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恶名昭着的她总招人覬覦》 第一章 美艷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不受宠皇子 “愣著干什么呢,还不快点跪下来!” 小太监推推搡搡,將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少年拖了进来,“伺候好了贵人,以后少不了你好处!” 少年手里端著一盆洗脚水,露出来的手生了大片大片的冻疮。 “芸大人,您要的洗脚水。” 小太监点头哈腰,对著软榻上美人奉承道:“都是奴才们新烧的,温度也刚好。” 芸司遥似乎是在出神。 她穿著一身黛青色男装,面容苍白诡艷,耷拉著眼尾,神情疏离冷清,宛如冬日垂上树梢上簌簌的雪。 她盯著那盆水看了许久,半晌,才慢吞吞笑了起来。 笑容予人清艷,仿佛枝条上骤然开出的红梅,昳丽刺目。 【叮——系统检测出您美貌值max,病弱值max,一步三喘,缠绵病榻,风吹咳血,是个非常適合我们“短命鬼女配”系统的宿主~】 芸司遥从前是个无神论者,但她死了,又在新世界活了,如今不得不相信。 她又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系统:【您只要根据剧情,扮演求而不得、恶名昭著的深情女配,获取一定的“扮演值”就能完成任务。】 【每个世界任务不同,所需要求也有所不同。加入我们,一起踏上人生巔峰吧!】 “好啊。” 芸司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將脚伸进了热水盆里。 温度不冷不热,刚好適宜。 上一辈子濒死的剧痛犹有余韵。 芸司遥將手按压在胸口,感受著一声接著一声平稳的心跳。 她竟然以这种方式“重生了”。 “……” 一旁站著的太监战战兢兢道:“大人,水温还合適吗?” 芸司遥抬起眼,淡淡应下,“嗯。” 洗脚的“小太监”不太懂规矩,动作笨手笨脚,手伸进泡脚桶,半天没进行下一步。 “愣著干什么?”芸司遥抬起脚,將盆里的水洒到他身上,语气刻薄:“按脚还要我教你吗?” 少年约莫十八岁上下,高鼻薄唇,身子如抽条的柳枝舒展,骨相极其优越。 他沉默著,伸手捧起芸司遥的双足。 “滴答” 温水从踝骨滑到了脚底溅回了铜盆,少年手掌虎口的位置覆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那是常年弯弓握剑留下的茧子。 铜盆內放置了药包,热烘烘的將草药清香盈满整个房间。 芸司遥被按的舒服,懒洋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璟绥。” “之前也帮人洗脚?” 少年闻言,缓慢的抬起头。 围站著的太监们对视一眼,“大人,我们是在后厨发现他的。这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想偷什么东西,衣服穿得这般破烂,应该是跟著祭天队伍混进来的贱民。” 今年天灾不断,燕皇便请了天意,举办祭天仪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芸司遥看著他溃裂露出红肉的手,浸在水里更显得狰狞可怖。 “等会儿出去,让人给你拿几罐冻疮膏。”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少年的手烂得快不能看了,密密麻麻的创伤看著就疼。 少年低低应了声。 璟绥按摩手法很不错,就是手太粗糙了,激得她总想往上躲。 芸司遥单手支著下巴,裙裾下的一双脚白、瘦、嫩,和他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 因著身体弱,从小到大泡在药罐子里,肌肤被温养著摸起来比绸缎还要柔软细滑。 “嗯……” 芸司遥適应良好的眯了眯眼。 粗茧剐蹭在娇嫩的皮肤上,力度適中的按压揉捏。 原身的张扬跋扈,她倒学了个十成十。 【弘贞五年,您乃燕朝太傅芸鸣之女,长兄因流连巷,患了柳病不治身亡,太傅便让您入朝,以內定名额入朝为官。】 【您不负家族眾望,一步步爬上高位,成为恶名昭著、人人喊打的狗官,最终在新帝登基后,下令將您斩首示眾,头颅掛在城墙之上七日,以儆效尤。】 狗官? 还斩首了? 芸司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系统道:【扮演好恶名昭著女配的前提下,您可以適当自保,改变死亡结局。】 芸司遥:“……新帝是如今的太子?” 那她岂不是要和太子搞好关係? 芸司遥如今的身份算是半个太子伴读,领司经局洗马一职,常侍奉在太子身侧。 大燕民风开放,女子也能入朝为官。 但男女平等在古代谈何容易。 原身平时便爱穿男装,既厌恶同僚官员看不起女人,也厌恶身为女儿身的自己。 芸司遥耸耸肩。 女人怎么了,咱大女人比小男人不知道强多少倍。 【不是。】 系统难得卡顿了片刻,然后极缓慢、压抑住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新帝就在您面前。】 跪在她面前,按摩洗脚,恭顺寡言的“小太监”便是未来以铁血手腕杀父篡位,稳坐帝王之位的——新帝。 燕景琛,字璟绥。 系统还嫌不够刺激,补充道。 【他在给您按脚。】 芸司遥:“……” 大量的记忆传输进脑海。 燕景琛——大燕国未来的真龙天子,冷血、残暴的反派boss,杀父杀兄,以不正当手段登上皇位冷宫弃子。 老皇帝喝醉酒后,强了一个异域女子。谁曾料想只一次,女子就怀了孕生下了他。 而燕景琛的生母也在生完孩子后离奇死於宫中。 老皇帝嫌晦气,便一直將燕景琛关在冷宫不闻不问,让他如同流浪狗一样长大。 他连儿子就有十几个,岂会在乎和一个外族生下来的燕景琛。 燕景琛在宫里尝尽冷暖,装疯卖傻暂避锋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如的披上温顺乖巧的偽装。 燕皇驾崩,皇位空悬,所有人斗得死去活来。 最后成功坐上那位置的,既不是太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被所有人不放在眼里的他。 系统最后提醒道。 【此人睚眥必报,欺他辱他之人他必千倍奉还。】 【抽皮扒骨,万般酷刑,凌虐致死。】 【请宿主保护好自己,死亡,便是永久的消亡。】 …… 芸司遥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趴在脚边的少年。 一身灰布粗衣裳,五官极其俊朗。 头髮用一根布带缠著,低眉顺眼,双手捧著她的脚细细揉捏。 “水凉了,您要我打壶新的热水吗?” 少年瞳仁泛著无机质的漆黑,察觉她的视线,冲她笑了笑。 平白让人心底发毛。 铜盆里的水冷了,一旁太监迅速叫人端来刚烧好的热水。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竭力的克制住力道,覆在芸司遥脚背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芸司遥总觉得他会在下一刻,手腕翻转,將那几根脚趾一根根掰断。 她突兀的抬起脚,温热的水从肌骨玉白的皮肤上滚落。 燕景琛抬起头,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倒映出她的影子,“芸大人?” “不用换水,我今天乏了,想一个人待会儿。”芸司遥將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你们几个都下去。” 太监们一愣,面面相覷。 怎么回事? 芸大人不是每天都要泡脚按摩半个时辰才结束么,今天怎么才一刻钟不到就叫停了? 芸司遥沉下声:“没听见我说话?” 太监们脊背一寒,想起她的脾气,连忙躬身退下,“是。” 燕景琛看了她几眼,拧著眉,一瘸一拐的从房里离开。 芸司遥看著地上的洗脚水,沉思。 她现在刷好感度还来得及吗? 系统贴心道:【有道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芸司遥:“闭嘴。” 原身之所以爱作践燕景琛,是因为他和那位光风霽月的太子殿下长得太像了。 到底是同父异母的皇子,燕景琛是几个皇子里最像太子的。 芸司遥替兄科考入仕,在她进宫的第一年,便对温柔儒雅的太子殿下芳心暗许。 面对太子时,她將所有狠戾残暴都偽装起来,自愿成为太子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刃,为他扫平一切障碍。 可惜身为男主角的太子有只属於他的女主,轮不到她这个炮灰女配。 芸司遥得不到太子殿下的心,便打起了燕景琛的心思,冷宫弃子,相比其他皇子好掌控多了。 她三番两次向燕景琛示好,仗著一张绝艷的皮囊引诱勾引,却在他身上再三受挫。 燕景琛对她冷漠至极,別说有反应了,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芸司遥一怒之下,转而践踏折磨他。 这么一玩,就把自己玩脱了。 燕景琛登基后,第一个杀的就是她。 芸司遥拿起桌上的茶杯,想起刚刚燕景琛看她的眼神。 温顺表象之下,隱藏著冷漠阴鷙。 像狼,凶恶冷然,即使暂落下风,也挫不软一身犟骨。 “啊……”芸司遥声音清冽,漠然地喃喃,“这就难办了。” …… 燕景琛將房门关上,目光掠过在床榻上发呆的芸司遥。 她细长的眉头微蹙,粉面桃腮,端得上面若神女,心如蛇蝎。 燕景琛在心底嗤笑一声。 太监们领先他一步,回头冲他吐了口浓痰,尖细著嗓子道: “算你小子走运,芸大人金枝玉叶,轮不到你这腌臢东西侍奉。” 燕景琛谦恭的垂著头,不发一言。 第二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 檐廊下迎春被风吹得摇曳。 芸司遥是被热醒的,房內地火烧的旺,她起身咳嗽了两声,白皙的脸泛起红潮。 这副身体糟糕透了,三步一喘,风吹就喉咙痒,连著两日都没出房间。 芸司遥要陪太子读书,又因为身体羸弱,受皇帝恩典,特许在宫里留宿。 这等殊荣,前无古人,彰显如今芸家的得势。 “芸大人,您起了吗?” 宫女端著药膳,谨慎的敲了敲门。 芸司遥穿著一件银丝锦绣白袍,外披狐裘大袄,將自己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 “进来。” 宫女们鱼贯而入,恭敬的將她扶起来梳洗打扮。 “大人,太子殿下今日上早课时还问起您了,”宫女道:“听说您身子不爽利,殿下特意送了些鹿茸参片。” 以往芸司遥告病都会让宫女给太子递话,这两日没有遣人去传话,太子便多问了几句。 他向来谦逊温厚,有容人之雅量,朝中上下无不是讚誉有加。 芸司遥把药喝完,心里想到,不愧是男主,容貌家世能力性格,哪一点都让人挑不出错。 她刚想开口,屋外传来一道娇俏的呵斥声。 “狗奴才!” 燕阳公主手里执著长鞭,將地上哀哀哭求的男子打得皮开肉绽。 “这可是我送给司遥的生辰礼,就这么被你摔碎了,你拿什么赔我!” “公主饶命啊!別打了......啊!公主饶命!” 男子穿著鸦青色暗纹纱袍,寒冬腊月穿著单薄轻浮,举手投足间有著说不出的脂粉媚气,被打得嗷嗷惨叫。 “別打了!公主!啊!” 男子被打得抱头鼠窜,朝著芸司遥夜宿的紫云宫跑去。 “芸大人!芸大人!” 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太监宫女们谁也不敢拦,他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主。 芸司遥从紫云宫出来,恰巧看见男子被燕阳公主一脚踹翻在地。 “跑啊!你不是挺能跑的!啊?!” 燕阳气喘吁吁的叉著腰,又往男子身上踹了两脚。 连玉髮带散了,满头青丝顺滑而下,衬得脸雌雄莫辨,不像正经人家出来的公子,倒像是青楼的小倌儿。 “奴才是芸大人的人!公主!您不能打死我啊公主!” 男子涕泪横流,头一扭,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芸司遥,眼神登时一亮,仿佛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 “芸大人!” 这一声叫得淒楚柔弱,尾音像是拐了好几个缠缠绵绵的弯传进芸司遥的耳朵里。 芸司遥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要不是看在司遥的面子上,我早就打死你了!”燕阳公主双手叉腰,气哄哄的看著男子,“狗东西!你知道那玉如意够买你几条命了吗?!” 连玉顾不上身上的疼,连滚带爬的跪在芸司遥脚边。 “芸大人,求您救救我!公主要把我打死啊!” 他说著就要伸手去拽芸司遥的裙裾,芸司遥一双漂亮的杏眼冷下来,“別碰我。” 连玉手在半空中顿住,颤颤巍巍的收回来。 燕阳公主紧跟著追上来,说:“司遥你来的正好,这狗奴才把我要送你的翡翠玉如意摔碎了,我可是求了太子哥哥很久才拿到手的,你说怎么办吧?” 连玉眼泪汪汪道:“芸大人!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 燕阳公主『呸』了一声,“除了你谁还进过楚岫宫?!你这种贱民,如果不是司遥,你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连玉自小长在青楼,凭著一副好样貌,弹得一手好琴被芸司遥买走做了奴才。 芸司遥夜里失眠难以入睡,恰好连玉的琴声有安眠静心之效,便日日带在身边。 坊间流言蜚语传她浪荡风流,还未出嫁就养起了男宠,但她浑不在意。直到进宫遇见太子殿下,芸司遥才逐渐疏远连玉。 芸司遥低头,苍白面色衬得唇瓣愈发殷红。 “是你偷的?” 燕阳公主准备的生辰礼价值万金,寻常人根本接近不了。 但连玉和她关係不一般,有足够的能力接触玉如意。 连玉说:“不是我!我、我看见別人想偷,正要抓贼......结果、结果那玉如意就在他手里摔碎了,是那个小贼要偷的啊,求大人明鑑!” 芸司遥缓缓道:“那贼呢?” 连玉隨手一指西边的宫殿,“那边跑了!” 燕阳公主眯了眯眼,“我刚刚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连玉战战兢兢道:“您、您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啊!” 芸司遥放眼望去,楚岫宫位於西面,不远处还有一堵高高的宫墙,墙內树影重重,阴森诡譎,比別处都要暗些。 是冷宫。 燕阳公主也愣住,“冷宫?” 连玉道:“没、没错!” 燕阳公主冷笑道:“好啊、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 身后隨侍的太监上前道:“公主。” 燕阳公主道:“把冷宫里的奴才全都抓回来,本公主要一个一个审问!” 太监表情有些犹豫。 冷宫里住著前朝弃妃,疯疯癲癲,还会暴起伤人,平日里除了送饭的嬤嬤,其他人基本绕著走,谁也不想靠近。 燕阳公主:“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 她一脚將太监踹翻在地,眉眼娇蛮。 燕阳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自小养在膝下,脾气惯得无法无天。 太监们不敢忤逆,就算不合规矩,也硬著头皮叫来了侍卫抓人。 连玉爬到芸司遥身后,身体还在不停的发著抖。 芸司遥垂眼瞧他。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她轻声道:“这玉如意,真不是你偷的?” 连玉心里突地一跳,结巴道:“当然不、不是我偷的!我跟了您这么多年,那玉如意是公主送给您的生辰礼,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拿那东西!” 芸司遥拿出帕子包住食指,唇角笑容穠丽瀲灩。 “是么。” 连玉被她的笑晃了下神。 