残肢断体溅射著鲜红四散坠地，灼热的龙血让室內的温度陡升，空气都隱隱有些扭曲。
    一颗血淋淋的龙首滴溜溜滚到齐格飞脚边，硕大的红色竖瞳仍睁著……
    齐格飞低头看著娜娜那双还残留著童稚的眼神，整个人呆滯在原地，嘴皮颤抖。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血丝攀满眼球，连同瞳孔一同將整个眼部化为血色。
    “我操你妈！！”
    轰——！
    赤红的雷浆噼里啪啦地炸开。
    赤红雷浆炸裂，齐格飞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气的赤红轨跡，剎那出现在布伦希尔德面前。
    纯白的大枪凭空闪现，坚硬的枪身在衝击压成弧形，裹著破风声轰然下砸！
    【流星】。
    女武神不躲不闪，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隨手划过木杖啪的打在苍白正义的枪桿上。
    那分明是根一触即断的朽木，齐格飞却感觉被万斤石墩砸中双臂，骨裂声瞬间爆响，虎口崩裂，鲜血四溅。
    【苍白的正义】脱手飞出，整个人都被震飞出去。
    他在空中一个受身，反手就抽出【暴怒之銃】。
    枪声怒吼，一连六发【毙命一击】破膛而出。
    布伦希尔德眼皮都不眨一下，只竖起小拇指轻点了一下杖身，数万道纵横交错的银线光速闪过，足以打穿龙鳞的漆黑子弹便化作粉末。
    叮！
    黑焰闪烁，左轮陡然化作黑金权杖。
    齐格飞脸上血管暴起，体內的血液像是煮沸般涌上大脑，怒意已然压垮理智。
    再无顾忌，魔王的赐福轰然发动，展翅的黑翼杖头对准女人，一发十阶魔法蓄势而发。
    然而，那个方向已然空无一人。
    “长枪、火器、魔法……你新学了不少样嘛。”
    无悲无喜的声音在耳畔悠然响起。
    隨即，齐格飞才看到一道银白的轨跡姍姍亮起，一路延伸至自己的身后。
    【流星】？！
    齐格飞瞳孔骤缩，澎湃的怒火都在这一瞬间冷却下来。
    “是【完美的流星】。”
    嗡——
    密集的剑光横竖交集，黑袍寸寸开裂，无数浑圆的血珠空气中炸成一团红雾。
    嘭！
    齐格飞的身体重重落地，那杆纯白的大枪打著旋插在他的身边，颤鸣不止。
    两人的交手如同电光火石，齐格飞从暴起到坠落不到三秒钟。
    可就是这短短三秒钟，现任魔王候补兼勇者候补的齐格飞，已然溃败！
    “杂而不精，博而不纯。不適合你的东西，学了又有什么用？”
    布伦希尔德的赤足轻轻落回地面，施施然收了木杖，看著死狗一样趴在地面的白髮青年。
    “不只化境，连属於自己的战斗方式都忘了……”
    “你真的是龙血吗？”
    轰！！
    黑鳞覆盖的重拳猛然砸入地板，木屑碎裂飞溅，炸响如雷。
    赤红的电弧在体表肆意奔涌，龙雷的爆裂声震耳欲聋，沉重的心跳声宛若战鼓。
    龙人缓缓昂起头颅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笑容凶狠至极。
    原本只覆盖在面颊的龙鳞已扩散至整张脸，滚滚的血珠从他冷峻的下巴滴落。
    恐惧、愤怒、悲伤在这一刻已尽数消失，那张脸上只剩下沸腾的战意与冲天的狂气。
    布伦希尔德眯起眼，嘴角微勾：
    “总算战斗意志还在。”
    情绪之亢奋，言辞之激烈，一如在面对熔炉百相！
    她木杖一立，剎那间，周遭的事物斑驳褪色。
    雷声止息，心跳归寂。
    腐朽的木杖在黑白的时空中缓慢扬起……
    “希格露恩女士，这是当我不存在吗？”
    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插入两人之间，张开双臂，將齐格飞护在身后。
    那根高举的木杖，顿时一滯。
    蒂塔尼亚面色阴沉，目光如刃：
    “大圣树只有接到邀请的贵客才可入內。你无端闯入，还要对我洛斯林德的国宾下杀手——”
    “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布伦希尔德亢奋的表情顿时僵硬，昂扬的战意如泄气的皮球急速萎靡下来。
    “你知不知道明天就是树海和谈？”
    蒂塔尼亚一步逼上前：
    “洛斯林德上上下下都在忙著准备明天的会议，你却在这个节骨眼，来和我的贵客大打出手？”
    她盯著布伦希尔德的双眼，一字一顿：
    “英灵殿这是诚心来捣乱的吗？”
    布伦希尔德纤细的身子轻轻一颤，慌忙开口：
    “不…不是……我是有要事想……”
    “要事？”
    蒂塔尼亚抬手指了指满屋狼藉：
    “你的要事，就是把我的贵宾树屋砸成这副样子？”
    “我……我会赔的……”
    “耽误明天的和谈，损害了洛斯林德的名誉，你也能赔吗？”
    “我…我……”
    布伦希尔德语塞，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像被捏扁的海绵，硬生生缩了一圈。
    最后低下头，双眼水汪汪的，肩膀微微发抖，像是个被家长训得不敢吭声的倒霉孩子。
    与刚才那个强悍到接连秒杀古龙与魔王的战神，判若两人。
    蒂塔尼亚这才暗暗鬆了口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代的女武神其实相当好对付。
    大圣树平日由希鲁夫和精灵女僕团轮班驻守，负责照顾女皇的日常起居与安保。
    可现在女僕长正带著迎宾队伍在风来森林，忙著接待各国使节。否则让她出马，甚至能把希格露恩直接骂的原地自闭。
    蒂塔尼亚转身，搀起血人一般的齐格飞。
    “巴鲁克，你怎么样？”
    齐格飞晃了晃脑袋，抖落髮尖的汗珠血滴，体內沸腾的热血渐渐冷却成冰。
    “娜娜…娜娜……”
    他四下环顾，目光定格，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法芙娜的龙首，脸色惨白，几乎六神无主。
    这孩子是为了替自己出头才砍成这样的。
    那么长的时间相伴，甚至还一度在地球朝夕相处，齐格飞早就把法芙娜当成真正的女儿了。
    “娜娜！娜娜！！！”
    “姆……”
    那颗龙头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齐格飞一愣。
    “只要炉心还在，古龙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能復原，放心吧。”
    蒂塔尼亚柔和的声音在一旁轻轻提醒。
    下一刻，角落中传来沉重的心跳声，一团耀眼的红光从残破的龙躯中亮起，如同呼吸般忽明忽暗。
    齐格飞心头一震，立刻抱著龙头快步奔向那团红光所在的位置。
    蒂塔尼亚也毫不在意形象，边抓起地上的几截残肢和內臟，边扭头冲一旁的布伦希尔德低喝：
    “你也来帮忙！”
    “哦…哦……”
    女武神浑身一颤，赶紧低头应声，加入收拢血肉內臟的行列。

 第731章 一对一

    切割开的血肉只是一触便迅速粘合，残缺的內臟飞快再生，破碎的鳞片也在高速生长修復。
    大概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古龙逆天的再生能力就让法芙娜破碎的躯体再生完全，重新变回那个肉嘟嘟、瓷娃娃似的小女孩。
    对於古龙而言，身体四分五裂不过区区皮外伤。
    心臟不毁，就算脑袋被炸了点时间也能重新长出来。
    然而，肉体上的伤害可以轻鬆恢復，但精神上的创伤，就没那么容易了——
    “姆…姆…姆……”
    树屋內，娜娜一丝不掛地抱著齐格飞的大腿，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脸上满是惊恐。
    “娜娜，先把衣服穿上。”
    齐格飞用儘量温柔的语气安抚她。
    可法芙娜丝毫没有鬆手的意思，只是藏在他身后，目光怯怯地盯著前方那个蒙眼女人，小手越抱越紧。
    这让齐格飞都有些错愕。
    眾所周知，法芙娜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说她龙性难驯也好、缺根筋也罢，自打齐格飞认识她以来，这小丫头一直是嘻嘻哈哈的乐天派，没人陪她玩她都能自娱自乐地很开心。
    可现在，他第一次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如此人性化的情绪——恐惧。
    难以置信，这种情绪会出现在位於食物链顶点的古龙身上。
    这意味著——法芙娜的本能判断，眼前这个人类，具备轻鬆猎杀她的能力。
    也就是说，刚才那场战斗，布伦希尔德已经留手了。
    在留手的前提下，依然轻而易举地制伏了自己和法芙娜。
    她没撒谎。她真的，只是“试试”而已。
    “所以呢，希格露恩女士，你到底有什么事？”
    另一边，蒂塔尼亚抱臂而立，语气阴沉。
    布伦希尔德扭扭捏捏，视线飘忽：“我…我来找…”
    “知道你来找巴鲁克！”
    女皇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咄咄逼人：“我是在问你有什么事！？”
    “他…他在……他在……他……”
    大概是被女皇的强势嚇著了，布伦希尔德声音哆哆嗦嗦，浑身发颤，几乎和法芙娜一个状態。
    “应该是为了万里赤土。”齐格飞这时出声道。
    对方刚击散万里赤土，紧接著就找上门並发起攻击，动机不难猜。
    果然，布伦希尔德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发抖的身体骤然停住，脸上的惊慌在一瞬间收敛。
    她斜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你心里有数就好。”
    “可这与我洛斯林德何干？”
    蒂塔尼亚再次冷声接话：
    “希格露恩女士，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未经允许强闯大圣树就是重罪！你可能得在洛斯林德的树牢中待一段时间了。”
    一听要坐牢，布伦希尔德刚刚才聚起的一点气势瞬间崩塌，脸色发白地哀求：
    “女，女皇陛下……我……我向您道歉……请不要逮捕我……”
    “呵，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呜…呜……”
    齐格飞望著眼前这一幕，有些呆滯地眨了眨眼睛。
    嘶……这娘们，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
    怎么感觉……罗宾汉也好，女武神也罢，为什么这些特別厉害的人脑子都有点问题呢？
    他们就不能像自己一样，精神稳定一点吗？
    注意到齐格飞的目光，布伦希尔德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刻收了回去。
    泪光还掛在眼角，语气却陡然一冷：
    “你丟在西西里斯大草原的那朵我处理掉了。其他的，英灵殿可以当做没看见，但这个魔法已经危害到了整个大陆的生態，你，越界了。”
    齐格飞闻言眯起眼睛。
    英灵殿有几个不成文的规定，主要是在超凡大战时，控制伤亡人数。
    这一次，他投放【万里赤土】，確实已经触犯了所有规定。
    但问题在於——
    “兰斯洛特打进摩恩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出面？”
    去年，这位湖上骑士可是突袭摩恩南境，直接灭了罗老二的八万贵族联军。
    当时，也没见这位女武神出来仗义执言。
    齐格飞用巴鲁姆克的口气道：
    “別人打我们可以，我们打回去就不行？英灵殿传到你这一代，还玩起双標来了？”
    布伦希尔德面无表情，盯著他反问：
    “你当时在摩恩吗？”
    齐格飞皱了下眉：“……在。”
    “那你为什么没去阻止？”
    “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出现在南境？”
    “你这不是知道得很清楚吗？”
    齐格飞愣住。
    一时间，被噎的有些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说奇兰大陆也有“警察厅”，那毫无疑问就是英灵殿。
    而古今中外，警察都有一个共同点——永远只在事后才出现。
    不同的地方在於，英灵殿可以根据情况，自行选择是否“出警”。
    维护奇兰的治安，並不是女武神的职责所在。
    也因此，英灵殿的规定才会被称为——“不成文”。
    “英灵殿、熔炉或是你的灵峰，都不是维护正义的执法机构。你要是不记得了就回去问你家的雌蜥蜴，別不知所云地乱吠。”
    布伦希尔德一脸嫌恶地看著他：
    “和淤泥怪廝混久了，连废话都变多了。”
    “………”
    齐格飞有些无语。
    “淤泥怪”不用猜，显然是指罗宾汉。
    而“雌蜥蜴”多半说的是阿尔比昂。
    齐格飞发现一个有趣的规律——这疯娘们平时怂得一批，但只要话题涉及百相、阿尔比昂、巴鲁姆克这些人，就会立刻性情大改，变得暴躁又好战。
    这算什么？
    对同级对手的斗爭心理？
    那合著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感到荣幸啊？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沉声问：
    “你想怎样？”
    “你越界了，就得付出代价。”
    齐格飞皱起眉头：“就不能等到和谈结束之后再说？”
    布伦希尔德上下打量著他，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抽你还需要挑时辰？”
    齐格飞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揍一个人了！
    “我给你两种选择。要么去死，要么现在——”
    布伦希尔德指了指脚下：
    “一对一，打贏我。”
    女武神，图穷匕见。
    “……”
    “………”
    齐格飞的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好好好好。
    他算是看出来了。
    万里赤土就是个噱头，这他妈十分甚至九分是一场公报私仇！
    这女人就是为过去的败北找场子来了！
    当年没打贏巴鲁姆克，就来欺负他齐格飞！
    堂堂女武神就他妈这点格局？
    齐格飞现在有一种强烈的衝动和见鬼的牢巴切割。
    但为时已晚，毕竟他不能只在获利的时候才承认自己是巴鲁姆克。
    齐格飞脑內飞速运转，汗流浹背地琢磨著脱身办法。
    就在这时，蒂塔尼亚却忽然替他开口：
    “可以。那二位的对决——就由我来担任见证人吧。战斗的过程，我会全部记录，並公之於眾。”
    齐格飞猛地看向她，目光中除了惊愕，还有浓浓的惊恐。
    布伦希尔德则是喜上眉梢，满脸兴奋地用力点头。
    “只是……”
    女皇话锋一转，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规则，总得稍微限制一下。”
    “巴鲁克的力量尚未恢復，希格露恩女士若是就这么贏了也是胜之不武。您作为女武神的名声，恐怕要遭到口诛笔伐呢~”
    女武神脸上的光彩一僵，旋即变得惶恐不安。
    脑海中浮现出各国报纸头版头条、市井酒馆、贵族茶会中对她冷嘲热讽的场面，白皙的额头上都渗出丝丝汗水。
    希格露恩·布伦希尔德，年八十三，职业女武神，平平无奇的sss级，社交障碍人士，害怕舆论暴力。
    犹豫许久，她咬牙点头：
    “好……那规则你们定……”
    蒂塔尼亚这才满意回身，朝齐格飞俏皮地眨了下眼。

 第732章 比武

    圣树树冠。
    这片宽敞的露天平台本是精灵女僕们的休閒区，平日用来晾晒衣物、种植盆栽，亦或魔法对练，因此地基建设的特別坚固，被雷劈火炼也无伤大雅，是她们閒暇时最常聚集的地方。
    但此刻，露台已被清空，白髮青年与蒙眼女武神分立左右，彼此对峙。
    精灵女皇与小龙女居中，站在高台上。
    蒂塔尼亚扫了两人一眼，朗声宣布：
    “此次比武切磋，双方均將力量压制至s级职阶水准，不得使用武技、魔法、史诗、赐福等一切特殊能力，仅以自身武艺公平对决。”
    “违规者，我將以洛斯林德女皇的名义，直接判负。”
    “败者需无条件答应胜者一个力所能及、且不违背道义的要求。”
    “战斗限时三分钟，时间一到，立刻停手，且巴鲁姆克视为胜者。”
    她一口气宣读完事前商定好的规则，隨即转头，又不动声色地冲齐格飞眨了下眼。
    意思很清楚——“路替你铺好了，加油啊，巴鲁克~”
    齐格飞嘴角抽了抽，脸上毫无笑意，可谓是一片死灰。
    蒂塔尼亚的出发点无疑是好的。
    为了帮齐格飞解围，替他应下比武对决，又设下有利规则。
    思维没错，但认知却大错特错。
    在蒂塔尼亚的眼里，能够剑斩亡灵之神，瞬发超位魔法的齐格飞无疑是非常强大的。
    再加上对巴鲁姆克的情人滤镜，自然会认为只要限制一下规则，齐格飞对付一个昔日的手下败將没什么难度。
    可问题是，对於一个连魔力都没有，半点元素亲和都感受不到，一旦走出树海，立刻就会被奇兰的富魔力环境杀死的高等精灵，蒂塔尼亚真的有能力分辨出实力的差距吗？
    这就好比，一亿金摩恩和十亿金摩恩之间差了足足十倍，但对於普通百姓而言根本没有区別，都是几辈子都不完的財富。
    而现在齐格飞和布伦希尔德之间的差距，又何止十倍？
    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布伦希尔德刚刚举起木杖时，那种黑白褪色的视觉错觉一出现，莫说胜机，齐格飞甚至连生机都看不到。
    姓名：希格露恩·布伦希尔德
    女，83岁
    种族：人类（奇蹟个体）
    阵营：秩序（支柱）
    职阶：女武神
    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
    专精：
    【战斗类】：剑术100%、刀术100%、枪术100%、棍术100%、柔术100%、拳术100%、射术100%……（总计548项）
    武技：已知全部武技
    奇蹟：
    【造极】：“薪火相传，终登极致。”初代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本人在登临化境之时，所引发的奇蹟。可將自身的专精、记忆、武技、奇蹟等一切能力尽数传承给下一代女武神。
    【现断】：“心头灭却，剎那永恆。”女武神诗嘉古尔·布伦希尔德败於龙王巴鲁姆克后，鬱郁终生，於生命的最后一刻登临化境，引发奇蹟。那是连时空都能斩断的极致剑术。
    状態：赤手空拳
    能力数据：
    筋力：sss+
    敏捷：sss+
    魔力：sss+
    智力：b+
    幸运：a
    领导力：e-
    综合评价：sss+
    附註1：【英灵殿】——文明往復，唯技永存。传承眾生之技艺，构筑奇兰最终防线。
    附註2：奇兰大陆的镇世三柱是血管的免疫机制，亦是亿万血管所能孕育的终极生命体。
    附註3：通晓百般武艺的女武神可装备歷任勇者的所有圣剑。漫游者先生，我的意思是——她已经放海了。
    “……”
    “………”
    饶是已经確认了许多遍，齐格飞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他感觉自己可能还是看了。
    这是……开了？
    还是没关？
    不对吧。
    这他妈是碳基生物该有的面板吗？
    五百多项战斗专精，全武技掌握，就连傻大个都只有一个的奇蹟她有两个？
    甚至还是无武装状態！
    这就是镇世三柱，免疫机制的含金量吗？
    齐格飞现在就很想知道，当年的巴鲁姆克到底是怎样的不可一世，才能险胜这种怪物？
    鋥！
    两道银色剑光自布伦希尔德脚下绽放，朝左右疾速延伸，在地面刻出一个直径三十米的环形剑痕，將两人圈入其中。
    “我就在这个圈里打。”
    女武神拄著木杖，语气冷淡。
    “来吧。”
    也不知是有意礼让，还是单纯的傲慢托大，她又给自己加上了一条规则。
    齐格飞没有因此感到轻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身体的微颤，让心绪稳下来。
    虽是极小的可能，但在当前规则下，自己並非全无胜算……
    他转头朝高台上的蒂塔尼亚点了点头。
    女皇立刻心领神会，朗声宣布：
    “双方就位，我宣布——”
    晚风吹过，大圣树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旋转著落下。
    “比武开始。”
    叶片落地。
    嘭！
    齐格飞脚下的地砖轰然碎裂，全身直挺著眨眼间便衝出十米，双脚在地面犁出两道深深的划痕，直接贴到了女武神眼前。
    一瞬间，布伦希尔德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一抹错愕。
    ……
    这场比武，看似规则繁多，其实一句话就能概括——限时专精战。
    而这，正是齐格飞全面分析女武神的面板，深思熟虑后，琢磨出的唯一可能获胜的方向。
    也许你会疑惑，布伦希尔德掌握超过五百项战斗专精，可谓是武的化身，和对方比拼专精不是班门弄斧，找死吗？
    確实如此。
    但除此之外，齐格飞再无任何取胜的机会。
    比武技，女武神掌握包括【流星】、【长夜已尽】在內的所有武技，且无论是威力还是熟练度都远在齐格飞之上。
    比魔法，齐格飞的最强魔法【万里赤土】都让对方一剑斩碎了。
    他摸遍全身上下，发现唯一能比的过女武神的地方，只有某一项专精。
    一个独属於地球，奇兰不存在的专精。
    通晓百般武艺的女武神绝不可能涉猎的一门武艺，齐格飞贏下这一战的唯一倚仗。
    龙人竖瞳中精光暴射，上身微斜，右手攥拳，扭腰、坐跨、震脚——
    一记势大力沉的冲拳如同铁锤般轰出，直击布伦希尔德的心窝！
    八极拳——【活步】
    八极拳——【金刚八式·冲槌】！

 第733章 国术

    女武神显然没料到，齐格飞会选择抢先出手，更没想到他竟还掌握这种可以迅速缩短距离的步法。
    被限制在s级的身体条件已无法支撑她做出完美应对，只来得及倾斜上身，避开要害。
    砰！
    结结实实的到肉感从拳尖处传来。
    齐格飞口鼻喝出一口气，腕臂一拧，腰背再度发力，將全身的力量尽数灌入这一记冲槌中。
    龙人的肉体潜力完全释放，让这一拳爆发出的衝击力，不下於一发暖冬炮弹。
    嘎啦——！
    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布伦希尔德口中喷出一串血珠，整个人被硬生生轰飞出去！
    国术。
    这是齐格飞在上一次返回地球时，从某个满清遗老的漫游者身上抢来的战斗专精。
    那哥们的名字他早就忘记了，就连国术本身，自从在得到勇者之力后，齐格飞也基本没再使用过了。
    这也无可奈何，毕竟在这个超人遍地走的奇兰大陆，地球的武学最多也只能用来对付对付杂兵。
    若是对上超凡者，尤其是像尼科勒那样的非人物种，国术根本派不上一点用处。
    但谁能想到，这个几乎快要被齐格飞淡忘的专精居然能在此时，成为他最大的仰仗。
    眼看即將飞出剑圈，女武神一口將喉头的咸涩咽下，在半空一个翻身，终於在出界前半米处堪堪稳住身形。
    她抬起视线，脸上错愕，却不见恼怒。
    开口第一句竟是：
    “你那是什么体术？我从来没见过！”
    语气甚至还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喜。
    布伦希尔德能肯定，刚才那一招绝非武技，而是纯粹靠技艺打出的拳术。
    齐格飞稳了口气，没有趁势追击，而是非常讲武德地停下动作，老实巴交地回答：
    “八极拳。”
    “八极……”
    布伦希尔德咀嚼著这个陌生的名字，想了半天还是摇头：
    “没听说过，是你自创的吗？”
    齐格飞点头，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算是吧。刚才那种瞬间缩短距离的步法叫【活步】，也叫【闯步】。”
    他边摆出架势，边煞有介事地解释：
    “腰腿发力，仅让双脚贴地滑行，能在保持重心平衡的状態下灵活移动，重心越稳，出拳的力量就越大……”
    如你所见，齐格飞当然不是在传授武艺，而是在一本正经地拖延时间。
    布伦希尔德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
    她是个武痴，確切说，歷代女武神都是武痴。
    见到陌生的武艺，就像饥渴的痴女看到满身肌肉的男人，腿都合不拢。
    既然规则规定三分钟为限，那不管中间发生什么，只要撑到时间结束，他就不战而胜。
    齐格飞便口若悬河地將【活步】一拆再拆，把动作结构、发力要点、运气方式全都说得头头是道。
    神情之专注、语气之平和，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一对一的私教课。
    布伦希尔德听得极为认真，一副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模样，甚至还微微点头，时不时还发问確认发力顺序。
    金色圣树的落叶沙沙飘落，和银白月光交织，映衬著这静謐又荒诞的光景。
    高台上，蒂塔尼亚一言不发，额角微汗，死死盯著旁边缓慢倾泻的沙漏。
    已经过去整整一分钟。
    在撑一百二十秒，就是巴鲁克的胜利。
    “要点差不多就这些了……”
    齐格飞心跳如擂鼓，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语气平静：
    “你可以试试看。”
    布伦希尔德默不作声，按他说的每个细节缓缓拉开架势。
    齐格飞站在十米外，望著这一幕，嘴角悄悄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一道赤红的电弧在脚下一闪而过。
    是的，在战斗开始前，他往靴底注入了大量的龙雷~
    配合这块战斗露台的特殊地砖，齐格飞其实是在以磁悬浮的方式贴地滑行。
    至於活步？
    也不算是完全骗人，至少八极拳里真的有这种步法，只不过一步最多滑出几十厘米而已。
    卑鄙吗？
    未必吧。
    打架是要动脑子的，智慧从来都是战斗力的一部分，只知道靠蛮力硬刚和莽夫有什么区別？
    超级力量和超级智慧的结合，才是真正的超级战士！
    以女武神在武道上的造诣，早就到了一法通，万法通的境界。
    八极拳比起对方所掌握的百般武艺而言，也称不上有多么高深。
    想必，区区活步，布伦希尔德一定是能学会的。
    但无所谓，即便她能用出来，也绝没有和自己同样的效……
    嘭！！
    沉闷的爆炸轰然响起，蒙眼女人脚下的地面凹陷塌碎，整个露台都是一颤，满地的落叶纷纷震上半空。
    纤瘦的身形虎奔扑出，势如奔雷，眨眼间就滑出十米，裹著金黄的落叶顶到了齐格飞跟前！
    “什——！”齐格飞脸色都白了。
    纷飞的落叶后，露出布伦希尔德带著戏謔的嘲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只在齐格飞疯狂收敛的瞳孔中，女武神双腿一坠，弓步一开，垂肩抵肘，右肘已顺势顶了出去，口鼻间气息喷吐，恍如惊雷滚动。
    齐格飞头皮都要炸开，这一肘顶上来，自己怕是当场就要坠机！
    “巴鲁克，用尾巴！”蒂塔尼亚惊慌的提醒响起。
    齐格飞闻声而动，腰后的龙尾比双腿更快发力，鞭子似的在地上一砸，整个人受力侧躲。
    布伦希尔德却仿佛早有所料，瞬间变招，右臂闪电探出，一把揪住了青年拖后的尾巴。
    齐格飞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脑海中几乎瞬间闪过了某部漫威电影里的名场面。
    然后下一秒，他就感到一阵巨力从尾巴处传来，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画出一个优雅的弧线……
    轰！
    碎石飞溅。
    预感照进了现实……
    布伦希尔德抓著龙尾，如同摔玩偶一般，疯狂抡动胳膊將齐格飞一次次砸向地面。
    砸得他七荤八素，五臟六腑都他妈在唱国歌。
    眾所周知，这一招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一连摔了五次，女武神抡圆手臂將龙人摔出圈外。
    半空中，齐格飞强忍呕吐的眩晕感，抽出纯白大枪，插入地面终於稳住身形。
    目光惊骇地看向女武神。
    “一种不依靠魔力，就能將人类的身体力量运用到极致的技艺。並且只针对人类的身体结构做出了种种针对式打击。换作兽人、矮人、圃人、地精、精灵任何一个物种，都无法完美发挥这种武艺的全部威力，必须是人类，只能是人类。”
    布伦希尔德反覆抓握著手掌，脸上笑容肆意：
    “有意思~有意思~对力量极致掌控，御龙吗？。”
    她猛地抬头，看向齐格飞，脸上战意沸腾：
    “你还有什么惊喜，都使出来，龙血！”

 第734章 不讲武德

    操他妈的疯娘们！
    齐格飞啐出一血痰，脚跟一踢枪尖，纯白大枪划出一道雪亮的枪激射而出。
    布伦希尔德退后半步，【苍白的正义】擦著她的胸口，钉入地面。
    就见齐格飞空翻跃起，俯衝而下，双脚猛地踩上枪桿，纯白大枪瞬间绷出一个完美弧度，將他整个人弹射至半空，一记势沉如岳的纵劈轰然砸下！
    女武神脚尖一点，木杖如剑刺出。
    密集的剑光与白金的枪在半空绞杀成一团，光影四溅中，爆发出阵阵令人耳鸣的交击。
    乍一看，竟似势均力敌。
    但齐格飞心中却不觉得轻鬆，反而越发沉重。
    他现在用的枪法，是国术中的六合大枪，自然也是女武神从未见过的技艺。
    靠著“初见杀”，才换来此刻的胶著。
    但问题是，他手里的武器，可是【苍白的正义】，用尼科勒的门牙造出来的神器，但布伦希尔德仅仅只拿著一根破木杖。
    不用多说，齐格飞自然是看到布伦希尔德两手空空，所才特意没在规则中限制装备使用。
    若对方此行全副武装，带著歷代勇者的圣剑，那这会儿他怕是已经和娜娜一样四分五裂了。
    只不过，齐格飞的龙血沸腾刚刚突破70%，虽然也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距离炉心完整、不死不灭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法芙娜被打的东一块西一块，还能拼好娜。
    齐格飞要是被砍得东一块西一块，那就只能你一筷我一筷了。
    鐺！鐺！鐺！鐺——！
    崩、拨、压、盖、挑、扎！
    六合六式尽出，齐格飞咬紧牙关，不断变招，与布伦希尔德僵持缠斗。
    正面击败女武神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的打算依旧是利用规则，拖延时间取胜。
    这次比武的规则，从时间限制到能力封禁，都是齐格飞设计好的，只为了把胜算往回拽一寸。
    可饶是如此，对手的可怕依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交击声如骤雨连绵不绝，齐格飞的攻势肉眼可见地在萎缩。
    不到二十秒，布伦希尔德便看透了他的路数，迅速反客为主，將他一步步压入下风。
    终於，距离时限结束只剩一分钟时，女武神目光一凝，锁定破绽，木杖猛地架开大枪，反手顺势一探，杖尖如毒蛇吐信，直取齐格飞的双眼！
    齐格飞手心冷汗直冒，龙尾猛地砸地，借力扭转身形，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记明显带著报復意图的杀招。
    可隨之，他的后背也暴露在布伦希尔德眼前……
    布伦希尔德嘴角一扬，探出左手，目標明確——又要去揪哪根小尾巴。
    却在这时，她动作忽地顿住，一股森冷的寒意自尾椎直窜天灵盖。
    她本能地侧过头，几乎同一时间，璀璨的寒芒乍现！
    【苍白的正义】枪势如龙，齐格飞人未转，枪先至——
    绝技·回马枪！
    枪尖贴著布伦希尔德脸颊呼啸而过，带出数滴血珠。
    脸颊的伤口迅速变白，死气蔓延至眼眶与耳根，左眼视野开始朦朧，左耳听觉也变得模糊。
    装备特效，【灵魂绞杀】。
    女武神面不改色，脸上病態的笑容变得愈发狂热。
    “不错，不错，不错！就是这种感觉，龙血！！”
    她连道三声不错，攥紧木杖箭步上前，脆弱的杖身擦著枪桿一路摩擦，带出大片木屑。
    紧接著，手腕一拧一挑！
    咔！
    那乾枯的木杖终於不堪重负折成两截，但齐格飞的大枪也再次脱手飞出。
    布伦希尔德乘胜追击，上身倾斜，右手攥拳，扭腰、坐跨、一脚蹬碎地面，拳势如奔雷轰出，现学现卖——冲槌！
    齐格飞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想都不想直接抽出【七宗罪】，变作一面雕刻墮天使羽翼的漆黑盾牌挡在身前。
    嘭！
    生猛的拳势轰在盾面上，震得他手臂一阵发麻！
    可同时——
    一串鲜红的血点飞溅而起，布伦希尔德白皙的拳尖竟皮开肉绽。
    【七宗罪·怠惰之盾】：反射一切物理伤害，並削弱攻击者的战意。
    依旧是装备特效！
    然而，本该受惰性影响的女武神不仅没有削减战意，攻势反而越发凌厉。
    一击比一击猛，一拳比一拳快，愣是把八极的冲槌打出了永春日字冲拳。
    嘭嘭嘭嘭嘭嘭！
    拳影凌乱，血肉飞溅。
    布伦希尔德的双拳已是森然见骨，齐格飞也被打得节节后退，双眼死死盯著地面看，连头都不敢往外伸一下。
    终於……
    嘎啦。
    一声微弱却刺耳的碎裂声响起，怠惰之盾的表面崩出一道细小的裂纹。
    布伦希尔德深吸一口气，拳头收紧，就要轰出最后一击。
    “喂！”齐格飞忽然大喊一声。
    女武神一愣，打出的拳头顿时凝滯在半空。
    齐格飞从盾牌后探出脑袋，大汗淋漓的脸上掛著虚弱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脚下。
    布伦希尔德低头看去，眼眶微微一睁。
    却见自己的脚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过了她自己划下的圈线。
    “你，越界了。”齐格飞一字一顿。
    距离三分钟时限还剩下最后半分钟，但布伦希尔德已然违反了规则，她输了。
    布伦希尔德低头盯著脚尖，看了几秒，轻轻点头：
    “对，我越界了。”
    她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凝滯的拳头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拳风撕裂空气，直奔龙人的面门！
    齐格飞一怔，紧接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慌忙缩回脑袋，几乎是破口大骂：
    “你他妈不讲武——”
    话音未落。
    血肉模糊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他脸上，炸出砰的一声闷响！
    血水混著汗水迸溅而出，两颗牙齿在半空划出拋物线，飞向树海。
    齐格飞被这一拳砸得腾空飞起，如同炮弹般重重撞入远处的树干，震落漫天树叶！
    “武德？”
    布伦希尔德轻轻转动著手腕，脸上毫无愧意：
    “我从来不会把这种没用的东西教给徒弟。”

 第735章 来自英灵殿的警告

    “巴鲁克！”
    高台上的蒂塔尼亚几乎是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法芙娜抬起脑袋，望向整个人都镶进树干的齐格飞，咬了口手里的蜜瓜，指著他没心没肺地咯咯笑了起来：
    “姆，爸爸也被揍扁了。”
    漆黑的龙爪扒住树皮，一点点將身体从树干里抠出来。
    齐格飞满脸是血，门牙漏风，鼻樑凹陷，甚至连龙角都断了两根，
    爆炸性的力量仍在颅腔內轰鸣，让他眼前发黑、耳朵嗡鸣，只觉得脑浆都快被打成奶昔。
    他试著跳回露台，结果脚下一滑，像个喝断片的醉汉一样摔了下去。
    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胜负——已分。
    布伦希尔德吹了吹同样血肉模糊的拳头，慢悠悠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脸上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再不起来，我可就要贏咯~”
    齐格飞咬著牙，喉咙里挤出一句低吼：
    “你他妈……不守规矩！”
    “我確实说了，在圈里打。”
    她看著他，神情淡然：
    “但我有说过，出了圈——就算输吗？”
    齐格飞一怔，嘴巴缓缓张大。
    此刻，他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忽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闪回起几个的细节。
    摩恩的骑士四傻中，除了傻大个，其他三人都和英灵殿有所关联。
    麦克维斯是女武神的亲传弟子，罗兰是雷光的徒弟，卡塔丽娜原本是罗兰的徒弟，现在也拜入女武神门下。
    且不说他们迥异的秉性，至少在武德这方面，可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卡塔丽娜，一个肚子饿了，就能带头去打劫村庄的主，完全不在意以大欺小、持强临弱；
    罗兰，身为一名骑士，却是能偷袭就不正面，能群殴就不单挑，將实用主义发挥到了极致；
    麦克维斯，这位更是重量级。
    据说这娘们当年在某次骑士演武中，为了贏过伏尔泰，竟然提前一天將后者灌醉到无法上场，最终不战而胜！
    齐格飞曾百思不得其解：傻大个如此正派单纯的骑士团长，怎么会带出来这么一帮东西？
    现在，他总算是破案了……
    他妈的，一脉相承，师门绝技啊！
    “说的大义凛然，你以为我没发现你那双鞋子有问题吗？不仅在规则上设限，还搞这些投机取巧的小动作，堂堂龙王就这点格局？”
    布伦希尔德抱著肩膀，嘴上一刻不停地疯狂嘲讽。
    “你算计我就叫智慧，我算计你就是不讲规矩？死了五百年活过来怎么还搞起双標了？”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战斗，靠的是脑子，而不是蛮力。”
    “哦抱歉，我忘了……”
    女武神话语一顿，看著齐格飞的眼神戏謔之极：
    “你的超级智慧又让你用超级力量了~”
    齐格飞被这劈头盖脸的垃圾话打得胸口一阵发闷，脸色涨红，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陌生已久的羞恼感衝上脑门。
    武力上的技不如人尚可接受，但智力上竟然棋差一著才更让他恼羞成怒。
    “妈的。”
    他一拳砸在地上，咬著牙，梗著脖子就要爬起来接著打！
    眼看齐格飞真被乾急眼了，高台上的蒂塔尼亚急忙看了眼沙漏，举手高喊：
    “时、时间到！！”
    两人齐齐扭头看向她。
    女皇望著连起身都费劲的齐格飞，犹豫片刻，终於还是公正宣布：
    “我宣布……希格露恩女士获胜。”
    撕拉——！
    话音落下的瞬间，布伦希尔德一把扯下蒙在眼前的丝巾，攥紧拳头，仰天长啸：
    “耶——！！我贏了我贏了！”
    “先代们！！你们看到了吗？我战胜龙血了！！哦哦哦哦——！”
    她像个兴奋的小孩一样满场乱跳，双手指天，容光焕发：
    “从今天开始，英灵殿抹除败绩，重回无败之位！！”
    这一幕，要是被瓦尔基里们看见，估计下巴都得掉到地上。
    那位总是畏畏缩缩、鬱鬱寡欢的希格露恩，竟然会如此欢庆一场战斗的胜利。
    齐格飞靠在树干上，抹了把脸上的血，死死盯著那疯女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向来不是一个在意胜负的人，甚至只要能达成目的，齐格飞不介意刻意失败。
    但此刻不知为什么，他全身血液升温沸腾，不断分泌出一种能让他失去冷静的情绪，一股强烈的——不甘。
    “干嘛，不服气啊？”
    注意到齐格飞的眼神，布伦希尔德笑的更欢：
    “不服气你也得忍著！给你放了那么多水都贏不了，看来继【熔炉】之后，【灵峰】也是要没落了呢。”
    “到此为止吧，希格露恩女士。”
    蒂塔尼亚这时走上前，语调清冷：“您已经胜出，说出你的要求吧。”
    齐格飞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要求”，本来是他打算让布伦希尔德给自己当一辈子牛马设下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见女皇过来，布伦希尔德立刻收起放肆的神情。
    “那……第一个要求……”
    他指著齐格飞：
    “不许再宣扬你曾经战胜过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什么时候宣扬过？”齐格飞不明所以。
    “巴鲁克……”
    蒂塔尼亚凑到他耳边，低声提醒：
    “你当年战胜诗嘉古尔后，到处庆祝了好几天。虽然现在记得的人不多了，但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齐格飞：“………”
    难怪被记恨了这么久，这巴鲁姆克也不是啥好东西啊。
    “第二……”
    布伦希尔德正要接著说，齐格飞立马打断：
    “什么第二？说好只有一个要求，哪来的第二！？”
    “我说有就有……”
    女武神语气软绵绵的，但態度出奇地坚决：
    “禁止你在任何地方再次使用【万里赤土】。包括魔大陆。相信我，就算是淤泥怪和雌蜥蜴也不会让你这么乱来。”
    齐格飞听到这话，眼神微动。
    罗宾汉和阿尔比昂都会反对吗……
    他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行，知道了。”
    这算不上什么要求，本来他也没打算再用【万里赤土】，强力的魔法多的去了。
    “第三……”
    话说到一半，布伦希尔德扭捏了起来：
    “你那种自创的武艺还有多少……都教给我……”
    齐格飞一愣，顿时满脸鄙夷地看向她：
    “连吃带拿？”
    布伦希尔德面色一红：“……不教算了。”
    “行吧。”齐格飞嘆了口气，大度道：“我愿赌服输。”
    他当然不会拒绝，用一个平常用不到专精，换取和英灵殿拉近关係的机会，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齐格飞忽然开口问道：“卡塔丽娜那丫头……现在是在你门下吧？”
    布伦希尔德点点头：“她很有天赋。”
    齐格飞抿了抿嘴，轻笑出声：“麻烦帮我照顾好她。”
    女武神微微一顿，也没回话，只是点点头。
    而后，她弯腰折下一根树枝，掰断旁枝，凑合当成拐杖，转身就走。
    齐格飞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发愣：“你去哪？”
    “回去了……”
    “英灵殿不参加和谈？”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齐格飞眨巴著眼睛，合著她真就是为了打架才来的？
    布伦希尔德佝僂著腰走了一半，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著他。
    “啊……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
    女武神盯著龙人的双眼：
    “英灵殿並非在刻意针对摩恩，这个国家的水远比你想像的要深的多……”
    “奇兰大陆的確没有什么能够伤到你了……但不代表，奇兰之外没有。”
    齐格飞的目光猛地凝固，整个人都是微微一颤。
    “勇者……魔王……未必有你想像的那么所向披靡……如果你执意还要站在摩恩这边，务必自己小心……”
    “別又死个五百年……想抽你都找不到人。”
    话落，女人身形一晃，消失在树叶铺就的月色中。

 第736章 未能说出的话语（感谢又一个江的大神认证！）

    “嘶——！”
    齐格飞齜牙咧嘴，眼角直抽，脖子本能地往后一缩。
    “別乱动呀。”
    蒂塔尼亚一手握著湿漉漉的布，一手扶著他的下巴，认真地擦拭著他脸上的血跡和淤伤。
    “这是圣树的树液，能加快癒合。你总不能顶著这张脸去参加明天的和谈吧？是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来得风风火火，走得也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一个鼻青脸肿的齐格飞。
    如她所说，英灵殿確实没打算干预这场和谈。
    “呼——呼——”
    蒂塔尼亚微抿著唇，轻轻朝他伤口上吹气，动作温柔得像是妈妈在哄孩子。
    “好啦，不痛了，不痛了~”
    齐格飞闻著她吹出的香气，疼痛竟真的像是被吹淡了些。
    不过那张浮肿的脸，自然不会因为几口香风就恢復如初。
    他头也不回地喊了句：
    “娜娜，帮我拿点冰块来。”
    “…………”
    无人回应。
    “娜娜？”
    齐格飞扭头一看，只见那臭丫头正抱著自己肥美的大尾巴，缩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得那叫一个安详，全然听不见老父亲的呼唤。
    齐格飞：“……”
    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齐格飞发现自己似乎误解了一件事。
    就是这臭丫头刚才可能不是为了给她老子出头，恐怕是因为零食被打翻了才去攻击布伦希尔德的。
    这可真是鬨堂大孝了……
    齐格飞忍不住狠狠剜了她一眼。
    “嗯，看起来，比白天精神多了。”
    蒂塔尼亚忽然开口，嘴角掛著笑。
    齐格飞面色愕然：“……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女皇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齐格飞怔了怔，低下头，没有回话。
    “虽然手段有点粗暴，但我觉得，希格露恩女士並没有真的敌意。”
    这话齐格飞当然明白。早在对方同意有规则比武时，他就知道布伦希尔德对自己没杀意。
    毕竟以女武神的实力，根本没必要讲规则。
    真要杀人，打从见面的那一瞬间，齐格飞就死了。
    最重要的是，布伦希尔德是一个人来的，证明她从一开始就没想把这件事闹大。
    女武神是代表英灵殿……或者说，她是代表镇世三柱——奇兰血管的免疫机制来打招呼的。
    只不过这招呼的方式实在是相当特別，而且夹杂了不少私人恩怨。
    也正因为如此，齐格飞才会相对“老实”地和女武神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此刻，齐格飞分析布伦希尔德的心理状態，越看，越觉得她和眼前的蒂塔尼亚其实很相似。
    她们都把沉寂了五百年的情绪，一股脑地投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是，蒂塔尼亚投来的，是柔和的爱意；
    而布伦希尔德给出的，是炽烈的期待、战意以及一种惺惺相惜。
    两人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共同点——
    她们其实都很清楚，现在的齐格飞和过去的巴鲁姆克相去甚远，却依旧坚定地用面对龙血的方式对待他。
    所以，与其说布伦希尔德是来找他齐格飞，倒不如说——
    那个武痴只是想在七百年后，再找那个唯一能与她大战九十九天的宿敌，好好打一场。
    而从她最后那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来看，显然，齐格飞这个冒牌货的表现，还是相当令她满意的。
    “真是扭曲的感情啊……”
    齐格飞在心底嘆了口气。
    难以想像，昔日的那位龙血勇者巴鲁姆克究竟是何等风采，竟能让蒂塔尼亚、布伦希尔德、阿尔比昂这么多奇兰传奇人物，为他神魂顛倒。
    话说蒂塔尼亚和布伦希尔德都这么麻烦了，要是哪天连身为龙血正妻兼养母的阿尔比昂也找上门……
    光是想了这么一下，齐格飞全身伤口就开始阵痛，胃都有些痉挛。
    赶紧摇了摇脑袋，把这些糟心的念头甩开，沉下思绪，开始回顾这场战斗的最大收穫。
    虽然客观来看，齐格飞只是被女武神单方面狠狠毒打了一顿。
    但这顿打，並不白挨。
    布伦希尔德临走前留下的那番意味深长的警告，宛若一缕乌云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
    “这个国家的水远比你想像的要深的多……奇兰大陆的確没有什么能够伤到你了……但不代表，奇兰之外没有。务必自己小心……”
    …
    “奇兰之外……”
    齐格飞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漫游者”。
    可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猜想——
    他们漫游者在奇兰是有身份的，就是魔族十三王庭之一的神秘客。
    如果布伦希尔德说的“威胁”指的是漫游者，那就不需要特意强调“奇兰之外”。
    归根究底，齐格飞並不觉得，英灵殿已经先进到足以触及史官和漫游者的存在。
    女武神很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强大”和“先进”並不是一码事。
    恐怕整个奇兰大陆，都没人真正知晓神秘客的神秘之处。
    当然，那个叫梅林的玩意儿得除外。
    那女武神是在暗示什么？
    就连她都感到危险的威胁到底是什么？
    …
    【后辈，你有没有想过，摩恩作为一个中世纪封建国家，为什么能够传承五百年之久呢？】
    …
    ……谁又能想到，那个羸弱不堪、风雨飘摇的摩恩王国，居然会和“奇兰之外”牵扯上联繫？
    齐格飞缓缓眯起眼，他已经有方向了……
    “才说没几句，你又开始了，巴鲁克。”
    一声幽怨轻嘆把他拉回现实。
    齐格飞猛地回神，就见蒂塔尼亚正不满地盯著他：
    “別老是一副阴沉沉的样子，好不好？一点都不像你，每次你这样，我就总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本来也就不是同一个人。
    齐格飞心下吐槽著，压下阴霾，挤出笑容：
    “好，好。”
    齐格飞很感谢蒂塔尼亚。
    无论是不问任何缘由，一口答应下帮助他举办树海和谈；还是刚才挺身挡在女武神的剑锋前，蒂塔尼亚这种近乎倾尽一切的付出，都让齐格飞动容。
    当然，齐格飞知道这份感情是针对“巴鲁姆克”的，而非他自己，可这並不妨碍他发自內心地感谢她。
    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现在摊牌，说出自己其实是魔勇一体的秘密，对方大概也能欣然接受。
    一念至此，齐格飞的眉头轻轻一挑。
    如果摩恩內部真的藏著连勇者与魔王都未必能应付的东西，那与洛斯林德结成真正意义上的同盟，无疑是最佳的防御策略。
    如此一来，不仅能在明天的和谈上压制奥菲斯，也等於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最牢靠的后方。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洛斯林德还是这具身体重生之处，说是“家乡”都不为过。
    ……有戏。
    他舔了舔漏风的门牙肉，心头思绪翻涌，终於斟酌著开口：
    “蒂塔尼亚，其实……”
    “巴鲁克，有件事……”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出声，双双一怔。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莫名就想起了克琳希德那丫头。
    “你先说吧。”他轻笑了一声。
    女皇点点头，神情一敛，郑重道：
    “巴鲁克，正好希格露恩女士提到了，我也觉得，有件事现在必须告诉你。”
    她扫了眼床上呼呼大睡的法芙娜，语气低沉：
    “古龙的再生能力，你从这孩子身上已经见识过了。五百年前的你，虽然败给了路西法，但按理说，对方想彻底杀死你是不可能的。”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又怎么会让敌人伤及心臟呢？”
    女皇的神色铁青：
    “……你是被人暗算了，还是……被最信任的人。”
    “据我所知，那其中就有我们风来森林的前任精灵王——奥伯龙。你们原本关係极好，你建立的那座村庄中，那些风桃树，就是奥伯龙亲手赠送的。”
    “但裂谷战爭结束后，他的言行举止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不是特別亲近的人，根本察觉不到。”
    “就连我，都是在別人提醒之后才意识到的。”
    “奥菲斯人將这种现象归因於魔族的神秘客王庭。但我认为，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这些东西在很多事上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在为魔族而战。”
    “精灵王们的失踪、你当年的死，甚至是破格的兵败，都和它们有脱不开的干係。”
    “巴鲁克，我不知道希格露恩女士所说的『奇兰之外的威胁』，和暗算你的这些人是不是同一批，但……”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极其凝重：
    “如果你看到身边熟悉的亲人朋友，忽然有一天出现用响指召唤笔记本的举动，请务必要小心！”
    “它们或许不是亲友，而是你我的死敌！”
    “……”
    “………”
    屋內一时陷入死寂。
    齐格飞目光闪烁，好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
    “好，好的。”
    蒂塔尼亚这才长鬆一口气，轻笑一声：
    “现在到你了，想对我说什么呀？”
    齐格飞看著她，微张的嘴唇缓缓闭上，勾勒出一抹淡笑：
    “哦，其实……我肚子有点饿了。”
    …………
    …………
    次日清晨，“翡翠森都”格林伍德。
    “快点快点！早市就要开始了！”
    一个长著马脸的女人匆匆推开食馆大门，把一块黑板拉到街上。
    上面用彩色粉笔画著一连串醒目的標语与涂鸦：
    【黑白食馆，森都第一食馆！】
    【今日全场八折，酒水畅饮，欢迎新老顾客蒞临！】
    【目前贵宾包间还剩——】
    诸如此类……
    但最吸引眼球的，莫过於那句用艺术字体写成的：
    【勇者亲临，品质保证！】
    旁边还吸附著一张巨大的合照，数十人在酒桌和凳子上站成几排，神情各异，气氛热烈。
    “难得的假日，你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吗？”
    相貌温润的女人一边系围裙一边发著牢骚：
    “一边经营福利院，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帮你张罗餐馆，我容易吗我？”
    “再说了希尔达，洛斯林德举办和谈，和我们有什么关係？你不会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国家领袖，会来这种地方用餐吧？”
    马脸女人一听就不乐意了：
    “什么叫『这种地方』，我们的餐厅不好吗？”
    “这是好不好的问题吗……”
    维纳嘆了口气。
    第二次树海和谈的消息，早就隨著《帝国日报》传遍整个奥菲斯。
    摩恩、比蒙、奥菲斯，以及南奇兰各国首脑，都將在这几天陆续赶到风来森林。而在那之前，他们必然会先经过毗邻风来的格林伍德。
    有灯塔和会珠玉在前，那场前后持续了三周的大陆峰会，可是给摩恩狠狠贡献了一波gdp。
    所以这两天，城內旅店、酒馆、娱乐场所早早掛出优惠標牌，盯的正是那些望风而来的行商、记者以及好事的旅客和冒险者。
    但希尔达大厨的志向却颇为远大，她盯的不是看热闹的閒人，而是——与会首脑！
    “我们黑白食馆，可是白龙老爷亲自光顾过的！说是全城，不，全郡最有名的餐厅，也一点不过分！”
    这话倒也不假。自从神降大战后，黑白食馆就成了格林伍德的明星地標，成了所有旅客来此必须打卡合影的圣地。
    “听说白龙老爷跟摩恩上头关係不错，说不定那位黑袍宰相也会来我们这儿吃饭呢？到时候让小贝拉给他拍张照，那就……嘿嘿嘿。”
    “你啊……”
    看著完全陷入幻想的希尔达，维纳无奈摇摇头。
    忽地，她眉头一挑，脸上换上职业式微笑：
    “你好，欢迎光临~”
    希尔达闻声回头，只见黑板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个子娇小的少女。
    一袭宽大的法袍，袖口露出四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柔软的灰发上顶著一顶硕大的巫师帽，身下是一把悬浮的魔法扫帚。
    一看便知是位魔法师，而且来头不小。
    她正盯著黑板，確切地说，是黑板上的那张照片，出神地看著。
    希尔达立刻搓了搓手，笑容满面地迎接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小姑娘，想吃点什么呀？今天的推荐早餐是小笼包，那是將熬煮三日的鸡汤注入薄薄的麵皮里，一口咬下去啊……”
    “这张照片，是在这里拍的吗？”
    少女忽然开口。
    希尔达话头一顿，顺著她的目光看向黑板，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当然啦，这是勇者齐格鲁德和他的伙伴们在我们小店留下的珍贵回忆。小姑娘要是愿意，我们也可以帮你拍一张~”
    照片上，种族各异、形形色色的人们高举酒杯，簇拥著中间那名白髮勇者。
    他神情和煦，笑容灿烂地宛若初春的暖阳。
    少女一言不发地盯著那张照片，袖口下的拳头悄然收紧。
    希尔达和维纳对视了一眼，皆有些困惑。
    “小姑娘，怎么了吗？”
    大帽子少女摇了摇头，跳下扫帚，径直走进食馆。
    “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包，给我来一份吧。”
    “好嘞！”
    …………
    …………
    光辉纪527年11月21日。
    自【万里赤土】落下后的第三天，来自奇兰大陆各地的车队纷至沓来。各色国旗迎风猎猎，寧静多年的洛斯林德大树海久违地热闹起来。
    由摩恩、奥菲斯、比蒙三国为首的停战谈判，史称“第二次树海和谈”，拉开帷幕。

 第737章 齐聚树海

    傍晚，緋红晚霞穿透树海，洒入风来森林。
    数百名记者在入口架好脚架、调好镜头，准备捕捉这场必將载入史册的和平谈判的每一个瞬间。
    不同於十年前那场只有蔷薇王后、精灵女皇与奥菲斯皇帝三人参与的闭门密探。第二次树海和谈，是全面公开的。儘管媒体不被允许进入洛斯林德的核心——大圣树的內部，但他们可在风来森林落脚，由专人每天向媒体通报和谈进度与主要內容。
    此刻，密密麻麻的记者蜂拥聚集，两道无形的风墙將他们分隔开来，留出一条宽阔的大道，静待著第一位重磅人物的登场。
    轰隆隆……
    低沉的引擎轰鸣渐近，一列黑色商务车护送著一辆银色涂装的防弹轿车缓缓驶入森林。展翅的银鹰旗帜在风中猎猎。
    前后护卫车先一步滑出车道，停靠两旁，银色轿车稳稳停在正中。
    车门打开。
    文明拐先落地，紧接著，一只在棕色皮鞋迈出。
    身著正装的麦考夫代理首相拄著拐杖走下车，一如既往的沉稳干练。
    剎那间，周围记者见了血的鯊鱼，疯狂挤向前排。
    咔嚓！咔嚓咔嚓！
    人群中抬起数十门相机，快门声连成一片，刺眼的闪光灯如星点般闪烁。
    “首相阁下，奥菲斯接受此次和谈，背后是出於怎样的考量？”
    “首相阁下，有传言说通往西西里斯的交通线全数封锁！请问这是否与战事有关？”
    “奥菲斯是否会向摩恩提出赔款要求？如果会，规模大概是多少？！”
    “首相阁下——”
    七嘴八舌的询问声不绝於耳，个別问题甚至触及到了此次和谈的核心。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西西里斯大草原已经在物理层面上，从地图上消失了。
    这么大的一桩事，即便消息封锁的再严格，也依旧百密一疏。
    记者们人挤著人，趴在无形的风墙上。
    纵是呼吸困难、脸色涨红，也依旧鍥而不捨的追问著。
    麦考夫只是露出满脸自信的笑容，向眾人挥手致意，便径直走向迎宾大厅。
    黑夹克与一眾特工留在原地没有跟上。
    迎宾大厅內，会有风精灵女僕用飞行魔法送国宾们前往圣树议厅。
    整场和谈，只有与会人员能进入大圣树，此次陪同麦考夫的，仅有三人。
    见首相无意回应，现场记者望著那辆银色轿车的尾灯，齐齐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惊呼：
    “比蒙的车队也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围拢在奥菲斯车队周围的记者们迅速掉头，像潮水般涌向另一边，镜头聚焦——
    身穿军礼服、刚从车厢里迈出的狼族小王子，芬里尔。
    “芬里尔王子，请问此次和谈为何巴格斯王未亲自出席？”
    “有消息称比蒙军团在西西里斯遭遇摩恩方面的毁灭性打击，请问是否属实？”
    “王子殿下，您如何看待此次和谈对比蒙声望的影响？”
    闪光灯如利刃割面，提问如暴雨倾盆，压的芬里尔一阵胸闷。
    他努力维持著风度，试图挤出一个麦考夫式的自信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根本不听使唤，最后只能低著头，在哄闹中默不作声地快步走向迎宾大厅。
    “咴咴咴咴——！”
    一声嘹亮高亢的马嘶响彻森林，如军號划破黄昏。
    人群齐齐一滯，连芬里尔也驀然回头。
    林荫大道深处，第三支车……不，准確地说，是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不同於奥菲斯和比蒙的车流，而是马蹄齐整、旌旗飘扬的摩恩王室仪仗。
    火红的綬带、雪白的披风，巨剑金狮的纹章在落日余暉中熠熠生辉。
    隨行骑士无不是鎧甲鋥亮，长枪如林，队形整齐划一，威严肃穆。
    但最吸睛的，还是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那匹高头白马，以及马背上那个仿佛从童话中走出的青年。
    金髮，碧眼，五官英挺如雕刻。他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亲自胯马而来，英姿焕发，气场逼人。
    毋庸置疑，摩恩双子星之一，此次金狮围猎战的主人公——“黄金王子”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周遭的记者们即刻调转矛头，一窝蜂地围拢过去，势头甚至比此前面对麦考夫首相时还要凶猛，就连风墙都被衝撞得晕开一阵阵气浪涟漪。
    “王子殿下，摩恩是否在酝酿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这场战爭究竟是为了摩恩人民，还是服务於您的野心？”
    “有人说摩恩发动这场战爭只是为了掩盖內部危机，请问您怎么回应？”
    “对於那些在西西里斯死去的无辜平民，您是否有话要说？”
    “您是否还认为自己有资格出席和平谈判？”
    “罗德里克王子——！”
    铺天盖地的质问声，锋利得好像要撕裂空气。
    和之前不同的是，针对摩恩的提问显而易见地充满恶意。
    白马前蹄顿住。
    罗德里克缓缓扭头，金髮在风中微微晃动，碧绿的瞳孔居高临下地看向鼎沸的记者团。
    见到摩恩王子露出这样的反应，前排的记者们眼睛瞬间亮了，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
    他们不怕被懟，就怕像之前的麦考夫和芬里尔一样，一言不发地往里走。
    像罗德里克这样的国家级大人物，哪怕放个屁都是能上头版头条的，但如果连个屁都没有，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此刻，他们纷纷翻找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备忘录，心跳直线飆升。
    能到风来森林的记者，每个都是自家报社的王牌。
    他们有把握只要罗德里克开口回答了哪怕一个问题，无论是正经回应，还是打太极，都能让对方掉入语言陷阱。
    王子看著这些人，一个个弓著腰，眼巴巴地仰著头，笔记本和照相机捧得比命还高。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街头等著饭馆倒剩饭的野狗。
    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管记者叫“狗仔”。
    確实形象。
    罗德里克嗤笑出声，昂起下巴，口齿清晰，在风来森林的晚霞下，於大庭广眾之中，一字一顿地吐出：
    “你们在狗叫什么？”
    现场的空气仿佛被人一口抽走，时间静止了三秒。
    隨即，躁动、喧囂、譁然才如浪掀起——
    但罗德里克已经回过头，马靴一蹬，仰头大笑地策马而去。
    大厅前，麦考夫忽然听到身后炸开了锅似的骚动，回头望去。
    只见一群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的记者正追在摩恩仪仗队后头，一个个口水四溅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像是被人抢了骨头的狗群。
    他的目光落在那名金髮青年身上，眉头慢慢皱紧，先前的从容已然化作沉重。
    片刻，麦考夫收回视线，低声道：
    “走吧，先去国宾室。”
    …………
    砰！
    摩恩国宾休息室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得意的声音连人带风地撞了进来。
    “嘿呀！阿飞，好久不见吶！最近过得咋样啊？”
    齐格飞抬头，只见罗德里克敞开双臂，满面红光地大步走进来。
    今天的罗老二打扮得可以说是团锦簇，正蓝色的內衬配著金黄镶边的礼服，肩披狮纹披风，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握著根红宝石权杖。
    那架势就差戴一顶冠冕在头上，原地登基了。
    齐格飞懒得吊他，拉了拉兜帽，低头自顾自地抿了口红茶。
    罗德里克丝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在对面的沙发瘫下，翘起腿。
    “怎么了？好兄弟来了，也不吭一声？”
    他一边说，一边弯下腰，视线从下而上去看齐格飞兜帽下的脸。
    齐格飞眼皮不抬，依旧不想理他。
    罗老二却来了劲。
    “誒誒，和你说话呢？”
    他伸手在齐格飞眼前晃了晃：
    “哑巴了？”
    齐格飞深吸了口气：“你——”
    就在他刚要说话，罗德里克的手闪电般伸出，抓住他的兜帽猛地往后一拽——
    顿时，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惨烈面容暴露在空气中。
    “誒呦，太阳神在上！”
    罗老二“嚇”地瞬间缩起身子：
    “你是哪来的魔猪？”
    齐格飞脸皮忍不住抽了抽。
    “哦哦，是阿飞啊。不好意思，丑的我还以为见了鬼呢。”
    罗德里克浮夸地拍了拍胸膛：
    “差点忘了，你说了女武神找上门和你过招，你们大战八百回合，最后惜败半招。”
    “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以你强大的实力怎可能惜败啊？”
    他顿了顿，再也压制不住嘴角的坏笑：
    “你明明是被人家当成狗摁在地上狠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呀！哈哈哈哈！”
    哗啦！
    满杯的红茶泼出。
    罗德里克早有预料，身子一歪完美闪避。
    两人同时提著对方衣领就站了起来。
    齐格飞额角青筋直跳：
    “不是，你他妈的是不是閒的没事干啊？”
    罗德里克面色涨红：
    “可不是吗？我在北境玩命，你在西境摸鱼。我熬夜准备谈判文件，你他妈的和精灵女皇调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摸鱼？”
    “所以调情是真的。”
    “你他妈吃屎吃多了吧？”
    “操，你和那个女皇没点关係人家会一口答应帮你举办和谈？下一步想干嘛呀，给人家当駙马？”
    “当你爹呢！撒手，看不到我是伤號吗？”
    “你鬆手，我这身衣服很贵的！”
    就在他们正交流著久別重逢的真挚情感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激烈骚动。
    “啥！？老大让人给打了？真的假的？”
    “哪个不要命的东西这么大胆！敢对我王不敬！？”
    “听说是雷光老师的老师。”
    “雷光骑士的师父，那不就是……”
    “乔治，你的脸怎么白白的？”
    正当议论声此起彼伏时，一道囂张的大笑猛地压过所有声音：
    “啊哈哈哈哈！让老子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砰！
    大门被一脚踹开。
    麦克维斯神采飞扬地衝进来，咧著一口大白牙：
    “齐格飞！听说你个贱逼让师父打残废啦？！”
    一只硕大的黑拳破风而至，女骑士脸颊扭曲变形，口水从嘴角迸射而出，整个人倒飞出去撞上墙壁。
    齐格飞扭了扭手腕，啐了一口：
    “打不过你师父，我他妈还治不了你？”
    显然，以希格露恩那自闭症性格，就算再怎么得意，也不可能主动出去宣传战绩。
    齐格飞败给布伦希尔德的消息，是他委託蒂塔尼亚扩散出去的。
    只不过，他放出的消息是“惜败半招”，但人家信不信、信多少，那就不是齐格飞可以控制的了。
    反正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成了布伦希尔德的玩具……
    但这並不是坏事！
    连知晓齐格飞实力的自己人，都认为他绝不是女武神的对手，更別论旁人了。
    英灵殿亲自入场，却仅仅只是修理了一顿黑袍宰相，並没有做出更多出格的举动……
    其中透露出的种种深意，足以令人浮想联翩。
    失败本身也是有利用价值的，恰巧，齐格飞非常擅长將“失败”变成筹码。
    和谈虽然还没开始，但博弈已经开始了。
    他目光扫向身旁的三人，自然是罗兰、乔治和波波。
    位於北线战场十字军骨干这次基本全员到场了，远在无尽海的杨静和隆梅尔，那自然是不可能赶得回来的。
    至於莉莉丝，齐格飞吸取在蓝宝石酒店的前车之鑑，乾脆把这闹腾的魅魔丟在魔大陆，等和谈结束后再说。
    当然，把这几个傢伙特意召来，自然不是观光的——
    “弗雷德里克的那一招，都练的怎么样？”齐格飞意有所指的问道。
    波波率先竖起大拇指：“炉火纯青。”
    “王，您看我的！”
    乔治当即就竖起两根手指。
    齐格飞摆手打断他：
    “行了，到会上再表演吧。罗兰，你带他们去换身正式点的衣服，把你的老师一起拉走。”
    “好嘞！”
    罗兰应声扶起还晕头转向的雷光，一行人哄哄闹闹地离开休息室。
    很明显，大伙情绪都很高涨。
    摩恩此战大捷，即便这四位中只有罗兰一个是纯正的摩恩本土人，也不妨碍他们欢欣鼓舞。
    被贩卖来的奴隶波波、血统异类的龙种乔治，如今都已將摩恩视作容身之地。
    “说到弗雷德里克……”
    罗德里克坐回沙发，端起红茶：
    “海上战场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齐格飞点点头：
    “嗯，隆梅尔大致跟我说过。”
    “他用抄家得来的钱，在无尽海养了一大批私兵，这么大的事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罗老二脸色复杂，缓缓啜了口茶：
    “然后，他说他会以刀锋大厅领袖的身份参与这场和谈，叫我们把会议实时共享给他。”
    齐格飞瞥著他：“不是蛮好的？这下摩恩在无尽海也有自己的势力了。”
    “这种事不是这么算的……”
    二王子抽了口气，拧著眉看向齐格飞：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我的宰相了，有些事你得设身处地的，站在我的视角上，为我想想啊。”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老二虽然没明说，但他清楚，以这小子的性格，多半又在担心他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了。
    “算了，跟你这个双姓家奴讲不通！”
    罗德里克烦躁地摆摆手：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会场了。咱们爭取今天就把你魔王的身份洗乾净咯，然后凯旋迴家，安安心心地操办我的继位大典！”
    说著，他起身一甩披肩，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齐格飞望著他的背影。
    昨夜，蒂塔尼亚的话语莫名在脑海中浮起……
    “回家……吗？”
    齐格飞呢喃著，忽然开口喊出：
    “老二！”
    “干嘛？”
    罗德里克回过头。
    齐格飞盯著他的脸，沉默许久开口：
    “你知道我是神秘客吧？”
    “昂，我知道你是神经客。”
    “……”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身份最后没能压住，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罗老二皱起眉头，露出关爱傻儿子的眼神：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果断和你小子切割，你吃你的枪子，我磕我的瓜子啊！”
    齐格飞愣了两秒，隨即脸色扭曲，一脚就踹了过去：
    “你去吃屎吧你！”
    “你干什么你？！”
    两人一边推搡掐架，吵吵嚷嚷地往会场走去，半点没有大国高层该有的风度。

 第738章 唇枪舌战

    圣树议厅。
    古老藤蔓攀绕墙壁，枝节间悬掛著叶片般的浮光灯，微微摇曳，
    清冷的辉光透过枝叶，落在议厅的长桌，洒在蓝宝石雕刻的錶盘上，时针与分针分別指向“vii”和“vi”。
    此刻，距离和谈正式开始还有半小时。
    麦考夫坐在奥菲斯主席位上，低头看著腕錶，目光空洞失焦。
    首相大人满腹心事，眉宇间阴云密布。
    这几日他为此次和谈做足了准备，为了验证黑袍宰相是否已被神秘客顶替，更是排演了无数套应变预案。
    然而，今晨出发前，唐寧街10號忽然收到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悬掛在西西里斯上空的那朵“死亡蕾”被女武神一剑斩落，隨即她直奔洛斯林德，与释放【万里赤土】的齐格飞大打出手。
    消息源自洛斯林德官方，確凿无误。
    英灵殿久违地下场干预，还是针对摩恩王国，这原本该是奥菲斯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可麦考夫听完后，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黑袍宰相没死。
    不仅没死，甚至有传言称他只惜败半招。
    且不论“惜败”真假与否，至少这件事本身已经向外界放出了四个信號：
    其一，齐格飞的確是超凡者，或者至少拥有匹敌超凡的实力；
    其二，他大概率不是魔王，否则英灵殿不可能放过他；
    其三，二人大战，却不见勇者现身，间接证实齐格飞与魔族无关；
    以及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面对投放超位魔法，將整个西西里斯大草原化为废土的行为，英灵殿却仅仅只是打了齐格飞一顿。这一点小小的警告根本震慑不了摩恩。他们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再次启用万里赤土，对奥菲斯帝国造成巨大的威胁。
    英灵殿的下场，並没有为奥菲斯人带来预想中的便利，反而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
    麦考夫目光阴沉，几天来的安排与筹谋都被这场见鬼的比武，搅得七零八落。
    他低声嘆了口气，转向右侧，准备徵询意见：
    “你今天倒是格外老实啊，说说……”
    麦考夫的话头陡然凝固。
    因为他右侧那张椅子空空如也，原本该坐在那里的傢伙——不见了。
    “这小子人呢！？”他失声问道。
    坐在左侧的杜高特一脸心虚，低声回答：
    “他说……想参观一下大圣树的建筑结构，十分钟前就出去了。”
    麦考夫鬆弛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报告我？！”
    “我喊您了，可您当时沉思没理我们，他就……就当您默认了。”
    杜高特说著，小心翼翼地指向桌上的白纸：
    “不过，他好像给您留了言。”
    麦考夫一把抓过那张a4纸，只见整页被潦草的笔跡密密麻麻刷满：
    【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boring！！】
    根本不是什么留言，而是宛如三岁稚童发泄情绪的產物。
    麦考夫气得脸色发红，青筋暴起，將白纸捏成一团。
    “他当这是什么场合？还以为自己在伦蒂姆德吗！赶紧去把人给我找回来！”
    “誒呦~这不是麦考罗夫特先生吗？好久不见啊！”
    一道带著笑意的轻佻声音突兀地闯入耳中。
    麦考夫抬眼，就见一名白髮红眸、身披黑袍的青年大喇喇走了进来，张开双臂，像见到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样，满脸热情地笑著。
    摩恩代表团也入席了，而眼前这位……
    哗啦！
    几个奥菲斯人瞬间站起来，神情严肃，目光警惕。
    麦考夫也起身，强压心火，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宰相阁下，別来无恙。”
    他主动伸出左手，目光迅速扫过对方全身上下。
    白头髮、红眼睛，清秀的五官，黑袍加身……与灯塔和会时的齐格飞別无二致。
    当然了，神秘客並不会改变宿主的外貌。
    嗯？
    忽地，麦考夫目光微凝。
    他察觉到，对方脸上有一层厚厚的粉底。
    麦考夫正欲细想，左手却被对方双手握住，热情地上下摇晃起来。
    “哎呀，无恙无恙，我能有什么恙。倒是您，这才几个月啊，怎么就已经从牢里放出来了？”
    原本还打算客气两句的麦考夫顿时僵硬。
    “还记得您当年在蓝宝石酒店，手举拐杖挥斥方遒，指著鼻子骂在下是猴子。那趾高气昂、摇头摆尾的境界犹在眼前！”
    齐格飞一边说，一边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著身形消瘦，面色憔悴的麦考夫，摇头惋惜：
    “嘖嘖……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越狱出来的。”
    麦考夫脸皮抽动，强撑的笑容明显开始变形。
    饶是以他的定力此刻都有些绷不住了。
    他为什么会去坐牢？
    还不是拜眼前这傢伙所赐？
    当时，齐格飞不知道从哪儿提前得到了东境要独立的消息，闪击迦罗威，导致他被扣上一顶叛国通敌的帽子！
    此刻，望著对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麦考夫竟毫无理由地觉得，眼前这货绝对没有被神秘客顶替，这他妈百分之百就是齐格飞本人！
    他收起思绪，皮笑肉不笑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是啊，遭了不少罪，真是不比当初了。”
    顿了顿，他语锋一转：
    “倒是宰相阁下，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能认出来，正是与市井传闻中一样，半面不忘啊~”
    嗯，这当然不是在夸齐格飞记忆力好。
    眾所周知——黑袍宰相，极其的小气！
    甚至就连摩恩民间，也常有人拿这一点来调侃他们的宰相。
    齐格飞当然听得出对方这是在阴阳怪气，正准备懟回去，就听身侧一声冷笑插了进来：
    “齐格飞阁下，听闻您昨晚被女武神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我们来的时候还为您捏了把汗。”
    说话的是杜高特。他打量著齐格飞的脸色，一边继续：
    “看您还有上躥下跳的活力，就让人放心了。”
    齐格飞侧头看去，只见奥菲斯代表团的另外两位成员站在不远处。
    一人鼻樑高挺，眉眼深刻，面庞轮廓带著军人特有的刚硬，身披军绿色將官大衣，军帽压得极低，肩章上的双银羽翼熠熠生辉。
    另一人则著暗紫色正装，五官端正却无甚存在感，唯独那双淡蓝色眼眸像湖水般平静，不起波澜。
    方才说话带刺的，正是那位將官。
    齐格飞斜了他一眼，转而朝麦考夫问道：“这位是……？”
    “道格將军，是此战南部战区的……”
    “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麦考夫才说到一半，齐格飞便猛地一拍脑门，满脸热切地看向杜高特：
    “满天星上將，麦克阿瑟！！”
    话音落地，麦考夫和杜高特都是面色一顿。
    麦克阿瑟是谁？？
    “哦不对，是杜高特先生。我知道你，我可听说了——”
    齐格飞指著杜高特的鼻子，笑声近乎放肆：
    “那个嚷著要在感圣节前攻下北线，结果让我的龙骑军端了温切斯特指挥中心，差点被当场俘虏的的陆军少將！哈哈哈哈哈哈！！”
    杜高特的脸“唰”地白了，怒火直衝脑门：“你——！”
    麦考夫一把拦住就要发作的杜高特將军，一脸沉凝地冲他摇了摇头。
    此次的围猎金狮战爭。
    南线，摩恩面对东裂谷公司和海盗联军严防死守；北线，他们与奥菲斯的钢铁军团打得你来我往，一场温切斯特突袭战甚至差点葬送掉整个军事行动；而在西线，更是以一发超位魔法，打出“零比十万”的传奇战损比。
    无论过程如何，也別管奥菲斯是否放水，摩恩的確凭一国之力，挡住了大半个奇兰大陆的联合攻势。
    如今的摩恩早已不是灯塔和会时那只任人宰割的病猫，黑袍宰相，也不再是他们可以隨意羞辱的下国猴子了。
    他们已然今非昔比。和谈还没开始，关於【万里赤土】的一切都尚不明朗，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麦考夫按捺著情绪，依旧带著他惯有的礼貌微笑开口：
    “宰相阁下，和谈马上就要开始了，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等到会场上再谈。”
    齐格飞一挑眉毛，点点头：
    “也对。”
    他转身走向摩恩代表席，可刚走出两步，忽然又顿住，背对人群缓缓开口：
    “对了，麦考夫先生，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记得您曾这么对我说过——所谓外交，即是强国可以在弱国头上拉屎，而弱国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用嘴接著……这话在下始终谨记在心。”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
    黑袍宰相缓缓转身，咧开嘴角冲奥菲斯帝国的政要们说道：
    “先生们。”
    “这感觉——太好啦！”

 第739章 那是一头古龙

    “嘖。”
    望著齐格飞那副得意洋洋、几乎能飘起来的背影，杜高特忍不住啐了一口：
    “女武神大人怎么就没有直接把他打死呢？”
    麦考夫神色凝重地看向坐在最左侧的那名穿著暗紫正装的中年男人。
    “爵士，您怎么看？”
    “他受伤了，伤得不轻。”
    男人只占了半个椅子坐，背脊笔直如標枪，语气平静如水：“和布伦希尔德交过手的可能性很高。”
    “和布伦希尔德交手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麦考夫缓缓吸了口气，搭在桌上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成拳……
    会议桌另一侧，摩恩代表席。
    罗德里克望著那步伐轻快，几乎是在蹦躂的宰相，脸上满是嫌弃地吐槽：
    “幼不幼稚啊你？”
    方才还在记者们面前大出风头的王子殿下，厚顏无耻地指了指自己：
    “怎么说也是代表摩恩来的，你能不能像我一样端庄一点？”
    齐格飞连个眼神都懒得分他，走到席位上一屁股坐下，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迅速消失，变得阴沉。
    罗德里克见状，也收敛玩笑凑近问道：
    “怎么了？”
    齐格飞这个人小气归小气，记仇归记仇，但他不会去真的只为出一口恶气，就跑去和奥菲斯人对喷。
    ………好吧，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噁心麦考夫，但同时也有其他方面的考量。
    齐格飞沉默几秒，低声道：
    “兰斯洛特来了。”
    “你说什么？”
    罗德里克脸色猛地一变：
    “確定吗？”
    齐格飞点点头，目光悄然瞥向对面那名身著暗紫西装的中年男人。
    “错不了。”
    刚才，他虽然在与麦考夫唇枪舌战，但近乎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看上去像是普通公务员的西装男子身上。
    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也在盯著自己，一身凌厉的斗气锋利的宛若实质，刺得他皮肤发麻。
    同样的武者齐格飞昨晚刚刚送走一位。
    他毫不怀疑，如果刚才自己有什么异常举动，对方会立刻动手拿下自己。
    毋庸置疑，亚瑟的最强伙伴，前圆桌首席，“湖上骑士”——兰斯洛特。
    “他来这里干什么？卡美洛要塞不守了？！”
    罗德里克难掩惊愕。
    “卡美洛那边，现在应该是加拉哈德在坐镇……”
    齐格飞虽然和兰斯洛特不熟，但与对方的女儿，加拉哈德却有著一段交情。
    傻大个的黑铁十字大盾里，就铭刻著这位“高洁骑士”的一段史诗，在神降大战时帮了齐格飞大忙。
    但此刻，伏尔泰的小师父却给齐格飞出了个大难题。
    擅长防守的加拉哈德回到对魔前线后，直接解放了兰斯洛特这位人类最强骑士，往后再想利用魔族给卡美洛要塞施压，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罗德里克沉吟片刻，目光凝重地望向对面：
    “如果真打起来……你有把握吗？”
    “没有。”
    兰斯洛特果断摇头。
    “齐格飞真有那么厉害？”
    麦考夫眉头紧锁，眼中满是疑惑。
    要知道上次见面的时候，齐格飞並没有展现出什么骇人的战力。
    这才多长时间，对方就能成长到足以令湖上骑士都感到棘手的程度吗？
    “黑袍宰相我看不透，但既然能在女武神的手下存活，实力必然不俗。”
    他停顿了下，话锋一转：
    “更关键的是——摩恩来了不止一位超凡。”
    “什么？”
    麦考夫和杜高特脸色皆变，同时看向摩恩的四个席位。
    从左至右，依次是：
    摄政王子罗德里克；
    宰相齐格飞；
    一名身材矮小、负责会议记录的圃人，怎么看都和超凡者搭不上边；
    以及——
    “……小孩？”
    杜高特忍不住低声道出。
    是的，第四席上，坐著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的白髮女童，正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地在会议纸上写写画画。
    摩恩怎么会让一个小孩出席和谈？
    “不是孩子……”
    兰斯洛特低沉出声，语气篤定。
    “那是一头古龙。”

 第740章 和谈开始

    “你和法芙娜一起上都没把握？”
    罗德里克低声道，余光扫向对面的奥菲斯三人，心头沉甸甸的。
    分明是和谈，可奥菲斯却悄悄把“湖上骑士”也带来了。
    这哪里像是准备好好谈？
    “娜娜不是他的对手。至於我……”
    齐格飞没有把话说完。
    没有【誓约胜利之剑】的加持，兰斯洛特的战力大概和现在的路西法相当，ss级顶点，倒也不像布伦希尔德那般毫无对抗可能。
    但问题是，真动起手来，魔王的赐福一旦使用，大范围的元素恐惧效果根本无法遮掩。
    和勇者的赐福一样，那都是足以引发特大气候异象的独有能力，只要发动，兰斯洛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如果不用魔王之力，仅凭齐格飞本身的战力，对上兰斯洛特怕是十招都走不过去。
    “见鬼，他们想干什么？”
    杜高特低声骂道，面色难看：
    “这是打算来谈判的吗？”
    兰斯洛特沉吟片刻：“……或许，摩恩猜到了我们的打算。”
    “这几个阴比不会是准备確定你身份后，直接动手吧？”罗德里克凑在齐格飞耳边低声道。
    这確实是个极佳的选择。
    毕竟平日里，黑袍宰相身处摩恩心臟，安保密不透风，就算確定了他是魔王也很难下手。但此刻不同——
    树海和谈由洛斯林德主办，蒂塔尼亚女皇与几位精灵王齐聚，除与会人员外，任何閒杂人士都无法进入议厅。
    像灯塔和会上，混进什么魅魔、变形怪大闹会议的情况，在这里不可能发生。
    简而言之，这是闷死黑袍宰相的最好机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得先证明：齐格飞已经被神秘客顶替。
    “如果证实不了这一点，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讲和，我们要做的依旧没变。”
    齐格飞手指轻点桌面，语气低沉：
    “比起兰斯洛特，我更加在意另一个人……”
    “首相阁下，您在担心什么？”
    杜高特低声问。
    麦考夫没有回话，手掌抵著下巴，神情凝重。
    目光不动声色地盯著对面的齐格飞，观察著他的一举一动。
    从刚才的短暂交流，他始终没能从这个齐格飞身上找到任何破绽。言行举止和性格特徵一如既往，连语气节奏都和记忆中別无二致。
    身上的黑袍几乎遮蔽了所有身体特徵，得不到有用的线索。
    偏偏他还无法挑刺，毕竟这副打扮一向是黑袍宰相的標誌，若是不穿黑袍了，反而才可疑。
    要说唯一的疑点……
    “他脸上涂了粉底，很厚。偽装？易容？”
    麦考夫摇头，自我否定：
    “不对，多半是死要面子，为了掩盖被女武神打出的满脸伤痕。”
    是的，齐格飞的【雾里看】虽然废了，但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办法掩盖自己龙种的特徵。
    尾巴可以盘在腰上用黑袍遮住，脸上的龙鳞，可以他用当年女装直播时学会的高超化妆专精（45%）掩饰。
    至於龙角，好巧，刚被布伦希尔德打断了，都省的齐格飞自己动手锯了。
    讽刺的是，如果没有女武神的这顿打，齐格飞的化妆行为必然会引起奥菲斯人的疑心。但现在，阴差阳错之下，这顿毒打反倒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盯了许久，麦考夫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有一说一，虽然他一直都是更加聪明的那个，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比某个幼稚的傢伙高的多。
    但，所谓术业有专攻。
    此刻，麦考夫忍不住去想：那小子刚才如果在场，肯定能看出更多的细节。
    一念至此，麦考夫忍不住咬牙切齿：
    “见鬼，这混蛋到底去哪了！？”
    “他？他也来了？？”
    罗德里克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可別乱说。”
    齐格飞舔了舔发乾的嘴唇：
    “你自己看看奥菲斯这个人员构。四个席位，只来了三个人，还没到场的那位你觉得会是谁？整个奥菲斯，还有谁的派头能比麦考夫还大？我们——”
    话说到一半，齐格飞话音顿住，脑后忽然感到了一股凉意。
    齐格飞抬眼看去。
    议厅门口，三名狼族步入厅中，神情沉默，气氛压抑。
    为首那个狼族青年有著一身火烧云般的皮毛，双眼死死盯著他，目光的恨意难掩。
    芬里尔。
    这场树海和谈的最后一位主人公——比蒙代表团，终於入场了。
    肉眼可见，芬里尔嘴里咕噥著什么，大概率是在咬牙切齿。
    那副歇斯底里的熊样，倒让齐格飞想起了傻大个刚死时的自己。
    齐格飞冷冷一笑，缓缓抬起下巴，毫不避讳地迎上狼族王子的视线，嘴角勾起，彬彬有礼地轻点了下头。
    芬里尔双拳猛地攥紧，肩膀微颤，瞳仁泛红，怒意几乎溢出眼眶。身旁两位狼族官员见状都是脸色微变，急忙上前想要劝阻。
    却在这时，芬里尔忽然深吸一口气，迅速收敛起情绪，稳稳还了齐格飞一个点头致意。
    隨后又走到奥菲斯席前，与麦考夫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安静就座，再无其他举动。
    “誒哟——”
    罗德里克发出一声讚嘆：“他居然忍住没扑上来咬你？”
    齐格飞刻意挑衅的神情也收敛起来，语气复杂地呢喃：
    “到底是巴格斯的种啊……”
    轰隆——
    也在这时，圣树议厅的侧门缓缓开启。
    一抹明丽身影自光中走来。
    头戴冠，金髮如瀑。一袭白金礼袍，肩披蔷薇织锦，胸饰水晶，长裙曳地，步步生光，宛如晨曦穿林。
    洛斯林德的精灵女皇，蒂塔尼亚。
    她踩著铺金纹地毯缓缓入场，身后紧隨六位来自六大森林的精灵代表。
    其中三位齐格飞颇为熟悉：
    知性端庄的女僕长希鲁夫；红髮如火的炎之精灵王沙拉曼德；冷若寒霜的冰之精灵王古蕾希婭。
    除了押赴前线的露娜女王外，洛斯林德的最高掌权者们，已然尽数到齐。
    蒂塔尼亚在会议桌最上首落座，六位精灵代表依次站於她身后。
    她环顾议桌一圈，见三国代表团均已就位，神情肃然，缓缓开口：
    “诸位代表，欢迎来到洛斯林德。”
    “今日齐聚於此，是为止息战火，寻求和平。”
    “这场奇兰內战已持续两月，摩恩、奥菲斯、比蒙皆付出惨重代价，民眾生灵涂炭，秩序濒临崩溃。【万里赤土】的出现改变了整个局势，旧有的均势不再，新的局面亟待理清。”
    “洛斯林德作为永久中立国，將为各国提供一个安全、公正、不受武力威胁的谈判平台。我们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也不容忍任何人在会议期间使用暴力或恐嚇手段……”
    蒂塔尼亚声音清亮地做著开场白。
    本次和谈，摩恩、奥菲斯、比蒙三方各占四席，其他参战国则各有两席。
    洛斯林德除主办身份外，也將全程监督谈判，负责处理任何突发状况，诸如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按理说，和谈应等所有参战国代表抵达后再行开始，但蒂塔尼亚此刻却已经开始致辞。
    这並不奇怪，与此前的灯塔和会不同，那场会议是以提案为主，且主题是为应对出现在奇兰大陆的魔王，参与国人均一票，或多或少都有发言权。
    但树海和谈，是停战谈判，不需要徵求他们的意见。
    讲明白点，就是到了重新分配利益的时刻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桌吃饭的。
    “在接下来的会议中，各国代表可陈述本国立场、提出诉求与条件，接受质询与討论。但必须遵守以下三点——”
    “一，不得以言语侮辱、挑衅他国代表；”
    “二，不得威胁使用武力；”
    “三，不得在会议期间动用任何形式的暴力。”
    “凡违反者，將被当场驱逐，视作放弃谈判资格。”
    ……
    麦考夫静静听著女皇致辞，手指却一直摩挲著拳头，目光一刻不停地扫向议厅大门，终於忍不住爆了粗口：
    “该死的，还不回来！这臭小子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和谈即將开始，可奥菲斯代表团中，那位可以说是此次谈判最重要的成员却还没不见踪影。
    饶是麦考夫心思深沉、城府极深，此刻也有些坐立难安了。
    但他並不知道，同样如坐针毡的还有对面那两位。
    “喂，麦考夫好像一直在往门口看。”罗德里克压低声音。
    齐格飞咬著牙齿：“我没瞎！”
    “不是，那老东西要是真来了，那咱俩还谈个屁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不管了，先做准备吧。”
    齐格飞衝著身侧的圃人斥候吩咐：
    “波波，传信无尽海。”
    ……
    “本次和谈將重点围绕三国停战协议的达成，战爭责任的认定，以及后续的安全机制与相互限制措施。”
    “洛斯林德相信，和平並非软弱，而是理性的延续。愿诸位在今日的言语中，能找到理性的共识。”
    ……
    漆黑的钢笔在指尖旋转，金黄笔尖在空气中划出道道残影。
    弗雷德里克今天难得没有泡在实验室中。
    他端坐在书案前，眼帘低垂，看著案上的皮纸。
    一行文字缓缓浮现出来——
    【和谈即將开始……他有可能来了。】
    啪。
    打著旋的钢笔驀然停住，几滴蓝黑墨汁溅入空气。
    弗雷德里克微蹙眉头。
    如你所见，作为南境海上战线的真正掌舵者，大王子当然不会缺席此次和谈。
    虽然无法亲临，但由会场上的波波负责执笔实时联络弗雷德里克。
    简单来说，就是人没到，但他的大脑到了。
    弗雷德里克看著页面上的文字，沉默良久，提笔落下：
    【不必瞻前顾后，放手一搏。】
    ……
    “现在，我宣布——”
    蒂塔尼亚拿起手边的木槌。
    “会议开始。”
    咚！
    “呼——”
    “呼——”
    木槌敲下的瞬间，两道悄悄的鬆气声前后响起。
    驀的，宰相和王子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
    齐格飞靠著椅背，斜眼瞥了罗老二一眼，低声道：
    “不就是老皇帝没来，至於松那么大口气吗？还摩恩之王？有点出息行不行？”
    罗德里克眼角狠狠一抽：
    “你他妈怎么有什么资格说我的？”
    是的，当看到奥菲斯席位空缺一人时，这对摩恩双子星第一反应都是——尤里乌斯也来了。
    虽然他们心中都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难免胆战心惊。
    这件事很重要。
    尤里乌斯是否出席，象徵著奥菲斯人对此次和谈的態度。
    皇帝若不出席，那这就是一次正常的停战谈判，双方利益交换，各退一步。北境战火虽然激烈，但实际损失尚在可控范围內。只要齐格飞的身份不暴露，一切都在谈判能解决的范围里。
    可若是老皇帝亲自下场，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那意味著战火从战场延烧到会场，不管齐格飞是不是魔王，奥菲斯都要和摩恩搏命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摩恩崛起的势头直接掐死。
    输贏姑且不论，这种局面绝不是摩恩想看见的。
    建立威慑，攫取利益，爭取发展空间，这才是他们来的目的。
    最重要的是，无论是齐格飞还是罗德里克，都不想直面那位皇帝。
    不过就目前来看，奥菲斯空出来的席位，八成不会是尤里乌斯了。
    奥菲斯人虽然傲慢，但不会在这种场合玩什么压轴登场的戏码。
    那种傻逼操作，通常只会出现在那些没屁本事还他妈爱装的低能公司高管身上。
    很显然，尤里乌斯不是这种人，否则奥菲斯已经亡国了。
    他没有来。
    两人互呛的话语虽压得极低，但在这落针可闻的议厅中，仍然显得分外刺耳。
    咚咚！
    蒂塔尼亚轻敲两下木槌，目光扫向摩恩席位：
    “各代表团如有发言意愿，请举手申请。”
    齐格飞与罗德里克对视一眼，抿了抿嘴，同时闭上了嘴巴，脸色略显尷尬。
    “礼仪与尊重。”
    麦考夫盯著对面两个看上去比自己还焦躁的傢伙，心中困惑，但嘴上却冷嘲热讽：
    “很简单的两个概念，希望摩恩代表团能明白。”
    他这话刚落下，齐格飞便直接举起右手，朗声开口：
    “很抱歉各位，我和王子殿下方才就某项国事发生了些许爭执，略有叨扰，我在此向诸位致歉。”
    他微微一礼，將这一段轻描淡写地揭过。
    隨即抬起头，目光环视全场：
    “我非常赞同女皇陛下所说，今日我们齐聚於此，是为止战谋和，是为给饱受战火荼毒的无辜百姓带去秩序。”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锁定在麦考夫的身上：
    “因此，在摩恩代表团开始陈述立场前，我提议——”
    “全体起立。”
    “为那些因奥菲斯的征服战爭死於炮火之下的民眾，以及西境惨案中，死在比蒙屠刀下的二十万无辜亡魂……”
    “默哀三分钟！”

 第741章 默哀博弈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
    罗德里克率先起身，波波也拉著懵懂的法芙娜一併站了起来。摩恩代表团四人不管其他人反应，自顾自闭上双眼，神情肃穆。
    以芬里尔为首的比蒙代表团顿时怒意尽显，杀气腾腾的目光像刀子般直刺齐格飞。
    奥菲斯代表团也是各个脸色阴沉，尤其是麦考夫，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噁心至极。
    就连女皇身侧的希鲁夫女僕长，也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
    无他——在座多数人都见过这一幕。
    灯塔和会上，时任奥菲斯外交大臣的麦考夫就是用的这一招来噁心摩恩的。
    此时此刻，恍如昨日重现。
    现在风水轮流转，双方的角色彻底顛倒。
    比蒙的狼族外交官气极反笑，讥讽道：
    “如果我没记错，这场和谈是因摩恩主动挑起战爭而召开。哪怕要默哀，也该为这场战爭中的牺牲者们而哀悼吧？”
    黑袍宰相闭目肃然，语气平静：
    “生命的重量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轻，无论是几十年前的逝者，还是昨日的亡灵，亦或是在这场战爭中刚刚逝去的眾多生命，都值得我们致哀。”
    狼族官员冷笑一声：
    “宰相阁下可是刚刚把整个西西里斯大草原化为废土。从您的嘴里说出这种话，不觉很可笑吗？”
    “是吗？”
    齐格飞反问，语气淡淡：
    “那若按照你的意思，將我摩恩西境屠杀成一片白地的比蒙，是不是连出现在这个议厅的资格都没有？”
    “我要表达的是——”
    “有这个必要吗？”
    就在二人即將爭吵起来时，麦考夫冷冷插话，语带讽意：
    “齐格飞阁下，与其进行这些毫无意义的表面功夫，不如开诚布公，直入主题。”
    “毫无意义？”
    齐格飞摇摇头：
    “我不那么认为。摩恩代表团在以最真诚的方式表达对和平的渴望。若各位和我们一样渴望和平就理应与我们做相同的事。倘若连默哀几分钟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说著，缓缓睁开半只眼。
    就见整个议厅，並无一人起立。
    齐格飞嘆了口气：“看来诸位都不是真心嚮往和平呢……好吧。”
    他当场收起桌上资料，起身就走。
    “那就別谈了——继续打吧。”
    麦考夫眉头猛地一皱，芬里尔脸上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惊慌。
    这次的和谈，不是战后谈判，而是战中谈判，而且是在摩恩占据绝对上风的前提下，由他们主动发起的。
    战爭还没结束，胜负也未分出，摩恩当然有权选择谈或不谈。
    此刻抽身离场，谁也拦不住。
    “默哀”这种多余的桥段真的必要吗？
    当然有。
    默哀並不是关键，关键在於这个行为背后的立场表达。
    比蒙方面若起身，就等同於他们承认摩恩发起的是一场正义之战，无异於亲手背叛了战死西西里斯的十万將士和他们的王。
    奥菲斯若起身，则是在默认摩恩战爭正当性的同时，也承认了自己过去战爭中的不义。
    这对於整场谈判而言，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和谈才刚开始，黑袍宰相直接发动了一次赌上全部筹码的攻势！
    簌簌的纸张翻动声不绝於耳。
    杜高特咬著牙，看著齐格飞他们收拾文件的样子，气得咬牙切齿：
    “不是，他们几个什么意思啊？真就不谈了？脑子有病吧？”
    麦考夫此时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水。
    他当然看得出齐格飞是在打什么算盘，摩恩这是要彻底把谈判的主动权捏在手上。
    首相抿了抿唇，一靠椅背，语气冷淡道：
    “別管，隨他们走。”
    对面，齐格飞已经整理完毕，头也不回地转身迈步，行色匆匆，毫不拖泥带水。
    罗德里克也不发一言，只衝著各国代表点头致意，最后对女皇蒂塔尼亚深深一礼，便径直走向大门。
    杜高特急得屁股都快坐不住了，忍不住看向首相：
    “阁下，要不要——”
    “坐著，別动。”
    麦考夫语调稳定，依旧看都不看对面一眼。
    另一边，齐格飞脚步果决，几乎可称健步如飞，丝毫没有迟疑。
    眨眼之间，摩恩代表团已抵达议厅门口。
    “阁下……”
    “別动！”
    麦考夫再次压住已然不安的杜高特。
    齐格飞走到大门前，缓缓伸出手，背对眾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所谓战爭谈判，本质上和菜市场的討价还价没什么两样。
    买家与卖家隱藏底线、虚张声势，以交易破裂为威胁，反覆拉扯，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
    谈判若是破裂，便是双输的局面。
    摩恩不得不硬著头皮继续三线作战，奥菲斯得顶著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第二发万里赤土的风险和摩恩赌命。
    麦考夫清楚这一点，齐格飞也清楚这一点，並且双方都知道对方肯定清楚这一点。
    但无论是麦考夫还是齐格飞都必须得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以此来逼迫对方率先让步。
    麦考夫没料到的是，他本以为这个环节会在分配利益的时候才会出现，不想黑袍宰相居然刚开场就搬了出来。
    这摆明了，是要报灯塔和会的一箭之仇，这是故意在噁心自己。
    气量小到了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阁下……”杜高特第三次忍不住低声催问。
    就连兰斯洛特，也悄然眯起了双眼。
    对於奥菲斯来说，这场谈判可不只是为了停战。调查齐格飞的身份，確认万里赤土的秘密，乃至於扑杀齐格飞，无论哪一件都比停战本身要重要的多。
    可眼看奥菲斯这边都还没出招，摩恩居然就要离场了，这怎么行？
    麦考夫依旧坐得笔直，脸上毫无破绽。但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已经微微发颤。
    他的理智告诉他齐格飞必定是在虚张声势，但有些事，不是靠理智就能压得住的。
    如果齐格飞真是魔王，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和谈，是除掉他的唯一机会！
    议厅上首，几位精灵王皆闭目不语。
    蒂塔尼亚撑著下巴，眼神静静停留在齐格飞的背影上。
    只见他手掌缓缓探出，向圣树议厅的大门伸去……
    精灵女皇轻轻摇了摇头，无奈嘆了口气。
    帝国首相深吸一口气，拳头握紧，咬牙准备开口：
    “齐——”
    “宰——”
    就在他们二人双双准备挽留之时——
    哐当!
    一声闷响，突兀地响起。
    眾人齐刷刷循声望去，神情一愣。
    大门前的齐格飞也扭头，瞳孔微微一缩。
    只见比蒙代表席中央，那位有著火烧云色毛髮的狼族青年，缓缓推开椅子，在两名隨行官员震惊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是芬里尔。
    他闭著眼，双拳紧攥，身体轻微颤抖。
    两名外交官见到王子这副模样，也是脸色一黯，，没犹豫几秒，便也跟著起身。
    这间议厅里，谁最需要和平？
    是刚刚三线告捷、势头正盛的摩恩？
    还是根本就没有拿出真正力量的奥菲斯？
    都不是。
    是刚刚失去狼王与十万八旗精锐，此刻国內风雨飘摇、隨时可能爆发內乱的比蒙联邦。
    战爭的败者，往往才是最渴望停战的一方。
    齐格飞望著这个比自己还年轻、与克琳希德同岁的狼族王子，不得不承认——
    芬里尔在面对仇恨时，比当初的自己理智得多，表现也成熟得多。
    能为家国大局，压下滔天仇恨，低头向死敌致意，这一刻的芬里尔，已然有了乃父之风。
    齐格飞眉头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一顿，便继续推门。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沉痛的嘆息。
    “行了，可以了。”
    罗老二抬手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和平是相互的。”
    齐格飞眼角一抽，没再坚持，和王子一同返回席位。
    这一刻，对面的奥菲斯代表团都是暗中鬆了口气。
    重新落座的罗德里克，嘴角忍不住往上咧，压都压不住，放在膝上的拳头都在轻轻颤抖。
    他从没享受过这种感觉。
    进可攻，退可守。说翻脸就翻脸！想掀桌就掀桌！
    这就是阿飞说的“顺风局”吗？
    爽……太爽了……
    嘶！
    不行，现在还不能笑！！
    得忍住，忍住！
    王子殿下的面部肌肉都憋得都在痉挛。
    是的，摩恩当然不可能真的中止谈判。
    齐格飞早早就安排好了，如果奥菲斯人不让步，那么他在推开门那一刻，蒂塔尼亚就会出面调停，给双方一个台阶。
    这时，罗德里克在出言劝说，借坡下驴。
    简而言之，不管奥菲斯人起不起身，都不影响大局，退路早就铺好了。
    谈判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是基本操作。不过嘛……
    齐格飞瞥了一眼面容扭曲的罗老二，胃里直抽抽。
    看这王八蛋大义凛然地说好话出风头，实在是有些噁心。
    “幼不幼稚啊你？”
    齐格飞忍不住低声骂道：
    “怎么说也是代表摩恩来的，你能不能像我一样端庄点？”
    也许你会好奇，为什么是罗德里克来唱红脸？
    这是因为上次的灯塔和会，老二扮演的就是无能狂怒的丑角。所以这次他说什么都不肯再唱黑脸了……
    没办法，齐格飞只能自己上。
    不过，和爽得快起飞的罗德里克不同，齐格飞的心中倒没那么轻快，反而越发沉重。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奥菲斯人。只见麦考夫淡定如常，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刚才，他可是一刻不停地在使用【欺人之谈】虚张声势，可居然，连这都没唬住麦考夫……
    麦考夫不动声色在衣袖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平静道：
    “闹剧结束了么？结束了，就继续会议吧。”
    话音落下，一只毛茸茸的狼爪忽然举起——
    是芬里尔。
    他没有坐回去，而是默哀结束后，直接申请发言。
    蒂塔尼亚敲了下桌面：
    “比蒙代表团，请发言。”
    芬里尔应声走上讲台，语气郑重：
    “各位，在开始发言前，我想先展示几组照片。”
    他接过外交官递来的黑白照片，缓缓展开，向在座所有人，包括精灵女皇在內，一一展示。
    兰斯洛特看著照片，面色渐沉；几位精灵王也都是神情微变；齐格飞的双眼缓缓眯起。
    芬里尔指向第一张，像是一片沼泽的影像。
    “这张照片拍摄於西西里斯，这是万里赤土落下后，如今那片大草原的样子。”
    他没做过多解释，翻开第二张。
    那成片成片的牛羊尸体，血肉模糊，腐败溃烂。
    更让人心惊的，是画面角落里那些还未死透的牲畜，带著满身烂肉，在原野上缓慢游荡，像是行尸。
    “这是万里赤土之后的草原生態。”
    芬里尔语气低沉：
    “正如各位所见，西西里斯原本的生態环境已经彻底崩溃。大量携带腐病的牲畜四处游荡，將腐烂扩散向各个角落。”
    接著，他举起了第三张照片。
    照片中，是一个瘦小的兽人女孩，病床上的幼小身体布满瓣状的溃疡，像被腐蚀的雕像，奄奄一息。
    “她叫丹妮，今年六岁，是比蒙边境一个牧民家的孩子。她只是在玩耍时，口渴喝了一口河水……三天后，就变成了照片里的样子。”
    芬里尔咬了咬牙，声音已带颤音：
    “照片拍摄当天，丹妮就去世了。她的父母，也因为照料她先后染上腐病。”
    “我们追根溯源，终於发现，原来在那条河流上游，漂著一具感染了腐病的牛尸……”
    狼族王子说到这，將所有照片一併收起，眼眶发红：
    “各位，我说这些，並不是在指控谁，也並非为了爭论责任。我只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一个事实。”
    “想必各位都已经知晓，昨晚，超位魔法【万里赤土】被女武神大人斩落。但这种魔法带来的灾害並没有结束，倒不如说，它才刚刚开始！”
    他猛地敲了敲讲台，声音清晰地震在议厅每一寸古木上。
    “血肉传播、空气传播、动物传播、水源传播，腐病几乎能以任何方式感染任何生物，並且除了烈火之外，比蒙尚未找到任何有效手段能够阻止它的扩散。”
    “仅仅不过三天的时间，它就从西西里斯蔓延到了比蒙境內，截止目前已有四千多名比蒙公民感染腐病！”
    “这种病传播的速度和致命性前所未闻！a级职阶及以上的强者能够抵抗一二，但普通民眾沾上了几乎是必死无疑！”
    他说到这，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这已经不只是比蒙一国的问题了！如果再坐视不理，继续拖延、推諉，终有一天——整片奇兰大陆，都会变成一块烂疮！”
    “我，芬里尔，代表比蒙联邦郑重呼吁——”
    “请与我们一道，携手寻找腐病的治疗方式，共同遏制腐烂的蔓延！”
    “不要再让战火的余毒，继续吞噬无辜的生命！”

 第742章 帝国倾轧

    芬里尔话音落下，缓缓退后两步，面朝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身旁两名狼族外交官也隨之俯身行礼，神情肃穆。
    议厅一时寂静，空气像被封在树脂中。
    良久——
    啪！
    皇座一侧，希鲁夫女僕长率先鼓起掌来。
    隨即几位精灵王相继鼓掌附和。很快，奥菲斯代表团也站起身，齐声鼓掌，掌声渐高渐密，响彻整个议厅。
    唯独摩恩代表团，没有动作。
    齐格飞与罗德里克始终坐著，面色冷淡。
    齐格飞能感觉到，洛斯林德到场的几位精灵执政中，除了知晓他身份的古蕾希婭，其他人都投来或不满或厌恶的目光。
    精灵们虽然没有人类绝大部分的物慾，但对於生態环境的保护，却有著一种特別的执著。
    这一点，从古蕾希婭会无差別镇压所有企图在冰雪森林周遭砍伐树木的奥菲斯伐木场，就能窥得一二。
    显然，芬里尔很清楚这些。
    一番发言中，既没有谴责摩恩，也没有针对黑袍宰相进行个人抨击，更是绝口不提比蒙此战的伤亡和目前国內的乱象，而是將重点全部放在万里赤土带来的“腐病”上，將这种病渲染整个奇兰的危机。
    而目的也很明显——
    芬里尔想要“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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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菲斯的医疗技术、洛斯林德的生命魔法，乃至摩恩自身对万里赤土开发的反制手段，只要得到其中任何一方的援助，就能扭转国內的危局。
    此刻的比蒙，神血圣殿正在借腐病搬弄是非，煽动民眾，將腐病和执政狼族的无能掛鉤在一起，宣称这是“兽神的神罚”，以至於各地动盪。
    但若狼族能在和谈上带回一套治病方案，哪怕只是初步遏制，也足以让所有谣言瞬间失效，將民心重新捏回手中。
    没错，芬里尔要的这个“解药”，不仅是腐病的特效药，更是稳定政权的强心剂！
    “这算是解决比蒙內乱的最优解了吧……”
    罗德里克低声凑到齐格飞耳边，语气中带著几分讚嘆：
    “这小子不简单啊。”
    齐格飞没有回答，只是眯起眼睛看著台上的芬里尔，
    这狼崽子確实配做巴格斯的儿子，他的想法很不错，若单论这番话术，足以称的上高明。
    只可惜……他漏算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齐格飞拳头撑著下巴，低声回道：
    “的確不错，但没什么用。”
    掌声持续了半分钟，才渐渐平息。
    芬里尔抬起头，眼角泛红，正要继续讲话：
    “感谢大家——”
    “芬里尔王子。”
    一道平静却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麦考夫举手站起，神情端正从容。
    芬里尔微怔，点头回应：
    “首相阁下请讲。”
    麦考夫整理了一下衣襟，语气高亢诚恳道：
    “帝国当然愿意协助盟国比蒙走出困境。作为不列顛军事联盟的发起国，这是奥菲斯义不容辞的责任。”
    “事实上，奥菲斯医魔术大学与星辰钟塔魔术研究院已联合组建专项研究小组，针对超位魔法【万里赤土】所造成的腐败蔓延，进行病理解析与污染机制的深度研究。”
    “我们也已制定派遣医疗与科研小组进入比蒙境內，实地採样、调查腐病传播路径与临床反应的详细计划。”
    听到这，芬里尔眼神亮了，脸上难掩欣喜：
    “首相阁下，我谨代表比蒙向贵国……”
    “但是，芬里尔王子。”
    麦考夫抬手打断，笑容收敛，语气冷了几度：
    “在此之前，作为任何合作的最基本前提，我必须先弄明白一个问题。”
    他定定看著芬里尔，字字清晰：
    “如今的兽王宫，真的还有能力为我们的医疗团队，提供一个安全、稳定、值得信赖的工作环境吗？”
    话语如刀子一样划破全场。
    芬里尔和两名隨行官员的脸色瞬间变了。
    罗德里克眉头一拧，齐格飞眯起眼角，嘴角朝下撇了撇。
    ——来了。
    奥菲斯人出招了！
    这时，杜高特將军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从桌面抽出几张照片，举起扬了扬：
    “诸位请看——这是比蒙首都乌尔巴兰的现状。”
    照片一张接一张地在桌上摊开。
    人潮汹涌的街头，锐爪行商举著抗议牌高喊口號；
    利齿八旗围聚在凯撒广场，强冲宫廷卫队的防线；
    奥菲斯外资在公司门前拉起铁丝网，满地狼藉。
    宕机的医院、瘫痪的交通，就连灯红酒绿的大浴场都大门紧闭。
    “这些照片，来自我方派驻比蒙的企业员工。且不仅仅是乌尔巴兰——比蒙全境，皆是如此。”
    杜高特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铁块砸在桌上。
    紧接著，他又抽出第二组照片，一併排开。
    神庙前，蛇人萨满开坛布道；殿下，丰蹄平民跪地祈求。
    戴著鸟嘴面具、形同死神的圣殿守卫；被粗暴抓捕、面部扭曲的染病者。
    还有一座座被当作焚尸炉的祷洗所——焦黑尸骸堆积如山，血与火、哭声与骨灰交织成人间地狱。
    杜高特用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总结道：
    “流言四起、八旗分裂、暴动不断、宗教煽动……这就是比蒙联邦此刻的现状。”
    麦考夫顺势起身，指尖划过桌上一张张照片，最终停下，直视芬里尔。
    “芬里尔王子，贵国国內局势如此恶劣，为何您在刚才的发言中只字不提？”
    “所以很抱歉。”
    首相摇摇头：
    “我们无法將奥菲斯宝贵的医疗人才团队，派去一个动乱不堪、充满危险的地区，那是对他们生命的不负责任。”
    芬里尔眼神闪烁，嘴唇微颤，几秒后才勉强吐出声音：
    “目……目前，我们已经紧急调遣警卫队镇守各个重要区域，加强边境与交通管制，並对宗教聚集点启动封锁机制……请首相阁下放心，局势很快就能控制——”
    “很快是多快？！”
    麦考夫忽然提高了音量：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您刚才亲口说了，短短三天时间，腐病就蔓延至比蒙境內，民眾感染超过四千！你確定，你的人民等得起吗？”
    他重重吸了口气，一字一句：
    “现实是，您的人民等不起，奥菲斯的人民也等不起。这场由摩恩宰相亲手播下的灾厄已经影响到了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人！”
    齐格飞被突然点名，抬眸冷冷扫了麦考夫一眼，口中低声念道：
    “操你妈个逼……”
    麦考夫自是浑然不觉，依旧紧盯著芬里尔，话语掷地有声：
    “灾厄不等人。我们没有时间等比蒙內部慢慢稳定。”
    “因此，我个人建议——芬里尔王子，您应当主动让贤，放弃对兽王之位的继承权，更替执政八旗，这是当前唯一能迅速恢復国內秩序的办法！”
    帝国首相，图穷匕见！
    芬里尔脸色煞白，身后的尾巴微微颤抖，整个人像是被一记闷棍敲中。
    两名狼族外交官也满脸铁青，拳头死死握紧。
    麦考夫的建议並没有问题，这么做確实能够最快稳定局势。
    归根结底，比蒙之乱，无非两点：
    第一，身为狼王的巴格斯刚刚让比蒙吃了败仗，八旗蒙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人心浮动；
    第二，狼王执政期间，由於其改革政策，狼族与神血圣殿之间关係几近撕裂，后者自然趁乱动摇狼族的统治地位。
    而这两点，其实都能通过更替八旗政权来快速解决。
    但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退一万来说，即便狼族真肯放弃政权，奥菲斯会乖乖旁观比蒙完成权力交接吗？
    一名外交官见芬里尔久久沉默，只能强打精神站起身，硬挤出一丝笑容：
    “首相阁下，比蒙的內政，还请由我们自己处理。您的担忧我们理解，贵国的医疗人才宝贵无比，我们会全力保障——”
    “保障医疗团队安全吗？”
    麦考夫冷冷打断，语速不紧不慢，却字字锥心。
    那名外交官一愣，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头感谢的话语，就被拦了回来。
    帝国首相摇摇头，声音冷峻：
    “恕我直言，如今的比蒙联邦，连自己公民的安危都保不住，又凭什么能保证我方医疗人员的安全？”
    “这……”
    狼族外交官脸色难堪，斟酌许久，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近乎是弯腰半躬地姿態劝道：
    “……首相阁下，比蒙目前確实有些动盪，若是因此而著急更替政权，反而才会引发八旗內乱，在下认为——”
    “不会。”
    麦考夫再度开口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我代表奥菲斯皇帝陛下，在此郑重承诺——只要狼族愿意主动放弃政权，比蒙绝不会发生內乱！”
    麦考夫双手交叉，目光斜扫，语气似笑非笑：
    “王子殿下，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芬里尔浑身僵直，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已然嵌进掌心。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奥菲斯的野心儼然呼之欲出。
    他们要趁比蒙內乱之际，一脚踹开狼族，扶植新贵，彻底架空兽王宫！
    这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父王为了摆脱奥菲斯的经济殖民，苦心孤诣了十余载，直到今年才终於有了些起色，自己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国家再次送入虎口！
    奥菲斯確实能帮助比蒙稳定局势，可那之后呢？
    当一切尘埃落定，比蒙到底是兽人们的比蒙，还是奥菲斯人的比蒙？
    和之前不同了，有了狼王这个前车之鑑，奥菲斯再不会仅让一家信託公司制衡兽王宫，这一次他们必然会彻底接管所有的行政权。
    军政教文会被全面掌控，比蒙將万劫不復，成为继矮人和地精后，第三个拜倒在奥菲斯铁蹄之下的亚人国度！
    这是饮鴆止渴，竭泽而渔！
    狼王之子咬紧牙关，胸腔震颤，终於低吼出声：
    “恕我拒——”
    “您当然不会拒绝。”
    麦考罗夫特·福尔摩斯微笑著，第三次强势打断。
    他看著芬里尔那张已然失血的脸，语调温和得几乎带著讽刺：
    “您刚才的慷慨陈词，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您是一位可以为了国民，为了和平，放下仇恨的贤主。应该，不至於为了这点小小的权力，就推翻自己刚刚说完的话吧？”
    芬里尔面如死灰。
    他没有想过，或者说，他根本没敢去想……
    比蒙没有在谈判桌上，他们所扮演的角色，是桌上的肥肉，等待著飢肠轆轆的银鹰与金狮的分食。
    这场本该是比蒙与奥菲斯联合对付摩恩的停战会谈，竟演变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而自己刚才那一番忧国忧民的陈词，已然成了挥落而下的屠刀！
    怎么办……
    反驳麦考夫的建议，乾脆拒绝奥菲斯的援助？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
    当麦考夫以皇帝之名说出那番话时，就意味著一切抗议和谴责都已经迟了。
    是的，奥菲斯已经动手了。
    恐怕此刻利齿七旗中吗，已经有人暗中与奥菲斯人达成了协作。
    现在，自己若顺势交权，那么一切风平浪静；可若是拒绝，恐怕和谈还没结束，乌尔巴兰就会传来政变的急报。
    怎么办……
    寻求盟友？
    对！洛斯林德！
    芬里尔猛地扭头，带著最后的希望望向皇座上的精灵女皇。
    蒂塔尼亚感受到他的目光，却也没做表態，只是微微偏头，徵询地看向身边几位精灵王。
    女僕长希鲁夫半闭著眼，一副视而不见的做派；沙拉曼德乾脆利落地摇摇头；至於古蕾希婭，就更不用提了，视线空洞地盯著前方，显然魂儿都已经飞出了议厅……
    精灵漫长的寿命与近乎於无的物慾，註定他们和谈判桌上的这些短生种隔著一层天堑。
    他们的挣扎、纷爭、苦难，在这些悠久的精灵王眼中，不过是舞台上转瞬即逝的戏剧。
    蒂塔尼亚回过头，朝狼族王子投去一个温柔却冷淡的微笑。
    爱莫能助。
    芬里尔如遭重击，心臟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扑的乾乾净净。
    怎么办……
    “父王……”
    这一刻，他眼眶发红，无助呢喃，恍若一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第743章 勇者？勇者！！

    “誒，还不管管吗？”
    摩恩代表席上，沉静许久的罗德里克终於坐不住了，低声凑到齐格飞耳边：
    “奥菲斯人都骑脸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罗老二当然不是在同情比蒙人的遭遇，他恼怒的是奥菲斯此刻的行为。
    要知道，比蒙会沦落到这个田地，那是被摩恩打出来的。
    万里赤土之下，狼王身死，比蒙精锐尽丧，摩恩才是这场战爭的贏家，即便要瓜分比蒙，那也该是摩恩来动刀。
    奥菲斯人逼迫狼族放弃执政权这件事，等同於踩著他罗德里克的脸，抢夺本该属於摩恩王国的胜利果实！
    而且，若只是面子问题倒也罢了。
    要命的是，一旦奥菲斯真的全面控制比蒙，那么从今往后，摩恩西境將永无寧日。
    北境尚有群山天险可守，可西境就是一马平川的旷野，以奥菲斯的机械化部队，直线进军用不著三天的时间就能开到西蒙城下！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见齐格飞面色沉凝迟迟不开口，罗德里克眉头一拧：
    “行行，你不唱黑脸那我来……”
    说著，他作势起身，却被齐格飞一把按住肩膀，重新拽回座位。
    “你干嘛？”
    “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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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语调从容，嘴角浮出一丝笑意：
    “你看著就好。”
    眼前这一幕，何其熟悉。
    望著那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芬里尔，恍惚间，齐格飞仿佛看到了灯塔和会上的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討厌麦考夫？
    小鸡肚肠只是一方面，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在於，麦考夫是齐格飞有生以来开第一个能把他压得毫无招架之力的对手。
    灯塔和会，在那张平静笑脸下，他连站起来的余裕都没有。这种无力感，甚至不逊於十六岁那年遭遇的至暗时刻。
    只不过，彼时的齐格飞再怎么狼狈，也还有掀桌子鱼死网破的能力。
    但失去了狼王的小王子，什么也没有。
    芬里尔漏算了一件事，或者说，他灯塔和会时期的齐格飞一样，尚未能了解外交的本质——
    外交不仅仅是合纵连横，外交更是弱肉强食！
    但这不能怪他，狼王给他的儿子遮住了太多的风雨，让他没能及时看见这个世界的全貌。
    一如曾经的伏尔泰替齐格飞顶住了摩恩摇摇欲坠的天空，让他直到灯塔和会才见识到奥菲斯帝国压倒性的恐怖力量，险些被碾成齏粉。
    如果巴格斯还能多活几年，好好培养一下他这个儿子，有朝一日，芬里尔说不定真能成为不亚於乃至超越巴格斯的兽王也未可知。
    …
    “勇者大人……还望您……善待比蒙的子民。”
    …
    不知为何，那头公狼临死前的恳求突然浮现在齐格飞脑中。
    他目光微闪，收起心绪，缓缓举起了包裹著黑皮手套的右手……
    “比蒙无数民眾的未来，都在您的肩膀上。芬里尔王子，请下决断吧。”
    麦考夫正不紧不慢地发起最后的压迫。就在这时，一个张扬的嗓音忽然响起：
    “我能说两句吗？”
    全场视线瞬间聚焦过去。
    芬里尔猛地抬头，怔怔地看向说话的那人，眼神从错愕转为惊惧，最后通红一片。
    摩恩果然也忍不住了，要来分一杯羹？
    蒂塔尼亚象徵性地敲了两下木槌：
    “允许摩恩代表发言。”
    麦考夫转过视线，眯著眼淡淡瞥著齐格飞。
    摩恩插手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倒不如说，若是他们真就一言不发，反倒是令麦考夫不安。
    他皮笑肉不笑：
    “齐格飞阁下，刚才可是您自己大义凛然地说渴望和平，还让我们所有人陪著您起立默哀。总不会现在就要反对这项能为比蒙带来和平与稳定的提案吧？”
    话语间，依旧滴水不漏。
    麦考夫在成为代理首相之前，本是帝国的外交大臣。
    他的口才和他的大脑一样出彩，尤其擅长利用对手的语言漏洞，反向困死对手。
    可若说这一切都是即兴发挥，未免太巧。
    更可能是——他早在来之前，就將各种可能的发言预案全都演练了一遍。
    灯塔和会上，他就用过类似的话术逼得齐格飞近乎走投无路。
    只不过，摩恩不再是曾经的摩恩了，齐格飞也不再是昔日的齐格飞了。
    他抬眼盯著麦考夫，开口便骂：
    “和平你妈呢？真让你们拿下比蒙，摩恩还哪来的和平？！”
    麦考夫神情一滯，目光瞬间转冷。
    这就开始耍无赖啦？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他没有被对方无礼的语言激怒，挑了挑眉毛就准备还击。
    咚咚！
    两声敲击忽然响起。
    皇座之上，蒂塔尼亚的声音清晰传来：
    “摩恩代表团齐格飞，请勿以言语侮辱、挑衅他国代表。”
    齐格飞对著女皇略作一礼，態度恭敬，隨即重新环视全场。
    “摩恩支持比蒙代表的立场，也完全理解芬里尔王子的焦急。和平与稳定至关重要，遏制腐病的扩散更是刻不容缓。事实上，就算没有布伦希尔德，我也早计划在此次和谈顺利结束后，解除【万里赤土】的魔法效果。”
    他说到这里，语调一转，昂扬高亢：
    “摩恩王国，是这片大陆最热爱和平的国度！我们在三线战场都取得巨大优势的前提下，主动发起和谈，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们发动这场战爭的目的，也非是侵略，是为自保！是为护国！”
    “所以我们绝不允许有人藉助和谈，披著和平的外衣，行侵略之意图！”
    齐格飞顿了顿，目光扫了眼麦考夫，隨即声如雷霆：
    “现在，我在此，代表摩恩王国，正式向比蒙政府提出结盟协议！”
    “摩恩愿派出大军，协助比蒙镇压国內叛乱分子，全力稳固执政狼族的统治，並提供治癒腐病的解药，全力协助抗疫，並支援民生重建！”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譁然。
    芬里尔眨著眼，连愤怒都忘了，脸上只剩下茫然和震惊。
    罗德里克瞪著眼珠，看著身旁的齐格飞，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小子……该不会是脑袋被女武神打坏了吧？
    他在说什么小眾的语言？
    对面的奥菲斯席位上，杜高特与兰斯洛特面面相覷，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麦考夫半眯著眼，盯著站在那儿慷慨陈词的齐格飞，以他的大脑，此刻竟也有些迷茫。
    他早料到摩恩不会眼睁睁看著奥菲斯吞下比蒙。
    归根结底，若是真要拿下比蒙，奥菲斯根本不会在和谈上高调宣言，直接办了就是了。
    麦考夫之所以要明牌，其实压根不是衝著芬里尔和狼族政权去的。
    目標——依旧是摩恩。
    他要逼迫齐格飞出招，以此揪住他的破绽。
    然而，黑袍宰相的这番话，却超出了他的预料范围。
    这……刚把人家的父亲给杀了，现在转头就说要结盟？
    还要派兵入境，帮对方镇压叛乱？
    这吃相比奥菲斯都难看。
    再怎么说，自己这边也只是暗中扶持比蒙內部势力，还不至於直接宣称武装介入。
    齐格飞真指望芬里尔能放下仇恨，和他联手对抗奥菲斯？
    麦考夫扭头望向讲台，就见芬里尔已是双目通红，尖牙暴露，嘴唇发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出去咬人。
    “齐格飞……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句话几乎是从芬里尔牙缝里挤出来的。
    连“阁下”都省了，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已经是教养极好。
    麦考夫挤著眉头。
    ——看见没？
    这除了火上浇油，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飞快权衡齐格飞这番操作的真实用意。
    不可能是真的想跟比蒙结盟。
    那是试图给奥菲斯施压？
    可压在哪了？
    这不是反而让奥菲斯的提案变得更加容易被接受了。
    “喂，你他妈到底在整什么烂活！？”
    另一边的罗德里克已经看不下去了，不断在桌下拉扯著齐格飞的衣袍。
    他是真看不懂齐格飞到底想干嘛。
    换作是他发言，肯定会直接警告比蒙，只要接受奥菲斯军事援助，或者让奥菲斯插手內政，摩恩將立刻中止和谈，恢復战爭，並暗示第二发【万里赤土】正在路上，以做威慑。
    不仅能让奥菲斯投鼠忌器，也算给几位狼族官员们一个台阶下。
    齐格飞没搭理他，轻笑起来：
    “呵呵，我可没在开玩笑，芬里尔王子。”
    他歪著脑袋看著狼崽子，笑容里透著一股古怪：
    “这是个完全可行的提议，而且我们两国，曾经可是差点达成共识的~”
    话音一落，芬里尔原本暴怒的神情瞬间一滯。
    “我没记错的话，那位温柔的殿下，此前可是实打实放下了仇恨，將玩笑化作现实的。”
    没错，在此战开始前，摩恩和比蒙原本都已经打算要结盟了。
    而促成这个盟约的人，正是此刻不在现场的摩恩王女——克琳希德。
    那位公主殿下，可是在明知西境百姓遭到兽人荼毒，明知齐格飞与巴格斯之间的血海深仇，却依旧顶著万人唾弃的骂名，亲赴乌尔巴兰，主动寻求结盟，只为给更多的人谋一份安稳。
    “我家殿下能做到的事，芬里尔王子没道理做不到吧？”
    芬里尔的拳头紧得发白，浑身颤抖，狼尾拂动间仿佛都能抽裂地板。两名隨行的官员也是胸膛剧烈起伏，一副隨时都要扑上来撕咬的架势。
    即便是刚才麦考夫那番趁火打劫的提议，也没能让他们如此愤怒。
    “牛逼。”
    杜高特嗤笑著摇头：
    “这小子他妈的疯了！”
    罗德里克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齐格飞这哪里是在邀请结盟？
    分明是在比蒙的雷区蹦迪！
    咚咚！
    又是两声沉闷的槌音响起。
    蒂塔尼亚皱著黛眉：
    “请摩恩代表注意发言，不得挑衅他国代——”
    “比蒙绝不可能与摩恩结盟！”
    女皇话未落，芬里尔的怒吼已然炸响。
    他充血的狼瞳死死盯著齐格飞的脸，仿佛要將他的五官的每一寸细节都刻印进心中，口中一字一顿：
    “与其让摩恩占领比蒙，我寧可放弃政权！！”
    啪！
    罗德里克一巴掌捂住脸。
    这下完了，给人家彻底整急眼了。
    他在桌下狂踹齐格飞的小腿。
    对面，麦考夫静静看著这一幕，嘴角也是勾勒出一抹冷笑。
    他站起身，朝狼族王子微微頷首，语调平稳高昂：
    “看来这项提议已经——”
    “你举手了吗？你就发言！”
    齐格飞当即出口打断施法，指著麦考夫的鼻子朝蒂塔尼亚告状：
    “女皇陛下，我投诉奥菲斯首相麦考罗夫特干扰我方发言，並对我本人做出了恶意挑衅之举！我强烈要求將其驱逐出会场！”
    麦考夫的表情一僵。
    隨即一股子窝火直衝脑门，五官都有些扭曲。
    饶是以他的修养，此刻都忍不住抄起文明杖上去狠狠抽对方的屁股！
    皇座上的蒂塔尼亚也是眨巴著眼睛，睫毛轻颤。
    这也算是她第一次看到齐格飞作为黑袍宰相的样子，这种伶牙俐齿和过去那个木头似的巴鲁姆克真是完全不同。不过张扬跋扈和骨子里透出的侵略性，倒是如出一辙。
    女皇轻咳一声，终於出声：
    “奥菲斯代表请等待摩恩代表发言完毕。”
    “听到没有？让你待会儿在讲话，还不坐下？”
    齐格飞毫不客气地接口，昂起下巴冲麦考夫挑眉挤眼，毫不掩饰脸上的得意。
    麦考夫眼角抽搐，太阳穴上都绽开几条肉眼可见的青筋。
    他將文明杖捏的嘎吱作响，半晌之后才强压怒火，重新坐下，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身旁的杜高特和兰斯洛特都能清晰地听到首相阁下粗重的呼吸声，不约而同地选择装聋作哑
    齐格飞这才移开视线，转头看向讲台上的芬里尔。
    他走上前，站定，朱红的竖瞳一动不动地与那双狼瞳对视。
    “你，到底要干什么！？”
    芬里尔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齐格飞却没有回话，仅仅是静静看著他，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他妈——嗯？？”
    忽然，芬里尔神情一滯，本要爆发的怒吼戛然而止。
    这张脸……
    这个眼神……
    这……怎么？
    啊？？
    白髮，红瞳…很像，很像……
    不对！
    除了没有龙鳞和犄角，根本一模一样！！
    “你…你是……”
    他喉咙仿佛被卡住了，声音艰涩，眼中惊骇欲绝。
    一个消失许久的名字在此刻，跃入脑海——
    勇者，齐格鲁德！

 第744章 令人胆寒的成长速度

    齐格飞看著他，嘴角终於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他衝著近乎魂飞天外的芬里尔轻轻一点头，仿佛只是礼貌地做了个示意，便毫无异样地转过身，面朝眾人，朗声开口：
    “那就，让我继续刚才的话题，补充说明摩恩的立场。首先——”
    他目光直指奥菲斯代表席位，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带锋：
    “摩恩支持奥菲斯向比蒙派遣医疗团队的计划。但除此之外，奥菲斯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比蒙的內政！这不仅是对摩恩国家安全的威胁，更是对这场和谈的褻瀆！”
    “我不管你们是想在比蒙扶植一个傀儡政府，还是真的要维稳』，我代表摩恩王国要说的，就只有一句——”
    齐格飞眼神陡冷，话语压得沉重有力：
    “你们能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如果有一天，我带著黑铁十字军踏入乌尔巴兰——”
    他扭头，看向那位已经瞠目结舌的狼族王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希望到时候，各位也能谅解我的种种过激行为~”
    哐当——！
    芬里尔脚下一晃，整个人向后一仰，砰地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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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王子殿下！！”
    两名狼族官员当即衝上前，一人慌忙將芬里尔扶起，另一人则猛地亮出尖爪，面露怒色，厉声质问：
    “齐格飞！你对殿下做了什么！？”
    咚！咚！咚！咚！咚！
    五声沉闷的槌声连响不绝。
    连皇座上的蒂塔尼亚神色都冷了几分，眉头紧蹙。
    “摩恩代表团齐格飞，请注意你方言辞！”
    她不再客气，语调里透出明显的不快：
    “若再有挑衅或意图引发爭端之举，我將立刻將你逐出本次会议。”
    她虽然爱慕巴鲁姆克，但这並不代表她会在这种关乎大陆秩序的谈判桌上纵容齐格飞胡作非为。
    若是再让齐格飞这么乱搞，洛斯林德的信誉都要被败光了。
    不过，且不提之前几次，至少这一次，蒂塔尼亚確实误会齐格飞了。
    齐格飞並非在威胁，也並非挑衅。
    他只是说了一段，只有他和芬里尔能听懂的话。
    只不过，这一幕在不明缘由的旁观者看来，便是狼族小王子被黑袍宰相的威胁嚇到，嚇得摔倒在地。
    芬里尔也不是被嚇到，他甚至已经忘了什么是恐惧。
    此刻，填满他脑海的，只有一种情绪——
    震惊。
    这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是？
    怎么可能会是他？
    芬里尔瞳孔剧烈收缩，浑身像被抽乾了力气，身旁的外交官卯足劲都没能將他扶稳。
    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
    刚才那些话，只是巧合……
    对，一定是巧合！
    “切——”
    席位上，杜高特扫了眼这一幕，不屑地哼了一声：
    “过激行为？不就是靠万里赤土吗。”
    麦考夫却微微皱起眉。
    作为万里赤土的直接受害方，芬里尔感到恐惧本是人之常情。
    但……真的至於这么夸张吗？
    而且若是芬里尔真的这么害怕万里赤土，刚才怎么有勇气衝著黑袍宰相大呼小叫？
    “不太对头……”
    麦考夫眼神微沉，心中警觉起来。
    与此同时，齐格飞瞥了眼芬里尔那副惊疑未定的模样，继续道：
    “芬里尔王子不必担心摩恩会吞併比蒙，实话说我们根本自顾不暇。”
    “摩恩確实会驻军乌尔巴兰，但会保留狼族在比蒙联邦的统治地位，並且绝不干涉比蒙的內政。”
    “除此之外——”
    他顿了顿，话音渐渐低沉下来：
    “摩恩將帮助狼族除掉神血圣殿这个心腹大患！我会亲自动手，砍掉兽神凯撒的脑袋，当作送给王子殿下的登基贺礼！”
    芬里尔怔怔望著这个白髮红瞳的男人，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滯了。
    这些承诺……太熟悉了。
    不是巧合。
    他都听过。
    在那个断剑之夜，在兽王宫，他与父王一同亲耳听闻。
    这些话都是勇者齐格鲁德曾亲口所言，整个奇兰大陆，应该也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
    “我们，不，我。”
    齐格飞望著他的眼睛，正如那个夜晚般，语气冷硬：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
    芬里尔轻轻一震，一声混杂著恍然的长嘆，从他口中悠悠吐出。
    此刻，他眼中的疑云尽数溃散。
    其实，早在齐格飞走上前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確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夜晚，圣剑折断之时，勇者幻化的面容破碎，显露出来的，就是眼前这张脸。
    芬里尔与巴格斯，是这世上，极少数知道齐格鲁德有两张面孔的人。
    投下万里赤土的，是勇者；害死父王的，也是勇者。
    父王的直觉没有错，勇者真的在摩恩，他真的插手进了这场战爭。
    这是勇者对父王的復仇，这是勇者对比蒙的復仇。
    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芬里尔忽然感到一阵脱力。
    那个曾经可以为了比蒙的底层丰蹄，只身打进大斗技场，亲手將奥菲斯的大资本拽下神坛，帮助比蒙夺回国有资產，挣脱帝国经济殖民的那个勇者齐格鲁德，竟然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復仇的执念、对摩恩的恨意、对宰相的憎恶……所有的情绪，在认清真相的这一刻，像被一盆冰水狠狠泼在篝火上，瞬间熄灭，只剩几缕余烟繚绕。
    大脑和心底都空空荡荡的，他就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空壳，失落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滯地盯著地板，一动不动。
    齐格飞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的那根弦终於鬆了下来。
    他不怕对方和怒吼叫骂，就怕这小子已经把自己的脸给忘了，那事情可就尷尬了。
    但还好，这狼崽子还记得自己，他认出了这张脸。
    齐格飞在以勇者的身份行动时，用的一直都是齐格鲁德的面容，只在圣剑折断的那一刻，真容才被巴格斯，和当时同样在场的芬里尔目睹。
    可以说，在【雾里看】已经无法使用的当下，芬里尔是为数不多能够证明自己是勇者的人证了。
    早在和谈开始前，齐格飞就已经確定了这个计划——只要奥菲斯露出一点想要吞併比蒙的苗头，他就立刻摊牌，让芬里尔认出自己。
    如果这狼崽继承了他老子一半的气魄，他就应该知道该怎么选。
    “呵，还说到做到……”
    奥菲斯代表席，杜高特將军听著黑袍宰相方才的发言，不住的低声嗤笑：
    “你说什么，人家就得信什么？”
    在他看来，齐格飞这是在拿【万里赤土】逼芬里尔放弃奥菲斯的医疗援助，还要同意让摩恩出兵占领比蒙首都乌尔巴兰。
    好比你重病缠身，在去医院的路上遭遇劫匪，对方拿枪口指著你的脑袋说，带我去你家，我会免费治好你的病，並且绝不会拿走你家的任何財物……
    这不扯淡吗？
    就算狼族拒绝奥菲斯援助，也不可能同意这么离谱的要求。
    人家凭什么相信，摩恩军队进驻只为帮忙平乱？
    凭什么相信你摩恩战后真的会保留比蒙的自治权？
    同样的疑问也在麦考夫脑中盘旋。
    但他没有杜高特那般轻蔑的嗤笑，反而眉头越锁越紧，心底隱隱升起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熟知的那个黑袍宰相，不会做这么多无意义的事。
    除非……
    麦考夫浑身神经紧绷，双眼死死锁住齐格飞，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难道，他真的被神秘客顶替了？
    他要露出破绽了吗？
    而另一边，齐格飞完全不搭理麦考夫的目光，只垂眼看著地上的芬里尔。
    似乎是刺激过大，这小伙子有些再起不能了……
    他嘆了口气，迈步走上前。
    还没靠近，一名狼族官员立刻挡在芬里尔前方，眼中杀意毫不掩饰，怒声喝道：
    “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啪。
    芬里尔一把按住了那官员的腿，拦下了他进一步动作。
    “我没事了，扶我起来……”
    他摇了摇头，满脸疲惫。
    两名狼族官员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却还是沉默著搀扶起自家王子。
    齐格飞看著芬里尔重新站起来的模样，努著嘴点了点头，语气浮夸：
    “不得不承认，芬里尔王子。在情绪控制这方面，你比我优秀……”
    顿了顿，他收了表情，还是郑重补上后一句：
    “狼王真是有个好儿子。”
    芬里尔眼神复杂地盯著齐格飞，没有回话。
    勇者接著说，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国与国之间立场不同，战爭带来的仇恨与牺牲无法抹平，但……我敬重那些为国而战的英雄们。”
    “无关立场。”
    齐格飞看著巴格斯之子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不喜欢巴格斯，即便到了现在也一样……但我尊敬他。”
    “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最后时刻。直到生命的尽头，你们的兽王仍在竭尽全力地想为比蒙的人民拼出一条生路。”
    “他向我请求，希望我善待这个国家的子民。”
    芬里尔听著，眼眶一点点变得通红。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满嘴欺人谈，道出真心话：
    “芬里尔王子，你的父亲，是个英雄。”
    滴答。
    泪珠坠地，晶莹迸碎。
    狼崽子低著头，肩膀剧烈颤抖，喉咙哽咽，死死咬著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热泪却止不住地划过眼角，滚滚而落。
    齐格飞垂下眼帘，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重申道：
    “稳定比蒙乱象、確保狼族政权、遏制腐病、剷除神血圣殿，我言出必行，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缓缓伸出右手，递向面前的狼族王子。
    芬里尔望著那只伸来的手，右爪轻颤，迟疑著，却又一点点抬了起来。
    “我操~~？？？”
    座位上的罗老二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原本都在琢磨怎么给搭档擦屁股了。
    结果这三言两语，事情就给摆平了？
    躺，躺贏？？
    啊哈哈，爽！！！
    “阿飞这张狗嘴里，简直全是象牙啊……”
    另一边，麦考夫的脸色已经是阴云密布。
    芬里尔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齐格飞的说服成功了。
    接下来的发展，麦考夫连想都不用想，狼族怕是真的要和摩恩站在一起，共同对付奥菲斯了。
    不对劲……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
    他猛地转头看向兰斯洛特。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出口，湖上骑士已经率先开口，给出回应：
    “没有使用任何魔法或武技。”
    这……怎么可能？
    芬里尔面对的可是杀父之仇啊！
    怎么可能因为仇人夸了他老子几句就放下仇恨啊！？
    开什么玩笑，他脑子里进水了吗？！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冷静。
    必须冷静。
    回想，芬里尔的异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你们能做初一，我们就能做十五！如果有一天，我带著黑铁十字军踏入乌尔巴兰，希望到时候，各位也能谅解我的种种过激行为~”
    …
    是那句话？
    这里面藏著什么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示？
    某种只有芬里尔才明白，別人听不出来的隱语？
    可这怎么可能呢？
    黑袍宰相从来就没访问过比蒙！
    还是说，这是神秘客的能力？
    齐格飞用了它们独有的某些特殊能力对芬里尔进行了蛊惑？
    这种能力就和他们召唤笔记本一样，毫无魔力波动，隱秘到即便是兰斯洛特都无法察觉。
    对！
    一定是这样的！
    神秘客之王已经出手，破绽已经出现！
    破绽就在眼前！！！
    麦考夫的呼吸变得急促，血液在大脑中轰鸣。
    他全神贯注地盯著齐格飞，眼球在眼眶內飞速转动，从对方的神情、话语、动作里找寻蛛丝马跡。
    最终，却从自己的口中听到一声近乎绝望的呢喃：
    “……在哪？”
    根本找不到……
    完全没有头绪。
    一个令人心悸的念头悄然升起。
    若是……假如……本就没有所谓的破绽。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黑袍宰相事先算计好的……
    那么……
    麦考夫的后心顿时渗出冷汗，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爬上脊椎。
    这一刻，比起惊讶和茫然，他心中更多的感觉——是恐慌。
    从灯塔和会到树海和谈，十个月，一年不到的时间，当初那个被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毛头小子，就成长到了这个地步吗？
    得除掉他……
    不能再拖了……
    不管齐格飞是不是魔王，都必须儘快除掉他！
    黑袍宰相大势將成，一个新的蔷薇王后就要登上歷史的舞台了！！
    此刻，芬里尔的毛绒爪子缓慢举起，朝著那只悬在空中的那只手伸去……
    麦考夫瞳孔收缩，近乎是从椅子上弹射而起！
    “且慢——！”

 第745章 指控

    两只即將握在一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齐格飞偏头，瞥了眼脸色苍白、连假笑都快掛不住的麦考夫，压下心头的大爽，语气平静：
    “首相阁下，您有什么事？”
    麦考夫抿唇，深吸口气，挤出笑容：
    “奥菲斯代表团还有——”
    “我他妈管你有什么？！”
    齐格飞一嗓子打断，抓过芬里尔的爪子，当著全场骇然的目光狠狠晃了晃：
    “这盟我今天是结定了！”
    他妈的，你麦考夫不是喜欢打断施法吗？巧了，老子也会！
    当然了，齐格飞这么干其实纯属噁心麦考夫，真正的结盟流程还得回头签字盖章走程序，不可能只在今天的和谈中完成。
    麦考夫脸色黑如锅底，强自按捺怒火，直接向皇座上躬身请示：
    “女皇陛下，我正式申请对芬里尔王子进行精神状態检查！”
    蒂塔尼亚闻言眉头一动，目光落下：
    “奥菲斯代表此言何意？”
    麦考夫语调平稳，话却字字惊雷：
    “我怀疑芬里尔王子的判断已受到齐格飞不明能力的影响，精神恐怕出现了偏差，此刻所做的决定，並不能视为有效。”
    他说得字正腔圆，手心却全是冷汗。
    这不是他原定的计划。
    原本针对齐格飞的攻击，得有那小子的配合才能展开。
    说到底，今天的所有计划都是围绕他为核心来设计的，结果那混蛋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麦考夫才不得不先转移火力到比蒙身上，拖延时间。
    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若真让摩恩吃下比蒙，不仅对於帝国是个无比巨大的威胁，更会影响到皇帝陛下的泛大陆军事同盟计划，必须要发起进攻了。
    等回去再收拾他！
    麦考夫暗骂一声，隨即抬起手中的文明杖，指向讲台上的黑袍宰相：
    “我郑重声明——”
    “诸位眼前这个齐格飞，极有可能已经被魔族的神秘客之王顶替！他就是曾在灯塔和会引发大乱的——现任魔王！”
    话音落下，议厅寂静如死水。
    奥菲斯代表席，兰斯洛特缓缓挺直腰背。
    摩恩代表席，罗德里克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滯；波波手中如风落笔，不断將议厅中的种种发送向无尽海；就连昏昏欲睡的法芙娜都……
    好吧，她已经彻底进入梦乡了……
    齐格飞侧目看向麦考夫，眼神微微眯起。
    老实说，他都等得有些疑惑了。
    在他和罗德里克的预计中，这场和谈奥菲斯必然会对他的身份发起猛攻，围绕“万里赤土”的正当性大做文章。
    然而，到现在都谈了快一个多小时，奥菲斯的火力却一直在比蒙身上，对著自家盟友国重拳出击，实属有些美利坚笑话了。
    他一度怀疑奥菲斯是打算拖几天，等南奇兰诸国齐聚树海，再冲摩恩发难。
    现在看来——戏肉终於来了。
    听到“神秘客”这三个字，蒂塔尼亚的神色明显冷了下来：
    “奥菲斯代表，发言要有根据。毫无证据的指控是为誹谤。不仅不利於您个人，也是对您身后国家的抹黑。”
    “再有下次，洛斯林德將把奥菲斯代表团逐出树海。”
    麦考夫闻言，捂著心口微微鞠身，不卑不亢地回道：
    “女皇陛下，我並非信口开河。”
    隨即，他转向一旁的女僕长：
    “希鲁夫女士，您还记得灯塔和会上的情况吧？”
    希鲁夫怔了一瞬，隨即眼底波澜浮动，脸色难得变得复杂。
    她当然记得。
    年初那场和会，她与奥菲斯人联手设局，引魔王现身。
    当时，她曾与一只能变形的杂种魅魔，一只没有鳞片的变种海妖，以及一个不知道是哪支王庭的杂种男魔在现场大战。
    最终结果是两个女魔逃亡，那个偽装成弗雷德里克的男魔则身死当场。勇者在莱茵河畔与魔王激烈交锋，结果导致整片河床乾涸凹陷。
    这是官方公布的版本。
    但作为当事人的希鲁夫则知道真正的內情。
    没有什么魔勇大战，莱茵河的异象是因为有一个真正的怪物把那里当成了老巢！
    並且，希鲁夫还从那头叫“熔炉百相”的东西口中，得知了男魔的真正身份——现任魔王。
    他並没有死，只是换了具身体而已。
    慑於变形怪之王无法理喻的恐怖力量，女僕长至今都將这些隱秘深深埋在心底，没有告知过任何人。
    恐怕现在全大陆知道真相的，也只有她和结晶长者蕾娜了。
    希鲁夫的沉默与忽明忽暗的脸色，很快引起女皇注意。
    “希鲁夫，你怎么了？”蒂塔尼亚轻声问。
    女僕长微微一震，似是回神。
    “我……”
    话已到嘴边，却又倏然止住。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低声吐出两个字：
    “记得。”
    麦考夫目光微亮，立刻接过话头：
    “灯塔和会之所以召开，是因为红莲长者摩根大人预见到——现任魔王与过往不同，他將直接降临在奇兰內部。”
    “而事实也確实如此。”
    他语调沉稳，步步推进：
    “在灯塔和会召开前夕，魔王现身蓝宝石酒店，仅用一发子弹，便破坏掉鹰眼提灯，救出了当时已深陷绝境的部下。”
    说著，麦考夫摘下左手手套，露出那只装著四根黄铜义指的左手。
    “我这半只手掌，就是连同提灯一起被打碎的。齐格飞阁下，您当时也在场。”
    齐格飞神色如常，静静看著他表演。
    “然后是和会现场。当我们將那名偽装成弗雷德里克的魔族逼入绝境时，现场却突然乱入大量魔族救他突围。时机之巧，令人齿冷。而灯塔和会的安保——正是摩恩方面全权负责！”
    “我说这些並非是为了翻旧帐，而是类似的情况，在这两年间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麦考夫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次，兰斯洛特卿秘密前往摩恩南境，消息却莫名走漏，导致卡美洛要塞遭受魔族突袭，死伤惨重。”
    “第二次，不沉將军战死的第二天，摩恩內部动盪不安，魔族十三王庭却在此时在前线发起全面进攻。”
    “第三次，也就是四天前，刚刚传来的对魔捷报。魔族在摩恩三线对敌局势危急之时，又一次对卡美洛发起进攻。”
    他晃了晃三根手指，语气低沉如鼓：
    “三次，整整三次，每每当摩恩陷入困境时，位於裂谷海对岸的魔族就仿佛是有千里眼一样，总能及时地做出点动静来，为他们脱困！”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难道三次四次都是巧合与偶然吗！？种种跡象都表明，魔族已经完全渗透进摩恩內部，並扎根下来。”
    “而这个齐格飞——”
    他看向黑袍宰相，文明杖直指对方面门，声线如刀：
    “帝国的军情六处曾对他的出身背景进行过彻彻底底的调查。这个人在光辉纪526年以前，始终都是摩恩南境边陲的一个普通村民。没有任何军事、政治背景，也不曾受过系统性的教育！”
    “那么请问——”
    “他是怎么在短短一年內，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村民摇身一变为手握国政的黑袍宰相的！？”
    麦考夫环顾四周，言辞愈发犀利：
    “也就是在他出现之后，新任勇者、魔王相继登场，整个奇兰大陆风起云涌，局势变换……诸位，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太过诡异了吗？！”
    摩恩代表席上，罗德里克眉毛不禁一抖。
    齐格飞的来歷，摩恩方面自然是做足了掩饰。即便奥菲斯的情报机构再牛逼，最多也就是查到齐格飞是个出生於摩恩南境的平民。
    但饶是如此，听著麦考夫这般步步紧逼，罗老二心头还是有些打鼓。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麦考夫深吸一口气，猛地拔高声量：
    “齐格飞阁下，您自称是【万里赤土】是由您一手开发。”
    “那么请您为我们解释一下——您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西西里斯草原完成超位魔法的施放的！？”
    这一声，犹如巨锤击地，议厅內所有目光齐刷刷望向讲台上的黑袍宰相。
    齐格飞眯起眼，静静与麦考夫对视，心神微微荡漾。
    客观来看，麦考夫所言种种，基本上全是他的主观臆测，通篇都是针对各种巧合与偶然提出的质疑，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佐证他的观点，与其说这是一番指控，倒不如说是一通情绪输出。
    麦考夫自己也很清楚仅凭这些，就想在齐格飞头顶扣上一顶魔王的帽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他也没想过能够一击扳倒齐格飞，真正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皇座上，蒂塔尼亚原本慵懒的神色完全收敛，目光变得无比凌厉。
    她沉吟片刻，缓声吩咐：
    “希鲁夫，你带比蒙代表团移步休息室。”
    女僕长一怔，隨即上前，对比蒙代表团道：
    “三位，请隨我来。”
    她没说去做什么，但不言自明——是要检测芬里尔的精神状態是否正常。
    芬里尔看了眼眼前的希鲁夫，又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勇者，嘴唇动了动，犹豫著开口：
    “其实——”
    “去就是了。”
    齐格飞冷不丁地打断他，芬里尔一愣。
    “身正不怕影子斜。”
    狼族王子没再说话，带著两名外交官默默离开了议厅。
    齐格飞確实动用【欺人之谈】加强了话语的份量，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芬里尔本人的意志。
    比起对比蒙人民穷压极榨的奥菲斯人，狼崽子显然更加信任曾经救过比蒙一次的齐格鲁德。
    不过，齐格飞暂时不打算让芬里尔把这些事公开，这除了让局势更加混乱，没有半点收益。
    况且，现在有个更加棘手的问题，不管勇者还是魔王都解决不了——
    蒂塔尼亚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
    “摩恩代表，对於奥菲斯代表的指控，可有异议？”
    齐格飞心头一沉。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毋庸置疑，蒂塔尼亚女皇是心向自己的，但麦考夫的一席话多多少少还是影响到了她。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必须立刻拔除，否则一旦生根发芽就麻烦了。
    蒂塔尼亚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这才开口询问。
    她这是要让齐格飞当场自证清白，也好让麦考夫闭嘴。
    可他妈操蛋的是，奥菲斯人提出的种种疑点，没有一个是错的。
    大闹灯塔和会的是齐格飞；移祸卡美洛是齐格飞；这次战爭通知魔族发起突袭是齐格飞；甚至通知夏儂让伦蒂姆德的漫游者爆发舆论炸弹还是齐格飞！
    即便他在事后，做足了收尾工作，可这桩桩件件彼此勾连，真能掩盖得滴水不漏吗？
    当然不可能。
    凡走过，必留下痕跡，何况齐格飞根本不是在走，他是跑一路拉一路！
    满满一裤襠的屎尿，就算擦得再乾净，那味大也遮不住。
    撇开其他不谈，就说一点——
    如果他此刻卸了妆，把自己的龙种特徵裸露出来，那么刚刚在场的女僕长希鲁夫一眼就能认出来，齐格飞就是在灯塔和会上，带著一个魅魔、一个海妖，同她大打出手的那个男魔！当场就会被坐实魔王的身份。
    不过，无论是勇者还是魔王，其实都称不上是真正的地雷。
    毕竟以蒂塔尼亚的性格，不会在意巴鲁姆克是哪个阵营的。
    齐格飞身上最大、最致命的雷——他是占有了龙血之躯的漫游者！
    一旦这件事暴露，那就真是举目皆敌了……
    该如何应对呢？
    齐格飞沉吟半晌，缓缓抬起头，目光颇为落寞地看向蒂塔尼亚。
    女皇微微一愣，心头猛地一紧。
    可还没等她开口，齐格飞却已收回视线。
    “我……没有异议。”
    他长嘆一声：
    “麦考夫先生说得对，我们確实无法解释为什么每次魔族动作的时机都如此巧合，为什么每一次摩恩都是最终受益的那一方。”
    麦考夫眼角微挑，唇边的冷笑悄然勾起。
    “就像……”
    齐格飞话锋陡转，抬眼直视他：
    “我们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每一个出现魔族的城市或国家，最后都成了奥菲斯的领土。”

 第746章 铁血宰相

    麦考夫神情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直衝脑门。
    几乎同时，罗德里克从席位上站起，举起一张年代表，朗声念出：
    “光辉纪497年6月，洛丁汉王国疑似有吸血鬼活动，次月，奥菲斯派圆桌骑士前往討伐，两月后洛丁汉全境『解放』，併入帝国版图，史称——洛丁汉骑士整肃事件。”
    “光辉纪498年3月，萨默赛特公国出现亡灵教团踪跡，同日，骑士王空降，全灭邪教成员，萨默赛特被和平接管，史称——萨默赛特主权转移案。”
    “光辉纪500年12月，自由都市钱特发现魔鬼献祭仪式，次日，皇帝亲率两装甲师团入驻，不到一周，钱特宣布併入奥菲斯，史称——钱特市紧急维稳。”
    “光辉纪501年……”
    “光辉纪502年……”
    “光辉纪503年……”
    罗德里克语速飞快，將奥菲斯三十年来所有以『肃清魔族』为由的领土扩张，一一列出。
    麦考夫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那个不祥的念头到底还是映入了现实——
    上当了！
    “最后！光辉纪527年11月！”
    齐格飞接住话头，声如惊雷：
    “这一次，刚刚在对魔前线大捷的奥菲斯帝国，巧合地发现摩恩內部疑似潜藏神秘客！”
    他盯著麦考夫的眼睛，嘴角缓缓扬起一抹森然笑意：
    “那下一步，你们想干嘛呀？”
    ……
    眾所周知，当別人诬陷你的时候，自证清白永远都是最愚蠢的做法。
    因为冤枉你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冤枉。
    一旦你开始自己去证明自己，陷入自证陷阱，痛苦就开始了。
    当然，齐格飞没有被诬陷，他一点都不冤枉，他全身上下和“清白”两个字甚至都搭不上三点水的关係。
    齐格飞必然无法解答那一个个要命的问题，因此，该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来，来看看，都来看看~”
    黑袍宰相从桌上拿起那张写满战爭记录的年代表，挥动手臂向全场展示，声音带笑：
    “开始了，我们伟大的，抗击了魔族五百年的奥菲斯帝国又要开始他们的正义远征了！”
    砰！
    表格重重拍在讲台上，齐格飞目光森冷，直刺麦考夫：
    “看来再过不久，摩恩王国就要变成奥菲斯的摩恩郡了！”
    ——既然无法解决问题，那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从源头，根绝祸患！
    “请摩恩代表不要转移话题。”
    麦考夫面色铁青，重重敲响桌面：
    “我刚才的问题是——你是如何研发万里赤土的，又是如何投放使用的？请正面回——”
    “我现在就想知道奥菲斯帝国接下来到底打算干什么！！”
    齐格飞猛地震声，声浪压过麦考夫的声音，凶猛质问：
    “在这场关乎整个奇兰和平的会议上，奥菲斯作为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国家，不但不主持公道，反而率先向受灾最为严重的比蒙联邦发难！”
    “请奥菲斯代表正面回答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麦考夫被这番怒懟吼得一时气短，这是他从政以来，第一次在外交桌上被別人当眾吼。
    一股从未出现过羞恼爬上心头。
    “现在的问题出在你身上？你他妈在鬼叫什么！？”
    他猛然反吼出声，语调都有些破音。
    霎时间，全场一静。
    兰斯洛特与杜高特满脸错愕，仿佛目睹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对面的罗德里克双手捂嘴，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死命憋著笑。
    皇座后的几位精灵代表也面露异色，湖光森林来的那位高挑的水精灵更是“沙沙沙”地在笔记本上落笔如风，像是怕漏了这歷史性的一刻。
    此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麦考夫。
    这位向来以风度翩翩著称的帝国首相，此刻竟是满脸狰狞、气喘吁吁，一副彻底急眼的模样。
    要知道，和黑袍宰相这种草根出身的粗劣政客不同。
    麦考夫可是奥菲斯顶尖大学毕业，帝国体制內的高端精英，仪態讲究，从不逾矩，露出这副模样属实令人愕然。
    麦考夫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態了，立刻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著齐格飞，语调低沉却带著一丝咬牙切齿的压迫：
    “摩恩代表，请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先回答我方提出的关於【万里赤土】的问题。”
    齐格飞冷眼扫著对面，面上冷淡，可心里却浮现出某位智者曾经说过一段至理名言——
    当有人质疑你的时候，如果无话可说的话，就说无可奉告。
    最好是有话可说，並且说出来。
    不管他们问什么，不必在乎问题，你只管发表你的意见。
    如果他们重提那个问题，你就说——
    “问题不在这里！！”齐格飞暴喝出声。
    然后再发表一下你的意见：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在於，为什么奥菲斯又一次无中生有，污衊摩恩与魔族勾结？”
    “为什么只要是奥菲斯帝国的邻国就会不断冒出来魔族？！为什么总是哪里有魔族，哪里就会出现奥菲斯人的军队！？”
    “究竟魔族引来奥菲斯人，还是奥菲斯人在吸引魔族？或是根本他妈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吸血鬼，没有恶魔，没有邪教，也没什么狗屁神秘客！”
    齐格飞指著麦考夫的鼻子开骂：
    “只有这个自詡灯塔的军国主义不断膨胀的侵略野心！！”
    我操！！
    我操他妈的！说的好！说得好哇！！
    摩恩代表席上，罗老二眼眶充血，脸色狂热，双拳死死捏住大腿，心底狂吼大叫：
    “阿飞！给我冲——！！！”
    另一边，那些原本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精灵代表，这会儿也都认真起来，目光齐刷刷投向讲台。
    沙拉曼德双手交叠，眼神炯炯，显然是在认真观摩齐格飞的辩论技巧。
    古蕾希婭面无表情地微微頷首，像是在给恩人加油鼓劲。
    雷鸣森林与晦影森林的精灵代表都是面面相覷，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谈判。
    而湖光森林的那位，则依旧在笔记本不断做会议记录，眼底满是幸灾乐祸的快意。
    麦考夫眼皮抽搐，太阳穴胀得发疼，胸膛剧烈起伏，连肺都快要气炸了。
    齐格飞的这些指控根本就是血口喷人！
    任何接受过教育的人，只要稍微了解一点世界史就知道，裂谷战爭以后，每年都有大量魔族从尼伯龙根雪原偷渡入奇兰大陆，在人类的社会中潜伏下来。
    像亡灵教团这样的邪教组织和魔族社团，在过去那可是遍布奇兰，每逢魔勇之爭，就会从人类的后方蹦出来袭扰不断。
    直到破格勇者登上世界的舞台，在他的【鹰眼】之下，邪教、魔族无处藏身，短短数年內就被清剿得乾乾净净。
    紧接著，卡美洛要塞在对魔前线拔地而起，自那之后，奇兰的后方才算慢慢安定下来。
    这些事，麦考夫不相信齐格飞不知道，他这是明摆著在噁心自己，污衊帝国！
    几乎是本能地，奥菲斯的首相反驳出声：
    “有没有魔族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嘶——
    齐格飞悄然抽了口凉气，指尖都因为兴奋微微颤抖。
    来了……
    终於上鉤了！
    “帝国开国以来每一场战役都有战报存档，击杀魔族多少，缴获敌器多少，阵亡將士多少，全都清清楚楚，铁证如山！你以为凭几句诡辩就能抹掉帝国几代人的血战功绩？！”
    麦考夫的眼仁都红了，是真的动了气。
    齐格飞冷笑出声：
    “战爭是你们打的，战报是你们写的，史书是你们编的，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现实是什么？”
    他指节敲了三下讲台：
    “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一个个被奥菲斯摧毁的政权，以及他们不断向外推进的国境线！”
    麦考夫一拍桌案，怒声吼道：
    “当地的政权都被魔族渗透了，帝国不接手难道要等著別人来坐收渔翁之利吗！？”
    “你们完全可以帮助当地重建啊！”
    黑袍宰相满脸困惑，指了指空荡的比蒙代表席：
    “就像摩恩援助比蒙一样，你们完全可以派兵清剿魔族后，就鸣金收兵。协助重建社会秩序，尊重当地的民主自由，这很难吗？这么简单的事情，堂堂奥菲斯帝国难道就做不到吗？”
    齐格飞歪头看著麦考夫：
    “所以，你们到底是在清剿魔族？还是打著清剿魔族的旗號，行侵略之举啊？”
    冤枉你的人，往往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多冤枉。
    而当你试图证明自己时，痛苦就开始了。
    麦考夫浑身绷紧，拳头攥得发抖，左手那几根黄铜义指都发出了刺耳的“吱呦”声。
    “奥菲斯帝国自建国以来，始终秉持秩序第一、和平优先的外交原则。我们致力於建设多种族一体化社会、输出先进科技与医疗体系、维护对魔防线，对抗魔族威胁。无数边陲小国都因此受益，这些种种每个奥菲斯公民皆有目共睹……”
    他洋洋洒洒，语速明快，思路清晰。
    每句话都像从法典里抠出来一样滴水不漏，满满都是外交辞令。
    可讲台上的齐格飞却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一副根本就没在听的样子。
    麦考夫见状，咬著牙，语气近乎颤抖：
    “你听到没有，我刚才说了，奥菲斯从——”
    “证明给我看。”
    麦考夫一愣。
    齐格飞用小指掏了掏耳朵，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你证明给我看。”
    帝国首相眨了眨眼睛。
    这一刻，积压在心底的恼怒和憋屈终於无法忍受，如同火山一般喷发而出：
    “齐格飞你开什么玩笑？！你有什么证据如此污衊我们的奥菲斯！”
    “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这么污衊我和摩恩？！”
    轰！
    雷霆炸响般的一声怒吼，震得整个议厅一静。
    麦考夫浑身一颤，猛地抬眼看去。
    就见齐格飞怒目圆睁，胸膛起伏，一张脸上写满了与他同样的暴怒与不甘！
    “所以，你也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了？”
    摩恩宰相抬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著奥菲斯首相，声音愤懣、甚至还带著一丝丝委屈：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摩恩勾结魔族？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神秘客？”
    “就凭你口中那些所谓的巧合？偶然？”
    “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轰！
    齐格飞一拳砸在讲台上，桌案剧震，四周墙壁上的辉光都摇晃出几分战慄。
    麦考夫的脸上已经不见血色了，额头密密麻麻的渗满汗水。
    视野中，那个一袭黑袍的年轻人的身影正在不断拔高、膨胀、变形，直到身躯遮天蔽日，直到巨大的阴影將他的视野全部笼罩——两根柱子般的手指缓缓压下，顶住了他的鼻樑。
    “奥菲斯代表，我在此郑重提醒你一句。”
    齐格飞手指著麦考夫的鼻尖，语气冷冽：
    “现在已经不是灯塔和会的时候了，不是你们说摩恩勾结魔族，大手一挥，就能把全大陆所有国家召集在一起听你们发落的时代了！”
    “那个任由你们骑在头上拉屎撒尿的摩恩已经一去不復返了！虽然是有点快，但时代变了！！”
    “现在，我来回答【万里赤土】的问题！”
    齐格飞抬起视线，朱红的瞳孔在辉灯下迸射出赤金色的光彩。
    “奥菲斯帝国，不，在座的所有人，你们需要关注的不是【万里赤土】是怎么研发的！也不是超位魔法是如何投放的！更不是它会带来怎样怎样的危害！而是——！”
    “我们，为什么需要【万里赤土】？”
    齐格飞一字一顿，指关节一遍遍敲打讲台，视线从全场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为何？！”
    “……”
    “………”
    无人回应。
    圣树议厅的空气仿佛被抽乾，此前喧囂爭执的声音此刻静止。
    那些平日里站立在这片大陆最顶端的大人物现在集体静默，宛若给这位年轻的王国宰相，搭好了登上歷史的舞台。
    宰相大袖一挥，身后黑袍猎猎作响，犹如狂风撕裂树海的寧静，咆哮著对所有人震声大吼：
    “废话！因为这片大陆的所有问题，都不会因为一场谈判或者你我之间的辩论，以及多数人的嘴上功夫而改变！”
    “任何国与国之间的问题都只能靠铁与血才能改变！！”
    “真理！永远只在魔法的射程之內！！！”