芸司遥食指轻柔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连玉,你最好不要骗我。” 连玉感受到帕子底下手指的温热柔软,温雅的月麟香丝丝缕缕縈绕在鼻尖,让人心神荡漾。 芸司遥隔著帕子拍了拍他的脸,“听明白了?” 连玉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喉结滚动。 “明白!明白的!我还记得那小贼长什么样,一定是冷宫里那些贱骨头乾的!您......” 连玉想起她恶劣的坏脾气,更加胆寒。 早知会东窗事发,被燕阳公主瞧了个正著,他决计不会偷那如意。 芸司遥对他日渐冷淡,连玉过惯了富足生活,哪里能忍得了將来有一天被踹出芸家,便动了歪心思。 连玉嘴唇颤抖,“我、我怎么会骗大人您......” 不到半个时辰,侍卫就抓了几十號人过来。 冷宫里的奴才比別的宫伺候的奴才都要低贱些,穿著粗布麻衣,面黄肌瘦,跪在地上跟一只只灰毛老鼠似的。 燕阳公主让人抓著他们,一个个给连玉认人。 芸司遥静静的站著,视线扫过这群人,在最末尾的一道人影身上顿住。 她唇角挑起一抹玩味的笑。 真是巧了。 一群歪瓜裂枣、面黄肌瘦的人群里,唯有那一人鹤立鸡群。 少年不似寻常奴僕佝僂著腰,布带將头髮束起,皮囊顶好,宽肩窄腰身姿挺拔。 竟是梳洗打扮过一番的。 燕阳等烦了,不耐道:“你说的贼是哪个?別是来誆我的吧!” 连玉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隨著时间的流逝,他再也顶不住压力,双眼在人群中胡乱一扫,指著身材最高大的一个道: “就是他!我亲眼看见是他进了楚岫宫想偷走翡翠玉如意!” 燕阳公主转头,看向最末尾跪著的少年。 “他?” 她眉头皱起,“来人!把人给我提过来!” 第三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 芸司遥没有动,也没有阻止,任由侍卫將人带到面前。 燕阳公主皱眉道:“你去过楚岫宫?” 燕景琛敛下眼眸,声音平静,“去过。” 燕阳公主眼里慍色渐浓,“我那玉如意是你偷的?” 燕景琛:“不是。” 侍卫拽著他头髮让人抬起脸来。 “你说没偷就——”燕阳公主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惊疑不定的落在燕景琛脸上。 怎么那么像…… 连玉指著他道:“你撒谎!我明明看到你在楚岫宫外游荡!玉如意就是你偷的!” 燕景琛眼睫如鸦羽,眸色似点漆。 向来温顺恭谨的懦弱模样也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路过楚岫宫就有偷窃的证据了,这是何道理?” 连玉色厉內荏道:“我亲眼看著你拿的,岂能有假?!” 他转头跪在地上求芸司遥,一张漂亮的脸哭起来梨带雨,好不可怜。 “芸大人,我对您的心日月可鑑,您难道寧愿相信一个陌生人也不相信我吗?” 芸司遥长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玉心里一沉。 就在他惶惶之际,芸司遥终於开口了。 “那你说,”她伏下身,语气轻且柔,“他若是犯了偷窃罪,当如何判罚?” 连玉愣怔之后狂喜。 三年的主奴之情,芸司遥还是在意他的。 “偷窃皇族財物,当乱鞭打死!” 连玉迫不及待想要把这冷宫贱奴打死,之后燕阳公主再想揪他的辫子也没有办法。 “好。” 芸司遥点点头,接过燕阳公主手里的鞭子,衝著地上跪著的少年就狠狠抽了过去! “啪!” 燕景琛闷哼一声。 灰色的麻布衣服被打裂,露出麦色的皮肉。 连玉一愣。 芸司遥活动了一下手腕,忽然一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皮囊浓丽姝色仿佛勾人艷鬼。 “一鞭子应该不够。” 她抬起手,狠狠地又挥了一鞭。 “啪!” 太监宫女扑通一声全都跪了下来,就连燕阳公主都愣了。 “司遥,你……” 芸司遥一连抽了十来鞭。 除了鞭挞的响声,其他一切声音都停滯了。 芸司遥恶名昭著,自私冷血,直到如今亲眼目睹才能体会到传言非虚。 燕景琛垂在身侧的手捏紧。 因为疼痛,脸色发白,薄冷的唇几乎抿成一道平直的线。 芸司遥打得手腕都疼了。 这还真是体力活。 她揉揉手,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对著连玉道:“你来。” 芸司遥弯腰,稠黑长髮划过脸颊,將鞭子塞在了连玉手里。 “你不是要打死他么?” 连玉手发抖,几乎要握不住。 “您……您……” 燕阳公主的鞭子做工精细,重量也轻,打起人来伤口不深,但能疼的人满地打滚。 那少年腰背挺直的跪著,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求饶。 芸司遥静静的看著连玉,“怎么了?不是你要他死吗?” 连玉握著鞭子,双腿一阵阵发软。 芸司遥脸上没什么表情,殷红唇边微动,吐出让连玉瞬间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不死,你就替他死。” 连玉一下握紧了鞭子,浑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 “我……” 连玉抬头,骤然对上她洞悉一切、冷漠平静的眸子,浑身如坠冰窟。 她知道了?! “不敢?” 芸司遥慢条斯理直起身,用帕子擦著手指。 连玉哆哆嗦嗦站起来。 “敢……我敢的……” 芸司遥一眼就看穿是他偷了玉如意,但她却不明说,如同在看一个跳樑小丑,冷眼旁观。 连玉拿著鞭子,浑身发抖。 芸司遥是真的会杀了他的,她会的…… 连玉求生欲到达了顶峰,目光投向地上的人。 怪只怪……这人太倒霉了。 他眼神一沉,挥起鞭子就要朝著燕景琛打过去! “太子殿下驾到——”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嗓子划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跪倒在地上拜服。 “太子殿下千岁!” “太子殿下千岁!” 连玉手一抖,鞭子已经重重挥下! 燕景琛瞬间被抽倒在地上,在地上翻滚一圈,仰面倒在不远处。 “咕隆咕隆” 白瓷瓶从胸口滚了出来,停在一双玄纹云缎镶玉锦靴前。 上面刻著『冻疮膏”三字。 芸司遥笑得瀲灩,她丝毫没有愧疚之情,捡起地上的冻疮膏,“哎呀。” 她將瓶子重新塞回燕景琛手中。 “给你的,可得好好收著。” 燕景琛呛咳出血沫,浓长的睫毛因疼痛颤抖,手指缩紧,將白瓷瓶握住。 “多谢、大人。” 芸司遥假装看不见他眸底阴冷,笑眯眯道:“不用谢。” 来者一身浓金色常服,下摆有江山纹绣,腰带发冠极尽华丽,端的一副俊逸出尘,丰神俊朗。 正是当朝太子,燕峦青。 “都起来。”太子开口道。 “谢殿下。” 燕峦青五官清俊,身形頎长,说话时温和又不失威严。 “我听人说这边闹起来了,怎么回事?” 他看到被打得面色煞白,衣服破烂不堪的燕景琛,眉头缓缓皱起。 “我已经解决好了,”芸司遥眉头微挑,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身后还跟著一个女子,清冷秀美,眼神冰冷的扫向芸司遥。 “又在体罚下人?”女子冷冷开口。 芸晴最看不惯妹妹这囂张做派,草菅人命,狠毒冷血。 芸司遥无辜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下人偷东西,我不罚难道还奖励他吗?” 她笑眯眯的看著芸晴那张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如果芸司遥是地里的泥,那芸晴便是天上的鹤,下凡的仙。 芸司遥生来就是衬托长姐优异的废物对照组,又病又弱,心思歹毒。 至纯至善的才叫女主。 芸司遥只不过是个人人憎恶恐惧的短命鬼女配罢了。 芸晴脸色难看的看著地上躺著人,“你知道他是谁么,就敢滥用私刑……” 芸司遥歪头,“不是送来伺候我洗脚的太监?” 几人脸色几番变幻。 芸晴嘴唇抖动,低骂了一句,“荒唐……简直荒唐……”她招手,“愣著干什么,还不快去喊太医来!” 芸司遥看著燕景琛被扶起来,几人动作小心极了。 “殿下,您没事吧……” 连玉听到那一声“殿下”,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乾乾净净。 什……什么? 殿下? 他是皇子?! 第四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4) 连玉瞬间將手里的鞭子扔在了地上。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砰砰响。 “奴才该死!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衝撞了殿下!奴才该死!” 芸晴见过妹妹这位“男宠”,没什么好印象。 贪生怕死,又市侩贪財。 她没有理会,转头看著妹妹,道:“父亲从小教导我们与人为善,於己为善,与人有路,於己有退。何至於因为一个死物对人喊打喊杀。” 芸司遥笑了笑,“我乐意。” 【警告!警告!男主好感值-5!请宿主端正言行!认真完成任务!】 太子蹙眉。 芸司遥作为他的伴读,一向温顺聪颖。 他因著对芸晴的喜爱,爱屋及乌也对芸司遥青睞有加。 外界传言芸二小姐如何恣睢残暴,他都不信,没想到…… 她还是比不得芸晴。 燕阳公主连忙道:“太子哥哥,这几个下人把我的玉如意摔坏了,那本来是我要送给司遥的生辰礼,司遥她……” 芸司遥拦住她,摇了摇头。 燕阳公主是知道芸司遥钦慕太子的,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朝她使眼色。 你快说话啊! 芸司遥像是完全没接收到她的信號,不开口,也不为自己辩解。 燕阳公主道:“太子哥哥,您不能……” “殿下,陛下还在等著您呢……”內侍低声道:“祭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燕峦青按了按太阳穴,“孤知道了。” 芸晴道:“我库房还有几套珠宝,就当作赔给你的,今日国师举行祭祀大典,不宜见血,你如果还认我这个长姐,今日之事便罢了。” 芸司遥笑道:“长姐说的是,我不追究就是了。” 芸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复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跟著太子去了祭天的斋宫。 芸司遥行了礼,看著两人同行的背影逐渐远去。 燕阳恨铁不成钢道:“你……你当著太子哥哥面就不能装一下吗!” 芸司遥眨眨眼,“装什么?” 燕阳:“非要做实你蛇蝎心肠才高兴!” 芸司遥笑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玉面罗剎、歹毒阴狠。 燕阳气著了,连说好几遍“行,隨你”,扭头带著下人就走了。 跟著燕阳的婢女道:“公主,咱们要去和荣贵妃稟告吗?” 燕景琛竟是那外族女子生下来的皇嗣,当年在行宫,他们以为燕景琛早就死了,没想到…… “难怪我看他眼熟,没想到真是那女人生下来的。”燕阳想了想,道:“等祭天仪式结束后我去找母妃。” 不多时,原本热闹的场地只剩下芸司遥和连玉两人。 “抬起头来。” 芸司遥淡淡开口。 连玉磕头磕出了血,抖著声道:“大、大人……” 芸司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 连玉被扇蒙了。 他连忙跪到芸司遥脚边,反应过来后,自己扇自己耳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芸司遥看他扇得脸颊高高肿起,才道:“念在你跟了我三年,我留你一条性命。”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芸司遥平静道:“滚出京城,以后別出现在我面前。” 连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一边谢恩一边踉踉蹌蹌的跑了。 芸司遥低头咳嗽,脖颈蔓延一层浓丽緋色,漂亮的杏眼拢上一层水雾。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你刚才,是想杀了燕景琛?】 芸司遥遗憾的嘆了口气,道:“是,可惜没成功。” 国师预言皇室子嗣遗落,星象不稳导致天遭异象。 洪涝、乾旱便是因此而起。 老皇帝信以为真,將冷宫里住了十来年的“野种”接了出来,认祖归宗,也就是今日。 如果不是太子和芸晴出现,芸司遥没准真的会杀了他。 【你疯了?】 芸司遥笑道:“与其等他未来砍我脑袋掛城墙上,不如我趁他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好一个人之常情。 【你好自为之。】 芸司遥殷红的唇瓣溢出笑,宛如一朵盛放到极致的朵,冶艷靡丽。 “你放心,错过这次机会,短时间內我不会再动他。” * “主上,这芸二小姐未免太过分了。” 跪在地上的影卫冷声道:“不如让属下去处理掉她,以绝后患。” 燕景琛慢条斯理的把玩著冻疮膏,手指抚摸在细腻的白瓷瓶上。 “不可。” 影卫疑惑道:“为何?她今日分明是想置您於死地。” 燕景琛看著瓷瓶上的字,慢吞吞道:“杀了她,容易打草惊蛇。” 手上的冻疮狰狞紫红,他却浑然不觉得痛。 燕景琛在冷宫隱藏多年,几位皇子早就將他忘的一乾二净,他也因此能在暗处发展自己的势力。 此番老皇帝將他认回来,打得其他皇子一个措手不及,估计不少人都在盯著他的一举一动。 燕景琛支著下巴,怠懒开口:“国师那边还顺利么?” 影卫恭敬道:“一切都在您的预料之中。” 老皇帝將他安置在了凤阳宫。 殿內摆设都是新换的,足够表明他的重视。 “不错,”燕景琛撕著手背上长了冻疮的皮,看著鲜血从手上流下来,慢慢露出笑,“等会把后院尸体处理乾净。” “是。” 隱蔽在茂盛槐树下的冷宫后院堆积了两三具冰冷死尸。 尸身穿著太监深蓝色长袍,容貌青白浮肿。 正是前几日押挟燕景琛洗脚按摩的太监。 男人將化尸水倒在了尸体上。 “滋滋” 尸体如同被腐蚀融化,散发著难闻的臭味。 男人冷漠的看著尸体逐渐融化成一摊血水,確保不会有人发现才转身离去。 燕景琛脱了衣服,精壮胸膛上遍布狰狞鞭痕。 他毫不在意的摸了摸伤口,回想起第一次见芸司遥时的样子。 外表无辜艷美,偏偏最是恶毒心狠。 少女青葱般的手指、皮肉、仿佛骨血都散发著馥郁的月鳞香。 那么高高在上,骄矜貌美。 燕景琛將冻疮膏锁在了暗格里。 手掌虚握,依稀记得触碰她皮肤时,那温热滑腻的触感。 大抵是泡在药罐子里,很少见阳光。 芸司遥肌肤白的透明,比他见过的所有东西都要漂亮。 让人想砍断她的手脚,毒哑她的喉咙,装裱在墙壁上,不能叫、不能动,做个独属於他观赏的“瓶美人”。 第五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5) “芸大人,这是生肌愈骨膏、金创药、止疼散。” 婢女將药品一个个码好放在托盘里。 “您受伤了吗?” 芸司遥裹著厚厚的狐裘大袄,低咳了两声,眼尾泛起湿红,脸上的血色却褪了个乾净。 “没有。” 她將三瓶药收进了袖子里,站起身取了宫灯来。 “別跟著,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是。” 宫女迈出来的脚便又收了回去。 芸司遥慢悠悠的朝著凤阳宫的方向走。 阴沉的天空压迫著整个皇宫,她踩著积雪,万籟俱寂下只能听到“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守门的侍卫看到她,连忙躬身行礼。 “芸大人。” 他瞧著站在雪下,一身素白衣袍美得张扬的人,问道:“您这是来……” 芸司遥笑了笑,“我来给殿下送点疗伤药。” 侍卫面色古怪。 芸司遥鞭打燕景琛的事整个皇宫都传的沸沸扬扬。 陛下认回了燕景琛,赐封地淮南,號淮南王。 到现在淮南王还被她打得臥床不起,现在她又突发好心来送药? 芸司遥笑道:“你怕我谋害皇子?” 侍卫一惊,连忙跪地。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敢!” 芸司遥提著宫灯,姝色儂丽的容顏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既然认祖归宗,便是皇嗣。” 她弯腰將人扶起来,声音柔且轻,“芸家世代辅佐皇室,我爹爹更是当今太傅,太子之师。今日是我鲁莽,特意上门来送药,便是打算给殿下赔礼道歉的。” 侍卫被她柔若无骨的手扶起。 近距离下,芸司遥那张脸更加摄人心魄,比画本里聊斋妖鬼还要艷绝。 “连门都不让我进么?” 侍卫不禁呼吸一滯,被她触碰到的胳膊火烧火燎,坚毅的脸颊也跟著涨红。 “属、属下现在就去通稟。” 腊月的雪到夜晚开始落个不停,芸司遥没拿伞,露在外面的手冻的发红。 她將嘴里的“殿下”二字无声呢喃,像是想到了什么趣事,唇角笑意讥讽。 侍卫很快就出来了,恭敬道:“殿下请您进去。” “多谢。” 芸司遥一旦和顏悦色,那是神仙来都抵挡不住。即使知道她庸俗、自私又恶毒,仍旧会被那姝丽旖旎的外表所迷惑。 “咚咚” 芸司遥进了主殿,敲门。 房內没有回应。 她丝毫不气馁,又叫了一声:“殿下,我进来了。” 芸司遥自顾自推开门,刚一跨进去,正好对上一双直勾勾看著她的漆黑眸子。 “芸大人。”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 燕景琛趴在床上,赤裸著上身,用被子盖了一小半精悍的腰腹。 古铜色的皮肤,典型的倒三角身材,每一处肌肉都结实有力,散发浓烈的雄性气息。 芸司遥视线停了一瞬便移开,悠悠地说:“我来给殿下送药。” 燕景琛敛下眸子,“是吗?”他眼底的冷意逐渐散去,又恢復成那个恭良温俭又懦弱的冷宫弃子。 “辛苦芸大人。” 他挣扎著想从床上爬起来,似是还没习惯身份的转变,要跪下向她行礼。 “殿下別动。”芸司遥按住他。 凤阳宫刚打扫完没多久,空气里还有挥之不去的灰尘味,她咳嗽了两声,用帕子压了压唇。 血腥味混著粉尘味,难闻透了。 芸司遥轻轻笑了下,“如今您为皇子我为臣,按照规矩,我该向您行礼跪拜,您不用如此生疏称我为大人。” 燕景琛一言不发的看著她,倏地笑了一声,“芸大人好生客气。” 芸司遥淡笑,將帕子浸了水,开始净手。 空气中静得只剩下水流的声音。 ——这副场景实在诡异。 一人裸身趴在床榻,一人仔细清洗指节。 一个是受害人,一个是行凶者。 冷凝之余,空气中开始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气氛。 芸司遥洗乾净手,从袖中掏出三瓶疗伤药。 燕景琛的身体不似王公贵族瘦弱白皙,而是精瘦健壮,后背肌理线条生得非常漂亮。 古铜色皮肤上横七竖八的伤痕,有新有旧。 新的是她打的,旧的估计是在冷宫受的伤。 她食指取了一点生肌愈骨膏就打算往他背上涂。 还没触碰到,燕景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一剎那,手腕剧痛,骨头几乎要被捏碎。 芸司遥眼皮子一颤。 动作比大脑反应得更快,袖中暗袋匕首跃出,锋利刀尖垂直而下,直抵燕景琛后背心口。 “您想杀我吗?”燕景琛歪头,拖著尾音听著缠绵繾綣,“大人?” 芸司遥脸颊是病弱的惨白,手指握紧之后骤然一松。 “不,”她低笑著,將匕首柄放到他手心,声音温和,“是你可以杀我。” 燕景琛抬起那双漆黑空洞的眼。 他鬆开握住她手腕的手,当真抓紧了送上门来的匕首。 芸司遥手覆在他手背上,带动著他將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声音压低,仿佛蛊惑人心的讹兽。 “你可以,杀了我。” 周围静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听到燕景琛不辨情绪的声音,“我若对你动手,怕是活不过今晚吧。” 他將匕首丟在了地上,“哐当”一声。 芸司遥弯下腰,半跪在床榻。 “不会。” 殷红唇瓣贴近他的耳垂,每一句话裹挟著衣包裹的毒,匿著难以言喻的疯狂。 “殿下可以试试。” 成功与否,都交在他手上。 燕景琛扯著唇笑,漆黑瞳仁自上而下的审视她,“我很伤心啊大人。” 他虚虚的用手划过芸司遥的唇。 “是我得罪您了吗?”燕景琛声音懒懒的,“被您打了一番不说,还要上门威胁。” 芸司遥微笑道:“这怎么能是威胁?我带了药亲自登门,是来向殿下你求和的。” 燕景琛:“哦?” 他耸肩似无奈,“我只是个空有皇子名头的废人,和之前无权无势,谁都能踩一脚並无区別,得不得罪我其实並不重要。” 这踩一脚的人里自然就包括了芸司遥。 芸司遥丝毫没有愧疚,抬手拨了拨燕景琛的头髮,声音温和,“就凭你姓燕,身上流著燕皇室血——” 她轻声说:“您可以名正言顺的夺走您想要的东西,將欺辱践踏您的踩在脚下。” 权力至上的古代,燕皇便是万人之上的主宰者。 燕景琛看著那截细瘦白皙的手腕,眼中神色晦暗。 芸司遥话语一松,意有所指轻笑道:“以后对殿下臣服的人,会越来越多。” 燕景琛盯著她,慢慢露出笑,“包括大人您?” 芸司遥:“自然。” 燕景琛笑容更深,芸司遥是当今太傅芸鸣之女,显赫权势於身,大半个朝堂都是她芸家的一言堂。 那么多皇子,芸司遥会选择帮他?会对他臣服? 简直笑话。 少顷,燕景琛软下调来,温驯无害道:“那就承芸大人吉言了。” 芸司遥拿了生肌愈骨膏,说:“这药是从乌苏运来的,对治疗外伤有奇效,涂上之后,殿下伤口能好的更快些。” “上药这种小事,何必劳烦大人动手?” 芸司遥微笑道:“殿下仁厚,司遥也应当尽心效忠。” 她细瘦伶仃的手腕伸出袖中,清晰的五指抓痕印在雪白皮肤上。 “疼吗?”她问。 冰冷的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芸司遥低头垂眼,檀发遮住了那过於勾魂夺魄的眼,肌肤如新雪一般的白。 压抑不住的灼人艷气。 明知这是一条色彩斑斕的毒蛇,危险中却带著极大的吸引力。 燕景琛舔了舔乾燥的唇。 更疼的伤他都受过,更何况是这几鞭子。 “疼。”他说。 芸司遥指上的药膏化开,油油润润泛著光泽,“那我轻些。” 燕景琛趴在床上,背上不时传来恼人的酥麻痒意。 他觉得有趣,有趣极了。 老皇帝赐他封地,认他这个皇子,但在其他人眼里,燕景琛不过是空有身份毫无竞爭力的废物。 芸家权倾朝野,身为太傅嫡女,芸司遥又看上了他什么? 燕景琛想不通,但越想不通他便越兴奋。 静如一滩死水的血液无声的开始沸腾,淡淡的月鳞香飘在鼻尖,让人浑身躁热起来,就连神经都开始兴奋跳动。 “芸大人,”他声音暗哑,听在耳朵里黏腻潮湿,“您来的时候薰香了吗?好香。” 他似是真的好奇,头凑过去闻了一下,声音含含糊糊。 “用的什么香这么好闻……” 芸司遥没有薰香,来的时候倒是先洗了个澡。 “沐浴用的胰子。” 和香皂类似,是用猪胰和草木灰香料调製而成的,宫里的人都在用。 芸司遥涂好伤口,將盖子盖上。 “再躺个三天,伤口应该能好得差不多。” 寻常人十天半个月才能好的伤口,燕景琛几天就能恢復的活蹦乱跳。 “多谢芸大人,”他似真似假的调笑道:“您对我可真好。” 皇宫就像一个秩序森严的牢笼,弱肉强食適者生存。 宫里的掌事嬤嬤几乎不给冷宫准备饭食,来送饭的太监拿的都是些餵猪的白菜窝窝头拌上糠,咽都难以咽下去。 就这点东西还要靠抢,抢不过就饿死。 每到腊月,从宫里抬出来的尸体一具接著一具。 燕景琛见的多,也更能体会活下来的残酷。 芸司遥有点厌烦他话多,温和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燕景琛看著她,芸司遥嘱咐道:“生肌愈骨每天早上涂一次,入睡前涂一次,后日撒些金创药便可好全。” 燕景琛看著她净手,笑了笑,“哦——”他拖腔带调,又吐出一句话:“那芸大人明天也会来帮我涂药么?” 他看著芸司遥的眼睛,亲昵又粘人的话被他说的幽冷刺骨,似裹著秋风的冰霜毒针。 “我想要大人来看我。” 第六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6) 芸司遥自然没来。 不仅明天没来,她连著一个星期才出现在凤阳宫。 和一星期前不同,凤阳宫內多了好几个姿容娇艷的宫女,排排站在一起,掌事嬤嬤手里拿著戒尺,厉声道: “以后淮南王殿下就是你们的主子,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惹怒了主子,我先得扒了你们的皮!听明白了吗!” “是……” 嬤嬤看著她们恭顺模样,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你们都是容贵妃娘娘精挑细选来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都该有点数。” 芸司遥低敛下眸子。 容贵妃? 燕阳和太子的母妃? 嬤嬤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如今十八,其他皇子在这个年纪早就成家,皇嗣都生了好几个,更別说养在房里的暖床丫头。你们几个机灵点,没准被殿下看中,从暖床丫头升为妾,一跃翻身成为主子也不是没可能。” 几个容貌姣好的姑娘面面相覷,脸颊有些羞红,低声应下。 芸司遥看著好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要不是这一出她都快忘了,古代男子十八岁成家比比皆是,燕景琛在冷宫生活了十几年,直到现在才在房里添女人已经算晚了。 芸司遥清了清嗓子,嬤嬤听到动静,不满道:“谁?!这么没规——” 嬤嬤一惊,话音戛然而止,差点咬到舌头,“芸、芸大人?!” 宫人们齐刷刷跪地行礼。 “起来吧,”芸司遥道:“你们不用管我,我来看看殿下伤势怎么样了。” 嬤嬤惊疑不定的看著她。 芸司遥恶名在外,她有这么好心来看淮南王殿下? 嬤嬤弯腰道:“是、是……” 她看著芸司遥抬脚朝著主殿走去,脸上表情急剧变化,想拦她的话停在嘴边硬是没说出口。 嬤嬤一拍掌心,暗道,可別坏事了! 还没进门,芸司遥就听到屋內传来一道柔媚的女声,“殿下,让奴来伺候您更衣吧。” “殿下,奴在这等您好久了……” 芸司遥推门的手一停。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屋里在干什么。 她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如果她就这么进去了,岂不是会坏了燕景琛的好事? 几秒钟后,芸司遥做了决定,她慢吞吞的转过身,打算改天再来拜访,房门却被人从內拉开。 “咯吱——” “都出去!” 燕景琛拉开门,倏地看到门口站著的芸司遥,脸上的神色片刻愣怔。 “芸大人……您怎么来了?” 他一把抓住芸司遥的手腕,將人拉了回来。 芸司遥脚步踉蹌,心里暗骂这小崽子真不知道收著劲儿。 她抬起袖子咳嗽了两声,眉眼促狭笑意,“看来我今天来的不巧,打搅到殿下的好事了。” 燕景琛身后还跟著两个衣不蔽体的女子,身娇体软,肤白貌美,瑟缩在地上发抖。 “殿下……” 芸司遥想甩开他的手,没甩掉,这人力气大的嚇人,“殿下,鬆手。” 燕景琛鬆开她,深深的看著她。 芸司遥嘴角挑起笑,故意取笑他,“您如今已满十八,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房中之事也该有人教教了,免得以后娶了正妃,还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闹了笑话。” 燕景琛一言不发的看著芸司遥开开合合殷红的唇瓣。 柔软、水红,乌黑的檀发用素雅玉簪固定,素锦镶边云锦文杉男装衬得她清丽如挺立的玉竹。 “大人別走,”燕景琛垂下眼睫,弯曲的睫毛在眼瞼下打出漂亮的阴影,他压低声音说:“我不习惯房里有人,也对房中之事无甚兴趣,您帮帮我。” 这几个丫头都是容贵妃塞进来的,燕景琛不能拒绝的太过分。 芸司遥问:“你不喜欢她们两个吗?” 她往里看了几眼,点评道:“明眸皓齿,肤白如玉,生得倒是貌美,不错。” 燕景琛道:“不喜欢。” 芸司遥纵容道:“那换我给殿下物色更好的?” 燕景琛看著她雪白的皮肉,牙齿都有些发痒,“那我就谢谢大人了。” 掌事嬤嬤在身后暗暗掐紧了手心,果然坏事! 芸司遥估计他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然嬤嬤不会急著让他宠幸那几个貌美丫头。 “陛下在崇德殿等著您,等您收拾好就过去吧。” 燕景琛叫住她,道:“芸大人,您前几日怎么没来?” 芸司遥笑道:“有点事耽搁了。” 燕景琛却早从下属那边得知,芸司遥这几日並无要事,每天除了散散步就是喝茶下棋,过得比谁都安逸。 芸司遥耐著性子又说了几句安抚的场面话,“时辰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回崇德殿吧,陛下该等著急了。” 燕景琛低声道:“大人才刚来就催我走?” 芸司遥道:“殿下如果想找我,派人去知会我就行。” 燕景琛:“你会来?” 芸司遥笑笑。 来不来得看她心情。 她转身挥手离开,锦袍在雪中几乎融为一体。 燕景琛看著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回过头。 说白了就是他现在还太弱,芸司遥固然有亲近他的意思,但终究没把他放在眼里。 燕景琛看向地上坐著的两个女子,让人拢好衣服站起来。 “殿、殿下……” 宫女战战兢兢的看著他。 燕景琛仔细打量她们二人的脸,低声喃喃:“这也叫貌美?” 芸司遥怎么不拿张镜子照照她自己的脸。 天生长著一张欠.乾的模样。 第七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7) 在这危机四伏的宫闈中,燕景琛苟延残喘的活了十几年。 他知道怎么笑、怎么跪、怎么装乖、怎么才能让人放鬆警惕。 就像个对恶意迟钝的孩子,在冷宫被人欺凌数年,一朝成为皇子,仍旧懵懂温顺,仿佛永远都不会咬人。 芸司遥想像过几百种杀死燕景琛的方式,但都被她自己一一否决。 暴露的风险太大了,还不如把他留在身边当个玩物。 没事就逗逗闷,就算起了心思自己也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 芸司遥捏著一个琉璃杯,手指一松,昂贵的琉璃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杀了他。 “你对淮南王殿下怎么那么上心?” 芸晴看著手里的礼品单子,“这是什么?补偿给他的?” 綾罗绸缎,创伤秘药,珍奇机关,芸司遥玩腻了的都给凤阳宫里的人送了一份。 就连芸晴都以为她转性了。 芸司遥:“用不上,扔了可惜。” 芸晴哑然片刻。 “听说淮南王在朝堂上,当著陛下和眾位朝臣的面,说你和他之间的事是一场误会,”芸晴问道:“你那天把他打成那样,他还帮你说好话?” 芸司遥温声道:“確实是个误会。” 芸晴:“你们关係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芸司遥笑道:“姐姐怎么有空来和我聊这些?” 芸晴眉头一松,坐在了她身边。 “我要和太子订亲了。” 芸司遥心突地一跳,闷闷地疼痛感传来。 这並不属於她的情感。 芸司遥笑容不变,“恭喜姐姐。” 系统將她传送到这个世界,身体和样貌都是她自己的,唯有情感,还保留了一些“芸司遥”原身的爱与恨。 按照记忆往下走,订婚前,芸司遥给芸晴下药,设计让她和侍卫睡,自己则躺上了太子的床榻。 要不是太子派人跟在芸晴身边的暗卫发现,芸晴恐怕早就中了招。 【系统:扮演深情女配,你所做的事不能有重大偏离。】 也就是说,这药她非下不可。 芸司遥看著芸晴秀眉轻蹙,提起太子时脸上飞起一抹红晕的模样,宛如含苞待放的蕾,分明也是倾慕太子的。 芸晴道:“最近宫里不太平,你晚上还是少出门吧。” 芸司遥:“怎么了?” 芸晴:“之前服侍过你的小太监突然失踪了好几个,派人去找都没找到,跟凭空消失了似的,怪得很。” 芸晴虽然不喜妹妹刻薄狭隘的性格,但总归是一家人,她提醒道:“我怕夜里会出事,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芸司遥看著她秀美的脸。 