 第747章 偷笑

    雷霆般的话语落地，场內一时死寂。
    良久，一道低沉而有力的掌声缓缓响起，节奏缓慢，却极具存在感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罗德里克端坐席位，神情肃穆，面无表情地鼓著掌。
    掌声如同撕破沉默的刀锋，隨即议厅內陆陆续续的鼓起掌来。
    蒂塔尼亚是第二个，紧隨其后的是那些原本因生態破坏对齐格飞心存厌意的精灵代表们，节奏虽缓，却並不敷衍。
    肉眼可见，古蕾希婭的掌声尤为明显，鼓掌的节奏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拍；而湖光森林那位一直在做笔录的精灵代表，这会儿手都快拍出残影了，眼底是藏都藏不住的热切与快意。
    唯独奥菲斯代表团那边，死气沉沉，愁云惨澹。
    齐格飞在漫天掌声中微微頷首，向各方代表一一致意。最终將目光定格在麦考夫那张像被浸泡过的脸，嘴角微翘，露出对方招牌式的皮笑肉不笑。
    隨后他便从容转身，步下讲台。
    其实他內心还想乘胜追击再噁心几下麦考夫的，但已经不行了……他就快撑不住了。
    罗德里克看著他风轻云淡地走回席位，忍不住低声调侃：
    “不错嘛，看你这状態游刃有——嗯？”
    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
    只见齐格飞一边走，一边眼角抽搐，嘴唇几乎压不住地向上翘，连下頜都微微哆嗦，整张脸都快要化成一坨泥了。
    罗德里克：“………”
    眾所周知，齐老板擅长冷读，控制微表情更是看家本领。
    可饶是如此，此刻的他都仿佛中了亿万彩票的穷鬼，狂喜几近喷发。
    齐格飞几步躥回座位，一屁股坐下，整理了下衣襟，兜帽往下一压，低头埋脸——隨即嘴角夸张地咧开。
    舒爽！！
    贱逼麦考夫！去死吧！等著回去让皇帝枪毙吧！下地狱去吧！哈哈——啊不对。
    【地狱】好像是【奇兰】的上行血管来著……
    上地狱去吧！！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脸色通红地在桌下猛挥拳头，喉头不断发出“咕嚕嚕”的憋笑声，盘在腰间的龙尾死命收紧腹部，逼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齐格飞有多討厌麦考夫呢？
    可以说，灯塔和会的溃败，让这位帝国首相几乎成了他的心理阴影。
    每次提到对方的名字或者回忆起来，就要抓耳挠腮、茶饭不思，必须要问候一下对方族谱的程度。
    这一回，总算是把这股憋了將近一年的气全出了！
    罗德里克斜眼看著笑得表情都有些崩坏的齐格飞，心底有些无语。
    真不想承认这货居然是摩恩的宰相……
    “行了，再笑就要穿帮了。”
    他肘了肘齐格飞胳膊，笑眯眯地压低声音：
    “阿飞，你可以啊，最后还把母后的名言都搬出来了，很有气势嘛。”
    正身处颅內高潮的齐格飞顿时愣住：
    “什么叫你母后的名言？”
    “就是最后那句啊，原话应该是『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內』，这是我母后当年跟奥菲斯开战时的动员演讲。”
    齐格飞眼皮一跳：
    “这句话蔷薇王后已经说过了？”
    “对啊，你不知道吗？”
    ……前辈，你还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后来者留啊。
    这句名言出自普鲁士王国的传奇人物，铁血宰相俾斯麦上任首相时的演讲。
    齐格飞本来还指望从此以后，別人能叫他铁血宰相的。
    可恶啊！！
    罗老二看著齐格飞纠结的神情，顿时反应过来，嘴角浮起坏笑：
    “喂，你该不会觉得自己刚才的发言很帅吧？”
    齐格飞眉头一抖，没有回话。
    “你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能够名垂青史的至理名言，甚至连新绰號都想好了？”
    “滚蛋，死一边去！”宰相恶声骂道。
    王子得寸进尺地疯狂嘲讽：“誒呦，急眼了，羞羞羞~”
    “羞你个头！我去你妈的！”
    齐格飞抬起右肘就顶了过去。
    两人在座位上，暗戳戳互相肘击对方的胳膊，一时间斗的不亦乐乎。
    而在他们对面，麦考夫则是面色惨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都有些失焦。
    冷静下来的他，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是陷入了齐格飞布下的语言陷阱。
    那个年轻人用曾经自己对付他的方式，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报了一箭之仇。
    局面进展到这个地步，再想以【万里赤土】这个点进攻摩恩已经是不可能了。
    摩恩人早有准备，无论自己这边扣多少帽子，对方都能用相同的手段倒扣回来，最后只会变成一场毫无意义、谁都洗不清的自证大会。
    归根结底，正如黑袍宰相所说：此一时，彼一时。
    树海和谈不是灯塔和会，齐格飞也不是弗雷德里克。
    在缺乏证据和战场优势的情况下，奥菲斯不可能像当初审判摩恩大王子一样，把这位如日中天的黑袍宰相架在火上烤。
    他们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能力，强行为之就会变成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被將死了。
    麦考夫神情僵冷，麦考夫指尖颤抖，眼角余光朝议厅的侧门看去。
    还有机会……
    至少，不能让摩恩顺利和比蒙结盟。
    他在心中飞快演算著下一步的策略，可就在这时——
    轰隆——
    圣树议厅的侧门敞开，女僕长带著三位比蒙代表回到会场。
    希鲁夫径直走到蒂塔尼亚的身边，俯身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精灵女皇静静听完，面上的那一点疑虑和紧张彻底散去，姿態重新鬆弛下来，像是一只午后晒太阳的金丝猫。
    她目光落向奥菲斯代表席，语气缓慢却坚定：
    “奥菲斯代表，经检测，比蒙三位代表的精神並未受到任何外力干扰。因此您的指控，不成立。”
    “好！”
    罗德里克肘开齐格飞，口中难以遏制欢呼出声。
    “你他妈一个躺贏狗，吼那么大声干嘛！？”
    齐格飞一肘顶回去骂道。
    说实话，他刚才心里其实挺担心，【欺人之谈】的意能效果会被洛斯林德的远古黑科技给检测出来，不过现在看来是虚惊一场。
    我们漫游者果然是最强的！
    与摩恩这边的欢呼雀跃不同，对面的麦考夫的心却在此刻沉到了谷底……
    他扫了一眼重新落座的芬里尔，又看了眼对面肆无忌惮笑闹的齐格飞与罗德里克，眼仁泛红，牙关紧咬，几欲碎裂。
    魔族的频繁异动、摩恩的迅猛崛起、比蒙的突兀转向、帝国內部神秘客的频频活动……
    福尔摩斯家族的直觉本能告诉麦考夫，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关联，实际上却像是黑夜中连成线的萤火，通往同一个源头——黑袍宰相！
    麦考夫死死盯著摩恩代表席上，那个身披黑袍的白髮青年……
    这个叫齐格飞的东西绝不可能是什么一介平凡村民！
    他的身份越是难以查询，越是扑朔迷离，就越是能说明他有很大的问题！
    这个人全身上下都是虚偽构成的，数不尽的谎言拼凑出了名为齐格飞的存在。
    一个谎言或许可以天衣无缝，可一个接一个谎言之间必有漏洞。
    只要能抓住其中哪怕一个漏洞，整个谜团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倾倒崩塌！自己就能翻盘！
    自己，还能翻盘！！
    “奥菲……”
    还有机会！
    一定还有机会！
    “奥菲斯代……”
    想想，仔细想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奥菲斯代表！”
    “啊？”
    麦考夫猛地过神，就见精灵女皇眼神冷若寒霜，身后的女僕长与两位精灵王也都是面色不善。
    身旁，杜高特神色担忧的看著自己，兰洛斯特更是进入全身戒备状態。
    这是……怎么了？
    麦考夫一时有些恍惚。
    “请注意您的言行，奥菲斯代表，大圣树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
    蒂塔尼亚声音中带著不加掩饰的寒意。
    麦考夫却听得越发迷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相阁下，您……”一旁的杜高特欲言又止。
    麦考夫正要追问，却从对方闪耀的肩章中，得到了答案。
    银翼肩章的表面，倒映著一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眼仁通红，目光阴冷，杀意滔天。
    那狼狈的模样，形同输红眼的赌鬼，更像是准备拼死一搏的亡命之徒。
    是的，麦考夫已经彻底失態了。
    就在刚才，他那份对齐格飞的杀意，像是忘了掩饰一般，毫无保留地泄露出来，清晰落入在场所有超凡者的眼中。
    对高傲的洛斯林德精灵王们来说，这种情绪的外泄，与当眾挑衅他们乃至女皇陛下，几乎没有分別。
    “怎么？嘴上说不过了，你就想打我呀？”
    齐格飞当然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狠狠发动嘲讽：
    “不是，你打得过我吗？”
    “好了，少说两句吧。好歹也是堂堂奥菲斯帝国的首相，別太欺负人家了~”
    罗老二也是毫不客气的上嘴脸。
    虽然，他在这次的谈判里基本没派上什么用处，但这並不妨碍他厚顏无耻地挤入mvp结算画面。
    坦白说，事情会这么轻鬆地解决，连他们自己都有些始料未及。
    该怎么说呢？
    奥菲斯的进攻，比预想中……要软弱无力的多。
    就好像是仓促迎战，为了进攻而进攻，全无计划可言。
    至少和他们先前对付比蒙时的锐利，完全没得比。
    以齐格飞对奥菲斯人的了解，他们有一个非常棘手的特徵——
    就是无论过程如何一波三折，局势如何倾倒，奥菲斯帝国最终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比如灯塔和会，即便他们几人玩命抵抗，齐格飞最后甚至直接在现场爆了，但最终的结局依旧是，不列顛联盟建立，环大陆铁道开始建设。
    再比如先前针对比蒙，虽然齐格飞成功说服芬里尔与自己结盟，但这不妨碍奥菲斯已经通过其他八旗部族介入比蒙內政。
    可眼下麦考夫针对自己的进攻，齐格飞却看不到以往那股致命的穿透力。
    什么原因导致的呢？
    就在齐格飞思绪乱飘时，另一边，蒂塔尼亚的声音已经响起：
    “奥菲斯代表，您还有其他异议吗？”
    麦考夫愣了愣，立刻站起身。
    “我方……”
    他还试图找回主动权，可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地卡住了。
    这个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未尝败绩的奥菲斯首相，在这一刻竟有些词穷。
    “我…我们……”
    “若没有异议，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吧。”
    蒂塔尼亚语气淡然。
    麦考夫闻声忍不住面露焦急。
    他在刚才的进攻中，几乎已经將所有的底牌都打出去了，可不仅没能揪出齐格飞的破绽，也没问出【万里赤土】的秘密，甚至就连阻止比蒙和摩恩结盟都没能做到。
    和谈当然不止一天，但重头戏都在今天的会议上。
    摩恩已经完成了他们的战略目的，到了明天，齐格飞肯定会做好更完善的准备，不，更有可能的是黑袍宰相根本就不会参与之后的谈判！
    若是如此，奥菲斯帝国在这场和谈中等同於完全溃败。
    “我……我还有异议……”
    麦考夫脸色苍白，手忙脚乱地翻著桌上的文件，嘴里囁嚅不清：
    “请问摩恩代表…你们此次…关於…投入使用的……南境海上战线……”
    他口齿不清，问出来的言语都是顛三倒四。
    蒂塔尼亚用木槌敲了敲桌案：
    “奥菲斯代表，请清晰並响亮地陈述你方意见。”
    麦考夫身躯一震，手翻得更急了些，汗珠顺著下巴滴落在桌案上。
    议厅內落针可闻，只剩下哗啦啦的纸片翻阅声迴荡。
    齐格飞望著狼狈到几乎有些不堪入目的麦考夫，忍不住捂住下半张脸，然后——
    “噗嗤~”
    一声压不住的偷笑突然响起，在一片肃穆的议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齐格飞顿时一愣，他可还没开始笑呢！
    难道是老二？
    他猛地看向身旁的罗德里克，却见罗老二也是满脸错愕地看著他。
    “噗……噗噗…哼哼哼…”
    又是一阵轻笑传来。
    下一秒，全场视线齐齐转动，落在蒂塔尼亚皇座后方。
    六大森林代表席位中，来自湖光森林的高挑水精灵正低头捂著面纱，肩膀止不住地颤动。
    她虽然极力忍耐，可幸灾乐祸的低笑还是压不住地从水蓝色的面纱下泄露出来。
    那赫然是一个男人的笑声！
    “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第748章 夏洛克！夏洛克！

    麦考夫听见那声偷笑时，没有恼怒，反倒觉得耳熟。
    还在他回忆的时候，四周精灵代表们已反应过来。
    “伊莱恩有问题！？”
    希鲁夫女僕长第一个动手，四道翠绿风刃在半空骤然凝现，嗡鸣刺耳，朝著那人就飞斩而出，杀意毕露！
    另一头，奥菲斯代表席上的麦考夫终於回过神来。
    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下彻底煞白，他仓皇失措地惊叫出声：
    “希鲁夫女士，手下留情！！”
    希鲁夫黛眉微皱，风刃便在半空中分解，化为一阵狂风扫向“伊莱恩”。
    水蓝色连身裙猎猎作响，一道面纱连同假髮一同飞上半空。
    面纱之下，是一张稜角分明的钻石脸型。
    大背头、鹰鉤鼻、下顎方正而突出，一双灰色的眼眸锐利且深邃，眼角还画著靚丽的眼影。
    典型的奥菲斯人五官特徵，而且和麦考夫至少有五成以上的相似。只不过年轻了许多，看上去连三十岁都不到。
    奥菲斯代表席的杜高特与兰斯洛特都猛地起身，而麦考夫则是宛如石化，目光中有震惊、有愤怒、有恍然、有羞耻，以及浓烈的显而易见的绝望！
    “嗨，麦考夫，出乎你意料吧。”
    男人毫不在意四周刺来的目光，悠哉晃了晃身上的连身裙，自顾自地说道：
    “我穿著连身裙，在这里站了快有两个小时，不过仍然让你熟视无睹，也许我应该出一篇关於变装的专业论文。”
    说著，他抬手摘下两只“尖耳朵”，搓成两个肉色泥团，在掌心里掂了掂，慢悠悠冲麦考夫扬起。
    “高端的欺骗，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偽装。若我用了幻术，还没走到门口就会被精灵王识破。这很有趣，就像在伦蒂姆德，只要穿著维修工制服，在肩上扛一把摺叠梯，就能自由出入百分之九十以上建筑，而在洛斯林德，只要拥有这么一对耳朵，似乎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哦对了，这种塑形蜡只需要矿油混合玉米淀粉就能做，我是从一桩旧案子里学到的。罪犯用它偽装成受害者丈夫，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与受害人发生关係，直到某次舔舐生殖器官时，分泌物把蜡糊化了，才被发现。”
    “………”
    男人嘴上喋喋不休，语速飞快的同时，讲得还绘声绘色，甚至细节丰富得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但肉眼可见，他每多吐一个字，麦考夫的脸色都会红温一分，到最后整个人剧烈哆嗦，看上去都好像要爆炸了。
    男人见状，轻轻挑眉：
    “好吧，其实我是想给各位一个惊喜，你们可能一下很难接受，但说实话我自己觉得这很有趣，哈哈哈哈……”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发言很幽默，他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但议厅內却依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
    精灵代表们个个神色复杂，看著他那身还没脱下的女装；
    比蒙代表则带著警觉与探究，观察著他与麦考夫之间的奇怪气场；
    而奥菲斯席上，杜高特和兰斯洛特都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给麦考夫腾出家庭暴力的空间。
    摩恩代表席，罗德里克打量著那女装变態，忍不住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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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男扮女装还得是你更加到位，也不知道这帮奥菲斯人又在唱哪出？”
    身旁的齐格飞却没有回应。
    罗德里克困惑，转眼看去，就见齐格飞目光正死死钉在那人身上，满脸的春风得意此刻尽数化作警惕与戒备。
    “阿飞？”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齐格飞做梦都没料到，奥菲斯帝国代表团的第四席，竟然是这个人……
    漫游手册上不止一次提及过他，甚至连夏儂都一再叮嘱过要小心的存在。
    他几乎是凭一己之力，將整个伦蒂姆德化作了漫游者的禁区！
    “哈哈哈…哈哈…哈咳……”
    另一边，自顾自笑了一阵的男人见四周死寂压抑，笑声也慢慢止息。
    他轻咳了一声，正色看向麦考夫：
    “简而言之，我没有迟到。”
    ——嘭！
    沉重一拳砸在桌面，麦考夫鬚髮皆张，神情之酷烈好似炼狱修罗！
    “好的麦考夫，我突然意识到我或许应该先向你道歉。”
    嘎啦。
    五根黄铜手指死死攥紧。
    麦考夫三步並作两步直接冲向会议桌上首，纯钢打造的手杖在半空中高高扬起，衝著女装男的狗腿猛劈而下！
    “夏洛克！你在搞什么鬼！！？？”
    贝克街的天眼，大侦探——
    夏洛克·福尔摩斯。
    …………
    …………
    约一刻钟后。
    “万分抱歉，女皇陛下！”
    皇座前，奥菲斯代表团四人並列而立，麦考夫低头致歉，语气沉重而恳切：
    “本次事件完全出於我方监管失责，对贵国与会议进程造成了严重困扰，我谨代表奥菲斯帝国，向洛斯林德大树海表示最诚挚的歉意，並愿接受一切形式的外交审议与惩戒。”
    话音落下，麦考夫、杜高特、兰斯洛特三人整齐鞠躬，角度標准，態度恭敬。首相大人的脑袋几乎要贴到膝盖。
    麦考夫此刻可谓是心如死灰。
    谈判毫无战果不说，他力排眾议把弟弟塞入代表团，为的就是他能在和谈给摩恩来一个大的。结果这混蛋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在大庭广眾之下拉了一坨大的！
    在洛斯林德主持的树海和谈上，假冒顶替湖光森林的精灵代表……这他妈已经是重大外交事故了！
    麦考夫已经能看到自己一片黑暗的前途了。
    代理首相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因为自己脑残弟弟引发的外交事故，被皇帝陛下解职，彻底打入冷宫，今生再无升迁机会，不，弄不准可能又得坐牢……
    一想到这，他满眼怨毒地转头看向身侧。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麦考夫的脑袋都差点宕机。
    只见夏洛克站在三名鞠躬九十度的奥菲斯代表之间，像根钢笔一样笔直挺立，浑然不觉气氛沉重，反倒东张西望，像个刚进剧场的观眾似的四下打量。
    “快把头低下，夏洛克！”麦考夫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
    此刻的大侦探已换下那身见鬼的女装。
    不过，比起三位西装笔挺、仪態端庄的奥菲斯代表，依旧显得格外的瀟洒不羈。
    黑色双排扣风衣，棕色毛绒披肩，抹得油亮的大背头——標准的伦蒂姆德精神小伙的打扮，和曾经那位精神勇者颇有几分神似。
    夏洛克闻声侧头看了大哥一眼。
    “为什么要低头？”
    他不解地道：
    “议会大厦的议员在东窗事发时总会低头、弯腰、鞠躬……但这三者之间存在某种能赦免错误的魔法吗？是人类面对社会性死亡的一种仪式性自残？本质上毫无价值。”
    “给我把头低下！！”
    麦考夫暴怒，一把揪住夏洛克的后脑勺，强行將他按了下去，语速飞快地朝皇座致歉：
    “再次为我方失责向您致歉，尊敬的女皇陛下，正式的道歉函將在三个工作日內送达大圣树。”
    “道歉如果能解决问题，还要警察厅做什么？”夏洛克嘴里依旧小声嘀咕。
    麦考夫青筋直跳：“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这时，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打断了福尔摩斯俩兄弟的疯狂內斗：
    “你就是伦蒂姆德的那位大侦探？”
    大侦探闻声直起身，双手背后，腰背挺直，面带自信道：
    “伦蒂姆德的侦探事务所有许多，但如果你所说的『大侦探』是指『最聪明、最知名』的意义——那不巧，正是我。”
    “给我用『您』！”麦考夫气急败坏地低吼。
    “无妨。”蒂塔尼亚轻轻摆手。
    面对夏洛克几乎放肆的语调，精灵女皇却並未动怒，反倒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著这位突如其来的“嘉宾”，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福尔摩斯先生，洛斯林德有不少孩子喜欢你的探案故事，我在报纸上也看过几篇。我个人一直很好奇你的……演绎法？”
    “嗯哼~”夏洛克挑了挑眉。
    “听说你可以从领带上识別出一名机械工程师，从右手的拇指判断出一个锅炉工？”
    “是的。”
    “还能通过鞋面上的泥点，推测出对方一整天的行程，乃至家庭结构与性格缺陷？”
    “最基础的推理。”
    蒂塔尼亚轻轻吸了口气，眼中愈发好奇。
    “那……你看看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女皇陛下，在下强烈建议不要这么做！”
    “这可万万使不得！”
    “陛下慎重！！”
    夏洛克还没开口，奥菲斯的另外三位代表却齐刷刷抢先劝阻，语气之诚恳，神情之悲壮，那就好像是在劝女皇不要自杀。
    蒂塔尼亚一怔，隨即被他们的反应勾得笑意盈盈。
    大树海的生活千年如一日的枯燥，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人和事，她自然不能错过。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她和这位人类侦探的会面此生仅此一次了。
    蒂塔尼亚隨即露出温和的淡笑：
    “没关係，自由发挥就是。”女皇目光带笑：“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这他妈是说不说错的问题吗！？
    杜高特內心崩溃吶喊。
    就在今天前往洛斯林德的路上，夏洛克把他死死埋在心底三十年的性癖给生生挖了出来！
    麦考夫一把揪住夏洛克的衣领，在他耳边狠狠低吼：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最好心里有数！”
    夏洛克一甩胳膊挣脱，淡定地理了理风衣领子，抬头看向皇座上那个举止端庄、笑意温和的漂亮女人。
    他目光毫无收敛，从她的发梢扫到靴底，毫不掩饰审视的意味，让旁边女僕长的眉头不悦的皱起。
    蒂塔尼亚倒並不恼，反而轻声道：“不急，你可以慢慢——”
    “你是个作风散漫、毫无时间观念、自理能力极其低下的女人。我確信你今天在会议开始前三十分钟，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磨蹭。”
    女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夏洛克语速飞快地接著道：
    “你过去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虽然目前趋於缓解，但我建议定期找专业人士疏导情绪。”
    他指尖夹著一张名片，淡然递出：
    “约翰·华生，我的助手。虽然思维有点迟钝，但在心理学方面，我相信他会比你床头的那些休閒读物可靠得多。”
    空气骤然凝滯。
    蒂塔尼亚神色微僵。
    希鲁夫脸色阴沉，对方如此讥讽自己的君主，让她恼怒至极。可偏偏……她完全无法反驳。
    这些话都是真的……
    另一边，杜高特和兰斯洛特把脑袋埋的极低。麦考夫的眼神更是几乎要杀人，如果眼神真能杀人，
    杜高特和兰斯洛特双双低头装死。麦考夫则咬牙切齿地瞪著弟弟，若目光真能杀人，夏洛克恐怕有九条命都不够用。
    察觉哥哥的杀意，夏洛克小声辩解：
    “我已经很含蓄了。”
    “你——”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然响起，打断了麦考夫的怒吼。
    女皇陛下鼓著掌，轻轻頷首道：
    “完全正確，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嘴角不自觉扬起：“其实我还知道——”
    “陛下抱歉！”
    麦考夫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一把將夏洛克推到一旁：
    “舍弟的胡言乱语，唐突了陛下。”
    “让他说完嘛。”
    蒂塔尼亚摆摆手，眸中闪著光，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很有趣不是吗？”
    “这……”
    麦考夫心底升起一阵很不好的预感：
    “陛下，要不还是私下……”
    “我还知道你能够摆脱自杀倾向，是因为你深深陷入了一段恋情。”
    夏洛克压根没管他，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说下去：
    “对方並非新欢，而是旧爱，年龄比你小，已婚男士，身份特殊，並且这个人很可能就在——”
    蒂塔尼亚的脸色瞬间一变，可还没等她开口制止，身边就率先爆发出一声怒吼。
    “——一派胡言！”
    希鲁夫声色俱厉，满脸寒霜。
    “陛下从未离开过大圣树。这座宫廷里平常连个异性都没有，什么旧爱新欢、已婚男士，纯属胡说八道！你所谓的推理，根本是信口开河！”
    怒议厅中，怒声迴荡。
    皇座上的蒂塔尼亚悄然鬆了口气，而远处摩恩代表席上的某个人也悄无声息地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麦考夫肠子都要悔青了，又一次死死摁住自家弟弟的头。
    “对不起，非常抱歉，愚弟给各位添麻烦了。”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道歉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短短几分钟来的多！
    然而，夏洛克却是皱起眉头，对方那句“信口开河”令他相当不满。
    他抬眼瞥了希鲁夫一眼，口中没头没尾的吐出一个数字：
    “七。”
    希鲁夫一愣：“你说什么？”
    “够了，闭嘴，夏洛克！”麦考夫牙根都快咬碎了。
    “七次。”
    大侦探压根不听劝，语速飞快、面无表情：
    “对人类女性而言，每天自慰超过三次会导致骨盆肌肉疲劳、影响正常生活。我不確定精灵族的体质是否相同，但每天七次以上的频率已属——呜——”
    “该死的！够了！够了！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夏洛克！”
    麦考夫急得脸色煞白、满头大汗，一边用力捂住白痴弟弟的嘴，一边连连偷瞄向女僕长。
    只见希鲁夫那张端秀知性的面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同时疯狂上涨的，还有她眼中那股极北冻土般猛烈的杀意。
    天见犹怜，麦考夫整个人都要碎了。神一样对手和猪一样的队友，让他在同一时间的同一地点一块遇上了。
    一旁的兰斯洛特兀自嘆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往他们二人身边凑近了一点。
    他其实不太想插手这种丟人现眼的事，但无奈，此行他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福尔摩斯兄弟俩的人身安全。
    眼看场面要失控，挑起了这场爭端的罪魁祸首的蒂塔尼亚赶忙圆场道：
    “福尔摩斯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她一边说，视线却忍不住瞥向身侧的女僕长。
    原来希鲁夫一天这么多吗……
    看来还是找个机会为她物色一个夫婿吧……
    “陛——下——”
    女僕长森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蒂塔尼亚猛地一激灵，连忙道：
    “让，让我们言归正传。”
    她清清喉咙，神情也终於回归女皇应有的庄严：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如何顶替伊莱恩混入精灵代表团的？真正的伊莱恩……现在在哪儿？”

 第749章 你认识我

    伊莱恩，是湖光森林在水之精灵王妮妙失踪后推举出的代理执政。实力极强，离真正的精灵王只差半步。想靠暴力制服她，再偷穿她的裙子混入会场？——不可能。
    “很不错，华……”
    夏洛克抿了抿嘴，立刻改口道：
    “你问到了关键之处。我不认识你口中的伊莱恩，但显而易见，她是个左撇子，性格孤僻、不受欢迎，与女僕长的关係恶劣，有强迫症，热衷独自远行，习惯以书信沟通。我偽装成她，是因为六名精灵代表只有她才会缺席，如果一切顺利，这位伊莱恩女士此刻应该在摩恩度假。”
    话一出口，別说蒂塔尼亚，就连刚才还满脸杀气的希鲁夫都瞬间怔住。
    福尔摩斯口中的伊莱恩和她本人，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甚至连人际关係都完全相符。
    蒂塔尼亚满目茫然：“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磕磕绊绊地问出一句，也不知是针对哪一个结论发出疑问。
    “並不困难，稍微观察一下都能得到的推论。”
    福尔摩斯双手插入大衣的口袋，语气平静：
    “和谈开始前，我稍微参观了一下这里的建筑结构，楼上有一间精灵代表的茶室，可茶几上只有五份使用的茶具，有一位尚未到场，但现场却没內有多余的茶点，女僕根本没有准备属於他的那一份，因为这位代表从不参与茶会，孤僻不合群。六大森林的专属休息室，只有湖光森林空旷无人，我在里面翻到了不少空信封还有几页写了一半的信纸。”
    他从口袋逃出一个皱巴巴的纸团，嘴里说著怎么听都是要被关进树牢的话：
    “作为一间休息室，存在那么多信纸並不合理，除非她这是日常行动必要的需求。文字从右而坐，左撇子，內容我就不念了，但大部分是对希鲁夫女士的讽刺。”
    女僕长眉梢猛地一跳。
    “书架上有不少旅行观光指南，但只有摩恩地区近期有翻阅的痕跡，一场早有计划的旅行。大圣树的政令都是通过女僕长的【传音之风】放出，以二人的关係，伊莱恩显然不可能对此做出回应，而希鲁夫也不会多次提醒，且这场和谈是临时召开的，她最终没有回来，证明她依旧选择在摩恩继续自己的游玩……”
    “请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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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蒂塔尼亚突然出声，打断了夏洛克的话，目光转向身旁的希鲁夫：
    “希鲁夫，你和那孩子关係不好吗？”
    这件事连她都不知道！
    伊莱恩在她面前就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孩子，安静乖巧。而且大家看上去都是和和睦睦的，私底下居然有这么严重的矛盾吗？
    希鲁夫脸色一僵，眼神冷冽地扫向夏洛克，满是警告。
    大侦探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接著道：
    “不好？不，是极端恶劣。刚才还未確认我身份时，希鲁夫就直接动了杀手，或许她以前经歷过类似的情况对偽装者本身就有强烈敌意，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见得二人的割裂。希鲁夫大概率不止一次以女僕长的权限给湖光森林穿小鞋，这是我猜的，因为在这份草稿信上提过，伊莱恩不想再做湖光森林的执政官了。”
    蒂塔尼亚一边听著，一边频频转头去看希鲁夫，后者额头上已经沁出冷汗。
    良久，蒂塔尼亚摇摇头，嘆了口气：
    “……你又是怎么判断出她人缘不好的？”
    “证据就在你的眼前，你只是看到了，却没有观察。”
    夏洛克抬手指向皇座后的一眾精灵代表。
    “我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你看有人跟我打过一声招呼吗？”
    蒂塔尼亚沉默了。
    “衣柜里有她更换用的衣物，身形尺寸与我相仿，所以我才决定简单做个变装。如我刚才所说，这只是个临时起意的惊喜。”
    话音落定，全场一片寂静。
    比蒙代表席上，芬里尔满脸的惊异，整身狼毛都炸了起来。
    而几名奥菲斯代表则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尤其麦考夫脸上还带著一股子不屑，毕竟这小子除了推理厉害些外，其他方面都很擬人。
    “我操……真是活见鬼了。”
    摩恩代表席，罗德里克倒抽了一口凉气。
    作为奥菲斯留学生，他当然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的鼎鼎大名，也出於好奇也看过不少对方的探案故事。但像这样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回。惊嘆之余，他甚至感到一丝髮自本能的不安。
    齐格飞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能被史官们直接点名的血管土著极其稀少。
    他们要么是对任务本身存在绝对的破坏能力，要么就是能对漫游者的人身安全构成巨大威胁的存在。
    这类人的特徵往往高度一致——他们没有女武神或者路西法那样强大的力量，否则根本无需刻意点名，脑子稍微正常点的漫游者都知道遇到强敌要绕著走。
    而这也就意味著，这类人可以在没有战力保障的前提下，还能对漫游者產生高度威胁！
    迄今为止，这样的例子，齐格飞有且只遇到过两个——
    一位，正是早在他刚刚来到奇兰时，就被夏儂点名务必要率先剷除的，天才，弗雷德里克！
    而另一位，便是眼前的这个福尔摩斯！
    该说不说，这位奇兰版夏洛克·福尔摩斯和齐格飞年少时看的《福尔摩斯系列》小说里中福尔摩斯一样离谱。
    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帝都伦蒂姆德才成了整个奇兰大陆漫游者唯一无法渗透的区域。
    奥菲斯人这次把他派过来，意图不言自明。
    失算了，这次是真失算了！
    齐格飞从未想过老皇帝居然放心让这个宝贝侦探离开帝都，他对此根本毫无准备！
    更糟的是，刚才和麦考夫交锋的整个过程，这小子一直在场——那他到底注意到了多少？
    齐格飞心里沉甸甸，脑中飞速盘算著对策。
    但面上丝毫不显，只和其他人一样，目光无比震惊地看著皇座的方向。
    皇座上的蒂塔尼亚，眨巴著眼睛，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措辞许久才终於讚嘆出声：
    “不可思议……精彩绝伦……”
    夏洛克不自觉抬了抬瘦削的下巴，右手习惯性就从怀中掏出菸斗往嘴里放。
    “这是最基本的推——”
    “拿来！”
    麦考夫表情就和吃了苍蝇似的噁心，一把夺过弟弟的菸斗，语气近乎哀求：
    “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稍微，老实，一点！？再敢抖你的聪明才智，我就把今天所有的事都告诉你父母，让他们来亲自料理你！”
    他现在非常后悔没有把华生带来。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杜高特换成华生，没有那个小医生在场，夏洛克的擬人程度直线下降。
    听到这话，大侦探显然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嘴不再多话。
    麦考夫长嘆一口气，转向女皇，语气疲惫地再次致歉：
    “女皇陛下，女僕长大人，各位代表，我以我个人名义再次郑重道歉。愚弟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我方……也没其他提出异议。”
    说完，他一把拽过弟弟的胳膊，头也不回：
    “走了。”
    杜高特和兰斯洛特赶紧跟上，只有大侦探完全不在状態：
    “去哪？会议还没结束。”
    “回去，揍你。”
    麦考夫一字一顿的吐出。
    能打的牌早就打完了，夏洛克这时候才蹦出来，除了添乱毫无意义。而且闹出这么大的笑话，麦考夫是没脸继续待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回到国宾馆狠狠修理这个混蛋！
    “你放手，我自己会走。”
    眼前，麦考夫像拎小鸡仔一样拖著他往外走，夏洛克还在喋喋不休。
    齐格飞看著奥菲斯人终於准备离开会场，心头也悄然鬆了口气。
    显然麦考夫已经没有心思继续进攻了。嗯……之后的谈判就丟给罗老二吧，这孙子躺了一整场，也该发挥点作——
    “很有意思~”
    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像一柄钉锤砸在后脑：
    “当人们认为危险过去的时候，即便再谨慎的人都会露出片刻的鬆懈。”
    齐格飞的精神一怔，霎时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正在赶路的麦考夫脚步顿住，一转眼，就见夏洛克正低垂著视线，嘴里自言自语，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
    “其实我从刚才就很在意。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认识我，而且很熟悉，却假装不知道，为什么？”
    大侦探的头缓缓偏移，一双蓝灰色的眼睛一点点地移动，最终——锁定在摩恩代表席！
    “齐格飞先生，我不记得我们过去有见过面，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他静静盯著齐格飞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很好奇。”

 第750章 准备开盒

    议厅一时间死寂无声。
    眾人面面相覷，搞不懂这个跳脱的侦探又想玩什么样。
    罗德里克不动声色地朝波波打了个暗號，后者原本正低头不断给无尽海传去信息，此刻手顿在半空，悄然停笔。
    麦考夫也愣住了，满脸困惑地望著弟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会不会……从会前离开现场，再到刚才那场近乎放肆的“演出”，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这混蛋是不是瞒著他，早就布置了一套自己的计划？
    麦考夫念头电转，手上缓缓鬆开了夏洛克的胳膊……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应该素未谋面才对。”
    他目不转睛地盯著齐格飞：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操！
    齐格飞几乎当场在心里开骂。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侦探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盯著他！
    但他脸上仍波澜不惊，故作为难地沉吟了片刻，便笑著耸耸肩：
    “是吗？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冷读。”
    夏洛克口中吐出一个颇为生僻的单词。
    齐格飞眉头微微一挑，反问甚至都没来得及出口，便听福尔摩斯直接接话：
    “有趣，你似乎知道冷读，而且对此了解颇深。”
    齐格飞：“……！！！”
    夏洛克不疾不徐地说：
    “在我穿著连身裙登场的剎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装扮上，只有你在观察我的面部，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我。”
    齐格飞眯起眼睛，扫了眼皇座方向，语气微妙：
    “你是说，你从那个位置，能看得清我的视线？”
    “所以你真的了解冷读。”夏洛克语速飞快的下了结论。
    齐格飞呼吸一滯，放在腿上的指尖都轻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技巧本来是约翰告诉我的，是奥菲斯心理学界近年刚开始涉猎的新领域。他们尝试通过人脸瞬间闪现的面部表情，辨別对方的情绪乃至读取想法，並打算將这套方法作为刑侦必修课纳入警校课程。但在我看来，这还远远不够。若只通过微表情，那么这套技术对於扑克脸，或者情绪表达异於常人的例子根本不管用。真正的『冷读』应当是通过眼神、语气、肢体细节、下意识反应，推断出对方的心理状態，並通过自身的行为与语言操纵其思维与判断的一种社交方式。”
    “我之前把这些想法写成论文匿名投给学术期刊，但没人理我。后来我又用约翰的名字重新投了一次，接著就获得了广泛的认可，还成了警校的指定教材……说远了，我的意思是……”
    福尔摩斯顿了顿，嘴角微翘起：
    “你是如何了解到这种刚刚起步的心理学技巧？”
    ……棘手。
    远比预想的还要棘手！！
    齐格飞的心臟一点点地开始加速，有一种正在被人强行扒掉衣服的感觉。他极力控制自己的眼神、姿態，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很不好，因为以前都是他用这种手段去对付別人的。
    就在刚才那短短两句话，一直以来自己最为擅长也最为倚仗的专精就被对方所获悉。
    仅凭这一点，齐格飞直接能断定，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冷读术专精恐怕已经达到了99%，远在自己90%之上！
    作为最了解冷读术的人，齐格飞很清楚这种时候多说多错。
    该死……现在怎么办？

 第751章 开盒齐格飞，第一层！

    “你们奥菲斯的学术期刊啊~”
    带著几分讥讽的清亮嗓音响起。
    罗德里克撑著下巴，语气理所当然：
    “金狮堡订了不少。你们那些先进的学术论文，摩恩没理由不学。你这位大侦探名气也不小，故事我们当然看过，认识你不是很正常吗？还有……”
    摩恩王子顿了顿，语调一沉：
    “如果你再用这种审问的口吻和我的宰相说话，別怪我不客气。”
    nice！老二！！
    齐格飞心里狂喜，差点没直接鼓掌。
    “夏洛克。”
    另一边，麦考夫也重新坐回席位，脸色恢復了血色，又掛起那副熟悉的从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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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气淡淡：
    “罗德里克殿下说的对，注意礼节。”
    可他藏在桌下的拳头却攥得死死的，掌心湿透，心里嘶吼：
    乾的好小夏！给我冲！！
    “不用理他，麦考夫是个偽君子，他现在应该在心里暗爽。”
    福尔摩斯头也不回地淡淡道。
    他不仅没有搭理麦考夫，甚至都没看刚刚说话的罗德里克，视线始终锁死在齐格飞身上。
    “我的確不是通过眼神判断的，我的视力没这么好。”
    他歪了歪头：
    “一个违背常理的细节——你很討厌麦考夫，比我不遑多让。但在血缘关係上作为兄弟的我以不堪的姿態出现后，此前频繁对麦考夫冷嘲热讽的你，却再没有任何一句羞辱，这不符合逻辑。说明你不只是认识我，你见过我的脸，知道我是谁，清楚我的职业，在迴避与我的直接接触，你不希望我注意到你，这不是单纯认识我会有的反应。”
    他语速极快，但吐字清晰，字字落地有声。
    这一刻，无论是奥菲斯、洛斯林德、比蒙，还是摩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视线齐刷刷投向那个刚才还在讲台上把奥菲斯压得喘不上气的黑袍宰相。
    每个人眼中的齐格飞，都各不相同：
    对於蒂塔尼亚，齐格飞是勇者，也是沉睡了五百年终於甦醒过来的旧爱巴鲁姆克；
    对於古蕾希婭，齐格飞是勇者，更是救过她女儿两次的大恩人。
    对於希鲁夫，齐格飞是一国首脑，但他面具的下的脸就是魔王；
    对於芬里尔，齐格飞是勇者，也是为了给伙伴报仇杀了他父亲和十万军队的復仇者；
    对於麦考夫，他比较特別，他希望齐格飞就是神秘客，就是魔王；
    而对於罗德里克，齐格飞是勇者、是魔王、是神秘客，是他最重要的拍档，同时也是一颗隨时都可能爆炸，毁灭他和摩恩的超级地雷！
    各种交错复杂的目光齐齐投来，一时间，仿佛连圣树议厅的光线也都顺势收束，凝成两道冷白的聚光灯，照亮这对峙的两人。
    福尔摩斯站立桌前，双手插兜，微微俯首；齐格飞靠坐椅背，翘著腿，眼神淡漠地回望。
    空气沉默许久，黑袍宰相终於轻哼一声：
    “那你现在看著我了，说说你的发现？”
    侦探目光锐利如刀，无数细节在眼中纤毫毕现——
    【半龙人？】【受教育程度不高】【不拘一格】【女装癖？】【战士】【替身？】【近半年远行】【虚饰】……
    良久，福尔摩斯深吸一口气：
    “很多。但目前能確定是，黑袍宰相有两个人，近半年来你时常在奥菲斯境內活动；你身上的黑袍是为了遮住某些特徵，脸上的厚粉底同样如此；比起魔法，你更擅长近战搏杀；你与勇者关係密切……”
    “呵。”
    宰相用一句不屑的冷笑打断了对方话头。
    侦探语速加快：
    “髮型，你的发尾凌乱，並不是一个在意容貌细节的人，却为了遮掩脸上的伤势画了浓妆，很矛盾，证明你想遮掩的別有他物；你的化妆技巧嫻熟，但都是自学的，兴趣？工作需要？我不知道，但缺乏专业性。因为妆容主要集中在面部，脖颈没有覆盖到位，这是外行的表现。”
    “颈部肌肉发达，战士特有的体態。颈侧晒痕明显，这不是一个常年室內办公的宰相该有的，至少近半年內你出过远门，从晒痕的渐变判断，是大陆北方的阳光，也就是奥菲斯帝国。你在奥菲斯境內活动，那么昂德索雷斯的黑袍宰相是谁？你的替身，或者你才是他的替身，不確定？但我確定，你会这么做，是因为勇者齐格鲁德。”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白色头髮，红色竖瞳，並非稀有的生理特徵，却也不至於隨处可见。而据我所知，过去这一年里，拥有这种特徵最引人注目的个体，只有一个——齐格鲁德。你和他有相同的特徵，你们的活动时期高度重合，你和他有所联繫？兄弟？伙伴？或者別的什么？不知道，稍等一下，我才刚刚思考二十秒。”
    议厅內悄然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齐格飞后背已经密密麻麻地沁满了冷汗，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破绽！
    发色和瞳孔倒也罢了，这无法避免，因为此前灯塔和会他就是以这副外观出席的，问题是，居然连晒痕这种他本人都没注意到的细节都能成为破绽！
    仅凭一个快要消失的晒痕，夏洛克近乎是把自己这半年的行程获悉的乾乾净净！
    齐格飞思绪涌动，但面上依旧从容，他摸著自己的脖子，摇了摇头：
    “我只是喜欢日光浴，不行吗？”
    “穿著衣服，只晒脖子以上的日光浴？”
    福尔摩斯立刻接话，飞快道：
    “你和齐格鲁德之间有所联繫，具体是什么，或许有位逝者能给出答案——伏尔泰。”
    听到傻大个名字的瞬间，齐格飞瞳孔不可遏制地一收。
    “面部表情可以偽装，动作反应可以抑制，但瞳孔收张、脉搏跳动都是生理本能，无法控制。”
    这自然，没能逃过夏洛克的眼睛：
    “已知齐格鲁德就是白龙，伏尔泰就是黑钢，伏尔泰死於巴格斯之手，齐格鲁德最后一次公开现身就是两个月前在乌尔巴兰，隨后，黑袍宰相发动政变，摩恩对外宣战。兽王宫宣称齐格鲁德是这场战爭的底牌，铂金宫对此將信將疑，因为两月战爭、三线战场，齐格鲁德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角落。但我有个不成熟的猜想，齐格鲁德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换了个身份，当然更有可能的是……”
    夏洛克顿了顿，盯著齐格飞的眼睛，语气缓慢而清晰：
    “他变回了原来的身份。”
    “自去年三月，勇者首次在康斯顿城现身以来，纵观他的活动轨跡，康斯顿城、索兰尼亚、昂德索雷斯、格林伍德、乌尔巴兰，五座城市，我们能发现一个规律，齐格鲁德与齐格飞的活跃时期呈现高度的反向重合，简而言之每当齐格鲁德活跃时，齐格飞要么销声匿跡，要么就以黑袍遮面的形象示人。所以，兄弟？伙伴？都不是。”
    夏洛克最后转头，看向芬里尔：
    “结合刚才比蒙王子態度的忽然转变，极有可能是早在乌尔巴兰，他就与勇者有过接触，因此当距离拉近他立刻就认出了你。黑袍宰相和勇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你利用了幻术或变装改变了容貌。我说的对吗？勇者齐格鲁德。”
    话音落下的瞬间，芬里尔、蒂塔尼亚、古蕾希婭这些早早知道真相的人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轻吸一口凉气。
    其中蒂塔尼亚更是极度心虚，因为不出意外的话，福尔摩斯已经看出她和齐格飞的关係了。
    而几位奥菲斯代表此刻却是骇然失色，难以置信的视线不断投向齐格飞。
    麦考夫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勇者与摩恩高层关係密切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早些时候，王女克琳希德都一度谣传是勇者的伙伴之一。
    甚至，勇者和黑袍宰相之间的联繫，早在夏洛克之前，就已经有一个人察觉到了，前任帝国首相——温斯顿·皮尔，那位老人在被捕入狱前，就將齐格鲁德和齐格飞的个人资料委託管家全部送到了贝克街221b。
    然而，麦考夫就是做梦都想不到，齐格飞竟然就是勇者？
    別管是不是真的，如果黑袍宰相真的这么顺势承认了，那有夏洛克·福尔摩斯拍案，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夏洛克这混蛋又在发什么病？！
    麦考夫猛地看向自家弟弟，又转头盯住齐格飞。老实说，即便听了夏洛克那套推理，他也很难相信齐格飞就是勇者。
    他们两人虽关係密切，这点没错。
    但二者的行事作风差距太大，一个衝动莽撞、性情耿直；一个老谋深算，阴狠歹毒。
    这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难道……
    驀的，麦考夫脑中灵光一闪，原本就要出口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与此同时，罗德里克也皱起了眉。
    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福尔摩斯这真的是在给阿飞台阶下？又或者……
    不对！
    罗德里克心头一震，几乎下意识就要发话，一阵清脆的掌声却率先响了起来。
    啪，啪，啪，啪。
    齐格飞坐在席位上，双手一下一下拍著，节奏缓慢，声声清晰。
    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对面的侦探，脸上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出神入化，惊才绝艷。”
    掌声停下，宰相缓缓摇头：
    “只可惜，结论错了，福尔摩斯先生。”
    他一摊手，满脸的惋惜。
    麦考夫面色一恼，罗德里克確实轻轻鬆了口气。
    齐格飞就是齐格鲁德，这看似是给了他一个自证身份的机会，可这其中却藏著一个极其隱蔽，且非常要命的陷阱！
    如果齐格飞真的一口承认下来，齐格飞等於齐格鲁德等於黑袍宰相的这个等式就成立了。
    而这，也就相当於承认他在灯塔和会上，对於魔族造成的乱象置之不理，等同於坐实了摩恩与魔族勾结的事实！
    这是奥菲斯人最想看到的局面，一个绝佳的宣战藉口！
    黑袍宰相可以在暗地里是勇者，但不能公开是勇者，齐格飞可以和齐格鲁德是同一个人，但话不能挑明地说出来。
    在场的这些人里，不论是蒂塔尼亚还是芬里尔，事到如今，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知道摩恩的屁股……绝对他妈的不乾净。
    摩恩能在魔族的进攻中多次获益，连大王子弗雷德里克都实锤为魔族，他们和魔族能没有勾连？
    你说出来谁信呢？
    就连奥菲斯帝国的前任首相，都能和亡灵教团搞到一块去，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这场和谈奥菲斯最想要的，其实就是一个证据——
    一个能当场拿下齐格飞的证据，一个能证实摩恩与魔族勾结的证据，一个能煽动舆论的证据，一个能说动皇帝全面进攻摩恩的铁证。
    至於齐格飞到底是谁，这个答案本身其实並没那么重要。
    而夏洛克·福尔摩斯，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寻找这个证据。
    好在，齐格飞没有中计。
    福尔摩斯闻言，微微蹙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著下巴。
    宰相驀然抬起眼皮，目光冷锐一闪：
    “看来你对自己的推理也不是那么有自信啊~”
    大侦探神情一怔。
    好小子，他果然在诈唬我！！
    这一刻，齐格飞也能確信三件事：
    第一，眼前的夏洛克真的是在推理，而不是依靠某种无法理解的特殊能力开天眼；
    第二，夏洛克並非无所不知，他需要靠设局来获悉线索试探真想，就是他无法確信自身想法的表现；
    第三，既然是推理，那么他就需要线索，只有连串的线索才能推理出证据，一旦线索链条中断，纵是福尔摩斯神通广大能靠直觉得到真相，也无法做到证明。
    所以，自己这边怎么做就显而易见了——
    “稍微想想，如果我真是齐格鲁德，直接以勇者的身份参会不好吗？需要费那么多周折吗？”
    ——不管夏洛克说什么，都一口咬死他错了！
    这虽然称不上多么高明的手段，但却格外管用。
    夏洛克很厉害，他已经触及到了真相，但再厉害，他也只是侦探。
    不是警察、不是法官、甚至不是军人，仅仅只是侦探，他能做的只是解开谜题，找出真相。
    连他大哥麦考夫带著兰斯洛特过来都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区区一个侦探无凭无据的，靠冷读就想逮捕自己？
    开玩笑，这又不是在伦蒂姆德！
    “你说的对，这就引出了悖论。”
    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开口了。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蓝灰色的眼中倒映著齐格飞的脸：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根据这些悖论，进入下一层真相。”

 第752章 开盒齐格飞，第二层！（感谢持明哥的大神认证！！）

    “如果齐格飞就是齐格鲁德，那就引发了三个悖论。”
    夏洛克竖起三根手指，语调清晰：
    “其一，无法解释他为何对摩恩內部魔族的活动熟视无睹；”
    “其二，无法解释他为何在灯塔和会上放任魔族袭扰会场；”
    “其三，无法解释他怎么能绕过职阶限制，投放超位魔法。”
    “这三重悖论的存在，让真相变得扑朔迷离，无论如何演绎，最终只会推导出两个结果——齐格飞和齐格鲁德並非同一个人，又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炽亮得近乎灼人：
    “现任勇者与魔族亦有勾连。”
    一旁的罗德里克听得腿肚子都打了个哆嗦。
    值得庆幸的一点，大侦探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齐格飞身上，否则以罗老二的演技怕是很难瞒过夏洛克的眼睛。
    “两种可能，很显然比起前者，后者超常到无法理喻，但如果，我们在这其中添加一个设想……”
    “设想？”
    齐格飞冷笑出声，语调讽刺：
    “你的意思是，你要依靠设想来推理？”
    “『设想』並非胡乱猜测，科技、医学、工程学，无论哪一项重大进步都离不开最初的那个『设想』，刑侦亦然。设想，是思维前进的起点，不是什么可耻的跳板。”
    夏洛克像自动装填的机关枪，毫无停顿地扯著他的道理。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便反对的声音与案件本身毫无关係，只要你反驳他，他就会全力以赴地进行还击，直到彻底驳倒你为止。
    “设想很重要，对已发生的事进行设想，並按设想去推导，或许就能找到结果。”
    “因此接下来的推理，都只是我个人的设想，没有证据，你也无需承认，毕竟这一切只是假设。”
    仿佛已经洞悉齐格飞接下来会做的选择，夏洛克抢先一步替他留好台阶，显得自信至极。
    他指了指身后的奥菲斯代表席，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齐格飞的身上：
    “麦考夫之前指控你是魔王，但其实他心里根本没有底气，与其说他认为你是魔王，倒不如说他希望你是魔王。”
    齐格飞的眉头微微……没挑，他已经彻底进入了扑克脸状態，掛著营业式的微笑淡然道：
    “哦？那你有不同的想法？”
    “政客不在乎真相，他们只在乎利益。只要能满足利益，即便虚假也能面不改色地装作真实来对待。巧克力味的粪便与粪便味的巧克力，麦考夫无疑会选择前者。”
    被亲弟弟点了又点的麦哥，眼角一阵阵抽搐。
    真是够了，在欠抽这点上，夏洛克和齐格飞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福尔摩斯却全然不理背后咬牙切齿的眼神，手插风衣口袋，神情淡然：
    “我是侦探，我来这里只为了找出真相。既然麦考夫选择了巧克力味的粪便，那不妨我们就按他的设想，走一遍推导。”
    他目光落定，盯住齐格飞：
    “齐格飞，如果你是魔王。”
    齐格飞长嘆一口气，斜著眼翻了个白。
    夏洛克毫不在意的自顾自接著道：
    “如果你是魔王，让我们梳理至今为止，所知的关於魔王的一切信息。”
    “第一，魔王降临奇兰的预言。红莲摩根预知到这则预言的时间，是在去年的十月八日，彼时摩恩內战刚熄，伏尔泰於次日战死，齐格飞马不停蹄地赶往不落要塞，旧都大清洗隨即爆发。此时，齐格飞等於魔王的设想显然不成立。”
    “第二，魔王首次登场。灯塔和会前夜，魔王在蓝宝石酒店出手，击碎鹰眼提灯、重伤麦考夫、解救同伴。此时，齐格飞本人就在现场，魔王的设想依然不成立。”
    “第三，莱茵河畔的魔勇之爭，致使河床枯竭，此战目击者寥寥，线索有限。依旧无法判断齐格飞等於魔王。”
    “第四，也就是这次的万里赤土。摩恩方面声称这是以黑袍宰相为首的魔法团队研发的超位魔法捲轴，以做到瞬时的大规模杀伤；而奥菲斯方面则主观认为，黑袍宰相就是魔王，他是以魔王的赐福瞬发超位魔法。双方各执一词，还是无法判断齐格飞等於魔王。”
    “综上四点，基本可以確定，齐格飞並非魔王。这二者不仅关联性极弱，且齐格飞还拥有绝对的在场证明，他不可能在扮演黑袍宰相的同一时间去扮演魔王。”
    一口气说到这里，福尔摩斯再次陷入短暂的沉思，眉头紧锁，口中喃喃：
    “悖论，悖论，悖论，又是悖论……若要设想成立……”
    紧接著，不出所料的，奥菲斯代表席上的麦考夫又有些坐不住了。
    他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真相。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反覆强调过——哪怕是栽赃陷害，也得把齐格飞拖下水！
    很显然，这臭小子不仅没听进去，反倒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推理游戏里！
    事件的核心在於齐格飞是谁吗？
    见鬼，谁关心齐格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奥菲斯自始至终在意的，是他和他手上的【万里赤土】！
    那玩意儿究竟是一种“技术”，还是一种“能力”，將决定奥菲斯此次和谈最终的选择！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要开口——
    “闭嘴，麦考夫！”
    夏洛克猛然回头，怒目圆睁，声音如雷。
    麦哥顿时一愣，硬生生就到嘴边话头给咽了回去。
    这一幕，让旁边的杜高特看得一阵茫然，忍不住低声道：
    “阁下……你还没说话。”
    麦考夫脸色难看地瞥了他一眼：
    “但我的思想吵到他的思考了。”
    “但他的思想吵到我的思考了！”
    兄弟俩的话音近乎同时响起。
    杜高特眨了眨眼睛，明智的闭上嘴，决定不再加入这对怪咖兄弟的谈话。
    夏洛克也不再搭理他们，目光聚焦在前方，神情专注，双手在空气中像拉手风琴般挥舞，像是突然走火入魔一样，在议厅中央转起了圈。
    罗德里克忍不住凑近齐格飞，小声问道：
    “哎，这小子在发什么疯？”
    齐格飞靠著椅背，轻笑出声：
    “我怎么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夏洛克这是在干什么。
    福尔摩斯正在进入他的“思维殿堂”！
    思维殿堂（mind palace），又称记忆宫殿，一种极致的记忆术。
    其原理简而言之，在脑中构建一系列场景，將需要记忆的內容转换成具体的形象，並將这些形象放置在构建好的场景中。
    用这种记忆术记下的信息几乎可以做到永不忘却。
    小说中的福尔摩斯就是依靠这一招在自己的大脑储备了大量案件信息和渊博的专业知识，作为他推理破案的利器。
    夏洛克刚开始的那句“你认识我”，绝非空穴来风。
    事实上，除了华生和麦考夫之外，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福尔摩斯的人，正是齐格飞。
    他读过这位大侦探的故事，看过相关改编的影视剧，年少时甚至將其视作偶像。
    他甚至还因此系统性自学过思维殿堂记忆术，因此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
    所以，齐格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
    如果眼前这个夏洛克，真的与地球小说中的福尔摩斯拥有相同的才华，那么不出意外的话——
    “噢~钱特。”
    忽然，夏洛克·福尔摩斯恍然地吐出一个毫不相干的地名。
    “钱特大剧院！钱特大剧院！钱特大剧院！钱特大剧院！钱特大剧院！”
    侦探像是著了魔似的，口中喃喃念叨，白皙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癲狂的亢奋。
    “天吶……不可思议，简直……匪夷所思。”
    他猛然转头，双眼仿佛亮起精光，直勾勾盯住齐格飞：
    “所以你是这么做到的！”
    齐格飞心头微凉，他面色平静看著眼前的少时偶像，一股汹涌澎湃的猛烈杀机於此刻衝上心头！！
    “这太惊人了，超乎常理，违背逻辑，前无古人……后也未必再有来者！”
    夏洛克面色涨红，语速极快，手舞足蹈地在原地转圈，像个发了疯的哲学家。
    但议厅內的其他人当然跟不上他的思维，都是瞠目结舌地望著他。
    福尔摩斯舞了半晌，才发现四周静悄悄的，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们还不明白吗？钱特大剧院！”
    “钱特大剧院啊！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天吶，这才多久就都忘了吗！？”
    罗德里克皱眉回忆了片刻，隨即，瞳孔骤然一缩。
    不好！
    “今年钱特的歌咏大典，齐格鲁德当眾刺杀文森特·威灵顿不成，身死当场！”
    福尔摩斯震声公布答案：
    “齐格鲁德当然没有死，因为仅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他就出现在『钢铁公爵號』上，拯救列车，声震帝国！这件案子轰动一时，被无数媒体报导、改编、翻拍……我想说的是——”
    夏洛克特意顿了顿：
    “勇者齐格鲁德拥有某种分身能力，他能让分身代为行动，本体则藏在暗处操控。如果我们把这个设想套在齐格飞身上，就会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话音未落，整个议厅的空气像是被点燃了一样。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射向那名坐姿稳如泰山、脸色平静的黑袍宰相。
    “没错，只要添加上这个设想，我们就解开了此前所有的悖论，得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论——齐格飞是勇者，齐格飞是魔王，他既是勇者也是魔王！”
    轰——！
    就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议厅正中爆开。
    空气瞬间凝固，接连不断的倒吸凉气声此起彼伏，哪怕是摩恩代表团的波波也条件反射地侧头看向齐格飞，满脸的震惊与迷茫。
    是的，齐格飞身为魔王的最大的破绽，根本不在他作为魔王行动的这短短两月间，而在他身为勇者时的奥菲斯之旅。
    那场巡礼，暴露了他太多的能力，龙血武技、【苍白的正义】、【雾里看】、黑铁十字大盾，这些东西此刻拿出来任何一样都能坐实他勇者的身份。
    正如麦考夫所言，齐格飞编织的谎言太多太多，仅需要一个小小的破绽，就会以多米诺骨牌的形式急速坍塌。
    此刻，齐格飞的手背上已是青筋暴起，他极力克制下满腹的杀意，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天马行空。”
    “是的，天马行空。”
    夏洛克·福尔摩斯也笑了，低头看著他：
    “但当你排除所有不合理的答案，剩下的那个即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不过话虽如此，这个结论仍然不完善，因为它又引发了一个悖论——身为人类的齐格飞可以成为勇者，但他怎么能够成为魔王吗？”
    “这个悖论不去解决，我的设想依旧无法成立，也因此，我將根据这个悖论，进入最后一层真相。”
    “还有？？？”
    奥菲斯代表席上，杜高特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齐格飞是什么啊？千层饼吗？！”
    他望著对面那名一袭黑袍的白髮青年，只觉得每揭开一层，那人的轮廓反而变得越发模糊。可在这股震撼之后，一丝异样的情绪悄然浮现，他竟然生出了一点点同情。
    另一边，夏洛克已经进入了下一阶段的推理。
    “一如既往，为了解开这最后的悖论，我们还是需要做一个设想。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再重申一遍——”
    福尔摩斯摊开双手：
    “我之前说的全部內容，都是基於设想的推理，並非证据。所以请各位，就当听个故事吧。”
    听个故事？
    这说的轻巧。
    就和刚才麦考夫在发言中大放厥词一样，他同样也是毫无证据的指控，但架不住依旧在女皇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这一刻，齐格飞总算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位性情古怪的侦探在奥菲斯帝国，甚至在整个奇兰血管中，到底代表著怎样的“意义”。
    “我要做出的最后一个设想就是——”
    对於普通人而言，夏洛克·福尔摩斯只是个才华横溢、嘴欠且不讲礼貌的顾问侦探；
    可对於齐格飞这样的漫游者，这个人，是足以致命的天敌克星！
    如果说漫游者是治疗血管的药物，那么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存在本身，便是血管演化出的抗药性！
    大侦探掷地有声地说出：
    “——如果齐格飞是神秘客！”

 第753章 开盒齐格飞，最终层！

    “如果齐格飞是神秘客——”
    话音落地，议厅的气氛陡然绷紧。
    奥菲斯代表席上，麦考夫身体前倾，眼眶圆睁，屁股都离开了座位。终於，终於到了这一步。
    夏洛克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绕了这么大一个圈，终於要揭开最后的真相了。
    他不在乎夏洛克的推理有没有证据，虽然自己这个兄弟在其他方面很不著调，但仅在解谜这一点上，麦考夫报以绝对的信任。
    不仅是他，前任首相温斯顿·皮尔也是如此。
    只要夏洛克能证明齐格飞是神秘客，那么不管对方承不承认，他今天都要把齐格飞闷死在这里。
    而在他身旁，兰斯洛特此刻也挺直了背脊。
    他不是准备动手，而是要保证如果黑袍宰相此刻暴起，他你能第一时间阻拦保证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生命安全。
    可以说，在奥菲斯帝国，这位侦探的安保等级仅次於皇帝本人，甚至比麦考夫这个首相还要高。
    对於帝国而言，夏洛克的存在无法代替，就是为了保证他此行洛斯林德的安全，兰斯洛特才会不远千里地从前线赶来。
    另一边，蒂塔尼亚端坐皇座，心中思绪翻涌。
    她其实想过开口制止奥菲斯的咄咄逼人，但这么做却有偏袒的嫌疑，而另一方面……
    她悄然看了眼身旁的希鲁夫。
    若说通过湖光休息室的线索推理出伊莱恩的去向，倒还有理有据。
    可他是如何看出自己过去有自杀倾向的？又是怎么能看一眼看出希鲁夫晚上……那些小秘密。
    蒂塔尼亚虽然怠惰了些，但也不是八岁小姑娘那么好哄骗。
    这些信息绝不可能是靠推理就能得到的，那名侦探或许真的拥有类似於【鹰眼】或是【千里眼】一类的特殊能力也说不定。
    如果此刻是麦考夫在胡搅蛮缠，她已经制止了，但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其惊人的才华到底还是让蒂塔尼亚產生了信服感。
    若是如此……
    蒂塔尼亚看了眼摩恩代表席上，一副老神在在晃著二郎腿的齐格飞，沉吟许久，她终究按耐下心思：
    “还是……先听他说完吧。。”
    如果说此刻唯一不在状態的，无疑就是比蒙代表团了。
    芬里尔与两名外交官面面相覷，神色迷茫。
    说来惭愧，这三位根本没上过对魔前线，別说“神秘客”，连个下级吸血鬼都没见过。
    芬里尔对神秘客王庭的认知，仅限於名字。
    所以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夏洛克一提“神秘客”，议厅里气氛立马变了？又为什么“齐格飞是神秘客”能解开他既是勇者又是魔王的悖论？
    像是看穿他心思似的，福尔摩斯这时开口：
    “在开始最后的推理前，我们需要先明確一些基本信息。”
    他像是在叫僕人一样直接喊道：
    “麦考夫。”
    麦考夫眉角抽了抽，面色不善地扭头看向……杜高特。
    杜高特將军微愣了一下，下意识也转头，於是就看到一身暗紫色正装，如同出锋神剑般锐利的当世最强人类——兰斯洛特。
    片刻沉默后，他老老实实起身，从桌案上拎起一沓厚重的档案。
    “这些，是目前在伦蒂姆德被捕的所有神秘客档案，请各位过目。”
    他说著，快步走出席位，依次走向洛斯林德与比蒙代表席，將档案一一发放。
    接著，他走到摩恩席，手中文件朝罗德里克一甩：
    “请查阅，黄金王子。”
    杜高特將军目光不善，语气夹枪带棒。
    罗老二瞥了眼这个差点被他活捉的奥菲斯陆军少將，没搭理对方的挑衅，笑了笑便將文件接过。
    刚入手，他眉头就挑了一下——
    ……太厚了，少说也有七八份。
    除了星梅以外，阿飞的还有这么多同伙？
    齐格飞目光微眯，他很清楚原因何在。
    这件事，还是得赖他自己。
    神降大战后，为了逼迫奥菲斯政府彻底捨弃皮尔首相，他特意联繫夏儂，启用了那些潜伏在伦蒂姆德的漫游者搅动舆论，施压帝国高层。
    结果老皇帝一开口，不仅保下了皮尔首相不说，连这些露头的漫游者也被一锅端了。
    不过齐格飞倒不担心这些“老乡”会把自己供出来。
    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情报，就算想说，他们的管制史官也不会让他们多嘴。
    这些人本质就是耗材，他们对於奇兰大陆的情况知之甚少，別说供出齐格飞了，他们连齐格飞的存在都不知晓。
    他们之所以被投放下来，只是为了给真正的主力——齐格飞，收集情报。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其实是来送死的。
    哗啦啦的翻页声此起彼伏，蒂塔尼亚看得尤其认真。平日里总显惫懒的她，此刻神情异常专注。
    终於，一名狼族外交官低呼出声：
    “原来如此！”
    “这点东西用得著看这么久？”
    夏洛克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不耐。
    “如我们所见，被神秘客顶替的人类，在生理层面上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是『人类』。这一点和『变形怪王庭』有本质区別。”
    他踱步走动，语速飞快：
    “变形怪可以复製一个人的记忆、外貌、能力，但它本质还是变形怪，不可能变成真正的人类。而神秘客不同，它们继承宿主的所有信息，无缝接轨进入宿主生活，从那一刻起，它就是这个人本人，天衣无缝，简而言之——
    夏洛克驀然停下脚步，看向齐格飞，目光凌厉字字鏗鏘：
    “神秘客可以既是魔族也是人类。也只有神秘客这个王庭，能同时满足成为『魔王』和『勇者』这种超常识、反逻辑的双重条件！”
    话音落下，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头颅凝固震惊与讶异飞上天空，滚烫的鲜血扬起数米之高。
    “夏洛克！！”
    麦考夫的声嘶力竭中，一道赤红流星平地而起，速度快得肉眼几乎无法捕捉，朝著议厅穹顶高速飞射而去。
    也就在下一刻，湖水般的弧形剑光当空垂落，墨绿的风刃与深红的火焰搅合为火龙捲从四面八方夹击封锁，剎那间就將那颗赤红流星淹没！
    嗡——
    尖锐的耳鸣声不断，眼前模擬的光景飞快倒退。
    红火渐熄，风刃迴旋，湖水般的剑光重返剑鞘，赤红的流星沿著轨跡落回地面，泼洒在半空中的鲜血逆流回颈部，福尔摩斯的头颅隨著血流重新接回了他的脖子上，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咚咚！咚咚！
    心跳声沉重而又急促……
    齐格飞半眯著眼，余光不动声色地扫向奥菲斯代表席，兰斯洛特腰背笔直，那双平静如湖面的眼眸正眨也不眨的凝视著他。
    他又看向皇座的方向，蒂塔尼亚也是悄然注视著他的方向，神情中带著掩饰不住的忐忑。
    蒂塔尼亚是巴鲁姆克的朋友，不是他齐格飞的朋友。
    一旦自己顶替龙血之躯的秘密被发现，曾经的温情蜜意將瞬间化为滔天杀意。
    到时候，在场的几位精灵王，连同兰斯洛特一起围杀上来，且不说齐格飞自己能不能在这张天罗地网里逃掉，至少能够確定的是罗老二他们多半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不能动手……
    像灯塔和会那次对付华生一样，对付福尔摩斯儼然不现实。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翻涌的杀意，脸上掛起淡然笑意：
    “福尔摩斯先生，你的推理结束了吗？”
    夏洛克嘴角一抿，轻快答道：“yep~”
    宰相点点头，目光眺望向对面的麦考夫：
    “奥菲斯代表，你们还有其他事吗？”
    阿飞？
    率先做出的反应的却不是麦考夫，而是罗德里克。
    他微讶地瞥了眼齐格飞，与对方搭档至今，王子能够清晰地察觉到此刻看似不咸不淡齐格飞，情绪已经明显出现了异常。
    他急著离开——
    他怕了。
    他害怕这个侦探。
    “你问他。”
    麦考夫耸耸肩，视线移向夏洛克：
    “夏洛克，如果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就结束吧。”
    “nope~”
    夏洛克风衣一甩，大步走向讲台：
    “关於齐格飞身份的设想推理到此就结束了。但设想终究是设想，没有证据的支撑，结论只会误入歧途。”
    “我不认为『神秘客』就是他们的名字，但不得不承认，『神秘』二字非常契合这支王庭的特点。不是『奇怪』、不是『诡异』，而是『神秘』。把奇怪和神秘混为一谈是错误的，最最平常的犯罪往往是最为神秘莫测的，因为它没有奇特之处作为推理判断的依据。”
    他的语速一如既往的飞快而清晰：
    “十年如一日购买《真实报》的工薪族忽然某天改买《泰晤士报》，你问他原因，他会说：『哎呀~我已经看腻了那些明星情感纠纷，从今天开始，我要关心国家大事。』；河畔区的流浪汉每天能从游客手中討到两镑，却有一天离开熟悉的地盘，跑去西敏斯特区。你问他原因，他会说：『我觉得议会大厦的绅士们，也许施捨得会更多。』”
    “你明知道他们有问题，可你却毫无证据，因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们自己的意志。主观上，人的习惯是可以变化的；客观而言，人也確实是善变的。所以，毫无疑问，神秘客是最为难缠的罪犯。”
    “奥菲斯无能的军情部门在处理神秘客案件选择了一种统一的手段——给一切嫌疑人注射真言剂进行拷问，简洁高效。可他们难道能给身为摩恩宰相的齐格飞也使用相同的手段吗？”
    “不过好在，我们已经掌握神秘客的一个共通特徵——他们都能通过打响指，在毫无魔力波动的情况下，召唤出一本特殊的笔记本。”
    侦探环顾全场，缓缓举起右手，嘴角挑起一抹笑意：
    “所以——让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数到三，在场所有人一起打个响指。並非粗暴的真言剂拷问，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实验。”
    话音落下，议厅內陷入沉静。
    率先响应的是奥菲斯代表席，麦考夫三人已经举起手，捏紧手指。
    洛斯林德的几位精灵代表都是面面相覷，他们前不久才刚刚玩过这个“小游戏”。
    “照做。”
    蒂塔尼亚语气简短，自己已率先举手。
    其他精灵代表只得纷纷照办。
    芬里尔和两名外交官沉吟片刻后，也做好了准备。
    整个会场內，只剩下摩恩代表席一片沉默，无人动作。
    罗德里克悄然看向身旁的齐格飞。
    夏洛克的想法很直接：
    打个响指，如果齐格飞真的召唤出了他的手册，那就是人赃並获，当庭逮捕；
    如果没有，那就证明齐格飞不是神秘客，也就不是魔族，更不会是魔王，这就直接一口气推翻了福尔摩斯此前所有的推理！
    这是自证清白的绝佳机会，但问题是……
    罗老二的脑门渗著冷汗，说实话，他也不確定阿飞那本宝贝手册是不是真的只要打个响指，就会直接冒出来……
    万一真的冒出来了……
    “大胆神秘客，竟然顶替本王的宰相欺骗本王，我罗德里克今天要亲手斩杀你，为我那死去的好兄弟齐格飞报仇！！”
    誒……这么说能不能矇混过去啊？
    “你在想什么东西？”冰冷的声音忽然打断他。
    罗德里克一哆嗦，猛然回神：“没、没什么。”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狠狠拉你下水的！”
    “啊？！”
    王子惊恐地看向宰相：
    “阿飞，你到底行不行啊，可別开玩笑啊……”
    “摩恩代表——莫非你们有什么难处？”
    压力怪麦考夫的催促这时恰到好处地传来。
    齐格飞直接回懟：“我们在聊待会儿吃什么，你也要管？”
    麦考夫脸色一沉，冷哼一声：“看你们还能玩什么样。”
    ——毫无疑问，光是打响指是不可能召唤出漫游手册的。
    因为漫游手册本身也是意能的一种，齐格飞当然可以控制它是否出现。
    夏洛克·福尔摩斯想靠这招当庭定罪？没门。
    当然，齐格飞可不会表现出来。相反，他得让罗老二也慌一点。
    齐格飞故意板著脸，与忐忑不安的罗德里克一同举起手腕。
    “那么，我数到三，所有人一起打响指。”
    讲台上的夏洛克语速不急，开始倒数：
    “one——”
    “two——”
    “three！”
    啪！啪！啪！啪！啪！
    连串的清脆响指齐刷刷响起——
    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陡然出现在手中！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

 第754章 我抓到你的脉搏了~

    “这怎么可能……”
    蒂塔尼亚满目愕然，精神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希鲁夫立刻挡在女皇的身前：“陛下！”
    “嗯？！”
    罗德里克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著捧著黑皮手册的那只手，顺著胳膊视线一路向上，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张稜角分明的钻石脸型！
    “夏洛克，你怎么会！？”
    麦考夫几乎是尖叫出声，脸色煞白地从椅子上弹起，兰斯洛特一紧张，手指都扣进了桌案木纹里。
    嘶——
    齐格飞倒抽一口凉气。
    福尔摩斯是漫游者？难道他其实是史官们安插在伦蒂姆德的真正王牌，碟中谍！？
    不，不对！
    这小子莫非？
    齐格飞眼神一眯，即刻做出大惊失色的表情站起身来。
    而一旁的罗老二更是已经急得大喊出声：
    “这个夏洛克·福尔摩斯是神秘客，快干掉他！”
    皇座后的几位精灵王几乎闻声就要动手，皇座后的几位精灵王几乎要立刻出手——
    “请、请等一下！”
    麦考夫慌忙拦住，语调发颤，嗓子都破了音：
    “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毫无魔力波动召唤出手册就是神秘客，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按你们的逻辑，现在的夏洛克·福尔摩斯，难道不是神秘客吗？！”
    “奥菲斯代表，你是因为他是你弟弟，才想包庇他吗？”
    “麦考夫阁下，退后！”
    “快点拿下他！”
    议厅內一片混乱，各种吼声炸裂开来。
    而在所有声浪中，最刺耳的，是麦考夫的嘶喊：
    “等等！我弟弟虽然性格古怪，但他不是坏人！他破过的案子成百上千，无数人因他而得救——就算他是神秘客，那他也是——！！”
    话到一半，他猛地顿住，嘴唇止不住地发颤：
    “那……也该由我们来……”
    “哼哼哼哼~”
    也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没心没肺的偷笑声再次响起。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讲台上的夏洛克捂著嘴，肩膀微微颤抖，在一片或焦急、或震惊、或茫然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笑了起来。
    麦考夫一愣，僵在原地。
    两秒钟后，他整张脸陡然黑成了锅底：
    “夏洛克……你、你他妈的——你个混帐东西！！”
    “呵呵哈哈哈。”
    夏洛克终於憋不住，笑得弯下腰去：
    “噢——你们的表情……麦考夫…你的脸都绿的，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在乎我……噢~太有趣了，这招我学了好久，早就想来一次了，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抬起左手，轻轻一响指——
    啪！
    又一本黑皮手册出现在掌中。
    “袖口藏物的小把戏，马戏团的魔术师都会。有些人甚至能在袖子里藏几十只鸽子。”
    说著，他又连打数个响指，一本又一本黑皮手册接连冒出，被他隨手叠在讲台上。
    手法乾净利落，足以去马戏团应聘头牌。
    可场上眾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五官一张比一张扭曲。
    福尔摩斯环顾四周，见无人接话，微微挑眉，轻咳了一声：
    “我是觉得现场气氛太紧张了，所以开个玩笑缓和一下。”
    麦考夫几乎把文明杖握断，眼中血丝密布，整个脸都快烧起来了。
    这小子怎么能在这种会议上，在如此敏感的话题上开这么恶劣的玩笑！
    他嗑药磕嗨了吗！？
    另一边，齐格飞也铁青著脸，不满地盯著讲台上的人，一副被戏耍急眼的样子。
    心底，却是巨浪翻涌。
    夏洛克根本不是在开玩笑，他还在试探！
    福尔摩斯没有证据，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推理，所以依旧在选择最开始的那种方式，用冷读术来观察自己的反应。
    “响指游戏”不过是藉口。
    真正的陷阱，是他召唤出手册之后，所有人第一时间的反应！
    他刻意走到讲台上去，为的就是远离自己，好让自己松下戒备。
    只要刚才自己哪怕有半分异样反应，绝逃不过这混蛋侦探的眼睛。
    这小子——！
    这一刻，齐格飞心中五味杂陈。
    震惊、后怕，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轻鬆。
    从头到尾，这位侦探的所有推理，都是“设想”。
    而唯一的“证据”，就是试图看穿自己的表情和反应。
    靠诈术、冷读和演技来破案的侦探？
    可笑至极。
    只要他继续维持这副不咸不淡的態度，就算夏洛克再怎么舌灿莲，也奈何不了他。
    而照这个趋势来看，福尔摩斯已经要黔驴技穷了。
    讲台上，夏洛克嘴上仍吊儿郎当地笑著，眼神却死死锁在摩恩代表席上，指尖甚至有些不受控地发颤。
    是的，齐格飞猜得一点没错。
    夏洛克確实一直在观察他，而且直至此刻，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决定性的线索。
    齐格飞的表现近乎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他沉吟许久，抿紧了唇低声道：
    “其实，也不全是玩笑。”
    他从那一摞黑皮手册中抽出一本，抬手晃了晃：
    “这一本，是真的。”
    议厅內没人回应。
    眾人只是冷冷盯著他，被当成邪马台人整了又整，怎么可能还有人信他的鬼话。
    夏洛克却像没看到似的，自顾自地说下去：
    “这本手册，是我在今年四月从一名连环杀人犯手中缴获的。或许你们听说过这个案子。”
    他顿了顿，沉声说出那名字：
    “开膛手杰克（jack the ripper）。”
    齐格飞的眉头猛地一皱。
    麦考夫更是瞪直了眼珠！
    四月那会儿，他已经进去吃牢饭了，但这桩大案他当然也是听说的。
    那可是军情五处自从察觉神秘客的存在以来，首次现场活捉的案例！
    据內部报告所述，那人假扮顾客上门拜访贝克街221b，结果屁都还没放一个，就被早早设伏的蒸汽骑士斩断手脚，当场制服拘捕。
    杰克连打响指的机会都没有，夏洛克怎么可能得到他的手册？
    这念头一闪而过，麦考夫忽然一怔，瞬间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怒吼：
    “那不是应该保存在军情五处的机密库里吗！？你什么时候弄走的！？”
    话音炸响，议厅终於掀起轩然大波。
    齐格飞盯著那本与自己的漫游手册几乎一模一样的黑皮笔记，目光一阵波动。
    又是诈术？还是……
    “在你坐牢的时候。”
    夏洛克淡淡答了一句，隨即继续：
    “这本神秘客笔记上记载著大量关於伦蒂姆德的情报。我推测，神秘客之间正是通过这种方式互相联络、共享情报。也正因此——只要其中一人受惊，全市的神秘客便都会瞬间警觉、迅速潜逃。”
    齐格飞听得不由得挤了挤眉毛，不出所料的话，夏洛克的下一句话多半是——
    “而在他们的传信记录里，杰克提及了神秘客之王在奇兰大陆的身份。”
    果不其然！
    齐格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错愕与疑色，內心却冷笑不止。
    开什么玩笑，他和杨静联络一向都是用汉字的，如果这位杰克老乡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使用的也该是地球的文字，夏洛克怎么可能看得懂？
    “不过——”
    侦探话锋陡然一转：
    “神秘客之王究竟是谁，我依然不得而知。因为最关键的信息，他们使用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文字来书写。”
    说著，夏洛克当眾摊开笔记本，高高举起，转身展示：
    “如各位所见，不是摩恩语，不是奥菲斯语，也不是精灵语、比蒙语，甚至不是任何魔族通用语。我查阅了大量古籍，也没有发现任何与这种文字相似的记录。”
    齐格飞的瞳孔一凝，视线利箭般投射过去，然而……
    也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巧合，夏洛克转身的角度刚好挡住了摩恩代表席的视线，翻开的那一页，被漆黑封面死死遮住。
    “能……让我细看一下吗？”
    这时，精灵女皇蒂塔尼亚开口了，语气凝重，神情也前所未有的严肃。
    议厅內眾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
    蒂塔尼亚无疑是现场最年长、最博学的人。如果连她也无法辨认这些文字，那就意味著，整个奇兰大陆上几乎无人能识。
    “当然。”
    夏洛克点头，將笔记本合上，递到女皇眼前。
    蒂塔尼亚接过手册，手指轻轻划过封皮的纹理。
    確实很像——
    虽然顏色不同，但不论大小、厚度、还是轮廓，都与她曾在奥伯龙手上见过的那本极为相似。
    而她之所以会提出阅览的要求，就是因为她曾经看到过那个奥伯龙在他手册书写的文字，那是一种四四方方的字体，与她熟知的任何一种文字都不一样。
    而她之所以提出要阅览，正是因为她曾经看到过奥伯龙的手册上写满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字体——方方正正，一笔一划，完全不同於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
    如果这本手册上也有笔记上也有类似的文字，说不定真能得到些线索。
    齐格飞双手抱拳，撑著下巴，余光悄悄扫向女皇的脸，眼神微微一闪。
    只见蒂塔尼亚一页页翻阅，黛眉越锁越紧，还时不时抬眼，以一种极为古怪的目光打量夏洛克。
    齐格飞见状心中稍稍一松。
    看来，不管那上头是不是汉字，蒂塔尼亚大概率认不出来——
    可就下一秒，女皇的脸色忽然大变：
    “齐格飞——”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神慌乱地看向眼前的侦探。
    齐格飞心头猛地一紧，胸腔仿佛被硬生生攥了一把！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念到我的名字？！
    夏洛克这时才施施然取回手册，转头看向摩恩代表席：
    “齐格飞，你的名字，似乎就在这本手册上。”
    霎时间，议厅內一片骚乱。
    罗德里克脸色铁青：
    “你说有就有？我还说有你的名字呢！”
    可话说完，他还是压低声音急问：
    “阿飞，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
    齐格飞面色淡然，心底却是狂涛骇浪。
    这不可能！就算这本是货真价实的漫游手册，上头真有他的名字，也没道理被蒂塔尼亚看懂！
    诈术？
    不对，那反应不像装的。
    除非她和福尔摩斯合起伙来诈自己！
    但这有可能吗？？？
    思绪电转间，福尔摩斯已端著那本黑皮手册重新走来。
    他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將笔记本递到齐格飞面前：
    “或许，你也想看看？”
    嘶——
    对面，麦考夫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颤抖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掉额头渗出的层层冷汗。
    从他这个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夏洛克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正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夏洛克刚才到底给女皇看了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最后一击了。
    成败在此一举！！！
    此刻，麦考夫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臟跳动的轰鸣，快到几乎要炸裂！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齐格飞心跳剧烈，他盯著夏洛克递来的那本黑皮手册，看了好一会儿，终於轻轻一笑，缓缓伸出手去。
    “齐格飞，你是神秘客之王。”
    却就在这时，夏洛克忽然低声开口，蓝灰色的眼睛死死锁住他。
    齐格飞的手在半空中略微一顿，隨即不动声色地握住那本手册。
    但夏洛克没有鬆手。
    他低声、飞快地说著，语气里带著坚决：
    “军情部门普遍认为你是在近半年间被替换的，但那显然是个愚蠢的错误。他们被惯性思维所影响，將旧例套新案，却忽略了你和伦蒂姆德其他神秘客之间根本的区別。”
    “细看档案就会发现，前者皆是身份平平之辈，他们共同点在於靠近於信息的中心，能够收集情报亦或是扩散谣言，但除此之外这些神秘客的作用颇为有限，即便有一天被捕获，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但你却是受万人瞩目，举手投足就能影响大陆风云的摩恩宰相，这样的人物绝无可能中途替换，一旦被发现，损失將无法弥补。因此我猜测，早在两年前，在你还没被称为黑袍宰相的时候，你就已经是神秘客了。伦蒂姆德的所有神秘客都是你的耳目，他们搜集的所有情报都为你而服务。”
    咚咚咚咚咚咚！！
    齐格飞心跳如雷，几乎要跳出胸膛，却仍旧神情淡然、波澜不惊。
    “福尔摩斯先生，你可以鬆手了。”
    夏洛克没有撒手的意思，语声低沉而迅速：
    “我能通过行为细节分辨出伦蒂姆德的神秘客。伦蒂姆德的情报网络能帮我获取那些碎片。但你，你例外。我根本不知道真正的齐格飞是什么样子，无从对比，无从分析。你我是初次见面，我无法通过行为习惯判断眼前的你。”
    “你的应对完全正確，你的偽装无懈可击，你的反应完全合理。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推理，能確信的只有最初的那个瞬间，你认识我——你和每一个神秘客一样，对我、对华生、你们对贝克街221b非常了解，且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所以，是的，我现在確信了——”
    这句落下的瞬间，夏洛克猛然鬆开手册，反手一探，指尖顺势攀上齐格飞的手背，探向他手腕！
    齐格飞瞳孔猛缩，眼神骤冷！
    侦探低沉的嗓音贴耳而来，如同一把插入心臟的军刀：
    “心跳加速，瞳孔收缩。你能控制表情，却骗不过身体的本能。”
    夏洛克·福尔摩斯捏住齐格飞的脉搏，蓝灰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张冷静如冰的脸，嘴角终於缓缓勾起，恍如將绝杀的棋子落定：
    “先生，我抓住你的脉搏了~”

 第755章 绝境翻盘，倒转乾坤

    （感谢又一个江的大神认证！）
    无尽海，海刃环礁。
    深蓝的海水轻拍著沙滩，雪白的浪裹著浮沫翻涌上岸，一只螃蟹小心翼翼地从礁石下钻出，侧著身闪进月色下的礁石。
    屋內，深褐色的咖啡一滴滴穿过滤网，落入马克杯，顶端泛起黄白油脂，香气馥郁浓烈。
    没有加，也没有牛乳，弗雷德里克端起这杯超浓缩，转身坐回沙发，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那张皮纸。
    密密麻麻的文字停在最后一行：
    【夏洛克·福尔摩斯来了。】
    他抬头望向墙上的掛钟，时针已指向十一点，窗外月色澄明，群星在海面倒映闪烁。
    自这最后一句话传来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和谈现场再无音讯。
    弗老大用小脑想都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他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奥菲斯帝都的大侦探。
    弗雷德里克关於此人的了解来自无尽海情报网中反覆提及的一个组织——【蛛网结社】。
    南国千岛鱼龙混杂，全大陆几乎所有地下势力都在此设有据点，而蛛网结社，堪称其中最隱秘、最危险的一支。与其他黑帮卖枪卖粉卖淫的活不同，这群人的业务只有一个——贩卖犯罪的“方法”，俗称犯罪顾问。
    而这个组织的首脑，詹姆斯·莫里亚蒂，通称“教授”，在两年前被夏洛克给设局给干掉了。
    奇怪的是，“教授”死后，【蛛网结社】却並没有崩溃，反而是规模扩大、蒸蒸日上。
    所以坊间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教授”根本没死，只是暂避风头、潜藏幕后；另一种说，组织的首脑其实早就换人了，现在这个“教授”，跟过去那个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弗雷德里克个人比较偏向后一种可能。
    毕竟奥菲斯不可能放著这么一张已经完善成型的地下情报网络不用，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新“教授”，多半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本人。
    庞大的地下情报网络、奥菲斯军情部的鼎力相助，配合福尔摩斯天才的大脑。
    “齐格不妙啊……”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
    他几乎能想像此刻谈判厅里的画面——不出意外的话，齐格飞这会儿已经让夏洛克扒得只剩裤衩了。
    当然，弗老大並不认为福尔摩斯能找到確凿的证据。
    毕竟就连他这个老相识，都是在万里赤土落地后，才意识到齐格的身份。
    不，更有可能，连齐格飞自己，都是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是魔王。
    好消息是，这是战爭谈判，而不是司法审判。没有证据仅凭嫌疑可拿不下人。
    坏消息是……
    这不是司法审判，这是战爭谈判！
    奥菲斯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证据，他们只需要一个確定的结论。
    大王子捋了捋满脸浓密的红胡，神情愈发沉重。
    布置都已经做好了，但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太想使用这招。
    这不仅会暴露他的存在、影响他的布局，甚至，还会牵扯出一个巨大的隱患。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的选择。
    弗雷德里克端起浓缩咖啡，一饮而尽。苦涩滚过喉咙，精神为之一振。
    “动手吧。”
    空杯扣在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迴响。
    砰！
    黑皮手册重重砸在桌面。
    福尔摩斯指尖轻触即收，身形微退。
    齐格飞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神色平静，隨即便若无其事地翻开笔记本。
    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人凑近说了几句悄悄话，隨后起了点小爭执，侦探一时手滑，笔记本脱手掉落。
    福尔摩斯没再多言，只是行了个礼，双手插兜，转身走回奥菲斯代表席。
    宰相也没有任何异动，只低下头，静静翻阅起杰克的笔记本。
    但他眼底，已是血丝密布。
    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失策了！
    失策了失策了失策了失策了！
    他们是衝著这个来的！
    齐格飞左手探进黑袍，一把揪住心口，指节发白，用力压制胸膛剧烈起伏的心跳。
    怎么办？
    还有补救的机会吗？
    用什么说辞会奏效！？
    龙人的心率与人类不同？
    我天生心跳就比別人快？
    不，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这里！
    夏洛克口中的“脉搏”指的根本就不是心跳！
    在他拿出那本黑皮手册，在蒂塔尼亚露出惊慌的表情，在他当著齐格飞的面將他最后的底色道出，在他的指尖摸到手腕的一瞬间，偽装了一整场会议的齐格飞终究还是暴露出了慌乱。
    仅仅一瞬。
    仅此一瞬。
    让福尔摩斯確信他的推理。
    这也就意味著，这场和谈召开的基石，即將崩溃！
    这狗操的笔记本上到底写了什么？！
    哗啦——纸页翻动……
    没有漫游者的通信记录。
    没有“神秘客之王”的线索。
    甚至没有一个汉字。
    只有一串鬼画符似的涂鸦，以及——
    一行潦草、用奥菲斯语写就的字跡：
    【齐格飞就是你的情人。】
    “……”
    “………”
    齐格飞的瞳孔缓缓收束。
    被诈了……
    被诈了！
    被诈了！
    被诈了！
    被诈了！！！！
    另一边，夏洛克快步走到麦考夫面前，开门见山：
    “齐格飞是神秘客。”
    麦考夫听到这句话，颓了快三个小时的脸色终於亮了。
    他急声追问：
    “確定？”
    “当然。”
    夏洛克语气篤定。
    “好！好！好啊！”
    麦考夫连著吐出三个“好”，脸上近乎要绽出笑来：
    “夏洛克，你干得太漂亮！”
    “希望这份收穫能抵消我今晚带来的麻烦。”
    “当然的，我很確信。”
    麦考夫没再多问一句，也没要证据，直接就要起身发难。
    夏洛克却抬手拦住：
    “我建议暂时不要公布这件事。”
    麦考夫一怔：“为什么？”
    “齐格飞是蒂塔尼亚的情人，洛斯林德未必会帮你围剿他。”
    麦考夫眨了眨眼皮，一时间有些呆滯。
    “这怎么可能？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回別跟我扯什么眼神、表情了，我要证据。”
    不知为何，这一次麦考夫反而强调起了证据。
    “蒂塔尼亚的香水。”
    福尔摩斯淡淡道：
    “迷迭香的提取素，有一定的催情作用。齐格飞身上有这种香味的残留，他们两人先前一定有过近距离的肉体接触。”
    麦考夫蹙眉：“你之前不是说，女皇的情人已经有家室了吗？齐格飞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家有室的样子啊？”
    “我猜的。”夏洛克语气轻鬆：“他身边那个白髮小姑娘，看著像他闺女。看蒂塔尼亚的反应，我应该是猜对了~”
    就在两兄弟低声密谈的同时，摩恩代表席上，魔王的视线悄然锁定了他们。
    一缕垂落的银髮下，猩红的竖瞳缓缓睁开。
    得干掉他……
    趁奥菲斯还没发难……
    得干掉夏洛克·福尔摩斯……
    否则——
    麦考夫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看著弟弟：
    “你在推理方面確实出色，但在別的事上，很幼稚。”
    夏洛克皱起眉头，这最討厌的就是麦考夫的这种语气，就好像是在说自己没有他聪明一般。
    “如果蒂塔尼亚的情人真的是齐格飞，你觉得你有机会站在那里推理这么长的时间吗？”
    夏洛克神情一滯。
    “要我说，即便女皇真的和齐格飞有点什么，那也不会是这个齐格飞。”
    麦考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平静地转向兰斯洛特，沉声下令：
    “齐格飞就是神秘客之王，准备动手。”
    其实不用他说，“湖上骑士”此刻也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態。
    他冷眼望著对面的白髮青年，从刚才开始他就能感受到，那身黑袍下渗出的阴冷杀意，正一寸寸压向四周。
    毫无疑问，齐格飞已经急眼了。
    是的，奥菲斯没有证据证明齐格飞的嫌疑。
    但，奥菲斯也不需要证据。
    他们只要一个结论，一个由福尔摩斯给出的確定判断。
    因为这不是司法审判，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战爭谈判！
    一如曾经的灯塔和会，齐格飞要面对的不是夏洛克，不是麦考夫，甚至不是兰斯洛特，而是由皇帝率领的这个庞大帝国！
    “齐格飞是魔王。”——这短短一句话中透露出来的，可不仅仅是摩恩与魔族勾结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
    而是，摩恩人仰赖的【万里赤土】，其本质到底是什么？
    他到底是独属於齐格飞的一种超凡力量，还是——
    能够成为摩恩王国所有人的战爭杀器！
    这二者之间的区別，可是天与地的差距。
    这將直接关係超位魔法的威慑是否能够成立。
    奥菲斯不怕魔王，他们见过的魔王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多。
    但他们没有见过“蔷薇王后”，一个能够凭藉个人意志拖著腐朽的王国战平先进帝国的超级领袖。
    他们更不想见到，一个继承了蔷薇衣钵，青出於蓝胜於蓝的“黑袍宰相”。
    “齐格飞是魔王。”——到底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万里赤土】不过只是齐格飞一个人的力量；
    意味著它並不是属於摩恩的“技术”；
    意味著超位魔法的威慑將无法成立！
    只有一个单独的特殊个体能行使的力量，根本算不上威胁。
    奥菲斯为何而强大？
    是因为有兰斯洛特、加拉哈德这样的史诗骑士吗？
    不，是因为哪怕一个e级的村民，端起机枪都能打出b级的火力！
    “赐福”是属於个人的暴力，而“技术”却是属於整体的暴力！
    如果【万里赤土】是一种“技术”，那就意味著，就算麦考夫今天能在这里把摩恩代表团全都杀了，第二天，立刻就会有十几个摩恩普通士兵抱著【万里赤土】的捲轴，在奥菲斯境內多点开！
    这才叫威慑！
    这才是令皇帝都要忌惮的终极暴力！
    也正因此，夏洛克·福尔摩斯才会来到这里。
    他不是以顾问侦探的身份来的，而是以奥菲斯帝国外交团代表的身份而来。
    侦探需要证据，但奥菲斯不需要，从头到尾他们在乎的都不是齐格飞的身份，而是——摩恩到底有没有威胁到帝国的手段。
    而此刻，答案已然揭晓。
    “……老二。”
    齐格飞的声音低沉沙哑。
    “你准备切割吧。”
    “啊？”罗德里克猛地扭头，“阿飞你说什么！？”
    齐格飞袖中手背一翻，龙首纹章骤然泛起红光。
    身旁，睡了一整场会议的法芙娜此刻悄然睁开双眼。
    “我和娜娜待会儿会想办法干掉福尔摩斯兄弟还有兰斯洛特，你自己躲远点，別被波及进来，事后发表一下切割声明，把所有事推到我头上……”
    齐格飞语语速飞快，声音冷静。
    可王子却能清楚看到，宰相的手都在颤抖。
    “等等你別衝动，先冷静——”
    “来不及了。”
    齐格飞咬牙：
    “我不动手，对面就要动手了！”
    这时，麦考夫站起身，缓缓整了整衣襟，轻咳一声道：
    “女皇陛下，奥菲斯申请最后的发言。”
    兰斯洛特的手，搭上了桌下的保险箱——里面，是他的神剑【无毁的湖光】。
    齐格飞的手握住腰间的【傲慢权杖】，魔王的赐福准备激活，一发十阶魔法蓄势待发。
    冷汗淌下脸颊，呼吸粗重如风箱。
    齐格飞凝视夏洛克的背影，盯著麦考夫蠕动的嘴唇，对视兰斯洛特的双眼，视野中一切都变得缓慢，此刻世界仿佛放慢了速度。
    只听麦考夫沉声宣布：
    “虽然缺乏实证，但我方確信齐格飞就是魔王。”
    “奥菲斯宣布，退出此次和——”
    ——哐当！！！
    议厅顶窗猛然被风吹开，一道急促冰冷的夜风席捲而入。
    希鲁夫长发飞扬，脸色一变，几步上前，低声在蒂塔尼亚耳边说了几句。
    精灵女皇瞳孔骤缩，猛地看向摩恩代表席，隨即朗声开口：
    “抱歉诸位，现在插入一则紧急信息。就在刚才，摩恩正式对外公布了《常春藤行动》的全部工程计划，以及——”
    她挺直身姿，声音洪亮：
    “十三阶超位土元素魔法【万里赤土】的部分核心术式解析手稿！！”
    轰隆！！
    宛若惊雷霹雳在室內炸开。
    兰斯洛特搭在保险箱上的手一抖，拇指差点没按下机关。
    夏洛克·福尔摩斯眉头皱起，眼神猛的一凝。
    麦考夫说到一半的话更是直接梗塞在喉咙里。
    他脖子僵硬地一点点转向对面，只见摩恩代表席上，沉静了一整场会议的黄金王子正笑眯眯地按著身旁宰相的手臂。
    冲他露出一个悠然轻鬆、几乎称得上“挑衅”的微笑：
    “你好啊~”
    麦考夫牙床乾涩，艰难张嘴：
    “你说……”
    “什么？”

 第756章 天才VS天才

    什……什么玩意儿！！？？
    都已经攥紧【七宗罪】准备跟奥菲斯人火拼，脑子里还在盘算这一仗打完就跑路去魔大陆避风头的魔王齐格飞大人，此刻直接呆滯原地。
    脸色那他妈简直比麦考夫他们仨还要精彩一百倍！
    万里赤土的术式手稿？
    什么术式手稿？
    摩恩有这种玩意儿吗？
    奇怪……
    这也太奇怪了。
    简直不知所云！
    为什么身为《常春藤行动》的总设计师的自己，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团队已经解析出了核心术式？！
    这合理吗？
    难道说——
    齐格飞猛地扭头看向罗德里克，目光惊疑不定。
    我靠，你这老小子该不会也在诈骗吧？
    与此同时，產生相同念头的还有对面的麦考夫。
    经过最初的慌乱，他已经迅速冷静下来，脑海中思绪电转。
    术式手稿……难道【万里赤土】真的是超位魔法捲轴？
    这不可能啊，如果他们有这种东西，何必到现在才拿出来，早在会议开始就放出不是更能创造有利局面吗？
    摩恩人也在使诈？
    对，一定是这样！
    夏洛克的推理不可能出错！
    麦考夫下意识想要確认：
    “夏洛克——”
    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身旁的大侦探脸色已经变得极其凝重。
    和麦考夫不同，夏洛克並不觉得摩恩是在诈。
    术式手稿这种东西，只要公布出来，真偽立判。
    星辰钟塔的魔术师只需瞄一眼，就知道真假。
    而且超位魔法的术式那种天文量级的复杂度，根本无法偽造。
    既然敢公布，摩恩必然是有绝对把握。
    ——手稿，多半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么投放在西西里斯大草原的【万里赤土】就有可能是魔法捲轴，而並非魔王赐福带来的伟力。
    这就推翻了齐格飞是魔王的事实，也就推翻了他是神秘客的事实，进而又推翻了整套关於“魔王即勇者”的推理！
    简而言之，自夏洛克·福尔摩斯登场至今，这一个小时內的逻辑縝密、铺陈精妙、层层递进的万字推理，在这份手稿出现后，如同被抽掉了地基的摩天大楼，轰然坍塌！
    摩恩，完成死境翻盘！
    但夏洛克並不觉得自己的推理有误。他坚信，齐格飞的身份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別无二致。
    那么是谁？
    究竟是谁能下出这样一步直捣命门、逆转乾坤的棋？
    夏洛克摩挲著下巴。
    突然，一个此前早已被他洞悉，却在之后的推理中隨意拋到脑后的线索，此刻如同闪电般击穿了他的大脑！
    …
    “你在奥菲斯境內活动，那么昂德索雷斯的黑袍宰相是谁？你的替身，或者你才是他的——”
    …
    “替身？”
    福尔摩斯呢喃出声。
    下一刻，他蓝灰色的眼眸陡然抬起。
    就见对面，齐格飞正一脸茫然地望著身旁的罗德里克，满眼都写满了惊骇。
    那副表情，真实到福尔摩斯只能说不像是演的。
    “黄金王子罗德里克？”
    直到此刻，夏洛克才第一次將目光，真正投向宰相身旁这位王子殿下。
    不止是他，此刻议厅內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聚焦在这位此前毫无表现的摩恩王子身上。
    罗德里克缓缓挺直腰背。
    金髮油亮整齐，面容俊朗得近乎不真实，仿佛油画中的白马王子。他唇角含笑，气定神閒，一身王袍在轻轻摇曳，眼神柔和得就像是圣像背后的晨光。
    这一刻，齐格飞只感觉全身的体重都为之一轻，压力顿时被分走了大半。
    一时间，眼中的罗老二就仿佛是东升的旭日，绽放出万丈阳光般耀眼夺目！
    毫无疑问，这条扭转乾坤的消息就是他放出的，毕竟如今能够代表摩恩官方发布公告的，只有他了。
    一切，都在黄金王子的棋盘內吗？
    这条躺贏狗终於在最后立了大功！
    不对……怎么好像自己变成躺贏狗了？！
    夏洛克目光如刀，神经绷到极限，飞速扫描过罗德里克的全身上下，大量细节在眼中纤毫毕现：
    【骄傲】【洁癖】【自律】【军事素养】【掌控欲】【演技差】【女人缘极好】【滥交】【骗子】【演技好】【喜欢白色动物】【近期丟了坐骑】【同性倾向】……
    “不是他。”
    思索连三秒都不到，夏洛克就果断下了结论。
    撇开细节中的某个矛盾不谈，有个最基本的悖论——齐格鲁德在奥菲斯活动期间，罗德里克也身在奥菲斯，他们不可能互为替身。
    而且，黄金王子极端骄傲的性格也不会允许他屈尊成为他人的替身。
    ——那会是谁？
    谁有这个能力成为齐格飞的替身？
    可以確信该人身份敏感，无法拋头露面，但此刻正以某种手段关注著会场。
    福尔摩斯的直觉告诉他，藏在这场和谈背后的那个人，恐怕要比会场上的齐格飞还要危险的多！
    因为齐格飞肉眼可见地有所顾忌，但幕后之人，百无禁忌！
    是谁？
    藏於阴影如同蜘蛛般编织罗网？
    是谁？
    將奥菲斯当成猴子般摆弄戏耍？
    是谁？是谁？
    是谁……
    眼前光影飞掠，大脑中千万条线索与细节疯狂穿梭交错。
    一个魂牵梦縈的名字，一个消散了两年的名字在此刻驀然跃入心头。
    难道……是他？
    夏洛克猛地扭头，目光定格在摩恩代表席上——那名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圃人。
    “你怎么停下来了？”
    他突兀开口出声，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身旁的麦考夫都是一愣。
    福尔摩斯毫不停顿，直接快步逼近摩恩代表席，语速飞快，语气如刀：
    “你为什么要停下，在我出现前你始终在做会议记录，为什么自我出现后就停笔了？你到底在写什么？你是给谁传话的？你那张纸上有什么？给我！！”
    一连四个问题，如机关枪连发，夏洛克及近乎有些失態。
    波波嚇得慌忙就要收起纸笔，却被罗德里克抬手轻轻拦住。
    “没关係，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隱瞒了~”
    王子面带笑意，语气平静：
    “给他看就是了。”
    波波犹豫一瞬，还是將手里的纸递了出去。
    ——史页。
    但罗德里克並不担心。
    齐格飞提供的这种纸片如果没有他本人的允许，到了其他人的手里立刻就会变成一张无甚特別的草稿纸。
    而且此时如果拒绝反而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事实也確实如此。
    夏洛克接过史页，翻来覆去地检查，甚至在上面写写画画、摹印纹路、捏角嗅纸，鼓捣了半晌，终於接受这就是一张普通的会议草稿纸。
    而上面的內容也是……
    福尔摩斯瞳孔骤然收缩。
    草稿纸上大部分內容，都是简单会议流程：
    【芬里尔开始发言了。】
    【麦考夫要狼族放弃政权。】
    【齐格飞与麦考夫发生矛盾。】
    【……】
    【…………】
    【夏洛克·福尔摩斯来了】
    直到这一句话为止，都是摩恩语书写，唯独那最后一句，却是以奥菲斯语书写。
    夹在长串的摩恩语之中，宛如鹤立鸡群。
    他说——
    【catch me if you can.mr·holmes~】
    那就像是一榔头敲在脑门上。
    夏洛克如遭雷击，呼吸骤停。
    他死死盯著那行字，指尖剧烈颤抖。
    是的，只有这句是写给奥菲斯人看的……
    没错。
    这是写给他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挑战书。
    呆滯持续了將近有十秒，福尔摩斯猛地打了个激灵，霎时间无数血丝爬满眼仁！
    他低声呢喃：
    “of course.”
    侦探的嘴角泛起狂热的笑意：
    “——professor！！！”

 第757章 黄金王子

    望著夏洛克踉蹌著离去的背影，齐格飞心中困惑已经憋到要爆炸。
    他一把抓过罗老二的脖领子，扯到自己身边：
    “喂，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把老子的史页都给他了？！”
    罗德里克却是贼咪咪地一笑：
    “安心，从今往后，那位大侦探恐怕是再也没心思来找你麻烦了~”
    齐格飞愣了下，眼神一亮：
    “弗老大出手了？！”
    毫无疑问，看夏洛克这个精神恍惚的反应，多半是弗雷德里克最后传的那条消息，把他砸懵了。
    如此一来，夏洛克·福尔摩斯——这个身为奇兰血管抗药性的存在，自己的克星，以后就会把大部分注意转向一个早就“死掉”的人身上。
    可这弗老大到底写了什么呀？
    看夏洛克这反应……他该不会是冒充莫里亚蒂教授发出了挑战书吧？
    嘶——
    哇操，天才对天才！
    这要是写成小说得多热卖啊？
    “这不是很正常吗？”
    罗德里克这时语气古怪地反问：
    “这可是摩恩和奥菲斯的谈判，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全让你一个人唱完了，那还要我们干什么？”
    齐格飞闻声一愣，盯著他看了片刻，抿了抿唇，憋了半天，忽然伸出胳膊把他整个人锁了过来：
    “感情你们兄弟俩早就筹划好了，就瞒著老子看我笑话是吧！？”
    “瞒过自己人，才能骗过敌人嘛！”
    罗德里克被勒得脸发红，拼命挣扎：
    “话说你有脸说我吗？你是什么时候摆平那狼崽子不也没和我商量！”
    齐格飞恶声恶气：“那什么解析手稿哪来的？到底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啊！老大说那是结晶长者寄放在他那里的研究成果！”
    齐格飞一怔：“蕾娜？”
    “对对对，快撒手，你爹我脖子快断了！”
    罗德里克揉著脖子低声道：
    “你等著看吧，我估计——也该到了。”
    话音未落，议厅侧门“咔噠”一声打开。
    一名风精灵女僕抱著厚厚一摞文件快步而入，走到蒂塔尼亚身边，恭敬地递上资料。
    女皇只看了一眼，神情顿时变得肃然。
    “——分发下去。”
    半分钟后，三国代表席，包括摩恩在內，所有人手里都接过了一份拓印草稿，密密麻麻写满了复杂的术式解析。
    入手的第一眼，麦考夫还存著一丝侥倖。
    但下一秒，他的脸就白了。
    纸页上的术式结构密如蛛网、节点嵌套、咒构交错，仅是扫了一眼，他就感觉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涌。
    “摩恩……摩恩真的掌握有这种技术……”
    他双手颤抖，额头汗出如浆。
    不会错的——
    这是超阶魔法的核心术式的解析手稿！
    “摩恩……摩恩真的掌握了这种技术……”
    声音低哑，仿佛要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口血。
    另一边，齐格飞也是看得头皮发麻。
    他虽然对魔法一窍不通，但好歹是唯一亲手施展过【万里赤土】的人，自然清楚这魔法的复杂程度。
    难以想像，蕾娜一个水魔法大师居然能在短短半年之內，將【万里赤土】解析到这个地步。
    他盯著那一笔笔凌厉交错的公式，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天魔女脸颊滑落的泪水……
    齐格飞猛地晃晃脑袋，把那些情绪甩了出去。
    老二到现在才把这招搬出来，显而易见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公开这份手稿。
    这是下血本了！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夏洛克的推理已经不攻自破！
    虽然这大概率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但到了如今，这都已经不是关键了。
    齐格飞咧开满嘴森然的白牙——
    妈的！
    憋到现在了！
    该轮到老子反击了！！
    他猛地站起身，张嘴就要指著对面来一句：
    “麦考夫，我操你——”
    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生生摁回椅子上。
    扭过头，就见罗德里克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
    “歇会儿吧，宰相阁下，到我表演了。”
    齐格飞：“？？？”
    然后隨即，他就看见罗老二那正在颤抖、已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齐格飞：“…………”
    布豪！
    这小子要歪嘴！！
    这可不行，这种装逼的机会怎能拱手让与他人！！？
    齐格飞刚要抢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王子殿下已经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瀟洒地理了理衣襟：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公开这些资料，这毕竟是摩恩宝贵的技术结晶。可没办法，再这么下去，我的宰相真要被污衊成魔王了。”
    “不过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还是回到谈判中来吧。”
    他缓缓转头，看向奥菲斯代表席，笑意盈盈：
    “奥菲斯代表，您刚刚说什么？奥菲斯要退什么来著？我好像没有听清楚~”
    麦考夫浑身一颤，脸上神经都在抽搐。
    “退休？退化？退位？还是退婚？麻烦您再重复一遍——”
    罗德里克嗤笑出声，一字一顿：
    “我、没、有、听、清、楚。”
    咯吱——！
    麦考夫的口中发出一声艰涩的声响，半颗后槽牙被他生生咬碎，血腥味弥散。
    不可能的！摩恩怎么可能真的有这种东西？！
    麦考夫不知道的是，此刻对面有个人，比他的反应还大。
    齐格飞低头死死咬著黑袍，眼眶通红，內心疯狂咆哮：
    “誒呀呀呀！！！他说的那都是我的词啊——！！”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炸响。
    一本灿金色封皮的手册，如神跡般凭空出现在罗德里克掌中！
    霎时间议厅內的空气都是一滯。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黄金王子轻轻摇晃著他的那本手册：
    “我就是神秘客！我就是魔王！我现在就站在这儿，谁敢杀我？”
    他张开双臂，大笑出声：
    “——你们谁能杀我！？”

 第758章 红莲长者助您戒骄戒躁

    罗德里克会如此囂张其实也不难理解。
    那份手稿一经亮出，摩恩在本次树海和谈中的最大战略目標——建立“超位魔法威慑”，基本可以说已经宣告完成。
    別说奥菲斯手里根本没有摩恩与魔族勾结的证据了，就算真有，到了这一步，他们也不敢拿出来。
    甚至哪怕看到摩恩和魔族勾肩搭背，他们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王子殿下挥舞著那本金灿灿的手册，像炫耀冠冕似的，在每一个奥菲斯人面前晃过。
    有了夏洛克·福尔摩斯“珠玉在前”，这一回议厅內的反应就平静多了。
    罗德里克那副飞扬跋扈、得意忘形的模样，显然是演给奥菲斯人看的。
    麦考夫死死咬著牙，心中恼火不甘，却无处发泄；杜高特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盯著术式手稿发呆；兰斯洛特的手则悄然从桌下保险箱上收了回来，脸色同样难看。
    只有一个人，跟他们仨的愁云惨雾不在一个频道。
    夏洛克盯著手里的史页，眼中闪烁著异样的光。脸上的亢奋之色，甚至远超方才与齐格飞对峙的时刻。
    “夏洛克！”
    侦探被喝了一声，回过神，面露茫然：“嗯哼？”
    麦考夫见对方这种態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把你整套推理都推翻了，你还有心思走神？”
    “推翻？”
    夏洛克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齐格飞是神秘客，这点毫无疑问；但摩恩或许有製造【万里赤土】的技术，也是事实。这两件事又不衝突。”
    “別给我玩文字游戏！”麦考夫烦躁打断，语气里透著一股急躁：“你现在还有什么主意？”
    堂堂奥菲斯首相，此刻竟然亲口问一个侦探“下一步怎么办”，说明麦考夫是真的慌了。
    夏洛克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
    “我是侦探，不是政客。我负责找出真相，真相已经给你了，请问我现在可不可以离开了？”
    如果不是碍於场合，他现在已经起身离席，直接奔向这场猫鼠游戏了。
    可见麦考夫脸色越发难看，夏洛克只得收起敷衍之意：
    “你们大可以直接动手试试。齐格飞如果还手，就会暴露魔王赐福；他不还手，那就当场除掉，之后发条道歉声明，看摩恩愿不愿意接受。唯一的风险是——万一摩恩还有第二发【万里赤土】，那下一次落点就会在奥菲斯境內。”
    麦考夫听得脸色一阵阵发黑。
    这种事根本用不著夏洛克来多嘴，如果刚才摩恩没有拿出这份术式手稿，兰斯洛特现在已经动手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除非他们愿意赌一赌摩恩是不是真的拥有第二发【万里赤土】。
    而显然，奥菲斯不像某岛国政府那样贪婪愚蠢。
    见对面迟迟无动静，正在飞扬跋扈的罗德里克心中也是鬆了口气。
    这无疑是一招险棋，毕竟万一奥菲斯人真的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不顾地直接发起攻击，那他可就笑不出来了。
    但即便风险极大，罗德里克也得赌。
    因为摩恩根本没有所谓的魔法捲轴，他必须让奥菲斯，乃至整个奇兰大陆都信以为真。
    现在他越是囂张，越放肆，越能强化这一假象的可信度。
    另外，这也能给身边这位满裤襠屎的好搭档转移些火力。
    罗德里克的手册自然不是真货，这是他仿照齐格飞漫游手册的大小尺寸派人定做的，还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弄了个王冠纹路的金色传说封皮。
    如此一来，往后打响指召唤笔记本也就不是什么敏感的事了。
    夏洛克能打，罗德里克能打，那么齐格飞当然也能打。
    事后再把这种小戏法宣传一下，让打响指召唤笔记本成为一种潮流动作而非神秘客的標誌，就大功告成了。
    不过话说回来……
    罗德里克望著对面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奥菲斯人，忍不住抽了口气——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阿飞会这么喜欢骑脸输出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可能会上癮……嗯?
    正爽到魂飞天外的罗老二驀的一愣。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边有个人的脸色比对面奥菲斯人还要难看，而且还在暗戳戳地在桌下狠踹自己的小腿。
    “阿飞，你干什么？”他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呢？”
    齐格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宰相大人真的快吐了。
    他前期打了最高的输出，中期扛了最多的伤害，后期弗老大打出了一波团控，结果最后却让老二收走了所有的人头，评分直接飆到了13.0，这也太噁心了！
    “你一边凉快去，换我来！！”
    齐格飞低吼著，桌下狂踹罗德里克的小腿。
    罗老二被踹得一激灵，低声吸气：
    “快住手！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別瞎搞！”
    “你也知道这是最后关头啊！”
    两人掐架的动静自然被眾人看在眼里，但这荒唐的一幕在此刻就好似摩恩已经开始提前庆祝胜利。
    但除了奥菲斯代表团脸色铁青外，无论是比蒙还是洛斯林德，都默契地选择观望。
    一方面是因为，这首日谈判堪称巔峰对决，摩奥双方你方唱罢我登台，贡献出如此精彩绝伦、跌宕起伏的攻防战，属实让几位精灵代表过足了眼癮。
    而另一方面，若是不出意外，已经建立起绝对心理优势的摩恩必然会在后续的利益分配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这势必会影响奥菲斯帝国在奇兰大陆的布局。
    这一点，是在场所有人都乐於看到的。
    蒂塔尼亚、希鲁夫、沙拉曼德、芬里尔，甚至麦考夫、杜高特、兰斯洛特，此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摩恩代表席上那两个还在你踢我躲，斗得不亦乐乎的年轻人身上。
    黄金王子与黑袍宰相。
    他们一个拥有气吞山河、睥睨一切的霸气；一个拥有运筹帷幄、捨命决死的魄力。
    他们都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风华正茂。
    可以预估，他们註定会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主宰摩恩的未来，乃至撼动整个奇兰大陆的格局。
    双星当空，摩恩的天，终於要亮了。
    “行了！”
    罗德里克一把把纠缠不休的齐格飞推开，板起脸道：
    “我是国王，最后发言当然归我！”
    也不管宰相再怎么翻白眼，他轻咳一声，正色道：
    “既然奥菲斯代表没有其他异议，时间也不早了，那么接下来，就请允许我谨代表摩恩王国做个总结陈词——”
    说话间，罗老二已经迫不及待地切入了mvp结算画面，王族气场全开。
    齐格飞也只能鬱闷地嘆了口气。
    想想也算了，这小子平时不是在吃瘪，就是在吃瘪的路上，难得风光一回，就別拆台了。
    哼，但愿不要被打脸吧。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放鬆地伸了个懒腰……
    忽然，他心头一凛，一股剧烈的危机感猛地从尾椎窜起，如电般蔓延全身！
    连思考都没有，齐格飞飞起一脚，狠踹在罗德里克的腰间，力道之猛直接將老二连同一旁的波波踢得倒飞出席位！
    下一刻，一根熊熊燃烧的苍火长枪陡然出现在齐格飞头顶直坠而下，空气被高温撕裂剧烈蒸发。
    “咳！咳咳！”
    罗德里克被踹的胃里翻江倒海，艰难地睁眼睛就要开骂：
    “我他们操你…………阿飞！！！”他猛地惊呼出声，整张脸瞬间煞白。
    齐格飞瞳孔收束成针尖，此刻他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袭击者是谁了。
    这根焰枪態势摧枯拉朽、乾脆利落，这他妈是奔著要他命来的！
    “娜娜，保护他们！”
    躲闪已来不及，齐格飞简单冲身旁的法芙娜吼了一句，隨即猛地探出右手，直接以龙爪硬接枪尖！
    轰！
    苍蓝火焰猛地爆开，剧烈的高温灼烧著鳞片，瞬间发出滋滋声和一股刺鼻的焦味。
    身上的黑袍隨即点燃，齐格飞疼的闷哼出声，一股战意悍然衝上心头。
    暴烈的龙雷在手中绽放，一桿赤红的雷枪顶著幽蓝的焰枪缓缓攀咬而上！
    这一切说来繁复，实则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到此时，洛斯林德的精灵代表们终於反应过来。
    蒂塔尼亚惊怒交加，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公然在大圣树內动手！
    她猛地起身，怒声震动全场：
    “抓人！救人！”
    根本不用她下令，几位精灵王已有动作！
    希鲁夫依旧是率先挡在女皇驾前，数十道苍翠风刃瞄准圣树议厅的上层疾驰而去，沙拉曼德赤炎紧隨其后，烈焰灼空，气浪呼啸。那里正是魔力波动的来源，袭击者的方向。
    古蕾希婭则是直接越过皇座，一指点出，那杆苍焰长枪的根部顿时结起层层冰霜，包裹住燃烧的火焰。
    下方的齐格飞顿时感觉周身的温度都下来了，喘息都顺畅了几分。
    此时，与精灵方的惊怒不同，奥菲斯这边，只有惊愕。
    兰斯洛特望著那抹极具標誌性的苍蓝火焰，呆愣了片刻后，猛地看向身旁的麦考夫，却见首相也是满面疑惑地看过来。
    两人对视剎那，几乎同时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愈发困惑。
    那位大人怎么也来了？！
    陛下可从没提过啊！
    轰！
    轰！
    两声剧烈爆炸声前后响起。
    议厅穹顶轰然炸裂，尘雾滚滚、木屑横飞！
    齐格飞掌间用力一捏，霎时间赤雷、苍火裹挟著无数冰渣轰然迸溅。
    他那身烧得破烂不堪的黑袍也隨之崩裂，露出缠绕在腰侧、棘刺倒生的粗壮龙尾！
    齐格飞被震得退出两步，手掌火辣灼痛，可比起伤势，他反而先看了眼身上的襤褸的衣物，脸色阴鬱的能滴出水来。
    这一击可谓是恰到好处，恶意十足。
    论威力，如果没有古蕾希婭的及时援救，齐格飞在不使用魔王赐福的情况下，很难抵挡，而即便抵挡下了，大范围的溅射也会烧烂他的衣服，暴露出他的真容。
    最恶劣的是，这显然是打算连同罗老二一块杀！
    对面，奥菲斯代表席上的几人这会儿一个比一个坐得正，姿势端得一丝不苟，满脸写著事不关己。
    夏洛克只用余光瞥了眼齐格飞腰间的尾巴，嘴角勾起一抹不出所料的笑意，隨即便低下头，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致。
    麦考夫则全然不同，他死死盯著齐格飞，两只拳头都攥的咯咯作响。
    可惜！可惜啊！！这见鬼的齐格飞命可真硬啊！怎就没有直接打死他呢！？
    一旁，罗德里克跌跌撞撞爬起身，衝到齐格飞身边，慌忙道：
    “阿飞，你还好吧？！”
    此刻，老二方才那副天下无敌的气魄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脸天上来敌的惊慌和愕然。
    如果不是齐格飞刚才及时將他踢开，以罗德里克的实力这会儿已经被烧成三级残废了。
    齐格飞却没功夫理会他，猩红的竖瞳带著滔天的杀意投向议厅上方。
    “滚出来。”
    浓烟滚动中，一个冷淡中透著几分妖嬈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的命运多舛到了让我无法直视的地步。”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蓝底高跟鞋。隨后，一袭蓝黑礼裙摇曳出场，银色长马尾在火光中闪著冷光，以及一桿优雅致命的漆黑枪型魔杖。
    齐格飞在看到那桿枪的瞬间，眼眶就猛的一睁。
    他在漫游手册上见过那东西。
    传说中，【破格】的勇者，骑士王亚瑟最具代表性的两件兵装：
    其一，圣剑【誓约胜利之剑（excalibur）】，能让辐射范围內的圆桌骑士们爆发出匹敌魔王勇者的力量，此刻正位於卡美洛要塞城內。
    其二，圣枪【最终决战（rhongomyniad）】，固定著奥菲斯帝国的上层建筑，让史官集团对受圣枪保护的帝国核心人才无可奈何。而它则被交予亚瑟的义姐保管。
    星辰钟塔研究院的主人，皇帝枢密院首席顾问，现代魔法（魔术）的奠基人，奥菲斯所有魔术师的导师。
    女人悬浮半空，眼底银河流转，优雅地衝著齐格飞微微一笑。
    “若就这么死去，该有多轻鬆呢~”
    红莲长者——摩根·勒·菲！

 第759章 最后的难关，意料之外的援手

    “摩根。”
    “大姐？？”
    “真的是你！？”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洛斯林德的？”
    一时间，惊呼四起。
    可声音却是齐刷刷来自皇座的方向。
    出乎意料！
    摩根·勒·菲现身的那一刻，最先炸锅的不是奥菲斯人，不是兽人，甚至不是刚被袭击的摩恩代表团，而是——洛斯林德的精灵们。
    女人托著那杆圣枪，踩著烟雾，从半空缓缓降落，笑著冲皇座前一眾精灵王点头打招呼：
    “沙拉曼德，许久不见，你看上去成熟多了~”
    “希鲁夫，在那之后有抓到梅林那只臭虫吗？”
    “古蕾希婭姐姐，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伊莱恩没有来吗？妮妙失踪后，森林的重担就落在她肩上了，可不能一直这么任性下去。”
    高跟鞋落地，红莲长者收起笑意，向蒂塔尼亚优雅一礼：
    “蒂塔尼亚陛下，久疏问候。愿您的枝叶繁茂、心灵澄澈，如同洛斯林德的苍翠树海。”
    也许你会好奇，作为奥菲斯代表的夏洛克也就罢了，为什么就连摩根都可以如此隨意地出入洛斯林德的心臟——大圣树尤格多拉希尔？这里难不成是菜市场，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吗？
    当然不是。
    眼前这一幕，正是答案。
    洛斯林德对大圣树的安保是很到位的，说这里是全大陆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
    通常的小偷小摸根本无需处理，当他们走进树海的那一刻，就註定会在迷宫般的森林和致命的结界中困顿到死，就是兰洛斯特进来了也得迷路。
    而若是超凡者强闯，那立刻就会被精灵王们察觉，联手围杀。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与会代表，都是先在风来森林的迎宾大厅集合，再由风精灵带队用飞行越过树海抵达会场的原因。
    因此，能够不受邀请直接闯入大圣树的无非只有两种人：
    一、女武神或者熔炉百相那样的超级怪物；
    二、洛斯林德的相关人士。
    摩根抬头看向眾人。
    她肤白如雪，双耳尖尖，眼中带笑嘴角却冷。
    眾所周知，当今奇兰的大陆的三位长者，全部都是人类与精灵的混血。
    与比蒙一贯打压半兽人的残酷政策不同，洛斯林德对半精灵一向抱持包容——尤其那些声名显赫、潜力非凡的半精灵，更是精灵王庭暗中扶持的对象。
    比如雷光骑士麦克维斯，体內流淌著雷精灵的血统，她的赐福也来自於前雷之精灵王崔斯坦，几乎能算是后者的养女；
    比如风长者梅林，传闻他是奥伯龙王的私生子，乖张放浪的性格和他老子几乎如出一辙，奥伯龙死后，风来森林就一直在抓捕这位私生子来继承王位。
    摩根亦是如此。
    她和湖光、赤炎两大森林的精灵王都有血缘关係，甚至辈分颇高。希鲁夫、沙拉曼德，甚至缺席的露娜，见了她都得恭敬地叫一声“姐姐”，仅次於最年长的古蕾希婭。
    洛斯林德大半的魔法陷阱都经过摩根的完善，理所当然的，她出入这里就像是回到家了一样。
    但自己人归自己人，这也不代表她能在和谈上隨意撒野，甚至还直接袭击其他与会人员！
    女皇扫了摩根一眼，没有对她的致礼回以任何话语，目光冷冽地望向奥菲斯代表团。
    摩根虽然出身自洛斯林德，但如今的身份却是尤里乌斯皇帝的客卿，她这种无礼到近乎於放肆的举动，自然会被归咎於奥菲斯身上。
    於此同时，罗德里克已是怒不可遏，指著对面的代表席就骂：
    “麦考夫，你们他妈的什么意思？！不想谈了是吧！？不想谈就他妈別谈了！继续打！！”
    旁边的齐格飞一言不发地搓了搓焦黑的手掌，反应不像老二那么激烈，他先朝刚才出手援救的古蕾希婭轻轻点头致谢，接著，目光悄然落到主位上的精灵女皇。
    “听到了？解释一下。”
    蒂塔尼亚言简意賅，语气平淡，儼然是真的发怒了。
    作为和谈主办方，她不会因为与齐格飞的感情就偏袒摩恩一方，同样，也不会因为摩根的贡献就放过奥菲斯。
    麦考夫立刻起身，態度恭敬：
    “稟告女皇陛下，奥菲斯代表团正式成员仅有我方四人。摩根大人並不隶属於我团，此行亦未提前通报。”
    翻译一下这番话的意思就是：红莲长者是以个人身份到场的，她的个人行为与奥菲斯无关，你们有意见就去找她的圣枪控诉吧。
    罗德里克脸色顿时一沉，奥菲斯人这是乾脆利落地將责任推諉乾净，不给摩恩半点发作的机会。
    蒂塔尼亚也皱起眉头，转向摩根：
    “你有什么话要说？”
    摩根轻抚下巴，笑得温柔：
    “其实我刚到不久没留意现场的情况，只听见有人自称魔王，还嚷著『来杀我啊』，那我自然就如他所愿了~”
    这自然是藉口。
    摩根会忽然发难，是因为她用【千里眼】提前確信，何种程度的攻击会被有惊无险地挡下，压下摩恩过盛的势头的同时，也能无伤大雅。
    听到这番话，王子脸都绿了。万万没想到他得意忘形时的几句戏言竟然成了人家袭击的藉口。
    恼怒的同时，也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身侧的宰相。
    此刻，齐格飞正搓著手掌，焦黑的角质层像雪片般落在桌面，崭新的龙鳞在灼热的皮肤上缓慢生长。
    却是头也不抬地问道：
    “所以她和奥菲斯没有关係？”
    对面的麦考夫迟疑片刻，看了眼摩根，还是开口道：
    “此事，与我方无关。”
    话音落下的剎那，齐格飞整个人骤然消失。
    一颗耀眼的流星拖著赤红的轨跡眨眼间就出现在议厅的上空，让麦考夫看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轰隆！
    雷霆炸响。
    齐格飞脸上怒火凌冽，一根粗壮的龙雷长枪在手中跳动，以方才摩根的炎枪相同的角度，径直朝著她的头顶刺下！
    “知道我是勇者你他妈还敢动手！？”
    饶是摩根，显然也没预料到齐格飞反击地如此果断。她眼眸微睁，一朵火莲在头顶瞬间盛开，片片燃烧的瓣翻卷间，迎向雷枪轰然碰撞。
    齐格飞却忽然收手，身形在半空九十度平移，绕开火莲直坠摩根跟前。
    他一个侧翻，腰间的龙尾暴起，伴隨著刺耳的气爆狠狠抽向摩根的脸颊！
    红莲长者眼中银河流转，她已经看到这个变招，却也避无可避，略微扭身，用圣枪横挡。
    砰！
    一声震响，巨力透过枪身传来，摩根只觉得手掌一阵刺痛发麻，整个人倒退出去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立刻低头看去，白皙的手掌皮肉焦黑，颤抖不止。
    再抬头，只见齐格飞落地站定，双拳紧握，尾巴如鞭，在身后甩动，赤红电弧跳跃不休，一身杀气冲天。
    “哼~”
    摩根轻哼一声，嘴角浮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当年他从这里抱走的那孩子如今也长得那么大了……”
    说著，她缓缓攥紧手中的圣枪。
    “——都停手！”
    蒂塔尼亚震声断喝。
    时机掐得恰到好处。
    不早不晚就卡在齐格飞已经成功报復后，事態即將升级为自由搏击比赛前。
    摩根微微挑眉，收起蓄势待发圣枪。
    齐格飞也啐了一口，转身径直走回摩恩代表席。
    到了这份上，尾巴都露出来了，他也没什么好藏了。
    蒂塔尼亚知道他是勇者，芬里尔知道他是勇者，夏洛克也推理他是勇者，那身为勇者的自己遭到攻击，即刻反击也他妈是应有之理！
    皇座上的蒂塔尼亚感到一阵头疼。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要换成外人敢在大圣树如此放肆，那不好意思，就是兰斯洛特今天也得脱层皮。
    可这次没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让他们各殴一拳，扯平收场。
    罗德里克见齐格飞凯旋归来，赶紧凑上前，一脸討好：
    “阿飞，厉害厉害，威武威武！”
    齐格飞斜眼一瞥，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妈傻逼，刚才装逼不是挺能的吗？现在开始狗叫了？”
    罗老二抿了抿嘴，罕见地没有还嘴。
    他知道，齐格飞会立刻反击並不单单只是报復，虽然报復心理肯定是占了八成以上，但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在於，將摩根带来的心理压力重新顶回去。
    如果刚刚忍下来，必然会暴露摩恩底气不足的现实，影响到后续的利益分配。
    沉吟片刻，罗德里克压低声音提醒：
    “……不太妙，我总觉得摩根选这个时机出手，恐怕不只是为了压我们的气焰。”
    摩根绝对不可能是刚到的。
    八成跟在场所有人一样，从会议一开始就在旁听。
    但她没有出声、没有现身，偏偏等到摩恩祭出手稿，胜局已定的时刻才动手——
    齐格飞的瞳孔微微一收：
    “她是衝著手稿来的。”
    与此同时，女皇蒂塔尼亚目光扫向摩根，语气不悦：
    “摩根，你挑在会议將终未终的时刻出现，就为了演这么一出？”
    “不是的，陛下。我原本確实只打算旁观。”
    摩根摇了摇头，轻巧地从讲台上取过一份拓印手稿。
    “不过嘛，摩恩公开的这份手稿確实挺有意思。”
    齐罗二人闻声，心底都是一沉。
    摩根一边快速翻阅，一边评价：
    “將超位魔法完整铭刻成捲轴的案例前所未有，十三阶魔法本身更是闻所未闻。即使是作为魔法原作者，要把它製成捲轴，所需资源也是天文数字——至少对我而言是。”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齐格飞身上：
    “所以我挺好奇，身为《常春藤行动》的设计师，能开发出【万里赤土】的齐格飞大人，在魔道上究竟有何种『非凡』的天赋？我这边正好有几个困扰星辰钟塔多年的问题，想请您赐教。”
    ——来了。
    继夏洛克·福尔摩斯对齐格飞身份的质疑后，这次轮到摩根·勒·菲，直接质疑【万里赤土】捲轴的技术合理性。
    目標不变，依旧是打击摩恩刚建立起的超位魔法威慑力！
    奥菲斯代表席上，麦考夫等人此刻简直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明又一村。脸上努力绷著假装若无其事，心里却在拍手叫好。
    而摩恩这边，无论是齐格飞和罗德里克此时都感到了一阵脱力。
    其实早在和谈开始前，他们就都预料到这必將一场恶战。
    可真和奥菲斯人斗到现在，摩恩都黔驴技穷了，眼看就要获得胜利，敌人的下一波攻势便又到了眼前。
    就仿佛这个帝国，真的不可战胜一般……
    於此同时，远在无尽海的弗雷德里克也收到了最新的传信。
    看著史页上仓促的笔跡，已经灌了一杯超浓缩的弗老大依旧感到一阵疲惫。
    这些手稿都是他的研究成果，此刻他如果在会场，那或许能够应付摩根，但可惜……没有如果。
    而这，也是他早已预见的隱患——一旦有真正的魔法专家在场，捲轴的谎言就会被轻而易举地戳破！
    “关於腐烂效应的阵列设计，这部分的反函数结构……你们是如何从次级逆转层里分离出本体嵌套式的复合符构的？若公式为 f(x)=ψ3(ζ·p^?1)，那你们的魔力中继节点，又是通过什么稳定术式进行中和的？”
    摩根一开口，那他妈简直就像在念天书。
    齐格飞和罗德里克，这俩完全不懂半点魔法的纯血丈育，只觉得自己脑子像被灌了几斤水泥，越听越懵，越听越虚。
    两人脸上表情仿佛奥数考场上忘带了计算器的文科生，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见二人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摩根停下询问，笑意吟吟：
    摩根適时停下，笑意盈盈地看著两人：
    “都答不上来？这不是你们亲手设计、亲手研发的魔法吗？”
    齐格飞冷笑出声，强撑道：
    “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些机密问题？”
    “机密？”
    摩根歪了歪头，眨了下眼，语气俏皮：
    “可我刚刚问的，根本就不是【万里赤土】的术式问题呀~”
    罗德里克：“……”
    齐格飞：“………”
    “怎么，答不上来了吗？”红莲长者的笑意转冷，尾音微扬。
    “比起魔法，齐格飞更擅长近身搏杀，他是个战士。”
    奥菲斯代表席上，福尔摩斯淡淡自语：
    “这句话我从一开始就说了。”
    齐格飞的拳头握得发白，骨节咯咯作响。
    都已经走到最后一关了……距离胜利只差半步之遥了……
    结果……
    还是——
    “他当然答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女声响彻整个议厅！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齐格飞心臟都猛地一停，猛然抬头！
    只见议厅上层，一名少女悄然悬浮。
    灰银色长髮垂落如绸，硕大的巫师帽遮住大半面颊，一袭黑色法袍隨风轻摆，整个人侧坐在一柄扫帚上，缓缓降落——
    与红莲长者摩根登场时几乎如出一辙。
    “因为负责解析这个魔法的人，是本小姐。”
    少女昂起雪白的下巴，帽檐下，一双苍蓝眼眸银河流转。
    又一位长者——结晶的蕾娜！

 第760章 一触即发的超凡大战

    “结晶？”
    “蕾娜女士？”
    少女登场的瞬间，奥菲斯代表团齐齐变色。
    摩根眯起眼睛，麦考夫脸色刚刚转晴，又如变色龙般瞬间沉了下去。
    齐格飞更是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魔女坐在扫帚上缓缓降落，苍蓝的眼眸微垂，扫视著整座议厅。
    洛斯林德、比蒙、摩恩、奥菲斯；精灵、兽人、人类……
    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个白髮青年身上。
    同一个人，相异的环境。
    在黑白酒馆，他与他们不分彼此，举杯说梦；
    在圣树议厅，他与他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不论好坏，都是他，都是齐格飞……
    蕾娜在摩恩代表席前稳稳停住，轻盈跃下扫帚，落地时娇小的身形略显踉蹌。
    齐格飞的见状慌忙迎上前，伸手便要帮忙接过扫帚：
    “蕾娜，你怎么来——”
    可话没说完，蕾娜已收起扫帚，毫不停顿地径直走向皇座，俯身行礼：
    “尊敬的蒂塔尼亚陛下，请原谅我不请自来。蕾娜谨代表家母，向您致以诚挚问候……”
    某人干伸著手，像个铸幣一样呆愣在原地。
    被……
    被无视了……？
    “红莲之后是结晶，大圣树也是很久没有那么热闹了。”
    皇座上，蒂塔尼亚笑看著蕾娜，神情多了几分宠溺。
    比起摩根的任性妄为，蕾娜显然乖巧得多，让她颇为满意。
    “你说你叫蕾娜……是茉伊拉的女儿。”
    蕾娜低著头，语气恭谨：
    “回稟陛下，茉伊拉是我的祖母，我是伊芙之女。”
    “这样啊。”
    蒂塔尼亚有些恍惚的点点头：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与摩根常年霸占红莲长者之位不同，结晶之位是世代传承，传到蕾娜这里已经算是第五代了。
    如先前所述，洛斯林德对大圣树的安防绝对严密。能在未受邀请的情况下靠近大圣树的，不是镇世三柱那样的怪物，就是自家人。
    红莲长者负责树海的魔法陷阱，而结晶长者，则负责洛斯林德的防御结界构建与维护。
    蕾娜本人虽与洛斯林德交集不多，但她的母亲与祖母——两位前任结晶长者，皆是洛斯林德的客卿，时常返树海维护结界。
    其中，蕾娜的祖母茉伊拉，几乎可以说是洛斯林德土生土长的半精灵。
    因为她的母亲，也就是蕾娜的曾祖母，正是五百年前裂谷战爭时期，小勇者艾菲尼亚的引路长者。两人年纪轻轻便战死於魔王路西法之手，年幼的茉伊拉则被洛斯林德抚养成人。
    顺带一提，蕾娜的母亲和祖母目前都还健在，只是让出长者之位、失去超凡力量后，便淡出了一线。
    见到精灵女皇与结晶长者交谈甚欢，远处的麦考夫满嘴苦涩，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眼看摩根大人就要將摩恩人逼入绝境了，这都到最后关头了，怎么他们还有后手啊！？
    说到底，结晶一系不是一直政治中立吗？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摩恩扯上关係的？！
    摩根轻抚下巴，目光在蕾娜和齐格飞之间来回扫了扫。
    这位此前强压麦考夫、硬扛夏洛克，直面福尔摩斯兄弟的咄咄逼人都始终面不改色的黑袍宰相，此刻却像是夹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脸侷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摩根嘴角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啊～我说呢。让你去摩恩传个话，结果人一去就音信全无。”
    她看著蕾娜，语气古怪：
    “原来如此啊～”
    蕾娜最初前往康斯顿城，目的就是寻找刚刚打爆亡灵主宰的齐格飞，向他转达勇者的四则预言。（详见203章）
    她当时带来的，便是属於结晶和红莲的两则预言。
    蕾娜的，是第四句：【永昼落幕於黑袍，初见之人是终曲的讚歌。】
    而摩根的，则是第二句：【寒风席捲南境，蕾绽放绿海。】
    就现状来看，四则预言已经完成了一半。
    齐格飞——这个怎么看都不正常的勇者，此刻，终於真正踏上了大陆舞台的正中心。
    蕾娜耳尖微颤，斜眼扫向摩根，语气冷淡：
    “看什么？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摩根笑意吟吟：
    “拥有过去视的你应该最清楚他的身份，可一向以知性自居的结晶，竟然会打破中立的传统，他这是给你了什么好处？”
    齐格飞神色微沉，他就是不希望蕾娜她们和这场战爭有所牵扯，才会把人赶走的。
    “蕾娜小姐只是暂居在摩恩南境……我偶尔有些魔法问题，会请她指点一二。”
    话音落下，现场气氛陡然变得怪异。
    所有人都用奇妙的眼神看向齐格飞，现场死一般的安静。
    摩根轻轻一挑眉毛，笑意越发曖昧。
    蕾娜一言不发的背著身，根本没有接齐格飞话的意思。
    齐格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颇为尷尬，有些下不来台的窘迫。
    罗德里克立刻凑上前低吼：
    “人家都不计前嫌亲自赶来帮忙了，你的能不能別端著了？！实在不行，咱就少说两句啊？”
    他的性格可没有齐格飞这么拧巴。
    结晶长者的此刻出现，不止是重新巩固了超位魔法威慑，更是摆明了给摩恩站台。
    罗德里克可不能如此大好的局势，让这二逼给葬送了。
    他將齐格飞挤到一边，脸上掛起得体笑容：
    “结晶女士是摩恩聘请的宫廷魔法顾问，正如她所说，【万里赤土】的术式解析由她一手完成。只因蕾娜女士喜欢低调，不愿拋头露面，我们才將研发署名留给了齐格飞。”
    蕾娜这才头也不回地吐出一句：
    “听到了？”
    语气很冲，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说。
    “蕾娜女士亲自参与了《常春藤行动》……”
    奥菲斯代表席上，麦考夫的心算是彻底凉了。
    一位魔道巔峰的长者成为摩恩的技术顾问，没有什么比这更具备说服力了，也只有长者才能主导超位魔法这样的项目。
    可这时，摩根淡淡瞥了眼手里的术式手稿，淡淡开口：
    “也就是说，你身为结晶长者，解析了土元素超位魔法的核心术式？”
    “怎么，不可以吗？”
    蕾娜抱著双臂，挺起胸膛：
    “我和某些只会喷火的老古董不同，本小姐不光精通水魔法，冰系也信手拈来。再掌握一门新元素，对我这样聪明又年轻的大脑来说，轻而易举！”
    话虽如此，她心里也颇为发虚。
    方才扫过手稿时，她就发现上面那些复杂到堪称天乱坠的术式根本就不是她写的。
    说到底，蕾娜对於万里赤土的解析完全没到深入核心阶段，那需要大量的试错乃至活体实验，她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实验，齐格飞就发动了战爭。
    所以这份手稿里有六成內容她完全看不懂。
    她是真想知道，摩恩的那个大王子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种东西。
    不过，这不妨碍她虚张声势——和某人混久了，自然会学点坏毛病。
    更何况她確定，自己对【万里赤土】的了解，绝对远超摩根。
    连她都看不懂的术式，摩根若真能看懂，那结晶长者这位子她直接还给妈妈好了。
    果不其然，摩根只是微微眯眼，却並未像质询齐格飞那样发难。
    正如蕾娜所料，摩根对这份手稿几乎无从下手，其中不少复合符构连听都没听过。
    同为魔道的巔峰，长者与长者之间的竞爭堪称惨烈，尤其是红莲与结晶，双方对於魔法的理念更是水火不容。
    摩根绝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贸然与蕾娜就【万里赤土】展开辩论——那是自取其辱。
    但……
    这不代表她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躲藏在深山老林里，连交流都成障碍的乡野女巫，想来也只能卖弄一下年龄了。”
    摩根言辞尖锐地反唇相讥。
    蕾娜毫不示弱：
    “呵呵~那也比一些开放魔法塔的人强。表面说是集思广益，说到底不就是黔驴技穷，才需要参考他人的研究成果吗？你这是剽窃，剽窃啦！什么长者？明明就是学阀！”
    “也不知道是谁悄悄溜进我的星辰钟塔偷听课程，还厚顏无耻地混了个名誉教授。”
    “本小姐这是去技术扶贫！你应该谢谢我才对。”
    “现代魔术虽然刚刚起步，但还无需一个山沟女巫来扶贫。”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老女人，你的魔法早就过时啦！江郎才尽了就赶紧把红莲的位置让出来！”
    三言两语间，室內就是满是火药味。
    就连空气都仿佛沸腾起来。
    不！
    不是仿佛，议厅內的空气的確在沸腾。
    水汽在高温中凝结又蒸发，短短几十秒內，整个议厅已被浓雾笼罩，白茫茫一片。
    蕾娜巫师帽下的灰发无风自动，魔杖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隱隱发光。
    摩根裙摆微扬，杖枪似充能般泛起道道光弧。
    两位长者的眼中皆是星河流转，那是【千里眼】运转的象徵！
    麦考夫眼皮狂跳，瞬间意识到摩根的意图。
    既然语言和谋略不再奏效，那逼对方动手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他低声对兰斯洛特道：“爵士——”
    “我明白。”兰斯洛特已沉下脸，拖起保险箱，气息肃杀：“我会护诸位周全。”
    “不！”麦考夫当即否决，语气急切：“不用管我们！如果看到齐格飞动手，你就立刻加入，直接干掉他！”
    兰斯洛特一怔。
    “他肯定是魔王，一旦动手立刻就会露怯，到时候洛斯林德就会站在我们这边！！”
    ……
    另一边，齐格飞只觉得头痛欲裂。
    “操！我就知道最后还是会有这一出！”
    和谈拉扯了大半天，结果还是要开打。
    皇座上，蒂塔尼亚不悦地皱起眉头：
    “请所有代表克制情绪！这里是大圣树，不是比武场！”
    可她的喝斥此刻几乎没人听进去。
    自蕾娜到场后，摩奥双方的超凡者就达到了五位，情况儼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蒂塔尼亚眯起眼，向希鲁夫递了个眼色。
    女僕长与两位精灵王即刻上前。
    但他们的站位却令人玩味：
    沙拉曼德站在左侧，靠得离摩根极近；
    而古蕾希婭更是演都不演了，直接站到了齐格飞身边。
    只有希鲁夫还在勉强维持平衡，卡在摩奥双方的交界线上，仿佛一条绷紧的弦。
    此刻，大圣树议厅內聚齐了——两位长者，三位精灵王，一位人类最强骑士，一条古龙，一位魔王候补，总八位超凡者！
    这个阵容，豪华到足以衝进墮天使王庭，杀个七进七出，路西法见了都得绕著走。
    齐格飞面色凝重，他算是看出来了。
    摩根嘴上挑衅的是蕾娜，实际上，目標依旧是他。
    除非他铁了心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蕾娜一个人和摩根打，否则怎么著都会被捲入其中！
    罗德里克脸色有些发白，小声凑过来：
    “喂，你要是动真格，能不能把他们都干掉？”
    “能。”齐格飞乾脆回应。
    “不过你也会死。”
    摩恩一方看起来是四打三，占了人数优势，但实则不然。
    齐格飞如果不动用魔王赐福，战力距离超凡还相差很远。
    而对面的那两位——兰斯洛特和摩根，都是ss级的顶点。
    前者是现人类最强，和路西法都能打的有来有回的角色；后者手里更是攥著【破格】的圣枪，硬实力必然强於蕾娜和法芙娜。
    王子殿下听完这话，立马肃然起敬：
    “阿飞，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保护我的安全要紧。”
    齐格飞目光死死盯著前方，语速飞快：
    “我等会儿先手干掉麦考夫和夏洛克，娜娜会保护你。”
    罗老二闻言一回头，正撞上法芙娜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眨巴著，纯良至极——毫无半点信服感可言。
    “等等等！不行不行！我觉得还是你亲自保护我比较合適！”
    此刻，像罗德里克这样慌张的，远不止他一个。
    比蒙的芬里尔和两位外交官，奥菲斯的杜高特，全都是脸色煞白，汗流浹背。
    八位超凡混战，光是余波就能让他们死上一百次。
    魔力翻滚，热浪席捲，议厅內的温度节节攀升。
    蒂塔尼亚的脸色已然彻底阴下来。
    洛斯林德还真是衰退了，以往可没有人敢在她主持的谈判上如此放肆。
    终於，她忍无可忍，声音如霹雳般震响：
    “都给我住——”
    “哦呀~哦呀~快打起来！快打起来！”
    一道吊儿郎当的戏謔笑声突兀插入，裹挟著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钻入所有人耳中。
    “终於进入观眾们最喜欢的赛后自由搏击环节了！！”
    “有什么好谈的？就该这样嘛！”
    “快！打起来，打起来！”
    微风环绕，笑声连连，一句又一句拱火的话音迴荡：
    “打呀！揍他揍他！”
    “无聊——”
    “我要看血流成河~”

 第761章 还算平稳的落幕

    听到这个声音，全场八位超凡者几乎齐齐变色。
    “臭虫。”
    “魔法师？”
    “大猪头！？”
    “风？！”
    一时间，夹杂著各种负面情绪的各种称呼接连响起。
    齐格飞最是直接，无比直白地吐出一句：
    “臥槽，梅畜！！”
    嘟~
    讲台上，一朵五瓣粉突兀绽放。
    紧接著——
    嘟嘟嘟嘟嘟嘟~
    奇蹟般的景象出现了。
    议厅四壁、地板、乃至每一张会议桌上，无数朵破土而出，接连怒放。
    眨眼之间，原本肃杀紧绷的圣树议厅，就化作了生机勃勃到近乎荒诞的春日剧场。
    轻风乍起，香四溢，瓣漫天飞舞，在半空中迅速集结、翻飞，如同有生命般翩翩起舞。
    这一幕，让蒂塔尼亚立刻头痛地揉起太阳穴：
    希鲁夫满脸阴沉，眉头快能拧出水来；
    古蕾希婭和沙拉曼德齐齐翻了个大白眼，嫌弃溢於言表；
    蕾娜气鼓鼓地努著嘴，满脸不悦地嘟囔：“我就知道他肯定在偷看！”
    兰斯洛特沉眉肃穆，脸色很是难看；
    而一贯笑容冷淡、从容优雅的摩根，此刻面若寒霜，眼底的杀意翻腾，好似要將这海烧成灰烬。
    如此欠揍的语调，如此浮夸的前奏，如此恶劣的玩笑，以及……如此恰到好处的介入时机。
    这个世界上，能在现身一瞬间就吸走所有视线、抢尽所有风头的人物，有且仅此一条——
    漫天瓣雨骤然聚拢，凝成一团锦簇球，紧接著“嘭”地一声炸开！
    白髮白袍、持杖而立的青年如同草原清风般颯爽。
    他高举双臂，在漫天雨中高声宣布：
    “梅林老师——堂堂登场！！”
    第九位超凡，风长者——梅林。
    嗡——！
    一桿苍蓝色的炎枪骤然成型，径直洞穿了那白袍青年的面门，炽热的苍火灼烧著飞舞的瓣，將他整张脸轰得稀碎！
    圣枪【最终决战】光芒大盛，摩根右手反握枪身，冷声低喝：
    “你这臭虫，別把那张噁心的脸露出来。”
    “好啦好啦~”
    半空中，被炎枪一击爆头的梅林，连脑袋都没了，可那轻佻的声音依旧在不断传入耳中。
    破碎的瓣如涌泉一般自断口处匯聚，半秒不到，那张嬉皮笑脸就又重新长了出来。
    “小摩根的热情还是这么可怕呢~”
    他悠然飘落，缺乏紧张感地道：
    “小亚瑟都离开这么多年了，你差不多也该放下啦。总这么记仇，会长皱纹的哦~”
    砰！！
    圣枪猛然钉入地面！
    一更宽达一米的幽蓝炎枪自天而降，再次直指梅林！
    和刚才奇袭齐格飞相似的一招，但无论是威力还是其中包含的杀意，都超出了百倍不止！
    前不久的对魔大捷中，红莲长者就是以这招直接將恶魔王庭之主迪亚波罗打至濒死。
    可这一次，炎枪却在碰到梅林发尖的一瞬，轰然炸裂——
    不是命中，是化作千万片瓣在空中飞舞。
    梅林戏謔地摇著手：
    “放弃吧~放弃吧~你和小蕾娜的魔法都太蹩脚啦~”
    “比起大动干戈，我这次可是专程回来看看大家的，大家难得都在，不该欢迎我一下嘛？”
    閒话间，梅林落地，周围却是一片死寂。
    兰洛斯特眉头紧拧，【无毁的湖光】已然在手，默默堵住了梅林的后路；
    希鲁夫周身碧风翻卷，拔地而起，立於上空；
    古蕾希婭和沙拉曼德一左一右，无声站定。
    而摩根更是直接越过蕾娜，站在了梅林正前方，神情冰冷如霜。
    站位无声变化，杀意悄然蔓延。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摩奥双方，此刻却出奇地一致地收敛锋芒。
    满场超凡者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那白袍半精灵青年身上。
    唯有当事人一脸无辜，仿佛根本看不懂局势，笑容灿烂地开始朝四周打招呼：
    “兰斯洛特卿！一別多年你还是这么沉稳干练呢。对了，最近我刚和小亚瑟玩了一场超刺激的赌博游戏，可谓惊心动魄。总之，他过得很健康，不用担心哦。”
    兰斯洛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几分。
    “小姑妈小姑妈，我看到了哦，你又把女儿弄丟了~这样可不行，身为人母，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呢？”
    古蕾希婭缺乏表情的脸上此刻肉眼可见露出嫌弃。
    “大伯父，露娜小姨脑子一向不太灵光，你也不看著点，差点酿成大祸哦？”
    沙拉曼德听得额头青筋直跳。
    “小蕾娜~~”梅林拉长声调，露出无比淫荡的表情：“被甩了哦，羞羞羞~”
    原本都不打算掺和的结晶小姐，顿时脸色通红，直接站到摩根身旁，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魔杖。
    齐格飞远远望著这一幕，脸皮都在抽搐。
    该说不说，真不愧是梅林。
    三句话就把所有仇恨值从自己这儿转移了个乾净。
    洛斯林德一方不难理解，几位精灵王都想把这个浪荡的游子绑回去，逼他继承风之精灵王的位置；
    而摩根和兰斯洛特这两位的情况，则复杂的多了。
    根据齐格飞的之前去阿瓦隆做客时所获知的消息，这位风长者作为亚瑟的导师兼养父，在明知道后者將被史官集团围剿的前提下，依旧抱著看热闹的心態选择隔岸观火，是导致【破格】在卡姆兰之丘兵败失踪的元凶之一。
    亚瑟既是兰斯洛特的勇者，又是摩根的义弟，这二位对於梅林会是什么態度可想而知，那真是巴不得梅林死无全尸。
    但对齐格飞来说，无疑是天降神助。
    肉眼可见，奥菲斯那两位超凡者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得乾乾净净。
    就这嘲讽能力，怕是傻大个来了那都得喊一声师父！
    “啊——齐格飞君~”
    也在这时，那扫把星的目光还是投了过来。
    “齐格飞君~齐格飞君~”
    梅林站在人群中，热情洋溢地衝著这里招手。
    齐格飞眼皮直跳，猛地偏过头，假装不认识。
    “哎，那人在叫你啊。”罗德里克低声提醒。
    齐格飞低声骂道：“不认识，別管他，晦气！”
    “我的生死之交！我的挚友亲朋！齐格飞君~”
    那边梅林还在大喊。
    罗德里克满脸震惊：“啊？你和他关係这么铁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號挚友？”
    “都说了不认识！这扫把星就喜欢乱认亲戚！”齐格飞已经有些应激了。
    皇座上，蒂塔尼亚望著乱成一锅粥的议厅，疲惫地嘆了口气。
    梅林的到来並没能平息纷爭，不过是將四对四的乱斗，变成了八打一的群殴。
    “希鲁夫，你们全部退下。”
    希鲁夫沉默片刻，还是带著沙拉曼德与古蕾希婭退回皇座旁。
    女皇这才接著道：
    “梅林，別再用幻术胡闹了，说明来意吧。”
    梅林是绝顶聪明的魔法师，更拥有一双遍览当下的【千里眼】。
    他不可能在明知道场上有那么多仇敌的情况下，还大摇大摆地登场，眼下这个跳来跳去的梅林，必然是幻象。
    洛斯林德的魔法陷阱是红莲摩根的手笔，结界由结晶蕾娜负责，而最重要的、那能够让所有外敌永远迷失在树海中的幻术，便是由这位性格恶劣的风长者亲手打造。
    梅林在魔法上造诣有多高？
    这么说吧，无论是厌恶他的摩根，还是嫌弃他的蕾娜，对於梅林的谴责永远只停留於道德层面。
    “蒂塔尼亚陛下明鑑~”
    风长者躬身行礼，语气懒洋洋地笑道：
    “事情是这样的，如今这个阶段，可以说是奇兰大陆五百年来未有之大变局。作为看客，我决定写一本小说，记录发生在这里的故事。”
    他说著，目光环顾四周的超凡者们：
    “我个人其实是很想看一场自由搏击的，可各位如果真的打起来了，八位超凡大混战，那宏观壮丽的场面对於现在的梅林老师而言，实在很难通过文字来描述呢~无奈之下，我只能利用自己阻止各位在此开战了。”
    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听得所有人都是一阵怒火中烧。
    摩根抬起圣枪，眼看就要再赏这张白净脸庞一个大洞。
    “当然啦，我也知道，光凭我一个人恐怕拦不住诸位动手。”
    梅林停顿了一下，唇角缓缓上扬：
    “所以，我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提前匯报给英灵殿了。”
    这句话一出，眾人的神情明显收紧。
    魔法师笑意盎然：
    “女武神大人昨晚才大战一场，正值战意旺盛，若真的出手……那谁的脑袋先飞起来我都不好说哦~”
    梅林虽是出了名的混帐，但他从不信口开河。
    他会这么说，那就意味著布伦希尔德的锋刃怕是真的已经准备就绪了。
    兰斯洛特沉默片刻，嘆息一声，缓缓鬆开了握剑的手。
    摩根冷冷盯著那张笑嘻嘻的脸，终究还是把杀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见状，梅林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屁顛屁顛地转身朝摩恩代表席跑去。
    齐格飞见这条人居然朝自己过来了，瞬间化身棘背龙状態：
    “你干什么！？別靠过来，我跟你不熟的！”
    “哎呀，別这么见外嘛，咱俩谁跟谁啊~”
    “什么谁跟谁，我和你一共也就见过一次吧！”
    “话是这么说啦，但实际上我们可是已经一起经歷过了许多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催人泪下的感人旅程的。”
    “那可真是他妈见鬼了，我完全没有这部分的记忆！”
    梅林根本不管他的拒绝，左臂一搂齐格飞，右手一搭罗德里克，三人並肩而立，非常自然地加入进了齐罗二人的兄弟组合：
    “齐格飞君、小罗迪，我悄悄告诉你们个秘密哦——你们俩，加上无尽海的小弗雷，可是我这本处女作的三位大男主呢！一定好好表现哦！”
    罗德里克一脸茫然，满脑子只有两个问题：
    这人怎么知道我小名？
    他脸皮怎么能厚到这种程度还来勾肩搭背？
    齐格飞脸都扭曲了，满眼都是嫌弃。
    他总觉得不对劲——梅林这次的出手怎么看都像是在帮摩恩，或者更准確地说，在帮他。
    可这个老小子真会有这么好心？
    他斜眼打量著梅林，语气狐疑：“你到底想干什么？”
    “也没什么啦。”
    梅林忽然露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就当是……赔个礼吧。”
    赔礼？
    齐格飞有些呆愣：
    “你也没欠我什么啊？”
    “哎~別问了別问了。”
    梅林含糊地摆摆手，强行岔开话题：
    “总之我还急著去救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就先告辞啦~”
    “……共同的朋友？”
    什么朋友？
    自己和梅林还有什么共同的朋友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多问，梅林的身形便化作漫天瓣，飘散在空中。
    来的像风，走得也像风，一点不留人思考的余地。
    另一边，摩根冷眼看著这一幕，忽然出声：
    “福尔摩斯。”
    “嗯哼~”
    夏洛克翘著二郎腿，神情自若地应道。
    摩根瞥了他一眼：
    “我喊的是更加聪明懂事的那个。”
    大侦探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麦考夫连忙起身，恭敬致礼：
    “摩根大人，有何吩咐？”
    摩根將一份术式手稿收入怀中，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尤仔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接下来，按部就班。”
    “按……按部就班？”
    麦考夫听得眉头直跳，脸色明显急了。
    这话里头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可是摩根大人，齐格飞他——”
    “兰斯洛特，你跟我来。”
    麦考夫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冷冷打断。
    “是。”
    湖上骑士应声而动，毫不犹豫地跟著红莲长者走向议厅大门。
    “请等一下，摩根大人！”
    麦考夫急呼不止，声音都变了调。
    可摩根头也不回，连一眼都懒得再投向摩恩代表席。
    麦考夫牙咬得咯咯响，目光死死瞪向齐格飞。
    黑袍宰相是魔王，已毋庸置疑。
    可除了奥菲斯，无论是比蒙还是洛斯林德，都认为奥菲斯是在借“魔王”之名打压摩恩。
    但齐格飞明明就是魔王，他分明就是！
    让他就这么走？
    让摩恩就这么顺利地挺过去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否则来日后患无穷！
    另一边，齐格飞和罗德里克见摩根带著兰斯洛特头也不回地离开，不约而同鬆了一口气。
    显然，她是去追梅林了。
    魔法师临走前那番话，已经明示他不在阿瓦隆的高塔，此刻其本体就在奇兰大陆。
    齐格飞长出了一口气，神经才松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寻找那个大帽子的少女。
    但还没来得及找到——
    “齐格飞！你就是魔王！”
    麦考夫忽然声嘶力竭地怒吼出声，指著齐格飞的鼻子大骂：
    “你害死了比蒙那么多无辜生命，葬送卡美洛要塞三万英魂，现在还厚顏无耻地站在这儿，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你这野蛮的猴子——怎么就不去死啊！？”
    ……最后的手段，嘴臭。
    这是首相大人压箱底的杀招。
    二十年议场耕耘，一身臭嘴本领，此刻唯一的目的，就是逼对方向自己动手。
    “我真是操了你的妈了……”
    齐格飞整个人都呆了半秒，一脸匪夷所思地挠了挠头：
    “还真他妈没完没了了昂！？”
    议厅內，人群渐渐散去。
    却见摩恩与奥菲斯两国代表席上，一个青年人和一个中年人，正站在原地，互相指著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口吐芬芳，毫无风度。
    奥菲斯的首相与摩恩的宰相，在第二次树海和谈首日谈判的尾声拍桌互喷的这一幕被完整记录下来，成为了光辉6世纪，外交史上最经典的名场面之一。

 第762章 侦探的小伎俩

    洛斯林德大树海的夜晚，幽深静謐。
    无数古树层层叠叠，高耸入云，枝叶交错如伞盖，將夜空遮得只剩点点星光从缝隙中洒落。
    “呜——呜——”
    林间，一只蓝白毛色的夜鴞地拍打翅膀，灵巧地穿梭在树杈之间，月光落在羽毛上，犹如点了一层银粉。
    夏洛克·福尔摩斯站在客房的露台上，菸斗叼在嘴边，茶几上摊著那张被揉皱过的会议草稿纸。
    清冷月色斜照在他脸侧，眉目如刀刻般深沉，呼出的烟雾在月光下化作层层朦朧，好似也在思索。
    首日和谈终於结束。此刻已是凌晨，洛斯林德按规矩招待各国代表在大圣树內留宿一晚。
    隔壁，麦考夫沙哑的鼾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显然是累到了极点。
    这位温文尔雅，颇具修养的帝国首相，最后与齐格飞骂街的时候把喉咙都吼破了，结果依旧没能逼对方动手。
    不仅如此，对面的黑袍宰相口中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如同蒸汽机枪一般，扫射完一轮接一轮，歹毒的同时还字字扎入肺腑，那就好像无论是宰相还是勇者都不是齐格飞的本职，地痞流氓、社会混子才是他的工作似的。
    当时的局面也不难想像，麦考夫嘴都吵歪了也没討到半点便宜，反而被对方的超位魔法【亲妈问候】直接打穿防御，没忍住抽搐文明棍就往齐格飞脑袋上敲。
    原以为齐格飞会顺势还手，可谁知——
    这位能徒手硬抗摩根炎枪的勇者大人，居然在挨麦考夫一棍后，直接躺在地上痛苦哀嚎，全身抽搐，一副要当场魂归极乐的样子，看得麦考夫都傻眼了。
    最终结局是，在蒂塔尼亚女皇的亲自调解下，麦考夫被迫当眾致歉，还额外赔付了一笔不菲的“精神损失费”，事件才草草收场，
    也正因此，麦考夫回到国宾室后，气得连精灵女僕精心准备的夜宵都咽不下去，倒头就睡了。
    不过他的噩梦远未结束。
    从明天开始，还有长达一周甚至半个月的拉锯战等著他，事关摩奥双方利益重组，每一项协议都將决定接下来数十年的国运走向。
    但这些……和夏洛克·福尔摩斯已经没有一便士关係了。
    他靠在露台上，夜风寒冷，可他的大脑热得像刚烧开的壶，翻腾不休，停不下来。
    今晚的推理，夏洛克其实並不满意。
    他很少会进行这么莫名其妙且毫无根据的推理，直到最后，他都没能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论证来证明对方的身份。
    说到底，在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是不能进行推理的，那样的话，只能是误入歧途。
    神秘客最难对付的点就在於此，夏洛克迄今为止破获的那些神秘客案件，都不是靠证据坐实的。
    而是靠情报和直觉锁定目標后，再让军情五处直接上门抓人，注射真言剂拷问出证据，再补齐案卷。
    也就是所谓的先射箭后画靶。
    当然，他的命中率高达九成以上，所以军情部门一直无所顾忌。
    可这次不行。
    对手是齐格飞，一个不在奥菲斯治下、不在法网范围、身份尊崇、动不得的大人物。
    这就好像拿惯了重火力的猎人，突然被要求用鸡毛掸子去抓一头飞龙。
    因此，在得知自己要陪同麦考夫一起参与和谈时，他就感到一阵棘手。
    如何要在没有任何线索且对罪犯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確定对方的身份和罪行？
    老实说，夏洛克原本是想拒绝的，就像曾经无视皮尔首相一样。
    如果不是神秘客这种生物带来的案件实在有趣，能让他找到些许当年和“教授”对弈的快感，夏洛克根本不想插手进政治的泥潭。
    但无奈，这次的命令是直接从铂金宫发出来的。
    夏洛克虽然是反权威、反道德、反社会的三反人格，但也不至於逆反到去和皇帝对著干，毕竟他又不反智。
    所以，在来之前，他自行制定了一系列计划。
    麦考夫搞搞政治阴谋与地下工作还算在行，但指望他一个坐办公室的精英人士从齐格飞这种野路子身上撬出破绽，那根本不现实，最后一边倒的骂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要让罪犯露出马脚，最有效的方法永远不是正面对抗，而是心理施压。
    而这方面，夏洛克自信自己就是“压力”本身。
    对神秘客来说，“福尔摩斯”这个名字就是灾星，是梦魘，是暴露的代號。
    他们互相传递情报，那么毫无疑问，齐格飞对自己肯定非常了解。
    因此，自己要做的就不是“找出真相”，而是——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
    必须在登场的瞬间，就植入这种“福尔摩斯无所不知”的错觉。
    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最好的方式莫过於杀鸡儆猴——
    如果夏洛克·福尔摩斯能仅凭观察，就准確说出精灵女皇和精灵女僕长的个人私事乃至一些私密习惯，那么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齐格飞，心中就会瞬间扎下一根恐慌的刺。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后续任何施压都將水到渠成。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夏洛克所料，齐格飞最终还是在重压之下露出破绽，夏洛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么，问题来了。
    首日谈判中最大的疑问——
    我们的大侦探，他究竟是如何得知蒂塔尼亚过去有自杀倾向？
    又是如何推理出希鲁夫的压力严重到需要一夜七次才能缓解？
    “呜~呜~”
    一声空灵的鸟鸣划破夜色，从远方飘来。
    夏洛克抬起头，只见一道影子穿越林间月光，一只胖乎乎的蓝白色夜鴞从湖光森林的雾气中跃起，贴著圣树树干飞旋而上，目標正是他的露台。
    侦探嘴角微勾，抬起右臂平举。
    抬起右臂。
    那只夜鴞宛如与他熟识，轻巧地收拢羽翼，稳稳落在他手臂上。
    他隨手从茶几上抓过一把乾果，餵到夜鴞的嘴边。
    【迷雾鴞】，c级魔物，聪慧亲人，夜间巡航可达三百公里每小时。
    它们多棲息於洛斯林德的湖光森林，是水精灵专属的空中信使。
    夏洛克趁它低头进食，將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塞进它羽翼下的小包包里。
    ——是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能精准击中精灵女王与女僕长的软肋，不过是使用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小伎俩罢了——
    內应。
    故事的起点，还要追溯到一封粉丝来信。
    某一天，伊莱恩读到华生写的《血字的研究》，成了大侦探的忠实粉丝，兴冲冲地给贝克街221b寄了封信。
    那时候夏洛克正因为接不到有趣的案子精神焦虑中，於是隨手翻了翻这些平时必进垃圾桶的信件。
    於是乎，两个反权威、反社会、没朋友的边缘人一见如故，成为了笔友。
    从那以后，洛斯林德的大小八卦、某些不便外传的家务事，便定期飞越树海，送到了这位大侦探的案头。
    仅此而已。
    没什么主角光环，也没有什么奇蹟的能力，离奇谜团背后的真相往往朴实无华。
    若是齐格飞知道此事，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只不过，饶是福尔摩斯也有一件直到会议最后都没弄清楚的谜团——
    为什么蒂塔尼亚女皇会倾心於齐格飞呢？
    两人的年岁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前者看上去也不像她的女僕长那般压抑……
    夏洛克的直觉告诉他，齐格飞的身上，必然还潜藏著一层真相。
    那或许是比勇者、比魔王乃至比神秘客，都更为深层的秘密。
    但他已提不起太多兴趣了。
    夏洛克看向茶几上，望向茶几上那张草稿纸的最后一行字——
    那句用奥菲斯语留下的挑衅。
    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久违的躁动感顺著脊椎直衝脑门。
    “猫鼠游戏吗？真怀念~”
    “呼——呼——”
    迷雾鴞转动圆脑袋，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啊，没事，回去替我向伊莱恩女士问个好。”
    侦探拍了拍它的脑袋，语气轻得像是在聊今夜的月色：
    “以及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女士能在摩恩旅行中顺便帮我查一个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捏著菸斗，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蓝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映出一道锐利的冷光：
    “弗雷德里克·路德维希。”

 第763章 弗老大的局势分析

    “阿嚏！”
    臥房內，大王子猛地打出一个大声的喷嚏。
    连日废寢忘食的实验与昼夜顛倒的作息，终究还是让弗老大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嚎。
    他，感冒了。
    “殿下，都说了让您注意点自己的身体，这里的气候可不像摩恩那么宜人，不当心一点的话，各种小毛小病都会找上门的哦。”
    梅莉一边替他擦鼻水，一边给他餵药，嘴上还不断叨叨，小小年纪就有老妈子的感觉。
    “来，把药吃了，”
    弗老大吸了吸鼻子，烦躁地皱眉。
    这具孱弱的肉身跟不上他发达的大脑，算是他最大的软肋了。
    此刻，超浓缩的劲头缓缓散去，连日的高强度工作化作疲倦一口气涌上来，让他的眼皮直打架。
    可他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思考后续的局面。
    这次和谈，为了替现场的齐格飞解围，弗雷德里克可谓是兵行险招，下了血本，把【万里赤土】的核心术式都拋了出去。
    蠢人的特质是喜欢把別人当白痴，弗雷德里克显然不是，他公布出去的那些手稿都是货真价实的研究成果，没有半点作假。
    这招几乎能算是断尾求生，很难说带来的结果是好是坏。
    对於摩恩而言，奥菲斯人得到这份手稿后，以他们遥遥领先的技术水平，和遍地开的魔术研究所，哪怕做不出完整的【万里赤土】，搞出个“赤土弹”、“赤土炮”之类的玩意儿，怕是轻而易举。
    可以预见的是，为了应对摩恩的超位魔法，奥菲斯接下来一定会加快开发自己的大规模杀伤武器。
    而这份手稿，就可能成为他们的助燃剂。
    弗雷德里克甚至怀疑，那位皇帝陛下的目光自始至终就只盯著这个魔法。
    至於齐格的身份如何……说不准人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有麦考夫一个人搁那儿自嗨。
    “梅莉，布雷克的情况呢？”
    弗雷德里克咳嗽一声，声音微哑。
    “刚刚来信。”梅莉立刻答道：“已经进入裂谷海流域了，预计后天就能抵达洛斯林德。”
    红鬍子佣兵团长布雷克，此行以刀锋大厅代表身份出席和谈，替无法露面的弗雷德里克走场。同行的，还有邪马台的使者。
    他们將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与赤帆、铁锚正面对抗，爭夺无尽海的霸权。
    说得再直接些——这將是一场代理人战爭，摩恩与奥菲斯暗中支持的代理人之战。
    弗雷德里克心知肚明，这场和谈到最后，能坐在桌上握手言和的，只有摩恩与奥菲斯，而且还只是表面上。
    这之后，无尽海上的纷爭反而会更加惨烈，因为此前赤帆、铁锚、白沙这三家海盗打归打、闹归闹，但头顶上终究顶著同一片云彩。
    可现在，弗雷德里克的出现，给这片大海带来了第二个声音。
    和无尽海类似局面的，还有比蒙。
    失去了狼王的比蒙再无力抗衡摩奥两强。
    摩恩就不提了，齐格飞绝不可能放过神血圣殿，哪怕是为了復仇，比蒙他也一定会吃下去。
    而奥菲斯，更不可能退让一步。
    要知道【钢铁之蛇】西线最重要的节点就位於比蒙首都乌尔巴兰。
    其他的奥菲斯人都可能让步，唯独这条环大陆铁道直接牵扯到老皇帝的神经，奥菲斯人绝不会眼看著摩恩染指比蒙。
    两方因素集合，比蒙势必要爆发一场大內乱，这已经和比蒙的意志无关了。
    最后，是这次出手所带来的最大麻烦——夏洛克·福尔摩斯。
    弗雷德里克早就研究过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的故事，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最大限度地转移这位侦探的注意力。
    可说实话，他根本就不想去招惹这个侦探。
    弗老大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他一个“死人”在地下过得有声有色，犯得著找个人给自己挖回阳间吗？
    但没办法，从和谈的情况就能看出，齐格算是被他剋死了，总得有人顶出来分摊火力。不能因为齐格最厉害，就让他一个人去抗压。
    未来的格局，差不多也就这么定了：
    他弗雷德里克负责无尽海，齐格飞对口比蒙联邦，罗迪稳坐摩恩直接与奥菲斯博弈。
    换句话说——內政兼外交的罗德里克、战爭的齐格飞与军情的弗雷德里克。
    是的……少了一个。
    或者说，她才是那个最適合负责摩恩內部的。
    弗雷德里克嘆了口气。
    浓烈的疲惫感开始一点点吞噬意识，他强撑著说出最后的吩咐：
    “梅莉，你让人准备一艘快艇，以后我们得频繁海陆联动了。”
    梅莉一愣：“嗯，可以是可以……您是要做什么？”
    “捉迷藏。”
    “什，什么？”梅莉以为自己听错了。
    弗雷德里克闭上眼睛，呢喃著重复道：
    “捉迷藏。”