芸晴不愧是女主,就算对待她不喜的人也会好心提醒,映照得自己愈发阴沉不堪。 “好。” 芸司遥回了房间,发现自己床边多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箱子。 宫女道:“芸大人,箱子给您搬来了。” 她手里拿著信纸和笔,一齐放在了桌上,“纸笔都给您备好了,如果有其他需要,隨时来喊我们。” 宫女躬身退下。 芸司遥看著箱子。 这是什么? 她试探性的打开箱子,手指熟练的拨弄锁窍,“咔噠”一声,居然开了。 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信。 芸司遥拿起一封信,上面没有署名。 她隨便拆了一封,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吾每逢下笔,心有万言,却不知如何付诸笔尖,仅以草潦数言,托我相思情意。】 【灯玲坊初见,吾不善言辞,鲜与人交谈,然与君初遇,吾心嚮往之。士为知己者死,君乃世间唯一知我者。 阔別几日,奈何已念君成疾,情难自抑……】* 芸司遥蹙眉,继续往下读。 【短笺情长,山河辽阔,念君无忧、无病、无愁。】 …… 芸司遥脸色变幻莫测。 这酸掉牙的情书,不会是她自己写的吧? 信纸上的字跡很熟悉,连署名都不敢写,只能是写给…… 太子。 是“她”写给太子的情书? 芸司遥又拆了一封信,里面还是同样的情诗。 她眉梢微挑,看著一字字情真意切的信,愈发觉得好笑。 没想到这“芸司遥”当真是个痴情胚子。 自己姐姐要嫁给太子了,还念念不忘。 芸司遥每隔几天就要写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来寄託对太子的相思,不敢让人发现,便锁在这箱子里。 芸司遥將信放回去,重新锁上。 【系统:您作为“芸司遥”,也要遵从她的习惯。】 芸司遥:“什么意思,你叫我也写情书?” 【系统:是。】 芸司遥冷笑。 【系统:完不成任务您將立即脱离世界。】 芸司遥:“……” 冬去春来,万物復甦,芸司遥难得有兴致,叫人搬了箱子,又拿了几坛精品桂酿,坐在亭台水榭里喝酒餵鱼。 她手里拿著信纸,毛笔在手掌里甩来甩去,字没写几个,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酒是好酒,后劲很足。 一罈子空了之后,芸司遥的神经就有些涣散。 山河远阔,人间星河…… 后面几句是什么来著? 哦对,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她迷恋这种飘飘然的醉意,又开了一罈子桂酿,往嘴里倒。 喝得太急,芸司遥呛咳住,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身侧有人倒了一杯蜂蜜水,递到她面前。 芸司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抬眼一看,居然是燕景琛。 他和之前落魄时大不相同,布衣被上好丝绸取代,衣袍绣著雅致竹叶纹,头戴玉冠,不笑时冷冽矜贵。 “是你啊……”芸司遥勾起唇,轻声喊他,“殿下。” 燕景琛居高临下的看著她。 顺著他的角度,能看到软椅上少女衣衫凌乱,白皙面颊泛著瀲灩光泽,醉得眼眸朦朧,指尖也带著撩人的红。 不像人,倒像个精怪。 “您喝醉了。” 芸司遥:“哦,我醉了吗?” 她招招手,“你来。” 这手势跟逗狗没什么区別,燕景琛动了动,还是凑过去了。 芸司遥抬手,拉住燕景琛的衣襟,用力一扯。 “殿下,我不喜欢別人居高临下的看著我……” 她殷红的唇瓣宛如开得极盛的,覆著一层波光粼粼的水泽,鼻息间充斥著桂酒的香味。 燕景琛被扯的弯下腰,手撑在软榻两侧,低眸看她,重复道:“芸大人,您喝醉了。” 芸司遥笑著承认说:“哦,我醉了。” 燕景琛:“您在写什么?” 芸司遥迟钝的看著手里的信纸,“你说这个?” 燕景琛眼神不受控制的往她手里的信纸上瞟,看清里面的內容,眼中神色微动。 “情书……?” 芸司遥笑著说:“是情书。” 燕景琛:“您有喜欢的人了?” 芸司遥说:“喜欢……算喜欢吧……” 她笑了起来,唇角有两个极细小的酒窝,只有凑近看才能看得清楚,唇瓣张合,轻声道:“你会不会写情书?” 燕景琛眯了眯眼,状似温驯,“不会,我没有写过。” 芸司遥脚边还有一个箱子,那里堆积了写好的几十封信。 都是芸司遥写给別人的“情书”么? 燕景琛心想,那人可真厉害,能让芸司遥这么惦记他,写了这么多封情书却连送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思及此,他又不禁產生异样的情绪波动。 芸司遥也会爱上別人吗? 像她这样自私、恶毒、庸俗的人,也会爱人? 第八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8) “我醉了,拿不稳笔……”芸司遥將笔塞到他手里,“我念,你写。” 燕景琛看著信纸,脸上表情变幻。 “我写?” 这种东西也能让人代笔? “芸大人,您这是在难为我……”燕景琛失笑,將笔放回了桌上,心里涌起一股烦躁。 芸司遥半闔著眼,低声念著情语,“启笺敬奉,展信舒顏……”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她才念了一半,就睏倦的闭了眼。 “芸大人?”燕景琛轻声唤她。 芸司遥睡在软椅上,並没有搭理他。 燕景琛用手托举著她的脸,调整到一个舒服的角度。 掌心肌肤细腻柔滑,仿佛陷进一池春水。 芸司遥少有这么不设防的时候,浓密捲曲的睫毛安静的耷著。 燕景琛觉得新奇,低敛下眸子,看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闻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月鳞香。 漆黑眸子从上而下的贪婪而专注的掠过她全身。 芸司遥从小养尊处优,又因为体弱多病,连阳光都少见,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嫩的不像话。 燕景琛低低道:“芸大人,要我送您回去歇息吗?” 芸司遥秀长的眉蹙起,醉得有些难受,肌肤苍白,唯有唇畔是染著水泽的殷红。 桂酿初入口甜,很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后劲。 燕景琛看著她的脸,缓缓伸出手,用指腹磨蹭了一下她的嘴角,擦去桂酿的酒液。见人没反应,胆子便更大了些,大拇指穿过两片殷红的唇肉,摸到坚硬雪白的齿。 隱约的温热潮湿水汽让他喉结不禁滚了滚。 燕景琛忍不住用了些力,唇肉被他蹂躪得殷红饱满,像一颗熟透的樱桃。 心跳剧烈鼓动了好几下。 燕景琛很快便收回手,不受控制的捻了捻指腹。 潮湿、温热。 他缓缓將手送到唇边。 猩红的舌尖一划而过,將那点温度吞噬的乾乾净净。 很甜。 是桂酿的味道。 京城的天冷,风大,燕景琛脱了鹤氅盖在芸司遥身上。 他倒是想亲自把芸司遥抱回房间,但是不能。 宫里人多眼杂,保不齐传到谁耳朵里就变了味。 “嘎——” 一只通体漆黑的鸟飞旋在亭外,被纱幔拦住。 燕景琛拉开纱幔,抬起手,鸟盘旋一圈后聪慧的站在他胳膊上。 他取下鸟腿上绑著的信纸,扫了一眼纸上的內容。 【已进芸府,殿下放心。】 燕景琛抬手將其放飞,回头看了一眼软椅上的芸司遥。 眉眼舒展,呼吸清浅,並没有睁开眼的跡象。 燕景琛撩开纱幔准备去招宫人来將芸司遥送回房里,离开时脚不小心踹到那装满信封的箱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信在箱子里晃了晃,差点被踢出来。 他扫了一眼,並未在意,抬腿朝著凤阳宫的方向走。 直到离开了好一会儿,剧烈跳动的心臟仍旧没有恢復。 阴暗的悸动如同破土的新芽,这种感觉让他陌生、迷茫,却又激动得让人发抖。 燕景琛站在凤阳宫外,抬手抚住胸口心臟的位置,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守著心底隱秘的、不可告人的齟齬,许久才回过神。 亭台水榭。 风吹动白色纱幔,露出躺在软椅上少女缓缓睁开眼。 醉意彻底消散,她坐起身,伸手抚摸唇瓣,眼神惊疑不定的看著燕景琛离开的方向。 唇角残留著被人触碰的温热余韵。 她心里有些微妙,有疑惑,有惊讶,更多的是不解。 身上的鹤氅隨著动作垂在了地上,但她已经无暇去捡了。 芸司遥从燕景琛碰她脸的时候就酒醒了。 她对触摸很敏感,轻易也不会碰別人。 燕景琛摸她的动作极曖昧,让她想替他辩解都无法做到。 正常人谁会摸別人嘴,还把手指头伸进去? “芸大人。”宫女撩开纱幔,见芸司遥已经醒了,道:“淮南王殿下叫我们送您去房里休息,这里风大,您容易著凉。” “不用,”芸司遥说:“都下去。” 宫女看了看她,连忙低下头,“是。” 她们不敢走远,隔著白色纱幔等在外头。 芸司遥看著那鹤氅,觉得燕景琛真是色胆包天,荒淫无耻,连这种齷齪心思都敢起。 可她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哪一点让燕景琛对她產生这样的心思? 难不成他真是个受虐狂? 芸司遥下了软椅,脚踩在那鹤氅上。 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恣睢残暴,砍她脑袋,辱她尸体掛於城墙的——新皇,居然对她有这种……这种骯脏齷齪的心思了? 真是荒诞又可笑。 芸司遥招招手,贴身服侍她的宫女青黛上前,“大人。” “过来,低头。” 青黛弯下腰,芸司遥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你去找……”青黛脸色讶异,点点头,“好的,好的……奴婢这就去办。” 第九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9) “此人身姿魁梧,体格健壮,一看便武艺高强!” 管家一把將人衣襟扯开,道:“来来来……芸大人请看,这块块分明的肌肉,再看看这笔直的身段!这眼神!是不是还有一股无边的煞气——” “停。”芸司遥揉了揉鼻尖,“父亲派你来的?” 管家弯腰行礼,“正是!” 芸府每隔几年会进一批下人,会武功的单独分出来,供公子小姐挑选。 芸司遥看著站成数排的肌肉猛男,无奈的扶额,“我不需——” 话音戛然而止。 芸司遥突然看到末尾最不起眼的位置,居然还站著一个异族男子。 他不像其他人昂首挺胸急於表现,反而是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黝黑的皮肤,块头很大,耳朵上坠著银耳环,不像中原人,倒像是…… 乌苏人。 芸司遥伸手指了指,“就他了。” 管家顺著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表情一变,“这……” 芸司遥:“怎么,不行?” 管家为难道:“不是不是……此人样貌有损,恐惊扰大人,就算武艺再高,也……也难登大雅之堂。” 他都怀疑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了。 被芸司遥指著的乌苏人身材高大,但容貌尽毁,暗褐色的疤痕纵横交错,就像被人用刀胡乱割砍,造成满满伤痕的画布,恐怖极了。 芸司遥道:“我就要他了。” 管家:“这……”他看了看芸司遥脸色,立马道:“是是!那就定他了!” 他转头吩咐道:“还不快点过来谢恩?二小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是合了小姐心意,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芸司遥看著那乌苏人走近,身高接近一米九,魁梧壮硕,恭顺的跪在她脚边。 他的跪姿和中原人也不同,额头贴在地面,谦卑到极致。 “二小姐。” 芸司遥看著他的后脑,“你叫什么名字?” “奴中原名为淮婴。” 芸司遥眼里兴味更盛。 淮婴……淮婴…… 她想起来了,记忆中燕景琛登基为帝,身边好像也跟著一个叫淮婴的武將。 驍勇善战,一把长刀甩得烈烈生风,在战场上以一敌百,好不威风。 她笑著將人扶起来,轻声道:“淮婴,好名字……” 淮婴头低得更深,声音沙哑。 “谢二小姐。” 芸司遥:“以后你就跟著我,其他琐事交给下人,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我,你不用听命於任何人。” “是,小姐。” 人渐渐散了,芸司遥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窗边,手指敲打著杯壁。 燕景琛为什么会让淮婴来芸府? 他想干什么? 换做昨晚以前,她肯定以为燕景琛派淮婴来是想偷偷杀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杀她,又是为了什么? “芸大人,您今日还洗吗?” 青黛端来一个铜盆,轻手轻脚的放在床边。 芸司遥眼睛睁开,“嗯。” 她脱了鞋袜,將脚放进铜盆里。 青黛按摩的手法很熟练,每个穴窍都按得服帖,脚一热,浑身都暖和了。 芸司遥闔上眼,青黛和几个宫女拿了润泽膏,细细的涂抹在她身上。 兴许是身体爽利了,精神便懒怠起来,芸司遥支著下巴,靠在床边闭了眼。 这一小憩竟直接睡了一个时辰。 梦魘趁虚而入,芸司遥意外的,梦到了记忆中的场景。 京城飘起漫天雪,坠落在她散落的长髮。 人员密集的菜市口, 百姓们义愤填膺,面目狰狞,朝她扔起烂菜叶和碎石臭鸡蛋。 “当初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刽子手將她压跪在地,囚服散发著噁心的餿味。 “呸!去死吧!” “狗官!你害了多少人!去死!” 高台之上的君王俯瞰朝拜的臣民百姓。 他的身子挺拔,面容褪去少时的稚嫩,变得成熟而冷冽。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他下令,將这个祸国殃民的狗官,斩首示眾。 芸司遥艰难的抬起头,与他遥遥对望。 燕景琛掀起眼皮看她,眼神冰冷刺骨,一丝笑意也无。 薄冷的唇轻启。 落在耳畔的声音低沉而磁性。 “斩——” 红签子高高拋起,落到芸司遥面前。 隨即,她被摁倒在地,脸贴在冰冷的泥土里。 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红的发黑,有著浓郁腥气。 刽子手高举砍刀,刀面折射凛凛寒芒,剧烈的痛剎那即至,“噗呲”一声,脖子便一分为二,如同球一般咕咚咕咚滚在地上。 “好!” “杀得好!” “这狗官总算死了!好啊!” 百姓们欢呼雀跃,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芸司遥睁著眼,看著这嘈杂又欢欣鼓舞的芸芸眾生。 “咔——” 铜盆被人不小心碰倒, 芸司遥脑袋歪了歪,就在撞到床柱的剎那,被一只手拢住。 燕景琛低垂下眼,喊她,“芸大人。” 芸司遥眼睫颤了颤,倏地睁开。 燕景琛道:“您怎么坐这睡著了?” 芸司遥看著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心口剧烈骤缩。 眼里神色戒备厌恶,还有……害怕? 燕景琛怔住,还是第一次看她袒露如此直白的恶意。 像浑身长满了毒刺,攻击每一个向她靠近的人。 “……您做噩梦了?”他问。 芸司遥闭了闭眼,“嗯。” 再睁开时,她眼中神色恢復温和,声音还带著刚睡醒时的哑。 “殿下怎么来了?” 燕景琛手指动了动,道:“听说大人明天要陪太子殿下去上早课,特意来看看您。” 芸司遥:“看我?” 燕景琛:“您风寒可好些了?” 芸司遥这副身体病怏怏,前几日更是告病连早课都没去上。 “好很多了。” 风寒是她瞎编的,应付祭酒不去上早课的幌子而已。 燕景琛:“您还是少喝些酒吧,桂酿后劲足容易醉,还伤身。” 芸司遥心里冷笑。 要不是喝醉了,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人存了什么骯脏心思。 她继续柔声道:“多谢殿下关心,我身体无虞。倒是您,冻疮养不好年年都会犯,您每天都要涂药才行。” 燕景琛扫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手上冻疮和粗茧很多,小时候吃的苦多,自然养不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手。 “您送我的药,我都贴身带著,” 燕景琛温驯柔顺道:“……宫里不太平,太子殿下昨日在宫中遭了刺客,受了些伤,早课可能来不了了。您是太子伴读,他不来,您也无需——”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问:“太子殿下受伤了?” 燕景琛:“是,左肩不慎被刺客刺中。” 芸司遥道:“那刺客抓住了吗?” 燕景琛一愣,隨即很快回道:“抓住了,但他咬舌自尽死了,没问出什么。” 芸司遥似乎有些出神,眼睛的焦点定在虚无。 燕景琛皱了下眉。 她在看什么? 芸司遥確实在看面前的东西,因为在她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块虚擬透明光板。 【扮演深情女配值:1。】 【请宿主再多关心关心男主,让大家明白您矢志不渝的爱吧~】 芸司遥看著光板。 让別人知道自己“喜欢”太子也能加扮演值? 芸司遥心思几转,她抬眼看了看燕景琛,慢吞吞的又问:“太子殿下受的伤重么?” 燕景琛视线落在她脸上,好一会儿才笑著回道:“太子殿下受的是轻伤,不重的。” 芸司遥按了按太阳穴,道:“於情於理,我也得去看看……” 她作势要下床,被人拦住。 燕景琛:“天色已晚,太子殿下没准早已歇下。” 芸司遥:“也是,我都糊涂了……” 她低垂著脑袋,眉头久久未能舒展,眼眸里有著些许担忧。 “父亲给我搜罗了不少好药材,明日我叫青黛把我库房里太子殿下能用得上的药材带上,亲自送去东宫。” 燕景琛盯著她看了片刻。 “殿下还有別的事吗?”芸司遥看向他,道:“如果没有別的事,您还是儘快回去吧,莫被人抓了把柄。” 两人目光相接。 燕景琛收回眼眸里的探究,嘆了口气,“芸大人,您对太子可比对我关心多了。” 芸司遥不置可否道:“是吗?” 燕景琛等著她反驳。 就算说说客套话骗他也好,可惜没有。 芸司遥默认了。 她居然默认了? 燕景琛直勾勾的看著她,冷不丁道:“不过您也不用那么担心太子殿下,听说您长姐,芸大小姐得知殿下受伤,连夜赶去了东宫,衣不解带,日夜陪伴,比太医都要用心,相信有她的精心照料,殿下不日就会痊癒。” 芸司遥暗自冷笑,燕景琛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她还能不明白? “可是……”芸司遥手指攥紧,“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殿下突遭刺客肯定也受了惊,我想去看看他。” 她转头看向燕景琛:“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宫里人多眼杂,您也早些回去吧,让人误会了就不好了。” 燕景琛垂在身下的手不禁用力。 他维持著面上轻快的笑容,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芸大人好好休息。” 芸司遥看著他背影消失,脸上虚偽的笑容才淡下来。 可真有意思。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触手一片温热乾燥,没有血,也没有伤。 【扮演深情女配值:3。】 燕景琛回了凤阳宫,看到桌上芸司遥送来的七巧板和陶哨,手一抬,猛地將其全都扫落在地! “殿下……” 心腹跪在地上,一惊。 燕景琛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 燕景琛深呼吸一下,笑著说:“找我有什么事?” 心腹道:“陛下要您今年出席朝贺宴。” 燕景琛道:“我知道了。” 心腹:“您要一步步取得陛下的信任,我们才能完成大业,殿下。” 他以为燕景琛是在哪里受了气,提醒他要忍。 燕景琛兴致不高的“嗯”了声。 心腹看了眼扫落在地上的机关器玩,大著胆子道:“是这些东西不合心意吗?属下去处理掉?” 燕景琛:“清理乾净吧。” “是,”心腹站起来,拿了个袋子就准备將这些东西装进去。 七巧板被砸裂了,上面图案歪歪斜斜,已经不能拼凑成型了。 “等等,”燕景琛突然开口,“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心腹弯腰,“是。” 门重新关上,燕景琛蹲下身,將地上的七巧板捡了起来,眼里神色明明灭灭。 他將摔裂的地方重新拼好,站在空无一人奢靡宽敞的房內,久久佇立。 能让芸司遥写那么多封信,却又不敢送出去的人……会是太子么? 第十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0) “殿下半月內切勿用左手提拿重物,以防伤口崩裂。”太医嘱咐道。 太子挥挥手,“知道了。” 门口守著的內侍匆匆赶来,“殿下,芸二小姐来了。“ “芸司遥?”燕峦青道:“让她进来。” 他穿好衣袍,芸司遥正巧从外面进来,向他行礼。 “太子殿下。” 几日不见,燕峦青將视线落在芸司遥脸上,微微恍神。 她似乎生的比之前还要好看些了。 自从上次不愉快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芸司遥了。 芸司遥道:“我听说殿下受了伤,匆匆赶过来拿了些药,您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宫女提著盒子上前,一一打开,冬春夏草,野生人参,虎骨……都是些有价无市的珍奇药材。 燕峦青心里一暖,道:“小伤罢了,用不上这些药材,浪费就不好了。你身体弱,还是自己留著吧。” 芸司遥笑道:“那怎么行,您是储君,伤在您身上的就不是小事,別说这些药材,就算再珍贵再稀有的,也得寻来献给殿下。” 燕峦青被她逗笑了,“油嘴滑舌。” 太监从外赶过来,行礼道:“太子殿下,芸大人。” 他將从状元楼里带来的食盒摆在桌上,说:“芸大人体恤殿下近日的辛劳,又受了伤,特意命奴才在状元楼里给殿下带了您爱吃的藕粉丸子。” 宫里什么珍饈美食没有?难得的是芸司遥的这份心。 燕峦青道:“司遥费心了。” 燕阳公主紧隨著太监进来,说:“可不是嘛,司遥对我就没这么好。” 芸司遥玩笑道:“我天天送那么多好东西到你宫里,送到哪儿去了?” “我不管,”燕阳公主嗔怪道:“你对太子哥哥就是比对我好。” 太子忍俊不禁,“行了,尽胡闹。” 燕阳公主道:“藕粉丸子可是状元楼里的招牌,想买得提前预定,司遥一大早去找老板现做再送过来的,可麻烦了。” 太子一怔。 芸司遥笑道:“哪有这么麻烦。” 燕阳公主哼了声,道:“本来就是。” 几人说了会儿话,芸司遥起身告辞,药材留在东宫,说什么也不肯带回去。 燕阳公主看著芸司遥离开,房门关上,用手碰了碰装药材的盒子。 “太子哥哥,您对司遥……印象怎么样啊?” 燕峦青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 燕阳道:“我就隨便问问。” 燕峦青想了想,道:“聪慧知礼,秀外慧中。” 他其实不太了解芸司遥。 除去上次的不愉快,芸司遥带给他的感觉无外乎就是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 聪明,漂亮,体贴。 第十一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1) 芸司遥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他。 短暂的惊讶过后,便笑著说:“是,殿下也是来看太子殿下的?” 燕景琛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是。” 芸司遥:“哦?” 燕景琛道:“我是来看芸大人您的。” 芸司遥脸上的笑意渐渐隱没。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燕景琛兀自笑了笑。 他在冷宫待了十几年,对人心的敏锐度超乎寻常。 燕景琛知道她本性的“恶”,知道她的“好”居心叵测。 一开始对芸司遥只是好奇。 但现在,他发觉自己,好像不单单只是对她“好奇”。 他想撕毁她偽善的面具,折断她自由的羽翼,锁在笼中,日日观赏,直到那点扭曲的“好奇”消失殆尽。 所以,他捡起了芸司遥送给他的七巧板。 袒露了自己贪婪又充斥欲望的內心。 燕景琛脸上露出少年般的笑容,拖长声音道:“我確实是来看芸大人的,天寒地冻,您身子又弱,我很担心您。” 芸司遥:“几步路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 燕景琛笑盈盈道:“我这是心疼大人。” “这里太冷了,大人不如跟我上马车,我们一起回宫?” 芸司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左右都是要回宫的,她想了想,还是上了燕景琛的马车。 马车很暖和,一上车燕景琛就塞给了她一个暖炉让她抱著。 空间有些狭小,两人肩膀抵著肩膀,腿蹭著腿紧紧挨在一起。 芸司遥累了,半靠在马车上。 燕景琛凑了过来,看她露出的雪白脖颈,像鹤一样,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想一口咬上去,咬出血,再用舌头將殷红的血珠捲走,全部吞进肚子里。 那滋味,一定很好。 燕景琛心里头髮痒,脸上的笑容便更乖更甜,“大人是不是不舒服?” 他將手伸到她头上,按著太阳穴的位置。 “我帮您按按吧。” 芸司遥想躲,没躲开。 他的手指仿佛有一种魔力,一碰上去,便能让人舒服的浑身发软。 她看了燕景琛一会儿,紧绷的身体鬆懈下来,“那就劳烦殿下了。” 马车晃晃悠悠朝前行驶,芸司遥半梦半醒间,感受到热源在向自己靠近。 “芸大人,”燕景琛距离她耳垂仅几厘米的距离,只要扬起下巴,便能將圆润白皙的耳垂含入口中,“有没有人跟您说过……” 他的手狎昵的划过她的脸,“您长得,真的很漂亮……” 两人距离不过咫尺,少年的声音带著近乎疯狂的痴迷,浓烈到让人喘不上气。 芸司遥撩起眼皮,露出黑白分明的眼,“是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笑了。 “你觉得漂亮?” 燕景琛被她的笑晃了眼,头皮酥麻,心也跟著剧烈跳动。 “殿下从小在冷宫长大,见识过的女人太少了……”芸司遥眼眸里闪烁著几分恶劣,调笑说:“我给殿下准备了一份惊喜,保证能让您满意、舒心。” 燕景琛对她的话產生了些兴趣。 很快,他就知道芸司遥准备的是什么了。 回了凤阳宫,看到床榻上出现的一对脱光了衣服的龙凤胎姐弟,一剎那,燕景琛表情呆滯了好几秒。 姐弟俩一看便知是情场老手,被人掀了被子也不惊慌,从床上爬到地上。 没错,不是走,是爬。 女孩用嘴衔住燕景琛的腰带,眼眸风情似水,缓缓往外扯—— 燕景琛忽然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殿、殿下?” 女孩惊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燕景琛粗鲁的拈起女孩的下巴,发觉这俩姐弟的五官竟有几分肖似芸司遥。 如若说她的美是清冷艷丽,高不可攀。 那这两人,便是糜烂嫵媚,诱人墮入泥沼的魔。 不仅准备了女人,连男人都预备好了。 他是不是该夸一句,芸司遥实在是太体贴了。 “你们就这些手段么?”燕景琛抬眼扫向床上的男孩,“我知道你们会留一手,把东西拿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女孩使了个眼色,男孩才战战兢兢,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这、这只是助兴的药,嬤嬤叫我们隨时预备著,所以我就拿了,不会……不会伤身体的……” …… 芸司遥回了房,青黛对她道:“您让奴婢准备的人已经送到凤阳宫去了。” “嗯。” “奴婢在凤阳宫守了一个时辰,没有人被赶出来。” 那天从亭台水榭离开后,芸司遥就吩咐她准备一男一女。 长相必须是上乘,还要有几分像她。 青黛惊讶过后,便效率极高的满京城搜罗。 本来她还不抱什么期望,长相上乘的人虽少,但不是完全没有。 又要长相上乘又要五官肖似芸大人的,才真是凤毛麟角。 就在青黛准备放弃之时,峰迴路转,没想到真让她找到了。 是一对龙凤胎姐弟,家贫,父母都准备把他们卖到窑子里去了,听说他们有机会进宫伺候皇子,兴奋的连夜將他们送到青黛手里。 芸司遥看过他们,確定下来,准备了专门负责调教的嬤嬤,教导他们房中之术,务必要把淮南王殿下伺候的服服帖帖。 那两人没有从凤阳宫里被赶出来,说明她的礼物送成功了。 芸司遥拿起桌上的铜镜,看著镜中倒映的姿容绝艷的脸。 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不吝於利用这漂亮。 燕景琛,不过也只是被她皮相所迷惑。 换个和她长得像的男男女女,不是照样照单全收么? 芸司遥洗完脚,换上入睡的衣服。 宫女熄了灯,缓缓退了出去,芸司遥闭上眼,正准备休息,窗户却传来“吱吖”地推动声。 芸司遥眼睛刚睁开,嘴唇就被人捂住了。 那手掌粗糙,生了许多茧子,烫得惊人。 芸司遥感觉自己的脸肯定被捂红了。 “嘘——” 男人凑到她颈侧,小口喘著气,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芸大人,是我。” 芸司遥睁大了眼,气得太阳穴直跳。 这混帐东西不去春风一度,又跑到她这来干什么?! 燕景琛委屈地將嘴唇贴到芸司遥的耳朵边,说话时的气流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都怪大人,他们给我下药,还扒我衣服,我不肯,他们居然还想强来……” 第十二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2) 哈? 这蠢货在说什么? 芸司遥脸色几经变换,被捂著嘴,双手用力掰都掰不动,只能唔唔的表示抗议。 黑暗中,燕景琛靠的极近,“我鬆开大人,您不许喊,好不好?” 芸司遥点点头。 下一秒,新鲜的空气猛地窜入鼻腔,芸司遥抬脚就踹了过去。 “呃!” 燕景琛被踹倒在地上。 她抬脚的弧度极为巧妙,正好不偏不倚,踢中他双腿之间。 燕景琛疼的冷汗都出来了。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脸色不虞,道:“大半夜的,你来干什么?” 她用力擦了擦嘴,还是感觉到灼热的烫。 低头一看,燕景琛脸色泛著不正常的红,额角青筋直跳,明显疼狠了。 芸司遥张了张嘴,仅剩的那一点点愧疚冒了出来。 她刚刚没有……没有用多大力气吧? “芸大人,”燕景琛抬起冷汗淋漓的脸,说:“您这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啊……” 芸司遥连忙把他扶起来,“没事吧?” 触碰到他手臂,温度烫的嚇人。 芸司遥:“怎么那么烫,难道他们……” 真下药了? 不可能啊,那两人平民出身,哪来的胆子给皇子下药? 燕景琛缓过劲儿来,反手握住芸司遥纤细的手腕,低低道:“我不喜欢您准备的礼物,他们脱我衣服,还摸我的腿,觉得我没反应就给我下药……” 他说著说著更委屈了,“这不是惊喜,是惊嚇。我来找您,还被您踹了一脚,差点就成了个废人……” 芸司遥视线不自觉往他身下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面对那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都起不了反应,燕景琛不会是真的不行吧? “您往哪儿看呢?”燕景琛恶狠狠的咬住他垂涎已久的耳垂,“我只是不喜欢他们,又不是真的不行。” 