 第764章 骑士月下追魔女

    圣树之外，皎月高悬。
    议厅大门砰然撞开，刚刚打完一场酣畅淋漓口水仗的齐格飞满头大汗地冲了出来。
    “蕾娜！”
    他四下张望，急切地寻找著那顶熟悉的大帽子。
    周围，三三两两的精灵女僕匆匆掠过，手中揣著急救箱和各种灵药，神色慌张。
    此刻的议厅內，麦考夫正因为一口气没喘匀过来，发生了严重的呼梗梗塞。
    但哪怕脸都憋青了，他手指还死死指著齐格飞离开的方向，嘴巴不停抽搐，不甘心地继续骂著。
    齐格飞四下寻找了半天，却哪都没有那个大帽子灰发少女的身影。
    他皱起眉头，烦躁情绪涌上心头。
    “他妈的……”
    被麦考夫那个王八蛋拖延了太长时间，蕾娜可能早就离开也说不定。
    一股无名火直窜心头，齐格飞咬了咬牙，转身就准备杀回议厅，再去问候一遍福尔摩斯家族谱。
    “餵。”
    一个铃鐺般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齐格飞猛地回头，只见在皎洁月色下，魔女小姐斜坐於扫帚之上，压著那顶巨大的巫师帽，乘著银白月辉，悬停於空。
    夜风撩动她绸缎般的灰发，那双苍色眼睛静静地俯视著他。
    那一刻，什么都安静了。
    齐格飞眼神一亮，喜色浮上面庞：“蕾娜，我——”
    话刚出口，却又卡在了喉咙里。
    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呢？
    是感谢？
    还是道歉？
    想必大家也都已经很了解齐格飞了，他绝不是情商低，他只是非常的拧巴。
    齐格飞这个人无论面对如何尖锐的恶意或敌意，都可以做到从容应对、凌厉反击、游刃有余；
    可一旦直面那些真挚的善意时，却总会显得无所適从、不知所措。
    例如初次遇到傻大个的时候，例如神降大战面对那些蜂拥而至的同伴的时候，再比如……此时此刻。
    齐格飞那天赶走蕾娜时做的事，只能用畜生来形容。
    可对方依旧在自己最狼狈最绝望的时刻，不惜打破中立的原则，冒著和摩根正面开战的风险，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这一边。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
    事到如今，任何感谢和道歉的话语都显得格外苍白。
    没办法了……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
    现在，只能下跪认错了！！
    他眼神中透露著坚毅和坚决，上前一步，正要屈膝——
    “把衣服换了，把妆卸掉。”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蕾娜坐著扫帚缓缓落地。
    齐格飞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自己。
    黑袍早烧没了，衬衫皱巴巴还焦黑一片，確实不太体面。
    “好，我马上来。”
    片刻后，齐格飞重新现身——头髮抹得油光鋥亮，脸上补了妆，一身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神清气爽、人模狗样。
    “让你久等了，我——”
    他话还没出口，就看到魔女小姐的脸色变得越发严酷。
    ……啊这。
    齐格飞呆滯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不远处的树荫下，一直悄咪咪躲在暗处偷看的罗德里克糟心地捂住脸。
    作为托里斯军官学院曾经的校草，罗老二的留学生活可谓风流瀟洒，各科院的班、校基本……这边就先不展开了，总之他非常不理解一向敏锐的齐格飞怎么在感情的事上就这么迟钝。
    无论现在和蕾娜，还是半年前和克琳希德的约会，这小子的表现都不尽人意。
    “扫把啊~看扫把~”
    哪怕心里不爽给自家妹妹的情敌助攻，罗老二还是忍不住小声喊道。
    “你个笨比！看扫把！”
    嗯？
    另一头，拥有著龙人敏锐感官的齐格飞眉头一跳。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老二的声音？
    目光下意识，就落到那把魔法扫帚上。
    此刻，魔女正坐在扫把的前端，而后方的位置，则空空荡荡……
    齐格飞的精神猛然一震，他明白了。
    “……再等我一下。”
    大概又过去了十分钟。
    当齐格飞再次从大圣树內走出来时，已经彻底换了副模样。
    髮胶洗掉了，妆也卸了，西装扒了。
    身上，久违地重新穿上了那身漆黑的龙鳞鎧甲。
    是的，这是他在圣剑巡礼期间的装扮，一名……骑士。
    魔女见状，这才努著嘴道：
    “上来吧。”
    齐格飞也没不识趣地问去哪儿，径直坐上扫帚的后座。
    视野缓缓升高，整座洛斯林德大树海在夜色下铺开。
    他们骑著扫帚，穿过风，飞向那轮银白的弯月。
    这註定会是个难忘的夜晚。
    …………
    …………
    “翡翠森都”格林伍德。
    深夜零点，城市的灯火已然熄尽，只剩几家旅馆和酒馆还亮著光。
    黑白食馆的厨房內，一灯如豆。
    希尔达大厨正將明早早市要用的食材装入保鲜箱，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今天的生意果不其然的火爆，忙了一整天，许多菜品都售罄了。
    照理说这时候还该做夜宵，但实在熬不住了，最后一桌客人一走，她便立刻打烊。
    “结束，下工嘞！”
    她长舒口气，正准备关灯休息——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响起。
    希尔达眉头一皱，疲惫地喊：“不好意思，小店今日歇业了！”
    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倔强。
    “夜宵隔壁街还有店开著！”
    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
    她抱怨著解下围裙，一边走一边小声咕噥：
    “就不该开厨房灯……”
    大门打开，她脸上迅速堆起职业假笑：
    “不好意思，本店今天已经——”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门外站著两人，一位是今天早上才来过的大帽子魔女小姐，而另一位——
    希尔达的视线向后望去，那头无比熟悉的白髮和漆黑的鎧甲顿时映入眼帘。
    马脸女人条件反射地惊呼出声：
    “白龙老爷！！”
    ……
    “来来，我先给你们弄了几样小菜。”
    大厅里，希尔达將刚升炉现炒的料理端上桌，满脸自责地嘟囔著：
    “真是的，早知道您要来，我就多留点好料了。”
    齐格飞歉意点头：“是我们冒昧叨扰，打搅你休息了。”
    “您这话可別说，白龙老爷您什么时候来，黑白食馆都欢迎！”
    马脸女人笑得眉眼弯弯，一边热情招呼，一边用余光打量著坐在他旁边的魔女，笑嘻嘻地调侃：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二位慢慢用哈——”
    “没关係，你留下来一起吃嘛。”
    蕾娜忽然开口，语气轻快：
    “本小姐就喜欢热闹。”
    希尔达微愣，下意识看向齐格飞。
    齐格飞苦笑著，用求助的眼神冲她点点头。
    马脸女人顿时心领神会，豪爽一笑：
    “得嘞，那我去开酒，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餐桌上的气氛一开始还很尷尬。
    蕾娜低头乾饭，一声不吭；
    齐格飞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谁都看得出来他极其在意坐在身边的少女；
    只有希尔达神色自若，东一句西一句的，愣是靠一张嘴把饭桌的气氛撑了起来。
    直到酒过三巡，饭过五味，屋里的气氛才逐渐热络起来。
    “薇薇安娜要办大陆巡演？真的假的？！”
    “千真万確，白龙老爷您是不知道，薇薇安娜女士现在可是乐坛新星，上了好多大报，光是倒卖她的演唱会门票就让好多人发了財！”
    齐格飞满脸震惊。
    这才多长时间啊？这丫头就要学习薇尔莉特开始全大陆巡演了？
    “她初舞台的时候，还请了我们一块儿去看。”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低声问：
    “唱得……怎么样？”
    “虽说有点紧张，小破绽也不少，但是真的很好听。”希尔达点头肯定：“演出结束后，院里好多小姑娘都吵著要当歌手呢！”
    齐格飞顿时鬆了口气。
    还好没出人命……
    “对了老爷，您还记得亚瑞克那孩子吗？”
    希尔达突然换了个话题。
    “那刺蝟头少年？当然记得。”
    齐格飞立刻点头：“他怎么了？”
    “那孩子成天吵著要当骑士，可奥菲斯哪有骑士训练班？您要是有空麻烦去趟福利院劝劝他，那小身板，拿个锅铲都费劲，还骑士呢！”
    齐格飞抿著唇，一脸认真：“行，包在我身上。”
    “还有罗宾汉老爷收的那几个徒弟，天天拿著木弓对著墙射，射了半个月都没怎么中过靶。根本没有做游侠的天赋，您也帮我劝劝。”
    齐格飞一本正经的连连摇头：
    “不，这我觉得不是天赋的问题，应该是拜错了师父。”
    “还有，小约罗现在会开口说话啦，可维纳整天教他认『白龙』这俩字，一岁半的孩子啊，认这样的单词早了点吧？！”
    “翡翠女士啊？她经常回来做客，对，每次带的男人都不一样！”
    “巴斯老爷前段时间给福利院捐了好一笔钱呢，据说他在当冒险者的同时，好像还在跟朋友学做生意……”
    “啊——他们啊。”
    希尔达一边喝酒，嘴上不停。
    齐格飞靠著椅背，端著酒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上几句犀利吐槽。
    仅有三人的食馆內，气氛却火热无比。
    这当然得归功於希尔达，她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她发现，齐格飞笑得越欢，身旁那位魔女的脸色就越柔和。
    於是她讲的內容，都是齐格飞想听、爱听的。
    而蕾娜，从头到尾几乎没怎么说话。她只是安静地望著身旁骑士的侧脸——
    齐格飞眯著眼，面颊泛红，像是酒劲上头，脸上不断绽放让人安心的笑容，宛若一轮贴地的暖阳。
    魔女静静地看著这一幕，嘴角情不自禁地弯起一抹微笑。
    墙壁上，勇者与伙伴们举杯的合照，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
    …………
    “嗝，嗝！”
    夜风清凉，月色明净，告別了希尔达的两人乘坐著扫帚穿行在树海之上。
    白髮骑士摸著浑圆的肚皮，不停打著酒嗝。
    “都让你少喝点了，就是不听！”
    前方传来魔女不满的碎念，齐格飞尷尬訕笑：
    “没办法，高兴嘛。”
    他顿了顿，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轻声道：
    “……蕾娜，谢谢你，各种意义上的。”
    齐格飞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带他回黑白食馆。
    “哼~”
    蕾娜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道：
    “你也不用谢我，要谢就去谢你家的那位小公主吧。”
    “……克琳希德？”
    “嗯~她在得知你投放【万里赤土】后，立刻哭哭啼啼地来找我，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不停地求本小姐来帮你。”
    蕾娜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是被烦的没办法才来的啦！！”
    齐格飞听完沉默了片刻，脑中浮现出金髮少女脸庞。
    他是真没想到，蕾娜竟然是因为克琳希德劝说才来的。
    沉吟许久，骑士忽然大笑出声：
    “我就说呢，你个头那么小，器量哪有这么大？哈哈哈哈哈！”
    魔女顿时涨红了脸，怒喝道：
    “啊啊啊！你又说出了【最不可以对结晶小姐说的语录】第三位的暴言！！”
    “哦~我都忘了你还有地雷这个属性了——”
    “你给本小姐下去！”
    扫把猛地一旋，整整三百六十度，剧烈晃动在高空中盘旋。
    半空中响起骑士的惊叫和魔女的呵斥，笑声与风声交错。
    片刻后，齐格飞一脸噁心的捂嘴求饶：
    “別，別晃了，我要吐了……”
    难以想像，身为龙人的自己竟然还是会晕车，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列车差点撞死留下的后遗症……
    蕾娜这才勉强放过他。沉默片刻，她忽然收敛了玩笑语气，语声低了下来：
    “你知道，她都说了些什么吗？”
    齐格飞愣了一下，脸上的醉意仿佛也被风吹散。
    魔女缓缓吸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金髮少女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
    “她说……你只是看起来目標明確，可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说，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在为別人活著……”
    …
    “现在的齐格飞先生就是一团火，灼烧著自己，也灼烧著敌人。直到最后一个仇人倒下，直到连他的伙伴都被怒火波及，直到一切燃烧殆尽，他才会发现自己早已遍体鳞伤，而到那一刻……齐格飞先生一定会后悔。”
    “蕾娜小姐，请你救救他……”
    “请你，一定要救救他！！”

 第765章 魔女月下追骑士

    （感谢水果老板的大神认证！）
    夜风刺骨，吹乱了齐格飞的白髮，也吹散了他残存的醉意。
    他低著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摆了摆手：
    “嗨~说的太过了，哪有这么夸张啊？克琳希德那丫头就喜欢小题大作。”
    他语气轻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万里赤土】不会再用了，魔法威慑嘛，用多了还能叫威慑吗？再说昨天布伦希尔德已经给我狠狠一顿教训了，再放这种魔法，我怕是小命不保哦~”
    “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把摩恩撑起来。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总不能就丟给老二拍拍屁股走人对吧？克琳希德最初找我，不就是为了振兴国家嘛，也总得给傻大个一个交代……”
    “你回来吧。”
    蕾娜忽然开口，语气低沉。
    齐格飞微怔，嘴角牵了牵，挤出一丝笑：
    “我不就在这吗，哪也没去啊？”
    魔女却没有搭理他，只是自顾自道：
    “你回来，回康斯顿。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在风桃村生活。你现在能用魔法了，可以和孩子们一起上课，我会教你更多好玩、更强大的魔法。安娜他们明年就十岁了，我打算带他们出趟远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你跟我们一起吧，一起环游这个世界。我可以做你的代理长者呀，我们再走一趟巡礼，重铸你的圣剑！”
    “蕾娜……”
    “別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纷爭了，勇者就不属於那个世界。而且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根本做不来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你看，这次要不是本小姐及时支援，你连底裤都得搭进去。王朝兴衰、世事更替，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奥菲斯的强大你也看见了，摩恩的结局，不是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改变的。再说了，就算它真灭了又能怎样？以你的本事，护住身边的人完全不成问题。你大可以带著大家，尽情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对了，你还没去过『灰银钢都』吧？那城市可壮观了。你以为自己在一楼，走两步才发现其实在十八层高空！市中心还有一座超级大电梯，直接通到山顶，一览整座白夜山脉的风景。然后，你还能坐过山车穿过群山间的水晶矿洞，一路冲回山脚！说到钢都，就不能不提矮人一族。你是不是也以为他们都是大鬍子的铁匠和矿工？错啦，那是刻板印象。其实大部分矮人都是搞建筑搞工程的天才！他们会把房子建在山腰、地洞，甚至管道里！”
    “对，管道里！第一次听吧？那些管道四通八达，像个迷宫，我上次进去差点出不来。说到迷宫，你不是下过不死族的那个苍白迷宫嘛？那种的无聊死了。真正的迷宫应该是活的，长著各种奇异植物、稀有魔物，有些魔物甚至能做成顶级料理！现在还有冒险小队专门研究『魔物料理大全』呢！”
    “不过在迷宫里待太久也有风险，入口说关就关，下次再开……搞不好就会直接开在魔大陆！我就认识一队冒险者，被困迷宫半年，等出来的时候，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墮天使王庭的腹地，一抬头都能看见路西法那傢伙的寢宫！哈哈哈哈！”
    “话说你现在不是成了魔王候补吗？那咱们岂不是可以在魔大陆横著走了？本小姐可还没去过魔大陆呢！那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你难道不好奇吗？”
    “………”
    也不管齐格飞有没有回应，蕾娜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著。
    语速快得像在追赶什么，话题跳得毫无逻辑，一会儿钢都、一会儿迷宫、一会儿魔大陆……
    风声越刮越急，两侧景物迅速掠过，魔法扫帚的飞行速度明显在加快。
    齐格飞抬头，看向他们飞掠的方向——
    那是南方。
    是摩恩的方向，
    是南境的方向，
    是康斯顿的方向，
    是风桃村的方向，
    那是……家的方向。
    “你是龙人，我是半精灵，我们都有长得过头的寿命，还有数不尽的风景等著我们去看。何必把一切都耗在復仇里？你已经打倒巴格斯了，足够了不是吗？”
    骑士想说点什么，却愕然发现，魔女提的这些事，他似乎连一件都做不到。
    他放不下復仇，也放不下责任；
    没办法陪蕾娜她们去巡礼，甚至就连所谓的漫长生命也不属於他。
    他终究，是要走的。
    齐格飞低头，目光落向脚下。
    “如果你跳下去，那么下一次见面……你我就是死敌。”
    风声中，魔女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齐格飞抿紧了唇：
    “蕾娜，我永远都不会与你为敌。不过……”
    他顿了顿，苦笑著抬起头：
    “若是被你和你培养的勇者终结，那倒真是个浪漫的结局。”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齐格飞语气乾涩：
    “我这人漠视生命，草菅人命，投下【万里赤土】后我就越发確认这一点。腐病会害到平民我也知道，但我还是投了，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哪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
    “我不管，我认识的齐格飞就是这样的！！！”
    一声带著哭腔的尖叫忽然炸响。
    魔女的眼中的星河流转，却是泪水朦朧：
    “本小姐有回顾过往的【千里眼】！我清楚你所经歷的一切，我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不需要你来否定我！”
    “齐格飞，你是一个哪怕嘴上说著群眾愚蠢，却依旧能给领民带去更好生活的宰相；你是一个愿意护送一群萍水相逢的孩子返回的故乡的冒险者；你是一个能用身体替伙伴挡住列车的骑士；你是一个为了守护城市孤身去和强敌搏命的勇者；你是一个为了不牵连同伴，寧愿独自背负一切的魔王……”
    “蕾娜……”齐格飞的呼吸逐渐紊乱。
    “齐格飞……你是一个好人啊……”
    “蕾娜，別说了。”
    齐格飞一遍遍低声劝著，像是在劝她，也像是在劝自己。
    可无论怎么劝，都挡不住魔女长达千字的告白后，最终溢出唇齿的真心。
    “我喜欢你。所以……你回来好不好？”
    时间仿佛凝固。
    夜色深沉，月光如银，映亮了枝叶重叠的森林。
    空气仿佛被抽空，只剩下风声与心跳。
    骑士与魔女在夜空中飞掠而过，身影在地面上投下一对剪影。扫帚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细长的光弧，仿佛要把他们锁在这短暂的时光里。
    齐格飞的唇微微颤动，沉默了许久，终於缓缓伸出双手。
    蕾娜颤抖的娇小身躯忽地一震。
    “蕾娜，谢谢你。”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骑士搂住了魔女的腰，就如同那幅被划去的涂鸦上一般，是她悄悄做过的梦。
    “如果你是我的长者……该有多好。”
    下一刻，疾驰的扫帚驀然一轻。
    夜风翻卷著魔女的法袍，腰间还残留著骑士那双手的温度。
    身后，却已是空空荡荡。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勇者……”
    蕾娜咬住唇，泪水终於止不住地涌出，一滴滴划过脸庞，在月色下晶莹剔透。
    气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像是心臟的嘶鸣。
    齐格飞任由身体快速坠落，银白月光映著他张开的双臂。
    皎月之上，形单影只的魔女仍骑在扫帚上，在夜空中盘旋。
    骑士遥望璀璨的明月，最后看了眼她的身影，缓缓闭上眼睛……
    （树海和谈篇，完）

 第766章 姐的水杯会自己装满酒吗？

    魔大陆，墮天使王庭。
    王座之扉。
    本该属於墮天使之王的黑翼王座上，此刻却端坐著一位千娇百媚的少女。
    她翘著一条圆润白皙的美腿，昂著雪嫩的下巴，一双媚眼含笑似嗔，正手捧皮纸，拉长了腔调、居高临下地宣道：
    “魔王陛下有旨，墮天使路西法跪拜接旨——”
    王座下方，满脸伤痕还掛著几道未乾血跡的路西法嘆了口气，单膝跪地，低头应道：
    “路西法接旨。”
    娇媚少女这才继续宣读：
    “魔帅路西法引兵二十万，於前线牵制奥菲斯五大集团军，为本王在摩恩布阵爭局，创造良机，打开局面，立下大功，本王心甚慰，特赐你——”
    她话头忽然顿住，抖了抖手中的皮纸。
    跪著的墮天使下意识抬眼，目光情不自禁就投向那张皮纸。
    却听她愉快宣布：
    “五百金幣与流动红旗一枚！”
    白光一闪，两物从她手中飞出，落在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定睛看去，就见那是一袋子在魔大陆根本毫无屁用的金摩恩，和一面三角形的红色锦旗，上书两个齐某人亲笔的大字——
    【忠！诚！】
    路西法：“…………”
    肉眼可见的恶意满满。
    “墮天使，还不快谢主隆恩？”少女笑眯眯地一挑眉。
    路西法闻声看向自己王座的一侧，只见那里正站著个和娇媚少女別无二致的梦魔少女，正双手绞衣角，一脸胆怯地朝自己连连鞠躬。
    他嘆了口气，收起地上的红旗和金幣，低声应道：
    “路西法，谢魔王陛下赏赐。”
    变形怪莉莉丝这才得意地挺了挺胸，语气一转，鏗鏘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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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第二次树海和谈首日谈判已经落幕。魔王陛下与其追隨者有惊无险，成功挺过奥菲斯的攻势，接下来陛下的计划將进入下一阶段！而本大人，四！大！天！王！之一的莉莉丝，也將荣耀归位、凯旋復命了！”
    她刻意在“四大天王”这几个字上狠狠加了重音。
    路西法的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神情。
    “至於魔大陆的事务，依旧交由路西法你来统筹。你我同为魔王的左膀阑尾，务必要齐心协力，为魔王陛下的不世大业添砖加瓦、拋洒热血。”
    眾所周知，阑尾是人体內最没用的器官之一……
    路西法点头应和：
    “是，莉莉丝大人。”
    变形怪莉莉丝听了这声“是”，心满意足地重重一点头。
    她收起皮纸，揉了揉喉咙：
    “咳咳……”
    路西法跪著不动，等待下一句数落。
    “咳咳咳！”
    又是一阵加重的咳嗽。
    墮天使仍旧纹丝不动。
    变形怪莉莉丝终於皱起眉头，敲了敲面前的高脚杯：
    “路西法呀，姐的酒杯难道会自己装满酒吗？”
    墮天使之王的眉角猛地一抽。
    一旁的梦魔莉莉丝顿时嚇得鞠躬如捣蒜，她是真怕自家这分不清大小王的姐姐把她们俩给害死。
    气氛沉闷了片刻，路西法才直起身，走向酒柜，取出一瓶血魔王庭出產的桑格芙红酒。
    关於这两个莫名其妙的莉莉丝，他已经基本摸清情况了。
    说实话，饶是路西法也没想到，“熔炉百相”的崩坏竟然不止影响到了变形怪王庭，甚至就连拥有变形怪血统的莉莉丝都受到了影响。
    好在整个梦魔王庭出现这种异常的只有这只小魅魔，大抵是因为她在熔炉那里得了什么造化吧。
    路西法边思索著，边將血红的酒液缓缓注入杯中。
    酒面微晃，反射著灯光，宛如一汪猩红的湖水。
    昔日的最强魔王，堂堂的魔族大帅，如今沦落到给一个小辈呼来喝去、端茶倒酒的地步，说出去也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但没办法，莉莉丝可是拿著龙血的圣剑，直接横跨裂谷海过来的。
    不把她伺候舒服了，那下次来的那位，可不是靠端茶倒酒就能打发的了。
    变形怪莉莉丝將血魔之王弗拉德特调的血酒一饮而尽，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此次，莉莉丝以四大天王的身份荣归故里。
    不但没有因为此前的“叛变”遭到追究，反而力压魔帅，风头无两。
    她久违地回了趟老家，见了亲朋好友，並以四大天王的名义，给王庭谋了不少好处。
    比方说，这场必败的卡美洛突袭战，梦魔王庭以及几支关係亲近的魔族部队，全都没被送上前线……
    现在，故乡也回过了，风头也出完了（主要是变形怪莉莉丝），莉莉丝小姐要启程返航了。
    她一招手，冲身旁的梦魔莉莉丝喊道：
    “走，回摩恩。”
    梦魔莉莉丝连忙冲路西法鞠了个躬，怯生生道：
    “大帅，对不住，姐姐她不懂礼数……”
    说罢，才匆匆追了上去。
    路西法目送二人离去，神色依旧恭敬：
    “恭送梦魔天王莉莉丝大人。”
    不远处，两个少女的身影在行走中缓缓融合，水银浮动中，转眼便化作一个人。
    “对了大帅。”
    莉莉丝驀然回头，神態变了，语气也恢復了正常魔该有的冷静克制：
    “魔王陛下还有个问题托我询问您。”
    路西法低著头：“您请问。”
    莉莉丝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句话：
    “不沉之死，与您有关联吗？”

 第767章 魔鬼的恶意

    气氛骤然一滯，路西法眉角不自觉跳了跳。
    他沉默片刻，就要开口：
    “与我——”
    “且慢。”
    莉莉丝忽然抬手打断。
    她迈著猫步缓缓走上前，一头蓬鬆的粉色捲髮在行进中变得笔直柔顺，身体的轮廓水银流动，丰腴的身形迅速收束，变得纤细而修长。
    一对漆黑的羽翼缓缓在她腰后张开，水银散去，站在路西法面前的，已是另一副模样——
    苍白的肌肤，深紫的唇色，幽暗如夜的长髮垂落地面，双翼如黑幕般环绕，一双慵懒又妖异的眸子直直望向他。
    见到这张脸的瞬间，路西法眼中的十字星光都是一阵震颤：
    “切茜婭？！”
    他太熟悉眼前这个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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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惑天使，梦魘女王，梦魔王庭的缔造者——切茜婭。
    她是当年反叛神明的九位墮天使之一，也是路西法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甚至在他成为魔王之前，切茜婭便已先他一步登临王座，並亲手击败了当时的勇者。
    她的魅惑之力，根本不是如今这些靠肉慾诱惑凡人的梦魔能比的。全盛时期的切茜婭，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让敌人前赴后继地为她献出生命。
    退位之后，她追隨路西法南征北战，五百年前裂谷战爭中，更是以“四大天王”之名震慑天下，血洗奇兰联军。
    但，也是她，成为了巴鲁姆克重现世间的首个牺牲品。
    正是因为她的陨落，间接导致后来那位鬼畜勇者打进梦魔王庭时，近乎无人能挡。
    切茜婭，竟然成为了莉莉丝的仿身……
    仅一眼，路西法就確定了此前的猜测。
    这股力量绝不会是莉莉丝自己得到的，只可能来源於那位保存著歷代魔王力量的镇世三柱——“熔炉百相”。
    嘶——
    路西法不由得抽了口气。
    那老变形怪这是真把莉莉丝当孙女在培养啊……
    这下麻烦了！
    “重新来过吧。”
    眼前的“切茜婭”勾起唇角，姿態慵懒，却压迫感十足。
    她伸出手，指尖轻挑起路西法的下巴，媚眼半眯，瞳孔中两枚黑桃印记缓缓旋转放大：
    “路西法大人，请问不沉將军伏尔泰的阵亡，与您可有关联？”
    声线娇柔，尾音勾人，却带著不可抗拒的命令与诱惑。
    这股魔性之美与方才的莉莉丝完全不在一个次元！
    路西法的瞳孔轻颤，眼中的十字星辰开始被黑桃缓缓侵蚀。
    即便是他，也在这一瞬感受到了一丝撕裂灵魂的欲望——想要掏出心臟，双手奉上，像要將一切坦白、献出、臣服。
    【改变力】。
    这是切茜婭从耶和华手中分得的神权。
    能直接扭曲对方的认知，让对方將她视为自己一生最亲密、最信赖、最深爱的存在。
    如今梦魔王庭的“魅惑术”，不过是对这份神权的拙劣模仿。
    不妙啊……
    路西法不禁皱起眉头。
    他虽然不至於因为这份神权走不动道，但依旧有所影响。
    撒谎变得异常困难，且满心牴触，强行为之就会破绽百出，连白痴都能听出不对。
    路西法已经能感觉到，此刻，身体內另一个意识正在遏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嘖，真是个丟人现眼的玩意儿。
    “路西法大人？”莉莉丝笑吟吟地逼近，睫毛轻颤，“您看起来有些紧张，是有什么难言之隱吗？”
    路西法深吸一口气，將心头躁动压下。
    他沉声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低头应道：
    “回天王——我，路西法，以这双羽翼起誓，我本人以及墮天使王庭，与伏尔泰之死毫无关联。”
    言语沉稳，鏗鏘有力，在王座之间迴荡。
    莉莉丝眯起眼睛，盯著他沉默良久。
    忽地嫣然一笑：
    “嗯~没有关联就好。”
    莉莉丝摇身一变，恢復了原本模样。脱力感瞬间汹涌袭来，令她脑中一阵眩晕，差点当场摔倒。
    她咬牙甩了甩头，强撑著振起精神，这副样子可不能被路西法看出来。
    “魔王陛下其实也只是隨口问问啦，他一向很信任您这位老对手。”
    “感谢陛下信任。”
    路西法恭敬作答，非常想进步地道：
    “在下会亲自彻查魔族诸王庭，务必揪出那个暗中算计陛下挚友的叛徒，如有所得，必第一时间呈报。”
    说完，他又看了眼莉莉丝指尖夹著的那张皮纸，疯狂暗示。
    “不不不~这就不用您费心了。”
    莉莉丝笑意盈盈地摆手，將皮纸顺手塞进胸沟里：
    “魔王陛下会亲自处理这件事，目前已经有了进展——”
    她刻意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
    “凯撒这只老畜生必死无疑。”
    路西法眉头微颤，將头压得更低。
    而他体內的那个意识，此刻已是噤若寒蝉。
    “等奇兰的事务落定，陛下便会亲自降临魔大陆亲手將所有叛徒赶尽杀绝。”
    莉莉丝转身前笑盈盈地补了一句：
    “到时候，还得大帅您多多配合哦~”
    “愿为魔王效力！”
    墮天使震声回应。
    梦魔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门扉之后，他却依旧保持跪姿，静默不动。
    直到时间过去了將近半个时辰，才终於缓缓起身。
    他垂眸俯瞰，冷冷吐出一句：
    “人走了，可以出来了。”
    寂静无声。
    王座之扉，死一般的沉寂。
    路西法冷笑出声：
    “齐格飞这次连同魔族一起动刀，摆明了根本没打算跟魔族交好。巴格斯已经死了，下一个就是兽神，要不你猜猜看，凯撒能撑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再猜猜祂和你的关係有没有铁到死到临头还能守口如瓶？你把伏尔泰的软肋走漏出去的事瞒不了多久了，这都是你布的棋局嘛，大人。”
    “住口！”
    一道怒吼炸响。
    路西法的脸颊上猛地长出一张嘴，尖牙横生，脸色狰狞，嘶吼咒骂：
    “归根结底，全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路西法害的！谁让你去奇兰找他麻烦的！？若不是你这废物跑去偷袭他，孤根本不会提前甦醒，后面的一切全都不会发生！”
    “你他妈的別以为现在装孙子、跪下磕几个头，齐格飞就会放过你。他只是还不知道你我是一体两面，但他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你看他会不会因为你路西法没有掺和进这些事就放过你！？”
    路西法懒懒地抖了抖羽翼，重新坐回王座。
    撒旦的话，他並不否认。
    与昔日的巴鲁姆克相比，如今的齐格飞思维敏捷不说而且心狠手黑、不择手段、睚眥必报。而龙血沸腾的逐步觉醒，勇者与魔王的双重赐福加身，令他成为这个时代近乎无人能阻挡的存在。
    拥有强大力量的巴鲁姆克在遭遇敌意时还会主动后退，但拥有强大力量的齐格飞可不会，他只会利用这份力量把所有敌人一个一个地斩尽杀绝。
    沉默片刻，路西法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笑容：
    “虚饰之镜。”
    “你说什么？”撒旦一愣。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具独立的身体吗？”路西法靠著椅背，语气漫不经心：“【七宗罪·虚饰之镜】距离下次使用不到四年，到时候我会转入镜像身躯，这副身体就送你了。”
    他讥笑道：“不过我看你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你可放你妈的屁吧！【七宗罪】还在你手里吗你就【七宗罪】？路西法你现在不仅失去了【七宗罪】，连【失乐园】的使用权都没了，这场大败甚至让十三王庭都对你离心离德！齐格飞在一点一点地分划你肢解你，你他妈都快被他削成人棍了，还跟个傻逼似的笑嘰嘰笑嘰嘰！”
    撒旦彻底失控，口沫横飞，连音调都变得破碎嘶哑。
    神和人一样，也会怕死。
    但恐惧死亡，从来不是因为死亡本身，而是因为你清清楚楚地知道它正在逼近，却无计可施。
    得知行刑日的死刑犯、接到病症单的绝症病人、眼看敌军破城的城主……
    那种无从逃避、只能等待的死，是最令人绝望的。
    而撒旦的死期此刻儼然已经確定了，当暴怒的齐格飞从兽神凯撒的嘴里撬出祂的名字时，便是祂的末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审判日】远未到来，孤还要重返伊甸……孤还要登上神座……孤不能死在这里！绝无可能！！！”
    撒旦忽然悽厉地尖叫出声，带著歇斯底里的疯狂。：
    “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凯撒死前就是孤最后的自救窗口！！路西法，你不帮忙也別来碍事！！”
    “你还要动他的亲友？”
    墮天使眉头一皱：
    “你有几条命啊？”
    “不…不…是孤太天真了……”
    撒旦的唇色发青，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咬到渗血。
    “孤以为，只要把他的注意力从魔族身上引开就足够了……这次——”
    撒旦的嘴角浮现狰狞的恶意，冻入骨髓的冰冷一字一顿从牙缝间挤出：
    “孤要他死！”

 第768章 惨遭俘虏的精灵游侠

    奥菲斯帝国西北，洛丁汉郡某片丛林。
    今夜月明星稀，寒意透骨，丛林里寂静无声，蛇虫鼠蚁早已冬眠。
    一只灰毛森林狼从草丛中探出脑袋，幽绿的狼瞳紧盯著前方那头短尾鹿。
    狼群已悄然包抄，领头狼仰起头，低声嘶吼示意狩猎开始：
    “嗷——”
    “救命啊——！”
    一声悽厉尖叫猝然撕破寂静。
    短尾鹿惊跳而起，四蹄乱蹬，一头扎进密林深处，转眼就没了踪影。
    围猎的狼群愣了一瞬，齐齐转头看向头狼。
    健壮的头狼低吼一声，满脸烦躁地抬头望向远处山林的方向。
    这是第四天了。
    那比它的狼嚎还难听的声音已经持续四天了。
    平常那些被抓进去的人类根本挺不过两天，怎么这傢伙还这么有精神？
    头狼虽然恼怒，却也无意一探究竟，那些绿皮矮个人多势眾，並不好对付。
    它沉默片刻，最终扭头，领著狼群朝別处寻猎去了。
    只留下那一声声救命，在偌大的山林中幽谷传响，哀转久绝……
    …………
    …………
    山洞前，篝火正旺。
    几只哥布林围著火堆乱跳，嘴里哼著嘶哑刺耳的歌；旁边几只正剥著一头短尾鹿的皮，动作熟练地放血、切肉。
    这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就在刚刚，有一头受惊的短尾鹿闯入营地，一头撞晕在树干上。
    这天降的馅饼足以让伙计们饱餐一顿。
    “救命啊——”
    唯一烦人的就是这叫声，没完没了的像是不会累似的。
    早照规矩，男人抓来该宰了吃肉，女人才留著cb繁殖。
    可偏偏那是首领亲手捉来的，谁也不敢动。
    吵就吵吧，当是伴奏了。
    “救命啊——”
    山洞深处，潮湿阴冷，瀰漫著屎尿和汗味，熏得人脑仁发胀。
    岩壁上，一颗散发宝蓝光辉的“灯泡”幽幽亮著，勉强照亮昏暗的石室。
    一名五官俊美、脑袋光亮的精灵，正被吊在石室中央，手脚缚紧，脸上麻木悽然，嘴里不间断地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哀嚎：
    “救命啊——”
    嗯，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好奇昔日的镇世三柱之一，伟大的变形怪之王，奇兰文明的记录者，“熔炉百相”大人，在得知【万里赤土】落地后究竟会是如何的反应。
    是像女武神那般直接打上门以拳脚警告齐格飞？
    亦或是设法修復西西里斯大草原崩溃的自然生態？
    很遗憾，都不是。
    如您所见——
    他被哥布林，俘虏了！
    胡德呆滯地盯著石壁，双目空洞。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就是：当齐格飞在西西里斯大草原投放下万里赤土的那一刻，我们的精灵游侠正在与一只哥布林展开巔峰决战。
    而当他感知到那股毁天灭地的魔力波动时，心神不禁產生了片刻的恍惚。
    也正是这短短一瞬的恍惚，造就了他的败北。
    那只狡猾、强悍、充满智慧的哥布林之王（胡德认为）竟趁机绕到他背后，抡起大棒用一记势大力沉的闷棍敲晕了他，当场逮捕！
    被拖回哥布林巢穴后，胡德全身装备被扒得乾乾净净，包括队长赠送的那张装满物资的史页。
    更操蛋的是，就连魔族的另一位王庭之主，也陪他一起沦为哥布林的俘虏。
    “节省力气，静待时机，熔炉百相。”
    墙上的“灯泡”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庄重，正是冈萨雷斯。
    这位只要装上任意一具蒸汽盔甲就能爆发出超凡力量的巨像之王，如今让哥布林掛在墙上当火把用……
    胡德望著被几根麻绳就捆的不得动弹、毫无尊严的自己，一时间悲伤来，悲伤从四面八方来。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
    “落魄了，落魄了呀家人们！”

 第769章 逍遥自在二人组

    胡德想起来当初混入紫罗兰小队，第一次出任务，委託就是拯救被哥布林俘虏的女骑士。
    万万想不到短短半年以后，自己竟然就成了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倒霉蛋。
    说到底，这全得怪那只见鬼的贼猫。
    如果不是它眯走了队长给自己的一万金摩恩，他也不至於一路追著踪跡闯进这片山林，也就不会偶遇哥布林之王被狠狠打败，吊在这里盪鞦韆了。
    “杀千刀的贼猫！”
    一念至此，胡德咬牙痛骂。
    他已经被困在这鬼地方整整四天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指望公会的援救是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胡德倒也不担心会死，虽然被打得够呛，但他还没弱到被几只哥布林用破矛锈剑要了性命的地步。
    他唯一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些哥布林还没动手？
    照理说，哥布林这种低智生物向来只分两类战俘：男人做肉，女人当杯。自己怎么看也算个公精灵，按道理早该下锅才对。
    可哥布林们不但没伤他，反而还一天三顿地给他送饭送水。
    胡德甚至怀疑，这些哥布林是不是也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邪教给收编了，正在收集精灵的灵魂献祭之类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恨不得幕后黑手赶紧现身，把这场闹剧翻篇。
    胡德仰起头，望向不远处石台上的杂物堆。
    那帮哥布林扒光了他全身的装备。弓箭匕首自用，酒水食物分了吃掉，冈萨雷斯被掛在墙上当灯泡，唯独那张皮纸，队长交给他的史页——被当成垃圾丟到了杂物堆。
    只要能把那张史页拿回来，他就能反杀！
    胡德眯起眼，调整重心，努力借力盪向石台方向。
    “只要能，只要能达到那个地方……”
    “gob~goga——”
    就在这时，一只体格稍显健壮，满身酒气的哥布林，扶著墙醉醺醺地走进山洞。
    哥布林虽然都长得一样抽象，但胡德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击败自己的那只哥布林之王！
    它手里拎著的，正是自己的隨身酒袋。
    一股屈辱感猛地衝上精灵游侠的脑门：
    “喂！你要杀还是要剐快点给个痛快啊！把老子吊在这里算什么事！？”
    哥布林打了个酒嗝，踉蹌著走到他面前，將酒袋递到他嘴边。
    “gobgob？”
    胡德啐了一口：“我他妈才不喝你们碰过的玩意儿！”
    哥布林也不恼，自己灌了几口，踱步绕到他背后。
    胡德总觉得不太对劲。平时这时候，这傢伙都是来送夜宵的，今天却醉得跟死狗一样——发生什么喜事了吗？
    但他也不屑去分析哥布林的脑迴路，继续开骂：
    “我警告你，识相点赶紧把我放了，本王还能看在你这几天勉强合格的服务態度上既往不咎！否则——”
    变形怪之王（笑）语气冷峻：
    “你一个小小的哥布林，恐怕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唆嘍唆嘍——
    背后传来一阵奇怪的摩擦声。
    胡德微愣，偏头一看。
    就见哥布林首领正低头脱著皮甲和裤衩子。
    胡德脑袋宕机了三秒：
    “你……你在干嘛？”
    那哥布林抬起头，满脸通红，冲他露出一个羞涩又淫邪的笑。
    霎时间，一股子恶寒瞬间从菊炸起，直衝天灵盖。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为什么这只哥布林迟迟不动手，它不是要吃他，它这是——！
    喜……喜欢男人的哥布林？！
    不不不不！！！
    这怎么可能呢！？
    一定是自己误会了，母上曾经说过，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成都，自己怎么能用如此不堪下流的思维去揣测这位击败过自己的对手呢？
    “喂，你——”
    胡德话还没出口，就听撕拉一声。
    裤衩子应声而裂，露出两瓣白嫩的屁股蛋儿~
    精灵游侠：“…………”
    ……
    冬夜的山林，静謐无声，风穿林叶……
    突然，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撕裂夜空，震得林鸟四起、枝头乱颤。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此刻的胡德，嚇得眼泪都飆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咆哮：
    “住手！你给我停下！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可是变形怪之王，万千文明的记录者，伟大的“熔炉百相”大人！你胆敢——哎呀，你別顶我的屁股呀！救命啊！！！救命啊——！！”
    他拼命挣扎，身体扭成麻。
    但很遗憾，哥布林首领听不懂人话。
    作为哥布林洞窟的首领，它一直把这个秘密深埋心底——
    它不喜欢女人。
    它喜欢这种光头、俊俏、屁股圆润的男人！
    平时抓来的男人都被手下们宰了下锅，这是它第一次为“美色”破了规矩。
    这精灵游侠实在是太漂亮了，绝对不能浪费！它要和他繁衍出一整窝小哥布林！！
    哥布林首领嘴边涎水直流，双手抓住胡德挣扎的腰对准位置，咽了口唾沫。
    精灵游侠此刻已是万念俱灰，彻底生无可恋。
    连墙上的冈萨雷斯此刻都熄了光，仿佛都不忍心看接下来惨绝人寰的一幕。
    呼——
    忽然，一股清冽夜风捲入洞窟。
    潮湿、腥臊、腐臭……被风一扫而空。朵破土，芬芳四起，一朵朵粉白之在地上悄然盛开。
    一个熟悉的、爽朗的声音在石壁之间迴荡：
    “诞自白银流水上，无念无识扑杀场。”
    “突如一夜降神赏，自此百变得魔王。”
    “万年伏人间如常，万念方觉本无状。”
    “十相百相眾生相，万般变化皆我相。”
    一个身披白袍的青年魔法师，踏著盛开的繁，缓缓走出阴影。
    他勾著嘴角，笑意戏謔，看向那光屁股的光头精灵：
    “小百相好久不见，啊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胡德君了~”
    胡德看著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曾经做梦都想掐死的笑脸，此刻竟然显得如此俊朗，恍惚间，好似连对方的脑后都迸射出圣洁的宝光。
    他眼中涌出一串劫后余生的泪珠，嘴唇哆嗦，梨带雨地挤出一句：
    “老，老杂毛……”
    …………
    …………
    砰！
    棕色牛皮靴狠狠跺下，一声蛋碎的闷响伴著惨烈的血炸开。
    哥布林首领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头破血流，儼然是不活了。
    但牛皮靴依旧在一脚一脚地凶狠跺向那早已糜烂不堪的下身，直到彻底成了一滩肉泥。
    胡德这才停下，长出一口气，拉了拉新换上的裤子，转头看向坐在石墩上的白袍魔法师。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
    “对於一位在你最危急时刻华丽登场、救你於水火的老朋友，你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梅林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胡德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道：
    “……谢了。”
    “嗯嗯，很好。”
    魔法师满意地点点头，隨即话锋一转：
    “不过我可不是专程来救你的。”
    胡德眉头一跳，神色警觉，眼神一扫周围：
    “这座洞窟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早该知道，能將自己狠狠击败的哥布林绝不简单。
    能让风长者亲自跑一趟，这背后恐怕牵扯著足以动摇整个奇兰大陆的阴谋！
    身为变形怪之王、勇者小队的一员，自己必须立刻——
    “我主要是来看你笑话的~”
    “………”
    精灵游侠默不作声地捋起袖子。
    “呀~呀~看著以前那个能碾著我满大陆追杀的熔炉百相，如今竟然差点被一只哥布林厚入，这可真是愉快愉快~哈~哈~哈~哈~”
    梅林拉著高亢的尾音，疯狂嘲讽。
    胡德攥紧拳头，脸色憋得通红，却是无可奈何，无言以对。
    虽然很不甘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是梅林的对手了。
    “咳咳，不闹了。”
    梅林轻咳一声，收起笑容，神色稍微正经些：
    “总之，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吧。我……姑且还算是在逃命中。”
    ……
    片刻后，山林之间。
    风长者声音悠扬，如风拂叶：
    “就是这样，虽然过程曲折，但齐格飞君终究挺了过来。现在一切逐渐明朗，胡德君，你也不用太担心。”
    胡德一边整理装备，一边將冈萨雷斯掛回腰间，满脸古怪地看著梅林：
    “……老杂毛，你能不能別这么噁心？”
    “嗯？”梅林一脸困惑：“怎么了？”
    “你那说话方式。”
    胡德翻了个白眼：
    “胡德君、胡德君的，那么正经让我感到浑身发毛。还有你登场念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东西？”
    魔法师眉毛一挑，得意洋洋：
    “啊~那是我特地为你写的诗號，贯穿了你这亿万年的旅程。喜欢吧？”
    “所以我就是在问你干嘛要搞这种噁心人的玩意儿？”
    胡德满脸嫌弃：
    “你这老杂毛不会也有同性倾向吧？”
    “因为尊敬。”
    梅林忽然收敛笑意，声音罕见的庄重。
    胡德愣住了。
    “因为尊敬，我尊敬你，胡德君。”
    魔法师眼中银河流转，嘴角掛著恬静的淡笑：
    “我见证了你的旅程，我阅览了你的故事，我对你那漫漫亿万年的求道之路，献上最真挚的祝福与敬意。胡德君，我尊重你，也尊重所有和你一样的人。在我眼里，你们与我並肩而立。”
    这番话让胡德不禁有些呆滯。
    相识这么久，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梅林那张欠抽的脸上看到如此郑重其事的神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梅林看著他，笑著问：
    “那么，胡德君——登临【化境】的感觉如何？”
    “还能如何？”
    胡德撇撇嘴：
    “变菜了唄，连哥布林都能欺负我了。”
    “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奇蹟】。”
    梅林停下脚步，神情兴致盎然：
    “你研究过它吗？”
    这些话出来，基本可以確定梅林这王八蛋一直在偷窥自己。
    但是胡德也懒得计较了，直言坦白：
    “用过几次，能瞬间治疗所有伤势。”
    “治疗？”
    梅林笑著摇头，又问：
    “那你给它取名了吗？”
    “取名？有必要吗？”
    “当然有啊！”
    魔法师表情夸张：
    “每一个奇蹟都是独一无二的。歷代女武神终其一生，就是为了登临化境，收穫属於自己的奇蹟。胡德君你这样隨便敷衍，让希格露恩情何以堪啊？”
    胡德闻言沉吟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
    “恆我……”
    “好土啊——”
    魔法师当即拉长了音，毫不留情地嘲讽。
    精灵游侠脸色涨红：
    “不是你他妈让我取的吗？！”
    “既抽象又难懂，而且完全不知所云，胡德君你不適合起名，还是让我来吧。”
    梅林顿了顿，嘴角轻勾：
    “【同率】。”
    胡德的眉头微微一挑：
    “同率？”
    魔法点点头，语气郑重起来：
    “这才是你奇蹟的本质——將任何事物，乃至抽象概念，与自己的状態同步。”
    “身负重伤的冒险者，与完好无缺的你同步；精神崩溃的患者，与心理健康的你同步；腐烂荒废的草原，与生机盎然的你同步；高高在上的神祇，与弱小贫瘠的你同步——甚至这根名为奇兰的血管，这名为『奇兰』的世界，与你，状態同步！”
    嘶——
    霎时间，精灵游侠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被他自己的强悍震撼了！
    若梅林说著这些都是真的，那不就意味著——
    “老子以后再也不会被哥布林俘虏啦！哈哈哈哈！”
    胡德惊喜地仰天大笑，得意至极。
    梅林望著这没出息的光头精灵，却丝毫不意外对方这种不著调的反应，只面露微笑地轻声感嘆：
    “这就是化境啊……”
    “啊不对！”
    胡德的笑声猛地戛然而止。
    他想起了一件，足以要命的大事。
    “看来你终於意识到了~”
    梅林神秘兮兮地开口，像是早就等著这刻。
    “胡德君，你应该已经从杨小姐那儿得知了史官集团的存在，那么你大可以想像一下，一旦你的【同率】暴露出去，会引来什么后果？就连小亚瑟都被祂们摆平了哦~”
    他像导师一般循循善诱，又仿佛神棍似的蛊惑人心：
    “胡德君，你的未来不可限量，但现在的你连一只哥布林都打不过，你觉得祂们会放任你继续成长吗？”
    “不是打不过！”
    胡德涨红了脸：“我是大意了！大意了你懂不懂？！”
    梅林完全无视了他的爭辩，自顾自继续：
    “就算你想逃，能逃去哪？宙神十脉，亿万血管，哪里不在他们管辖之內？”
    精灵游侠已是满头冷汗，脸色僵硬。
    而隨即，他就猛地看向面前的魔法师。
    梅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是的，唯有阿瓦隆；唯有梅林老师，能庇护你。”
    他顿了顿，语气幽幽：
    “而你，胡德君，我如此尊敬你，你却一口一个老杂毛地喊个不停，你从刚才开始说了六个『你』字，连一个『您』字都不说。你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老师！”
    魔法师失望的嘆了口气，兀自转身离开。
    胡德呆站原地许久，终於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等，等等我！”
    他快步追了上去，语无伦次地喊：
    “梅……梅林老师。梅林老师您等等我！带我去阿瓦隆啊！！”
    月光下，山林间朵悄然盛开。
    这对逍遥自在的搭档你追我赶，在月色中渐行渐远，消失在远方的夜幕中。

 第770章 伊甸、十脉、奇兰之外

    辞別蒂塔尼亚后，齐格飞带著娜娜他们启程返回王都。
    接下来的和谈，他自然是懒得再掺和了。
    否则每天都和麦考夫那傻逼对喷，齐格飞想想就头痛。
    而后续会议——利益分配、停战协议、无尽海各大势力重组、奥菲斯对摩恩的制裁鬆动、贸易开放、比蒙政权重划、腐病善后处理等等不一而足，全是烂摊子。
    齐格飞已无心再理，交给罗老二去谈就行了。
    在爭权夺利这方面罗德里克是行家中的行家，而且这小子首日和谈出力最少。
    齐格飞被麦考夫、夏洛克、摩根的车轮战打没了半条命，弗雷德里克又让福尔摩斯给盯上了，所以接下来的脏活累活当然就该全推给罗老二。
    更何况，他也不是孤军奋战。弗老大的势力也快到了，到时候让这对塑料兄弟去和奥菲斯人掰手腕就好了。
    比蒙那边，芬里尔也在第二日会谈前匆匆赶回乌尔巴兰。
    他不傻，奥菲斯和摩恩都想吃下比蒙，一场內乱势必躲不掉了。
    但至少现在，执政权还掌握在狼族手里。
    和摩恩搭上线，或者说，和勇者齐格鲁德搭上线，让他底气足了不少。
    趁著双方还保持克制的这段窗口期，他必须火速清理掉那些早已与奥菲斯勾结的旗族！
    而洛斯林德那边，蒂塔尼亚在得知齐格飞不打算继续出席会谈后，也没了主持会议的兴致，把剩下的事一股脑甩给希鲁夫，自己又回归那懒洋洋的悠哉生活。
    舟车劳顿，一路奔波。
    当齐格飞重返昂德索雷斯，已是第三天正午。
    他没搞什么凯旋演讲，也没召见任何大臣，甚至进城都是悄无声息。
    静得连市民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宰相阁下已经回来了。
    齐格飞径直回了宰相府，踏进宅邸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衣服没脱，靴子没拔，一头栽进床，双眼一合，不到两秒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窗外阳光依旧灿烂，以至於齐格飞一觉起来都感觉自己没怎么睡。
    一看日期才发现，这他妈已经是隔天的下午了！
    没办法，宰相大人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
    从三个月前宣战开始，到树海和谈落幕，齐格飞每天的神经都处在高度紧绷状態，几乎就没怎么睡过觉。
    他躺在床上，仰面望著天板，目光失焦。
    “那现在应该是和谈第四天了吧，也不知道老二那儿怎么样了？”
    他下意识想翻出漫游手册看看消息，却刚摸到封面便一顿：
    “不行！我这是牛老板思维！”
    树海和谈持续期间，將是自己一段难得的假期，可不能把宝贵的休息时间再浪费在糟心事上。
    一边说著，他一边从手册里抽出根奶酪棒，塞进嘴里。
    在巡礼中养成的一些习惯，有些还是保留了下来。
    把牛老板送去奥菲斯疗伤前，齐格飞大手一挥將对方商会的所有乳製品都包圆了，反正漫游手册的內部不存在东西变质的概念，称得上是最牛逼的黑科技冰箱。
    浓郁的奶香在嘴里缓缓化开。他一边嚼著，一边又想起了前晚的事。
    蕾娜在那之后就回去风桃村了。
    但齐格飞发现雷达地图上，象徵著蕾娜的那顶大帽子標记已经消失了。
    这证明她这次真的把自己的史页给扔掉了……
    …
    “如果你跳下去，那么下一次见面……你我就是死敌。”
    …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今往后，大概再也见不到那个傲娇又可爱的魔女了。
    一股空荡感慢慢席捲心头。
    “不行，休假期间，別想这些！”
    他猛地用力摇摇头：
    “对了，蔷薇手册……还一直没机会看。”
    齐格飞取出薇薇安留下的蔷薇手册，盯著那封鲜红的封皮，心里却莫名升起点不快。
    自己的长者怎么就不是蕾娜呢……
    当然，这点莫名其妙的不满也就只浮了几秒钟，齐格飞很快自嘲地掐灭了它。
    他清楚，这只是迁怒。
    若是没有前辈留下的指引，自己只怕是走不到今天的。
    之前在洛斯林德即將看到第二段指引时，很不凑巧地让蒂塔尼亚打断了，之后便一直没什么机会翻看，现在可算有时间了。
    第二段指引的內容，他大概已经能猜到了——
    “奇兰之外”
    摩恩王国幕后的隱秘，英灵殿所警惕的外敌，都与这四个字有关。
    其正体究竟是什么?
    对於摩恩来说是福是祸？
    前辈又给自己留下了怎样的助力？
    种种隱秘，至此终於要揭开了。
    齐格飞翻开蔷薇手册，平躺在床上。
    耳膜传来熟悉的阻塞感，视线变得昏暗，他顺势闔上眼皮……
    窗外，阳光从金黄变成橘红，落日拖长影子。
    鸽子飞过塔顶，炊烟裊裊升起，街道上传来孩童的笑声与商贩的吆喝声，空气中浮动著烧焦的果味与新出炉的麵包香。
    黄昏悄然而至。
    臥房內，齐格飞一动不动地躺著，眉头却越皱越紧。
    直到最后一缕余暉从窗台撤去，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盯著天板，眼神空茫，声音低沉：
    “怎么会这样……”
    指尖紧紧抓住蔷薇手册。
    “为什么会是他们啊……”
    ……
    臥房外，几名侍女与卫兵正神情焦急地守著门。
    从宰相回府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
    他滴水未进、房门紧闭，眾人都快急疯了。
    正当他们商量是否要闯进去看看时——
    嘎吱一声。
    门开了。
    齐格飞换上一身整洁的黑袍，面容冷峻，眼神肃然。
    他扫了眾人一眼，低声吩咐：
    “备马车，去金狮堡书库。”
    …………
    …………
    金狮堡的大书库。
    金色穹顶、嵌银琉璃、雕檀木墙壁上鐫刻著摩恩开国元勛的浮雕，烛火在水晶灯中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巨大的书架如迷宫般纵横交错，一层层堆叠直通天顶，书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櫸木匣中，空气中瀰漫著羊皮纸与墨水混合的古老味道。
    这里是王族最核心的知识宝库。
    摩恩开国至今，所有的史料、战报、宗教记述、王族私录、战爭报告，全都沉眠於此。
    虽然在王都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但齐格飞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毕竟他基本不需要查阅奇兰本土的歷史资料，如果他想知道什么，只需要用漫游手册直接搜索就是了。
    齐格飞落座沙发，指尖捏著一根奶酪棒，语气简明乾脆：
    “调来所有歷代国王的起居录，以及涉及宗教战爭的全套史料。马上。”
    几位书库管理员愣了一瞬，齐刷刷地望向书库最深处的老馆长。
    那是一位发色金白交杂、年事已高的老人，身披礼服，双眸中泛著路德维希王族特有的碧绿：
    “宰相阁下，您当然可以查阅大部分史料，但……先王起居录，按律法规定，只有国王陛下本人才有权翻阅。”
    话音刚落，齐格飞往后一靠，懒洋洋地抬起下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怎么？我这张脸，看上去不像国王？”
    “呃，这……”老馆长一怔，汗珠从鬢角滑落。
    下一秒，齐格飞眉头拧起，声如霆震：
    “罗德里克不在王都，现在摩恩谁说了算你他妈心里没数吗？！去！把资料搬来！！”
    “是、是……马上……”
    老馆长不敢再多嘴，低头带著人匆忙离开。
    很快，一沓沓厚重文献捲轴被小心翼翼地搬了过来，堆满了齐格飞面前的长桌。
    他拿起一份史料，另一只手同步翻开漫游手册，双眼迅速在文字间扫过。
    齐格飞翻阅的第一份资料，正是关於英灵殿的官方记述。
    ——奇兰史学家普遍认为，英灵殿是中立维和的超凡势力，维护大陆稳定、遏制乱战，也就是大陆警察。
    但布伦希尔德亲口否认过这些职责。
    那既然如此，英灵殿为什么要禁止超凡乱战呢？
    女武神为什么要亲自出手，严禁自己再次使用【万里赤土】？
    英灵殿又为何整体倾向奥菲斯呢？
    如果从奇兰土著的眼光出发，女武神的话与她的行为显然是矛盾的，甚至还会得出一个“双標”的结论。
    但齐格飞是漫游者。
    跳脱出这个世界，用局外人的视角重审英灵殿的逻辑，就会出现一种新的结论：
    “英灵殿是在保存战力……她们是在维持这个世界的战斗力，用来对抗某种来自奇兰外部的压倒性敌人。”
    齐格飞缓缓在纸上写下四个字：
    【奇兰之外】
    一种不属於奇兰，却能降临到奇兰，危害这个世界的恐怖存在。
    “那么首先就要排除我们这些正义且和善的漫游者，所以——”
    他笔尖一点，又写下一个名字：
    【亡灵之神】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微微冷了几分。
    齐格飞神色未变，只轻声吸了口气。
    是的，不属於奇兰，却能降临到奇兰的存在。
    此前齐格飞已经遇到过了一个了，还亲身和对方死战了一场——
    来自【地狱】的，尼科勒提米斯！
    祂，完全符合“奇兰之外”的所有特徵。
    也就是说，所谓“奇兰之外”的威胁，即是来自奇兰的上行血管的存在！
    尼科勒虽是新生神祇，实力弱小、根基未稳，却依旧能在奇兰大陆横行无忌。
    除了魔王勇者和镇世三柱，几乎没人能与之抗衡。
    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如果一个小小的尼科勒就已经难缠到这个地步，那【地狱】其他更古老、更强大的东西將会是何等的灾难？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狱】不过只是奇兰大陆的上行血管之一，而且，还不是最强大的那一条……
    …
    “英灵殿並非在刻意针对摩恩，这个国家的水远比你想像的要深的多。”
    …
    布伦希尔德的警告又一次在齐格飞脑海中闪过。
    英灵殿亲近奥菲斯而疏远摩恩，显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在她们眼里，奥菲斯是『奇兰自身的力量』，而摩恩……连自己人都算不上？”
    齐格飞眉头紧锁，迅速在手册上检索与【奇兰】相关的所有上行血管。
    过去，他是没有权限查这些深层信息的。
    不过自从他向那个叫弗洛伊德的史官低头妥协后，夏儂就顺势给自己打开了不少窗口。
    无数隱秘的信息飞快在纸面上浮现。
    终於，一个陌生的名字跃入眼帘。
    齐格飞目光顿凝，呢喃读出：
    “伊……甸。”
    “伊甸？”
    精灵游侠满脸疑惑地皱起眉，將一只黄油焗蜗牛丟进口中。
    “没听说过。”
    青年魔法师耸了耸肩：
    “简而言之，就是小路西法原本身处的世界。”
    “哦~”
    胡德顿时来了兴趣，高声喊道：
    “小哥，来两杯啤酒！”
    此刻，逍遥二人组正假扮成普通冒险者，在王都中城区的一家旅馆中共进晚餐。
    店员端著两酒桶杯过来，满脸歉意：
    “抱歉二位，今晚店里接待了一支巡游剧团，客房都满了。这两杯酒就送给二位当赔罪了。”
    “没事没事~”
    胡德摆摆手，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接著问：
    “所以这个【伊甸】……就是你所谓的『十脉』咯。”
    “非也~”
    梅林指尖蘸了点酒水，在桌面上画下一道粗直的线条。
    隨后绕著这条主线画出几道弯曲的支线，再由这些支线分出更多细线，盘根错节，交缠迴环。
    “这是一幅模型。虽然不精確，但能让你理解个大概。”
    他甩甩手指，將酒水抹去，语调悠然：
    “宙神十脉，亿万血管。”
    “所谓『十脉』，並非一根孤立的血管，而是由一条极其发达的主干以及其附属的无数大中小血管构成的一个血管群。而这样的群，共有十个。统称——【十脉】”
    魔法师点著水渍画中的主干，语气一转：
    “『十脉』並不是数量单位，而是权力结构。”
    “【奇兰】，就位於其中一条血管群之內，史官集团称其为——【一之伊甸】。【一之伊甸】的所有血管包括【地狱】在內，都是主干【伊甸】的下行血管。准確说，是它的资源开採地。”
    他抬起眼，看向胡德：
    “就像『迷宫』之於【奇兰】一样。上行血管对於下行血管的压制是绝对的，这一点，胡德君你最明白。”
    胡德闻言面色微沉。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
    之前，在苍白迷宫绞杀尼科勒那傢伙时，对方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但自己却依旧拿对方无能为力。
    尼科勒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连阻滯的手段都没有。
    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至今仍让他耿耿於怀。
    “就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吗？”
    “当然有啊~”
    梅林语气轻佻，笑眯眯地看著面前的精灵游侠：
    “胡德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如此强大？”

 第771章 璀璨的奇兰，耀眼的明珠

    “当然，我说的是以前的熔炉百相，而不是现在这个能被哥布林俘虏的版本。”
    梅林笑得贱兮兮，很欠揍的补了一句。
    胡德狠狠瞪了他一眼：
    “有屁就快放，別当谜语人！”
    “猜猜嘛~”魔法师笑著晃了晃酒杯：
    “你其实早该知道答案了。”
    精灵游侠闻言沉吟，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段过於久远的对话——
    …
    “首长……都已经准备好了，它隨时可以投入使用。”
    “那就启动吧，这是我们唯一能留下的东西了。”
    “……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奇兰不再適合我们生存，灭亡已是定局。”
    “………”
    “无需悲哀。生命终会消逝，文明亦会崩毁，但只要它还在，我们就没有消失，我们的文明就没有消失。它记录著我们的技术和文化，记忆著我们的挣扎与不屈，文明的【熔炉】会承载著我们所有人前往未来。”
    “然后终有一日，它会代替我们，挣脱这个永世循环的牢笼！”
    …
    是的，胡德知道。
    这是他最初的记忆——
    “我”为何而存在。
    “我……是这片土地上先民们留下的遗物……”
    “不不不~”
    梅林笑眯眯地晃起手指：
    “那只是你从哪儿来的解释，不是你为什么这么强的答案。”
    说著，他再次沾了点酒水，在桌面上的水渍图中某条支线上点下。
    酒液顺著木纹扩散，那条原本细小的支线渐渐变粗、变长，逐渐吞噬了周围所有支线，最终化作一根独立而庞大的……主干。
    胡德的瞳孔猛地一缩，愕然看向面前的魔法师。
    梅林抿了一口啤酒，语气轻鬆却意味深长：
    “这，就是奇兰的前世今生。”
    ……
    “过去的奇兰……曾是【十脉】之一？”
    齐格飞目光震动，快速翻阅手中漫游手册，一行行情报在页面上飞速浮现倒映入眼帘。
    这一刻，他仿佛终於明白了为何奇兰大陆一直显得如此……不合理地人杰地灵。
    英灵殿的女武神、熔炉百相、灵峰的阿尔比昂……
    布伦希尔德的资料备註中，是如此描述他们的——
    “血管的免疫机制”、“亿万血管所能孕育的终极生命体”。
    而这样的终极生命体在奇兰足足有三位，即——
    【镇世三柱】！
    齐格飞原本以为，这种层次的存在，其他血管怎么著也能出几个。可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奇兰之所以会如此特殊，是因为它曾经无比的强盛，彼时整个一號血管群內所有的一切皆在奇兰的掌控之下。
    就拿英灵殿来说，那座漂浮在天穹之上的浮空岛，那玩意儿怎么看都不是如今奇兰的科技树能够创造出来的。
    那茫茫无限的无尽海，原本究竟什么？
    拥有辉煌文明的高等精灵是何人的后裔？
    昔日的奇兰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时的天空中，是不是到处都遍布浮游岛？
    彼时的奇兰大陆，是不是辽阔得根本没有尽头？
    而如今稀少罕见的超凡者，在那个年代，会不会就如同路边的野狗一般多？
    这些疑问，如今的奇兰恐怕已是无人知晓。
    对齐格飞而言，搜索翻看这些史料，除了开阔眼界，也並无更多意义。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为什么原本身为主干的【奇兰】，如今，竟萎缩成了【伊甸】乃至【地狱】的下行血管？”
    “好问题，胡德君~”
    梅林竖起两根手指，笑容温和得像是在给儿童启蒙：
    “要想搞明白这个问题，先弄懂两个概念——【活性】与【稳定】。宙神十脉，亿万血管，每条血管都孕育出像我们这样的生命。生命观测世界、生命传承技艺、生命创造文明，生命归於尘土，生命轮迴再起……”
    “我知道，就好像是血液循环嘛。”
    胡德没好气地打断。
    作为文明的记录者，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种循环往復。
    “不错，就是循环。”
    梅林手指轻敲桌面水渍图：
    “但你理解的循环，仅限於奇兰这条血管之內。”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闪，云开见雾，精灵游侠的目光猛地一亮。
    “主干大循环！”他脱口而出。
    啪！
    梅林打了个响指，摆出一副老师的派头：
    “接下来梅林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核心设定，句句乾货，记得好好插入书籤哦~”
    胡德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我刚刚说过，【十脉】並非数量单位，而是权力结构。上行血管对下行血管，有著近乎绝对性的压制。”
    他顿了顿，笑意意味深长：
    “那么胡德君——当你发现，你脚下的世界，只是某个上位者圈养生命、隨时予夺的猪圈……你会怎么做？”
    没等精灵游侠回答，魔法师便直接开口：
    “造反。”
    直截了当的两个字。
    “往好听的说，叫革命。农民造地主的反，骑士造君主的反，下行血管造上行血管的反。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就有分配，有分配就有衝突，有衝突就一定有人造反。”
    “主干之位，是每一条血管、每一个文明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標。而现在，【伊甸】强势压顶，遥遥领先，稳坐主干宝座。反观【奇兰】，早就失去了反抗的资本。制度、文化、技术、暴力、信仰，上行血管通过各种方式渗透控制，把下行血管的资源牢牢握在掌心。可笑这片大陆上的绝大多数生命正如猪狗牛羊，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剥削。”
    啪！
    梅林双掌一合，笑眯眯问：
    “提问环节开始。胡德君，请回答，【小循环】与【大循环】的本质是什么？”
    胡德速答道：
    “小循环，是一根血管內部的文明兴衰与更替；大循环，是血管之间的扩张与吞併。小血管通过壮大自身、蚕食其他血管，最终成长为大型血管，爭夺主干之位。”
    说到这，他的眉头猛地一皱：“嘶？”
    “你发现了？”
    魔法师笑意加深。
    “至此，矛盾產生。下行血管想发展，可上行血管绝不会允许你不断壮大发展，超越它乃至取而代之，他们会以上位者特有权限封锁你的上升通道、压制你的发展资源，潜入你的內部、分化你的势力，让你內斗不断、原地踏步。”
    他摊开双手：
    “所以我才说——【十脉】，是权力结构。”
    “那么第二个问题来了，【伊甸】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渗透，並掌控奇兰的？”
    ……
    “宗教！”
    金狮堡书库內，齐格飞猛地从沙发上弹起。
    “对，对对对！我该猜到的，我他妈早该发现的！”
    他在书桌边踱步，脸色一片肃然：
    “所以他们根本不在乎摩恩的科技进步、经济发展。他们巴不得这片土地永远愚昧原始，文明越低级，统治越容易，越符合他们的利益。毕竟只有傻逼才会信什么狗屁上帝佛祖。”
    “不过他们对於奇兰的掌控並不彻底，为什么？”
    他忽地停住步子，扫过书案，將所有宗教战爭相关的史料翻了出来，快速瀏览。
    不到十分钟，他一拍桌子：
    “果然……”
    近五百年来，凡是与太阳神教、真理教会、兽神教有关的宗教衝突，几乎都有英灵殿出面调解的记录——女武神甚至亲自下场干预过不止一次。
    而除此之外，英灵殿从不介入任何战爭。
    “因为不需要，也不符合利益。人魔之间的大战，会催生出魔王、勇者、四大天王、四位传奇伙伴这样的超级个体；而奇兰內战更是直接造就出了奥菲斯这样的超级帝国……奥菲斯？！”
    齐格飞精神猛地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始终被自己拋在脑后的宗教——真理教会。
    …
    【过去的奥菲斯和摩恩一样，也是神权压制君权的格局。】
    【自以为是的真理教会將国家的繁荣归咎於圣父的护佑，將人民的安康归咎於神明的真理。】
    【直到伟大的皇帝陛下登临他的国度，手持蒸汽与钢铁击碎了圣父的神格。】
    【凡俗之人方才明白，皇帝尤里乌斯即是这个时代的真理！】
    …
    上述这段话，出自於奥菲斯的第一家报社——《帝国日报》的创刊號。
    以这份报纸为序幕，真理教会在北奇兰的影响力就此土崩瓦解。
    当然，想也知道老皇帝不可能真的和圣父拉开架势，端著蒸汽机枪把对面扫成蜂窝。
    “击碎神格”、“弒神”什么的，多半是报社为了宣扬皇帝的天威，进行的新闻学魅力加工。
    否则真实情况肯定会更加简单粗暴——
    如果这尊被称为“圣父”的神祇真的敢亲自降临，那不出意外的话，祂刚刚落地奇兰，就会发现尤里乌斯的贴身保鏢，那位绰號【破格】的精神小伙已经特么骑到脸上了。
    总结下来，放眼整片奇兰，现在真正挣脱了上行血管控制的国家只有两个：——洛斯林德与奥菲斯。
    只不过前者是靠吃老本，靠先祖的遗留下的技术与遗產，且未来几乎不再具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而后者，是货真价实地依靠著科技的进步，民智的开启与伟人的带领一步步杀出来的。
    英灵殿之所以亲近奥菲斯，也是这个原因，这个国家有著无限的可能性。
    “奇兰的免疫机制自然会希望奇兰更加强大，自然会希望奇兰能够成长为主干，这是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的体现，便是英灵殿对於技艺的追求，女武神对於化境的执念。若从这一点出发，英灵殿的確是在维护奇兰的秩序，她们的行为是合理的，也是有逻辑的。”
    齐格飞揉著太阳穴，忽然眉头一蹙：
    “嘶……那魔大陆呢？”
    ……
    “因为你啊，胡德君~”
    梅林笑意吟吟地瞧眼前的光头精灵：
    “就是因为你的存在，你这口遍布整个世界，近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熔炉存在，导致【地狱】对於魔大陆的渗透，远不如【伊甸】对奇兰大陆的掌控。不瞒你说哦，尼科勒提米斯在逃回地狱后就在大肆宣扬你的强悍，现在那些大恶魔一听到你的名字，腿都会发软。”
    “低调点，应该的。”
    才被哥布林俘虏过的精灵游侠，恬不知耻地点头自夸。
    “那按你的说法，【地狱】目前是唯一能和【伊甸】扳手腕的世界，是爭夺主干之位的有力候选？”
    魔法师点点头：
    “完全正確~【地狱】想踹翻【伊甸】，取代它成为新的主干；而【伊甸】则需要稳固宝座，踩死一切潜在对手。二者都在想方设法扩张自己的势力，而它们爆发衝突的地方，便是那些中小型血管，也就是尼科勒口中的——『凡间』。”
    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前，语气渐沉：
    “现在你知道，血管那么多，小路西法为什么偏偏落脚奇兰了吧。”
    精灵游侠眼神猛地一紧：
    “难道！？”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
    梅林眼中笑意锋利，嘴角微扬：
    “镇世三柱的存在让这里近乎成为了一个世外桃源，但作为前主干的奇兰，其底蕴之深厚，足以让任何得到它的上行血管得到飞跃性的提升。伊甸如果彻底控制奇兰，地狱將永无翻身之日；地狱若拿下奇兰，便能反超伊甸，篡夺主干之位。”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这个奇兰大陆，已经成了整个一號血管群最耀眼、最危险、最具战略价值的明珠——无数神祇和魔鬼的目光全都盯在这。”
    “因此如何在不惊动三柱的前提下吃下它，成了伊甸与地狱共同的难题。”
    “在一番周密的思索与计划后，天堂与地狱得出同一个结论——”
    胡德的拳头猛地攥紧，一字一顿：
    “裂谷战爭。”
    “裂谷战爭！”
    哗啦啦！
    桌案上的文献资料扫飞落地，齐格飞目光炽热、脸色潮红：
    “连起来，这下全连起来了！”
    他呼吸急促，额头冒汗，手指在漫游手册上飞快勾勒：
    “天堂与地狱都选了奇兰独有的循环象徵——【魔勇之爭】作为介入口！只有用这层壳子偽装，才能在三柱眼皮底下渗透进来，在奇兰落地生根！”
    “裂谷战爭，五百年前；摩恩立国，五百年前；太阳神教崛起……”
    “五百年前！！！”

 第772章 风暴的中心

    “五百年前，一切的源头都始於五百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
    梅林晃荡著木桶杯，脸颊微醺，语气飘忽：
    “大裂谷开闢，世界被一分为二，人魔战成平局，【伊甸】与【地狱】各占半壁江山，全新的光辉纪开启，奇兰大陆迎来史上最为和平的五百年。多么圆满的结局，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不对。”
    胡德猛地打断，声音发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劲！”
    有一个地方不对头，哪里？
    他眉头紧锁，眼神越来越冷，在心中抽丝剥茧地拆解一段精心编织的谎言。
    魔法师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看著他，眼神期待的像在等一个学生交出答卷。
    忽然，精灵游侠瞳孔一震，神情陡变，整张脸剎那间收紧如刀刻。
    梅林微挑眉毛：“哪里不对？”
    胡德缓缓抬起视线，盯著他，语调竟带上了点颤音：
    “平……局？”
    虽然全程都在划水摸鱼，但变形怪確实亲歷这场裂谷战爭。
    他清楚那一战的走向，若是一切顺利，裂谷战爭的结局本该是以魔王路西法率领魔族横扫奇兰全境，【地狱】的全面胜利落下帷幕。
    可现实是，战成平局。
    为什么最终会打成平局？
    “第三股势力……”
    一道电光劈开脑海的迷雾，虚假的盘面悄然翻面。
    裂谷战爭幕后的真相，那张恢恑憰怪的棋盘，蒙蔽了“熔炉百相”双眼的巨大阴谋，在时隔五百年后的今天，於胡德的眼中清晰的铺展而开。
    梅林脸上的轻浮终於在此刻褪去。
    “棋子就是棋子，哪怕再强大、再厉害的棋子，也依旧是棋子。”
    魔法师的声音变得空洞诡异，嘴角缓缓上扬，最终，化作了那抹毫无机质的非人笑意：
    “胡德君，你现在还未完全理解，但终有一天你会认识到，比起【化境】所带来的认知，【奇蹟】不过是隨之而来的、无足轻重的、乃至可有可无的附赠品。【化境】，是棋子升华为棋手的质变。”
    “我再次恭喜你，登临化境。”
    梅林竖起三根手指，目光幽深：
    “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爭中，绝无可能出现平局的概念。如你所言，第三股势力。”
    “祂们在幕后策划一切，祂们在棋盘上掌控一切。【伊甸】与【地狱】、人类与魔族，任何一方的独大都不是祂们想看到的，祂们要的是互相牵制，要的是平衡永存。祂们的目的是人魔的持续对峙，天堂地狱的彼此拉锯，让小循环与大循环永不终止，维持这根血管的永续脉动。”
    “所以，如何逆转那场本该一边倒的胜局，就成了整个计划的核心。”
    魔法师抬起眼眸，凝视著精灵游侠，语调低缓：
    “熔炉玩乐、灵峰旁观、英灵殿盲目……在镇世三柱皆被蒙蔽的情况下，整个奇兰大陆有谁能够抵挡如日中天的路西法？还有谁能够挽狂澜於既倒扶大厦之將倾？又有谁会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绝境下必然挺身而出？”
    胡德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煞白：
    “所以……他才是史官集团真正的目標……”
    一股怒火猛地烧了上来，精灵游侠低吼出声：
    “他知道这些吗？”
    梅林眯起双眼，轻轻一笑：
    “你说呢？”
    胡德呆怔原地，眼神一寸寸垂下。
    “这场裂谷战爭，没有失败者。”
    “【伊甸】与【地狱】成功扎根奇兰，人类与魔族各分世界的半壁，史官集团稳定局势的同时除掉了心腹大患，唯独一人咽下了所有代价。”
    “他早已理清局势，看穿棋盘，却依旧如殉道者般一头扎入这必死的鱷鱼潭中。也正是因为他的突兀入场，一举扭转濒临崩溃的局势，五百年平稳的光辉纪就此开启。”
    梅林伸出手指抵在唇边，语气忽然轻快了几分：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小亚瑟正是因为看了他的故事，因为那份对英雄的憧憬，才立志成为勇者。”
    “他模仿他的行为，他效仿他的精神。可惜小亚瑟坐拥【破格】与【鹰眼】，过分强大的力量让他只看到了表象，却看不到藏在背后的博弈与牺牲。”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拙劣的模仿是通向死路的前兆。”
    “在我看来，那时的小亚瑟除了强大以外几乎一无是处，当然，这也是我的培养失败，所导致的最差杰作。”
    “罢了，不提他了，收回话题。”
    魔法师语气一转，切回正轨：
    “奥菲斯的崛起，真理教会的衰退，意味著伊甸在北奇兰的控制力已经彻底断裂。而三柱的存在，让他们无法堂而皇之地反扑。同时，皇帝也没有对真理教会赶尽杀绝，真理教会的那位圣子，亚当，目前在帝国议院还保有著一席之地。平衡堪堪持续著。”
    “但如今，这脆弱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精灵游侠的拳头不自觉收紧。
    “五百年后的今天，奇兰大陆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自从这个人回到奇兰大陆后，来自【地狱】的尖端力量——小路西法的势力被他不断肢解分化，甚至收入麾下；而摩恩王国內部，来自【伊甸】的另一股势力，近几年更是被他被打压的近乎濒临崩溃。与此同时，奇兰的本土宗教却在这个人的扶植下欣欣向荣。”
    “他既是勇者又是魔王，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天堂和地狱的神经上。整个【一之伊甸】因为他的出现，变得风起云涌。若说奇兰是一號血管群中的最耀眼的明珠，那么他，就是在这明珠之內搅动风暴的雷霆。”
    “时隔五百年，他再次立於风暴的正中心。这个人的名字——”
    梅林抬起视线，目光如锋，一字一顿：
    “叫做齐格飞。”

 第773章 飆升的难度

    吧嗒。
    羽毛笔从指缝滑落，笔尖甩出的墨水在纸面上溅出几个蓝黑色的斑点。
    齐格飞盯著那满满一页的推论和思维导图。
    一个个方框拼成庞大的树形图，里面写满了各大势力的名字，线条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像是一场肆虐的颱风。
    而风眼的正中央，赫然写著——齐格飞。
    他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向后踉蹌了几步，一屁股跌进沙发。
    “我操……”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一刻，齐格飞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做局了！
    王八蛋史官拿自己当猴耍，表面上说是来扶持摩恩对抗奥菲斯，实际上他越是往前冲，越是把自己往【伊甸】的枪口上撞。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劲。
    因为夏儂早在一开始就很明確地反对他与奇兰產生太多牵扯。无论是康斯顿城迎战亡灵主宰，还是风桃村硬撼路西法，对方都曾出面阻拦。
    甚至此前回到地球时，史官集团內部在关於要不要让自己再回奇兰执行任务的事情上，吵的不可开交。
    这也就是说——
    “坏了，是我把自己整成日本人了？？”
    齐格飞此刻的表情堪称精彩至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將手册翻到任务界面。
    【血管修復】
    代號：99【奇兰】
    病症：ov活性血管
    状態：极度活性
    任务页面许久未看，此刻一眼扫去，齐格飞目光直接刺向中间那一行难易度评级。
    只见原本的s级不知何时（在幕间一）已经被调整，赫然写著：
    修復难易度：ss+
    “我操~”
    齐格飞有些茫然的挠了挠头。
    从一开始的c级，变成后来的s级，在到如今的ss+……
    这，这新手任务怎么越来越难了啊？
    所以自己这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那啥啥？？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
    齐格飞已经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之前他就纳闷，【击落银翼之鹰】和【金狮二度昂首】两条史官提供的路线，怎么看都是后者简单，稍微动动脑子就不可能去跟奥菲斯刚。
    但现在看来，事没这么简单。
    这两条路线的难度根本就是五五开。
    问题就卡在一个关键点上——摧毁太阳神信仰。
    太阳神教是摩恩的国教，是【伊甸】在奇兰埋下的眼线和钉子。
    自己打压得越狠，就越是触【伊甸】的霉头。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齐格飞”这三个字已经拍在伊甸眾神的奇兰必吃榜上了！
    现在的局面成了一个死结。
    想让摩恩崛起，就必须动手剷除扎根全国上下、盘根错节的太阳神教。
    决定摩恩存亡的，是奥菲斯。
    阻碍摩恩崛起的，却是自己家门口那群供奉太阳的神棍。
    齐格飞猛地看向天窗外。
    王都的夜空星光璀璨，天幕漆黑深沉。
    这种平静的夜晚，过去在昂德索雷斯是不存在的。
    眾所周知，黄金王都有两个太阳，不分昼夜地把光芒烤进人们的骨头缝里。
    而自从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让自己炸了以后，就再没亮起过。
    齐格飞也没见教会的人来找自己算帐，安静得出奇，就好像他们默默地將这口气咽下去了似的。
    当然，他们不咽也不行。
    就凭现在的太阳神教，全教上下所有神官加起来，算上教宗沙利叶一起，都扛不住自己一发【万里赤土】。
    再加上罗老二的持续渗透，现在能苟著不死就是教会最好的局面了。
    但可以预见的是，隨著自己继续施压，太阳神教背后的势力，那个真正控制著摩恩的存在必然会亲自下场。
    考虑到十脉的规模，【伊甸】隨便一个势力的超凡者数量，怕是都远远超出奇兰的总和。
    摆在眼前的路看起来很清楚：
    收手，缓和，停止针对太阳神教，放弃对神血圣殿的清洗。自保为上，相信【伊甸】看到一个“懂事”的齐格飞，也会一笑泯恩仇吧。
    齐格飞沉默了几秒，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但老子可泯不了。”
    “我的超级力量可不就是他妈的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杂种的吗？”
    他吐了口气，脑海飞快运转。
    毫无疑问，这事儿靠自己一个人是绝无可能办妥的。
    需要力量，需要帮手。
    而好在——
    蔷薇手册给出的第二段指引，就是有关於此的。
    “用【万里赤土】震慑外患后，再腾出手清理內忧……前辈到底是前辈啊。”
    齐格飞忍不住长嘆一声。
    纪薇，蔷薇王后薇薇安，黑岩长者。
    自己这个漫游者前辈的布局之远、算计之精，让齐格飞甚至感到有些肺腑发寒。
    也难怪奥菲斯人怕她怕到晚上做噩梦都是蔷薇开的地步。
    他从口袋掏出烟盒，点燃一根捲菸。
    白烟弥散，他沉默许久，终於掐灭菸头，摊开手册，提笔书写：
    【静，你在哪？立刻返回王都。】
    【莉莉丝，魔大陆那边一结束马上回来。】
    【阿道勒先生……】
    齐格飞一一联络自己的同伴和鹰犬们，一系列的计划在脑中飞速成型。
    “对了，罗宾汉那傢伙也是镇世三柱来著，这小子最近在干嘛呢？”
    想起自家的精灵游侠，齐格飞就有些难绷。
    他实在不確定这傢伙现在还能不能派上用处……
    “怎么说也是镇世三柱，见识总该还有。先问问他知不知道太阳神教的老底吧。”
    如此想著，齐格飞便翻到勇者小队成员专用的聊天页面，就要给精灵游侠罗宾汉桑发去问候消息。
    也就在这时，一长串圆滚滚、蠢萌的字体驀然映入眼帘。
    齐格飞眼睛瞬间瞪大：“嗯？！”
    ……
    哐当！
    旅馆內，胡德猛地起身，连带椅子都震了一下。
    “我得把这些事通知队长！”
    “隨便咯。”
    梅林耸肩，语气懒洋洋：
    “不过我猜也没那必要。以齐格飞君的敏锐度，他现在八成已经反应过来了。”
    精灵游侠没理他，直接抽出史页准备传信。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又聒噪的熟悉声音从楼梯口炸响：
    “咦！是罗宾汉！？”
    前“罗宾汉”，现名“胡德”的精灵游侠猛地一愣，循声看去。
    只见楼梯上立著一道熟悉的倩影。
    粉裙轻摆，淡紫色波浪长发，小脸娇俏，神情满是惊讶地指著他。
    胡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薇……”
    “薇薇安娜！？”
    齐格飞低声惊呼。
    眼前，圆滚滚的少女字跡带著扑面而来的热情和活力，在纸上一行行铺开。
    【齐格鲁德齐格鲁德！】
    【你现在在哪啊】
    【摩恩嘛】
    【如果在摩恩那我下次演出就去那吧？】
    【就去昂德索雷斯！】
    【我去总监说让他来安排！】
    【这次你要来哦！】
    【一定要来哦！】
    【说好了哦！！】
    【(＞w?* )?】
    这已经是之前的传信记录了，而最近的是：
    【我已经到昂德索雷斯啦！】
    【你在哪呀？】
    齐格飞盯著发信时间，喉结动了动，低声呢喃：
    “……昨天？？”

 第774章 演唱会黄了？

    【我已经到昂德索雷斯啦！】
    【你在哪呀？】
    “薇薇安娜昨天就到了？”
    齐格飞盯著传信记录，神情错愕。
    他前几天才在黑白食馆跟蕾娜喝酒，听希尔达提到薇薇安娜要开启大陆巡演，结果这就杀过来了？
    这丫头的行动力也太夸张了吧？
    他一边感慨，一边继续往下翻。
    【我们进下城区了，这里农田好多啊，空气好清新啊，摩恩和奥菲斯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我们到中城区了，马车好顛哦，我要晕车了！】
    【摩恩的料理比奥菲斯好吃多了，难怪齐格鲁德的厨艺这么好，我们刚才吃了茶烙饼、白酒田螺、菠菜乳酪焗生蚝……】
    【下城区的菜市场里居然还有手艺人专做奶酪馅饼，好吃到想嫁人！】
    【还有那个什么王室种植园开放日？我们混进去了，采了一小篮金玫果，好甜！】
    【刚刚看到卫兵追著几个小贼跑……王都好热闹啊！】
    这丫头废话好多……
    薇薇安娜就是那种不管你回不回，她都能自顾自说个没完的类型。
    而且非常自说自话，齐格飞从没答应过要在王都会面，她却像默认了一样，直接奔来了。
    齐格飞盯著那些风马牛不相及、前言不搭后语的传信，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诗人小姐蹦蹦跳跳穿街过巷，一会儿指著果铺，一会儿钻进书摊，一边嚷嚷大叫的样子。
    太有画面感。
    他敢肯定，如果薇薇安娜生在现代，绝对是那种一天发十几条朋友圈、自拍九宫格、视频种草堆满某红书的精致猪猪女孩。
    继续往下翻，总算看到重点：
    【我们在旅馆住下了，待会儿就和总监他们去外交厅申请演出许可！】
    齐格飞微微挑眉。
    她没明说，但这句话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
    这次巡演团队肯定是大编制。保守估计三十人以上，服装组、保鏢组、后勤组齐全，甚至连总监都隨行了。
    显然是奥菲斯方面吸取了之前薇尔莉特巡演在龙都出事的教训，彻底拉高了规格。
    而这么一支大队伍入境，自然要惊动摩恩外交厅。
    別忘了，现在摩奥还在交战，任何一支奥菲斯来的“演出团”，都可能是军情部偽装的间谍特工。
    但看目前的动静……应该没出什么么蛾子。
    毕竟，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昨天那觉不可能睡得那么踏实。
    这会儿，诗人小姐的团队八成已经紧锣密鼓地搭台布景了。
    看来这次自己终於是赶上趟了~
    齐格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视线继续往下，结果才看两行，眉头就是一跳——
    【呜……(′;w;`)】
    【演唱会没办法了】
    【教会的人不肯帮我们……】
    【齐格鲁德，对不起。】
    “……啊？？？”
    这转折也太突兀了。
    怎么突然说黄就黄了？
    这事怎么跟太阳神教还有关係？
    不是，这丫头怎么说话说一半啊？！
    齐格飞刚想提笔发问，心中却忽然一动。
    他眯起眼，沉思片刻，朗声开口：
    “来人，把外交厅那边的人都给我叫来。”
    不多时，几位外交官匆匆赶到书库。
    为首那位中年官员一进门便低头哈腰，额角沁出冷汗。
    王都的官员，確切的说，只要不是宰相这一派的官员都很怕齐格飞。
    这位爷杀人不长眼，这大半年被他抄家灭族的达官显贵都能整编出一个师了。
    “阁下，您有何吩咐。”
    齐格飞盯著漫游手册，头也不抬沉著嗓子问：
    “昨天来的那支奥菲斯剧团，是你接的？”
    中年人一怔，点头：“正是在下。”
    “说说具体情况。”
    虽然搞不懂宰相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剧团演出，但对方问，他也不敢藏著掖著。
    齐格飞一边听，一边理著思路，大致情况如下：
    薇薇安娜他们这次巡演的模式还是老套路——演唱会加签名会。意在拓展粉丝群体、创收自给，扩大影响。
    但问题是，摩恩不是奥菲斯。
    王都没有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场馆，更缺乏稳定的播音系统。
    【传音之风】这种魔法最多支持单人扩音，想支撑一整个乐队的现场演出，纯属幻想。
    於是剧团就想出资申请教会的【福音阵列】，也就是当初罗德里克在王都宣战演讲时用的那玩意儿来代替播音设备。
    问题也就出在这儿。
    “福音阵列是主教大人们用於宣讲神諭的，怎可拿来用於……笙歌舞乐？这实在是……”
    中年官员面露难色，语气也有些吞吐。
    “所以是价钱没谈拢咯？”
    齐格飞冷不丁地打断，语气乾脆利索。
    中年官员脸色一僵，被这句无比直白的质问噎得不上不下。
    “这…阁下……”
    “外交厅打算从中抽多少？”
    宰相接著追问，语气不咸不淡。
    中年官员的冷汗密密麻麻地浸了出来。
    “你们吶~”
    黑袍宰相忽然长嘆一声，神情带著一股无奈的悵然。
    他抬手，食指缓缓指向北边城墙的方向。
    “我摩恩的北境，奥菲斯第vi、第vii集团军二十万眾虎踞莱恩咽喉之外，与我军隔河相望，剑拔弩张。双方都在克制，不想让战爭继续升级。我本人甚至前天还在洛斯林德参加和谈。”
    齐格飞说的那是个声情並茂：
    “在会上，我与奥菲斯的首相，麦考罗夫特阁下进行了坦率的交流。他是个很和气的人，我们充分互换了意见，打成了同一个共识——摩奥两国的人民，需要的是和平，不是战火；是合作，不是对抗。”
    “此时此刻，罗德里克殿下还在洛斯林德，顶著压力为这片土地的和平奔走。”
    “而现在，奥菲斯的钱特市大剧院，派出了他们最优秀的音乐家，不远千里来到我们摩恩的王都举办演出。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猛地抬头，朱红竖瞳犹如利刃，直刺向眼前的中年官员：
    “说啊，这到底是什么？”
    外交厅眾人脸色发白，身体发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和平的信號！”
    宰相的指节咚咚咚敲在桌案上，一字一顿。
    “那你们呢？”
    齐格飞扫视眾人，满脸的困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教会又是在干什么？”
    “不是……”
    “你们他妈的到底想干什么！！！”
    雷霆般的怒吼轰然炸响。
    一眾官员嚇得齐齐跪倒，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话说到这一步，这些老油条都反应过来了。
    这场看似小小的演唱会申请，被齐格飞三两句话直接拔高到了国家安全与停战谈判的高度。
    想想都知道，这根本不至於。
    黑袍宰相这么搞只有一个可能——
    他又要杀人了！
    换成其他人，这里还能用教会五百年的威严顶一顶。
    但这位爷是公认的丰收女神的虔诚信徒，人家压根就不鸟太阳神。
    为首的中年官员立刻变脸，义正辞严道：
    “宰相大人英明！太阳神教徇私枉法，阻碍国家外交，破坏停战基础，必须予以重拳打击！”
    到了他这个地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已经是手到擒来。
    齐格飞没搭理他，低著头在手册上飞快回復了薇薇安娜两个字。
    然后啪地一合手册，慢悠悠扭了扭脖子，站起身来。
    “调集近卫。”
    他脸上不住地扯开一抹森然的冷笑：
    “去阳光大圣堂。”

 第775章 无所谓，宰相会出手！

    阳光大圣堂。
    晚间八点，接待厅灯火通明。
    钱特大剧院总监、薇薇安娜的经纪人，此刻正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十指交握，目光时不时扫向对面二人。
    一位是王都中城区的枢机主教，是剧团接洽教会时的第一位联繫人。
    另一位则是在他们进入大圣堂后才出现的陌生神官。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洁白教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撑著下巴，神情悠閒，气质却出奇地冷淡。和身旁那位红袍老者相比，他显得更加圣洁而难以接近。尤其是那只灿金色的右眼，隱隱透出一种不容直视的神性。
    总监虽然不熟太阳神教的体系，但也察觉得出这位年轻人的地位远在主教之上。
    只是此刻，他们的谈话內容与“神圣”二字，半点不沾边。
    “两位神官大人，剧团此行仓促，准备不周，些许薄礼，聊表心意。若有怠慢，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总监强笑著开口，將桌上两盒包装考究的葡萄酒推上前，语气儘量温和：
    “至於福音阵列的使用，我们已经根据贵教的反馈调整了演出方案，这是修订后的申请合同，烦请两位过目。”
    他取出一份文书递。
    枢机主教皮笑肉不笑，礼盒都没碰，接过合同扫了几眼，旋即眉头一皱，面露难色：
    “这……呃……”
    “在下安德森。”
    “哦，安德森先生。”
    枢机主教顺势笑著接话：
    “安德森先生，您来自奥菲斯，那片土地未曾受我主光辉照耀，想必不太了解我们教会的一些教令。”
    “福音阵列乃神明赐下，用於传播祂的旨意。若是用於歌舞娱乐，那便是对信仰的褻瀆。即便我们教会同意，信徒们也绝难接受。这不是钱的问题，还请理解。”
    他慢慢將合同推了回来。
    总监眉头微蹙，指尖绞著衣角，没有接回合同。
    他知道这种话肯定还有下半句。
    果然，老主教话锋一转：
    “不过呢，贵剧团千里迢迢而来，薇薇安娜女士又是勇者大人的同伴……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因此闹出什么不愉快。”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这位是『神之右眼』，圣徒彼得阁下。他有一个建议，或许您愿意听听。”
    总监闻言连忙起身鞠躬，语气恭敬：
    “彼得阁下，幸会。”
    圣彼得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眼皮，朝他淡淡点头，那只金瞳中微光流转。
    枢机主教接著开口，语气温和得让人听不出恶意：
    “彼得阁下的意思是——若薇薇安娜小姐愿將曲目改为讚颂我主的圣诗，教会自然愿意协助搭建福音阵列。当然，贵团也无需再另付器材租赁费，只需从门票收入中……提取一半，作为教堂场地的租金即可。”
    “……一半？”
    总监声音一抖，几乎没忍住惊叫出来。
    一半？
    开什么玩笑？
    一半是什么概念？
    他们一场演唱会的毛收入也不过三到五万镑，去掉宣发、薪资、设备——真正能落袋的净利也就一半不到。
    这还是在本地演出的帐本！
    现在可是巡演，拖著几十號人跨国跑！吃喝拉撒、租地搭台、安保护航，哪样不是钱烧的？
    这一半给出去，剧团別说挣钱了，连回去的车马费都要凑不出来了！
    更何况——这还是要他们唱“圣诗”？白给太阳神教打gg还要倒贴钱？
    连吃带拿啊！！
    安德森总监咽了口唾沫，尽力让笑容不那么僵硬：
    “一半……这恐怕太难为人了。若真按这个比例分帐，我们剧团恐怕连下一站的旅费都凑不出来……”
    “哎呀，怎么会呢？”
    枢机主教笑眯眯的，宛若弥勒在世：
    “贵团巡演，不是也要使用福音阵列吗？若是与我教达成长期合作，这些设备我们自然可以免费提供。而且，摩恩各地的教区都可以为贵团安排食宿，甚至出面联繫地方场地。这样一来，日常成本不就省下来了吗？”
    总监听得指甲已经扣进了大腿肉里。
    以前作为薇尔莉特的经纪人时，他就遇到不少贪婪的奥菲斯资本家，甚至还有提出和女星深入交流的。
    但和眼前这些神棍一比，他发现资本家还是要比土地主而言良善太多了。
    他强行压下怒意，平静回应：
    “后续行程剧团尚未確定，薇薇安娜目前还是新人，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途。”
    总监不动声色地推走对方递出的橄欖枝，假装没听懂对方想让薇薇安娜成为太阳传教人的暗示，继续道：
    “关於本次演出使用福音阵列的事——”
    “不行。”
    圣彼得这时开口，声音像冰锤敲下，说出了他出现后的第一句话：
    “教堂任何商业化租借行为，都是绝不可行的。如果贵剧团真想用福音阵列，必须遵守上述的两个条件。”
    他的语气冷峻不容置疑，没有一点谈判余地。
    但彼得並不担心商榷因此而破裂，他的右眼有看穿人性的能力。
    眼前这个奥菲斯人的底线就是一半的抽成。
    有句话叫贼不走空，商人和贼的本质是一样的。
    赚的少，总比一毛不赚，白跑一趟的好。
    老实说，彼得已经有些腻味了，如果不是这个薇薇安娜传闻是勇者小队的一员，他根本连来都懒得来。
    “请贵剧团理解，以上规则皆为教会教令，任何身份都不得违反，哪怕是摩恩王室也一样。”
    “哦~那我呢？”
    空气瞬间静止。
    一个爽朗戏謔的笑声破空而入：
    “我记得我操你们妈的时候，连一毛都没用啊~”

 第776章 宰相の大手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圣彼得的脸色顿时大变。
    哐当！
    接待厅的大门被猛地踹开。
    十几名宫廷近卫鱼贯而入，手握军棍，三层外三层內將大厅团团围住。
    厅內三人全都惊得站起。
    总监茫然错愕地环顾四周，两名神官则脸色阴沉，眉宇间压著一股怒火。
    也在这时，一名白髮青年大步流星地迈入室內，黑袍飘飘，赤瞳锋利，周身杀气冲天。
    看清楚来人的脸后，圣彼得瞬间没了方才的慵懒，整个人像是应激的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死死盯著白髮青年，右眼的金瞳闪烁，压抑著火气开口：
    “宰相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宰相阁下？
    他就是那个黑袍宰相？！
    听到这个称呼的瞬间，总监惊得目瞪口呆。
    他看著那名顶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帝国日报》上有关於对方种种或反面或负面的报导。
    齐格飞没搭理那神棍，径直走到总监面前，伸出手语气郑重：
    “安德森先生，我昨日才刚回王都，不知贵剧团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啊？”
    总监愣愣地发出一声迷惑的感嘆。
    什，什么有失远迎？
    摩恩接待一个外地剧团，现在需要宰相亲自出面了？
    难道是因为薇薇安娜？
    勇者的同伴就这么有排面吗？举办一个演唱会，都能够惊动齐格飞这样的大人物啊！？
    也不怪总监惊愕，作为一个老奥菲斯人，他对於国家机关的敬畏，要远远超过宗教和冒险者公会。
    黑袍宰相作为摩恩王国实质上的政治首脑，在总监的视角，这种感觉就好比剧团到伦蒂姆德演出，结果皇帝陛下亲自到场，为他们接风洗尘一样的魔幻。
    他猛地回过神，额头迅速沁出冷汗，手掌在裤腿上抹了又抹，缓缓伸手回应：
    “宰相阁下，幸……”
    “誒，都是老相识了，直叫我齐格飞就行了~”
    齐格飞猛地一把握住他的手，非常热情地抖了抖。
    老？老相识？？
    与齐格飞素未谋面的总监满心茫然，可看对方无比热切的样子，又不像是作假。一时间他总感觉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这还真不是齐格飞信口胡诌。总监虽然不认识齐格飞，但他绝对认识“齐格鲁德”。
    “事情我已经听外交厅匯报了。眼下正值摩奥和谈，贵剧团作为奥菲斯的和平使者，远道而来献上和平巡演，齐格飞身为王国宰相，自当全力支持！”
    宰相语气温和、措辞得体，总监却听得一头雾水。
    和平……大使？
    什么和平大使？
    这一个字一个字他全听得懂，可为什么连起来就完全无法理解了呢？
    不等他开口，齐格飞已接著往下说，语速飞快：
    “刚才我在门外，也听到您与教会的谈话。请放心，事关摩奥两国的和平、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危，这份公道我必为贵剧团討还。摩恩是个热爱和平、亲切友善的国度，绝不会让几颗老鼠屎坏了两国之间的友谊。”
    总监只听著这话头越说越不对头，越拐越激进。怎么几句话的功夫，自家演唱会居然就扯上了摩奥关係、百姓安危，甚至战爭走向？
    霎时间，冷汗淋漓而下。
    安德森总监慌忙开口：
    “阁下，您恐怕是误会了，我们——”
    “来人！”
    齐格飞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头沉声一喝：
    “送安德森先生先回旅舍！”
    “是！”
    两名近卫立刻上前，左右一夹，几乎是把人架著抬了出去。
    厅內只剩下两名神官，脸色难看得发青，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教会如今群龙无首，罗德里克王子又不在国內，齐格飞此刻是名副其实的无人能制。他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接待厅，就说明整个大圣堂早已被其牢牢控制。
    若是这时候因为恼羞成怒出手，反倒是送上了藉口。
    枢机主教思忖片刻，压下怒火，弯腰赔笑：
    “宰相大人，您的话我们都听见了。若是为了国家和平，这场演出——教会自当鼎力支持。”
    齐格飞却像根本没听见，双手背在身后，悠哉踱步。
    他左瞧瞧墙上的浮雕，右看看水晶吊灯，指尖在柱子的雕饰上轻轻滑过，神情自若地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修得不错嘛~”
    自从他把阳光大圣堂炸了个稀烂后，齐格飞就再没关心过太阳神教的死活。
    毕竟教宗沙利叶让路西法打成了植物人；圣徒首席，那位“神之识”犹大更是被炸的生死未卜。
    十圣徒中，“左翼”赛琳娜，“舌”伊芙与“识”犹大，都两年间让齐格飞或直接或间接得给端掉了。
    可以说，教会內部能够话事的人，如今一个都不剩了。
    齐格飞自然也懒得再把精力浪费在这帮残兵败將身上。
    不过现在看来……
    他扫视著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教堂。
    刚进门那会儿他就发现，自己当初炸毁的穹顶，如今已经修得跟新的一样。看来这大半年里，教会不仅没崩盘，反倒恢復得比预期还快。
    经过这样的大变，王都民眾信仰居然没垮，只能说明两件事：教会的资金链深不见底，以及它背后的那只手堪称神通广大。
    枢机主教强撑著笑脸：“这都是罗德里克殿下功劳……”
    他搬出太阳神教如今最大的靠山——罗老二！
    意思很明显：摩恩可不止你齐格飞一个太阳。
    然而——
    “偷税。”
    齐格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枢机主教的老脸猛地一僵。
    齐格飞环顾四周，忽然眼神一凝，视线落在窗边一台古色古香的柜式留声机上。
    “誒呦，还有惊喜！”
    他走上前，摸了摸梨木的柜身，嘖嘖称奇：
    “你们怎么弄来的？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啊。”
    摩恩对於奥菲斯的工业產品的流入向来有著极其严密的管控，附带高额的关税。这个传统要追溯到蔷薇王后当权的时期了，为了就是防止摩恩和比蒙一样变成奥菲斯的经济殖民地。
    而奥菲斯方面也普遍將摩恩贵族当成人傻钱多的韭菜，什么手錶、留声机全是翻十几倍后再卖过来的。
    所以，在摩恩，正规渠道买来的留声机几乎没有。绝大多数只有一个来路——
    枢机主教立刻抢话：“哦，这是阿尔维斯公爵赠——”
    “走私~”
    冷硬的声音再次掐断话头。
    枢机主教的脸皮已是一片铁青。
    “加上刚才阻碍和平巡演，破坏两国外交……”
    齐格飞一边转身，一边掰著手指：
    “叛国。”
    他抬起视线看著俩神官，歪了歪头，语气玩味：
    “三项重罪，我应该直接判死你们几次啊？”
    “齐格飞！你欺人太甚了！！”
    忍无可忍的圣彼得终於怒吼出声。
    无法不愤怒，眼前这个男人不但在南境大肆打压太阳神教，还是爆破阳光大圣堂的罪魁祸首。
    如今，甚至还赤裸裸要栽赃陷害他们。
    就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可是“神之右眼”，圣徒彼得！
    十圣徒自古以来都是超然於君权之上的存在！
    呼啦啦——
    却听一阵整齐的破风声，十几名宫廷近卫齐刷刷地抽出军棍，一根根黑铁製的棍身在灯光下散发著寒冷的光泽。
    齐格飞横眉怒目地冷喝：
    “以下犯上，本相的大名是你能叫的？给我打！”
    近卫蜂拥而上。
    彼得右眼金光一盛，一道球形金色屏障在胸前骤然展开。
    军棍砸在屏障上，炸出刺耳的嗡鸣。
    枢机主教躲在彼得的屏障后，嘴皮囁嚅飞快祷告，一颗耀眼的光球在半空中凝聚，射射出数道灼热光束，將近卫阻退。
    两人一攻一守衝破人群，试图突围。
    轰！
    雷霆炸起，一道赤红的流光平地而起，以肉眼难辨的高速劈斧般击向屏障。
    咔嚓一声，圣彼得的护罩仿佛玻璃般破碎。
    齐格飞飞起一脚蹬在枢机主教的心口，后者狂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
    【傲慢权杖】高高抬起，衝著彼得的脑壳就是当头一棍！
    砰！
    鲜血迸溅。
    圣彼得只觉得眼前发黑，大脑天旋地转踉蹌著跌倒在地。
    齐格飞脸上满是戾气，俯视倒在地上的彼得。
    “我他妈就是欺你了，你又能怎么样？昂！”
    权杖攥紧，棍影如暴雨般倾泻落下。
    显而易见，宰相大人夹杂著不少私人情绪。
    万里赤土落地狼王身死、和谈前夜让女武神暴打、谈判之中遭夏洛克与摩根夹击、谈判结束与蕾娜诀別……
    齐格飞这段时间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所有压抑的负面情绪此刻如决堤洪水，倾泻在对面这个倒霉的圣徒身上。
    砰砰砰砰砰！
    黑金权杖在空气中挥舞出无数残影，剧烈撞击中，金属劈击肉体发出闷响，骨裂声不时迸发。
    周围近卫看得心惊肉跳，谁也不敢上去阻拦，只是目不转睛地观摩宰相的每一次挥棍动作，再三吞咽唾沫。
    那真可谓是——
    挥棍有速度，
    甩棍有角度，
    出棍有力度，
    棍棍显態度！
    当然，齐格飞也不是纯粹为了发泄。
    他此来是为了確定几件事。
    第一，【伊甸】与教会之间是否存在实时情报沟通；
    第二，【伊甸】是否对【奇兰】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第三，【伊甸】对自己了解多少；
    第四，【伊甸】会用什么方式支援太阳神教。
    而就目前看来，前三者都没有。
    这可以从圣彼得对自己的態度中看出，他显然並不知道齐格飞就是勇者齐格鲁德的事实。
    这也就证明，【伊甸】虽然作为上行血管，但不具备俯瞰奇兰的情报优势。
    而对於齐格飞的了解，也就只停留在他是黑袍宰相，他在恶整太阳神教的程度。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上行血管真能对下行血管无所不知的话，每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冒险者死在探索的迷宫里了。
    棍如疾风，风声呼啸不停。
    圣彼得原本还会本能地伸手抵挡，发出阵阵痛哼和惨叫，但隨著权杖一次次落下，他的抵抗也越来越微弱。
    从一开始试图抓棍子，到后来只能蜷缩身子护住头部，再到最后死蟹一只，一动不动。
    齐格飞看著脚下被揍得不成人形的彼得。
    哥们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不活了。
    他当然留手了，否则第一棍下去，这小子的脑袋就和西瓜一样炸了。
    现在，第四点也確信了。
    圣徒被打成这样，都不见有天神下凡，看来【伊甸】想增援【奇兰】也没那么简单。
    齐格飞长出一口气，瞥了眼烂泥似的彼得，冷哼出声：
    “老子打不过奥菲斯，还治不了你们！？”
    跟奥菲斯人比，这些神棍那简直就是臭鱼烂虾。
    他甩掉手杖上的血渍，扭头冲一眾近卫道：
    “都给我带走，关进大牢！”
    “是！”
    十几名近卫立刻应声，分成两组开始清场。
    齐格飞转身走向门口，刚踏出几步，又忽然停下。
    “哦还有——”
    眾近卫纷纷立正肃穆。
    宰相一抬下巴，指了指角落里那台精致的留声机，往地上啐了一口：
    “把那玩意儿给我砸了！什么档次跟我用一样的留声机？”
    …………
    “事情大概就这样……”
    酒桌边，诗人小姐耷拉著脑袋，一脸蔫巴地把来龙去脉说完。
    “虽然总监还在和教会交涉，但我看希望不大了。”
    胡德摩挲著下巴，想了会儿才问：
    “这事儿你和队长说过了吗？”
    “说了呀！”
    薇薇安娜抿了一口奶啤，嘴唇掛著一圈白白的泡沫。
    “但是齐格鲁德根本不理我，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来王都。”
    他来了，你放心。
    精灵游侠在心中暗自腹誹。
    “你也是！你们从来都不回我消息，连我的初舞台都没来捧场！就我一个人瞎起劲……”
    她说著说著，语气带了点鼻音，脸颊泛红，显然喝得有些上头。
    “我那是因为被——”
    胡德刚要解释，可话到一半就梗在喉头。
    被哥布林俘虏这种说出来可不那么光彩……
    他摆摆手，岔开话题：
    “算了，演唱会的事你不用担心，有形的大手很快会发力的。看看史页，说不准已经有回覆了。”
    “怎么可能啊。”
    薇薇安娜努了努嘴，但还是翻开史页。
    就见那一整页绿绿、贴满小表情的留言底下，赫然多出了一行冷冰冰的笔跡：
    引用：【教会的人不肯帮我们……】
    回覆：
    【收到。】

 第777章 演唱会、小队再聚首

    （感谢阿莫西林口香的大神认证！）
    看到这俩字的瞬间，薇薇安娜愣了一下。
    收到？
    收到什么？
    她总感觉这两个字里透著一股机械的美感。
    但也没等她细想，旅馆大厅突然一阵骚动。
    诗人小姐循声望去，只见摩恩外交厅的马车轰然停在门外，几名官员跟著跳下车，焦急忙慌地衝进旅馆，场面混乱得引得大厅宾客纷纷侧目。
    为首那位中年官员脸色惨白，满脸惊慌，在大厅里左顾右盼，忽然，他视线一顿——与薇薇安娜四目相对。
    “咦？是外交厅的先生誒？”
    薇薇安娜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竟还礼貌地挥了挥手。
    下一秒，对方面露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薇薇安娜女士！！”
    “欸……啊？”
    诗人小姐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情砸得有些懵。
    “薇，薇薇安娜女士，不，大人！”
    中年官员说话都打起颤儿来，神情恭敬得像在叩拜爹娘：
    “外交厅已经与教会方面进行了深入且全面的协商，我们一致认为您此次巡演，对摩奥两国的和平进程具有里程碑意义！请您放心，教会已决定，全力配合贵团演出，福音阵列將由他们亲自构建！”
    诗人小姐自动忽略了前面大串没用的外交辞令，只听著最后一句，双眸顿时发亮：
    “真的吗？教会同意帮忙了？！”
    “当然！”
    中年官员连连点头，语气激动：
    “而且，摩恩方面愿意將阳光大圣堂提供为演出场地！贵团在王都的所有食宿、宣发，也將由我方全权负责！”
    这话一出，薇薇安娜顿时怔住：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绝不麻烦！”
    “这是我们外交厅的荣耀！”
    “能帮助薇薇安娜女士是我们的荣幸！”
    一眾官员仿佛排练过一样，神情恳切连声附和。
    诗人小姐心中却是打起鼓。
    她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脑袋其实非常机灵。
    像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听都有问题吧。
    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先问问我家总监。你们今天先回去吧……”
    却听下一刻——
    噗通！噗通！噗通！
    几名外交官竟齐刷刷跪了下来！
    “薇薇安娜女士，请您务必要答应啊！”
    中年官员语气颤抖，如丧考妣：
    “否则…否则我的……我的全家老小……”
    “咳！”
    一旁原本正看乐子的精灵游侠猛地呛出一口酒。
    啊？？？
    就为这点事，有必要上升到全家老小的地步吗？
    队长也太护短了吧……
    “拜託了，请您一定要在大圣堂演出啊！”
    “薇薇安娜女士！！”
    几个官员几乎要哭出来，表情恳切得像是在求菩萨保命。
    他们当然不是多么热爱艺术，或者在为和平奔走。
    只是因为刚才宰相府已经下令——
    如果这场演出黄了，那他们几位都要被调到《常春藤行动》的工程现场，就任超位魔法实验的近距离观察员。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快起来！”
    薇薇安娜看著几个人都跪下了，大厅里其他客人的视线纷纷聚焦，脸上发烫，只能赶紧摆手。
    “我先跟你们去看看场地……罗宾汉，一会儿见。”
    几名外交官闻言如释重负，立刻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簇拥著诗人小姐出了旅舍，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望著马车在街道上扬起的尘土，胡德摇了摇头，抿了口酒，淡淡道：
    “行了，人都走了，还躲？”
    话音落下，酒桌旁的空气忽然泛起涟漪，梅林的身形从透明渐渐凝实，消失的存在感也逐渐变得清晰。
    魔法师正端著木桶杯镇定自若地喝著酒，但只要细看，就发现他脑门上全是冷汗。
    精灵游侠看著对方这副熊样，好笑道：
    “她不是你的造物吗？你躲著她干什么？”
    梅林额角抽了抽。
    风亭夺命麻將桌的最后，梅林最终虽然成功拿回来全部筹码，但“薇薇安娜”却是在赌局中断前，就被亚瑟给释放了。
    简而言之，现在的薇薇安娜已经彻底不受梅林的控制，而且最重要的——
    谁都无法確定那个【破格】有没有趁机在诗人小姐身上动什么手脚……
    反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梅林是绝对不敢去赌的。
    沉吟良久，梅林才淡淡道：
    “些许琐事，不提也罢。”
    …………
    接下来的三天，阳光大圣堂迎来了轰轰烈烈的改造工程。
    原本的太阳神官，被一股脑地赶了出来。
    教会十圣徒之一的彼得，因涉嫌逃税、走私、叛国三项重罪，与当时在场的所有神职人员一併下狱。
    礼拜？取消。
    布道？取消。
    整座大圣堂被手握军棍近卫队层层包围。
    凡是有胆敢抗议闹事的神官，就会被附近的宫廷近卫一拥而上，一秒六棍打碎他们的太阳梦。
    不过，整体秩序还算稳定。
    跳脚的大都是基层的教士，主教以上的高层在此刻非常理智地保持了沉默，悄无声息地撤到了中上城区的其他教堂。
    教宗昏迷，十圣徒损半，剩下的人心里都很清楚，此刻只能是乖乖顺从，揭竿而起的下场必然是被黑袍宰相如愿一锅端。
    也因此，演唱会的前期筹备进展飞快。
    大批建材如洪流般运入大圣堂，灯光舞台、扩音阵列、悬浮吊臂、安保布置……
    短短几天，祷告大厅几乎被重新改造成了载歌载舞的华丽剧场。
    王都街头隨处可见宣传海报，“薇薇安娜?摩恩站”以惊人的速度成为市民们的热点话题，冒险者们高声討论、富家千金疯狂抢票，就连附近城镇的行商都跑来凑热闹。
    第四天夜晚，也就是树海和谈的第八天。
    薇薇安娜大陆巡演的首场——在摩恩王都·昂德索雷斯，正式开幕！
    “薇薇安娜小姐，准备登台，五分钟！”
    后台传来剧团工作人员略显紧张的提醒声。
    “好的！”
    化妆间內，装扮得光彩照人的薇薇安娜一边应声，一边不安地看著梳妆檯上的史页。
    那句【收到】之后，她和齐格鲁德的传信虽然没断，但对方人却一直没露面，也不说在哪儿、在干什么。
    他说会来。
    可她还是有些不踏实。
    “他……真的来了吧？”
    她低头看著手中那张亲手为他留的前排门票，轻声嘀咕。
    “薇薇安娜小姐，该上台了！”
    门外再次催促，诗人小姐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带著初舞台那种既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朝舞台走去。
    …………
    噔、噔、噔、噔——
    昏暗的大圣堂內，四道灯光依次亮起，精准地聚焦在舞台中央的薇薇安娜身上，拖出四道悠长的光影。
    “薇薇安娜！薇薇安娜！”
    “薇薇安娜！薇薇安娜！”
    片刻寂静之后，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捲现场。
    尤其前排几名外交厅官员最为卖力，手舞萤光棒，喊得声嘶力竭，一副死忠粉的样子。
    他们清楚，在场的观眾里肯定有宰相府的人在盯著。
    谁欢呼了阁下未必知道，但谁没欢呼那阁下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薇薇安娜也让这排山倒海似的欢呼惊了一下。
    她原以为，在这片异国土地上，演出大概率冷冷清清，已经做好了寥寥观眾的心理准备。
    可放眼望去——
    整个大圣堂座无虚席！
    上万只萤光棒如星光点点，隨喝彩晃动，像是把整片夜空搬进了殿宇之內。
    毫无疑问，这其中离不开无形大手的狠狠发力。
    不过其实，哪怕只靠薇薇安娜本身的名头，也足够引人注目。
    她头上怎么说都顶著个勇者队友的头衔。
    虽然发生在格林伍德的神降大战在摩恩知道的人不多，但这种事，利用公会的影响力宣传宣传就行了。
    那此刻，站在万眾瞩目的舞台上，她却有些心神不寧。
    目光在前排观眾中来回扫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台下，总监看著她迟迟不启幕，忍不住催促：
    “薇薇安娜！可以开始了！”
    哗啦——
    就在这时，观眾席最顶层突兀地拉起一道横幅，上面写著一串斗大的字：
    【！一第下天队小歌之兰罗紫】
    光头的精灵游侠扯著横幅的一边，而另一边，是一名身披漆黑鎧甲，带著头盔的骑士。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观眾席最上方，衝著舞台挥手。
    也不知是意外还是纯属故意的，横幅居然被拉反了。
    台上的诗人小姐眼眶睁大，霎时间瞳孔都在闪闪发亮。
    一股欢欣雀跃狂涌上心头，她猛地举起食指，直指穹顶：
    “今夜，让我们的灵魂彼此相拥！！”
    “哦哦哦——！！”
    欢呼声震耳欲聋。
    鼓点轰鸣，光影交错。
    歌声清澈嘹亮、节奏鏗鏘，和全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交织成一片。
    这个夜晚，太阳神教的圣地——
    彻底沦为了一座盛大的蹦迪厅！
    …………
    …………
    “你们真是的，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还整这么一出，横幅都拉反了没发现嘛！”
    上城区的夜街微凉，三人並肩走在石板路上。
    诗人小姐站在两个男人中间，故作不满地说教著，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光彩照人。
    “罗宾汉，你真是的，背著我偷偷去找齐格鲁德。我还刻意给你们留了最前排的位置，结果你们俩跑去坐最后面，太浪费了，真是的！你们知道一张前排坐票有多宝贵嘛？”
    精灵游侠一摊手，耸肩无辜：“这可是队长的主意。”
    “齐格鲁德你也是！”
    诗人小姐又把矛头对准了白髮骑士：
    “来看演唱会，干嘛还戴著头盔啊？”
    “这不是怕抢你风头？”
    齐格鲁德懒洋洋的声音从头盔后传出：
    “我要是摘掉头盔，你觉得观眾是看你表演，还是看我这个勇者？”
    “哼，自恋狂！”
    薇薇安娜嘴角翘著哼了一声，忽然神情一落：
    “可惜，卡塔丽娜没能来看……她还在训练吧？”
    齐格飞也是无奈。
    那傻妞走的时候史页都没带上，导致他想联络对方都没办法。
    他倒是委託罗宾汉联络过英灵殿，后者还真联繫上了，不过英灵殿方面的回应是——见习战姬在一年训练期满之前，都不得离开英灵殿。
    就这样，只能作罢。
    “说起来……”
    薇薇安娜仰头望向夜空，
    “大家真是变了不少呢。我在一步步实现梦想，卡塔丽娜为了变强拼命训练，就连罗宾汉都老老实实在接委託赚钱……”
    说到这，她微微一顿，侧头看向骑士：
    “齐格鲁德，你最近在做什么呀？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过自己的事。”
    这话一出，精灵游侠和白髮骑士都是一顿。
    是的，紫罗兰小队里，只有薇薇安娜不知道他们的队长其实有两个身份。
    甚至如果齐格飞现在摘下头盔，薇薇安娜都认不出他来。
    齐格飞也没打算告诉薇薇安娜，或者说——
    他不想让巡礼中结识的朋友们知道，投放万里赤土的黑袍宰相，和勇者齐格鲁德竟然是同一个人……
    胡德轻咳一声，赶紧岔开话题：
    “勇者嘛，当然是在聚集伙伴，拯救世界唄！”
    “是吗？”
    薇薇安娜似信非信地歪了歪头：“可我总觉得，齐格鲁德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齐格飞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我都戴著头盔，你是怎么看出我有心事的？”
    诗人小姐斟酌著，伸手指了指一侧的精灵游侠：
    “之前一起旅行的时候，罗宾汉就有这种感觉，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齐格鲁德你却有了一点那种感觉，就像是以前的罗宾汉。”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以前的你虽然心情一直不好，但却能明显感觉到你有一个目標，但现在我总感觉你……”
    薇薇安娜苦著脸，抓了抓头髮，想了半天才低声吐出三个字：
    “空空的。”
    齐格飞驀然一愣，胡德也神情微敛。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默……
    “对了，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巡演啊？”
    忽然，薇薇安娜像是驱散这份沉闷似的，笑嘻嘻地发出邀请：
    “可以当剧团护卫哦！我发工资，管吃管住，待遇可好了！”
    一听有钱赚，被贼猫洗劫一空的胡德眼前一亮，当场就要答应：
    “好——”
    “不行！不行！”
    一个急促的呼声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精灵游侠：“………”
    他都忘了，这老杂毛好像在躲著薇薇安娜来著。
    只得道：“我有空可以帮段时间安保，但……不能跟全程。”
    “哦~行吧。”
    薇薇安娜隨口敷衍了一句。
    她压根不指望这货能有什么战斗力，主要还是队长。
    “齐格鲁德，你呢？”
    齐格飞望著对方满脸期待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他在短短的几天內，第二次收到类似的邀请。
    薇薇安娜获得自由，正在追逐她的梦想；
    胡德成功见得自我，迈入化境，自此再无拘束；
    卡塔丽娜奋发图强，朝著武的巔峰猪突猛进；
    只有他们的队长似乎始终困顿原地。
    蕾娜拉他不得，紫罗兰小队……註定也会是无功而返。
    “我就算了。”
    齐格飞轻轻一笑，语气淡然：
    “我手上还有点事没处理完，下次吧。”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远方的夜色，声音飘忽：
    “下次，我们大家再一起去巡礼。”
    “嗯！”
    诗人小姐眼睛发亮，脸上的笑意像是天上星光般璀璨。
    她轻轻转过身，双手举起，朝两人伸出小指：
    “说好了哦，不许赖帐。”
    白髮骑士和精灵游侠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莞尔一笑，各自伸出小指。
    星空下，四根指头鉤在一起，仿佛鉤住了不可能到来的將来。
    …………
    两天后，王都的晨雾尚未散尽。
    结束了王都巡演的薇薇安娜告別了齐格飞，带著她的剧团和胡德一同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王都。
    而同日，
    第二次树海和谈在歷时十天的反覆拉锯后，落下帷幕。

 第778章 全员凯旋

    微凉的海风带著海水的咸腥吹过罗兰特的金黄沙滩。
    时值十二月，又是一年末。
    隆冬时节，这座“蔚蓝海都”依旧热闹非凡。
    海滩上，穿著衬衫的游客正踩著浪拍照留影，孩子们追逐著海鸥尖叫大笑，几位晒得古铜色的衝浪客踩著滑板在浪尖飞驰，溅起一串串金色的水珠。
    特有的冬暖夏热气候，让这座自由都市即便在年末也生机勃勃。
    风帆猎猎作响，印著冰纹样的旗帜在风中飘舞。
    一头庞大的黑色巨鯨驮著一艘铁皮战舰缓缓入港，其后紧隨十数艘舰船依次靠岸。
    呜——
    一声低沉悠远的鯨歌在上空迴荡，震得海面泛起细波，像是汽笛般提醒著港口的水手。
    拋锚落定，一只军靴带著捨我其谁的气势踩上陆地。
    “嘶~”
    风尘僕僕的隆梅尔將军鼻翼张开，狠狠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整座城市的烟火吞进肺里：
    “我嗅到机油的味道，麵包坊新出炉的香气，还有水手混著海风的汗臭……”
    他又侧过耳朵：
    “我听到海鸥的鸣叫，旅客的嬉笑，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喧闹……”
    隨即，他双眼猛地睁大，像捕食的猛兽盯住猎物：
    “哦~我看到两条小麦色的大腿，饱满紧实的曲线，浑圆的屁股蛋夹著泳衣，我確信她的庭后一定非常紧致，会让人慾仙欲死。”
    “我確信了——”
    他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高声向身后一眾军官吼道：
    “士兵们，欢迎回到文明的怀抱！”
    “噢噢噢噢——！！”
    霎时间，摩恩士兵的欢呼声冲天而起，震得整个港口像在共鸣。
    无怪乎他们如此兴奋，过去三个月，镇守海门营地的士兵们一直都在渔人滩头闻著腐臭过日子，每天都过得像在玩命一样。
    有人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有人落下了终生的残疾，但无论如何，剩下的人们平安返回了故土。
    而迎接他们的將是——
    “我要喝酒！”
    “我要吃肉！”
    “我要升官发財！！”
    “我要狠狠日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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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骂与狂呼混著海风，传得老远。
    “冰號”的舰桥中却一片冷清，两个女人隔著舷窗对视。
    身著纯白海军服的杨静，神色复杂地看著对方：
    “我要先回昂德索雷斯，你——”
    话还没说完，那身披深蓝法袍的女巫便后退半步，双掌覆在小腹上，恭敬鞠躬。
    “海瑟薇，在此，静候王座归来。”
    她说话慢条斯理的，像是在咏唱。
    听著“王座”这个词，杨静眉头忍不住跳了跳，沉吟片刻：
    “你说的那些事，最好亲自去和他……”
    “海瑟薇，在此，静候。”
    女巫不等她说完，又重复了一遍。
    见对方態度坚决，杨静只得点头，转身欲走。
    “若王座许可，能否將巨鯨留在港口。”
    女巫忽然开口，语气平静：
    “海瑟薇，不便，示人。”
    杨静的视线停在她脸颊的鱼鳞与脖颈的鳃上。
    若让人看到一头海妖出现在罗兰特市內，確实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至於直接待在裂谷海里……那更不行。
    一旦让那条世界之蛇察觉，居然有一头ss级的海妖闯入了自己的领地……
    那可真是要命了。
    “好。”
    杨静简单应道。
    身后，那名叫海瑟薇的海妖捧著小腹，再次俯身行礼：
    “王座，请代海妖王庭，向魔王陛下，问候。”
    “嗯。”
    杨静淡淡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舰桥。
    与此同时，不远处另一艘旗舰的舱门缓缓开启。
    一个身著白大褂、满脸红色浓鬍鬚的男人，挽著一位绑著双马尾、面容娇俏的少女，踏上了港口的石板路。
    “殿下，我们真的有必要来吗？”
    梅莉神色微微不安：
    “这次回来了，罗德里克王子未必会再放您走哦。”
    弗雷德里克半眯著眼抬手遮住海都炽烈的阳光。
    久未见日，他表情难受的颇像一只被拉出棺材的吸血鬼。
    “和谈结束，战爭停火，罗迪在摩恩的威望已经到了顶点，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会宣布正式继位。做哥哥的，总得来捧个场吧。”
    与奥菲斯的博弈暂告段落，摩恩的“三巨头”確有必要再聚一堂，商榷接下来的局势。
    尤其是——那三人之间微妙的关係。
    曾经，克琳希德能从一名逃亡公主跃升为与罗德里克分庭抗礼的南摩恩首脑，离不开齐格飞的全力扶持；
    如今，摩恩大获全胜，罗德里克一战奠定成王的威望，也同样有齐格飞的鼎力相助。
    齐格飞可以说是完美证明了那句“得黑袍宰相者得天下”的戏言。
    也因此，那些有意无意拖延下来的问题，已经无法继续迴避：
    ——罗德里克登基后，克琳希德的处置？
    ——南北摩恩的分裂格局，能否藉此机会合二为一？
    ——齐格飞究竟是决心倒戈力挺二王子，还是会在二人之间摇摆不定？
    面对外敌时的摩恩能够齐心协力，可现在，积压已久的內部问题，终究是要摆上檯面了……
    梅莉回头望向港口，目光在那片几乎把海面塞满的舰队上停了片刻，神色古怪：
    “捧场……也用不著带这么大阵仗吧？”
    这些船，都是刀锋大厅在战时突袭三家海盗老巢缴获的战利品，如今全掛著“红鬍子”的旗帜。
    其中，以白沙议会的战舰最多——赤帆联合和铁锚国的首领姑且还是率领残部逃亡去了其他据点，只有白沙基本是让弗老大一锅端了。
    他们的財富和从奥菲斯採购的先进装备，此刻全成了刀锋大厅的家底。
    放眼望去，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配备蒸汽步枪与动力刺刀的佣兵和水手，乌泱泱的少说也有四五千號人。
    弗雷德里克抖了抖白大褂，语气带著几分打趣：
    “身份不一样了嘛~”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有可无的落魄王子，而是无尽海上，乃至全奇兰实打实的一方豪强，即便真要宣称在无尽海上立个神圣摩恩帝国，也並非痴人说梦。
    “而且，共患难容易，同富贵……”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把后半句话说下去。
    这时，一队早已等候在港口的宫廷车队缓缓驶近，金狮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近卫队长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属下奉国王陛下之命在此迎两位大人回宫！”
    梅莉眉头一动，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弗雷德里克微微一笑，似早有预料般摇了摇头：
    “走吧，回王都。”
    ——与此同时，南境康斯顿城。
    领主府前，马蹄声阵阵。全副武装的宫廷车队列阵而立，同样的金狮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为首的近卫队长单膝下跪，高声恭敬：
    “属下奉国王陛下之命，迎王女殿下回宫！”
    “迎王女殿下回宫！”
    一眾近卫齐声呼喊，声浪如同钢铁洪流般衝击著耳膜。
    克琳希德凝视眼前的场面，指节不由自主地悄然收紧……
    （继承者篇，开幕）

 第779章 宰相的新府邸

    正午，明媚阳光，凛凛寒风。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第二次树海和谈尘埃落定，驻扎在莱恩咽喉外的奥菲斯集团军於次日开始拔营撤兵。
    消息传回王都，举国沸腾。
    这场由摩恩主动发起的战爭中，摩恩王国以一国之力挑战整个奇兰大陆。
    最终却以比蒙溃败、海上大捷、奥菲斯撤军的惊人结局落幕。
    民眾们担忧的败局没有到来，野心家棋盘的失利没有出现，看客想看的笑话更是落空。毫无疑问，这是一场世纪大胜！
    今天，便是结束十天谈判的摩恩代表团，凯旋迴朝之日。
    一大早，就有人搬著板凳守在城门口，只为亲眼看看英雄的面容。
    此刻，王都正门已是人潮汹涌，商贩沿街吆喝，卖烤洋芋、热酒的香气混著寒风钻进鼻腔；沿街的卫兵紧盯人群，手握军棍，防止过於激动的民眾冲入大道。
    “来了！我看到王子殿下的车队了！”
    前排有人高喊，瞬间，成千上万双眼睛齐刷刷望向远方。
    远方的大道尽头，绘著巨剑金狮的摩恩国旗迎风升起。
    金戟闪烁，战鼓低沉，一支整装肃穆的仪仗队如潮水般缓缓逼近——银甲鋥亮，旌旗猎猎，战马的鼻腔吐著热雾，马蹄声整齐恍如战场列阵。
    队伍最前，是两匹並行的骏马——一白一黑。
    一人骑乘白马，一人胯著黑马，並肩而行。
    白马之上，王袍加身的青年气宇轩昂，宛若此刻耀眼的阳光；
    黑马之上，黑袍飘然的男子昂昂自若，犹如此刻冷冽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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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那间，喝彩如雷：
    “王子殿下！”
    “宰相阁下！！”
    “我们的双子星！！！”
    罗德里克目光扫过山呼海啸的人群，不自觉抬高下巴。
    他眼下发青，神色略显憔悴，嗓音也有些沙哑，显然是这些天和麦考夫互喷留下的工伤。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此刻的意气风发，衝著人群举起拳头，高吼出声：
    “摩恩万岁！”
    “王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应如海啸般涌来。
    虚荣心被狠狠满足罗老二，侧头冲身边的宰相笑问：
    “这是你安排的？”
    你或许会好奇，早就回到王都的齐格飞怎么会混在代表团的队伍里？
    废话，这种出风头的机会，怎么可能全让罗老二一个人占了！
    他天不亮就出城与代表团会合，时机挑得正正好好。
    “没特意安排，只是散布了一下消息。”
    齐格飞淡淡答。
    两人閒聊著，仪仗队缓缓入城，沿街的欢呼声变得越发热闹。
    “王子殿下是摩恩的太阳！！”
    “宰相阁下……宰相阁下是人民的支柱啊！”
    “双星耀世，请指引我们的摩恩！！！”
    只见街道两侧人群的高举双手，蹦蹦跳跳，情至深处的更已是泪流满面。
    这夸张的一幕看得罗德里克都有些傻眼。
    尤其是人群最前排的那几个，罗老二认识他们，那几个应该是外交厅的才对，不知道为什么也混在迎接的民眾里面。
    吼的就属他们最起劲，哭的就属他们最激动，一副不掉眼泪就要掉脑袋的架势。
    他额角抽搐著转向齐格飞：
    “这也是你安排的？”
    宰相挑眉：“惊喜吗？”
    王子失笑摇头，顿了顿，他也神秘道：
    “正好，我也有个惊喜要送你。回金狮堡说！”
    …………
    …………
    金狮堡。
    罗德里克带著齐格飞穿过高耸的金漆长门，走入一间气派非凡的大厅。
    穹顶高挑，银饰勾勒出摩恩的巨剑金狮的国徽，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赤金地毯上，光影荡漾。
    中央是巨大的书案，桌面平整如镜，案头香炉中升起烟燻裊裊。
    厅堂一侧设有小型吧檯与壁柜，珍藏的摩恩陈酿与异国美酒分门別类地摆放著。再往里，是低矮沙发围成的休憩区，几名身著黑白制服的女僕静候一旁，隨时伺候茶点或整理文件。
    “怎么样这里？”
    王子张开双臂，转身看向宰相，语气带著毫不掩饰的得意：
    “王座之侧，摄政之地——宰辅厅。摩恩歷任宰相专用的办公厅，专门迎合你的喜好做了一次改建。喜欢吗？”
    齐格飞扫了眼这间略显浮夸的办公室。
    这种工程量显然不是临时盖的，恐怕在早在开战前，罗德里克就已经筹备翻修了。
    现在战爭结束，宰辅厅也恰好完工。
    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你的办公室也那么奢华？”齐格飞语气古怪
    “那倒没有。”
    罗老二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用不著这么多矫情的东西。”
    齐格飞眼角抽搐了一下。
    “哦对了，这扇壁橱还有个小设计。”
    罗德里克走到一扇壁橱边，伸手拉了下一旁的把手，整扇橱柜就轰隆隆地打开，露出一间密室：
    “这是专门为你扩建的密室，里面有一张四人大床，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以后你和那两个莉莉丝再想搞什么就不会被撞见了。”
    “你他妈可闭嘴吧！”齐格飞当场开骂。
    罗老二又指了指门外：
    “还有，我的国王办公厅就在对面。两间办公室中间是王座厅，继位仪式那天，我们同时出来走向王座，到时候我会宣布你是摩恩的摄政王。”
    他语速很快，话题非常自然地就过渡到了继位的事儿上。
    “待会儿先预演一下，我打算这几天就——”
    “老二。”
    齐格飞忽然打断，语气淡淡。
    “嗯？”罗德里克困惑扭头。
    齐格飞坐在沙发上抬头望他，一脸无语：
    “你甚至还没跟我说谈判结果。”
    罗德里克怔了片刻，才默然点头：
    “……对，先聊谈判。”
    他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先说比蒙吧。”
    齐格飞率先抢过话头，看著罗德里克的脸：
    “芬里尔，要继承兽王之位了。”

 第780章 继承者们

    隔离病房內，冷白色的消毒灯幽幽照著十二张並列的病床。
    床上躺满浑身溃烂的病人，痛苦呻吟混著刺鼻腐臭，在空气中发酵。
    锡杖轻颤，杖头小环清脆相击，一束淡黄色的柔光驀然亮起，如水波般涟漪荡漾在溃烂皮肉上，脓液汩汩而出。
    褐色祭袍的丰收牧师闭目祷告，小麦色的脸渗满汗珠：
    “慈爱的丰收女神，驱散污秽与腐败，赐予大地与子民新的呼吸……”
    状的可怖疮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结痂，恶臭渐淡。
    病床上，原本痛苦扭动的狼人士卒颤抖著睁开眼，试著抬起那条几近废掉的手臂，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腐病的腐烂症状已基本祛除，疮口包扎后静养两天，等完全结痂应该就没事了。”
    青年牧师抹去额头汗水，平静说道。
    “神医，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也请您救救这里的其他人吧！”
    ……
    “大概就是这样。”
    隔离病房透明的窗户前，一名娇媚的少女抱著高耸的双峰，偏头看向身旁的狼族青年。
    “王子殿下，可满意？”
    芬里尔凝视著病房內的神跡，眼神震颤：
    “这就是……丰收的神术？”
    丰收教会，这支以女神阿斯塔蒂为信仰的民间教派，他听说过一些。
    与太阳神教、真理教会、兽神教这种结构森严、组织严密的国教不同，丰收教会並没有实质上的权力机构，整个教会的所有神职人员基本是平行的，不存在类似教宗、牧首这样的最高话事人。
    所以丰收教会的影响力始终比不上正儿八经的国教，但也因此，丰收小教堂遍布奇兰大陆的乡村，隨处可见。
    芬里尔对丰收教会的了解，仅限於他们的牧师拥有治癒疾病、丰饶土壤的能力。
    除此之外，便是如今的南摩恩，黑袍宰相的势力范围內，正在全力扶正这支乡野宗教，打压原本身为国教的太阳神教。
    他本以为这是因为信仰不同才导致的宗教矛盾，但如今看来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莉莉丝观察狼族小王子的明灭不定的脸色，心中颇为理解——她第一次见到丰收神术时，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万里赤土带来了腐病，而它的特效药却是一支此前无人关注的宗教的神术，而好巧不巧那个释放【万里赤土】的人，此刻就在大力扶植这支宗教……
    当你意识到这一切背后的深意，大概都会露出这种表情。
    “王子殿下，现在能说说您的选择了吗?”
    芬里尔驀然回神，神色复杂的吸了口气：
    “……先换个地方吧。”
    片刻后，会议室內。
    莉莉丝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红茶，抿唇笑了笑：
    “谢谢。”
    或许会有人好奇，为什么小魅魔突然就出现在比蒙。
    三天前，她刚回到摩恩；昨晚，就马不停蹄赶到这里。
    原因很简单，她与齐格飞再会时一脸容光焕发、精神百倍的模样，显然是在魔大陆过得滋润无比。
    魔王大人顿时心里就不平衡了，再狠狠调教了她一顿后，就即刻將人调派比蒙。
    既负责和芬里尔直接交涉，也要充当齐格飞在比蒙的眼睛。
    “腐病的『特效药』您已经看到了，阁下的承诺已然兑现。王子殿下，您的答覆呢？”
    莉莉丝抿了口茶水，直接开门见山。
    芬里尔翻看桌上文件，沉吟片刻：
    “关於丰收神术，我还有疑问。”
    “您请问。”
    “田牧们既然治癒腐病，那西西里斯大草原的污染是否也能復原？”
    个体的疾病能治癒，但只要那片猩红沼泽不消失，腐病的源头就不会消失。
    那些在沼泽附近感染了腐病的动物，依旧会源源不断地將瘟疫蔓延出去，这属於是治標不治本。
    莉莉丝果断摇头：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没有可能。【万里赤土】是十三阶超位魔法，其所带来的特效若想修復，自然也需要同等规模的神术。而能够做到这种事的，恐怕也只有女神阿斯塔蒂本人了。”
    这话自然是有些危言耸听的。
    因为除了女神阿斯塔蒂，就莉莉丝的认知中，这世上至少还有两个人能解决掉那片沼泽。
    一个是自家的老祖宗——百相大人。以变形怪之王的力量可以在一瞬间把整个腐烂沼泽吃下去，然后重新吐出一个绿意盎然的草原；
    另一个，就是传闻中那位所过之处百齐放，能將幽冥死域都化作生机大地的大魔法师——梅林。
    不过这两位爷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而且脑袋多少都沾点毛病，莉莉丝也不知道他们这会儿在哪。
    当然，即便知道，她也不会把情报告知芬里尔。
    狼族王子的神情沉了下来。
    他当然能看出摩恩人的盘算。
    摩恩就是要利用腐病和丰收教会，与比蒙强绑定，从中榨取利益。
    供需关係供需关係。
    这世界上要是没有了疾病，没有了求生的病人，那医药公司去赚谁的钱？
    但问题在於，摆在芬里尔眼前的只有残酷的三条路：
    第一，妥协於神血圣殿。
    第二，与奥菲斯合作。
    这两条路的共同点在於，狼族都要放弃王位和政权，巴格斯此前所有的改革付之一炬。
    区別在於，前者会让比蒙倒退回部落混战的野蛮时代，然后被奥菲斯轻而易举地吞併，连骨头渣都不剩，腐病依旧肆虐；
    后者则会让比蒙彻底沦为奥菲斯的殖民地，成为帝国的输血包，但奥菲斯也许能开发出遏制腐病的药物，然后不出意外的以天价售卖给病入膏肓的比蒙人。
    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
    然后第三种，就是与摩恩合作。
    狼族不仅能保住执政地位和自治权，还能继续推动巴格斯的改革。
    可以预见，比蒙民间一定会出现激烈的反对声音，但低廉的丰收神术足以平息舆论。
    更重要的是，丰收教会的崛起必然撼动神血圣殿这颗毒瘤，而比蒙与摩恩的联合，也是对抗奥菲斯的最佳路径。
    三选一，无论怎么看都是第三种相对而言更好。
    那么，黑袍宰相真会如谈判中承诺的那样，事后不干预比蒙內政吗？
    芬里尔对此並不乐观。
    “芬里尔王子大可不用担心。”
    莉莉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
    “宗教不是医药公司，信仰不能垄断。贵国本就有丰收教会，您完全可以在国內亲手扶正它。”
    她现在是二合一状態，因此思路清晰，言辞锋利：
    “何况……摩恩和比蒙的国力差距並不大。”
    这话是事实。
    摩恩的工业水平说句难听的，可能还不如比蒙。
    由於西奇兰信託的客观建设性，比蒙好歹还有乌尔巴兰这样的现代化大城市，而摩恩到现在连条能跑汽车的马路都没有，想经济殖民比蒙根本不具备可行性。
    芬里尔沉吟片刻，忽然问：
    “宰相阁下是打算用丰收教会来削弱神血圣殿？”
    莉莉丝黛眉微挑，嘴角泛起笑意。
    “呵呵，不是削弱……”
    她抬起视线，看著对方的眼睛：
    “而是要连根拔起。”
    狼族王子微怔，一段良久的沉默，终於点头。
    “我明白了。”
    听到这句肯定，莉莉丝心头才悄然鬆了一口气。
    比蒙局势此刻暗流汹涌，这只狼崽子若再犹豫，难保不会生出新的变数。
    但她也不好使用自己的魅惑能力影响或控制对方，因为齐格飞特地叮嘱过，要让芬里尔凭自己的意志作出选择。
    这让莉莉丝很不理解。
    齐格飞为何会对狼王，这个直接导致不沉之死的人的亲眷如此宽容大量。
    要知道他在处理旧都的贵族时，那可是半点体面都没留。
    好在结果还算理想，芬里尔选了最正確的一步。
    “我会立即宣布继承王位，成为比蒙新的兽王。继位仪式上，让田牧们在全体民眾面前，现场治癒腐病。”
    芬里尔顿了顿，握紧拳头，与莉莉丝对视。
    “宰相阁下能配合吗？”
    莉莉丝眯了眯眼眸：
    “您可想清楚了？”
    神血圣殿將腐病说成是兽神降下的神罚，而狼族王子却要当眾用另一支教会的神术去治癒——
    这基本等同於向神血圣殿宣战。
    “我知道。”
    芬里尔的眼神冷而坚定：
    “这颗毒瘤必须切除。比蒙不能永远是野蛮的兽人——哪怕，这会动摇国家的根基。”
    莉莉丝凝视著他，心底对这少年的轻视，悄然散去。
    比蒙联邦最大的毒瘤，其实並非神血圣殿这样具象的组织。
    而是更为抽象的、顽固的，一种根植在每个比蒙兽人骨头里的东西——血脉崇拜。
    在这个国家，社会地位生来便已註定。
    神血浓度更高的神血、利齿，就是要比锐爪、丰蹄强大，也就更加的高贵。
    这份本由兽神凯撒赐予的祝福，演化到了今天，已经成了比蒙的社会制度，成了这个国家进步的枷锁。
    曾经的巴格斯，全力以赴地拉起那些被这种制度压得透不过气的丰蹄兽人；
    而如今的芬里尔，却是要直接把这条枷锁粉碎，这是连他老子都没有的魄力。
    莉莉丝收起笑意，语气郑重。
    “芬里尔王子需要的助力，我会原原本本地转告阁下。”
    芬里尔摊开一份报告，指著上面的信息道：
    “和谈期间，我调查过七旗部族的立场。还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只有豹族；虎族和鹰族与奥菲斯大使馆来往密切；蛇族向来都是神血圣殿的坚定拥躉，熊族则是圣殿扶持，用来压制我父王的部族；狮族，墙头草，至於猛獁象……”
    他说到这顿了顿，脸色有些不好看。
    利齿八旗中，猛獁象人拥有最庞大的体型，和最强的单体战力，但部族人数也是最少的，基本不分男女全民皆兵。
    这次战爭，他们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尽数死在【万里赤土】的绽放下。
    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病残，基本可以算是灭族了。
    “不需要考虑他们了。”
    芬里尔继续道：“若真爆发內乱，我希望摩恩能在我们缠住熊族和蛇族时，帮忙牵制奥菲斯扶植的虎族与鹰族。”
    “这是自然。”
    莉莉丝乾脆答应：
    “我个人建议——最好现在就让黑铁十字军进驻比蒙，以防万一。”
    芬里尔只是抿了口茶，没接话。
    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愿意让別国军队踏进自家领土。
    莉莉丝看出了他的態度，笑而不语，起身伸手：
    “那就预祝王子殿下顺利继位，摩恩与比蒙的联盟稳固长久。”
    芬里尔沉吟片刻，站起身来。
    伸出狼爪，与她紧紧握住。
    …………
    …………
    嘎吱……
    马车碾过坑洼的土路，扬起尘土。
    克琳希德倚在车厢一侧，望著窗外飞掠的风景，出神不语。
    “小希德，好久没见，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对面，一名穿著纯白教袍、留著两撇小鬍子的中年男人笑著说，语气亲昵：
    “越来越有王后殿下昔日的风采了。”
    克琳希德回过神，淡淡一笑：“马可叔说笑了，我怎么能和母亲比。”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窗外，怔怔出神。
    车厢里的气氛再次凝固。
    “神之左眼”圣马可只觉得胃里直抽抽。
    这种憋闷的气氛已经持续一路了，实在尷尬之极。
    不过也没办法……
    毕竟，把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请回去，却是为了看別人继位，本就尷尬；更尷尬的是，这个局面还是克琳希德的心腹大臣倒戈才造成的。
    罗德里克、克琳希德、齐格飞。
    难以想像这三人再次凑到一起会是个什么景象……
    “哎呦……”
    一想到这里，马可的胃就更痛了。
    得找点话打破这见鬼的气氛才行。
    他思量著，忽地眼神一亮：
    “对了，小希德，你知道宰相阁下最近又干了件大事吗？”
    克琳希德微微一愣：
    “齐格飞先生？”
    “嗯哼~”
    马可点点头，故作满脸的苦恼：
    “前两天他带人衝进阳光大圣堂，亲自动手，几棍把『右眼』那傢伙打了个半死。然后直接把圣堂改成舞台，办了一场盛大的演唱会。那动静大的，我在金狮堡都听得一清二楚。”
    克琳希德眨巴著眼睛，满脸错愕：
    “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马可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满脸浮夸地比划著名。
    克琳希德果然来了兴趣：
    “为什么？教会又惹他不高兴了？”
    马可啪地打了个响指，神秘兮兮：
    “我听说啊，和一个女人有关。想听吗？”
    克琳希德表情顿时一紧，语气压低：
    “……详细说说。”
    “好嘞！”
    马可立刻眉飞色舞地开讲，从黑袍宰相痛揍太阳神教的经过，到他和奥菲斯女星的緋闻，总之就是把有的没的都添油加醋地抖了出来。克琳希德一会儿笑、一会儿怒，表情像变色龙一样换个不停。
    直到最后，她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是这样啊……”
    “不过啊，我觉得宰相最在乎的人，还是你。”
    马可在此时收拢话头，切入正题：
    “小希德，不管是我还是你哥哥，都觉得你和齐格飞是天作之合、金童玉女。罗迪那小子说了，等你这次回去后，他就以国王的身份给你和宰相赐婚！”
    这调侃般的一句话，他就將罗德里克的態度委婉地透露给了克琳希德。
    “所以啊，小希德——”
    轰隆！
    突如其来的一声雷鸣炸裂在耳边。
    克琳希德愕然转头，看向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
    却见一道电光划破天际，朝著她的方向直刺而来！
    马可灿金的左眼骤然收缩，近乎嘶吼出声：
    “希德，快趴下！！！”
    嘭——！！
    咴咴咴咴！
    驮马惊声嘶鸣，马车被掀翻，木板炸裂，车轮滚出几米外。
    浓烟与火光混作一团，碎木、残旗与半截护栏打著旋飞上天空。

 第781章 王女遇袭

    “总之，比蒙的事我都交给莉莉丝负责了，那边一有风吹草动，她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宰辅厅里，齐格飞懒懒靠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摸出一支捲菸，夹在指间轻轻晃了晃：
    “来根？提提神。”
    “行，听你的。”
    罗德里克盯著茶几，心不在焉地答。
    齐格飞挑了挑眉，把烟又叼回自己嘴里：
    “你想什么呢，魂儿都飞了？”
    罗老二回过神，抬头一愣：
    “嗯？”
    “跟麦考夫那傢伙吵架很费神吧？”
    齐格飞打火机一弹，火星亮起，深吸一口，橙红火点在菸头上闪了闪，吐出的白雾慢悠悠散开：
    “看你这脸色，和奥菲斯的谈判不顺利？出什么岔子了？”
    罗德里克闻声抹了把脸：
    “也不是，谈得还算顺利。奥菲斯愿意放开一部分技术共享——汽车、印刷机、纺织机……基本都是民生用的技术，会流入摩恩。”
    齐格飞一愣，隨即眼神发亮：
    “好事啊！”
    汽车能极大缩短陆上运输时间，商队能在几天內跑完过去半个月的路；
    印刷机能让书籍和报纸以极低成本进入市井和课堂，摩恩终於可以发行属於自己的第一份官媒；
    纺织机则能让军队和百姓的衣物產量翻一倍。
    当然，弊端也不小。
    摩恩毕竟是个以农业为主的中世纪国家，工业品涌入会带来巨大的衝击。单纺织机一项，就能让成千上万靠手工纺织为生的妇女失业——而摩恩八成人口是不识字的农户，要把他们变成能操作机器的熟练工人，少说也得好几年。
    不过，总体来看利远大於弊。
    虽然军工和医药业依旧被死死封锁，但至少比蒙有的，现在摩恩也能有了。对如今急需发展的摩恩来说，这部分技术开放无异於雪中送炭。
    齐格飞吐出一口白烟，眯了眯眼：“他们会有这么好心？你是怎么说服麦考夫的？”
    他拧著眉头，戏謔地调侃道：
    “你小子不会把屁股卖给他了吧？”
    罗德里克摇头，面色平静：
    “当然不是免费的。作为交换，摩恩也会开放市场，允许奥菲斯的部分商品流入。摩恩是奇兰第一人口大国，奥菲斯人想打开摩恩的大门，无非是眼馋这个庞大的市场。”
    “我打算先引入几家奥菲斯大资本，让他们进驻王都，开设工厂。我们挑出一批可信的人进入这些企业，在实干中学会机器的操作、维护与管理，培养第一代本土技术工。等到人和技术都攒够，再逐步收回主动权。”
    “当然，外资是刀，能切肉，也能割喉。比蒙的前车之鑑摆在眼前——一旦產业链核心被外人握住，想反抗就只能打仗了。所以我会设防，关键產业必须由王室和本土资本控股；技术引进必须附带培训与本地製造环节……”
    罗德里克语气平稳，思维清晰地像在黑板上一步步写下未来的规划。
    正如他所言，奥菲斯人最大的优势，在於他们能用本国独属的超高附加值的工业品，诸如医疗器械、蒸汽单兵、精密仪器，去换到別国极其廉价的劳动力。
    一台留声机卖到摩恩价值两万金摩恩，而两万金摩恩在王国是一个中型农庄全年的產值。
    如果不明白这其中的概念，我们可以再举一个更加直观例子：
    美国的波音公司製造一架737客机只需要一百多万个工时，但这架飞机却能从低端製造业国家换来八亿件衬衫，而低端製造业国家製造这八亿件衬衫需要八亿个工时！
    奥菲斯只需要控制好出货的量，技术上卡住落后国的脖子，就能永远保持领先的优势，源源不断地抽取全大陆的血。
    这也是蔷薇王后当年闭关锁国的理由——不让任何奥菲斯外资踏入摩恩的土地，也就不会让財富流出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彼时的摩恩脆落到一旦被渗透，基本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但时间到了今天，情况却不同了。
    “【万里赤土】给了咱们掀桌子的底气。在超位魔法的威慑下，奥菲斯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做的太过分的。摩恩要走向工业化，就必须引入这些先进工业品——也是时候了。”
    罗德里克像是考生毕业答辩一般地说完，靠向沙发。
    他的选择无疑是对的。
    摩奥两国的技术差距，已不是闭门造车能追上的。
    用市场的有限开放，去换取关键技术的引进，是当下最务实也最可行的办法。
    就齐格飞所知，中国的工业化开端，始於上海——同样也是外资企业先行，外国商人在那里修建机器修理厂、印刷厂、纺织厂，电灯、自来水、轮船码头接连出现。
    区別在於旧中国是被洋枪洋打爆后的被动接纳；而罗德里克，却是要带著摩恩主动拥抱工业化。
    是的……
    他真的很適合成为摩恩的王。
    再没有比他更合適的继承者了……
    “你怎么说？”
    王子抬眼，直盯宰相的眼睛。
    齐格飞神情一亮，像是打心底满意地拍了拍手：
    “好啊，完成度很高的方案，没什么可挑的，就按你说的来。要是有问题，我们几个再一起修正。”
    罗德里克的脸色猛地一沉。
    齐格飞语气一转，浮夸地叨叨起来：
    “摩恩除了罗兰特以外，基本就是个纯农业国。工业化得一步步来，步子大了——咔！容易扯到蛋。”
    “齐格飞。”
    二王子低声打断。
    他俯下身，双臂搁在膝上，十指交扣，碧绿的瞳孔在金色刘海下闪烁，那模样恍如一头慍怒的雄狮。
    背后的墙壁上，画像中的狮心王莱恩哈特此刻仿佛与他重叠在一起。
    “你怎么说？”他第二次问。
    气压陡降。
    齐格飞沉默吸了一口烟，火星猛地亮起又黯下，长长吐出白雾。
    他伸手在罗德里克肩上拍了拍：
    “急了。”
    宰相摇头失笑：
    “行行，那就说回你继位的事吧。你打算怎么出风头啊？”
    罗德里克这才眉开眼笑：
    “这事我早就盘算好了！阿飞，我跟你讲哈——！”
    他立刻滔滔不绝地讲起继位仪式的安排，语调鏗鏘、情绪高涨，与刚才判若两人。
    那翻脸的速度，简直他妈比翻书还快，看得齐格飞一阵脸皮抽搐。
    他可算是体验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
    “总之，我已经派人去接大哥和希德，估计很快就到王都了。等人到齐，我们四个就把这事盘清楚！”
    “行，听你的听你的。”
    齐格飞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敷衍著。
    可罗老二说到兴头上，越发来劲：
    “我现在还有个点子——”
    噠噠噠——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打断了话头。
    哐当！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人影踉踉蹌蹌冲了进来。
    罗德里克一看来人，皱起眉头不悦道：
    “弗兰，你做什么？”
    弗兰满头冷汗，呼吸急促，目光在王子和宰相之间掠过，艰难咽了口唾沫：
    “殿下，宰相阁下——刚刚接到急报！前往康斯顿城的车队在返程途中遭遇不明袭击，车马全毁……克琳希德公主，不知所踪！”
    “什么！？”
    罗德里克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惊怒交加。
    齐格飞一言不发，只將菸头在菸灰缸里重重一拧。
    当他缓缓转过头时，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你他妈再说一遍？”

 第782章 「悬案」

    三小时后。
    王都以南两百公里的田野上，龙吼震天，急躁而低沉。
    数十条飞龙盘旋於天际，不断俯衝又掠起，像猎鹰在搜寻著猎物的踪跡。
    地面上，数百头奔龙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了整个区域，盔甲在阳光下泛著冷光。
    他们包围的中央，是一支车队的残骸——
    王族专用的宫廷马车已彻底变形，车厢炸得支离破碎，碎木、绸缎、镀金饰件四散一地；四个车轮被拋飞到不同方向，像被人肢解似的悽惨。
    爆炸衝击波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龟裂纹，焦黑的泥土还冒著丝丝青烟，带著呛鼻的焦味。
    几匹马的尸体倒在残骸旁，毛色焦黑、四肢扭曲，眼睛还死死睁著。
    十几名梅內卫与宫廷近卫正在现场搜查，动作谨慎而压抑，明显分成两拨，各自盯著自己的范围。
    分明人很多，现场却没有半点杂音，只有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白，冷汗顺著脖颈淌下。
    不远处的树荫下，齐格飞与罗德里克並肩而立。
    王子双臂抱胸，嘴唇紧抿，碧绿的瞳孔燃著压不住的怒火，右脚靴尖在地面“噠、噠、噠”地敲著。
    宰相面无表情，赤红竖瞳幽冷，黑袍下森然的杀意像潮水般向外渗透。
    两人谁都没开口，只是默默注视著眼前的一切。
    半晌，波波与弗兰从搜查队伍中走出。
    两人互看一眼，步履薄冰地来到树荫前，同时单膝跪下。
    “殿下，阁下。”
    波波喊了一声，然后就埋下头，再没了下文。
    弗兰余光瞥著这鸡贼的圃人，额角阵阵抽搐。
    沉默片刻后，他咬牙硬著头皮开口：
    “殿下，阁下，我们找到了一些——”
    “谁干的。”
    宰相低沉打断，声音像一块冰铁砸在地上。
    他跳过了线索匯报，直接索要答案。
    弗兰身子一僵，额头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说。”
    王子也冷漠催促。
    弗兰抬起头，在王子铁青的脸与宰相毫无表情的面孔之间来回停留。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於八角笼中，被迫站在狮子与龙的正中央，恐怖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咽了口唾沫，结巴道：
    “整支车队的隨行护卫十二人，包括马可先生在內……全部失踪。凶手很狡猾，一把火烧掉了大部分痕跡，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调查——”
    齐格飞挑了挑眉，缓缓转头看向波波。
    “內卫这边呢？”
    波波依旧低著头，语调生硬：
    “进展……与近卫差不多。”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那你们……还不快去查！”
    暴躁的怒吼如同炸雷劈下。
    “是！”
    “哦哦，好！”
    弗兰和波波像被鞭子抽了一般弹起，飞快跑回事故现场。
    齐格飞摇了摇头，看向罗德里克：
    “老二，人是在南境丟的，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罗德里克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但愿吧。”
    “罗迪！齐格！”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呼喊。
    两人回头望去，只见远方烟尘翻涌，一辆陨石灰涂装的重型越野车咆哮著飞快驶来。
    这一幕，看得齐格飞和罗德里克的目光都是阵阵发直。
    越野车在近处一个漂亮的u型漂移，伴著飞溅的泥土停下。
    车门甩开，一个戴著太阳墨镜、满脸红鬍子的男人跳下车，语气急促：
    “怎么样，找到凶手了吗？”
    齐格飞望著来人，神情都有些呆愣：
    “你……你怎么来的？”
    “噢，罗迪之前传信把事情告诉我了。所以我没回王都，直接就过来了。”
    那人说著摘下太阳墨镜，露出下面还有一副黑框眼镜
    来人，自然是弗雷德里克。
    “这大傢伙是我从海盗那里缴获的，霆驰公司的越野车，在摩恩的烂路上也能开的飞快，”
    他一边解释著，一边就轻车熟路地翻出史页。
    白光一闪，重型越野顿时消失在原地。
    齐格飞：“……”
    “目前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罗德里克这时瓮声瓮气地开口：
    “我觉得用你的聪明才智可能会有点发现。”
    “行，交给我吧！”弗老大一口应下。
    齐格飞闻声就翻了个白眼：
    “你可拉倒吧，这种事就让专业的来，你上去添什么乱？”
    弗雷德里克只是神秘一笑：
    “我最近，试著学了一些新的技巧，也许能派上用处。”
    他从史页中抽出一本厚厚的棕皮书，封面上，一个戴鸭舌帽、叼著菸斗的男人的剪影跃然其上。
    標题赫然写著——
    【《演绎法》——夏洛克·福尔摩斯著】。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放心，我一定把这件案子查的水落石出！”
    弗老大自信地晃了晃手里的书，转身迈向事故现场。
    宫廷马车的残骸前，波波正拿著放大镜，这里瞅瞅、那里摸摸，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你去那边，这里交给我吧。”
    声音在耳侧响起。波波下意识回道：
    “行，那你悠著……嗯！？”
    他猛地看清楚来人，顿时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大王子殿下？！”
    弗雷德里克有些好笑：
    “那么紧张干什么？去歇会儿吧。”
    “歇会儿？”
    波波眼神闪烁，视线不断投向远处的树荫下。
    “行了，快去吧。”
    弗雷德里克拍了拍圃人斥候的胳膊，不容置疑。
    他走到烧得焦黑的马车前，缓缓俯身。
    “虽然还不怎么熟练，但总之——”
    大王子闭眼深吸一口气，呢喃出声。
    “先试试吧。”
    沉重的黑框后，一双灰色的瞳孔猛然睁开！
    大量细节顿时像被放大百倍般涌入视野，纤毫毕现——
    【团伙作案？】【无打斗痕跡】【放弃抵抗？】【俘虏？】【雷电】【超凡者？】【故知？】
    弗雷德里克暗暗皱眉。
    莫名其妙的线索太多了，乱得像一团线。
    读两遍《演绎法》就想成为福尔摩斯对他而言还是有点太难了。
    “一条条来梳理吧。”
    他环顾四周，自言自语：
    “十二人全数失踪，但附近没有任何血跡和破坏痕跡，所以应该没有发生战斗，希德的车队是被俘带走了。能一次俘虏这种规模的人数，敌人必然是团伙作案——而且希德並没有抵抗，为什么？”
    大王子目光落在车厢焦炭上。
    “焦炭上依稀可见树枝状斑纹，雷电击纹，袭击者是个擅长用雷的高手，极有可能是超凡者，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车队会放弃抵抗……”
    想到这里，他眉头越锁越紧。
    一名使用雷电的超凡者突兀出现在距离王都这么近地方，用温柔的手段莫名其妙地劫走了克琳希德后，一不勒索，二不闹事，就这么带著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不对，不是超凡者。这个人应该是希德的故知，希德是主动跟她走的……”
    ……
    ………咦？
    漆黑的五指驀然在背后张开，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冰凉的触感顺著脊背直窜上脑，弗雷德里克全身一震，思维瞬间凝滯。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对方那双朱红的竖瞳也自兜帽的阴影下，缓缓抬起。
    “弗老大，有什么发现吗？”
    齐格飞满脸关切地询问。
    弗雷德里克嘴角僵了僵，眼神在齐格飞和他身后的罗德里克间来迴转动，勉强笑道：
    “你们……怎么过来了？”
    “来听你的推理。”
    罗德里克语气不阴不阳：
    “所以，有什么发现？”
    弗老大的眉头猛地跳了跳，冷汗一瞬间渗满掌心。
    这一刻，他也体会到身处龙狮八角笼的恐怖压力。
    沉吟良久，弗雷德里克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没什么线索，当侦探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罗德里克的眼神顷刻阴沉，双拳攥紧，指节都捏的发白。
    齐格飞长嘆了一口气，拍了拍大王子的肩膀安慰：
    “没事，尽力就好。”
    他又望向罗德里克道：
    “老二，你和老大先回去。我等会儿用魔法做大范围搜查——我要看看谁能在我的眼皮底下劫人。”
    说完，便径直朝著內卫们走去。
    弗雷德里克望著那道背影默不作声，神情复杂。
    罗德里克的拳头剧烈颤抖，终於猛地迈开步伐。
    “罗迪！”
    大王子一把拉住弟弟的胳膊：
    “希德现在下落不明，你先別衝动，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
    “下落不明？”
    罗德里克眨巴著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不是？怎么著？这他妈的难不成还是桩悬案吗！？”
    弗雷德里克语气艰涩：
    “罗迪，我的意思是……”
    “你他妈在无尽海吃海鲜吃中毒了吧？这种瞎话你也说的出来！？”
    二王子指著大王子的脸怒吼咆哮：
    “十二个人！整整十二个人在离王都这么近的地方说没就没了！”
    “悬案！？”
    “怎么著有鬼作祟啊！所以我他妈是活见鬼了！？”
    要知道，马可身为十圣徒中“神之左眼”，拥有与任意太阳神官共享视野的能力。
    所以哪怕真是超凡者袭击，他也能在死前把消息传回来。
    除非敌人真的强到了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可这就很他妈的很反智了。
    因为敌人如果真有那么牛逼，那他完全可以直接在康斯顿动手了，何必等王女走到距离王都这么近的地方才下手？
    这不是给自己徒增麻烦吗？
    那么既然不是实力碾压，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袭击者的身份极其敏感，敏感到了一旦曝光就会引发大混乱的地步——马可不敢传出消息。
    而在南摩恩，能让一只十二人部队直接人间蒸发的人物，放眼奇兰大陆恐怕也仅此一位。
    “没线索就找啊！挖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找不回来那你们就不用回来了！！”
    远处齐格飞的怒吼震得空气直颤，听得弗雷德里克眉头直跳。
    “所以？怎么说？嗯？”
    罗德里克眼眶发红，声音发颤：
    “你还装？”
    弗雷德里克舔了舔嘴唇。
    他很少能看到弟弟这副模样。
    这孩子……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罗迪……”
    他犹豫片刻，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
    “你换位思考——”
    “我换你妈！”
    罗德里克一巴掌拍掉哥哥的手，宛如一只受伤的狮子般嘶哑低吼：
    “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態度，打算干什么，查吧，都他妈去查吧！这张王位——老子坐定了！”
    他啐了一口，抖肩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剩弗雷德里克佇在原地。
    其实第一眼看到现场，他就有了答案。
    只是被先入为主的想法压下去，结果重新梳理一遍，还是回到了同一个结论……
    他看向正指挥搜查的齐格飞，又望向远去的罗德里克，一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
    弗雷德里克摘下眼镜，按压著眉心：
    “这真是麻烦了……”