芸司遥被他咬的疼,倒吸了口气,“你是狗吗,还不快鬆开。” 燕景琛身上太烫,烫的她都跟著冒汗,薄薄褻衣紧贴在后背,透出大片白肉。 “难受……芸大人,”燕景琛用森白的牙碾磨她的耳垂,含糊道:“我难受……” 芸司遥用力推他,声音不近人情,“我去叫个宫女进来,你忍忍。” “我不要。”燕景琛一把將她抱起来,芸司遥视角瞬间天旋地转,她惊恐的抱住燕景琛的脖子,“你放我下来!燕景琛!” 燕景琛將她扔在柔软的床褥上,芸司遥眼冒金星,怒极,口不择言的骂他,“不识好歹的小崽子,发什么疯!” “我不要宫女……”他漆黑的眸子仿佛隱约跳动著燎原的火,贪婪疯狂的想要占有面前的猎物,“我不想要宫女……” 芸司遥冷笑,“我给你找人你还不满意?好啊,那你憋死算了,最好一辈子都用不上那东西!” 燕景琛道:“您既然想教我闺房趣事,怎么不换自己来教呢?” 芸司遥瞪大了眼。 燕景琛欺身压上去,囁嚅道:“芸大人,您发发善心,就帮我一下,就一下……” 芸司遥感觉到身上仿佛有一个火球,熊熊烈火要连带著她一起吞噬。 发善心? 她没发噁心就不错了! “你敢!燕景琛!”芸司遥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敢动我一下试试!我让你滚!” 她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燕景琛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燕景琛被打得偏过头,脸颊很快浮现出微红的掌印。 他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火辣辣的左脸,口腔里甚至尝到了血腥味。 好狠。 燕景琛发痴的笑,“芸大人好凶啊……” 芸司遥胸口剧烈起伏。 燕景琛尝到血后不仅不退缩,反而更加执著。 “芸大人不是要送我礼物吗?”燕景琛跪在床上,“您不是说要送我满意、舒心的礼物吗?” 他恶狠狠的抬起芸司遥的下巴,道:“您说话不算话,所以我自己来取了,我有错吗?您为什么打我?您凭什么打我呢?” 疯子。 两人不管是体型还是力量都相差悬殊。 芸司遥竭力保持平静,说:“燕景琛,你冷静点,先从我身上起来。我知道你现在中了药身体不好受,我来想办法,你先下来。” 燕景琛低低的笑起来,他说:“芸大人,虽然您平时对我假笑也很漂亮,但我好像更喜欢您凶我的样子……” 更像个有喜有怒的活人。 芸司遥怀疑他吃药吃傻了,偏偏自己还被他压的动弹不得。 几次三番挣扎下来,倒把她自己的体力耗尽了。 芸司遥衣襟散乱,墨发蜿蜒,眼尾晕开緋色,透著蛊人的媚。 燕景琛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著她,贪婪的汲取她所有微小的神態,动作。 不管是那一对龙凤胎姐弟,或者別的宫女丫头,都没此刻的芸司遥勾魂夺魄,摄魂噬骨,让人情愿死在她身上。 芸司遥杀人的心都有了。 如果此刻她手上有一把匕首,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捅上去。 芸司遥喘息片刻,轻声道:“璟绥……” 燕景琛瞳孔骤缩。 芸司遥:“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再帮你,好不好?” 她说:“我喘不上气了,很难受。” 燕景琛缓慢的从她身上起来,就在即將要离开的剎那,芸司遥脚都要抬起来了,变故陡然发生! 她被重新压在了床上! 燕景琛一只手就將她摁了回去。 “您骗人,”燕景琛將头埋在她颈窝,“我知道您最狡猾了,说的什么话都不能信……我都那么难受了,您就可怜可怜我……” 芸司遥冷冷的看他。 燕景琛微微一笑,秀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交错。“我知道您想杀我,您一直都想杀我。” 芸司遥:“你现在从我身上下来,还有迴旋的余地。” 燕景琛:“余地?”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不喜欢留余地,芸大人,您杀不了我。我死了,您也得下来陪葬。” “但是,”燕景琛脸颊潮红,语气兴奋又高兴,“我好像愿意和您死在一起。” 芸司遥:“我不愿意。” “我知道您不愿意,”燕景琛故作姿態,道:“芸大人,我不是威胁您,我心疼您还来不及,但您真的杀不了我。” 他凑到芸司遥耳边,一字一句道: “大燕皇帝崇尚长生不老,寻觅民间修士,只寻得一位得道高人,您猜是谁?” 芸司遥脸色微变。 燕景琛道:“那得道高人,便是如今的国师大人,陈濉尹。哦,忘了给您介绍了,他是我的恩师,我母亲生前的情人……” “他一辈子效忠於我,永远不会背叛我。” 第十三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3)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芸司遥恼怒又羞耻。 她早该想到的,燕景琛长在冷宫,岂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才刚出生便死了母亲,如何能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闈里活下去? 必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记忆中,关於国师的片段极少, 燕景琛登基后,他便归隱山林,没再出现。 两人的交集,至少在明面上並没有很亲密。 燕皇如今六十岁了,生命逼近尾声,活一天便少一天。 他越发不信任身边的人,看谁都觉得居心叵测。 除了这个国师…… 陈濉尹只说了一句玄而又玄的卜算,就能让皇帝把燕景琛从冷宫里接出来。 足以可见燕皇有多信任他。 芸司遥脱了衣服,看到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咬痕掐痕,恨不能直接將燕景琛五马分尸。 直到现在,她双腿仍旧火辣辣的疼。 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其余的便宜,他可一点都没少赚。 芸司遥被折腾的够呛。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一开始还能骂他,到后来连骂人的话都说的顛三倒四,浑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精疲力竭。 十八九岁的少年体力惊人的好, 寻常人半小时就顶了天了,他却能兴奋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差点让她这副羸弱的身子散了架去。 芸司遥心里记恨他,彻底跟他撕破脸不装了。 燕景琛没觉得跟她撕破了脸, 他厚著脸皮往她这里送东西,多是一些补品,全被芸司遥扔了。 “大人,这次的东西也扔吗?” 青黛看著一盒盒名贵补品,肉都疼了。 “扔。”芸司遥拿勺子搅了搅淮山汤,问道:“我让你送去凤阳宫的那两个人呢?” “啊?那一对龙凤胎姐弟?”青黛一愣,道:“应该还在凤阳宫……怎么了大人,是出什么事了吗?” 芸司遥:“你把他们送走的时候,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青黛:“进宫里都是要搜身的,他们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不过,教习嬤嬤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有送一些东西。” 芸司遥:“什么东西?” 青黛:“呃……都是些辅.助.床.事.的.淫.物。” “比如呢?”芸司遥:“有没有春.药?” 青黛脸有些羞红,“好像、好像也包含了这个……” 芸司遥明白了,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就算有药,那对姐弟也没那胆子给燕景琛下。 芸司遥越想越不痛快,心里憋著一团火,她不痛快,也不想要燕景琛痛快。 还没等她出手,一封从芸府寄出的信便送到了她手上。 “大人,是您家里送来的。” 宫女將封了红漆的信放在桌上。 芸司遥拆开。 是祖母留的,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大概意思只俩字。 【回家。】 冬去春来,京城的雪化了,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芸司遥坐马车回了芸府,天色已经暗沉。 “二小姐,老夫人喊您先过去。” 老僕妇脚步走近,低声道:“她叫您在祠堂跪著。” 这是来找她问罪来了。 芸老夫人对芸家的权利看得比谁都重。 燕景琛流著燕家的血,不管有没有实权,打了他就相当於打了皇室的脸。 太傅芸鸣最是疼爱两个女儿,甘愿代女领罚,被陛下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日。 当爹的不捨得罚自己女儿,芸老夫人却对她这种罔顾芸家的行为深恶痛绝。 “跪下吧,二小姐。”老僕妇道。 祠堂內。 老夫人银白髮丝被整齐梳理,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颧骨很高,显得刻薄凌厉。 她手里盘著一串佛珠,珠串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芸司遥跪在一个暗褐色的蒲团上,喊她。 “祖母。” 老夫人冷冷道:“打。” 老僕妇手里细长的竹枝条高高扬起。 “啪!” 一下、两下、三下…… 竹条柔韧,抽起来整个背部又痛又麻。 芸司遥身体晃了晃,咽下喉里的腥甜,露出笑。 “祖母何必生这么大气,淮南王不过是因国师预言而被封的皇子,无权无势,您怕什么?” 老夫人道:“陛下忌惮我们芸家这么多年,更是因此我们才要谨言慎行。” 芸司遥咳嗽了几声,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老夫人道:“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你的手段也是我教出来的,我要你在宫里一步步往上爬,爬到谁也不敢欺辱你的高度,我们芸家才能真正屹立不倒。” 芸司遥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我明白,祖母。” 老夫人淡淡道:“司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她转头吩咐道:“让二小姐在这跪三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是。” 老僕妇看老夫人走后,手掌捻了捻,竹枝条粗糲的枝干上还沾著些许猩红。 “二小姐……” 芸司遥抬眼。 老僕妇道:“听说淮南王殿下前几天晚上去找过您?” 芸司遥眯了眯眼,笑道:“嬤嬤是从哪听来的谣言?” 老僕妇语气中的怀疑未消,“是吗?” 芸司遥重新垂眼,纤长卷翘的睫毛下,眼底的杀意一晃而过。 …… 入夜。 “砰”地一声巨响。 猝不及防下,一具尸体在开门的瞬间撞了出来。 芸司遥往后退了一步,险险躲开。 尸体被白綾吊著,摇摇晃晃的悬在房樑上。 死者一身鸦青色暗纹纱袍,面容呈青紫色,舌头肿胀伸出。 是连玉。 空气中瀰漫似有若无的臭味。 连玉应该死了有两天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蔓延出密密麻麻的尸斑,骇人极了。 芸司遥安静的看著连玉的尸体,许久未动。 “二小姐,您怎么还不进——啊!!” 春桃手里的药膏打翻在地,“这里、这里怎么有死人?!” 芸司遥將手指比在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春桃睁大了眼睛,捂住嘴安静下来。 她仔细一看,嘴唇颤抖,小声道:“这不是……这不是连公子吗?” 芸司遥淡淡吩咐:“叫侍卫把人取下来,埋了。” 春桃哆哆嗦嗦,“奴婢这就去……您在这等著我,千万別动,奴婢马上就回来!” 她怕房內还有別的什么东西再惊著小姐。 芸司遥抬起脚,绕开那具尸体,走到房中软榻上,坐下。 背部的疼痛化为钢刀似是一寸寸切割她的皮肉。 除了那具尸体,房里再无异样。 芸司遥闭了闭眼。 …… 春桃叫了侍卫处理尸体,又喊人前前后后打扫了好几遍,这才拿了药膏准备给芸司遥涂抹。 “小姐,我不是喊您等我回来再进房么?”春桃忧心道:“要是房里还有……还有那个怎么办?您刚才没嚇著吧?” 芸司遥:“没事。” 春桃缓过一阵,起伏的心跳便恢復了正常。 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头,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死人,一开始的恐惧过后便是替二小姐愤愤不平。 “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將尸体掛在您臥房,耍这阴损的手段!简直恶毒至极!” 芸司遥脱了衣服,露出背上的伤。 春桃问道:“您要我安排人去查吗?” 芸司遥:“不了,我心里有数。” 春桃看著她红肿的背,心疼的眼泪直掉,“她们下手也太狠了,怎么能把您打成这样……” 芸司遥看著窗外阴沉的夜色,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淮婴回来了吗?” 春桃收好药膏,道:“啊?您是说那个闷葫芦?” 她想了想,“您从祠堂出来后他就不见了。” 芸司遥站起身,披上了一件外套,春桃疑惑,“您要去哪儿?” 芸司遥道:“我去找找他。” 她出了院门,朝著梅林的方向走,那里鲜有人经过,尤其是夜晚,林木鬼影重重,似乎完全与阳光隔绝。 “唔唔!” 芸司遥停住脚步,转头。 男人正拖著肥大的麻袋,粗暴的砸在地上。 “唔!” 麻袋被解开,露出一张肿胀的中年女人的脸。 芸司遥抬脚走了过去。 男人注意到她,手里的动作停下,跪在地上恭敬道:“二小姐。” 他暴露在月光下的脸异常的狰狞,皮肤表面凹凸不平,呈暗紫色,丑陋又怪异。 宽大的狐裘遮盖住芸司遥半张脸,玉面桃腮,清冷凛冽。 老僕妇嘴里塞著抹布,披头散髮,“唔唔唔!!” 她注意到芸司遥,眼神一亮,肥胖的身躯剧烈的开始挣扎,“唔唔!呜呜呜!”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骚味,竟是被人嚇得失禁了。 男人的脸隱匿在黑暗中,声音沙哑仿佛被火燎过,“二小姐……” 芸司遥扬了扬下巴。 淮婴手腕翻转,匕首毫不留情的捅进老僕妇的腹部。 “唔!” 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 芸司遥声音很平静,近乎冷酷,“別弄死了,我还有话要问。” “是。” 淮婴沉默的拽出她嘴里的抹布,封了她的痛穴,让她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老僕妇尖叫道:“小姐!二小姐!救我救救我!” 芸司遥半蹲下身,轻声道:“连玉的尸体,是你掛上去的?” “什、什么尸体?!”老僕妇眸中闪烁著惊恐,尖利的嗓音几乎要破了音,“不、不是我!” 淮婴挑起带血的匕首插进了她的手上,声音沙哑道:“说实话。” “啊!!!”老僕妇嚇得几乎要晕厥,“是是是……是我!但我都是得了老夫人的命令啊!” 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嚇得彻底慌了神。 “老夫人说您贪逸享乐,任由男宠酿成大祸后还留人一条性命!所以她才要我杀了他给您一个警告……二小姐,二小姐求您饶了我!我也是被逼的!” 芸司遥慢吞吞的继续问道:“除了淮南王殿下来找过我,你还知道什么?” 老僕妇眼里惊惧交加。 芸司遥道:“你若想活著,最好老老实实交代。” 老僕妇尖声道:“我说!我说!” 