 第783章 幕后黑手

    就在搜索队如火如荼地寻找王女踪跡时，距离袭击现场不到五十公里的一座橄欖庄园。
    园內，十一名近卫被卸除了武装，背靠背地坐在一起。
    青发女骑士端著托盘，盛放著摩棍麵包、喷香的培根、一壶鲜奶——伸手敲了敲门。
    “殿下，该用晚餐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宽敞的客房內，金髮碧眼的少女端坐，双手叠放膝上，闭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正是失踪的王女——克琳希德。
    她双手放在膝盖上，闭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雷光咧开一嘴白牙，大大咧咧地凑上前，將托盘放下：
    “殿下，该吃饭了。”
    王女依旧闭著眼睛，不动声色。
    女骑士挠了挠头：
    “饭还是要吃的，饿坏身子可不好。”
    她叉起一块长棍麵包凑到王女嘴边：
    “刚烤出来的，热腾腾的，涂上黄油可香了。”
    见对方仍无反应，雷光斟酌了片刻，把长棍麵包在牛奶里沾了沾，就送到王女嘴边……用力戳了戳。
    吸满了鲜奶的麵包被挤压，乳白色的液体从克琳希德粉嫩嘴唇边淌落，滴滴答答落在裙摆上。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奇怪！
    克琳希德终於睁眼，就见雷光伸著脖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分明是故意的。
    她立刻扭过头，不满道：
    “你干什么？”
    “餵您吃饭啊，就和您小时候一样。”麦克维斯一本正经。
    “不要你多事！”
    克琳希德夺过麵包，自顾自啃了起来，脸色依旧阴沉。
    麦克维斯见状这才鬆了口气：
    “那我先出去了，您慢慢吃。”
    转身刚走两步，背后传来王女的声音：
    “是齐格飞先生强迫你这么做的吗？”
    雷光脚步猛地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回身表情困惑：
    “什么齐格飞？开玩笑，那贱逼还能勒令老子办事？
    她一拍胸膛：
    “我麦克维斯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不著別人背锅。”
    克琳希德看著她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罗德里克那小子说等你回到王都之后，就要把你许配给齐格飞，老子不爽，就劫了唄！”
    雷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要追究，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克琳希德缓缓吸了口气。
    她身边的人里，除了齐格飞以外基本没人会对她撒谎。
    所以可能已经有人不记得了，克琳希德作为教会的圣女，太阳神的赐福带给了她看破谎言的能力。
    她听得出，雷光这是在冲她撒谎。
    这名最忠诚於她的骑士，这一刻，在对她撒谎。
    至於原因根本不用猜，只有一个可能。
    “他真的打算要用这种方式解决王位的继承问题吗？”
    麦克维斯神情一怔，盯著小公主认真而篤定的眼神，唇角绷紧。
    沉默良久，她挠了挠头，还是一脸困惑：
    “什么王位的继承权？我不知道啊。我才不在乎那张椅子是谁来坐呢。”
    “麦克维斯，你就——”
    “我只要看到殿下您这一生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就够了！”
    王女刚要开口，就被女骑士一口打断：
    “其他的……老子不在乎。”
    她甩下这句，推门而去。
    哐当。
    房门合拢。
    房间里，只剩克琳希德一人。
    她望著桌上的菜餚，粉拳悄然握紧。
    ……
    门外，雷光倚靠著墙壁长嘆出一口气。
    她扭了扭脖子，语气不耐地吼道：
    “出来！”
    拐角处，马可探出半截身子，嬉皮笑脸地凑上前，语气討好：
    “嘿嘿，副团长~”
    麦克维斯瞥了眼他那身教袍，冷哼道：
    “贼眉鼠眼，人模狗样。”
    被当成出气筒劈头盖脸地一顿人身攻击的圣马可，只是心虚地搓了搓八字鬍，连半点脾气都不敢有。
    马可在潜入教会以前，那可是蔷薇骑士团的一员。
    薇薇安死后，骑士团虽然解散，但昔日的成员在见到不沉和雷光时，依旧会习惯性地用“团长”和“副团长”去称呼。
    只不过，对於憨憨厚厚的伏尔泰，骑士们更多的是“敬”；而对於脾气火爆、动不动就揍人的麦克维斯，更多的则是“畏”。
    马可也不想一大把年纪了，还像当年入团那会儿，被副团长吊起来抽。
    然而——
    “谁让你擅自走出来的？你现在是俘虏，心里没点逼数吗？”
    雷光一把揪住他领口，像拎小鸡仔一样拎到面前，目光凌厉：
    “想跑路是吧？”
    事实证明，当副团长心情不好的时候，她总能找到理由揍你。
    “不是！不是啊！”
    马可连忙求饶：
    “十一名近卫全在庄园里，一个不差！我只是有事想问——哎呦！別打脸！”
    他话还没说完，一顿老拳已经招呼下来。
    痛哼与惨叫迴荡在庄园上空——
    ……
    十分钟后，园內。
    “副团长……您人也揍了，气也出了，也该给个准信了吧。”
    鼻青脸肿的马可跟在麦克维斯身后，一脸的生无可恋：
    “阁下到底是个什么態度啊？这事总不能这么拖著吧？您虽然不聪……不对我是说，你虽然想把这件事自己扛下来，可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事儿的內幕。”
    对於自家副团长的个性，马可太了解不过了。
    以麦克维斯的生活作风，要真是吃醋看不得王女跟別人亲近，那肯定是直接夜袭王女殿下的闺房，而不是在如此敏感的时间点上，做出劫持王女的事来。
    雷光是莽，但她不蠢。
    摩恩的骑士四傻，没有一个是蠢材。
    这次劫持，表面上是绑架克琳希德，可实际上，真正的目標根本不在车队里。
    否则劫持事件根本不会发生在距离王都这么近、这么显眼地方，直接在康斯顿城动手不就好了？
    幕后那只大手的目標另有其人！
    继位仪式前夕，王位的第一继承人克琳希德王女却遭人劫持，下落不明……
    这是衝著谁去的，根本一目了然。
    这场劫持並不高明，但它很可怕的一点在於——所有人都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无论是身在局中的马可与克琳希德，还是在现场搜查的梅內卫、宫廷近卫，甚至包括弗雷德里克，大家都清楚是谁在导演这齣闹剧。
    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装著糊涂。
    没人敢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他在摩恩的份量就是有这么大。
    这件事不挑明，那就是盗匪袭击车队，王女被虏，下落不明；
    可如果挑明了，那就是挑起分裂……引发內乱了！
    没有人敢担这个责任。
    波波不敢，弗兰不敢，就连弗雷德里克也不敢。
    “副团长！”
    马可绕到雷光身前，语气急切：
    “阁下他到底是个什么態度啊？这事总不能这么拖著吧！？”
    “什么阁不阁下？这件事就是老子麦克维斯乾的，要找茬，就放马过来！”
    麦克维斯冷硬拋下一句，身上电弧噼啪作响。
    “副团长，等——”
    马可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拦，麦克维斯的身形便已经化作一道青色电光消失在原地。
    他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才烦躁收回，挠了挠头髮：
    “操！”
    马可的脑袋疼得要命。
    这他妈眼看著摩恩已经步入正轨了，这人为什么偏要在此时搅局？
    事到如今他又要跳反吗？
    不是，为啥啊？
    图啥呀？！
    难以理喻！
    马可简直无法理解那个人的脑迴路。
    其实他现在完全可以直接把这座庄园的位置通报上去。
    可没办法，他真的不敢！
    万一那个人是来真的，那他这么做，无异於直接引爆內乱。
    一念至此，马可也只得是低声骂出那句压在心底的怒火：
    “这黑袍宰相到底他妈的在想什么？！”

 第784章 海妖王庭的继承者

    “你是怎么想的？”
    宰相府书案前，杨静眉头紧锁，面色困惑地盯著齐格飞。
    他没有回去二王子帮他新建的宰辅厅，而是依旧在自己的宰相府內办公。
    此刻，他正一手捧著报告，一手在画板上记录，眉宇紧皱写满专注。
    笔尖刷刷作响，密密麻麻的线索网几乎挤满整块画板。
    “帮我看看这份报告。”
    齐格飞没有回答问题，只把手边卷宗递过来。
    “克琳希德失踪两天了，调查还是没进展。你看看，有没有新想法。”
    平静的语气中，带著些许焦虑。
    杨静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话，接过翻开。
    这一看，杨老板就有些绷不住。
    因为卷宗上详细撰写著：现场魔力残留、袭击战术推演、地形勘测……几乎已经把案发经过剖析地明明白白了。
    可最后的结论却只有一句：
    【案件扑朔迷离，请阁下再宽限一些时日……】
    实在滑稽。
    该怎么描述呢，这就好像警察办案，已经將罪犯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了，最终却说不知道罪犯是谁一样的不知所云。
    她又隨手抽出最新送来的报告。
    这份报告上撰写著袭击现场周边魔物的生態信息，与超凡魔物存在的可能性分析。通篇儘是复杂的数据和理论推演，语言空洞且重复，简单来说——全是水。
    显然內卫已经尽力在编了。
    没办法，袭击现场的线索拢共就这么多，黑袍宰相却要求一天至少上交一份报告，所以不出所料地就会变成这种水字数的状况。
    杨静看两眼便不耐烦，將卷宗啪地丟回桌上，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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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已经决定和罗德里克联手了吗？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她甚至都不用去袭击现场看，只凭几句匯报，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齐格飞抬起头，神情坦然，语气却带著几分困惑：
    “什么改主意？我没改主意啊。”
    幕后黑手本人似乎並不愿意承认。
    杨静一怔，隨即盯住他的眼睛，沉声道：
    “飞，如果你的计划变了就直说。不管你是选择二王子还是小公主，我都会支持你。可我必须知道你准备怎么行动。”
    齐格飞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合上卷宗，抬头望来，神情古怪：
    “什么计划变动？克琳希德在路上被劫，我现在不就是在查凶手？这很难理解吗？”
    室內的气氛一时间凝固。
    两名漫游者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杨静先嘆了口气，收敛神色。
    既然他不肯说，她也懒得追问。
    “对了，你不是传信告诉我有事要商量吗？”齐格飞这时换了个话题。
    杨静点点头，她斟酌片刻，先问道：
    “我之前和你提到的『海王认主』的事，还记得吗？”
    去年夏天，无尽海“三王”之一的海王放话：谁能从邪马台的天照神社夺回先王遗物，他就认其为主。
    正是这道宣言，导致邪马台遭到海盗围殴，杨静在便宜兄弟姐妹的请求下，前往无尽海助战，最终杀散群盗，得到了那件传说中的国宝。
    鋥！
    一声清鸣。
    名刀【丛云】出鞘，湛蓝刀锋在四周的墙面投下海浪般的光影，一时间仿佛整间屋子都沉入深海。
    “就是它……”
    齐格飞望著那把超级拉风的太刀眼神微动，眼神微动，忍不住伸手。
    杨静却立刻后退半步，像是藏宝贝似的將刀护到身后：
    “你干什么？”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
    “我就……看看。”
    “看就看，伸手干嘛？”
    “拿近点儿嘛，不然哪看得仔细？”
    “没必要。想知道什么，问。”
    杨静不留余地拒绝。
    “你別这么小气啊！让我摸摸又不会掉块肉，大不了我的圣剑也给你摸摸！”
    “滚。”
    两人纠缠许久，最终齐格飞还是没能摸到杨静的大宝贝，颇为遗憾。
    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件神器了。
    毕竟杨静常常拿出来显摆——园里，一刀斩出水幕瀑布，一剑劈出水中世界，那场面帅得刺眼。
    杨静在齐格飞怨念的眼神中，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地接著道：
    “然后这次战爭结束，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海妖王庭的人。她说，既然我得了丛云，那我就是她们的新王。希望我继承王座，带领海妖。”
    她神色微妙，目光落在齐格飞身上：
    “另外……她让我替海妖王庭，向你问好。”
    齐格飞摩挲著下巴，半眯起眼，沉思片刻。
    隨即將画板翻到另一面，执笔写下推演：
    “邪马台因为前任海妖之王利维坦的遗物，遭海盗围攻。而你这具身体恰好是邪马台人，得到消息，前往无尽海击退群盗，顺势获得神器。不知为何，丛云的力量与你的意能完美契合。”
    “紧接著，海妖王庭主动找上门，希望你承袭王座。以海妖的身份，躋身现任魔王的四天王。所有巧合的最终，绕了一圈，又落回到我的身上。”
    咚。
    粉笔在板上沉重一点，粉末簌簌落下。
    齐格飞总结道：
    “你觉得整件事巧合到透著一股诡异，因此不敢答应那只海妖。”
    杨静面色发怔，难以掩饰惊讶：
    “你都已经知道了？”
    “差不多。”齐格飞轻描淡写。
    “怎么知道的？我从没和你说过海妖的事。”
    齐格飞靠向椅背，从怀里拿出那本蔷薇手册，指尖点了点鲜红的封皮。
    “其实这一连串的巧合，还没结束。如果继续在邪马台深挖，就会发现——布下这一切的人，真正想让你，或者说，让我们俩察觉的线索是——”
    他顿了顿，沉声道：
    “【伊甸】。”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杨静的瞳孔骤然一收。
    “……到底怎么回事？”
    隨即，齐格飞便將自己在蔷薇手册中获得的情报，以及即將面临的威胁，简要告知。
    “和【万里赤土】一样，这次纪薇前辈也留了助力。海妖王庭，就是对抗【伊甸】的棋子之一。”
    杨静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齐格飞察觉她难看的脸色，追问：
    “怎么了吗？”
    “飞，你真的確定，我们的敌人是【伊甸】？”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齐格飞心头一沉：
    “是。很难办吗？”
    “这已经不是难不难办的问题了。”
    杨静摇摇头，在沙发上坐下：
    “【伊甸】是一號血管群的主干，其规模之宏大根本不是【奇兰】能比。最好別用你现在的认知去衡量十脉的力量。”
    齐格飞猛吸一口气：
    “你去过【伊甸】？”
    “没有。”杨静摇头：“不过能坐上主干之位的血管，实力都大差不差。”
    齐格飞沉默下来，修復奇兰是他的新手任务，这也是他漫游的第一根血管，因此他也不知道所谓主干的规模之大，究竟是有多大。
    憋了半晌，他只问出一个土味十足的问题：
    “伊甸和大炎谁比较厉害啊？”
    “【炎】的情况比较特殊……”
    杨静斟酌著说：
    “如果单论力量，【炎】大概是十脉中最强的。因为它是唯一完成下行血管彻底一统的主干，整个三號血管群里所有的血管现在都可以被称为【炎】，因此也被判定为完全坏死。”
    “哦——”
    齐格飞发出一声不明觉厉的感嘆。
    不过，杨静这番介绍，让他至少明白了一点：
    “也就是说，如果对上【伊甸】我们不可能指望夏儂出手帮忙了。”
    齐格飞在奇兰搅弄风云，而伊甸发动镇压，这件事本就是十脉大循环的一部分，是血管健康的象徵。
    因此史官集团並不会干涉，否则就是用药过量破坏平衡。
    “那他们到底有多强？”
    杨静沉吟片刻，抬眼答道：
    “大概……好比中朝之间的差距吧。”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这实在是个很形象的比喻，让他一听就完全理解了。
    前者拥有碾压后者的力量，但后者却拥有让前者忌惮的秘密武器。
    “哦，原来是这样……”
    忽然，杨静轻声一嘆，眼神落在齐格飞身上，语气却是篤定的陈述：
    “所以，你把克琳希德藏起来，也是为了对付【伊甸】。”
    她並不清楚克琳希德能发挥什么作用，但多半是纪薇前辈留下的另一张底牌。
    毕竟，光凭一个海妖王庭，怎么可能对抗【伊甸】的天龙人？
    “我没有把克琳希德藏起来，她是被劫走的！”
    齐格飞皱眉强调。
    杨静翻了个白眼，懒得辩驳，站起身道：
    “那我现在就回罗兰特，和海妖们会面？”
    其实此刻她的心思已完全不在摩恩了。既然確认“海妖认主”並非陷阱，她迫不及待想回无尽海。
    杨静心中有一个想法，一个令她心跳加速的念头——若能成真，那么，那么此行之后，她或许能成为最强大的漫游者之一。
    怎料齐格飞却直接否决：
    “不，这段时间你留在王都，帮我盯个人。”
    杨静有些不满，但还是问道：
    “谁？”
    齐格飞看著女人的眼睛，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一个名字。
    杨静微微一愣：
    “你打算除掉他了？”
    “不，我是要保他。”
    齐格飞揉了揉眉心，语气苦涩：
    “否则不出意外，这小子活不过三个月。往后，不论对付神血圣殿还是太阳神教，我们都需要他，命得留著。”
    杨静沉吟良久，最终点头：
    “知道了。”
    说罢，她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办公厅。
    房门合上，带走了室外照进来光线。
    室內骤然阴暗，连带著宰相的脸色仿佛也在这一刻阴沉了下来。
    他翻开漫游手册，眼前浮现出一整页娟秀字跡：
    【齐格飞先生，您听我——】
    撕拉！
    他连眼都没抬，就將整页撕下，揉皱扔进垃圾桶。
    隨即提笔给麦克维斯传信：
    【看好她，这也是为了她好。】
    片刻，对面就如同闪电传来回信，快得和她的绰號似的：
    【你在教我做事？】
    齐格飞：“……”
    他摇摇头刚要合上手册，又是一串字跡闪电浮现：
    【殿下的传信你看了吗？那孩子刚才跟我聊了很多，我觉得你该听听。】
    宰相盯著字跡沉默许久，最终攥紧钢笔，冷硬写下：
    【做好你自己的事！】
    传信发出。
    啪。
    手册被重重合上，甩到一边。
    齐格飞靠向椅背，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声自语：
    “再拖一阵……用不了多久的。”

 第785章 王都中的流言蜚语

    （感谢持明哥的大神认证）
    在那之后，时间一天天推移。
    转眼，距离王女车队遇袭已过去十天。
    这十天间，针对克琳希德搜寻从未停歇，却迟迟没有任何进展。
    即便金狮堡层层封锁，消息还是不知从哪条缝隙泄了出去——王女失踪的传言，如冬日的寒风般在王都迅速蔓延。
    时值十二月中旬，光辉纪527年也到了尾声，距离年关仅剩下不到三周的时间。
    往年此时，昂德索雷斯大街小巷早该张灯结彩，家家户户忙著迎新。可如今，街上只有沉闷的脚步声与低声私语。买卖人压著嗓子吆喝，顾客也不敢久留。酒馆里觥筹交错的笑声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紧张，仿佛整个城市都被一层无形的黑幕笼罩。
    气氛会如此压抑的原因，却不仅仅因为王女失踪，还因为即將在三周之后到来的一桩大事。
    那本该是全王国同庆的盛典，如今却因为失踪案，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
    十天前人人热议的话题，十天后却成了讳莫如深的噩耗。
    是的，三周之后，光辉纪528年的1月1日，新年的第一天，昂德索雷斯的金狮堡將举办王位继承仪式，空悬两年的王座將迎来它的继承人，摩恩人民將迎来他们的新王，王国也会迎来她年轻的主人——
    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然而，偏偏就在这最敏感的关口，原本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克琳希德公主，却在距王都不到两百公里的地方离奇失踪。
    时至现在，她的下落仍然不明，可继位仪式却没有任何推迟或取消的跡象。
    这让人很难不去猜测。
    人们嘴上不敢说，可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於是，不知何时开始坊间流传起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流言：
    “我听说啊，公主殿下会不会让她的亲哥哥给……”
    城门前，换岗的哨兵五指併拢，衝著同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面容狰狞。
    对方脸色骤变，猛地捂住他嘴巴，紧张地扫视四周，低声怒斥：
    “你有病吧！这种话你也敢说？你他妈不想活了！？”
    哨兵脸色发虚，支支吾吾：
    “我这……不也是听別人说的嘛……”
    他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
    “誒，你说……都这样了，王子殿下这继位仪式还办不办吶？”
    同伴白了他一眼：
    “我他妈和你一样是看城门的！”
    “可你不是有个在金狮堡当宫廷近卫的堂兄嘛！”
    哨兵急切追问：
    “难道就没听到点內幕消息？”
    “堂兄从来不和我说宫廷里的事……”
    说到一半，他声音顿住，皱起眉头：
    “不过这几天，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动不动就发脾气。”
    “我就知道！”
    哨兵猛地攥紧长矛，眼神发亮：
    “这是前兆啊！”
    “什么前兆？”
    “王子殿下和宰相阁下决裂的前兆！”
    他反握长矛，枪尖在地上刷刷刻出几个火柴人，语气愈发激昂：
    “你想想，自古外患平定后，豪杰必爭最高权柄！如今正是大爭之世，强则存，弱则亡。摩恩的双子星——一个是黄金王子，一个是黑袍宰相，他们都觉得自己才是最適合王座的人，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等、等下！”
    同伴急急摆手，低声打断：
    “什么双子星？你是说……宰相阁下也想要王位？”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哨兵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反问。
    他在地上简笔画了个头戴王冠的火柴人少女，並將她的王冠摘下扣到宰相火柴人的头上：
    “否则你以为黑袍宰相为什么要政变夺权？他从一开始就是衝著摩恩王座去的，辅佐公主殿下只不过是大义凛然的幌子罢了！”
    他半遮著嘴，眯起眼，声音带著危险的颤动：
    “要我说，这次袭击案背后真正的策划者並非黄金王子，而是黑袍宰相！”
    同伴心口一紧，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好奇心彻底被挑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女被劫，谁得利最大？”
    同伴愣了片刻，忽然眼睛瞪大：
    “难道是宰相阁下？！”
    “可不是吗？！”
    哨兵一掌拍在他肩上，嗓音很低却掩不住兴奋：
    “表面看，黄金王子继位在即，好像是他最大的受益者。可现在满城风声都在说，是他动手害了亲妹妹！你觉得这是得利？这分明是被泼了一身的泔水！如果是你，你会愿意让一个连自己妹妹都要置於死地的人当国王吗？”
    朋友脸色发白，喉咙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哨兵见状，自己给自己接话，语调愈发兴奋：
    “不可能愿意啊！王女杳无音讯，王子声名狼藉，两个人都不可能登上王座！到那时候，宰相顺势掌权独揽大位，这不就是顺理成章的结局吗？”
    他眉飞色舞，嗓音昂扬，长矛在半空比划得虎虎生风，仿佛真成了运筹帷幄的大將军。
    同伴被他嚇得一愣一愣，忍不住低声斥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哨兵神色骤然凝重，目光灼灼，压低嗓音一字一顿道：
    “兄弟，难道你真打算一辈子在这城门口当门卫吗？我可不愿意！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才是男子汉的道路！摩恩双子星，迟早会有一战！若是现在就站队，等到未来內战爆发，我们一定能被重用。只要有机会崛起，我自认我的將才——”
    “绝不输不沉与雷光！”
    他话到激昂处，就伸手要揽住同伴的肩膀：
    “兄弟，你要不要——”
    可话音未落，同伴的脸色猛地一变，抬腿就將地上的涂鸦碾烂，低吼一声：
    “快闭嘴！调查队伍回来了！”
    哨兵一怔，立刻收声，慌忙立正，死死绷直脊背。
    城门外，铁蹄沉重的轰鸣渐近，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缓缓驶入。黑鎧压身的士卒列队而行，护卫著一辆镶金嵌银的马车。漆黑的旗帜迎风猎猎，一枚冷硬的钢铁十字，在阳光下泛著寒光。
    黑袍宰相所属——黑铁十字军。
    显然，宰相阁下今天是亲自出城，去找寻克琳希德公主的行踪了。
    而几乎在同一刻，街道的另一端，鏗鏘的铁靴声亦逐渐逼近。
    那是另一支装束鲜明的部队，银甲如镜，军棍齐列，胸甲上雕刻著威严咆哮的狮首。
    黄金王子所部——宫廷近卫队。
    两支队伍在街道中央不约而同地停下，狭长的街道陡然被一分为二。
    黑铁与白银隔空对峙，空气仿佛凝固。
    刚才还在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哨兵，此刻头埋得死死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將近半分钟。
    终於，统领近卫队的弗兰硬著头皮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语气生硬：
    “宰相阁下，王子殿下请您移步宰辅厅一敘。”
    街道仿佛被冻住，连风声都停了。
    许久，马车內才悠悠传来一个睏倦的哈欠声：
    “行，知道了。”
    弗兰像被抽空了骨头，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额角冷汗潸潸而下。
    隨即，两支队伍再次开动。
    一银一黑，首尾不接，宛如一条裂开的伤口，缓缓朝金狮堡驶去。
    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城门边的两位才直起身子。
    同伴恶狠狠瞪了哨兵一眼，咬牙骂道：
    “差点被你害死！”
    哨兵望著马车消失的方向，也忍不住长吐一口气，小声自语：
    “应该没听到吧……”
    “我刚刚听到那两个吊毛说不想当门卫了。”
    马车內，黑袍宰相靠在椅背，十指交叉神色冷漠，语气冰冷地吩咐：
    “明天把他们调去莱恩咽喉，建功立业。”
    “是。”侍卫沉声应道。
    齐格飞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走过去。”

 第786章 三巨头內斗

    金狮堡。
    车队停在庭院。齐格飞下了马车，目光扫过四周。
    往常只要他来，罗老二只要人在宫里，必定会亲自出来迎接。
    可这次，却没有看到那张英俊到让人嫉妒的脸……
    “阁下，请跟我来。”
    前方，弗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格飞没有多言，一路跟著对方来到了那间熟悉的议事厅。
    “阁下，两位殿下都在里头等您。”
    弗兰说完，行了个礼，就转身落荒而逃。
    齐格飞盯著紧闭的大门，步伐有些迟疑。
    他心里清楚，罗德里克能忍到第十天才开口，已经是出乎意料的沉得住气了。
    深吸一口气，他整理神情，推门而入。
    宽敞到有些多余的房间內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薰香。墙壁厚重的掛毯上简简单单地点缀著狮心王的画像，便再无別的装饰。
    长达四米的会议桌边，此刻仅坐著两个人。
    一人金髮碧眼，深蓝礼服，面色阴冷地端坐首位。
    一人灰发红胡，披著白大褂，笑容亲切地坐在中间。
    正是罗德里克与弗雷德里克。
    齐格飞快步上前，在桌边落座，隨手斟满一杯茶仰头饮尽，长吐一口气：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上一次，这三个男人齐聚议事，还得追溯到灯塔和会时的“笼中对”。
    罗德里克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唇角紧抿。
    弗老大倒是笑容和煦，率先开口：
    “齐格，我们请你来，是想问——”
    “克琳希德的事，我知道。”
    齐格飞直接抢过话头：
    “已经过去了十天了，调查一直没什么进展，这是我的责任。但希望你们能再给我些的时间，我一定会给出交代。”
    他语气郑重，声音平稳。三言两句基本就把后续的话题堵死，话里话外却不见半点坦白的意思。
    罗德里克的脸色愈发阴沉，手背青筋微鼓。
    弗雷德里克的笑意顿了一瞬，打量著齐格飞的表情，缓缓问：
    “那……大概还需要多久？”
    顿了顿，他又忙补上一句：
    “別误会，我不是催你。只是我和罗迪都很担心希德的安危。齐格，你能说说目前的调查进展吗？也许我们能帮上忙。”
    齐格飞沉默片刻，神色渐沉，语气凝重：
    “说实话，线索极少。袭击者行事狡诈，调查寸步难行……”
    “寸步难行？”
    他话未落，罗德里克已冷笑著打断。
    那双碧眼森然如刃，冷冷盯著他：
    “可我怎么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呢？”
    “罗迪！”
    弗雷德里克低声喝止，隨即转头安抚似的对齐格飞道：
    “其实关於希德，我们也做了些调查，她可能是在——”
    话说到这，弗老大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齐格飞那双红色的竖瞳正直勾勾地凝著自己。
    本来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是的，他们兄弟俩早已查到希德藏身的那座橄欖庄园的位置。
    也正因如此，齐格飞这副“揣著明白装糊涂”的姿態，才让他们感到迷惑和不安。
    这些天弗雷德里克心底一直在琢磨，齐格飞究竟为什么要把希德给藏起来？
    首先可以排除齐格覬覦王位的无稽之谈，毕竟如果他真有那个意思，大手一挥就能原地建国，整这么一出纯属脱裤子放屁。
    那么他是再次改了主意，或者说，其实他的想法一直都没变，就是想扶希德登上王位？
    可若是如此，有必要把人藏起来吗？
    这除了徒增混乱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而且，弗雷德里克並不认为齐格飞是那种会出尔反尔的人。
    他既然答应了辅佐罗迪，就不会轻易变卦，更不可能利用完对方后，就转眼违背承诺。
    他可是齐格飞。
    那他到底在盘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饶是弗雷德里克也是死活想不通。
    权衡片刻，他只得换了个说法，委婉中带著试探：
    “齐格，你也听说了吧？王都流言四起，罗迪马上要继位，再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他停顿一下，摩挲著鬍子：
    “若你真有什么苦衷，不妨告诉我们。不论什么问题，大家一起扛。”
    宰相没有回应，只是端起茶杯，神情沉沉地抿著。
    但大王子却看得分明，杯子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良久，他才嘆息出声：
    “那些流言我都知道。有说是老二下的手，也有说是我一手策划的……真是胡扯。”
    他冷笑著摇头，隨即抬眼看向罗德里克。
    “老二，你妹妹下落不明，如果你现在继承王位，等於坐实了这些可笑的流言，所以——”
    齐格飞抿了抿唇，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恳求：
    “能不能……把大典延后一段时间？”
    议事厅內的气氛阴沉沉的压了下来。
    弗雷德里克的笑容终是僵在脸上，余光一再瞥向弟弟。
    罗德里克却仿佛终於释怀了一般，整个人忽然靠向椅背，嘴角扬起一抹怪异的笑：
    “哦……延后。行，行啊。”
    他歪著脑袋，慢吞吞问：
    “所以延后多长时间？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
    齐格飞舔了舔牙床，伸手去替他添茶：
    “一个月。最晚一个月之內，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到时候——”
    “到时候——就会再出个意外，大典继续拖下去是吧？”
    黑袍宰相动作一滯。
    黄金王子缓缓抬头，眼中已布满血丝：
    “齐格飞，我把你当兄弟，你把老子——当猴耍呢！！！”
    砰！
    他猛地一挥，瓷杯与茶壶齐齐飞出，摔得粉碎，茶水四溅，热气氤氳。
    罗德里克猛然起身，声如炸雷：
    “我邀请函发出去了，宫廷礼官排好仪式，礼、游行、加冕圣火、教会的祈祷，全都准备妥当了！你他妈的现在跟我讲延期？你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
    “罗迪，你冷静——”
    “闭嘴！！”
    罗德里克反手指著大哥，近乎咆哮：
    “你跟他是穿一条裤子对不对？你们早就串通好，联合起来整我！！”
    弗雷德里克抬手捂住额头，低声长嘆。
    终究……还是闹到了这一步。
    齐格飞看了眼满地碎瓷，神色不改，只淡淡开口：
    “只是延期而已，別多想。等把你妹妹找回来了就再办唄。”
    “他就在橄欖庄园，每天都有你的人好吃好喝的供著，需要你来找吗？！”
    罗德里克气得声音颤抖，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手指著齐格飞：
    “齐格飞你別以为我不知道，我之前让你除掉的那个小西蒙，他现在在哪？”
    宰相面色一怔。
    “我问你他在哪？嗯？你留著他打算干什么？”
    二王子眼眶通红，指了指自己的脸：
    “用来对付我吗？嗯？”
    “你口口声声说辅佐我，结果他妈的现在报了仇就翻脸，我操你妈！用的著我的时候朝前，用不著我朝后，你当我是什么？擦屁股的纸吗！？”
    这话出口，齐格飞的脸色终於阴沉下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直视对方的眼睛：
    “你现在的权势和国王有什么区別？没有国王的名头你就不能带领摩恩了？没有那把椅子你就不是罗德里克了？就一定得要那张王座吗？”
    “对。”
    王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我一定得要那张王座。”
    “你也不用藏我妹妹了，既然你依旧认为她比我更適合这张王位，那就来！我不需要你的承认——”
    他敞开双臂，眼神中怒火熊熊：
    “我罗德里克·路德维希，就是摩恩之王，无需任何人的加冕！”
    空气就此凝固。
    齐格飞袖口下的拳头已悄然攥紧。
    罗德里克的愤怒其实並不出乎意料，没人能够接受这样的背叛，尤其是他这样一个高傲尊贵的王子。
    让他意外的，是罗德里克对於王位的执念。
    他本以为利用这种方式，就能逼迫老二延后继位的时间，但此刻看来，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隨你。”
    宰相冷冷吐出两个字：
    “你要在这种局面下继位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我也不干涉。这之后如果你愿意，我还是会辅佐你。”
    “辅佐？”
    罗德里克猛地一拍桌子，吼声震响：
    “老子不需要了！你他妈乐意滚去哪就滚去哪？！”
    “五个小时。”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兀插入。
    齐罗二人齐齐扭头，只见弗雷德里克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
    他缓缓摘下眼镜，吹了吹镜片上的灰尘：
    “呼~我的舰队现在就停靠在罗兰特港口，总计四千海军，全部装备著奥菲斯的蒸汽火力。五个小时內，我的人就能接管市政厅，並以罗兰特为首都，建立一个『东摩恩』，宣布称帝。”
    话音平淡，可內容却如惊雷炸响。
    “刚才想了想，我姑且也算是摩恩王子。既然大家没办法好好谈，那就用拳头说话。重启內战，谁拳头硬，谁坐王位。”
    这番话出口，议事厅內的烈火烹油般氛围陡然一凉。
    齐格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头髮紧。
    暴怒中的罗德里克，一瞬间连眼神都清澈了。
    是的，別看他俩嘴上吼得凶，其实心里都有一桿秤。
    摩恩好不容易开始稳中向好，即便是为了完成任务，齐格飞也不会把积攒下来这点家底，拿去搞什么內斗；
    而罗德里克更不可能再让自己的国家分裂。
    他们俩的爭吵，本质是互相施压的博弈。
    可这个看上去最老实的老大，那可是真的说干就会干的疯狗——
    他的字典里可不存在“虚张声势”这四个字。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脚下微微一挪。
    弗雷德里克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开口：
    “那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举起眼镜，对准吊灯折射出一道冷光：
    “我来这里之前就和舰队联繫了，每隔五分钟就会给他们发送一条传信。只要期间中断一次，舰队就会立刻武装镇压整个海都。”
    宰相的动作猛然凝滯，神情有些僵硬。
    二王子眉头深锁，额角青筋暴跳。
    这就是他极力反对放养自家这个大哥的原因。
    弗雷德里克在拜兰公爵家寄人篱下的时候，都能依靠极为有限的资源，险些掀翻摩恩的百年国祚。
    如今他天高任鸟飞，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昔日的两强格局，现在已然变成了三足鼎立。这一仗要是真打起来，隔壁奥菲斯人的嘴都能笑歪！
    “大哥，这种时候你就別添乱了好不好？”罗德里克头疼地说道。
    “添乱？今天你们要是就这么散了，那才会乱。”
    说著，弗雷德里克重新眼镜架回鼻樑上：
    “直接把话挑明吧。还记得『笼中对』吗？三个人，三票表决。通过的议案，三方必须无条件执行，不得阻挠。”
    “罗迪选择他自己；我个人更偏向希德，因为以罗迪的能力更应该去镇守北境应付奥菲斯才最合理，你呢，齐格？”
    他抬手在桌案上重重一点：
    “你到底支持谁继承摩恩的王位？”
    话音落下瞬间，罗德里克的目光还是情不自禁地投了过来。
    肉眼可见，他的眼神中写满了不安、期待，乃至一丝微不可察的渴求。
    齐格飞却是垂著眼帘，一言不发。
    无需多言，他的这一票直接决定了摩恩的未来。
    “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今天之后，王位的事就定下来了，罗迪也好，希德也罢，往后不许再有任何关於王权的爭夺。摩恩没有那么多余裕来內耗。”
    弗雷德里克的话音不容置疑。
    他直视齐格飞，声线逼人：
    “齐格，你选。”
    宰相依旧低著头，指节已然攥的发白。
    “阿飞……”
    罗德里克终於忍不住，声音乾涩：
    “你答应过我的。”
    齐格飞的嘴唇紧抿，眼仁渐渐泛红。
    良久，他缓缓抬眼，面色狰狞近乎咬牙切齿：
    “我说了。这件事，等找到克琳希德以后再——”
    “兄长，哥哥，你们別逼齐格飞先生了。”
    一个温暖的声线忽然传入室內。
    三个男人齐齐一震，齐格飞猛然回头。
    议议事厅大门轰然推开，麦克维斯大步闯入。
    她身后，紧跟著一个红裙飘摇，金髮闪耀的美丽少女。
    是克琳希德。
    王女的目光扫过呆怔的弗雷德里克，惊愕的罗德里克，最终停在几乎有些慌张失措的齐格飞身上。
    她只是微微勾唇，冲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我放弃王位的继承权。”

 第787章 並不复杂的问题

    （感谢晓硕不是小说的大神认证！）
    “希德？你怎么……嗯？”
    弗雷德里克第一个站起，满脸惊愕，嗓子眼里都憋出一声懵逼的语气词。
    这孩子不是让齐格藏起来了吗？
    她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齐格究竟在搞什么鬼？
    別说弗老大，就连主导这一切的齐格飞本人，此刻也心头一片错愕。
    他望著缓步走来的王女，沉默片刻，森冷的目光径直刺向一旁的雷光。
    负责看守王女的是她。如今克琳希德出现在这里，答案不言而喻。
    雷光被盯得心里发虚，抿了抿唇，不敢直视他。
    罗德里克看了妹妹一眼，又瞥向齐格飞，眉头紧锁，满脸茫然。
    但最终，他语气复杂的问：
    “你要放弃王位的继承权？”
    克琳希德走到桌边，轻轻点头，声音平静而坚定：
    “是的，我放弃。”
    她脸上带著释然的微笑：
    “所以……兄长，哥哥，你们不要再逼齐格飞先生了。”
    弗雷德里克闻言一怔，脑海飞速掠过最近齐格飞不合理的举动，终於，一个荒诞的猜测跃入脑海。
    他猛地瞪大眼，看向齐格飞：
    “……齐格，原来是这样吗？”
    罗德里克也是眨巴著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阿飞，你该不会是——”
    话到嘴边却顿住了，措辞许久都没想出后半句该怎么说。
    最终捂著额头，像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断掉，长长呼出一口气，神色恍惚：
    “我草……合著闹了半天，竟然是为了这么无聊的理由。”
    齐格飞始终一言不发，唇线绷紧，目光不动声色地避开克琳希德。
    “齐格飞先生。”
    王王女这时温声开口，话音如水：
    “您真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哥哥他確实比我更適合做国王……没关係的。”
    是的。
    齐格飞从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对於自己放出去的承诺，每一个他都看的非常重要。
    …
    “我扶你登上王位，事成之后我做南境大公，你就用你自己的方式拯救国民吧。”
    …
    可是。
    当年在风桃村初遇克琳希德时说出的诺言，他到底是无法兑现了。
    没人意识到这一点。
    罗德里克没能理解，弗雷德里克未能察觉，甚至连杨静也没弄明白齐格飞的目的。
    这也无可厚非。
    毕竟在这些习惯了权谋杀伐的人眼里，黑袍宰相的每一步都必然有深刻的算计，他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
    可这一次，真的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理由。
    没有阴谋，没有诡计，也不是为了欺瞒伊甸。
    仅仅只是因为——
    齐格飞，无法在这对兄妹之间，做出最后的抉择。
    他承诺过克琳希德，要扶她登上王位。
    也答应过罗德里克，要將王冠交到他手里。
    但摩恩的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一旦有人登基，南北摩恩便宣告统一，往后，对外就只剩一个声音。
    齐格飞註定是要辜负这俩兄妹中的一人……
    他不希望现在的关係破裂。
    既不愿直面克琳希德，说出那句冷酷的“你不適合为王，放弃吧”；
    也不敢对罗德里克摊牌：“我逗你玩呢，就別惦记你那破王位了，乖乖去给你妹妹打下手吧。”
    所以，他才让雷光参与这次的计划。
    不同於罗德里克视妹妹为竞爭对手，弗雷德里克视她为合適的继承人——
    这位女骑士，是唯一一个，把克琳希德当作普通少女，而非王女去对待的人。
    她比那两个哥哥更在乎克琳希德本人的幸福。
    正因为如此，齐格飞才相信，即便雷光看他再不顺眼，在这件事上，她也会听从自己的调遣。
    只要拖过这个月，等芬里尔继任比蒙兽王，比蒙內部必然动盪。
    到那时，摩恩插手其中，罗德里克的继位自然再次被迫推迟。
    是的，这一系列三体人看了都一头雾水的操作，仅仅只是我们的宰相大人在逃避问题罢了……
    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然而齐格飞千算万算都没料到的是，克琳希德这个身处事件中心的女孩，竟是唯一一个看穿他內心的人。
    她看见了所有人都忽略的那个齐格飞——
    一个被夹在两位继承人之间，左右为难，四面受压的朋友。
    “所以我说了让你看看她的传信……”
    一旁的麦克维斯小声逼逼。
    齐格飞没搭理她，抬眼望向克琳希德。
    “……你是真心的吗？”
    他声音乾涩：
    “如果你也想坐王位，那就保持现在的格局，你做南摩恩的女王，他做北摩恩的国王。”
    克琳希德闻言却笑了出来，眼神澄澈：
    “齐格飞先生，您还是不够了解我呢~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王位。您回想一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是怎么说的？”
    齐格飞一怔，脑海中思绪翻涌，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傍晚。
    …
    “齐格飞先生，我並不求您帮我爭夺什么王位。我可以不要王位，可以不当这个公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如果这些东西可以换来国民们的富足安康，交出去又何妨……“
    “我只求您救救这个国家，救救那些可怜的人们……”
    …
    “齐格飞先生，我对王位从无追求，只要大家能幸福安稳地生活，就足够了。”
    她轻轻眨眼，笑顏如：
    “足够了。”
    “………”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怔怔望著眼前的女孩，心头一瞬发恍。
    时代在变。
    自从来到奇兰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变。
    局势在变，人也在变。
    有的人断交了，有的人永远的离开了，连他自己也不再是过去的样子了。
    一切都在变，可似乎……
    似乎……只有这丫头从未变过。
    她曾经迫使自己做出改变，可兜兜转转，走过无数风浪，她依旧是那个克琳希德。
    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受益。
    好像……只有她，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齐格飞抹了把脸，像逃避般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罗德里克：
    “老二，我可以支持你，但你要发誓，即便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三个也得好好的。”
    “誒？哦，我们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那边，罗老二正和弗老大凑在一块，两个大男人正一脸姨母笑地看著这边，压根没听进他的话。
    直到三秒后，罗德里克猛地回过神来：
    “……等下，你说什么？不在了？你要去哪？”
    “你他妈管我去哪？就当我死了、没了、隱退了！”
    齐格飞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
    “无论哪种，你都得保证就算我不在摩恩了，你也得像现在这样对待你的亲人！”
    罗德里克儼然有些不知所云，可看著齐格飞那张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他终究沉吟片刻，郑重开口：
    “我罗德里克·路德维希以国王的身份……”
    他说到一半顿住，又改口道：
    “我罗德里克以兄长、以弟弟的身份起誓——无论何时，都会善待我的亲人，绝不辜负他们。”
    话音沉重落下，在议事厅內久久迴荡。
    齐格飞这才缓缓转身，直视克琳希德。
    “对不起，殿下，我食言了。你哥哥比你更適合成为摩恩的国王，我选择——”
    他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喉结滚动，语气艰涩给出了最后的选择：
    “让他登上王位。”

 第788章 损友、基友、挚友、朋友……

    “哎呀~阿飞~”
    深夜，金狮堡宰辅厅。
    罗德里克一巴掌拍在齐格飞肩头，脸上的笑容那叫他妈一个阳光灿烂。
    “没想到你居然是纠结这种屁事！哎呀，我还以为你小子……咳，多的兄弟就不说了，我帮你揉揉肩啊。”
    齐格飞额角抽搐，冷眼斜睨：
    “你不是嚷著我把你当擦屁股纸？还叫我爱滚哪滚哪？”
    “誒呀！！”
    罗老二捶胸顿足，满脸懊恼：
    “那些都是气话，气话！都是兄弟嘛，偶尔吵两句是正常的。”
    说著，他俯身凑近齐格飞耳边，压低声音：
    “咳，刚才在议事厅是我太大声了，对不住对不住。”
    齐格飞抬手把他的帅脸按开：
    “別凑过来！恶不噁心？！”
    “我这不是给你递烟吗？”
    罗德里克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顺手掏出两根雪茄，一根叼嘴里，一根塞给齐格飞。
    剪口都提前弄好了，贴心得要命。
    鐺！
    钢盖碰撞，清脆悦耳。一团火苗跳起，罗德里克一手托火，一手把打火机递到齐格飞面前。
    “来，抽菸抽菸！”
    齐格飞：“……”
    自从听到了那句“你哥哥比你更適合成为摩恩的国王”后，这小子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属於是不让他当国王就娘希匹，让他当国王就笑嘻嘻，很他妈真实。
    翻脸之快，让齐格飞这个变脸大师都咂舌。
    再看这副狗腿模样，和方才那副隨时要爆炸的狂狮相一对比，齐格飞甚至都怀疑这货是不是一直在演戏了。
    “其实吧，要是你真觉得亏欠我妹妹，也不是没有补偿的办法……”
    罗德里克半靠在沙发上，眯著眼，声音曖昧。
    齐格飞嘬了口雪茄，没听完就开始翻白眼。
    这小子一撅屁股，他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我不会娶——”
    “你那间密室里其实还装著一个密道，通往我妹妹的臥房。”
    “噗——咳咳咳！我操……咳咳！”
    一口烟直接灌进了肺里，呛地齐格飞直咳嗽，眼仁都红了：
    “不是？你就这么对待你亲妹妹？”
    “这在摩恩很正常啊。”
    罗德里克一本正经地摩挲下巴，摆出一副回忆的样子：
    “我记得小时候，母后和伏尔泰叔叔就是用这种方式幽会的。那时我才三岁，他们以为我睡著了，其实根本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大块头就抬著我母亲的腿——”
    “你他妈赶紧闭嘴吧，你不觉得尬，我还觉得尬呢！”
    齐格飞赶紧打断，脸都黑了。
    他可不想这臭傻逼破坏了傻大个和前辈在自己心中的光辉形象。
    “哎，我就是想告诉你，娶了我妹妹才是最稳妥的。那床是四人床，不用担心那两个莉莉丝回来了睡不下。”
    罗德里克近乎是口无遮拦。
    没办法，王族的脑迴路是这样的。
    已然稳坐王位的他，下一步的打算就是把自己的妹妹推销出去，从而將齐格飞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毕竟……他其实非常在意齐格飞先前的那句——“我不在了”。
    “阿飞，真不考虑一下？”
    他眯著眼打量齐格飞，语气挺认真：
    “身为王室能有一个自己喜欢且门当户对的对象可不容易。你如果不娶她，那纵使我不指婚，也会有一堆其他国家的权贵上门提亲。比如……”
    他说著就掰著手指头计算起来：
    “比蒙的狼崽子就很合適，尤里乌斯的那几个皇子虽然不比他们爹那么逆天，但也算人中龙凤，而且摩奥和亲对双方都是很有利的。”
    顿了顿，他沉下语气：
    “不过最有可能的，还是嫁给沙利叶那个老东西。”
    “教宗沙利叶？”
    齐格飞眉头一皱：
    “他不是成植物人了吗？”
    “人家又没死，谁规定植物人就不能结婚的？”
    罗德里克吸了口雪茄，斟酌著问：
    “你……听说过【圣婚】吗？”
    齐格飞回忆片刻，点点头：
    “知道，那个什么『神之左翼』跟我说过。”
    “神之左翼”圣赛琳娜，就是被罗德里克设计送到康斯顿城，齐格飞逮捕后洗脑成了人肉炸弹，爆掉了阳光大圣堂的那个倒霉女人。
    “我不知道她说的和我得知的是否有所出入，总之我还是重新解释一遍。”
    王子吐出一口白烟，缓缓开口：
    “所谓【圣婚】，就是教宗与圣女的婚礼。不是传统的洞房烛，而是一种……『神交』。原理我不清楚，反正不上床也能怀孕。目的只有一个——保持王族与教会的裙带关係，並诞下『神子』。”
    “那你隨便挑个女人送过去不就完了？”齐格飞急忙插嘴。
    “你听我说了没？得是被选为圣女的王族，不是什么女人都可以的，这个人只能是希德。”
    罗德里克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
    “阿飞，你真捨得让我妹妹，去陪一个老东西？而且还是个植物人？”
    齐格飞：“……”
    当然不捨得。
    但对克琳希德，齐格飞也確实没那个想法。
    不管外界是怎么看的，小公主给他感觉，就像是邻家妹妹一样，而且是时不时就会给他上点血压的那种类型……
    他没回话，只是一脸淡漠地盯著罗德里克。
    真要说不捨得，这小子肯定比自己还不捨得。否则，当初他也不会亲手把克琳希德赶出王都了。
    “这事確实不好办。教会在希德身上，恐怕是不会退让的。”
    罗德里克嘆息。
    “怎么？还有別的隱情？”齐格飞追问。
    “【圣婚】的关键不在於婚，而在於那个『神子』。”
    王子盯著宰相的眼睛，沉声开口：
    “这个『神子』，就是教会未来的十圣徒首席——『神之识』。”
    齐格飞的目光猛地一凝：
    “犹大？”
    “对。”
    罗德里克点点头，声音压得极低：
    “表面上，沙利叶是教会的领袖，但就我所知，太阳神教实质的话语权去全在这个叫犹大的人手里。圣女是门面，教宗是执行者，而『神之识』才是教会真正的掌舵者。”
    “那要按你的说法，这个犹大其实是你的兄弟姐妹？你知道他是谁？”齐格飞神情怪异。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了。”
    罗老二摊开双手无奈道：
    “你知道的，我们这一代的兄弟姐妹，除了我、老大和希德，其他的全让母后打包送到天堂去了。”
    “所以这一代『神之识』完全是个谜，没人知道他是谁。这个犹大也是除了沙利叶和『舌』，从不见任何外人。而自打你把大圣堂炸了以后，他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了。”
    “你没去验尸吗？”齐格飞眯著眼。
    “当然去了！”
    罗德里克翻了个白眼，语带埋怨：
    “整个大圣堂几十具残尸堆在一块，脸『左翼』赛琳娜和『舌』伊芙的尸体都拼不全，谁知道里面哪个是犹大？有没有犹大？”
    宰相闻声沉默了。
    罗德里克所言和齐格飞得到情报大差不差，只不过还少了最关键、最机密的部分——
    “神之识”，不仅是太阳神教真正的决策层，更是【伊甸】在奇兰大陆的话事人，也是唯一拥有联络天堂权力的人物！
    而这个叫犹大的人，就是《蔷薇手册》第二段指引中的核心所在。
    据纪薇前辈所述，他將是扳倒教会的关键。
    可他是谁？又是如何一个关键法？
    齐格飞却不得而知了。
    就和此前的【万里赤土】一样，蔷薇手册只是留下助力的线索，可该如何去获得这些助力，如何去使用助力，那只能靠齐格飞自己去执行了。
    毕竟即便是拥有【千里眼】的纪薇，也不可能预知到，她留下的超位魔法，最后居然是依靠齐格飞的魔王赐福、罗德里克的虚张声势、弗雷德里克的术式手稿、蕾娜的鼎立相助、甚至还得加上梅林这个天降奇兵，才终於构建成出如今的威慑，堪堪顶住了奥菲斯……
    犹大亦是如此。
    不管这个角色到底是盟友还是敌人？扳倒教会究竟是要拉拢他还是剷除他？都得先把这个人挖出来才能谈后续。
    “那就去查！这个犹大到底是谁？”齐格飞声音发冷。
    罗德里克只是一声疲惫的嘆息：
    “我已经在很卖力地查了……”
    “你管你查就是，我会用其他手段——逼他出来！”
    王子看了眼满脸杀意的宰相，沉吟片刻，直起身子，表情忽然严肃：
    “阿飞，我知道你厌恶太阳神教，我不反对你打压他们。你在扶持丰收教会，我也支持。你看那几个圣徒不顺眼，打杀两个出气我不拦你。但你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他缓缓摇头，一字一顿：
    “这不行。”
    齐格飞眼神驀的阴沉。
    “太阳神术的瞬间治疗，是摩恩少有能超越奥菲斯医疗技术的力量。这次北线战场若无太阳神官支撑，我们的伤亡会成倍增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罗德里克顿了顿，斩钉截铁：
    “我不想在好不容易摁下去一个索雷斯后，转眼再冒出一个阿斯塔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宰相沉默无言。
    王子的担忧不无道理。
    如今丰收教会是乡村大眾的信仰，阿斯塔蒂是亲民慈爱的神祇，可谁能保证他们以后也会是这样？
    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中，太阳神官们衝锋在前，被他们的神术所拯救的战士们不计其数；可今天，他们却成了摩恩最大的毒瘤。
    发动革命的人最终会成为被革命的对象，屠龙者化作恶龙的故事还少吗？
    对於一位王者而言，制衡是必修课。
    以夷制夷，以教制教——这就是罗德里克给未来的摩恩制定的国策。
    正常情况下，这种做法是没错的，只是罗老二並不知晓，太阳神教背后的水有多深。
    以夷制夷的前提，是双方势力起码得对等……
    思索良久，齐格飞掐灭雪茄，斟酌开口：
    “其实……我拖延你的继位仪式，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誒？你这话题有点跳跃啊~”
    罗老二夹著菸头指他脸，戏謔道：
    “这个原因具体是指什么原因？你要说清楚，別让人听著像你是为教会才整出这场闹剧的。明明是你自己又拧巴又婆妈，人家太阳神教是宗教又不是伙夫，別什么黑锅都往他们头上扣啊。”
    “操！你他妈傻逼！”
    被戳中肺管子的宰相大人顿时气急败坏，抬脚就去招呼王子的膝盖。
    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互相蹬得面红耳赤，才气吁吁停手。
    齐格飞不爽地拧著眉头：
    “你有看过摩恩歷任国王的起居录吗？”
    “我吃饱撑了去翻那种东西干嘛？”
    罗老二翘著二郎腿，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隨即，他眉头一挑：“哦~我懂你的意思了。”
    “摩恩歷代国王里，不乏想遏制教会的贤王。包括你父亲查理斯在內，登基前也算是个勤勤恳恳的王储。”
    宰相神情冷硬：
    “可一旦从王储变成国王后，所有针对教会的政策就戛然而止，他们无一例外的为太阳神官的布道大开方便之门，其中甚至不乏像你父亲那样彻底墮成昏君的例子。”
    “摩恩这个环境，无灾无忧的，做了国王就是会懈怠，这有什么奇怪的？”
    罗德里克勾著嘴角嗤笑：
    “你总不会觉得我已登基，就立刻酒池肉林，夜夜笙歌吧？”
    “我担心的不是你。”齐格飞脸色难看，盯著罗德里克认真道：“我是觉得那张王位本身就有问题。”
    王子沉默。
    宰相接著劝道：
    “老二，圣徒的脑子里都被打上了某种信仰烙印（详见409章），这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就是怀疑一旦你继承了那张王位，就有可能变得和他们一样，你明白吗？”
    他前倾著身子，脸色真切：
    “我希望你还是保持现在的状態，做一个摄政王子，我辅佐你——这和成为国王又有什么区別呢？等咱们把教会那点事搞清楚了，再继位不行吗？”
    罗德里克默然抽著雪茄，橙红的火星一亮一灭。
    终於，他吐出一口白烟，把菸头在水晶缸里拧灭，抬眼盯住齐格飞：
    “齐格飞，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宰相愣住。
    “教会在全盛时期我都能把分划成左右两派，它现在都残成这逼样了，我还怂著，那我不是白干了？如果那张王位没有问题，那我这么搞就是自己嚇唬自己。”
    “可它要是真有问题呢！？”
    “操。”
    王子拍了拍屁股下的沙发，目光凌厉：
    “真有问题，那我他妈更要坐上去！我倒要看看，这把椅子打算怎么控制我？”
    “解决问题，首先得直面问题不是？”
    他摇摇头，起身站直，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阿飞，你这傢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缩头缩脑的？当初拿头去顶列车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瞻前顾后啊？”
    宰相无言以对。
    说这是不知者无畏也好，还是成王的觉悟也罢，这一刻的罗德里克確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可正因如此——
    “行了，我的朋友，別想那么多。要真有那么一天我被腐蚀了，不还有你吗？”
    罗德里克伸手拍了拍他肩膀。
    “夜深了，早点睡吧，明天开始，咱们就得忙著操办继位大典了。”
    ——正因如此，他才感到不安。
    齐格飞没上过大学，他在高一那年就为了抚养妹妹輟学进入社会了。
    因此，正常男生都能体验到的少年时代，齐格飞是没有的。
    但他看过网上短视频那些男生宿舍的糗事。
    阿鲁巴、千年杀、畅谈校、“我不明白”……
    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他想啊，如果自己真的上过大学，走进一个全是傻吊的宿舍，会不会也能遇到那种可以口无遮拦地互喷的损友呢？
    朋友，他现在已经交到不少了。
    但像罗德里克这样，可以毫无顾忌的同龄人，真的是独一份……
    “老二！”
    齐格飞驀的喊住他，抿唇沉声：
    “你不会变的，对吗？”
    罗德里克脚步一顿，嗤笑出声：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他回过头，昂首挺胸：
    “老子他妈可是摩恩之王！”

 第789章 继位大典

    次日清晨。
    宫廷仪仗队突然整装，王子罗德里克亲自领队，策马从上城区的街道，中城区的集市，一直行至下城区的郊野。在无数王都居民困惑又好奇的目光中，於城门口列阵等候。
    好事者们迅速聚拢，不多时，城门外已是人山人海，盛况丝毫不逊於凯旋之日。
    就在眾人纷纷揣测王子殿下要做何事时，地平线上缓缓驶来一支车队。
    同样的仪仗、同样的旗帜、同样华丽的宫廷马车。雷光將军麦克维斯策马在前，护送著马车驶入城门。
    马车停下，隨之走出的身影，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那竟是早前传言在赴王都途中遭遇袭击，至今已失踪十日的王女克琳希德！
    罗德里克拍马迎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自己的妹妹拉上白马，安置在身前。
    霎时间，全场沸腾。
    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激动高呼，有人长舒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这一幕，让连日流传在大街小巷里的阴谋论不攻自破！
    两兄妹便在一片火热的氛围中同骑一马，向四周人群挥手致意，有说有笑地穿过街巷。
    一路所过，不少白髮老人热泪盈眶。
    自从三年前的那场政变后，国王身死、王女流亡，昔日的蔷薇王后留下的两个好孩子一度对立。如今，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对王国至宝亲密无间，怎能不叫人动容？
    其中更有甚者，高举双手，在人群中蹦跳大哭，那叫个涕泗横流。
    “嗯？？？”
    罗德里克的眼角一抽。
    他眼睛尖，记忆力也好，一眼就察觉那几个眼熟至极的傢伙。
    没错，又是外交厅的那帮人……
    他们又被薅来当群演了！
    只不过和上次对比，他们的演技堪称进步神速，不仅化妆换了平民装束，哭得也可谓是情真意切，王子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克琳希德注意到他的异样，不禁侧头：
    “哥哥，你怎么了？”
    “哦，没事。”
    罗老二额角抽搐，硬生生別开视线，心底忍不住升起一股子同情。
    这几个哥们被阿飞盯上，那这辈子就算是有了……
    不用多说，这场面自然是齐格飞一手安排的。
    这里的“安排”，可不只是那几位群演，而是整场迎接王女回宫的大戏。
    罗德里克原本打算发公告，正面闢谣，编个理由解释克琳希德为何迟到十日才抵达王都。结果被齐格飞一口否决。
    他很了解什么叫做“造谣一张嘴，闢谣跑断腿”。
    齐老板以前混社会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的危机公关。放眼整个奇兰，怕是没人比他更懂新闻学的魅力。
    就算金狮堡真的发了公告，人们也只会生出更多阴谋论来佐证自己相信的流言。
    集体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比起理性的解释，感性的衝击才是更为有效的手段。
    而没有什么，比兄妹情深、破镜重圆的故事更能引发普罗大眾的情感共鸣了。
    接下来再编撰一下，罗德里克王子当年为保护妹妹，不得已才將她逐出王都，如今风波已定，兄妹重聚巴啦巴啦的故事经过……然后把故事往各大酒馆一投——
    人们的视线，立刻就会被带向罗德里克的铁血与柔情，而不会再有人关注为什么克琳希德迟到了十天才抵达王都的真相。
    你或许会好奇齐格飞怎么会安排的如此到位？
    呃，因为之前在王都放出王女失踪消息的，就是他的宰相府……
    为了给罗德里克施压，拖延继位大典，他一手煽动了舆论；既然要点火，那自然也准备好了灭火的手段。
    於是，当日下午，金狮堡向全国发出公告：
    ——摩恩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克琳希德公主，因自觉能力不足以带领国家，自愿放弃继承权，將王位交予胞兄罗德里克。继位大典定於半月后，新年第一天隆重举办！
    消息一出，举国譁然。
    沉寂压抑了十天的昂德索雷斯，陷入狂欢。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头巷尾热火朝天：有人在门口掛起彩旗，有人推著小车叫卖年货，孩子们跟在队伍里边跑边笑，大人们则忙著置办家宴与酒水。
    这一回，他们不仅是迎接新年，更是在迎接新王。
    光辉纪527年12月31日，跨年之夜，天公作美，一场瑞雪从天而降。
    在漫天炸响的礼中，摩恩迎来了528年的第一天。
    金狮堡穹顶积雪如银，仿佛覆上了一层秘银，在晨曦照耀下熠熠生辉。
    王座之剑。
    殿堂內人潮涌动，几乎被挤得满满当当。
    前排站著的，是面色紧张的克琳希德，偽装成摄影师、掛著相机的弗雷德里克，以及弗兰、马可、杨静、麦克维斯、罗兰、波波、隆梅尔、乔治等一眾摩恩重臣，象徵著国王继位时来自臣属的拥戴。
    往后一点，是来自奥菲斯、洛斯林德、比蒙等奇兰各国的观礼团，摩恩新君登基，他们自然要亲临现场，以示承认合法性。
    再远些，是一群穿著白衬衫工装裤的年轻人。为首者戴著鸭舌帽，留著两撇小鬍子——正是“浪潮”组织的话事人阿道勒。作为平民代表，他们被请入此地，以彰显“国王与民同在”。
    而队伍的最末尾，则是太阳神教的主教团。
    几名枢机主教脸色铁青。摩恩开国以来，每一任国王继位，他们教会都是站在王座之侧的，如今竟被排到平民之后，简直奇耻大辱！
    更刺眼的是，另一侧的队伍里，居然混著几个丰收教会的乡巴佬。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黑袍宰相的手笔。
    他分明是在挑拨王子与教会的关係，用这种方式羞辱他们！
    可不满归不满，他们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作为教会代表的圣马可阁下依旧站在观礼队伍最前列，足以证明王子殿下並没有被黑袍宰相蛊惑，仍对教会抱有信任。
    鐺——
    沉闷的钟声响起，在王座之间久久迴荡。
    所有低声议论的人瞬间噤声。
    继位典礼，正式开始。
    弗雷德里克悄悄退到人群之外，举起相机，调整镜头。
    是的，这就是他今日的角色——谁会在意一个摄影师长什么样呢？
    吱呀——
    王座之间，两侧厚重的大门同时敞开。
    那是国王厅与宰辅厅，分別象徵著摩恩的至高权柄。
    国王厅內，黄金王子大步走出。
    他一身黑色礼服，金边刺绣流光溢彩，肩头披著黛蓝色加厚羽绒披肩，腰间佩著王剑，一头金髮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宛若天生的王者。
    宰辅厅內，黑袍宰相缓步而来。
    他一如既往地披著漆黑长袍，与光彩夺目的王子形成鲜明对比，仿佛是幕布后的阴影，却更衬托出王子光芒的耀眼。
    ——摩恩双子星，今日大典的两位主人公。
    在无数双目光注视下，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最终一同停在狮子王座前。
    王子缓缓单膝跪下，低下头颅。
    宰相凝视著他，从怀中取出一份誓约捲轴，高声发问：
    “你愿以王之名，守护这片土地吗？无论外敌如何逼近，你是否誓死不弃子民？”
    王子声音鏗鏘：
    “我愿守护摩恩，直至生命最后一息！”
    这是继位大典的第一阶段——加冕誓言。
    宰相再次发问：
    “罗德里克·路德维希，你愿以王之名，捍卫摩恩的尊严吗？若有叛逆与背叛，你是否敢以剑与火，赐下正义？”
    王子眼神如火：
    “我愿守护正义，不容背叛摧毁我们的王国。”
    宰相沉吟片刻，语调忽然低沉下来：
    “罗德里克·路德维希，你愿以王之名，信任本相，信任你的臣民吗？愿在未来的风暴中，將你的剑与冠託付於我之手，与你的臣民並肩，走向这片大陆的命运吗？”
    全场的空气顿时凝固。
    几名外国使者面面相覷，纷纷低声交谈。
    这……哪门子的誓言？
    这也太奇怪了！
    无论怎么听，都像是宰相在当著所有人的面，向新王索要半壁江山！
    但还不等他们惊疑更深，王子已经抬起头，声音清朗坚定：
    “我愿以王之名，信任我的同胞。我更愿以王之血，守护摩恩的自由。王冠属於你我二人，更属於摩恩的每一个人民！”
    话音落下，大厅里刚刚升起的窃窃私语，宛如被利剑斩灭。
    此时若你把目光投向后方，就会发现不少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首先是奥菲斯的使节们。
    他们神情凝重，眼神复杂。
    帝国议会原本还抱著几分期待——这对摩恩双子星在外部动乱平息后，必然会为了权力反目成仇。
    可如今看来，这场內斗根本不会发生。
    罗德里克的態度可以说是演都不演了，为了笼络宰相，他竟在无数外宾面前，亲手把王权拦腰分给齐格飞！
    这对摩恩而言是国之大幸，双子星並肩，南北合一；但对於奥菲斯来说，铁板一块的摩恩，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比奥菲斯人更难受的，是教会。
    几名太阳主角这会儿脸都黑了。
    原本站在这里诵读誓言的，理应是他们的教宗！
    神授王权！摩恩建国至今代代如此，可如今，竟被黑袍宰相鳩占鹊巢！
    更要命的是，王子还在大庭广眾之下，毫不掩饰地表示信任他。
    无需猜测，往后的日子，怕是会越来越难过。
    就在眾人心思翻涌时，克琳希德走出队列。
    深吸一口气，她亲自捧著托盘走上前，上面静静安放著摩恩的王冠。
    齐格飞收起誓约捲轴，双手托起王冠。
    黑色的袖袍垂落，他的声音平稳而威严，在殿堂中迴荡：
    “今日起，罗德里克·路德维希承继王位，愿此冠昭示大地，昭示诸神，昭示世人——摩恩永在！”
    说罢，他將金冠高高举起，缓缓戴在罗德里克的头上。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此起彼伏，弗雷德里克单手托著相机，快门急切作响。
    与此同时，王座之间的火炬骤然燃旺，光辉映照著新王的金冕，厚重的號角声轰鸣而起。
    满堂臣僚与骑士们齐齐单膝下跪，山呼海啸般吶喊：
    “摩恩万岁！吾王万岁！”
    齐格飞也退后两步，单膝下跪：
    “吾王万岁。”
    戴上王冠的罗德里克缓缓起身，拔出腰间的王剑。
    身后披风如火焰般展开，碧蓝的眸光俯视全场，声如洪钟：
    “自此刻起，我，罗德里克·路德维希，將以此剑守护疆土，以此冠守护子民。愿摩恩不灭，愿王国永昌！”
    掌声热烈。
    不论愿不愿意，他国的使节们也必须鼓掌，这是礼仪，不得不做。
    而至此，继位大典的最重要的部分就算结束了，罗德里克从此刻起就是摩恩的国王了。
    从今往后，大伙见了他都得喊“陛下”，而不是“殿下”了。
    接下来，是大典的后半段——拥立礼。
    简单来说，就是在场大臣们挨个去给新王说吉祥话。
    从此，包括克琳希德在內，昔日王女阵营的骨干们，也都名正言顺归入罗德里克的臣属。
    而首当其衝的自然是——
    罗德里克转过身，看著身前的宰相，嘴角抑不住上扬，抬起左手，伸到他面前。
    齐格飞望著那只伸来的手，兜帽下脸皮止不住抽搐。
    是的，吻手礼。
    这是奥菲斯那边的习俗，按说摩恩是没有这玩意儿的。
    齐格飞还记得，两年前初遇克琳希德的时候，自己就因为亲了一下对方的手，差点让罗兰当成变態给砍死。
    也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总之罗老二愣是把奥菲斯的习俗加进了自己的拥立礼。
    此刻这小子那是个脸色潮红，满脸的期待，一副迫不及待要看笑话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抗拒感顿时涌上齐格飞心头，酝酿了半晌，就是死活下不去嘴。
    最终，他一咬牙，屏住呼吸，捧起罗德里克的手在他的王戒上快速虚吻了一下，有气无力道：
    “恭迎吾王，登临王位。”
    然后就立刻撒开，一脸吃了大便的表情。
    罗德里克见状，好笑地摇头，无奈低声道：
    “就这样吧……”
    隨即，他举起王剑，剑锋搭上宰相的肩头。声音庄重，气势鏗鏘：
    “孤以摩恩之王的名义，册封宰相齐格飞为王国摄政王。愿你以忠诚辅佐王座，以智慧守护疆土，以铁血镇压外敌。自此刻起，你当与孤同承王国之重，共御风暴，共证辉煌！”

 第790章 新的一年，摩恩四人行

    宰相之后，便轮到克琳希德与她的一眾旧部依次上前。亲手手、吉祥话，然后接受爵位与官职的册封。
    克琳希德不再是王位继承人，被任命为內政大臣，职责是协助宰相处理国政，办公地点自然也设在宰辅厅。
    紧接著，雷光、罗兰、杨静、隆梅尔、波波、乔治等大战功臣依次登台。
    这场继位大典，不只是国王登基，也是胜利的庆功宴，封赏少不了。
    雷光与罗兰变动不大——前者继续担任王女护卫，后者仍负责宰相的安保出行；
    杨静被封为外交大臣。什么？你问没口才怎么外交？开玩笑，在无尽海搞外交最不需要的就是口才；
    波波则捧回一大笔赏金，足够他原地隱退，瀟洒享乐两辈子；
    乔治成了龙都索兰尼亚的领主。昔日让龙都百姓闻风丧胆的“毒龙君”，如今却成了他们的领主，不得不感嘆造化弄人。
    但若论谁最风光，当属隆梅尔將军。
    因在海上战场的卓越战功，他被国王亲封为陆军元帅——从僱佣兵头子一跃成为摩恩正规军统帅。就职衔而言，他已与“不沉”与“雷光”並肩，可谓一朝飞升，草鸡变凤凰。
    这一枯燥的流程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摩恩的大臣与平民代表依次上前走过场。
    起初，罗德里克还能一一认真回应，或鼓励或嘉奖；
    可到后来，他的耐心明显消磨殆尽，话术千篇一律，脸上掛著营业式的微笑。
    旁边的弗雷德里克乾脆放下相机，与齐格飞、克琳希德凑在一起小声调侃。
    等拥立礼走完，已是日上三竿。
    接下来的环节，便是新政商议，国王、摄政王，以及摩恩重臣们的密谈。
    这一部分，自然不会对外开放。
    各国使团、平民代表与教会代表在侍女引领下退场，前往休息室，等待即將到来的国宴。
    ……
    咕嚕咕嚕——
    狮子王座前，罗德里克仰头灌下整杯冰水，喉结滚动，放下杯子才长吐一口气：
    “呼——累死我了……”
    这一上午，他让几十號人亲手手，听了不下几万字的吉祥话，中途没得休息，如今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克琳希德接过空杯，浅笑道：
    “陛下，您辛苦了~”
    “辛苦个屁，他活该。”
    齐格飞抱臂斜睨，冷哼道：
    “自己爱出风头，非得拉来这么多人。”
    “一生一次的大事嘛。”
    国王陛下心情很好，难得没有和宰相抬槓，转头看向摄影师：
    “老大，来张『王与群臣』的合影，今天就算圆满了。”
    这也是继位大典的惯例了。
    新王加冕后，会留下一幅国王与重臣的画像，流传后人。
    本该由画师执笔，如今有了奥菲斯相机，直接拍个全家福就可以了。
    “遵命，陛下。”
    弗雷德里克调侃了一句，俯身摆弄脚架。
    罗德里克回头望向狮子王座，一时间有些恍惚。
    自懂事起，他就迷恋狮心王莱恩哈特的故事，把那位祖先当作偶像。孩提时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披著被子，举著小木剑模仿画像里开国之王指挥千军的姿態。
    那时，他只觉得“王者”二字帅气非常，至於责任和使命，全然不懂。
    为此，他发奋图强，比任何兄妹都更用功。
    俊朗的外表、耀眼的天赋，使他很快成为宫廷与民眾眼中的“黄金王子”。
    他自尊，篤定自己生而具备王者之器量；
    他自傲，坚信自己足以承受王冠的重量；
    他自信，誓言自己必將重振摩恩的荣光。
    这份自信、自傲与自尊，贯穿了罗德里克至今二十二年的人生。
    他还记得，当初听说教会与父王內定的继承人不是自己，而是身为圣女的妹妹——那一刻，他悲愤难抑。
    他无法理解，明明更优秀的自己，却被剥夺了继承权。
    表面风轻云淡，背地里却夜夜闷在被子里偷偷啜泣，心里的怨愤甚至让他连昔日最宠爱的妹妹都看不顺眼。
    后来，母后掌握了摄政大权，罗德里克心中重燃希望，几乎天天往王后寢宫跑，不是嘘寒问暖，就是匯报学习成果，竭力证明自己。
    也许是被他的执念打动，也许只是觉得烦了——罗德里克记得，有一天母后將他单独叫到王座之间，与他促膝长谈。
    谈话的內容……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依稀记得，那是关於王位与担当的漫长对话，从白昼到深夜。
    母后站在王座前，而他自己，则坐在这张狮子王座上……
    “老二——”
    当时……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罗德里克！”
    “啊？”
    他猛地回过神，就见齐格飞正脸色铁青地盯著自己：
    “怎么了？”
    “这得问你，你盯著王座发什么呆啊？”
    齐格飞眉头紧锁，俯身压低声音：
    “你刚才的样子很不对劲。出什么事了？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头我给你做个检查。”
    国王看著宰相那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忍不住调侃：
    “哈哈，你现在倒真有几分『一国之相、王之右臂』的味道了。”
    “你放什么狗屁呢？我在和你说正事！”
    罗德里克拍了拍齐格飞的肩膀：
    “没事，你多虑了，我只是……”
    他抬眼扫过王座边的人影——克琳希德、弗雷德里克、麦克维斯、罗兰、马可……目光一个个掠过，最终落在齐格飞身上。
    忽然仰头大笑：
    “回顾往事，感慨万千罢了！”
    “少他妈说的像走马灯一样。”
    齐格飞白了他一眼，仍不放心追问：
    “你真的没问题？”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伊甸】就算真有手段，也不太可能在一把椅子上动手脚，那也太蠢了。
    话虽如此，他这些天还是对这张狮子王座做了彻底的排查，甚至还一度有过换一把椅子的想法。
    “没事儿！”
    罗德里克迈步走上前，碧蓝披风在空中摇曳，大马金刀地坐进狮子王座。
    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挑眉笑道：
    “誒，要不要一起来坐坐？”
    齐格飞一脸嫌弃地摆手，没好气道：
    “两个大男人挤一把椅子，你也不觉得膈应？快点，拍完收工，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不识好歹。”
    罗德里克撇撇嘴，举起王剑冲眾人喊：
    “大伙就位，准备——呃！”
    话音戛然而止。
    宰相转眼望去，只见国王神情骤然呆滯，手指一松。
    金色王剑脱手而出，在半空中缓缓坠落……
    鐺——
    剑身触地，发出震耳的颤鸣。
    那就仿佛一记重锤直接砸在齐格飞的天灵盖上，眩晕阵阵，耳鸣尖锐。
    猩红的竖瞳骤然收缩成针，惊恐的嘶吼炸响王座之间：
    “老二！！！！”
    原本正要列队拍照的眾人全都惊惶转头。
    只见片刻前还意气风发的国王，此刻瘫在王座上，目光涣散，神情恍惚。
    “老二？老二！”
    宰相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手急切拍打著脸，声音嘶哑：
    “你怎么回事？你別嚇我！老二！！”
    他眼底血丝暴涌，面色煞白如纸。
    毫无预兆——
    齐格飞没有感觉到任何前兆！
    罗德里克就这样倒下了。
    他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连一丝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以他的实力，即便是女武神亲自下手，也不可能连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这些天，齐格飞把整个王座之间翻得底朝天，根本没发现半点异常。
    这张狮子王座，他自己也坐过不止一次。它本该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椅子！
    为防太阳神教暗手，他特意把主教团扔在人群最后方，全力提防【伊甸】可能到来的袭击。
    可现在——罗德里克就在他怀里，瞳孔一点点散开。
    一股冰凉麻痹感从齐格飞的尾椎骨蔓起，缓缓爬满了全身。
    “老二……”
    若【伊甸】的手段如此通天……那自己究竟要怎么和他们斗？
    此时，克琳希德与弗雷德里克等人急匆匆围了上来。
    “齐格飞先生，哥哥他怎么了？”克琳希德满脸疑惑。
    弗雷德里克也皱著眉头，死死盯著弟弟的脸色，语气古怪：
    “罗迪……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齐格飞没有理会，只低低呢喃：
    “去把教会的人给我抓来……”
    “什么？”克琳希德没听清。
    魔王猛地抬起头，眼仁血红，密密麻麻的龙鳞瞬间爬上脸颊，杀意如海啸般席捲金狮堡。
    “我让你们去把那几个圣徒全部给老子打断了手脚押到我面前来！快点！！”
    眾人齐齐一怔，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事態严重。
    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宰相神情暴怒，也不敢迟疑，立刻匆匆行动。
    “阿飞……”罗德里克颤抖著伸出手。
    齐格飞一把攥住他的手：
    “我在，我在这！”
    “你的手……好冷……”
    国王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宰相眼眶通红，咬牙道：
    “老二，你坚持住，我马上把教会的人带来！”
    “阿飞……你……你听我说……”
    “我听著，我听著呢！”
    国王嘴唇翕动，断断续续：
    “我…我…我——”
    突然，罗老二吐出舌头，咧开大白牙，放声大笑：
    “——我逗你玩吶！！哈哈哈哈哈！”
    “……”
    “………”
    “…………”
    那是死一般的寂静。
    跑到门口的骑士们齐齐回头。
    克琳希德瞠目结舌，弗雷德里克却毫不意外地扶了扶眼镜，转身回去继续摆弄脚架。
    齐格飞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从最初的悲愤，到后来迷茫，再到恍然，最后彻底沉入死水般的平静。
    罗老二拍著好兄弟的肩膀，乐呵呵道：
    “哈哈哈哈，我是看你一直紧张兮兮、愁眉苦脸的，逗你一下，缓解压力嘛。瞧你嚇成那样！”
    “行了，扶我起来吧。”
    他正要起身，后脑勺却一阵刺痛，整个人被拽著头髮往后一拉。
    罗德里克额角抽了抽：
    “阿飞？”
    齐格飞没理他，只是死死攥著好兄弟的头，语气平淡：
    “摩恩新王，罗德里克陛下，於庆功宴上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驾崩了。”
    他偏头望向克琳希德：
    “就这么擬詔，下午你接著继位。”
    “啊？！”克琳希德大惊。
    “阿飞，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开个玩笑而已……”
    “我开你妈个血逼！！”
    齐格飞脖子上血筋暴起，怒吼著掐住罗德里克的脖子，给他狠狠按在王座上。
    其实，罗老二刚才的表演破绽百出——语气虚弱，眼神恍惚，可脸色却是非常红润，细看一眼就能察觉问题；反倒是齐格飞，那才是真的面如死灰。
    只不过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此刻二人局势顛倒。
    宰相面红耳赤，脑门上青筋突突；国王则是双眼凸起，脸色青紫，真有窒息断气之相。
    “咳——呜！你干什么！？真要掐死我啊——”
    “你妈的去死吧！！”
    齐格飞杀意裸露，罗德里克惊恐尖叫：
    “护驾！摄政王他妈的疯了，快来护驾啊！！”
    眾人这才衝上王座，克琳希德抢上前，压不住笑意地按住齐格飞的手：
    “齐格飞先生，快住手，再这样哥哥可真要断气了。”
    另一边，弗雷德里克调好延时快门，扬声喊：
    “十秒后拍照，大家就位哦~”
    说罢，他径直奔上王座，纵身一跃：
    “我也来咯！”
    一米九的高个，九十多公斤的壮实身躯，硬生生如泰山般压下。
    被压在最下面的罗老二顿时从肚子里挤出一口气，脸色唰的惨白：
    “我操——”
    他嘶声开骂：
    “不是！你们都挤上来干嘛？这是我的王位！给老子滚下去！下去！！”
    “罗迪，別这么小气嘛~”
    “小气你妈呢！你那屁股大的一个人占半边椅子，心里没点数？！”
    “兄长，我也觉得你应该减肥了……”
    “你死了不就正好？我们三个就坐的下了！”
    “操！你还没完没了了？！撒手啊——”
    “三——”
    “二——”
    “一——茄子！”
    咔嚓！
    快门声响起，耀眼闪光定格了这一幕。
    在通明灯火下，传承五百年的狮子王座，挤坐著四个年轻人。
    金髮少女端坐一旁，俏皮比著剪刀手；红鬍子男人庞大的身躯將三人挤作一团，却像在替他们遮风挡雨；两人中央，白髮黑袍的青年死死掐著王冠青年的脖子，而后者则齜牙咧嘴撕扯著对方的脸颊。
    而在他们周围，摩恩的重臣们皆带著无奈的笑容注视著这荒唐的一幕。
    棕褐色的胶捲將笑与泪、怒与戏，悉数封存。
    王座的厚重与年少的轻狂，在这一瞬间交织，定格为漫长摩恩歷史的一帧。
    这是新的一年，
    这是崭新的摩恩。
    （继承者篇，完）
    ————————
    史官记录图像公开：

 第791章 第二次刺杀！

    “会晤结束了，话事人出来了！”
    一声惊叫响起。
    咔嚓！
    咔嚓咔嚓！
    快门声连成一片，闪光灯此起彼伏。
    宰相府前，人潮翻涌。
    一名身著白衬衫、头戴鸭舌帽、嘴边留著两撮小鬍子的青年走出大门，站上石阶。
    “阿道勒先生，请问您与摄政王会晤，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
    “双王临政，摩恩的未来是否更加光明？”
    “有人称您是平民的代表，也有人说您只是宰相的喉舌，您怎么看？”
    “贵族宅邸一座比一座高，贫民却温饱难保。请问『浪潮』什么时候能真正为百姓带来安稳富足的生活？”
    尖锐的问题如同海浪般席捲而来。
    阿道勒负手而立，抬头挺胸，神情镇定，目光从容地扫过人群。
    这些人都是从奥菲斯千里迢迢赶来，有的是为了挖掘第一线新闻，有的则明显是带著“任务”。
    这已是他几日来面对的第三波媒体。
    他沉吟片刻，抬手轻压。
    喧囂瞬间安静。
    阿道勒轻咳一声，嗓音朗朗：
    “首先，我要强调一点——摄政王殿下，也就是原宰相阁下，出身平民，素来重视平民福祉。我方才与殿下深入会谈，殿下明確表示，他將一如既往坚持以民为本，始终把改善民生放在首位。”
    “至於贫富差距，我认为这是一个成长中的问题，也是一个进步中的问题。缩小差距，不能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是不富，而是缓富、慢富、灵活的富、有序的富，先富带动后富。只要子民们齐心耕耘，我们的『双子星』定能引领摩恩走向全体共享的繁荣。谢谢。”
    “阿道勒先生，请问——”
    话音未落，新一轮提问再次沸腾，声音震动府邸。
    办公厅阳台上，杨静神色古怪地望著楼下侃侃而谈的话事人，隨即转头看向正坐在办公桌旁、愜意品著下午茶的摄政王。
    “那些话是你教的？”
    “我吃太饱了？”
    齐格飞挑眉，慢悠悠地放下茶杯：
    “这天底下的套话不都是一个路数，需要教吗？”
    继位仪式落幕，但新王的庆典才刚刚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两个月，罗德里克要忙得脚不沾地：阅兵、骑士演武、接待各国宾客的盛宴，以及为了彰显新王的宽容仁厚，还要大赦一波天下。
    这些都是摩恩的老规矩，改不了。
    至於为什么只有罗老二在操劳？
    问得好。
    因为齐老板虽然已经贵为摩恩的一字並肩王，可你要真指望他和正常的摄政大臣一样，陪著国王朝六晚十二地干活，那是绝无可能的。
    除了在重大场合露面，他几乎把所有日常政务全甩给了克琳希德，就连应付记者的活，他也推给了阿道勒。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摄政王殿下惫懒，而是因为他视线目前正盯著其他地方。
    “那些记者里，有我们的人。我打算以『浪潮』为班底，成立摩恩第一家报社，用来宣传——”
    齐格飞语气淡淡，目光透过窗外人潮：“宗教的危害和好处。”
    “左脑搏击右脑？”杨静揶揄。
    “尖尖代替思考。”
    齐格飞顺口就把这个梗接了下去：
    “准確点说，是太阳神教的危害，和丰收教会的好处。”
    ……
    “太阳神教好讲宏大敘事，教人仰望天国，號称那是流奶与蜜之地，只要虔诚信仰神明，就能在死后升上神国。你问是怎么死的？当然是饿死的。”
    楼下，阿道勒的讲话声適时传来。
    “而丰收教会，讲的是土地与收成，讲的是耕种与分配。民生从来不是靠祷告得来的，而是靠一铲一镐刨出来的。对摩恩来说，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才是真正的信仰。”
    杨静挑眉，若有所思：
    “我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留著他了。”
    齐格飞抿了口茶，自顾自道：
    “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沙利叶变成了植物人，大圣堂都让我给炸了一回，【伊甸】却迟迟没有半点动静？”
    他没等杨静答话，便继续说道：
    “假设现在有一座迷宫，里面的魔物知道时不时就会有一种叫做『冒险者』的外敌跑进来，在他们的家园里开宝箱、采资源。於是魔物们设下陷阱，全灭了一支小队。”
    “看似获得了胜利，可那有什么意义呢？这支小队的团灭对於奇兰大陆根本没有任何影响，甚至对於公会而言都无足轻重。依旧会有更多更强的冒险者涌入这个迷宫开宝箱、採集资源。”
    齐格飞的视线缓缓移向楼下正侃侃而谈的阿道勒，声音低沉：
    “可如果有一天，魔物们突然发现，冒险者覬覦的是那些宝箱……於是乎，它们团结起来，把整个迷宫里所有宝箱提前给开了，到那时——”
    “对於【伊甸】，凡人的信仰就是宝箱。”
    杨静冷不丁打断，斜眼看著他：
    “其实你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刻意卖弄的齐格飞被识破，尷尬地舔了舔嘴唇：
    “我说给我自己听不行吗？总之，信仰的本质是一种思想，而思想是可以通过舆论来控制的，我需要『浪潮』替我將新的思想铺出去。”
    “你有把握吗？”杨静皱眉。
    齐格飞耸了耸肩，苦笑：
    “有没有把握都得试。我没別的选择，老二不让我彻底清洗教会，那就只能依靠『浪潮』渗透了。”
    自罗德里克继位后，太阳神教愈发紧紧抱住国王的大腿，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忠诚到了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他们甚至主动將信眾的捐款都上缴国库了！
    国王陛下自然是龙顏大悦，也就让摄政王殿下更加无从下手。
    杨静沉吟片刻，仍旧不安地提醒：
    “这个组织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失控。”
    “【万里赤土】更加危险，不也为我们挡住了奥菲斯？力量本就是危险的，得看你怎么用。”
    宰相顿了顿，转而问：
    “这些天……有什么异常吗？”
    杨静摇头：“没有，很安静。”
    “不像他的作风啊……”
    齐格飞眉头不自觉拧紧：
    “算了，別鬆懈。他今天大概就要回——”
    “你这丰收的邪教徒！怎敢如此褻瀆我主？！”
    话音未落，楼下骤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嘶吼。
    人群譁然分开，一个戴著太阳圣徽、手握十字架的信徒，满脸狰狞地指著台阶上的阿道勒。
    杨静眼眶微睁：
    “这也是你安排的？”
    “一名虔诚狂热的太阳信徒当著媒体的面改换信仰，听上去多么悦耳~”
    齐格飞抿著红茶，淡淡一笑：
    “从內卫里挑了个热心演员。”
    宰相府前，阿道勒神色一正，镇定上前半步。
    这场戏他早听过吩咐，胸中已有准备。
    “这位朋友，我理解你的愤怒。信仰本就是纯粹的情感，而当这种情感受到挑战时，人必然会本能地护卫。你为你的神明慷慨激昂，这份热忱我尊重。”
    他抬起手，指向拥挤的记者群，又指向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市：
    “但是——信仰若只是怒火，那它带来的將只有分裂与血泪。太阳会照耀万物，可它从不独属某一人。丰收的麦穗也一样，它不会问是谁的孩子饿了肚子，它只会生长，供养，抚育。”
    “真正的神意，不是让我们互相撕咬，而是让所有子民能活下去、能吃饱、能安居。若有一位神能做到这一点，那祂就值得我们所有人的信仰！”
    人群譁然，一时间闪光灯狂闪。
    齐格飞端著红茶，眼底泛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无论是讲话还是表演都颇有天赋，相较起来，那个负责扮演狂信徒的內卫就有些相形见絀了。
    不仅语调浮夸，动作还很僵硬，怎么看都不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梅內卫……
    嗯？
    齐格飞眉头倏然一皱。
    杨静也轻声疑惑：“我好像没见过这个內卫……”
    几乎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名信徒打扮的內卫便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手雷，毫不犹豫地拉开引信，歇斯底里地扑了上去：
    “讚美太阳！！”
    “我操——！！！”
    齐格飞眼珠子骤然瞪圆，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
    台阶上的阿道勒脸色瞬间煞白，脚下一滑，狼狈地跌倒在地。
    鋥——
    阳台上，始终保持戒备的杨静悍然拔刀，丛云在空气中划开一道湛蓝的刀痕，瑶塘开启，鈷蓝水流喷涌而出，瞬息之间將那名信徒裹成一个水球。
    轰！！！
    手雷爆裂。
    火光与弹片將信徒的血肉撕成齏粉，水球猛地鼓胀，硬生生挡下了衝击波，堪堪护住阿道勒。
    人群这才反应过来，惊叫四起，宛如受惊的鼠群四散逃窜。
    混乱中，两名记者打扮的人猛然丟下相机，拔出左轮，对准阿道勒就是一阵疯狂扫射。
    砰砰砰——！
    子弹贴著阿道勒头皮呼啸而过，撕裂肩膀与小腿，血四溅。
    鈷蓝水流立时涌出数十条海鱼，扑腾著挡在他身前，鱼群纷纷中弹，四散的鲜血掉落在地。
    见一击不成，两名刺客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逃窜的人潮，只留下满地狼藉。
    从始至终，不过五秒。
    杨静抓住栏杆，就要跃下阳台。
    “別追了，又不是不知道是谁。”
    齐格飞的声音冷冷响起：
    “不来那么一下，他是不会死心的。”
    杨静默然，收刀入鞘。
    宰相望著刺客逃窜的方向，脸色复杂，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去看看阿道勒的情况吧，这小子也是多灾多难。”

 第792章 比蒙惊变

    半小时后，莱茵河港口。
    一艘商船正待拔锚，驶向罗兰特。
    甲板上，男人披著白大褂，仰靠躺椅，单手举著《演绎法》遮住脸。
    躺椅前，两名刺客，更確切说，是两名海盗，正匍匐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非，非常抱歉，巴巴罗萨大人……我们失手了……”
    啪。
    书本合拢。
    红色的络腮鬍子显露出来，发福的面庞下，一双灰扑扑的眼眸冷冷落下。
    弗雷德里克什么都没说，可那两人已抖得像筛糠。
    其中一人终於忍不住，小声哆嗦著解释：
    “是冰……冰海上將——”
    “对对，冰海上將！他一直护在目標身边，我们——我们不是对手，所以……”
    “宇都宫星梅的干预本就在计划之內。”
    巴巴罗萨突兀开口，生冷地截断了话头。
    “自杀式袭击带来心理震慑的同时，也能带去镇静。大多数人在见到一个自爆者后，是不会想到还有第二、第三个人紧隨其后的。”
    “我没记错的话，命令是若第一击不成，你们两个也要一併自爆。”
    他顿了顿，眉峰拧得更深：
    “所以你们两个为什么还活著？”
    两名海盗的脸色霎时一片死白。
    其中一人骤然猛磕下去，砰的一声，额头砸在甲板，闷响中血珠迸出。
    “巴……巴巴罗萨大人，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留著我们吧……留著我们吧……”
    “我们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我们能派上用处的……”
    他们一边磕头，一边哭嚎，额头砸得砰砰作响，不消片刻，血肉模糊，甲板上已印出一层殷红的痕跡。
    他们俩，加上那个刚刚自爆的倒霉鬼，原本都是白沙议会的海匪。
    本该下场惨烈，但由於实力还不错，被布雷克团长相中，这才非常幸运地没有变成“助手”。
    此番跟隨巴巴罗萨远赴摩恩，就是为了执行这场袭击。
    至於为什么不逃？
    笑话，如果逃的掉的话，他们早就逃了……
    白沙议会那些心存侥倖、试图反抗或逃跑的同僚，最终下场无一例外全部成了实验室里的活体样本。
    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红鬍子男人，是个真正的魔鬼，比无尽海的任何大匪都要可怕百倍、千倍。
    “行了，下去吧。”
    巴巴罗萨不耐烦地摆摆手。
    两个海盗闻言，脸上却不见半点如蒙大赦的神采，反而抖得更加厉害。
    “大人让你们下去就下去，还磨蹭什么？”
    一旁的梅莉冷冷开口：
    “就这么想回无尽海吗？”
    两海盗骤然僵住。
    沉默许久，才麻木地爬起身，摇摇晃晃地退下甲板。
    梅莉注视著他们离去的背影，微微沉吟，转头轻声道：
    “要不，再派我们的人试一次？”
    弗雷德里克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眉宇间透出烦躁：
    “事不过三，齐格的霉头不是这么好触的。而且，我已经在这里逗留太久了。”
    弗老大的心情很糟糕，因为他今天必须要离开王都了。
    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尤其是在齐格他们三人身边，否则很容易就会让贝克街的那位给盯上。
    说实话，自从亲手解决掉那些世家门阀、替母亲报仇之后，能令弗雷德里克心绪不寧的事已寥寥无几。
    而“浪潮”这个东西无疑是一根剔骨的毒针，深深扎在他腰眼，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在王都的这段时日里，他时时刻刻都想杀了阿道勒·特劳恩。
    可要在齐格的眼皮底下动手，那是难如登天。
    对方显然从一开始就在防备自己，把星梅牢牢安置在阿道勒身边，常规的暗杀手段几无可能。
    不过猎手开弓的那一瞬，也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刻。想抓住齐格的破绽，只能是在他对付太阳神教的时候。
    为此，弗雷德里克甚至动用了埋伏在梅內卫中的人脉，狸猫换太子，这才製造出宰相府前那记连齐格都始料未及的惊雷。
    这原本是个一举两得的计划：既能除掉阿道勒，又能在记者的闪光灯下，把太阳信徒塑造成癲狂的暴徒，也算给齐格递去一份补偿。
    只可惜……
    “殿下……”
    梅莉欲言又止。
    她实在不理解。当年面对杀母之仇，弗雷德里克都能忍辱负重，筹谋十余载。
    怎么如今面对阿道勒这么一个小人物反而如此上心？
    “小人物是很可怕的。”
    弗雷德里克淡淡开口：
    “他们没有见识，也没有节制。文化贫瘠，眼界狭窄，骨子里却对权力有著最狂热的饥渴。一旦將力量攥到手中，就会比任何人都残忍，那是他们证明自己唯一的方式。”
    “他们需要不断树敌，需要通过践踏比他们更弱的人，来维持那点虚妄的权威。这样的人，一旦匯聚成群，就会变成洪水般的力量。盲目、野蛮、不可理喻，却能掀翻一切秩序。”
    他眯著眼，眸子里闪过一抹阴影：
    “不巧，『浪潮』里全是这样的人。”
    弗雷德里克有种预感——这很可能是最好的，也是最后的下手机会。
    等他下一次再回摩恩时……“浪潮”或许会壮大到连他都啃不动了！
    噗通~噗通~
    两声沉闷的人体落水声先后响起。
    巴巴罗萨才缓缓靠回躺椅，翻开《演绎法》遮住脸，淡漠的声音自书后响起：
    “启航吧。”
    …………
    …………
    “还好吧？”
    宰相府內，齐格飞望著面前的阿道勒。
    “弹头已经取出来了，感谢您的关心。”
    阿道勒脸色苍白，仍有些惊魂未定。
    幸得杨静出手及时，伤势並不算重，至少比上次中毒险些去见太奶好的多。
    子弹取出，经神术治疗，现在除了体力虚弱外已无大碍。
    “阁下，您又救了我一次……”
    阿道勒眼眶微红。
    齐格飞摆摆手：“別说了，这也是我的失策。”
    弗雷德里克想杀阿道勒他是早有防备的。但他实在没料到，对方居然疯狂到直接派人在他宰相府前搞自杀式袭击！
    也真是无尽海混久了，做事都带上了一股恐怖分子的意味。
    不过这也能侧面看出，弗老大是多么忌惮“浪潮”这个组织。
    只是，正如齐格飞无法说服罗德里克捨弃太阳神教，弗雷德里克也劝不动齐格飞放弃“浪潮”。
    摩恩f3既是合作前进的手足亲朋，但同时也是互相牵制。
    三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计划，且都是极度自我的人，很难被他人左右。
    齐格飞当然也知道“浪潮”的危险性，但面对【伊甸】，这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仅凭齐格飞一个人，是不可能对那根庞大的主干血管，造成什么有效威胁的。
    只是，他无法把和血管有关的隱秘透露给这里的土著。
    尤其是弗雷德里克这个，被史官直接点名，要格外小心的血管土著。
    自己要是乱说话，指不定哪天这位摩恩点子王就要突发奇想，在奇兰血管上凿洞了……
    “阁下，您知道是谁要杀我吗？”
    阿道勒忽然低声问，声音微抖。
    宰相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知道。”
    “那——”
    “不过我建议你不要去深究对方是谁。”
    齐格飞语调微凉地打断：“那个人连我都未必惹得起。”
    阿道勒沉默，双拳在身侧悄然攥紧。
    良久，他抬起头，露出一丝笑容。
    “既然阁下这么说了，我就理解了。”
    “嗯，別想太多，回去好好养伤吧。”
    齐格飞点头，淡声道：
    “我会派人在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是！感谢阁下！”
    阿道勒朗声回应，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几乎在回身的瞬间，他的脸色便骤然阴沉下来。
    宰相阁下让自己不要深究？怎么可能不深究！
    他可是差点就死了！
    而且还是两次！
    到底是谁，屡次三番要取自己性命？
    自己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承受这种无端的袭杀？！
    这事绝不能就此作罢！必须查清楚！
    否则，自己这个话事人以后还怎么做？！
    “阿道勒先生~”
    走到房门前，宰相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道勒心头一紧，旋即挤出笑容回头：
    “阁下还有何吩咐——”
    一只黑色的手掌驀然在眼前张开，一把抓住了他的脸。
    “呜？！”
    阿道勒只觉得双眼一黑，黑红魔力顺著手套涌入头颅，在额头上缓缓勾勒出一颗反逆的五芒星。
    【七宗罪·色慾之手】！
    齐格飞神情冷漠，掌心死死捏住阿道勒的头。
    老实说，弗老大屡屡对他的人下手，属实让齐格飞感到不悦。
    可换个角度来看……能让那个弗雷德里克都忍不住杀之而后快，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阿道勒或许以为他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可在齐格飞的冷读术下，根本无所遁形。
    齐格飞一直在限制“浪潮”的力量，但阿道勒·特劳恩不同。
    作为话事人，他能亲临新王登基的王座大典，能自由出入宰相府邸，宰相喉舌的身份让他的一言一行近乎一呼百应。
    他与这个国家的金字塔尖靠得太近了，近到滋生出一种错觉——
    接近权力的人，往往会误以为自己拥有了权力。
    齐格飞得把这种错觉，扼杀在摇篮里！
    仅靠【欺人之谈】还是不太保险，毕竟此前有过內卫被弗雷德里克策反的例子，再打上一层奴役烙印作为保险。
    逆五芒星宛如墨跡般没入皮肤。
    片刻后，阿道勒黯淡的瞳孔渐渐恢復光亮，迷濛的视野重新清晰。
    眼前，宰相正半倚椅背，嘴角掛著淡淡的笑。
    阿道勒如梦初醒般喃喃道：
    “阁下，您刚刚有唤我吗？”
    “对。”
    齐格飞微抬下巴，语气平和：
    “都中午了，在府里用过午餐再回去吧。”
    阿道勒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喜色：
    “谢阁下厚爱！”
    房门嘎吱合拢。
    始终立在阳台边的杨静，这才开口：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她直接无视了刚才的插曲。
    “芬里尔將在下周继位，登上兽王之座。”
    齐格飞淡淡开口：
    “他会在仪式上以丰收神术治癒腐病，当眾戳穿神血圣殿的谎言。”
    “这么直接？”杨静微愣。
    “对。莉莉丝的来信说，狼豹同盟已准备好与熊蛇开战，只需摩恩拖住奥菲斯扶植的虎鹰。”
    “我们不插手？”
    齐格飞摇头，语气不冷不热：
    “这是一次难得的实验。我们知道凡人的信仰是神祇的『宝箱』，但对『信仰』本身的运作仍模糊不清。正好借这次机会观察，看看凯撒失去信仰后，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又將作何回应。”
    “……以此推演【伊甸】的动向。”杨静若有所思。
    啪！
    响指清脆。
    黑色封皮的漫游手册凭空落在齐格飞手中。
    “正確。”
    他一边翻开手册，一边道：
    “芬里尔也想自己解决国內问题，那就看看这头小狼崽能走到哪一步吧。”
    和阿道勒一样，他並不担心芬里尔会失控。
    且不论莉莉丝就在比蒙盯著，即便芬里尔真能青出於蓝，率军击溃熊蛇同盟，那接下来等待他的仍是神血圣殿的大萨满伊索，以及——
    兽神凯撒。
    那是连巴格斯在世都无可奈何的存在，更別提芬里尔了。
    芬里尔肯定清楚这一点。
    他此刻的执念，不过是狼族王子向摩恩摄政王证明自身价值的姿態……
    也是，一个少年狼，对杀父仇人仅存的微弱抵抗。
    杨静歪了歪头：
    “我还需要留下吗？”
    她的语气里，带著毫不掩饰的不情愿。
    齐格飞摇头失笑：
    “嗯，弗老大应该已经走了，你也儘快回无尽——”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直勾勾盯住手册，在同一页上前后翻动。
    “怎么了？”杨静微愣。
    摄政王眉头缓缓皱起：
    “莉莉丝今天还没传过消息。”
    比蒙风雨欲来，这段时间莉莉丝几乎每天都要多次匯报乌尔巴兰的情况，即便没有动静，也会报个平安才对……
    “会不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她只是个外交大使，能有什么事？”
    齐格飞沉声回应，迅速翻到地图页。
    这一看，他整个人猛地站起！
    只见，昨晚还位於乌尔巴兰的桃心標记，此刻竟已出现在比蒙东部边界！
    这种速度，绝非正常行动能做到的。分明就像是——
    杨静眼神一沉，低呼出声：
    “她在逃命！？”

 第793章 前奏

    比蒙联邦，东境。
    “啾——”
    晴空之下，一只粉羽云雀迎风掠起，圆润的瞳孔中，倒映著远方逐渐逼近的群兽军势。
    漫天尘土之中，蛇人祭司挥舞著缀满兽骨与羽毛的法杖，口中祷告低吟；
    熊族战士如铜墙铁壁般整齐列阵，肩上的战斧闪烁寒光；
    猎豹刺客穿梭於阴影之间，猩红的眼眸如利刃般扫视四周。
    而在百兽中央，耸立著一座由枯骨与血泥铸就的庞大神龕。神龕深处，正安静趴伏著一尊年迈而高大的老龟。
    他面容如枯木皱裂，手中拄著一柄缠绕血色经文的三叉杖。龟壳布满裂痕与苔蘚，宛若一方古老的废墟。此刻闭目似眠，呼吸微弱，却仿佛与整个兽群的喘息同频而动，带来令人窒息的威压。
    “大萨满大人，我们跟丟了……”
    一名豹族斥候单膝跪伏在神龕前，声音低沉，额头已渗出冷汗。
    “截走芬里尔的那人十分狡猾，沿途没有留下半点痕跡。没有鹰族空中支援，我们很难锁定目標……再追不上的话，他们就要踏进西西里斯大草原了！
    西西里斯大草原如今已化作猩红废土，一旦敌人逃入其中，事情可就麻烦了。
    神龕死寂。
    良久，一阵大地深沉的震动轰然响起。
    “无……妨……”
    声音如沙砾碾磨，缓慢而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豹人斥候瑟缩著將头埋得更低。
    老龟的眼皮缓缓抬起，眸光深邃如湖泊，呢喃著讲述：
    “从前有个占卜师，他总是坐镇集市，替人预测未来……这一天，有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你家已经被人破门而入，里面的所有財物都已被洗劫一空。占卜师大叫一声，拔腿就朝他的房子跑……”
    三叉杖上的血色布条无风自扬。
    “那人见他就这么跑了，便说，喂，你啊，你不是能替別人预测未来吗？怎么就不预测一下自己的未来呢？”
    老龟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嘆息：
    “这就是——《占卜家与小偷》的故事……”
    话音落下，龟壳上的青苔与裂纹骤然爆亮！
    狂风凭空而起，携带泥土与青草的气息，卷向天际——直扑那只高空振翅的粉羽云雀！
    “啾！！”
    小云雀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双翼猛振，一个俯衝而下，窜入茂密的灌木丛。
    两片粉色羽毛悠悠飘落。
    落地的瞬间，云雀的身体表面涌出一层水银波纹，转眼就化作一名粉色捲髮的少女。
    娇媚的面容上此刻一片铁青：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
    灌木丛里，另一名头生盘羊角的梦魔少女闻声慌乱失措：
    “啊？为、为什么啊？我们都逃到这儿了，一路上也没留下痕跡呀！”
    粉发少女冷声解释：
    “那只老王八有类似【千里眼】一样的预知能力，我们被锁定了……逃不掉的。”
    两名莉莉丝同时沉默。
    她们知道对手是谁。
    此刻，端坐於大神龕，亲自指挥追击队伍的老兽人，便是神血圣殿最高宗教领袖，长生的寿龟，比蒙联邦唯一的神血阶级——
    大萨满·伊索。
    他被视为“凯撒意志在世的化身”，传闻其年龄几乎相当於兽人这个种群诞生的岁月。
    如假包换的超凡者！
    这绝不是莉莉丝能够应付的敌人。
    眼下的局势和上次蓝宝石酒店被奥菲斯人围剿相似，但不同在於，兽人可没有【鹰眼提灯】这种bug级的道具。
    若莉莉丝真心要遁形逃亡，就算是齐格飞，也未必能找得到。
    没错，莉莉丝是能全身而退，但问题是……
    “他怎么样了？”
    变形怪莉莉丝忽然开口。
    梦魔莉莉丝沉默，侧过身子。
    灌木间，仰躺著一名狼族青年。礼服破碎，毛髮如火烧云般美丽，此刻却焦痕遍布。
    全身布满刀创，腹部裹著层层血透的绷带，脸色惨白，呼吸若有若无。
    “失血太多，一个小时前就昏迷了。再这么下去，不等追兵找到，他自己就要没命了。”
    梦魔莉莉丝低声道。
    “嘖！”
    变形怪莉莉丝咬著指甲，面露焦躁。
    这一切，要从昨夜的晚宴说起。
    当时，芬里尔一如既往地召集家臣和盟友，筹划即將到来的继位大典。
    可就在宴会將尽之时，蛇熊同盟竟突然发动袭击，直扑兽王宫！
    按理说，以兽王宫的防御森严，主场作战之下是不可能这么轻易被击溃。
    但情况你也看到了……
    纵使昔日狼王巴格斯不服管教一意孤行，都不曾出山的神血大萨满，这次竟然亲自出手，带队突袭兽王宫。
    结果，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兽王宫陷入火海，狼族军队土崩瓦解，俘虏成堆；豹族临阵倒戈，连芬里尔的母亲——雪莱王妃都被叛军擒下。
    芬里尔突围时身受重创，若不是莉莉丝早早留了个心眼，一直盯著神血圣殿的动向，这只小狼崽怕是真要被闷死在乌尔巴兰。
    “事情不对劲。”
    变形怪莉莉丝蹙眉：
    “神血圣殿怎么会突然动手？他们是不是嗅到了什么风声？”
    要知道，此前哪怕双方剑拔弩张，表面上也还维持著克制。
    狼族从未公开叫板圣殿；圣殿方面也始终是在打舆论攻势，逼迫狼族下台。
    再怎么互相看不顺眼，比蒙八旗心底还是有数的。这种关头若真撕破脸，最后便宜的只会是摩恩和奥菲斯。
    然而，昨夜的惊变直接粉碎了这层脆弱的默契。
    一向最乐意看到八旗爭斗、互相制衡的神血圣殿这次居然亲自下场，莉莉丝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芬里尔掌握丰收神术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了！
    “要不……別管他了？”
    见大姐迟迟不说话，梦魔莉莉丝小声提议，眼神闪烁：
    “我们自己跑吧？”
    “那怎么行！”
    变形怪莉莉丝立刻驳回了另一个自己的提议。
    “这狼崽子可是齐格飞他点名要保的呀！”
    “可是……带著他，我们也跑不掉啊。他这个状態，大概也……”
    梦魔莉莉丝看了眼芬里尔，话到嘴边却没说完。
    变形怪莉莉丝沉吟片刻：
    “你和齐格飞联繫上了吗？”
    “嗯！他已经发现异常了，说马上来支援！”
    “那就好。”
    变形怪莉莉丝双手一拍，当即有了决断。
    她蹲下身子，伸手覆在芬里尔伤口上：
    “我用我的能力给这小子先输点血撑一撑，接下来你带他往摩恩境內逃。”
    梦魔莉莉丝闻言微愣：
    “那你呢？”
    她话音未落，就见变形怪莉莉丝身上再次涌动起水银。
    转瞬之间，灌木丛中站起了一名红白毛色相间的狼族青年，与芬里尔如出一辙！
    “分裂的好处这不就来了~”
    “芬里尔”俏皮地冲梦魔莉莉丝眨了眨眼：
    “你带他走，我来与他们周旋！”

 第794章 单枪赴会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西蒙城，领主府。
    梦魔莉莉丝把前因后果尽数说完，眼眶泛红：
    “大姐一个人去吸引追击队的注意，我才能带著他逃回来……”
    齐格飞双手负背，静静听著，目光阴沉地盯著病床上的芬里尔。
    狼崽子脸色惨白，昏迷不醒。身上除了原本的伤口外，还多了不少溃烂的疮口，显然是在强渡西西里斯时染上了腐病。
    幸而经过一轮丰收神术，命算是吊住了。至於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那就只能看天上的狼王，保不保佑他这个儿子了。
    不过，就眼下这个糜烂的局势，芬里尔乾脆就这么一睡不起，对他而言反而会比较仁慈……
    齐格飞沉吟片刻，终於低声开口：
    “乌尔巴兰现在是什么 情况？”
    “叛军打著清君侧的名义占领了兽王宫，狼族官员都被抓走，熊族在圣殿的扶植下，暂代执政部族……”
    梦魔莉莉丝小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大姐她……”
    “狼族还剩多少有生力量？”齐格飞继续追问。
    “……兽王宫被奇袭，狼族军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反应过来，宫殿已经失守了……我们，我们突围的时候，雪莱王妃掉队，被叛军抓走了……”
    梦魔莉莉丝声音断断续续。
    齐格飞眼神一点点眯起。
    雪莱王妃被擒获，意味著狼族的军队彻底报废了。
    叛军隨时能借王妃之名，宣称一切安然，勒令狼族军队解除武装，交出管辖军区。
    即便军中有明眼人心知异常，也会因为王妃的存在投鼠忌器。
    甚至於，就算摩恩这会儿想插手援助，对方也能理直气壮地拒绝。
    神血圣殿的这一手“挟王妃以令诸侯”，可以说是直接堵死了狼族所有的出路！
    得亏芬里尔逃了出来，还算给狼族留了一线再起的火种。
    说实话，齐格飞並不意外比蒙的这场政变。
    这本就是迟早的事，最迟也会在继承仪式后爆发。
    只不过，在今天之前，他並不確定自己的计划，是否真的能撼动兽神的信仰。
    而现在，他確信了。
    连伊索这种老怪物都亲自下场，足以说明——芬里尔要做的事，已经戳中了凯撒的软肋。
    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
    然而，这件事当中，有一个地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你確定，没有人泄露过消息？”
    齐格飞的目光已是一片森寒。
    梦魔莉莉丝沉吟片刻，郑重点头：
    “丰收神术的事，只有我和姐姐、芬里尔，还有田牧和几个病人知道。就连雪莱王妃都不清楚……”
    归根结底，田牧是偽装成摩恩使者团进入乌尔巴兰的；在继承仪式上演示丰收神术的计划，也是芬里尔自己的临时起意，根本不存在泄露出去的可能。
    那么问题来了——
    神血圣殿，或者说，兽神凯撒究竟是他妈的怎么知道的？
    嘎啦啦……
    骨节炸响，齐格飞的拳头死死攥紧。
    太熟悉了……
    这种毫无徵兆、没有任何缘由的情报泄露，他以前也遇到过——
    【不沉】的陨落。
    傻大个的弱点，当时就连齐格飞都不清楚，可巴格斯却能从凯撒那里得到所谓的“神启”。
    而按狼王所言，连降下神启的凯撒本人都不理解“不沉”的无敌究竟如何运作。
    阔別两年，害死傻大个的元凶之一，那只在暗中搅弄风云、顛覆了无数人的命运、潜藏在魔族內部的黑手——再一次，有了动作！
    这次，它的目標是谁呢？
    莉莉丝吗？
    不……
    这次，它的动静太大了。
    “齐格飞……大姐她……”
    梦魔莉莉丝的声音已带著哭腔。
    齐格飞轻笑一声，揉了揉梦魔莉莉丝的头髮：
    “你们做的很好。放心吧，你大姐是不会有事的。”
    他的嘴角渐渐扯开一道森冷的弧度：
    “这他妈……是衝著我来的。”
    与凯撒相同，显而易见那只黑手已经急眼了。
    和之前暗害伏尔泰不同，这次它的破绽明显大得多，莫说齐格飞，就连莉莉丝都察觉到了异样。
    ——它害怕了。
    它害怕暴露。
    它清楚，一旦自己找上兽神，它將再也无处潜藏！
    有一句话，叫做敌人越是反对，就越说明我走对了。
    自己的方向，还是正確的！
    至於另一半莉莉丝的安危，齐格飞倒並不是很担心。
    论潜伏和躲藏，变形怪的能力可谓独步奇兰。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她真被抓住了，以莉莉丝摩恩大使的身份也不至於被当场处决。
    更何况，如果变形怪莉莉丝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最急眼的八成还轮不到自己……
    眾所周知，莉莉丝小姐家里有一个非常牛逼的祖爷爷。
    “想把我引去比蒙吗？借刀杀人……还是调虎离山？”
    齐格飞低声喃喃，旋即忽然转头，对一旁的杨静吩咐：
    “你和莉莉丝留在这里。等大部队一到，就护送这狼崽子去王都。”
    话落，他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
    杨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你要去哪儿？”
    “去哪？”
    摩恩摄政王回过头，眼神里带著玩味的疑惑：
    “神血圣殿无故抓捕我国大使，情节恶劣，形同宣战！本王身为摩恩摄政，难道不应该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你一个人能行吗？”杨静语气里透出担忧。
    “呵呵——操。”
    魔王闻声冷笑出声，歪著头，猩红竖瞳骤然一闪，狰狞毕露：
    “毋庸置疑。”
    （鲜战爭篇，开幕）

 第795章 狼来了？龙来了！

    赤色的阳光燃烧到极致，隨即猛然一暗。遮蔽小半个天空的庞大夕阳沉入地平线，昏黄色的云朵翻卷飞退，夜幕来临。
    灰羽雕鴞扑棱著翅膀掠下枝头，圆溜溜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座破败小镇。
    残屋残墙，苟延残喘，屋檐摇摇欲坠，屋瓦碎裂出形的窟窿。透过那些窟窿，要么空无一人，要么……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著“人”。
    镇口立著一块木牌，箭头上歪歪扭扭刻著比蒙语、奥菲斯语、摩恩语三行字：
    【布嘎特镇】
    木牌尚且崭新，显然就在不久前，这里还热闹非常，甚至算得上是个旅游驛站。
    而此刻，远方一颗颗火点亮起，星罗棋布般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宛如一片缓缓坠落的密集星河，將小镇彻底吞没。
    轰然一声，一道红影破屋而出，木屑纷飞。
    那是一头毛色如火烧云般的公狼，披著夜色狂奔。
    ——芬里尔。
    確切地说，是变作芬里尔模样的莉莉丝。
    她的呼吸急促，神情倦怠。十分钟前才刚寻到落脚之处，如今追兵便已將网收紧。
    原本的计划是，变作芬里尔吸引火力，绕两圈后再换作飞鸟鼠雀，溜之大吉。
    但现在看来，事態已经有些失控了。
    神血大萨满的能力，古怪到超乎常理。
    无论莉莉丝化身芬里尔、变回自己，甚至偽装成一截腐朽枯木，都依旧会被牢牢锁定。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关窍，但伊索的预知显然与【千里眼】的广泛预见不同，而是极具个体指向性的，一旦锁定目標，便是插翅难飞。
    更要命的是，对方的能力还不仅仅於此……
    远处，点点火光忽然分流，左右铺开，宛如一只缓缓收拢的巨网。
    火光织出的u字弧线要將布嘎特镇彻底兜入其中。
    高耸神龕下，豹族斥候躬身举火，把声音压得极低：
    “大萨满大人，包围网已经洒出。”
    寂静良久，神龕內才传来沉重而冗长的嘆息。
    老龟伊索双目半闔，缓慢讲述，声音像从亘古传来的迴响：
    “从前，有一只野兔，她讥笑乌龟步履迟缓。乌龟不服，於是二人约定一场赛跑……”
    ……
    “起初，野兔飞快狂奔，乌龟则拼命爬行。很快，两者之间已拉开极大距离。野兔的速度，快得让乌龟望尘莫及……”
    呼啸风声拍打耳膜，景物在视野中飞速掠过。
    莉莉丝压低身子，胸口与小腹水银涌动，瞬间伸出四条腿，八足齐驱，疾如闪电狂飆！
    从高空俯瞰，她宛若一道红白流光，直衝向尚未合拢的火光包围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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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途中，野兔回头一望，乌龟踪跡全无。她得意洋洋，便自言自语——”
    “先休息一会儿吧……”
    莉莉丝回望远处零落的火光，长舒一口气，困意席捲全身。
    她已连续两日两夜不眠逃亡。
    变形怪虽无疲惫概念，但仿身有极限。
    芬里尔的身躯再强健，也难支撑如此消耗。
    “不能再和他们绕了，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妹应该已经把芬里尔送到摩恩了吧？”
    莉莉丝强忍疲倦取出史页，给齐格飞传去具体坐標，可以的话，最好是能派人来接引一下自己。
    ……
    “而乌龟，却从未停步。他一点点爬，一寸寸挪，终於追上遥遥领先的野兔。此刻，她正躺在树荫下沉睡……”
    传信完毕，莉莉丝拍了拍脸，强振精神：
    “好了，那就继续——”
    话音，戛然而止。
    举目望去，村镇外的草原上火把如潮，密密麻麻，正迅速收拢包围！
    “怎、怎么可能！？”
    莉莉丝失声惊叫。
    刚才追兵明明还在几千米开外，怎么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自己有耽误这么久吗？！
    “野兔醒来，回头一望，乌龟已不见踪影。再往前一看——不得了，乌龟已抵达终点……”
    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隨夜风渗入耳畔。
    莉莉丝浑身一颤，僵硬地转过头去——
    那尊庞大如小山的骨血神龕，竟已近在咫尺！
    不足五百米的距离，仿佛隨时能吞噬她。
    一股猛烈的恶寒瞬间爬满全身，莉莉丝全身毛髮皆张，近乎是夺路而逃！
    “野兔这下子急了，慌忙追赶……可已经晚了。乌龟心知若是正常赛跑，自己绝无胜算。於是，在野兔沉睡之时——”
    “截断了她的双腿。”
    啪！
    血水翻飞，骨肉崩裂。
    莉莉丝的双腿猛然炸开，喷溅的血肉在空中逐渐变成银白水银，点点洒落。
    失去平衡的她狠狠摔倒，打著滚翻出老远。
    神龕中，沉重的喘息仿佛在耳边轰鸣。
    老龟伊索幽幽嘆息：
    “这便是——《龟兔赛跑》的故事……”
    莉莉丝翻滚著前扑，四肢一撑，硬生生再次跃起。
    疼痛宛如骨髓燃烧，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水银涌动间，两条后腿已然復原。
    她顾不得停歇，继续疯狗般窜逃。
    这点伤势，对变形怪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心底的压抑与困惑，却已堆积到极点。
    不对劲……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她思绪飞转，猛地抬头。
    银月悬天，冷光刺破云翳，倾泻在这片死寂的空镇上。
    莉莉丝瞳孔不由得微微收缩。
    她分明记得，不久前，太阳才刚刚落下！
    身后，那尊血色神龕在夜幕里渐渐远去，似乎並未追赶。
    可老龟伊索那苍老而压抑的声音，却再一次幽幽响起——
    “从前，有个放羊娃……他每天都去山上放羊……”
    ……
    “有一天，他百无聊赖，便朝山下劳作的农夫大喊：“狼来了！狼来了！救命啊！””
    嘭！
    街道两侧的木门猛然炸开，熊人步卒蜂拥而出，巨掌横扫，封死街口。
    震耳的熊咆与腥臭的涎水喷洒在空中扑面而来。疾驰中的莉莉丝脸色铁青。
    “这就已经围拢过来了？！”
    她前腿急剎，后腿蓄力，猛地一跃，扎入右侧小巷。
    下一瞬，围堵在街头的熊人步卒，连同他们的咆哮声一同仿佛镜水月般消散。
    “农夫们气喘吁吁赶到山上，却连狼影都没见到。放羊娃哈哈大笑：“真有意思，你们上当啦！””
    ……
    “第二天，放羊娃故技重施，善良的农夫们再度衝上山，却依旧扑了个空。”
    十米，五米，两米……
    莉莉丝的位置距离小巷的出口越来越近，前方忽然响起一连串弓弩拉弦声。
    “放箭！”
    怒吼炸响，豹族斥候整齐列阵扣动扳机，涂满麻痹毒药的弩头如同瓢泼大雨直射而来。
    莉莉丝啐了一口，踩著两侧的墙面，左右横跳登上房顶。
    抬眼一看——哪有什么弓弩队，前方的街面上根本空无一人。
    ““哈哈！你们又上当了！哈哈！”放羊娃笑得直不起腰。”
    “农夫们被他一再欺骗，终於愤怒至极，发誓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莉莉丝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竟然被如此拙劣的幻术给骗了过去。
    她一把砸开天窗，身形如同野猫般轻盈落下，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不大的仓库，四处堆满了过冬的米麵粮油。空气中白雾翻涌，仿佛谁家的粉袋早已破裂，细粉悬浮在昏暗的光线里，像是无声的雪。
    莉莉丝目光闪动，片刻犹豫后，水银般的涟漪顺著体表涌动，身形迅速缩小，化作一只粉毛老鼠，吱吱钻向墙角缝隙。
    敌人能锁定她的位置，但看样子分辨不出她的变化。趁此刻四下无人，换个模样悄然溜出去才是上策——
    “终於有一天，狼真的来了。”
    嗤——
    火焰跳跃。
    一支点燃的火把陡然从天窗坠落。
    燃烧的布条映出橘红火光，倒映在粉毛老鼠骤然凝固的瞳孔中。
    轰！！！
    空气中瀰漫的粉尘被引燃，烈焰与衝击波在狭窄的空间內炸裂开来。墙体崩裂，屋顶顷刻间冲天而起，仿佛一座迸发的火山撕裂夜幕。
    一道身影被爆炸掀飞，从火海与浓烟中拋出，拖著长长烟尘在地上连滚数圈。
    “咳！咳咳！呸——呸！”
    莉莉丝狼狈地吐出满嘴黑粉，半跪在地。
    “可当放羊娃呼救时，已无人再相信他。於是，他被狼群活活撕碎。”
    大地在震动。
    血色的神龕俯瞰大地，庞大的阴影彻底遮蔽了月光，四野陷入窒息般的黑暗。莉莉丝娇小的身影，被那压下的阴影吞没。
    “这便是——《狼来了》的故事……”
    神龕深处，老龟伊索喘息沉重，目光平淡扫下：
    “后生，穷途末路，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
    莉莉丝眼神闪烁，心口发紧。
    直到此刻，她才稍微看明白些，这老王八的寓言不是单纯的敘述，而是规则。每一个故事，都会化作战场的法则，强行套用在敌我身上。
    就如方才《狼来了》，多次虚假的呼喊后，真实將无人理会。
    她被对方製造的幻象干扰了判断，被诱导著进入了那间粉仓，而那里才是陷阱的核心。
    燃烧的仓库浓烟阵阵，爆炸的余烬尚未熄灭，一名豹族军官踏步而来，冷声质问：
    “使者女士，芬里尔王子在哪？”
    爆炸前一瞬，莉莉丝姑且是变回了自己的样子。
    她认得眼前这张脸——昔日芬里尔的盟友，如今倒戈的急先锋，眼里满是迫不及待的邀功心切。
    莉莉丝沉默片刻，抬眼扫向神龕中的老伊索，索性不再偽装。抖落身上的尘土，昂著下巴冷笑：
    “哼，早就不在这儿了，笨蛋！你们追著的芬里尔，其实是——”
    话音忽然顿住。
    风声突变，草木无端颤动。四野死寂，连虫豸的鸣叫都在瞬息间噤声。那就仿佛……这片区域骤然降临了一头万物天敌。
    莉莉丝眼底顿时涌动出几分压抑不住的激动，隨即强行收敛，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什、什么王子？我怎么会知道？”
    她捂住脸，肩膀颤抖，委屈巴巴抽泣著哭诉：
    “比蒙自己闹政变，却拿摩恩的使者开刀，还有天理吗？呜呜呜——”
    只可惜，分裂的变形怪莉莉丝並没有梦魔莉莉丝的媚骨天成，因此这般惺惺作態不仅不会惹人怜惜，矫揉造作的模样反而让人心生厌烦。
    豹族军官果然怒极，眉头紧锁，狞声道：
    “你他妈在逗我们玩呢？！”
    他刚要伸手去抓莉莉丝的头髮，夜空深处，一句冷幽的男声忽然传来：
    “哦……原来如此。”
    那声音並不大，情绪也不激烈，却像一股寒流，顺著脊椎直灌骨髓。
    空气凝固，包括神龕中的老伊索在內，所有追兵的目光齐齐上抬。
    银月高悬，夜风猎猎。白髮男子静静浮於半空，黑袍翻卷，如同幽魂自阴影中现身。
    “宰相阁下！”
    莉莉丝惊呼，眼中是做作的意外与真心的狂喜。
    隨著这声惊呼，人群却顿时安静下来。
    追兵们面面相覷，一时间谁都不敢吭声。
    那名豹族军官更是僵在原地，手悬停半空，一双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冷汗顺著鬢角滚落。
    神龕深处，老龟伊索缓缓睁大双眼，昏黄的瞳孔锁住那一袭身影。
    黑袍宰相宛若一只夜梟般飘然而落：
    “我得道歉，我国的莉莉丝大使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她啊，总是这样——爱逞无谓的强，挨无端的打，最糟糕的是，她的运气也不是特別好，总会撞上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
    “直面堂堂神血大萨满伊索大人，她实在有些不够资格。不过没关係……”
    脚尖落地，周围的尘土无声盪开。
    摄政王的脖颈左右扭动，噼里啪啦的骨响仿佛战鼓擂动。
    “我与比蒙的各位可都算是老相识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本王亲自接手。”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四周，一张张戒备却压抑不住恐惧的面孔尽收眼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哦对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还没见过我这副模样。也罢，反正在各国高层之间也已经不再是秘密，就让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他轻笑出声，抬起双掌將额前的白髮顺势向后一捋，毫不掩饰的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那三根王冠状的犄角。
    隨即右手插兜，左手悠哉地掏出一根奶酪棒，若无其事地塞进口中。
    “我叫齐格飞。”
    魔王咬下一口奶酪，语气一字一顿：
    “或者你们也可以叫我——齐格鲁德。”
    “请多指教~”
    ——————
    史官记录影像公开：

 第796章 釜底抽薪

    （感谢持明哥的大神认证！！）
    齐格飞这番自报家门，绝非单纯为了显摆身份。
    他方才在空中一览全局，整个小镇周围火点密集，粗略估算都得有上千敌军。如果真的一窝蜂的涌上来，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齐格鲁德——这个名字固然能震慑人心，但他早就没了勇者赐福的力量。而使用魔王赐福风险极大，一旦走漏风声，后患无穷。
    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逃出去，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麻烦。
    在无法使用【万里赤土】的前提下，齐格飞实在没把握一口气將包括伊索大萨满在內的所有敌人活埋在这里。
    而更重要的一点在於，他还得防备那支黑手可能隱埋的陷阱……
    想除掉自己，靠眼下这只老王八和一群歪瓜裂枣可远不够格。
    几乎是在听到“齐格鲁德”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场中气氛陡然凝固。
    兽人士卒们的神情从警惕转为惊恐，仿佛见到的不是勇者，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勇者齐格鲁德。
    这个名字在比蒙的威名，那可是丝毫不亚於狼王巴格斯。
    为了拯救深陷死斗中的友人，只身杀入斗技场，一人一剑將整个赛场化作废墟，轰得观眾席人仰马翻，死伤一片。
    直到现在，比蒙大斗技场还因为他的一顿闹腾，尚在修缮中。
    神龕內，老龟伊索盯著齐格飞，枯槁的脸上先是错愕，而后渐渐浮现出一种恍然。
    “原来如此……黑袍即是勇者……”
    齐格飞眉心一沉，眼皮缓缓眯起。
    这种反应可和他预想中的不一样，神血圣殿似乎並没有掌握黑袍宰相就是勇者，齐格飞等於齐格鲁德的情报。
    这是怎么回事？
    若说巴格斯、芬里尔与神血圣殿道不同不相为谋，信息不共享还能情有可原。
    可那只黑手难道也没有將他的信息告知兽神凯撒吗？
    他们之间的合作，兴许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紧密……
    “勇……勇者大人。”
    正当齐格飞陷入思索，那名豹族军官满脸陪笑凑上来，搓著手，低声下气：
    “误会！我们绝无意迫害您的同伴，只是……这位莉莉丝女士带走了芬里尔王子。我们担心殿下安危，这才一路追到这里。”
    他睁眼说瞎话。
    齐格飞懒得理他，目光一转，直接落在莉莉丝身上，喝声震怒：
    “问你话呢！——人呢？！”
    莉莉丝立刻摇头，语气急促：
    “没有啊！乌尔巴兰一政变，我就一个人从兽王宫逃出来了，根本没见到芬里尔王子，更別提带他逃了！”
    她双手捂著心口，又楚楚可怜地补上一句：
    “我就一个柔弱女人，哪有本事带著王子殿下跑这么远？我图什么啊我？”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豹族军官额角抽搐，心中忍不住暗骂，却没敢发作。
    “既然如此，那就是个误会。”
    齐格飞摊开手，轻描淡写地一锤定音。
    “树海和谈之上，摩恩与比蒙刚刚缔结同盟，咱们没必要因为一点小误会伤了和气不是吗？伊索大人。”
    神龕中的老龟沉默片刻，终是沙哑开口：
    “收队……回城……”
    四周兽人士卒们如蒙大赦，齐齐鬆气，撤退动作乾脆得像是逃命。
    庞大的血色神龕轰隆隆作响，底座十二轮齐转，在街道上碾出道道黑痕，正欲掉头。
    “慢著。”
    像一桶冰水泼进火堆，齐格飞的声音冷冷响起。
    退兵们的脚步一滯。
    伊索眼皮微抬，声线低沉：
    “阁下……还有何指教？”
    齐格飞不紧不慢，迈步走到街边一栋老旧铺子前，抬手抚上斑驳的墙壁。墙漆簌簌剥落，粉屑隨风打著旋。
    “莉莉丝与各位的衝突，算是误会。但本王与神血圣殿之间的帐——可不是什么误会。”
    “这……帐从何来啊？”
    老龟的语气带著迟疑，仿佛真不知情。
    齐格飞声音平缓，冷意却在字字间渗开：
    “我的同伴伏尔泰，死在狼王手里。巴格斯全盘托出，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因为凯撒的启示，他才有了杀死伏尔泰的契机。”
    话音仿佛投石入湖，四野寂静。
    四周的士卒后背发寒，不约而同地僵直在原地。
    莉莉丝咽了口唾沫，悄悄退开十余步，缩到一棵枯死的行道树后面，生怕被殃及。
    齐格飞继续摩挲著墙面，眯眼望向伊索：
    “长久以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凯撒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今晚得见伊索大人，您是大智者，也是老前辈——可否替我解个惑？”
    “这……神明的眼界通天，老朽也是不得而知啊……”
    伊索嗓音依旧困惑，可手中的三叉杖却悄然握紧，血色经文布条隨之收束，像一条条缓慢缠绕的毒蛇。
    绷！
    黑鳞覆盖的手掌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五根手指像是插豆腐般扣进墙面，蛛网般的裂痕从他掌心疯涌开来，整座房屋轰鸣著龟裂。
    瓦片倾塌，尘土翻涌。银月下，一道比神龕还要巨大的阴影笼罩街巷。
    “没关係，伊索大人一把年纪了，老年痴呆在所难免。”
    齐格飞面色狰狞，右臂猛地抬起，满手的青筋像条条活蛇一路盘绕上脖颈与脸颊。
    “那就由我——替您回忆回忆！”
    轰！
    整栋砖石屋宇被他硬生生拔起，高高拋飞，半空中解体，化作数百块巨石雨点般砸向血色神龕！
    “护住大萨满！”
    豹族军官声嘶力竭，士卒们反应迅速，盾阵合围，层层掩护在神龕之前。碎石砸下，盾牌噼里啪啦作响，巨块石墙则直接压塌了整队兽人士卒。
    两名熊人步卒扑杀而来，硕大的熊掌挟裹著风暴，利刃般的爪子闪烁著寒光撕裂空气，势要將齐格飞拦腰拍碎。
    齐格飞不躲不避，手中白光乍现，苍白正义枪出如龙，纯白的枪尖瞬间捅穿迎面而来的熊人步卒的头颅。左手五指同时探出，死死扣住另一只熊爪，掌心赤红雷霆炸裂，耀眼的红光瞬间將熊人全身吞没。
    惨嚎只持续了几秒，便戛然而止。一具无头的尸骸、一条焦黑的躯体轰然倒地，露出其后齐格飞那张冷若铁石的面孔。
    他一抖大枪，纯白枪刃上的血糜四散飞溅。
    赤红雷霆自脚尖炸开，顺著小腿窜上全身，整个人一瞬间化作道猩红闪电拔地而起！
    神龕中，老龟伊索岿然不动，声音古老低沉：
    “从前，北风与太阳爭论谁的力量更大……”
    远处，莉莉丝心头一紧，急声高喊：
    “小心！伊索的寓言故事能改写战场的法则！”
    话音刚落，小镇街巷顿时狂风呼啸。尘沙扬起，破瓦乱坠，十字路口的指示木牌呼啦啦乱转。
    “北风一开始就猛烈地刮，路上的行人紧紧裹住自己的衣服，风见此，颳得更猛……”
    风暴中，齐格飞眯起双眼，身体如拉紧的弓弦绷的笔直，势如飞弹一般轰然坠落！
    大地一震，小山般的血色神龕轰隆倾斜。
    內部的伊索却是面不改色，抬起右脚猛地一击重踏。轰鸣之间，失衡的神龕被硬生生震正，碎骨哗啦坠落。
    咔噠——
    击锤扳下，转轮锁定。
    齐格飞傲立神龕顶部，眼底全是沸腾的杀意，手中【暴怒之銃】黑洞洞的枪口已然顶住正下方的伊索。
    “太阳把强烈阳光射向大地，行人们开始汗流浹背，渐渐地忍受不了，脱光了衣服，跳到了旁边的河里去洗澡……”
    伊索神情不动，继续念诵著他的寓言，语调依旧缓慢而沉重。
    隨著寓言推进，整座神龕燃烧起血色的烈焰，表面的枯骨在火焰中迅速碳化，空气被烧得扭曲，热浪扑面，温度直线拔高。
    齐格飞只来得及开出一枪，双脚就传来钻心的灼痛，子弹在血焰中融化成深红的铁水，没能造成任何效果。
    他吃痛的啐了一口，双腿发力，雷霆裹身再次直衝高空。冰冷的视线盯住伊索的脸，竖瞳中，一道炽烈的雷霆闪烁而过！
    直到现在为止，齐格飞都没有动用全力，至少魔王赐福尚未发动。
    这倒不是他在刻意藏拙，他是真想把这老王八直接埋在这里。
    只不过，他实在掐不准那只黑手是否还在附近有所布置。比如，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在他发动魔王赐福用魔法进行火力覆盖的时候，忽然从哪里窜出一只无辜的小魔族，闯进自己的攻击范围內……
    魔王的职阶反噬和勇者是一模一样的，到时候伊索没干死自己，倒因为反噬直接歇逼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而且，齐格飞总感觉这老王八有点怪怪的。
    他好像全无战意，无论是先前对付莉莉丝，还是此刻与自己交锋，都表现得过分克制。
    虽然伊索看上去就不像是战斗特化型的超凡者，但要压制此刻的自己应该是不难的才对。
    没有赐福加持的齐格飞，距离超凡者还是有很大一段差距的。
    “……他在等什么？”
    齐格飞心绪闪动，但隨即便將种种疑问拋到脑后，心底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念头——先打个半死再说。
    轰隆！
    雷鸣声震耳欲聋。
    齐格飞反手握紧【苍白的正义】，右手的肌肉爆炸性鼓起，血管僨张。数十道粗暴的龙雷如狂蛇撕裂夜幕，纷纷涌入那柄纯白大枪，赤红的雷光点亮了整座城镇。
    ——龙血武技【阿尔比昂的雷枪】！
    …………
    …………
    六个小时前。
    金狮堡，王座之间。
    罗德里克头戴金冠，身披黛蓝色的羽绒披肩，单手托颊，居高临下地注视殿前跪伏的访客，语气慵懒而冷漠：
    “说明来意，使者。”
    那人昂首，露出一张棕色毛髮覆盖的熊脸，额心处有一撮淡色爪形绒毛。
    比蒙八旗，黑爪纹，熊族。
    毛髮很光滑，这是熊族年轻人的標誌，看样子和王座上的罗德里克差不多的年岁。
    即便单膝跪地，那魁梧的身躯仍比大殿中大部分人类高出一截，气势逼人。
    “尊敬的摩恩之王，在下巴固，熊族少族长。闻您继承大宝，特奉老族长之命，送上贺礼与祝福。”
    罗德里克闻言挑眉，目光不自觉落在一侧的麦克维斯身上。
    就见雷光骑士面色阴沉，目光紧紧凝著巴固，下唇吹气挑起额前的青色碎发，敌意毫不掩饰。
    是的，对於摩恩来说，这名叫巴固的熊人少年其实並不算陌生。
    去年的比蒙食武祭，就是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熊人新秀战士，在决赛面对麦克维斯一击致胜，成为了祭典的冠军，踩著雷光骑士的脑袋一战成名。
    那一败，不仅让麦克维斯失去了与布伦希尔德重逢的机会，更让她顏面扫地，沦为笑柄。
    罗德里克收回目光，轻咳一声：
    “贵国的贺礼，在继位大典当天，我已从狼族的观礼团手里收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碧眸冷冷锁住巴固的脸：
    “你，是代表神血圣殿而来？”
    比蒙政变的消息，罗德里克早在第一时间便从齐格飞口中得知。原本他已著手整编军队，打算对乌尔巴兰方面施压。可恰恰就在此刻，迎来了这位熊人少族长的覲见。
    “不，尊敬的摩恩之王。”
    巴固摇头，眼神坦然，那双圆滚滚的熊眼直视王座上的碧眸：
    “在下，代表比蒙联邦的新政府。”
    国王眉头一挑，仿佛听见了什么拙劣的冷笑话般反问：
    “哦？新政府？”
    巴固躬身垂首，低沉开口：
    “请王上稍安，在下自会细说……”
    王座之间，穹顶的灯火摇曳。熊族少族长掷地有声的话语，在殿中迴荡。
    满堂大臣面色骤变，惊声窃语。
    克琳希德错愕地频频望向王座上的哥哥。
    就连方才还吹鬍子瞪眼的雷光，这会儿也听得有些瞠目结舌。
    罗德里克脸色自最初的轻佻不屑，逐渐收敛变得凝重，背脊绷直，眉头紧锁，指尖在王座扶手上“篤、篤、篤”地敲打，声声急促。
    终於，指尖落定。
    国王深吸一口气，碧蓝眼眸骤然一凝，朗声下令：
    “——立刻，宣摄政王入宫！”
    ————————
    史官记录影像公开：
    附註：这是刚刚开始奥菲斯行时期的齐格飞，英武而冷漠。

 第797章 狼族崩盘

    轰隆！
    粗壮的龙雷击穿云层，將夜幕彻底耀成赤红一片。狂风席捲街道，两侧的枯木被连根拔起，房屋的瓦片与碎裂的墙体在空中乱舞，零落一地。
    齐格飞傲立半空，逆握著雷霆奔涌的纯白大枪，目光森然锁死下方的血色神龕。
    地面的兽人士卒面色惨白，方才还举盾抵抗的勇气在这天罚般的光景下荡然无存。另一边的莉莉丝早已变作云雀，扑簌著翅膀钻向高空，唯恐被余波波及。
    【阿尔比昂的雷枪】。
    齐格飞所掌握的最强大的武技之一，单论威力仅次於【长夜已尽】。
    纵然如今他尚未真正踏入超凡之境，但凭藉龙血武技的强悍数值，也能让他这一击爆发出接近超凡的威力。
    齐格飞现在的念头很简单，如果能靠龙血武技解决问题自然最好，如果解决不了，那就乾脆地启用魔王赐福，把这附近的上千號人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
    若局势突生意外，大不了让莉莉丝带自己逃命，再不济，就直接召唤法芙娜过来大闹一场，总而言之——今天说什么要让老乌龟在此登天。
    神龕內部，老鬼伊索微抬眼皮，遥望空中杀意森然毕露的齐格飞，却没有再念诵他的寓言故事。
    短暂的交手后，他就察觉出异样。眼前的勇者並未展现出在比蒙斗技场中所拥有的压倒性强大。但这大概不是因为对方在留手，兴许……是他在与巴格斯的碰撞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丟失了勇者之力？
    不管怎样，仅凭此刻的齐格飞，远不足以摧毁神龕。
    比起那杆赤红的雷枪，他身为摩恩摄政所能带来的影响力，才更让伊索忌惮。
    这里还是以克制为主。
    算算时辰，“援兵”也差不多该到了……
    夜空雷光盛至极点，蛛网般布满天际的雷霆尽数收缩进枪身。齐格飞手腕一拧，【苍白的正义】红光四溢粗壮了一倍有余，整个天空仿佛在等待他投出的剎那。
    “手下留情——！！”
    一个急促的声音忽然自天边遥遥传来。
    齐格飞面色一怔，雷枪在即將掷出的剎那生生停滯，空气里爆裂的雷霆发出刺耳的尖鸣，像是不甘心被压制的恶龙。
    远方夜幕，一头紫红色的庞大毒龙撕开云层，双翼振动间掀起呼啸风暴，朝这边疾飞而来。
    “乔治？”
    一看到那身艷烈的鳞光，齐格飞便认了出来。可当他看清龙背上的骑士，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龙影逼近。
    龙背上的骑士单膝跪倒，语气恳切：
    “摄政王殿下，请手下留情！”
    说话这人是罗德里克的髮小，现任的北境公爵弗兰，也是摩恩王国四境大公中，唯一还保有爵位与封地的。
    简而言之，就是罗老二心腹中的心腹。
    齐格飞瞥了他一眼，脑海中思绪电转，想到了老伊索至今为止那种毫无战意的古怪表现……
    ……釜底抽薪？
    他眯了眯眼睛，雷枪依旧蓄势待发，冲乔治语气森冷：
    “你他妈在搞什么？”
    毒龙的蛇瞳躲闪，声音委屈巴巴：“是国王下令要逆臣载他来见您的……”
    “摄政王殿下！”
    弗兰急声插话，语速极快，字字斟酌：
    “我国与比蒙之间，方才缔结邦交。若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暂压雷霆之怒——一切……等坐下来再谈。”
    他在“比蒙”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没错，说的是“比蒙”，而非“神血圣殿”……
    心底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齐格飞舔了舔发乾的嘴唇，目光睨向下方的血色神龕。
    老龟伊索此刻抬起龟首，彬彬有礼地点头致意，眼神安然、神態慈和，就好像刚才扬飞了整条街道的大战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气氛沉凝下来。
    云雀振翅，莉莉丝扑腾到乔治耳边，压低声音焦急追问：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过来干什么？”
    乔治压低声音回覆：
    “逆臣也不知內情，只听说国王临时接见了一位……比蒙的大使。然后，就要急召我王回宫。”
    “比蒙大使？”
    莉莉丝愣在半空。
    乌尔巴兰刚刚政变，狼族政府土崩瓦解，比蒙此刻的內政按理说应该是完全停摆，根本无暇他顾，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大使？
    除非——叛军已然完成新政府组建，並火速著手处理对外关係。
    而看现在这架势，比蒙开出的条件，足以让国王罗德里克对这场政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承认这支以神血圣殿主导的新政府。
    莉莉丝眨眼，神情怯怯，小心翼翼地偷看齐格飞。
    齐格飞面色阴鷙，额角青筋蠕动，沉默良久，忽地抬头，冷声刺向弗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他妈的根本不认识你。”
    赤红雷枪再度高高扬起，寒光与雷霆並列，直指下方的血色神龕。
    饶是古井无波的老伊索，此刻也不由龟首一缩，神色僵硬。他没料到摩恩的摄政王竟然连国王的面子都不给，这摩恩到底谁才是国王？
    弗兰的脸顿时白得似雪片一样，冷汗涔涔，另一条腿也噗通跪倒：
    “国王口諭——！”
    他扯著嗓子，模仿罗德里克的嗓音与腔调，声嘶力竭：
    “阿飞！你现在是摩恩的摄政王了！做事要替你身后的国家想一想！摩恩打不起第二场战爭！立刻给老子回来！”
    “………”
    齐格飞紧抿嘴唇，指节绷得咔咔作响。
    片刻，凝聚在【苍白的正义】上的雷霆轰然炸散，化作无数电弧噼啪倾泻。
    他收起大枪，身形一纵，落在乔治的龙头，猛地一脚跺在那厚实的鳞甲之上：
    “回去！”
    …………
    …………
    靴子落地的噠噠声急促沉重。
    值岗的宫廷近卫一个个低著头，装作没看见那道怒火滔天的身影呼啸而过。
    砰！
    雕著狮首的金色大门猛然被踹开。
    摄政王黑著脸闯入国王厅，抬眼就见罗德里克正閒適地坐在沙发上。
    身前的茶几上摆著覆盆子马卡龙、柠檬慕斯、焦泡芙等糕点，两盏金边瓷杯中热气裊裊。
    “阿飞，来了。”
    罗德里克笑容明媚。
    齐格飞没有回话，几步上前，一把揪住罗德里克的衣襟把他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你妈逼的几个意思？”
    声音冷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换做旁人敢这般无礼，人头都落地了。但面对齐格飞，罗德里克半点不恼，只是伸手指了指对座的沙发：
    “来，坐下聊。”
    摄政王纹丝不动，竖瞳直勾勾盯住国王那双碧蓝眼眸。
    罗老二挤了挤眉毛，脸上泛起苦笑道：
    “阿飞啊，你来回奔波，风尘僕僕的，先歇歇。我亲手泡的茶，你坐下，咱们兄弟俩一起盘盘这件事。”
    齐格飞默然片刻，才咬牙鬆开对方的衣领子，重重坐到沙发上，抄起茶杯一饮而尽，余怒不消地道：
    “有屁快放！”
    罗德里克无奈摇了摇头，抿唇沉吟良久，才低沉吐出一句：
    “狼族已经完了。”
    齐格飞一愣，去抓糕点的手僵在半空。
    比蒙政变了是不假，狼族也確实风雨飘摇，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利齿八旗之一，狼王巴格斯这些年经营的底蕴犹在，只要等芬里尔甦醒，振臂一呼，重返兽王宫也未可知，怎么可能说完就完了呢？
    “是真的。”
    罗德里克靠进沙发，眼神虚浮吊向天板：
    “神血圣殿攻破兽王宫后，立刻在全境散布谣言，说执政狼族密谋出卖联邦，要把国家和人民卖给刚刚打败比蒙的——”
    他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我们。”
    “树海和谈上签署的那份友好同盟，也被叛军拿出来大作文章，愣是让他们改成了丧权辱国的条约，说是狼族早已暗中投靠摩恩。这样的说辞一经散播……后果可想而知。”
    罗德里克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白雾遮住半张脸，语气里满是唏嘘：
    “民怨沸腾，举国喧囂。丰蹄锐爪的平民百姓一点就炸，到处打砸劫掠狼族的產业和店铺，凯撒广场上的巴格斯雕像都让他们用绳索拉倒了……”
    他指尖一颤，菸灰簌簌落下：
    “紧接著，叛军押著狼王家眷和狼族官员游街示眾。截止目前，狼族已经被剥夺了利齿八旗的地位，不再具备继承兽王之位的资格，你保下的那个芬里尔也从王储成了全国通缉的要犯。”
    长长一口白雾散开，国王神情沉重，眼底森寒：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
    摄政王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神血圣殿能攻破兽王宫並不让他意外，可自比蒙政变至今，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天的时间。可就在这短短四天里，叛军就完成了临时政府的组建、舆论风向的控制、旧政府公信力的摧毁，与对外关係的稳定。
    整套组合拳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將狼族政府直接打得彻底崩盘。比起武装暴力，这种瓦解政府统治根基的软刀子才最为阴狠毒辣。
    这绝不可能是神血圣殿那些乌合之眾能有的效率……
    答案呼之欲出。
    ——奥菲斯帝国陆军秘密情报局，军情六处。
    “奥菲斯人动手了。”
    罗德里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嗓音沙哑。
    “狼族一旦倒向摩恩继续执政，对奥菲斯而言就是心腹大患。所以扳倒他们，成了神血圣殿与奥菲斯人的共同利益。比蒙內部的局势並非八旗三分三足鼎立，而是七旗合围狼族！我们失算了。”
    齐格飞沉吟许久，瞳孔微抬：
    “他们开了什么条件？”
    国王挺直背脊，目光逼视。
    “完全开放市场、摩恩驻军乌尔巴兰，以及西线铁路的股份。”
    饶是齐格飞早有心理准备，在听到这份价码的瞬间，仍旧愣了半拍。
    ——这才是真正的卖国。
    也难怪罗老二紧急召他回宫，没有任何一名国王能拒绝这份报价。
    更何况，摩恩之所以要与比蒙结盟，最大的战略目的，就是为了能拿到【钢铁之蛇】，这条环大陆铁路西线的部分话语权。
    可以说，从此前的对全大陆战爭，到树海和谈上的唇枪舌战，再到支持狼族保留执政权，齐罗二人共同奋战至今所追求的，全都繫於此。
    这条铁路线是否握在手里，关乎摩恩百年国运，也是他们是否能在未来顶住奥菲斯倾轧的关键所在。
    而如今，比蒙的新政府，却要拱手相让……
    齐格飞直视著罗德里克：
    “代价呢？”
    国王也看著他，平静的念出一个名字：
    “芬里尔。”
    齐格飞眼珠往上一吊，直接侧过脸去。
    “阿飞，他已经没有价值了！”
    罗德里克深吸一口气，加重语气：
    “你之前保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狼族的政府能给我们带来的利益吗？可现在比蒙新政府能开出一样乃至更多的价格，你还攥著这颗烫手山芋干什么？”
    摄政王歪著头：
    “我和神血圣殿有一笔帐要算。”
    “帐是这么算的吗！？”
    国王忽地拔高音量，神情恼怒：
    “你就一定非得人家拼的你死我活？”
    他捏著雪茄，点了点窗外，语气急促：
    “你知道比蒙新政府为什么来找我们合作，而不是奥菲斯？”
    “就是因为我们手里握著神血圣殿的软肋！这是我们的底牌！他们不想与我们起衝突，宗教的目的归根结底只是维持神祇的信仰，可你要真把丰收神术散出去打凯撒的脸，那就是不死不休！”
    “到时候人家和奥菲斯直接绑在一块怎么办？你再一个人衝上去，满地丟万里赤土？可能吗？！”
    “我们的国家刚刚开始復兴，没有任何容错空间。战爭只是政治的延伸，並非全部，而且是下下乘的选择，能兵不血刃地达成目的，为什么还要打？”
    罗德里克用力抹了把脸，压下怒火，神色变得恳切：
    “阿飞，你现在是摩恩的摄政王了，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我，和所有的摩恩人。你不能再任性了……”
    齐格飞瞳孔一缩，像是被利刃刺中，他攥著拳头起身，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阿飞！你考虑考虑！”
    身后传来国王的呼喊。
    齐格飞头也不回地推开门，迎面与一阵香风撞了个满怀。
    是克琳希德。
    “齐格飞先生……”
    王女脸色发白，指尖拽著裙角。她在外面听到了谈话的全过程。
    齐格飞只瞥了她一眼，便错身，径直离开。
    房间內，罗德里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冲妹妹道：
    “你帮我盯著……”
    他顿了顿，长嘆出一口气：
    “帮我劝劝他吧。”

 第798章 宴请摄政王

    清晨，天空露出乳白色。宫廷园里的冬青叶片打著白霜，在寒气中微微颤抖。
    王座之间，罗德里克端坐狮首王座。碧眸一扫，两侧重臣齐刷刷垂首，低眉顺眼，无一人敢与他对视。目光最后落在內政大臣、妹妹克琳希德身上。
    克琳希德迎上视线，神情苦涩地朝哥哥轻轻摇头。
    罗德里克见状便眼皮一闔，整个人陷进王座，不发一言。
    大殿死寂，落针可闻。
    有人怀里抱著厚厚的政务文书，但此刻都像是罚站似的埋著头，任凭汗水中鬢角淌落。
    自新王即位，每日一度的朝会成了惯例。各部要员无论有无政务需要匯报，皆需到场旁听。
    这种被称为“上朝”的新制，是由摄政王提出並被国王陛下所採纳的，在此之前的摩恩政府从未有过。
    然而此刻，提出这种新制度的人却没有到场。
    狮子王座的左侧，与国王並列的那块高阶上，本应站著另一道身影。每天的朝会需要他与国王两人同时到场时方能开始。
    现在，整个王座之间数十號重臣包括国王陛下本人在內，都在等候他的到来。
    天色转亮，阳光自窗欞斜照进殿，宫墙的阴影一点点退去。
    已是日上三竿。
    在王座上仿佛睡著了似的罗德里克缓缓睁开眼，望了望窗外的天光，长嘆一口气：
    “开始吧。”
    他抬了抬下巴：
    “外交厅先来。”
    外交大臣上前一步，声音紧绷：
    “昨夜，比蒙大使馆再次催促我方交还芬里尔王子……”
    朝会终於有条不紊的展开……
    …………
    摄政王殿下最终还是没有到场，这也是他缺席朝会的第六天了。
    显而易见，齐格飞生气了。
    有趣的是，他抗议的方式相当朴素，先是把刚搬进金狮堡宰辅厅的家具，原封不动打包搬回宰相府。紧接著就是闭门谢客，不理政务也不见任何人。若不是克琳希德代劳宰相的工作连日加班，宰辅厅怕是已经瘫痪了。
    不过除此之外，他也没做什么激烈的动作。
    拒绝上朝、拒绝工作、拒绝对话，总之就是冷暴力。
    因为这事儿，罗德里克私下抱怨过好几次，说齐格飞太幼稚了。
    克琳希德对此不做评述。
    因为这与此前，她被齐格飞藏起来时，有气发不出只能闷著的罗德里克简直如出一辙，也印证了那句话——
    男人发脾气的时候用的是同一个大脑。
    “老大，上头又来人催了。”
    波波看著齐格飞的背影，有些拘谨。
    摄政王大人站在病床前，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打发走。”
    “是。”
    波波躬身退下，临走前忍不住多看了眼床上的人。
    齐格飞掏出火机，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笑道：
    “我记得以前看到某部电影里说，当你手气很背的时候，就去赌场里找一个比你更背的人，他押什么，你就和他反著押，情况就会立刻好起来。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每次当我心里不平衡的时候，就会去看看那些比我更惨、更憋屈、更坐牢的人，然后心態就一下子稳定了。”
    他深吸了一口，把脸凑近，將白雾吐在床上那张苍白的脸上。
    “你也真是够倒霉的~”
    芬里尔鼻翼抽动了一下，似是被这口二手菸呛到了。
    “奥菲斯要你倒台，摩恩要把你变现，你的同胞更是欲杀你而后快。全世界都想要你的命，到头来居然只有我这个杀父仇人愿意保你，你说滑不滑稽？”
    狼族政权倒台，但余威犹在。
    比蒙八旗中，狼族的人口本就是最多的，加上狼王十一年的苦心经营，狼族在比蒙的势力分布极其广阔，且人均受教育水平冠绝八旗。
    虽然现在被压制，但只要有头狼站出来，月下呼嚎，全境狼群便会一呼百应、蜂拥而至。
    狼族，一直都是比蒙各大部族中最具纪律性和团结的部族。这也是神血圣殿急著要芬里尔死的根本原因。
    这头小狼崽子能带来的动盪，绝不亚於丰收神术。
    目前，狼王的家眷都在神血圣殿的控制下，只有这小狼崽子流亡在外，如果將他交出去了，那就意味著狼王这十一年的苦心孤诣尽数作了泡影。
    “该不该把你交出去呢？”
    烟雾在室內打著旋儿，齐格飞拧著眉头冲芬里尔发问，狼崽子当然是不会回应的。
    齐格飞是在纠结。
    罗德里克那晚的话还是给他带来了触动。
    齐格飞自然不想交出芬里尔的，他虽然不喜欢巴格斯，但依旧欣赏这位狼王。而相比之下，凯撒和祂的圣殿那他妈的就是一泡屎，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让齐格飞发自內心的鄙夷和噁心。
    说真的，他实在恨不得放两发【万里赤土】把神血圣殿炸上天，相信那时候一定会体验到弗老大口中，復仇那堪比蛇精的爽感。
    但，他不能因为个人的好恶而让罗老二他们为他的行为买单。
    他已经是摩恩的摄政王了……
    到了如今这个位置，齐格飞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已经和摩恩深深绑定在一起。
    这几天，他琢磨著，意识到一个从前不理解的事——为什么傻大个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却只能枯守摩恩？
    他明明有直接掀翻先王政权的绝对武力，却没有这么做，只是看著这个国家在昏君的带领下一点点沉沦。
    那时候的他，是不是也面临著与此刻的自己相同的困境呢？
    纪薇前辈、罗德里克、巴格斯甚至皇帝尤里乌斯，他们身上是否也都背负著这份身不由己、行不由衷的枷锁？
    自己也许真的有些任性了……
    无论如何，比蒙新政府开出天价条件的当下，作为国王的罗老二势必不会再与神血圣殿为敌。
    其实不仅是神血圣殿，齐罗二人的分歧还有一个太阳神教，或者更確切的说，他们看待事物的立场不尽相同。
    罗德里克比起危害更看重的是利益，如果利大於弊，那不管心底多么厌恶他一样会採用，是真正的王者心胸；
    而齐格飞的行事则偏向於个人的好恶，討厌的东西，就算能带来再多好处，他也绝不会碰一下。
    结论清楚了，武力开道是不可行了。
    虽然很不情愿，齐格飞只能依靠超级智慧来想办法了。
    他弹了弹菸灰，冲病床上的芬里尔说：
    “看在你老子的面上，我会想办法保你和你家眷的周全，至於兽王之位，就別想了。今后就老老实实在摩恩做个富家翁吧。”
    巴格斯虽是仇敌，但齐格飞並不介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內照顾一下他的遗孤，反正是不可能因为神血圣殿伸伸手就交出去的。
    將菸头在茶缸里掐灭，转身离开病房。
    走到庭院，他远远就瞧见一抹素白的身影。
    宰相府门外，克琳希德探头探脑，欲进不敢，欲走不舍，在原地兜兜转转地得像个小贼。
    宰相府闭门谢客，但总有人是可以例外的。
    齐格飞摇了摇头，绕了个圈从后面走过去。
    “殿下。”
    声音从背后忽地响起，克琳希德悚然一惊：
    “齐格飞先生！”
    她手忙脚乱地抱紧怀里的厚厚一摞文件：
    “这是最近宰辅厅的政务文稿，我虽然整理过了，但部分条款、批示和预算拨付，还需要您最后確认。”
    齐格飞目光扫过那叠沉甸甸的纸页，又扫了眼她眉眼下的青黑。
    “进来说吧。”
    说罢，他带著克琳希德进办公室，招待上一份下午茶。
    “国王陛下让你来催我？”『
    摄政王开门见山。
    王女端著茶杯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
    他和老二闹掰后，这些日子里国王有什么事要找宰相，基本都是让妹妹来传话。就是苦了这小丫头，被夹在这两个臭男人中间当受气包。
    “你怎么看？”
    齐格飞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著她：“你觉得我应该把人交出去吗？”
    王女低头抿茶，指尖轻扣瓷壁。沉吟良久，抬眼正色道：
    “我觉得……哥哥太心急了。”
    她语调压得低沉，神情郑重：
    “炸弹得捏在手里，才有威胁。”
    摄政王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弧度：
    “你回去告诉他，芬里尔我不可能交出去，想要人？让神血圣殿的人自己上门来找我。”
    顿了顿，齐格飞又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如果他再胡搅蛮缠，我就要考虑废帝，另立新王了。”
    克琳希德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哥哥听了非得气炸不可。”
    气氛耸动，两人久违地开始閒聊起来。
    齐格飞一边抱怨摄政王身份的种种不自在，一边数落著国政的破事。克琳希德掩唇连连偷笑，时不时插话附和。茶水一杯接著一杯，恍惚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康斯顿城，
    窗外太阳的余光透过窗欞，给办公厅的地毯涂上了一层金色，已是日暮时分。
    “齐格飞先生，其实有一件事……”
    克琳希德站起身，语气有些扭捏，儼然是有要事憋著到现在都没说。
    “说。”齐格飞淡淡回应。
    “其实……比蒙新政府的人確实想见您一面，还准备了礼物，哥哥今晚在金狮堡设宴，想请您过去一同商谈。”
    “嗯——”
    齐格飞眉梢一挑，喉咙里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所以这才是你此来的目的？”
    克琳希德缩了缩脑袋，冲齐格飞吐了吐小粉舌：
    ：“我只是觉得，您或许有兴趣亲自打发一下他们嘛。”
    不得不说，克琳希德很有交涉的手腕。若她一上来就亮明来意，齐格飞绝对会直接甩脸色撵人，可经过这一下午的茶话，他心情倒还算舒畅。愿意给克琳希德这个面子。
    “行，走一趟吧。”
    …………
    …………
    马车在庭院中停下。
    换上礼服的摄政王牵著王女的手走下车厢，一抬眼，就看见宫门口探头探脑的国王陛下。
    见到妹妹真把齐格飞给带来了，本来都等得焦头不安的罗老二顿时眉开眼笑，屁顛屁顛地就迎了上来。
    “哎呀阿飞，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难堪的！谢了！谢了！”
    齐格飞睨了他一眼，冷声道：
    “我把话放在前头，人，我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嗨，那都是小事，小事。”
    罗德里克抬手勾搭住齐格飞的肩膀，將妹妹挤到一边，压低声音：
    “我细想之后也发现了，神血圣殿开出的那些条件看似大方，其实有不少问题在里头。芬里尔是一张好牌，攥在我们手里能多一层保险。”
    齐格飞听得一脸黑线。
    他能肯定，这小子绝逼是听了克琳希德的建议后才改口的。
    “这些天我一直都在和比蒙新政府交涉，他们也表示愿意退一步。待会儿你就和他们虚与委蛇，皮笑肉不笑地阴阳几句就成，剩下的交给我。”
    罗老二一边走，一边向齐格飞絮叨著他的安排。
    他很是知趣的將话题的重心放在芬里尔和摩恩的利益上，绝口不提齐格飞与神血圣殿的死仇。
    三人很快进了宴会厅。圆桌摆满美酒佳肴，厅中已坐满宾客。
    除了摩恩外交厅的几位官员，便是来自比蒙新政府，蛇、熊、豹三族的代表，那日面见罗德里克的熊人青年巴固亦在其中。
    见到三人入厅，满堂官员立刻起身，齐声行礼：
    “拜见国王陛下，摄政王殿下！见过王女殿下！”
    国王与摄政王必须並称，王女则需单独呼號，顺序绝不能搞错，那都是有讲究的。
    几个来自比蒙的使者也站起身，跟著周围的人一起行礼，区別在於，他们看向齐格飞的目光显而易见地带著浓厚的忌惮与畏惧。
    三人落座首席。
    罗德里克扫视全场，神情收敛，朗声开口：
    “今日的宴会，旨在巩固摩恩与比蒙两国的睦邻之谊，稳固同盟根基。愿彼此在风雨之后同舟共济，於新的秩序中携手並进，以信义换信义，以真诚换真诚！”
    他举起酒杯：
    “我在此代表摩恩，敬各位比蒙代表一杯。”

 第799章 殊途同归

    “敬国王陛下！”
    满场齐声，一同將杯中的红酒饮尽。
    一声弦乐拉开晚宴的序幕。水晶吊灯洒下重重光辉，映得满桌珍饈油亮生辉。
    交响乐悠扬流转，摩恩大臣与比蒙使者三三两两凑成圈子，谈笑间儘是溢美之词。有的乾脆牵手起舞，探戈旋转，每个人脸上都掛著轻鬆友好的笑容，无论他们內心是怎么想的。
    “罗德里克陛下在北线的武略早已名扬大陆，却不想您的文韜也如此非凡。”
    “我来的时候参观过宫墙上的画像，您和您的祖先狮心王真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今您的风采，已全然不输尤里乌斯陛下。”
    蛇、熊、豹三族的代表围拥在罗德里克身边，各个嘴上像抹了蜜似的。
    罗老二笑容满面，举杯附和，时不时奉还几句，场面调度得滴水不漏。不过在听到有人拿他与老皇帝相比时，笑声显而易见的拔高了八度。
    克琳希德端著酒杯，被几位八旗子弟围拢寒暄。她神態嫻雅，语调温润，熟稔地用空泛的客套挡下对方的热情，尽到礼数的同时也不落人话柄。只是纤长睫羽下的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角落的吧檯。
    齐格飞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端著酒杯眼神盯著酒柜，面无表情。以他为中心，半径五米內像是被开出了一个真空圈，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摩恩的官员自不必说，大傢伙儿都知道摄政王殿下最近心情不好，连朝会都不来，自是没人敢过去触霉头；
    而比蒙新政府的使者们则都是一脸犹豫，人人想上前，却没人有胆。
    毕竟，那可是手刃狼王、送走十万八旗联军的黑袍宰相。在场的兽人，或多或少都有亲眷埋骨於西西里斯达草原，莫说攀谈，光是直视齐格飞就足够让人心底发凉。
    “不去聊聊吗？”
    克琳希德忽然开口。
    几个八旗子弟纷纷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笑容明媚：
    “各位此行，不就是为了与摄政王殿下澄清误会吗？这是个好机会呀~”
    眾人对视一眼，纷纷顾左右而言他。他们总感觉这位公主明媚的笑容下，掩藏著一股寒意。
    另一边，罗德里克身畔的三族代表同样心事重重。此行的任务就是解决芬里尔的问题，若办不成，回去不止要受罚，新政府也难以安稳。
    他们已经在对话中多次旁敲侧击，希望国王能替他们引见齐格飞，可罗德里克全程醉眼朦朧，举杯打哈哈，笑声虚浮，根本不接茬。
    眼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气氛逐渐散去。部分摩恩官员甚至已经告辞离席了。
    终於，年轻的熊族新秀战士巴固深吸一口气，挤出得体的笑容，沉声开口：
    “陛下，请原谅我失陪片刻。”
    “嗯！嗯！你隨意。”
    罗德里克脸颊酡红、满身酒气、醉眼迷离，说话的语调都高亢了不少。可他的心底却在暗自冷笑。
    芬里尔这么关键的棋子怎么可能真的交出去？当然得捏在手里，最好是捏在自己的手里，落在阿飞手里也勉强凑合吧。
    丰收神术与狼王遗孤，这对鬼牌在手里莫说是罗德里克，哪怕是麦克维斯来操盘都能死死拿捏住比蒙。
    他设下这场晚宴，並非是要逼齐格飞就范，而是给神血圣殿做个表態——局我帮你们摆好了，人我替你们请来了，至於事儿能不能办妥？那他妈的关我屁事。
    ……
    巴固，或称小巴固。
    这个名字继承自他战死的父亲，在比蒙语中是“结实”的意思。
    或许有人还记得，当初狼王攻打白堊旧都时，阵前斗將，最先登场挑战伏尔泰的熊人就叫这个名字。
    那是老巴固，前任熊族族长。
    当时初出茅庐的小巴固跟父亲一同加入狼王的远征军，然后眼睁睁看著自家老爹被不沉將军一拳打得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父亲的惨死让小巴固痛苦不已，他对於狼王的反心也是在那个时候埋下的。
    后来，这种情绪被神血圣殿捕捉到，小巴固也就成了兽神投资的新对象。他的实力就此突飞猛进，並在食武祭上一战成名。
    作为神血圣殿用於制衡狼族的势力，熊族就是新政府的执政部族，而他也已基本確定就是下一任兽王。
    因此，即便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不得不硬著头皮上前交涉。
    巴固望著吧檯边散发著阴冷气息的摄政王，心跳沉重如战鼓。他整理心绪，斟酌措辞，如临大敌地迈步上前。
    “勇者大——”
    招呼刚刚打出，就听：
    “你有几个脑袋？”
    齐格飞眼皮都不眨的冷冷打断。
    巴固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
    “呃……一个。”
    “真遗憾。”
    摄政王嘆了口气，猩红的竖瞳刺向熊人：
    “那你最多只能说错一句话。”
    巴固呼吸凝滯，密密麻麻的冷汗瞬间从掌心底下渗了出来。
    “大人真会说笑……”
    他嘴角勉强扯动，笑容僵硬地开口：
    “在下久仰您的事跡——无论击溃亡灵之神拯救格林伍德，还是为友大闹斗技场，亦或为同伴復仇不惜——！”
    咕嘟~
    齐格飞喉结一滚，將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他一句话都没说，熊人却仿佛如遭雷击，恭维的话语生生卡在喉咙。
    也不知什么时候，宴会厅的热闹就凝固了。
    谈笑戛然而止，刀叉停在半空，乐师的手僵在弦上，包括罗德里克与克琳希德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投向这处吧檯，偌大的宴厅鸦雀无声。
    巴固心跳如擂鼓，他能肯定眼前的勇者没在开玩笑。若是再说错一句话，自己一定会死……
    “勇者大人……”
    他颤声开口：
    “芬里尔王子在您府上吗？”
    开门见山了。
    “在。”齐格飞言简意賅。
    巴固咽了口唾沫：“能將他交由在下回去復命吗？”
    “我说不能。”
    齐格飞指尖一弹，空酒杯发出清脆的叮噹，斜眼睨著熊人：
    “你又待如何？”
    似是早有预料般，巴固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酒杯：
    “那在下，就只能放弃了。”
    齐格飞一挑眉毛。
    “您不肯交还芬里尔，在下很能理解。换做是我，也不会將仇敌之子交给另一个仇敌。但冤有头债有主，害死您伙伴的归根究底是狼族政府，还请您宽容大量，放过其余七旗部族。”
    熊人说罢，將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摄政王冷眼打量著他，巴固这番话儼然提前设计好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把人要回来，所以將矛盾全数推给狼族，也委婉表达了退让的意思——你可以把芬里尔留著，但请不要拿他来搞事。
    罗老二之前说的，神血圣殿愿意退一步，指的应该大概就是这个。
    巴固又斟满一杯，躬身：“在下再敬你一杯。”
    “客套就免了。”
    齐格飞终於开口，语气平淡：
    “把巴格斯的家眷都送过来，狼族的事就此了结。至於我和凯撒的恩怨，那不是你灌几杯马尿就能了事的。”
    巴固面色沉重，点点头：
    “是……在下会將您的话转达大萨满的。”
    “在聊什么呢？”
    罗德里克醉意满面踱步过来，时机恰到好处地插进两人之间。
    巴固恭敬：“陛下，在下刚与摄政王殿下解开了些许误会。”
    “好啊！解开误会了就好！大家都是邻居，祖辈那都是一起对抗过魔族的战友！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
    罗德里克哈哈大笑，一副喝高了的架势。
    忽地，他想起来什么，醉眼放光：
    “对了，巴固使者不是准备了一份礼物给摄政王殿下吗？带来了吗？”
    “当然！”巴固闻言也露出热烈的笑容：“那恰好也是摄政王殿下想要的东西。”
    齐罗二人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齐格飞想要的东西？
    难不成凯撒的脑袋？比蒙这能送来吗？说笑呢。
    片刻，两名蛇人推著一只厚重的箱子进入宴厅。
    箱身包裹绸布，铜扣泛著冷光，古老纹饰透出蛮荒气息。
    见到那充满冒险风味的大宝箱，就连克琳希德也是难掩好奇，眼神闪亮地凑上前。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巴固唇角勾起神秘的弧度，抬手一挥：“打开。”
    箱盖轰然掀开。
    两名蛇人合力抬出一叠厚物，扯住两端，用力一抖。
    哗啦——
    斑斕的色彩在空气豁然展开，如同虹彩般缓缓垂落。
    齐格飞瞳孔骤然收缩。
    罗德里克醉意熏熏的表情瞬间蒸发，眼底中闪过一抹厌恶，但隨即就被他生生压下。
    那是一张由各色毛皮编织而成的华丽毛毯，灰如陨石，白似初雪，红若枫叶，尤其是中央那一块红橙黄白交织，如火烧云般的毛皮惹眼至极。
    “好漂亮的地毯！”
    克琳希德情不自禁轻呼，伸手抚上去。指尖所过，触感柔顺光滑，工艺无懈可击，宛若一件艺术品。
    “这是用哪种魔物的皮毛织成的？”
    “非是魔物，公主殿下。”
    巴固笑意深沉，指著毛毯，衝著眾人朗声开口：
    “此毯所用毛皮，皆出自狼王巴格斯的家眷！”
    “…”
    “……”
    “………”
    话如惊雷，全场死寂。
    克琳希德的手触电般的缩回来，娇丽的脸蛋霎时一片惨白，脚下踉蹌著向后跌去。
    罗德里克早有预判地伸出手，將妹妹托住。
    “你们……你们……”
    克琳希德身子发抖，靠在哥哥的怀里，声音里满是惊惧与恶寒。
    “你们怎么能？”
    “非常抱歉，让公主殿下受惊了。”
    巴固躬身致礼：
    “贵国或许没有这样的风俗，但在比蒙，吞噬败者的尸身、以其遗骸为饰，是最高的敬礼。”
    他转身，看向吧檯边的齐格飞：
    “我们知道摄政王殿下与巴格斯有血海深仇，方才亦向索要过其家眷。所以，比蒙新政府此行特將此礼奉上，除长子芬里尔外，巴格斯的四子三女六妃一后皆在其中！希望这张地毯能代表我们的诚意与歉意，化干戈为玉帛！”
    熊人说罢，领著一眾比蒙使者团，共同举起酒杯。
    罗德里克默然片刻，將瑟瑟发抖的妹妹挡在身后，也扯开笑容，拍起手来。
    隨即，满场的摩恩官员也跟著鼓掌，宴会厅一时间沸腾，宛如刚刚结束了马戏表演的剧院般热闹非常。
    唯独，一人除外。
    齐格飞呆滯地望著那张毛毯，目光都有些发直。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他与巴格斯的决战根本没有第三者目睹。
    在外人看来，齐格飞至今表现出来的態度，就是恨不得杀掉巴格斯全家陪葬，此刻留著芬里尔也只是为了制衡另一个仇家罢了。
    事实也確实如此，齐格飞曾不止一次想过，要让狼王全家死光。
    他曾，如此想过……
    “阿飞？”
    见齐格飞面色古怪，久久没有反应，罗德里克不禁出声询问。
    哐当！
    齐格飞猛地起身，椅子翻倒在地，大步走上前，一把抢过那张毛毯死死地攥在手里，指节发白。
    “好，好，好啊！”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连道三声好。
    隨即抓过一整瓶没开的红酒，直接用牙齿咬掉瓶塞：
    “我敬各位最后一杯！！”
    说罢，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仰颈灌下，鲜红的酒液顺著嘴角汩汩淌落，滴在心口。
    “摄政王殿下海量！”
    巴固难掩喜色，心里是长舒一口气——这下子回去可以交差了。
    罗德里克也皮笑肉不笑地举起酒杯：
    “那就乾杯~”
    “敬国王陛下！敬摄政王殿下！”
    满场高呼，交响乐声再起，轻鬆欢快的气氛重新充斥在宴会厅，仿佛刚才的赠礼只是断插曲，翻不起任何风浪。
    “齐格飞先生……”
    但克琳希德的心跳却没来由地加速。
    他看著那道暴饮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在英灵墓园中，那个对著伏尔泰的坟墓痛哭流涕的青年。
    齐格飞一手紧攥毛毯，一手仰举酒杯，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天板上闪亮的水晶吊灯。
    狰狞的血丝在眼底疯狂蔓延，如同破笼的野兽般爬满眼仁。

 第800章 我就是魔王。

    [感谢辛墨臣（古月）大佬的大神认证！！]
    夜昏沉沉的。
    寒风在屋外徘徊不去，有时在树梢吐出古怪的嚎叫，有时在瓦间滑出断续的低吟，一转头，又贴著窗沿“咯吱吱”的怪笑。
    宰相府的办公厅內，一灯如豆。
    齐格飞半倚在椅背上，唇边叼著一支香菸，烟雾在昏暗中裊裊盘旋。茶缸里已经塞满灰黑的菸头，桌上摊著那张狼毛地毯，地板上摆著一具镶金的黑胡桃木八角棺槨。
    他目光直勾勾落在躺在棺槨中的人，烛光摇曳，温柔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蓝黑的毛髮如夜空般静謐，额头点缀著三瓣白焰似的绒毛。身著一袭深灰色礼服，双手交叠於腹，胸前的口袋插著一朵白百合。双目紧闭，神態安详，虽早已没了生息，却仿佛仍带著“捨我其谁、无畏无惧”的锋锐与霸气。显然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遗容。
    “呵……哈哈哈哈……”
    齐格飞突然噗嗤一声，难掩讥讽地放声大笑。
    “巴格斯啊，巴格斯，当初你在西蒙领大肆屠杀、毁掉一个又一个家庭的时候，你有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夹著香菸点著棺槨中人，语调像在同故友閒谈，滔滔不绝：
    “你看看你啊，你看看你们，你们奋斗了大半辈子，到头来政权被覆灭，家眷被屠戮，所有的努力尽数化作梦幻泡影一场。人们根本不感激你们，所以你们拼了命在守护的到底是些什东西？”
    眼前的棺槨中分明只躺著一具遗体，但他却仿佛在同时与两个人说话。
    齐格飞抓起桌上的五彩斑斕的狼皮毛毯，冲巴格斯抖了抖。
    “狼王，你睁开眼睛瞧瞧，这就是你临死之际都在拼命保护的子民，你好好瞧瞧，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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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他的语调陡然拔高，拳头毫无预兆地砸在桌面上，微弱的烛灯剧烈颤抖。
    齐格飞喜欢英雄，尊敬英雄，並且……他无比渴望成为英雄。
    无论是伏尔泰这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纯粹，亦或是巴格斯那样负尽天下、不负黎民的决绝，他都发自內心的钦佩。
    所以在巴格斯死后，他亲手收殮了对方的遗体，祛除腐败，打理遗容，装进棺槨，小心翼翼地收进漫游手册，想著未来有一天送到乌尔巴兰下葬。
    他本可以用【苍白的正义】將狼王变炼成一具匹敌超凡的强大不死生物，可他从没想过要这么做。
    因为，英雄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
    好像……好像这个世界……
    它就从来不会给英雄一个体面的落幕。
    龙血、破格、蔷薇、不沉、狼王……
    “操，啥也不是！”
    齐格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所以我再也不会成为英雄，永远不会。”
    他站起身，抖开那张狼皮毛毯，走到棺槨边。
    “你也看到了，我是想善待他们的，可你的子民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那就怪不得我下手狠毒了。”
    五彩斑斕的毛毯轻轻落下，覆盖在巴格斯遗体上，像是为这位拼搏一生的狼王盖上的最后安眠。
    “……安息吧，兽王。”
    “姆~”
    房门口，一个肉嘟嘟的小脸蛋探了进来：
    “娜娜来了！”
    齐格飞闻声回头，笑容浮上脸庞：“娜娜真快，是第一个到的。”
    法芙娜蹬著小短腿跑过来，踮脚仰望棺槨里的遗体，小手戳了戳：“爸爸，这个人是谁啊？”
    “他是爸爸的仇人。”
    “那他是坏人了。”
    小姑娘用力挥了挥小拳头，
    “娜娜帮爸爸打坏人！”
    齐格飞失笑，伸手揉乱她的头髮：
    “对，他是坏——”
    话音驀然梗塞。
    他的眼底掠过那个捨命抵挡猩红蕾的身影，那头临死之际仍在向他磕头祈求的公狼。
    …
    “我输了，我认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我不会后悔。哪怕一切重来，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除非不沉投诚，否则我还是会杀了他，那是我登顶超凡的绝佳机会、也是稳固政权的最优选择。”
    “我依旧不会自尽，因为比蒙的人民，还需要我。”
    …
    “勇者大人……还望您……善待比蒙的子民……”
    “……”
    “………”
    “不……”
    “他不是。”
    齐格飞凝视著巴格斯安静的脸庞，嗓音变得沙哑：
    “他只是一个……善不得终的人。”
    “姆~”
    法芙娜不明觉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夹著哼哼的小调。
    “哼哼哼~半夜喊我过来，一定是要……嘿嘿嘿？咦！？你这女人怎么也来了啊？”
    “他喊我来的。”
    “星梅大人，莉莉丝大人，二位也接到我王的传召了吗？”
    “什么呀！怎么还有男人啊！？不对，为什么你先喊她再喊我？你什么意思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大三更半夜地喊我们来，肯定是有要紧事要说。”
    脚步声愈发密集，谈笑声渐近，终於砰一声，撞开房门。
    “哼，白高兴一场！”
    第一个跨进来的自然是满脸失望的莉莉丝，其后是神情冷淡的杨静。她们二位在宰相府闹罢工的这段日子都閒在家里，此刻一同出现，气氛顿时热闹了几分。
    隨后是乔治和波波，那都是宰相府的老熟人了。
    最后走进来的，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一个蓄著小鬍子，穿著笔挺白衬衣；一个红髮凌乱、脸上星星点点雀斑。正是阿道勒与小西蒙。
    两人因深夜被摄政王召见而显得兴奋又紧张。身边一个个都是宰相府的核心骨干，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他们甚至不敢多眨眼，全身绷得笔直。
    眾人的目光很快便聚焦到那口惹眼至极的棺槨上，皆是面面相覷。
    但隨即，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一件事——
    此刻到场的全是摄政王直属的心腹嫡系，类似雷光、罗兰那种与克琳希德深度绑定的，又或者隆梅尔这样同时效力於罗德里克的正规军此次连一个都没来！
    杨静皱了皱眉头，盯著齐格飞在棺材前忙活的背影，率先开口问：
    “飞，怎么了吗？”
    齐格飞合上棺盖，隨手收进漫游手册，语气轻描淡写：
    “也没怎么，就是……我要宣布一件小事。”
    莉莉丝笑眨眼睛：“什么事啊，这么郑重——”
    她的话没说完，牙关便生生合拢。
    齐格飞缓缓转过身，一股恐怖的气息带著无可匹敌的凶悍奔涌而来！轰入了她的脑子里！
    一瞬间，府邸內的所有人都感到发自灵魂深处的猛烈恶寒，那感觉就好像是脖子被攫住，窒息的错觉令人生不起半点反抗的欲望。
    阿道勒甚至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颤抖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庞然虚影——
    那是一座城，黑塔耸立、高墙林列、铁门沉闭、荆棘丛生！
    魔王城！
    齐格飞立在棺槨前，冲部下们摊开手，耸肩微笑：
    “我就是魔王。”

 第801章 谁跟我来？

    （感谢喜老板的大神认证！！！）
    次日清晨。
    莉莉丝站在房门前，凝神片刻，这才伸手推开。
    嘎吱——
    门板缓缓转动，又轻声合上，“克琳希德”转过身来。
    房间內，厚重的窗帘紧紧掩住阳光，光线昏暗。她走到病床边，低头凝视著沉睡不醒的狼人少年，脑海里浮现起昨夜的那场会议。
    …………
    …………
    “简而言之，从今往后我不准备藏了，你们谁要退出，就趁现在。”
    “当然，退出的人我会抹掉他今晚的记忆。另外，在动手之前，我会替你们洗乾净身份，从今往后，你们与我再无任何瓜葛。”
    “別问其他有的没的，留下的人，稍后自然会知道；离开的人，知道了也没意义。”
    “我给你们五分钟的考虑时间，想退出的就闭上嘴安静地走出房间。五分钟后还留在这间办公厅里的，就视作绝对的服从。”
    魔王倚著椅背，双靴搁在桌案上，指尖夹著一根燃尽一半的香菸，淡然地闭上双眼。
    他面无表情，可这番劈头盖脸的话却如晴天霹雳，狠狠砸得眾人都是头晕目眩，猝不及防。
    气氛凝固三秒，首先行动的却是莉莉丝。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迈著轻快的猫步走到魔王身侧，素手搭上他的肩，笑意吟吟。
    杨静嘆了口气，她虽然没去今晚的国宴，但就是用鼻子猜也知道飞指定又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她来到魔王的右手边站定，神色清冷。
    法芙娜根本听不懂大家在爭论什么，小小一只蹲在魔王脚边，自顾自玩得兴致勃勃。
    这就……已经是三位了。
    乔治和波波对视一眼，喉结同时滚动，咽下唾沫。两名宰相府老骨干沉默半晌，都很识趣地退到留声机旁，与魔王保持两步的距离。
    波波很清楚自己的斤两，那个位置，以他的资质是肯定坐不上的，因此乾脆就放空了大脑不再多想；
    但乔治不同，他確实有那个想法，而且很多！只是……
    他不动声色瞥了眼地上的法芙娜。
    一边只是有些返祖现象的毒龙，而另一边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古龙，乔治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去和龙姬爭夺位置。
    剩下的，便是阿道勒和小西蒙了。
    这两名少年此时满心茫然，满腹的困惑想询问却无从开口，只能是你看我我看你的面面相覷。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於——
    “时间到。”
    齐格飞睁开眼，目光扫过留在办公厅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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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莉莉丝、杨静、法芙娜，波波、乔治，阿道勒、小西蒙。七人，一个没少。
    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他仍勾了勾嘴角。
    “既然大家都留下，那今后我们就是同党了。话我就直说——”
    他收拢双腿，坐正身子：
    “我要灭掉神血圣殿和利齿旗族，一个不留的那种。”
    杨静闻声下意识翻开漫游手册，看了眼任务栏问道：
    “是要吞併比蒙吗？”
    齐格飞摆摆手，语气隨意：
    “吞併不吞併的之后再说，反正我要他们死。”
    他起身，右手一抖。白光一闪，一块沙盘地图凭空浮现在桌上。
    “接下来我阐述计划，分派任务——都別插嘴。”
    昏暗的灯火下，黑袍魔王执杖点在地图上，面无表情，却语调平稳条理清晰。
    “最后，谨记两点——第一，今晚的谈话，不得泄露出去半句；第二，这件事，是我与诸位的单方面行动，与摩恩王国任何势力无关。若有一天东窗事发，该怎么做，你们心里有数。违背以上两点，別怪我不客气。”
    说罢，齐格飞歪了歪脑袋：
    “暂时就这些，有疑问的可以提了。”
    “人手根本不够。”
    杨静率先开口：
    “按照你这个计划，全灭利齿旗族，战爭规模就是比蒙全境、没有摩恩的军力，我们根本撑不起来。”
    眾人闻言都是沉著脸色。
    此战既然不能把摩恩牵扯进来，那就意味著无论是王国军还是黑铁十字军这次都带不出去，就连梅內卫都得瞒著国王和王女小心翼翼的调动。
    当然，魔王固然能以一敌万，但难不成真要靠在座这几个人，一个部族一个部族去开杀？
    那可是几百万號人，哪怕是几百万头猪也不能这么杀啊。
    就是放眼裂谷战爭那样的人魔全面大战，也没听说过魔王路西法亲自下场去对付普通民眾的。
    “兵力的问题不用担心。”
    齐格飞鼻子发出一声冷笑：“会有的，而且一定比我们自己的人好用。”
    波波愣了愣，恍然一拍大腿：
    “哦~那小子啊！”
    “以他的影响力，確实可以在短时间內就聚起一支成建制的军队。”
    乔治也反应过来：“可他不是还没醒吗？”
    “所以这段时间，你们就各自做好准备。”
    齐格飞夹著烟，目光落在白衬衣身上：
    “尤其是你，阿道勒先生。你的任务最关键，可以请波波和格尔德他们协助。”
    阿道勒神色一凛，猛地站直，震声喊道：
    “是！”
    “那个……”
    就在这时，莉莉丝举起手，声音低低的：
    “或许不用等太久。我可以……尝试一下。”
    …………
    …………
    眼前的芬里尔双眼紧闭，呼吸绵长，眉头时不时微微抽动，仿佛正陷入某个甜美的梦境。
    “他选中你了，你是这次行动的核心。”
    莉莉丝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狗运可真是好啊。”
    下一瞬，她的瞳孔深处浮现出层层桃心印记，纤腰后方，两对小巧的恶魔翅翼陡然舒展。
    “王子殿下——该醒醒了！”
    梦魘女妖血统天赋——
    【织梦】！

 第802章 天王四閾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漆黑大门越来越近。
    “母妃！”
    宫殿厚重的大门被轰然推开，意气风发的少年狼快步而入，满脸喜悦地大喊：
    “我成功了！我们的人民有救了！”
    温婉的雪莱王妃闻声转身，目光柔和的冲归家的孩子一笑。
    “芬里尔，坐下来慢点说。”
    她伸手將儿子拉到沙发边，早已摆好的糕点与马奶酒散发著甜香。
    “和谈这些天，累坏了吧？”
    “不累！”少年狼摇头，眼睛亮得发光：“摩恩已经和我们签署了同盟条约。他们会提供治疗腐病的方法，还会帮助我们压制旗族可能的动乱，保证狼族的政权稳固！”
    他说得神采飞扬，仿佛一个把满分成绩单递到母亲手中的孩子。
    雪莱王妃也是柔声地適时鼓励：
    “芬里尔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嘿嘿。”少年狼忍不住咧开嘴角，笑得得意洋洋。
    “王兄——！”
    “大哥！！”
    忽然，两声稚嫩的尖叫从门口传来。
    两头幼狼撒欢地扑进殿中，一头毛色如枫叶般鲜艷的棕红，另一头则像雪般纯白。
    “哈提，斯库尔。”
    芬里尔眼神一亮，一手一个揪住两只崽子的后颈毛，將他们提起来，故作凶相：
    “你们两个不好好去上学，在这里做什么？”
    两只小狼崽悬在半空，双脚乱晃，却异口同声举起双手：
    “我们在等你！”
    “我们要迎接英雄！”
    这俩孩子比少年狼小上四五岁，看毛色就能分辨，他们並非雪莱王妃所出。
    少年狼继承了雪莱那晚霞般艷丽毛色，在族群中是不亚於罗德里克那样的美男子。
    雪莱由於出身的问题，虽然是狼王的第一个妻子，却也只能成为王妃，而不是正后，但她无疑是巴格斯最疼爱的妻子。巴格斯迎娶她时还只是奥菲斯军中的一名军官，少年狼也在那段时期出生的。
    之后的妻妾与诸多子嗣，皆是狼王登基后政治联姻的產物了。因而，真正作为“巴格斯之子”的少年狼，自幼便得到最多的偏爱与资源倾斜，也早早就確立了王储的地位。
    但他没因此就疏远了这些弟弟妹妹，反倒比狼王本人都更疼爱他们，甚至连弟弟妹妹的学业都是他一手在抓。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不想去上学吧？”
    少年狼板著脸训斥，眼角却藏不住笑意。
    两个小傢伙哪里怕他，咯咯直乐：
    “王兄越来越像父王了！”
    “对，像爸爸！”
    少年狼失笑摇头，將他们放下：
    “行了，少拍马屁。快交代，为什么没去上学？”
    两头幼狼对视了一眼，將手藏到背后，衝著他咧开明媚的笑容：
    “我们和母妃趁你外出时准备了礼物！”
    “是给王兄继位时穿的！”
    “你猜猜是什么？”
    啊这……你们都说“穿”了，还能是什么？
    少年狼心底吐槽，脸上却装出期待：
    “別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呀？”
    “鐺鐺鐺鐺！”
    两只小傢伙兴奋地將手递出，一条硕大的毛毯不知道从哪儿被扯了出来，在眼前展开。
    但少年狼却没感觉哪里不对，目光发亮地接过。
    毛毯织工细腻，色泽斑斕，尤其中央那片火烧云般的色块，与他和母妃的毛色几乎一模一样。
    他爱不释手，將其披在肩上，忍不住感嘆：
    “好漂亮的披风啊！是用什么魔物的皮毛做的？”
    少年狼一抬头，却见母妃和弟弟妹妹的笑顏突兀消失，眼前已然变了副风景。
    四周荒草萋萋，远方的兽王宫火光冲天，喊杀、怒吼与惨叫隨夜风灌入耳鼓。城头上，狼族的啸月纹旗在烈焰中熊熊燃烧。
    少年狼呆立原地，记忆隨著瞳孔中跳动的火光涌上心头。
    “叛军……神血圣殿……伊索突袭……蛇熊同盟……豹族叛变……我……逃了出来……”
    他喃喃自语著，忽地瞳孔收缩：
    “母妃？母妃他们还在里面！！”
    一股恐慌的寒意爬满的全身，少年狼趴下身躯，四肢並用歇斯底里的，不顾一切的，冲向火海中的兽王宫。
    风声呼啸，景物飞速倒退，转瞬他已抵达那扇漆黑的大门前。
    面前，
    熊人咆哮震耳，双臂如铁棍般砸落；蛇人滑行盘绕，吐著腥红的信子；豹人矫健如影，利爪直扑喉颈。
    少年狼瞳孔充血，眼仁猩红。
    猎猎作响的斑斕披风在背后张扬，他齜牙咧嘴，发出低沉到嘶哑的怒吼：
    “给我滚开！！”
    锐爪撕裂熊腹，血肉横飞；利齿咬断豹喉，鲜血喷涌；铁尾横扫，蛇首当场粉碎。
    他在叛军的汪洋中浴血拼杀，敌人的血与他的血混杂在一起，染红了披风。
    终於，最后一个敌人轰然倒地。
    少年狼浑身是血，踉蹌著扑向那扇黑门。
    “母妃！！”
    大门被轰然砸开，遍体鳞伤的少年狼跌跌撞撞，满脸惊慌地嘶吼。
    啪嗒……
    脚下传来黏腻的触感。
    他低头，血流蜿蜒，如溪般蔓延。
    视线抬起，他到底看到了那身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火烧云之色。
    母亲的后背让叛军用枪刃生生切开一道豁口，皮肤从左右两侧撕开，像是翅膀一般吊在房樑上，裸露出鲜红的血肉与白森森的脊骨。
    她两侧，哈提与斯库尔倒掛著，双腿被绳索捆住。稚嫩的皮毛已被血淋淋剥去，脸上还凝固著泪痕与痛苦的扭曲。
    血流如注，在少年狼的脚边匯聚成一汪深红近黑的湖泊。
    他呆呆望著，却见血泊不断鼓泡，数不尽的狼头从他的脚边浮浮沉沉。
    少年狼眨了眨眼睛，忽然感觉身体一沉，回头看去，肩头的披风吸饱的血水，沉重地让人直不起腰。斑斕的色彩在鲜红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艷丽。
    他打了个冷颤，僵硬地迈开步子越过满地的族人，伸手去够房樑上的亲人。
    “母妃……哈提……斯库尔……对不起……”
    “儿子来晚了……哥哥来晚了……”
    “我这就救你们下来……”
    然而，无论少年狼怎么走，亲人的身影始终近在眼前，却永远够不著。
    “我已经把坏人打跑了……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快走……”
    虚弱的声音传来。
    少年狼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闪烁喜色：
    “母妃！”
    房樑上，雪莱王妃嘴唇翕动，泪水夹杂著血水滚滚而落：
    “孩子，快走……”
    “不要！我要你们！我不要一个人！”
    他失控般狂奔，脚步愈发急切，可眼前的母亲却越跑越远。
    泪水终究夺眶而出，他嘶吼著，惨叫恳求：
    “母妃！母妃！妈妈——！別丟下我，別丟下一个人！！”
    “芬里尔……你是狼族最后的希望。拯救比蒙……替大家……报仇。”
    声音渐行渐远，画面飞速退去，亲人的身影一点点缩小，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要！不要！！”
    “妈妈！妈妈！”
    “妈妈——！！！”
    芬里尔猛地睁开眼，整个人从床上弹起，大口喘息，冷汗涔涔而落。
    啪嗒。
    一根白毛巾落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令他精神一振，他这才如梦初醒地环顾四周。
    陌生的天板，陌生的床榻，陌生的气味。床边，金髮碧眼的少女正满脸欣喜地看著他。
    “芬里尔王子，你终於醒了！”
    “克琳希德公主……”
    芬里尔目光呆滯，喃喃梦囈。
    “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忘了吗？您在战场上身受重伤，被莉莉丝小姐带回摩恩。”
    “我受了伤……”
    他皱起眉头，苦思冥想，记忆如破碎的玻璃般拼凑起来。终於，眼眶猛地睁大。
    “母妃！？我母妃呢！？哈提和斯库尔他们，我的家人呢，他们来了吗！？”
    克琳希德神情一滯，眼底闪过一抹不忍，却强撑出笑容：
    “他们……他们不在摩恩，但都好好的。”
    芬里尔怔怔望著她，心口一片冰凉。
    他猛地掀开被子，踉蹌著跌下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出房间。
    “芬里尔王子！”
    “克琳希德”在身后焦急呼喊，望著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嘴角方才勾勒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她一个转身化作云雀，扑闪著翅膀，飘然掠出窗外……
    …………
    “我要回去……母妃，妈妈！”
    混乱的大脑逐渐恢復运作，记忆与噩梦交错浮现。
    “这是梦……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芬里尔身体宛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是现实，而刚才的那些，是梦。
    他四足並用，在陌生的府邸中飞快狂奔。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沿著漫长的走道一直跑一直跑，撞翻了沿路的瓶也浑然不觉。
    脚下一软，他一个踉蹌翻滚出去，却立刻爬起，再度狂奔。
    风声在耳畔怒吼。前方，一扇漆黑的大门越来越近，那就和梦中的那扇別无二致。
    芬里尔心臟狂跳，不安、渴望、畏惧、侥倖，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破口而出：
    “母妃！！！”
    大门被轰然撞开，劫后余生的少年狼连滚带爬，满心期盼的呼喊。
    轰隆！
    雷鸣炸响。
    一座巍峨森然的城堡在眼前拔地而起！
    波光粼粼，海浪涛涛，鈷蓝的护城河中数不尽的海魔——“潮閾翻涌，深海是歌，亦是坟。”
    赤雷暴鸣，震耳欲聋，遮天蔽日的巨大古龙封锁天穹——“霆閾覆顶，雷为瓦片，电为檐。”
    粉雾瀰漫，火如梦，迷宫般的內城真实与虚幻交错——“梦閾迷离，城不在墙，而在心。”
    沉闭的钢铁城门前，粗壮的锁链空空荡荡的拖在地上，似是在等待它的地狱恶犬。
    勇者铸剑，魔王筑城。
    传闻中，四大天王会在魔王城中构建属於自己的防御工事，那是他们力量与王座的象徵，即——
    【天王四閾】！
    芬里尔僵立原地，目眥欲裂，良久才猛地打了个激灵，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还哪有什么城堡，这不过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办公厅罢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白髮赤瞳的黑袍男人翘著二郎腿，嘴角叼著香菸，笑吟吟地看著他。
    “勇者——”
    芬里尔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却见一只云雀从窗外掠入，落地瞬间化作甜美娇小的克琳希德，再走了两步，又摇身成了妖嬈动人的莉莉丝。
    她走到魔王身边，双手枕著脑袋，温顺地依偎在他的肩头；
    窗台边，冷艷的海妖怀抱湛蓝刀锋，缓缓抬起目光；
    墙角的休憩区，可爱玲瓏的龙女丟开手边的积木转过小脑袋。
    四魔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一时间，树海和谈中奥菲斯人歇斯底里地爭辩全数浮上芬里尔的脑海。
    他喉头髮紧，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丝微弱的低语：
    “我是在……做梦吗？”
    魔王勾著嘴角：“对於你而言有什么区別吗？”
    芬里尔全身哆嗦起来，干哑的声音中嘶吼出最后的希冀：
    “那……那些是梦，对吗？”
    魔王的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一字一顿：“不是。”
    “我母妃她——”
    “死了。”
    “哈提和斯库尔——”
    “都死了。”
    “………！”
    剎那间，芬里尔像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摔倒在地上，捂著脑袋弓起腰，宛如一只被煮熟的虾子，撕心裂肺的嚎哭震盪整个府邸。
    齐格飞望著他，望著这一幕无比熟悉的光景，恍惚间就好像趴在那里的，是他自己……
    他没有上前安慰，只是垂下眼帘，静静聆听那悲鸣。
    良久，哭声逐渐衰弱，只剩下哽咽与无力的抽搐。
    齐格飞才起身，从漫游手册里抽出那条由群狼毛皮编织的五彩毛毯，走到孤狼身边。
    “哭完了吗？”
    他將毛毯轻轻盖在芬里尔肩头，淡淡道：
    “哭完了，就赶紧跟上来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说罢，魔王推开大门，迈步而出。
    梦魔身姿轻盈地隨行，海妖带著水汽擦肩而过，龙女撒开小短腿蹦跳著跟上。
    他们经过孤狼的身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
    芬里尔紧紧攥紧身上的毛毯包裹住自己。
    忽然，他一脚踏碎的地板，颤抖著站起身。
    孤狼昂起头颅，幽绿的狼瞳中猩红四溢，凝视著那道远去背影，咬紧牙关，坚定的跟了上去。
    ……
    黑铁森森，獠牙如戟，横亘城门的灭世魔狼仰天长啸——“兽閾嗜血，牙作门楣，齿作关！”

 第803章 逃了？！

    又是一日清晨。
    金狮堡，王座之间。
    “……因此，按照新的税收体系，粮食徵收將按亩產浮动，畜牧则以头数为准。商贩货物设分档抽成，城镇手工业需统一报税，以便避免重复徵收与流弊。”
    清朗的声音迴荡在殿堂，满堂文武望著狮子王座左侧那身著黑袍的白髮青年，一个个目瞪口呆。
    摄政王放下手中的卷宗，淡淡扫视全场：
    “关於新税法，谁还有疑问？”
    全场缄默如死水。
    他便合上卷宗：“既然都没有疑问，那从明天就开始执行。税务部的那几个，退朝后来宰辅厅一趟。进下一个议案。”
    殿中愣了几秒，这才如梦初醒似的，齐刷刷躬身行礼：
    “谨遵……摄政王之命！”
    声音参差，气势虚飘，脸色也是颇为古怪，不动声色地互相交换著眼神。
    不仅是他们，就连王座上的罗德里克此刻也是眼皮直突突，余光克制不住地飘向身侧的齐格飞。
    没错，罢工了快有小半个月的齐老板，终於，回来上朝啦！
    而且是一连七天，天天早早就到宰辅厅，伴著国王一同入殿，准时准点，分毫不差！
    宰辅厅迎回了他的主人，开始有条不紊地重新运作。连日加班加点、几乎单手扛起內政的克琳希德今天反倒罕见地请了病假。
    这本该是件好事，可罗老二就是没来由的心底发毛。
    他一直盼著齐格飞能正经点，好好当个宰相。可当对方真变得尽心尽责、一丝不苟的时候，他又感觉如坐针毡，浑身的不自在。
    罗德里克忽然就理解，为什么歷史上那些能臣贤臣多多少少都沾点臭毛病了，不是好色就是贪財。
    原来如此，一个完美无缺的臣子，竟会如此令君主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摄政王要把国王踹下来，自个儿取而代之了。
    不过，罗德里克当然知道阿飞没兴趣坐王位。要真是这种的，那事情反倒轻鬆多了。
    他是怀疑——这王八蛋在背著自己整什么大活？
    这几日，他不惜派重兵守在比蒙大使馆附近，就是生怕齐格飞脑子突然抽风，整出个什么大使馆纵火案之类的狠活，那他妈的乐子就大了。
    “你瞅啥呢？”
    察觉到视线，齐格飞斜眼看来。
    罗德里克连忙轻咳了一声，收回狐疑的目光：
    “没啥，就是……有点不习惯。”
    齐格飞拧著眉头：“不是你嚷嚷著让我赶紧搬回宰辅厅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
    罗德里克摩挲著扶手，满脸纠结之色。
    忽地，他凑近齐格飞，压低声音：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外头乱搞？”
    “我操你他妈的有病吧！？”
    齐格飞满脸恶寒，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罗德里克端详著对方的神情，却见不出什么破绽，才勉强压下心底的疑虑。
    “我也没什么疑问，法案就这样吧。今天下午比蒙的使者团就要启程回国了，我得去送一程，你有空的话——”
    “我知道，下午三点的行程。我们两点出发，马车已经备好了。”
    嘶——！
    罗老二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可疑！
    可靠得近乎可疑！！
    太几把可疑了！！！这货到底是谁啊？！
    罗德里克思绪电转，额头沁出冷汗，目光像要看穿对方內心一样死死盯住齐格飞。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兀闯入殿堂。
    波波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衝进来，东张西望一圈张口欲言，可最后却是夹著裤襠小跑到摄政王身边，贴耳低语。
    罗德里克见状眉头微皱，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下一刻，大殿內骤然炸响摄政王的怒吼：
    “我才刚搬回宰辅厅，人就跑了？！”
    齐格飞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
    “你们是低能吗？干什么饭吃的！！”
    听著这两句话，国王面色一垮，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怎么回事？”他盯著圃人低沉发问。
    波波脸皮发白，忍不住瞄了摄政王一眼。
    嘭！
    齐格飞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波波的腰上，他整个人滚了两圈，狼狈地趴到大殿中央。
    “看我干嘛！指望老子给你们撑吗！？”
    波波慌忙爬起，噗通跪下，连连叩头，声音发抖：
    “陛……陛下！今早我们例行巡视宰相府时，发、发现……芬里尔王子不知何时甦醒，已经逃……逃……逃走了！”
    “你说什么！”
    “逃走了？”
    “怎么可能？！”
    满场譁然。
    罗德里克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耳边轰鸣作响，视线一阵发黑。
    下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般地，视线笔直刺向齐格飞！
    国王牙关紧咬：“立刻——”
    “立刻包围比蒙大使馆，保护使者团的安全！”
    摄政王的声音比他还快一步，冷厉森寒：
    “如有紕漏，你们提头来见！”
    “是！”
    波波低头应答，刚要转身——
    “慢著。”
    罗德里克碧眸半眯，目光阴冷地凝视著圃人斥候，指尖篤篤地点著扶手，宛若一只怒火中烧的雄狮。
    王座之间的气压仿佛都降低了，让人透不过气。
    饶是波波这个久经官场的老滑头，此刻也被国王看得冷汗直冒，转瞬背心就湿了一片。
    死寂持续了將近有半分钟，国王才缓缓开口：
    “大使馆的护卫力量完全足够，內卫配合王国军，封锁王都向西的全部关口，连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去比蒙。”
    说罢，他目光特地落向齐格飞，不阴不阳：
    “摄政王殿下没有意见吧？”
    齐格飞眉头忍不住跳了跳：“没有。”
    “去办吧。”
    群臣如蒙大赦，哗啦啦的涌出大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王座之间便只剩下齐罗二人。
    大殿静悄悄的，罗德里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挤出水来。
    齐格飞抿了抿嘴，语带歉意：“抱歉，这是我的失误……”
    国王深深地看了一眼，不咸不淡：“人都会有失误的。”
    他起身走下王座。
    “我现在去比蒙大使馆，你跟我一起来吧。”
    摄政王毫不犹豫答：“行。”
    两人並肩走出几步，罗德里克头也不转，忽然又补道：
    “对了，这几天大概会比较乱，宰辅厅的事务还是交给希德。阿飞，你就形影不离地跟在我身边，搭把手。”
    语调很平淡，却罕见地带著一份不容置疑的威势。
    齐格飞舔了舔牙床，沉吟了片刻才嘆了口气：
    “……听你的。”
    错落的脚步声渐远。
    殿门將闭的一瞬，却见摄政王黑袍的下摆轻轻一掀，一根黑桃形的小尾巴从中探出，在空中俏皮地晃了晃，转瞬又缩了回去……

 第804章 出乎意料之人

    “莉莉丝会替我吸引老二的注意，你们就趁这段时间离开王都。”
    莱茵河口的晨雾尚未散尽，水面泛著冷冽的白光。
    本该出现在金狮堡的齐格飞，此刻却稳稳立在港口，目光冷锐地注视著眼前的芬里尔等人。
    比蒙使团留驻王都期间，昂德索雷斯四门皆有重兵把守。莫说是一个狼人，就是寻常摩恩公民，也需层层盘查。想在罗德里克眼皮子底下將人送出城，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开这头狮子的目光。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大部分守卫力量都在西城门戒严了。所以咱们就坐船从东城门出去后，再从南境绕道切入比蒙境內。”
    远处的河道，水雾分开，一艘漆黑战舰逆流而来，桅杆上猎猎招展的冰旗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齐格飞侧头看向身旁之人：“谢谢，帮我送他们出城就够了。”
    杨静皱著黛眉：“真的不需要我跟著一起？”
    “不用，这次的行动儘可能低调，明面上不能出现任何与摩恩有关联的人或事。”
    杨静不同於莉莉丝，她的意能实在太过张扬，而且极具代表性，【瑶塘】一开，几乎是个人都知道是摩恩的冰海上將打过来了。
    同理的，法芙娜这孩子也不能带上。她留在摩恩待命，反倒能为齐格飞做遮掩。
    况且，就算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根本不可能），【唤龙咒令】也能隨时將小丫头召来身边。
    简而言之，这次前往比蒙，掩饰行踪反倒比正式行动要困难。
    而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齐格飞语气郑重：“静，得麻烦你盯住【伊甸】。”
    哪怕这次是去对付凯撒的，但他可不会因此就忽视了【伊甸】这颗隨时都有可能爆的暗雷。
    “老二在帮咱们查犹大的身份，邪马台那边还需要你来照顾。”
    “我明白。”杨静頷首。
    她也在王都停留够久了，是该回去邪马台继续此前的调查了。那头名叫海瑟薇的海妖大概也在罗兰特等不及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
    “你不跟著去吗？”
    齐格飞摇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讥誚：
    “老二没这么好糊弄的，莉莉丝恐怕搞不定他。我得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了再去。”
    奇兰各国的上层建筑近来流传著这么一段有趣的閒谈：將摩恩双子星，与昔日奥菲斯的耀世双星相提並论。
    勇者与勇者，王者对王者。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如今的齐格飞和罗德里克这对搭档，都像极了昔日纵横奇兰的亚瑟与尤里乌斯。
    这里且不论齐格飞与【破格】之间的差距，单就罗德里克而言，他这个人与老皇帝確有相似之处。
    比如，他不会在乎齐格飞发脾气、耍大牌、口无遮拦乃至罢工之类的种种毛病，可一旦事涉国策，罗老二那可是真会翻脸的。
    齐格飞现在在做的事，无疑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这种情况下的老二相当难对付，如果他一怒之下勒令全军出击围剿芬里尔，那事情就棘手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
    齐格飞停顿片刻，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无可奈何：
    “你到了无尽海，帮我跟弗老大说两句吉祥话，让他別再搞事了，我会给他送礼物作答谢的。”
    如果说罗德里克是棘手的话，那弗雷德里克就甜蜜的是危险了！
    尤其是齐格飞这次打算全面动用“浪潮”的力量，他真的担心那位天才会冷不丁从哪儿冒出来给阿道勒先生来一下，那自己纵是有三头六臂也救不回来了。
    杨静沉吟片刻，忍不住忧心提醒：
    “飞，你得时刻小心，神血圣殿的动作不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齐格飞闻声默然。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自己成为魔王多半在那只黑手的期望之中，他也知道那只黑手巴不得自己在奇兰大陆掀起血腥风雨，他更知道除了黑手外还有一个【伊甸】在幕后虎视眈眈！
    他都知道。
    但这口气，他就是咽不下去。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等我宰了八旗和凯撒，再谈其他的。”
    齐格飞冷声吐出一句。
    呜呜——
    雾气翻涌间，战舰破浪而来，汽笛轰鸣，缓缓靠岸。
    “到了目的地，一切按计划行事，以芬里尔为首。都准备登船吧。”
    齐格飞最后嘱咐一句，正要转身离去。可刚迈出一步，他整个人骤然僵硬在原地。
    周围人立刻察觉异样，纷纷循声望去。下一瞬，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怎么会……”芬里尔目光失神，喃喃出声。
    乔治更是绝望地捂住双眼：“妈耶，这下是真被当场逮捕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齐格飞就没指望能瞒到最后。毕竟一旦比蒙乱起来，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无所谓，比蒙大乱，却不见摩恩的军队，黑袍宰相更是老老实实地位於王都，锅怎么扣也扣不到摩恩头上。
    所有弯弯绕绕的布局，无非是不想把好不容易刚刚稳定下来的摩恩再牵扯进动乱罢了。
    然而，
    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算无心，齐格飞计算了所有人的反应，罗德里克被莉莉丝的假消息蒙在鼓里，甚至连远在无尽海的弗雷德里克他都做了应对措施，却独独遗漏这个人。
    偏偏，就这个他以为最稳妥、最不用担心的人，竟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所有打算。
    一向踏实勤劳的她今天却一反常態的请了病假，不在朝会，早早等候在此！
    初春的风裹挟著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拂来，那头耀眼的金髮在阳光下晃得人心神不寧，素白衣袂猎猎，比河上的浪还要刺眼。
    齐格飞颤动的瞳孔中，少女在雷光与罗兰两名骑士的拱卫下缓步上前。
    她在距离他五步的地方停下，唇角抿紧，犹豫良久，终於吐出一声颤抖的问话：
    “……齐格飞先生，你们要去哪？”

 第805章 我等你回家

    克琳希德是什么时候察觉到齐格飞平静表象下的异常的？
    ——毫不客气地说，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早在那一晚国宴，当所有人举杯欢庆时，她却捕捉到齐格飞目睹那张毛毯时的神情。
    那种暴风雨前夕般的平静，那种压抑到几乎要溢出的愤怒，克琳希德至今也只见过一次——英灵墓园送別伏尔泰后的齐格飞。
    在那之后，“浪潮”便粉墨登场，白堊旧都陷入一片火海，三万颗人头滚滚而落。
    是的，彼时的齐格飞，与此刻的齐格飞近乎如出一辙。
    那份愤怒，宛如是憎恶命运的不公，要將不公碾碎的疯狂。
    只是没人察觉到这一点。
    国王以为那张毛毯让宰相释怀，兽人们以为礼物使勇者解了气，於是满堂喜乐，觥筹交错，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下结束宴会。
    不会有人相信，也不可能有人相信——狼王家眷的惨剧竟能像不沉之死一样，给齐格飞带去別无二致的汹涌愤怒。
    这些天，克琳希德一直在观察著齐格飞和宰相府，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齐格飞先生，你们要去哪？”
    王女的声音在风里轻颤。
    齐格飞望著她，沉默良久，忽然偏过头，淡淡道：
    “上船啊，还愣著干什么。”
    芬里尔这才回过神。
    他最后凝视了曾经令他心驰神往的少女一眼，隨即猛地眯起眼，像是斩断什么念想般果决转身，一头扎进船舱阴影。
    其余人纷纷跟上。
    杨静经过齐格飞身侧时，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打算？”
    她也没料到，计划顺利进行到最后，却偏偏被最不该出现的人搅乱。
    “无所谓，按原计划行事。”
    齐格飞语气淡淡，似乎全没把眼前这一幕放在心上。
    杨静怔了一瞬，视线在齐格飞和克琳希德之间交错片刻，终究没多言，转身登舰。
    待眾人悉数上船，舰首拔锚，罗兰终於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急迫：
    “阁下，您是为了团长吗？”
    “是，但不仅是为了傻大个。”齐格飞目不斜视：“还有我自己。”
    罗兰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要去！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此刻的他浑身板甲，杜兰达尔扣在背上，全副武装，儼然在来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
    “老子也去。”
    雷光双手插腰，吊著眼皮：“先把话撂这儿，我不是在徵求你的同意，而是通知你。不管你是怎么安排的，老子都会跟著去。”
    齐格飞瞥著这俩傻子骑士，沉吟许久，眸光猛地一抬。
    风声顿止。
    莱茵河掀起的浪骤然凝固，漆黑笼罩天幕，一座耸立如山的城堡在河面一闪而逝。
    “……”
    “……！！”
    麦克维斯瞳孔颤抖著，喉头髮出不明所以的哼声，罗兰背脊冷汗直流，浸湿了盔甲。
    齐格飞盯著他们，刻意缓了片刻，给这俩直肠子一个反应和思考的时间，隨后才冷声道：
    “这件事，和摩恩，和你们，没有一分钱的关係。懂了吗？”
    两名骑士齐齐噤声。
    麦克维斯和罗兰虽然头脑简单了些，但总归还是比伏尔泰和卡塔丽娜来得灵光。此刻也是明白为什么齐格飞这次要瞒著所有人独自行动了。
    齐格飞神色缓和，语气复杂地补了一句：
    “你们做不来这种事的……也不需要。”
    话音落下，他故作轻鬆走上前：
    “行了，回去吧。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这几天我还会留在王都的，如果消息泄了出去，老子第一个拿你们俩开刀！”
    “齐格飞先生。”
    齐格飞手心微不可察的一颤，旋即收敛情绪，转眸看向克琳希德。
    “殿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王女挺直身姿，凝视著他的眼睛，声音颤抖：
    “把所有仇都报了……把所有怨都了解后……你还会回来吗？”
    “……”
    齐格飞的心臟剎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忽地闪过那顶硕大的巫师帽。
    …
    “你回来，回康斯顿……”
    “我喜欢你。所以……你回来好不好？”
    …
    他猛地回过神，喉结滚动张口便道：
    “当然，解决掉了神血圣殿，我就回来。”
    克琳希德指尖紧紧攥住裙角：
    “齐格飞先生，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所以……还请你一路保重。”
    “知道了，我会——”
    齐格飞话刚出口顿时一愣，满脸错愕地看向克琳希德。
    王女微微一笑，唇角苦涩：“看您的表情，是以为我会阻止您吗？”
    齐格飞移开视线，没有接话。
    “哥哥那里就交给我，我会想办法让他点头。您只管放心去吧。”
    她顿了顿，低声补上一句：
    “只是……请您在一切结束后，回到这里来。”
    齐格飞凝视著她，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金髮。
    “谢谢，家里就拜託你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河岸，汽笛轰鸣的战舰近在眼前。
    “齐格飞先生！”
    声音再度从身后响起，他脚步一滯。
    克琳希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迎著风，露出一个清澈而坚定的笑容。初春的风带著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掀动她素白的裙角与灿金的长髮，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辉。
    “我就在这里，等你回家。”
    仿佛连莱茵河的波涛都静止，只余下这句话在风中迴荡。
    齐格飞胸口猛然一紧，他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拳头纵身而起。
    在眾人惊讶的目光下重重落在甲板上，船体剧烈一震。
    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
    “出发。”
    低沉的嗓音在汽笛轰鸣中炸响：
    “一路向西！”

 第806章 瘟疫集中营

    两周后。
    日暮时分，天色將暗未暗，太阳的余光穿透鲜红的云层，给大地镀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连绵不绝的枯树林像是患了皮癣般斑驳禿落，环绕著蚕蛹状的巨型河床，冲天的臭气和猩红腐败，让原本澄澈的湖泊变成了如今的沼泽，汩汩冒泡。
    几个裹的严实的黑布袋顺著河堤滚落，沉堆在湖床下早已堆积如山的尸袋上。
    一根燃烧的火把旋转著掷下，火势顷刻间淹没了所有布袋，热浪冲天。
    双脚缠著镣銬的老狼佇立岸边，凝望著火焰，疲惫的脸上掠过一抹憎恨，可隨即就被麻木与绝望覆盖。
    他挠了挠腿上溃烂的疮口，佝僂著身形，转身离开。
    ……
    这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四周插满了粗糙的木桩，掛著风乾的麻布与灰白的布条。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药草与焚尸的焦臭。隨处可见推车送来新的黑布袋，被浇上火油堆放在角落，等候焚烧。
    这种被称作“祷洗所”的大型瘟疫集中营，在比蒙东部大大小小足有上百座，专门收容腐病患者与处理病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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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除了少数身穿厚甲、做好防护的圣殿守卫外，其余人无一例外都是腐病患者，將死之人。
    老狼拖著枷锁，缓步行走在营地中。
    一路所过，映入眼帘的儘是和他一样戴著脚镣的年轻狼族人。而他们见到老狼时，都会投来希冀的视线，並恭敬地喊上一声——
    “瓦尔格將军。”
    可老狼没有回应，只埋著头，像在逃避这无数灼热的目光。
    无一例外，这些毫无保护措施的年轻人都患上腐病，正不可逆转地跌向死亡。
    老狼瓦尔格是最早一批追隨狼王的族人。彼时的巴格斯刚刚归国尚未起势，他便认定此人必能带领比蒙崛起，於是果断率族归附，成为狼王的肱股之臣。
    只不过，他年岁大了，牙齿鬆动了，爪子也不锐了，因此退居二线在兽王宫做了卫队將军，负责乌尔巴兰的城防工作，也因此躲过那场“西西里斯大灭绝”。
    可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他最终还是来到了这片废土，亲眼见到將狼王与十万联军尽数埋葬的猩红沼泽。
    至於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无需过多赘述。
    乌尔巴兰政变，叛军攻入兽王宫，他和宫廷卫队拼死反抗却不敌，最终被俘虏送到这里。
    他们的工作，就是处理这附近所有感染腐病的东西，无论是野兽、牲畜、魔物亦或是他们自己。只要发现尸体，就会像刚才那样集中收集起来扔到湖边一起烧掉。
    处理尸体，本该是那些比丰蹄更低贱的秽垢的活，如今却成了八旗之一的狼族的工作。
    距离腐病泛滥已经快三个月了，人们也发现烈火焚烧似乎是唯一可以遏制腐烂扩散的手段。
    营地里便有不少族人时不时就用火焰炙烤烂疮，强忍非人的剧痛遏制病情，只为多活一段时间，等待再起的奇蹟。
    但老狼並没有这么做。任凭腐败一点点烂进骨子里，每天早晨感受著愈发虚弱的身体，他心中反而越发轻鬆……
    这些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送来的好孩子们尚存希望，但知晓一切的老狼却已经没有了。
    狼王身死，王妃被害，王族血脉被叛军斩尽杀绝，就连最后的希望——少主芬里尔据说也落在摩恩手中，成为了政治交易的筹码……
    偏偏那些混蛋还在借著王妃的名义，拆散、分化、打压狼族在比蒙境內的势力，恐怕用不了多久，狼族就真的完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绝望吗？
    啪！
    皮鞭在空气中响出爆鸣，突然抽在老狼的背上，一道血印顷刻浮现，令他疼的噗通跪倒在地。
    嗯，还真有。
    “老將军，我们来看望您啦~”
    “看看您老人家死没死？”
    两个戴著鸟嘴面具的人，语气戏謔地走上前来。
    祷洗所的圣殿守卫一般不怎么出来，毕竟他们也怕染上腐病。嘴上说著这玩意儿是凯撒的神罚，但很显然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神罚就是狗屁。
    但眼前这两人显然不太一样，隔三差五地就会来找老狼麻烦，似乎打骂他这个前兽王的宠臣能让他们获得莫大的心理满足感。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终於连脑子也被烂坏了吗？”
    “哈哈哈哈！”
    讥笑声刺耳，老狼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目光森冷地看著他们。
    两名守卫顿时像是遭到了天大的冒犯般尖叫：
    “老不死，你那是什么眼神？”
    “还他妈以为自己是执政八旗呢？神气什么！？”
    又是数记鞭子抽在老狼身上，抽得他全身皮开肉绽吗，疼的齜牙咧嘴、冷汗直冒，却愣是一声不吭，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
    “这老东西。”
    一名守卫喘著粗气，恶狠狠道：
    “乾脆打死他算了。”
    另一名守卫睨了老狼一眼，却是冷笑一声：
    “瓦尔格將军身经百战、皮糙肉厚，就是不知道你的那些部下有没有您这么禁打？”
    老狼闻声顿时身躯一僵。
    圣殿守卫不怎么巡视营地，他们不怕俘虏们不干活，因为如果病尸堆积起来，死得首先就是俘虏；他们也不怕俘虏们反抗或者逃跑，俘虏们脚上带的这种镣銬名叫【安全脚环】，来自大名鼎鼎的西奇兰信託。
    这东西本是用在奴隶角斗士身上的，会在他们试图逃跑或者抵抗时注入麻痹毒素。
    据说，开发出这玩意儿的是个地精，他用这种脚环奴役他的同族，討好奥菲斯人。
    真是滑稽。
    “呦，你怕啦？”
    守卫盯著老狼的表情，笑容灿烂地吩咐道：
    “走，隨便抓几头狼，直接处决掉。”
    说完，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老狼急切开口。
    “等一下？”
    守卫回过头挤著眉毛，一脸匪夷所思：
    “你让我们等一下？不对吧，你不应该是跪下磕著头，求著我们不要弄死你的部下才对吗？”
    老狼的拳头攥的发抖，牙齿都几乎咬碎，但最终他还是颤抖著双膝跪倒，埋下头。
    “求你们了……”
    一只靴子重重踩下，將他的脑袋生生埋进泥土。
    “哈哈哈哈！你们狼族以前不是很能耐吗？”
    “怎么现在变得跟狗一样吃屎了呀？！”
    放肆的笑声迴荡在营地內，老狼嘴里全是土腥味儿，双爪死死扣进了地面。
    “记得巴格斯不可一世到连凯撒大人都不放在眼里吗？！怎么现在我踩著他宠臣的脑袋，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哦~他死了，再也没办法给你们撑腰咯~”
    “哎，正好，你现在衝著地下问问。问问他能不能爬起来杀我？哈哈哈哈呃——！”
    两只森然的尖爪抓著血淋淋的心臟，驀然从守卫的心口破膛而出。
    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俩守卫眨了眨眼睛，口鼻溢血，僵硬地扭过头去，正与一双幽绿的狼瞳撞在一起。
    他话音阴冷：
    “我真来了，你们又不高兴了。”
    噗嗤！
    尖爪猛地拔出，两具尸体软软栽倒。
    尚在跳动的心臟塞进血盆大口，如同饱满的水蜜桃被一口咬碎，汁水飞溅！
    “嗷呜————”
    红月之下，高亢激昂的狼嚎响彻云霄。
    老狼呆滯地抬起头，望著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老泪瞬间潸然而下，近乎是梦囈般呢喃：
    “大王……”

 第807章 狼子野心

    擦！
    火柴点亮油灯，昏黄的火光摇曳，把简陋的帐篷照亮。
    芬里尔扶著老狼坐在席上，递上一碗热腾腾的马奶酒。
    “叔，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瓦尔格却没有伸手，只是看著对方的脸呆愣出神，好似在做梦。
    “叔？您没事吧？”
    芬里尔再喊了一声，老狼这才像是如梦初醒，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情绪再次失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少主……少主！真的是您啊……老臣怎么样都行，您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芬里尔望著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孔，心头一颤。
    瓦尔格是他幼年时便追隨父王的旧將，几乎是看著他长大的，堪称半个亲人。能在这座祷洗所里重逢，確实是意外的喜悦。
    可他很快收敛情绪，伸手將老狼扶起，语气沉稳：
    “叔，敘旧以后有的是时间。您先告诉我比蒙现在的情况，我们狼族的力量还剩多少？”
    “是，少主说得对……”
    老狼抹了把泪，沉吟片刻，低声答道：
    “据老臣所知，首都成编制的军队已尽数被打散。各地虽还有些力量，却无人统一指挥。不仅如此……他们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乌尔巴兰已被叛军掌控，以及……”
    瓦尔格將所知娓娓道来，芬里尔听得眉头越锁越紧。
    情况比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叛军优先控制了兽王宫，直接让狼族的军队失去了大脑。而除了乌尔巴兰以外，比蒙各地信息闭塞。政变至今已过去两周，全国上下根本就不知道比蒙已经改天换日了。再加上新政府一直借雪莱王妃的名义行事，便更难看出端倪。
    叛军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趁这段时间儘快肢解狼族势力，暗中清理掉如瓦尔格这般具有號召力的头狼，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將整个族群安静地闷死。
    必然有奥菲斯人的指点……
    芬里尔眯了眯眼，心中有了计较。
    “这座营地一共收容多少族人？附近还有多少这样的营地，您可知道？”
    老狼点点头：“这座营地大约一百二十人，几乎都是兽王宫的卫队。被打散之后分入东部三百多座祷洗所中……我们这边算是最大的了。”
    “被分得这么散……”
    芬里尔心头一沉，又追问：“除了蛇、熊、豹，其他旗族有什么动静？”
    瓦尔格摇摇头：
    “老臣不清楚。但看形势，他们就算没帮叛军打压狼族，也必然在冷眼旁观。”
    其实，並不是所有八旗都会如此落井下石。倒不如说，巴格斯在世时，比蒙八旗曾空前团结，哪怕是最忠於神血圣殿的蛇族里，也有人愿意追隨狼王。
    可惜，那些忠心耿耿、认可狼族统治地位的八旗精锐，几乎都隨著那场大战葬身赤土。那十万人，是真正的中流砥柱——不是部族的明日之星，便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如今他们尽数陨落，继位之人自然大半短视昏庸。
    “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芬里尔低低吐出一声冷笑。
    隨即，他用徵询的目光看向身侧的那袭黑袍：
    “阁下，您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老狼的视线也顺著看去，其实他早就注意到这个戴著兜帽的黑袍人了，只是见少主没有主动介绍，便就没开口问。
    大概是少主在摩恩时收下的幕僚，反正总不可能是黑袍宰相吧？
    黑袍人摇摇头：“你看著办。”
    芬里尔这才正色道：
    “叔，劳烦您召集营地里所有的狼，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瓦尔格眼神瞬间亮起，却很快被警惕和忧虑盖过。他猛地站起身，把头伸出帐篷左顾右盼，確定无人在附近，这才压低声音急切嘱咐：
    “少主，我明白您想救大家出去。但为了大局，您此刻必须马上离开！神庙很快就会发现巡逻守卫失踪，您现在孤身一人，绝不能正面与神血圣殿衝突！”
    他顿了顿，爪子在地上刻出一幅简易的地图：
    “从这里往南四百公里，有一座以狼族为主的小镇，请您先去那里韜光养晦，积蓄力量。假以时日，捲土重来，重返兽王宫未尝不可！”
    他越说越急，眼底隱隱闪过泪光：
    “您不用担心老臣！能在临死前见到少主安然，老臣死也瞑目！我以性命担保，今日之事绝不会……”
    老狼还在絮叨，芬里尔却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抽出一张皮纸，手腕一抖。
    白光乍现。
    上百颗兽头如同下水饺般哗啦啦地倒了出来，仿佛鲜血未乾的祭品，叠作一堆。
    瓦尔格瞳孔收缩，眼神都直了。
    “叔，您说的那个神庙里的人已经死绝了。”
    芬里尔踢开一颗滚到脚边的蛇头，语气冷冽：
    “去，把人召集起来。”
    老狼的喉咙发紧，视线在满地的兽首上停顿片刻，才僵硬地抬头。
    眼前的少年狼一身黑色正装，宽大的斑斕披风拖曳在身后，幽绿的狼瞳阴鷙森冷。短短一月，他脸上已不见半点往昔稚嫩，若不是那身靚丽的毛髮，几乎会误以为眼前立著的就是巴格斯。
    瓦尔格单膝跪下，低首叩地，如同当年朝见狼王般恭敬：
    “是，芬里尔王。”
    …………
    半小时后，神庙前。
    上百头狼族人匯聚一堂，眼中满是期待与激动，齐齐望向台阶上的祭坛。
    祭坛上，一名身著褐色祭袍的田牧挥动锡杖，低声祷告：
    “慈爱的丰收女神，驱散污秽与腐败，赐予大地与子民新的呼吸……”
    土黄色的柔光弥散开来，腐烂疮口中的脓液汩汩涌出，转瞬便结成深红的痂壳，不再散发刺鼻的恶臭。
    老狼低头凝望著癒合的腿脚，呆滯了片刻，隨即猛地直起身，在群狼惊愕的目光中，双腿一蹬，腾空翻身，稳稳落地。
    霎时间，欢呼声沸腾。
    “王子殿下回来了！！”
    “王子殿下带著特效药从摩恩逃出来了！”
    芬里尔冲隨行而来的田牧点头致谢，隨即大步踏上祭坛。
    狂风呼啸而过，斑斕披风如展翼般猎猎扬起，將少年狼的身影勾勒得宛若降世魔神。
    这一幕，是在场所有狼族梦寐以求的一幕。
    “芬里尔王！”
    “芬里尔王！”
    “芬里尔王！”
    声浪滚滚，好似要掀翻神庙。
    “芬里尔王回来了，比蒙有救了，比蒙的子民有救了！”
    “没有子民。”
    冷漠的嗓音如同一盆冰水浇下，群狼顷刻寂静。
    芬里尔神情平淡，目光森冷的扫了一眼族人们，再次重复道：
    “没有子民。从今往后，比蒙联邦不会再有血脉制度，没有神血、没有利齿、没有锐爪、没有丰蹄也没有秽垢。”
    “只有狼族，和其他。”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或许有人还不知道，我就先说清楚。我的母亲，雪莱王妃，已经死了。哈提、斯库尔……我的弟弟妹妹们，还有他们的母亲，也都死了。叛军杀了他们，把他们的皮肉剥下，製成了一张毛毯。”
    少年狼抖了抖肩头的披风：“就是我身上这件。”
    全场鸦雀无声，老狼瓦尔格死死咬著牙关。
    “我父王在世时，为比蒙子民呕心沥血；我母妃在世时，也母仪天下，倾尽心力。狼族执政期间，从未亏待过比蒙子民。可到头来的结果……大家都看见了。”
    “神血与利齿屠戮我们的人命；锐爪夺走我们的產业；丰蹄摧毁我们用血与汗筑起的制度，他们甚至把我父王的雕像推倒！”
    他每一句话都像敲在骨头上。
    愤怒在他的声线里蔓延，像乾枯的木屑被火星瞬间点燃。
    “所以，我不是回来救国救民，搞什么復辟的。”
    孤狼眼仁猩红，嘶吼咆哮：
    “老子，是他妈来復仇的！”
    芬里尔的演说其实很一般，没有阿道勒那种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技巧，更没有齐格飞那种魔性狂热的煽动力。但却字字诛心，充斥著刻骨的怒火与仇恨。
    然而，真正能煽动人心的话语往往不是技巧，正是足以引发他人灵魂共鸣的情绪，偏偏此刻的芬里尔就是情绪的化身。
    “刚才的丰收神术，可以治癒腐病——但我並不打算把它浪费在那些所谓的子民身上。它只能治疗腐病，可治不了凯撒的神罚，更治不了愚昧！比蒙子民的苦难，配得上他们的愚昧！”
    他竖起两根手指：
    “所以，我这次回来只做两件事！”
    “第一，夺回属於我们狼族的一切！”
    “第二，全灭利齿七族，掀翻神血圣殿！”
    “摩恩的黑袍宰相替我完成了一半，现在，老子要亲手完成另一半！！凡比蒙兽人，有忤逆我狼族的，举族上下，一概斩尽杀绝！”
    芬里尔披风猎猎，声音愈发冷厉：
    “这次的政变，让我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国家的人，这个流淌著凯撒血液的民族，是无法通过礼仪和知识教化的——”
    他顿了顿，露出满嘴的尖牙：
    “唯有吃人！”
    “只有压倒性的暴力才能令他们害怕！只有鲜血和伤痛才能让他们低头！凯撒用血淋淋的现实教会了我这一点，既如此，那就吃！”
    “都是吃人，凯撒吃得，我们也吃得！！”
    “狼族不仅要吃——“
    幽绿的狼瞳中凶光溢出，魔狼高举利爪，嘶吼咆哮：
    “狼族，还得越吃越好！！！”
    “嗷呜呜———”
    “嗷呜呜———”
    “呜呜呜呜————！！”
    鬼泣般的长啸撕裂夜空，震得猩红的大地震颤。
    齐格飞安静地看著这一幕，嘴里叼著奶酪棒。
    狼群背后的枯林中，一颗蛇头小心探出，琥珀色的竖瞳战慄著凝视祭坛下群狼啸月。片刻，它绕过树干，蜿蜒滑下，悄无声息地窜向远方。
    齐格飞脚下的阴影忽地一动，便要紧跟而上。
    “隨他去。”他却头也不回地开口。
    阴影中的內卫便再无动静。
    这时，芬里尔在群狼的嚎叫声中缓步走下祭坛。
    齐格飞没有对刚才的演讲作任何评论，只是直接道：“准备一下，过几天，大规模的部队就会来围剿我们了。”
    芬里尔一怔，隨即冷笑：
    “呵，正合我意。”
    齐格飞不可能看著狼族一点一点聚拢残部，然后搞什么臥薪尝胆，隱忍十年，三千头狼可弒神的戏码，他没这个耐心，芬里尔也不可能接受。
    沉默片刻，芬里尔抬眼望向魔王，喉结滚动，终究还是把压在心底的疑问吐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若说树海和谈时结盟，是为了给摩恩爭取利益，那现在，齐格飞亲自陪他回比蒙復仇，甚至將他选为四大天王，赐下无与伦比的力量，这让芬里尔困惑不已。
    这对於齐格飞来说，除了风险还是风险，根本无利可图，甚至还有可能与摩恩反目。
    “也没什么，我只是意识到，我他妈是身份受缚，手又没被绑著。简而言之——”
    齐格飞嚼著嘴里的奶酪，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
    “老子看不惯。”
    芬里尔怔住，唇角微颤低下头：“……谢谢你。”
    魔王挑眉斜眼，戏謔道：“谢你的杀父仇人？”
    “你与我父亲的怨，我无从评价。”
    芬里尔目不斜视，火光映照那张坚毅的狼脸：
    “但你对我的恩，我应当感谢。”
    齐格飞眼眶微睁，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芬里尔。
    该说不说，这狼崽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快了，若是没有夭折，假以时日，比蒙势必要真的崛起了。
    沉吟片刻，他吐掉嘴里的木棒，没头没尾地问：
    “不取个名字吗？”
    芬里尔一愣：“什，什么？”
    齐格飞抬了抬下巴：
    “在那里插一块標牌，给这座营地取个名字，数百年后就能作为狼族復辟的第一站变成景点，供后人瞻仰了。”
    芬里尔有些瞠目结舌。作为魔王的新臣，狼崽子显然跟不上齐格飞这种跳跃的思路。
    他懵逼了许久，目光在四周打量，似乎正在找什么地標给这里取个名字似的，但斟酌许久，最终还是嘆了口气：
    “还是您来吧。”
    魔王笑了，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我现在倒確实是有个不错的想法。这里以后就叫——”
    “狼子野心。”

 第808章 关门打狗

    仓促的脚步带著嘶嘶喘息声撞破走廊的寂静，最终轰然撞开兽王宫的大门。
    蛇人主祭高娃衝进来，神情慌乱，声带颤著喊道：
    “巴固！出事了！！”
    兽王宝座上，现任熊族族长巴固正装模作样戴著王冠，端著一封信，淡淡抬头应了一声：“嗯？”
    高娃气喘吁吁，上前两步，把刚收到的传信摔到他面前：
    “刚刚收到急报，我们在东部一座祷洗所遭袭，所有祭司和守卫尽数死亡。你猜猜是谁干的！？”
    “芬里尔。”熊人头也不抬。
    “没错，就是芬——”
    蛇人微愣，面露错愕之色：“你已经知道了？”
    “当然，这上面说芬里尔从摩恩逃出来了。”
    巴固耸肩，把手里那封信向她晃了晃：
    “你自己看看吧。”
    高娃接过信纸眼睛扫过开头，口中念出声来：
    “尊敬的巴固先生……”
    【尊敬的巴固阁下与新政府执政列位：】
    【我以摩恩国王之名致函，首表歉意。数日前，我方在护送与接待事务中出现失误，导致政犯芬里尔得以脱离我方监管，致使贵邦边境与內政蒙受不安，事关重大，本人深感愧疚与自责。】
    【事发原委，经我方初步调查，系护送交接时保安配置与情报通报存在失误，非贵方所为。对此，本王国愿在下列事项上予以积极补救並承担相应责任：】
    【一、本王愿即刻调派王国边防部队，在不侵犯贵邦主权前提下与贵邦协同布控边境、交换情报，以协力追缉芬里尔王子，並妥善处理善后事宜。】
    【二……】
    “比蒙联邦永远的朋友，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蛇人高娃看的眨巴著眼瞼，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又看了眼落款的时间，顿时蛇瞳一突：
    “五……五天前？！”
    她扬起信纸，衝著巴固就尖叫质问：
    “你有没有搞错？这封信五天前就寄来了！你在做什么？这么大的事你隱瞒到现在？任由他在国境乱窜！？巴固，你可还不是兽王呢！”
    熊人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望著她。
    “摩恩此前明明承诺过不会利用芬里尔！这是明摆著撕毁盟约！我要立刻稟报大萨满大人！”
    高娃说罢，转身就要走。
    巴固这才瓮声瓮气地开口：
    “你要是真去这么说，那你这个主祭的位置也不用坐了~”
    蛇人身子一僵，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熊人仰头灌下一口蜂蜜酒，咂了咂嘴，才慢悠悠道：“放轻鬆点，祭司大人。事情並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糟。”
    他指了指她手里的信：“再仔细看看，从头到尾。”
    高娃狐疑地盯著他，沉吟片刻，才重新逐字逐句扫过信纸。
    信中罗德里克的语气很诚恳，希望比蒙方面能谅解他的失误……
    失误？
    她的眉头驀然一挑。
    “发现了？”巴固盯著她，熊脸上绽开一抹冷笑：“好好一个大活人关在宰相府——那可是齐格飞的府邸。芬里尔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狼崽，怎么可能在勇者的眼皮底下溜走？”
    “他们是故意的！”高娃终於回过味儿来：“这是在向我们示好？”
    倘若真是要拿芬里尔当棋子，罗德里克根本没必要寄这封信。放任他暗中潜伏造成的破坏无疑更大。
    不管这究竟是真的失误，还是刻意为之，摩恩传递的信號都足够清晰——他们要“送还”芬里尔。
    “可……这是为什么？”
    蛇人主祭一时难以理解。她清楚记得国宴当晚，摩恩摆明了拒绝移交芬里尔。
    “因为狼王一脉已经死绝了，狼族也全面失势。他们想利用狼族控制比蒙的野心基本宣告破產。”
    巴固轻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抹讥誚：
    “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如今的比蒙並不是非投靠摩恩不可。要是態度继续强硬，我们转身投向奥菲斯，吃亏的依旧是他们。”
    高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隨即眯起蛇瞳：“那你放任芬里尔行动……”
    “狼族已经完蛋了，他一匹孤狼能成什么气候？不过是落水的野狗罢了。”巴固嗤笑，熊声瓮响：“这蠢货要是懂得隱忍，我还能高看他一眼，现在他袭击了一座祷洗所，这下全世界都知道他在哪了。”
    话音落，他霍然站起身，鼓起熊腰熊肚，气势一震，声音轰隆：
    “我已下令调动熊豹联军，开赴东部。主祭，还劳烦你把情况稟告大萨满。”
    高娃瞥了他一眼，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最后才低下头，语调不咸不淡，带著一丝挖苦：
    “遵命，兽王陛下——”
    殿门合拢，蛇人身影远去。
    巴固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方才那副淡然桀驁的神情顿时鬆散开来，肥硕的熊脸上堆起满是褶子的笑意，转头望向大殿一角的立柱，低声开口：
    “如您所料，摩恩果然坐不住了。不愧是你——”
    ——咔嗒。
    皮鞋踏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自阴影里传出，一名身著棕红色正装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出来。头髮梳得一丝不苟，打著油亮的髮胶，鼻樑上架著一副方框眼镜，神態斯文儒雅。
    “金凯德先生。”
    或许有人还记得这个名字——没错，正是当初亲手送洛克菲勒老总上天的那名特工。
    金凯德，曾任比蒙斗技场赛事的负责人，同时也是军情六处在比蒙的最高负责人。洛克菲勒倒台后，他在兰开斯特的安排下成为西奇兰信託的总裁，全面掌控奥菲斯在比蒙的產业。
    无需多言，叛军能在极短时间內精確完成政变，其幕后指挥正是他与他的团队。
    “正常，摩恩的退让是必然的事。”
    金凯德扶了扶眼镜：
    “隨著狼族的急速衰亡，芬里尔这张牌的价值也会越来越小。与其攥在手里烂掉，不如丟出来换个姿態示好——这是任何理性的政权都会做出的选择。”
    这正是为什么国宴上巴固没能討回芬里尔，却也毫不纠缠的根本原因。急切渴求芬里尔，本就是军情六处放出来的假象。事实上，新政府巴不得摩恩把这颗“炸弹”一直攥到彻底哑火为止。
    “不过……”
    巴固顿了顿，脸色有些难堪：
    “金凯德先生，您也清楚，摩恩手里的牌可不止芬里尔一张。若是他们真把丰收神术打了出来……”
    “罗德里克视利益大於一切，只要你给足他想要的，他就会是你忠实的盟友。”金凯德语气平淡。
    “是，您说的是。”
    巴固艰涩地应著，神色却仍有几分忧虑：
    “在下只是担心若有万一，我们与摩恩真的开战……”
    金凯德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一勾：“届时，帝国的支援绝不会让您失望。”
    熊人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好，好！有您这句话，在下就彻底放心了！”
    他举起蜂蜜酒，满面堆笑：“在下敬您一杯！”
    “不了。”金凯德看了眼腕錶，摇头婉拒：“我一会儿还有场会议，就不叨扰了。”
    “哦，那在下送送您。”
    巴固立刻收起酒杯，亲自迎了上去。
    一人一熊並肩走出宫殿。巴固满脸堆笑，將金凯德恭送上车，直到那辆加长豪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他才缓缓收敛笑意，转身回到兽王宫。
    重新坐上梦寐以求的宝座，肥硕的身躯在椅背上用力蹭了蹭，仿佛要把这王位彻底揉进自己骨血里。
    片刻，他抬手一挥，冷声道：
    “回信。”
    殿侧的熊人官员立刻俯身提笔。
    “这样写——”巴固眯起眼睛，口中缓缓吐字：
    “尊敬的、亲爱的罗德里克陛下，在下万分感激您送来的好意。比蒙政府，不，我巴固，会坚定地与贵国站在一起，共同对抗奥菲斯的暴政与强权。您的朋友，巴固。”
    “就这样，送出去吧。”
    “是。”官员行礼退下。
    大殿重归寂静，巴固眼底的笑意悄然翻涌。
    是的，他给罗德里克开出的条件也不是隨口逢迎，而是真心实意。
    他的算盘很简单——比蒙是块肥肉，摩恩和奥菲斯都想吞。那就放手让这两个庞然大物自己斗去，而他只需坐观钓鱼台，何乐而不为。
    虽然第二次树海和谈后，摩奥因为【万里赤土】的出现握手言和，但巴固有预感，这份平静绝不会长久。不远的將来，摩奥之间必有一战。而那一战，绝非此前的小打小闹，而是足以改写大陆格局的总决战。
    胜者，將真正制霸奇兰，乃至统御整个世界。
    肉眼可见，比蒙根本就不可能与金狮与银鹰这这两尊巨兽抗衡。
    一个，是旧时代的霸王，底蕴深厚，虽曾衰败，但在双子星的带领下正重新崛起；
    另一个，则是新时代的帝皇，国力强悍到前所未有，被视为人类歷史上最强大的国家。
    若要说最终谁能笑到最后，巴固心里也没底。
    毕竟奥菲斯虽强，但身为帝国核心的皇帝尤里乌斯已年近古稀；而摩恩虽弱，却有年轻的双子星在。
    罗德里克与齐格飞，只要这对组合之间不出问题，至少能保摩恩兴盛半个世纪。
    因此巴固的选择便是——两头下注。
    而恰好比蒙正有这样的条件。
    至於神血圣殿……
    巴固熊眸微冷，轻轻哼了一声。
    伊索大萨满必然会因芬里尔的消息被隱瞒而怒不可遏。圣殿绝不会允许任何潜在威胁凯撒威严的存在。
    可那又如何？
    熊族是得到了圣殿的扶植，但巴固却没打算把宝押在兽神身上，他暗中和奥菲斯人合作的事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神血圣殿在如今的摩恩和奥菲斯面前，实在显得渺小，指望他们能保住比蒙，无异於痴人说梦。
    巴固要做的，就是在摩奥蜜月期的这段时间里，儘可能积攒力量，等到未来那场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大战爆发时，成为天平上的砝码。
    而这份资本，离不开他个人威望的积累。
    巴固霍然起身，熊躯巍峨，沉声大喝：
    “取我的盔甲来！此战我要亲临一线——”
    他嘴角勾起自信而得意的弧度，满身意气风发：
    “关门打狗!”
    “真是个白痴。”
    轰鸣的加长车內，白烟瀰漫。
    金凯德深深吸了一口烟，额头青筋直突突。
    “早就听说神血灌多了脑子不好使，看样子果然没错。这熊瞎子难道看不出，等他把国卖光了，比蒙就连一点统战价值都剩不下了吗？”
    “组长，您消消气。”
    司机一边打著方向盘，一边满不在乎地笑道：“比蒙的新王越是蠢笨，对帝国不就越有利吗？”
    “我只是厌蠢症犯了而已。”
    金凯德甩了甩菸灰，语气满是嫌恶。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仍是鬆了口气。
    毕竟，此前听说狼族政府要全面倒向摩恩时，他真是嚇得夜不能寐，甚至已经开始筹备把奥菲斯在比蒙的资產转移回国內了。
    好在神血圣殿决定临时动手，剷除掉他们，否则光凭军情六处的力量，想撼动狼族的政权还是极为困难的。
    “接下来，新政府应该要开始围剿芬里尔了，咱们要不要搭把手？”
    司机语气隨意，像是閒聊。
    “搭把手？给摩恩搭台唱戏吗？”
    金凯德冷笑：“比蒙政变，和帝国没有任何干係。除非摩恩的双子星亲自下场，否则我们只需要旁观他们狗咬狗就行了。”
    摩恩的动作，並不出军情六处的意料。
    不管他们是留著芬里尔，还是送还芬里尔对於金凯德而言，都没什么区別。
    只是——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镜框后的眼神微微一眯，凝视著窗外接连闪过的路灯。
    多年地下工作的敏锐嗅觉，作为精英特工的直觉，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不过这摩恩双子星也真是奇怪。要示好，直接把人送回来不就完了？有必要搞这么一出吗？就为了让那熊瞎子挣点威望？”
    宛若一道惊雷划破金凯德的脑海，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对啊……为什么？”
    为何芬里尔会用这种方式回来？
    摩恩干嘛要搞这种脱裤子放屁的戏码？
    有这个必要吗？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意见並不统一。”
    近乎呢喃，金凯德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
    “您说什么？”司机没听清。
    金凯德猛地瞪大双眼，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对双子星一方想將芬里尔归还，另一方坚决不愿，最终在暗流角力之下，芬里尔被其中一人秘密放走！为了掩饰这一点，这才有巴固手上的那份信！”
    司机听得眨巴著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若这猜测成立，那几乎意味著——
    摩恩的那对绝代双骄，分裂了！
    “嘶——”
    金凯德只觉头皮发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心臟剧烈跳动。
    若真是如此……
    那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绝佳局面！
    “立刻掉头，去大使馆！”
    他猛地抬头，喝声震颤。
    “我要立刻发报伦蒂姆德——！”

 第809章 暴怒的罗德里克

    典雅的罩灯在桌角投出软影。
    罗德里克眯著眼，手里把玩著信封，一言不发。
    自从奥菲斯放宽了部分技术封锁，金狮堡就像开了闸：室內换上了全天候的照明装置，添了自动暖炉、铸铁路灯和精巧的蒸汽水泵。市政改建工程紧锣密鼓，甚至开始为未来引进整齐汽车规划道路与停车位。
    “上头怎么回復的？”
    沙发旁，摄政王叼著香菸问。
    近来两人同进同出，只要是工作时间，近乎是形影不离。
    罗德里克眼皮不抬，声音懒散：“说是……要谢谢我们。”
    “嚯——”齐格飞吹了个口哨，“还是你有一套。”
    仅靠一纸道歉信，就把可能的外交事故悄无声息地化解无形，甚至还卖了对方一个人情，罗德里克的外交术干练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他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齐格飞有一搭没一搭地隨口问著。
    “还能是什么打算？调兵围剿。”国王放下信，语气里带著几分古怪的讥誚：“这芬里尔故意暴露位置，像是巴不得別人赶紧注意他一样。”
    摄政王挑了挑眉毛：“举族被灭，脾气大一些也能理解。”
    他顿了顿又问道：“新政府打算去多少人？”
    “你觉得这种事有可能写在信里头吗？”罗德里克冷冷回。
    “也对。”齐格飞自嘲一笑，起身，收起玩笑的口吻：“我去点兵。如果要配合他们布控边境，你直接通知我。”
    话落，便转身往外走。
    “嗯，记得再帮我问问，齐格飞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齐格飞”刚走到房门口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缓缓转身，面露困惑：“老二？”
    “我还真是挺好奇，你这到底算是在干什么呢？要说想冒充顶替未免过於拙劣了。”
    罗德里克十指交扣，倚著下巴，碧眸森然：“所以我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你……是替他监视我吗？”
    “齐格飞”拳头紧了紧，皱紧眉头：“你胡扯些什么？”
    “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在哪吗？”
    国王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模仿一个人，不是换张嘴脸就完事的，你得多想想——以他的脾气，会像条狗一样整天跟著我跑吗？”
    “齐格飞”脸色猛地一僵。
    “我陪你演了这么多天的戏，就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打算瞒我多久。”
    罗德里克眼底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语气渐渐变成冷笑：
    “怎么著？你们是把我当弱智了？”
    “嗯？”
    “让老子擦屁股还他妈擦上癮啦！！！”
    怒吼如同狮吼炸裂开来，他一脚踹翻办公桌，罩灯落地，橙黄的灯泡砸得粉碎，灯丝闪烁了几下熄了光辉。
    莉莉丝被吼的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绷在脸上的从容，终於有些掛不住了。
    作为一只梦魔和变形怪的奇美拉，莉莉丝生来便具有百相梦寐以求的自我，但也正因此，她的变形始终带著不少个人特徵，比如不管变成什么东西都一定会有一撮粉毛，总之並不完美。
    虽说穿帮是早晚的事，但此刻被罗德里克一眼看破，多少还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国王几步逼近，將她压到墙角：
    “你真以为一封信就能解决问题？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就在你男人快活地在比蒙闹腾的时候，奥菲斯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內部出现分裂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要不要乾脆证实他们的猜想！？”
    他一拳砸在墙上。
    “齐格飞”面孔下的莉莉丝瞳孔微颤，被逼得几乎喘不过气。
    罗德里克碧蓝的眸子里怒火焚烧，满头金髮如狮鬃般张开。虽然他的脾气向来不好，但真正意义上的情绪失控，確是少之又少。
    他是真的发怒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搞了。以前他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那是他自己的事，谁都拿他没办法；可现在他还玩这一套？那溅的是谁的血？你他妈的有没有搞错！？”
    罗德里克喘息粗重，手指直指齐格飞那张面庞，声如霹雳：
    “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齐格飞到底想干什么。一五一十地回答我，想清楚了再说话。”
    他盯住莉莉丝的眼睛，碧蓝的眼底赫然闪过一层灿金色的光泽。
    “坏了我的国策，老子可不管你他妈的是谁的人！魔族。”
    莉莉丝哑口无言。
    望著面前这个怒火凛冽的青年，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男人。
    不是更早些就结识的克琳希德，也不是能力与智慧都更加出挑的弗雷德里克，偏偏是罗德里克·路德维希。
    只有他，与齐格飞平起平坐，並肩而行。
    他们俩在此事上意见完全相左，却不知是心意相通还是鬼使神差，一个发出国书在明打著掩护，一个潜入內部在暗进行破坏，他们此前甚至都没商量过一句话，却依旧能打出这般精彩绝伦的配合！
    在莉莉丝的印象里，似乎除了罗德里克以外，就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和齐格飞这般的默契……
    半分钟的沉默宛若窒息。
    终於，莉莉丝身上水银涌动，变回本相，声音有些心虚又急促地交代：
    “我们是不想把摩恩牵扯进来，所以才隱瞒的……”
    “这种事是你说不相干就能不相干吗！？我要的是计划！计划！”国王怒目圆睁，指著墙上的掛钟：“你再耽搁一分钟，我就下令军队压进比蒙，直接把芬里尔抓回来！！”
    莉莉丝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只得將行动的计划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
    罗德里克越听脸色越难看，越听心火越旺盛，他深深地抽了口气，压制住跳动剧烈的心臟，脑袋却依旧一阵阵的晕眩。
    齐格飞的计划几乎等同於没有计划。
    不调动摩恩的力量，让莉莉丝偽装他在国內的假象。然后支援芬里尔，以魔王赐福的力量一路平推到乌尔巴兰，完成狼族的復辟。
    总结了一下就是一个字——莽。
    “这王八蛋……真是疯了。”
    罗德里克失神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齐格飞的脾气他自认了解，可没想到这次他竟如此不知轻重。
    万一这小子的行踪漏出去一点儿，那此前他们在树海和谈上做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必须得在他们和比蒙撞上前把人带回来……
    一念至此，国王陛下厉声喝道：
    “来人，弗兰！立刻调兵去西境，给我把芬里尔抓回来！”
    莉莉丝心底一沉。
    齐格飞此前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就是因为罗德里克不可能同意这个计划，所以才要瞒著他。
    “国王陛下，我认为这件事——”
    “闭嘴！”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怒吼打断：
    “让你做两天摄政王分不清楚自己是谁了吗？你也配给我提意见！？”
    罗德里克的怒火儼然有些上头了，可这也无可厚非。
    试想一下，你的宰相、你的好兄弟，策划了一场针对別国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而你，身为国王，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並美其名曰——不想把国家牵扯进来……
    罗德里克可以接受摩恩有两个声音，但他妈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好话歹话都说了，齐格飞竟然依旧充耳不闻，这才是最让他恼火的。
    “来人！来人！弗兰！你死到哪去了？！”国王的咆哮几乎破音。
    莉莉丝也急了，双眼中的桃心浮现，就想直接把罗德里克先放倒再说。
    也就在这时——
    “別喊了，哥哥。”
    一个柔和的声音静静响起。
    “我刚刚把附近的侍从都支开了。”
    克琳希德莲步轻移走进办公厅，白色裙角隨之摇曳。
    罗德里克怔住，恼怒的神情都是一僵：“你也知道这事？”
    克琳希德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在妹妹点头的那一瞬，罗德里克心口忽然一酸，拳头攥得更紧，怒火反倒更甚。
    “她是自己猜出来的……”
    莉莉丝在旁小声补了一句：“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告诉她。”
    这话出口，罗德里克紧锁的眉头才微微鬆开一些。
    但隨即意识到妹妹竟然比他更先察觉到异常，眉头再次拧起，冷眼盯著她：
    “所以，你也陪他们瞒著我？”
    克琳希德低著头：“若是告诉您，您和齐格飞先生肯定又要吵起来的。”
    “那你就眼睁睁放他胡来？你不是最该拦住他的人吗！？”
    “哥哥。”
    王女抬眼直视著国王：
    “您清楚齐格飞先生最想要什么。不能在需要他的帮助时才支持他復仇，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克制。如果真想让他永远辅佐您，就更该支持他。”
    罗德里克眉头一抖，没有说话。
    “齐格飞先生答应过我，这次行动结束后，他就会回来，老老实实地辅佐您振兴摩恩。所以……请您帮他最后一把！”
    话落，她当场双膝跪地。
    一旁的莉莉丝见状，像怕落了下风，也立刻跪下。
    罗德里克沉吟良久，心底飞速盘算著风险，最终冷声道：
    “没得商量。”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继位仪式那天！”
    克琳希德高声喊住他，声音隨即压低：
    “那天……王位是我们大家一起坐下的……我和兄长，也该有投票权。”
    罗德里克回眸冷笑：“你当国事是儿戏呢？还投票——嗯？”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怎，怎么……还有弗雷德里克的事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国王陛下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克琳希德悄悄抬起头，將史页拿出来遮在脸前：
    “我和兄长商量过这事，兄长说了，他不会插手摩恩的国政，如果您和齐格飞先生吵起来了，他也不会过问谁对谁错，更不会站在任何一方的身后。”
    罗德里克这才暗暗鬆了口气。
    “他会直接进攻罗兰特，並宣布东摩恩帝国的建立。”
    “我操他——！”
    粗口近乎脱口而出，却在最后关头生生勒住。
    “行，行！你们厉害。我服了，你们——”
    罗德里克面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手指著妹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克琳希德把脑袋藏在史页后，只悄咪咪露出半只眼睛偷偷打量哥哥的脸色。
    最终，国王陛下只啐了一口，甩袖大步而去。
    克琳希德与莉莉丝依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大约过了一分钟，厅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还不滚出来！指望我一个人擦屁股！？”
    二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瞧见了得逞的笑意。
    莉莉丝立刻恢復成“齐格飞”的模样，克琳希德也急忙起身应声：
    “马上来——！！”
    …………
    …………
    【后方搞定~】
    狼子野心营地，齐格飞端著漫游手册坐在篝火前，看到莉莉丝传来的消息，也是不禁放鬆地出了一口气。
    时间和他预料的差不多，罗德里克不愧是罗德里克，果然察觉到了莉莉丝的问题。
    从他行动时间来看，恐怕早在一周前，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他能忍到围剿前夕才爆发，甚至还特意送了封信迷惑比蒙的新政府，已经是大大超出齐格飞的预料了。
    “那小子这会儿应该要气疯了吧……”
    他想像著罗老二那张仿佛吃了屎般的脸，心里既好笑，又有点愧疚。
    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確实做的不太厚道，不仅出尔反尔、欺骗隱瞒，甚至几乎是强逼罗老二陪自己疯这一把。
    “嘶——得想想之后怎么道歉了……”
    齐格飞抓起一串烤肉，嚼著肉汁的滋味，边吃边琢磨。
    这时，芬里尔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但脸上凝重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齐格飞三两口对付完烤肉站起身，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
    下一瞬，脚下龙雷炸开，他身影直衝云霄。
    极目远眺，天边烟尘滚滚而来。
    新政府军的旗帜猎猎招展，熊族的巨斧、豹族的利爪、蛇族的三叉，在旌旗间轮番映现。
    来自比蒙新政府的围剿，终究是到了。

 第810章 欢迎来到魔王城

    深夜，乌云密布盖住星月。
    青草与泥泞交错的旷野上，苍白色的草原公路直插天际。
    一辆崭新的巨型装甲重卡扬起滚滚尘土轰鸣疾驰，厚重的集装甲壁上，漆黑的熊爪纹样狰狞醒目。
    这里是东南第三兽道，是交错贯通比蒙四境的十二条干道之一，也是境內少数能供汽车驰行的道路。它自乌尔巴兰出发，一路向东通往西西里斯。作为最重要的对外商贸路线，得名“珠宝之路”。
    车厢內，巴固端坐正中，一张熊脸宝相庄严。周围亲卫尽皆装备盔甲型蒸汽装甲，手持重火力武器，气息沉沉。
    远处地平线渐渐染上猩红，像著锦的鲜般扑面而来。巴固眯了眯眼，低声吩咐：
    “就在这里停下。”
    重卡轰鸣声渐收，缓缓停靠在路侧。
    巴固起身，凝视桌上的战术地图陷入沉思。
    无需多言，他身上的盔甲、脚下的重卡，全是奥菲斯支援的馈赠。是他出卖国家未来的利益所换来的当下实打实的好处。
    这一战，新政府出动了足有一万之眾，尽皆装备奥菲斯蒸汽武装。先头部队更是下血本堆砌的机动越野车队，呼啸著直扑目標。
    巴固冷声开口：“帮我接先头部队的通话。”
    一旁士卒立刻调试对话机，將话筒递来。
    嘟——嘟——
    几声电流噪音后，蛇人主祭高娃不耐烦的嗓音刺破耳膜：
    “干嘛？”
    “匯报你那边的情况。”巴固端坐在椅上，声音沉重而威严。
    对面一阵无言。
    实在是很难不无语，只为对付一个从別国落魄逃回来的政犯，手里不过一百號残兵败將的废王子，巴固竟然兴师动眾，出动上万人来围剿。说出去简直荒唐。
    以高娃对巴固的了解，这头熊大概不是因为谨慎，而是单纯沉迷於挥兵调將的快感。毕竟过去所有大动作都是伊索大萨满亲自调度，哪里轮得到这个“下任兽王”插手。
    良久，话筒里才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已经发现敌军营地，部队正按既定阵型推进。”
    “很好，保持通讯流畅，隨时匯报战况。”巴固刻意咬字，硬是说出一套自认为专业的战术用语，隨后啪地掛断话筒。
    那张肥大的熊脸终於绷不住，嘴角咧开，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如他所料，芬里尔那条蠢狼果然还蹲在原地！
    这也不奇怪，就算再给他一百个脑子，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更不会料到围剿会来的如此迅速。
    此刻，那傢伙十有八九还在为旧部身上的腐病焦头烂额。带著一群残兵败將，想跑也跑不快，除非舍下他们独自逃生。但若真如此，他费尽心思千里归来又还有什么意义？
    实际上，早在收到罗德里克那封信的那一刻，巴固脑海中的围剿计划便已然成型。
    他对这场战役的评价只有一个——立威。
    作为神血圣殿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兽王，巴固心知自己並不得人心：狮虎鹰根本不听他的调令，蛇豹两族也是看在圣殿的份上勉强服从於他。
    巴固绝不满足於此，他自认是不输於巴格斯的兽王。
    论勇武，他可是正面击败了雷光的强大战士！
    论韜略，他在摩恩、奥菲斯、神血圣殿三方之间纵横捭闔，获利无数！
    既然如此，他到底差什么？
    答案他已看得一清二楚。隔壁的罗德里克，早早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一场深入人心的大战！
    所以，在出征之前，巴固便已经准备好了庆功。乌尔巴兰的报纸上早就刊登了討伐“狼族余孽芬里尔”的大字標题，並大肆宣称叛军规模高达三万人！
    而他巴固则只率领一万部眾对敌，以少战多，指挥有方，大获全胜！
    听上去多么的悦耳~
    等这场“战爭”打完，他要押著芬里尔的回到首都，在凯撒广场上，当著那尊被推翻的巴格斯雕像，正式宣布熊族接管比蒙政权。那一刻，他巴固，就是新的兽王！
    “大王，要不要再往前一点？这边看不到战场。”
    有士卒小心请示。
    巴固摆摆手，满脸不屑：“看什么？走个过场罢了，你真觉得一个芬里尔能翻了天不成？”
    虽说对手都是些臭鱼烂虾，但前方已是腐病的肆虐区。巴固可不想因为这点子虚荣就染上那种要命的玩意儿，此战他就是来督战的，等机动部队把人擒下，他就可以安然返回了。
    他伸个懒腰，熊掌捂嘴打了个大哈欠：“我得眯一会儿，结束了叫我。”
    说罢，熊族族长便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嚕。
    此刻同样心情轻鬆的，还有先头机动部队中的高娃。
    蛇人主祭望著远处的营地中迅速掐灭的一缕缕火光，將话筒丟到一边，冰冷地吐了吐信子。
    “对，这就对了……这种反应才对。”
    “想不通吧？为什么行踪暴露？为什么围剿来得这么快？”
    她低声冷笑，忽然厉喝：
    “全速前进！展开翼阵！今天一头狼都別想逃，统统埋在这里！”
    引擎轰鸣，尘土飞扬，一枚枚硕大的轮胎碾过地面绷紧的绳索。
    哗啦啦——
    细薄的骨片串在长绳上相互撞击，发出刺耳的脆响。营地的简易警报系统大作。
    狼子野心营地此刻已是一片慌乱。
    一部分狼族慌忙扑灭篝火与火把，企图做著徒劳的掩饰；另一部分则紧紧围在芬里尔身边，七嘴八舌惊慌失措：
    “叛军从西南方向包夹过来了！”
    “他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这些傢伙开的是奥菲斯的越野车！当然快了！”
    “肯定是神庙里有漏网之鱼，才暴露了我们的位置！”
    “王，我们要立刻撤离这里！”
    芬里尔眯著眼睛扫了一眼群狼，冷笑出声：
    “我们哪儿也不去。”
    他抬手点了点脚下的大地。
    “这里宽敞，就在这里迎敌。”
    吵嚷戛然而止，空气凝固。
    “想走的现在可以走，我不拦你们。相信我的，就跟著我前去迎敌。”
    话落，他紧了紧肩上的毛毯，径直穿过人群，朝著烟尘滚滚的远方大步而去。
    群狼都是面面相覷，充斥著不安和困惑的目光投向他们的狼王，一时间，竟无一人敢跟隨上前。
    忽然，一声洪亮的暴喝响起：
    “芬里尔王，老臣同您一起！”
    瓦尔格自狼群中踏出，毫不犹豫地追隨其后。
    这些天，老狼曾无数次劝说芬里尔最好先转移阵地，先潜伏起来。凭藉特效药与狼族少主的声望，逐步聚拢残部，积蓄力量，待未来再图报仇雪耻，夺换兽王宫。
    可每一次，都被芬里尔断然拒绝。理由只有一个——太慢了，不想等。
    老狼思来想去，都不理解这种事怎样才能快，直到……此刻。
    新政府想借少主的头颅来立威，可同样的，若是胜者是少主，便能一举声震全境，那將是最为响亮的一声月下狼嚎！
    而胜利的关键，恐怕是那个人……
    此刻群狼惶惶不安，却无人注意到——那个始终跟隨少主的黑袍人，不见了。
    其他的狼族兴许注意不到，但老狼作为近臣看的分明。
    本以为那是少主在摩恩收下的侍从，可少主对他极其尊敬，与其说是幕僚，不如说地位完全倒置。
    望著远方猩红的大地，老狼心头陡然涌上一股荒谬的念头。
    他强压下剧烈的心跳，却没有催促狼群跟隨。他明白，这位新的狼王不需要半点犹疑的臣子。
    短暂的死寂中，终於有一名年轻公狼追上芬里尔。
    以他为开端，狼群迅速整合，將老弱妇孺护在中央，列出一支错落有致、纪律森严的队伍。
    远处的轰鸣逼近。
    车灯一盏盏点亮，光束像刀口一样割破夜色。尘土在强光中悬浮成金色絮状，飞絮、烟尘、乾草的碎屑在光幕里缓慢打转，像无数静止的银针钉向地面。
    芬里尔眯起眼，脚步一顿。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
    尖锐的讥笑隨即从前方车窗拋来。蛇人主祭高娃探出身子，鲜红的信子吐出又收回，字字带著冷嘲：“王子殿下您这是……打算投降吗？”
    芬里尔没搭理她，视线只在蛇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环顾起四周。
    周围的狼群齜牙咧嘴，低吼作响，喉间发出的呼嚕像是在威嚇这些体型远胜於它们的钢铁怪兽。
    见对面的狼崽子一言不发，高娃继续笑道：
    “您若是打算投降，现在当眾向我主凯撒下跪认罪悔过，我替您向大萨满美言两句，说不定还有转圜的——”
    “伊索呢？”
    芬里尔突兀开口：“他没来吗？”
    高娃被打断，面色一滯，蛇瞳变得阴冷：
    “你还当自己是王储吗？大萨满大人岂会为你这种小人物亲自出马。”
    芬里尔微微点头，目光扫过那一排越野车的车辙、机枪箱与盔甲间，他数著来势。隨后又淡漠地问：
    “你们就这些人？”
    “怎么，不够？”高娃恼声反驳。
    芬里尔的视线继续掠过追击部队——神血圣殿的祭祀与守卫居多，熊、豹两族次之，除此之外別无他族。
    “狮、虎、鹰没和你们一起吗？”他又问。
    “这跟你有什么关係！芬里尔，你搞得清楚现在的状况吗！？”
    高娃被对方零碎的问题弄得有些心烦气躁，但最令她恼怒的还是对方的態度。
    深陷重围，这小子居然还能气定神閒，而且——
    漆黑的正装，幽绿的狼瞳，平静到毫无感情波动的脸庞……
    蛇人主祭心头震动，下意识吞下口唾沫。
    像。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她记得上月围攻兽王宫的时候，这小子可完全没有这种气质！
    本想活捉这狼崽子献给大萨满，如今她本能地打消了念头。
    高娃压低声音，冷冷吩咐身旁的守卫：
    “听我號令，直接开火。”
    说罢，她死死盯著芬里尔，唇间开始急促念诵祷文。
    忽然，一抹炫目的斑斕在眼前晃过，令她视线一阵恍惚。
    眨眼再看，只见芬里尔正缓缓解开衣襟，將身上的正装隨意丟落。白光一闪，衣物消失无踪，夜风中，却已猎猎扬起一件五色斑斕的披风。
    高娃愣怔片刻，隨即瞳孔骤缩成针，近乎失声尖叫：
    “那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她的质问声尚未落下，高亢嘹亮的狼嚎已撕裂夜空。
    “嗷呜——！！！”
    层层叠叠的乌云骤然崩散，银白的满月冷冷悬掛。
    月辉泻下，荒原间不知何时拔地而起一座森然巨城：漆黑的高塔林立如矛，鈷蓝的护城河泛著冷光，迷宫般的城廓雾气翻涌。
    眾人如梦初醒，放眼望去，竟已身处城中！
    “这不可能！？”
    高娃目眥欲裂，她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可发自灵魂深处的危机感却让她本能地意识到了这座城堡是个什么东西。
    “快撤！全军撤退！这是——”
    轰！
    沉重的黑钢闸门轰然落下，將唯一的出口彻底封死。
    隨即，阴影中传出森冷的链锁摩擦声，毛骨悚然
    城墙下，闸门前，芬里尔一把扯掉脖间的领带。斑斕的群狼毛毯猎猎炸响，幽绿的狼瞳在黑暗中鬼火似的摇曳。
    他一步一步走出阴影。每走一步，地面便轰然震颤，每走一步，那双狼瞳便高悬一分。
    直到阴影尽头，赫然踏出的是一头体长二十米的巨型魔狼，鬃毛如钢针倒竖，利爪森冷，獠牙狰狞，火烧云般的纹路在躯体上翻腾。腥臭涎水滴落而下，在地砖上激起阵阵白雾。
    城门番犬，执掌【兽閾】的魔狼——芬里尔。
    “嗷嗷嗷————！！！”
    咆哮震耳，杀意翻涌，四大天王的恐怖威势碾压而来。
    高娃嚇得面色惨白，蛇躯不受控制地蜷缩成弹簧。四周引擎声急促轰鸣，一辆辆越野车灯光乱晃，仪錶盘上的指针大幅度转动，直接触了底。宛如受惊的鼠群般窜入城堡深处。
    高空之上，黑袍翻飞。齐格飞负手而立，俯瞰这一幕，唇角森然勾勒：
    “欢迎光临我的魔王城~”

 第811章 上帝

    （感谢斯卡哈=斯卡蒂的大神认证！！）
    乌尔巴兰的凯撒广场上人声鼎沸，街头彩旗翻飞，天空中烟璀璨。利齿七旗的族长们悉数到场，向高台朝贺，无数锐爪丰蹄在地上顶礼膜拜。
    广场高台上，巴固一身正装，熊躯巍然，威风凛凛。他將被五大绑的芬里尔甩落在地，任其如毛毛虫般徒劳挣扎，而后，他张开双臂，面向沸腾的人群。
    霎时间，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潮水般涌来。
    “兽王陛下万岁！！”
    “巴固王万岁！”
    巴固忍不住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哈！！”
    “大王……”
    “哈哈哈哈！”
    “大王。”
    “哈哈哈……”
    “大王！！”
    “哈啊！？”
    巴固猛地惊醒，一对绿豆般的熊眼迷离地四下张望。
    铸铁装甲的冷硬內壁，仪錶盘上指针抖动，空气中瀰漫著机油与铁锈的味道。金属地板隨著引擎的震动嗡嗡作响，在狭窄货柜里压抑迴荡。眼前，熊人士卒那张的大脸盘，正俯下身催促。
    哪有什么烟礼袍、万民膜拜？不过是个美好的梦罢了。
    巴固擦掉淌落到衣领的哈喇子，语气不满：“什么事喊我？”
    “有您的通话。”士卒说著，將话筒递上来。
    巴固双眼顿时一亮。
    这时候来电话，除了抓住了芬里尔，还能有什么事？
    他接过话筒，顺嘴问：“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小时。”士卒答得乾脆。
    “嘶——高娃这娘们效率倒挺高。”
    巴固舔了舔嘴角，心情愉快不少。
    他將话筒凑到耳边，嘴上难得轻快：“主祭大人，好快的身手啊~”
    “救命——！救命——！！”
    话筒里骤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刺得巴固耳膜一阵发麻，脑袋嗡嗡作响。
    不是高娃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你，你说什么？”
    “救命！求援——！快稟告伊索大人——芬里尔是魔……他变成了……巨大……啊啊啊啊啊！！”
    断断续续的惨叫夹杂刺耳的电流噪音，將惊恐的字句切得零落破碎。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后，对面归於死寂。
    巴固却还能清晰地听见话筒对面那令人窒息的背景声：引擎轰鸣的嘶吼，杂乱的哭喊，以及一阵阵撼动魂灵的狼啸！
    啪噠……
    话筒从掌心滑落，巴固僵在原地，满脸呆滯。
    …………
    …………
    粘腻的血点泼洒在高墙上，散落的残肢断臂躺在血泊之中，铸铜的话筒浸泡在血水中。
    芬里尔那双幽绿的狼瞳冷冷注视著四散逃窜的机动部队。原本宽大的斑斕披风在他硕大的体型上，像是一根掛在脖颈上的围巾。
    他没有追。既然踏进这座城堡，就再无活著出去的可能。何况，在这里乱跑，或许比死还要恐怖。
    他回首，硕大的狼首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身后的族人。
    此刻的狼族眾人，一个个张口结舌。他们原本都做好了殉难的觉悟，局势的超展开让每个人都始料未及。
    短短一月不见，自家少主竟已强悍至此，丝毫不逊於昔日的狼王巴格斯。
    望著化身魔狼的芬里尔，老狼瓦尔格心中那个隱隱的猜测被彻底证实。他喉咙一紧，下意识吞咽，却正对上芬里尔那双冷漠如铁的狼瞳。
    他身子猛地一震，旋即心领神会，扭头厉声高喊：
    “狼群听令！隨狼王撕裂仇敌！为先王！为王妃！为每一位惨死与流血的族人——报仇雪恨！！”
    群狼终於回过神来，齐齐嚎叫回应，声震云霄。
    芬里尔低头静静凝望这幕，沉默片刻，仰起头，一声高亢的啸月冲天而起。
    剎那间，百余狼人宛若受到了什么信號，双目同时充血，肌肉鼓涨，毛髮炸裂疯长，骨骼在皮肉下咔咔作响。转眼间便全数化作堪比越野车大小的巨狼，一个个狰狞咆哮。
    “上。”
    芬里尔喉间冷冷吐出一个字。群狼蜂拥而上，扑向那些仓皇逃窜的猎物。
    紧接著，他四肢一沉肌肉鼓胀，整个身体瞬间腾空而起，如同一只红白的燕隼般掠向城头，尖锐的爪子砰地一声攥住墙砖，因为用力过猛，墙体的构架被捏得开裂凹陷，四足疾跃，身影在一座座高塔间灵活穿梭，宛若一抹游走夜幕的闪电。
    “嘶~还有这种操作？”
    夜空中，齐格飞悬浮在城堡顶端，望著闸门前那震撼的一幕，不禁愣住了。
    眾所周知，魔王的赐福【元素的霸主】，是无法强化身体机能的。那么面对勇者锋锐无匹的圣剑，那些不擅近身搏杀的魔王是如何对抗的呢？
    答案，正是眼前的魔王城。
    这座城堡，与四大天王所构筑的“四閾”，共同组成了魔勇之爭的最终舞台。
    当然，就像“圣剑”未必一定是剑一样，“魔王城”也未必一定是城。
    圣剑只是个称呼，勇者所选择並锻造的武装——无论是枪、刀、弓、杖、盾、鎧甲，甚至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只要被勇者认可，都能成为圣剑。
    “魔王城”亦是如此。
    不死族的魔王城，是一场无尽尸体堆砌而成的潮水；梦魔的魔王城，是迷离梦境构筑的牢笼；更有甚者连实体都没有，他们的魔王城只是一个“称谓”，由世人的敘事、话语、歌颂与恐惧匯聚成无形的墙垣与高塔。
    像齐格飞这样，圣剑是剑、魔王城就是城堡的老实人，在歷史上反而属於极少数。
    这和他的个人经歷脱不开关係，圣剑就不必多说了，那是自始至终都伴隨在他身边的东西；而这座时隱时现的虚幻城堡，极其形似【雾里看】的幻象，堪称是齐格飞这个人虚饰、谎言、偽装的最好写照。
    魔王城一旦筑成，便让被选为四天王的魔族直接获得超凡的力量。只要魔王城一日不破，四大天王的力量就不会消失，直到时任魔王退位为止。
    齐格飞讶异的地方，並非芬里尔的强大，而是方才那声狼嚎，竟让整支狼群都一同获得了强化！
    这意味著，芬里尔將个人所执掌的【兽閾】，硬生生扩展成了整个狼群共守的【兽閾】。
    这可属实闻所未闻，简直就像是“四大天王”又重新挑选了自己的“四大天王”一般。
    更何况，还有一个更令人玩味的细节。
    齐格飞之所以能成为魔王，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是漫游者，阵营属於中立，卡了个bug，既能担任魔王，又能成为勇者。
    杨静同理，她甚至最近还得到了海妖王庭的传承。
    莉莉丝则是百分百的纯血魔族，自然能成为四大天王。
    至于娜娜本来也不是人，作为古龙的她阵营亦是中立。
    换句话说，杨静与娜娜与齐格飞一样，无论是作为魔王的四天王，还是勇者的四伙伴，逻辑上都说得通。
    唯独芬里尔不一样。
    他可是比蒙兽人，货真价实的秩序阵营，他为什么也能成为四大天王？
    齐格飞想不通，也懒得浪费心思去琢磨。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芬里尔確確实实成了他的天王之一。
    反正作为奇兰血管脉动的体现，【魔勇之爭】的机制本身就有不少秘密，他只需要知道拥有魔王之力的自己超级牛逼就够了。
    脚下，混乱还在蔓延。
    那些开著越野车闯进內城迷宫的追兵，很快就陷入粉色雾靄的【梦閾】。有人直接昏睡倒地，有人看到逃出去的幻觉，兴奋得爬上车盖手舞足蹈，还有人被雾气勾起性慾，当场撕扯盔甲交配起来。
    不管他们在梦里看到什么，现实里无一例外，都被扑上来的狼群撕碎咬杀。
    几个头脑稍微清醒些的，则一头扎进排水渠，想借护城河游出城堡，结局可想而知，成了河底海魔们的美餐。
    由於莉莉丝和杨静並不在城中，【潮閾】和【梦閾】的威力未能完全展开；再加上追兵中没有空中部队，法芙娜的【霆閾】也派不上用场。
    不过，对付这群乌合之眾，本就用不著那么多手段。
    作为魔王，齐格飞能隨心所欲地改造这座幻影城堡的一砖一瓦，也能精准感知到每一个入侵者的所在与状態。此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魔王城中的敌人，正在急速减少。
    “嗯？”
    齐格飞眉头一挑，目光转向东侧高塔。
    那里，一条身披华贵祭袍的蛇人，正用蛇躯缠绕著塔尖快速攀爬，显然打算从塔顶跳出去逃生。
    他眯了眯眼，认出了那张面孔。好像是在国宴上，跟著巴固一起前来送礼的隨行主祭。
    “……那她是看到芬里尔的那件披风了？”
    齐格飞嘴角微勾，轻轻一跃，身影自穹顶缓缓飘落。
    …………
    城堡之中，轮胎在地砖烧出一道道杂乱的漆黑胎印。尖叫、呼救、金属碰撞的嘶响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
    高娃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蛇身紧贴墙壁，疾速向上攀爬。
    与那些陷入混乱，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追兵相比，她的头脑要清醒的多。
    方才她看得明明白白，芬里尔的肩头披著那件用他亲人的皮毛编製成的毛毯——那，本该是送给黑袍宰相齐格飞的！
    这他妈的是摩恩的阴谋！！
    不，不仅是摩恩，这座要命的城堡，武技削弱、魔法沉默，再加上那个见鬼一样的芬里尔……
    毫无疑问——魔王城！
    高娃心底的恐惧几乎化为尖叫。她听说过第二次树海和谈的传闻，本以为奥菲斯人是为了制裁摩恩才污衊齐格飞为魔王。没想到竟然真有其事！
    不能指望巴固的援兵，唯一的生路就是——逃！
    必须活著出去，把情报带给大萨满，带给奥菲斯！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扼杀那头芬里尔，以及——魔王齐格飞！
    她迅速攀上塔顶，蛇躯盘起绷紧如弹簧，如同箭矢般朝城墙外跃去。
    十米……五米……三米……
    广袤的旷野近在眼前，逃出生天的喜悦几乎让她全身颤抖。
    一米！
    “你帮我找到了一个防御漏洞，谢谢。”
    冰冷的戏謔自耳畔响起。
    墙砖的纹理在眼前快速跃动，近在咫尺的城墙陡然拔高，瞬息之间变成一道直入天穹的绝壁！
    高娃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消散，整个人便狠狠撞在墙面上，蛇身抽搐，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
    紧接著，天空中豁然劈下一道赤红的雷霆，刺目的光芒將她吞没。惨叫在空中撕裂，焦黑的蛇躯坠落而下，乌烟裊裊。
    齐格飞目光阴冷，黑袍猎猎，像个幽灵般自城头飘下。
    他之所以选择留在原地没有离开，就是因为狼子野心营地地处腐病肆虐区，这附近早就没有半点人烟了，动静稍微闹大些也没关係。
    “齐……齐格……”
    地上传来沙哑的呻吟。血肉焦烂的蛇人挣扎著支起身躯。
    齐格飞眉头微挑，迷惑地四处张望，夹著笑意：
    “你在喊谁？这城里可没叫这个名字的人。”
    “齐格飞！！”
    高娃目眥欲裂，像被击中了七寸般发出尖利的喊声：
    “你背信弃义！撕毁盟约！你答应过不会利用狼族的！你答应过——你不守规矩，你要受神的惩罚！”
    “愿凯撒降下烈怒，食你骨肉，焚你寸土；愿丰穰变为灰烬，愿利齿尽失璽符，你要在神明怒火下哀嚎！神必审判，不容一丝怜悯——”
    她一边骂，一边口里不断呼唤凯撒的名號，语气如毒针般刺人。浊黄色的液体在身下蔓延开来，腥臭扑鼻。
    齐格飞打量著眼前不断向兽神祈求的蛇人主祭，不自觉拧起眉毛。
    他总感觉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在哪呢？
    …
    “是，是，是，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公寓客厅，为求谅解书含泪谢天的姑妈
    …
    “主啊，请接纳我，让我在您的神国中找到永恆的安寧与和谐。求您赐予我宽恕和指引，让我在您的慈悲中得到安息！主啊…主啊…主啊……”
    白堊墙头，临刑之际颤抖祈祷的贵族。
    似乎不论在地球还是异世界，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施暴者们无一例外，只能在快死的时候才会想到神明在上、善恶有报。
    ……是的。
    只有当我怀著巨大的恶意以及无边的愤怒，將他们杀死！將他们毁灭！將熊熊燃烧的復仇之火射向他们的那一刻！
    这群傻逼方才会意识到——
    靴子落地。
    高娃的蛇头如同西瓜般被一脚生生踩爆，红白飞溅。
    “我就是上帝。”
    ————————
    【齐格飞当前全数据】（截止至鲜战爭篇）
    姓名：齐格飞
    男 1032岁
    种族：漫游者
    阵营：混沌
    职阶：魔王
    专精：国术99%、冷读术92％、演讲76%……（共计47项）
    魔王城：【潮閾】【霆閾】【梦閾】【兽閾】
    武技：【流星】【逆流星】【阿尔比昂的雷枪】【长夜已尽】
    魔法：【万里赤土】及所知全部魔法
    意能：【欺人之谈】【雾里看】（已失常）【唤龙咒令】
    赐福：【元素的霸主】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75%
    装备道具：
    齐格鲁德的圣剑（已损坏）、黑铁十字大盾、七宗罪、苍白的正义、蔷薇手册
    能力数据：
    筋力：s+
    敏捷：s+
    魔力：s+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s)
    综合评价：sss

 第812章 狼，真的来了

    “喂！喂！到底出什么事了？匯报情况！有人吗？！还有没有活人！！”
    装甲重卡的车厢內，巴固攥著话筒，声嘶力竭地咆哮，熊脸焦急而狰狞。
    可回应他的，只有话筒里断断续续的惨叫声，夹杂著仿佛从地狱传来的狼嚎。
    冷汗顺著掌心滴落，事到如今，巴固也明白先头部队出事了，但大脑却拒绝接受。
    那可是两千人的机动队，人人开著奥菲斯的越野车，装备精良，数量碾压……怎么可能栽在几条病狗的手里？
    他呆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个激灵。
    粗暴地把话筒塞进旁边士卒怀里，巴固低吼道：
    “先接乌吉斯那边的通话！问问主力情况！”
    乌吉斯是豹族当前的少族长，这次围剿行动，机动部队由蛇人主祭高娃领衔，两千余人突击在前；而乌吉斯率领的主力则在后方，配合他们將包围圈收拢。
    “呃……是！”
    熊人士卒也是心头髮虚，立刻拨打起通话。
    呲——！
    焊接的铁皮缝隙间喷出白色蒸汽，蒸汽重卡的车门缓缓拉开。巴固肥硕的身躯从车中一跃而下，喘著粗气抬眼远眺。
    这一看，他后颈的寒毛全数竖起。
    猩红色的地平线一片死寂。不见应有的排山倒海般大军，也没有激烈的廝杀声，只有一轮冷冷的银月，高悬天边，洒下清冷的月辉。
    卡车的位置虽然是停得有些远，但再怎么样，如此激烈的战斗，也该看到火光、听到枪炮声，可眼下天地寂静得像一口棺材。
    “那可是整整两千人的机动部队啊！！”
    巴固几乎失声咆哮，声音里透著难以置信。
    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至於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吧？
    除非——
    一个让他背脊发凉的念头骤然窜上脑海。
    “有超凡者的干预……”
    是的，只有超凡者，才能做到这等不合常理的灭团。
    只有ss级，才能让两千人连个响儿都没有，人间蒸发。
    巴固呼吸急促，獠牙哆嗦著，眼神死死盯著远方那轮冷月。
    芬里尔这杂种，八成是得到了超凡者的援手！
    “可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超凡——！？”
    忽然，一道电光劈进脑海。
    聪明的贷款兽王终於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金凯德早早便察觉到的细节：
    “为什么……摩恩要用那种方式把芬里尔送回来？”
    巴固喉咙滚动，低声呢喃。下一刻，他双眼猩红，怒吼声撕裂旷野：
    “是摩恩！！是摩恩！！他们他妈阴我！！”
    他猛然转身钻回卡车，声如雷霆：
    “调头！回乌尔巴兰！！”
    这时，先前的熊人士卒小心翼翼把话筒递来：
    “大王，乌吉斯大人的通话……”
    巴固脸色铁青，一把抢过话筒。可还没开口，话筒里就传来一声醉醺醺的腔调：
    “啥事儿啊……嗝！兽王陛下~~”
    熊人绿豆大小的眼珠猛地瞪圆，血压瞬间飆到顶点，咆哮声震得车厢的铁皮都嗡嗡作响：
    “你他妈有病吧？！现在还有心情喝酒？！”
    话筒那头的半晌没出声，显然是被吼的愣住了。
    “你的先头部队都没了，你就没发现一点异常吗？！”
    对面愣了好几秒，才吞吞吐吐：
    “先头部队……不是在追击吗？我们……呃，还在追赶……”
    巴固听著这吞吐声，再联想到那头传来的杂音，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混蛋八成和自己一样，早就停下来了，等机动部队抓到人再返程。
    听这满嘴酒气，怕是都喝了不止一轮了。
    “別他妈追了！高娃他们全完了！”巴固怒吼，口水都溅在话筒上。
    “你说什么？！”
    话筒那头的豹人骤然惊叫，酒意瞬间被嚇退了一半。
    “你就一通电话都没收到？！”
    巴固青筋暴起：“芬里尔极可能得了摩恩超凡的援助，先头部队全灭了！全灭——！！”
    “这……这怎么可能！？！”
    “別废话！马上！立刻！派斥候去战场！给我查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
    越野车的车头凹陷变形，车盖高高掀起，缝隙里裊裊升起黑烟。燃料自车下滴滴答答流淌，顺著车底铺散开来，与血泊交融，溢出一股刺鼻的腥甜气息。仪錶盘碎成齏粉，指针从【full】一路滑落，最终停在【empty】。
    一名豹人士卒的上半身被甩出车外，肩膀和胸膛生生砸碎挡风玻璃，整个人横趴在方向盘上，两眼翻白，口鼻溢血。
    铸铜的话筒从他僵硬的指尖滑落，电线拉扯间伴著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传出远方的对话：
    “別废话！马上！立刻！派斥候去战场！给我查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让大部队后撤，先联繫上大萨满大人，把情况上报再做打算！”
    一只覆满红白毛髮的狼爪缓缓垂下，拾起那沾慢血跡的话筒，贴近耳边。
    “巴固。”
    森冷的嗓音透过电流传来。
    正在重卡车厢里发號施令的熊人骤然僵直，毛髮根根竖起。
    他猛地回头看向话机，才意识到线路被扯乱，出现了交叉串频，导致彼此的通话混入了一条频道，三人都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那插入进来的声线森然冷漠，没有半点起伏，以至於巴固下意识想起了老狼王的面容。
    他喉结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压下心底的惊惧，低声开口：
    “芬里尔？”
    “芬里尔，你真把高娃干掉了？！”另一头的豹人乌吉斯急不可耐地插话，语气带著酒意未消的慌乱。
    狼人却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及所有比蒙兽人，我芬里尔以狼王之名宣告——自今日起狼族向利齿七旗与神血圣殿全面宣战，势不两立！凡是敢反抗者，不论男女老幼，不论族群血脉，举族上下，一律赶尽杀绝！凡是顺从者，敞开城门，以鲜迎接狼群，狼王將赐你们繁荣安泰。从此往后，八旗倾倒、神血枯竭，比蒙唯狼独尊，唯鲜与啸月纹相伴！”
    熊豹二族的族长听著冷冽如冰的话语，心口仿佛被刀尖扎入，生生发凉。
    作为贷款兽王的巴固强撑勇气，不愿在气势上落下风，咬牙大吼：
    “芬里尔，你別得意！不过仗著摩恩人撑腰罢了！你这条丧家之犬，比蒙早已没有你们这些野狗的位置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令人遍体生寒的脆响——嘎啦嘎啦，嘎啦嘎啦……
    巴固与乌吉斯都很熟悉，那是牙齿碾咬骨肉的声音。
    那是吃人的声音。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各位——”
    身后的老狼缓步上前，將漆黑的正装庄严地披在狼王肩头。
    芬里尔双眸血丝蔓延，手中的话筒咔嚓裂成两半：
    “我回来了。”

 第813章 双子星皆在家中

    “嘟——嘟——嘟——”
    通话被切断，只余下冷硬的盲音在耳边反覆迴荡。
    两头的熊豹纷纷陷入沉默。
    “巴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乌吉斯话音颤抖。
    巴固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胸口起伏剧烈，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芬里尔绝不可能是凭自己做到这些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我敢肯定——摩恩绝对脱不了干係！人是他们放出来的，也该由他们负责！”
    “那……咱们还要围剿吗？”
    对面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巴固刻意迴避的问题。
    两千机动部队，全军覆没。甭管芬里尔用的是什么手段，反正他就是做到了。这样的敌人绝对不是剩下的追击队能够应付的。
    可就这么夹著尾巴逃回去吗？
    海口已经夸下了，庆功的报刊都印好了，到头来却是大败而归。且不说新政府顏面尽失，单是神血圣殿那关就过不去。
    芬里尔满腔仇恨而归，必然会大肆宣扬丰收神术，打兽神凯撒的脸，这是大萨满绝对无法容忍的。
    听著那头迟迟没有回应，乌吉斯再次小心开口：
    “巴固……”
    “问问问问！你他妈就一点主见都没有吗？自己想啊！！”
    熊人暴怒咆哮，猛地砸下话筒。
    他目光充血，剧烈喘息，拳头攥得嘎吱作响：
    “妈的，一条丧家之犬，还想跟老子抢王位？老子能弄死你家人，就能弄死你！”
    轰——！
    引擎点火，装甲重卡怒吼著调头疾驰而去。
    …………
    次日清晨，天光微曦。
    晨曦照在西奇兰信託大厦上，层叠的玻璃幕墙折射出耀眼的金辉。
    “……失手了？”
    金凯德正用手指抹平额前的髮胶，听到这话驀的抬头，尚未定型的髮丝跟著晃动。
    “什么情况？是敌人提前埋伏了大军团吗？！”
    秘书快步上前，將一份密电呈上。
    “这是刚刚熊人那边传来的报告，请您过目。”
    金凯德一边迅速拭去掌心的髮胶，一边接过文件，眉头紧锁地快速扫读起来。
    巴固他们的失败並不出他的预料，倒不如说，要是成功了才奇怪。
    芬里尔无疑是摩恩放出的棋子。但这枚棋子要落在哪里、要落出什么局面，金凯德却是一头雾水。
    从理性角度来看，巴固的新政府给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肥美，足以满足摩恩的胃口。
    他们为什么还要捨近求远，重新扶植狼族上位？
    这不合理。
    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运行的政府，一个正常逻辑的领导人会做出的抉择。
    至少，绝不是那位摩恩之王的风格。
    所以，金凯德才会得出结论——双子星，分歧了。
    芬里尔，是由摄政王擅自送回比蒙的。
    他故意没有將这个猜测告知巴固，就是想让这头蠢熊拿脑袋去直接去撞一撞，看看现在的芬里尔究竟是还是钢板。
    而就结果来看——
    “两千机动部队无声无息全灭，疑似超凡力量干预……”
    他低声念出报告上的字句，镜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九分把握，齐格飞就在芬里尔身边。
    如果是芬里尔是狼群的头狼，那么齐格飞，就是牧狼人！
    “摩恩摄政王主动撕毁同盟条约，释放芬里尔，煽动比蒙內乱……”
    金凯德嘴角缓缓扬起，看向秘书：
    “这，已经算是不宣而战了吧？”
    秘书会意，也笑了：“我想，这並不是罗德里克陛下想看到的局面。”
    “是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事件已经发生了。”
    金凯德甩开报告，站起身，心情格外舒畅。
    显而易见，罗德里克的態度是偏向熊族新政府的，而齐格飞，则更倾向扶持狼族。虽然不知道这二人是为何而分歧，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分歧是可以被利用的。
    无论走哪一边，都有文章可做。
    据福尔摩斯先生的推理，这个齐格飞极有可能是神秘客之王，勇者与魔王的混合体。
    若此事属实，那么已稳坐王位的罗德里克，心中恐怕早就巴不得儘快清理掉这颗隨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
    而齐格飞，作为曾经的勇者齐格鲁德，他与奥菲斯许多人都有著很不错的交情，绝非没有拉拢过来的机会。
    金凯德的脑子下意识开始飞速运转，口中冷静问道：“先前发往伦蒂姆德的电报，总部有回覆了吗？”
    他虽是军情六处驻比蒙的最高负责人，但此事牵连摩恩核心，必须上报伦蒂姆德，由总部提交內阁会议，最终由首相麦考夫拍板。
    “收到过一份回信，说需要摩恩方面的人员確认情况属实与否。估计这两天就会有进一步消息。”
    秘书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一名特工快步走了进来。
    “组长，伦蒂姆德刚发来加急电报。”
    “真是说破格，破格到~”
    金凯德笑著说了一句奥菲斯人家喻户晓的俗语。眾所周知，敌人一旦提及骑士王的名字，他就可以在瞬间出现在对方眼前。
    伸手接过电文，仅看了两眼金凯德的笑容便僵住了。
    纸页上的墨跡犹新，冷冰冰的字跡逐行写著：
    【摩恩王国今日起，於王都昂德索雷斯举行大阅兵。已向奥菲斯帝国、洛斯林德等盟邦递送正式邀请。阅兵由摄政王殿下与勇者齐格飞陛下共同检阅。】
    …………
    …………
    “黄金王都”昂德索雷斯。
    天空中，剧烈的气爆声接连炸响。
    麦克维斯脚踏电龙，身后百余头飞龙组成的方阵齐声轰鸣，连续突破音障，拖曳出彩虹般的尾雾。
    地上，狮子广场上，奔龙军团披掛如铁流般整齐列阵。罗兰一马当先，身后的龙骑们持枪如林，龙吼阵阵，震彻云霄。
    广场四周，数以万计的摩恩民眾挤得水泄不通，山呼万岁，沸反盈天，仿佛要把整个城市掀翻。
    金狮堡的露台上，双子星並肩而立。
    国王陛下时而起身，笑著向下方的百姓挥手，宛如慈父；
    摄政王殿下则神情冷峻，眸光如剑，认真检阅著龙骑方阵。
    ……
    金凯德盯著电报上的描述，几乎失態地惊呼出声：
    “罗德里克和齐格飞全在王都？！”

 第814章 炸！

    春江水暖，绿回大地。
    豹纹的旗帜悬在堡垒穹顶，黑色岗岩砌成高墙，墙面斑驳，岁月留下刀斧般的痕跡；城门口竖立著镶金豹首的图腾，獠牙森然，象徵著豹族的骄傲与威严；中央大道笔直延伸，两侧是密集的石楼与拱廊，广场上能见到戴著兜帽的蛇人祭司在日常焚香祷告。
    雪片般的电报伴隨著急促的脚步声被送进市政厅，办公厅內不时响起烦躁恼怒的咆哮。
    “我在找，我都说了我正在派人找！！”
    乌吉斯攥著话筒，额头青筋暴起，声音沙哑。
    “什么叫唯我是问？是因为你的指挥，机动部队才报废的！现在我撵不上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怕了？你可滚蛋吧你，操！”
    啪！话筒重重砸在机座上，迴荡的声响震得屋內空气一颤。
    乌吉斯气息急促，整个人瘫靠在椅背里，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还没等他喘匀，办公厅的门便被叩响，一名熊族文员匆匆推门而入。
    她脸色难看，手里攥著一份电告，刚要开口，就听到乌吉斯烦躁的声音：“坏消息就別报了。”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仿佛已经料到结果：“又没影了，是吧？”
    熊人文员无奈地点点头。
    乌吉斯长嘆一声，目光透过窗外，看向那片表面祥和的城镇。
    这里是阿尔泰，东南第三兽道旁的重镇，与整条公路浑然一体，是比蒙东部最大的城市之一，也是联邦数得著的大都会。因距离国境尚远，加之神血圣殿的严苛管控，凡是从东境而来的旅人皆要逐一检查，稍有染病便立刻被拖入祷洗所，隔离等死。
    正因此，这里尚未遭到腐病侵袭。居民们也天真地相信，那是兽神对狼族的神罚——只要虔诚膜拜凯撒，抵制狼族政权，就能免於灾祸。
    自狼族正式宣战至今，已过去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间，芬里尔的狼群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刻都没停过，不断突袭东部边境的祷洗所，將困在其中的旧部逐一救出。至今，狼群规模已由最初的一百余人暴涨至近两千，而且数量仍在飞快增长。
    隨著新政府追兵在狼子野心营地全军覆没的消息在东部传开，便不断有大批零散的狼族纷纷匯入芬里尔麾下。
    有的是政变中被打散、流落荒野的旧部；有的是原本只想谋生的市井生意人。可在那一声声啸月长嚎中，他们仿佛被某种古老的召唤唤醒，不约而同地聚集起来。其势头之迅猛，甚至让人回忆起当年巴格斯的崛起。
    狼族的神血浓度本是八旗中最低的，若以血统而论，他们根本不配躋身利齿七旗。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愈发依赖纪律与团结。只要有一个强大的头狼带领，狼群就能化零为整，撕碎任何比蒙部族。
    比蒙新政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芬里尔的强势归来，直接给萎靡的狼族上了一针强心剂。
    好在眼下狼群的行动范围仍局限在东部，狼王之子归来的消息也被新政府与神血圣殿死死封锁。只要能在他们挺进內地之前將其围歼，就能遏止更大的动盪。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艰巨的任务最终交到了谁的肩上呢？
    答案自然是贷款兽王巴固的左膀右臂，豹族少族长乌吉斯大人。
    那夜之后，巴固便折返乌尔巴兰，去大萨满处求援。留下乌吉斯与他所率的八千主力部队，独自担负起继续围剿狼群的重任。
    这不是明摆著要人去玩命吗？
    且不论芬里尔身后是否真有超凡者撑腰，单是狼群数量的激增，就已经足以让乌吉斯捉襟见肘。更糟的是，在多次交锋中，他发现一件极为诡异的事——
    芬里尔的狼群似乎根本不需要补给。
    他们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行动，尤其在月升之夜，战力会骤然飆升数倍。好几次追击，都因收势不及，被突然强化的狼群反打得损失惨重。
    白天追不上，夜里打不过。
    一来一回之间，芬里尔带著狼群，几乎將东部边境当作了自家牧场般来去自如。
    不过，也许是积蓄力量，或是另有打算，这一个月来，芬里尔始终未曾西征半步。
    这便是乌吉斯近期能收到的，唯一勉强算得上“好消息”的情报。
    但他没兴趣、也没余力去查芬里尔在打什么算盘，反正如果狼群要西征，阿尔泰是无法绕过的重镇。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补给的，但他们终究得有个落脚休整的地方，不可能一路打到乌尔巴兰去。
    所以，哪怕堵不住狼群，他也可以据城死守——撑一段时间就够了。等神血圣殿准备妥当，伊索大萨满必然会亲自出兵，到那时再来平息狼乱。
    可话虽如此，乌吉斯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在这座城里拼命。
    若他真有家国大义，当初也不会说倒戈就倒戈。兽王宫会那样迅速沦陷，正是因为他率领的豹族在见到大萨满出山时，第一时间出卖了狼族。
    然而偏偏，这座阿尔泰就是豹族的大本营，他乌吉斯就是这里的领主……確切说，是他父亲才是。
    若有一日父亲不在了，还有大哥、二哥、三哥挨个顶上，统领部族的重担绝不会落到他这个排行最末的紈絝子弟身上。
    但命运偏偏开了个恶劣的玩笑——父亲与三位兄长皆隨狼王出征，最终葬身在万里的赤地中。乌吉斯这个素来混跡声色犬马、毫无存在感的小儿子，便被硬生生推了上来。
    若是阿尔泰守不住，那等同於將豹族自建国五百年以来的积累，拱手送给芬里尔。
    同为紈絝，乌吉斯与巴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很有自知之明。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能当什么兽王，更不敢自比芬里尔。尤其是如今，那少年狼从地狱归来，身上已隱隱透出完全不逊色於其父昔日的风采。
    在听到对方的宣战时，乌吉斯甚至认真想过一件事——要不，乾脆投降算了。
    事实上，市政厅的仓库里，早就备好了鲜和礼袍。真要到了那一刻……豹族也可以再再换个姿態活下去。
    只是每每念及此处，他心头又是一凉：芬里尔若真踏进阿尔泰，第一个就不会放过的，就是他乌吉斯。
    毕竟，在迫害狼王亲眷、荼毒其旧部时，豹族出的力气，仅次於熊蛇两族。
    他摇摇头，抬眼看向一旁的熊人文员。
    这头母熊是巴固的姘头，被特意塞到自己身边当文员，算是一种“保证”——看啊，我连枕边人都放到你这儿了，还能真撇下你不管吗？
    乌吉斯盯著她看了许久，直到熊人文员浑身不自在，他才慢吞吞开口：
    “你啊……也算够倒霉的，摊上了这么头公熊。”
    別误会。比蒙八旗之间有极其严苛的生殖隔离。熊人文员在巴固眼中或许是一朵千娇百媚的小，但在乌吉斯眼里，就是个又黑又肥、公母难逢的丑八怪罢了。
    此刻，他只是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荒唐感觉。
    “今天狼群应该不会再有动静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
    熊人文员躬身告退，正要推门而出。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率先撞开大门。
    一名豹人士卒跌跌撞撞衝进来，气喘如牛，脸色惨白，眼神全是惊惧。
    “族…族…族…族……”
    他嘴唇哆嗦，结巴了半天，愣是吐不出第二个字来。
    看见族人被嚇成这副模样，乌吉斯心头猛地一沉，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厉声喝问：
    “慌什么！狼群打过来了？！”
    “不……不……不，不是……”
    “舌头给我捋直了！说清楚！”乌吉斯的语气压不住怒火。
    就算芬里尔真厉害，可人家还没打到城下，至於先嚇成这样吗？旁边还有熊族人在看著呢！
    那豹人士卒狠狠吸了一口气，嗓音颤抖著喊出一句：
    “腐病！族长——是腐病啊！好多好多的腐病人，正朝阿尔泰涌过来！！”
    轰的一声，仿佛有人抡起大锤砸在乌吉斯的脑门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方才强撑出的镇定瞬间土崩瓦解。
    愣怔半晌，才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个字：
    “啊？”
    …………
    …………
    “仅靠你们狼族的力量，是不可能和神血圣殿掰手腕的，更別说还有奥菲斯人在旁虎视眈眈。”
    笔直宽阔的公路上，清风拂面。
    魔王戴著墨镜，叼著半截香菸，整个人懒散地躺在魔狼宽阔的背上，眯眼晒著太阳。
    芬里尔低沉开口：“奥菲斯人会下场吗？”
    齐格飞摇摇头：“不会，至少明面上不会。只要摩恩的正规军不动，奥菲斯就不可能贸然行事。但暗地的援手肯定是少不了的，在『不允许狼族重新上位』这一点上，奥菲斯人与神血圣殿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芬里尔的狼瞳中闪过沉重。
    齐格飞夹起菸头，轻轻弹了一下：“所以，你需要更多的力量。”
    “还有谁能帮我们吗？”魔狼扭头望向背上的白髮青年。
    “有啊~太有了~”魔王的嘴角缓缓勾起，低笑声带著一丝跃跃欲试。
    “这股力量可厉害呢，严格意义上，你们狼族的政权就是让他们一手推翻的。那是——”
    他缓缓抬起手，衝著天穹伸出拳头，五指一点点收拢。
    “宛若浪潮一般，摧枯拉朽的力量。”
    “凭什么！！!”
    紧攥的双拳重重砸下，隨即又颤抖著贴在胸前。
    “凭什么他们在安全的城市里躲著，我们却要在腐病的肆虐区里等死！？就因为我们出生在西西里斯草原上，所以就该遭这种罪吗！？”
    阿尔泰城外，一处农村市集。
    一只瘦弱的猫人，脸上大片黑毛脱落成斑驳的禿块。他身穿一件脏污的白衬衫，此刻正站在农舍屋顶，声嘶力竭地咆哮。
    下方，挤满了形容枯槁的兽人们。
    他们的脸上、手上、身上，无一例外绽开瓣般的溃烂疮口，散发著浓烈的腐臭。
    更远处，牛马羊骡成群结队，从东方的道路上涌来。密密麻麻，像是一股潮水，带著病患的呻吟与咳嗽，正朝阿尔泰城边境汹涌而至。
    猫人双眼泛红，嗓音沙哑却带著刺骨的愤怒：
    “还是说，就因为我们是丰蹄，血统生来的低贱，让我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吗！？”
    人群一阵骚动。
    一名牵著孩子的奶牛人小心举手：“我听说……腐病能治好，是真的吗？”
    “我也是听说来阿尔泰能治病才跟来的。”
    “腐病真的是病吗？”
    “那不是凯撒神的惩罚吗？！”
    七嘴八舌，目光纷纷聚焦到屋顶。
    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浮起坚硬的神色，声音掷地有声：
    “腐病，当然是病！”
    “什么狗屁凯撒神罚，全是无稽之谈！如果真是神罚，那为什么要降在我们头上？为什么不是那些打输了战爭的利齿旗族？！”
    “各位难道从没怀疑过吗？神血圣殿口口声声腐病是惩罚那些信仰不虔诚的褻瀆者，可为什么我们天天向兽神懺悔祷告却依旧会染病——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该这样被惩罚？！”
    他缓缓竖起手指：
    “我们错，就错在生而为丰蹄！”
    “因为我们是丰蹄，所以我们活该生病！因为我们是丰蹄，所以就算死了也无人在意！就因为我们是丰蹄！高贵的祭司们就能把我们像畜生一样丟进祷洗所，任由我们烂死！看著他们天天吃肉，却让我们啃泥屎！！”
    “现在，就由我来告诉你们腐病的真相！”
    说罢，他猛地撕开衬衫的袖口，露出遍布溃烂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瓶透明药剂，瓶塞“啪”的一声扯开，当眾仰头將瓶中的凉白开，啊不，药剂，一饮而尽。
    下一刻，土黄色的柔光从他脚下升起，如绸布般一寸寸笼罩全身。脓血涌出，疮口迅速收敛，转眼结出厚厚的黑痂。
    猫人一步跨下屋檐，猛然举起几乎痊癒的手臂，嘶吼声震彻四野：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腐病！”
    “这就是所谓的——凯撒神罚！”

 第815章 神罚从天而降

    猫人一步跨下屋檐，猛然举起几乎痊癒的手臂，嘶吼震彻四野：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腐病！这就是所谓的——凯撒的神罚！”
    全场譁然。
    病人们瞪大双眼，盯著那只小小的药瓶，一张张枯槁灰败的脸上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那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
    “真的能治好？腐病真的能治好？！”
    “是神血圣殿的药吗？！”
    “救救我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人群沸腾，哭喊、怒吼、哀求交织在一起，犹如汹涌的潮水。后方病人疯狂推搡，前排的人几乎被挤上屋檐，整座茅草屋吱呀作响，眼看就要塌下。
    猫人的额角不禁抽搐了几下。
    下一刻，他急中生智，猛地一咬牙，从屋顶一跃而下，扑进了那片腐臭瀰漫的人海。摩肩接踵间，红色痕瞬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疯长开来。那正是腐病的发病前兆。
    见到猫人这番无异於自杀的举动，人群齐齐屏住呼吸，嘈杂声在剎那间死寂。
    猫人环顾四周，声音平静下来，却掷地有声：
    “同胞们，不用害怕，如你们所见腐病只是疾病，不是神罚！我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第三次！”
    他高高举起那只空空的药瓶。
    “而我手中的这瓶特效药，也並非来自神血圣殿，而是——芬里尔王！”
    惊呼声此起彼伏，兽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
    猫人猛地拔高声音，像刀子一样切开嘈杂：
    “没错！就是那位被污衊为卖国求荣的芬里尔王子！他才是真正为我们爭取生存的人！是他，在摩恩的谈判中换来了药物！只是新政府的阴谋让他来不及公开，狼族便遭了爭辩！而如今，他还在东部，带领狼群解放那些被关进祷洗所的同胞！”
    猫人的声音带著颤抖，双眼炽烈，宛若燃烧的火炬：
    “你们中有多少人，曾被圣殿守卫推入祷洗所等死？！”
    “有多少人，只因一块小小的烂疮，就被铁链拖走，与妻子、与孩子永別？！”
    “告诉我！你们心中到底有没有过怨恨？有没有过质疑？！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一切？！”
    他的嘶吼如同铁锤，砸在每个病人心上。
    “我告诉你们——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芬里尔王一旦重回兽王宫，这种药就会落到每一个病人的手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他、拥护他！替狼王冲开西征路上的一切障碍！”
    猫人猛然一指远处巍峨的阿尔泰城门，声如雷霆：
    “同胞们！不要再惧怕腐病！既然我们无法逃避，那就拥抱它、利用它！腐病不是神罚，恰恰相反，它是我们这些孱弱的丰蹄反击神明的唯一武器！！！”
    话音落下，市集轰然沸腾。
    愤怒、委屈、被压抑的求生欲望，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哭喊、怒吼、吶喊连成一片，久久不息……
    …………
    …………
    “咳、咳咳——噗！”
    农舍后屋，猫人一头倒在椅子上，口中咳出一大口血痰。
    脸上的斑驳黑毛被冷汗浸透，大片脱落下来，露出下面白净的皮肤。
    “辛苦辛苦~喝口水润润嗓子。”
    圃人波波忙不迭地递上水壶，一边用纸片拼命扇风。
    另一边，一名丰收教会的田牧正额头冒汗，双手闪烁著淡金的柔光，为猫人施展神术治疗。
    是的，这位脸上贴著廉价兽毛，头上掛著山寨猫耳的哥们，正是阿道勒。
    兽人的化妆道具无论在摩恩还是在奥菲斯都不少见，毕竟兽耳控这玩意儿是不分国界的。
    只是，这种把戏也只能哄骗一下人类，真要混进兽人堆里，他们灵敏的鼻子一嗅就能识破。
    所以话事人先生这次是豁出去了。为了能够融入那些感染的兽人，他　亲自沾上了腐病的血肉，让自己也感染上瘟疫。腐臭的气味，成了他最天然的偽装。
    就这些天，他已经带著病体接连登台煽动了四场，反覆染病、治疗了至少五六次。
    要知道，他可不像波波他们那样还有武技傍身，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除了口才稍胜一筹，身体素质比外头那些丰蹄兽人们还要差的多。这一番折腾，几乎是在玩命。
    可没办法，齐格飞不可能拋头露面地亲自来做这种事，只能由阿道勒这位喉舌，冒充兽人来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
    这一个月里，芬里尔和他的狼群在檯面上高调行动，不断牵制新政府的注意力。暗地里，內卫们则想方设法聚拢病人，將他们源源不断地引向阿尔泰。
    这座由豹族掌管的重镇，將是狼族西征、重返乌尔巴兰的第一站。
    “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的。”
    东南第三兽道，芬里尔凝视远方城郊熙熙攘攘的人潮，神色沉重。
    “我听说过旧都事变，可那时的『浪潮』是在城里爆发的，不是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可能真靠这些病人破城，况且……”
    他话音一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靠这群羸弱的病人，別说攻城，就连撼动凯撒的谎言都做不到。相反，他们的所作所为反而会给这份谎言的可信度添砖加瓦。
    在神血圣殿的宣扬下，腐病人与健康人士之间已经被划分出了一道明確的界限——便是只有褻瀆神明的人，才会患上这种瘟疫。
    现在可好，这群傢伙都都他妈喊著打倒神血圣殿的口號衝锋了，还说自己不是褻瀆者？
    一旦这种印象固化，对狼族的西征只有百弊而无一利。
    不管愿意不愿承认，兽神凯撒这尊亘古便融入进比蒙兽人们骨血中的神祇，其影响力要远远超过狼王巴格斯那短短十一年的统治。
    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神明崇拜，或者说恐惧，绝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消除的。绝大多数兽人不会拿命去赌“神罚”是真是假，会追隨狼族的，只有这些走投无路的腐病人。
    某种意义上，腐病的出现，反而进一步巩固了神血圣殿的威权。
    “城门会自己开的。”
    狼背上，齐格飞忽然开口。
    芬里尔一愣，眼中满是疑惑。
    魔王叼著烟，吐出一口白雾，语气懒散：
    “你不是说你听过旧都事变吗？怎么还会產生这种疑惑？”
    芬里尔心头一震，猛地想到某个可能，狼瞳骤然收缩：
    “难道你——！”
    “我睡一会儿，没事別喊我。”
    齐格飞隨手弹飞菸蒂，任由狼背的顛簸摇晃著，不多时便闭眼打起了盹。
    …………
    …………
    “芬里尔手上有腐病的特效药？”
    乌吉斯听完士卒的稟报，眉头拧紧。
    那慌乱的豹人士卒连连点头，声音都有些发抖：
    “是的，我听那些堵在城郊的病人都是这么喊的。”
    “特效药……”乌吉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丰收神术能治癒腐病的秘密，乌吉斯自然是不知道的。別说他了，就是巴固这个贷款兽王也不清楚。神血圣殿绝不会允许这种能撼动凯撒神权的消息外泄。
    然而，虽然不知道特效药的正体，但那並不妨碍乌吉斯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果然如此。”
    他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否则芬里尔那傢伙根本没道理去袭击祷洗所，解救他那些半死不活的族人。他是从一开始就有了应对腐病的底牌，才鼓动这些病人来冲城的……”
    “嘶——这小子是在自掘坟墓吗？只顾这些病人，他不要其他比蒙人的民心了？还是说……另有图谋？”
    心念急转，但乌吉斯很快摇了摇头，露出一抹不屑的笑：
    “管他呢，反正我不开城门，他难不成还能靠这些遭瘟的丰蹄攻城？”
    他冷声喝问：
    “各城门与关口都封锁了没有？”
    “是，都已经封路！”
    “那些病民呢？”
    “他们说，如果不让进，就堵在公路上不走。”
    “哼！一群刁民！”
    乌吉斯重重一拍桌案，声色俱厉：
    “他们不敬神明才遭到神罚！我主凯撒已仁慈，给了他们在祷洗所悔过的机会，他们却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报！”
    “传我命令，追击部队即刻前去封锁关口，武装驱逐！先鸣枪三次，若三声之后还不退，一律射杀！”
    “是！”豹人士卒立刻领命，慌忙退下。
    乌吉斯转而看向母熊文员，神色平静下来：
    “你去一趟阿尔泰神庙，请祭祀大人组织市民，来看看这些褻瀆者的丑態。”
    “好的，大人。”母熊文员也点头离去。
    房门合拢，空旷的厅堂只剩下乌吉斯一人。
    他端著酒杯走到阳台，俯瞰脚下平静的街巷，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
    老实说，他此前最担心的，是芬里尔会不会直接带著狼群武力破城。
    人数摆在那里，这种选择无论从成功率还是可能性看，都微乎其微。但想到机动部队的覆灭，他心底又生出一丝阴影——那一夜，谁能料到芬里尔真能全歼新政府的精锐？
    巴固说芬里尔背后有摩恩的超凡者撑腰，可乌吉斯这些日子交手下来，却越来越怀疑——会不会芬里尔自己在遭此大变后，已经身成超凡？
    要知道，他老爹可是那个巴格斯，没什么不可能的。
    若真是如此，那阿尔泰这个所谓的重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纸糊的玩意。
    好在现在看来，芬里尔並没有那个实力，至少，他拿身处城中的自己没有办法。
    想到一个月前对方那囂张的宣战，乌吉斯不由失笑：
    “什么比蒙唯狼独尊，真是……”
    他摇摇头，端起高脚杯。杯中奥菲斯进口的红酒，在阳光下荡漾出深红色泽。乌吉斯凝视著那抹温润的色彩，正要送到唇边——
    ——哐当！
    阳台栏杆猛然一凹，一团黑红溅开，伴隨著扑面而来的腐臭，直接泼了乌吉斯满头满脸。
    他眨了眨眼，模糊的视野里，是变形的铁栏杆，以及横掛其上的一具尸体。
    豹族人。
    从那身残破的军装一眼就能认出，是机动部队的士卒。
    尸体腰椎完全折断，整个人像张废纸般弯折。漆黑黏腻的血液滴滴答答淌落，胸口一朵溃烂的形疮洞正对著乌吉斯，空洞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那血淋淋的疮洞后，一具又一具尸体接连从天而降，砸进街道、屋顶、广场。血与烂肉砸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惊恐的尖叫声霎时间像潮水般奔涌开来，撕裂了寧静的阿尔泰。
    乌吉斯呆呆抬手，摸了摸脸颊。皮肤下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瘙痒与灼痛。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手中酒杯“鋃鐺”一声坠地，碎裂在脚边。
    …………
    …………
    万米高空，云海平铺如絮。
    一头覆鳞紫红、背生羽翼的毒龙在云间悠悠掠过，爪间夹著一张薄薄的皮纸。它俯视著下方如同半个球场般渺小的阿尔泰，轻轻一抖纸片——白光迸裂，数不清的恶臭尸块像雨点般划破长空，直坠而下。
    那些东西落在城市中，像炮弹一样砸出血色的坑洞。
    乔治抖著手中史页，確认库存已尽，这才扭动蛇身扑腾著羽翼，悄无声息地朝著天边飞去。
    …………
    风声陡急，阿尔泰城內那一波波骤起的恐慌，沿著公路吹来。
    芬里尔遥望远处城头人群四散的动盪，脸色一瞬恍惚——
    从这里当然看不到城內的光景，但此刻，他就是猜也猜到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后背有些冰凉。
    “问题来了~”
    魔王的声音像寒风般落在他耳畔。
    “凯撒说腐病是祂的惩罚。可现在，腐病无差別地降临到每个人头上，神血圣殿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呢？”
    魔狼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了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丰收神术时，梦魔向他转述的那番话——
    “我说过，我会把他们连根拔起。”
    齐格飞从狼背上站起身，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颈，脸色平静的不见一丝波澜：
    “好了，让狼群准备准备。等著进城，迎接鲜吧。”

 第816章 投诚

    乌尔巴兰，兽王宫。
    “我知道！听到了！你別吼了！”
    巴固双眼圆睁，攥著话筒声嘶力竭地吼回去，手臂青筋暴起：
    “再顶半个月！半个月后支援一定能到！”
    话筒里猛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噪音，夹杂著断断续续的嘶喊，字句混乱不清，却能听出那份绝望与恐惧。
    巴固狠狠一砸桌面，狰狞道：
    “你以为我不想立刻去？可其他部族谈不拢，我有什么办法！你先稳住！腐病的特效药奥菲斯人那边也在加紧研製，你撑得过去的！只要守住阿尔泰，狼族攻不进內地，他们就掀不起风浪！等老子的联军组成，就来解你的急！”
    这话说得鏗鏘有力，熊人胸口砰砰直拍，可对面嘶吼反而更狂乱。
    “投降？”
    巴固眼神一寒，冷笑著眯起眼：“你乌吉斯向狼族投降，不就是送死？別再说这种蠢话！”
    “其他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稳住！务必要稳住！我两天內把联军的事办妥，就来救你！”
    话音落下，巴固直接掛断通话。
    然而没过多久，尖锐的铃声又催命般响起。
    巴固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火气，不再去碰话筒，而是偏头看向候在一旁的官员，低声问：
    “各族代表都来了？”
    熊人官员郑重点头：“虎、鹰、狮、蛇四旗代表，已在会议厅等候。”
    “走。”
    巴固丟下那铃声急促的对话机，转身带著隨从推门而出。
    …………
    …………
    “餵？喂！餵——！巴固！！！”
    耳边只剩一阵阵嘟——嘟——的盲音。
    乌吉斯血丝密布的眼珠死死盯著桌上的话筒，连续拨了十几次，始终都是空荡的盲音。
    一颗心隨著那重复的声音沉入谷底。
    “操……操！！！”
    他一把砸下话筒，“咔嚓”一声，那台產自星辰钟塔，造价极其昂贵、全比蒙不超过十具的手摇式【对话机】，碎裂开来。
    豹人踉蹌著跌坐回椅背，双手死死捂住灼痛不止的脸颊。
    此刻，他的豹头上层层叠叠的缠满了绷带，依稀能看到绷带下渗出的血跡，以及隱隱的腐臭味，加之连日不眠与沉重压力，使这位平日看著颇为干练挺拔的豹人族长此刻颇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毋庸置疑，他被感染了。
    天降的尸雨將他浇了个透顶，那一身腥臭的腐血，根本没有半点侥倖的可能。当天，他就发病了。
    幸而他是八旗豹族的佼佼者，a级刺客大师，身体素质远非丰蹄兽人可比。腐病再可怕，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他在第一时间將火钳烧得通红，硬生生在脸上、身上灼烤，將一块块溃烂的疮口烫焦，以此遏制病情蔓延。
    下令处置掉坠落的尸体后，乌吉斯便闭门不出，不再见外人，好歹是把自己染病的消息瞒了下来。
    可也仅此而已了。
    ——阿尔泰城，可不是只落下一具尸体。
    他能堵住官员的嘴，却挡不住阿尔泰八十万兽人的眼睛。
    距离天降神罚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周。城里染病者越来越多。
    起初，市政厅与神庙一口咬死说这是“凯撒的神罚”，把一切罪责都推到远在城外的芬里尔身上。圣殿守卫挨家挨户抓人，把感染者关进临时搭建的祷洗所。
    那些症状轻的，就宣称“罪孽尚浅”，只需烈火炙烤便能洗清。於是用烙铁將疮口硬生生烧焦，再把少数恢復得还算像样的例子大肆宣传，压下恐慌。
    至於体质虚弱、病入膏肓的？那就是真正的瀆神者，只能送去焚烧炉里化灰。
    这种高压手段，表面上確实起了作用。
    ——如果，没有城外那群见鬼的病人就好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枯槁的烂民突然一个个穿上了白衬衫。
    他们不硬闯城门，而是三五成群在城郊游行，高喊“扶正狼族政权，打倒神血圣殿”的口號。
    一旦见到追击队持热武器，就立刻互相呼喊，四散而逃；追击队也不敢追太远，担心遭到狼群伏击。
    而若是没有热武器的城卫队来驱赶，这帮烂民就会一拥而上衝著士卒们就吐口水，泼粪水，嚇得卫兵们根本不敢靠近。
    仗著腐病，这群人几乎在城郊横行无忌。
    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终於，连城卫队內部也出现了感染者。
    豹人士卒们不同於城內那些懵懂的丰蹄百姓。他们日日耳闻目睹：城外病人高喊芬里尔王掌握特效药，自己却被灌输著“神罚”的说辞。久而久之，他们心里都明白了——所谓的神罚，就是一派胡言。被抓进祷洗所，无异於等死。
    因此，即便染病，他们也绝不会声张，而是死死压下病情。
    而当执法者自身都开始沦陷时，后果……已是不言自明。
    “乌吉斯！滚出来！！！”
    ——乒！
    一块石头猛地砸碎窗户，跌进办公厅。
    精神紧绷的乌吉斯猛地一抖，冷汗直冒。
    他弯腰藏身，透过阳台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市政厅前已是一片汹涌人海。成千上万的阿尔泰市民挤作一团，声嘶力竭的怒吼直衝夜空。
    “把我的妻子还来！！”
    “什么狗屁神罚！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惩罚我！？”
    “我看到了！连神庙的祭祀都得了腐病，难不成他们也不虔诚吗！！”
    “快开城门！我们要特效药！我们不想死！！”
    有人自己正染病，惊恐中嚎叫；有人家人被抓进祷洗所，声嘶力竭地討还；其中甚至混杂著豹族士民，低声却坚决地附和著。
    这是註定的事。迟早会爆发。因为——
    腐病，不分血统，不分阶级，它平等地吞噬每一个人。
    防疫，从来就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哪怕放在公共卫生体系高度发达的现代，人类社会也要依赖庞大的疾控机构、完善的检测网络、严格的隔离政策、大规模的疫苗接种、专业的医务团队，以及源源不断的医疗资源，才能勉强延缓一场瘟疫的扩散。
    可即便如此，付出的代价往往也是经济停滯、社会撕裂，直到最后无可奈何地“放开”。
    而比蒙呢？
    没有检测，没有药物，更没有任何严谨的卫生体系，他们的“防疫”，就是披著神罚外衣的抓捕、炙烤与焚尸。当瘟疫扩散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註定了。
    乌吉斯牙关打颤，此刻比起腐病本身，更令他心底发寒的，是那个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直到现在，莫说芬里尔，阿尔泰城方圆百里，甚至连一条狼影子都没出现过。可仅仅半个月，他们就让这座比蒙东南第一重镇陷入彻底的瘫痪。
    要投降吗？
    这个念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他脑海迴荡。
    他不是没想过，事实上，早在一周前自己感染腐病的那一刻，他就差点忍不住下令开城。
    可如巴固所说，芬里尔会放过他吗？
    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豹族当年的倒戈，芬里尔的母妃和弟妹们才会被剥皮拆骨。如今他再想投降，狼族怎么可能放过他？
    那乾脆弃城逃跑呢？
    也不行，伊索大萨满不可能允许，到时候豹族就要步上狼族的后尘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乌吉斯咬著指甲，满手冰凉，思绪在绝望的死胡同里疯狂打转。
    “乌吉斯大人！”
    母熊文员这时慌慌张张衝进办公厅，语气急迫：
    “外头的市民开始衝击市政厅了，安保正拦著，您得趁现在赶紧撤离！”
    “离开？离开了又能去哪——！？”
    乌吉斯下意识反驳，可话音未落，神情却猛地一僵。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陪伴他多日、同样被困在绝境里的母熊身上。
    她……似乎是巴固的姘头来著。
    “乌吉斯大人？”
    母熊文员被他盯得一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乌吉斯的瞳孔深处，原本的惊惧一点一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狠厉与决然。
    …………
    是夜，月黑风高。
    一辆墨绿色的越野车乘著夜色疾驰而出，以一百三十码的时速沿著东南第三兽道一路狂飆，直到离开阿尔泰城约五十公里，才猛地剎住，停靠在荒野路边。
    驾驶座上，乌吉斯死死攥著方向盘，额头全是冷汗。副座上，一只雕刻精美的木盒安静摆放。
    四周死寂一片，他的视线在黑暗的荒野间紧张游移，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將远光灯调到最亮。
    光束刺破夜幕，一头体长近二十米的庞然大狼在前方显出身影。两只幽绿的瞳孔宛如悬空的鬼火，高高在上，冰冷地俯视著他。
    “——！”
    豹人脑中轰然作响，浑身僵直如石。
    紧接著，一声震裂夜色的狼嚎拔地而起。四野黑暗，仿佛被这声啸月唤醒，次第亮起上百双幽绿狼瞳，齐齐盯住公路中央的越野车。
    这一幕，几乎让乌吉斯的灵魂都被冻结。
    他哆嗦著嘴唇，终於挤出声音：
    “芬……王子殿下，我……我是来……”
    “你求他可没用，他巴不得吃了你呢~”
    一道带著冷意的戏謔笑声，突兀在背后响起。
    乌吉斯心头狂跳，猛地扭头。
    只见一个身披黑袍的白髮青年，不知何时已安然坐在后座，双腿隨意交叠著，笑眯眯地打量著自己。
    “你得求我~”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装束，熟悉的声音。连日的猜测与困惑，在这一刻终於有了答案。
    乌吉斯全身血液冰凉，近乎脱口而出：
    “齐格飞？真的是你？！”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失礼，慌忙改口：
    “摄……摄政王殿下！没想到在下竟能在这里与您再会。”
    “客套就免了。”
    魔王斜倚在座椅上，目光讥讽：
    “乌吉斯大人三更半夜独自出城，想必不会只是来敘旧的吧？”
    窗外，狼群的低吼声仿佛闷雷滚动，步步压迫。
    “不是，不是！”
    乌吉斯忙不迭摇头，声音急促：
    “在下有要事告知！巴固近日正会晤各大部族代表，欲组建联军，由伊索大萨满亲自统领，打算在诸位西进之前一举围剿芬里尔殿下！”
    乌吉斯语速飞快。
    齐格飞眉梢轻挑，嗤笑一声：
    “哟，那可真是天大的情报。我要多谢你的慷慨分享。”
    “不止！还有！”
    乌吉斯语速更急，眼神中的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我已下令，明日一早便会开启城门，迎奉各位入主阿尔泰！”
    他一边说著，一边双手捧起副座上的木盒，颤抖著递出。
    “这是……在下的一点诚意。”
    齐格飞瞥了那木盒一眼，却没去接：
    “什么玩意儿？”
    乌吉斯手指发抖，缓缓將木盒掀开。
    盒中静静躺著一颗血淋淋的熊首，毛髮浸透血污，颈骨处还在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水。即便死去，那对圆睁的眼睛里仍残留著不甘与惊恐，似乎在质问：为什么？
    “这是……巴固的妻子。”
    “当初迫害狼王亲眷时，熊族最为残忍。在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从未——从未主动加害过！一切都是被迫的！”
    豹人的声音抖得几乎听不清，言辞越来越快，越来越慌乱，几乎是在拼命为自己辩白。
    可齐格飞根本没在听。
    他只是凝视著木盒里那颗熊头，沉默良久，心中替这倒霉的女人默哀一瞬，隨即伸手將木盒提起，语气轻描淡写：
    “你们……还真是喜欢这套啊。”
    乌吉斯见他接下礼物，悬著的心终於鬆了几分，急忙俯身表態：
    “豹族愿为摄政王殿下效犬马之劳！”
    “哈——”
    魔王冷笑，抬手摆了摆，点燃一根烟。
    “我手下已经有狼群了，还要犬马做什么？能干嘛，添饭吗？”
    他吐出一口白雾，目光森冷盯著乌吉斯。
    “其实啊，你若能像个男人一样，铁腕镇住阿尔泰城里的乱象，再多撑上半个月……那我也无可奈何。可惜——”
    顿了顿，齐格飞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比蒙的男人都已经在西西里斯大草原上死绝了~”
    乌吉斯全身一抖，脸色青白交错，眼底浮起愤懣与羞恼。
    但那点火光很快被恐惧湮灭，他弯下腰，挤出一抹諂媚的笑容：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
    “说吧，你的条件。”
    “离开比蒙！”
    乌吉斯近乎是脱口而出。
    齐格飞叼著烟，表情丝毫不意外。
    “豹族愿意投诚狼族……”
    乌吉斯声音低沉，几乎卑微到尘埃里：
    “只求摄政王殿下庇护在下与在下的家眷，让我们能在摩恩安身，平安度日……”

 第817章 阿尔泰解放

    “豹族愿意投诚狼族，只求勇者大人庇护在下与家眷，让我们能在摩恩安身，平安度日……”
    乌吉斯的声音越说越低，不知是心虚还是恐惧，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不可能。”齐格飞一口回绝，乾脆利落。
    豹人脸色煞白：“那……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好……请——”
    齐格飞不耐烦地打断：“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如今比蒙发生的事，与摩恩毫无瓜葛。若我將你安置到摩恩，岂不是引火烧身？”
    乌吉斯如坠冰窖，脸色彻底灰败下来。
    摩恩若不肯收留，他再无去处。奥菲斯与新政府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投奔帝国等同自投罗网；而洛斯林德，从不提供任何政治庇护，去了也只会被精灵原路遣返。
    “不过……”
    却听摄政王的声音忽然顿了顿，似是犹豫：
    “虽然摩恩不能去，但我倒是还有一条门路。你要不要听听？”
    乌吉斯眼神倏然亮起，急声道：“愿，愿闻其详！”
    齐格飞轻轻抖了抖菸灰：
    “我在无尽海有个朋友，他在南国千岛很有些势力，而那块地方你也知道，蛮荒、落后、战乱不断，却也因此最適合藏身。你若带著家眷过去投奔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未必能有，但想要安稳活著，倒没什么问题。”
    乌吉斯眼底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连连点头，不待齐格飞询问，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要去！我愿意去！！”
    荣华富贵什么的，只要能成为那个朋友的心腹，以他的实力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乌吉斯如此热切，齐格飞便也不再多言。
    “既然如此，事情就这么定了。城里的事你不用管了，马上动身。我的人会来接你，护你与家眷去罗兰特登船离开。”
    “好，好！多谢摄政王殿下的大恩大德！多谢您的不杀之恩！”
    豹人连声道谢，忙不迭下车。
    可脚一落地，整个人瞬间僵住——夜色中，一双双幽绿的狼瞳正死死盯著他，杀意沸腾，好似要把他生吞活剥。
    乌吉斯苦笑著回头，声音惶恐：“摄政王殿下……”
    齐格飞啪地打了个响指：“卢修斯。”
    车厢阴影里，一个体態发福的男子领著一队內卫悄然现身，恭恭敬敬行礼。两名內卫护著乌吉斯，消失在了夜色里。
    等人走远，齐格飞才隔著车窗冲弗雷德里克的大舅子吩咐：
    “你亲自帮我跑一趟无尽海，务必把礼物全须全尾地送到刀锋大厅。另外，替我给弗老大打声招呼——”
    他凝视远方的夜幕，把菸头在皮革坐垫上掐灭，语气分明：
    “如果他们不求死就別让他们死。”
    “是。”卢修斯恭敬应诺，转身欲去。
    一只黑鳞覆体的巨爪猝然从车窗伸出，牢牢攥住了他的肩膀。
    卢修斯微愣，回头还欲应声：“阁下，您还有——”
    话音陡然僵住。
    齐格飞半具身体探出车窗，两只竖瞳猩红森然，额头青筋鼓胀，密密麻麻的龙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上脸颊。
    魔王一字一顿，宛若刀口割肉：
    “就算他们求死，也別让他们死！”
    卢修斯额头冷汗涔涔，良久才从喉头挤出一句颤音：“是……”
    …………
    …………
    次日，神罚天降的第八天。
    阿尔泰市政厅宣告：城门大开，迎接郊外的病人进城安顿，同时宣布正式臣服於芬里尔王，交出城市的一切行政与军事权力。
    上午艷阳正烈，照得城墙雪亮。
    城门两侧的人群密密麻麻，街头巷尾彩绸飘扬，一条鲜红地毯从城门口直铺到市政厅，地毯上撒满各色鲜，香气与热浪混作一片。
    丰蹄兽人们簇拥在道路两侧，挥舞旗帜，高声呼喊。有人拋洒瓣，有人吹响號角，孩童被大人扛在肩头，挥舞著小小的手掌。人群中的腐病感染者们尤为疯狂，嗓音嘶哑却依旧卖力，拼了命似的喊出“万岁”，喊得面红耳赤。
    芬里尔身著正装，肩头披著五色斑斕的毛毯，隨风猎猎。身后，两千狼群分列四排，整齐踏破阿尔泰的城门。
    霎时间，街道譁然，欢呼声如海潮般炸开，瓣漫天飘洒，宛若烈火般將道路点燃。
    芬里尔踩著满地的瓣，目光扫过两侧无数张夹杂著希冀与惶恐的面孔，心底忽地感到一阵滑稽和讽刺。脑海深处，不知怎的浮起一个词：
    “乌合之眾。”
    魔狼低声吐出这四个字，脸上掛著救世主般的温和微笑，抬手冲蜂拥的民眾微微頷首。
    …………
    城头一角，齐格飞与幕僚团立於高处，正好俯瞰这场“加冕式”的盛景。
    “这一幕……咋看著那么眼熟呢？”
    波波摸著圆滚滚的下巴，眼睛眯成缝儿，若有所思：“是在哪见过来著……”
    齐格飞斜了他一眼，抬脚就踹了过去：“就你记性好？”
    波波抱著屁股齜牙咧嘴，却还贱兮兮冲齐格飞一笑。
    “之后的事呢？”齐格飞收回视线，语气淡淡。
    “一周前就吩咐下去了。”波波正色回道：“只是见效没乔治他亲自动手来得快。”
    “空投是很有效，但目標太大。军情六处不是吃白饭的，这招多用几次，他们很快就能摸到我们头上来。”
    齐格飞目光追隨著远去的芬里尔，神情冷峻：
    “按原计划来。阿尔泰只是前哨战，接下来不会这么轻鬆了。都打起精神，比蒙的事处理完，我会好好犒劳你们。”
    “是！感谢阁下栽培！”波波立刻挺直身子，声音鏗鏘。
    齐格飞隨即扭头，看向另一边脸色虚浮的阿道勒，语气柔和了几分：
    “阿道勒先生，这次真是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不必麻烦，你安心养病，过些日子直接回摩恩吧。”
    阿尔泰攻坚战，齐格飞与芬里尔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获得了胜利，而阿道勒的贡献至关重要，他也是团队中唯一一个掛彩的人。
    阿道勒闻言一愣，忙道：“阁下，您不必顾虑我，在下还能——”
    “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的战爭。”齐格飞不容置疑地打断：“这里不同摩恩，你在这儿不安全。而摩恩那边的传教还需要你主持，儘早回去吧。”
    弗老大的警告，他始终牢记心头。比蒙的“浪潮”到此就要收住了，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做大。这里毕竟不是摩恩，齐格飞也没把握同时攥住两股“浪潮”。
    阿道勒脸色黯淡，只得失落应声。
    “要不今晚开个庆功会吧？庆祝咱们顺利占领阿尔泰！”波波忽然插话，打破沉闷的气氛。
    齐格飞闻言却皱眉：
    “嘖，什么叫『占领』？你会不会说话？跟我念——”
    他深吸一口气，吐字鏗鏘，中气十足：
    “解放！”