芸司遥微微倾身。 老僕妇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吁吁道:“是老夫人让我盯著您的,她怀疑您勾结淮南王殿下,之前做的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我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芸司遥抓著她的头髮,一把拽起—— “堵住她的嘴。” 淮婴听话的將抹布塞回去。 老僕妇一脸震惊的望著她,“唔唔!” 芸司遥温柔一笑,“多谢嬤嬤这几年的教诲,司遥铭记於心。” “很可惜,”她手掌用力一摁,“我这人一向言而无信,自私自利……” 老僕妇脸撞击地面痛得昏厥。 对比活人,芸司遥更相信死人才能永远不背叛。 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尖锐的一头抵在老僕妇颈动脉,就在即將戳穿时。 淮婴上前一步。 “小姐、我来,您別脏了手。” 芸司遥缓慢鬆开手,將簪子扔给他,淡淡道:“簪子,赏你了。” 金玉製成的白玉龙凤簪,卖去典当铺足够平民百姓一辈子的支出了。 “解决乾净。” 淮婴接过她的簪子,低头。 “多谢小姐。” 下一秒,簪子用力插进了老僕妇的脖子! 他面无表情的旋转著簪子,鲜血喷溅在脸上,显得那张被烧伤的脸愈发骇人。 老僕妇脖颈上喷出来的血到处都是,有些还沾到了芸司遥身上。 淮婴將尸体面容毁尽,又脱了她身上芸府的下人袍,绑上石头沉进了河里。 一切处理完毕,他才恭顺的从怀里掏出帕子,沉默的给芸司遥擦手。 芸司遥笑了,在燕景琛那里受的气总算顺畅了些。 她殷红的唇瓣轻抿。 “淮婴……” 淮婴恭顺道:“奴才在。” 芸司遥:“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乌苏人?” 淮婴一愣,“是。” 芸司遥眨眨眼,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淮南王的母亲……好像也是乌苏人。” 淮婴瞳孔微缩。 芸司遥看著淮婴,展顏一笑。 “你们还挺有缘。” 第十四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4) 淮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才对二小姐绝无二心!” 芸司遥笑著说:“我知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淮婴是燕景琛的人又怎样? 她不能杀燕景琛,同样,燕景琛也不能杀了她。 至於燕景琛主动往她身边送听话的狗…… 指哪咬哪,办事利索,好用极了,她干嘛不要呢? 隔天一早,芸司遥便坐车进了宫。 她砍断了芸老夫人的爪牙,芸老夫人打了她,一报还一报,非常公平。 只不过,芸司遥高估了自己身体状况,几鞭子竹条抽下去,本就病怏怏的身体更差了。 青黛忧心忡忡道:“回了一趟家,您怎么伤的这般重。” 房间里瀰漫著一股药味。 芸司遥发著高热,脸颊潮红,咳嗽了几声,“没事,你们下去吧,我想单独睡会儿。” 她想起什么,叮嘱道:“晚上守著门,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青黛:“好,您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喊奴婢。” 她关门离开。 芸司遥浑身都痛,嗓子更像是被刀割一样,简直是慢性折磨。 【系统,你这给我安排的什么身体?】 【系统:宿主,我们拿的是“短命鬼”女配剧本,都是短命鬼了,您身体和正常人肯定不同了。】 芸司遥:“就没什么减轻身体疼痛的东西?” 【系统:有的有的,需要用扮演值来兑换,您现在的扮演值还不够高,请继续努力哦~】 芸司遥:“……” 要什么没什么,她有这系统还不如没有。 【系统:您在原来的世界身体就病弱,我还以为您能习惯新身体。】 芸司遥慢悠悠道:“习惯病弱不代表能接受自己是个废物。” 记忆里闪过惨白的病房,青白瘦削的胳膊,无数张脸扭曲成鬼影。 他们围在病床边,嘰嘰喳喳似是要將她脑子都撑爆。 …… 芸司遥將脸埋进枕头里。 一辈子都病病殃殃,和病床离不开,就连死了来到新世界也是这样。 凭什么呢? 她心眼小,怨天怨地甚至怨恨这个世界。 最极端的时候,芸司遥脑海中甚至想过以恶止痛,用心理快感来压下身体疼痛。 杀人、鞭笞、自虐……还有燕景琛那个胆大包天的混帐,她还没找他算帐…… 芸司遥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宫外的天黑了,房间伸手不见五指,她朦朧中,隱约察觉有一道视线正注视著她。 芸司遥睁开眼,倏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她嚇了一跳,浑身都紧绷起来,“你——” 燕景琛像上次那样捂住她的嘴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嘘,大人別说话,我好不容易才避开守著您的人。” 芸司遥一时间又惊又怒。 又是他…… 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一次还不够要来第二次?! “大人別生气了,”燕景琛感受著手心传来的温度,温热,滑腻,比上好的丝绸手感都好。“我不做什么,听说您病了,又躲著不肯见我,我只能偷偷溜过来看您……” 燕景琛故作委屈,將头凑到她颈侧蹭了蹭,“再说了,那晚也不止我一个人舒服,我也有帮您,您不是也享受到了么,一直抓著我肩膀,跟猫儿似的,挠了那么多条道子……” “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別跟我置气了,啊……” 第十五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5) 芸司遥怒极反笑,她一口咬住燕景琛捂住她嘴的手。 牙齿深深嵌入掌心,浓稠的血顺著被咬开的伤口往外流。 “咳咳咳……” 她扭头咳出口里的血,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身体颤抖,仿佛簌簌落下的雪。 燕景琛看著流血不止的手,笑道:“这样大人就能消气了么?” “滚……” 芸司遥唇上沾了血,红艷艷的,雪肤红唇,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拍了拍芸司遥的背。 “要不要换另一只手给你咬?” 燕景琛手指曖昧的划过芸司遥的唇,將她唇上的血擦在脸颊上,低声喃喃,“这样也好看。” 芸司遥冷声警告:“你再不滚,我就喊人进来了。” 燕景琛嬉皮笑脸的说:“好啊,那大人就喊吧,让整个宫里的人都瞧瞧,我倾慕大人已久,听闻大人臥病在床,辗转难眠,夜不能寐,实在难抵相思,便……” 芸司遥:“你闭嘴!” 燕景琛便换了副腔调,软声道:“好,我不说。” 芸司遥脸色冰冷,他就像浑然不觉,一会儿撩撩她头髮,一会儿又摸摸脖子,像是在检查什么。 “大人用脂粉盖住了么?” 他点了点芸司遥的脖颈,“我咬上去的印子。” 芸司遥將他的手拍开,“关你什么事。” 燕景琛委屈的说:“我以为芸大人那天晚上是情愿的,不愿意,怎么抓我还抓得那么紧。” 芸司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燕景琛说:“世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大人想的紧,大人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芸司遥闭上眼,直接不跟他说话。 “真无情。”燕景琛从怀里掏出一个簪子,轻轻放在芸司遥面前,“这是您的东西吧?” 是她送给淮婴的白玉龙凤簪。 芸司遥目光一凝。 燕景琛语气轻慢,宛如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贪婪又阴冷。 “簪子这种私人的东西,您就不要隨便送人了。” 芸司遥冷冷道:“我的东西,用得著你指手画脚?” 她问都没问簪子怎么出现在燕景琛手里。 燕景琛笑著说:“我会嫉妒。” 他眉宇间划过阴鷙,声音轻轻的,“他哪只手碰的簪子,我就剁了他哪只手。” 芸司遥眉心一跳,“发什么疯。” 燕景琛露齿一笑,“开玩笑啦,嚇著您了吗?” 芸司遥觉得他很无聊,讥讽道:“你派人监视我,连装都不装一下?” 燕景琛道:“大人不是早就知道淮婴是我的人了么?我还有什么装的必要?” 他语气乖顺,“不然您也不会送簪子这种私人的东西给他,不是吗?” “其实您是送给我的,对不对?” 芸司遥:“你想太多。” 燕景琛將簪子重新揣回怀里,笑著说:“淮婴跟我说,您吩咐他杀人的样子可果断了,可惜我没见到,那一定非常漂亮……” 他摸了摸芸司遥的脸,动作难掩痴迷疯狂。 “大人就把淮婴当一条听话的狗,给他一口饭吃,他能保护好您的,不管您想杀谁他都可以代劳,您这双手那么好看,可不能弄脏了……” 芸司遥:“你有完没完?上次的药在你脑子里还没散乾净?” 燕景琛:“应该是乾净了,但我一看到大人,便情难自禁……” 芸司遥用手撑著床坐起来,背上的伤牵动,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燕景琛,你……” 燕景琛说:“您躺下,我看看伤。” 芸司遥咬住下唇,殷红的唇被她咬的发白,“不需要。” 燕景琛看她冷冷拒绝自己的模样,心头一阵火热,连带著神经都开始兴奋颤慄。 芸司遥根本不知道她现在这副姿態有多招人,轻易就能挑起他隱匿的欲.望。 他现在疯狂的想完成上次没做成的事。 “大人帮我上过药,我也想帮帮大人您……” 芸司遥:“你是想帮我还是想做些別的?” 燕景琛:“都想做,但我现在还没那么禽兽,说了不动您就真的不动。” “您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看看您的伤……” 芸司遥看著他,道:“燕景琛,你为什么就缠著我不放?” 燕景琛掀开她的衣服,看到被竹条抽得发紫肿胀的背。 “因为我对大人很感兴趣,”他笑道:“没准您和我睡几次觉,睡到我厌烦了,不想看见您了,我可能就会放过大人了。” 燕景琛摸著她的背,沾了药膏的手缓缓往她身上涂,声音甜腻中夹杂著阴冷。 “但现在……我喜欢大人,喜欢您的脸,您的身体,连您恶劣的本性我也喜欢。” “除非我死,否则您永远也別想甩掉我。” 第十六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6) 芸司遥对他的『喜欢』没有半点触动,她目光冷冽,连偽装都不屑。 燕景琛这种人说出来的话,十分只能信三分。 在冷宫的那几年,为了生存为了筹谋,他对多少人装乖扮蠢,卑躬屈膝,又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 背上的刺痛被冰凉的膏药抹平。 燕景琛上完药,规规矩矩的將芸司遥的衣服披好。 “我明天再来看大人。” 他抬手蹭了蹭芸司遥的脸,被她躲开,他也不恼,转而去握芸司遥的手,“大人好狠的心。” 芸司遥被他抓著,脸上的神色更加不快。 她想起那天晚上也是这样,被抓著压在床榻,五指张开,交贴的手心黏腻又潮湿,都是汗。 “鬆手。” 燕景琛抬起交握的手放在唇边咬了一口,眼眸笑意盎然,道:“好,这就松。” 芸司遥迅速將手抽回,手背上赫然浮现一个牙印,她愤怒又难堪,要不是背上有伤,她立马就下床找来鞭子抽死他。 燕景琛也不敢把她气得太狠,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看她青葱般的指,看她艷丽的脸,胸膛便燃起了一团火,“好啦,大人別生气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见芸司遥还是不想理他,自顾自约了明天晚上见,才转身离开。 芸司遥冷眼看著,直到耳边的动静完全消失。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燕景琛就像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只要被他认定了的东西,不死不休。 一连七天,燕景琛每天晚上都过来,不管她安排了多少人夜晚值守,都拦不住他。 芸司遥从一开始的恼怒变成麻木。 好不容易伤好了,却迎来了一个令她意料之外的人。 太子殿下穿著浅金色江山纹绣朝服,手里拿著茶盏,正和旁边的人说笑。 ——是燕景琛。 他惯会装乖,三言两语就把太子哄得大笑起来,眼中满是欣赏。 芸司遥走上前行礼,“太子殿下。” 她转头,不咸不淡的道:“淮南王殿下。” 太子看著她,“免礼吧。” 燕景琛拂了拂袖子,冲她狡黠的眨眨眼睛,招呼道:“芸大人。” 太子看著她,关心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芸司遥看都不看燕景琛,笑著回太子,“好全了,多谢殿下关心。” 太子点点头,视线落在她眉眼,又有些不自然的移开。 他想起燕阳前几天跟他说的那些胡话。 心里涌起几分异样。 名门贵女中向他拋递橄欖枝的人很多,燕峦青从没想过,芸司遥会喜欢上自己。 芸司遥会喜欢他? 燕峦青忍不住去看她。 少女低垂著头,浓密纤长的睫毛耷下来,显得乖顺漂亮。 芸司遥在他面前,一直都是温婉柔顺的模样,和传言中的她大相逕庭。 就连芸晴都说过,自家妹妹有时会对下人比较苛刻,不够仁厚。 难不成……芸司遥这两年面对他时嫻静端庄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她为什么装? 燕峦青隱隱猜出了答案,又有些不可置信。 他爱的人是芸晴,而芸司遥又是芸晴的妹妹…… 燕景琛发现了他走神,唤了他一声,“皇兄?” “嗯?”太子回过神。 燕景琛眉眼弯弯,“皇兄,您刚在想什么?” 燕峦青刚刚看芸司遥看出了神,就连燕景琛都察觉出来了。 面对他的目光,太子此时也略显窘迫,“哦……我、我刚刚在想祭酒留的治国策,想入神了。” 燕景琛慢悠悠道:“皇兄乃治世之才,是燕朝之幸,但您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劳心伤神就得不偿失了。” 太子被他说的羞愧,连声称是。 他转头看见还站在一边的芸司遥,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 “还站著做什么?过来坐。” “好。” 芸司遥听话的坐下,乌黑的檀发顺著肩膀滑落到胸前。 无可否认,她长了一张艷丽到勾魂夺魄的脸。 燕峦青知道,就连京城里那些贬低芸司遥恶毒心狠的世家子弟,私下里也没少议论她貌美。 只不过没人敢调戏到她面前来。 芸司遥不爱穿女装,平时都穿著素雅的男子长袍,宛如一枝蓬勃而上的玉竹,吸引人目光。 太子道:“仔细想来你们二人还没正式认识过吧?” 芸司遥抬起眼。 太子侧身,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人。 “燕景琛,你之前见过的。” 芸司遥笑容不变,“是见过。” “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燕峦青想起两人之间闹的不愉快,又说:“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过去也就过去了。前几日在朝堂上,景琛还当著父皇的面帮你说好话,此等胸襟,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司遥,你得好好谢他。” 芸司遥视线冷冷的瞥向他。 燕景琛温驯笑道:“皇兄谬讚了,论起宽宏大度,臣弟怎么比得过皇兄,朝中之人对您无不讚誉有加,臣弟还有很多地方要向皇兄学习。” 太子嘆了口气:“你这些年在冷宫受了不少委屈,却还能保持如此单纯良善的心,实在难得。” 单纯? 良善? 