 第818章 连续进攻

    乌尔巴兰，西奇兰信託大厦。
    “什么！乌吉斯那傢伙开城投降了！？”
    巴固猛地瞪大眼睛，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嗯，就今早最新的消息。”
    金凯德面色阴沉，把一封电报啪地拍在茶几上。
    “芬里尔带著狼群，在民眾的鲜和喝彩声中接管了阿尔泰的行政与军事权。现在，整个东部的狼族都知道狼王归来了，局面已经压不住了。”
    “这…这…这……”
    巴固嘴唇哆嗦了半晌，终於怒吼出声：
    “敌人连一次攻城都没有！老子的联军都已经要组建好了，这个废物怎么就能投降啊！”
    “他不是输给芬里尔的。”金凯德语气淡淡。
    巴固微愣。
    金凯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镜片下的目光微凝：
    “我们的人在现场发现，那些腐病患者里，不少人身上穿著白衬衣。那是摩恩国內一个大型民间组织——『浪潮』的標誌。”
    他顿了顿，目光逼视熊人的眼睛：
    “而这个组织的背后，站著的人是黑袍宰相。”
    巴固熊躯一震，脸上的暴怒与狠厉瞬间消散，眼神都跟著变得清澈。
    他沉默了良久，才带著愤懣与乾涩挤出声音：
    “摩恩到底为什么要支持芬里尔？难道我开的价码还不够高吗！”
    金凯德皱眉，眼神里透出几分不耐：
    “你还不明白吗？要对付你们的，不是摩恩，而是齐格飞个人。”
    他嘆了口气，指尖轻轻敲著瓷杯：
    “齐格飞这个人，你最好別用一般政客的眼光去看待他。如果他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我们根本用不著如此头疼。可惜他是——”
    金凯德沉吟许久，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適的形容词。
    要说这个人恶贯满盈，但他作为勇者齐格鲁德的事跡，在奥菲斯近乎家喻户晓；可要说他高尚正义……那也属实太昧良心。
    但若论金凯德个人情感，他对齐格飞无疑颇有好感。
    他曾在比蒙大斗技场亲眼见过那名勇者拔剑为友、横扫不平；也知道齐格飞捨命拯救格林伍德的义举。
    更要紧的是，前陆军情报六处的局座，金凯德的顶头上司——文森特·威灵顿，这位“钢铁公爵”，曾不止一次地在宴会上公开称讚过齐格鲁德。
    虽然作为帝国的特工，金凯德与齐格飞的立场难免相悖，但这並不妨碍他心中的钦佩。
    倒不如说，土生土长的老奥菲斯人，多半也不会討厌像齐格飞这样的人：率性、赤诚，为了朋友义无反顾，为了祖国鞠躬尽瘁。
    就连在和谈上与齐格飞吵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掐死他的麦考夫首相，也曾半开玩笑地说过——若齐格飞愿意投靠奥菲斯，自己可以立刻搬出唐寧街10號。
    “也不知文森特將军见了现在的齐格飞，会是什么表情？”
    金凯德不禁暗自思忖时，巴固已经压不住焦虑：
    “金……金凯德先生，就没有別的办法了吗？”
    眼看著兽王之位已经在屁股底下了，这他妈的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还给狼族吗？
    “贵国能否直接出兵？您开个条件，我都答应！”
    金凯德闻言微皱眉。
    虽然这话由他这个製造分裂的间谍来说有些奇怪，但这位兽王当真是愚蠢贪婪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陛下。”他平静回应：“我们之前谈的条件很清楚，只有在摩恩王国的军力正式跨过比蒙边界的那一刻，帝国才会提供直接军事援助。可眼下摩恩无论是正规军，还是黑铁十字军，都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连黑袍宰相此刻也在黄金王都。”
    他抿了口茶，面色难看：
    “换言之，不管內情如何，从外表看，这是比蒙八旗的內战。若帝国贸然出手，等於是再次点燃大陆大战的导火索。我们能为你提供的，只有地下行动。”
    金凯德这番话绝非敷衍。
    事实上，他比巴固更渴望祖国能给予实质性的援助。可惜，他上报的所有提案，全都被內阁否决了。
    【万里赤土】的恐怖破坏隨著时间的推移正在愈发令人胆寒。如今帝国议会上下人心惶惶，没有谁愿意再与摩恩王国发生正面军事衝突。要是换在往日，根本用不著金凯德开口，帝国的钢铁洪流早就碾过西西里斯大草原，把芬里尔和他的狼群压成肉泥了。
    “不过，虽然直接出兵不现实，但我们会为新政府提供更多的武器与弹药。鹰虎两族那边，我已经替您疏通好了，狮族我们也在全力爭取。別忘了，芬里尔重回王座，是所有旗族都不愿看到的。最理想的局面，就是其余五大部族联手神血圣殿，共同围剿狼族。”
    金凯德语气鏗鏘，面无表情地推著比蒙局势进一步走向內乱：“这样一来，陛下，您是否能安心些？”
    巴固沉默不语，但铁青的熊脸终於缓和了几分。
    金凯德见状，话锋又一转：
    “陛下也不必过分在意齐格飞。作为摩恩摄政，他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站到檯面上。而且，他真正的敌人是神血圣殿，不是熊族。即便他真的现身，不也还有大萨满大人亲自出手应对吗？”
    熊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闷声道：“感谢贵国的援助。”
    “芬里尔掌握阿尔泰，短时间內必然会收敛。您趁这段空档整编联军，准备充分，在他们西征之前，一举击溃！”
    两人说著，伸手紧紧握住彼此。
    隨即，寒暄恭维声渐起，甚至还聊起晚间要去哪里共进晚餐。
    就在此时，秘书抱著厚厚一沓电报，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他先看了眼巴固，又俯身在金凯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金凯德方才还稳如泰山的神情瞬间崩塌，霍然转头，厉声喝问：
    “你说哪里！？”
    秘书这才抬声回答：
    “刚刚收到各方线报，木伦、雅苏台、科布多……包括熊族统治的布尔汗在內，比蒙全境所有利齿旗族的城市，都在这三天出现了腐病案例！”
    巴固熊眼猛地瞪圆，嘴巴缓缓张大，竟哑口无言……

 第819章 內卫

    噠噠噠——
    擦得油亮的皮鞋急促敲击在地砖上，节奏凌乱而焦躁。
    “现在具体情况如何？感染人数多少？源头在哪里？有没有採取措施！？”
    金凯德脸色铁青，脚步不停，像机关枪一样连珠炮似地拋出问题。
    秘书面色惨白，额头沁著冷汗：“各大城市的感染总数，预计已破万，大多是一周內集中发病。此前无论城內还是周边，都没有任何腐病的跡象。”
    他顿了顿，盯著手中电告艰涩道：
    “初步怀疑，敌人可能沿用了阿尔泰的空投手法。但这次扩散速度没那么快，目前……还在勉强可控范围。”
    “空投？”
    金凯德脚步猛然一顿，眯眼盯著他：“覆盖整个比蒙的空投？”
    秘书一愣，迟迟没敢答。
    “真要有这种规模的空投，你们却毫无察觉，那比蒙的军情六处不如立刻捲铺盖滚蛋！”
    金凯德冷声喝斥，隨即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信託大厦，直奔门口的黑色加长车。
    “摩恩那头的地下工作一点也不比我们少。”
    他阴沉著脸，拉开车门，甩身坐进车厢，冷冷吩咐：
    “我要去趟大使馆直接联络总部。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大点，近期所有进入乌尔巴兰的人类，不管是摩恩人还是奥菲斯人，一律扣押，彻查到底！”
    砰！
    车门合拢。
    加长轿车捲起尘土，疾驰而去。
    车厢內，金凯德目光阴鷙，直直盯著前方。
    当包括自己在內，比蒙新政府的所有人，都以为狼族拿下阿尔泰后会暂时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时，敌人便用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清醒过来。
    除开形同覆灭的猛獁象族，已经沦陷的豹族，比蒙剩余的五旗——熊、蛇、鹰、虎、狮，各自的治下城市，尽数出现腐病病例。
    这种规模、这种精准度的地下行动，显然不可能是如今的狼族能做到的。无需怀疑——幕后必然有摩恩的秘密部队在推动。
    军情六处早有线报：黑袍宰相当年起家时，亲自操刀训练的一批特工，名为【梅內卫】。
    这些年，黑袍宰相的迅速崛起离不开这支部队的辅佐。
    但听闻归听闻，这还是金凯德第一次领教这群人的厉害。他们的情报网络或许不及军情六处铺陈周全，但在实战上的素养，丝毫不输帝国的精英特工。
    恐怕早在一个月前，军情六处和比蒙新政府的目光都投向东部草原上窜动的芬里尔时，这群內卫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潜入各大城市做准备了。
    金凯德咬著下唇，懊悔涌上心头。
    仔细想想就该猜到的，要感染一座城市，空投病尸是最下乘的手段，除了徒增瞩目外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换作是自己，水源、粮仓、牲畜、商品……隱蔽而高效的途径要多少有多少。
    阿尔泰的“天降神罚”从一开始就是颗吸引视线的烟雾弹，这群內卫才是真正的杀招！
    齐格飞的目標是整个比蒙。腐病若向全境蔓延，神血圣殿作为“凯撒”的代言人，將面临致命的信仰崩塌——当神罚不再只降於“褻瀆者”，当祭祀与信徒同病，靠高压与恐惧维护至今的敬畏將迅速转为仇恨。
    黑袍宰相近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冷眼看著这一古老信仰慢慢垮塌。
    “这是掘根的手段啊……”
    金凯德喃喃自语，脑后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抬起视线，透过车窗看向远方山丘上屹立著的凯撒神庙。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必然的事——
    齐格飞，当这个史无前例的魔勇一体的怪物，开始毫无顾忌、不受约束地疯狂报復，这个世界真的还有东西能制衡他吗？
    我在明，敌在暗。
    这场战爭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半点获胜的机会，那位勇者大人就没想过要给神血圣殿求饶的机会。
    “兽神要完了。”
    金凯德在心中如此下了定论。
    “不能继续在巴固这帮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他抽出笔，在顛簸的车厢里飞快地写下撤离申请，列出需要总部协助转移的奥菲斯资產与人才要员名单……
    …………
    …………
    “嘶——”
    土黄色的柔光在脸颊上瀰漫开来，刺痒伴著隱隱的针扎感，让格尔德忍不住低声倒吸凉气。
    等到溃烂的皮肤渐渐癒合结痂，他才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拭去额头的冷汗，朝隔板后的“医生”感激地说道：
    “谢谢，麻烦您了。”
    隔板后的人声音平和：“回去之后多喝水，少吃腥辣，静养几日便可痊癒。这件饰物也请收好，对恢復有帮助。”
    一枚稻穗与麦穗交叉、中衬镰刀的徽章被递了出来。
    小西蒙一眼认出那是丰收教会的圣徽——只是记忆中，原本只有半边麦穗，不知何时加上了另一半稻穗。
    他无奈笑了笑。这些丰收牧师都是阁下从摩恩南境带来的，听说其中不少还是阁下的同乡。
    一边治病救人，一边顺便传教，神经大条地仿佛理所当然……不愧阁下的老乡啊。
    心中暗暗吐槽，小西蒙还是接过圣徽，再次谢过那位田牧，推门走出“诊疗室”。
    几乎同时，一名满脸溃疡的兽人迫不及待地衝进去，声音嘶哑急切：
    “请……请给我一份特效药！”
    隔板后立刻递出一瓶透明药剂。兽人仰头灌下，土黄色的柔光迅速在身上蔓延开来。接著，“医生”將刚才对小西蒙说过的叮嘱原封不动地又复述一遍，隨手递上一枚圣徽，动作嫻熟而迅速。
    整个过程如同流水线作业，看得小西蒙暗自咋舌。
    自阿尔泰陷落后，狼族第一时间清空了城中神庙。大殿祭器尽数搬空，蛇人祭司们则被铁链锁喉，如同罪犯般押解而出，沿街示眾——正如三个月前政变时，他们曾加诸於狼族的羞辱一般，如今报应原数返还。
    至於神庙本身，则被改造成了临时医院。三十六间狭小的“诊疗室”分列殿內，格局皆仿造告解室：一块隔板將医者与患者分隔开，感染者无法看见田牧施术的情景，也避免了牧师被传染的风险。
    如此安排，不仅稳固了芬里尔的声望，也让丰收女神的圣徽隨著“特效药”一起深入民心。
    格尔德走出神庙，目光掠过那条长龙般的队伍。病患们一个个踮脚张望，神色焦急。
    市政厅每日发放的特效药数量有限，一旦用尽，剩下的人只能再熬过一夜，等待明日的施治。
    这並非囤积居奇，而是神术的限制。不同於魔法只要魔力充足便能无休止释放，神术的使用次数每日是固定的。
    不过格尔德心知肚明：即便神术真能无限施展，阁下大概也不会允许腐病彻底消失……
    “小公爵——！”
    一个热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小西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只到他腰胯高的圃人晃著两只鼓鼓囊囊的酒袋走来。
    “波波统领。”格尔德迎了上去，笑容带著一丝放鬆。
    “感觉任务怎么样？”
    波波將其中一袋酒递过来，酒香扑鼻。
    小西蒙连忙摆手：“医生让我这段时间多喝水。”
    “那他妈是骗鬼的，治疗你的是神术又不是医术，嘎嘎一下的病就好了，哪有这么多讲究？”
    他硬把酒袋塞进少年的手里，又追问了一遍：“感觉任务怎么样？”
    所谓“任务”，自然是指潜入旗族主城，扩散腐病的行动。
    格尔德负责的正是熊族的乌尔汗城，他身上的腐病，也是潜入行动时难以避免的代价。
    小西蒙点头如实道：“挺顺利的，敌人几乎没什么防备，我在他们的饲料和地下井水里……”
    “不是问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波波就抬手打断，目光仔细打量著少年的脸：
    “我是问你，心里感觉怎么样？”
    格尔德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扒掉酒袋的塞子喝了一口，苦笑著道：
    “还行吧。就算心里难受，一想起兽人们对我家乡做过的事，也就平衡了。”
    “那就好。”
    波波点点头：“內卫的活，脏的很。稍不留神精神就要出问题，你又是骑士出身，难免会钻牛角尖。”
    语气平平，却让格尔德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暖流。
    “谢了，统领大人。”
    “谢什么谢。”波波摆摆手：“学著点就是，开导部下以后也是统领要做的事。”
    “是。”
    “是。”小西蒙下意识答了一声，隨即反应过来，愕然转头：“什……什么意思？”
    波波仰头灌了一大口马奶酒，沉吟片刻，才慢悠悠开口：
    “前几天庆功会，老大说要犒劳咱们，问想要什么。”
    他停了停，抬眼看向红髮少年：
    “我说，我想退休，改行做吟游诗人。”
    “阁下同意了？！”小西蒙瞪大眼睛。
    波波统领的身份他很清楚——那可是从风桃村一路追隨阁下至今的元老，怎么可能说退就退？
    “老大心里早有数了。”
    波波斜了他一眼，语气半是调侃半是郑重：“要不然，你以为你小子才刚刚入伙，就能被派来做这么重要的事？”
    小西蒙怔住，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趟任务，是在把他当做接班人来歷练。
    “统领大人，您也不老啊……”少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开口挽留。
    波波翻了个白眼：“老子是怕自己活不到老，就不得好死了！”
    “而且……”
    他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只长嘆一口气：
    “算了。但愿老大別后悔吧。”
    小西蒙眉毛一挑：“阁下会后悔吗？”
    “难说。”波波撇撇嘴。
    “老大这人，上不去下不来的。你別看他现在心狠手黑，其实最过不去的就是他自己那一关。咱们这些人啊，迟早会成他的负担。还是趁早退下来的好。”
    格尔德回忆著近期发生的事，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听不懂无所谓。跟著老大多学、多听、多看，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
    说著，圃人跳起来，啪地一掌拍在红髮少年的肩头：
    “我退了以后，內卫就交给你带。记住……照顾好老大。”
    小西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二人沿街边聊边走，没什么方向，喝著酒袋里的马奶酒，直到酒见了底，才推门进了一家小酒馆。
    可门板一开，一股高亢的嗓音扑面而来：
    “我不明白！！！”
    二人齐齐一惊，目光投去，顿时瞳孔一缩。
    只见一个猫人站在用两张桌子叠起来的高台上，身穿白衬衣工装裤，脸上赫然开著一朵形烂疮。可他非但没去神庙排队治病，反而站在酒馆里声嘶力竭。
    他们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整个酒馆里挤著几十號人，全是白衬衣，全是一身溃烂疮痕。酒水混著腐臭，熏得人直欲作呕。
    高台上的猫人双拳紧握，嗓音沙哑却无比亢奋：
    “为什么大家都在挤破头地治疗腐病，仿佛这种病对於我们丰蹄而言註定了凶多吉少！？都別忘了，就在五天前，我们就是靠著腐病才让那些蛀虫一样的豹族打开城门，才让狼族入主阿尔泰！同胞们，请你们平心而论，你们真的认为腐病需要被治癒吗？”
    波波和格尔德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匪夷所思。
    “不需要！”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隨即酒馆里群情激昂，几十张烂疮狰狞的脸同时咆哮。
    “不需要！”
    “不需要！！”
    “没错，不需要！”
    那猫人高举双拳，嘶吼著：
    “腐病不是神罚，不是瘟疫，而是上天赐予我们丰蹄的武器！是我们丰蹄夺回尊严与自由的武器！谁让我们放下武器，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哪怕是狼族，也不例外！！”
    “不例外！”
    “不例外！！”
    “同胞们，我们要让更多的丰蹄醒悟这一点！不能再麻木不仁了！丰蹄要反抗！丰蹄要团结！！”
    “反抗！团结！！”
    “反抗！团结！！”
    “反抗！团结！！！”
    震耳欲聋的齐声忽然让酒馆形同沸腾。
    波波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吸了口气。
    袖剑“鏘”然弹出，冷光一闪——
    “真是……他妈反了天了。”

 第820章 「浪潮」的处置

    【继续西进！能走多远走多远，能下一座城是一座城，以最快速度打穿熊族。阿尔泰这边无需操心。】
    阿尔泰市政厅內，齐格飞在漫游手册上疾笔写下这行字，发往芬里尔。
    当敌人以为你需要休整时，那正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因此，早在三天前，芬里尔便已率狼群再度出征。
    事实上，狼族確实无需休养与补给——在他的【兽閾】中，狼族的体能与战意都会得到提升，彻夜奔袭也不会感到疲惫。军需輜重则早被齐格飞塞进史页，哪怕真断了粮，魔狼的猎物也遍地都是。
    此刻，比蒙新政府正在召集五旗代表，绞尽脑汁地谋划如何围剿狼族。而等到他们接到消息，发现自家腹地已燃起大火时……齐格飞几乎能想像那副滑稽的表情。
    他唇角冷冷一勾，將手册翻至任务栏，在“消灭八旗”一条上乾脆利落地划下一个勾。
    “接下来，就该轮到凯撒了。”
    英灵殿禁止他再使用【万里赤土】，却没说过不能利用腐病。
    早在这次行动刚开始前，齐格飞就在琢磨，该如何將一个根种在比蒙兽人骨血里的宗教拔起。
    而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腐病，或者说，是腐病带来的恐惧。
    与喜欢教化他人勤恳善良，虔诚信仰死后就能上天堂的太阳神教相比，神血圣殿一直都是在用恐惧去奴役信徒信仰兽神。二者虽然方式不同，但本质其实大差不差，便是在越愚昧、越是落后的地方，就越是能欣欣向荣，蓬勃发展。
    太阳神教靠教化，许诺勤恳、善良、虔敬者死后可登天堂；神血圣殿则依赖恐惧，以兽神惩罚来奴役信徒。表面迥异，但本质却没有区別——都是利用认知与思想的愚昧。
    因此，越是愚昧与落后的地方，宗教便越是盛行。
    同样的手段若用在奥菲斯，尤其是伦蒂姆德——那座识字率逾八成、全民受过基础教育的帝都，这类把戏根本毫无市场。没有人会怕兽神的天谴；也没人真把“死后上天国”当回事。
    而这带来的直接结果，便是【伊甸】的另一股势力——真理教会，在奥菲斯几乎彻底丧失了发展的土壤。
    民眾的信仰不再投射给神祇，而是投射给技术、魔术，乃至他们的皇帝。换言之，本该属於真理之神的宝箱，让奥菲斯人自己给开了。
    所以，若是借鑑奥菲斯的经验，理论上確实有可能连兽神的信仰一併剷除。
    芬里尔之前也確实打算这么做，结果便是神血圣殿直接急眼了，伊索亲自带著人发动政变將他除掉。
    齐格飞现在所做的，本质上正是那条未竟之路的延续。
    如果兽神信仰的根基是恐惧，那就让这种恐惧改道——从惧怕兽神，转为惧怕腐病。
    当然，说穿了，这並非像奥菲斯那样开民智，而是把一种愚昧替换成另一种愚昧罢了。
    不过齐格飞也不关心这群兽人愚不愚昧，他连摩恩都顾不过来，更別提在比蒙开什么民智了。
    他要做的，仅仅是等腐病继续扩散，等芬里尔把草原搅得天翻地覆，等到兽人们的信仰节节崩塌，直至神血圣殿再也坐不住，伊索不得不再次出山。到那时，他就直接动手，这一回，务必要彻底弄死那只老王八。
    伊索一死，无论是比蒙新政府，还是神血圣殿，便都要树倒猢猻散了。
    只是眼下，对方谨慎得很，迟迟不肯露面。不过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不论凯撒如何出招，结局都已註定。
    顺带一提，这套战术並非齐格飞一人的主意，他还徵询过罗德里克的意见。
    这小子也是巨他妈真实，齐格飞初入比蒙时，给他发消息匯报情况，他就一个屁都不放，搞冷暴力。
    可等到阿尔泰被成功攻下，眼见整个比蒙都有被吞併的可能，罗老二立刻换了副嘴脸，主动嘘寒问暖，还殷勤地问要不要兵力支援。
    “若这套打法真能奏效，那么在太阳神教这边……”
    齐格飞眯起眼，心思不由游移向更远处。
    眼下，他在南境扶持丰收教会已是不是什么秘密，但对【伊甸】而言，这些动作或许还算不上威胁。
    ——可若是……腐病也在摩恩爆发开来呢？
    一个阴狠歹毒的念头自他的心头升起。
    但这其实已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想了。而且齐格飞敢肯定，他绝不是第一个起这念头的人。
    早在从蔷薇手册上初见【万里赤土】那天，他便生出过疑惑——
    为什么【万里赤土】带来的腐病，偏偏能被丰收神术治癒？
    若只是为了杀伤与震慑，直接设计成不治之症岂不更乾脆？
    究竟是丰收神术能治疗腐病，还是腐病被刻意设计成能被丰收神术治癒？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纪薇前辈必然早有打算，想过利用腐病，只是因时间不足或另有缘由，最终未能施行。
    但可以预见，一旦腐病在摩恩这类人口稠密的土地蔓延开来，而自詡救世的太阳神教无计可施，反倒被一个乡野小教派迎刃而解，那將引发怎样的信仰倒转？
    “要不要先找个偏僻些的地方，做个试验？”
    齐格飞沉吟著衡量可行性，外头却骤然传来一阵嘈杂与喧譁。
    他眉头微蹙，喊道：“吵什么呢？！”
    门外一名狼族卫兵快步进来，躬身道：
    “阁下，刚收到匯报，城內一家酒馆里爆发恶性斗殴，伤亡不小，我们正派人前去控制局势。”
    齐格飞眉心微蹙：“腐病人为了爭抢治疗资格打起来了？”
    这倒不算稀奇，每日发放的特效药有限，大打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不，听说是感染者和非感染者打起来了。”
    齐格飞一愣：“非感染者？”
    这怎么还能打到一块去？这些个非感染者灌马尿灌傻了？
    他懒得再细究，摆手道：“知道了，你去忙吧。”
    士兵应声，正欲退出，门却猛地被人一把推开。
    红髮少年满身焦躁的气息闯了进来，声音颤急：
    “阁下！波波统领在酒馆和一群感染者打起来，被刺穿了腹部，现在命悬一线！”
    齐格飞耳边轰得一声，足足愣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
    “什……什么？？”
    …………
    …………
    灼目的红光撕裂天际，在病患们惊诧的注视下坠落在神庙前，凝作两道人影。
    齐格飞神情阴沉如水，步伐急促登上石阶。
    身后的小西蒙一边追一边飞快解释：
    “……波波统领要把那些病人全部扣押，他们不从，我们就打了起来。他在混乱中被人围住，用餐刀捅穿腹部，现在正在接受治疗。”
    “你说，为首的是个猫人？”齐格飞语气发凉。
    格尔德脸色凝重，点头道：
    “是。其他人都称他为领袖。”
    “阿道勒在哪？”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夹杂浓烈的杀意。齐格飞的右手已然套上【色慾之手】。
    格尔德却急忙解释：
    “不是阿道勒先生，他前天就已经启程返回摩恩了。”
    齐格飞脚步一滯，目光凝固带著错愕：“不是阿道勒？”
    ——怎么可能？
    然而，【色慾之手】中的奴役印记也在冷冰冰地证实：阿道勒此刻確实已经不在比蒙。
    那会是谁？！
    “我们盘问后得知，这些病人原本是把阿道勒先生当作领袖的。但他离开后，他们內部又推选出了一个新的领袖，恰好也是猫族人。”
    齐格飞听得有些发愣，一股酥酥麻麻的凉意像毒蛇般顺著脊背爬了上来。
    也就是说，自进入阿尔泰至今也就五天，算上阿道勒在病人中掀起浪潮至今所有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一共也没超过两个月。
    这才多长时间？比蒙刷怪已经刷出了一个能聚合人心的点子王了？
    他眉头拧起，冷声问：“你们有没有袒露自己的身份？”
    格尔德点头：“我们说自己是市政厅的，让他们配合去治疗。”
    这他妈的……连市政厅的人都敢打了？？
    二人很快抵达一间临时病房。
    门口两名內卫见到齐格飞，立刻躬身行礼：
    “阁下。”
    “阁下。”
    齐格飞沉著脸扫了他们一眼，声音阴沉：“波波呢？”
    “统领伤势很重，虽已用丰收神术救治，但仍在昏迷中。”其中一名內卫忧心回道。
    “那些病人呢？”
    “绝大部分已抓获，包括为首的猫人。有几个逃脱的，我们正在抓紧搜捕。”
    齐格飞心头的不安却越发清晰，冷冷追问：“除了聚眾闹事，他们还做了什么？”
    两名內卫对视一眼，脸色皆沉：
    “据那个猫人交代，为了召集更多同伙，他们在城南部分水井里投放了……腐坏的血液。”
    嘎拉拉——
    齐格飞的拳头缓缓攥紧，指节骨骼发出刺耳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上下起伏：
    “……我知道了。”
    “我先看看波波的情况，你们在外面守著。”
    他屏退眾人，推门走进病房。
    所谓病房，其实简陋得很，连一件像样的器械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波波的矮小身躯平躺其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腹部裹著厚厚的纱布，呼吸浅而紊乱，仿佛隨时都会断气。
    齐格飞沉默地盯著这老伙计看了许久，喉咙发紧，舔了舔乾涩的唇，声音沙哑：
    “波波，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伸手，一把揪住圃人的衣领！
    “昏迷”的波波瞬间瞪大眼，尖叫起来：
    “老大！老大！我是伤患！伤患啊！！”
    “你波大统领还能被一群病懨懨的烂鬼打成这样？你他妈糊弄谁呢！？”
    齐格飞单手將他拎到半空，看著那两条小短腿乱蹬。
    “命悬一线是假的，可受伤是真的呀！疼！疼！扯到我伤口了！”
    波波脸涨得通红，嗷嗷直叫唤。
    齐格飞这才鬆手，將他丟回床上，双臂抱胸：“真不想干了就直说，跟我装什么装？”
    “也不是不想干，就是……”波波揉著伤口，訕訕笑了笑，“想歇一阵子。”
    齐格飞眯眼看他，直截了当：
    “少来这套。唱这么一出，是想跟我说什么？”
    圃人斥候闻言，终於收敛笑容，神情渐渐凝重：
    “还是瞒不过您……”
    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老大，您也听说了吧？那些人，已经开始自发扩散腐病了。”
    齐格飞眉头微微一跳，没有回话。
    “您不在奥菲斯的那段日子，我一直跟在大王子殿下身边。他跟我谈过一些关於『浪潮』的事……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老大。”
    圃人注视著摄政王的双眼，罕见地收起了玩世不恭，语气凝重：
    “这里是比蒙。这里，还仅仅只是比蒙。”
    齐格飞听著，脸上没什么波澜。
    比蒙的“浪潮”规模並不大，齐格飞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著只要阿道勒这个主心骨消失，剩下的乌合之眾便会作鸟兽散。
    如今看来，自己似乎是有些太乐观了。
    这才多长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开始千方百计地来增加自己的同类了……
    齐格飞並不认为这是那些丰蹄能自发想出来的手法；更像是阿道勒在带领病人时暗中播下的模式。
    那並非思想的深刻启蒙，而是一套极易复製的群眾动员法：统一的著装、简单的口號、具体的外敌对“领袖”近乎宗教般的依赖——一套能迅速被他人模仿、在基层自发繁殖的组织逻辑。
    这样模式一旦种下，就会像病毒，乃至远超腐病的速度传播开来。
    问题在於，除了这批已经冒出来的显性模仿者，还有多少隱性的跟风者潜伏在人群中，尚未爆发？
    更要命的是，摩恩的那股“浪潮”远不止比蒙这一点规模。
    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阿道勒也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一念至此，齐格飞背脊发凉的同时又暗自鬆了口气。
    幸好，没把腐病搞到摩恩去。
    他沉默良久，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养伤，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
    把慰问品留下，齐格飞转身走出病房。
    门口，小西蒙与几名內卫还在等候。齐格飞掏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才吩咐道：
    “查清楚，还有多少穿白衬衣的，全部扒了关起来，等脑子清醒了再放出去。至於酒馆里那几个——”
    他长长吐出一口白烟，竖瞳在烟雾中寒光森然：
    “一个不留。”

 第821章 如丧考妣

    木伦神庙前，群狼环伺。
    数十名圣殿守卫手执剑盾，將一眾蛇人祭祀护在后方，阵线却被狼群压得一退再退。
    这里是蛇族管辖的主城木伦，距离首都乌尔巴兰的直线不过三百公里，可谓拱卫首都的最后一镇。
    领头的主祭浑身蛇鳞斑驳，眼眶四周布满苍白的硬化鳞片，瞳孔不復往昔的锐利竖痕，浑浊发灰，边缘微微塌陷。老年蛇族的特徵这位主祭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主祭本该是比蒙境內各大神庙的最高领导，但像眼前这般拖著老態龙钟的躯壳亲自赶赴前线的，可谓是罕见。大多数与他同龄的主祭，要么在乌尔巴兰的凯撒神庙里侍神，要么早就归隱颐养天年。
    他举起三叉杖，颤巍巍地指向立於狼群最前方，那名身著黑色正装、肩披斑斕毛毯、皮毛宛若火烧云般的头狼，声音沙哑发抖：
    “芬里尔！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芬里尔斜眼打量著面前的老祭司。
    这个老蛇人他的確认识，名叫嘎啦登，辈分上是当初围剿自己的那位高娃主祭的曾祖父，在一眾神血主祭中德高望重。若论资排辈，他在神血圣殿的威望仅次於大萨满伊索。
    父王当年登临兽王宝座时，这位老人也曾亲自到场祝贺。
    芬里尔记得很清楚，那时的自己才六岁，对这位长辈心中还存著几分敬爱，因为对方总会带来供品给自己解馋。
    只是造化弄人，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十多年后，双方竟会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魔狼抖了抖披肩，语气平淡：
    “记得。几个月前火烧兽王宫时，跟在伊索身边的那一群老不死里就有你。”
    “你——！！”
    嘎啦登气得浑身颤抖，声嘶力竭地骂道：
    “狼族反叛神灵、血洗神庙！你这杂种孽畜！就不怕我主凯撒降下烈焰，把你和你的狼群一同烧成灰烬吗！？”
    “嗯，怕啊。”
    芬里尔淡定地点了点头：
    “我怕的很。我现在就站在这，你让凯撒来神罚我好了。”
    老蛇人被气得胸膛急剧起伏，惨白的信子吐得直颤，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似隨时都会背过气去。
    芬里尔冷笑出声：
    “神罚？我在这附近兜转了快四个月，拆掉的神庙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莫说凯撒了，连伊索的影子都没见到。我还真好奇，你主凯撒是打算让我一路拆到乌尔巴兰的凯撒神殿吗？”
    他目光扫过那一眾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圣殿守卫：
    “这样吧，看在嘎老登的面子上，我给你们一次活命的机会。折断你们手里的三叉杖，拆掉这座神庙，从今往后见到狼群要像见到凯撒一样三叩九拜，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前排几名守卫早已是两腿发软，汗流浹背。闻言眼神闪烁不定，似乎真的动了心思。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身后却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狼子野心！你休想！”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说的。”
    魔狼似是早有预料，抬手一挥，幽绿的竖瞳中杀意裸露：
    “一个不留。”
    身后的狼群怒吼著扑杀上去，巨大的身躯如同脱韁的洪流，瞬间將蛇人守卫淹没。尖锐獠牙撕开护甲，锋利利爪撕裂鳞片，血浆像溅开的油彩一样喷洒在石阶与神庙立柱上。
    凯撒的巨兽雕像在混乱中轰然倒塌，石块炸开，压扁了几名来不及躲开的蛇人祭祀。那名叫得最狠的老主祭下场最是悽惨，两头公狼前后咬住他的身体，用力一拽，活生生將他扯成两段，血肉与內臟四散坠落，砸在神庙的大理石砖上。
    嘎啦—嘎啦啦——
    令人心底发凉的咀嚼声隨之响起，狼群低头撕扯著残肢碎肉，咬断骨骼，吞咽下温热的血肉。守卫们的哀嚎与惨叫逐渐被咬合声、血肉撕裂声掩盖，直到彻底熄声。
    芬里尔始终未曾出手，只是冷冷注视著这场杀戮。火烧云般的皮毛在血光中宛若熊熊燃烧，他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弧度。
    四个月来，狼群踏过的每一座城、摧毁的每一座神庙，都在重复著同样的血腥大戏。
    可每一次看到神庙的祭坛被踩碎、看到敌人的尸体堆积如山，芬里尔的心中都会感到无比的快意。
    这一幕怎么都看不腻。
    奉魔王陛下的指示，魔狼这段时日始终领著狼群一路西进，在比蒙的腹地四处流窜。
    通常来讲，像他这样的孤军，一旦深入敌腹基本是必死无疑。没有补给、孤立无援，一旦军队疲敝、士气低落，很快就会被新政府的联军合围绞死。
    但如你所见，那是通常来讲。
    魔狼的奔袭速度毫不亚于越野车，史页在手，芬里尔也无需忧虑补给问题，甚至就连“孤立无援”都是偽命题。
    隨著芬里尔西征的消息扩散，昔日老狼王的旧部纷纷自四面八方赶来投奔。从阿尔泰启程到现在，狼群规模已从最初的两千暴涨到一万。虽仍不及狼族执政时期的全盛，但配合芬里尔个人的超凡实力，已足以撼动乌尔巴兰，向兽王宫发起衝击。
    事实上，芬里尔也確实很想打进乌尔巴兰找伊索算帐。
    不过，他心中清楚，那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王八，自己並无必胜把握。若一时大意把自己折进去倒也罢了，坏了阁下的计划那才事大。更何况，神血圣殿的仇，恐怕也轮不到他来报……
    血洗神庙的余韵尚未散尽，芬里尔收回目光，转身走上木伦街头。
    街道两旁，腐病患者密密麻麻，各个面色枯槁，却目光狂热。
    狼王的身影一出现，便有人颤抖著扑跪在地，隨即跪声如潮：
    “兽王陛下万岁！”
    “兽王陛下万岁！！”
    这一幕，与阿尔泰开城之日別无二致。
    狼群西进的速度能如此之快，腐病的作用举足轻重。
    截至目前，这种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已感染近五万人，死亡七千，且这是在各地政府强制隔离与数据错漏之下的统计，真实数字只会更高。
    在这等人心惶惶之时，当传言从摩恩归来的芬里尔握有特效药，结果便可想而知了。
    可以说，这一路征伐，芬里尔基本都怎么动手。他只需带著狼群在城郊一站，像木伦这样的部族大城倒也罢了，那些工事简陋的小城镇，直接便是鲜铺路，举城欢迎狼族到来。
    “都起来吧，各位。”
    芬里尔昂著狼首，声音真挚而篤定：
    “我知道你们的痛苦，也知晓你们的恐惧。可惜此刻大敌环伺，狼群无法久留。”
    “但请记住这一点——只要我芬里尔还活著，就绝不会放弃你们。等到那一天，狼族重返兽王宫之日，必將还诸位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枷锁的明天！！”
    这套说辞，他早就练得炉火纯青。
    隨即，军中隨行的丰收牧师便与人群中安排好的托合演了一出“神跡”，用特效药救下濒死的病人。顿时山呼海啸，哭喊与欢呼交织，把芬里尔衬得宛若救世主。
    见得这座城市的兽神信仰也摧残得差不多了，芬里尔展开史页，將进度向阿尔泰的齐格飞匯报完毕，便要收拢狼群撤离。
    兵力有限，他不可能在距离乌尔巴兰如此之近的地方留下驻军。这里不是阿尔泰，没有归顺的豹族协助；而且狼群离开自己后也会失去【兽閾】的加持，很难抵御后续联军的围剿。
    此行的目的从来不是攻城略地，而是逼伊索那只缩头乌龟现身——只要能弄死他，剩下的就好办了。
    “王。”
    老狼瓦尔格这时走到芬里尔身侧，低声道：“我们在神庙上层的一处废旧神龕里，发现了个躲著的傢伙。”
    “一併杀了就是。”魔狼头也不回。
    老狼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觉得……您最好见见她。您一定会有兴趣的。”
    芬里尔眉梢一动：“哦？”
    半小时后，两名狼族士兵押来一头膀大腰圆、装扮极其怪异的母熊。
    她浑身的珠光宝气，脖颈、手腕、甚至爪尖都掛满了金银宝石，身上披著专门订製的超大號帝国时装，走到阳光下，整头熊都在闪闪发光。
    芬里尔看清来人，瞳孔骤然一缩。
    他算是明白，瓦尔格为什么说自己会感兴趣了。
    魔狼打量著面前的母熊，从头到脚，剃刀般的视线扫过对方身上的每一件首饰，越看，一双幽绿的狼瞳便越发寒冷。
    母熊低著头，肩膀剧烈抖动，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去。
    然而——
    “刚根伯母，好久不见。”
    芬里尔忽然笑吟吟开口，语调温和：
    “看您依旧这么健朗，我就放心了。”
    被直接道出名字的母熊浑身一僵，良久，才艰难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王子殿下……”
    “我还记得两年前您和巴固一起来参加父王成就超凡的庆功宴会，一晃就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您还是一样的……”
    魔狼再次扫过母熊身上的首饰，一字一顿：
    “光彩照人~”
    是的，这头母熊，正是老巴固的妻子，小巴固的生身之母！
    毫无疑问，一条超级大鱼！
    可芬里尔的脸上却不见半点喜色，眼神愈发阴寒：
    “伯母，不在乌尔汗安稳待著，怎么独自跑到木伦来了？”
    母熊原本想搪塞，可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幽绿的狼瞳。漆黑的正装，淡漠的声线——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的不是芬里尔，而是昔日的狼王巴格斯。
    她登时腿一软，扑通跪下，慌不择言全都吐了出来：
    “是……是巴固那孩子让我提前转移去乌尔巴兰，说……说那里更安全……”
    芬里尔挑了挑眉，语气不急不缓：
    “所以，您的车队在途经木伦时，正巧遇上我们行军，情急之下才躲进神庙寻求庇护？”
    母熊慌忙点头。
    “所以，您也清楚，您的儿子正在率军围剿我和我的族人？”
    母熊下意识又点了点头，隨即猛然惊觉，立刻摇头，语无伦次地辩解：
    “不，不是的！小巴固他……他其实是受了大萨满的胁迫！殿下您知道的，那孩子受过圣殿的恩惠，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他……还有我，我们熊族一直都是狼族的忠诚拥躉啊！当家的更是为了巴格斯陛下舍了性命！殿下，您还记得吧？您一定还记得！”
    芬里尔听得连连点头，很是赞同：“嗯，我记得，我都记著呢。”
    他缓缓俯身，伸出双手，搀扶起母熊的左臂。
    母熊心中一松，眼里闪过一丝狂喜：
    “谢……感谢王子——”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爪子上的这根手链，应该是我母妃的东西吧？”
    母熊脸上的喜色瞬间僵硬。
    芬里尔的视线死死锁在那串手链上。吊坠是一颗色泽如晚霞般的独特猫眼石，在阳光下闪烁著与他毛色相近的橙红光辉。
    那是当年巴格斯亲赠给雪莱的定情信物……
    魔狼眼神阴鷙，手指缓缓收紧，攥住母熊的手腕，低声咬字：
    “我能问问，这就是你口中的——『身不由己』吗？”
    母熊脸色一片惨白，嘴唇哆嗦，话音结结巴巴：
    “这……这、这……这不是……”
    嘎啦！
    芬里尔的尖爪赫然一收，如同虎钳般掐入熊腕之中，连同那根手链一道將母熊的整条胳膊给了绞了下来！
    血迸溅，鲜肉与骨骼发出撕裂的声响。
    母熊猝然跌倒，痛得嗷嗷直叫，双眼喷出热泪，捂著断臂的地方，鲜血染透了她的绸裙。
    魔狼站起身，取下母亲的遗物，將那半只熊掌丟到一边，冷声喝道：
    “拉下去，剥了皮给兄弟们加点衣服！”
    母熊被疼痛占据的大脑顿时一清，尖叫求饶：
    “王子殿下！別杀我！別杀我！我错了，我让巴固把王位还给您！我错了，求求您！王子殿下——！！”
    两名狼兵架起母熊，拖著她狼狈的身躯向神庙深处走去，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求饶的惨叫在迴廊中渐远。魔狼的耳畔却忽然浮现起魔王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一句让他醍醐灌顶的至理名言——
    “你们不是知道错了，你们是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阴冷地低声呢喃，收回视线：
    “瓦尔格！”
    “在。”老狼应声上前。
    “巴固在哪了？”
    “刚收到诱饵部队传信，五族联军在木伦北面约六十公里处的丘陵。”
    芬里尔轻轻擦拭掉猫眼石手链上的血渍，將它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引过来，叫他也尝尝死妈的味道。”

 第822章 投降了，老实了

    装甲重卡在公路上轰鸣疾驰，捲起青草与泥泞，像一股铁色的风暴呼啸而过。
    一只正低头嚼草的绵羊被嚇得抬头，呆呆望著那钢铁巨兽扬起的尾气。
    “还没撵上吗？！”
    车厢內，巴固脸色铁青，语气里满是躁怒。
    对面，戴著耳机的发报员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回道：
    “回大王，刚接到狮族先头部队的电报，说他们发现了一支规模不小的狼群……”
    “那就快他妈的发报！让他们追啊！”
    巴固烦躁得一拍座椅扶手，怒吼道：
    “给他们配了那么多台越野，四个轮胎难道还跑不过四条腿吗！？”
    狼族不是草原狼，脚力本就不比车差多少……
    发报员內心腹誹著，但脸上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只能埋头“滴滴滴”地敲起电码。
    不用说也知道，贷款兽王的心情最近糟透了。
    五族本就因先前的大战损耗惨重，不復当年全盛，各部首领都不情愿再为他出力。巴固还是仗著金凯德帮衬，前前后后开了十几场五旗会议，才好不容易把各部族说服，勉强拼凑出一支联军。
    眼看大网初织，腐病扩散的消息却像一颗重磅炸弹，把他的部署全给炸碎。
    各族首领惶惶不安，只能抽调兵力回防主城，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巴固手头的兵力自然更加捉襟见肘。
    也因此，这段时间，他总是会在即將咬住狼群的尾巴时，另一边又传来噩耗，某某城镇失守，某某神庙血洗，只得分兵驰援。
    可等人马赶到，却见的只有焦黑的庙宇、满地的血流成河，连根狼毛都找不到。
    如此反覆，巴固的联军被狼群牵著鼻子，在草原上徒劳打转。
    若不是还有军情六处的装备支援和情报搜集，只凭巴固怕是连狼群的尾巴都见不到。
    这时，发报员一边疾速敲打电码，一边急声道：
    “大王！鹰族部队来报，已经锁定一支狼群，粗略估算超过两千头，尚未確认头狼芬里尔是否在其中！”
    “好！”
    巴固一拍大腿，指著电报台吼道：
    “发报！令鹰、虎两部立刻地空协同，配合追击！管他芬里尔在不在，先给我啃下一块战果再说！”
    四个月的追击，换来的只有一座又一座化为废墟的神庙，以及大军开动时哗啦啦流出去的財政，战绩寥寥。
    巴固背负的压力如山压顶，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稳住军心与声望。
    “大王！！”
    另一名发报员忽然急声插话，脸色铁青：
    “收到急告！两个小时前，木伦被狼族攻陷！头狼芬里尔也在其中！”
    “操！”
    巴固忍不住破口大骂。
    又是这样，好不容易追上追上一批，另一头就失火了，巧合的就仿佛狼族也拥有奥菲斯的电报机一样。
    熊人双眼眯起，凝视车壁上的地图。此刻，他与木伦的距离不到六十公里，是所有部队里最近的一支。
    沉吟良久，他终究咬牙下令：
    “虎、鹰两部继续追击那支狼群！我亲自带兵，驰援木伦！”
    …………
    重卡怒吼在前，越野车列如潮水般跟隨，轰隆隆碾过平原，直扑远方的城市。
    一小时后，铁皮巨兽的车头碾入木伦关口。沿途丰蹄们满脸惊惶，眼神惶惑地望著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
    车队疾驰到神庙前骤然停下。
    车门重重一响，巴固身披蒸汽甲冑，单手拎著霰弹枪，一马当先跳下车来。
    刚一抬眼，一股扑鼻的血腥气直衝鼻腔，呛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巴固拧了拧鼻子，脸色难看地望著坍塌的凯撒神像与满地的血肉残骸，心中已经没什么意外的情绪了。
    果不其然，狼群早已撤离。
    “芬里尔这个胆小鬼……”巴固冷哼，狞声咬牙：“没有摩恩的超凡撑腰，就连与我正面对战的胆量都没有吗？”
    在他看来，芬里尔在凯撒平原肆虐四个月，却始终没有进军乌尔巴兰，也不敢与联军正面碰撞，这分明就是心虚怯懦、不敢真刀真枪拼命的表现。
    熊人挥手，示意士卒们开始清理现场。
    纵然此时神血圣殿的威望早已荡然无存，他身为兽神的信徒，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的。
    很快，残肢断臂被从神庙里抬了出来，一箱箱碎骨臟器被堆放到空地上。
    一向对这类血腥场面毫无忌讳的巴固，此刻却不知怎么的，心臟像被无形之手攥紧，跳得厉害。
    “啊———？！”
    忽然，一声刺耳的惊叫炸开。
    巴固循声望去，只见几名熊人士卒全都僵在祭坛边，脸色惊骇。
    他眉头一皱，快步走上前去，厉声斥道：
    “吵什么，没见过尸体怎的？”
    话音刚落，他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祭坛上，整齐码放著一摞摞兽头，绝大多数是蛇人祭祀与圣典守卫的首级。那些头颅自下而上，血淋淋地堆叠成一座森然的头颅金字塔。
    这並非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这种將敌人的头颅切下，堆放起来以夸耀武功、震慑敌军的手段一直是比蒙战爭的传统。
    当年西境惨案时，比这更高、更血腥的人头塔多的去了。
    真正让巴固心神狂震的，是那座塔的最顶端。
    那里放的並非敌將的首级，而是一只熊掌……
    五根厚实的爪指戴满了金银珠宝，在血色的映照下闪烁著刺目的光芒。掌心平平展开，静静压著一张纸条。
    仅一眼，巴固就认出了这只手。
    ——那是无数个夜晚，当他还只是个会做噩梦的小熊崽时，正是这只手轻轻拍打著他的后背，带著温暖的气息，让他在惊惧中安然入眠。
    “老…老妈……”
    他喉咙发紧，声音低哑，像是被死死扼住。
    记忆中，几日前那封寄往乌尔汗的家书骤然浮现。
    他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从乌尔汗到木伦的行军路线，一个可怕到令人窒息的念头猛地衝上来，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冰冷，眼前阵阵发黑。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巴固咬牙切齿，猛地撕下熊掌上的纸条。
    【你妈在木伦丘陵等你。】
    短短一句话，像针尖般扎进眼底。
    下一刻，熊人的双眸瞬间血红，浑身黑色毛髮仿佛被烈火灼烧般一瞬染成血色，肌肉块块鼓起，整个人像是要炸裂开来。
    一声咆哮撕裂天空：
    “芬里尔！！我要宰了你！！！”
    【狂战士】的独有武技——【血坏】
    作为神血圣殿的扶植对象，巴固的实力自然是有所保障的。即便他的食武祭冠军有所水份，但能和雷光过招这件事本身就可见一斑。
    至少，要比成为四天王前的芬里尔强上不少。
    只是——
    “调头！去木伦丘陵！我要撕下那条野狗的皮！！”
    巴固满身血焰，声音震得地面都在嗡鸣。
    一旁的军官脸色骤变，急忙拦住他：
    “大王！这是圈套！狼族在引您——”
    “滚开！”
    巴固暴喝，抬起血红的熊掌一记重击。
    那军官直接被扇飞出去，狠狠砸在大理石柱上，当场昏死过去。
    周围士卒全都噤若寒蝉。
    他们知道，大王已经被【血坏】冲昏了头脑，彻底丧失理智了。
    无可奈何，只得纷纷收拢队伍，驱动车队，调转车头，轰鸣著衝出木伦城。
    神血赋予利齿兽人无与伦比的力量，同时也让他们极度易怒，情绪暴躁。尤其是像巴固这种受凯撒“额外眷顾”的个体，更是极难克制。
    这是利齿兽人致命的基因缺陷。
    像巴格斯这样在拥有高浓度神血的同时，还保持绝对理性的特殊个体，可谓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蹟。
    轰——
    重卡的引擎推到极限，铁皮缝隙里喷射出滚滚蒸汽。
    车队拖著长长的烟尘，在金色夕阳下咆哮狂奔。
    天边的太阳慢慢沉下去，青青草原被夕阳刷成一片金黄。
    车队的引擎在一处高而陡的丘陵前戛然停住，尘土在夕光里打著旋。
    砰！
    铁皮车门被一脚踹飞，巴固庞大的身躯挤出车厢。
    此刻他的块头比起方才又暴涨了一截，鼻翼翕动间喷出的水汽都是红的。
    他抬头环视，举起霰弹枪衝著天空扣下扳机。
    亢！
    林鸟惊起，草丛里的跳鼠和沙貂纷纷钻回洞穴，黄昏的平原瞬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枪声声在空气里迴荡。
    “芬里尔，给老子滚出来！！”
    巴固的咆哮回声阵阵，传盪在黄昏的天空中。
    片刻寂静后，丘陵线上一声长长的狼嚎从岭脊翻过。
    远处青绿的坡面被暮色拉长阴影，狼群逐步从高处走出，宛若从脊樑上剥离下来的黑色潮水，群体的轮廓在夕阳的逆光下拉成一排排森冷的剪影。
    魔狼矗立高台，披风五彩斑斕，火烧云色的毛髮与天边奼紫嫣红相映，艷得让人移不开眼。
    芬里尔居高临下，视线冷淡，嘴角勾起一抹斜笑：
    “你还真敢来啊，脑子被神血冲坏了？”
    巴固的血红瞳孔在丘陵上扫过团团围拢的狼群，先是愣了半秒，隨即仰天大笑：
    “怎么？当老子猜不到你会埋伏吗？来人，架炮！！”
    身后的熊族士卒立刻动作如潮，有的拖出炮筒搁上脚架，有的扛起火箭发射器，对准了上风口的狼群。
    地形劣势用火力碾平，人数劣势？不存在——他们自信十足。
    “告诉你，老子已经发报给了各族部队，现在他们都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你他妈的已经完蛋了，识相点把我老妈交出来，老子还能考虑让你死的痛快点！”
    芬里尔冷眼瞥著他，很难想像神血圣殿看上的下任兽王就是这种货色。
    他淡淡摇头，对身侧的瓦尔格低声交代：“都在这看著。”
    老狼应了，声音低而恭敬：“少主，武运昌隆。”
    他这次喊得“少主”，而非“王”。他明白此刻的芬里尔是以什么身份上前的。
    见芬里尔不带任何隨从，孤狼一匹地独自走下来，巴固血红的眼睛眨了眨，隨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现在才想到投降？晚了！你他妈的今天必死无疑，把你的手脚一条一条地砍下来，把尾巴撕掉，只剩一截人棍，从你背上一寸寸剥下那副皮来！！听你痛苦的狗叫！哈哈哈哈！！”
    他说得语无伦次，视线一片赤红，涎水从嘴角淌出，口鼻之间喷出的水汽愈发猩红。
    隨著【血坏】不断蒸发掉体內体內的兽血，神血比例节节攀升，巴固的身形持续膨胀，骨骼爆鸣，肌肉隆起，力道像被引爆一样暴涨，理智也同时飞快消散。
    终於，他指著芬里尔，带著近乎癲狂的笑声喊道：“没错！就像对付你妈一样！哈哈哈——”
    魔狼静静地听著，一张脸上平淡地看不见一丝波澜，只有那双幽绿的狼瞳越发冰冷。
    他慢步走到敌阵中央，昂头望向巨熊，单手抬起，朝那如同重卡般庞大的熊人轻轻勾了勾指尖：
    “让我见识见识。”
    “你找死吔——！！”
    巴固几乎失声，口水横飞。过度膨胀的熊掌早已握不住霰弹枪。但此刻他也不需要武器，单凭一脚落地便能撼裂大地。
    怒火驱动下，他抬起如门板般巨大熊爪，裹挟著沉重气流，朝那看似纤瘦的狼人头部狠狠拍下。
    轰！
    衝击让两人脚下的大地瞬间凹陷，尘土翻涌。
    然而——
    巴固瞳孔一缩，他发现本应该被直接拍扁的狼人竟然宛如一根钉子般佇立著，单手撑住了他的巨掌，纹丝未动。
    隨即，一股沛然巨力自掌心爆涌而出。
    狼人的身躯在熊人士卒们骇然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拔高，直到身形遮住夕阳，直到影子遮蔽大地才停下。
    眾人终於看清眼前的东西——那是一头高达二十米，如小山般的魔狼！
    鬃毛如钢针般竖立，毛色宛若燃烧烈焰，一双灯笼似的幽绿狼瞳俯瞰眾生冷冽刺骨。
    这是，叫人连开炮的勇气都会失去的绝对力量。
    而先前还不可一世的巴固，此刻却像只可爱的小兽，被巨爪死死按在地上，拼命挣扎，嘶吼咆哮：
    “放开老子！芬里尔！！！”
    夕阳坠落，昏黄褪尽，暮色压境。一轮冷冽的银月自天际升起。
    丘陵上的群狼宛若受到了什么信號般，齐齐仰头长啸，身形如同芬里尔般迅速成长放大。
    群狼仿佛收到了信號，齐齐仰首嚎啸。
    嚎声如潮，他们的身躯隨之急剧膨胀，毛髮竖起，体型拔高，顷刻间尽数化作堪比越野车的巨狼，黑压压立在高地上，气势骇人。
    芬里尔低头睨著挣扎的熊人，猛地张开血盆大口。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化作实质的音浪，扑面而下。巴固浑身血色毛髮四散凌乱，肥厚的脸皮被冲得变形抖动，体表翻涌的血色在轰鸣中飞速褪去。他的身形隨之缩小，变回了原本那副又黑又胖的模样。
    理智在此刻如同冷水劈落，重新回到头脑。
    巴固那双绿豆般的眼睛呆滯眨动，透露出一股茫然与无助的清澈……
    望著眼前遮天蔽月的恐怖魔狼，他嘴唇颤抖良久，喉咙深处最终挤出微弱的哀求：
    “我……我投降……”

 第823章 芬里尔给你们报仇了……

    齐格飞近期一直身处阿尔泰城，任凭芬里尔在比蒙內陆闹得天翻地覆，他都未曾露面。
    毕竟在明面上，他这位摩恩摄政王此刻理应安分地待在昂德索雷斯，辅佐国王罗德里克。
    当然，他没有閒著。
    这段时间，他正一点点清理城中“浪潮”的余党。挨家挨户搜查，把那些因为各种藉口拖著不肯治病的傢伙统统关押。愿意治疗的就治，不愿意还嚷嚷著“腐病是我们的武器！”的脑残，就让他们直接在牢里活活烂死。
    几个月下来，总算让那群蠢蠢欲动的丰蹄彻底安分。
    为了防患未然，齐格飞还特意以芬里尔的名义请来一批可靠的帮手，驻守在城內水源、粮仓等要害，以免再有人投毒作乱。
    “这是本月的酬金，替我送去公会，告诉会长，这个委託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他叮嘱著，將財政批文交到一名狼族官员手里。
    没错，这些可靠的“帮手”正是冒险者们。
    无论是先前的金狮围猎，还是如今的八旗內斗，冒险者公会始终保持著一贯的中立，从未插手。
    他们在战火中扮演的角色，通常都是平民最后的庇护所。
    有些怀抱正义感的冒险者，甚至会在军队屠戮平民时挺身而出，而敌军多半也会顾及公会的面子稍作收敛。战后重建时，公会有时更会自掏腰包，委託冒险者协助。
    这个由初代勇者创建，並由歷代勇者苦心经营守护的组织，可以说是这片残酷的奇兰大陆上，唯一残存的一点浪漫幻想。
    正因如此，齐格飞从没打算公开身份，强行让冒险者们捲入战爭。
    一来属实没必要，二来也不想给公会添麻烦。
    毕竟从政治层面看，各国之所以容许冒险者公会这个横跨全大陆的超级民间武装组织的存在，正是因为他们的绝对中立。
    若是因为自己这个歪屁股的勇者开了个坏头，公会的中立声誉必然受损。今后还有勇者坐镇时倒还罢了，若是处在魔勇更替的空窗期，失去勇者庇护的公会，恐怕就会成为各国机关打压、报復的对象。
    顺带一提，第二次树海和谈时夏洛克对齐格飞的指控並未公开。
    摩恩和比蒙自不用多说，奥菲斯更不会允许“齐格飞就是齐格鲁德，还是魔勇一体”这种足以引发国民恐慌、社会动盪的消息泄露出去。
    因此，和谈详情除了当时在场的人，也就只有奥菲斯的少数內阁高层，以及金凯德这种顶级特工头子知情。
    齐格飞想了想，又补充道：
    “对了，告诉公会，如果有冒险者染上腐病，带著身份铭牌去神庙，能直接插队治疗。”
    狼族官员恭敬应声，躬身退下。
    交代完城中事务，齐格飞这才翻开漫游手册，查阅战局进展。
    按狼群的奔袭速度，这些天应当又有不少战果。
    然而入眼的第一句话却是——
    【阿飞，你那边好了没？可以了吗？急急急！】
    齐格飞：“………”
    罗老二的態度，从最初的冷淡，到后来的殷勤，如今已彻底变成迫不及待的热切敦促。
    他神情冷漠，提笔写下：
    【还没，等著。】
    传信发出，他才翻到下一页，扫过芬里尔送来的战报，目光顿时一凝：
    “巴固这就被俘了？？”
    齐格飞不免有些意外，因为这头贷款兽王按照计划本该是放在最后处理的，至少也要在伊索下场后才能动他。
    看战报陈述，与巴固提前遭遇纯属意外。
    齐格飞思忖片刻，摇头低声道：“罢了，都到这份上了，凯撒不可能还坐得住。捉了就捉了吧，正好老二也快憋不住了。”
    他提笔写下：
    【人死了没？】
    十余分钟过去，对面没有回音。
    齐格飞眉头微蹙：“在干嘛呢？”
    刚要催促，页面上忽然刷出字跡：
    【抱歉阁下，刚刚在厨房。巴固还没死，我让他帮我开了乌尔汗的城门，正在他家的城堡里做客。】
    “倒是机灵~”
    齐格飞笔尖一点：
    【占了城，人就可以处理掉了，留著干嘛？】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的回应就飞快浮现：
    【我准备让他们母子团聚。】
    齐格飞看的微微一愣。
    虽然不知道芬里尔具体要干嘛，不过他能肯定，这个“母子团聚”绝对不是他正常理解的那个意思。
    也懒得追问，他叮嘱道：
    【知道了。伊索憋了那么久，动静多半不会小，你自己注意些。】
    【是，阁下。】
    芬里尔將史页合起，用钢笔帽夹住，隨手揣入口袋。
    炉火正旺，菜板上横著几段青葱，厨房里瀰漫著白茫茫的蒸汽与浓烈的肉香。
    他抬了抬头顶的白色厨师帽，提刀“噠噠”几下，將青葱切成细细葱，均匀洒入炉中翻滚的银白汤汁。
    滋啦——
    葱一入沸汤，香气顷刻间溢散开来。
    芬里尔探手扇了扇，鼻翼翕动嗅了嗅蒸汽，满意点头。
    他这手厨艺是当年见到克琳希德后才自学的，因为听说在人类社会里，会做饭的男性更有魅力。
    將锅中的肉汤盛进汤碗，他满面春风地走出厨房。
    …………
    …………
    “肉汤来咯~”
    芬里尔笑容可掬，捧著热气氤氳的汤碗，步入金碧辉煌的宴会厅，一路小跑，將那碗香气扑鼻的肉汤，亲手放在餐桌中央。
    大殿內，鸦雀无声。只有几台留声机咿咿呀呀地转著唱片，悠扬的曲声在金顶穹庐下迴荡，却显得格外阴冷。
    四周狼人士卒列立森然，皆双手负背，目光阴沉，幽幽盯著桌边眾人。
    长桌两侧，此刻围拢著巴固的族亲。
    老的少的，公的母的，黑毛肥身，一个个瑟缩著笔直站立，冷汗顺著脸颊流下，分明在赴宴，一个个神色却像是押赴刑场。
    巴固喉结滚动，望著笑吟吟的芬里尔，艰难咽下一口唾沫：
    “芬……王子殿下，您说过的，顺从者不杀……在下已经依令打开城门了……您不会不守诺吧？”
    芬里尔心底发笑，拉开最上首的椅子落座。
    老狼顺势上前，恭恭敬敬地为他系上雪白餐巾。
    “当然不会~所以我这不是亲自下厨宴请各位了吗？”
    他举起刀叉，轻轻敲击瓷盘，叮咚脆响。
    “来，別拘束，都坐下吧，尝尝我的手艺。”
    熊人们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动。
    魔狼面色一沉：“坐下。”
    森寒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熊族人们腿脚一软，才稀稀拉拉落座。
    芬里尔举起高脚杯，目光扫过长桌一圈：
    “今夜承蒙诸位赏脸。狼与熊之间，过去確有隔阂与嫌隙——但刀兵相见皆旧帐。今日既然坐到一桌，就是和解的开端。我芬里尔从不食言：顺从投降者，往事一笔勾销。来，这一杯，为两族和睦，为未来共荣。”
    假大空的辞令说完，芬里尔仰头一饮而尽。
    熊人们不得不强撑著举杯，嘴角挤出僵硬的笑容，陪著说几句空洞的吉祥话。
    芬里尔也不在意他们的敷衍。
    他低头切开盘中金黄焦香的肉排，银白的餐刀轻轻划过，露出里头紧致细密、泛著血丝的纹理。叉子一挑，蘸著浓厚黑胡椒汁，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优雅而享受。
    巴固见对方自顾自地吃得津津有味，心中却半点没有用餐的心情，忍不住低声问道：
    “殿下，我母亲……她，她还活著吗？”
    说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这一路过来，巴固就没见到母亲的身影，心底清楚得很——老妈多半已经惨遭毒手。可就算如此，他仍抱著最后一丝奢望，哪怕能收尸，也算尽孝。
    芬里尔闻言毫不在意地淡淡道：
    “先吃饭。吃完，就能见到伯母了。”
    旁边一身燕尾服宛若管家似的的老狼瓦尔格非常默契地上前一步，恭敬地將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推到巴固身前。
    “请用，巴固殿下。”
    碗中白沫翻滚，金黄油脂在汤麵漂浮，热浪蒸腾间，一块块肥瘦分明的大肉浮浮沉沉，泛著诱人的光泽。
    巴固盯著汤麵，虽没什么胃口，但在眾目逼视下，也只得低头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剎那间，浓郁的香气炸开！
    热汤顺喉而下，温润绵厚，带著香辛料的辛香，烫得人舌头髮麻，却又欲罢不能。那块肉更是筋肉分明，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纤维间的汁水在齿缝里迸出，混著汤底的葱香与胡椒味，鲜美得近乎让人眩晕。
    香——太香了！
    他从来没喝过如此美味的肉汤！
    巴固眼睛瞬间亮起，忍不住又舀了一大口。
    “呼……！”
    他呼著热气，脸色都有些陶醉。
    长桌两侧的熊人们也被勾起食慾，纷纷低头，大快朵颐，狼吞虎咽间，竟把方才的惶惧拋到一边。
    芬里尔看著这一幕，唇角勾起弧度，笑吟吟地问：
    “味道如何？可还满意？”
    熊人们嘴里正嚼著肉，满脸油光，连忙连声附和，半是真心，半是討好：
    “好吃！真是美味！殿下……请问这是何等食材？竟能如此鲜香！”
    魔狼闻声，轻轻放下刀叉，从容不迫地拭了拭嘴角。讥讽的嗤笑却压制不住地从餐巾下溢出。
    “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高昂，迴荡在寂静大殿。驀然，他指著满桌的佳肴抬起头——
    “这是你妈。”
    “……”
    “………”
    宴会厅內霎时静得能听见血液流动。
    银勺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砸进碗里，“叮”的一声清脆，热汤飞溅，油光在桌布上牵出一道噁心的光带。
    四周瞬间乱作一团：熊人们面色发白，胃里翻涌，有的捂著嘴乾呕，有的惊得直打冷战。
    巴固低著头，眼神空洞，呆滯地盯著碗里那些起伏的肉块。母亲的那张虚荣爱財，却把一切都给了他的脸，在记忆里放大、扭曲。
    泪水模糊了视界，周遭的一切顷刻染成血红！
    “芬里尔——！！”
    绝望地嘶吼声，巴固一身毛髮转眼被血色染红，熊躯剧烈鼓胀，就要朝著芬里尔扑去。
    下一刻，大殿四处狼群蜂拥而至，动作精准残酷。两名狼人一左一右拖住巴固的双腿，几只利爪按住他的双爪，又有人一跃骑上他的肩背，將他的脑袋钉在长桌上。
    餐桌翻倒，酒杯、盘碟、食物撒得满地狼藉，几滴红酒飞溅而来，芬里尔抬手挡住肩头的毛毯，红酒落在他的袖口。
    他看了眼满地的狼藉，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干什么？才说过熊族投诚，怎么这就翻脸了？”
    “芬里尔！你不守信用！！你说过顺从就既往不咎的——芬里尔！！！”
    巴固目光血红，肥大的身躯剧烈挣扎，却让五名狼人摁得动弹不得。
    狼並非强大的物种，但群狼却是地表最强大的狩猎者。
    芬里尔站起身缓步上前：
    “对，我是承诺过。可问题是我杀你妈的时候，你熊族还没投降呢。”
    “芬里——！！！”
    巴固张嘴咆哮，一只靴子却迎面而落，狠狠跺在他脸上。將怒吼声与满嘴碎牙一起踩回咽喉。
    “巴固，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魔狼重重拧著靴子，语气里带著掩不住的蔑视与嫌恶：
    “你们这帮七旗孽畜最大的问题不是弱，也不是坏，而是他妈的蠢！蠢到无法理喻、无以復加、无药可救！如果不是父王当年想要比蒙团结，我早就弄死你们了！”
    他抖了抖披风，冲群狼喝道：
    “都看到了？熊族拒绝归顺，杀！”
    瞬息间，群狼如决堤的洪流般涌向长桌。宴会厅內血光四起，惨叫冲天。盘碟与酒杯翻落，烛光映著四散的血雾。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
    但会死的往往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蠢人。
    坏人损人利己，而蠢人害人害己。
    坏人机关算尽，也比不上蠢人的灵机一动。
    若是巴固没有自作聪明地屠杀狼王家眷，狗拿耗子地帮勇者报什么仇。
    那么此刻，齐格飞很大概率会在罗德里克的劝说下，放弃对比蒙新政府的报復，转而使用更加收敛稳妥的方式收拾神血圣殿。
    毕竟巴固，確实能比芬里尔给摩恩带来更多的利益。
    而芬里尔，则会和他的家眷一起被齐格飞安排到南境某个偏远的乡下，也许是康斯顿城，也许还是风桃村，在那里，这个天真质朴的狼族小王子会与他母亲、弟妹们，在摩恩的监视下，度过一个虽不那么自由，但却富足安稳的余生。
    可这一切，都在那张五彩斑斕的狼毛毯被送到魔王的手上时发生了扭转，世界线就此跳跃！
    老实纯情、偷偷暗恋著摩恩公主的狼崽子摇身一变为怒火凌冽的復仇魔狼，带著刻骨铭心的恨意从地狱杀回比蒙，咬上那些让他家破人亡的死敌，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可怜贷款兽王巴固，他的雄心壮志、他的野心勃勃，他自信满满地想带领比蒙崛起，却在刚刚起脚的第一步就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杀声渐熄，惨叫声止，残肢断臂在黑红的血泊中散乱。
    芬里尔站在这血色的宴殿中央，缓缓伸出双手，紧紧裹住肩上的毛毯，声音悲愴，颤抖不止：
    “妈妈……哈提……斯库尔……大家……芬里尔给你们报仇了……”

 第824章 为了朋友，出兵！

    幽邃的殿堂，古老的图腾柱，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耳畔迴荡著黏腻的蠕动声，细细分辨，竟似肠胃翻搅；又隱隱夹杂著低沉的心跳声。
    仿佛此处並非神殿，而是某种不可言说的巨兽腹腔。
    庞大的老龟匍匐在地，千百条蛇蟒蜷曲身躯，微微战慄。
    一道沉重、蛮荒、仿佛自世界初开便存在的声音，在眾人灵魂深处轰然迴荡：
    “狼，食熊。”
    语法生涩古拙，词汇与如今的比蒙语相去甚远。
    伊索微微一怔，愕然抬首：“巴固……？”
    他並非怀疑神明的宣告，作为神眷，巴固的生死理当第一时间被神感知。
    令老龟错愕的是，巴固虽非超凡，但接受了赐福的他也是算的上s级的翘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芬里尔给干掉？
    那头小狼崽若真有这能耐，半年前的狼族也不至於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溃。
    莫非是他成就超凡了？又或者……
    那张白髮赤目、犄角王冠的凌厉面容驀然跃入伊索的脑海。
    老龟的瞳孔轻轻一缩，斟酌开口：
    “稟我主——当今勇者兴许插手了此事。”
    殿堂一瞬寂然。连那若有若无的肠鸣声也仿佛凝滯下来。
    隨后，古老的声音再次凭空轰响：
    “狼噬信仰。吾力衰减。伊索……杀狼。速去杀狼。”
    老龟的眼角微微一跳，语声恭谨：
    “遵命，我主。”
    顿了顿，他又谨慎开口，语气中带著几分探询：
    “我主……您此前所言的援军，是否……尚能抵达？”
    近期伊索对狼群的肆虐按兵不动，並非无能为力，而是一直在等待那所谓的“援军”。
    他並不在意芬里尔，即便巴格斯再世，他也有信心將这父子俩一同擒下。
    伊索大萨满真正忌惮的，是在狼崽子背后撑开的，那一袭遮天蔽日的黑袍。
    “援手未至。先杀狼。杀狼！”
    蛮荒之声略显急促。
    老龟沉默下来，少见地未立刻应声。
    所谓的“援手”他虽不知其正体，却知晓大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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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伏尔泰的弱点，正是这个“援手”所提供的。
    而据其所言，此番更会派来“援军”，以助圣殿抵御勇者的报復……
    许久，他才低声启口，语气艰涩：
    “我主，您是否……”
    话到舌尖，生生噎住。
    “被欺骗了”这四个字终究是卡在喉头。
    如今想来，那大抵是神血圣殿这千百年来，走出的最致命的一步错棋。
    为了压制桀驁不驯的狼群，將伏尔泰的弱点告知巴格斯。
    若是他败下阵来，便能借刀杀人地除掉这不听话的头狼；
    若他侥倖得胜，神血圣殿就能顺理成章的回收伏尔泰的尸身，兽神或许就能凭此获得不沉的力量。
    一举两得，不见半点弊处，没理由不去做——至少，当时看起来是这样的。
    彼时，没人知晓那位黑袍宰相竟然就是当今勇者！
    这看似无关痛痒的一子落下，就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此后的两年，给比蒙与圣殿引来了无休无止的麻烦。
    伏尔泰的死，就好像一个开关，自从这位“不沉將军”倒下后，平静了五百年的奇兰大陆好似被泼了盆热油滚烫沸腾！
    当巴格斯连同十万联军葬身赤土时，伊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令他脊背生寒的事实——
    这场闹剧里，神血圣殿究竟得到了什么？
    伏尔泰的遗体被吞食，兽神却未曾得到“不沉”的力量。反而直接招致狼王身死，国力倾颓，到了如今甚至连神血圣殿本身都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
    我们到底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条，怒火焚烧到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去应对的狂龙。
    ——被骗了。
    毫无疑问。
    比蒙联邦、神血圣殿，乃至伟大的兽神本人，全都沦为了那个“援手”的棋子。
    当真是……
    好卑劣的用心！
    好歹毒的手段！
    伊索满口鬆动的牙齿紧咬，早已古井无波的心性，此刻也涌起无处宣泄的愤怒。
    可最终，他没有再向神明諫言，只是谦卑地低下头：
    “遵命，我主凯撒。”
    神明所为，必有祂的深意。
    自己身为神仆，只需听命行事。
    从河边搁浅濒死的一只小水龟，到今日神血大萨满的尊位，漫漫万年的岁月，皆是顺从。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伊索庞大的龟躯缓缓起身，领著一眾蛇人祭司，缓缓退出殿堂。
    “伊索……”
    那古老的声音却再度响起，微微颤抖：
    “要回来啊……”
    老龟身形一震，攥紧三叉杖，低声回应：
    “是……我主。”
    …………
    …………
    深夜，金狮堡。
    凌晨一点，大殿灯火通明，文武百官齐聚王座之间，一个个满脸倦色。
    有人刚刚批完一日的政务正准备就寢，有人甚至早已入梦被硬生生拽来。此刻，无论心里如何抱怨，皆战战兢兢立於殿中。
    狮子王端坐王座，脸色森寒。碧蓝的眸子燃著怒火，逐一扫过群臣，最终从鼻腔里闷声迸出一记雷霆般的——
    “哼！”
    大殿內鸦雀无声。
    群臣心头齐齐一紧，余光偷偷瞄向王座左侧的摄政王殿下。只见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百官顿时心领神会，纷纷低眉顺眼，屏声敛气，不敢多言。
    所谓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像当今陛下这样喜怒无常的狮子，更是格外要小心。
    据说內政大臣克琳希德曾细细计算过，国王继位至今这小半年里，生气次数竟然已经超过了二百二十五次！也就是平均每天至少就要生一点五次的气！
    若只是单纯发火倒也罢了。真正让人头痛的是，他的喜怒毫无规律。
    他笑著时未必真的开心，怒目圆睁时也未必真的生气。
    於是，“今日陛下到底是真的生气，还是装的高兴”，成了摩恩群臣们在“我是谁、我在哪、要去哪”的人生三问之后的第四问。
    不过，也並非毫无办法
    有小天才发现了一个取巧的方法，那就是看旁边摄政王殿下的脸色。
    若是摄政王在朝堂上眉飞色舞，说明国王多半是吃了什么瘪，真的很生气；
    若是摄政王脸色阴晴不定，那大概是他吃了什么瘪，与之相对的国王的心情一定非常不错！
    但若是摄政王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呢？
    那就没有办法了，闭上嘴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默祈祷別被殃及池鱼。
    当今摩恩乃双日凌空，就是天要塌下来，这不还有那边的摄政王殿下给大伙顶著嘛~
    罗德里克见满朝文武仍无一人敢开口，眉头一皱，第二声冷哼炸响：
    “哼！！”
    依旧无人敢回应……
    罗老二瞥了身边的假齐格飞，心中嘆息。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一点默契都没有。这会儿要是真齐格飞在这，早就和他一人一句地开始唱戏了。
    一念至此，烦躁在心头堆积，他的指关节微微发白。
    这眼看哥哥的脸色真的有些红温了，克琳希德嘆了口气只得无奈上前一步，轻声开口：
    “陛下，您这是为何动怒？深夜召集群臣，又因何事？”
    罗德里克神情一松，满意地瞥了眼自家妹妹。
    隨即抬起手，指尖夹著史页晃了晃。
    “刚刚传来的消息——比蒙联邦现任兽王，摩恩的盟友，巴固陛下，於昨日战死。”
    他声音低沉压抑：“死於逃窜回国的狼族余孽，芬里尔之手！”
    话音一落，大殿譁然。
    除克琳希德和齐格飞外，其余大臣皆神情错愕，旋即惊喜浮上脸庞。
    一个鬢角斑白的老贵族快步上前，满面春风地俯身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比蒙內乱至此，未来三十年，我摩恩西境再无兽患！”
    四周的一眾大臣也是各个眉飞色舞、喜笑顏开，就差弹冠相庆了。
    没办法，西境惨案的血仇摆在那儿，两国的关係不说是和和睦睦吧，也能说是水火不容。
    如今看到比蒙半死不活，幸灾乐祸自然是难免的。
    然而，罗德里克的神色却越来越冷，目光扫过这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忽然一拍扶手，怒喝：
    “喜什么喜！喜个屁！！”
    惊雷般的喝声震得群臣心头一抖，顿时噤若寒蝉。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根本猜不到哪片云彩里有雨。
    国王猛地指向眾臣，厉声斥骂：
    “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巴固是谁？！他是摩恩的手足亲朋，至交好友！为了两国的和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个真正的英雄！”
    “我与他在那晚的国宴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本想等他登基后亲自前往祝贺，谁料竟遭此毒手！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有脸在这里笑？！”
    眾人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毒骂震的瞠目结舌，一个个都以为自己穿越了，满目茫然。
    “芬里尔那个孽畜，是在摩恩的王都丟的。归根究底，这是我们摩恩的失职，才酿下今日的惨剧！”
    话锋陡转，罗德里克的眸子冷冷盯向王座左侧：
    “摄政王——芬里尔出逃，你要负九成责任。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话到这份上，大殿里的老油条们也是纷纷回过味来。
    他们悄悄打量国王的脸色，就见他嘴角死死压著，却依旧忍不住微微抽搐，似乎隨时都要扬起。
    答案很明显了，今天的国王陛下很高兴！非常的高兴！
    齐格飞躬身，神色沉痛：“发生这样的事，我深感愧疚。我愿亲赴比蒙，代表摩恩为巴固陛下致哀。”
    “致哀？”
    罗德里克冷哼出声：
    “事到如今致哀还有什么用！摩恩必须弥补自己的过失，必须將芬里尔绳之以法，以告慰巴固王的灵魂！谁有异议？！”
    群臣皆是面面相覷地看著王座上的这两人一唱一和。
    摩恩如今的各部大臣绝大部分都是罗德里克一手提拔起来的，有人原是军中文职拔萃之才，有人是他在王子时就收拢的贵族心腹。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无一例外的保守派。
    比起战爭，更倾向於谈判；比起对外扩张，更支持发展经济民生。或者更加直白一点的说，他们就是被罗德里克拉起来专门和齐格飞唱反调的。
    每当宰相府的派系官员提出的一些激进的改革策略，若是国王不满意，这些人就会作为罗德里克的喉舌，跳出来反对，用更多的声浪，制衡摄政王的强权。
    然后罗老二则会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適时站出来，先各打八十大板，然后把双方的意见折中一下，推行下去，变成自己的政绩……
    狗是有点狗，但確实是个平衡双王分歧的好办法。
    只不过，当这对双子星的立场完全一致时，再多的保守派、反对派统统都失去了意义。摩恩只会剩下一个声音，一个方向。
    正如，此时此刻。
    大殿中，各部大员、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山呼海啸般高喊：
    “谨遵陛下旨意！谨遵殿下意志！”
    “好！！！”
    罗德里克仰天长啸一声，从王座上站起，拔出腰间的王者之剑，利剑在殿顶的灯火下折射出夺目的金光。
    “自五百年前裂谷战爭，先祖狮心王莱恩哈特將凯撒平原赐予兽人建国，比蒙自此便是摩恩的兄弟之邦！虽近年时有齟齬，那也只是手足间的小摩擦！兄弟没有隔夜仇！”
    “如今我们的兄弟国深陷乱局，亡国危机当头！摩恩作为盟友，怎能冷眼旁观？！”
    王者之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影，搭在摄政王的肩头，后者顺势单膝下跪。
    “齐格飞，现命你带领黑铁十字军西征凯撒平原，支援比蒙政府，討伐乱党！”
    “遵命！”齐格飞声如洪钟。
    罗德里克面色潮红，双眼几乎要射出光来，手中王剑高高指向殿顶：
    “为了巴固！为了摩恩的朋友！！出兵，吞——支援比蒙！！！”
    “是！！！”
    “是——！！！”
    群臣齐声震天，迴荡在金狮堡的上空。
    …………
    …………
    光辉纪528年五月。
    比蒙新任兽王巴固，於群狼动乱中遇害。摩恩国王罗德里克闻讯雷霆大怒，下令摄政王齐格飞率五千龙骑西征比蒙，拨乱反正。
    史称——鲜战爭。

 第825章 圣·伯多禄

    （感谢液態仙人掌族酋长的大神认证！！）
    （感谢渥太华群岛的帝苑轩的大神认证！！）
    战爭的决议已定，群臣鱼贯而出。各部官员纷纷退下，去筹备兵马、军需和公告的事宜。
    冒充齐格飞多日的莉莉丝则心情雀跃——只要等到明日摩恩正式对外发布“援助比蒙新政府”的詔令，她便能卸下偽装，恢復本来面目去找齐格飞了。
    喧囂散去，金狮堡內重归空寂。
    空旷的王座之间，此刻只剩下罗德里克与克琳希德兄妹二人。
    “哥哥，辛苦了。”
    王女轻声一礼，语调温婉，“我先告退了，您也早些休息。”
    和军事相关的事务，与她这位主掌內政的大臣並无太大干系，克琳希德便不过多询问比蒙的战事。
    罗德里克却淡淡瞥了她一眼，突兀开口：
    “你来负责这次西征的兵力和资源调度。”
    刚要转身的克琳希德脚步一顿，瞪圆双眸，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我……我来吗？”
    国王懒懒靠回王座：
    “怎么，不情愿？母后能做到的，你没有理由做不到。”
    克琳希德下意识绞紧裙角，心臟怦怦直跳。
    第一次被哥哥如此信任让她颇为紧张：
    “不，不是，我是担心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我要是出错了……”
    “首先，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这批人过去只是走个过场。有阿飞在，比蒙那边根本翻不起浪。其次——”
    罗德里克揉了揉眉心，神情复杂地望向妹妹：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明白吗？”
    王女身形一震，默然许久，才点点头。
    “明白就好。”
    罗德里克从史页中抽出一叠战报，递了过去。
    “这是比蒙国內目前的局势，以及动乱至今的战况匯总。你先看看。”
    克琳希德双手接过，不敢怠慢，就地翻阅起来。
    腐疫病的扩散曲线、传播半径推算，感染率与死亡率模型；狼群的行军线路標註，屠杀与驱逐的执行统计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纸页上冷冰冰的字句一行行的像是针尖般刺入克琳希德眼睛。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捏著战报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哥哥……这……齐格飞先生他……”
    罗德里克侧首看她，语气平淡：
    “他做的很好，有什么问题吗？”
    克琳希德喉咙发紧，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阿飞在不动用摩恩任何兵力的情况下，仅用了不到半年，就把比蒙逼到近乎崩溃。你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国王的指节咚、咚、咚地敲在扶手上。
    “这是无本万利的大买卖！”
    “你大可以保持你那颗温柔的善心，去可怜比蒙的那些平民。但记住，你首先得是摩恩的王女，其次才是一个普通的人。”
    克琳希德脸色惨白，唇瓣哆嗦，无言以对。
    “我之前和阿飞谈过，他说他只把你当妹妹。他的性格你也清楚，既然话都出口了，他是不可能碰你的。”
    罗德里克长嘆一声，语气沉重：
    “我们这一代子嗣稀少，老大又派不上用处，你不可能永远都住在金狮堡，摩恩並不缺內政大臣。”
    这些话，已经说的相当委婉了。
    按照摩恩的王室传统，非继承序列的王子在十八岁就该娶妻生嗣，王女更应在十六岁后就联姻，以换取国家的政治资源。
    现实也確实如此，弗雷德里克早早就与拜兰公爵之女有了婚约，罗德里克更是发挥主观能动性和奥菲斯的皇女维多利亚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只剩下克琳希德这个老么。
    她一直是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一个。
    “你自己要爭气，明白吗？”
    克琳希德的脸色苍白地轻轻点了点头。
    她清楚，这是哥哥在给她机会。
    若將方才那番话拆开直白来说，不过就是一句——
    “摄政王看不上你，你现在要么证明自己还有其他价值，要么就去联姻，我不可能永远保著你。”
    国王烦躁地摆摆手，语气不耐：
    “行了，西征军的班底隨你调度，就算把康斯顿的城卫兵编进去也无妨。明日午时前，给我一份草案。退下吧。”
    克琳希德抱著战报，默默行礼，转身离开王座之间。
    等她的身影消失，罗德里克才彻底松下肩背，长长伸了个懒腰。关节拉扯得咔啦啦直响。
    “陛下对圣女大人，可真是用心良苦。”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忽然迴荡在空旷的大殿內。声音沉厚，却带著奇异的回声，好似並非从人喉中发出，而是凭空震盪开来。
    国王眉头一挑，眉头一挑，抬眼看向殿门。
    只见一个看似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踏入殿內。
    这人身形清瘦，背微微有些佝僂，眼窝深陷，鼻樑上架著一副圆框眼镜。白色教袍镶著金边，手中捧著一本《阳光圣典》，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教士，倒像个冷漠的哲学家。
    他走到王座下，单膝跪地，低声道：
    “伯多禄，参见陛下。”
    殿內又是回音阵阵。
    隨著唇齿翕动，可以依稀看到他舌面上纹著一枚金色的太阳圣徽。
    ——“神之舌”。
    “舌”，是“意志”的传递者。
    面前这个中年人，便是圣伊芙死后新任的“神之舌”，也是如今教会名义上的话事人——圣·伯多禄。
    罗德里克睨了他一眼：“你刚才，喊她什么？”
    伯多禄一愣，立刻低下头：
    “在下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国王冷哼一声，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
    “说吧，这次有什么收穫？”
    很显然，这个“神之舌”是罗德里克亲手扶上来的。
    若说过去的伊芙传达的是犹大的意志，那么如今的伯多禄传达的就是他罗德里克的意志。
    伯多禄恭敬开口：
    “回稟陛下，圣徒仍在全力追索犹大的下落。虽未找到確切踪跡，但已有结果可以確认——其，尚在人世。”
    “哦？”罗德里克的眼神微眯：“根据呢？”
    “陛下当知，十圣徒各自承载神的一项特质。十人合一，方为真正的天使。若其中一人殞命，他的特质便会归还於神，等待新的有缘者出现，重新赐予。”
    伯多禄吐出舌头，金色圣徽在灯火下隱隱闪光：
    “在下与特蕾莎修女，便是新的『舌』与『左翼』。”
    “这些我都清楚，说结论。”
    罗德里克不耐烦地摆手，眉头紧蹙。
    这个特蕾莎自然也是他的人，目前的教会基本已经成了他的一言堂。
    “犹大与眾不同。”伯多禄语速缓慢，每个字都仿佛有重量：“他是『识』，是意志，是大脑，若他死去，其他所有圣徒都会在同一时间失去力量，既然没有发生类似的事，说明犹大一定存活於世。”
    罗德里克听得眼眶睁大，身子都微微前倾：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是从哪知道的？！”
    “好叫陛下知晓，我等是在修復大圣堂穹顶时，从被炸毁的古籍残卷中勉力拼出的隱秘。”
    伯多禄边说边將那本磨有些破旧《阳光圣典》递上：
    “有关犹大的现存信息，皆已辑录於此，请您过目。”
    罗德里克迫不及待接过，迅速翻阅。
    可没多久，他的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
    “……什么叫，他不是一个人？”
    “正是字面之意。”
    伯多禄讲话缓慢，逻辑清晰，语调带著哲学式的冷峻节奏：
    “根据线索推断，犹大並非独立的个体，而是由多个『单位』拼合成的集体意志。驻於大圣堂的那个犹大，只是其中之一。若无其他犹大在外活动，他不可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始终牢牢掌控整个教会的话语权——以及……解释不了，他为什么还活著？”
    罗德里克拧著眉头：“所以，你有证据吗？”
    伯多禄一愣，脸上露出些许尷尬：“呃……暂时没有实证，陛下。”
    罗老二眼皮向上一吊，这种报告怎么拿给齐格飞看？
    他隨手把圣典又扔回伯多禄怀里，语气不耐：
    “这种没根没据的东西以后就不要呈上来了。既然確定了犹大还活著，就给我掘地三尺地把人挖出来，反正他肯定在王都內，跑不远。”
    “遵命。”伯多禄收起圣典。
    顿了顿，罗德里克又想起別的事，又问道：
    “对了，沙利叶那老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这几乎是国王陛下第二关心的问题。
    “回陛下，教宗冕下依旧身处昏迷中。”
    “我操了，这老不死都昏多久了？还能不能醒了？？”罗德里克听得都不禁爆了句粗口。
    伯多禄也是面露无奈：
    “我等能用的神术都已用过。冕下的肉体早已康復，但灵魂迟迟不肯甦醒。在下斗胆推测，或许是因为冕下被敌人殴打至濒死，產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不愿醒来。”
    罗德里克：“……”
    这事他之前也听齐格飞说过，这老登好像是让路西法当成路边一条给刷了。
    不过这心理创伤至於这么严重吗？
    仔细算算，伏尔泰战死前沙利叶就昏迷了，至今睡了快两年多了！
    若问罗德里克想不想沙利叶醒来，那他是无比希望对方赶紧睁开眼睛的。
    虽然以前他巴不得这老东西赶紧登天，但此一时彼一时。
    不管这老登再怎么不堪，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超凡者，如果能醒来，无疑可以成为自己的又一大助力。
    现在的摩恩看似好像很强大，但明者自明。
    所谓【万里赤土】魔法捲轴不过是张撑场面的虎皮。阿飞这货又实在太不稳定，对付一个比蒙都需要兜兜转转、小心遮掩，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在奥菲斯面前露了怯。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
    “在下理解陛下的焦虑。”
    伯多禄这时忽然自顾自地开口了：
    “过去的教会最大的弊端就是不受控制，而如今陛下得了摄政王这柄锋刃。只要他一天还在针对教会，那么无论是圣徒还是教宗冕下，都会团结一心地拜倒在陛下的脚边。陛下只需要设法稳住摄政王，將他永远的绑在身边，那么您的王国就会所向披靡。而要绑住摄政王，最稳妥的法子，无疑是由公主殿下与其结为连理。用公主节制摄政王，用摄政王节制教会，陛下的帝王之术实在让在下佩服得……呃，请问在下说错什么吗？”
    察觉到国王愈发阴冷的脸色，伯多禄有些心虚的闭上嘴。
    罗德里克眼神阴沉，像是刀片般地盯著眼前的教士：
    “伯多禄，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屁话太多了。改掉。”
    “呃……遵命。”
    然而罗德里克心底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並非全无道理。
    那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格局——
    阿飞与希德成婚，二人辅佐王座；太阳神教乖乖伏首，任他驱策；然后再把弗雷德里克那颗炸弹抓回来坐牢，摩恩便將稳固无虞。
    那会是完美的摩恩，也是他所想要的辉煌復兴。
    只可惜，梦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撇开其他的不说，希德那丫头竟然迟迟拿不下阿飞！那第一关都过不去后面玩个屁啊！
    一念至此，罗老二烦恼嘆息。
    “只是在下有一諫言，还请陛下知晓。”就在这时，教士又说话了。
    国王斜睨著他：“说。”
    “摩恩需要摄政王，但摄政王……却未必需要摩恩。”
    罗德里克的瞳孔骤然一收。
    “此次在比蒙行动，摄政王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依靠摩恩也能达成目的。相比之下，陛下您却必须倚仗他这杆剑来制衡教会。您与他並称双子星，可二位的友谊並不平等。”
    伯多禄语调沉缓，仿佛未觉国王愈发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往下说：
    “不仅如此，陛下的每一道政令都要经他点头，方能施行；可他却能不声不响地擅自行动，还要逼迫您配合。他能隨意地调走您的近卫，您却无法调动他的內卫。”
    伯多禄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王座上的男人：
    “如此推导，摩恩的王位真的是陛下您的吗？”
    鋥——！
    王剑悍然出鞘，在空气中撕裂出半弧金弧，呼啸著斩落到教士鼻尖。劲风翻动圣典，吹地伯多禄的髮丝凌乱纷飞。
    罗德里克的碧眸已彻底燃成炽烈的金色，鬢髮张扬，额角青筋暴突，咬牙切齿地挤出字句：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伯多禄喉结滚动，缓缓低声：“是在下妄自揣度，未与任何人言说。”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屁话太多。”
    王剑刺下，锋刃在教士眉心划开一道血痕。殷红顺著脸颊蜿蜒而下。
    “没有下一次了，伯多禄。没有了。”
    教士垂首，恭谨回应：“谢陛下不杀之恩。”
    “滚。”
    伯多禄起身，脚步沉稳地缓缓退出大殿。
    空旷王座之间，只余国王一人。四周死寂无声。
    狮子王座上，罗德里克攥剑的手背青筋毕露，另一只手死死捂住脸。
    冷汗从他稜角分明的面庞淋漓而下，一双碧眸中金光忽明忽灭，宛若坏掉的信號灯般闪烁不止。

 第826章 《伊索寓言》

    “这里的事交给你们，收拾乾净。等援军抵达，就让他们驻进城，按计划行事……”
    阿尔泰城市政厅，齐格飞靠在椅背上，面前一排內卫肃立。
    今天，摩恩王国正式对外发出了，对盟友国比蒙联邦的军事支援。
    消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比夏初的风还快，一路传遍大陆。兵马未动，声势先行。
    至此，齐格飞也终於能光明正大地踏入比蒙，走上这个拳台的正中心了。
    虽然藉口还是有些牵强，毕竟比蒙新政府目前並没有向摩恩求援，这般自说自话地出兵入境，多少会落人口实。
    按照原来的剧本，理应是：芬里尔引出伊索，自己將其击杀后，狼群顺势进军乌尔巴兰，但围而不打，逼巴固开口求援；届时摩恩再堂而皇之答应请求，派兵进驻……哦不对，是解放乌尔巴兰。
    只可惜，巴固这货运气实在不太好，死在了伊索前面，便也只能这么凑合了。
    “还有来投降的部族，一併按预案处置。大致如此，散了吧。”
    话音落下，內卫们隨波波退出，齐格飞缓缓站起，扭了扭僵硬的脖颈。
    这场比蒙內乱到了如今，局势已彻底明朗了。
    狼群转守为攻，在芬里尔带领下反向追剿此前的追兵；而巴固拼凑的五族联军也隨著他的死迅速分崩离析。狮族率先投诚，姿態极其乾脆。
    如今八旗之中，除了与神血圣殿死死绑定的蛇族，就只剩虎族、鹰族还在殊死抵抗。偏偏这两族的反扑最为猛烈，甚至都远远超出了本该是这场內战的主人公的熊豹联盟，给狼群带来不小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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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並非是因为这两族多么多么的忠诚於新政府，恰恰相反——他们是最不忠诚的
    没错，他们是在替奥菲斯人挡枪！
    虎、鹰两族一直都是奥菲斯的重点合作对象，双方关係极为密切。
    但那並非是因为鹰人与奥菲斯帝国的象徵“银鹰”物种相近，而是有著很沉重的歷史遗留问题，有必要深入讲一下。
    这一切要追溯到光辉纪498年的那场比蒙大饥荒。
    那场饥荒同样点燃了七旗內乱。
    但与如今芬里尔斩草除根的仁慈不同，当年的七旗老爷们远比现在还要残酷——杀人只是开端，更要將敌对部族举族上下尽数贩卖，输送至大陆各地，成为最低贱的兽奴。
    巴格斯，正是那场乱局中的受害者之一。
    而其中，把兽奴买卖推至极致的，正是鹰族与虎族。
    大量的兽人被源源不断卖到奥菲斯，成为帝国工业革命的一颗颗螺丝钉，其中甚至包括他们本族的族人。直到今天，在奥菲斯街头仍能见到那些因幼年营养不良而显得矮小的兽人身影。齐格飞在奥菲斯之旅中结交的虎人战友巴斯，便是最具代表性的倖存者。
    鹰虎二族，正是凭藉这层血淋淋的商业纽带，在奥菲斯资本渗入比蒙时扮演了最大的帮手。在境外势力的扶持下，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利齿八旗里最大的买办头目。
    齐格飞可以肯定，此刻他们的拼死抵抗，必然是在帮助奥菲斯人转移走比蒙的资產爭取时间，因为那也是他们的资產。
    如果不出意外，等摩恩军团打进乌尔巴兰，很可能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座被搬空的空城。
    对此，齐格飞属实没什么好办法去阻止，他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和奥菲斯人周旋了。
    当务之急，还是儘快解决掉神血圣殿，把比蒙安定下来，再做后续的打算。
    齐格飞也不准备等摩恩的援军了，他现在就要前往乌尔巴兰与芬里尔会合，直接打进去。
    伊索头缩到现在都没动静，那就只能將他的壳给撬开了。
    他打了个响指，唤出《漫游手册》准备確认芬里尔的位置，目光却微微一滯——
    “咦？！”
    地图上，本该正往乌尔巴兰行军的芬里尔，此刻却凭空消失了。
    属於他的那颗狼首標记已然不见踪影……
    …………
    …………
    凯撒平原，本是一片鬱鬱葱葱，山清水秀的好风光，此刻却是一片狼藉之象。
    血色的太阳掛在空中，四处飘扬著恶臭的黑焰；龟裂的土地泛著焦灼的灰白；溪流翻滚成血色，浸泡著无数横陈的动物尸骸。微风一过，腥甜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恍若误入西西里斯大草原。
    突的，一只硕大的狼爪重重拍落，泥土与殷红草屑四散飞溅，深深印下一道爪痕。
    紧隨其后，数百只小一號的狼爪碾压而过，將本已破碎的草场彻底践成狼藉。
    最前方，芬里尔已然化身巨狼。斑斕披风缠绕在他颈间，幽绿的瞳孔冷冽而凝重，死死盯著四野，耳尖不断抖动，捕捉著任何细微的异响。
    狼群紧紧咬尾隨行，却愈跑愈乱。
    忽然，芬里尔骤然剎住脚步，低沉怒吼：
    “——掉头！”
    狼群齐齐转向，呼啸奔逃。
    又过了半晌，他再次止步，脸色愈发难看：
    “转向！”
    可这次跑了才不过五分钟，芬里尔便第三次停下脚步，一张巨狼之脸阴鬱似铁。
    气息紊乱的老狼瓦尔格踉蹌而上，低声稟告：
    “王……又少了一部分族人……”
    他的语气中隱隱有些颤抖。
    狼群是昨夜启程，自乌尔汗出发，往木伦行军。
    按照计划，他们理应与几支诱饵部队会合后再奔袭前往乌尔巴兰。
    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天色便不再变化，四周的草原愈发陌生。即便狼群咬尾而行，却依然会莫名其妙的走失，仿佛被无形的巨口一个个吞噬。
    截止到目前为止，莫说会和，整个狼群都像困在无尽的噩梦中，盲目地在平原上打转。
    被袭击了，毋庸置疑。
    可问题在於——袭击从何而来？
    芬里尔沉默著，低下狼首，前爪缓缓落下，留下一个深邃厚重的爪印。
    他沙哑开口：“你们都待在原地，別动。”
    说罢，也不给族人反应的时间，魔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抹电光，瞬息间消失在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狼群开始惶惶不安地交换眼神，正犹豫要不要去追寻他们的王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忽然从身后传来。
    那袭猎猎作响的斑斕毛毯首先映入眼帘。
    狼群顿时振奋：“是王！”
    “可……王怎会从后方而来？”
    芬里尔心情却没有族人这般轻鬆，没有回应欢呼。他低声数著：
    “一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万。”
    隨著最后一个数字吐出，他停下脚步，爪掌稳稳落在方才留下的那个印痕上，脸色在这一刻阴鬱到了极致：
    “……这里不是凯撒平原。”
    为了稳定狼群的情绪，他这话还是刻意说保守了。
    事实上，从发现异状的第一刻，他就传讯给了齐格飞。
    可后者却至今不见来援，所以芬里尔心中真正的猜测是——这里何止不是凯撒平原，甚至可能都不是奇兰大陆！
    他仰天怒吼，声音震裂血色长空：
    “伊索——玩够了吗？出来！”
    寂静的血色天空下，忽有苍老低沉的嗓音悠悠传来，仿佛从天边、又仿佛从狼群心底响起：
    “从前有一只老狼，厌倦了黑夜，便不断奔跑，妄想追上太阳。可无论他如何狂奔，太阳始终遥不可及。最终，他精疲力尽，倒闭在荒原上。而太阳……依旧东升西落，从未回望过他一眼……”
    那声音夹带著一种冷冽的讽刺与悲悯，隨著故事的讲述，天上那颗血红的太阳也升起又落下。让群狼的脊背忍不住炸起一层寒毛。
    远处空旷的山坡上，血雾翻涌。枯骨与血泥交织堆砌，缓缓显化出一座庞大的神龕。
    伊索拄著缠绕血色经文的三叉杖匍匐其中，身周环绕著密密麻麻的蛇人祭司，手持同样的三叉杖，齐齐低声吟诵。
    他乾枯褶皱的唇角浮著一抹淡漠的冷笑：
    “盲目的前行，比退却更加可怕。后生啊，你並非在拯救比蒙，而是在亲手將它推向深渊。”
    芬里尔懒得和对方废话，四足风驰，直扑山坡。
    二十米高的庞大身躯捲起狂风，压得树木折弯，叶片譁然坠落，他不带丝毫的哨，径直朝那座由血与骨铸成的神龕撞去。
    势要一击摧毁！
    可临到近前，魔狼却猛地扑了个空。
    眼前的神龕在瞬间溃散，如同泡影般消散。
    只在他耳畔边响起一声幽幽的低语：
    “……这是《狼来了》的故事。”
    芬里尔的眼眸一缩，他分明什么故事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另一侧山坡上，血色神龕再度浮现。
    一样的老龟匍匐，一样的群蛇环绕，连四周的植被都丝毫不差，就好像世界都被重置了。
    芬里尔翻滚起身，腾空跃起，张开血盆大口。空气瞬息扭曲，炽烈的热量在喉腔涌动，蓄势喷薄！
    便又听那道苍老嗓音：
    “……这便是《龟兔赛跑》的故事。”
    呲——
    芬里尔的后腿毫无徵兆地爆开数道狰狞血口，鲜血迸溅。
    剧痛撕裂了他的注意力，炽炎轰然溃散，整个人如巨石般坠地，砸出一个深坑。
    “王！！”
    老狼瓦尔格惊声呼喊：
    “快，支援狼王！！”
    狼群闻令齐动，咆哮著朝山坡扑去。
    芬里尔看的瞳孔一缩：
    “你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这话才刚出口，方才迈动的狼影，一个接一个骤然消失，无声无息，好似从原地蒸发。
    “该死。”
    芬里尔啐了一口，獠牙咬得咯吱作响。
    他艰难地从血泊中撑起身躯，狼瞳中闪烁著阴森的绿光。
    藉由【兽閾】的联繫，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族人仍然活著，甚至能確定他们就在这片大地上。
    可就是怎么也不理解，他们被伊索弄去了哪？
    鲜血顺著后腿的毛髮滴落，渗进龟裂的泥土。
    芬里尔死死盯著远处的老龟，他不信伊索真能“言出法隨”。若真如此，对方只需一句“狼死了”，自己早就尸骨无存。
    一定有规律……
    魔狼低吼一声，强忍钻心的痛意，身躯压低，猛然再度扑向山坡！
    可还未近身，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又响起：
    “……《龟兔赛跑》。”
    噗呲——！
    芬里尔的前腿骤然绽开，血肉四溅，整具庞大的身躯轰然跪地。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痛的齜牙咧嘴。
    血色经文在空中猎猎飘舞。伊索声音平静而冷漠：
    “后生，穷途末路。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
    魔狼目光阴冷：“老不死的！”
    老龟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微动，低声自语：
    “而那老狼的子嗣，幼狼继承了他父亲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比他的父亲更加贪婪，幻想著能改天换日，幻想著能凌驾於太阳之上……”
    寓言声悠悠迴荡，那颗高悬的血日骤然明亮，光芒炽烈，热浪滚滚。
    “於是，他的贪婪终將招致惩罚。太阳坠落，將他和父亲可笑的野心一同吞没……”
    轰——！
    血日於空中膨胀，越变越大，越坠越低。
    二十米高的魔狼，在它的照耀下渺小如尘沙，灼烧的热浪扑面而来。
    芬里尔全身肌肉绷紧，獠牙森然，死死撑著身躯，血与汗顺著毛髮淌落。
    山坡上，伊索却已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就在这时——！！！”
    寓言声再起，却换成了一个张扬清亮的嗓音。
    老龟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瞳。
    芬里尔也愣住了，耳边轰鸣声未散，却见四野忽然一暗。
    一袭遮天蔽日的黑袍在天空铺开，像一片倒悬的夜幕，將整片大地都笼罩其中。
    “一条神龙从天而降，他觉得那逼太阳实在太他妈碍眼，所以隨手把当路边一条给踹死了。”
    黑鳞覆盖的手掌探出袖口，轻描淡写地托住血阳，猛地一捏！
    咔嚓——
    那颗威压如神祇的血日竟像脆弱的气球般炸裂开来，漫天血焰四散，绽放成一朵诡丽的猩红烟。
    火光中，一个白髮黑袍的青年静静漂浮，像是解决了什么小工程似的，面无表情拍了拍手掌，嗓音淡淡传下：
    “这破地方，还不如【苍白迷宫】呢。”

 第827章 你害不害怕？

    老实说，看到地图的一瞬间，齐格飞都惊呆了。
    芬里尔的狼首標记凭空消失，他差点以为这傢伙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了。
    但隨即检查了一遍魔王城，却发现【兽閾】並没有崩溃，说明人一定还活著。
    既然活著，却在地图上无法定位，那原因只可能是一个——
    芬里尔误入了別的血管，被困在某座迷宫里。
    为了找到迷宫的入口，齐格飞了不少功夫，最终还是藉助【兽閾】的联繫，才摸到这里。
    “早该想到的，既然尼科勒能打造属於自己的微型血管，凯撒没理由做不到，这算是神祇种都有的特点吗？”
    黑袍猎猎，齐格飞悬立在血色天空下，环顾这座【兽血迷宫】，喃喃自语：
    “被神祇完全掌控的血管，可以隨意改写其中的规则，甚至直接攻击误入者……伊索是被赐予了类似的权限吗？”
    他不禁对比起曾经闯过的【苍白迷宫】。
    在那个山川树木所有东西都是由骨质构成的世界，任何事物都可以变成不死族，可以说是尼科勒提米斯独有的领域。
    在那里，对方確实拥有近乎不死不灭、无所不能的伟力。
    只是神降大战后，【苍白迷宫】的入口就让齐格飞给毁了。他想再进去探索也没了途径，也不知道那里现在怎么样了。
    思索间，他收回视线，落在下方。
    芬里尔心头可谓是大鬆了一口气，差点没忍住要咧嘴发笑。可下一秒，就迎上齐格飞冷厉的目光。
    魔狼一愣，隨即瞬间领会，浑身毛髮竖起呲牙低吼，仿佛见到了天敌一般。
    齐格飞冲芬里尔使完眼色，才把目光移向远处山坡上的血色神龕，唇角勾起：
    “大萨满大人，半年不见，別来无恙~”
    神龕中，伊索的面色凝重，三叉杖在手中不自觉地攥紧。
    比起齐格飞是怎么进来的，老龟此刻更加震惊於，对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寓言世界”的真面目——迷宫。
    这怎么可能呢？
    心底惊涛骇浪翻涌，伊索语气却是镇定，沉声开口：
    “阁下私自闯入比蒙境內……恐怕，不妥吧？”
    “这里原来还算是比蒙境內吗？”
    齐格飞挑了挑眉，笑容里带著冷意，隨即一躬身，一本正经地致歉：
    “非常抱歉，大萨满大人。在下奉摩恩国王陛下之命，前来追捕逃犯芬里尔。谁知这孽畜缩在迷宫里不敢露头。”
    伊索闻言，眼皮都忍不住一跳。
    果然——巴固一死，摩恩终於克制不住入场了。
    只是这齐格飞来得太快，根本不像临时调动的，分明从一开始就潜伏在比蒙境內！
    昂德索雷斯那个黑袍宰相……果真只是个幌子。
    “我见大萨满大人迟迟擒拿不住芬里尔，一时心急出手，难免有些莽撞，还望大人见谅。”
    齐格飞睁眼说著瞎话，也不等对方回应，装模作样的威严道：
    “还请大萨满稍安勿躁，且看在下略施手段。”
    说罢，他霍然转身，目光凌厉地盯住那正齜牙低吼的魔狼，猛地抬手一指：
    “你这孽畜！还不速速现了原型！！”
    厉喝如霹雳。
    就见那魔狼浑身一僵，好似被雷击中般，喉咙里竟溢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缩小，转瞬间便化作一个瑟缩在地的少年狼，额头抵地，颤声求饶：
    “……请摄政王殿下宽恕。”
    那场景，像极了《西游记》里神佛来救他们下界作乱的坐骑一般滑稽。
    齐格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台词他早就憋著想试一回了。
    “行了，退下吧。”
    袖袍一甩，隨手拋下一颗闪烁著淡紫色光泽的宝石，滴溜溜滚到少年狼脚边。
    芬里尔低头一瞥，立刻就看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回家玉】，只要捏碎，便能瞬间回到迷宫入口，是冒险者攻略迷宫必备的保命道具。
    齐格飞毕竟当过一段时间冒险者，手里自然存了几颗。
    伊索冷眼旁观，望著两人一唱一和，脸色阴沉如水，却始终没有出手干预。
    芬里尔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捡起，就地一握。
    叮——
    清脆一声，紫光炸散，他的身影瞬间在原地。
    视线中光影变幻，芬里尔再睁开眼，眼前已是蓝天白云，青草清风。泥土与鲜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鼻腔一热，差点有些恍惚。
    他抬起头，远方的乌尔汗城依旧历歷在目。
    才反应过来——自己大概刚离开城池不久，便落入了伊索的埋伏。
    “王！！”
    身后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
    芬里尔回头，就见老狼瓦尔格领著狼群疾奔而来。
    他们身上並无大碍，显然只是被驱逐出迷宫。
    芬里尔心中这才微微鬆了口气，抬眼望向空荡荡的天空：
    “阁下……”
    …………
    …………
    【兽血迷宫】——
    齐格飞自血色天幕中缓缓飘落，黑袍猎猎作响，脸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嘴上说是追缉逃犯芬里尔，可芬里尔早已被送走，他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双朱红的竖瞳直勾勾地盯著神龕中的老龟。
    “好了，大萨满大人。逃犯芬里尔已经落网，接下来——”
    齐格飞轻轻扭了扭脖子，拔出腰后的【傲慢权杖】，眼底再无半分偽饰，杀意如潮水般涌出：
    “该接著清算我们之间的帐了！”
    神龕深处，伊索缓缓撑起身子。他挥退两侧蛇人祭祀，独自踏出神龕。
    那庞大的躯壳上布满裂纹与苔蘚，层层叠叠的同心圆纹路是岁月留下的刀痕，昭示著他漫长得无法想像的寿命。
    他上前一步，昂起头：
    “勇者大人，我等在此前……並不知晓那位『不沉』是您的伙伴。”
    血色的风吹过，带著一股甜腥的味道。伊索淡漠的神色中透著一股决绝：
    “您真正的敌人，並非是圣殿。老龟愚见，无论您还是比蒙……都只是被它利用的棋子。若您愿意，老龟与圣殿，皆可助您一臂之力。”
    齐格飞稳稳落地，听完这番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
    只是轻轻抖了抖衣袍，语气一转，淡淡问道：
    “你，对他怎么看？”
    “什么？”伊索眉头一动，没能理解。
    “巴格斯。”
    齐格飞歪著脑袋：
    “你觉得狼王巴格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很好奇。毕竟，他也是你们推举出来的兽王吧？就是没功劳也有苦劳。可当他的妻儿被屠戮时，你却冷眼旁观？”
    “……”
    伊索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在他的认知里，齐格飞应当是为伏尔泰前来寻仇，按理说此刻矛头该直指自己和兽神，为什么要绕到巴格斯头上……
    “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
    齐格飞语调扬了扬，伸指轻轻指向伊索的面庞：
    “我觉得，他是你们的救世主。”
    伊索眯起眼，盯著齐格飞：
    “真是个……有趣的见解。我原以为，您该是最憎恨他的人才对。”
    “嗯，我是很討厌他，但这並不妨碍我客观评价他。”
    齐格飞微微仰起下巴，语气淡漠：
    “那你呢？你，凯撒，你们，又是怎么看待他的？”
    伊索声音沉稳：“老龟的评述，方才已经说过了。”
    齐格飞眨了眨眼睛，轻轻哦了一声，恍然道：
    “是那个《逐日老狼》的寓言啊。”
    “傲慢，盲目，不自量力。”伊索缓缓问：“勇者大人不觉得，那正是巴格斯的狼途么？”
    齐格飞低低笑了起来，摇头嘆息。
    “我研究比蒙兽人这个物种。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你们的兽神凯撒在创造你们这个物种时，施加了一种极为残酷的诅咒——神血。”
    伊索眉头微蹙，冷声纠正：“是赐福，而非诅咒。”
    齐格飞却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接著道：
    “神血的存在，令那些利齿贵胄即便不去锻链，也能轻易拥有匹敌b级职阶的力量。但同时，也夺走了他们的理性、冷静，以及远见。在这样的族群里，强大的部落奴役弱小成了必然。可他们又不懂长远规划，只知即时征服。於是，你们的社会逐渐形成了一种极度畸形的循环——力量越强，愚昧越深，而愚昧者掌握的权力却又越大。”
    若说，摩恩是因【伊甸】在幕后的操纵而停滯五百年，那么比蒙就是根本上的不治之症。
    “可以说，比蒙兽人这个物种的诞生，就是为了给凯撒提供信仰而已。甚至很难称的上是人。”
    齐格飞肩头一耸，像在漫不经心地开玩笑，眼神却锋利得心悸：
    “当然，如果某一天，比蒙能出现一位真正有远见的铁血领袖，愿意从上到下彻底洗牌改革，推行全民教育，开启民智，用一代人、甚至数代人的代价，將野蛮彻底转化为文明……也许，比蒙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
    “所以我时常在想，如果奇兰大陆也有自己的意志，比如盖亚、阿赖耶那样的玩意儿，那么巴格斯的出现，会不会就是祂给予你们兽人最后一次自救的机会呢？”
    齐格飞摇头一声轻嘆，带著戏謔的惋惜：
    “很可惜，你们没有珍惜。当然啦，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哈哈。”
    老龟眯眼，低声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
    “这他妈是一个上层都是骗子，下层儘是傻子的国家！巴格斯就像一头孤狼，拼了命地呼嚎想唤醒他麻木的国民。於是——”
    他竖起拇指，从喉结到锁骨缓缓划过：
    “他成了骗子和傻子共同绞杀的对象。”
    伊索的脸色陡然一沉。
    迷宫內血腥的狂风捲起，天幕中，那方才被捏碎的血日又一次升起，光芒炽烈。
    齐格飞连眼皮都不抬，径直踏上山坡，逼向神龕前的老龟。
    “巴格斯临死前，我问过他一个问题。”
    脑海中，浮现起那个在无边无际的赤地中，大笑宣称无悔、哽咽地为万民祈求的身影，以及最后，那没能回答的问题。
    “我问他，害不害怕？”
    “但我没让他把回答说出来……因为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这王八蛋多半会骗我。这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齐格飞舔著乾涩牙床，自言自语著：
    “巴格斯应该会为了满足我心中的復仇欲望，故意装的很害怕，好討我欢心达成他的目的。所以我就乾脆地把他杀了。”
    魔王在半山腰站定，猩红的竖瞳抬起，刺向山坡上的老龟。
    话语落下，魔王在半山腰站定，猩红竖瞳刺向山坡上那虚实不定的血色神龕。
    ——寓言《狼来了》。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害怕过，死到临头的那一刻，他都没有为他的所作所为產生过一丝的后悔和恐惧。他虽然跪著，但却是站著死的。”
    伊索静静听著齐格飞的呢喃，始终没有插话。
    早在对方將神血比作诅咒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和那头桀驁不驯的公狼殊途同类。
    心比天高、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傲慢之人。
    神血圣殿与齐格飞之间，绝无和解的可能。
    伊索思绪飞快闪动，根据半年前那一战来看，眼前这位勇者应当伤不了他。
    倚仗迷宫，齐格飞不可能锁定他的位置。而他即便无法困死对方，也能做到进退从容。在这里，伊索可以隨意出现在任何位置。
    摩恩此番压入比蒙境內，十有八九是要行吞併之举，奥菲斯人不可能坐视不理，等事后，借他们去牵制摩恩再合適不过……
    念头闪烁间，血日膨胀不断，光芒似火海般倾泻而下。
    迷宫內的风景被烙得愈发血红，红得妖冶，红得刺眼，直至最后，就连伊索自己都难以直视。
    一片殷红的瓣在视野轻轻飘落……猩红，艷丽，扎眼至极！
    老龟的瞳孔骤然一缩，耳畔幽幽传来一句低语：
    “所以，现在我也想把那个问题，拿来问问你。”
    轰——！
    漆黑的高墙拔地而起，百丈尖塔直刺云霄。天幕翻涌，十二朵猩红巨型蕾蠢动鼓胀，奼紫嫣红地將那颗血日团团囚困，將【兽血迷宫】那狭小的天幕彻底撑满！
    十二发【万里赤土】——含苞待放！
    “什……什么？魔王——？！”
    半虚半实的伊索倏然凝成真形，一张乾枯的老脸霎时一片惨白。
    齐格飞立在城前张开双臂，笑容狰狞，背后满天的蕾炸裂般鼓盪。
    “杂种——你害不害怕？！”

 第828章 老龟亡语

    嗡——
    天幕上的蕾轰然盛放。剧烈的爆鸣仅仅持续一瞬，便夺走了所有听觉，只剩下耳畔模糊不清的嗡鸣，以及漫天坠落的猩红雨。瓣所过之处，迷宫万物皆在腐蚀溃烂。
    老龟仰望那一朵朵盛开的猩红蔷薇，视线在妖艷的奼紫嫣红中逐渐模糊，体內的力量也在迅速流逝。
    可他却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涌起一种久违的释然与自由。
    这份轻鬆感实在久违，以至於他几乎想不起上一次体会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要追溯到他还是一只不能言语的小水龟，在清澈溪流中悠然游弋的时光。
    思绪飘荡，老龟忆起五百年前的裂谷战爭。
    那时，他身先士卒，带领兽人们浴血奋战，成为奇兰万族中死伤最惨重的一支。近乎半数族人葬身沙场，他自己亦数次被路西法的四大天王打至濒死，幸得神明的垂青而勉强苟活。无数鲜血与牺牲，最终得以换来他在战后据理力爭，为兽人爭得了奇兰西方的草原，得以安息落脚。
    他设立八旗，推行血脉种姓，以自然食物链为理，严格划分阶级。比蒙联邦就此建立，兽人的数量激增，並模仿人类修筑城邦，终於躋身奇兰大国。
    思绪飘得更远，老龟回忆起更为悠久的混沌纪。
    那是个混乱的时代，魔勇之爭不分场合不分地点，魔族与人类混杂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大战，时不时还要抵御如蝗虫般啃噬万物的【龙灾】。宜居之地屈指可数，每个人都在为一隅土地拼死廝杀，排外至极。
    他带领兽人如同一群流浪的野狗，在大陆各处顛沛流离。每到一块落脚之地，不是被驱逐，就是因天灾人祸被迫离开。仿佛整片大陆，都对他们这些由野兽化来的人种充满恶意。族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活不过满月的婴儿数不胜数，族群的数量始终无法增长，是最为黑暗的岁月。
    思绪越飘越远，老龟已记不清那是何年何月。
    他只记得，那是第一个同族的诞生之时——一只幼狼，蜷在他怀中，吚吚呜呜的声音介於人语与犬吠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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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神明怜他孤寂，赐下的第二个同族。老龟欣喜若狂，將幼狼视若亲子般抚养。岁月流转，小狼渐渐长大，虎、狮、鹰、豹、熊、蛇、象……新的同族一个个出现。与他们相比，小狼显得格外孱弱，每每外出捕猎时只有他空手而回。
    老龟並没有在意这点小差別，他视诸兽平等，皆为子嗣。悉心教导他们语言、技艺与生存之法。
    直到某个清晨，痛苦的嘶吼撕裂了寧静。
    老龟目睹神明被开膛破腹，鲜血流淌如河。那头狼崽子贪婪地吞咽著神明的血肉，转头与他对视片刻，冰冷的目光中透露著残酷的兽性，隨后叼起一块內臟闪身消失在远方，再也没有归来。
    老龟这才意识到，他们纵然化为人形，可骨子里依旧是兽。连人族尚且无法人人平等，更何况是兽。若要做好人，得先当好兽！
    自那一日起，各类牛羊马骡、豕犬杂兽，纷纷在大陆各地涌现。
    思绪一路漂泊，终於触及意识的尽头。耳畔忽然响起潺潺水声。
    老龟忆起最初的最初，自己濒死搁浅在河滩，口乾舌燥、四肢无力、意识涣散，几近绝命，正如此刻一般。
    忽有几滴腥甜的露水自天而降，他自此拥有了第一缕自我。
    他艰难睁眼，仰望那头赐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巨兽——
    “我主……”
    一双黑色的皮靴在面前站定。
    伊索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见到一双朱红的竖瞳正冷冷俯视著自己。额头的犄角恍如魔王的冠冕；脸颊的龙鳞，在血色天幕下泛起幽冷的黑光。
    齐格飞凝视著奄奄一息的神血大萨满。此刻，这老龟原本枯瘦的表皮早已腐烂溶解，那座庞大神龕与隨行的蛇人祭祀，都在【万里赤土】的雨下尸骨无存。只余下，这还剩一口气的老龟。
    这自然是齐格飞留手的结果。
    他虽然一次性释放了十二发【万里赤土】，但盛开的仅有三朵，其余仍以蕾的形態悬於天幕。因为如果一次性全部开放，这条微型血管必然会瞬间崩裂，將腐烂倾泻进奇兰。
    “有遗愿吗？”齐格飞淡淡开口。
    他並非打算帮这老王八实现什么愿望，只是出於习惯性的，给自己的对手一个体面的落幕。如同当年的兰马洛克，如同昔日的巴格斯，以及，如今的伊索。
    老龟望著那张冷峻的面孔，生命的最后一刻，心底却涌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恶趣味。
    “这是……《占卜家与小偷》的故事……”
    枯烂的龟壳勉强亮起一道暗光。
    齐格飞眼神一眯，却没有动作，他並没有感觉到伊索有攻击意图。
    听莉莉丝说过，这老王八似乎也有一手预知未来的本领。
    伊索艰难地吊著眼皮，溃烂的声带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
    “狼群……虎影……悔泣……枪尖……天堂……龙血……”
    “故友……牛背……孤影……白旗……火海……泪声……”
    “火海……嘶吼……火海……火海……火海……火海……”
    那是一个个破碎独立的词组，完全听不懂其中的联繫，与其说是预言，更像是老人临死前的疯言疯语。到了最后，甚至只余下“火海”一词不断呢喃反覆。
    “咳咳呵呵呵……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是讽刺，又像在悲哀。
    齐格飞只是静静听著，不曾插话。
    “龙啊……龙啊……”
    “龙的命运是如此曲折……”
    老龟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像是从枯竭的壑底里挤出：
    “若能就此死去……该有多么的轻鬆……”
    隨著最后一声嘆息，这位比蒙的活化石，奇兰大陆的第一只比蒙兽人，至此合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齐格飞的瞳孔轻轻一颤。
    他其实並不在意老龟这些梦囈般的胡话，只是对方最后那句话，却不是他第一次听到了。
    …
    “你的命运多舛到了让我无法直视的地步。若是就这么死去，该有多轻鬆呢~”
    …
    那位红莲长者——摩根·勒·菲曾在树海和谈上，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齐格飞默然片刻，冷笑出声：“多稀罕的事啊~”
    命运多舛？
    在这片奇兰大陆，命运多舛的人比比皆是。
    傻大个、巴鲁姆克、亚瑟、尤里乌斯、薇薇安、巴格斯、弗雷德里克、芬里尔，甚至连眼前的伊索都算一个。
    这些人无一不在逆命而行。
    命运？命运算个鸟。
    白光一闪！
    一桿纯白耀眼的大枪钉入大地，苍白波纹自枪尖盪开，像水面涟漪一圈圈扩散。
    伊索那具腐烂的躯体被涟漪一刷，仿佛被重新注入生机，僵硬地缓缓直起身子，却又猛的一软，腥臭的血水自溃烂的皮肉缝隙间喷涌而出，整个人重新扑倒在地。
    “嘶……”
    齐格飞看的一阵肉痛。
    这就是他刚才刻意留手的原因。
    本来能多一个超凡战力驱使的，虽然没了【兽血迷宫】，伊索的寓言威能多半要大打折扣，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嘛。
    现在好了，烂的基本没法用了。
    “【万里赤土】还是太超模了，要是威力能稍微弱一点就好了。”
    齐老板发出一声奢侈的嘆息，翻开漫游手册，將伊索遗体收入其中。
    虽然无法做成战斗尸偶，但怎么说也是超凡的遗蜕，关键时刻丟出来当个肉盾那也算值回本。
    “不过伊索死了，奇兰这边就又少了一个超凡……”
    齐格飞眯起眼睛。
    为了人魔之间的战力平衡，一如既往，接下来他得想办法点杀一只魔族的超凡者。
    至於目標，那毋庸置疑——
    “该去找凯撒，把那只黑手给挖出来了。”
    森冷的弧度在嘴角勾起，忽然——
    耳边却传来了一声无比清晰的破裂声，就像烈焰与寒冰交替下碎裂的玻璃。
    他转头望去。
    只见迷宫血色天幕间，陡然裂开来一道道粗重的黑色裂痕，像马克笔胡乱划出的粗重笔跡。蓝天白云、青青草原的景象，从那道道缺口中透露进来，而迷宫內的纷飞的瓣则隨著缺口不断渗透出去。
    魔王大人先是愣了愣，隨即整个人嚇得魂飞魄散，脸色都白了：
    “我操！这血管要爆了！！”
    是的，三朵绽放，八朵待放，一次性承载了十二朵【万里赤土】的这条微型血管，终於支撑不住，濒临崩裂。
    齐格飞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腐败泄露，自己被布伦希尔德乱剑分尸、身首异处的悽惨下场了。
    “得…得马上去清理掉那些瓣！”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即刻解除【万里赤土】的魔法效果，匆匆捏碎一颗【回家玉】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原地。

 第829章 惊变乌尔巴兰

    “你说什么！？”
    钢笔在纸面上猛地一划，留下一道刀刻般的蓝黑墨跡，溅开细密的墨点。
    金凯德驀然抬头，方框眼镜下是一双乌青浮肿的眼圈，写满疲惫的脸此刻全是骇然。
    “伊索死了？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是真的！”
    秘书同样气息急促，面色凝重之极：
    “刚刚收到的特工来报，前天伊索亲自出马去追杀芬里尔后，到现在都了无音讯。可今天一早，芬里尔又若无其事地带狼群在平原上肆虐，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金凯德愣在原地，嘴张了半天，喉咙像被堵死般吐不出一个字。
    “神血圣殿估计也坐实了消息。凯撒神庙那边已经乱成一团，祭祀们哭的哭，逃的逃，城里全乱了！”
    若说狼王的死，是一颗重磅炸弹，炸碎了无数比蒙人的当下；
    那么伊索的陨落，便是堪比天崩地裂了，足以毁灭比蒙兽人的未来。
    那影响，不亚於尤里乌斯骤然驾崩於奥菲斯帝国。伊索这一死，比蒙可以说是约等於全境沦陷了。
    金凯德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重重靠在椅背上，眼神都有些失焦。
    太快了，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自从芬里尔出逃，到腐病蔓延，再到特效药问世，狼群捣毁神庙，巴固战死、摩恩入局，直至如今——伊索大萨满殞落，神血圣殿濒临崩溃。
    这一环接著一环的攻势迅捷得如同雷霆一般，叫比蒙新政府与军情六处全然来不及应对。
    从这场內乱开始至今甚至还不到半年的时间，摩恩的军力甚至都没有正式下场，霸占了西奇兰草原的古老兽人国度便已几近覆灭。
    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手段——
    一个黑袍宰相，竟將半个奇兰压得难以喘息……
    金凯德抹了一把脸，努力镇住心神，声音沙哑急迫：
    “兽王宫那里现在是谁在管事，如果狼族兵临城下，能守多久？”
    秘书一脸苦涩：“別说守了，现在乌尔巴兰城內人人自危，已经有不少人家准备好鲜铺路，迎接狼群进城了。”
    “哦对了，您看看这个……”
    说著，他忽然想起什么，从隨身的文件夹中抽出一份剪报递上。
    那是过去半年间《真实报》的头版头条，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
    【来自摩恩的怪物在东部祷洗所现身】
    【面目可憎的食人恶狼向东南第三兽道挺进】
    【卑鄙无耻的卖国贼进入阿尔泰！】
    【芬里尔占领木伦】
    【芬里尔王子殿下接近乌尔汗】
    【至高无上的比蒙兽王，不日將抵达他忠实的乌尔巴兰！！！】
    金凯德盯著那一行行醒目的大字，只觉额角青筋直跳，却也是有心无力。
    这半年来，乌尔巴兰的报社连轴转，头条跟著狼群的脚步日復一日地翻新，验证了那句“翻脸比翻书还快”。
    而军情六处早已焦头烂额，將全部精力都耗在转移人才与资產上，哪还有余力去压制舆论。
    隨著报社內的帝国股东一个个撤回国內，留下的比蒙人自然不可能继续昧著良心唱反调。就算不为职业前途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小命著想。
    “组长，无论如何我们今天必须撤离。”秘书神情凝重：“摩恩军队已经开始行动了。再拖下去，一旦被围城，我们连走的机会都没有。”
    金凯德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
    偌大的乌尔巴兰，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內搬空。剩下的產业与资產，註定只能便宜摩恩人了。
    他心底真正无法释怀的，是另一件事。
    巴固前脚战死，摩恩后脚便藉机进军比蒙，这与狼族一唱一和，分明是早有预谋。按理说，帝国本应趁势调动集团军与之制衡。
    可眼看整个比蒙都要让摩恩人给吃下了，议会那边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便忌惮【万里赤土】，难道奥菲斯真的打算连在西奇兰的利益和主权一併放弃吗？
    要知道，乌尔巴兰掌握在谁手里，直接决定环大陆铁道西线的所有权。而【钢铁之蛇】的工程距离竣工仅剩不到一年。这个关头，帝国全面撤出比蒙，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归根究底，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允许。
    “嘶~难道是……”
    忽地，一道电光闪过脑海，金凯德心头一震不禁呢喃出声：
    “罗德里克？”
    有这个可能！
    摩恩可不止有个一个黑袍宰相，还有一个黄金国王呢。
    以那个罗德里克在外交上的手段，不可能眼看著齐格飞在比蒙大杀四方，自己却毫无动作。
    莫非是已经做好了什么利益交换？
    “组长？”
    秘书见他久久沉思，忍不住出声催促。
    金凯德回过神，长吐一口气。
    “行，听你的。”
    他一把拎起椅背上的风衣，乾脆利落道：
    “通知下去，除了驻比蒙大使馆的人，其余情报人员今日起全面撤离乌尔巴兰。”
    秘书面露喜色，立正应道：“是！”
    “这栋大厦里的资料全数销毁。我还有些事要確认，先走一步。”金凯德又补了一句，隨即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
    他披上大衣，拉开那道沉重的铁柵门进入电梯，按下一层按钮。
    上方的楼层数字从左至右依次亮起，最终停在“1”，微微闪烁两下。
    柵栏门嘎地一声拉开。
    金凯德走出电梯，前厅內已空荡荡的。西奇兰信託的员工几乎都已撤离，皮鞋踩在瓷砖上，声音在空旷里久久迴荡。
    “得让鹰族、虎族继续撑下去，哪怕只拖一点时间……”
    他脑中思绪飞转，冷静地盘算著下一步。
    “反正芬里尔一旦重登王位，必然要是要清洗利齿八旗的，再保著他们也没有其他意义了。”
    推开公司的旋转门，一股腥甜浓烈的血味猛地扑面而来。金凯德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后退，咳嗽不止。
    “咳咳！什么东西？！”
    他抬眼望去，目之所及，自家信託大厦前的广场上，停著一辆棕红色的豪华加长车。
    更远处的街道，两侧的路灯上掛著整齐的红色圈，地面则铺满了新鲜的瓣。正如秘书所说，乌尔巴兰的民眾已经开始准备迎接他们的兽王归来。
    那本该是一副勃勃生机、喜气洋洋的景象才对，却不知为什么，街上却寂静得骇人。
    按理说此时应该正值黄昏，是信託大厦所矗立的这条商业街最为繁忙的时刻。
    金凯德怔了怔，心头忽然一紧——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的座车，应该是黑色的才对。
    猛地抬头。
    天幕是血色的，太阳也是血色的，整座城市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沉重的血色滤镜，红得压抑，红得刺眼。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弥散。
    咕嚕——
    一阵黏腻的蠕动声自天边传来，像是肠胃翻搅，又混杂著巨大的心跳声，震得他耳膜发麻。
    “不对劲……”
    特工的直觉让金凯德浑身汗毛竖起，他快步走到门口的安保室，拍著窗喊：“老杜邦！外头到底怎么了！？”
    安保是西奇兰信託中，少数会招聘兽人的岗位，也是为数不多没有撤出乌尔巴兰的职员。
    可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安保室里，那张熟悉的转椅上，不见一贯忠诚可靠的老犬人。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黄毛大狗蹲在上头，歪歪扭扭套著一身宽大的藏青制服。
    它见到金凯德，立刻挺直脊背，昂首挺胸，学著人类的姿態喊道：
    “汪汪！呜——汪！！”
    金凯德眨了眨眼，眼镜滑到半边鼻樑，身体下意识退了两步，嘴唇发颤，低声喃喃：
    “这……这是……什么东西？”

 第830章 为什么你会在这？

    其实，不只是金凯德与神血圣殿。
    就连芬里尔和他的狼群们，在听闻伊索陨落的消息时，一时间也是难以置信。
    这位神血大萨满的存在等同於比蒙的歷史本身。
    无论他曾对狼族犯下怎样的罪行，当这位古老的巨人倒下的瞬间，所有兽人，哪怕是敌人，心底都涌起了一种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原本预想中的欢呼与狂喜並未到来。
    狼群连日高涨的士气，反而在这一刻低落下来，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冲了个透心凉。
    就和曾经的破格、蔷薇、不沉、狼王他们一样。巨人的陨落，无可避免地会引来地动山摇。
    可不论谁死了，第二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世界仍然按照它的冷漠规律继续运转。
    不同的是，隨著伊索的死，比蒙联邦再无人能阻挡芬里尔的脚步，或者更准確地说——无人能挡魔王的征服。
    远处的天际线，传来一阵阵炮火轰鸣。
    硝烟翻滚，混杂著狼群嘹亮悠长的嚎叫，在原野上空迴荡不绝。
    那是雅苏台——虎族的主城。
    比蒙境內唯二仍在顽抗的孤城之一。另一座也不用说，是鹰族的科布多。
    狼群的攻势在鹰虎联军的面前终究还是受到了阻滯，得到了奥菲斯帝国军援的他们，早已不再是过去那支鬆散的族军。
    虎人的重火力与鹰人的空袭配合得天衣无缝，一次次將狼群的推进撕扯得支离破碎。而且，隨著战线愈发逼近乌尔巴兰，抵抗也变得愈发凶烈。
    无奈之下，芬里尔只得兵分两路，他率领主力继续挺进乌尔巴兰，剩下的狼群则在齐格飞的带领下，去拔掉鹰虎的据点。
    嚓——
    燧石擦燃，火星迸溅。莉莉丝递上火苗，点亮了齐格飞唇间的香菸。
    公路上，魔王背靠越野车，深吸一口，烟雾从鼻翼间缓缓吐出。他头也不抬，在漫游手册上疾笔书写。
    莉莉丝將火机摇灭，挪动著身子凑近过来，指尖不经意地扯了扯他袖口。
    “在忙什么呢？”
    齐格飞没理会梦魔的曖昧，淡淡问道：
    “你在王都这段时间，教会那边有什么动静？”
    莉莉丝噘了噘嘴，语气里透著几分不满：
    “没有。太阳神教都快被你们两个搞成残废了，还能闹出什么动静？”
    “那就好。”
    齐格飞点点头：“老二那边的调查也有进展，说这犹大可能是一种『集体意志』。若真如此，除了王都的这个，在奇兰大陆的某个角落，或许还潜藏著其他的犹大？”
    他能想到的一大可能，正是位於无尽海的那个邪马台女王国。
    天照神社和太阳神教无疑是孪生宗教，恐怕主神都是同一位。那位身为太阳神教实际首脑的犹大，会不会同样也是邪马台的那位巫女呢？
    毕竟谁都没见过犹大，鬼知道他是男是女，或者男女都是，又或者不男不女？
    无论如何，无尽海那边都只能等杨静的消息，只是……
    【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你自己也小心些。】
    【哦。】
    “……”
    齐格飞盯著那条爱搭不理的敷衍回復，不禁有些无语。
    “但愿这娘们別光顾著自己升级了……”
    “齐格飞~”
    酥麻的呢喃忽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侧，引得他肩头微颤。
    一侧头，就看见莉莉丝正趴在自己肩上。
    不知何变出了一身露背毛衣，双腿黑色露著肉色，双眼中的桃心秋波流转。
    这梦魔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服，宽鬆的浅灰露背毛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连裤黑丝裹著双腿，交叠在一起，透著粉嫩的肉色；眼角微挑，眸中那两点桃心般的光正泛著潮意。
    她目光掠过越野车宽敞的后座，唇角轻轻一弯，脸上荡漾开的那抹红晕里，藏著赤裸的暗示。
    此时，狼群正在远处攻城，四野寂静，无人打扰。
    齐格飞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眼神都有些发直。
    这倒不是魔王大人让梦魔迷了心智，实在是这半年的军旅生活，身边不是多毛的兽人就是更多毛的兽人，齐格飞也不是福瑞控，確实是有些压抑了。
    不过这种恍惚只持续了十秒——好吧，说长也挺长了。
    总之，齐格飞最终还是在激烈的思想拉扯后，伸手把莉莉丝推到一边。
    “现在没心情，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莉莉丝抱起双臂，撇著嘴冷哼一声。
    这倒不是齐格飞成了柳下惠，確实是他现在没那份閒情。
    干掉伊索之后，他非但没有鬆口气，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警惕。
    按照以往经验，每当自己觉得春风得意的时候，接下来肯定要出点意外。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格飞这一路被咬得多了，早就学乖了。
    虽然这句话从魔勇一体，基本已经天下无敌的齐格飞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凡尔赛，但他是真感觉事情进展实在太顺利了。轻鬆得让他都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这一路上最危险的一次，还是之前不小心在【兽血迷宫】里飘出去的那点瓣……
    天下无敌之后，就是天上来敌。
    一个【伊甸】，一个魔族黑手，想搞死自己的人多如牛毛。
    【伊甸】有没有掺手比蒙內乱，齐格飞暂时无法断言；但魔族那只“黑手”，绝对设了局。
    只是奇怪，自从最初向神血圣殿泄露“芬里尔掌握丰收神术”的情报后，至今就再没任何动静了。
    难不成他真指望借凯撒这把锈刀除掉自己？凯撒有尼科勒强吗？
    难以理解。
    但不管怎样，谨慎一点总没错。
    这时，越野车阴影中忽然钻出一个小个子。
    波波满身灰尘，衣服破烂，脸上还掛著两道火药熏的黑痕，一开口就带著一股硝烟味：
    “老大！打不进去！”
    齐格飞眉头一跳：“打不进去你他妈语气怎么跟打下来了一样？”
    圃人挠头，訕訕道：“兄弟们也没办法啊，虎族火力太猛，还有鹰族在天上打掩护。芬里尔不在，靠这点人手推不动雅苏台啊。”
    “腐病没在城內扩散吗？”
    “没。”波波摇头：“虎族的兵一发现感染的市民就地处决，还严控水源粮库。我们的人根本渗透不进去。”
    “嘶——”
    齐格飞抽了口气，有些匪夷所思。
    按理说，鹰族和虎族应该是在给奥菲斯拖延时间，但再怎么样，到了现在，乌尔巴兰都快沦陷了，那帮帝国人也该撤得差不多了才对。
    这帮兽人还这么玩命地顶著干嘛？奥镑真有那么香吗？
    齐格飞皱眉思索了片刻，抬头问莉莉丝：
    “我们的援军到哪了？”
    摩恩这次出动了五千黑铁十字军，虽然兵力不多，却也有飞龙部队，只要等他们赶到抢夺制空权，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莉莉丝懒洋洋地靠在车门上，伸手捲起一缕粉发，语气散漫：
    “饥荒呀。”
    齐格飞一愣：“什么？”
    “西西里斯大草原没了，比蒙东部好多地区的草场和牧场也被腐病腐蚀了。半年下来，牧户的粮食早吃光了。现在又在打仗，没人管他们，大概已经饿殍遍野了。”莉莉丝话音轻飘。
    齐格飞默然片刻，眉头拧成一团：“所以这和咱们有什么关係？”
    “援军这会儿正帮忙賑灾呢，一时半会儿到不了了。”
    “我勒个去。”
    齐格飞听得一阵咋舌。
    要不然怎么说罗老二是天生的王者呢，真是任何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机会都不放过。
    一边侵占比蒙的土地，一边又替比蒙政府发粮賑灾，简直是鞭子沾碘伏，边打边消毒。
    这弄不好战后风向一变，指不定比蒙人还得感恩戴德，感谢摩恩的“仁义之师”呢。
    齐格飞摇摇头，嘆了一声：“这老二真是够贼的……”
    “不是罗德里克呀。”
    莉莉丝偏过头，指尖在车窗上点著：
    “这次军事调动是那小公主负责的。賑灾的主意应该也是她出的吧。”
    “克琳希德？”齐格飞眼神一滯。
    他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忽然沉默下来。周围空气仿佛被压成一层薄膜，只剩下远方传来的枪炮声。
    波波察觉气氛不对，心知援军多半是指望不上了，便小心试探道：
    “老大，那……要不您亲自出手？”
    齐格飞回过神，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主意吧？”
    圃人斥候嘿嘿一笑：“这样也能少死点兄弟嘛。”
    “行吧。”
    齐格飞直起身，抽出腰间的【傲慢权杖】，拇指与食指比成方框，將远方那座被硝烟笼罩的城市“框”进视野。
    黑金羽翼的杖头轻轻一挥。
    轰鸣的破空声炸响。蓝天之上的层层云靄陡然被开出一个空洞，一颗十米长宽的硕大巨石燃烧著火焰，穿破云层，毫无徵兆地冲天而降，直坠向远方的那座城镇。
    轰鸣乍起！
    天幕震盪，层叠的云海骤然破开个洞，一颗燃烧的巨石破云而出，带著长长的火焰尾跡，嘶吼著砸向地面。
    “噢——”
    波波仰头遮眼，望著那颗撕裂天空的陨星，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嘆。
    八阶高位地魔法——【天火流星】。
    陨星划过长空，齐格飞黑袍翻舞，神情冷峻，眼中倒映著那道坠落的火焰轨跡。
    轰——！！！
    陨石重击城头，爆裂声震耳欲聋。衝击气浪捲起尘沙与碎石，掀动天地，烟尘如蘑菇云般冲天而起。
    狂风呼啸而来，莉莉丝抬手遮挡，淡粉的髮丝被吹得横飞；齐格飞的袍角翻卷如旗；波波的脸皮被劲风扯得直抖，露出满嘴的白牙。
    短暂的寂静之后，远方忽然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嚎。那是总攻的號角。
    狼群日夜兼程，使尽浑身解数都久攻不下的雅苏台就此告破，全程用时不到三十秒！
    齐格飞面无表情地看了会儿，转身拉开越野车门：“上车，进城。”
    引擎低沉咆哮，蒸汽喷出。
    齐格飞一脚油门跺下，车胎摩擦地面扬起尘浪，载著他冲向那座被火光与硝烟吞没的城市。
    这辆越野车原是那个豹族族长乌吉斯的，如今成了齐格飞的座驾。
    还是那句话，齐老板以前混社会的时候考了驾照，所以虽然蒸汽机车和现代的油车、电车有所区別，但上手依旧顺溜得很。
    不多时，越野车载著三人驶入雅苏台。
    城门口一片狼藉。塌方的城墙堆叠成断崖，铁丝网与破碎的路障扭结在一起。废墟之中，隱约能见被掩埋的手脚残肢，焦黑的炮台、瘫倒的蒸汽单兵横陈街头。空气里混杂著粉尘与焦糊的金属气味。
    车子无法再前行，三人下车徒步进入。
    雅苏台的城建显然比阿尔泰更规整，道路宽阔笔直，路灯成排矗立，两侧高楼鳞次櫛比，带著明显的奥菲斯风格。也难怪虎族死守不退——这地方一看就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一路行来，街头处处是虎人与鹰人的首级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断有惨叫、怒吼与零星的枪声从城市各处响起。
    与其他沦陷之城不同，雅苏台没有鲜铺路，也没有民眾夹道欢呼。攻坚战中狼群伤亡惨重，因此现在彻底放开手脚，將所有虎鹰尽赶尽杀绝。
    但狼族的纪律性不是其他利齿兽人能比擬的，他们的屠刀只对准了城內的虎鹰两族，至於丰蹄们则都无人去骚扰。
    齐格飞四处打量著，忽地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这座城市建的还不错嘛，今天我们要不就在这里过一夜吧？”莉莉丝没注意到他，自顾自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羊人少年战战兢兢地从街角走来，双手颤抖著，將一朵粉红色的鲜递向莉莉丝。
    梦魔微微一愣，目光一扫周围。街道两侧的窗户与门缝后，隱隱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著，紧张、恐惧以及一丝希冀。
    她嘴角一勾，俯下身接过鲜，笑意轻柔，语气却带著几分戏謔：
    “小弟弟，突然送姐姐，是想討好谁呀？”
    那羊人少年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请……请別杀我们。冒险者哥哥说，只要给你们，你们就不会伤害大家……”
    冒险者哥哥？
    莉莉丝微微一怔，隨即反应过来——大概是公会的人提前告知了狼族的规矩，好让这些平民在乱世中留得一命。
    她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笑得温柔：“很好，你的心意姐姐收下了。快回家吧，这里可不安全。”
    羊人少年如释重负，连连点头，转身奔进街巷。
    莉莉丝抬手嗅了嗅香，又俏皮地將別在耳边，转头笑道：
    “齐格飞，你看，我这——”
    话音未落，才发现那男人的身影早已不在身侧。
    她视线望去，只见齐格飞站在几十米外的空地上，身子笔直僵硬，目光直勾勾地锁在前方。
    莉莉丝轻步走近，这才看清他在盯著什么。
    那是一座由鹰人和虎人士卒头颅堆成的金字塔。与沿途见到相比並无甚奇特。
    若说唯一值得注意的——便是最顶端那颗虎头，比其余的都要小上一圈，还缠著根头巾。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莉莉丝轻笑著搭话，可下一秒，笑意却僵在唇边。
    齐格飞的脸色死白，仿佛血都被抽空了，瞳孔里的红光颤抖不止，浑身上下都在打著剧烈的寒战。
    莉莉丝当然不会明白那座头颅塔的意义。
    事实上，就连齐格飞自己，也从未想过，竟然会在这片焦土上，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他。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乾涩沙哑，几乎挤不出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一阵带著硝烟与血腥的风吹过，沾著血污的白色头巾迎风飘飘，上头两个用黑色笔墨书写著两个遒劲的大字——
    “义气”。
    他一双虎目圆睁，血丝密布，怒火与不甘在死后依旧未散，死死瞪著齐格飞，脖颈间血水滴淌，死不瞑目。
    “……虎兄。”

 第831章 虎兄的日记

    是夜。
    雅苏台的城市广场被清空，一具具虎尸整齐排列在石板之上。
    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缺胳膊少腿，大多数都没有脑袋，血肉模糊得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一车车残尸被狼族士兵从街头推来，车轮碾过碎石与血浆，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內卫们三五成群地蹲在血泊中翻找，每个人额头渗著冷汗。
    四周民居的窗户前、门缝后，悄悄探出无数双眼，屏息望著广场。
    他们看不懂这些狼族在干什么——
    清理战场？
    可这副阵仗也不像啊……
    魔王负手而立站在广场中央，皮靴在石砖上“噠噠”作响。他盯著石台上的那颗虎首，目光却游移不定，迟迟不敢直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巴斯的眼珠已然浑浊，瞳孔上沾著尘灰，却依旧怒睁著，如同利刃一般扎的齐格飞麵皮刺痛。
    齐格飞咽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伸出手，想替朋友合上双眼。可任凭他如何用劲，虎兄的双目就是死死睁著，怎么都合不拢……
    齐格飞只觉胸腔发紧，呼吸艰涩，血丝在眼中疯狂蔓延。
    “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还没找到吗！！！”
    一声暴喝伴隨震耳欲聋的龙吼，仿佛雷霆劈下，杀意宛若潮水般席捲向四周。
    眾內卫皆是齐齐一颤，咬紧牙关加快了搜寻的动作。
    莉莉丝站在不远处，望著齐格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担忧。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解释，可即便看他这副样子都能猜到，那颗虎头，恐怕不是什么敌將。而是齐格飞的朋友——一个共过生死的兄弟。
    这时，波波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浑身是汗，气喘如牛：
    “带来了！老大，人带来了！！”
    齐格飞猛地回头，只见波波领著一名狼族军官疾步赶来。
    那军官一脸茫然，显然还没搞清状况。他原本在清剿溃兵，却被內卫拦下，只说阁下要见他。
    他单膝跪地，拳抵胸口：“阁下，您找我？”
    齐格飞眯著眼，眸光森寒：“破城后的扫荡，是你指挥的？”
    “是的，阁下。”狼人老老实实答道。
    齐格飞缓缓侧过身，抬手指向石台上的那颗虎首。
    “这个虎人，是怎么死的？”
    军官顺著手指看去，思忖片刻便答道：
    “这个虎族军官非常厉害。在我们清理城內的时候，他独自阻拦部队行动，击伤了不少兄弟。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將他击倒。”
    他记得清楚，毕竟像这般矮个子的虎族还是非常显眼的。
    齐格飞的眼皮跳动。指节在手心里寸寸绷紧，发出“咯咯”的脆响，一字一顿道：
    “他是冒险者，不是军官。”
    “这不可——”
    狼族军官刚要反驳，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顿，变得迟疑：“这……可是他配备著火神机枪，还有一整套高新的蒸汽单兵……”
    “你在隱瞒什么。”
    齐格飞冷读著对方的表情，语气低沉地打断：
    “再扯一句谎，死。”
    狼族军官手心顿时渗出冷汗，另一条腿也软倒在地，整个人几乎匍匐著。
    “阁、阁下……那虎人確实说过自己是冒险者，可他没出示铭牌证明身份。而且当时他正护送虎族的伤兵和妇孺往公会撤离，身上又带著那么多武器，我们……我们以为他是军官……”
    齐格飞的呼吸变得粗重，喉头的肌肉在剧烈抽动。
    “那你们，死人了吗？”
    “有不少受伤……”
    “我问——你们——死——人——了——吗！！！”
    这一声暴喝宛如闷雷，狼人浑身一抖，喉结滚动了半天，终於吐出一个字：
    “没……”
    齐格飞的瞳孔骤然收缩，猩红在眼底炸开。
    【暴怒之銃】赫然闪现在他手中，黑金的左轮枪口直接顶在那军官的额心上。
    莉莉丝和波波脸色齐变。狼人跪地狂颤，头死死磕在血污的石砖上，声音带著哭腔：
    “阁、阁下……饶命……”
    齐格飞深吸了好几口气，冷冰冰的枪口戳著对方的脑门，字字掉冰碴：
    “自己滚下去领八十军棍，军职撤了，明白吗？”
    那狼人磕头如捣蒜般连声应道：“是，谢——谢阁下！”
    莉莉丝和波波这才稍微鬆了口气。那军官夹著尾巴狼狈退下，连头也不敢回。
    齐格飞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
    这事不能怪这些士兵，对顽抗到底的部族，最初的军令就是“赶尽杀绝”，他们不过照章行事。
    真正的问题，是虎兄为什么会出现在雅苏台？
    他与巴斯上一次分別，还是在乌尔巴兰。那时，虎兄亲自护送重伤的牛会长去奥菲斯的大医院救治。按理说，他的父母、队友、人脉都在奥菲斯，根本就没理由再回比蒙。所以只有可能是最近才回来的。
    可比蒙如今內战纷乱，虎兄一个冒险者好端端地跑来趟什么浑水？
    当年他可是被自己族人当成兽奴卖掉的。总不可能是收了奥菲斯人的钱，来帮虎族守家吧？
    齐格飞能肯定这里头一定有问题！虎兄极可能是被人阴了。
    必须查清楚他来雅苏台的来龙去脉。
    齐格飞將【七宗罪】收回腰间，从漫游手册中抽出那杆纯白色的大枪。
    【苍白的正义】特效——【亡者低语】：不死之王当然能与死者交谈。可与尸体对话，从亡者口中获取信息。前提是声带尚未腐烂。
    此刻，广场上的內卫正四处翻检，寻找巴斯的遗体。
    齐格飞要找到完整的尸身，然后亲自问个清楚。
    他转过身，看向巴斯那双圆睁的虎目，攥紧拳头：
    “虎兄，你等著。兄弟我一定替你报仇——害死你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天色渐暗，云层把夜色染的发黑。街道两侧的路灯次第亮起，光晕下的蛾子噗噗撞著灯罩。广场周围燃起数堆篝火，映得人影交错，血跡斑驳。
    不断有尸体被抬来，空气里瀰漫著浓烈的血腥与焦糊味。
    虽然尸堆庞杂，但排查过程还算顺利。毕竟死掉的那个虎人个头比正常的成年虎人缩水了一大圈，就算找不到，也不至於认错。
    终於，一声惊喜的喊声划破夜色：“有了，找到了！找到了！”
    波波猛地瞪大眼，几乎是跳著冲了过去，拨开围在尸堆旁的內卫，俯身仔细打量。
    “……对，应该是这个。抬到阁下那边去！”
    很快，一具残破不堪的虎人尸体被小心地抬到齐格飞面前。那身体失去了头颅，脖颈处的切口红黑，血水早已凝结。
    齐格飞缓缓蹲下，目光从胸口一路扫到手臂。仅一眼，他就確信这是巴斯。
    那具身躯不如普通虎人高大魁梧，却精壮结实。手掌的虎爪根部皮肉厚茧交叠，指节处留下了一层层磨蚀裂口，虎掌肌肉硬绷成块，是常年使用重火力机枪留下的痕跡。
    齐格飞视线往下继续扫，忽地一滯。他发现虎兄身上还布满大片灼烧过的状疤痕，皮毛焦黑……
    一个恐怖的念头骤然窜上脑海。
    齐格飞猛地摇了摇头，强行把那个猜想甩开，沉声问：
    “遗物呢？”
    “在这！”
    波波立刻上前，递上一只装满物件的箱子。
    齐格飞打开箱盖，里头放著那杆熟悉的火神机枪，枪身遍布弹痕与烧蚀的痕跡，还有几件私人杂物——护符、小刀、酒袋，最上方静静躺著一本小册子。
    封皮被血染得发黑，纸页已经捲曲。
    他盯了几秒，不知为何，竟一时间有些不敢翻开。
    “把遗体打理乾净。”
    齐格飞低声嘱咐一句，独自抱著那本小册子走到一旁，靠著堵残墙，缓缓翻开。
    【528年1月15日。今天俺看到报纸上说，比蒙那边好像政变，狼族让人赶下台了。但愿不要变成內乱才好。】
    笔跡粗獷遒劲，和那根义气头巾上的“义气”二字一模一样，无疑是出自巴斯之手。
    【528年2月4日。內战还是发生了……为啥呀这是？这又得出现多少像俺这样的人啊？】
    【528年2月27日。八旗內斗，战火四起，瘟疫蔓延——这和大饥荒那会儿有什么区別？】
    【528年3月1日。俺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得回去看看。要是虎族那帮人又开始搞人口买卖，凭俺的实力还是能阻止一下的。不过公会规定，冒险者不能介入战爭……哎，只能先註销了。就是有点对不起墨菲他们，算上之前去帮小哥，俺这一年已经退队两回了。】
    【528年4月15日。比蒙的情况比俺想的还严重。比起战爭本身，瘟疫和饥荒更要命。】
    【不太妙，俺好像也染上了腐病……这玩意儿太厉害了，连俺都开始发烧了，更別说普通人了。】
    【528年5月10日。狼族挺厉害啊！按他们的推进速度，內战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现在就剩虎族没投降，这帮混球多半是收了帝国的钱！走一遭吧，看看能不能劝一劝。】
    看到这，齐格飞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指尖停滯了许久，才颤著手翻向下一页。
    【528年5月29日。】
    那是距今一周前——也是狼群开始围城的那天。
    【要死嘞！俺咋也被围住了？？这下出不去了。得给老父老母他们寄封信，报个平安。】
    日记到此就结束了，后面再也没新內容。只有一张尚未装入信封的信纸滑落下来。
    【老父、老母：】
    【俺现在人在雅苏台，对，就是俺的家乡雅苏台。估计还得些日子才能回去，你们別担心，俺能照顾好自己。一別三十年了，这地方真是变了不少。小时候这里可没那么多高楼。那些贵族老爷不当人，也不知倒卖了多少人口，才堆出这些水泥森林。】
    【俺这次回来，就是想著——再怎么说俺也是虎人。奋斗到了今天，也算有了点本事，要是他们真又搞起奴隶买卖，俺或许还能出手拦一拦。你们別笑俺，这话可是勇者小哥教的。】
    【小哥说呀——】
    …
    “下次，你遇到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时，也帮他们一把就行了。”
    …
    曾几何时，亲口而出的话语如同一颗子弹从虚空中射来，在这一刻正中眉心！
    “呃……！”
    齐格飞口中发出一声好似狗叫般的呜咽。双手触电般的一抖，信纸与日记簿同时跌落在地。
    他踉蹌后退，呼吸急促如风箱。视线中的双手，鲜血不知从何处渗出，顺著指缝汩汩流淌，那血红得悽厉，赤的晃眼，扎进他的眼窝里。
    沾血的双手用力在黑袍上擦拭起来，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可那鲜红却怎么也擦不掉，就好似虎兄怎么也合不上的双眼。
    莉莉丝察觉到异样，正欲上前，就听见他僵硬凝涩的喃喃低语：
    “算计我……有人在算计我……”
    “【伊甸】……或者魔族……那只黑手！”
    “一定是有人算计我……怎么可能是我……”
    “不可能的……不可能……”
    鲜红擦不掉，齐格飞眼神涣散，爪尖忽然抠进自己的手背，用力去挠那些红色，抓的鳞片剥落，血肉淋漓，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
    “齐格飞！你干什么？！”莉莉丝惊呼，扑了上去。
    一道低沉的笑声却在她耳边轻轻响起，带著尖锐的嘲弄：
    “哪有那么多阴谋算计？你现在可是魔王陛下了，魔勇一体啊，这世上还有谁能算计你呢？”
    齐格飞猛然抬头。
    就见一个白髮的男人懒洋洋地站在篝火的逆光里，竖著大背头，嘴角叼著一根奶楼棒，笑意玩世不恭——勇者，齐格鲁德。
    “怎么可能是我？！怎么可能是我！！！”他对著那张熟悉的脸嘶吼出声。
    莉莉丝怔在原地，看著他一会儿怒、一会儿笑，口中不停地自言自语，脸上的神情在愤怒与讥笑间反覆撕扯。
    “齐格飞？！你怎么了！齐格飞！”
    她的惊恐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就在下一刻——
    风声骤急！
    夜幕之上，风云陡转，星空被狂暴的气旋撕裂，七彩魔力云匯聚而来，一只庞大的风眼在高空缓缓旋转，將整片夜色点亮。
    大气中的元素彻底失控，雀跃、欢呼、咆哮，疯狂匯聚入齐格飞的身体。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一对沾满展肉漆黑龙翼驀然刺破黑袍，在风中撑开！！！
    他整个人缓缓升上半空，直入那天穹之眼。
    莉莉丝看的瞳孔骤缩，近乎是脱口而出：
    “七色魔力云……！？【元素的宠儿】——！”
    话音刚落下，轰——
    脚下的大地剧烈一颤，一座漆黑如墨的巨城在广场上拔地而起！尖塔林立，森冷的穹顶笔直刺入风眼，与那七色光辉相互撕扯！
    元素的流动顷刻间变得混乱。
    那股原本要涌入齐格飞体內的魔力忽然停滯，像是陷入某种bug：它们为他欢呼，又惧怕著他，想接近，却又在恐惧中退缩。
    一时间场上的魔力浓度越来越高，短短片刻，空气就粘稠得几乎能扯出丝来。广场被浓稠的七色雾靄笼罩。
    內卫们先后瘫倒在地，痛苦地咳嗽著。莉莉丝更是脸色惨白，娇躯颤抖，勇者的赐福將她这个魔族压得近乎喘不过气来。
    可比起这些，她更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她知道的这个……
    【元素的宠儿】与【元素的霸主】两大赐福互相对抗，七色魔力云与魔王城交相辉映！
    那是足以令山河倒流、天崩地裂的时刻，奇兰大陆亘古以来的巔峰之战——
    魔勇之爭！开幕！

 第832章 齐格飞的魔勇之爭

    旋涡云的中心，魔王城的穹顶之巔。
    电闪雷鸣，风声如怒涛奔腾。
    一人手握黑金权杖，黑袍在风中猎猎翻舞，面色狰狞如鬼；另一人扛著断裂的长剑，风衣翻飞，神情轻佻，唇角掛著讥讽的笑。
    两人皆是白髮红瞳，满面龙鳞，利刃般的龙翼在背后撑开，王冠般的犄角直刺天穹——
    魔王与勇者对峙而立！
    “什么叫，『怎么可能是你』？”
    齐格鲁德耸肩，眼底戏謔冷光闪烁：“就是你啊。是你亲手挑起的战爭，是你亲手散播的瘟疫，也是你亲手破开的城门。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放屁！！！”
    齐格飞双目通红，歇斯底里大吼：“老子攻打雅苏台，巴斯就恰好在里面？哪有这么巧的事啊？！”
    “巧吗？”
    勇者盯著他，语气平静却锋锐：“你真的觉得，这只是巧合？”
    魔王身形一震，面色僵住。
    “不巧吧？”
    齐格鲁德缓步上前，目光冷冽：
    “你在挑起战爭前，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巴斯、格尔巴尔，还有那些兽人朋友们的感受吗？你真就完全篤定他们不会被你的復仇牵扯进来？”
    “……没有吧。”
    “你至今为止，得到了多少劝告？多少次警示？又有多少人求你回头？”
    …
    “现在的齐格飞先生就是一团火，灼烧著自己，也灼烧著敌人。直到最后一个仇人倒下，直到连他的伙伴都被怒火波及，直到一切燃烧殆尽，他才会发现自己早已遍体鳞伤，而到那一刻……齐格飞先生一定会后悔。”
    …
    “克琳希德有没有劝过你？蕾娜有没有挽回过你？你当时又是怎么选的！！”
    勇者的质问如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魔王的耳膜上。齐格飞只觉脑中嗡鸣，眼前天旋地转。
    “到现在才后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齐格鲁德用圣剑敲著肩膀，微微歪头，嘴角掛著一抹冷笑：
    “当然啦~你尽可以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在魔族和【伊甸】头上。隨你。反正他们不会也不敢有意见。”
    他说著，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行了，去吧。去復仇。雅苏台已经破了，乌尔巴兰就在前方。你距离除掉凯撒、挖出那只黑手，只差最后一步了——抓紧时间，快去吧。”
    齐格飞僵立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却是一步都迈不出去。
    齐格鲁德嗤笑出声，语气愈发尖锐：
    “怎么，不动了？你怕啦？你现在可是天下无敌了，连路西法见了你都得俯首称臣，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不是决心要报仇吗？不是恨透了命运的不公吗？不是要推翻这『好人没好报』的世道吗？！”
    他收敛笑意，眼神渐冷，盯著他自己：
    “好人会没好报……不就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了吗？”
    齐格飞身躯一颤，张口欲辩声却作哑，竟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勇者抿紧嘴角，將口中的奶酪棒一吐，黑色风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高举圣剑，赤红的剑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
    广场上的眾人抬头望去，只见齐格飞一人立於风眼之中，手中的圣剑直指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齐格飞！快住手！！！”
    莉莉丝目眥欲裂，惊呼出声。
    勇者的目光却平静如水，轻轻吐出一口气。
    “齐格飞，这一次，是你亲手，让一个好人……善不得终。”
    炽烈的剑光悍然斩落，如同一根接天连地的赤红巨柱倒向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轰！！！
    炽烈的剑光悍然坠下，如一根贯穿天地的赤红巨柱倾倒压向那座宏伟的魔王城！
    红光大盛，耀的人睁不开眼睛。空气炸裂的巨响震耳欲聋。城堡的尖塔瞬间崩塌，无数碎石与瓦片如暴雨倾泻，砸入鈷蓝的护城河，溅起漫天水。粉雾瀰漫的內城隨之动盪，迷宫般的路径塌陷堵塞，整座魔王城都变得虚实浮动，摇摇欲坠。
    齐格飞一剑落下，还欲再斩，却觉胸口一闷，眼前骤然发黑，喉头涌上一股浓烈的腥甜。
    “噗——！！”
    一口血雾自口鼻间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仿佛被炮弹击中，从高空坠落，重重砸进远处的废墟，尘土冲天而起。
    高空中的魔力旋涡，与广场上那座拔地而起的魔王城，几乎在同一刻同时溃散。
    一眾內卫如梦初醒，终於在此时恢復了行动能力。
    波波第一个爬起，踉蹌著连滚带爬衝去：“老大——！”
    莉莉丝头晕目眩，脸色惨白。魔王城被袭，身为【梦閾】的天王，她同样承受了圣剑斩击的余波。
    可她仅仅喘息片刻，便强撑著衝上前去，神情惊惶。
    直到这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魔勇之爭並不罕见，但“自己与自己”的魔勇之爭，亘古独此一例。
    无论怎么爭，无论怎么斗，最终受创的都只有齐格飞！
    魔勇一体，听著威武无双，可这真的是什么值得庆祝的好事吗？
    废墟之中，尘烟翻腾，缓缓勾勒出一道人影。
    那人低垂著头，满头白髮凌乱披散，黑袍残破，犄角折断，龙翼无力下垂。
    他紧攥著一柄断裂的长剑，佝僂著脊背，孤立於残垣之间。
    狼狈，但看上去似乎並无大碍。
    波波见状心头一松，眼中几乎涌出泪来：“老大！你没——”
    他话刚出口，一只漆黑的手掌猛然探出烟雾，五指如铁钳般掐住他的喉咙，硬生生將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齐格飞的脸庞从刘海下抬起，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同时溢出，泪水与血水交织著，从下巴滴落。
    他面色如金纸，狰狞扭曲，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那只掐著波波的手臂青筋暴起，声音嘶哑质问：
    “谁让你杀他的！？谁允许你们杀的！？你们是不是找死？！你们他妈的在找死！！！”
    波波被掐得脸色涨红，喉头髮出断续的呜咽：“老大……是我啊……”
    莉莉丝与一眾內卫闻声赶到，看见齐格飞掐著波波的喉咙，皆是神色大变。
    齐格飞却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他站在废墟顶上，双目涣散，视线在莉莉丝与眾人身上一一扫过，眼底的杀意几乎要喷出火来。抬起圣剑，剑锋指向他们。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齐格鲁德！当世勇者！你们这些该死的魔族——敢杀我的朋友？！今天你们一个也別想活！！！”
    他眼中猩红乱颤，咆哮著举剑直劈而下。
    “阁下，不要啊！那是波波统领啊！！”
    一眾內卫惊恐万分，齐刷刷跪倒在地。
    莉莉丝神色一凝，来不及多想，身上立刻浮动起水银，粉色的长髮急速变为乌黑顺滑，两只漆黑羽翼在腰后展开，瞳孔中两位黑桃印记旋转放大——
    【改变力】
    齐格飞的动作一滯。剑锋停在半空，涣散的瞳孔逐渐收拢，意识如溺水者般一点点回归。
    他眨了眨眼，看著自己手中那被掐得脸色青紫的圃人。
    “老……大……”
    波波艰难地挤出这一声。
    齐格飞的呼吸骤停，手掌瞬间鬆开。
    圃人重重摔倒在地，痛苦地咳嗽著，拼命喘气。
    ——哐当！
    圣剑坠地，嗡鸣长响。
    齐格飞脚步踉蹌，险些栽倒，背靠在一堵残破的墙上。
    他用手死死捂著脸，呼吸急促而紊乱，满头冷汗顺著发尖一滴滴滑落，落在尘土里，溅起细微的灰尘。
    莉莉丝静静望著他，那狼狈不堪、几乎要碎裂开的身影，在夜色与废墟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孤寂。
    直到此刻，她才终於明白，当初克琳希德那句“你会后悔”是什么意思。
    梦魔沉默了良久，终是轻轻靠近，伸手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声音轻得像怕惊醒噩梦般：
    “齐格飞，要不……还是算了吧。”
    齐格飞的身子一颤，抬起头，目光里写满错愕。
    “算了……？”
    可以算了吗？
    他喃喃重复著，眸光微微发亮。
    转过头，看向那些站在不远处的士兵与內卫。
    他们一个个昂著头，却满面惶恐。
    齐格飞看著他们——
    看著那些因为他的一腔不甘和不平而跟隨至此、捨命征战的內卫；
    看著那些因他的一个决议，从狼族化为魔狼的兽人战士。
    他看著他们身后，那焦黑的废墟、坍塌的城墙、铁与血垒起的头颅高塔。看著那一地残肢断臂，在夜风中静默无声。
    算了……
    齐格飞喉咙发紧，心底升起一阵冰冷的荒谬感。
    把这么多人卷进来后，事到如今——要停吗？
    还能停吗？
    齐格飞的嘴唇哆嗦，胸膛剧烈起伏，喉头鼓动了许久，最终却只是沙哑地吐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別……別杀了……”
    声音又轻又哑，却震耳欲聋：
    “別杀了……”
    一阵凉风拂过血腥瀰漫的夜，硝烟与灰尘翻卷著。
    白色的义气头巾隨风扬起，在夜色中孤独飘荡。
    齐格飞怔怔地抬头，却见远处广场的石台上，虎兄那怒睁的双眼，终於在此刻缓缓合拢——
    宛如安眠……

 第833章 生於义，死於义，苍白的「正义」

    清晨。
    空中的七色魔力云已经消散，留下大团阴沉沉的云靄压住天幕。
    没过多久，细密的雨丝从天际垂落，淅淅沥沥，笼罩著满目疮痍的雅苏台。
    雨水冲刷著街道，將昨夜的硝烟气息一点点带走，地上的血污连同雨水一同交杂为汩汩的红水，顺著石板缝隙的流入地沟。
    雅苏台冒险者公会，休息室。
    齐格飞整夜未眠，面色枯槁，双眼布满血丝，呆坐在沙发上。空洞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松木棺槨上。
    棺中，巴斯双眸紧闭，眉目平和，静静安臥。头上那根写著“义气”的白色头巾，被齐格飞亲手洗净重新扎好；颈项与伤痕被细心缝合、精致打理，乍一看就仿佛生前一般。
    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兔族的柜檯小姐走了进来，怀中捧著一份委託书，小声道：
    “这位先生，您的委託已受理，请確认一下。”
    齐格飞怔了几秒，这才哦了一声，伸手接过：
    【委託：护送遗体】
    【委託等级：a级】
    【委託內容：將棺槨完好无损地护送至奥菲斯帝国·根特镇公会。】
    【委託报酬：10000冒险幣】
    【注意事项：该委託需途径西西里斯周边区域，请冒险者们做好防护措施，务必量力而行。】
    【委託人签名：_______】
    齐格飞並不知道虎兄的家在何处。所以这副棺槨，他只能先送到巴斯的旧队友们手中，再由他们帮忙送回虎兄的养父母那里。
    “我们已確认过，您的这位朋友確实是冒险者。四个月前，他註销了冒险者编號——『疯虎』巴斯，a级职阶【火线王牌】，黄金级冒险者。他是一位了不起的战士……请节哀。”
    柜檯小姐面色沉重，说著微微低下头。
    目前国內战火四起，雅苏台更是刚刚才被狼族血洗，她虽不知道內情，但也能猜到其中的悲剧。
    虽然巴斯並不在比蒙地区活动，但失去这样一位冒险者，对於整个冒险者公会而言都是损失。
    “基於巴斯先生的生前功绩，本次委託的报酬將由公会承担一半。”
    兔族小姐语气温和而郑重：“若没有其他问题，还请您在委託人一栏签上名字。”
    齐格飞木然点头，却迟迟没有落笔。
    只盯著那一行空白的字栏，指尖僵硬，笔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该签什么呢？
    是那个害死他的魔王“齐格飞”？还是那个失职的勇者“齐格鲁德”？
    巴斯小队的成员们若是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他们死去的队长的棺槨上，会是什么反应。
    那对年迈的养父母，他们亲生儿女在西境惨案中丧生，养子又在比蒙內乱中早逝……他们，又该怎么想？
    笔尖在空栏上抖出一串模糊的墨跡，久久无法落下一个字。
    陪伴在侧的莉莉丝终於看不下去，扶住齐格飞哆嗦的手，柔声道：“我来写吧。”
    齐格飞一愣，如释重负般地抽了口气，鬆开笔，退到一旁。
    莉莉丝抿紧唇角，低头在签名栏上写下一个假名，然后递迴委託书，低声叮嘱：
    “委託人的信息，还请为我们保密。”
    內卫们和狼群此刻都被屏退，他们二人是以其他身份发布委託的。
    “这是当然。”兔族小姐点了点头。
    她顿了顿，又郑重补充：
    “此次护送路途遥远，从本公会到奥菲斯至少也需要五天的时间。若您的朋友尚未经过安魂仪式，公会可以免费提供服务。”
    若没有安魂，巴斯的遗体恐怕还没到奥菲斯，就要变成不死族了。
    “……不必。”齐格飞摇摇头，声音沙哑：“我自己来就行。”
    柜檯小姐心领神会，柔声道：“好的，那就不打扰您与朋友道別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休息室，將房门合拢。
    她转身离开，轻轻合上门。
    屋內重归寂静。
    齐格飞支撑著身体，缓缓坐起，胸口一阵沉闷。
    不知是因为昨晚那一剑带来的伤势，还是精神上的原因，又或者二者都有——他此刻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
    不论內心如何逃避，如何否认，巴斯终究是因他而死了。
    如果没有这场战爭；如果没有下令对反抗者“赶尽杀绝”；如果那颗【天火流星】能晚片刻释放；哪怕当时油门再踩深一点，速度再快一些，精神再紧绷一点，赶在狼族的大扫荡开始前进入城市，兴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或许那时，他能在狼群的包围中看到举著蒸汽机枪，背后护著老弱伤残的虎兄。
    然后，他会惊怒著出手制止，救下所有人。再然后，两人並肩走出废墟，去酒馆坐下，举杯痛饮，
    听他讲讲这一年来天南地北的冒险故事，再聊聊自己如今的困境。
    也许，虎族从今往后，就会多出一个身材矮小却气势非凡的族长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时隔三十多年，巴斯重回这片曾拋弃过他的故土，並非为了报復，而是为了救赎，帮助那些与他相同处境的族人。
    只是迎接他的並非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桥段。而是从天坠落的陨星、腐的病痛、城破的哭喊、屠刀的血光。以及那怒目圆睁、带著愤怒与不甘的头颅。
    这个最讲义气的虎人，终究是死在了“义”这个字上。
    “誒，我本来还想著打到乌尔巴兰后，再请你过一起洗个脚的……”
    齐格飞望著棺槨中的朋友，声音低得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淹没：
    “虎兄……奥菲斯太远了。你魂趴在这儿，我送你回家……”
    他木訥的翻开漫游手册，准备取出那杆纯白无瑕的大枪。
    【苍白的正义】拥有镇魂的效果，比起神职者的安魂毫不逊色。
    莉莉丝站在一旁，望著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的青年，神情低落，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魔勇之爭一旦开始，直到一方身死，或者同归於尽之前都不会停止。
    问题是，这次的魔勇之爭和过往的完全不同，莉莉丝他们这些四大天王根本帮不上半点忙，因为齐格飞的对手……是他自己。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质疑一路走来的每一个决定。
    魔王可以击败勇者，勇者可以斩杀魔王，可自己又该如何战胜自己呢？
    白光一闪而过。
    哐当！
    大枪重重坠在地上，在地毯上滚出去好远，苍白的枪尖闪著寒芒。
    莉莉丝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
    这是……没拿稳？
    她正欲上前，耳畔响起一阵嘶声怒喝：
    “你別动！！”
    齐格飞目光充血，直勾勾盯著那杆横在地上的的大枪，神色惊愕莫名。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双手颤抖著伸出，用力一提——
    纹丝不动。
    齐格飞喉头滚动，目光一凝，整条右臂骤然暴起条条血筋，黑鳞密密麻麻地攀上脸颊，赤色的龙雷在身上噼啪乱炸，空气都被电出一股焦糊味。
    正义终於被他一点一点提离地面。
    分明只是一桿大枪，分明平日里都被他耍的虎虎生风，但此时此刻，齐格飞却感觉手中好像坠了一座大山，重得竟叫他都喘不上气来。
    嘭——！
    脚下的地砖崩裂下陷，他一个踉蹌，重重摔倒。
    苍白的正义再一次脱手，滴溜溜地离他越来越远。
    莉莉丝慌忙上前扶起他。
    齐格飞却呆滯地望著那杆由自己亲手锻造的神兵，嘴角微微抽动：
    “呵呵……”
    难以遏制的放声讥笑。
    “咔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
    …………
    摩恩以西，比蒙以东，曾经的神赐之地，如今的神罚之土——西西里斯。
    天幕血红，赤地千里。放眼望去，唯有猩红的泥沼翻滚著腐臭气泡，几株枯烂的树桩孤零零佇立，再无他物。
    方圆万里死寂无声，蛇虫鼠蚁不存，飞禽走兽不至，连魔物都绕道而行。这里已然化为一片“生者止步”的末日废土。
    然而，这样的死地上，却有两道人影悠然漫步其中。
    一人披著绿斗篷，头顶光滑得精光反射，宛如一颗去了壳的白煮蛋，两只尖耳微微颤动，背著木弓，儼然是一名精灵游侠。
    另一人白袍飘逸，星光在他双眸中流转不息。葡萄藤杖轻点大地，脚下腐泥竟隨著他走过步步生，为这片赤土凭空添出几分生机。
    “我说老杂毛啊——”
    胡德斜眼睨著身旁的大魔法师，语气满是狐疑。
    “巴斯的死真的和你没关係？你妈的该不会是为了看到队长的魔勇之爭故意在背后使坏吧？”
    “誒……”
    梅林无奈嘆息，切断了视觉共享的魔法，脸上写满委屈。
    “能不能別什么锅都往梅林老师头上扣啊。你我最近一直在一起，你还不清楚吗？”
    风长者最近是真的很老实。想要他命的人莫名其妙就变得越来越多了，就是想整活都有心无力。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著胡德与薇薇安娜在摩恩四境巡演，直到前些天才与诗人小姐的剧团分別，转而来到比蒙。
    “梅林老师啊，只参与故事，但不干预故事。巴斯的死，是意料之外的必然。”他轻声嘆息，眼底透出几分惋惜。
    精灵游侠嫌弃地撇了撇嘴：“行了，少屁话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他环顾四周的猩红沼泽，挑眉问道：“难不成你打算把这里恢復成原样？”
    “虽然易如反掌，但我不会做这种事。”
    梅林摇摇头，眼含笑意地看向自己这个新收的学生：“不过嘛——胡德君，你倒是可以试试看。”
    胡德沉吟下来，他近期除了跟著薇薇安娜开演唱会外，就是在梅林的指导下熟悉自己的奇蹟，到了今天也算是初窥门径了。
    他抬起头，走到一株腐烂的枯木前，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
    指尖浮起一抹银白的光。
    不復往日那种滔天而来的水银洪流，而是艰涩、迟滯，仿佛与世界抗衡般，缓缓凝出一滴露珠大小的水银。
    那滴光润的银珠缓缓坠下，落在腐木的枝丫之间。
    精灵游侠的眼眶猛地睁大，翠绿的瞳孔霎时染成银白。
    【同率】——发动！
    没有生长的渐变，没有焕发生机的过程，甚至都不见魔力的波动，枯木在瞬息之间换成了青翠盎然的树丛，叶片上抖落著露水，一条青虫在树干上爬行。
    那场面，就好像被人粗暴地切换了图层！
    “咻~~~~！！”
    胡德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却是忍不住雀跃发出一声口哨。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太久，那棵小树的树干便开始冒烟，翠色迅速被血红腐泥吞噬，眨眼间，又重新化作焦红的枯木。
    精灵游侠的得意僵硬在脸上，嘴角抽了抽，再也笑不出来了。
    “吼吼——以你现在的水平，想復原整片土地，確实还早了点。”
    梅林探过头，手托下巴，一脸认真地点评：“不过一对一的情况下，自保应该是足够了。”
    胡德没有说话，只盯著那根再次死去的树枝，陷入沉思。
    ……树会死，因为环境不容。
    但人，就未必了。
    “胡德君。”
    梅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收敛起面上的轻浮：
    “你可別打復活他人的主意哦。別忘了——参与故事，但不干预故事。遵守这条约定，是我指导你的前提。”
    精灵游侠被看穿心思，面色訕訕，冷哼一声装作不在意。
    可转瞬，他眼珠一转，嘴角浮起一抹贼笑，手搭上梅林的肩膀：
    “那要是我，偏要干预呢？”
    別看他现在打个哥布林都费劲，但在这个距离下，他可不是全无胜算——只要趁这老杂毛还没开口念咒，把他同步成和自己一样的菜逼就行了！
    梅林低头瞥了眼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皮不禁抽了两下。
    但隨即，他忽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抬眼与胡德对视，语气带著一种莫名的坚定和绝对的自信——
    “我告史官去！”
    胡德整个人如遭雷击。半晌，咬牙切齿地憋出一口气，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梅林这招太狠了，他属实无力对抗。
    精灵游侠嘆了口气，没好气地抱起双臂：“所以咱们到底来比蒙干嘛？就为了看队长自己折磨自己？”
    “善后，准备，帮助。”魔法师神情淡然地吐出三个词。
    “帮助？”
    胡德斜眼瞅他，微微簇眉：“你这条人知道『帮助』这词怎么拼吗？”
    “在即將到来的那场大战中，你我皆是故事中的一份子。”
    风长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闭上嘴，不再多言。
    胡德见他又开始打谜语，气得直挠光头，却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咕噥：“那我们现在去哪？”
    梅林拄著法杖，眼底星光闪烁，嘴角微微扬起——
    “乌尔巴兰。”

 第834章 內卫的工作

    宽阔的公路上，装甲重卡轰鸣疾驰，车身铁皮泛著黝黑的金属光泽，车厢侧面涂著一只黑色熊掌纹样。
    原野上，成千上万的狼群奔腾如潮，呼啸著紧隨车后，脚下捲起漫天尘浪。
    “王，您感觉怎么样了？”
    车厢內，老狼瓦尔格一身笔挺的燕尾服，满脸忧色地看著靠坐在沙发上的芬里尔。
    昨夜，狼王正率领狼群奔袭乌尔巴兰，途中却突然脚下一空，直挺挺摔倒在地，惊得群狼一阵慌乱。
    虽经检查並无大碍，但眾人仍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索性將从巴固缴获的重卡翻出来，让王在车中休息。
    芬里尔倚在原本属於巴固的车载沙发上，单手撑著头，神情有些倦怠。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他敷衍了两句，隨即便扯开话题：“阁下那里有什么吩咐吗？”
    老狼恭声回道：“今早来了调令，要求停止对鹰族、虎族的扫荡，改为俘虏。看样子，是有新的部署。”
    芬里尔闻言沉默。
    旁人或许不知，但身为四大天王之一的他，心中极为清楚。
    昨夜那突如其来的重创，十之八九是魔王城出了问题，导致自己坐镇的【兽閾】因此遭到了波及。
    他当即以史页传信询问详情，然而魔王却迟迟没有回信。倒是【梦閾】天王莉莉丝主动传来消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言语中极力安抚，叫他不必忧心。
    可这骗得了別人，却骗不过同为四大天王的芬里尔。
    若齐格飞真如她所说的无碍，又怎会连一封亲笔信都发不出来？
    魔王，恐怕是身受重伤！
    一念至此，这让魔狼的心中难压忧虑。
    不仅为齐格飞的安危，也是为了他自己，和这些族人们……
    此前面对伊索时的无力，以及昨夜魔王城传来的异样，都让芬里尔意识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自身的力量在內，皆源自齐格飞的赐予。
    【兽閾】的威能、狼族的存续，乃至比蒙崛起的希望，种种一切几乎都维繫於那个男人一人身上。
    宰相的重担、勇者的宿命、魔王的罪孽——那位比他年长不了几岁的青年，肩上压著太多太多的东西。重得让芬里尔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
    若有一日，齐格飞真的倒下了……该怎么办？
    到那时，他与狼族，又將何去何从？
    车轮的轰鸣声中，距离乌尔巴兰越来越近。重返兽王宫的日子近在眼前，芬里尔心底的焦躁与不安却愈发沉重。
    “王，您是在担心什么吗？”老狼瓦尔格看出异样，小心询问。
    芬里尔这才回过神，淡淡摇头：“没事。现在到哪了？距离乌尔巴兰还有多远？”
    “应该快到了。”
    瓦尔格望向窗外，熟悉的原野、熟悉的气息，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浮现，內心不禁一阵情绪激盪。
    半年前，他被拷上脚镣押往东部祷洗所时，心如死灰。做梦都没想过还能回到这里。
    他激动地笑道：“王，等我们重返兽王宫，没有八旗的掣肘，也没有神血圣殿的干预，比蒙一定能在您的带领下重振辉煌！”
    “……带领比蒙吗？”
    芬里尔轻声重复。却不像瓦尔格，脸上不见半点兴奋之色，
    曾经何时，狼崽子对这四个字无比憧憬，以至於父王还在位时，他便常常大逆不道地幻想：等自己继位，要推行怎样的改革，要废除怎样的旧制。
    而如今，在魔狼除掉了一个又一个的仇人后，权力已然触手可及，那是一片不被任何人掣肘的疆土，却不知为何，他再难提起半点兴趣。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
    乌尔巴兰郊外的熟悉风景从眼前掠过。远处运河波光粼粼，近处林野静謐无声，唯有几声鸟鸣迴荡在空中。
    一块写著【乌尔巴兰——10公里】的路牌，从车窗前闪过。
    “嗯？”
    魔狼眉头一皱，猛地起身：
    “停车！”
    蒸汽重卡发出刺耳的长鸣，急速剎停，在灰白的公路上拖出两道深深的黑色胎痕，两侧的狼群也戛然止步。
    芬里尔推开车门，在瓦尔格困惑的注视下迈出车厢，脸色阴沉不定。
    距离乌尔巴兰只剩十公里——按理说，沿途应是往来车马，运河上更不该连一艘捕鱼船都没有。可眼下，道路空旷得诡异，连一缕炊烟都寻不见。
    这怎么可能？！
    他的身形迅速拔高，化作一匹巨狼腾空跃起数十米高。
    狂风掠过，魔狼的幽绿色眼瞳在高空中骤然收缩——
    “那是……什么东西？”
    …………
    …………
    虎兄的遗体，最终由隨行的丰收田牧主持了安魂仪式，並託付一支可靠的黄金级冒险者小队，送返奥菲斯。
    原本针对虎族残部的清剿命令，也被摄政王改为“俘虏与羈押”，手段缓和了不少。
    只是，自昨夜之后，摄政王便再未露面。只听说一大清早，便兀自离开了雅苏台。
    狼族士兵按照旧制，將死者的尸身集中焚烧、掩埋。
    一场暴雨洗净了雅苏台的血与火，城中的硝烟散尽，街巷间重新响起商贩的吆喝声与孩童的哭笑声。
    唯一的区別是——负责管理城市的人，从虎，变成了狼罢了。
    因雅苏台並非投降城市，狼族留下一部分兵力驻守，维持治安。其余部队则隨摄政王的脚步，再度启程——前往最后的目的地，比蒙首都。
    雅苏台城北，一处废旧仓库內。
    波波蹲在一只褐色铁皮货柜上，两肘支膝，双手托著脸。那双惯常贼咪咪的眼，如今冷静得不见波澜。
    他身后背著弩，全副武装。
    仓库中央，十几名內卫笔直列立，神情肃然，空气凝滯得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统领，我迟到了！”
    外头，一名红髮少年推门而入，东张西望，见眾人早已列队，连忙低头行礼。
    波波並未理会小西蒙的迟到，只是缓缓站起身。圆滚滚的脸上不见半点往昔的和气与圆滑。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干活吧。”
    他语气平平，从史页中抽出一沓资料，手一拋，纸张如雪片般散落在眾人脚边。
    小西蒙还有些摸不著头脑。
    按理说，他们这时候应该跟隨阁下启程前往乌尔巴兰才对，却在出发前突然接到波波的集合命令，被匆匆召来这间废旧仓库。
    他看著周围的前辈们默不作声地弯腰捡起那些文件，心中虽疑，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学著拾起一张扫视。
    只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那是一份名册，详细记录著眾多人的姓名、住址、家庭构成。每一户后面，都对应著一名內卫的署名。
    小西蒙顺著名册往下看，赫然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名字——对应的，是一户四口之家。
    他尚未明白这代表什么，波波冷淡的声音就从上方传来：
    “狼族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这两周为了控制瘟疫，雅苏台將全面封锁。你们各自看清楚自己负责的目標，三天之內全部清理掉。手段不限，但务必要乾净。散了。”
    乾脆利落地听完指示，一眾內卫连句废话都没有，头也不迴转身离去。
    只剩小西蒙僵在原地，唇角微颤，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结结巴巴地喊道：“统、统领！”
    “咋了？”波波转过头。
    “这些人……犯了什么事吗？”少年的声音微微发颤。
    波波沉默片刻，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地址，再问这话。”
    小西蒙低头一瞥，心臟顿时一紧。那些住址，清一色集中在雅苏台城市广场周边。
    “昨晚老大那副样子，你看到了吧？”
    圃人斥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你看到了，所以这些人也看到了。他们得帮忙保守秘密，就这么简单。”
    昨夜广场上的魔勇之爭，从齐格飞飞上天到坠落地面，前后不到两分钟，短暂，却动静极大。
    天候异变、魔法沉默这些还能勉强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毕竟时间太短，就像停电几分钟，不会有人深究。
    但那拔地而起的魔王城，那刺破夜幕的圣剑光辉，那些，是所有人都真真切切看到的东西，根本无从掩盖。
    即便广场周边早已提前清空，住在附近的居民必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些丰蹄屁民多半根本就不知道那副场景便是传说中的“魔勇之爭”，但问题的关键也不在於那一战本身——而是战后，齐格飞的模样。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那浑身是血、几近崩溃的状態，同样被人看见了。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倘若齐格飞状態万全那自然无忧，有的是方法处理和应对。然而……他现在的状態糟得不能再糟了。
    “老大现在还能不能对敌都是个未知数。且先撇开他敏感的身份不提，一旦黑袍宰相重伤的消息走漏出去……”
    波波目光骤冷，语气森然：
    “你猜猜会有多少人来要他的命！？”
    小西蒙身子一抖，脸色瞬间发白。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涩：“可……可阁下不是已经下令，叫我们別再做杀戮了吗？”
    波波瞥了他一眼，从货柜上跳下，走上前，將一张皮纸啪地拍到红髮少年怀里。
    “那这样，史页给你，你传信问问老大，这些目睹了魔王城的平民该怎么处理？我们等他回信。”
    小西蒙怔住了。
    他没有去接那张皮纸，只垂著头，僵立原地。
    波波嘆了口气：
    “小公爵，你毕竟是骑士出身，有抗拒心理不奇怪。”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著一种沉甸甸的意味。
    “说实话，我觉得老大会选你当下任统领，就是看上了你这一点——有原则，有底线。其实这活儿我本不想让你碰，但既然要继任，有些东西就必须学会习惯。务必记住一点——”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陡然一冷，眼神如刀般锐利：
    “【梅內卫】，是阁下一手建立的组织。我们只为阁下服务，是他的尖刀，也是他的护盾。阁下不能杀的人，我们来杀！阁下不方便做的事，我们来做！”
    “这，就是『內卫』。”
    仓库里一片寂静。
    红髮少年沉默良久，指节泛白，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波波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腿，语气松下来，宽慰道：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那座西蒙城被破的时候，兽人可没给你手下的平民留活路。我们现在不过是『灭几个口』，算是仁慈啦~”
    “对了，你也不用担心老大知道后会怪罪下来，这事我已经和大姐头报备过了。”
    內卫们对於齐格飞身边的三个女人的称呼各有不同。
    这里的“大姐头”指的自然是莉莉丝，而克琳希德是“殿下”。
    至於和齐格飞一同创建內卫的杨静，则与他享有平起平坐（略高一筹）的地位，尊称——“夫人”。
    如今齐格飞重伤，所有的军政调度几乎都落在了莉莉丝肩上。
    波波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淫猥的笑容：
    “她老人家胸怀广阔，天塌下来，也有她帮咱们顶著！”
    小西蒙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算是回应。
    “行了，就当是退休前的工作交接。这次任务，我陪你一起干。”
    圃人斥候整了整衣襟，转身走向仓库外。
    “走吧。”

 第835章 乌尔巴兰大迷宫

    乌姆蒂蒂凝视著眼前那座高耸的拱门，如从寒泉中捞出的兽牙般森冷。门上的兽神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双眸迸射出猩红的凶光，照得他一身灰毛倒竖，冷汗直流。
    凯撒门。
    这是每个比蒙兽人都耳熟能详的名字，乌尔巴兰最著名的地標之一。穿过此门，便是名动大陆的战士圣地——比蒙大斗技场。
    可在乌姆蒂蒂的记忆里，无论是凯撒门还是那座大斗技场，都该坐落於乌尔巴兰的中心，而非是……变成城门，横在自己眼前！
    他举目望向门后。依稀可见天幕翻滚著血色，地砖微微起伏，宛若在呼吸。石缝间渗出暗红的光脉，如同什么巨兽的血管在脉动。风声低沉，似长长的吸息；街巷的喧囂断断续续如同蠕动的肠鸣；而天际滚动的闷雷更是形同心跳。
    那就好像……整座城市，都活了过来一般！
    灰狼顿时精神一震，用力甩了甩的头。
    乌姆蒂蒂神色凝重，喉结滚动，忍不住回头一望。
    远处公路上，狼王芬里尔披著斑斕毛毯、身著正装，焦急地朝这边张望。
    灰狼顿时心头一震，用力甩了甩头。
    “不能让芬里尔王涉险！”
    他深吸一口气，所有惶恐与犹豫尽数褪去。手中攥紧了那枚【回家玉】，乌姆蒂蒂目光一凛，朝著高耸的凯撒门——
    一步迈出。
    “……”
    ——叮。
    淡紫色的宝石从半空坠落，轻轻弹了几下，滚到一条细长的狼腿旁，散发出莹莹的光泽。
    灰毛的草原狼垂下头来，两只绿色的狼瞳中倒映著那颗紫玉。
    这东西……是自己的吗？
    能吃吗？
    他鼻翼翕动，在宝石上嗅了嗅。
    唔……应该不能吃。
    不过圆滚滚的，好玩！
    灰狼也不知那是什么玩意儿，便一口叼起，撒开四腿，兴冲冲地钻进凯撒门的深处。
    只留下一身狼族军服，散乱地铺在地上……
    “乌姆蒂蒂呢？！”
    两公里外，装甲重卡前。芬里尔猛地扭头，衝著车顶的观察员厉声喝问。
    那名狼族观察员怔怔地放下望远镜，目光颤动，浑身发抖，脸上满是惊惧与难以置信。
    “王问你话呢？！”老狼瓦尔格也焦急大喝。
    观察员猛然回神，声音乾涩地开口：
    “乌姆蒂蒂……他——他变成野兽了……”
    他语速加快，喊了出来：“他刚一踏进那扇凯撒门，就瞬间变成了一头草原狼啊！！”
    “啊？！！”
    “什么——！！”
    群狼色变。
    瓦尔格面色铁青：“你確定没看错？！”
    “千真万確！”
    芬里尔深吸一口气，双眼微微眯起。
    这下他终於明白，为何先前派进去的探索队全都杳无音信了——
    他们根本来不及使用【回家玉】，就已经被变回了不具智慧的野兽。
    “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的首都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名年轻士兵声音颤抖，语气里满是惶恐。
    魔狼面色冷峻，冷声吐出两个字：“迷宫。”
    他之前和伊索交过手的，因此基本能猜出发生在乌尔巴兰的异变是什么。
    “乌尔巴兰被凯撒迷宫化了。这座迷宫的规则，多半是只要比蒙兽人靠近，就会被剥夺体內的神血，退化原本的野兽……操。”
    芬里尔说著忍不住啐了一口。
    不出意外，如今整座乌尔巴兰城內的兽人，恐怕都已化为无知性的野兽。这也难怪运河与公路上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因为城市已经完全停摆。
    说实话，兽神凯撒创造比蒙兽人的传说，芬里尔从小就听得耳朵长茧。只不过一直都將那当做神血圣殿为了稳固兽神信仰编纂的宗教故事，从没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他才愕然惊觉——
    “见鬼了……那竟然是真的。”
    眼前这座迷宫，十有八九是伊索死后，凯撒察觉危机临身，提前施下的防卫布置。
    与伊索那座狭小得芬里尔两万步便能跑完的【兽血迷宫】不同，眼前的【神血迷宫】庞大得能將整座乌尔巴兰吞没其中。
    虽然不清楚凯撒究竟是如何让一座城市化作迷宫的，但若结合比蒙建国史来看，恐怕是早在五百年前，伊索带领兽人们在凯撒平原建城时，就对城市的地基做了什么手脚。
    也许这座城市本身就是兽神凯撒的一部分？
    不清楚……
    芬里尔望著远方那扇流淌著暗红光脉的凯撒门，心中没什么头绪。
    毕竟，他从未亲眼见过所谓的“神”，也不知那样的存在究竟以何种形態寄生於世。
    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这座迷宫，极其棘手。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比蒙兽人而言，是堪称天敌级的压制。根本不存在攻略的可能性。
    “也不知凯撒的规则，对我这魔族天王是否同样生效……”
    魔狼阴沉著脸，脑中思绪翻飞。
    沉吟良久，他忽然冷笑一声：
    “狼行千里吃肉——都到了眼前了，哪有退缩的道理。”
    芬里尔一把扯下肩头的斑斕狼毛披风，递给瓦尔格：“替我保管，我去去就来。”
    老狼愣了愣，看著直接迈步走向凯撒门的身影，顿时嚇得尾巴毛都竖了起来，急忙上前拦截：
    “王，您怎能亲自涉险？！”
    周围的士兵也齐声劝阻：“是啊，要去也该我们去！”
    芬里尔斜眼扫了他们一圈，语气古怪：“去？变成野狼去？”
    参谋官犹豫片刻，小声提议：“或许我们可以委託冒险者，他们才是攻略迷宫的行家。”
    “比蒙的冒险者进去就不会变成野兽吗？还是说，你想从奥菲斯、摩恩那头跨国请人过来？况且这是凯撒的迷宫，凡人进去了也是送死。”
    芬里尔摇头，语气斩钉截铁：“都退下，等我消息。”
    “王，要不还是先徵询一下阁下的意见？”瓦尔格急切地开口。
    他话说得婉转，可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交给齐格飞处理。
    齐格飞身为魔王，实力强横得近乎无人能敌；
    更重要的是，他並非比蒙兽人，自然不会受到迷宫规则的影响。
    何况先前伊索的那座【兽血迷宫】，正是由齐格飞亲手攻陷，按理说，【神血迷宫】也绝不会难倒他。
    芬里尔闻言，却只是沉默。
    他当然清楚让齐格飞亲自出手，是最稳妥的方案。甚至他也明白，齐格飞大概是不会把“復仇凯撒”的机会让给別人的。
    只是……
    魔狼脑中浮现起昨夜魔王城的异动，心底阵阵发沉。
    老实说，他想儘可能在齐格飞赶到之前，攻下乌尔巴兰。
    芬里尔不知道齐格飞伤得有多重，但自昨夜传信中断开始至今未曾恢復来看，恐怕很不乐观。
    以魔王现在的状態，若真要去对上兽神……鹿死谁手还真是难说。
    齐格飞的命，比他芬里尔要重要的多。他若折在里面，大不了重新挑出一名头狼继承【兽閾】接著带领狼族；可齐格飞要是栽了，那就真是全完蛋了！
    “阁下被摩恩的事务缠住，一时半会儿来不了。”
    芬里尔信口编了个理由，推开拦在面前的士兵。
    “凯撒今天吞噬乌尔巴兰，弄不好明天就要吞掉整个比蒙！时间拖不得，你们在此等候，若我两个小时內没出来，全军即刻回撤，与阁下会师。瓦尔格接替狼王之位，带领族人。”
    他把身后之事一一交代清楚，便不再理会族人的劝阻，径直朝乌尔巴兰的方向踏去。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
    一辆墨绿色越野车卷著尘土疾驰而来，在距离不远处剎停。车门“砰”地一声推开，粉色捲髮的娇媚少女轻巧跳下，额头顶著一副太阳镜，姿態慵懒愜意。
    群狼见到来人，面色皆露喜色，齐声行礼：
    “见过莉莉丝大人。”
    芬里尔的目光却渐渐沉了下去。
    ——车里，不见齐格飞。
    【梦閾】天王走上前，冲群狼微微頷首，却没说话。
    芬里尔心领神会，沉声下令：
    “你们先安营，封锁通往乌尔巴兰的十二条兽道，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狼族將士齐声领命，各自心中都是长鬆了一口气。
    他们是真怕自家少主以身犯险，一时都忘了，像自家狼少主这么强的，魔王的座下可还有三位呢！
    这位莉莉丝大人也不是兽人吶！
    待得周围狼群都退下后，芬里尔才急声问道：“阁下呢？”
    莉莉丝摘下墨镜，脸上那层偽装的轻鬆褪去，只剩一抹沉重，缓缓摇头。
    魔狼一看对方这反应，心下顿时一沉：“真有……这么糟糕？”
    “伤势还是其次，主要是精神上……”
    梦魔顿了顿，最终还是嘆了口一声，改口道：“不过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已通知摩恩那边接他回去了。”
    “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
    芬里尔怒火陡升，狼脸都变得狰狞，质问声里透著压抑的寒意：
    “阁下现在在哪？你们在搞什么？有你们在为什么还能让阁下受伤！！！”
    莉莉丝满脸复杂，沉吟良久，才深吸了一口气，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出……
    …………
    “哎呀，真没想到只是一个送货委託竟然有一万冒险幣，这下子之后几年不出任务都能过得很滋润啦~”
    马车碾过起伏的草径，车轮捲起一阵阵泥土与青草的芬芳。
    初夏的傍晚，天色正柔，远处的夕阳在天边洒下大片金红的光晕，连成一片霞色的海。田间不时传来牛铃与牧歌，几只灰鷺被惊起，掠过一片泛光的麦田。
    盗贼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满脸欢喜道：“要是每天都能接到这样的委託就好了！”
    驾车的战士队长身形壮硕高大，闻言皱眉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又想害我们被委託人投诉吗？！”旁边的女法师紧接著压低声音斥责。
    盗贼怔了怔，立刻抽了自己两巴掌，訕訕地笑著：“嘖，我这破嘴。失言，失言。”
    他下意识地看向后方的马车，神情收敛，语气复杂：“我听说，那里面也是我们的同僚呢……”
    摇晃的车厢中，摆著一口合拢的松木棺槨。棺盖上压著一桿纯白色的长枪，枪身隨著马车的顛簸轻轻颤动。
    齐格飞靠在窗边，目光空洞地凝视著【苍白的正义】，任由外头的交谈与风声在耳畔流过，却充耳不闻。
    那之后，他试了无数次，却都无法挥动这杆大枪。
    【苍白的正义】
    类別：装备
    品质：传说
    由亡灵主宰的骨质构造而成的长兵，拥有那位不死之王尼科勒提米斯的多种能力。製造者利用现代技术，以一种极为取巧的方式，铸成了这把本不该存在於世的兵装。
    ——那究竟是天才的灵光一现，还是命运的嘲弄，事到如今已无人能辨。
    效果：【亡者低语】【不死號令】【灵魂绞杀】
    使用禁制：
    1、枪术专精达到80%以上。
    2、坚信自身正义之人方可使用。
    附註：正义和压倒性的力量相比，本来就是逊色而苍白的。但正义適用在每个人身上，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知识高低，不论在农夫的田里或骑士的战场上。正义无所不在。
    齐格飞万万没想到这杆由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神兵，最终居然反噬到了自己的头上。
    无法替虎兄安魂，只能亲自护送他最后一程。
    如芬里尔所猜测的一样，魔王此刻的状態极差，恐怕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那一剑——斩向魔王城的那一剑，对他的伤害，比当年被“钢铁公爵號”正面撞击还要严重的多。
    若非当时他还同时受到勇者赐福带来的强化，就那一剑，足以让他暴毙当场，成为有史以来首位自己把自己打死的魔王/勇者……
    齐格飞想起当初让罗老二他们轮流试举【苍白的正义】的光景，摩恩三兄妹全数阵亡，最后只有卡塔丽娜那傻妞成功举了起来，还耍地虎虎生风。导致她好长一段时间都惦记著这桿枪，逮著机会就来偷、来抢。
    “呵呵……这下怕是真要便宜那丫头了。”
    齐格飞低声自嘲，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虽说他手中有【七宗罪】和【圣剑】，但【苍白的正义】的功能性仍旧不可替代。无论是【亡者低语】还是【不死號令】，皆是极为实用的能力，这一路上不知帮了他多少忙。
    至於【灵魂绞杀】……
    这个特效的存在感相对来说就很低了。毕竟撞上齐格飞的倒霉鬼基本都被一枪捅爆了脑袋，灵不灵魂压根无所谓了。
    只是这一刻，齐格飞心头忽然升起一个冰凉的念头：
    ——这该不会是……用来杀我的吧？

 第836章 龙翼

    他怔怔凝视著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枪尖，神情复杂。
    也不知是不是牢尼对於龙血勇者的怨念，【灵魂绞杀】这个特效就仿佛是专门针对龙人开发出来的一样，能无视龙人的超速再生与强悍的肉体抗性，直接抹杀灵魂。是如今这片大陆上为数不多能对齐格飞造成杀伤的武器了。
    齐格飞脑中驀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大帽子的魔女，带著她教出的小勇者；
    ——天空中，白枪天马的女骑士目光炽烈；
    ——诗人小姐与光头精灵並肩而行，领著翡翠等一眾冒险者；
    ——远处，蒂塔尼亚的精灵护林军与文森特的钢铁雄师整齐列阵。
    他们浩浩荡荡，踏著光与火，开往漆黑的魔王城。
    魔王立於城头，放眼望去……
    举目皆敌。
    胸口忽然发紧，齐格飞喉头一甜，剧烈地咳了几声。
    几滴鲜血沿著唇角滑落，落在他的指尖，红得像在燃烧。
    “老弟，在想啥嘞！？”
    一道熟悉的粗獷嗓音突兀地在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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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格飞瞳孔骤然收紧。
    车轮停下，车门被推开，刺眼的夕阳透进来，把狭小的车厢染成一片金红。
    逆光之中，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佇立门口，背著晚霞，轮廓如山。
    那黑影咧开满嘴黄牙，冲他挥了挥手：
    “快点儿跟上！咱去奇兰巡礼咧！”
    齐格飞怔怔望著那熟悉的轮廓，嘴唇哆嗦著，眼底的惊喜几乎要溢出。
    猛地起身，脱口而出——
    “来了！傻大个！！”
    “呃……先生？”
    车厢外，高大壮实的战士队长被嚇了一跳，有些尷尬地侧过身：“目的地到了，您的同伴来接您了。”
    齐格飞怔了几秒，涣散的目光这才重新聚焦。
    他看到战士身后，一抹青影走上前来，抬著下巴、用鼻孔瞪著他：
    “发什么愣吶？赶紧的下车啊！你真要跟著去奥菲斯啊？”
    “雷光？”
    齐格飞看清来人的脸，微微一怔。
    他不记得自己通知过摩恩那边来接引。连受伤的事，他都没外传。
    不过下一瞬，他便反应了过来：
    “嘖……莉莉丝那傢伙，又擅作主张。”
    他嘆了口气，最后看了眼车厢里的棺槨，轻轻拍了拍盖板：
    “走了，兄弟。”
    【苍白的正义】被收入史页，齐格飞身影一晃，跃下马车。
    他本就没打算真的送到奥菲斯，只是隨行一程罢了。
    与冒险者们简单告別后，马车重新上路，沿著被晚霞染红的田间小道渐行渐远。
    齐格飞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麦克维斯。
    “你应该和十字军在一起，来这里做什么？”
    语气已然恢復成摄政王惯有的冷淡与疏离。
    雷光没有回话，眉头皱得死紧。
    她盯著齐格飞那张毫无血色吗，甚至有些形销骨立的脸，心中有些发堵。
    老实说，听到这逼又吃瘪的时候，她都高兴坏了，乐得当场灌了两口马尿庆贺。
    可真当她亲眼看到对方这副狼狈模样时，却莫名有种刺痛。
    她能感知到齐格飞的情绪，与此前让师父打得那一顿不同。此刻的齐格飞显得锐意全无，暮气沉沉，连目光散著一股空洞的疲惫。
    尤其是，刚才那声满是惊喜、释然、哀伤、无力、希冀的……“傻大个”。
    “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女骑士终於忍不住开口。
    齐格飞的神情不动，只淡淡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做好自己的任务。”
    说罢，便转过身去。
    “累了就回去唄~”
    雷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著嘲讽，也有劝诱。
    “战爭的好处大家都享了，没道理责任由你一个人来担。”
    齐格飞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有些意外地望著她。
    麦克维斯见状，脸颊一红，立刻摆手：
    “这是殿下经常掛在嘴上的话，可不是老子说的啊！你他妈別想太多了！”
    看这女骑士彆扭的反应，齐格飞忍不住有些好笑，像被死灰闷著的一点火星。
    沉吟片刻，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办法回一趟英灵殿？”
    雷光也不懂对方没头没尾地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速答道：“没办法。除非铸就史诗，否则老子估计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顿了顿，她嘴角勾起一抹战意：“不过你小子要是愿意让我揍一顿，或许老子就能原地晋升【史诗骑士】。”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无视掉她的挑衅，將手册上装著【苍白的正义】的那一页撕下来。
    “替我去趟公会，发布个指名委託。把里面的东西送给卡塔丽娜。”
    雷光也没多问里面是什么，反倒好奇道：
    “你要指名谁啊？那丫头可在英灵殿修行呢，你让我找谁去送？”
    什么冒险者面子能大到送货送到英灵殿去啊？
    齐格飞神情淡然：
    “禿头斗篷侠。”
    “……什，什么？”雷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个名叫胡德的精灵游侠，这是他的外號。”
    “这名字谁起的？脑子挨驴踢了吧？”麦克维斯直抒胸臆。
    ……我起的。
    齐格飞在心中默默答道，神色不改：
    “酬金是一万金摩恩。你照著发就行，他穷逼肯定会接。”
    说完，他摆摆手：“我还有点事没处理完，先走了。”
    “喂！”雷光皱眉喊住他：“你真不用歇歇吗？”
    齐格飞默然片刻，挤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笑：
    “事到如今？”
    战爭会因为你的意愿被点燃，却不会因为你的疲惫而停下。
    芬里尔还在前线率领狼族死拼，內卫们仍在比蒙各地坚守职责，丰收田牧全力遏制腐病的蔓延，罗老二顶著奥菲斯的压力四处斡旋，黑铁十字军昼夜不息地賑灾救援……
    战火燃烧至今，所有人都已经被卷了进来，他齐格飞不可能拍拍屁股就此走人。
    如果这次不趁势把神血圣殿连根拔起，等凯撒缓过气来，与魔族的黑手全面联合，后果將不堪设想。
    更別提摩恩內部还埋著一个更加棘手的隱患——太阳神教。
    一旦他停下脚步，那不止他，连同跟隨他的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復！
    虎兄已经死了。
    代价已经付出。
    若是连结果都得不到，那才是真正的褻瀆。
    所以——
    不管有多累，哪怕硬著头皮，也得把凯撒吃掉！
    然后剜掉黑手！再之后毁掉【伊甸】！
    一个一个地，全部剷除！！
    雷光的额头间忽然闪出一道电弧，她脸色一变，目光凌厉：
    “你他妈的还想干什么？”
    齐格飞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这男人婆身上有一道能感知他人情绪的电磁屏障。
    自己方才躁动的杀意，全被她捕捉了去。
    当即收敛心神，神色平静如水：“没事。”
    麦克维斯根本不信，语气强硬：“事情结束后，你得直接回来！”
    “废话，不然我还能去哪？”
    “是齐格飞回来，不是魔王！”
    麦克维斯声线压低，额头不断爆起青色的电弧，脸色郑重：
    “別忘了，这是你承诺过殿下的。要是又食言，老子他妈攮死你！”
    齐格飞面色微怔，嘴唇抿了抿，沉默许久才点点头：
    “……知道了。”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
    黑袍鼓动，一双利刃般的黑色龙翼於背后骤然撑开，在阳光下泛著冷金属的光泽。下一瞬，赤红的电光在翼下喷发而出！
    昂——！
    音爆撕裂傍晚的天穹，齐格飞的身影化作一道炽红光弧，眨眼间衝破三层音障，消失在天际。
    麦克维斯一头青发被狂风吹得凌乱不堪。
    她望著那抹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红光，愣愣张了张嘴，忍不住吸了口冷气：
    “嘶——这也叫受伤？这你妈飞的比炮弹还快啊！”
    …………
    …………
    乌尔巴兰，神血迷宫前。
    夜幕降临，狼群沿著公路搭起来一座座帐篷，四处升起篝火，野炊的香味瀰漫在营地中。
    夜幕低垂，风卷著草木的气息拂过营地。
    狼群沿公路扎起帐篷，篝火此起彼伏，烤肉的香味与金属机油的味道交织在夜色中，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狼嚎。
    王帐之內，两位天王对坐交换完情报后，都是一阵凝重的沉默，烛火在两人脸上映出一明一暗的轮廓。
    良久，魔狼才低沉开口：“雅苏台的知情者，都处理掉了吗？”
    梦魔微微頷首：“所有目击者，一个不留。”
    “很好。”
    芬里尔讚赏点头，声音压得更低：“阁下受伤的事，还有谁知道？”
    “只通知了金狮堡方面，让国王加派人手前来比蒙。”
    魔狼闻言眉头一皱，犹豫片刻，才终於道出一句：“你確定摩恩人可靠吗？”
    梦魔微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气味。”芬里尔淡淡回答。
    这里的“摩恩人”，指的自然是罗德里克。
    要理解这句话，就得先了解兽人对人类的看法。
    眾所周知，比蒙兽人之间存在生殖隔离，但兽人与人类却没有。
    人类可以说是古龙之下，繁衍能力最强的物种，几乎与奇兰大陆所有人种都能交配。
    话虽如此，能繁衍不代表审美也是相同的。
    比如矮人以鬍鬚为美，无论男女都长著鬍鬚，鬍鬚的稀疏与浓密，光滑与乾枯，直接代表著矮人的性张力。这在人类的眼光看来，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兽人同理，人类那种光禿禿一毛不生的外表，在他们看来就是群禿毛猴怪异非常。
    那么为何依旧有不少兽人与人类成家呢？
    这是因为激起兽人性慾望的从来就不是外表，而是——气味。
    只要气味对了，不管有毛没毛、几条胳膊几条腿，都能激起兽人的渴望。
    芬里尔从见到克琳希德的第一眼，就被那位少女的美好的品质，和香香软软的气味深深吸引，所以当场就开始发情。
    对於兽人而言，气味，就好比人类眼中的“面相”，会决定他们对於他人的第一印象。
    若说克琳希德给芬里尔的第一印象，是温柔、香甜、乾净、让人安心的美好味道；那么罗德里克，便是腥辣、酷烈，以及一种说不出道不明像是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的发酵酸臭，总而言之刺鼻至极。
    也许是野兽的直觉，也许是对方行事太让人反胃。
    反正从灯塔和会初见，到树海和谈，再到对方拿自己当筹码去和巴固换取利益——罗德里克这个人从表象到內里，都让芬里尔生不出半分的好感。
    梦魔看出了魔狼的担忧，轻轻摇头笑道：
    “都合作到今天了，真要过河拆桥早就动手了。放心，摩恩是可信的。”
    至少齐格飞是毫无保留地在帮助摩恩，与罗德里克亲到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能走到齐格飞心里的人少之又少，能与他並肩而立的更是仅此一位，莉莉丝实在不认为他会看走眼。
    芬里尔对此不予置评，只哼了一声：“多留个心眼总没坏处。”
    莉莉丝沉默片刻，突然有些好奇道：“那齐格飞闻起来是什么味道的？”
    魔狼愣了愣，认真回忆了许久，却摇摇头：“没什么味道。”
    “没味道？”梦魔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你的鼻子到底灵不灵啊？”
    “没味道就是很普通的意思。没什么记忆点，说香不香说臭不臭，上不去下不来的那种。”
    “呃……”
    莉莉丝沉默几秒，最终无奈点头：“好吧，你的鼻子挺灵。”
    隨即，她又眨了眨美眸，笑吟吟地指著自己：
    “誒，那我呢？”
    芬里尔淡淡瞥了她一眼，脱口而出：
    “骚。”
    莉莉丝眼角一抽，笑容僵在脸上，一时哑口。
    “说正事吧。”
    芬里尔若无其事地將偏移的话题重新拉回来：“凯撒这迷宫，你看怎么说？”
    莉莉丝思忖了片刻反问：“你没把这里的事告诉他吧？”
    “没。”
    魔狼果断摇头：“如果你没来，我是打算自己进去的。”
    梦魔唇角一弯，露出在满意的笑容：“非常好。”
    她与芬里尔打交道已久。一路看著他从曾经热血衝动的狼族小王子，成为如今稳重冷峻的魔狼天王。
    这狼崽子的成长速度快到令她都心惊的程度。
    “我已经通知摩恩那边接齐格飞回去了。就算他不肯休息，从距离上算，赶到乌尔巴兰也得两三天。我们就趁这段时间把迷宫搞定。”
    莉莉丝语气很是篤定。
    她虽然不是冒险者，但迷宫这个东西並非奇兰大陆的专利。
    魔大陆同样存在大量的迷宫，是魔族诸王庭重要的资源。
    她虽然不算什么迷宫专家，但身为梦魔之王，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
    “每座迷宫都有自己的规则与禁制，只要摸清规则，找到漏洞，应该就能避开凯撒的影响。”
    芬里尔听完点点头：“要是能让军队进去，攻略起来就方便了。”
    在场可有两位魔族天王，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要这还拿不下一座迷宫，得让魔王亲自出手，那他们还真是不用混了。
    “我先进去探索一遍，有收穫就通知你。”
    “行。”
    两位天王三言两语之间就將事情敲定了下来，一同出了王帐。
    夜色浓重，帐篷间的篝火隨风摇曳，照出狼群或臥或憩的身影。
    他们没有大动干戈，悄无声息地穿过营地，走向远处的神血迷宫。
    眼前，凯撒门巍峨耸立，轮廓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獠牙，深处隱隱传出闷雷般的心跳声。
    芬里尔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淡紫色宝石递过去。
    “【回家玉】带上，如果有危险就捏碎了出来。有什么需要用史页联繫我。”
    莉莉丝接过宝玉，虽然自觉没必要但还是道：
    “如果天亮前我没回来，再通知他吧。”
    说完，梦魔便转过身，在魔狼略显凝重的目光中一步迈入迷宫。
    身影被血色光辉吞没——消失在那座低鸣著“心跳”的凯撒门中。

 第837章 神血迷宫

    浓烈的血腥味伴著一阵疾风扑面而来，莉莉丝皱起了精致的黛眉。
    她缓缓睁开眼睛，血色的天幕中万里无云，分明外界已是深夜，但神血迷宫中却依旧是白天的样子。
    辽阔的城市中安安静静，放眼望去整齐坐落的民居上，见不到一缕炊烟，整个乌尔巴兰宛若一座死城般，明明街道光洁如新，路灯也亮著，大街小巷却见不到半个人影，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
    她缓缓睁开双眼。
    血色的天幕万里无云。按理此刻外界应是深夜，而神血迷宫中却依旧笼罩在诡异的白昼下。
    辽阔的城市寂静无声。整齐的民居光洁如新，路灯亮著，四下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偌大的乌尔巴兰闻不到半点人间烟火味。
    梦魔先低头检查自身状態。
    “……没有变成野兽。果然，这规则只针对兽人。”
    確认无恙后，她环顾四周，却很快蹙起了眉。
    莉莉丝也是在乌尔巴兰住过一段时间的，对这里也算了解。然而此刻，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认得路了。
    远处的兽王宫依然矗立、巍峨如常，但位置不对。
    那座应坐落於城西山丘之上的宫殿，如今却出现在集市区；
    而原本位於市中心的西奇兰信託大厦，此刻却换到了山丘上。
    不仅如此，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街道、商铺、標识牌……全都被挪换了位置，熟悉的城市被重组成了一座陌生的迷宫。
    唯独一样东西除外——
    莉莉丝抬起头，望向前方那座庞然的圆形建筑。
    成排的白色大理石立柱支撑著高耸的穹顶，檐角盘踞著狰狞的兽神雕像，仿佛在俯瞰著入侵者。
    比蒙大斗技场！
    穿过凯撒门后，仍旧是斗技场。只有这一点维持了原样。
    莉莉丝凝视著那八扇大开的拱门，就仿佛在欢迎挑战者进去似的。
    原本斗技场周围是有许多旅宿、酒馆、以及大大小小的摊贩的，但此刻都被清理一空，让这座被过度商业化的比武圣地重现出古老沉重的肃杀之气。
    梦魔思忖片刻，嘴角一勾，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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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宫里藏陷阱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像这样摆明了给人踩的陷阱，只有傻子才会径直闯进去。
    莉莉丝虽然不惧，但考虑到这里是凯撒亲手构筑的迷宫，还是决定谨慎行事。
    毕竟，人造迷宫的恶意——远比天然的更加精致、更加残酷。
    这次她的任务並不是攻略，而是摸清神血迷宫的运行规则，最好能找到让芬里尔也进来的办法。
    她缓步前行，沿著寂静的大街巡视，精神警觉，感知铺散开来，既在提防伏击，也寻找有没有可能的倖存者。
    不多时，她来到一个街口——却在转角的瞬间僵住了脚步。
    八门洞开的圆柱形建筑再次耸立在她面前。
    比蒙大斗技场。
    梦魔的眼皮微微一跳，她什么也没说，再次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出几步，那座庞然的斗技场，仿佛生了腿一般，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莉莉丝脸色沉了下来。
    芬里尔说得没错，这座城市已经活了。每一栋建筑、每一条街道，都像是凯撒身体的一部分，会隨著祂的意志任意移动。
    而且，自踏入迷宫的那一刻起，她就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始终赘在自己身上。
    很显然，这里的主人並不希望自己乱逛。
    莉莉丝若有所思。
    兽神將斗技场设在迷宫入口处，已经说明了一切。
    祂敢这么做，就意味著有相当的自信靠正面战斗解决一切入侵者，包括齐格飞。
    这让莉莉丝一时有些掐不定主意。
    虽然成为天王后，她便顺利晋升超凡。
    但她向来不是那种擅长正面战斗的类型。
    何况若是进去了，多半就无法通过取巧的手段攻略迷宫了，要么打穿凯撒，要么碎玉回家。
    “之前进来的人都进去了斗技场里吗?”
    想到这里莉莉丝忽然一顿，一个奇妙的念头浮上心头：
    “咦？那要是我变成比蒙兽人，会是什么反应呢？”
    一念至此，她想到便做。
    莉莉丝身形一闪，银光翻涌间，摇身化作两个五官一模一样的少女。
    一人皮肤泛著棕粉色，四肢覆著黑色绒毛，肌肤间若隱若现妖异的淫纹。她腰侧生著一双小巧的蝙蝠翅膀，尾骨后拖著一根细长的黑桃尾巴，怯生生地环顾四周，神情惶惑不安。
    另一人则与普通的人类少女无异，皮肤细腻，唇红齿白，神態间自信凌然，与前者截然相反。
    ——梦魔莉莉丝与变形怪莉莉丝。
    “小妹，你盯著点儿。要不对劲就立刻碎玉跑路。”变形怪莉莉丝不由分说地就开始发號施令。
    梦魔莉莉丝用力点点头，攥紧手里的【回家玉】。
    变形怪周身水银涌动，转眼间化作一头体格高大的少年狼。火烧云般的鬃毛在脖颈间翻卷，正是芬里尔的模样。
    “倒是能变……”
    话音未落，她的动作忽然一滯。
    狼躯迅速佝僂，双腿弯曲，脊背下塌，剎那间退化为四足著地的野狼。
    梦魔莉莉丝瞪大眼睛，惊得差点没把玉捏碎：
    “姐、姐姐？！””
    “別慌~”
    却见白狼轻轻晃著尾巴，吐出少女的嗓音，还一边追著自己的尾巴转了两圈。
    “看起来虽然会让身体退化成野兽，但却並不妨碍我这个变形怪的意识……”
    她低声总结，眼底闪烁著跃跃欲试。
    下一刻，白狼抬头髮出一声轻啸，四腿一蹬，疾驰而去。
    这次，无论她怎么转折穿街，都再没遇到那座循环出现的斗技场。
    “果然……只要化作野兽，就能自由行动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昂起脑袋朝远处兴奋喊道：
    “小妹！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斗技场，我搜城！两个小时后外头会合！”
    “等等，姐姐你——”
    梦魔莉莉丝刚开口，白狼却早已窜入一条狭巷，消失在阴影中。
    “——没有【梦閾】啊……”她怔在原地，无奈地嘆出后半句话。
    分裂之后，她们虽然继承的记忆相同，但人格与力量都是独立的。
    执掌【梦閾】的是梦魔莉莉丝，她才是二人中的天王；而变形怪莉莉丝则拥有“熔炉百相”所馈赠的媚惑天使切茜婭的仿身。
    简而言之，这两人如今都是妥妥的超凡者。
    莉莉丝这个奇美拉，既是梦魔天王，同时也能算是变形怪天王……只是后者缺了【梦閾】的加持，自然没前者那般稳妥可靠。
    什么？你问四大天王怎么会有五个？
    废话，四大天王有五个不是常识吗！
    虽然心头不安，梦魔莉莉丝还是压下思绪，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斗技场。
    迷宫的攻略方式无外乎两种：
    一是取巧——找出规则的漏洞，最大限度的规避战斗和陷阱，获取宝物。
    这种法子风险小、收益高，但治標不治本，无法抹除迷宫中的威胁。出去后下次再进又得重头来过，是冒险者们喜欢使用的攻略法。
    另一种，便是正面突入——遵照迷宫的规则，以战破阵，清洗扫荡。
    虽然危险重重、成本巨大，却能彻底清除不稳定因素，甚至能在內部建立营地、长期开採资源，是各国军队，尤其奥菲斯人最推崇的方式。
    两个莉莉丝，正是各走其道。一个钻缝取巧，一个正面硬闯。
    “唔……可我又不擅长打架啊。”
    梦魔莉莉丝望著肃杀之气满满的大斗技场，委屈巴巴地嘀咕著。
    她不禁回忆起自己当初在蓝宝石酒店被【鹰眼提灯】按在地上摩擦的惨状，又想起半年前被伊索压製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屈辱。
    算下来，自己似乎就没有在正面对决中有过什么胜绩，不禁心头一阵悲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自己进去后被各种陷阱、机关、怪物轮流暴打的画面……
    一时间在大门口绕来绕去，游移不定。
    没办法，梦魔莉莉丝的性格如此，总是满脑子的悲观主义。
    终於在门口磨蹭了足足十分钟，她才深吸一口气，手心死死攥著【回家玉】，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斗技场。
    ——轰！！！
    几乎同时，身后那八扇厚重的石门猛然合拢，如同巨兽咬闔的牙关，將她一口吞没。
    小梦魔浑身一颤。嚇得连忙左右张望，见没有敌人凭空冒出一拥而上，这才缓缓鬆了一口气。
    斗技场的前厅看上去与记忆中的並无二致：售票口、前台、候场区，一切整洁如常，只是……
    她的视线落在前台上，一只三猫正安静地蹲在那里。
    那猫见她进门，圆滚滚的眼珠一转，嘴里喵了一声，抬起粉色的小肉垫，朝一旁的选手通道挥了挥。
    莉莉丝微微扬眉，忍不住出声：“你们……还在工作？”
    三猫歪了歪头，又“喵”了一声，依旧伸著爪子比著“请”的姿势。
    梦魔看著它，低声自语：“只剩下作为人时的本能了吗？”
    她摇摇头，没再迟疑，抬步走入那幽暗的通道。
    脚步声在狭长的甬道中迴荡，空气中瀰漫著铁锈与血的气味。
    不多时，便来到赛场的闸门口。
    噶拉拉——
    厚重的铁链转动，铁门缓缓升起。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扑面而来！
    怒吼、嘶鸣、咆哮、嘶嘶的喘息混成一片，响彻斗技场。
    放眼望去，环形的观眾席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野兽。
    公牛的喘息声粗重如鼓；鬣狗歪著头伸舌嘶笑；几头猩猩疯狂地拍打著胸膛；豹蜷在栏杆上舔爪；还有猪、狗、牛、羊、马、禽……密密麻麻，神情狂热。
    “嘎嘎——！”
    一只白羽鸭子扯著嗓子从赛场飞过，脖子上松松垮垮地飘著一只红领结，很是兴奋的在莉莉丝头顶盘旋著。
    一声怪叫刺破喧囂。
    戴著红领结的白羽鸭子扑腾著翅膀掠过空中，兴奋地绕著莉莉丝盘旋。
    “嘎嘎嘎——嘎嘎嘎！！”
    也不知在嘎些什么勾八，但根据这鸭子以前的身份，那大概率是在介绍入场选手的信息。
    莉莉丝却没工夫去关注这些野兽，目光直勾勾聚焦在赛场阴影中的一具尸体上。
    那是个男人。
    棕红色的西装被血和尘土糊得不成样子，胸口的轻量化蒸汽装甲破碎变形，齿轮与导管裸露在外，冒著火和黑烟。
    原本斯文整洁的脸被血污覆满，鼻樑上的方框眼镜碎裂，歪斜地掛在脸上，镜片上凝著厚重的干血。
    他浑身布满伤痕，皆是刀剑所致却都不紧要。真正致命的，是胸口那一记重拳——干碎了护具，整块胸骨塌陷，肋骨碎裂成齏粉，胸腔被挤得畸形。
    双目圆睁，眼球因內压暴涨而微微突出，仿佛在死前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瞳孔早已浑浊无光，儼然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看打扮也知道，这是个奥菲斯人。显然是在乌尔巴兰迷宫化时被困在其中的倒霉鬼。
    这也是莉莉丝进来后见到的第一个非兽类物种，甚至还是个熟识。
    “咦？……金凯德总裁？”
    是的，金凯德。
    他无了。
    在做外交大使的那段时间里，莉莉丝曾与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梦魔回想著神血迷宫的诡异，脑中迅速拼凑出他的死前的经过。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帝国特工应该是没能及时撤离乌尔巴兰，和兽人市民们一同被捲入了迷宫。
    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甚至可能已经意识到这里变成了迷宫，却因为手头没有【回家玉】被困在这循环的街区中。想寻找出口，却发现无论怎么走，最终都只能来到这座大斗技场。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进来挑战。
    於是乎，堂堂军情六处的顶级特工，奥菲斯帝国的中校军官，西奇兰信託的新任总裁，便这么无声无息地像条野狗般死在了迷宫里。
    还是死在他曾经一手管理的比蒙大斗技场里。
    “嘖嘖，真是讽刺吶……”
    梦魔莉莉丝髮出一声慨嘆，兀自摇了摇头。
    不过，她可没打算替这傢伙收尸。
    最好让他就这么烂在这里，死讯能压多久就压多久。
    否则一旦奥菲斯方面得知消息，必然会以此为藉口，堂而皇之地出兵比蒙。
    到那时，神血迷宫纵有再多的玄奇诡异，都得在火力洗地下化为废墟。
    ——噶拉拉。
    突兀的铁链绞动声响起，对面那扇厚重的铁闸门也缓缓上升。
    莉莉丝立刻警觉，周身粉红的雾靄悄然升腾。
    无论如何，金凯德也是顶尖的特工，能让他死相悽惨，对手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噠——
    皮鞋踏在石板上，声声清脆。
    棕红的西装，方框的眼镜，轻量化的蒸汽单兵，手握一桿自动步枪，五官斯斯文文。
    昏暗的通道中，缓步走出一个人影。
    棕红色的西装，方框眼镜闪著冷光，胸前装备轻量化的蒸汽单兵，一桿自动步枪端在手中，斯文的脸上神情冷峻。
    “嗯？”
    莉莉丝顿时瞪圆了双眼，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身后的那具尸体，又重新望向对面的来者。
    “金……金凯德？？！”

 第838章 方舟计划

    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梦魔莉莉丝在斗技场中迎战未知的敌人时，化作白狼的变形怪莉莉丝正悠然地游走在乌尔巴兰的大街上。
    越远离斗技场，城市就越发“热闹”起来。
    街头巷尾满是四处走动的野兽——牛、羊、马、骡、狗、猪，形形色色。
    十字路口上，一只牧羊犬昂首挺胸，指挥交通；集市上，绵羊与奶牛守在摊位前，一边贩卖自己的毛衣和鲜奶，一边低头啃草；店铺內，还有一只猩猩披著西装，正对著橱窗展示自己的时装收藏。
    远远望去，野兽们各司其职，仿佛城市仍在正常运转，只是……
    细细一看，那牧羊犬只在汪汪乱叫，压根没在指挥；绵羊嘴里嚼著地上的草，连摊位倒了都毫无反应；奶牛更是当眾喝著自己產的奶，场面诡异至极。
    这些野兽似乎只是模仿做人的事，却压根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
    莉莉丝看得目光微凝。
    “只是保留著身为人时的习惯，却丧失了人性，只剩下兽性了吗？”
    “可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几头草原狼闯进集市，嘶吼著扑倒一只山羊，利齿撕裂皮肉，羊毛纷飞，血水四溅。
    周围的野兽们四散奔逃，摊位被撞翻，尘土与血腥味混作一团。
    “果然……”莉莉丝喃喃自语。
    没有了人性，就不存在社会一说，羊饿了能吃草，狼饿了那就只能吃羊了。
    “那几头狼该不会是芬里尔的部下吧？要不要先把它们弄出去啊？”
    莉莉丝远远观望著，思考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毛茸茸的白尾轻轻一扫，转身离开。
    她並不觉得把这些野狼带出去了，它们就能变回原样。
    而且，她也实在不想在这些杂兵身上浪费时间，得趁齐格飞回来之前攻略迷宫，时间並不充裕。
    “城市基本逛得差不多了，奇妙倒是奇妙。”她踱步前行，低声自语：“但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啊。”
    找不到神血迷宫的运作规则，就是把这里逛烂了没什么用处。
    “也许是我的方向错了？”
    莉莉丝脑中思绪翻飞。
    如果乌尔巴兰真是凯撒的身体一部分——那这座城里，是否存在著象徵“大脑”或“心臟”的建筑？
    极有可能！
    若斗技场是凯撒咬噬敌人的獠牙，那么象徵他意志与思维的地方……自然就是——
    “凯撒神庙！？”
    凯撒神庙，神血圣殿的总部。
    传说中，兽神的神躯就沉眠於此，平常只有伊索与寥寥几位主祭能进入。
    莉莉丝当即纵身一跃，跳上屋檐，举目望去眼神驀然一亮。
    俯瞰整座乌尔巴兰，街道扭曲、建筑偏移，唯独东侧山丘上的那座血色神庙依旧位於原地。
    “就是那儿了！嗷——呜~~~”
    受本能驱使，她忍不住抬头就是一嗓子。
    狼嚎嘹亮，在血色天幕下迴荡出一串悠长的回音。
    隨即便一蹬屋瓦，化作一道白影飞掠而下，就要直奔山丘方向。
    “汪……呜——汪汪。”
    一阵发抖的犬吠声忽然从背后传来。
    莉莉丝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只见一条斑点狗正蹲在街角，瑟瑟发抖，两腿一张，一滩浊黄的尿水顺著地砖流淌开来。
    那狗吐著舌头哈著气，眼神发直，慢吞吞地挪了挪屁股，尾巴一翘……把后半身亮给了她。
    “……！”
    莉莉丝如遭雷击，脑袋“嗡”的一声。
    ……嗯，是的。
    哪怕你不是狗，应该也能看出来对方这是在请求交配。
    正如此前所言，芬里尔在狼族中，是足以堪比罗德里克的美男子。即便变回了白狼，也是风华绝代的美公狼，身上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足以令路过的母狗小便失禁！
    她刚才在屋顶的那一嗓子，直接给这斑点狗嚎发情了。
    要知道，虽然变形怪没有性別这种概念，但莉莉丝却有著明確的自我。她可不是雷光，没有女同的癖好，更不会去上一条狗！
    低沉的呼嚕从喉间滚出。白狼獠牙外露，眼神寒光乍现。
    那母狗顿时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夹著尾巴，一边漏尿一边落荒而逃。
    莉莉丝这才轻哼了一声，四肢一蹬，化作白影疾驰而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她便顺利抵达了神庙脚下。可刚到地方，脚步就慢了下来。
    “誒呀，我都忘记了，这里肯定是有守卫的呀……”
    神庙前的长阶上，立柱间、山林里——全是蛇。
    密密麻麻，盘若乱麻。它们蜿蜒盘踞在石阶与雕像之间，鳞片在昏红光影下闪烁著冷意，一双双竖瞳同时抬起，猩红的信子吐吐收收，齐齐盯向山脚那头白狼。
    这些蛇，原本都是神庙的蛇人祭司。如今虽然早已失去了理智，却依旧本能地拱卫著他们的“神”。
    莉莉丝看著漫山蛇影，顿觉有些头皮发麻。
    要知道作为变形怪的她，战力是和仿身掛鉤的。以如今这副普通白狼之身，对付对付几条条蛇倒也罢了，可要是这一大窝都涌上来，那她转眼就得歇菜。
    “要不先变回去，把这些傢伙都清理掉？”
    她思忖了瞬间，便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能在迷宫里来去自如，全仗规则判定她为“野兽”。若是变回去必然会被凯撒察觉，说不准还没动手，刚走了一步，眼前的神庙就要变成了斗技场。
    “得想个不挨咬的法子……”
    她蹲伏在阴影中，竖起耳朵听著蛇群的窸窣声，脑中飞速转动。
    片刻后，白狼的脑袋上一个灯泡亮了起来。
    “誒，有了！”
    银白的光泽自她体表浮起，狼的轮廓迅速融化，骨骼流动成液態般的形態。眨眼间，白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粉色的小蛇，鳞片细致发亮，吐著细小的信子，很是可爱。
    “试试看~”
    她一摆尾，轻盈地滑上台阶。
    果不其然，四周蛇群纷纷警觉，蛇头左右乱转，寻找那头“失踪的白狼”。它们原始的神经根本无法理解眼前的粉蛇和刚才那匹白狼竟是同一个存在。
    莉莉丝趁机扭动身躯，迅速穿过蛇阵，蜿蜒爬上层层阶梯。
    也许是凯撒的注意力全被斗技场那边吸走，又或许祂根本没想到有人能化身动物绕开迷宫的规则——总之，她畅通无阻。
    终於，一头钻进了神庙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腥风夹杂著湿热的气息，四周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
    空气黏稠得几乎能拧出水，耳畔迴荡著一阵阵肉壁蠕动的声响，仿佛整座神庙都在有节奏地呼吸。
    莉莉丝的神经瞬间绷紧，蛇尾悄然缠紧那颗紫色的【回家玉】——只要稍一用力，她就能立刻碎玉离开。
    她一边向深处滑行，一边观察著周围。
    高耸的祭台、怪异的图腾、满墙的浮雕与铭文与一尊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巨兽雕像，与比蒙各地的神庙並无什么不同。
    莉莉丝有些茫然地吐了吐信子。
    老实说，她只想著先来这里看看，可进来之后该怎么做，便完全没有计划了。
    本以为能在这里看到凯撒的本体，甚至幻想著能趁机干掉祂，直接攻略迷宫。可这神庙里空空荡荡，根本啥也没有。
    “难道是我想错了，这就是座普通的建筑物？”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著。
    就在这时——
    “方舟……失败了……”
    一道模糊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莉莉丝全身一震，蛇瞳骤缩，迅速环顾四周。
    死寂一片，空无一人。
    她压低身形，悄无声息地爬向偏殿，警觉地扫描著每一处角落。
    “我们的理论……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偏差……”
    那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更清晰，也更近了。
    莉莉丝顿了顿，眼神一亮露出恍然之色。
    “这是……凯撒的记忆？”
    如果这神庙真是凯撒的“大脑”，那听见祂的记忆並不奇怪。
    “嘻嘻，我就知道我没走错！”
    粉蛇得意地扬起脑袋，轻轻一甩尾巴，隨后在地上盘成一圈，安静地蜷伏下来，像一枚粉色的蚊香。
    她闭上眼睛，屏息倾听。
    隨即，声音不再只是迴响於耳边，而是化作清晰的图像，在她的脑海中缓缓展开——
    …………
    …………
    “【方舟计划】失败了，我们的理论从一开始就有偏差。”
    纯白的空间內，无菌无尘。
    那是一间被冷光照亮的实验室，光滑得几乎能映出人影的地面反射著惨白的手术灯，空气中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厚重的防爆玻璃墙將实验区与观察区隔开，墙外是一整排闪烁的监控终端，成百上千条数据流在悬浮屏上滚动，冷色调的数字反射在两名实验者的防护面罩上，不断向上翻滚著。
    透过那面防爆玻璃，可以看到实验舱的中央——
    一头庞然巨兽正伏臥在液压平台上。
    那东西无法用任何一种生物去定义。
    人的双耳，牛的尾巴，马的四蹄，又生著狼犬的爪，狮虎的牙，头顶还长著恶魔的犄角；身上的皮毛间遍布著金属似的焊纹，像是血肉与钢铁拼接的造物。
    每一次呼吸，粗壮的血管便隨著心跳鼓胀，散出暗红色的脉衝光，整个实验室似乎都在隨著它的心跳震动。
    莉莉丝看得眉头都是一跳。
    这怪兽，和神庙中的那尊兽神雕像，一模一样。
    “但是首长，我们的实验是成功的啊！”
    一个声音焦急而激昂。
    “贝希摩斯的体內已经生成了类奇兰生態，多组活体实验都证明——生物可以在它的体內生存！”
    “没有意义。”
    另一个声音冰冷乾脆：
    “我们要的『方舟』，是能脱离奇兰生態、独立运作的避世之所。可所有数据都表明，贝希摩斯无法脱离奇兰，它的生態循环与奇兰完全同步。这意味著——即便我们躲进它的体內，也不过是迁了个坟而已。”
    空气沉寂片刻，只剩仪器的嗡鸣声。
    被称为“首长”的人终於嘆了口气，声音中透出一丝疲惫：
    “这是我的判断失误。我本以为贝希摩斯能够依靠它的吞噬之力不断进化，最终成为一尊新的宙神，將我们的文明都装载进去……是我太天真了。”
    莉莉丝虽然始终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还是听懂了，这个“贝希摩斯”说的多半就是凯撒！
    传闻中，凯撒就有吞噬强者，並获得其全部力量的权能。
    “首长……真的不能再继续【方舟】了吗？也许下次实验就能成功——”
    “时不我待。”
    首长冷冷打断。
    “何况，剩下的资源已经不足以同时支撑两项计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艰难的却不由质疑地下达了命令：
    “我宣布，从此刻起废弃【方舟计划】，所有研究人员，全力推进【熔炉计划】！”
    “那……贝希摩斯呢？把它从地狱抓来，可不容易啊。”
    “丟在这吧，我们没有余力再管它。而且——”首长顿了顿，语气低沉：“它大概能適应奇兰的生態变迁。”
    那研究员沉默片刻，终是轻嘆：“好吧……”
    话音低落，不知是在怜悯那头被拋弃的巨兽，还是在哀悼他们为山九仞、功亏一簣的命运。
    “无需悲哀。”
    首长背对著他，声音平静却透著悲凉：
    “生命终会消逝，文明亦会崩毁。既然我们註定无法生存，至少要让这个世界记住——”
    “我们挣扎过，我等存在过。”
    话音落下，那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只余那头巨兽孤独趴在在玻璃墙后，沉重的呼吸在静謐中低沉迴荡。血管在皮下鼓胀闪烁著暗红的光，肌肉抽搐，眉头深锁，仿佛承受著某种无法言喻的痛楚。
    实验室的灯光一点点暗下，最终陷入死寂的黑暗。
    莉莉丝歪了歪粉色的小蛇头，满脸茫然。
    说实话——她基本就没咋听懂……
    那俩人说得像天书，唯一听明白的，只有一个词——
    熔炉……熔炉……
    嘶~莫非说的是百相大人？
    可百相大人怎么会出现在凯撒的记忆里？
    不懂。
    完全不懂。
    而且，比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计划，她更想知道的是凯撒的弱点啊！
    结果听了半天，毛也没有。
    变形怪莉莉丝泄了气，盘在地上晃了晃蛇尾，又等了一会儿，见脑海中再无画面浮现，便准备睁眼离开。
    “嘿嘿嘿——”
    一道阴惻惻的怪笑，突兀地在她脑海中响起。
    那笑声阴森而恶毒，带著令人作呕的湿腻与冷意，仿佛毒蛇在她耳边吐信，令莉莉丝浑身汗毛倒竖。
    声音的主人未曾现身，却能清晰听见他那阴魂般的话语：
    “哟——贝希摩斯。老朋友，许久不见啊。”
    “咱们做笔交易……你帮孤杀个人，如何呀？”

 第839章 十死无生的局

    比蒙大斗技场內，群兽的咆哮与嘶吼震耳欲聋，声浪翻滚，像是要把赛场掀翻。
    突突突突——！
    特工手中突击步枪火舌狂喷，子弹如暴雨倾泻。
    梦魔腰间的蝙蝠翅轻轻一振，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穿过弹幕，轻盈就像一缕烟。
    莉莉丝皱著眉，心头满是困惑。
    为什么场上会出现两个金凯德？
    而且，这个金凯德看上去根本不像幻象——他的装备、枪术、反应，全都与真人无异。
    要说唯一的不同……
    她轻巧一闪，绕过密集的火线，剎那间欺近特工身前。粉眸中驀然浮现两颗桃心，粉色雾靄瀰漫，扑了对方一鼻一脸。
    ——【魅惑】。
    然而，对面的特工却是神情淡漠，毫不犹豫地反手掏出一枚震撼弹砸在地上。
    轰！
    刺目的强光闪起，爆鸣震耳。金凯德借势后撤，举枪盲射，火光连绵。
    莉莉丝甩动尾巴，將迎面而来的子弹一一拨开，眼底的困惑愈深。
    如今坐镇【梦閾】的她，魅惑基本能无差別影响所有知性生物。
    可这特工却完全无动於衷。
    ——这只说明一点：这傢伙根本没有神智。
    若是换成生前的金凯德，此刻大概已经跪下磕头，舔著莉莉丝的靴尖了。
    “这真是麻烦了……”
    莉莉丝一时间感到有些尷尬。
    她本来就不擅长正面作战，梦魔向来都是操控被俘虏的奴僕为其廝杀的。
    可现在就连【魅惑】都不好使了，变形怪姐姐又分离了出去，著实让梦魔莉莉丝感到有些黔驴技穷。
    如此看来，神血迷宫不仅是针对兽人，与她的相性也很差。
    她翅膀一振，身形瞬间出现在金凯德上空。漆黑如墨的利爪探出，径直拧下了特工的头颅。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起两米多高。
    无头的尸体摇晃片刻，缓缓倒地，隨即化作一滩血水，缓缓消散无踪。
    ——当然啦，对付眼前这区区凡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莉莉丝看著那化作血水消失的金凯德，眉梢轻挑，心中暗暗嘀咕：
    “难道神血迷宫的规则是——死在斗技场里的人，都会化作敌人重现吗……”
    正思索间，沉重的铁链声再度响起。
    噶拉拉——
    对面通道的铁闸门缓缓升起，一名剑士与一名魔法师並肩走出。两人衣著古朴，皮革鎧甲、长袍披肩，样式早已不属於这个时代。
    莉莉丝怔了怔，低声喃喃：
    “光辉纪初期的打扮……是古代的角斗士吗？要真是这样，这五百年来死在比蒙斗技场的人，应该都能组出一个小国家了吧……”
    “啊？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啊？”
    她这头还在胡思乱想，对面那剑士与法师便同时动了。
    剑士低吼著挥剑前突，魔法师口中咏唱，火球凝聚成光。两人配合默契，攻守分明，儼然身经百战的老手。
    性格悲观懦弱的梦魔莉莉丝此刻已经完全不觉得能正面攻略迷宫了，心中萌生退意，连【回家玉】都已经捏在手里了。
    但又怕灰溜溜地逃出去会挨姐姐的骂，只得硬著头皮继续上。
    没几招，那剑法搭配的二人组便被她轻鬆撕碎。
    血水落地还未乾透，对面闸门再度开启，三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策马衝锋而出。
    莉莉丝嘆了口气，一边算著两个小时的倒计时，一边勉力迎敌。
    不一会儿赛场上便血雾翻腾，碎甲横陈。
    敌人虽然一波接一波，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却无一是超凡者，根本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超凡者怎么可能死在斗技场上呢？
    但莉莉丝也发现，每一轮的对手，都比上一轮更强。不是数量增多，就是质量更精，虽然都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却也让她心底沉甸甸的。
    这很明显是斗技场的挑战赛制，选手要连续挑战多波次的敌人，越往后，敌人越强，直到通关或战败为止。
    莉莉丝舔了舔嘴角，神情有些发怵：
    “再这么下去……不会真冒出个超凡者来吧？”
    一队弩兵方阵倒地成片，血水在泥土上匯成溪流。
    赛场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浸透，化作一片黏腻的猩红。
    这，已是第九波敌人。
    观眾席上兽吼震天，猪、狗、牛、羊，狮、虎、狼、豹……全都仰天尖叫，震耳欲聋。
    “嘎嘎！嘎——嘎！！”
    头顶那只白羽鸭更是激动的有些破音。
    莉莉丝听不懂它们在吵什么，但观眾们会如此雀跃，通常也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比赛决出了最后的胜负；要么，就是即將来到最高潮……
    而按照挑战赛逐步递增强度的规则，这第十波敌人，八成便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了。
    “誒呦……”
    梦魔莉莉丝忍不住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为自己刚才的乌鸦嘴感到后悔。
    不过，很快她又挺起了胸膛，强打精神。
    先不管能不能打得过，只要交过手总是能获得情报。即便不敌也能碎玉回家，休整好再回来，迟早能摸清楚敌人的底细。
    这也是冒险者与迷宫生物的最大差別。
    冒险者能依靠【回家玉】一次次失败，汲取经验、制定策略；而迷宫，却只能眼睁睁看著敌人越来越熟练，直到被彻底攻略。
    噶拉拉拉——
    铁链绞动，金属摩擦的低鸣在斗技场中迴荡。
    巨大的黑铁闸门缓缓升起，一股恍若山岳的沉重感从门的缝隙处泄露出来，压得莉莉丝全身一紧，翅膀都微微收拢。
    已经不用多想了，这种压迫感毫无疑问是超凡者。
    “问题是……什么职阶？”她屏息凝神，目光锐利。
    若是【偷天换日】、【自然之心】这类不善战的职阶，倒尚可一搏。
    可若是【勇冠三军】、【修罗】之流，那在魅惑失效的情况下，她只有一个选择——碎玉回家。
    莉莉丝眯起眼，凝望著那片阴沉的通道——
    下一刻，一股大地般的浩瀚气息从中喷薄而出，整座斗技场骤然安静无声！
    黄土大地如墨水般自甬道处铺展而来，血跡斑驳的斗技场在瞬息间被吞没，脚下的地面化作无垠的荒原。
    四周的观眾席如被风捲起的尘沙般崩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无数兽人士卒的尸骸横陈其上，断戟残旗，血流成河。头顶的血红天幕被星辰迅速涂抹，化作一片寧静的夜空。
    整座斗技场的正以惊人的速度重构，新的空间迅猛地朝莉莉丝的方向蔓延而来！
    “史诗？！”
    一瞬间，梦魔莉莉丝的心就凉了大半截。
    是的，能够直接替换战场的环境，放眼奇兰大陆，唯有一种人能做到——
    “哎呀，糟了糟了糟了，怎么偏偏是【史诗骑士】啊……”
    莉莉丝几乎是本能地拔腿后退，手中回家玉闪烁起微光。
    这几乎是最差的情况！
    因为当史诗展开时，会將周围的环境一併改换为史诗中的场景，这也就意味著——只能在迷宫中奏效的回家玉，会直接失效！
    莉莉丝作为迷宫攻略者的最大优势会荡然无存。
    她將不得不在这首史诗中，与那位永续巔峰的骑士展开毫无任何公平可言的一对一决斗。
    且不说此刻她的【魅惑】根本派不上用处，就算能奏效，面对能够无视包括衰老在內所有异常状態的【史诗骑士】，也於事无补。
    会被打爆的……
    梦魔腰侧的蝙蝠翅扇出残影，整个人几乎贴著地面急速掠行。
    脚下的黄土如有生命般蔓延追逐，將原本的赛场连同她的前路快速吞没。
    莉莉丝思绪飞转，粉眸如电般扫过这首史诗领域的各个角落。
    【史诗】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象徵，每一位【史诗骑士】无一不是名扬大陆的传奇人物。
    所以只需要把史诗中的环境记下，出去隨便一查，就能直接锁定这位骑士的身份，並且做出针对性战术。
    “夜晚……平原……兽人尸骸……这首史诗，应该是他在討伐兽人军团时铸就的——”
    手中的【回家玉】崩出一道裂纹，细碎的光从缝隙中渗出。
    莉莉丝脑中飞快记忆著，喃喃自语：
    “如此开阔的平原地带不多……要么是西西里斯，要么是凯撒平原，除此之外就是摩恩的英灵平原了。可是既然出现在斗技场，那这史诗的主人，应该是一位兽人骑——”
    “誒？”
    梦魔仿佛被人掐住喉咙，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念头在剎那间凝固，眼中的桃心瞳孔急剧收缩成一根针尖。
    她的视线在那平原的尽头，捕捉到了一抹令人窒息的白——
    那是一排巍峨耸立的白堊城墙！
    脑海中万般思绪轰然炸开，她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打碎金凯德胸骨的那一记重拳，以及他脸上的不可思议的骇然……
    咔啦~
    手心一颤，【回家玉】应声碎裂。
    莉莉丝整个人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消失不见。几乎与此同时，黄土的洪流便席捲了她方才立足的那一隅空间。
    夜幕深沉，繁星点点，银白的月辉落在那排白堊城墙上，洒下连绵的阴影。
    浮云掠过夜空，一道如黑塔般高耸壮硕的身形在月光下缓缓勾勒出来——
    那人头如峻岭、肩若层峦，镇於城前、巍峨屹立。
    好似亘古不动的山峰。
    …………
    …………
    神血迷宫外。
    芬里尔披著斑斕毛毯在凯撒门前来回踱步，不时从口袋中掏出怀表算著时间，显得很是焦躁。
    距离预定的两个小时只剩下最后的五分钟，按理说也该出来了才是。
    虽然有【回家玉】的情况下，应该不至於出什么事，可这毕竟是凯撒一手构建的【神血迷宫】，再加上这两个小时里莉莉丝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令芬里尔颇为不安。
    他又绕了两圈，忍不住探头往门里张望。一道淡紫色的流光忽然从门中飞射而出，落地化作一名长著盘羊角、腰生蝙蝠翅的女人。
    “魔族？！”
    魔狼瞬间炸毛，肌肉本能紧绷，条件反射地就要发动攻击。
    半秒后才驀的反应过来。
    “啊……我现在也是魔族了来著。”
    他这才眨了眨眼，定睛细看。那女魔肤色棕粉，眉眼娇艷，可不就是梦魔形態的莉莉丝嘛~
    芬里尔立刻迎上去，语气里满是担忧：“你没事吧？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话刚出口，魔狼脸色不由得一滯。
    梦魔莉莉丝脸色惨白如纸，牙关死死咬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他……这还怎么打？未免也太……”
    忽然，她惊怒地嘶吼出声：
    “绝不能让齐格飞进去！！！”
    芬里尔被她这一嗓子嚇得一激灵，眉头瞬间拧紧，声音也变得急促：“到底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
    莉莉丝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几乎是脱口而出：
    “凯撒那个混蛋，祂把——”
    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让她咽了回去。
    要……要说出来吗？
    说出来，然后呢？
    传到齐格飞的耳中吗？
    那要隱瞒吗？
    隱瞒下来，换人进去探索吗？
    自己根本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芬里尔也进不去迷宫，最终去面对那个人的依然会是……
    “齐格飞……”
    莉莉丝声音低哑，像是从肺里挤出来。
    恶意……
    这是一股令她的灵魂都发寒的恶意。
    难以想像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设计出如此歹毒的局？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暗红流动的凯撒门。
    直到此刻，莉莉丝才终於意识到，这所谓的【神血迷宫】，分明就是量身定做出来只为绞杀一个人的巨大陷阱。
    一个十死无生的阳谋！
    芬里尔盯著欲言又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莉莉丝，心头的不安愈发浓重。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婉转道：“敌人很强吗？”
    莉莉丝低著头，轻轻点了点。
    魔狼攥紧了拳头：“你我一起上……再加上阁下，都不是对手？”
    梦魔再次点头，神情篤定，没有丝毫迟疑。
    芬里尔喉头微微滚动，语气变得有些艰涩：
    “你不告诉我，並非不能让我知道，而是不能让阁下知道……对吧？”
    莉莉丝呼吸一滯，愕然抬头。
    就见芬里尔的脸色一片铁青，冷冷吐出两个字：
    “是他。”
    这次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魔狼深吸了一口气，在原地来回踱步，神情阴鬱，沉默良久后，终於放弃似的低声道出结论：
    “此战必败。”
    梦魔嘴唇微微颤抖，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攻略已经不可能了，想別的办法吧。”
    芬里尔状態调整的飞快，思维清晰道：“我试试看能不能用收缴来的重火力直接毁掉凯撒门，不行就乾脆让乌尔巴兰整座消失！”
    他说这话得乾脆狠决，没有半点將乌尔巴兰的平民和他的兽王宫放在心上的意思。
    梦魔莉莉丝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姐姐她还在里面，等她出来我们一起帮你。”
    魔狼却摇摇头，语速飞快道：
    “不，这里交给我！你现在立刻去找阁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拖住他，务必不能让他知道这里的事，否则——”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淡漠冷冽的声音驀然响起，如刀锋掠过脊骨。
    两位天王顿时脸色大变。
    昂——！
    尖锐的音爆响彻天际，一道炽红的流星划破夜色在半空突兀剎停。
    红光炸开，一对庞大的漆黑龙翼在夜空中赫然撑起。
    魔王目如寒星，垂眸俯视两位魔族天王：
    “说。”

 第840章 魔王入阵

    “阁下！”
    “齐格飞？！”
    芬里尔与莉莉丝齐齐惊呼出声，嚇得魂飞魄散。脑海中闪过同一个念头——
    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格飞可是跟著冒险者车队往反方向走了好一段路，就算他一路疾行、不作停歇，送完巴斯的棺槨立刻折返，也不该在半天之內赶到啊！
    其实莫说他们，连齐格飞自己都颇为意外。
    那天误杀虎兄后，停滯已久的【龙血沸腾】终於突破八十大关。
    正如当初蒂塔尼亚所言，龙尾之后，便是双翼。
    这对翅膀的出现，让齐格飞即便不再依靠武技和魔法，也能凌空翱翔，速度就是和古龙形態的娜娜比起来也相差仿佛。
    更重要的是——【流星】。
    这个曾几何时被他视作杀手鐧的武技，在龙翼出现后產生了质变。不仅速度更快了，距离也不再有限制，就连魔力的消耗都变得微乎其微。
    完全从杀招变成了单纯的位移。
    若不是有伤在身，他全程以【流星】赶路恐怕在莉莉丝进入迷宫前就抵达了。
    说实话，隨著龙血沸腾的攀升，齐格飞越发感觉自己不像人了。
    按照蒂塔尼亚的透露，双翼之后便是眉心处的逆鳞，再往上，龙血沸腾达到100%，自己的心臟就將化为“龙之炉心”，源源不断地產生魔力，並让肉体无限制的超速再生。
    到那时，即便不依靠赐福，自己也是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而且还是极其善战的那一类。
    不过，这些都不是眼下该想的。
    齐格飞俯瞰脚下惊慌的两人，目光冷峻：“你们什么事瞒著我？”
    莉莉丝与芬里尔互视一眼，前者自觉地闭嘴，后者则低头恭敬道：
    “阁下，听说您受了重伤，身体可还无恙？大营那边有田牧能为您——”
    “少讲屁话。”
    齐格飞眉头紧皱，语气一沉：“快说。”
    眼看糊弄不过去，芬里尔只得长嘆一口气，“老实”交代道：
    “其实……我们刚才进迷宫，没能拿下。让您见笑了。”
    他说这话时，把脸压得很低，语气里带著显而易见的心虚。
    没办法，芬里尔清楚，齐格飞只要看一眼他的脸色，就能立刻察觉他是不是在撒谎。於是乾脆以退为进，用半真半假的话避开关键。
    魔王微微一挑眉，神色冷淡，不客气地骂道：
    “没用的东西。”
    两位天王这才舒了口气，却听对方又淡淡道：
    “把你们掌握的情报告诉我，我自己来。”
    莉莉丝身形猛地一颤。
    芬里尔也不由得攥紧拳头，沉默良久，才僵硬地开口：
    “这座【神血迷宫】是凯撒一手构建的，內部的建筑都是活的，会隨意移动。凡是兽人进入，就会被抽乾神血化作野兽……”
    他避重就轻地道出掌握的信息，隨即补上一句：
    “我们狼族帮不上忙，阁下您的伤势也未痊癒，贸然进去……恐怕会有危险。”
    “对对！”
    莉莉丝忙不迭附和：
    “姐姐还在里面，也许能找到规则漏洞。要不……先等她出来？”
    齐格飞看著两人慌张急切的劝告，也是略微一愣。
    他的四大天王里，除了法芙娜外，余下三人个个桀驁难驯——能把芬里尔和莉莉丝逼成这副样子，说明这座迷宫確实颇为棘手。
    或许就像尼科勒在【苍白迷宫】中的不死不灭一般，凯撒在【神血迷宫】里兴许也有类似的特质……
    还是谨慎些吧，毕竟自己的命並不属於自己一个人。
    见魔王面色认真的斟酌，魔狼又压低声音提议：
    “阁下，我们刚才討论过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案——直接把迷宫连同乌尔巴兰夷为平地，把凯撒闷死在里面。用类似【流星火雨】的魔法，应该可以很轻鬆的做到这点。”
    魔王理论可以使用任何魔法，但前提是首先要了解这种魔法。
    市井中流传的魔法最高也就是七阶，再往上的高位魔法只能在魔法学院或宫廷典籍里找到。至於超位魔法，就是诸位长者与精灵王们的智慧结晶了，齐格飞压根就没可能学的到。
    除了【万里赤土】，他所掌握的魔法几乎都来自摩恩宫廷大书库，以及蕾娜曾经教过的那些。
    种类称不上丰富，但完全够用。
    芬里尔口中提到的【流星火雨】，正是其中之一。十阶高位地魔法，常规元素魔法的极致。
    此前攻破雅苏台城门时，齐格飞所施展的【天火流星】其实就是这一魔法的弱化版。当时的陨星增加到一百颗同时坠落，就是【流星火雨】了。
    齐格飞微微一怔，错愕地看向芬里尔。就见那双狼瞳锐利如刃，杀气冲天，毫无玩笑的成分。
    他是真打算把自己国家的首都，人口最为密集、建设最为繁华的乌尔巴兰给毁掉！
    客观来说，这確实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对齐格飞而言也没什么实际损失。
    只是——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虎兄那双死不瞑目的怒目……
    齐格飞沉默许久，最终冷声否决：
    “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等我养好伤，大家一起进去就是了。”
    说罢，他收起双翼，缓缓从高空降落。
    地面的芬里尔与莉莉丝对视一眼，虽仍神情凝重，但心头纷纷鬆了口气。
    好歹是稳住了——就要有缓衝时间，就还有筹谋的余地。怕就怕魔王真头脑一热闯进去，那就真是必死无疑了。
    “阁下，您用晚餐了吗？营地还有些烤肉。”
    芬里尔上前一步，顺势岔开话题。
    “嗯。”
    齐格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正准备转身飞往狼群大营——
    却在此时，
    一道淡紫色流光猛地从凯撒门中激射而出，落地化为一名粉发娇媚的少女。
    “大发现！我有大发现！！”
    她面色惶惶，张口便连珠炮般说道：
    “小妹！狼崽！我已经大致弄清楚这座迷宫的规则了！凯撒能把他曾经吞噬的强者重现在迷宫中，並且拥有与生前完全相同的力量！那位『不沉將军』十有八九也在其中！”
    少女满脸涨红，语速快得几乎让人插不上话，情绪激动到近乎歇斯底里：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让齐格飞知道！！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衝进去和凯撒拼命的！那可是去送死啊！还有，我还查到幕后真正操盘的是——嗯？你们俩干嘛这么看我？”
    话到这里，才戛然而止。
    面前，梦魔莉莉丝拼命对她挤眉弄眼，额角都在抽搐；芬里尔的脸色青白交替，目光都有一点死了。
    两人都是用看白痴的目光恶狠狠地瞪著她。
    变形怪莉莉丝眨了眨眼，喉咙艰难滚动，缓缓抬头——
    半空中，齐格飞静立无声。
    他的表情僵冷如石，朱红的竖瞳在眼眶中剧烈颤动，死死盯著那扇高耸的凯撒门。
    气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变形怪莉莉丝脸色惨白，话音带著哆嗦：
    “齐……齐格飞……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呀？”
    她清楚自己闯下大祸，连忙一点一点挪到妹妹身后，瑟缩著藏起半个身子。
    魔王没再多发一言，只面无表情地从半空缓缓落地，径直越过两名天王，朝那扇暗红的凯撒门走去。
    芬里尔这才回过神，神色大变，连忙追上去高喊：
    “阁下，您不能——”
    嗖！
    棘刺倒生的龙尾如铁鞭破空，重重抽在魔狼脸上。
    芬里尔只觉眼前黑影一晃，鲜血与碎牙自口中呈扇形暴散，整个人被一股沛然巨力抽飞出去百米距离，扬起大股尘土。
    龙尾轻轻一甩，將血渍掸去，灵巧地收回黑袍之下。
    齐格飞头也不回继续朝前。
    “齐……齐格飞……”
    莉莉丝这时已重新合为一体，想拦不敢拦，想劝又不敢劝，只能僵在原地，浑身发抖。
    齐格飞亦没瞧她一眼，一路走到凯撒门前驻足。
    他抬起头，凝视著门上的巨兽浮雕。
    墨黑的鳞片宛如水银泻地般爬满脸颊，鼓胀的青筋在额头上跳动，双眼红光大盛。凶戾的杀意汹涌而出，如海啸般席捲四周。
    魔王从齿缝间挤出六个字：
    “我他妈宰了你。”
    话落，身形一闪，没入门中！
    “咳！咳咳咳——噗！”
    远处，芬里尔咳出一口血雾，几颗碎牙混著鲜血落地。
    却是第一时间抬起头，嘶声怒吼：
    “快进去！拦住他——！！”
    对他来说，齐格飞不仅是君主，更是无法分割的命运共同体。
    齐格飞要是死在里面，芬里尔的【兽閾】也会隨之崩溃。
    到那时，没有超凡力量的他与族人们，必將遭到奥菲斯人与利齿旗族的彻底清算！
    莉莉丝猛地回神，立刻朝门內奔去。
    然而——
    这一次，她的身体却没有没入门中，而像是撞上了墙面般弹了回来。
    莉莉丝愣了愣，抬头望去。
    只见那座高耸的拱门上，流淌的暗红纹路迅速黯淡，整座门在空气中缓缓虚化，最终彻底消失无踪。
    凯撒门，神血迷宫的入口，
    在猎物齐格飞踏入的那一刻，轰然闭合！
    嘭——！
    芬里尔一拳砸在地上，地面霎时崩裂成坑，草屑与泥土一同飞溅。
    他目眥欲裂，满嘴血沫：
    “操！！”

 第841章 再会

    熟悉的血红天幕笼罩头顶，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正是与伊索的【兽血迷宫】如出一辙的环境。
    预想中蜂拥而至的伏兵並未出现，唯有风声如呼吸般起伏，天际深处传来低沉而规律的闷雷，仿佛巨兽的心跳。
    黑色皮靴踏地，齐格飞眸子一抬，森冷的目光锁定横在前方的比蒙大斗技场。
    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抽出【傲慢权杖】，当场就要投下一发【万里赤土】。
    却在这时，凯撒门上首那狰狞的兽神雕像仿佛被注入生机，两只石眼突然亮起猩红光芒，带著居高临下的冷意俯瞰而来。
    魔王额角青筋跳动，手中黑焰一闪，权杖化作左轮，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就是一枪！
    咔噠~
    没有爆鸣。只有转轮的轻颤，发出一声乾涩的卡滯。
    【暴怒之銃】，卡轮了。
    齐格飞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眉头紧皱。
    却见那兽神雕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隨即眼底的红光熄灭，归於死寂。
    齐格飞沉默地望著手中的【七宗罪】。
    这种情况，他过去只在一种情况下遇见过——对手，是魔族。
    他的脑海中驀然闪过身为兽人的芬里尔成为四大天王，化身魔狼的一幕。一个縈绕在心头良久的疑惑终於在这一刻揭开面纱。
    “难道……”
    齐格飞眯起眼，沉吟片刻，忽然转身抬枪，对准不远处的一座观光塔。
    咔噠~
    依旧是一声艰涩的卡轮。
    齐格飞面色阴沉如水，一个不太妙的猜想在心底油然而生。
    他当即收起【七宗罪】，取出漫游手册检索信息，一连串的数据片刻浮现在页面上——
    姓名：凯撒
    无性別，年岁不详
    种族：神祇/贝希摩斯
    阵营：秩序/混沌/中立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饶是以齐格飞的眼界与定力，在这一刻也不由得错愕失声。
    同时具备多种族的存在齐格飞见过——莉莉丝便是拥有三种魔族血统的奇美拉，而他自己也是漫游者与龙人的混合体。
    阵营更换，虽然比较罕见，齐格飞也不是没遇到过，他本人就已经换过好几次阵营。
    但，三种阵营同时存在的例子根本闻所未闻！
    这意味著，只要凯撒不主动发起攻击，齐格飞纵是魔勇一体，也拿对方没有任何办法。
    自来到奇兰大陆至今为止，他还从来没遇到这么诡异的东西！
    而且凯撒的怪异，远不止如此——
    神格：【万兽】
    由比蒙兽人们的信仰凝聚而成，是凯撒的神性象徵。
    神祇的本质，是规则的具现；而凯撒的神格本身，正是“比蒙兽人”这个种族存在的根基。
    神权：
    【神血法令】：凯撒作为兽人的造物主，拥有对於“神血”的绝对支配权。可隨意剥夺任何兽人体內的神血，使其退化为无智的野兽。也能给予凡兽一滴神血，使其获得理智与语言，成为“比蒙兽人”。
    【腹中国度】：凯撒的体內存在类宙神的血管世界，可將城市、生命乃至文明纳入其中。
    【噬兽传承】：本是贝希摩斯的血统天赋，在获得神格后，成为了一项神权。贝希摩斯能吞噬强者的肉身，並在消化后完整吸收其力量。而凯撒再能在此基础上，【腹中国度】中重新具现被吞噬者的形体与战力，为其而战。此外，任何死於【腹中国度】的人，都视为被凯撒所吞噬。
    筋力：无法评级
    敏捷：无法评级
    魔力：无法评级
    智力：b
    幸运：e
    领导力：a
    综合评价：/
    附註：贝希摩斯，又称比蒙巨兽，那是凯撒原本的名字。祂曾是【地狱】的大魔鬼之一，后被不明人士捕获，就此失踪。
    附註2：祂几乎拥有奇兰大陆迄今为止所有生物的基因。漫游者先生，请务必小心。
    齐格飞盯著手册上浮现的信息，眉头越锁越紧。
    搞错了，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他原以为凯撒与尼科勒提米斯一样，只是占据並改造了一座迷宫，將自己藏於其中。可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凯撒本身——就是迷宫！
    祂是一条货真价实的下行血管，自己此刻就在祂的体內！
    不出意外的话，当初伊索掌控的那座【兽血迷宫】，恐怕还是这座【神血迷宫】的下行血管。所以，即便被自己用【万里赤土】彻底摧毁，也丝毫不影响上行血管的正常运作。
    这瀰漫城內的腥气、古怪的心跳和肠鸣声都有了解释，这些的確都是生物体內特有的，血流与器官在运作的声音。
    齐格飞思绪电转，心头微微发沉。
    虽然早就明白这是针对自己的陷阱，可真的踏进来后，他才发现敌人为了干掉自己，可谓是用心良苦。
    无法来援的狼族、碰都碰不得的迷宫、隱去锋芒的敌意，以及……
    齐格飞垂眸，看向手册上那一行令人不安的字眼——
    【噬兽传承】。
    敌人，对於自己的情况近乎了如指掌。这显然不会是凯撒这种货色能有的手段。
    ——沉寂了半年，那只魔族黑手的恶意与獠牙，终於在此刻彻底裸露！
    良久，齐格飞啪地合上手册，抬起头。
    八门大开的斗技场，静静横在前方，宛如一头早已等候多时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迎他入腹。
    他紧了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迈步入內。
    前台处，那只三猫依旧懒洋洋地趴在檯面上，悠哉悠哉地舔舐著爪子。
    见到又有一位挑战者进来，它连忙挺直身体，喵了一声，抬起肉垫，朝著旁侧通道轻轻一挥，示意入场。
    齐格飞没有半点参观的雅兴，脚步如风地走进选手通道。
    甬道阴暗，风声灌耳。
    他双拳紧攥，指节泛白，眼仁被血丝彻底淹没，与那原本朱红的瞳孔交织在一起，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炬。
    可脑海中，却不断迴荡著芬里尔的低吼、莉莉丝颤抖的警告——
    …
    “凯撒能把他曾经吞噬掉的强者重现在迷宫中，拥有与生前完全相同的力量！那位『不沉將军』十有八九也在其中！”
    …
    齐格飞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距离闸门前不到十步的距离，彻底停驻……
    他抿紧嘴角，望著门缝透出的光。
    铁门那头传来的兽吼，如海浪般一阵阵撞击甬道的石壁，齐格飞的脚步却再难挪动半寸。
    如果……待会儿闸门升起……
    那个傻憨憨的大块头，真的站在自己对面……
    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沉重的铰链发出一声嘶哑的金属摩擦声，惊得齐格飞微微一愣。
    选手通道的闸门不打算给他半点考虑的机会，缓缓升起。
    外头的光涌进甬道，照亮他满是阴影的脸庞。
    齐格飞喉结滚动，深深吸了几口气，胸膛急剧起伏。
    再抬头时，目光已然变得坚决。
    “再怎么像，也只是凯撒具现的假象罢了。”
    齐格飞低声喃喃，迈开脚步，走向赛场。
    震耳的欢呼扑面而来。此前被他一剑劈碎的环形观眾席，如今已修復如初。无数野兽密密麻麻地挤在看台上，齜牙咆哮，狂热地为这场比斗呼喊。
    赛场的中央——
    一道高大、熟悉的背影，笔直地矗立大地。
    “假的……”
    齐格飞咬著牙关，一步步上前。
    只要那人动手，自己就能立刻反击，叫他整个人间蒸发。
    闭上眼睛，別去看。
    別去看那张脸。
    那不是他。那只是凯撒的陷阱，只当是个该死的敌人就好。
    “他是假的……”
    “嘎——嘎嘎嘎！！！”
    一只戴著红色领结的白羽鸭子冲天而起，绕著赛场盘旋，情绪前所未有的亢奋。
    斗技场顶层的巨兽石像，眼中忽然亮起红光。它高高俯瞰著这一幕，石质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阴冷、得意的爽快笑意。
    齐格飞却仿若未闻。
    只是死死盯著那道无比熟悉、无比怀念的背影，嘴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喃：
    “他是假的……他是假的……他是假的……”
    皮靴落地，那人似是终於听到了脚步声，高大壮实的背影缓缓地回过身来——
    黝黑的肤色像煤炭般深沉，满嘴的鬍渣邋里邋遢地爬满下頜。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块垒浇筑，超两米的魁梧身形犹如一座耸立的黑塔。
    “他是假的……”
    那本该是个令人心生畏惧的糙汉子，偏偏面上掛著一张熊脸，憨態可掬、傻里傻气，叫人平白生出亲切感。
    “他是假的……”
    尤其是那双绿豆般的眼睛，澄澈到一尘不染，带著一如既往的纯粹，就这么直直地朝著白髮青年看了过来……
    “他是——！”
    哐当——
    黑金权杖脱手滑落，滴溜溜地滚出好远……
    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青年在这一刻浑身僵直，眼中凝练的杀意骤然溃散，一身气势几乎是在瞬间荡然无存。
    到了嘴边的否认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像是本能一般，从喉咙里颤抖著吐出三个字——
    “……傻大个……”

 第842章 你长高了

    “我去！真是『不沉』啊！！”
    乌尔巴兰东郊的山丘上，胡德一把抱住自己的光头，失声尖叫：
    “那还打个屁啊！？这不是根本没法玩了吗！！！”
    一旁的梅林神情平静，眼底流淌著星河般的光辉。
    此刻，神血迷宫的一切，都尽数倒映在他的【千里眼】中。
    风长者不可能错过这一幕——
    为了心中那抹纯粹的善意，守住无数人的生命独独没有守住自己，最终战死城下尸骨无存的“黑钢”；
    为了证明那份善意的值得，践行好人有好报的执念，歷经千难万苦却被善不得终逼到疯魔的“白龙”。
    这是阔別两年的再会，命运给他们开了天大的玩笑。
    昔日亲密无间的两人，如今在角斗场上相对而立。
    当真是——
    “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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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法师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机质的弧度，忍不住轻笑出声：
    “有趣~”
    啪！
    一记巴掌飞来，结结实实抽在他后脑上。
    “有趣你妈呢有趣！咱们不是来帮忙的吗？赶紧想办法呀！！”
    精灵游侠那光可鑑人的脑门都泛起血色，儼然是有些急眼了。
    梅林揉了揉后脑，却是面色慵懒，语气轻飘飘的：
    “胡德君，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不是我小看，这打起来队长根本不可能有胜算啊！！”
    且不说齐格飞重伤在身，精神状態更是堪忧。即便在他在状態完好，面对伏尔泰也不会有半点胜算——
    第一次，他来迟一步，眼睁睁看著大哥孤独战死；
    第二次，他擦肩而过，亲手葬送復活大哥的希望；
    而这第三次，命运却要安排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大哥……
    贏不了的。
    凯撒，確切的来说应该是撒旦，魔鬼对人性弱点的把握，一如既往精准得如同手术刀。
    祂一共就落下两子——
    第一子，伏尔泰死了。
    而这第二子，祂要齐格飞死。
    “我说的並不是齐格飞君哦~”
    魔法师悠悠然的话音飘入精灵游侠耳中，令他那对尖耳微微一动。
    “啊？”
    “我说呀……胡德君你，还有撒旦，你们都太小瞧他了。”
    梅林脸上笑意不减分毫，语气却渐渐沉了下来，带著一种发自心底的敬意：
    “胡德君~你费亿万年的时光才终抵的境界，那个男人却仅在三十八岁的而立之年就已然登峰造极。”
    “他的秉性天赋，放眼如今的宙神十脉、亿万血管中都未必找出第二个。即便纵观漫漫歷史长河，比他更出色的个体也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魔法师扭过头，盯著游侠的眼睛：
    “胡德君，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被那些史官们称作什么吗？”
    没等胡德回话，梅林便轻轻咬出一个字：“癌。”
    微风忽起，几缕被青葱的嫩草自他的法袍下摆飘起，在半空中旋成细微的涡。
    风长者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回远处的乌尔巴兰，低沉地冲他这个新收的学生谆谆教诲：
    “看著吧，胡德君，看好了看清楚……”
    “什么是——化境。”
    …………
    …………
    神血迷宫，比蒙大斗技场。
    凯撒俯瞰著那一白一黑两道对峙的身影，心中不断升起快意。
    就是这个勇者，在这半年之间煽动狼族四处打砸祂的神庙，瓦解祂的信眾，令祂的信仰不断流逝，神格日渐衰退！
    但最终，他还是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在这座【神血迷宫】中，在祂的体內，无论这个齐格飞是勇者还是魔王，他纵有超级力量也毫无用武之地！
    而他的对手，更是他曾经最亲近的兄长！当然，如今已经成了祂凯撒麾下的一具只知战斗的傀儡斗士罢了。
    为了盘出这个局，凯撒失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眼睁睁看著对自己最虔诚最忠心的老龟死在远征的路上。
    但不管怎样，最终的结果都是值得的。
    齐格飞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这一劫了。只要他一死，自己失去的信仰牧场就能尽数收回，甚至……还能触及那个亿万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凯撒的双眼泛红，体內的血流如奔腾的洪水。空气里瀰漫的血腥愈发浓烈。天幕上低沉的闷雷频频炸响，那是祂加速的心臟在轰鸣。
    ——斗技场上。
    黑塔般的壮汉沉默地前进，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有力。
    另一侧，白髮青年却像被雷击中一般僵立原地，呆愣愣地一动不动。
    齐格飞的视线抖得厉害。那张面孔、那道轮廓，隨著距离的拉近逐渐清晰。
    他喉头髮紧，嘴唇发抖。
    是伏尔泰。
    不是半假不真的幻觉，更不是自己的精神错乱，真的是伏尔泰……
    他就那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傻…傻大个……”
    青年乾涩地喊了一句。
    壮汉停下脚步，高大威武的身躯像一堵钢铁之墙，挡住了所有光线。阴影如潮水般將齐格飞吞没。
    可青年的视野却一点点模糊了。
    这是……何等熟悉的安心感……
    就好像他只要在前面一站，哪怕天地倒悬都无需忧虑的安心感。
    已经多久没有体会到了？
    黑脸壮汉低下头，目光温沉地俯看面前的白髮青年。
    和自己对比起来，他看上去矮小孱弱，好像只要自己轻轻一推就会变成满地的碎渣一般。
    於是，他伸出大手，掌心向下，朝著对方的头顶缓缓抓去。
    而那一向桀驁不驯的白髮青年，此刻却垂著头，一动不动。肩膀微颤，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別的什么情绪。
    死去吧……
    死去吧……
    要怪，就怪你触怒了神明，还不止一位！
    檐角上的巨兽石像眼中红光暴涨，目眥欲裂，近乎低吼出声：
    死去吧！勇者！！！
    孔武有力的大手轻轻盖上额头，温热的掌心穿过髮丝，带著熟悉的厚重与温柔。
    “老弟。”
    阔別了两年的时光，那个沉稳、沙哑、令人热泪盈眶的声音，终於再一次，於齐格飞的耳畔响起——
    “你长高嘞。”

 第843章 终於，他得见好报

    什么？！！！
    檐角上的凯撒雕像眼眶骤然睁大，血色天幕中的闷雷声，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祂死死盯著赛场中央那道壮硕的身影，这一幕对祂而言，不亚於普通人见了鬼。
    “老弟，你长高咧！”
    斗技场中央，伏尔泰咧著一口大黄牙，笑著揉乱齐格飞的头髮，满脸惊奇。
    “噢噢噢~你还长角哩！”
    “啊，还有尾巴，还有翅膀！真帅气咧！”
    他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青年，眼神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与骄傲。
    “咱早就觉得你瘦瘦小小的，还贼弱。看来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有好好锻链身体咧！”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凯撒的心头宛若晴天霹雳。
    祂发现自己的神权——【噬兽传承】，对那场上的“伏尔泰”竟然全无作用！
    那傢伙根本不像祂具现出幻象，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根本无法控制！
    但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此前都好好的啊！
    这个伏尔泰可是亲手替祂干掉了前来挑战的奥菲斯人，还赶走了刚才的那个梦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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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突然反水？难道是齐格飞动了什么手脚？
    “誒呀——”
    没等凯撒困惑太久，就听那个伏尔泰熊脸委屈道：
    没等凯撒理清思绪，就见伏尔泰挠挠脑袋，憨声道：
    “跟老弟一比，咱是真越来越不中用了，连打架都生疏了。还好对手都不算太厉害。之前有个奥菲斯人，嘴上喊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之类的东西，一边突突突地射那种小钢珠。咱本来是想制住他问些事的，没想到一拳没收住，就给他打死咧……”
    什……什么？
    凯撒听得瞠目结舌，连思维都停滯了。
    “刚才还有一个魔族娘们，是个超凡者咧！把咱嚇了一跳。咱从没遇过这么厉害的对手，只能先开史诗稳一手。还好她自己跑了，不然咱真没把握能打的贏。”
    壮汉一边挠头，一边絮絮叨叨，语气里儘是一如既往令人哭笑不得的憨厚单纯。
    只是，那个原本里总会在这种时候讥笑两句的青年，此刻，却一言不发。
    他低著头，眼眶通红圆睁，牙齿死死咬著下唇，整张脸僵得像乾裂的混凝土。口鼻间呼吸急促粗重，像一台坏掉的鼓风机般断断续续。
    却硬是憋著，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伏尔泰望著他，口中的絮叨停了下来。
    他其实不明白髮生了什么，甚至不清楚如今是何年何月。
    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假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出现在这个熟悉的地方。
    自己的孩提时代都在这里度过——比蒙大斗技场。
    他第一时间试著回忆。
    最后的记忆，是星空下的白堊旧都，是潮水般涌来的兽群，还有那头一爪洞穿他胸膛的狼王……
    在那之后，到底过了多久呢？
    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呢？
    伏尔泰不知道。
    他只是看到眼前的齐格飞——那副比过去壮了何止两圈的身板，那身压都压不下的惊人气势，以及即便埋著头也藏不住的疲惫与悲痛……
    一句“老弟，咱可能是假的”梗塞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究竟……
    要经歷多少苦难，才能让那个当年连对付几只哥布林都要他帮忙的小子，急剧成长到如今这般模样？
    傻子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
    只是挠了挠后脑勺，伸出厚重的手掌，搭在青年颤抖不止的肩膀上，语气郑重，低声道：
    “老弟，苦了你了。”
    “……！！！”
    仿佛一根绷得太紧的弦，终於崩断。又像一桿早该被压垮的秤，彻底坍塌。
    所有强撑的镇定、所有虚张的坚强，在这一句话下轰然崩溃。
    “咕——咳，咳咳！咳咳！咳咳——呃！”
    齐格飞呼吸急促，咳嗽与呜咽交织，泣声断断续续。
    他仍强撑著不哭，可泪水却从眼眶滑落，顺著鼻尖一滴滴坠下，狼狈不堪。
    恍惚间，时光仿佛回到了龙都的那一天——白龙，亦曾这样哭著。
    於是，黑钢一敲胸膛，嗓音洪亮，如是而道：
    “有大哥在，咱替你出气！！”
    ——杀了他们！！
    檐角上的凯撒雕像眼中红光暴涨。
    空荡的赛场上，立时血光四溢。上百名角斗士自翻滚的血水中站起，齐声怒吼，朝场中央那对兄弟衝杀而去。
    伏尔泰头也不抬，只重重一脚跺下。
    大地轰然震颤，厚重的土墙拔地而起，將所有敌人挡在外面。
    箭矢、刀剑、子弹与魔法纷纷炸在墙上，溅出金铁交击的脆响，却无一能穿透，伤到他身后的青年。
    泪水混著鼻涕止不住地从齐格飞脸上滑落，喉咙一阵阵抽搐，发出破碎的哽咽声。
    “老弟……”
    伏尔泰伸出手，將他揽入怀中，语气低沉：“想哭就哭吧。”
    “傻大个……傻大个……咳咳咳咳！呃……大哥……”
    撕裂的哭声终於从青年鼻腔中喷涌而出，他死死抱住壮汉的身躯，泪水瞬间浸透了对方的胸膛。
    “傻大个…你…你死之后……奥菲斯人就立刻压过来了……他们一直欺负我们……呼——我听你的话，和老二他们合作……可还是斗不过……魔族、教会、奥菲斯，他们都欺负我……我想復活你，但失败了……我想替你报仇，又害死了朋友……为什么，好人就是没好报……我好累啊……我好累啊……我好累啊……我好累啊……我每晚每晚都在害怕……我睡不著……我好累啊……我好累啊啊啊……呃…呜……咳咳咳！！”
    青年呼吸剧烈，哭声支离破碎，语无伦次地把这些年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出来。
    宰相的重担、勇者的责任、魔王的罪孽……那些他独自扛下的一切，那些从不敢示人的恐惧与崩溃，在此刻如决堤洪水般全数衝出。
    他像个彻底崩溃的孩子，死死抓著唯一的依靠，嘶声哭喊。
    “傻大个…傻大个……我好想你啊……咳咳……你为什么就死了……你为什么要丟下我一个人……呃咳咳咳！”
    伏尔泰感受著胸口滴落的温热泪水，熊脸沉凝，喉头滚动，欲言无声。
    他只是静静听著，任齐格飞用那支离破碎的声音，把这些年经歷的苦难一一倾吐——
    那是旧都事变的疯狂报復，
    那是灯塔和会的无力无助；
    那是白龙独行的希望开始，
    那是比蒙復活的绝望落幕；
    那是万里赤土下的空虚悲凉，
    那是树海和谈上的据理力爭；
    那是鲜战爭中的自我迷茫……
    那是——
    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普通人，捨死忘生与命运对抗的悲情讚歌，只为证明“好人有好报”的执拗意气。
    他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被玩弄，几乎是一步一跟头，摔得头破血流地走到今天。
    再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
    伏尔泰抬头，用力吸了口气。
    再一跺脚，黄土自他脚尖迸散，史诗剎那展开：
    血色天幕被寧静星空取代，观眾席上的喧囂倏然静止，嘈杂的角斗士顷刻化作满地血水。
    檐角上的凯撒惊恐发现，那名为“不沉”的骑士，不仅不受自己的控制，他的史诗甚至还在吞併自己的迷宫！！
    他汲取著祂的力量，蚕食祂的神格——那个伏尔泰分明是祂身体的一部分，却像病毒一般，拖著宿主大步大步地一同迈向死亡！
    “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璀璨的星空下，白堊的城墙前。
    壮汉低下头，看著面前哽咽的青年，声音很轻：
    “老弟，咱死的仓促，很多话都没来得及和你说……”
    “但咱醒来时，就有个预感：老弟总有一天会来到咱面前。所以咱就想啊——到了那天，咱一定得把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替齐格飞擦去泪水，注视著那双红肿的眼。
    “够了，老弟，已经够了。”
    “真的已经够了。”
    “老弟，咱这辈子，已经活够本嘞！”
    伏尔泰咧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著，泪光却在眼底闪烁：
    “咱年轻那会儿，遇到大小姐那样的好姑娘救了咱；后来又有殿下那样的好女人教咱做人做事。咱当过將军，交过一群过命的兄弟，天天吃肉喝酒，身边还有一堆细皮嫩肉的娘们。最重要的是——”
    他顿住，笑意温柔，泪水却悄然滑下：
    “咱遇到了你呀……”
    齐格飞的身躯猛地一颤。
    “所以咱总是想啊，命运是不是对咱有些太好了……”
    伏尔泰的声音越说越哽咽。
    “咱只是个不堪大用的傻子而已呀，何德何能……让老弟你这样厉害的人认咱做兄长……又何德何能……让你为咱拼命成这样？”
    “老弟，你为咱做的一切，咱都看在眼里，咱都记在心里。”
    “所以够了，真的够嘞……別再为了咱去拼命了……”
    “老弟——”
    他抬起头，晶莹的泪水顺著粗獷的脸庞滚滚落下，声音沙哑：
    “你就是咱的好报啊！”
    ……
    咔啦——
    那是一声清脆的碎裂。
    横亘在心头、如磐石般压抑不散的魔障，终於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我……”
    齐格飞的嘴唇微颤，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低下头，脚下的草皮一片模糊，一滴又一滴泪珠坠落，在那双沾满泥泞的靴子上溅起点点光影。
    “我是……”
    “老弟，往后就为自己活吧。”
    傻大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迴荡，温柔又坚定：
    “你比咱，更值得一个好报。”
    头顶的温度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齐格飞怔然抬头，眼前的伏尔泰正一点点远去，四周的景色飞速倒退。
    血色天幕与深蓝星空相互撕扯，纠缠不休。骑士的【永不蒙尘的坚毅之墙】与兽神的【腹中国度】剧烈碰撞，將后者绞的支离破碎。
    那吞没了整座乌尔巴兰的【神血迷宫】，在“黑钢”的攻势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瓦解。
    而他，作为迷宫的產物，也註定將隨之消逝。
    “等一下……等一等……”
    “白龙”踉蹌著衝上前，手脚並用，拼命挥动龙翼追逐著那不断逐渐远去的光。
    流星掠空的速度高达三十公里每秒；古龙轻轻一次振翅就能突破三次音障。
    可纵是青年身化流星，翼影闪烁，依旧无法触及早已註定的別离。
    “等一等啊！”
    他声嘶力竭，涕泪横流：
    “傻大个——我还有……我还有很多话，还有很多事……要…要和你说……等等我……別走……別走……別丟下我……大哥！！！”
    “老弟……”
    伏尔泰的身躯在远方渐渐化作耀眼的光。他憨笑著，如往常一样露出那口熟悉的大黄牙，冲远处的弟弟递出拳头：
    “下辈子，咱兄弟俩再一起去巡礼！”
    “傻大个——！！”
    轰——！
    【全反击】於壮汉的拳尖爆发。
    如黎明的咆哮，撕碎血色的天幕！
    乌尔巴兰城外，六神无主的莉莉丝与芬里尔愕然抬头，却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炽烈灼眼，力压烈阳。
    笼罩城市的血色如倾塌的多米诺骨牌般崩塌，层层退散。扭曲的街道重新铺展，错乱的建筑回归原位。腥臭的血气尽数消散，温暖的晨风拂过城巷。野兽陆续变回兽人，面带茫然地环顾四周。
    乌尔巴兰的家家户户门前，彩旗迎风招展，环与丝带隨风摇曳；
    街巷两侧的地砖上铺满了绚烂瓣，隨晨风轻轻起舞，流光溢彩。
    呜——！
    斗技场终战的號角在高空迴荡，观眾席的兽人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
    高处的礼袍炸响成片，东方的天际，橙红的朝阳破云而出。
    五彩的缎带与瓣隨风洒落，在晨曦中恍如光雨般笼罩整个斗技场。
    那原本应是属於胜者的讚歌，是个无比值得欢呼的时刻——
    可在雨与號角之中，却传来一阵的哭声。
    那哭声撕心裂肺，那哭声哀婉断肠。
    当梦魔与魔狼满头大汗地衝进斗技场时，只见这片盛景的中央，有一名白髮青年正孤零零跪在那里。
    漫天雨落在他的发间、肩头，他却紧紧抱著身前空无一物的空气。
    宛若孩童般地放声大哭……
    （鲜战爭篇，完！）

 第844章 善后

    乌尔巴兰的晨钟一轮接一轮地叩响，悠长的钟声在大街小巷间迴荡。
    时隔多日，被困於迷宫的城市，终於迎来了久违的清晨。
    只是，想也知道，城內自然是一片混乱不堪。
    重新恢復人身的兽人们並没有保留变成野兽时的记忆，每个人都只感觉自己做了场恶梦，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人满身泥污地蜷缩在路边的水沟里；有人从河道里狼狈爬出，全身湿透；有人发现自己竟睡在城门口的柵栏顶上；有人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趴在陌生女兽人的背上，两人都尷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还有商贩掀开摊布，只见水果早已腐烂成浆，鲁比半数不翼而飞；更有甚者，一回神，发现自己正啃食著邻居的尸体，血跡未乾。
    一时间，大街小巷间惊叫连连，哭嚎声此起彼伏。
    好在狼群早早在城外扎营待命。当迷宫被击破的瞬间，他们便突入城中，强行维持住秩序。
    在狼族的刻意引导下，所有的恐惧与愤怒，自然而然地被归咎到了神血圣殿的头上。
    然而，当愤怒的人群衝到凯撒神庙前时，迎接他们的，却只有满地的蛇人尸骸。
    神庙之中空无一物……
    …………
    …………
    枯瘦的兽爪颤巍巍地踏上运河河畔。
    滚烫的鲜血自口鼻溢出，沿著塌陷的肌肉淌下，在晨雾瀰漫的水面上晕开一圈圈暗红。
    那是一头说不出种类的老兽。
    它有著人的耳朵，牛的尾巴，马的蹄子，狼犬的利爪与狮虎的尖牙。头顶还生著一对扭曲的恶魔犄角。
    它浑身毛髮枯败脱落，皱纹如枯树皮般密布，皮肉间却隱隱能看到金属焊纹隨呼吸闪烁著暗红的光。
    老兽拖著沉重的步伐，从下水河道的排水口钻出，踉蹌著登上岸头，在晨光中，孤独地、无目的地朝著远方走去。
    不远处，几条鮭鱼一触那血水，立刻身躯鼓胀，鱼鰭撕裂，隱约生出类似人掌的形状——但下一刻，它们的腹部轰然爆开。
    鲜红的內臟顺著河流漂远，消失在晨雾尽头。
    ——凯撒快死了。
    严格来说，这句话並不准確。因为早在很久很久以前，祂就该死了。
    能苟活到如今这般漫长岁月，当真是无数偶然的叠加，是命运残酷的怜悯。
    当年，只因一时兴起，祂在河边救下了一只搁浅的水龟。
    谁料，这一念之差，竟衍化出了一个新的族群——一个对祂死心塌地、以祂为神的物种。
    在他们虔诚的信仰之下，凯撒阴差阳错地凝聚了神格，从一介流浪的魔物，化作了世人敬畏的“兽神”。
    此刻，祂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信仰正在一点点流逝。
    对靠信仰维繫生命的神祇种而言，这就意味著消亡。
    然而，老兽却无暇去在意这些，脑海中，仍迴荡著魔鬼那阴湿带笑的声音——
    …
    “哟，贝希摩斯。老朋友，好久不见呀。”
    “来做笔交易吧，你帮孤杀个人，如何？”
    “没有、没有~同为地狱的魔鬼，孤怎么会害你呢？”
    “要不这样，你替孤除了那个人，孤就送你回地狱。成交？”
    …
    “呵~”
    老兽发出一声嘶哑的笑，既是自嘲，又是讥讽。
    魔神终究是魔神，论起狡猾和姦诈，到底是无人能比。
    凯撒並不相信祂。
    那傢伙的恶名，即便在地狱也无人不知。
    只是……祂別无选择。
    祂被困在这片大陆太久了，久到连家乡的模样都已模糊不清。
    那份归乡的执念早已渗入血脉，化作腐蚀骨头的毒。
    所以，当魔神那熟悉的声音久违地传来时，祂几乎未作犹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魔神自地狱而来，自当有归去的手段——凯撒，愿为此付出一切。
    当然，凯撒也不可能真被对方当成擦脚布用完就丟。
    那只梦魔应当从自己的记忆中得知了一切，事態已经败露，既然伏杀勇者失败，接下来就该轮到对方付出代价了。
    一念至此，老兽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森冷的快意。
    但那笑意刚起，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祂整具身体猛烈抽搐，咳得肝胆欲裂。
    “咳——咳咳！咳咳咳——咔！！”
    隨最后一声嘶哑的咳嗽，一块黑红的臟器被硬生生吐出，砸在地上，滚出好远。
    老兽也扑倒在岸边，血与水混成暗红的涟漪四散开去。
    祂抬起头，视线定格在那还在冒著热气、鼓盪著暗红光脉，质地仿若金属的心臟，依旧在跳动，沉重而有力。
    ——神格【万兽】。
    凯撒的肉体早已衰老到连呼吸都是负担，若不是那个见鬼的“不沉骑士”，祂根本不会拖著这副残破的躯体逃出神庙。
    伏尔泰以一己之力，几乎摧毁了祂的【腹中国度】，逼得凯撒不得不自己解开迷宫，这才遏制住了进一步的恶化。
    但代价是惨重的——祂几乎失去了至今吞噬过的一切强者之力。
    直到现在，凯撒依旧想不通自己为何失败。
    这是祂与魔神联手精心布下的局，一个万无一失的伏杀计划。
    对方確实在利用祂——这一点凯撒心知肚明。
    可即便如此，魔神也绝不会在这种攸关自身性命的事情上欺瞒祂。
    唇亡齿寒。
    祂若覆灭，下一个就轮到魔神，这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问题必然就出在那个人类骑士的身上。
    “伏尔泰……！”
    老兽齜著尖牙，从龟裂的牙缝里挤出来这个名字。
    可以说，伏杀齐格飞的计划，近乎就是被这个早就已经死去的男人给一手给破坏了！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凯撒胸口起伏剧烈，数次喘息后，终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追究和恼怒已无意义。
    祂的伤势確实严重——但还不至於无力回天。
    祂支持伊索建立起这个比蒙联邦，扩大兽人的种群数量，传播兽神信仰，就是为了预防这一天的到来。
    眼前那颗黑红的心臟沉沉跳动，每一次搏动，便有血色波纹自其表面荡漾开来。
    那涟漪蜿蜒流动，穿透大地，延伸向整个奇兰大陆。
    ——这片大陆上所有兽人体內的神血，皆来源此。
    只要比蒙的信仰尚存，只要还有一个兽人向祂祈祷，兽神的神格便不会泯灭。
    兽神亦不会消亡！
    “得想办法……先稳住信仰的流逝，等待时机……再图东山再起。”
    凯撒念叨著，支起颤抖的手臂，试图站起，去拾回那颗心臟……
    “呜呜呜——哇啊啊——！”
    一阵突兀的嚎哭声，划破了河畔的晨雾。
    凯撒悚然一惊，嘶声低吼：“谁？！”
    朦朧的白雾在微风中缓缓翻滚，两道模糊的人影渐渐够了出来。
    “呜呜呜——太好了，队长……终於能解开心结了……呜呜——”
    那是一个披著墨绿色斗篷的光头精灵，正一边大哭一边抽著鼻子，泪水混著口水糊成一团，哭得毫无形象。
    他身旁的白袍魔法师步履稳健，兜帽遮住半张面孔，手中拄著一根盘绕葡萄藤的古老法杖。
    他神態安然，声音却穿透雾气，隨著微风落入凯撒耳中。
    “解铃还须繫铃人。齐格飞君的心结，是伏尔泰君种下的，自然也该由他来解。”
    说著，他径直走上前，弯腰拾起那颗仍在微微跳动的黑红金属心臟。
    心臟在他掌中轻轻震颤，脉动间泛起暗红的光纹。
    白袍魔法师注视著它，目光平静，唇角微微上扬：
    “从某种意义上说，兽神倒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嗯？”
    光头精灵——胡德这时止住哭声，抽噎著抬头，一脸迷茫。
    “等等……不对啊。既然『不沉』压根儿就不受凯撒控制，那神血迷宫从一开始就没危险嘍？所以咱俩到底是来干嘛的？”
    梅林的嘴角笑意浅浅，抬著下巴，微微一点前方。
    “善后。”

 第845章 狼

    （感谢渊边木大佬的大神认证！）
    （感谢爱吃虾皮茄饼的慕轻宸的大神认证！）
    精灵游侠盯著魔法师掌中那颗仍在跳动的黑红心臟，目光隨之一动，又望向不远处那具搁浅在河滩上的老兽。
    不知为何，一股强烈而陌生的熟悉感从心底骤然涌起，令他的眉头狠狠一跳。
    “它……是什么？”
    “它是你的同类~”
    魔法师端著那颗心臟，声音轻飘飘的，语气里却透著几分玩味：
    “只是不同於你的完美，它是个漏洞百出的失败作。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得了神格，早在很久以前就该消亡了。”
    “失败作……”胡德低声呢喃，神情恍惚。
    那些过於久远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像是隔著一层厚重的迷雾。
    凯撒望著这两个忽然出现在河畔的两个存在，心中又惊又怒，喉头干哑地低吼出声：
    “你们是谁？！把心臟还给我！”
    梅林却仿若未闻，仍自顾自地以讲学般的语调对胡德道：
    “当初製造出你这座『熔炉』的那些人，从地狱抓来一头巨兽，將世间万物的基因都熔炼进它的血肉里，妄图创造出新的宙神。结果当然是失败的，但也正因为那个失败，才有了后来的你。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算你的前辈。”
    胡德锁著眉头，沉吟片刻，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听上去和我也没什么关係，所以咱这是来补刀的咯？”
    他说著，已经兴冲冲地拉弓上箭。
    “让我替队长收了这狗东西！！”
    梅林轻嘆一声，微微摇头：“凯撒可以死，但兽神不行。”
    精灵游侠手上动作一滯，斜眼看向他：“说人话。”
    “神祇种是没有死亡这种概念的，祂们不会死，也不能死。”
    魔法师抬起手中的心臟，暗红的光脉在他指缝间跳动，眼底露出观赏艺术品般的欣赏之色。
    “神格，是一条规则的具象化；神祇，则是掌管那条规则的存在。神祇种的存在本身，就是世界规则的运转。比如尼科勒提米斯，祂的神格【亡灵】，象徵著生物死后化作不死族的规则；又比如太阳神，祂的存在代表烈日的东升西落；而你眼前的这位兽神……”
    他说到这里刻意停驻，一旁的胡德试探地问道：
    “……难道是比蒙兽人？”
    梅林嘴角微微一扬：“没错。”
    “兽神创造了兽人这个物种，倘若祂真的消亡，相当於整条规则的消失。那么此刻奇兰大陆上的所有兽人都將立刻退化为野兽，不復存在。”
    他抬起手，將那颗仍在有节奏跳动的黑红心臟递到胡德面前。
    “胡德君，现在明白『善后』是什么意思了吗？”
    精灵游侠盯著那颗心臟，喉结轻轻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难……难不成是要我吃了它？”
    “说法有些粗俗，但大差不差就是这个意思~”
    胡德顿时瞪大眼珠：“神格这种东西，是说拿走就能拿走的吗？”
    “当然不是。至少据我所知的范围內，恐怕除了你和小亚瑟外再没人能做到这种事了。”
    梅林轻笑著解释，目光转向不远处倒伏在河滩的老兽：
    “你与兽神在各种意义上都是同宗同源，没有人比你更適合接手这枚神格，取而代之了。”
    “你说笑呢！放以前还好说，现在的我何德何能啊！？”
    胡德的光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获得自我，还没浪多久就因为乱吃东西爆体而亡。
    “恰恰相反哦~”
    魔法师的话语却是颇为篤定。
    “以前的『熔炉百相』未必可以，但现在的『胡德』却值得一试。”
    他抬起视线，目光深邃：“胡德君，你已亲眼目睹化境的玄奇，心里应该有数才对。”
    胡德的表情微滯，沉默下来。脑海中浮现出那道不动如山的身影。
    虽然他踏入化境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到现在，还是始终难用语言去描述。
    那不是什么奇诡之力，也不是一个明確的层级。它与强弱无关，甚至与天赋、血统、职阶都无关。
    有的人，或许只是平凡地过完一生，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某次微不足道的顿悟中，就能踏入化境；也有人歷经千难万苦、岁月变迁，却仍不得门径。
    有的人弱小到连一只哥布林都打不过，却是臻入化境；
    有的人强大到举目无敌，却一叶障目，亿万年不见自我。
    不同流派对它有著各自的称谓。
    修士称其“证道”；僧侣谓之“开悟”；儒生唤为“致理”；而法家则喊它“正法”。
    描述各有不同，但归根究底其实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当你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谁的那一刻。”
    梅林笑意吟吟，语气有些戏謔：
    “伏尔泰君的自我坚如磐石，所以哪怕是被具现出来的幻象，依旧拥有与本尊毫无差別的意志。凯撒在自己的【腹中国度】中具现出伏尔泰君，无异於自己在体內孕出一个恶性肿瘤——是自作聪明，更是自掘坟墓。”
    远处，趴在岸边的老兽瞳孔骤然紧缩，骇然抬头。
    “其实，类似伏尔泰君的例子还有不少。比如齐格飞君当初在地球遇到那个清末的漫游者。”
    魔法师好似被打开了话匣子般，语调愈发轻快：“他的意能幻境中，也存在一位登临化境的拳法大师，同样拥有绝对的自我。”
    “因此我们这类人，无法被漫游者替代，同时又能本能地识別出他们。正因如此，史官才会称我们为『癌』。我们是极少数能脱离祂们管制的存在。”
    “所以，胡德君——”
    梅林收敛笑意，双手將【万兽】神格稳稳托起：“不妨试试？”
    精灵游侠神情凝重，沉默良久，终是深吸一口气，伸出了右手。
    “你……你们要干什么？！那是我的！”
    凯撒陡然发出嘶哑的怒吼，乾枯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神格不同於神权，那是神祇种存在的根基，是唯一且不可剥夺的。
    按理说，任何手段都不可能將【万兽】神格从祂手中抢走。
    “兽神即凯撒，凯撒即兽神”——这不仅是所有比蒙兽人的信仰，也是整个奇兰大陆不可动摇的常识。
    然而此刻，老兽的心底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不安。
    这两个突兀出现的陌生人太过神秘离奇——那个白袍的魔法师，仿佛对祂的一切都无所不知；而那名光头精灵，更让祂產生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诡异熟悉感。
    最让凯撒惊悚的是——
    这两个人给祂的感觉和那个伏尔泰简直如出一辙！
    就好像面前站著的是两个伏尔泰！！
    胡德凝神屏息，目光紧紧盯著手中的【万兽】神格。
    坦白说，当初他在苍白迷宫阻截尼科勒提米斯时，是真的对神格渴望至极。
    可如今……他却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
    只是没办法。
    要是让凯撒就这么跑了，日后必是一大祸害。
    但要是把祂杀了……那兽人就全完蛋了。
    正如梅林所言，这场“善后”，恐怕只有他能完成……
    “嗯，不对啊！”
    精灵游侠胡德脑门一亮，面色不解：
    “怎么每次收拾烂摊子的都是我啊！？”
    滴——
    一滴银白的水珠自他指尖滑落，落在【万兽】神格之上。
    金属心臟猛然一颤，心肌鼓盪的纹理间，暗红的光芒迅速被银白吞没。
    那层深沉的血色如退潮般散尽，心臟开始急速收缩，光脉一寸寸熄灭，连跳动的频率都变得微弱。
    与此同时，河畔的凯撒也隨之剧震，眼球几乎从眼眶中突出，乾枯的皮肉塌陷下去，暗红的脉光从祂体內褪散，宛若被燃烧殆尽的煤炭般迅速黯淡。
    片刻，那颗“心臟”收缩成一滴晶莹剔透的银白露珠，轻轻坠落进胡德的掌心。
    涟漪一闪，光华尽散，消失无踪。
    奇蹟——【同率】！
    精灵游侠长长呼出一口气，汗水顺著光滑的脑门流下。
    “呼~搞定。”
    “精彩极了。”
    梅林轻轻鼓掌，掌声轻慢却极富节奏，语调中带著几分打趣：
    “恭喜你啊，胡德君。现在你就是奇兰大陆的新任兽神了。”
    “什么狗屁兽神？”
    胡德一哼，抬起下巴，语气里立刻多了三分傲气：
    “我乃变形怪之王！今日就是本王重回【镇世三柱】的第一步！”
    说罢，他双臂一振，气势恢弘，似要施展新得的神明伟力。
    然而——半晌过去，周围风平浪静。
    “誒？怎么……没反应？”
    他挠挠光头，满脸茫然。
    梅林看著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发笑。
    “神格是接收信仰的凭证，是神祇身份的象徵，本身並不会赋予你任何力量。你想要神明伟力，要么就隨著时间从民眾的信仰中获得，要么——”
    他用葡萄藤法杖指了指气若游丝的老兽：
    “就捡现成的。”
    精灵游侠神情一滯，隨即抬眼望去。
    凯撒枯瘦的身影趴伏在滩头，失去了神格，失去了信仰，它如今不过是一具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董，即將隨风消散。
    胡德缓缓走上前，在自己这个“同类”的面前佇立，心底五味杂陈。
    作为把队长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元凶之一，精灵游侠对它生不出半分好感；
    可同为旧时代文明的遗珠，作为同类，作为后辈，“熔炉”却又对眼前的“方舟”有著一股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沉默良久，胡德终是蹲下身，声音低沉，几乎带著一点温柔。
    “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安息吧。”
    隨即，將手掌覆在老兽的头顶上，银白的光泽再次在指尖闪现……
    “嗯？！”
    忽然，胡德的尖耳微微一颤，警觉抬头。
    “哦呀？”
    梅林的语调里也带上了几分讶异，眼神轻轻一眯。
    “这倒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没有任何犹豫，法杖在地面轻轻一点。
    风起。
    一阵轻柔的风捲起漫天雾气，魔法师与精灵的身影隨之化作片片瓣，消失无踪。
    雾散。
    晨光穿透薄雾，映照在远处湿漉漉的河滩上，缓缓勾勒出一道矫健的身影……
    凯撒趴伏在地上，意识已然模糊不清，只是求生的本能，还让它张大著嘴艰难地喘息著，好似一只搁浅的水龟。
    它还不想死，它想回家。
    它这亿万年的求生与挣扎，掠夺、吞噬、延命，全都只是为了那最单纯的一个念头——
    回家。
    脸庞忽然传来一阵湿意，缓缓滑入口中，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令老兽的意识驀然一清。
    这是一股它无比熟悉的味道，是神血的味道。
    很多很多年前，它便是如此，创造出了这世上的第一个兽人。
    “伊索……”
    老兽艰难地睁开眼睛，呼唤著这个世界唯一能够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
    “伊索……是你吗？”
    “吼~还真有口气在啊？”
    传入耳中的，却不是老龟那恭敬沙哑的声音。
    而是一个桀驁不驯、毫无虔诚可言、每每听到就让凯撒怒火中烧的声音。
    ——巴格斯？
    不对！
    它猛然睁开眼睛，一抹五顏六色的光晕晃入它模糊的视线中。
    斑斕的狼毛披风隨风翻飞，一身漆黑的正装笔挺如刀，袖口正滴著血跡。
    芬里尔。
    魔狼搓掉掌心残留的鲜血，冷眼俯视脚下那头奄奄一息的老兽。
    “莉莉丝跟我说了，她在凯撒神庙里看到的那些记忆。於是我就在想，既然你这畜生也是有肉身的，会不会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他蹲下身子，目光冰冷，嘴角森寒的笑意：
    “所以我就去翻了翻当年伊索建城、修运河的工程图纸。想著来碰碰运气，就当是晨练……”
    芬里尔的嘴角越勾越高，獠牙映著血光，笑容讥誚。
    “看来，老子终於开始转运了~”
    “你……！”
    凯撒艰难地张嘴，喉咙里却只挤出一阵沙哑的咳嗽。暗红的血从口中喷溅在石面上，好不容易才说出后面的话语：
    “……要干什么？”
    芬里尔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玩笑，摇了摇头，没去回答这么白痴的问题，眼神微微眯起。
    阴冷的目光自老兽头顶的恶魔犄角开始，扫过唇间的【利齿】；
    从乾瘪的肩胛，到收缩的【锐爪】；
    再从轻微起伏的腹部到四只【丰蹄】；
    最后是在地面漫开的暗红【神血】。
    凯撒只觉得被那视线看的汗毛直竖，心头久违地產生了一种快被它遗忘的情绪——恐惧。
    它望著面前的狼人，脑海深处浮现出无比久远的记忆——那条撕开祂腹腔、叼走它內臟的幼狼。
    “你……你想做什么？！”凯撒嘶声怒吼，语调却在打颤。
    芬里尔依旧无言。
    自从败给伊索后，他就一直在想，若是没有齐格飞，自己算什么？
    魔勇之爭后，见到重创的魔王，他更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齐格飞有一天真的倒下了，自己该怎么办？
    魔狼苦思冥想，最终得出了一个很是单纯的结论——
    他需要力量。
    更多的力量。
    足以守护族人，不再依赖任何人的力量。
    能够咬碎所有敌人的喉咙，无人敢再冒犯的力量。
    即便举目皆敌，仍旧不动如山的力量！
    芬里尔盯著凯撒，笑意在唇角一点点爬开，森然发问：
    “凯撒……人，好吃吗？”
    老兽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发出嘶哑的求饶：
    “別……別吃——”
    话音未落，芬里尔的身影骤然暴涨！
    骨骼炸裂的轰鸣不断，他的身形在剎那间化作小山般的巨狼。血盆大口如同不见底的深渊，密密麻麻的獠牙如连绵的森白山脊。
    毫无犹豫地一口咬下！
    骨碎的脆响、血肉被碾碎的湿噗声混杂苍老沙哑的惨嚎，迴荡在朝阳初升的运河之上——
    比蒙的天亮了……

 第846章 教宗甦醒

    墮天使王庭。
    宫殿中，青蓝色的烛火微明如雾，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硫磺与玫瑰香气。
    路西法抱著肩膀，银髮垂落肩头，目光落在恶魔王庭的全景地图上若有所思。
    “嗯？”
    忽地，他眉头一挑，侧过脸，看向一旁那面光滑的全身镜。
    镜中倒映出一个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墮天使，俊美、冷傲，却是青面紫唇、气息阴鷙，无论是身形还是眼中的十字星辰，都是倒反著的。
    路西法冷哼一声，语气带著讥誚：
    “呵，都怂到镜子里去了，至於吗？”
    从最开始囂张跋扈地顶用自己的身躯，到后来只敢露出一张嘴，再到如今连面都不敢露了……
    该怎么说呢，哪怕路西法並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这傢伙的越发怂包的姿態上也能窥得结果。
    “我猜猜，我们的顶尖棋手又又又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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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的“路西法”没心思拌嘴，神情阴冷，直截了当地开口：
    “贝希摩斯的命运消失了。”
    路西法一愣：“……兽神死了？”
    这个结果属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按照墮天使的推测，即便凯撒不是齐格飞的对手，也不可能被弒杀。
    神祇的本质是规则的具象，只要信仰延续，便不死不灭。凯撒作为兽神，祂的存在直接与比蒙兽人这个种群的存续关联，除非杀光所有兽人，否则想干掉凯撒根本不可能。
    总不能是齐格飞真把整个比蒙联邦给屠杀乾净了？
    路西法指尖轻敲桌案，眼神眯起：
    “齐格飞做的？”
    镜中撒旦沉默良久，那张沉凝的脸渐渐扭曲，阴鬱的表情像被烈火灼烧，转为癲狂与暴躁。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孤不知道！！！”
    祂的情绪突兀崩溃，抱著脑袋在镜子里歇斯底里地咆哮：
    “孤给了贝希摩斯那么多提示，亲手帮它一步一步地设局，哪怕是残废都该得手了！！这个废物！废物！废物东西！！为什么就能失败啊？！奇兰的日子过的太舒坦，把它养成白痴了吗！？”
    “不对，贝希摩斯的命运消失了，但兽神的命运却依然健在！为什么？”
    “……不对不对！问题在於——齐格飞是怎么破的局？那可是伏尔泰！难道他真下手把伏尔泰给杀了？”
    “不！不不不不！！现在的问题已经不在这些了，贝希摩斯那个杂种肯定已经把孤卖了！操！操！操！操——！！”
    魔神的情绪激烈至极，撕裂的狂吼震得大殿內的烛火乱颤。
    路西法静静看著镜中那张同样的脸，眉头微皱。
    他和撒旦一体两面，虽然记忆不共通，但毕竟共用一具身躯，对方的情绪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此刻的撒旦，有愤怒，有惊愕，有困惑，却偏偏没有最该有的恐惧。
    他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也罢~”
    镜子里，刚还癲狂咆哮的撒旦忽然平静下来：
    “失手就失手吧，多大点事儿啊~”
    自打让魔剑盯上后，这傢伙的情绪就一天比一天不稳定。
    路西法也习惯了，只是淡淡问道：“你还有后手？”
    “路西法，你还记得孤刚刚甦醒那会儿说过什么吗？”
    镜中的撒旦勾起嘴角，笑得阴冷又深沉：
    “孤的老朋友，可不止兽神一个。想叫齐格飞死的，也不止孤这一家~”
    墮天使愣了愣，隨即脸色骤变。
    他立刻起身，黑翼一掠，快步走向书架，从顶格抽出一卷蒙尘的黑色卷宗。
    嗡——
    卷宗摊开的剎那，一道浓烈的黑光衝出，在半空中化作滚动的光纹一串串名字隨之浮现。
    这是墮天使王庭的《黑羽名录》。唯有新的墮天者诞生时，这份名录上才会多出一个名字。
    可此刻，路西法却看见，这份沉寂多年的名录上，赫然多出了一个新名字——
    “梅塔特隆？ ”
    “他怎么……不对！”
    思绪只是微微一转，路西法猛地反应过来，脸色一片铁青，目光冰寒地盯著镜中的撒旦：
    “你在搞什么？脑子进水了吗！？你与耶和华苟合！”
    “誒誒誒！什么叫苟合？话別说的那么难听嘛~”
    撒旦笑嘻嘻地抬手摆了摆：
    “这是利用，利用明白吗？难得我们双方的利害一致，互相搭把手怎么了。他们若是能干掉齐格飞当然最好，若是能斗到两败俱伤那更是好上加好！不过嘛……”
    他语气一顿，笑容忽然收敛，阴湿的眸光落在那捲浮动著名字的黑羽名录上，口中吐出一条蛇信子般的分叉舌尖，舔了舔暗紫色的嘴唇。
    “两败俱伤对於齐格飞来说会不会有点困难了？”
    路西法闻言沉默，这次他完全无法反驳撒旦。
    黑羽名录上多出的这个名字，他並不陌生。
    梅塔特隆——这是一位只存在於传说中的天使，路西法尚在伊甸时就听说过祂的大名。
    祂被称为最接近的神的天使，素有“神的代理人”乃至“小耶和华”之称。
    被耶和华当做神格的继承者来培养，地位的崇高根本不是沙利叶之流能够比擬的。
    路西法一直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当年他率领反叛军攻到至圣所时，这位“神的代理人”都依旧被耶和华雪藏，不曾露面，其地位可见一斑。
    可如今，这个名字竟出现在墮天使的名录上……
    “神的代理人”亲临奇兰，意味著伊甸那边这次是真急眼了！
    路西法敢肯定，此次前来奇兰的绝不止梅塔特隆这一位天使。
    “神將治癒”、“神任警长”、“神照之光”、“天之书记”，乃至於……那位曾將他挡在至圣所外的“似神者”！
    “拂晓晨星”曾与他们並肩而立，如今与他们对峙为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些人的力量了。
    他们中隨便拉出来一个，都堪比奇兰大陆的魔王勇者！
    倘若此行，耶和华当真让他的御前七翼倾巢而出，齐格飞根本必死无疑！
    “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个计划的？”
    路西法难以理解。
    即便他与撒旦记忆独立，可这等庞大规模的计划，自己绝不可能毫无察觉，撒旦还没这个本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和伊甸勾搭上。
    “哦~这事很古怪，孤正准备告诉你。”
    镜中的魔鬼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路西法，这个计划——並不是孤设计的。”
    墮天使眉头一皱：“你开什么玩笑？”
    “呵，孤也觉得这像是个玩笑。”
    撒旦低笑著，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那双倒反的十字星辰瞳孔一点点眯起成一条狭长的裂隙。
    “这种规模的围杀计划恐怕早在半年前……不，必然是更早，更早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了。”
    “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人怎么能够在齐格飞的眼皮底下如此大动干戈，却始终没有被察觉。摩恩的內部，竟然还藏著这样一位棋手？孤此前竟然从未听说过……”
    他伸手，拿起镜中桌案上的酒杯，酒液在杯壁中盪出一圈圈血色的波纹。
    “耶和华竟然捨得给他这么大的权限，路西法你做副君的时候，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你到底在说谁？！”墮天使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烦躁。
    “孤说了名字，你也未必认识。”
    撒旦沉吟片刻，低沉的吐出一个名字：
    “……他叫犹大，听说过吗？”
    …………
    …………
    深夜，昂德索雷斯。
    上城区的街道两侧，新装的路灯一盏盏亮起，白色的冷光洒在青石路面上，几只蛾子扑打在灯罩上，翅膀在光晕中抖落细微的灰尘。
    摩恩王都本来是没有路灯这种设施的，毕竟在过去，这座城市並没有昼夜之分。
    不过自打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让某人炸毁后，富贵云集的上城区的入室盗窃案在短短三个月內翻了六倍。
    国王这才从奥菲斯重金採购路灯，从上城区一路铺设至中城区。
    灯火之下，一道清瘦的白影幽灵般飘过。
    这人身著白金教袍，圆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如水，怀中抱著一本《阳光圣典》。
    脚步於一座巍峨的宫殿前停下，他抬头望去。
    那是一座典型的哥德式建筑，通体以白石砌成，尖塔林立，拱窗如剑。高耸的飞扶壁支撑著穹顶，石柱间雕刻著层叠的圣歌浮像与天使群像。
    正门上方嵌著一轮镀金的太阳圣徽，十二道光芒向外放射。
    ——教皇宫。
    听名字也知道，这里是太阳神教对外最高领袖，教宗沙利叶的府邸。
    多年以来，这座宫殿的访客都远远多於金狮堡，从王公贵族到商贾名流，无不以获得此间邀约为无上荣耀。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两年前的某个夏日戛然而止。
    隨著这两年间教会的权势急剧收缩，如今的教皇宫早已冷冷清清，就连门前的守卫也早被国王换成了自家的近卫，
    伯多禄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这才低下头，抬步走向大门。
    两名值夜的卫兵目视前方，头盔反射著冰冷的月色。
    白袍教士从二人身侧经过，没有通告，也没有招呼，伸手推开铁门，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吱呦——
    厚重的铁门在静夜中发出一声悠长的摩擦声。
    其中一名卫兵微微皱眉，偏头一看。
    就见铁门不知何时又缓缓晃开了一条缝。
    “咦？门怎么开了？”
    伯多禄脚步平稳地穿过幽暗的大殿。
    一路穿过艺术长廊，越过陈列著圣器与油画，直至抵达教宗寢殿，抬手推开房门。
    屋內传来细微的鼾声。
    床榻上，一名白髮白须、面容慈祥的老者静静横臥。背后那对洁白的羽翼半敛在床褥之间。
    沙利叶，自从这位教宗冕下两年前让路西法揍得半死昏迷后，便一直被安顿在这里。
    起初，圣徒们还会每日在殿中祈祷，盼他醒来重整教会，把那见鬼的黑袍宰相给干掉。
    可时间如潮，热忱终归被消磨殆尽。
    如今，甚至在无人来看他，烛台上的蜡油都凝成一层层灰黄的褶皱。
    毕竟事到如今，就算老教宗奇蹟醒来，也根本不是齐格飞的对手了。
    大伙都紧紧抱住罗德里克的大腿，昔日太阳神官们最看不上的摩恩国王，成了寒风席捲之下，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伯多禄静静注视著沙利叶，分明是圣徒，可他的目光毫无敬意，甚至带著赤裸裸的不满与轻蔑。根本不像是在看上级，而是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废物下属。
    床上的老者眉头微颤，唇间低低呢喃著：
    “別…別打了……別……”
    伯多禄平静的脸色上露出一抹恼怒，双眼忽地化作璀璨的金色。
    圣典在他手中燃起炽亮的金炎，化作一柄通体银白的竖琴。琴身如翼，七根琴弦闪烁著光辉，似由天光编织而成。
    他抬手，指尖轻拨。
    叮~~~
    一声清悦的琴音在寢殿內盪开，音波宛若涟漪，穿透昏暗，溶进梦境的深处。
    “沙利叶，该醒醒了。”
    老教宗始终在做梦。
    他梦到墮天使的黑翼遮天蔽月，梦见他手中变化莫测的【七宗罪】，还梦见他刻意拋开【七宗罪】，用暴雨般的拳头將自己打成沙包……
    他想逃，却一次次被对方像抓鸡仔般揪住翅膀拽回来。
    忽然，一道温暖的金光划破黑暗，眼前那丧星般的墮天使终於在金光下如灰尘般消散。
    沙利叶缓缓睁开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久违的映入一张路西法以外的陌生面庞。
    “你……是谁？”他虚弱地发问。
    目光渐渐聚焦，他发现自己並不认识面前这个气质冷淡的中年教士，但下一瞬，目光却落在对方手上那张银色的竖琴上。
    “【慷慨之琴】！”
    老教宗的瞳孔骤然收缩，迷离的大脑霎时清醒，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翻身而下，单膝著地，低头致礼：
    “沙利叶，参见天使长大人！”
    “伯多禄”冷眼扫著他：
    “你倒还认得我呀。这些年睡得舒服吗？”
    沙利叶额角渗出冷汗，神色尷尬，急忙咽下一口唾沫，强作镇定地岔开话题：
    “尊敬的天使长……请恕属下冒昧，您此番亲临凡间，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
    “伯多禄”听得面色铁青，近乎是气极反笑：
    “沙利叶，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窗外呢？”
    老教宗闻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顿时神情一僵，匪夷所思的脱口问道：
    “这……我主的地上神国为何会有黑夜？！”
    “伯多禄”声音森冷：“因为，【天堂之孔】被摧毁了。”
    “原来如此，难怪您会以这种姿態蒞临凡间……”
    沙利叶下意识点头，但隨即就意识到不对劲，惊怒交加：
    “被——被摧毁了？这怎么可能？是谁！究竟是什么逆贼敢如此僭越？！难道是路西法那个叛徒袭击了这里？”
    “伯多禄”眯起金眸，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但终究还是耐心回道：
    “不是那墮落者，是黑袍宰相。”
    沙利叶听得眨了眨眼睛，缓缓低下头。
    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这满脸褶皱，宛若耄耋老者的天使颤巍巍的抬起头，目光中带著一股孩童般的澄澈：
    “……敢问天使长，黑袍宰相——是谁啊？”

 第847章 屠龙

    “伯多禄”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看著沙利叶那双澄澈得近乎愚蠢的眼睛，胸口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一股脑直衝天灵盖。
    “你这蠢材！！”
    他猛地抬起右臂，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沙利叶脸上，怒声震天：
    “枉我当年向主保举你出任奇兰的【地上监察】，你就是用这种表现回报我？用这种成绩回报主的信任吗！？”
    啪的一声清脆迴响。
    沙利叶一个踉蹌，跌倒在地，捂著脸，双腿侧拢，眼泪汪汪地抬眼望向怒火中烧的天使长。
    “拉斐尔天使长，还请您息怒，属下……属下真的不知道黑袍宰相是谁啊。我被路西法那卑劣的墮落者重伤，昏迷至今，对凡间之事一无所知……”
    他低声辩解，眼神里透出迷茫与委屈，满脸皱纹挤作一团，竟带出几分女性楚楚可怜的神色。若被圣徒们看到，怕是要惊掉下巴。
    白袍教士面色铁青，眼神要吃人似的死死盯著老教宗。
    良久，他才长嘆一声，声音冷却下来：
    “罢了，这事也不能全怪你。选你做监察者，我也有责任。”
    对手是前任天国副君，险些倒悬神座的炽天使长！
    那位“拂晓晨星”压倒性的力量直至今日回想起来，依旧让拉斐尔肝胆战慄。
    即便祂如今已墮入凡间，仍旧不是沙利叶能够应付的敌人。
    “先不提路西法了，你也別再去找他麻烦。现在，他算是和我们绑在一根绳上。”
    拉斐尔收起【慷慨之琴】，在沙发边坐下。
    “来说说黑袍宰相吧……”
    沙利叶不敢起身，挪著膝盖一点点靠近，老老实实跪在他脚边，屏息聆听。天使长缓声讲述著，从黑袍宰相的崛起，教会的重创，凡界局势的剧变……
    隨著每一句话落下，老教宗的表情也一点点从茫然，转为骇然，再到惊恐与愤怒。
    终於，他猛地一拳砸在地毯上，声音发抖：
    “齐格飞这条恶龙，简直欺人太甚！炸毁【天堂之孔】不算，他居然……他居然——”
    沙利叶老脸扭曲，怒得通红，鬆弛的皮肉在颤抖：
    “他居然把神圣的阳光大圣堂租出去开演唱会——！？！”
    阳光大圣堂作为太阳神教的总部，整个摩恩王国的宗教核心。在那里开演唱会，不亚於直接在太阳神像的头上拉屎。
    对於教会，以及主的形象都是极其恶劣的羞辱！
    “拉斐尔天使长，属下恳请立即出发，捉拿那该死的褻瀆者，將他送上火刑架！”
    沙利叶双眼放光，恨不得马上戴罪立功、以此赎过。
    拉斐尔却是冷笑出声，斜眼睨著他：
    “这个齐格飞既是勇者也是魔王，是个空前绝后的怪胎。【亡灵】与【万兽】先后栽在他手上，就连路西法现在见了他也得跪下来喊一声陛下，你確定要去吗？”
    教宗意气风发的老脸顿时僵住，
    老教宗那股一腔热血即刻冻结，怒不可遏的双眼霎时清澈起来。
    他咽了口唾沫，忙转了话题：
    “天使长，这齐格飞这般厉害，我教是何以支撑到现在的？”
    白袍教士闻言又是一阵冷笑：“你说呢？”
    沙利叶微愣，隨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难道是那个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
    拉斐尔眉头大皱，抬手又是一记耳光，厉声道：
    “沙利叶，你真应该好好感谢犹大！若非『神之识』在你昏迷期间苦苦支撑，太阳的地上神国早就和【真理】一样，让凡人一锅给端了！”
    老教宗立刻低下头，连连告罪：“是…是，属下失言。”
    但白袍教士並不打算善罢甘休，声音更冷：
    “我可是听犹大都说了，你在摩恩的这些年，可没少活跃啊。”
    沙利叶一惊，额头立刻沁出冷汗，结结巴巴辩解：
    “天使长，你別听他胡说，属下这些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
    “兢兢业业到教会行將崩溃吗！？”
    拉斐尔声音骤然拔高，沙利叶被嚇得浑身一颤。
    他指著他，破口大骂：
    “你这个废物！作为地上监察，你竟屡屡干预『神之识』的决策！”
    “你知不知道犹大是谁啊？你知道『神之识』是什么意思吗？！是主的意志！犹大是梅塔特隆的大脑！！！你怎敢忤逆他的！？”
    “你当我不知道吗？黑袍宰相会盯上教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你！你这个蠢货自作聪明，分裂十圣徒、暗中培植私党！你手下的那帮乌合之眾对犹大的命令阳奉阴违，间接害死了『不沉』，这才导致原本无怨无仇的黑袍宰相將我教视若死敌！可以说教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拜你的愚蠢所赐！！”
    沙利叶脸色煞白，整个人几乎瘫软在地，连连叩首，额头撞得砰砰作响。
    “请天使长息怒，请天使长息怒……”
    拉斐尔胸膛剧烈起伏：
    “要不是犹大苦心孤诣，拼死庇护圣徒们，我现在连降临的容器都找不到了！！”
    与作为容器的伯多禄相似，拉斐尔是个很有修养的天使。
    可饶是如此，这位绰號“神將治癒”，一向以温和仁慈著称的天使长，此刻却是怒火衝天。
    自祂降临在这具躯体內，就一直借著“搜索犹大”的名义搪塞罗德里克，实则在摩恩四境游走巡视。
    祂惊愕地发现，如今的摩恩王国已全然不是裂谷战爭结束时的“地上神国”的模样了。
    国力衰颓，疆土缩水，信仰崩坏。
    西境被兽人荼毒，民眾早已弃神；
    东境受奥菲斯帝国文化侵染，把神当作施术的工具，只在需要治癒时才象徵性祈祷；
    南境更是了不得，太阳教堂几乎全被拆除改造成了丰收教堂，被本土的乡野神祇鳩占鹊巢！
    唯有北境与王都勉强维繫信仰，却也在黑袍宰相数次重击下摇摇欲坠。
    虽说奇兰的信仰牧场於主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太阳的光辉洒遍每一处凡世，但奇兰——从来都不是一块单纯的信仰牧场。
    “这里是伊甸与地狱的必爭之地，是我主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所在。你可知道，为了在这里扎下根，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拉斐尔的声音低沉，金眸中流光闪动，思绪被捲入那段遥远艰苦的岁月。
    “五百年前，路西法自地狱墮入奇兰，以魔王之身率领群魔，妄图一统奇兰。那当真是至暗时刻，没有神降容器，我们七大天使根本无法直接干预战爭。而能够下凡的主天使、能天使、力天使……统统不是路西法的一合之敌。”
    沙利叶规矩地跪坐著，双手伏膝，不敢插话。
    当时的沙利叶还不过是天界一个小小的执政天使，在天使九阶中身处末流，根本没有下凡的资格，更遑论参战。
    但裂谷战爭的故事他却耳熟能详。
    前任【地上监察】，原御前七翼之一的拉贵尔大人，为了应对这场战爭自愿转生为奇兰的凡人。
    他为主传道，创立最初的太阳教会，辅佐摩恩人王，最终在战爭中丧生。
    那位公正无私的座天使，是拉斐尔的胞弟，也是沙利叶的导师。正因这层关係，拉贵尔殉身后，沙利叶才得以在拉斐尔的保荐下继任监察。
    拉斐尔情到深处，眼底都闪过泪光：
    “拉贵尔那孩子……好不容易扶植起人王与圣女，却终究杯水车薪，连他自己也为主殉身。我们被路西法逼得节节败退，如果不是最后——”
    话到此处，他忽地噤声。
    那道以凡人之躯硬撼路西法的狂傲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其绝世风采时至今日仍旧历歷在目。
    拉斐尔沉吟下来，良久化作长嘆一声：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天使长没能继续说下去，沙利叶却也理解他的感受。
    裂谷战爭本该是一场必败的战爭，神国倾尽心血，却仍旧毫无收穫。
    沙利叶还记得，当时神国內的天使们都是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悲观地认定，路西法一旦夺下奇兰，下一步便是率领地狱重捣伊甸。而到那时，这世上將无人能挡这位墮天使之王顛倒神座。
    可偏偏就在那至暗的时刻，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踏上了战场。
    来自奇兰本土的一介凡人，昔日的龙血勇者——巴鲁姆克。
    御前天使们对他的態度极为复杂，既有感激，又满是屈辱。
    因为正是这个凡人，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连太阳神国都无法挽回的糜烂战局，让主与七大天使都像个笑话！
    也因此，在《阳光圣典》与摩恩的史册中，这位龙血勇者的功绩被刻意淡化了。
    击退魔军的荣耀，大部分被归到摩恩人王与初代圣女的头上；
    终结战爭的壮举，则被归到了那位消失得无影无踪，谁都不知道其身份的“无名英雄”身上。
    至於这位直接击溃了路西法的四天王，与魔王展开决战的巴鲁姆克，则被轻描淡写地描述成——
    【为“无名英雄”的成长，拖延了时间。】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重新將话题拉回现实。
    “奇兰是一个极为人杰地灵的地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魔王勇者这种匹敌七大天使的战力。这在寻常的凡世根本就是难以想像的！”
    “而像巴鲁姆克这样的怪物即便放眼伊甸和地狱都是万年不遇！却在奇兰频繁诞生！”
    他目光灼灼，死死盯著沙利叶，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
    “那个『不沉』伏尔泰，他根本就是第二个『龙血』！若他能为主所用，你知不知道那会是多大的助力啊？！”
    “知道！知道啊，天使长！”
    沙利叶慌忙点头：“教会一直在拉拢他！”
    这倒不假。
    蔷薇那个魔女死后，教会都从未对不沉、雷光这些蔷薇亲信做出清算之举，甚至还將马可这样的前蔷薇骑士收入麾下，成为圣徒。
    “那他怎么死了啊！？”
    啪！
    又一记耳光重重甩在沙利叶脸上。
    拉斐尔却还不解气，像是对待犯错的孩子般，揪住老教宗的耳朵，用力撕扯，恨声质问：
    “神国好不容易在这里扎下的根，都让你这个白痴几乎毁掉！你培养的那些废物教士——你们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招惹齐格飞啊啊啊？！！！”
    因为沙利叶的昏庸无能，让拉斐尔在神国內也遭受了诸多非议。
    正因此，他这位高贵的御前七翼之一的智天使才会亲自降临，弥补他用人失误造成的烂摊子。
    “要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是真想一掌拍死你啊！”
    沙利叶被揪得耳朵通红，却连口气都不敢出。天使长们对奇兰的重视，沙利叶比任何人都有体会。
    “龙血”、“不沉”，还有如今魔勇一体的齐格飞，这些其实都算是正常的了。
    二十年前的那位【破格】，那才是真正意义上连理解都无法理解的超常存在。奇兰这片风水宝地当真是得之者得天下。
    待拉斐尔的怒气稍微平復，沙利叶捂著耳朵，小心翼翼地问：
    “拉斐尔天使长，敢问诸位天使长打算如何对付那个齐格飞？魔王勇者的赐福在奇兰这片凡世，可不好应付啊。”
    魔王勇者的限制虽大，可他们的元素静默对於这片剑与魔法的奇兰大陆，压制力可谓是降维打击。
    拉斐尔冷笑一声：“犹大都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你来操心。想除掉齐格飞的，可不止有太阳神国。”
    隨即他压低声音，盯著沙利叶问道：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回答——这些年，英灵殿可曾察觉到你的存在？”
    听到“英灵殿”这三个字，沙利叶的金色瞳仁微颤：
    “歷代女武神对摩恩一向有所戒备，但並未將矛头指向我教，也未曾找上属下。”
    他停顿片刻，语气沉稳而恳切：“请天使长放心，只要我们將力量约束在超凡者的上限之內，这些凡人容器便可瞒过镇世三柱的目光。”
    拉斐尔闻言这才鬆了口气，点点头。
    奇兰的镇世三柱，无疑是祂们此行的最大障碍。
    那三位古老存在，隨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力克七大天使的联合！
    那根本不是用寻常手段可以应付的，恐怕得是神明亲自出手才有抗衡的可能。
    若不是得到地狱那边的確凿消息——三柱之中，那位最为神秘、最为危险、最为捉摸不定的“熔炉公”近期出了点问题，就是再借拉斐尔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下界的……
    白袍教士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舌尖绽放金光，圣言如晨钟暮鼓般在密室迴荡：
    “御前七翼，【地上监察】沙利叶——听候神諭！”
    沙利叶红肿的老脸一肃，背后的羽翼微微震颤，恭敬收拢：
    “座天使沙利叶，恭听我主圣言。”
    “我主垂怜，將罪者赐以新命——失职之人，当身体力行，命【地上监察】沙利叶，以凡身载圣，诸天使与『神之识』同行。”
    “此行，诸翼皆听命於犹大，绝对服从，不得有违。”
    “汝等当以忠诚涤罪，以功绩赎身，协助犹大——”
    拉斐尔天使长手捧《阳光圣典》，目光冷冽如锋，淡淡吐出两个字——
    “屠龙。”
    （屠龙篇，开幕）

 第848章 《屠龙计划》

    （感谢歌德大佬的微信打赏！！）
    淅淅沥沥的雨点铺天盖地地敲打在泰晤士河上，灰白的水面被溅起无数细碎的涟漪。
    伦蒂姆德的天色低垂，云层厚重得几乎要坠下来，撑伞的行人行色匆匆，雨鞋溅起一串串水，与星辰钟塔的钟鸣交织成一曲阴鬱的乐章。
    银色涂装的防弹轿车缓缓驶入铂金宫，雨刮在挡风玻璃上节奏分明地摆动。
    当车在停车场中剎住，车门打开，司机撑开黑伞率先下车，绕到后座，恭敬地拉开车门。
    首相麦考夫从车中走出，眉头紧锁，目光冷峻。
    他刚要迈步前往宫殿，目光却被旁边车位的一抹纯白吸引。
    那是一辆修长而优雅的轿车，香檳金与象牙白交织的涂装在阴雨天里分外显眼。
    车头盖板上，绘著一个由三角与圆形叠合而成的几何印记，其中央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来自——公司的定製豪华车——【真意】。
    这家公司是国內顶级的手工汽车製造商，眼前这辆颇具宗教气息的豪华车便是他们为真理教会的高级神职专门打造的。
    这也是目前奥菲斯国內，为数不多由真理教会控股的企业。
    麦考夫的神情微变，眉头紧蹙。
    他招手唤来驻车场的安保，低声问道：
    “他们最近经常来？”
    安保立即恭敬答道：“是的，阁下。修士们这个月时常过来，说是问候皇帝陛下。”
    “白痴。”
    麦考夫低声骂了一句，摆手让安保退下，提步进入铂金宫。
    大理石铺就的长廊，潮湿的空气中瀰漫著蜡油与香。
    走廊尽头，一高一矮两名身著黑袍的真理司鐸正並肩而行，低声交谈，神色轻鬆。
    看到麦考夫出现，二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连忙立正行礼。
    “见过首相阁下。”
    麦考夫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
    直到他远去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二人才几乎同时鬆了口气。
    高个司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著抱怨：
    “有时候我真羡慕那些太阳神官。他们的教会是『国中之国』，拥有独立建造教堂的特权，財政独立，不受政府约束，甚至还能向信徒徵收什一税。哪像我们，布道还得提前去市政厅报备，连开口祈祷都得看別人脸色。”
    矮个司鐸闻言冷笑一声，语气中带著几分讥讽：
    “呵，他们最近也好不到哪儿去。黑袍宰相几乎要把他们逼疯了，不然——”
    “誒！”高个司鐸连忙制住他。
    “失言、失言~”矮个司鐸拍了拍自己的嘴，神情尷尬，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带著几分希冀地说道：
    “不过……要是那个计划真能成，我教的处境想必会好很多。”
    “八字还没一撇呢。等圣子冕下那边的消息吧。咱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先把这座宫殿里的大人物们哄开心，到时候他们也能为教会行个方便。”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握住胸前的“真理之眼”：
    “真理至上。”
    “真理至上。”
    …………
    咚咚。
    麦考夫轻叩寢宫厚重的红木门，里头传来温和却略带倦意的声音：
    “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
    寢宫內光线柔和，空气里瀰漫著檀香。阳台的玻璃门半敞著，外头的阴雨正淅沥沥洒落，溅湿了窗边的蕨类与紫罗兰。
    风裹著细雨吹入屋內，捲起地毯的流苏。墙角的留声机转动著，轻柔的弦乐宛若溪水缓缓流淌。
    尤里乌斯倚靠在沙发上，手中捧著一杯尚未凉透的红茶，半闔著眼，神情慵懒，整个人仿佛与窗外的阴霾格格不入。
    “午安，皇帝陛下。”麦考夫立刻俯身行礼，声音恭敬而克制。
    皇帝闭著眼睛，语气淡淡：“什么事？”
    “陛下——”
    麦考夫挺直腰背，语气凝重：“今早，乌尔巴兰方面终於恢復了通讯。就在前天早上，芬里尔的军队攻破乌尔巴兰，比蒙全境已被狼族重新占领。我们在当地的情报人员……全数殉职。”
    比蒙那边的动向，帝国自然是实时掌控的。只是从一周前开始，乌尔巴兰方面的金凯德突然就断了联络。
    也因此，消息才会延迟了些时间，才传到麦考夫耳中。
    “嗯。”尤里乌斯发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示意他接著说下去。
    “陛下，芬里尔从重新起势，到占领比蒙全境仅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绝非单凭狼族一己之力所能做到——他必然得到了齐格飞的支持。若是真让他坐稳兽王之位，比蒙与摩恩势必结成铁盟，这对帝国而言绝不是件好事。若我们再不插手干预，恐怕就来不及了。”
    首相的话语略显沉重，甚至隱隱带著暗示与催促。
    金凯德曾在狼族推过比蒙东部的时，就多次发报请求军事援助，但都被內阁一次次打回了。
    可这並非麦考夫的本意。他早已多次上书铂金宫，力劝皇帝出兵比蒙，援助巴固新政府对抗狼族，却次次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眼见再拖下去，摩恩就要和比蒙穿一条裤子了，麦考夫终於按捺不住，亲自前来面謁。
    “那你的意思是？”尤里乌斯的语气平淡得让人捉摸不透。
    首相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
    “陛下，我得到可靠消息——芬里尔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收復失地，是因为他已经被齐格飞选为魔族天王。比蒙的这场內战，看似是狼族与七旗的权力之爭，实则是齐格飞与神血圣殿之间的斗法！”
    他顿了顿，又接著道：
    “比蒙境內蔓延的腐病、狼族摧毁神血神庙、乃至伊索之死，全都是齐格飞一手策划，他——”
    “呵~”
    沙发上，皇帝忽地低笑一声。
    那淡淡的笑意打断了首相的话。
    尤里乌斯缓缓睁开眼，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射而来。
    “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才说，我们的情报人员都已殉职。可你的消息倒是依旧灵通的很啊。”
    麦考夫眉头微微一跳，有些不自在地应道：
    “是，陛下，我们的军情部门很优秀……”
    “福尔摩斯卿。”
    皇帝从鼻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和温斯顿的差距在於，那老傢伙不会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上骗我。”
    麦考夫瞳孔一缩，后心顿时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指尖都隱隱发颤。
    “前车之鑑，后事之师。你的前任刚入狱没多久，如果你再犯一样的错误，可不会再有一个齐格鲁德来替你兜底。”
    老皇帝缓缓俯身：
    “麦考罗夫特，你是想死吗？”
    话音並不激烈，却冷得毫无温度。
    “別兜圈子了。摩恩那边到底透给你多少消息？真理和太阳在密谋什么？你又给了那些神棍什么承诺？”
    麦考夫只觉一座山峰压顶，膝盖一软，噗通跪倒，满头冷汗直流。
    “陛、陛下……臣绝没有欺瞒你的意思！这件事……臣也是不久前才获悉，一直在核实情报的真偽……”
    “那到底是什么消息，把我的首相都弄得如此紧张？”
    麦考夫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战慄，抬眼直视皇帝：
    “《屠龙计划》。”
    呼——
    一阵夹著雨点的强风从敞开的阳台钻进来，窗帘猎猎翻卷。麦考夫只觉脸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汗还是雨。
    屋內寂静了片刻，才传来一阵缓慢的吸气声。
    尤里乌斯微蹙眉头，却带著一种淡淡的兴趣低声喃道：
    “噢~原来如此啊……”
    首相微微一愣。
    他发现陛下的语气中並没有错愕和意外，反倒是一阵恍然，就好像……
    就好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一样！
    “陛下？”麦考夫忍不住问。
    “没什么。”
    尤里乌斯表情平復，嘴角带了点笑意，换了种询问的口气：
    “福尔摩斯卿，你准备怎么办？”
    大概五十岁之后，皇帝对朝政已不再事无巨细地干预：司法多归最高法院，立法与財政由议会把持，行政由內阁运行，就连军权也长期受兰斯洛特与文森特两位重臣掌握。与臣下的互动，也从直接下令变成了听取方案再做决断。
    麦考夫自然早有腹稿。
    “陛下，黑袍宰相与太阳神教的矛盾是公开的。此事之所以耐人寻味，不在《屠龙计划》本身，而在於——”
    他略一停顿，条理分明地分析道：
    “为什么这份计划会被摆到真理教会，乃至帝国的眼前？要知道，如今的太阳神教，实权全掌在那个人手里。”
    尤里乌斯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微凉的红茶，眸色微沉。
    麦考夫咬字吐出一个名字：
    “——罗德里克。”
    “他看上去和齐格飞双王共政、亲密无间，但二人之间的分歧其实在各种细节上，都能看得分明。首当其衝，就是教会问题。”
    “罗德里克的施政方针，明显倾向於保留教会。这看似是利益考量，实则是对摄政王势力的一种制衡。我猜测，罗德里克的內心深处，对齐格飞必然有著戒惧与疑虑，只是迫於帝国的压力，才勉强维繫这层『合作』。而这场比蒙內战，极可能就是两人关係决裂的导火索。”
    “齐格飞无视国策，擅自放走芬里尔引燃战火，这只是表象。真正关键的是——”
    麦考夫的眼神微凝，语气篤定：
    “芬里尔是齐格飞的人，不是他罗德里克、也不是摩恩的臣属。”
    “齐格飞虽强，可当下身受重伤。这无疑是个除掉他的绝佳机会！罗德里克不可能放过。”
    “太阳神教这次倾巢而出，甚至与真理教会联手，目標就是必杀齐格飞！只要他死，宰相派的党羽自然土崩瓦解，比蒙的局势也將迎来转机。而我们要做的——便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
    皇帝在听到“真理教会”时，眉头轻轻一动。
    “让他们掺进来，是你同意的？”
    麦考夫神情一滯，隨即低声承认：“是，陛下。我不清楚摩恩那边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但既然真理教会愿意出力，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清楚皇帝向来厌恶教会。
    据说当年年轻的陛下刚刚继位时，推行政策就时常受到教会的掣肘，甚至还遭了几次刺杀。
    直到那位骑士王巡礼归来，衝上门把真理的前任圣子给宰了，他们这才老实下来。
    奥菲斯会留著真理教会一口气，一方面是为了照顾国內那部分老真理信徒的情绪，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真理教会与摩恩国教的太阳神教之间关係並不和睦，能以宗教衝突的名义做些文章。
    双方自光辉纪开启后，这南北两大宗教在这长达五百年的时间里明爭暗斗不断，大大小小的圣战此起彼伏。
    只不过到了现代，隨著奥菲斯的强势崛起，真理的势力被不断压缩，如今已经完全不比太阳了。
    因此这次真理教会要去摩恩“兴风作浪”，麦考夫自然乐见其成。
    “不过，以防万一，我认为帝国也应派出人手，適当提供……阻截与支援。”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收，余音含蓄，目光则悄然掠向皇帝。
    前头铺垫了那么多，为的无非就是最后这一句。
    尤里乌斯却乾脆地点了点头：“的確有这个必要。”
    麦考夫面上喜色一闪，连忙上前一步，语速都快了几分：
    “陛下，臣推荐兰斯洛——”
    “要不就威灵顿卿吧？”
    皇帝平淡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轻易截断了他的话。
    麦考夫睁大眼睛，如遭雷击。
    “陛下……您说谁？”
    “威灵顿卿。他赋閒在家也快一年了，想必已经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时候恢復他的军职了。”
    皇帝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没有半分质疑的余地。
    麦考夫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文森特·威灵顿？那个脑子里肌肉比神经多的武夫？
    他……他不是齐格飞的朋友吗？
    “怎么，福尔摩斯卿？”
    皇帝抬眸看来，眼神玩味地上下打量著他：“你认为他会因为私交而罔顾军令？”
    难道不会吗——？！
    话几乎衝到喉咙口，却被麦考夫强行咽了回去，声音发涩：
    “不，臣没有此意，只是觉得——”
    “既然你也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
    尤里乌斯再次打断他，重新倚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
    “去办吧。”
    麦考夫嘴唇翕动，满腹的困惑与焦躁尽数堵在胸口，最终只挤出一句低低的回音：“……是，陛下。”
    待他离去，寢宫的门悄然闔上。
    尤里乌斯的眉头慢慢蹙起，目光落在窗外阴雨连绵的帝都街巷。
    雨声细密，如思绪低语。
    他沉默良久，忽然轻声呢喃：
    “薇薇安……这一幕，你可料到？”

 第849章 天才的好奇

    （感谢阿喜的大神认证！！）
    尖锐的舰首破浪而行，雪白浪层层盪开。伴隨几声悠长空灵的鯨歌，海载巨鯨大黑驮著“冰號”，缓缓驶入海刃环礁的港口。
    沉重的船锚坠入海底，铁链譁然作响。舱门开启，嘈杂声传来。
    “走！快走！”
    “別想耍样！”
    数十名蓬头垢面的海盗被水手们用铁链押解上岸，一个个神色麻木，眼底儘是死灰。
    甲板之上，杨静一身雪白军装，居高临下地注视著这一幕。
    不多时，远处传来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一辆陨石灰涂装的重型越野呼啸驶来，漂移划出一个利落的“u”形弧线，在港口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一只勒著银扣皮带的啤酒肚率先从里头顶了出来。
    隨即才是一身白大褂，修剪整齐的红鬍子，以及那副沉重的黑框眼镜。
    这人扫视四周，抬头与船上的杨静对视，隨即笑著举起独臂招呼：“星梅女士，麻烦您了！”
    杨静望著容貌再度大变的弗雷德里克，眉梢微挑。
    也不知是海鲜太好吃了，还是他刻意为之，总之这大半年，她每次见到这位摩恩大王子的模样都不一样,如今甚至隱隱有著要往大胃袋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若不是那身固定白大褂和红鬍子，杨静都快认不出这傢伙了。
    她利落地从船头跃下，步伐稳健地走上前：
    “总共四十三个。六个b级，一个a级，全都统一价算，一个人头一万镑。”
    弗雷德里克闻言只是笑笑，抬手一挥。
    隨行的两名佣兵立刻从越野后备箱提出八个皮箱，放在杨静脚边。箱盖一掀，成沓印著尤里乌斯头像的百镑纸钞整齐码放，散发出纸张与墨油交织的诱人气息。
    四周的水手不由吞了吞口水。
    不愧是吞併了白沙议会全部资產的刀锋大厅，果然是富得流油，在无尽海最不值钱的人命，竟然能卖到这个价钱。
    若是这买卖能换成自家来做……
    念头才起，那红鬍子的目光忽地转来。灰扑扑的眸子透过厚重镜片直盯著这边，他抬起手，笑著指了指人群，嘴唇翕动：
    “那几个，能一起算给我吗？”
    几名水手顿时嚇得亡魂皆冒，心底那点贪慾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一个个玩命似的摇头，惊恐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杨静，几乎要跪下来了。
    杨静只觉得一股股火辣辣的视线扎在脸上，刺脸颊生疼。
    “不行，我有用。”
    水手们闻言如释重负，连连点头。一个个眼泪汪汪，就差高举双手，原地蹦跳高喊“恩情”了。
    如你所见，这大半年，杨静都在和弗雷德里克合作。后者出钱出力，提供后勤支持；前者负责海上抓捕实验样本。
    弗老大当然不是不能亲自动手，只是他身份敏感，不宜拋头露面。
    刀锋大厅虽在前次大战中站在摩恩一方，但想在无尽海立足，就绝不能和摩恩彻底绑死。
    再怎么强势，也不过是这片海上的一方霸主。若真与奥菲斯帝国正面对上，东裂谷公司的钢铁舰队足以让他们灰飞烟灭。
    弗雷德里克是打算把无尽海打造成给摩恩王国兜底的退路，自然不会犯这种立场性的错误。
    为掩人耳目，他甚至时常命令手下去抢劫摩恩的商船。
    也因此，得罪人的活计自然都落在杨静身上。
    这位凶名赫赫的“冰海上將”可不需要顾忌那么多，谁都知道她背靠摩恩面朝天，是黑袍宰相的心腹宠臣。
    “好吧。”
    弗雷德里克点点头，目光在那群被锁著的海盗身上扫过，面色略显不愉：“这次的样本比上回还少。这点人用不了多久啊，就不能挑些规模大点的海盗团下手吗？”
    杨静额角微微一抽，冷声道：
    “原本有八十多个，大半拒捕，当场反抗。剩下的在路上自杀。能活著押回来的，就这几个。”
    大王子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呀？”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杨静在心底忍不住吐槽出声。
    不论职阶高地，一个人头一万镑，听上去是一笔相当有赚头的买卖。
    杨静本来就是打劫海盗的海盗，平日只劫財杀人，如今改成“人財双收”，一开始確实心动，以为这是弗雷德里克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开的友情价。
    可现在她发誓——那他妈都是血汗钱，一分都不带多挣的！
    起初几趟，杨静確实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好景不长，她干起人口贩卖的消息便不脛而走，传遍海上。
    所有人都知道——“冰海上將”开始给“红鬍子”效命，凡是被她俘虏的，全都被拖去了海刃环礁。
    於是从那以后，海盗们一见“冰號”的旗帜，不是拼死逃窜，就是红眼反扑。
    能战的战，不能战的自爆。就算不幸被俘，也要在押送途中想尽办法自尽，爭取在被送到海刃环礁前死掉。
    杨静的损失隨之直线飆升，每场海战都要蒙受大量人力物力的损失。
    最要命的是，她打劫海盗的真正目的，本是为了搜集奇兰血管的奇珍异宝，金钱反倒是其次。
    可如今，海盗们见她跟见了鬼一样，不是烧船毁货，就是跳海自沉，让她的主要收入彻底都受了影响。
    搞到最后財务一结算，弗老大给的那点钱竟然是堪堪够上成本，竟恰到好处地刚好抵掉成本。
    发完粮餉、补充人员，一分钱都剩不下，完美詮释了海上赚钱海上，一分別想带回家。
    杨静也不是傻子，到了这份上，她当然意识到自己多半是让这死胖子给算计了！免费给人当了大半年的苦力！！
    若不是这货姑且还算是自己人，她是真想把那大胃袋给一拳打爆。
    “这是最后一批了，这活以后你找別人去吧。”
    她冷冷甩下一句，扭头便要离去。
    弗雷德里克却不恼，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
    “感激不尽，【万里赤土】的核心术式解析基本也已经完成了。”
    刚转过身的杨静驀的一怔，面色颇为愕然：“完成了？”
    “百分之八十的进度，也是多亏了星梅女士这些日子送来的大量样本。”
    杨静眨了眨眼，心头的火气竟微微一顿。
    她忽然觉得这工作似乎也不是那么坑爹。
    “还需要多少样本才能彻底完成？”她顺口问道。
    弗雷德里克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宛若早有腹稿似的开口便道：
    “普通的样本已经足够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能多找一些兽人样本送来。”
    “兽人？”
    “对，而且最好是神血含量更高的利齿八旗！”
    大王子的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他们的体质远超人类，能承受更极端的实验。而且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比蒙兽人即便死后，体內依然有部分组织保持高度活性。这完全不符合生理常识。按理，这种现象只会出现在超凡者遗骸或古龙身上。可几乎所有比蒙兽人都具备这种特徵！我怀疑，那些仍然活跃的组织正是他们口中流传的『神血』！”
    他目光灼灼，越说越兴奋，压抑不住地前倾身子，看得杨静只觉浑身发毛。
    “所以我尝试提炼神血。我把齐格送来的那些豹人放进焚烤炉，想通过高温蒸发掉体液，看看能否留下纯粹的神血……不过失败了几次。接下来我准备——”
    “够了！”
    一向清冷淡漠的杨老板，面色难看地打断对方愈发激烈的话头。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这胖子一眼，疲惫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噢……好吧。”
    被打断了研究介绍的弗老大显得很是沮丧，大胃袋都垂了下来。
    他低头摆弄了下衣摆，忽然又想起什么，抬眼笑道：
    “对了，星梅女士。您的史页能给我一张吗？方便联络。”
    漫游手册与漫游手册之间可以直接传信，但史页却只能与它来源的那本手册互相传信。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的通信，全是借著齐格飞的史页中转的。
    杨静闻声沉吟，目光凝在弗雷德里克那张人畜无害的胖脸上，有些犹豫不定。
    这胖子的危险性她非常清楚，甚至比齐格飞知道还早些。
    早在齐格飞还没成为漫游者的时候，也就是杨静刚来摩恩的那会儿，得到的任务就是两个——
    辅佐罗德里克，以及干掉弗雷德里克。
    这是史官夏儂亲下的任务，直到今天为止，这条任务仍旧在她手册上没有消失。
    意味很明显，史官们依旧觉得这个男人极其危险，是一旦失控，就要立刻除掉的对象。
    对於这种人，杨静实在不想让他接触更多关係漫游者的秘密。
    察觉到她的犹豫，弗雷德里克笑著打圆场：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不勉强。”
    杨静瞥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抬手打了个响指。
    深蓝色封皮的漫游手册在她掌心浮现，她从中撕下一页，递到对方手里。
    史页有定位的功能，若是哪天弗雷德里克真整出什么么蛾子来，自己也能第一时间找到他，做出应对。
    弗雷德里克接过史页，神情平常，折好塞进口袋，只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谢。
    “星梅女士，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方便的话，留下共进晚餐吧。”
    “不必，有事。”杨静拒绝乾脆。
    这倒不是託词。她確实有急事要去趟邪马台岛，关係到这半年间她一直在调查的事。
    弗雷德里克闻言点头，也不多言。两人就此分別。
    “冰號”再度启航，鯨歌悠远，浪翻涌，巨舰缓缓驶离海刃环礁。
    那些被铁链束缚的海盗俘虏，则被佣兵押上卡车，送往刀锋大厅的监牢。
    弗雷德里克回到越野车里，拉上车门，沉默地靠在座椅上。
    他从兜里掏出杨静的那张史页，又取出齐格飞那张，从两边膝盖摊开，翻来覆去地比对起来。
    “质地相同，功能上也没什么分別……制式的吗？可为什么封皮的顏色不一样？有什么含义吗？”
    天才眉头微皱，镜片后的灰眸闪烁著若有所思的光。
    驾驶座上的梅莉这时回头：
    “殿下，按您的吩咐，星梅的身世已经彻底调查过一遍了。”
    大王子没有立刻回应，只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个宇都宫星梅，確实是邪马台国宇都宫家的长女，不过是庶出。幼年便被送往摩恩，在王都长大。直到525年之前，她都只是普通平民。而宰相阁下——是在526年初春，才投身克琳希德殿下麾下。”
    她顿了顿，低沉道：“您猜得没错，这两位神秘客，是先后来到摩恩，分別辅佐两位殿下的。”
    弗雷德里克眯起眼，指尖轻敲膝盖：
    “为什么两人一开始选择的阵营会不一样呢？”
    “或许……他们原本互不相识？”梅莉犹豫著答。
    “不会。”
    大王子断然否决，语气篤定：
    “若是不认识，绝不可能在阵营对立的情况下忽然联手。星梅在南境前一直是罗迪的人，却在康斯顿突兀倒戈，加入了希德的阵营。原因绝不是希德本人，而是齐格的出现——他改变了她的计划。”
    他语声渐低，眼神深沉：“但说到底，他们为什么要帮摩恩？”
    视线落在那两张史页上，弗雷德里克的眉心越拧越紧。
    要说如今的齐格是继承了伏尔泰的遗志，可在当时，他和伏尔泰根本素不相识。更別提星梅更是没有任何理由帮助摩恩……
    “殿下，您是怀疑他们別有用心？”梅莉小声问道，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语气中的迟疑。
    大王子缓缓摇头。
    沉吟许久，他忽然斟酌著开口：
    “你说……齐格与星梅这些神秘客，会不会背后都有同一个组织在指挥？一个结构庞大、运作精密的体系，在暗中给他们下达任务？协助摩恩，只是他们的一个指令？”
    “什……什么？”
    “只是猜想。”
    “您为什么突然要去探究这些？”
    梅莉不是很理解，不论目的为何，那两人对摩恩的帮助都是確凿无疑的，真的有必要刨根问底吗？
    弗雷德里克挑了挑眉毛，淡淡吐出两个字：
    “好奇。”
    “……”
    梅莉也是相当聪明的人，只是面对这位殿下，却常常感到自己的思路完全跟不上。
    又思忖了半晌，没什么头绪的弗雷德里克终是收起两张史页，靠回椅背，语气平静：
    “开车。”

 第850章 【天堂之孔】

    （感谢(￣.￣)﹏大佬送出的大神认证！！！）
    【星梅亲启：
    正值初夏的早蝉啼鸣时节，阴雨给绣球染上顏色，梅雨降停的当空儿的蔚蓝天空，邪马台已完全是夏日的味道。
    久疏问候，自海门营地一別，转瞬已过半载。小梅近来安否？为父的旧伤经调养已无大碍，勿念。
    家院的樱树上，近日有云雀在枝头筑巢，清晨常能听见雏鸟初啼。望著那一片安然光景，为父时常会想，若小梅亦在树下，想必会笑著嫌它们吵吧。
    屋后的小径也重新修整过，石灯笼旁的青苔长得极快。巫女大人的祭祀仪式已然圆满。若小梅得空，此刻正是前往参拜的好时节。
    ——父·宗严谨启】
    “冰號”的舰桥內，杨静看完这封密密麻麻的家书，面无表情地合上漫游手册。
    这封充满冗长絮叨的信，自然是她在奇兰的便宜老爹，宇都宫宗严传来的。
    自从在南境海战，杨静违抗隆梅尔的军令，冒险回援邪马台舰队，在漫天炮火与海盗群中救出宗严之后，这位老武士对女儿的掛念就愈发炽烈。
    恰好宗严又得到了杨静给他的史页，这种思念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就像你那一辈子没用过智慧型手机的爷爷奶奶，忽然学会了发微信。
    虽然每次都说“久疏问候”，但宗严这种充满和风的家书基本是每三天就会来一封。
    內容大差不差都是这种三段式，开头描述一下天气，中间借景抒情侧面烘托一下思女之情，最后找各种理由希望杨静能常回家看看。
    忙著挣钱升级的杨老板当然无暇理会，甚至都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史页分享出去。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如今的宇都宫宗严对她几乎是知无不答，连以往讳莫如深的神社秘辛，也都言无不尽。
    天照神社的创立年代与太阳神教基本相同，都是在裂谷战爭刚刚结束的岁月。
    彼时的南国千岛远比如今还要混乱。大量魔族被大裂谷阻断归途，滯留在奇兰大陆。为了回返故乡，他们纷纷冒险出海，试图穿越无尽海渡回家乡。最终他们中究竟有多少真的登上了魔大陆无人得知。无尽海却是从此成了裂谷战爭的余烬延烧之地。
    那时正值摩恩王国的全盛期。每年都会派出远征军，清剿在海上割据称王的魔族。也就在这段时间里，“太阳的信仰”传入了邪马台。
    据宇都宫家史所载——巫女卑弥呼双手捧“大日轮”，以神光照亮了永夜中的邪马台。盘踞於此的恶魔在日照之下化为灰烬，人们重得安寧与丰饶。天照神社，便由此而生。
    神社的教义与太阳神教基本一脉相承，仅在神名与仪礼上作了本地化。
    这些歷史杨静並不在意。真正让她心生警觉的，是其中两个细节——
    其一，是高悬於天神山峰顶，与阳光大圣堂的穹顶金阳別无二致的“大日轮”。
    其二，便是那位巫女大人了。
    按理推测，她应是当年太阳神教派往无尽海的某位高级神官的后代。可怪异的是，邪马台上下，包括镇国將军宇都宫宗严在內，竟没一个人亲眼面见过这位巫女大人。
    她常年居於天神山顶，独守大日轮。相貌、年岁、性情，无人知晓。
    她的衣食起居皆由祠官送上山去，人们所知的仅有两点——巫女名为卑弥呼；偶尔会降下神跡，治癒伤患。
    听上去是不是相当熟悉？
    没错，杨静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犹大。
    这个巫女的特点，与现任十圣徒之首的“神之识”几乎如出一辙。
    她望向远处海面上逐渐浮现的群岛，目光微微一眯。
    此前由於金狮围猎战，原本已经安排好的参拜仪式被临时取消。
    所以这次她再度回到无尽海，第一件事便是赶赴天照神社。结果却被告知巫女大人正进行不定期的侍神祭祀，不便见客。
    而这，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
    如今，比蒙的鲜战爭都尘埃落定，兽王之位重归狼族。时隔半年之久，那位邪马台的巫女终於结束漫长的祭祀，再次传召。
    上次来邪马台时，杨静对种种內情一无所知，自然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再看，这事怎么看都透著古怪。
    一个终年不见外人的巫女，仅因她协助平定海盗就要亲自召见？怎么想都很不对劲。
    尤其是在如今，太阳神教与【伊甸】关係若隱若现的情况下——她的祭祀，究竟是在供奉什么？
    “会不会是个陷阱……”
    杨静微皱著眉，指尖在舷窗上轻敲，眼神沉沉。
    但隨即又摇摇头。
    巫女的召见並非临时起意。早在她初到邪马台时，就收到了收到过一次。
    当时飞都还没成为勇者，刚刚启程前往奥菲斯。难不成陷阱在当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可能。
    远方，群岛的轮廓渐渐浮现。伴隨著大黑低沉悠远的鯨歌，“冰號”的航速缓缓慢下。
    杨静吐了口气，起身整了整衣领。
    无论如何，先见上一面再说。
    “王座。”
    背后，一个平静而清澈的女声响起。
    听到这个称呼，杨静转过身去。
    果不其然，海瑟薇静立在那儿，仿若一缕被海风吹来的幽影。黑纱掩面，只露出那双幽蓝的眼，波光流转。
    杨静挑了挑眉，略有几分意外——这是对方这半年来罕见地主动开口与她搭话。
    自打她成为四大天王后，这海妖便彻底奉她为主，言听计从。
    平日里，海瑟薇安静得近乎透明，若非必要，几乎不离船舱一步。需要她时，无论是在海上烧杀抢掠，还是在海下捕获魔物，这位海妖之王都未有一句怨言，也从未索取过什么，弄得杨静都怪不好意思的。
    她也问过海瑟薇有什么愿望，对方却只说等她空下来时，一同回一趟海妖生存圈，让族人们见见他们的新王就够了。
    “怎么了？”杨静问道。
    海妖双手覆在小腹，目光平静：
    “王座，是准备去见，天照巫女吗？”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轻缓悠长，带著吟咏般的韵律。
    “对。”
    海瑟薇闻声沉默片刻，语气坚定：“王座，可允许，海瑟薇同去？”
    杨静微微一怔，神色隨即凝了下来：“你知道些什么？”
    “王座，可听说过『三王』？”
    “龙王”、“海王”、“空王”，大名鼎鼎的无尽海“三王”当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棲息於灵峰的“龙王”阿尔比昂自不必多言。这头大古龙不仅是“三王”，更是奇兰的镇世三柱之一，传说无尽海上八成的海啸，都是她翻身时激起的涟漪。
    由於她与齐格飞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杨静还特意去找过传说中的灵峰的航海线路图。只可惜，根本就不会有不知死活的海盗跑去“龙王”的领地。
    而“海王”，便是面前的海妖王庭之主——海瑟薇本人了。
    至於“空王”，传闻寥寥。只偶尔有水手声称见过背生羽翼的身影掠过云端，真假难辨……
    嗯？
    杨静眉头顿时蹙起，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这个『空王』和天照神社有关係？”
    海瑟薇没有答话，只静静地点了点头。
    杨静心头一紧，眉头锁的更紧。
    老实说，她有些不想去了……
    她倒不是怕这个“空王”有多厉害，若对方的是奇兰的超凡者，作为【潮閾】的天王，杨静並不认为自己会栽。
    怕就怕对方背靠伊甸，那事情就有些悬了……
    “王座若要前去，请允许，海瑟薇同往。”
    海妖歌咏似的语调再次响起，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表情，但从眼神中却能看出很是坚定。
    杨静沉吟良久，终於点头。
    若只是误会就罢了，倘若真是什么威胁，就得设法处理掉。你可以假装看不见敌人，但敌人可不会因此放过你。
    至少目前，主动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上。
    “你换身衣服，我们一起上岛。”
    海瑟薇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恳切：“王座，可否，让海瑟薇，进入您的世界。”
    杨静眨了眨眼，盯著海瑟薇看了又看。
    她忽然有些怀疑，这海妖无怨无悔地跟了自己这么久，莫不是早就打得这主意——想进瑶塘？
    倒不是杨静不信任她，齐格飞说过，海妖是那位蔷薇王后多年前布下的一子，是未来对抗伊甸的重要助力。
    不管怎么样，纪薇前辈也不能坑害自己人。
    杨静只是担心，自己的瑶塘能不能承受得住堂堂海妖之王的入住。
    按理说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毕竟此前瑶塘出过那种事故，弄得杨静多少有些心理阴影，已经不敢什么都往里头塞了。
    思想斗爭了一番，她还是嘆了口气，拔出腰间的【丛云】。
    瑶塘出问题可以修復，但小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湛蓝的刀锋划过空气，瑶塘立时自刀痕中打开，露出其中波光粼粼的鈷蓝水世界。
    海瑟薇的瞳孔瞬间一凝，目光中闪过压抑不住的雀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迈步向前。
    当那婀娜的身姿踏入瑶塘的剎那，修长的双腿化作硕大的分叉鱼尾，面纱滑落，露出脸颊上细密的鳞片与脖颈处轻张的粉红鳃瓣。
    她在瑶塘水光中优雅地游曳，蓝发在水流中轻扬，眸子闪烁著流光。
    “好大，可以把王庭，族人们都迁进来……”
    海妖口中喃喃自语，嘴角的笑意止不住地扬起，显然是非常满意自己的新家，正盘算著如何改造呢。
    杨静看得有些无语，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海妖如此欢快跳脱的模样。
    果不其然，这傢伙八成早就打著她瑶塘的主意。
    她摇摇头，关闭瑶塘，转身走出舰桥。
    邪马台的港口早已列满了车马。
    两鬢斑白的宗严家主跨坐在战马上，神色威严却掩不住眼底的急切。脖颈前伸，眺望盯著“冰號”的方向。
    看见心心念念的女儿骑著白马走下船，老人登时容光焕发，笑意满面地策马迎了上去。
    父女二人並骑前行，隨行的家兵簇拥在侧。一路上，宗严滔滔不绝，说的多是家中琐事与季节风物。杨静全程都是面无表情，只定时地嗯两声表示回应，显得很是人机。
    午后，她在府中草草用过膳，沐浴更衣，换上洁白的参拜浴衣。未作停留，便启程登向天神山。
    …………
    …………
    皑皑白雪覆在山巔，远处薄雾如纱，天穹碧蓝如洗。赤红的鸟居一座连一座，宛若流火之链，从山脚蜿蜒至云端。
    金色的阳光自峰顶倾泻而下，照亮成片杉林与溪石，白鷺掠过，风中带著冰雪与松香的气息。
    杨静立在山脚，抬头望著那条通向天穹的参道。
    鸟居在风中轻晃，注连绳与御幣微微颤动，铃声清脆。
    传闻鸟居代表神域的入口，是区分神与人棲息地的结界，提醒来访者进入此界便是神的领域，一言一行都必须特別注意。
    “大小姐，在下只能送到这里了。”
    身后的家兵恭声说道，语气中带著敬畏：
    “未获允许，凡人不得登山。”
    杨静没有回话，目光直勾勾盯著一座座鸟居尽头的山顶之上，那颗熊熊燃烧的金色太阳。
    “那个太阳……”她忽然开口。
    家兵还未听清，便抢先露出骄傲的笑意，自顾自地道：
    “大日轮，是我邪马台的圣物！可破邪显正，是天照大御神的神威显现！大小姐若有兴趣，属下可多作讲解。”
    “有没有人曾经从里面出来过？”
    “——纳尼？”
    那家兵愣了片刻，良久才回过神来，迟疑地答道：
    “传说……偶尔会有神使降临凡间巡视民情，但……从未有人亲眼所见。大小姐，您怎么会突然问这些？”
    杨静眯了眯眼，低头展开手中的漫游手册。
    上头浮现出的信息却不是什么“大日轮”，而是——
    【天堂之孔】
    杨静盯著这个意味深长的名字看了良久，默然合上手册，迈步踏入第一座鸟居之下。

 第851章 巫女、圣女、王女

    青石铺就的参道蜿蜒而上，两侧石灯笼整齐排开，古老的树木枝叶繁茂，阳光透过层层绿影洒在石板上，斑驳如碎金。
    景色无疑动人，杨静却无暇欣赏。
    她指尖搭在腰间的【丛云】刀柄上，侧身目光投向山脚。
    鸟居之外，原本应守候在那的宇都宫家兵已然不见踪影，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街道。
    他们当然不可能擅离职守，宗严家主的命令明確，要他们在山脚守候，等大小姐参拜结束接应回家。
    可在杨静在跨入鸟居的一瞬，这些人就像被风吹散的尘埃，人间蒸发。
    只思索片刻，她心中便有了结论——
    这里是迷宫。
    一座与外部环境毫无区別的迷宫，整个天照神社都被搭建在这座迷宫之內。
    上行血管改造下行血管並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过能將迷宫建设地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的手段却属实罕见。
    至少不会是现阶段奇兰的技术能够做到的。
    杨静收回目光，面色有些凝重。
    问题是伊甸大费周章地在天神山建造这么一座迷宫，为的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为了让民眾见识神明的伟力吧？
    女人抬起视线，望向山巔那枚悬浮於雷光中的金色太阳。
    【天堂之孔】：来自一號血管【伊甸】的单向门。
    杨静目光微眯，她听齐格飞吹牛逼的时候提过类似的东西——
    【苍白迷宫】中，亡灵教团建造的那座巨大的无头白骨骷髏，就被漫游手册检索为【罗生门】，是通往十三號血管【地狱】的单向门。“亡灵之神”尼科勒提米斯便是通过那扇门降临在奇兰。
    结合方才宇都宫家兵口中提到的“神使”，从【天堂之孔】里出来的会是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关於这个神使，杨静从宗严口中有所了解，这事说起来和她这具身体还有些关係。
    根据宗严所述，神使每次降临，天照神社会依照惯例，在邪马台挑选出几名“符合神意”的少女侍奉其侧。
    而当年被选中的，便是宇都宫家族的长女，宇都宫星梅。
    不过后来，得益於宗严的偏爱，星梅被送往宗主国摩恩联姻，改由妹妹星兰代为上山侍神。
    至於“侍神”具体是做什么，杨静不清楚，不过根据当初星兰对她这个姐姐毫不掩饰的敌意来看，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距离神使上一次出现在邪马台，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也就是光辉纪517年了。
    “光辉纪517年……”
    杨静指尖轻点著刀柄，若有所思。
    她没记错的话，那个时间段，正是蔷薇王后权倾朝野，与太阳神教爆发全面衝突的时期。
    “所以……那时候伊甸派神使降临，是为了对付纪薇前辈？ ”
    她沿著青石阶一路上行，脑海中整理著已知的线索。
    太阳神教一贯將薇薇安称呼为“蔷薇魔女”，显然是在她身上吃了不少的苦头。
    然而，从后来局势看，王后似乎並没贏得这场斗爭。至少在她死后，太阳神教就迅速捲土重来，没有半点萎靡的態势。
    所以王后究竟留下了什么后手？她通过海妖將自己和飞的注意力引到邪马台这个不起眼的小岛国上，究竟是要提醒他们什么？
    思绪转动著，杨静不知不觉已走到半山腰。
    参道尽头隱约露出天照神社本殿的屋檐，青瓦在日光下泛著幽冷的光，屋脊两端的檐兽昂首矗立。
    杨静右手落在【丛云】刀柄上，想了想，又从手册中取出一颗【回家玉】，隨时准备脱离。
    深吸一口气，她拾级而上。
    天照神社的本殿以青瓦红墙构筑，殿宇层层叠起，飞檐高挑如展翼。 屋脊中央悬掛著巨大的金色镜面，反射著烈日光辉。朱红色的柱廊环绕四周，雕刻著日轮的纹饰。
    这一路的参道除了不知疲倦的蝉鸣，始终安安静静，杨静终於看见了登山以来的第一个人影。
    那是一名身著白衣緋袴的少女，脚踏白足袋与红草履，正低头扫著落叶。她的金髮用白色檀纸扎成高高的马尾，在风中如丝绸般轻晃，阳光掠过发梢，泛著温柔的光。
    ——巫女卑弥呼。
    她背对参道，动作平静而从容。
    杨静分明看不到面容，却在第一眼时，心头骤然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那身形、那背影，还有那一头耀眼的金髮——
    ……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巫女的动作忽然停下，缓缓转过身。
    杨静面色一怔，隨即瞳孔急剧收缩，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清冷麵容上这一刻竟露出失控的惊愕与茫然。
    这——！！
    这怎么可能？！
    巫女怎么会是她？
    怎……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王女殿下？！”
    那巫女明眸皓齿，肌肤如雪，唇若樱，一双碧绿的眼睛清澈得宛若翡翠，赫然便是克琳希德！
    可眼神，却没有克琳希德的温和。
    她的神情傲慢，嘴角缓缓勾出一抹森冷的弧度。
    一股浓郁的危机感窜上杨静的心头。
    右手猛地攥紧【丛云】，刀身几已出鞘，一股炽烈的金光却在眼前突然炸开！
    一道沛然巨力凶猛压下，杨静的手腕一沉，半拔出的刀被硬生生推回刀鞘。左手接著传来一阵刺痛，淡紫色的【回家玉】高高拋飞上半空。
    卑弥呼那张与克琳希德別无二致的脸庞几乎转眼就顶到身前，六只洁白的羽翼在她的背后赫然撑开！
    无数羽片飞散，在金光中翻卷，宛若坠落的圣雪。
    哐当——
    “战爭结束了？！”
    王女倏然起身，桌案震得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的，殿下。”
    罗兰立在桌旁，神情振奋地匯报导：
    “三天前芬里尔率领狼族攻破了乌尔巴兰，重掌城防。战爭结束了！我们贏了！”
    克琳希德怔了一下，小脸泛起红晕，旋即急切问道：
    “齐格飞先生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齐格飞在魔勇之爭中重伤的消息，她早从莉莉丝口中得知，这些日子几乎夜夜难眠。
    “这……雷光老师的报告里倒是没提起，您可以用史页直接问问阁下。”
    “对，对。”
    克琳希德连连点头，喜悦几乎快要溢出心口。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神情一转，语气郑重：
    “通知雷光部队，让他们在比蒙境內暂时驻留，协助当地政府賑灾，顺带维护边境治安——谨防奥菲斯趁乱浑水摸鱼。”
    此次调往比蒙的军队皆由她一手组编。 虽说战爭已告终结，但在罗德里克收回兵权前，这支部队仍听命於她。
    “是，殿下！”
    罗兰领命退下。
    王女心头压抑的喜悦再也难掩，她飞快地从案侧取出史页与笔，伏身在桌前。
    然而笔尖落下的一刻，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问伤势？ 问战况？ 还是安慰几句关於雅苏台的事？
    她反覆落笔又擦去，擦了又写，直到羊皮纸被磨得起了细痕。
    最终，笔尖停在一行短短的句子上——
    【齐格飞先生，您回来了吗？ 】
    信发出后，克琳希德双手紧攥著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史页。
    她其实知道，如果不是战报这类特別紧急的事，齐格飞向来都是过一段时间一起回復。
    所以这封传信，对方未必会回，甚至都不一定能看到。
    可克琳希德依旧一动不动地等著。
    神血圣殿被覆灭了，凯撒死了，按照约定，他应该要回来了。
    他应该会回来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史页上依旧没什么动静。
    王女的睫毛微颤，轻轻吐出一口气，正准备收起史页时——
    墨跡缓缓浮现。
    【嗯，今天就启程回国。 】
    她的心猛地一跳。
    几秒后，又一行小字出现：
    【回家。】
    克琳希德愣了愣，那两个字映入眼帘时，她几乎怀疑自己看错了。
    下一刻，泪光涌上眼眶，她抬手捂住嘴，呼吸都有些乱。
    “回家……”她盯著这个词，颤抖地念了一遍。
    克琳希德不知乌尔巴兰那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齐格飞现在的状態。只是页面上的这两个字，蕴著一种久违的温柔。
    仿佛那个男人身上焚尽一切的熊熊怒火，在漫长的黑夜后终於熄灭了……
    她强忍激动，慌乱地提笔：
    【好！好！我们等你回家！！ 】
    写完，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收起史页，抬袖轻轻抹去眼角的湿意。
    “得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哥哥去！”
    她难掩面上明媚喜悦衝出宰辅厅。
    宰辅厅与国王厅相对而建，仅隔数步之距，立在王座的两侧。 克琳希德一路小跑过去，连门都忘了敲，砰地一声推门而入。
    “哥哥，齐格飞先生他——！”
    话音未落，她的脚步猛地一顿。
    屋內的温度冷得出奇，两双目光同时朝她投来。
    罗德里克半靠在沙发上，神情不悦眉头紧锁：“你跟谁学的？ 现在连敲门都不会了？ ”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戴著圆框眼镜的中年教士，正低头合上手中的《阳光圣典》，隨后恭敬起身行礼。
    “参见圣女殿下。”
    克琳希德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心口像被泼了盆凉水。
    她认得这人，伯多禄。哥哥新提拔的“神之舌”，现任太阳神教对外的话事人，算是国王的喉舌。
    她的目光轻轻一扫，茶几上的已经续了两壶茶，水晶缸里菸灰堆成了小山。
    他们聊了不短的时间。
    哥哥最近与这个教士走的越来越近，在朝会的站位也越来越靠前，现在甚至允许对方进入国王厅来私下议事。
    更让克琳希德刺眼的，是伯多禄所坐的位置——那是本该是摄政王才有资格坐的沙发。
    察觉到王女异样的神色，伯多禄神情自若，语气温和：“在下不便打扰二位大人的敘话，就先告退了。 ”
    “不必。” 罗德里克抬手制止：“一起听吧。 ”
    “是。”
    中年教士微微低头，镜片反射出冷白的光，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罗德里克的视线重新落回妹妹身上：“所以是什么事？”
    “陛下，刚刚收到前线传信，比蒙內战已经结束，狼族大获全胜。”
    克琳希德看了眼伯多禄，语气加重：“摄政王不日便要凯旋。 ”
    “真的！？”
    罗德里克猛地坐直，脸上浮现出一抹抑不住的欣喜。
    但那神色只持续了片刻，隨即便一点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鬱的冷色。
    “……为什么这些事，你会比我先知道？ ”
    “啊？我——”
    克琳希德显然没料到，哥哥的反应竟会是这样的。
    原本滚烫在胸口的喜讯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她怔怔站著，愣了好一会儿才结巴地开口：
    “您不是…… 把远征军的指挥权交给我了吗？战报自然是先传给我。 ”
    罗德里克愣了一下，神情有片刻的空白，像是才从什么思绪里回过神来，揉了揉眉心：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
    克琳希德看著他这副精神不振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涩。
    “哥哥，您已经几天没休息了。最近朝会也繁重，索性休息几天吧？ ”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罗德里克不耐地摆摆手，语气恢復平稳：
    “把消息向全国发布。 文稿你来擬，措辞注意点。凯旋典礼也由你负责，排场要大，要配得上『黑袍宰相』的名头。 ”
    克琳希德眼中重新亮起神采，俯身应道：“是！ ”
    她轻快地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房门合上，厅內重归寂静。
    伯多禄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时才抬起下巴，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
    “摄政王殿下要回国了啊……”
    罗德里克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听起来你似乎並不高兴。 ”
    “岂敢。”
    中年连忙摇头，语气平淡而从容：“属下只是想到，狼族重新掌权比蒙，对摩恩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
    “哦？” 罗德里克语调一挑。
    伯多禄微微推了推眼镜：“芬里尔是摄政王殿下的人，若无摄政王这层关係，他对摩恩的忠诚实在无法保证。若是有一天摄政王出了什么意外，比蒙是否还会臣服谁也说不准……呃，陛下，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罗德里克的目光一寸寸收紧，眼底掠过一丝阴影，冷冷地移开视线，不再理会他。
    短暂的沉默后，国王忽然站起身，披上斗篷。
    “备马。”
    “陛下，您要去哪里？ ”
    罗德里克抬手整了整衣袖，语调低沉，带著一丝刻意的警告：
    “西蒙城。我亲自去接阿飞回家！”

 第852章 归心似箭

    乌尔巴兰在【神血迷宫】中度过了將近一个月，城中各种设施因缺乏人工维护，或多或少都出了些问题。
    所幸狼族失权的真空期並不算长，满打满算不过半年多。许多官职甚至不用重新提拔，原班人马依然健在，直接便无缝復职，政权交接极为顺畅。
    在绝大多数民眾看来，狼族就像是集体出门度了个假，然后便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总之，在狼族二期政府的带领下，乌尔巴兰经歷了短暂的混乱后，秩序逐渐恢復，城市重新运转起来。
    ——兽王宫。
    芬里尔站在全身镜前，口中仍残留著血腥的浓郁咸味，凯撒临死前的嘶吼与求饶仿佛还在耳畔迴荡。
    魔狼微微扭了扭脖颈，凝视镜中自己的脸。
    那双幽绿的狼瞳依旧，红白相间的毛髮一如从前。虽然吞噬了神明，但似乎並没有让他的躯体產生什么异变。
    一种说不清是放鬆还是失落的情绪在芬里尔的心头轻轻翻涌。
    但他很清楚——內里的变化，確实已经发生。
    他再次审视了一遍，確认衣著没有不体面的地方，这才推门走出，沿著长廊来到一间国宾客房前，敲了敲门。
    “阁下，是我。”
    听到屋內平和的回应声，芬里尔推门而入。
    一阵清风拂面，丝绸窗帘隨风轻扬。被褥叠得整齐如方块，阳台的门半掩著，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入，將整个房间映得通亮温柔。空气里瀰漫著一种寧静和温暖。
    阳台前，一名白髮的青年正坐在茶几旁，手边摊著一本黑皮手册。
    可他的目光並未落在书页上，而是凝望著远处的蓝天白云，目光出神。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碎发在眉眼间打出斑驳的光影。
    芬里尔一时间怔住。
    在他的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魔王的脸上看到如此平和的神色。
    见他进来，齐格飞转过头，笑意浅淡：“怎么了？”
    芬里尔这才回过神，恭敬应道：“听僕人说您醒了，我来看看情况。”
    那天在斗技场上见到齐格飞后，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场原本以为十死无生的陷阱，竟没能让他受到分毫伤害。
    只是，他一个劲地哭得厉害。
    不像是疼痛，也不像是恐惧，而像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衝破闸门，倾泻而出。
    芬里尔和莉莉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头雾水，只得先將齐格飞带回兽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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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王大人在途中就睡著了，这一睡，便是整整三天。直到今日清晨，他才终於睁开眼。
    “呵，我睡了这么久啊。”
    齐格飞轻笑著摇摇头，目光投向窗外的阳光，神情有些恍惚：“总觉得……已经很久没看到太阳升起的样子了。”
    “太阳总会升起的，阁下。”
    芬里尔也露出笑容，语气轻鬆：“听说，你是打算立刻回国？”
    齐格飞点头，指了指茶几上的漫游手册：“嗯，有人催著我赶紧回家。”
    话音一顿，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回屋內。
    “芬里尔，有一样东西要交还给你。”
    说著，他翻开手册，掌中光芒一闪，一具镶金的黑胡桃木八角棺槨悄然落在地毯上。
    芬里尔怔了怔，隨即瞳孔骤缩，倒吸一口凉气：“阁下，这是——！”
    齐格飞目光低垂：“你父亲巴格斯的遗体，我都打理好了。本就是打算送回乌尔巴兰安葬的，现在交给你，也算落叶归根了。”
    芬里尔望著那口棺槨，喉结滚动，嘴唇微微颤抖。
    他一直都以为父亲早已葬身西西里斯，已经尸骨无存了，所以早早就立好了衣冠冢。
    却没想到，齐格飞竟然始终將父亲的遗体贴身保管著，而且这一看就精致昂贵的棺槨，儼然是下了不少心思的。
    一时间，芬里尔胸口发涩，半晌才哑声开口：“阁下，我……我——”
    “道谢就算了吧。”齐格飞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葬礼……我也不方便参加了，早些让你父亲入土为安就够了。”
    无论是接受芬里尔的道谢，还是去参加巴格斯的葬礼，听上去都很像是地狱笑话。
    短暂的沉默后，齐格飞想起方才在手册上看到的传信，又开口问道：
    “对了，我听说，你在城郊的运河畔，找到了濒死的凯撒？”
    芬里尔还在抚摸著棺槨，神情沉鬱。闻言，他的表情微敛，语气隨即变得郑重：
    “是的，祂是从乌尔巴兰的地下水道逃出去的。”
    “祂死了吗……”
    “我把祂给吃了。”
    齐格飞的话没问完，就听芬里尔的嘴里蹦出来这么一句，顿时眼珠圆瞪：“吃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芬里尔：“凯撒没还手吗？”
    芬里尔摇头，很老实地答道：“没有。我遇到祂的时候，祂已经快死了。”
    “快死了？”齐格飞挑起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色。
    他知道傻大个在凯撒的体內一顿折腾，弄得对方要死要活，可那毕竟是一尊神明，维繫著千万兽人的存续，真的会那么容易就被杀死吗？
    “那你……没吃出什么问题吧？”
    “问题……”
    魔狼皱著眉，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没有，就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老兽，肉质有些老了，啃起来有些费劲，內臟似乎缺了几样，总体而言味道相当寡淡，不如巴固他老母……”
    芬里尔非常详细地诉说著凯撒的口感和味道，但齐格飞已经没在听了。
    他刚才在阳台上翻阅著大伙这些天传来的信息，其中，某位精灵游侠传来过一段奇怪的文字——
    【队长，你的指名委託我已经接到啦，这就帮你送去英灵殿！】
    【还有，不要再打压兽神信仰了！可以的话，最好是让狼族再帮忙扶植一下，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拜託拜託~】
    前一句很好理解，看起来雷光有好好地帮自己发布指名委託，过些时日，【苍白的正义】应该就能送到卡塔丽娜手上了。
    问题是后一句。
    罗宾汉这傢伙怎么会突然操心起兽神信仰了？他和凯撒有个鸡毛关係？
    直到现在听完芬里尔的描述，齐格飞才隱约明白了点什么。
    “……这吊毛该不会是在暗地里捞了什么好处吧？”
    “阁下，怎么了吗？”芬里尔听到齐格飞的嘀咕，一脸疑惑。
    “没什么。”
    齐格飞摇摇头，不再去追究这些。
    毕竟罗宾汉的射术虽然是一坨狗屎，但他却不会无的放矢。
    这是来自镇世三柱的警告，绝不能忽视。
    “既然凯撒已经死了，对於兽神信仰的打压就到此为止吧。毕竟是创造兽人的神祇，真將祂的信仰抹杀殆尽恐怕要出大问题。”
    他思忖了片刻，斟酌道：“最好是把各地神庙改建一下，重新供奉一尊新的兽神。”
    芬里尔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下来：
    “可以是可以……可供奉的神像呢？总不能还让凯撒的雕像留在祭坛上吧？”
    神像啊……
    光头精灵像可行吗？
    齐格飞脑海里浮现出一尊光头长耳的精灵石像，数以万计的兽人们在下方顶礼膜拜的画面，额角顿时抽搐了几下。
    那也太诡异了！
    “隨便找个工匠设计一尊吧。”他摆手敷衍道：“信仰的是『兽神』本身，外形是什么並不重要。”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出客房。芬里尔又问起比蒙的未来走向，寻求齐格飞的建议，很快就到了宫殿之外的停车场。
    “齐格飞，这里！”
    莉莉丝一身旅装，笑意明媚地朝他挥手。她身旁的越野车已经装好行李，车顶上的波波正卖力擦著车壁，看到他们，也笑著比了个手势。
    “內卫我先留在比蒙，还有摩恩那边派来的部队也暂时留下，协助你控制腐病的蔓延。”齐格飞说道。
    比蒙国內目前的状况很不乐观，接连两场大战，执政部族一换再换，瘟疫与饥荒四起，急需要人力整顿局势。所以这次跟齐格飞一起回国的只有莉莉丝与波波这二人，小西蒙、乔治等人都被留下支援狼族重建。
    芬里尔听得心中百感交集，终是忍不住出声挽留：
    “阁下，您真的不再多住一段时间吗？”
    “不了，滯留的时间长了，传出去又得惹麻烦。”
    名义上，齐格飞还是受罗德里克之命，带兵入境支援巴固的新政府，討伐狼族叛党的。属实没道理和芬里尔有说有笑地在乌尔巴兰閒逛。
    “而且我答应过要让狼族自治比蒙，不会横加干涉……”
    齐格飞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细细打量著眼前的芬里尔。
    少年狼一身正装，身姿笔挺，肩线硬朗，眉目间透著沉稳与锋锐。那双深邃的幽绿色瞳孔，闪著沉著冷静的光，恍惚间，齐格飞仿佛看到了巴格斯的影子。
    “现在的你，也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他抿了抿唇，语气低沉而郑重：“做个好王……善待你的子民。”
    魔狼怔了怔，一时间没能对这句话做出回应。
    沉默片刻，他垂眼深吸一口气，隨即郑重地点头：“芬里尔不会让您失望。”
    齐格飞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走了，保重。”
    “您也是，务必保重！”
    他没有再回头，径直迈步离去。
    莉莉丝与波波见他走来，正要迎上前，却愣在原地。
    阳光下，迎面而来的白髮青年脚步轻快，神情温和。虽然面色仍有些虚浮，但那种长久縈绕的阴鬱和压抑不復存在。两眼下那浓厚的乌青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生气。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奇怪，但他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活了过来。又或者说，他被凝滯的时间，再一次开始向前流动。
    直到此刻，没人知道齐格飞在神血迷宫中到底经歷了什么，也没人明白他如何击败伏尔泰，又为何在斗技场上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但看著他如今这副模样——似乎，一切答案都已不再重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一定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吧……
    “你们这么看著我干什么？”齐格飞在车前站定，眉头一拧。
    二人这才回过神，连忙答道：
    “老大，咱们现在就出发？要不要再在比蒙多转转？”
    “是啊，这趟来都在打仗，好不容易轻鬆点，休息两天也好嘛。”
    齐格飞摇摇头：“老二那边传信来了，他已经带了仪仗队在西蒙城等著迎接。你们胆子倒不小，让国王等咱们？”
    说罢，他拉开车门，动作略显急促地坐进车厢。
    莉莉丝和波波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多言，各自上车。
    齐格飞靠在椅背上，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淡。唯独右腿，在车垫上不安分地频频顛动著。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中很是焦躁。
    他也说不清这股焦躁从何而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
    他想回去。
    去摩恩。
    去见克琳希德——听说她已在王都张罗凯旋典礼；
    去见罗德里克——罗老二多半还在为他擅自行动生气，得亲口道个歉才是；
    去见弗雷德里克——弗老大的实验也不知道搞得怎么样了，听说对他送去的兽人样本颇为满意；
    去见杨静——那女人好长时间没音讯了，怕是一个人在海上浪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去见薇薇安娜——那丫头的大陆巡演已经走到哪了，兴许可以再去捧捧场；
    去一趟伏尔泰格勒，给傻大个扫扫墓；
    还要久违地回一趟风桃村，看看村里的大傢伙过得怎么样，孩子们有没有好好读书。
    或许……蕾娜会愿意见他一面。
    去见那些人。
    去见那些一直以来关心著他，一直在拉他回头的人——
    那些属於自己的好报……
    这一刻，齐格飞前所未有地，
    归心似箭！
    “快开车。”
    越野车引擎轰然启动，喷出一缕白色汽雾，从兽王宫敞开的正门缓缓驶出。
    芬里尔站在台阶前，望著渐行渐远的车影，抬手大声喊道：
    “阁下——若有需要，请隨时联络我！”
    车窗內探出一只覆著龙鳞的手，轻轻挥了挥。隨著引擎的轰鸣，在尘光中逐渐看不真切。

 第853章 【潮閾】沦陷

    竹製的茶筅在茶碗中轻轻搅动，碧绿的茶粉与清水交融成稠密的抹茶，表面浮起一层细腻的气泡。
    庭院中，鹿威的竹筒接满了水，翻转在青石上敲出一声清脆的“篤——”。
    回音裊裊，荡漾在天照神社的空气里。
    棋手端起打好的抹茶轻抿一口：“他们出发了。”
    对面席地而坐的巫女正盯著一张水晶棋盘，眉头紧锁，目光焦灼，整个棋局呈现压倒性的局势。
    至於是谁压倒谁，看看哪一方在悠哉喝茶就知道了。
    听到棋手的话语，她讶异抬头：“出发了？这么快？！”
    “嗯，克琳希德传信催促了他。罗德里克正在西蒙城，准备迎接。”
    “噢……”
    那与克琳希德一模一样的少女轻轻托著下巴，眼神微妙地闪动著。
    “当初让你接任『神之识』，原本只是权宜之计，毕竟路德维希的血裔被蔷薇那个魔女清洗乾净了。没想到如今看来，这竟成了教会五百年来，做出的可能是唯一正確的决定。”
    “你的智慧，比之智天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伸手捏起一枚“主教”，落子无声：
    “犹大。”
    犹大放下茶碗，神色平淡：“副君殿下谬讚了，我怎敢与拉斐尔天使长相提並论。”
    “哈哈哈~过度的谦逊是傲慢的表现，那可是七宗罪之首。不可有，不可有~”
    巫女，或者说降临在巫女体內的天国副君轻笑著伸展羽翼，六只洁白的羽翅缓缓张开，映得她面庞格外圣洁。
    “不过这副身躯还真是……我虽然喜欢少女，但可不喜欢变成少女啊。”她苦笑道。
    “还请您忍耐，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拉斐尔能在摩恩行走，而我却被困在这偏僻岛屿？”
    犹大一边凝视棋盘，一边取起一枚“骑士”：
    “您的力量不同於其他天使长门，很难依靠容器来压制。齐格飞曾与女武神有过一战，之后他对教会的態度就愈发激烈，很可能是布伦希尔德对他泄露了什么。考虑到他可能已与英灵殿暗中结盟，《屠龙计划》若要实施，儘可能不要动用超凡者之上的战力会比较保险。”
    他棋子落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况且，您能在此地亲自压制一位天王，本身就已经是对计划极大的助益了。”
    副君的眉梢微挑，目光移向窗外。
    殿外的庭院中，一道三米高的圣光十字架悬浮於半空，炽烈的白光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十字架上悬著一个身著浴衣的女人，她双臂张开，掌心各被光箭贯穿，双脚交叠钉在光芒之上，仿佛受难的圣人。
    杨静脸色阴鬱地能滴出水来，目光死死盯著自屋內那个“克琳希德”，银牙暗咬。
    这一刻，她终於明白，为什么伊甸要费尽心思在天神山上建造一座迷宫了。
    【奇兰】作为一根中型血管，其生命自然成长的上限止於ss级。
    这种上限被称作【血管壁】。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条件下，这道壁障才会被突破。
    比如作为血管脉动象徵的魔王勇者，比如被【誓约胜利之剑】加持的圆桌骑士，再如象徵血管免疫机制的镇世三柱。
    可这些说到底终究是个別例外，杨静曾听夏儂说过一种更加极端情况——
    当上行血管的sss级强者入侵下行血管时，整个下行血管就会自动启动防御机制。
    那时，血管內所有被限制的超凡者都將获得突破【血管壁】的机会，直到入侵结束为止。
    对一般的中小型血管而言，这道保护机制形同虚设。因为那样的地方，往往都凑不出几个超凡者，更別提谁能趁机衝破上限了。
    但【奇兰】不同。
    这里存在太多被【血管壁】压制的强者。就杨静所知，近到奥菲斯的兰斯洛特，远到魔大陆的路西法，全都因这层壁障而被强行桎梏在超凡者的范围內。
    换言之，一旦伊甸的天使们直接降临在奇兰，不光会惊动镇世三柱，甚至就连远在墮天使王庭的路西法都会第一时间有所感应。
    因此，祂们才会需要一座迷宫作为临时的藏身处。只有在这里，天使们才能尽情释放力量而不至於惊动他人。
    副君对杨静愤恨的目光视若无睹，反倒是端著茶，带著几分欣赏的神情望向窗外那被圣光钉死的身影，就像是在审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我在奇兰並没有信仰牧场，你大概不太了解我。虽说没什么必要，但出於对『四大天王』的尊重，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她俯首微礼，动作优雅而谦逊：
    “——御前七翼，米迦勒。”
    嘖！
    杨静的口中几乎是按捺不住的啐了一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仍没想到伊甸的阵仗竟大到这种程度。
    神前七天使之首、天国副君、有著“似神者”之称的炽天使米迦勒亲自降临，仅仅一次照面，杨静便在对方的突袭下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制伏。
    如假包换的魔勇级战力！
    然而，真正让她心头髮冷的，却不是米迦勒。
    噠。
    水晶棋盘上传来轻微的脆响，一枚“骑士”前跃。
    “齐格飞的四大天王即是他的四道屏障，想要对付他，就必须在动手前率先封锁住其中一二，否则我们甚至连靠近他的机会都不会有。”
    那是一道难辨男女的朦朧声音，毫不避讳的从本殿內传出，清晰的流入杨静耳中。
    “此刻，比蒙联邦动盪不安，芬里尔必须坐镇乌尔巴兰；宇都宫星梅，已在此被我们擒获；而齐格飞本人，在魔勇之爭中身受重伤，又刚刚经歷与凯撒的大战，这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
    那声音轻轻一顿：
    “前所未有的绝佳时机！”
    犹大！
    犹大！
    犹大！！
    这个宛若骨中刺般令齐格飞如鯁在喉、如芒在背的教会幕后首脑，到底还是现身了！
    他潜伏至今，一出手便是雷霆之势，让人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犹大果然没有死，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邪马台？
    为什么巫女卑弥呼会长的和克琳希德一模一样？
    他又是怎么在齐格飞与罗德里克这对摩恩双星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布下这盘杀局？
    搞不清的东西太多了，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什么犹大能对他们如此了解？
    他对齐格飞的状態几乎洞若观火，这简直匪夷所思。
    杨静死死盯著本殿的窗框，眼底微红。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穿著巫女服的米迦勒，以及她面前半张棋盘；而对面的犹大被垂落的竹帘严严遮住，看不清半点样貌。
    她咬紧牙关，轻轻动了动指尖，掌心立刻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疼得她低声闷哼。
    敌人对她也相当了解，米迦勒在突袭的瞬间便先封锁了【丛云】，紧接著废掉她的双手，將她的意能、手册、乃至瑶塘中的海瑟薇一併控制。
    米迦勒可不是奇兰人，这些情报显然还是来自犹大。
    他到底是谁！？
    “要不乾脆把她杀了？”
    米迦勒收回视线，语气斟酌：“留著终究是个麻烦，斩掉一位天王也能重创齐格飞。”
    杨静闻声，眼神微不可察的眯了眯。
    这是好事！
    瑶塘的开启方式有三种，除通过结印和【丛云】这样的媒介，在杨静生命垂危时也会自行打开。海瑟薇此刻就在其中，就算不是米迦勒的对手，带著她逃走却並不难！
    犹大却直接摇头否决：“星梅是天王之一，若她死了，齐格飞立刻就会警觉。袭击尚未开始，不能打草惊蛇。”
    “你说过，这女人也是神秘客，我担心他们之间会不会还有什么秘密联络手段。”
    “副君殿下不必担心，交给我就好。”
    话音落下，犹大抬起右手，拇指与中指一碰，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
    一本白色书籍突兀地出现在他掌中。
    那是一本白金封皮的典籍，封面刻印著放射状的太阳圣徽。除了顏色不同外，它与《阳光圣典》並无不同。
    自然，不是漫游手册。
    米迦勒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地问：“哦？这又是什么把戏？”
    犹大自己也怔了怔，缓了片刻才摇摇头：“摩恩最近流行的一种戏法，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副君殿下见笑。”
    说罢，他翻开典籍，目光在页面上流动的文字与画面上扫过——
    【犹大果然没有死，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邪马台？】
    【为什么巫女卑弥呼会长的和克琳希德一模一样？】
    【他又是怎么在齐格飞与罗德里克这对摩恩双星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布下这盘杀局？】
    【为什么犹大能对我们如此了解？】
    【他到底是谁！？】
    犹大的唇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怎么了？
    庭院中的圣光十字架上，杨静额角微微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却见白金宝典上赫然又浮现出新的文字——
    【怎么了？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嘖嘖嘖。”
    米迦勒看得嘖嘖称奇，笑意玩味：
    “【真诚之典】……这本圣典自从被蔷薇那个魔女夺走后，绕了一圈最后依旧回到了『神之识』的手里。蔷薇魔女算尽机关，恐怕也料不到这一步吧。”
    犹大没有答话，只提起毛笔，蘸上墨汁，在那一行行文字上笔锋疾走，抹去大片內容。
    杨静眼前一黑，头脑像被撕扯般剧痛，几乎要昏厥过去。
    “怎……怎么回事？”
    她用力晃了晃头。
    毛笔再次落下，黑墨如同泼洒的阴影，在典籍上覆盖出一道又一道粗重的墨痕。
    杨静意识急速模糊，眼前的景象摇晃、扭曲——她终於明白过来。
    “我的记忆……在消失！！”
    米迦勒侧目看著犹大，见他在典籍上信手涂抹，神情波澜不惊，笑意愈深：“你是打算抹掉她关於我们的所有记忆？”
    “不止。”
    犹大头也不抬：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顺便做些修改。或许，星梅能为我们所用。”
    “好主意！”
    米迦勒忍不住赞道，金瞳微眯，神色既欣赏又感慨：
    “说起来……当年蔷薇魔女也是这般抹去了圣女的记忆与信仰烙印。即便在【七美德】的七种武装中，【真诚之典】的力量也算是最诡异、最霸道的一种。”
    她抬起手，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著名空气，声音柔滑而带著一丝打趣：“主把它交给你全权保管，我看著都要嫉妒了。哎呀~不行不行，此乃七宗罪，不可有，不可有~”
    “这是主赐予天使梅塔特隆，而非犹大这一凡人。”
    犹大淡淡纠正著，手上动作不停，重新沾了些墨汁，笔锋稳健地在典籍上开始书写。
    墨香在空气中瀰漫，白金的书页上，成片的段落蜿蜒成形。
    杨静的脸色愈发苍白，眼神开始空洞。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细碎的低语，仿佛有无形的手在她的脑子里翻搅。
    那些低语模糊朦朧，她听不真切，却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越来越远。
    要提醒他……要提醒……
    她的唇在微微颤动，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提醒——提醒什么？
    思绪戛然而止。
    杨静的脑袋轻轻一歪，在圣光十字架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笔尖摩挲纸页的沙沙声。
    犹大神情平静，写完最后一笔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合上那本圣典，不紧不慢地將书放到一旁。
    整个书写的过程，他始终侧著身，让仅一米之隔的米迦勒一字都看不清。
    “都写了些什么？”米迦勒端起抹茶，隨意地抿了一口。
    犹大微微一笑：“秘密。副君殿下不妨拭目以待。”
    金瞳微闪。米迦勒盯了他几秒，却没有深问，只是轻轻一嘆，转而落目於棋盘。
    棋子在水晶格上落下，发出清脆的一声——
    “誒？”
    她忽然似有所悟，抬头问道：“你怎么敢篤定，宇都宫星梅一定会应召而来？在我看来，这陷阱可不算隱蔽。要是她走到半山腰，忽然改主意，捏碎【回家玉】离开，那你这整盘棋，可就白下了吧？”
    天使摩挲著光洁圆润的下巴，语气有些许古怪：“犹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安排？”
    室內气氛一瞬凝滯。
    犹大低垂著眼，指尖捻起一枚水晶棋子，漫不经心地在掌间把玩。
    “副君殿下……是不信任我啊。”
    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米迦勒的眉却轻轻一挑，隨即唇角微弯，笑容重新浮现。
    她摆了摆手，神態柔和得体：“怎么会？主將奇兰的一切话事权都交予你，祂信任你，我自然也毫无保留地服从你的决断。我只是希望——”
    她话锋一顿，那张与克琳希德王女无异的温柔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极其违和的倨傲。
    “——你不要辜负主的信任。”
    犹大笑了笑，恭敬頷首：“犹大，谨记在心。”
    米迦勒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这才转移话题：“屠龙之地选在哪里？”
    “一个荒无人烟的绝佳埋骨地——”
    水晶棋子重重敲击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迴响。
    “西西里斯。”

 第854章 天上来敌

    （感谢真有转机大佬的大神认证！！！）
    纯白的枪尖破空掠过，带出一阵凌厉风啸。
    精灵游侠胡德挥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枪，抹了把光亮脑门上的汗水。
    “不愧是用尼科勒门牙打成的武器，確实不一般吶~”
    他嘖嘖称奇地打量著手中那柄【苍白的正义】。
    这把连齐格飞都无力挥舞的神兵，如今被胡德轻描淡写地攥在手里。
    “只有坚信自身正义之人，才能挥舞的长枪吗……”
    他眼珠咕嚕一转，盯向慢悠悠行走前头的魔法师，嘴角勾起坏笑：
    “梅林，接著！”
    白枪脱手而出，在半空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朝魔法师的背后掷了过去。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驀然抬起，將【苍白的正义】自半空稳稳摘了下来。
    梅林单手把住枪身，身姿优雅如舞。枪尖一抖，残影重叠，寒光连成一片，璀璨的枪瀟洒绽开，最后稳稳扎入地面，发出一声低沉震鸣。
    胡德瞠目结舌。
    魔法师侧过头，半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小亚瑟的剑术和枪术都是我教的，我没和你提过吗？”
    “我操！你这老杂毛还有底线吗！？你是不是人啊？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啊？！”
    胡德有些崩溃，谁能想到梅林这傢伙竟然坚信自己是正义的。
    梅林懒得理他，提著法杖走向山崖边：“嗯，这个视野不错~”
    这里是比蒙东部的一座小山上，视野极佳。放眼望去，西西里斯的猩红大地在阳光下延展如火。
    今日天气晴好，视力好的话，甚至能隱约看到更远处的摩恩西蒙城。
    梅林满意地点头，藤杖轻点地面。
    山风逆转，吹散了从草原那头飘来的腐臭气息。几根葡萄藤自树梢垂下，灵巧地编织成两张鞦韆，轻轻摇曳。
    魔法师悠然坐上去，双腿一盪，愜意得像是在度假。
    胡德看得眉头大皱：“你说有要事得绕个远路，就是来这盪——嗯？”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远方的公路上，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疾驰而来，扬起漫天尘土。
    “凯撒一直在和撒旦合作，无论是针对伏尔泰的阴谋，还是这次对你的埋伏，都是祂一手策划的……”
    莉莉丝头戴太阳墨镜，双手扶著方向盘：“我在凯撒神庙看到的记忆，基本就是这些。”
    齐格飞翘著二郎腿，靠著车后座，敞开的车窗外气流呼啸掠入，將他那头白髮吹得乱舞。
    “撒旦……”他琢磨著这个名字，指尖轻叩膝盖：“你对祂了解多少？”
    “不多。”
    莉莉丝摇了摇头：“我只听说魔神撒旦是恶魔与墮天使王庭信仰的神祇，在魔大陆的传说中，是能偷窥命运、看破人心的神祇。”
    齐格飞眯了眯眼眸。
    虽然情报不多，但他已大致推断出结论——这个撒旦多半和尼科勒一样，是从【地狱】下来的神祇。
    而且手段极其高超，不仅暗害了伏尔泰，挑起他与凯撒的敌对，甚至他与太阳神教之间的衝突，从根本上看，恐怕也是这位魔神一手操盘的结果。
    而他却直到现在，才终於得到了这只魔族黑手的名字。
    “天堂和地狱啊……”
    齐格飞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有些头疼，同时面对两大上行血管的围剿，属实令他感到力有不逮。
    虽说眼下【伊甸】那边仍无动静，但齐格飞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在蠢动。
    ——最好，是能想个办法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齐格飞，我们接下来要去魔大陆吗？”莉莉丝的目光透过后视镜望过来。
    按照顺序，解决完凯撒，就该清算这只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齐格飞却摇了摇头。
    “帐肯定是要算的，不过……”
    他脸上露出一抹带著倦意的苦笑：“这两年我亏欠了很多关心我的人，得先把这部分的债还清楚。”
    齐格飞目光掠向窗外。
    黄昏的光线洒在车窗上，地平线被挤压成一条金红的横线。熟悉的景色在眼前飞速后退。
    他们虽然没有用魔法赶路，但越野车星夜兼程，两天不到的时间，也开到了比蒙东部的国境，再往前，便是西西里斯大草原。
    齐格飞没打算绕路，准备用魔法护著越野车，直接横穿西西里斯，按照这个速度最晚明天一早就能抵达西蒙城。
    这片区域他也有印象。记得再往北走些，便是他与芬里尔半年前曾落脚过的“狼子野心”营地。
    等我和老二一起把摩恩安顿好，再去魔大陆走一遭吧。
    “老大。”
    忽然，一个圆脸倒掛著从车顶探了进来。
    波波晃著脑袋：“时候不早了，您今晚想吃点什么？”
    他本该是开车的那个，结果上了车才发现，这圃人腿太短，就算把座椅调到最低，脚也够不著油门。
    再加上他晕车得要命，为防止他在车里吐得一塌糊涂，齐格飞乾脆让他坐车顶透气。
    “隨便。”齐格飞伸手將波波的脸推回窗外：“你那小徒弟，带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勉强算能独当一面了。”
    此行比蒙，波波大统领算是彻底將衣钵传给了小西蒙，功行圆满。这次跟著齐格飞返回摩恩，也是打算正式退休。
    齐格飞笑著拍了拍他的胖脸：“退休后打算干嘛？”
    “吟游诗人！”
    波波速答，眼睛放光：“老大，您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薇薇安娜小姐？我想跟著她的剧团一起巡演！”
    “嘖，出息。”齐格飞失笑摇头。
    他记得，当年在风桃村第一次遇见这圃人时，对方的梦想就是当吟游诗人。只是那时他的嗓子被奴隶商人烫哑了。后来功成名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奥菲斯做喉部修復手术。
    如今看来，这傢伙的梦想还真是有始有终。
    “行，我帮你跟薇薇安娜说一声。”
    作为前紫罗兰小队的队长，这点面子他还是有的。
    齐格飞低头翻开漫游手册，刚拿起笔忽地顿住，神情陡然一冷。
    “停车。”
    莉莉丝一脚狠踩剎车，后轮暴死，越野车猛地甩尾。厚重的轮胎在公路上摩擦出刺耳尖啸，两条黑色胎痕蜿蜒延伸，车身侧滑著停稳，空气中瀰漫著焦糊的橡胶味。
    “哎呦！”
    车顶上传来一声惨叫，波波一时没抓稳，那矮胖矮胖的身躯直接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车顶传来波波的惨叫。那矮胖矮胖的身影被惯性甩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来。
    “干嘛啊突然急剎？”
    驾驶座上，莉莉丝摘下太阳镜，粉红色的眼瞳盯著前方的西西里斯，神色阴晴不定。
    “我饿了。”齐格飞探出车窗，语气平淡：“今晚就在这里扎营。”
    圃人还有些晕乎：“哦，那我这就生火做饭，史页里还有些食材——”
    “我想吃野味。”
    “野，野味？”
    波波精神一振，目光在四周荒芜一片的猩红大地望了望，满脸困窘：“老大，这里还哪有野味啊？”
    就算有，也是得了腐病，全身烂得不成样子的动物了。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打来吃啊？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吃野味，你给我想办法去。”
    齐格飞面不改色，手一指西方，语气不容置疑：
    “从这里往西北走一段距离，就是洛斯林德的赤炎森林，听说那里的红角麋肉质鲜嫩多汁，你去给我弄两头来。”
    圃人斥候瞪圆了双眼。
    这所谓的“一段距离”，少说也有上百公里了。就算他骑摩托全速赶去，一来一回也得半天，更別提还要打猎。
    虽然他早就习惯齐格飞变化无常、想一出是一出的脑迴路，此时却还是忍不住苦嚎出声：“老大，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少屁话，还想不想去薇薇安娜的巡演团了？”
    齐格飞懒洋洋摆了摆手催促：“赶紧去，不急著回来。记住，在西北边。”
    波波拉著脸，忽然心头一动。
    目光悄悄瞥了眼驾驶座的莉莉丝，露出一个瞭然於心的笑：“行，那属下就晚些回来。”
    他从史页里取出一台摩托，跨上去，一拧油门，瞬间化作尘烟远去。
    莉莉丝这才回过头，声音带著些许慌乱：“他们没打算藏，就在前面的——”
    “开车。”齐格飞淡淡地收回视线，摇上车窗。
    莉莉丝怔了怔，眉心微蹙：“齐格飞，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明显算准了我们的行程——”
    “开车。”
    冰冷的声音再次打断她。
    细密的黑鳞自齐格飞的颈侧浮起，沿著面颊一路蔓延，朱红的竖瞳在兜帽阴影下杀意迸射。魔王第三次下令：
    “开车！”
    引擎轰然咆哮，军绿的车身震动著冲入前方那片血色荒原。
    水晶的“战车”被推到棋盘最前线。
    “他来了。”
    “嘶~”
    天使低头观望著绝望地棋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还真就直接闯进来了！”
    “伏击对於超凡者的作用本就不大，齐格飞又是魔勇一体，他如果想走根本没人能拦住。要对付他，只能让他自己往陷阱里跳。”
    “他不会转头就跑吗？”
    “不会。”棋手的语气篤定。
    “为什么？”
    “因为他是齐格飞。”
    天使面色微微一愣，默然良久才无奈道：“还是你了解他。也对……或许放眼奇兰，也只有你能算计他了。”
    犹大没有没说话，只盯著棋盘。晶莹的棋子折射出冷光，“黑王”被白色棋阵四面包围，进退皆死，这是孤王受困的绝境。
    轰——
    越野车在猩红废土上剎停。
    车门打开，一袭黑袍的齐格飞从车中走出，右手提著折断的圣剑，左手握著黑金权杖。风掠过他脸侧的白髮，目光冰冷刺骨。
    “嘖，你还真敢来啊。”一个阴冷声音响起。
    齐格飞转眼看去，远处的赤地上，十道人影光明正大地一字排开，不像是来伏击的，倒像是来欢迎的。
    说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著洁白教袍，目光中满是敌意。
    ——“神之右眼”圣彼得。
    齐格飞记得这个人。
    之前因为薇薇安娜演唱会的事，被自己打了个半死的圣徒。
    后来罗德里克出面，把彼得从牢里放了出来，此后这傢伙就销声匿跡了。
    可眼下再见，彼得的模样已面目全非。
    昔日混杂著慵懒与圣洁的气息早已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阴冷潮湿的邪气。他佝僂著脊背，那只曾象徵“神之右眼”的灿金瞳孔，变成了诡异的黑红色泽，眼眶周围青筋如蛇，鼓鼓蠕动看著很是噁心。
    不仅是他，他身边的几人都有类似的现象。
    一人洁白的羽翼染成漆黑，“右翼”圣约翰；
    一人右臂血管凸露，指甲紫红尖利，“右腕”圣路加；
    一人右腿肌肉爆炸性隆起，撕裂裤腿，长满了黑毛，“右踝”圣雅阁。
    全是右半身。
    齐格飞眯了眯眼睛，往左看去，一眼便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马可摩挲著嘴角的八字鬍，灿金的左眼淡淡地与齐格飞对视。他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或者说左半身的几位圣徒都什么异常。
    只是这个马可的气质很是陌生，与彼得的眼神相同，透著一股森然的杀意……
    齐格飞心头百转千回，拳头一点点攥紧，声音从齿缝间冷冷渗出：
    “罗德里克呢？”
    ——老二出事了。
    这是他刚刚在车上察觉到异常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反应。
    敌人没想埋伏他，丝毫没有遮掩气息。莫说是齐格飞和莉莉丝，要是在稍微靠近些，就连波波都能察觉到。
    他们知道齐格飞会从西西里斯经过，因此早就在这里等待。而他的行程只告知了罗德里克和克琳希德，教会没理由知道。
    归根究底，他们若是有异动，掌控著教会的老二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但没有。
    齐格飞没有收到罗德里克的任何警告。
    这只有一种可能——
    黑袍鼓盪，凌冽的杀气轰然喷发。
    齐格飞额头青筋暴起，赤红的龙雷在太阳穴暴烈跃动，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
    “你们把他怎么了！？”

 第855章 梅塔特隆

    齐格飞並非没想过自己离开摩恩后，太阳神教会趁机作妖，只是他並不担心。
    以教会如今的实力，想在罗德里克的手上掀起风浪根本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这些神棍都快让摄政王揍得，一个个都巴不得能吊在国王的腿上做掛件，怎么可能不长眼地反咬一口。
    真要说有隱患，也只有【伊甸】。
    只有【伊甸】亲自下场，才有能力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但即便如此，齐格飞也不至於半点风声都收不到。
    就算老二真被他们给控制了，王都还有克琳希德、罗兰，甚至还有此前被送回去的阿道勒，他们手头都有史页。
    隨便来个人发条传信，以齐格飞如今的脚程，根本用不著一天就能横跨大陆，回援昂德索雷斯。
    但他没有收到任何提醒。
    何止是没有警讯。
    甚至昨天克琳希德还传信，说凯旋典礼的准备已经基本完成；罗德里克更是回信，说已在西蒙城外整备仪仗列队迎接。
    难不成就在这仅仅一天的时间內，摩恩就被【伊甸】全境攻陷了？
    且不提有没有可行性，如此大规模的行动首先不可能避开英灵殿的视线。布伦希尔德可一直盯著摩恩呢。【伊甸】要真能耐在英灵殿的眼皮底下入侵奇兰，那他们早就动手了。
    到底怎么回事？
    齐格飞心乱如麻，焦躁、疑惧、不安匯作滔天的怒火喷薄而出：“你们把他怎么了！？”
    十人中，中央一个头戴冠冕、鬚髮皆白的老者上前一步，面带慈和的笑意，语气却又有些阴鷙：“国王陛下目前自然安好，但他之后还能不能继续安好，就要看摄政王殿下的態度了。”
    齐格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几个圣徒他都全都认识，唯独这老傢伙陌生得紧，难不成……
    “你就是犹大？”齐格飞眯起眼，声线低沉。
    那老者神情一滯，隨即露出几分羞恼，语气冷厉：
    “太阳教宗——沙利叶！”
    齐格飞眼底掠过一抹明悟。
    昏迷了两年的沙利叶被唤醒，这下子算是板上钉钉了——【伊甸】真的入场了。
    他抬起头，目光在那十人之间一一扫过，一个教宗，九个圣徒。除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犹大，太阳神教的所有高层全都齐聚於此。
    但这十人里，只有沙利叶是超凡者，几个圣徒不过是一群被权力泡软的凡人。
    齐格飞嘴角向下一撇，就凭这几颗歪瓜裂枣怎么敢拦自己？
    难不成，真指望用老二他们来当挡箭牌，指望自己投鼠忌器？
    ……不管了。
    “齐格飞，你要是识相，就自己——！”
    老教宗的狠话放到一半，突然梗住。
    ——先全部打个半死再说！
    黑金的左轮枪瞬间抬起，冰冷的枪口迎面就对准了他的脑门。
    “七…七宗罪！？”
    沙利叶霎时汗毛倒竖，被路西法支配的恐惧一瞬间从骨髓中涌上来，他背后两只洁白的羽翼猛地展开，几乎下意识地拔腿就要逃。
    右侧的彼得突然一个箭步衝上前，挡在他身前。
    齐格飞眸光一寒，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击锤敲下，【暴怒之銃】的转轮抖动，发出一声滯涩的“咔噠”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什么？！
    齐格飞的瞳孔不住一收，难掩错愕地看向眼前的彼得。
    这已经是【暴怒之銃】第三次出现卡轮的情况了，第一次是面对不死族，第二次是面对贝希摩斯，那么这次又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眼右半身那四个圣徒身体上的异变，一个不妙的猜想油然而生。
    彼得那只黑红的右眼宛如受惊的蟑螂似的，在布满血丝的眼眶中乱窜。
    “怎么很惊讶吗？別急，一会儿还有更惊讶的。”
    他笑容狰狞，转身退回队列中，九名圣徒严阵以待。
    站在中央的伯多禄缓缓抬头，手捧《阳光圣典》上前一步。
    他看也没看身后惊魂未定的沙利叶，嘴唇翕动，金色的太阳圣徽在舌尖上闪耀出刺目的光辉：
    “吾曾以七十二翼覆天，以三十六万目照地。”
    “吾曾以七十二翼覆天，以三十六万目照地。”
    九名圣徒齐齐念诵出声。
    左半身的四人隨之金光暴涨，右半身的四人黑光翻腾，金黑两色在天地间纠缠交融，匯聚成一道直贯天穹的参天光柱。
    空气急速升温，腐烂的西西里斯大地震颤不断。光暗交织的尽头，一道接天连地的庞大身影缓缓勾勒出来。
    “吾披王袍，戴王冠，被唤为“次於祂者”，因为祂的名，深藏在吾之中。”
    九人齐声的诵咏融合成一种无机的、不似人声的圣洁音调，迴荡在猩红的天地间，又仿佛直接在齐格飞的脑海中炸响。
    传闻中，太阳神教的十圣徒各自承载著神的一项特质。他们中任意一位单独拎出来都很平凡，然而，当这十人齐聚一处时，却能化作一位货真价实的天使！
    “吾非上帝，却承载祂的权威与秘典，是乃神跡的书写者，世间秩序的笔触。”
    “今者，吾降临於此——”
    “以神之名。”
    嘭！
    天光炸裂，双色的光柱崩塌成亿万光屑。
    两只白与黑的羽翼从破碎的光中缓缓张开，横亘天幕。
    黑白交杂的羽毛在风中纷飞而落，如雪似墨，飘扬在广袤的西西里斯。
    姓名：“神的代理人”梅塔特隆
    无性別，年岁不详
    种族：半墮天使
    位阶：炽天使/智天使/座天使
    阵营：秩序/混沌
    能力数据：
    筋力：ss+
    敏捷：ss+
    魔力：ss+
    智力：a
    幸运：s
    领导力：s+
    综合评价：ss+
    附註：传闻梅塔特隆是由人类升格而成的天使，是御前七大天使中唯一不侍於神座的天使。祂不具备自我意志，也並非单独的个体，祂可以降临於任何一条存在太阳信仰的血管。只要十圣徒齐聚，便能召唤出这位“代理人”。
    啪！
    漫游手册应声合拢。
    齐格飞一身黑袍猎猎，朱红的竖瞳在兜帽阴影下如血般燃烧。
    他仰头凝望著面前那高耸入云的半墮天使，脸色在这一刻阴沉到了极点。

 第856章 全面克制

    眼前的梅塔特隆，左半身笼罩在圣光之中，眉目间慈悲寧和，如俯瞰眾生的上帝；右半身却阴翳森冷，漆黑羽翼垂落，上挑的眼角与唇边露出的尖牙透出残酷与墮落。那身躯以人中为界，仿佛被硬生生拼合在一起，神圣与褻瀆在同一具形体中並存，透著一股诡异的神性。
    “齐格飞！”
    莉莉丝疾步奔到他身前，额头冷汗淋漓。
    她抬头望著那尊高逾百米、半黑半白的庞然天使，心臟怦怦直跳，汹涌的不安如潮水倒灌。这东西给她的压迫感，丝毫不弱於大帅。
    “情况很不对，我们先撤回比蒙，整顿援军后再来对付他们。”
    敌人没有布下什么结界，想走並不难。
    “二位当然隨时能走。”
    沙利叶手持权杖，头顶光环，背后雪羽纷扬，缓缓落下挡住去路。
    他面色慈祥，语气却带著凉意：“不过国王陛下与圣女殿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齐格飞嘴角微抿：“你先走。联络乌尔巴兰，让芬里尔带著狼群去支援王都。”
    “那你呢？”
    “快去！”
    莉莉丝呼吸一滯，用力咬了咬了下唇：“你自己小心啊……”
    她腰后蝙蝠翼张开，捲起一阵风声，身影瞬间跃上天际。
    “没那么容易！”
    沙利叶冷笑，展开双翼直扑追去。金粉两道身影在天幕中你追我赶，不时碰撞出一阵阵激烈气浪，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齐格飞目光阴沉地盯著梅塔特隆。刚刚在神血迷宫见识到三阵营的兽神凯撒，这才没几天又遇上了一个兼具秩序与混沌双重阵营的半墮天使。
    无论他动用魔王的赐福，还是引动勇者的力量，对手都能以对应的半面来抵挡。自己当然可以不断切换赐福应对，但只要失误一次，职阶的反噬就会让他瞬间崩盘。
    毫无疑问——这又是衝著自己来的！
    老二他们多半已经落入敌手。除非他能当场斩杀梅塔特隆，否则无论逃还是败，摩恩的朋友都將陷入万劫不復的险境。
    半墮天使双目紧闭，宛若死物，巍峨的身躯却不断溢出天塌地陷般的恐怖压力。
    齐格飞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十圣徒合一，才能召唤梅塔特隆。
    可方才在场的，却只有“舌”、“双翼”、“双手”、“双腿”这九人，仍有一位圣徒没有出现。
    是他……
    只可能是他设计了这一切。
    齐格飞心头阵阵发沉，盯著静止如雕像的梅塔特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犹大在哪？
    “梅塔特隆已经降临，该你登场了。”
    米迦勒將完败的棋盘推到一边，目光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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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席地而坐的棋手轻轻將茶碗放下，两只碧蓝的眸子缓缓抬起。头顶之上，一轮金色的光环赫然展开！
    嗡——！
    光辉如海，照彻天地。
    西西里斯的天空之上，梅塔特隆的头顶赫然撑开一只直径三十米的硕大光圈，顺时针缓慢旋转，將昏黄天幕染成炽金。
    祂闭合的双眼在此刻徐徐睁开，一金一黑的眼球宛若两轮大日迸射出撕裂苍穹的光芒投射而下。仿佛隨著光圈的出现，这位大天使被赋予了灵魂与意志！
    十圣徒首席，太阳神教真正的领袖，摩恩幕后的最大的操盘手，“神之识”——
    犹大。
    “齐格飞，你该出局了。”
    话语自无尽海的彼端响起，犹大的意志跨越半个奇兰大陆，在梅塔特隆的口中迴荡如雷。
    轰隆——！
    黑袍翻腾，一对锋锐的龙翼瞬间张开。齐格飞全身魔力鼓动，炸开暴烈的龙雷拔地而起，几乎眨眼便冲至梅塔特隆的头顶！
    “神之识”是指挥塔，不需要亲临战场，归根结底，他也不能亲临战场。
    作为梅塔特隆的大脑，一旦“神之识”身死，这位“神的代理人”立刻就会变成一具空壳，其余九名圣徒也將隨之失去力量。
    正因如此，歷代“神之识”都是教会的重点保护对象。
    可既然是重点保护对象，为什么“神之识”身死的后果却会让齐格飞得知呢？
    很简单。
    因为教会的前任“神之识”，正是死在蔷薇王后的手里！
    叮！
    黑焰繚绕，【七宗罪】化作漆黑修长的【暴食之刃】，带著破空的呼啸，直斩向天使头顶那耀目的光环。
    梅塔特隆口角微扬，发出一声低沉哼笑。
    叮~
    金火轰燃，一柄长达六十米的金色巨剑在祂左手中赫然凝现。
    剑锋与刀刃在半空轰然交击，剧烈的气浪將天顶的云层冲的朝四周排开。齐格飞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震得虎口发麻，他的【暴食之刃】与对方的大剑相比，就仿佛一根牙籤般滑稽可爱。
    金光斩破黑焰，划出一道弧形的灼亮轨跡，犹如击飞棒球，將齐格飞整个人砸飞出去。
    “噗——！”
    他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入地面，扬起百余丈的烟尘。
    梅塔特隆双手握剑，剑锋竖立面前，倒映出那半神半魔的妖异脸庞。
    “暴食者独饱，慈悲者共食。”
    ——【七美德·慈悲之刃】
    …………
    “呀吼——！！！”
    “路西法！路西法！这傢伙的力量比起你来也毫不逊色哈！有这手段难怪伊甸这五百年来能把摩恩牢牢攥在手心！”
    撒旦的口中发出尖锐的雀跃欢呼，整个人都难以克制在镜子里手舞足蹈。
    与之相对的，路西法却端著下巴靠在桌案前，脸色晦暗不定。
    此刻，魔神正利用他的神权窥探著西西里斯大草原上眾人的命运，现场的光景清晰倒映在他的眼里。
    梅塔特隆。
    《黑羽名录》里多出来的名字，御前七翼里他唯一不曾谋面的那位“小耶和华”。
    原来如此……难怪从未见过祂。
    梅塔特隆竟然是以这种形式存在的。
    撒旦只需要让十圣徒中的半数墮落，就能令梅塔特隆成为半个墮落天使。一旦齐格飞引动魔王赐福，就用墮天的右半身去阻挡；若是使用勇者赐福，就用圣洁的左半身迎击。
    而若齐格飞两者皆不启用——
    那他根本就不是梅塔特隆的对手。
    路西法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透出罕见的凝重。
    麻烦了……
    “犹大~哎呀犹大~不枉费孤给伊甸开的这个后门。”
    撒旦分叉的舌尖轻轻舔过青紫的唇角，笑意如毒蛇般阴冷：“得承认，他確实比孤高明一些。至少在对付齐格飞这件事上，简直就是个天才！”
    “犹大，你简直是个天才！”
    米迦勒大笑出声，语调里是掩不住的兴奋与讚嘆：“我说呢，难怪你要和地狱联手。半墮的梅塔特隆，当真是神来之笔！等这一战结束，把那些被魔神污染的圣徒换掉，就能几乎零代价地除掉齐格飞。”
    “——將军了。”
    犹大那双碧蓝的眼眸，此刻已映出金与黑交错的光辉，“神之左眼”的视野共享，让他们二人即便身处邪马台也能看到清晰的见闻西西里斯的战况。
    他凝视著那片翻腾的尘烟，眼皮一寸一寸地眯起。
    撕拉——！
    烟尘之中忽地传来布料被扯裂的声音。

 第857章 【七美德】VS【七宗罪】

    西西里斯的猩红大地被生生砸出一个三米深坑，腐臭的烟尘翻滚，一件破烂的黑袍在烈风中飘上半空。
    雪白的头髮凌乱飘舞，生满棘刺的龙尾在地面犁出蜿蜒深痕，展开的龙翼雷光迸溅，三只犄角自额头刺向天穹。
    齐格飞从烟尘中一步步走出。鲜血顺著脸颊滑落，一枚倒生的菱形红鳞在他眉心熠熠生辉，就仿佛睁开了第三只眼睛。
    “嗯！？”
    天照神社，米迦勒的金瞳猛地一缩，慵懒的身姿陡然绷紧，整个人几乎是从榻榻米上弹了起来。
    “这、这怎么！？”
    战场上，梅塔特隆的庞然身躯也微微一滯，神魔两面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犹大皱著眉头，头顶光环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发现梅塔特隆突然有些不受控制，確切的说，是左半身有些失灵。惊讶、错愕、震撼乃至恐惧等各种情绪，不断通过光圈传输到他这个“大脑”中。
    “舌、左身的各位，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伯多禄，或者说拉斐尔的声音自梅塔特隆的体內响起：“犹大阁下，请问，这个人就是齐格飞吗？”
    这是什么问题？
    犹大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又看向对面同样面露震惊的米迦勒。
    “副君殿下，您怎么了？”
    米迦勒的喉咙轻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视野中，那个立於猩红大地的男人白髮如霜、双翼若刃、龙鳞覆面，眉心的朱红逆鳞好似熔岩的裂纹。
    “这人是谁？”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犹大，这人……到底是谁！？”
    “他是齐格飞啊。”犹大不解地答道。
    米迦勒怔了怔，失声道：“黑袍宰相……是长这样的？！”
    “他是个半龙人，我记得我有提过的。”
    犹大眉头微蹙，他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位看似谦逊实则倨傲的天国副君此刻似乎有些畏惧。
    “诸位天使长为何如此骇然？”
    米迦勒却没有回答，俏脸阴沉著低声问：“拉斐尔，你那边怎么看？”
    沉默了足足五秒，“神之舌”的声音才带著一丝迟疑响起：
    “副君殿下，应当只是外貌相似，二者的差距太大。而且，那个人……早就死了。”
    天国副君的肩头这才微微一松：“没事了，是我们认错人了。你继续指挥就好。”
    犹大那双碧蓝的眼睛闪过一抹异色，却並未多言，头顶光环重新恢復稳定运转。
    “教会刻意没有保存裂谷战爭的影像资料，后人不认识他，倒也不奇怪……”
    米迦勒兀自端著茶碗，低声呢喃了一句。
    …………
    姓名：齐格飞
    男 1032岁
    特殊状態：龙血沸腾92%
    能力数据：
    筋力：ss-
    敏捷：ss-
    魔力：ss-
    智力：a
    幸运：b
    领导力：b
    综合评价：ss-
    漫游手册的页面在气流中沙沙翻动。齐格飞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龙血沸腾百分之九十，眉心倒生逆鳞。龙人压倒性的身体机能尽显无疑，正式步入超凡之列！
    齐格飞只觉得浑身滚烫，心臟的跳动声如战鼓般震耳。
    他抬头迎向梅塔特隆俯瞰的目光，那股审视中带著些许挑衅意味的眼神，总让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很是不爽。
    “操你妈！”
    猛烈的怒火涌上大脑，齐格飞眉心的逆鳞红光大盛。【暴食之刃】刀口一转，刀身黑焰翻腾。澎湃的杀意涌向四面八方，他再次冲天而起。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直取半墮天使头顶的光环。
    梅塔特隆左手高举，【慈悲之刃】金光炽烈，迎面斩落。
    齐格飞展开的龙翼下喷出赤红的电光，在迎上剑尖的瞬间侧开身子，鼻翼紧贴著剑锋侧掠上天使的左腕，【暴食之刃】寒芒暴涨，刃口如同风暴般將肌肉绞碎，金血四溅。
    犹大微微挑眉。齐格飞的力量显而易见地比刚才暴涨了一大截。
    “即便不依靠赐福，也是超凡了吗？”
    赤红的弧光如蜿蜒的长蛇，在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臂盘旋而上，所过之处血肉横飞，金色血液倾盆泻下，在半空化作一缕缕阳光蒸腾消散。不过几次眨眼的功夫，梅塔特隆的左臂就已经被剃出来森森白骨。
    但梅塔特隆的神情不急不缓，右翼微微一振，无数漆黑羽毛翻卷飘落。正在狂攻的红光倏然停滯，下一瞬，梅塔特隆右拳轰出，砸得齐格飞的身躯倒飞而出，在空气中撕裂出连串的爆音。
    “神之右翼”权能——制空。
    “神之右腕”权能——大力士。
    梅塔特隆微启双唇，一柄银白色的翼形竖琴悬浮在灿金的舌头上。天光七弦自行颤动，空灵的圣歌由舌尖唱出，金银的音波层层荡漾开去：
    “神的恩泽並非独属於天上，祂將一缕光赐予我，而我，愿將万千光芒奉还世界。”
    ——【七美德·慷慨之琴】
    圣歌悠远，空灵的颂音在黄昏天际迴荡。
    正急速飞行的莉莉丝猛地回头，只见一颗血红流星与那巨大的天使在空中激烈碰撞，爆鸣与气浪澎湃不休。
    她心头稍稍一松，无法使用赐福的齐格飞看上去並不占上风，但也並非毫无还手之力。
    “你还有閒心担忧別人？”
    冰冷的讥笑自耳畔响起。莉莉丝眉梢一跳猛地侧身，一道炽热光柱擦肩而过，她反手挥出粉色雾靄，甜腻的气息瀰漫四周。
    沙利叶手握教皇权杖，悬空而立。半透明的白纱缠绕在法袍上，从肩头一直覆盖至双手。
    见那阵粉红的雾靄飘来，他冷笑一声，抬手一挥便將粉雾吹散。白纱则染上一抹荡漾的红晕，缠在沙利叶的身上，显得格外违和。
    ——【七美德·贞洁之纱】
    莉莉丝不由得咋舌。是因为这件白纱，她才迟迟甩不掉沙利叶。显然不仅针对齐格飞，敌人对她也做足了准备。
    “哼，不愧是切茜婭的后裔，真是一群下作的贱货！”
    沙利叶嘴上骂骂咧咧，一边小心翼翼地捻起身上的白纱，宝贝地轻轻吹了吹。
    莉莉丝神色微妙，短暂的交手下来，她发现沙利叶的一举一动中都透著女性的妖嬈。
    ……这老东西，难不成是个女的？
    沙利叶见对方目光怪异，脸色一沉：“你看什么看？”
    “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莉莉丝笑吟吟地露出一口雪白贝齿：“你好像和先祖大人挺熟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淫妇，墮落者，自视甚高的臭婊子！”沙利叶赤裸裸骂道。
    莉莉丝的笑意更深了，体表忽然涌起银白的流光，一轮漆黑光环在她头顶浮现。墨色羽翼从背后展开，黑髮如瀑倾泻，双眸睁开，一对黑桃印记缓缓放大。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就像我这样吗？”
    沙利叶眼珠一瞪，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在半空：
    “切……切茜婭大人？？？”
    …………
    神圣的诗歌在天际迴荡，塔特隆露骨的左臂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生长，庞大身躯以完全不符合其外表的灵活性在空中的闪转腾挪。祂双手紧握【慈悲之刃】，与划破天穹的赤红流星频频对撞。
    每一次碰撞，流星都会被掀飞上千米，但下一瞬，又以更快的速度捲土重来。
    “干他！干他呀！！”
    远处的山坡上，精灵游侠站在悬崖边，眼眶通红，拼命挥舞著拳头，嘶声力竭地咆哮：
    “队长加油！弄死他！削他蛋！操——！”
    白袍魔法师则坐在藤蔓编织的鞦韆上，悠閒地晃啊晃。
    胡德一转眼，顿时气得光头生烟：“不是？你他妈还真就看戏啊！？好歹念两句咒，搭把手啊！”
    “不急~不急~”
    梅林神態自若，目光幽幽地盯著那颗闪烁的赤红流星。
    “胡德君，你要是急，可以自己去。”
    精灵游侠脸色顿时一僵。
    理论上他的【同率】可以把那个黑白天使变得和他一样弱，可那终究只是理论上。现实情况是，以他现在的身板一旦靠近，瞬间就会被当成路边一条给余波震死……
    他恶狠狠地瞪了梅林一眼，却没再多言。
    他还是很了解这老杂毛的，若只是看戏，梅林是不会亲自到场的。在阿瓦隆的风高塔上看戏，一样是看戏。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胡德总觉梅林云淡风轻的眼底，有著一丝火热的期待。
    他忽然这老杂毛几天前才说过——
    …
    “在即將到来的那场大战中，你我皆是故事中的一份子。”
    …
    精灵游侠强迫自己按下心头的急躁，重新看向西西里斯，瞳孔忽地一收：“队长，小心啊！”
    洁白的左翼轻轻一扇，梅塔特隆的庞大身影陡然消失在视线中。
    齐格飞面色一怔，刀锋刺空。四周光线骤暗，他猛地抬头，只见金色的剑刃挟著不可抵挡的锋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神之左翼”权能——破空。
    齐格飞仓促间，只得將【七宗罪】切换为【怠惰之盾】，横臂格挡。
    轰然巨响！
    漆黑的魔盾瞬间崩碎成无数裂片，齐格飞再次喷出大口血雾。
    可他却好像对疼痛毫无所觉，一把抓住【慈悲之刃】，任剑锋割裂掌中龙鳞。眉心逆鳞爆发出剧烈的红光，一桿赤红的雷霆之枪在右掌凝成，悍然投向天使的左眼！
    犹大双眸微眯，对方那自毁式的战斗方式令他都有些错愕。
    梅塔特隆身后霎时飞出一枚环状浮轮，在空中分裂成数百道十米直径的圆形光盾，层叠成墙。光屑飞溅，雷枪在贯穿近三十道屏障后耗尽气力，被半墮天使的右手一把捏碎。
    “勤者不眠，光亦不息。”
    ——【七美德·勤勉之轮】。
    “操！”
    齐格飞目光阴沉，嘴里啐出口血痰。
    十圣徒合一的梅塔特隆，在力量、速度、控场的每一个维度都几近完美，加上犹大亲自操控，几乎是將他打得节节败退。
    更要命的是，对方还拥有类似【七宗罪】的多种武装。
    区別在於，齐格飞的【七宗罪】一次只能化作一种形態，而梅塔特隆的【七美德】却能七件齐动，攻守兼施。光从战术层面，就足以把他碾压得体无完肤。
    一念至此，齐格飞咬著嘴唇低骂出声：“妈逼的，废物路西法！”
    “咳、咳。”
    路西法拳头抵唇，侧著头乾咳了两声。
    他的【七宗罪】也是由【七美德】改造而来，这七件武装原本就是分由“御前七翼”各自执掌，是他为了方便单兵作战，才將它们改造成如今的样式。
    【慷慨之琴】能以声律治癒盟友，激励持有【七美德】的盟友；【慈悲之刃】能將造成的伤害化为体力回馈团队；【勤勉之轮】则能將伤害分摊给队友共担。这是一整套为团队配合而生的神器。
    梅塔特隆凭一己之力操纵它们，其实没能完全发挥出【七美德】的威能。
    所以说，齐格飞其实是冤枉了他。单兵对战时，【七宗罪】那种只为个体服务的装备特效，实际上要远远胜过【七美德】。可就算如此，齐格飞依旧被压制难以招架，这绝非是装备上的差距带来的结果。
    路西法眉头紧锁，注视著在齐格飞眉心处闪烁的猩红。
    作为昔日那位“龙血勇者”最后的对手，他很清楚齐格飞此刻是个什么状態。
    ——逆鳞。
    那枚倒生於眉心的红鳞一旦引动，能让他在短时间內无视任何痛楚疯狂进攻。
    五百年前的巴鲁姆克正是依靠著那枚逆鳞，搭配他的另一个武技【濒死再动】，屡屡在生命垂危之际打出狂风暴雨般的反攻，拖延乃至逆转战局！
    但问题在於，彼时的巴鲁姆克有著近乎不死不灭的超级自愈力，而齐格飞却没有。
    他看似越战越勇，实则身体状態却在每况愈下。再这么打下去，他必死无疑！
    路西法的拳头悄然攥紧，指节发白。
    心臟隨著老对头的每一次重创，每一滴飞溅的热血，不断战慄著。
    他不想看到伊甸的胜利，也不愿去听撒旦得意的笑声，他更不希望看到昔日最尊敬的对手死在这种地方。
    龙血……
    墮天使深深抽了口气，喉头呢喃出声：
    “別输啊……”

 第858章 【真诚之典】

    黑白的羽毛交织驳杂，像大雪一般纷纷扬扬。
    【慈悲之刃】的剑光在拧成一股金色瀑流，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斩下。金铁交鸣震彻耳膜，齐格飞整个人被巨力掀飞，仿佛断线风箏般从高空坠落。
    神圣的唱诗仍在迴荡，一番激烈的交锋袭来，梅塔特隆的身上竟是连半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祂双手握紧巨剑，剑身忽然窜起炽烈的圣火，金色的火雨倾泻而下，转眼便將齐格飞连同方圆数公里的赤土大地一同淹没，极致的金黄耀眼。
    这一次，那颗总是能捲土重来的流星，半晌都不见动静了……
    犹大头顶的光圈稍稍放缓，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吼！！
    下一刻，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吼冲天而起。
    狂暴的音浪海啸般席捲四方，將四周熊熊燃烧的金色火海生生压灭！
    火海中央，龙人白髮飘扬，眉心逆鳞迸射出炽烈的红芒，全身肌肉鼓胀，身形窜至两米有余，细密的黑鳞已经將整张面庞完全覆盖。额间的龙角再度分化，左右各生一对，五角连排，宛若一顶由龙角铸成的王冠。
    两只战意沸腾的朱红竖瞳缓缓抬起，锁定天空中的梅塔特隆。
    ——龙血沸腾：96%！
    犹大的目光与齐格飞隔空对撞，眉眼间的从容已经完全化作深沉的凝重。
    这可远比他预想中的棘手多了……
    “不是说他刚和兽神凯撒有过一场决战吗？不是说他已经身受重创虚弱无比了吗！？”
    对面的米迦勒脸色更加难看，指尖在棋盘上急促敲击，语调压抑而烦躁。
    根据撒旦的说法，齐格飞应该已经在【神血迷宫】里，被祂一手设计的陷阱搞得元气大伤。可就现在这架势，什么狗屁的元气大伤，分明就是他妈的毫髮未损！
    “见鬼！地狱的孽畜嘴里果然是没有一句实话！”
    米迦勒忍不住地啐骂出声。如果不是为了克制魔勇一体的齐格飞，她根本不会同意与地狱那群噁心的垃圾联手。
    此刻，那道战意冲霄的身影透过梅塔特隆的视野，倒映在米迦勒的眼中。那熟悉的压迫感让这位“似神者”的额角不受控制地抽搐。
    ……不，应当不是他。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的陨落是裂谷战爭所有的参与者都有目共睹的。
    而且从表现来看，齐格飞和那个男人也根本是云泥之別。
    若是他在此处，那么即便双方的力量处於同一水准，梅塔特隆也决计走不出十招。
    一定不是他！
    米迦勒的思绪百转千回，不断用理智压下浮起的念头，可心底的不安却是怎么也压不住。
    那个眼神，那种搏命的气势，以及越战越勇的诡异韧性……
    实在是……太像了。
    “犹大，別拖了，迟则生变！”米迦勒忽然开口，语调阴沉。
    屠龙之地选在西西里斯不是没有理由的。
    摩恩有英灵殿的密切关注，比蒙有芬里尔的隨时支援，洛斯林德大树海的精灵王们难以应付，奥菲斯帝国那更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碰都碰不得。就连无法无天的无尽海，都有可能惊动那位古龙之王。唯有西西里斯是最合適的战场。
    这里是四大国的缓衝地带，平日里就人烟稀少，如今被【万里赤土】污染后，更是彻底杳无生机。
    在这里开战，就算动静闹得稍微大一些，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察觉。
    “我的【谦卑之冠冕】也借给你，即刻除掉他！”
    犹大沉吟片刻，点点头：“好。”
    炽天使的掌心摊开，一只光羽铸成的环冠赫然浮现。他双手捧著冠冕，缓缓戴到犹大的头上。
    嗡——！
    梅塔特隆头顶绽出耀眼的白金光辉，一枚圣洁的宝冠浮现。霎时间，半墮天使全身光流狂涌，力量如洪潮般匯聚至右手。一根高逾十层楼的光之箭矢在掌心中凝成，左手的【慈悲之刃】燃起炽烈金焰，化作一张展开羽翼形状的白金大弓。
    梅塔特隆拉弓搭箭缓缓瞄准了地面——
    大气剧烈震颤。
    齐格飞竖瞳圆睁，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自尾椎骨骤然窜起。那根光之箭矢散发出来的寒意，竟让如今的他都感到汗毛倒竖。
    一旦被射中，必死无疑！
    梅塔特隆的话音震盪著空气：
    “怒者短命，忍者无敌。”
    ——【七美德·节制之弓】
    绷！
    金弦乍破。耀眼的金光骤然射出，如同倾泻的洪流，將苍穹劈成两半。
    齐格飞咬紧牙关，抬起【暴怒之銃】即刻还以顏色。
    鐺！
    沉闷的轰鸣如丧钟长响。漆黑的【大罪穿甲弹】裹挟著毁灭的气浪破膛而出，迎上那道坠落的金光洪流。
    可就在两者即將相撞的瞬间，金光陡然爆散，化作无数细密光箭，如同瓢泼大雨般倾盆而落。
    满目的金光刺得齐格飞呼吸之色，神情都有些呆愣。这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千钧一髮之际，他脑中思绪电转，翻开漫游手册，白光一闪，一只庞大如山丘的龟壳闪现在半空！
    齐格飞重拳砸地，地面霎时崩陷下去一米深的坑洞，他整个人落入坑中，双臂环膝，黑色龙翼猛地合拢，將自身裹成一团。龟壳重重盖下，將他整个人挡死在內。
    与此同时，那枚【大罪穿甲弹】一往无前，像是长眼了似的在漫天金雨中闪展腾挪，逆流直上，轰然命中梅塔特隆的左眼。
    嘭——！
    金色的左眼连同大半个头颅炸成空洞，半墮天使庞大的身躯向后仰去，金血如瀑狂涌。
    泼天的箭雨也在此时落下，无数金色的爆炸连成一片，仿佛千万枚集束飞弹齐齐引爆。天地震颤，整个西西里斯仿佛爆发一场超强地震。
    伊索的龟壳在狂轰滥炸中寸寸崩碎，不到五秒便化为齏粉。余下的光雨坠入深坑，接连在齐格飞收拢的龙翼与脊背上炸出一连串刺耳的金铁声。
    整整二十秒，金光的暴雨才终於停歇。漫天的金黄逐渐黯淡，浮现出昏沉的天幕。
    烟尘翻滚散尽，露出一片惨不忍睹的炼狱景象。西西里斯原本就猩红的土地此刻被轰得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坑洞就好像是一串串的莲蓬，叫人看的头皮发麻。
    一只血淋淋的手从深坑中猛地探出。
    齐格飞浑身浴血，艰难地撑起身体，踉蹌著从坑洞里爬出。他的脸上此刻已经不见血色，左翼从中间折断垂落，翼膜上布满了焦黑的破洞；右翼更是乾脆的不见了踪影。后背与腰腿间至少插著五六十根细长如钉子似的光箭，鲜血汩汩流淌，顺著鳞片的缝隙匯成一道猩红的溪流。
    龙人强悍的身体素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换作人类已然必死的伤势，对於齐格飞而言，却算只是重创，还危及不得性命。
    “咳咳……呵，哈哈！”
    齐格飞呕出大口血水，竟是笑出声来。
    他现在非常感谢自己平日里勤俭持家的好习惯——之前在【兽血迷宫】里捨不得扔掉的伊索遗骸，竟然在此刻换回来自己一条命。
    伊索的龟壳可是能在三发【万里赤土】的轰炸下依旧保持完好，若非这层龟壳最初几秒最致命的光雨，自己这次恐怕是真的要栽了。
    齐格飞扭头瞥了眼自己那被扎得像刺蝟一样的后背，嘴角微微一抽。得亏引动逆鳞后感觉不到疼痛了，否则这会儿真得要疼的休克过去。
    他大口缓了几口气，重新抬头望向上方。
    高空之上，梅塔特隆的身影静止不动，祂小半个头颅都飞了，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创口处汩汩喷涌，化作一缕流动的阳光朝著天边飘去。
    【大罪穿甲弹】是必中的攻击，齐格飞特意瞄准了梅塔特隆神圣的左半身。这一击虽然杀不死对方，但足够让这位“小耶和华”喝一壶了！
    此刻的梅塔特隆像是被抽掉了神经，庞大的身躯悬浮半空，双翼与四肢僵直不动，头顶的光环也旋转迟滯，唯有口中的圣歌仍在低吟，带著神圣的韵律，急速修復著被摧毁的头颅。
    齐格飞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他伸手一把撕下残破不堪的左翼，血液如泉般喷涌，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赤色雷光身上炸裂，齐格飞化作一颗燃烧的流星，再度冲天而起。一手握著折断的圣剑，一手攥紧【暴食之刃】，直扑梅塔特隆头顶那道旋转的光环。
    击碎光环，切断犹大与梅塔特隆的联繫——
    这是最后一击！
    …………
    “犹大！你在想什么？！”
    天照神社本殿，米迦勒的语调近乎失態，俏丽的脸庞因怒火而扭曲。
    “为什么要散射【救赎箴言箭】？你是害怕打死他吗！？”
    【救赎真言箭】，是【谦卑之冠冕】凝聚【勤勉之轮】吸收的伤害，再由【节制之弓】射出的终极一箭。
    此箭既可匯为一点，贯穿强敌；也可散作万千，毁灭疆土。是梅塔特隆最强大的攻击之一，单论破坏力媲美超位魔法。
    若是刚才选择集中一击，完全足以在击溃【大罪穿甲弹】后，一同杀死齐格飞。可犹大却偏偏选择了散射。
    结果，不仅让齐格飞捡回一命，连梅塔特隆的“神之左眼”也被轰穿，失去了视野共享！
    在左眼修復以前，米迦勒与犹大都看不到西西里斯的战况，这不亚於让梅塔特隆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齐格飞的雷霆下！
    “犹大，你打算怎么收场！？”米迦勒目光阴鬱，咬牙切齿地质问。
    犹大一言不发地死死捂著左眼眶，青筋在太阳穴上鼓鼓跳动，冷汗顺著面颊滑落。
    梅塔特隆没有自我意志，祂所受的伤会由圣徒们分担，然而，疼痛却是由犹大这颗“大脑”独自来承受的。
    见犹大面如金纸，唇色发紫的模样，米迦勒终究压下怒气，嘆息一声：“罢了。你先休息，我让拉斐尔他们接手——”
    “等等。”
    犹大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
    他晃了晃还有些眩晕的脑袋，左眼皮轻轻抽搐，却是露出微笑：“副君殿下稍安勿躁，放心交给我便是。”
    只见他伸出手，从身侧的榻榻米上拾起一本白金封皮的典籍。
    米迦勒的眉梢一挑，心中顿时恍然：“原来这才是你的打算！”
    【真诚之典】作为【七美德】中最为诡异霸道的武装，自然不是隨时都能使用的。
    它的使用条件有两种：
    其一，目標须向使用者“开诚布公”；
    其二，则是配合其他武装强制发动。
    本殿之外的庭院中，杨静正被钉在圣光十字架上，被穿透的手心上，正是两根【真言箭】！
    犹大翻开【真诚之典】，书页间开始浮现出一行行灵光闪烁的文字，轻笑出声：
    “副君殿下不觉得，这样……更稳妥一点吗？”
    …………
    昏黄的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东方的尽头透出一抹幽蓝，在晨昏割分之处，晕染开一抹迷离的絳紫色。
    夜幕降临。
    一道赤红的流星划破暮色。
    齐格飞呼吸粗重，失去龙翼后，他的速度骤降。以他现在的恢復力，等翅膀重新长出来，至少也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不过无妨。梅特塔隆的自我修復同样需要时间，而且，很显然祂已经来不及了。
    赤红的流星贴著天使庞大的身躯一路攀升，那轮光环在眼前渐渐放大。
    齐格飞此刻的【流星】，已不復往日的凌厉，显出几分迟滯与疲软。逆鳞能让他忘却痛楚，却抹不去伤势。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好像世界都在晃动。
    齐格飞用力摇了摇头强打起精神。
    得赶紧解决敌人，然后去支援摩恩！
    也不知道老二他们怎么样了？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
    【也不知道老二他们怎么样了？但愿不要出事才好。】
    【真诚之典】的书页上，一行行满含义急切懊悔的文字浮现出来。
    【是我的失误……早知道会这样，应该先缓缓，彻底解决掉教会这个隱患去比蒙的。】
    【老二，希德……你们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犹大蘸满墨汁的毛笔悬停在半空，碧蓝的眸子凝望那一行行情真意切的文字，一时间执笔的手都在隱隱颤抖。
    米迦勒见对方迟迟落不下笔，面露疑惑：“犹大，你怎么了？”
    “……没事。”
    犹大深深地咽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眼神终於变得坚决：“我没事。”
    唰！
    浓郁的漆黑墨跡在宝典上猛然划出。沉重决绝的一笔。

 第859章 女儿、僭越、天兵降临

    （感谢懺悔的尸体大佬的大神认证！！）
    眼前的天使光环近在咫尺，炽烈金光刺得人眼眶生疼，旋转的圆环里漂浮细细密密不知是什么含义的符文。
    齐格飞鼓足一口气，双臂绷紧挥动武器刚要衝上前，脑海里忽然炸起一声嗡鸣。剧烈的刺痛感撕扯神经，逆鳞仿佛突然失效了似的，他整个人直接呆滯在半空。
    誒？
    我……要做什么来著？
    “好啊！队长打得好！不需要梅林这坨屎的帮助，你也能干死那个鸟人！耶耶——！！”
    远方的山崖边，精灵游侠声嘶力竭，喊得面红耳赤，可猛地，他声音一滯。
    赤红的流星突然凝滯在半空，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击碎半墮天使的光环，齐格飞却像是如遭雷击，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胡德眨著眼，满脸困惑：
    “誒？为啥停了？队长怎么突然不动了？”
    …………
    噗通。
    老教宗双膝重重跪地，目光涣散，颤颤巍巍地伏下身体，伸出舌头去轻舔那只黑色高跟前的尘土。
    莉莉丝的长黑髮如墨流散般迅速缩短捲曲，重新变回蓬鬆的粉发。她长吐一口气，回头望去。
    此刻她距离战场已经有不短的距离，可西西里斯那边动静依旧震天动地，即便在这仍旧听的……
    誒？
    莉莉丝心头猛地一凉：“怎、怎么没动静了？”
    哗啦——！
    墨汁飞溅。
    犹大挥毫泼墨，粗壮的笔跡將【真诚之典】上浮现的思维、情绪、意志悉数抹除乾净。
    西西里斯猩红废土上空，梅塔特隆的圣诗空灵迴荡。
    祂被轰穿的左半张脸在金光中迅速復原，森白骨骼重铸，血肉纤维交织，新的皮肤如潮水般覆上，一颗金色眼球在眼眶內飞快生长。
    而距离祂不过数米的齐格飞，却捂著脑袋悬在半空，眼神涣散，像个彻夜加班到魂不守舍的工薪族，拼命地与困意对抗一般。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要……做什么——
    忽然，他呼吸一滯，昔日神降大战时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猛地反应过来：
    “是精神攻击！”
    齐格飞狠狠给自己甩了一巴掌，下意识就想从手册里取出傻大个的黑铁十字大盾。
    那面盾牌上铭刻著“高洁骑士”加拉哈德的史诗，【荣光不败的雪之壁】是应对精神攻击的最佳壁垒！
    可当翻开的手册剎那，齐格飞才回忆起一件事——黑铁十字大盾早在金狮围猎战前，就让他送回伏尔泰格勒的英灵墓园了。
    懊悔刚涌上心头，下一秒，这份懊悔连同“取盾”这个念头一併被抹得乾乾净净。齐格飞再度呆立在空中，眼神空茫。
    叮——
    金芒大盛。
    一只灿金的巨眼赫然张开！
    梅塔特隆的脑袋完美修復，隨著左眼视野归位，梅塔特隆的身躯再度被犹大完全接管。头顶光环疾速旋转，金色圣火如风暴般涌动。
    【慈悲之刃】在火光中抽出，梅塔特隆双手握剑，朝著齐格飞晃荡的身躯横扫而去。
    扑面而来的劲风像刀片，吹得齐格飞白髮繚乱。猛烈的杀意令他的精神也隨之一震。
    他意识昏沉，一时间只来得及將圣剑与【暴食之刃】交叉挡在胸前。
    鐺！！
    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金黄的火焰呈环状暴散。
    “噗……”
    一口混杂著內臟碎片的血水从喉头呛出。
    齐格飞整个人被这股沛然巨力劈飞出去，骨骼断裂的双手在空中诡异摆盪，像是破烂的布娃娃。
    圣剑与【七宗罪】一同脱手飞出，前者插入下方的赤土，后者更是飞的无影无踪。
    他在半空翻滚坠落，体內鲜血此刻几乎已经流干。先前节节暴涨的气势至此仿佛撞上了什么瓶颈再难寸进，並且开始不可遏制地急速跌落。
    龙血沸腾：
    99%……
    …………
    “队长——！”
    胡德目眥欲裂，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以他这亿万年的广袤阅歷，用屁股想也知道队长多半是遭遇了精神方面的攻击。
    “梅林！看没看够啊？还不帮忙！？”
    他话音才落，就注意到身后藤蔓编出的鞦韆正在树梢下空荡荡地晃著。上头的白袍魔法师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山崖边。
    梅林立在风口处，拄著葡萄藤杖。那双遍览当下的【千里眼】中星河闪烁，嘴角勾著一抹从容的笑意：
    “嗯……差不多了。该我们登场啦~”
    …………
    “北…向……快……往北……有……”
    齐格飞意识昏沉，耳畔仿佛有人在低声喃喃，语句支离破碎、若有若无。他竭尽全力，只听懂其中最清晰的两个音节——
    “往北？”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远处，梅塔特隆黑白双翼振动，握著【慈悲之刃】以令人绝望的速度直追而来。
    他大口喘息，调动起最后一丝魔力，踉蹌著朝北方逃去。
    可这种状態的他，如何可能快得过几乎毫髮无伤的半墮天使？刺耳的破风声越来越近，死亡的寒意直窜脊背。
    圣剑与【七宗罪】都没了，齐格飞就算还想回身反打，也是无能为力。
    怎么办……
    他的脑袋像被灌了铅，迟钝得可怕，在这种爭分夺秒的时刻无异於判自己死刑！
    忽然，齐格飞的左手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热感。他定睛看去，只见手背上九道红色纹路组成的狰狞龙首，正闪烁脉动的红光。
    一种来自灵魂的共鸣浮起，急切、暴躁，就好像在说——
    放我出来，我来帮你。
    意能【唤龙咒令】。
    ——是娜娜！
    “娜娜，对了……我还有娜娜……”
    齐格飞渗血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艰难地攥紧右拳，断裂的骨头让几乎无法发上力气。
    “娜娜……帮我一把！”
    【唤龙咒令】霎时间红光大盛，九道咒纹中的五道迅速黯去。一颗海碗大的惨白虫洞在半空骤然绽开。
    【娜娜来咯！】：“今天也是最喜欢爸爸的法芙娜！”龙血沸腾达到50%时解锁。消耗五划咒令，將龙姬法芙娜召唤至身边。
    然而这一次，从白洞里出来的，却不是那只乐呵呵的小拳头，也没有那句明亮活泼的“娜娜来咯！”
    从虫洞深处涌出的，是仿佛洪峰决堤般的恐怖龙威！
    两只如船锚般漆黑巨大的龙爪从中探出，死死扣住裂口边缘，用力一撕，原本海碗大小的虫洞被硬生生扯成一道门帘般的巨大裂口。
    一颗山峰般庞峻的狰狞龙首隨即从內侧挤出，岩灰色的甲鳞层层隆起，血口大张。
    吼吼————！！！
    撼天动地的咆哮声。
    音波將地面上大片枯林吹得七零八落，震得迎面赶来的梅特塔隆都是身形一滯。
    四大天王——镇守【霆閾】的古龙法芙娜。
    炽烈的龙雷在古龙的巨口中狂暴匯聚，一发水桶粗的电磁炮驀然轰射出去。
    梅塔特隆双眸微张，剎那偏身躲开，赤红的雷柱擦著祂的翼羽掠过，大片黑白羽毛被瞬间绞飞。
    法芙娜狂吼不止，巨大的龙头在狭窄的虫洞內左衝右突，洞口被一次次撑裂，硬生生扩张开来。终於，那条长达百米的岩灰龙躯彻底挣脱虫洞，远远望去竟比梅塔特隆还大了一圈！
    古龙铺天盖地的双翅赫然张开，赤色的电火在翼膜下喷射而出，硕大身躯几乎剎那间就骑到了半墮天使的脸上。
    梅塔特隆即刻挥剑格挡，天使与巨龙，两尊庞然大物在夜幕下轰然绞杀在一块儿，金炎与赤雷交错，打得天地震颤。
    …………
    “古，古龙！”
    米迦勒的瞳孔一缩，几乎是脱口而出：“是阿尔比昂？！”
    “那是法芙娜，齐格飞捡来的养女，也是他的四大天王之一。”
    犹大一边操控著梅塔特隆的行动，一边头也不抬地回应：“听说齐格飞就是因为误食了法芙娜的尾巴肉才会变成半龙人的。”
    他顿了顿，又古怪地蹙起眉头：“这件事我也提到过，副君殿下忘记了吗？”
    米迦勒此刻也已经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
    那位灵峰之主可没有这么“小巧玲瓏”，更不会如此好相与，只是……
    米迦勒望著那头喷吐赤雷的岩灰巨龙，眉梢止不住跳动。
    这也太像了！
    这个法芙娜无论是外形还是能力，看上去根本就是个袖珍款的阿尔比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的幼崽呢。
    齐格飞和法芙娜……一个低配版的巴鲁姆克，一个青春版的阿尔比昂……
    接下来还会跑出来什么东西？
    那位“熔炉公”吗？
    米迦勒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这本该是一场手拿把攥的围剿，却弄得她心惊肉跳，神经都有些衰弱。
    “別和这畜生纠缠，先解决掉齐格飞。”
    犹大怀中捧著【真理之典】，笑意从容浅淡：“副君殿下莫急，我已经让齐格飞往北去了，会有人阻截他。”
    米迦勒微微一愣，满意点头道：“嗯，还是你布置得周到。”
    嘴上虽然这么说著，可她的心头却不断浮现出龙人那张凌厉的面庞，心跳没来由地一阵阵加速。
    沉吟片刻，天国副君忽然开口：“犹大，召唤天兵，前后包夹齐格飞。”
    犹大的眉毛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米迦勒继续自说自话道：
    “拉斐尔、乌列尔，你们俩也去。必要的话就算舍掉容器，也要確保解决齐格飞！”
    “副君殿下。”犹大冷声截断她的话，目光逼人，带著些许锋锐：“还请按照我制定的计划行事。”
    米迦勒的脸微微一僵，神情有些尷尬。
    祂虽然贵为“天国副君”，可此行奇兰，祂的身份不过是犹大的参將。
    参將干涉主將的决策，无论在天堂还是凡间都是非常忌讳的。
    她连连摆手，语气略显慌乱：“我知道、我知道……只是那个齐格飞，我总觉他有点不对劲，他可能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让拉斐尔他们去一趟，也是为了多上一层保险。”
    犹大的脸色却没有因此缓和，反而更加阴冷：“『舌』和『左翼』都是梅塔特隆的重要组成，隨意脱离你让我怎么对付法芙娜？”
    “无妨，【谦卑之冠冕】由你继续使用。况且这古龙也不是我们的目標，你只要缠住她就行。行动结束后，我会详细说明前因后果，並在主的面前向你致歉。”
    米迦勒的语速非常快，也不给犹大继续反驳的空隙：“拉斐尔、乌列尔，快去！別让他跑了！”
    “是！”
    “是！”
    两声急促的回应响起。
    战场上空，梅塔特隆右手死死扣住古龙张开的下顎，左手握著【慈悲之刃】挡住锋锐的龙爪，与法芙娜正面角力。
    祂背后雪白的左翼忽然脱离身体，化作流光飞上高空吗，口中的金色舌头也紧隨其后，自火焰中抽离。光辉一卷，前者凝成一名四十岁左右、体態丰盈的胖女人，后者则显化为一个戴著圆框眼镜、神情冷峻的清瘦男士。
    正是新任的“神之左翼”特蕾莎，与“神之舌”伯多禄。
    此刻，这两具“容器”体內，正寄宿著神前七大天使中的两位智天使——
    “神照之光”乌列尔，
    与“神將治癒”拉斐尔！
    即便收到容器的限制，他们依旧是ss级的超凡战力！
    两人对视一眼，头顶光环同时升起，背后纯白羽翼舒展，毫不迟疑地朝北方疾驰而去。
    另一边，米迦勒又赶忙催促：“犹大，召唤天兵，配合他们！”
    犹大面色铁青，指节绷得发白，好半晌没有动作。
    “快啊！机会稍纵即逝！”
    “……你事后，最好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犹大语气中的尊敬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极尽阴冷的不满。
    他额头的环冠渐渐亮起光芒，深吸了一口气：
    “天兵——”
    梅塔特隆头顶的宝冠燃起炽烈金焰，火光喷洒四周，无数金色火云炸裂开来。
    “降临。”
    轰！
    压耳的空气燃烧声。
    金焰翻腾间，上千名天使从火云中踏步而出。祂们的面容完全一致，表情空洞，或持剑盾，或持弓弩，整齐划一的叫人毛骨悚然。
    【天兵】：天使九阶中的最下级天使，等同於a级职阶。没有自我意识，可批量生產。
    天兵们迅速结成几何图形般严谨的方阵，一枚枚光圈排列成整齐的纵横轴线，沿著两位智天使的飞行轨跡，汹涌地跟了上去。
    齐格飞大口喘息回头望去，只见远方亮起无数光点，在夜幕中拼接成一个金色的立方体，让他回想起曾经在杭州看过的无人机表演。
    脑海中，那囈语再次响起，却是无比清晰——
    “往北，快！！”

 第860章 朋友

    （感谢epiphany大佬的的微信打赏！！）
    夜色如墨，距离天使与龙的战场往北大约两百公里处，自南而来的猩红荒原在此处戛然而止，一侧腐臭难闻的血色泥土，另一侧却是被夜风轻抚的草原与山林。风从山里吹来，裹挟著湿润的青草气息与冷冽松脂味，低矮的野草起伏如海，几只萤火虫在暗中闪烁，映出夜行魔物一瞬即逝的轮廓。
    苍翠的山林间，一座由铸铁与合金堆砌的黑银堡垒静静矗立。
    要塞外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路障与高压电网。铁丝网顺著壕沟环绕成圈，反射著寒冷的光泽。几辆装载弹头的装甲车整齐列阵，履带下的土地被碾得结实无比。堡垒外缘的碉楼上，沉重的铸铁火炮伸出黑洞洞的炮口，冷冽地对准南方的天际。
    五六道惨白的灯柱划破夜幕，交错巡弋。赤色的警灯在墙壁上闪烁跳动。军营內靴声齐踏、军令短促，空气里混著机油、硝烟与橡胶的味道。
    这里是西西里斯大草原的北部边界，同时，也是奥菲斯帝国在这四国缓衝地带设立的第一道防线。
    奥菲斯帝国驻西西里斯第i军事基地——费德勒要塞。
    文森特·威灵顿身披火红的军装立在碉堡露台，肩头的银鹰勋章闪著冷光，將校大氅在夜风中猎猎拍响。身侧一座探照灯笔直射向西西里斯的方向。他缓缓放下望远镜，刀削斧刻般的锐利五官显得很是阴沉。
    隔著这段距离，战场那头只能看到模糊光影。即便望远镜拉到极限，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两道光点在相互撞击。
    可战斗的动静可谓是震彻天地。
    尤其是方才梅塔特隆那一发【救赎真言箭】，铺天盖地的金色箭雨在数百公里外都清晰可见，远方的天幕瞬息金光瀰漫，叫费德勒要塞的士兵们直冒冷汗。
    而按照《屠龙计划》的既定流程，目標接下来便会被逼向这里。然后，由他所率领的部队负责阻截与绞杀……
    文森特的指节发白，望远镜在他掌心被捏得嘎吱作响。
    他这是气的。
    就在三天前，文森特忽然收到內阁的调令，叫他即刻復职，火速前往费德勒要塞驻防，协助执行这个《屠龙计划》。
    计划的具体內容，便是联手摩恩的太阳神教，除掉黑袍宰相齐格飞。
    作为奥菲斯最高层的人物之一，虽然这一年多都是处於赋閒在家，混吃等死的状態，但以文森特在帝国军界的地位，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树海和谈上的相关情报。
    贝克街的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现场推理，將黑袍宰相的身份层层剥开，最终竟然得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结论——齐格飞是神秘客之王，他既是勇者也是魔王。这两年来奇兰大陆发生的种种异变，尽皆是由他而起。
    由於这个推论实在过於离谱且缺乏实质上的证据，导致当时无论是洛斯林德还是比蒙联邦，都將这视为奥菲斯想对摩恩进行政治干预，乃至军事侵略的藉口，並没能获得广泛的认同。
    帝国政府也没有將此事公开给民眾，免得引发恐慌。
    简而言之——“白龙勇者”齐格鲁德，依旧是拯救了“翡翠森都”格林伍德的英雄。
    至於文森特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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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他妈不就是麦考夫那个狗操的王八蛋，为了侵略摩恩生编硬造出来的藉口吗？
    要知道夏洛克和麦考夫之间可不仅仅是兄弟关係这么简单。就文森特所知，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每年的活动经费都是麦考夫名下一个皮包公司出的，除此之外，这位大侦探每每办案时闯的各种大祸，也都是麦考夫一直在给他擦屁股。
    说句不好听的，麦考夫只需要把夏洛克的银行帐户给冻了，那不出半个月，后者就会因为交不起房租让房东女士扫地出门，流落伦蒂姆德的街头和流浪汉们一起排队领取福利设施的救济麵包。
    就冲这层父子关係，那还不是麦考夫想让夏洛克怎么说，他就得怎么说吗？
    魔勇一体？
    神秘客之王？
    齐格飞就是齐格鲁德？
    ——什么混帐话！！
    拯救了帝国一郡百姓，將他文森特从丧尸列车中救出来的齐格鲁德，怎么可能和那个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的黑袍宰相是同一个人？
    文森特此行费德勒要塞，就是要亲自验验这个素未谋面的黑袍宰相到底是个什么成色——竟能让麦考夫胡编出“魔勇一体”这种狗都不信的谣言，也要弄死他。
    “说起来，詹姆斯那傢伙好像也在罗兰特吃过他的亏来著……”
    文森特想起好友当初开著蒸汽邮轮去摩恩，气势汹汹地谈判海都的归属问题。结果回来时人却蔫得跟泄了气的风箱似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撇开立场问题，文森特还真是很好奇，能让帝国的首相与財政大臣双双灰头土脸的黑袍宰相齐格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然后趁著这天赐良机顺手弄死他，也好当作自己復职后的开门红。
    “今晚……应该就能见著了。”
    文森特皱著眉，眺望著南方夜幕，眼底隱隱有几分期待：“差不多该来了吧……嗯？”
    天边黑夜深处，忽有点点金芒浮现。
    他如鹰隼一般的眼眸陡然微眯：
    “探灯！”
    要塞內数道莹白的灯柱同时旋转、匯聚，刷地照向同一个方向。
    文森特抬起夜视望远镜，通过极限焦距，他清晰看到在遥远夜空上，上千名头顶光环的羽翼士兵组成庞大的立体金色方阵，正以近乎完美的队形高速推进。
    “这训练素质……比龙骑军还整齐？！摩恩的神棍还有这本事？”
    “钢铁公爵”的军事直觉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等帝国空军正式成军……或许也可以参考一下……”
    他心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盘算著，一边开口下令：
    “目標即將进入火控射界，各炮组切入待击模式，锁定流程预备。”
    红色信號灯剧烈闪烁，黑银色的钢铁堡垒上空绽开刺耳的警报声，一座座黑漆漆的铸铁炮口缓缓转向，对准南方的夜空。
    文森特透过望远镜在夜幕中搜寻著目標的位置，一道赤红的星点突然闯入视线。
    他目光一敛，精神瞬间绷紧，低沉开口：
    “方位二一五度，仰角三度修正；侧风四级，由西向东……目標高速接近，火控计算开始。”
    他左手不断调整望远镜的焦距，那颗疾驰而来的红色流星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沾满血污的白髮，背上插著密密麻麻的光箭，身体像破了洞的水囊般一路淌血，飞得东倒西歪。
    嘖嘖……够惨的。
    文森特不禁咋舌，右手却依旧缓缓举起：“预备——”
    忽然，那男人像是心有所感，缓缓抬起头……
    “开火”的“开”字刚涌到喉头，文森特整只右手像被电了一般猛地收回，望远镜差点被他甩出去。
    他满脸惊愕，瞳孔轻微抖动，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先慢点开火！！”
    文森特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次端起望远镜，將焦距调到最高的十六倍。
    那人头顶五根犄角，满脸漆黑龙鳞，血水沿著面部蜿蜒而下，狼狈又狰狞。
    怎么看都不是一张熟悉的脸，反正与他记忆中那位勇者小哥，与报纸上那英武霸气的齐格鲁德，完全对不上號。
    然而，凌乱白髮下抬起的那双眼睛，那双朱红的竖瞳中透著坚毅、勇气、与搏命的狠劲，越过数十公里的夜空，透过望远镜的反射，与文森特的目光直勾勾地撞在一起。
    啪嗒……
    夜视镜从他手中滑落，文森特脸色瞬间刷白，嘴唇轻颤：
    “真，真的是他……”
    伟大的哲人曾经说过“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即便五官完全不同，但仅凭那双眼睛文森特就有九成的把握——
    错不了的，那是属於勇者的眼神！
    真的是齐格鲁德！
    怒火像被点著的汽油，一瞬间从胸腔窜到眉梢，文森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妈的杂种！勇者小哥被打成这样？！老子弄死他们！！！
    “將军！”
    耳边骤然传来一声急呼，像一盆冰水从头淋下，把文森特硬生生浇清醒。
    “將军，还不开火吗？”
    身侧的副官面色有些急切：“再不打就来不及了！”
    费德勒要塞的炮台清一色都是钢兵九式，搭载著古斯塔夫公司的暖冬炮弹，以高威力与长射程著称。此前金狮围猎战爭，文森特就是利用这种武器炮击银杉岭，逼得罗德里克不得不出关与他正面决战。
    但这玩意儿的缺点也一样明显：一旦目標距离过近，命中率和精准度会直线下降，甚至可能会误伤友军。
    而此刻，那点南方夜空里的红光正在疯狂逼近，马上就要越过最佳射界了。
    “慢点……先慢点……让我想想……我想想。”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文森特额头已被冷汗浸透。
    这位身经百战的帝国少帅，即便在战场上被开膛破肚，也能面不改色把肠子捋直重新塞回肚皮里的“钢铁公爵”，此刻竟是浑身发抖，脑海里一片空白。
    一边是帝国的军令如山，一边是昔日的救命恩人。
    忠与义的重量此刻像是两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冰凉的汗水顺著额角不断滑落，在他锋利的鹰鉤鼻上滴落成串。
    要开炮吗……真的要开炮吗？
    一旁的副官视线连连看向天边靠近过来的红光，忍不住再次催促：“將——”
    “你闭嘴！！！”
    文森特用一声激烈的怒喝直接把副官的话堵了回去。
    他深吸几口，努力把翻腾的情绪按下，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而清醒。
    文森特捡起地上的望远镜，稳稳望向远方，低沉开口：“重新校准炮台，方位——”
    不会的……
    这不可能是齐格鲁德。应该只是比较相像罢了。
    摩恩自己內訌，齐格飞重伤垂死——对帝国而言，这正是一个除掉心腹大患的天赐良机。
    只要自己一个命令，那个让议院、让內阁、让全帝国都头疼不已的黑袍宰相，就会在今晚彻底消失；而自己，也能凭此战功重返帝国权力的中心。
    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一句简单的“开炮”。
    文森特死死盯著望远镜中的白髮男人。
    长焦镜头里，那张脸已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五官完全不同，不是他，肯定不会是同一个人！
    “预……预备——”文森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哆嗦。
    却在这时，那个男人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惨澹的苦笑，像是用尽最后力气般，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天边那抹赤色流星骤然改道，不再朝费德勒要塞直线飞来，而是冲向西侧密林。
    望远镜缓缓放下，露出文森特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
    “他看到我了……他认出我了……”
    这一刻，文森特心里最后那点侥倖消失殆尽。
    “將军……不开火吗？”副官试探著问。
    “开什么开！人家又没过来！”
    文森特怒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通知下去，所有部队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火。”
    望著那道偏移的红光，看著他身后无数紧追的敌影，文森特的脸上像是被人抽了几记耳光，火辣辣的疼。
    他本该去帮忙的，本该去救援这位伤痕累累的朋友……可现在，他只能在高墙后看著。
    “对不住，齐格——”
    嘭！！！
    震耳欲聋的炮声突兀炸响。
    费德勒要塞內，一辆搭载钢兵九式的装甲车忽然怒吼，墨绿色的炮弹破膛而出，在天幕拖出一条橙红的尾焰朝著南方飞去。
    正在逃亡的齐格飞闻声回头，就见眼前一团剧烈的火光扑面而来！
    轰隆——!
    夜空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火，蘑菇状的浓烟冲天而起。
    齐格飞从爆云下破开而出，全身血跡在夜风中拖出残影，如一只折翼坠落的天鹰，直直向山林坠去。
    碉堡上的文森特目光呆滯，眨了眨眼睛：
    “……我操你妈？?”

 第861章 掣肘

    “我操你妈……？？”
    文森特眼神呆滯地望著天边炸开的火光，后脑勺好像是被敲了一棍子似的，耳朵嗡嗡直响，脑子一片空白。
    一时间，他竟然都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谁……谁开的火？”
    他伸出脖子朝著碉堡下方看去，脸上的表情甚至都看不见愤怒了，全是无法理解的匪夷所思。
    “谁开的火！？问你们话呢！谁允许你们开的火！！”
    “你们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吗！？反了你们了！！！”
    难不成他文森特不过赋閒在家一年的时间，这群他亲自带过的兵就开始一个个的冒刺头了？
    “报告將军，是我下令开的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一名鬍渣斑白的老军官从仍在冒烟的钢兵九式装甲车上走下，抬头朝文森特敬了个標准军礼。
    肩头三颗银星在夜色里冷光一闪——赫然是一名上校。
    副官一看到这人，连忙凑到文森特耳边，小声提醒：
    “將军，这是首相阁下临时调任来费德勒要塞担任作战参谋长的沃克·刘易斯上校。”
    文森特一听“首相”，眼底瞬间闪过一抹恍然。
    好嘛……原来是他妈的麦考夫的人。
    文森特的脸色一片铁青，目光剐著那老军官：“叫他上来。”
    片刻，刘易斯便踏上碉堡的露台，看著文森特的眼睛毫无畏色：“將军。”
    “为什么开火？”文森特面无表情的开口。
    “目標进入火力覆盖区。按《屠龙计划》的战斗指令，我军须实施拦阻射击。”老军官站得笔直，语调不卑不亢。
    他是从勤务兵打上来的老军人，早年在对魔前线出生入死，也在奥菲斯拓土战爭里立过军功。资歷摆在那儿，军衔虽然比文森特低两级，，却是一点不怵。
    如今的帝国，也就只有像刘易斯这样的老派军官，才敢不买威灵顿公爵的面子。
    文森特不咸不淡：“为什么开火？”
    老军官面色微沉，与这位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帅对视著：
    “將军，我是费德勒要塞的参谋长。按照军规，我同样拥有调动火力的权限。”
    按理说，参谋长的职权肯定是在主帅之下的。然而奥菲斯帝国的参谋往往並不受所属军区的管辖，而是向內阁，乃至铂金宫直接匯报。
    而“参谋长”的匯报对象，不是当今国君，就是现任首相。因此权力极大，直接插手前线决策也是常態。
    这也是奥菲斯自古以来，“君权制衡军权”的一种手段。
    只是到了当今这位皇帝陛下，这套老把戏早就没多少意义；陛下向来对自己钦点的將帅绝对信任，也就让“参谋”这个军职成了鸡肋。
    麦考夫此次特地临时空降一位参谋长，跟著文森特一起来到费德勒要塞，打的是什么算盘就是聋子也听得出来。
    “为什么开火？”
    “………”
    老军官眉头缓缓拧成了川字，沉默里透著倔劲，语调彻底冷下来：
    “威灵顿爵士，我是首相阁下亲自任命的基地参谋长。在主帅失去冷静判断时，我有权、更有义务接管指挥权。另外——”
    他顿了顿，压低声线：“首相阁下要我提醒您，齐格飞不是您个人的朋友，他是奥菲斯的大敌。您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千万不要再犯第二次。”
    文森特面上毫无波澜，背后的拳头却绷得直发抖。
    能让这位“钢铁公爵”失態的情况並不多，去年遭受皮尔首相构陷的时候算一次，眼前这参谋长当面顶撞自己的军令是第二次。
    尤其这个参谋长，还他妈又是一个首相派来了的。似乎只要是做首相的，就总要和他文森特过不去。
    文森特可没有忘记，去年差点害的他身败名裂，甚至险些丟了性命的幕后主使，除了温斯顿·皮尔还有一个人。当时听从皮尔首相调遣，在帝国各处活动，散播谣言的军情五处，便是麦考夫这王八蛋一手调教出来的特工！
    他还没找上门算帐，麦考夫就又来噁心自己了。
    文森特睨著这有恃无恐的老军官，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你就擅自冲摩恩的空军开火，给他们一个直接入境搜捕，乃至宣战的理由是吗？”
    刘易斯听得微微一愣，茫然道：“什么？”
    亢！亢！
    两声激烈的枪声突然响起，老军官的两条膝盖顿时迸溅出血柱，惨嚎一声跪倒在地。
    “文森特你做什么——！？”
    文森特腰间棕色的牛皮枪套微微抖动，手中的配枪升起缕缕的硝烟。
    他脸色阴沉，反手指向天际那片正逼近的金色立体方阵，怒声震人：“你没长眼吗！？《屠龙计划》上有提到过摩恩会派出这种规模的空中部队吗！？”
    刘易斯上校面色一怔。
    “老子就是想看看这群摩恩人在打什么算盘，你能耐，黑袍宰相让你一炮击坠在帝国领土！现在人家打著抓捕齐格飞的旗號堂而皇之地飞入国境，你说我们是放不放行！？”
    老军官被吼得一时语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里又不是——呜！”
    军靴呼啸而起抽在他的脸颊上，將他后半句话连同牙渣和血沫一併踢回喉咙。
    “把他给老子拉到广场上去毙了，让其他人开开眼！”文森特的眉眼间全是戾气：“他妈的打了那么多仗，还是第一次遇上敢无视老子军令的。”
    两名带著黑袖章的宪兵应声上前，一人拽著一边胳膊，將老军官从地上拽起来。
    刘易斯其实到现在都还难以置信，他听说过这位少帅敢在没有任何报备的前提下，做出私自调动集团军这种等同於谋反的“壮举”，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对方的恶气。
    “文森特！文森特！你疯了！？我是这座基地的参谋长！我是宰相阁下亲命的参谋长！你有什么权力杀我？你要造反啊！？”
    血水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红痕，刘易斯上校脸上终於露出惊惧，满是血沫的嘴里含糊地吼叫：“等……等等！我错了！我听你的军令！文森特！將军——！！”
    铁门合拢，老军官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文森特已经重新端起望远镜，自始至终都没有扭头看过刘易斯一眼。
    副官全程都看得心惊肉跳，此刻忍不住地颤声开口：“这……將军，真要枪决他吗？”
    且不说刘易斯是首相府的人，在奥菲斯军中，像参谋长级別军官哪怕在战场上犯了死罪，也必须先移交军事监察署，由军纪官立案，再送军事法庭进行紧急审判。不管怎么样，都需要走一下流程，从来没有指挥官在阵前直接把参谋长拖出去处决的先例。
    文森特却像完全没听见，盯著正朝著费德勒要塞而来的天兵军团，头也不回：“写——”
    “沃克·刘易斯阵前无视军令，擅自开火，致使我部与摩恩方面军爆发激烈衝突，损失惨重。”
    副官听得一愣一愣，连连看向要塞內安然无恙的军人们。
    “其行为严重违反军纪。我部怀疑他被摩恩收买为內应，鑑於战事紧迫，为稳定军心我部不得不先行裁决。”
    “再写——”文森特又道。
    “摩恩方面军以抓捕要犯为由，领一千……一万空军！企图强行进入帝国领土。我部多次尝试交涉无果，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被迫开火反击。”
    副官这会儿才终於反应过来，望著將军熟悉的侧脸，竟感觉格外陌生。
    那位以耿直闻名的威灵顿公爵，什么时候竟然也学会使用政客的手段了？
    他咽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將军，这里还不是帝国的领土。”
    “嘖？”文森特斜了他一眼，啐道：“把铁丝网往前拦十公里不就是了！？”
    在没有具体归属权的缓衝地带盖军事基地，是奥菲斯侵占领土的常用手段了。
    具体的做法简单来说，先画一片区域，以建立防线为名盖上军事基地，然后再往这片区域建造一些度假区，吸引旅客和居民，不知不觉整块地界就从缓衝区变成了奥菲斯的国土。然后周而復始。
    副官心中依旧难免忧虑：“刘易斯上校毕竟首相阁下的人啊……”
    將军刚刚復职还不到三天，这就和首相府对著干，对他重回內阁有害无利。
    文森特却是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也不至於顶风作案，刚被復职就去戳麦考夫的霉头。
    俗话说井掏三遍出好水，他老文让人阴了那么多次，哪怕是只猴子也该长出俩心眼了。
    在喊刘易斯上来前，文森特就猛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项计划是皇帝陛下亲自指名他来完成的。
    可陛下他老人家分明是知道自己和勇者的关係，却还是让自己参与围剿计划……
    这他娘可不就是让自己来捣乱的吗！？
    有了这层篤定，文森特才会毫无顾忌。
    “操。”
    他不屑地啐了一口：“给他麦考夫面子我喊他声首相，不给他面子我叫他入土！”
    说罢，文森特隨即转身抓住副官肩膀，语速飞快的叮嘱道：
    “你立刻带一支机动队，去齐格飞坠落的位置，务必要在摩恩人之前找到他！切记——”
    他加重语气，目光发红：“千万、千万不能伤了他！！”
    副官愣了愣，立正敬礼：“是！”
    转身匆匆离去。
    文森特丟下望远镜，鹰锐的目光锁向远方空域那支金色天兵，舔了舔牙床。
    “他妈的什么鸟人，也敢涉足我帝国的疆土？”
    他举起配枪朝天射击，怒声吼道：
    “通告全军，全力开火，但凡放过去一只鸟人，整个连队凡是肩头带星的，全部一擼到底！！”
    文森特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遍各部队，刺耳的警报声顿时撕裂夜空，整齐划一的呼喊响彻要塞。
    “yes sir！！”
    …………
    与此同时。
    夜幕下，炽烈的火光轰然绽放，蘑菇云冲天捲起，將逃窜在前的齐格飞彻底吞没。
    拉斐尔与乌列尔见状皆是大喜过望，后者更是忍不住仰头大笑：“哈哈！好！奥菲斯人的支援来的可真是时候！”
    “也是多亏了犹大的计划布置妥当，从一开始就联络了奥菲斯人在北边设卡，否则这齐格飞逃窜起来属实不好抓。”
    拉斐尔则是毫不吝嗇讚美之词：“犹大……他大概是我见过最出色的一任『神之识』了，作为主的意志，恰如其分。”
    整个《屠龙计划》设计地可谓环环相扣，身为魔勇一体的齐格飞从头至尾都被压製得近乎毫无还手之力。这份手段，放眼伊甸怕是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乌列尔闻声也轻轻点头：“的確出彩，能够理解为什么主会给这么一个凡人调遣我等的权限了。”
    望著齐格飞从滚滚的浓烟中坠出，他们脸上浮现起冰冷的笑意。
    “他不行了，解决他！”
    两名智天使率先俯衝，天兵紧隨其后，声势浩荡。
    却在这时，刺耳的警报与密集的枪声撕裂夜空。
    山林深处，费德勒要塞的森然轮廓在夜色中突兀亮起，一缕缕浓烟拔地升起。数十枚暖冬炮弹呼啸升空，火神机枪疯狂吐焰，密集的子弹编织成一条条橙黄火线，铺天盖地朝天兵砸来！
    两位智天使齐齐一惊，脸色骤变：“快散开！！”
    …………
    “奥菲斯人这是要干什么？！”
    米迦勒拍案而起，金眸圆睁，俏脸一阵阵扭曲：“他们不是盟友吗？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们？犹大，这是怎么回事？”
    犹大这会儿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了，心底就好像是吃了苍蝇般的噁心。
    他猛地一抬手，將面前的棋盘整个掀翻，水晶棋子叮叮噹噹地砸在米迦勒脸上。
    天使愣在原地，面上的怒色都是有些凝固。
    犹大头顶的光环剧烈颤抖，完全不顾对方“天国副君”的高贵身份，几乎是指著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在人家奥菲斯的地盘，两个超凡者带著一千个天兵往人家军事基地里冲，你竟然还问我他们为什么要开火？？？”
    “你他妈的长脑子了吗！！！”

 第862章 献出心臟！！

    （感谢持明哥的大神认证！！！）
    “想杀他的不只有我们，奥菲斯人同样盼著他死。在他们手里和死在我们手里有什么区別！？现在倒好，人家觉得我们是假意內訌、实则別有图谋！原本的盟友都变成敌人了！！”
    远在费德勒要塞的文森特显然不会猜到，此时此刻，同样正在被掣肘决策的主帅並不止他一个。
    只是可惜，文森特可以隨便找个理由直接把刘易斯给毙了，但犹大却无法这么做。
    “神之识”虽是神明在凡世的意志，可说到底，犹大终究只是个凡人。
    米迦勒作为太阳神国的副君，无论是力量还是地位，皆是神祇之下的第一人。“似神者”这个名號，可不仅仅是尊称。
    被犹大这么劈头盖脸的痛骂，米迦勒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掠过一抹羞恼，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语气有些窘迫地辩解：
    “可……我们只是抓回齐格飞……”
    “你这话去跟他们说，跟我讲有个屁用啊？”
    犹大语调阴鷙，言语之间更是没了半点风度：“你现在飞过去问问那边的奥菲斯主帅，你就这么告诉他：你好，我就是想带著两个天使和一千个天兵在距离你们国境不到三十公里的地方搜查一下逃犯，找到人我们立刻就走。你问问他，看看他信不信你。”
    米迦勒被噎得哑口无言，粉嫩的唇都在轻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
    看著犹大铁青的脸色与那双近乎杀意裸露的碧蓝眼眸，这位炽天使一瞬间竟然在这个凡人身上看到了上帝的身影，有些发怵地低下头。
    她舔了舔嘴唇，终於语气乾涩地开口：“……对不起，是我冒失了。”
    若是刚才全听“神之识”的安排，就好了。
    米迦勒心中懊悔之情升腾，可犹大的脸色並没有因为对方的道歉而好转。
    作为一名棋手，而且是一位顶尖的棋手，他最厌恶的就是自己的棋局被人插手。米迦勒一通自以为是的微操，近乎是毁了他的一手好棋。
    犹大只操控著梅塔特隆牵製法芙娜，脸色阴沉，久久无语。
    费德勒要塞前，炮声震裂山林，火光在铁壁间炸开，金属碎片与尘烟翻卷，暴雨般的弹流从倾泻而来。
    两位智天使边指挥著天兵们应付铺天盖来的重火力，一边面面相覷，神情都有些难堪。
    米迦勒与犹大的对话，会通过“神之左眼”共享给所有圣徒，自然刚才的那段激烈的爭吵也清晰地迴荡在他们的耳畔。
    副君殿下干预“神之识”的指挥固然僭越，但他们选择无视犹大、听命米迦勒，同样也脱不了干係。
    正因此，此刻祂们虽然遭到奥菲斯人的疯狂火力，却谁都没敢擅自反击，只得眼睁睁看著齐格飞不断从高空坠向远方。
    沉闷的沉默僵了许久，拉斐尔率先打开话头：“犹大阁下，现在怎么办？”
    从他的称呼中不难看出，不同於米迦勒，这位智天使对於神之识”还是相当心悦诚服的。
    犹大指尖轻敲棋盘，头顶的光环闪烁不定，似是在仔细思索。
    “要我说，反正都已经打起来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拔掉这座军事基地！”插话的是乌列尔，他的语气相当篤定。
    事实也確实如此，以费德勒要塞的驻军兵力，挡住著一千天兵还行，可要面对两位天使，那就有些螳臂当车了。乌列尔也好，拉斐尔也罢，都可以完全不讲道理地直接平推过去。
    米迦勒闻言也点头附和道：“犹大，我也觉得可行。反正是他们先开火的，我们也只是自卫反击而已。”
    嘭！
    犹大五指猝然紧握，重重砸在榻榻米上。
    几位天使齐齐一震，迅速噤声。
    犹大半眯著眼，目光阴冷地盯住米迦勒，阴沉地语气中带著怒意：
    “诸位或许对奥菲斯这个国家不是特別了解，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我们今天拔掉这座军事基地，明天奥菲斯的集团军就会倾巢出动！摩根、兰斯洛特、加拉哈德乃至皇帝本人都会借著这一次『小小』的摩擦，对摩恩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报復。我可以保证，以我教与摩恩如今的实力，不出半年，摩恩必然亡国！”
    “当然，诸位天使长或许无所顾忌，摩恩没了也就没了，只要我教存在就足够了。但我希望诸位天使长务必要搞清楚一个重要的先后顺序——”
    他指节用力敲了敲地面，整座本殿都隨之震响：
    “先有摩恩王国，然后才有太阳神教！真理教会的前车之鑑，难道还不足以让你们睁开眼看清现实吗？！”
    这话一出，眾天使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真理】，向来都是【太阳】在伊甸最大竞爭对手之一。
    双方的矛盾从天界的神国交战，一路蔓延至各个凡世的宗教衝突。如果用一个最直观的类比，那就是奥菲斯与摩恩的关係。
    真理教会与太阳神教的对立，在这五百年的光辉纪中，一直都是奇兰大陆宗教衝突的主旋律。
    而终结这段长达五百年旋律的——不是【太阳】、不是【真理】，而是奥菲斯帝国。
    彼时，奥菲斯的耀世双星正值全盛，尤里乌斯与亚瑟这对妖孽组合近乎是將整个世界压得难以喘息。
    盛极五百年，几乎遍布北奇兰每一个角落的真理信仰，在短短二十年內被他们打压得近乎消失殆尽。无论是伊甸还是地狱，望著这两人以蝗虫般的速度剷除宗教、拓土开疆，皆是有心无力、绝望至极。
    即便到了亚瑟失踪的如今，奥菲斯帝国的高度发达同样也引得英灵殿的垂青。
    一边是本土崛起的蒸汽文明，另一方是伊甸扶植的傀儡国度。可以预见，若是摩恩真和奥菲斯全面开战，那位女武神百分百会站在奥菲斯这一方，摩恩更是毫无胜算。
    “我不管天界是什么样子的，但在奇兰，教会是依託著国家而存在的！如果摩恩亡国，奥菲斯人接管这里……你们不妨想像一下，那个皇帝会怎么对付我们！”
    犹大冷硬的话语落下，殿內一片死寂。
    良久，米迦勒终是嘆了口气，点头认命：“听你的。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撤。”
    犹大捡起一颗“士兵”棋子，语气不容置疑：“还是那句话，想要齐格飞命的又不止有我们。落在奥菲斯人手里，他一样活不了。”
    “奥菲斯人能对付得了他吗？”米迦勒有些担忧。
    虽说重伤垂死，但怎么说也是魔勇一体，就凭费德勒要塞里的那些凡人，祂实在不认为他们能拿捏得了齐格飞。
    “根本不需要对付。”
    犹大勾起一抹篤定的冷笑，拍了拍怀中白金宝典：“他的记忆正在逐渐被【真诚之典】封锁，用不了多久他会忘记自己在哪、要做什么、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却，彻底失去意识。”
    “你们就把齐格飞丟在那儿，让奥菲斯人来处理！”犹大冷冷下令：“然后回来除掉这条古龙，《屠龙计划》宣告结束。”
    …………
    费德勒要塞前，拉斐尔与乌列尔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头。
    “走吧。”
    两位智天使指挥天兵开始有序撤退，准备回援梅塔特隆。
    却在这时，夜幕中电光般闪过一道粉色的人影，从橙黄的火线间穿梭而过，在半空稳稳托住下坠的齐格飞，隨即掠入下方山林。
    两位智天使的眼睛同时瞪圆：：
    “啊？！”
    “什么！！”
    犹大听到这动静，眉头微皱：“怎么了？”
    拉斐尔的脸色铁青，额角抽搐，语调却有些僵硬地回道：“犹大阁下……齐格飞刚刚被他手下的梦魔……救，救走了……”
    “……”
    “………”
    犹大指间摩挲的水晶棋子倏地停住，他怔了足足两秒，才缓缓抬头。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为什么会这样”的表情盯著对面的天国副君。
    米迦勒被对方的视线盯著心中尷尬至极，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也只得衝著现场的两位智天使发泄，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质问：“沙利叶那个笨蛋到底在搞什么？！”
    【贞洁之纱】与【勤勉之轮】是【七美德】中的两件主打防御的武装，后者抵挡物质上的破坏，前者则是抵御精神攻击的无上神器。
    而沙利叶……他竟然能够在披著【贞洁之纱】的前提下，连一个以精神侵蚀见长的梦魔都拖不住！让她在最后关头冒出来坏了事！！
    这已经不是主帅的失算或者计划上的错漏了，因为他妈的再怎么縝密周到的计划，也经不住如此重大的人为失误。
    一时间，三位天使急得各自推諉，谁都不想背锅。
    最终，还是作为沙利叶直属上司的拉斐尔天使长被推了出来。
    “犹大阁下，沙利叶……我事后会去找他算帐，至於现在……”
    他顿了顿，语气乾涩：“还是……继续追吧？”
    “要么不做，要做做绝！如今这是解决他的唯一机会，要是让他缓过气来，在奇兰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乌列尔也沉声附和了一句。
    今天这场围剿，算是將罗德里克勉力维繫著的，太阳神教与黑袍宰相之间那层又薄又脆的脸皮彻底撕碎了。至此，双方已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而他们能如此顺利地將齐格飞逼入绝境，除了充分的准备与犹大的指挥外，还有一个极其重要且基本不可能再次復刻的优势——
    信息差。
    直到这场袭击发生前，齐格飞都不知道教会有多少隱藏手段。他不知道梅塔特隆的存在，更不知道犹大的种种布置，他几乎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跳进了这个犹大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种机会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如果齐格飞活著逃了出去，可以参考一下狼王和兽神的下场，下一次太阳神教恐怕真要被连根拔起了。
    在奇兰大陆，面对一个做好万全准备、坐镇主场优势，魔勇一体的齐格飞，他们不会有半点胜算。
    犹大的手背青筋暴起，水晶棋子在他的掌心寸寸开裂，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天兵留下，你们单独去追——切记，別和奥菲斯人起衝突。”
    “是！”
    “是！”
    两名智天使振翼而起，留下一千天兵应付奥菲斯的狂轰滥炸，自己如两道利箭俯衝而下。
    …………
    …………
    脸颊的掠过寒冷气流忽然一缓，冰冷的身躯传来一阵柔软的温暖。
    齐格飞感觉脸上湿漉漉的，艰难地睁开眼睛。
    一个粉发的娇媚少女正紧紧抱著他，在山林间穿梭疾掠。晶莹的泪水从的眼眶不断滑落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脸上。
    齐格飞皱了皱眉头，他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叫不出对方的名字了，只能嘶哑开口：
    “你怎么……回来了？”
    莉莉丝的身体微微一颤，立刻抬手抹掉脸颊的泪痕，强挤出一个明艷的笑：“齐格飞，你坚持住，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齐格飞努力从破碎的记忆中刨出一点线索，喃喃道：“我不是让你去求援吗……”
    他侧头扫了一眼身后两道紧追不捨的白影，喘著气急促道：
    “快走！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莉莉丝闻声，却露出洁白的贝齿，得意洋洋地一笑：“放心，我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远处，两位智天使沿著梦魔留下的踪跡一路疾驰。
    “你上，我下，夹击他们。”拉斐尔沉声道。
    “好。”乌列尔应声。
    二人刚要加速，一束炽烈的金色光柱忽然从天顶坠下，擦著地面爆成一条灼目的火线，横在他们眼前。
    拉斐尔与乌列尔身形齐顿，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头戴冠冕，身著白金教袍的慈祥老者展开双翼，缓缓从上方落下。他那双金色的瞳孔中刻印著两枚黑桃，缠在身上的透明圣纱此刻也完全被染成墨色。
    他怒目圆睁，举起法杖指著两位顶头上司，一张老脸上的神情坚定得仿佛要入教，震声怒斥：
    “为莉莉丝大人献出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