芸司遥暗暗讥讽,单纯良善之人在冷宫早就死绝了,燕景琛不过是一头披著羊皮的恶狼,算什么好人? 她客套一笑,“司遥铭记殿下恩情,来日定將报答殿下。” 燕景琛笑容更盛:“哪里哪里,都是误会,以后这件事谁也不许提了,我也当没发生过。” “既然你们误会都解开了,我看著心里也舒心。”太子拍了拍燕景琛的肩膀,“司遥是我伴读,聪颖机敏,办事牢靠,你们肯定能聊到一起去。” 燕景琛看著芸司遥,笑道:“还望以后能跟芸大人多多学习。” 芸司遥不冷不热道:“殿下过誉。” 太子寒暄了几句,便带著重重心事走了,芸司遥披了件衣服,跟著出去。 “太子殿下。” 燕峦青回过头,看到芸司遥小跑著过来,脸被风吹红了,捂著嘴咳嗽两声,“殿、殿下……” 太子一惊,“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快些回去。” 芸司遥摇摇头,手里拿著一个香囊,递到燕峦青面前。 “这是我亲手做的,香囊里有护身符,是我从庙里求来的,能保您平安,您收下吧。” 她睁著眼睛看他,一双杏眼比漫天星子还要璀璨,拿著香囊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发颤。 燕峦青心往下沉了沉。 “我……” 他狠了狠心,“我不能——” 芸司遥却將香囊直接塞进他怀里,笑容靦腆乖巧,“您就收下吧,当作您平日那么照顾我的谢礼。” 燕峦青一愣,他看著芸司遥的笑脸,忽然就哑口了。 “我……” 手里的香囊变得沉甸甸的。 燕峦青僵硬道:“毕、毕竟你是芸晴的妹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芸司遥眼神黯淡了一瞬,她点点头,垂眸去看自己脚尖,“嗯,我知道的。” 燕峦青走了,离开时的脚步看上去颇为沉重。 哈哈哈哈哈…… 芸司遥在心里笑得不行,偏偏又不敢表现出来。 【系统:宿主,您刚刚一直低著头就是怕自己笑场?】 芸司遥:“是啊,你没看他那表情吗?”別提多有意思了。 【系统:好吧……您什么时候绣了香囊?】 芸司遥:“哦,我在路边买的。” 【系统:……那香囊里的平安符?】 芸司遥:“一文钱十张,剩下九张我扔了。” 【系统:您……】 芸司遥:“我怎么了?反正他也看不出来,难不成我还为了他学绣?” 说得好对,系统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於是它由衷夸道: 【您真厉害。】 扮演值直接涨了10点,芸司遥看著面板上的数据,加起来她就有20点了。 芸司遥转身,唇边的笑容还没收起来,就看到门口廊柱上还靠著一个人。 她笑容短暂的凝滯了一下。 燕景琛不知道在那看了她多久,两人目光对上。 芸司遥后退两步,蹙眉。 “你怎么还不走?” 燕景琛微微抬起唇角,眉眼弯弯,软著声道:“我若走了,还怎么看大人和皇兄鸳儔凤侣、情意绵绵?” 他虽是笑著,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眉眼间的阴鷙阴冷几乎要溢出来。 第十七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7) “你胡说什么?” 芸司遥心里厌烦,乾脆当他不存在,抬脚朝著殿內走。 擦身而过时,燕景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芸司遥侧头看他,冷冷道:“燕景琛,这是在宫里。” 她住的地方在椒房殿偏殿,燕阳公主也住在附近,不远处来来往往不少宫女太监。 燕景琛一言不发的看著芸司遥,眼神有些森冷。 芸司遥转头对著青黛她们道:“还愣著干什么?!把淮南王殿下送回宫里去!” 燕景琛鬆开手,脸色沉下来,风雨欲来。 芸司遥丝毫不退不让,她握著发红的手腕,“我身体不適,今天不宜见客,殿下请回。” 青黛和几个宫女走上前,躬身行礼,“殿下,请跟我来。” 芸司遥不再看他,朝著殿內走去。 燕景琛看著她的背影,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冷风吹动他玄色锦袍,遮掩在宽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指甲深陷掌肉,掐出道道血痕。 芸司遥喝著太医院送来的中药,起伏的心被药味的苦涩抚平。 燕景琛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 不说她喜不喜欢太子,就算喜欢,燕景琛也没那个立场冲她发火。 真是混帐…… 芸司遥被药苦得脸皱起来,將空了的碗放回桌上。 青黛不久便回来了,她向芸司遥行了礼,匯报导:“淮南王殿下让我先回来照看您,他可以自己走回去。” 芸司遥“嗯”了声,“他还说什么了?” 青黛摇摇头,“没说什么,和往常一样。” 燕景琛对宫里下人的態度一向不错,不管別人善意还是恶意,他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一派亲和。 只有刚才…… 青黛能感觉到,淮南王殿下是真的动了怒。 她离得远,並没有听清两人的在说什么,也不敢多问。 芸司遥捏了捏眉心,“好了,你下去吧。” 青黛退下了。 芸司遥看著空碗里的药渣,估算著时间。 最多半月,芸老夫人便得了重病,芸晴和太子的婚事不得不延期。 然后就到了她下药的情节。 芸司遥对太子完全没有男女之情,更没有打算真跟他上床。 既然下药不可避免,也不耽误她搞点別的手段…… 芸司遥搬来床头的小箱子,取了纸笔开始补之前没写完的情书,系统给她搜了很多模版,她现在只需要对著抄就行。 天光微暗,芸司遥放下笔,起身。 这么久了,青黛她们居然没喊她用膳…… 她刚要打开门,却发觉到不对劲——房间里原本关上的窗户居然打开了! 冷风吹过窗欞发出微弱的“呼呼”声。 鬢边的髮丝被吹得浮动,芸司遥身后一暖。 “大人。” 燕景琛贴著她后背,將人笼在怀里。 冷冽的气味伴著寒风。 芸司遥打了个寒噤,这人每次正门不走偏走窗户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她转身,用力推开燕景琛。 “殿下,您是对不请自来上癮了吗?” 燕景琛没听懂她说的“上癮”是什么意思。 他步步逼近,笑容天真烂漫,“上癮是何意?” 芸司遥退无可退,脚后跟也抵在了门槛上。 燕景琛故作委屈,伤心道:“大人怎么离我这般远?” 芸司遥冷冷回道:“我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燕景琛声音轻快,笑道:“放心,我不吃人,您不用这么怕我。”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芸司遥冷笑道:“不要一而再再而三试探我的底线。” “大人別生气,”燕景琛压低了声音,慢悠悠开口,“下次得到您允许了我再进来,好不好?” 芸司遥半个字都不信。 燕景琛眉眼弯弯,软著声道:“我有个想了很久的问题,想问问大人。” 冷风灌入房內,將桌上写好的信纸吹散。 有几张飘到了二人脚边,其中一张写了落款。 白纸墨字。 “景和”。 燕峦青,字景和。 燕景琛低下头,放大数倍的俊脸倒映在芸司遥瞳仁。 “……您为什么,会喜欢上燕峦青?” 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 “为什么呢?” 芸司遥自私又冷血,她能看上燕峦青这个蠢货什么? 燕景琛见她不说话,自问自答起来。 “是因为权势吗?” 他手指勾起芸司遥一小束长发,在指尖缠绕、转圈。“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別的。” 芸司遥反问他:“那你呢?我又能看上你什么?” 燕景琛看著芸司遥的眼睛,弯唇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 “我能给大人所有您想要的。” 芸司遥回道:“我要权,你能给?” “大人对我好,我自然也能对大人好,”燕景琛慢悠悠的说:“大人想要的东西,我自然拼了命也拱手奉上。” 他靠近芸司遥,薄冷的唇贴近她玉白的耳垂。 “为了大人,我杀了皇兄也未尝不可……” 芸司遥:“燕景琛!” 燕景琛笑容更甚,“我在呢。” 芸司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下拽,直到两人视线齐平。 燕景琛单手撑在门上,黑眸透著无机质的冷。 芸司遥:“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国师如果真有能耐,你也不会在冷宫苟延残喘数十年!” 她掐住燕景琛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讥讽。 “你不过是陈濉尹情人的儿子,身上流的甚至不是他的血,他拿你报復陛下,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燕景琛被她掐著,不反抗,甚至也不还手,任由她手指寸寸收紧。 “那大人不妨试试。” 燕景琛艰难的喘息,唇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看我能不能杀了皇兄,弒父弒兄……” 他吃力的喘息,声音森然,“登、上、皇、位。” 芸司遥倏地卸了力。 她目光冷冽,“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燕景琛狼狈的咳嗽,“您当然敢。” 他呵呵笑起来,唇角的笑愈发癲狂,“我知道大人心有多狠,既然要做这人上人,既然想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那大人就要继续心狠下去啊?!” 燕景琛將满是情语爱慕的信纸踩在脚下。 “您为什么要喜欢燕峦青呢?”他直勾勾的看著芸司遥,声音嘶哑,“喜欢在您心中,应当一文不值才对。” 芸司遥冷眼看著他,一言不发。 燕景琛笑不出来了。 他握住芸司遥的手腕,软著声说:“芸大人,您知道我心眼小,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钱,权,还是其他东西……只要大人对我好,心里有我,我什么都可以给您。” 芸司遥甩开他的手,“你说的话自己信了没?” 燕景琛的脸一点一点冷下去。 下一瞬,芸司遥被他拦腰抱起,猛地压在了桌上,插在头上的簪子被撞掉了,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芸司遥低声咒骂,“燕景琛!你这个混帐!疯狗!放开我!” 第十八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8) 燕景琛鼻尖抵著她的鼻尖,语气温驯,却听得人浑身发寒。 “信,我怎么不信?” 芸司遥被迫扬起脖子,被人用叼猎物的方式咬住了脖颈。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隨后皮肤便感觉到舔舐的潮湿温热。 “燕……燕景琛!” 燕景琛想直接咬下去,咬出血,在口腔反覆咀嚼她的滋味,可又不捨得,看她蹙起的眉,吃痛时的轻呼,浑身上下所有的暴戾因子都被点燃了。 “大人觉得我一无所有,给不了您想要的。那我愿意爭,愿意抢,把得来的都送给大人……” 芸司遥小腿曲起来,浑身紧绷,牙齿也跟著发颤。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燕景琛抬起头,薄冷的唇覆上一层水光,黑漆漆的眸子映著她蛊人情態。 “我確实不懂喜欢,不懂爱……”他猩红的舌尖一闪而过,“大人不如教教我?” 淡淡的月鳞香盈满鼻息,燕景琛喘著气,脖颈还有泛红的掐痕。 “我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我在冷宫活了十八年,没人教我,也没人愿意爱我。” 他低下头,去舔芸司遥冒血珠的脖颈,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 “您知道我是怎么度过这十八年的吗?” 森冷的声音贴在芸司遥耳畔。 “冷的时候没衣服穿,躺在被冻死的尸体下面瑟瑟发抖;饿的时候没东西吃,便去抓老鼠、蚂蚁……宫里不能生火,我只能吃生的,噁心得上吐下泻。” “等我再大一些,便学会欺负比我弱小的人,抢夺生存资源。” 燕景琛眸中跳动著癲狂。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跪在地上求我放过他,可我按著他的头,往地上一下、一下的砸,到处都是血,我的身上也是,可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无比痛快。” 芸司遥莹白的皮肤泛起拂晓春色的緋红,她越挣扎,腰间紧箍的手便越用力。 “燕景琛……你这个疯子……” “我是个疯子没错。”燕景琛舔著她的脖子,呼吸滚烫又急切,“可芸大人,您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燕景琛將她禁錮在桌上,手指轻柔抚摸她的脸,从额头,到鼻尖、唇、下巴…… “在我眼里,占有是爱,控制是爱,奉献也是爱。” 燕景琛软著声,“我嫉妒您跟皇兄说话,送他您亲手绣的香囊,去庙里求的平安符……甚至嫉妒一个容貌尽毁的淮婴都能得到您的青睞,拿到您挽发的簪子……” 芸司遥脖颈泛起细密的疼痛,他的每一次呼吸,芸司遥都能轻易感知到灼热。 “因嫉妒產生的爱就不算爱了吗?” 燕景琛问她:“芸大人,您告诉我,什么才算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 芸司遥抬起手,燕景琛以为她又要扇自己耳光,呼吸急促起来。 他没躲,全身都绷紧,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几分即將到来的疼痛。 衣襟被扯下。 燕景琛睁大眼睛,错愕的和她唇贴著唇,呼吸都好像停住了。 不是耳光…… 是吻。 芸司遥睫毛又浓又长,眼尾湿红靡艷,宛如海中诱捕人类的妖物。 和她柔顺乖巧的外表不同,这个吻显得又凶又毫无章法。 芸司遥咬著他的下唇,囫圇的舔著他,像小兽一般,撕扯著,直到尝到血腥味。 燕景琛张唇迎著她进来。 反客为主的勾住她,交缠,在她口中肆虐横行。 芸司遥呼吸不顺畅,憋得脸颊潮红。 “燕……” 单字吐出来,又立马被吞噬在相接的唇畔。 芸司遥手指泛著瀲灩的红,她拽住燕景琛的头髮,將他从身上扯起来。 睫毛微湿,唇舌间都是对方的气味。 “一点感觉都没有。” 燕景琛瞳孔微缩。 芸司遥喘著气,手指抓住的,是他顺滑的长髮。 “喜欢就是,接吻的时候,这里会跳的很快……”芸司遥拉著他的手,摸他自己的胸口,“会浑身发软,想要拥抱,想要接吻,肌肤相贴,做更亲密的事……” 她皱了下眉。 燕景琛心跳的很快。 “哦……”燕景琛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芸司遥脑子发晕,视线撞入燕景琛的眼,一怔,低声咒骂他。 “发什么神经,从我身上下来。” 有东西抵著她了。 燕景琛用鼻尖蹭了蹭她被咬伤的脖子,兴奋得脊背阵阵发麻,他著迷的看著芸司遥,说:“那我是不是喜欢大人?” 芸司遥將他脸拍开,不近人情道:“谁知道你,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燕景琛一愣,“我肚子里有什么虫?” 芸司遥面无表情道:“蛔虫,长大了能撑死你,咬开你的肚子,从里面爬出来。” 燕景琛又笑起来,“那您还是做我肚子里的蛔虫吧,以后就算是死,也得死在大人手里。” 芸司遥嗤笑道:“谁稀罕。” 燕景琛又问:“您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芸司遥冷声道:“没有。” “撒谎,”燕景琛听著她心跳,篤定道:“明明跳的和我一样快。” 芸司遥:“我那是被你气的。” 燕景琛掰正她的脸,“我喜欢大人,就算大人不喜欢我我也喜欢大人。” 他爱不释手的抚摸她的下巴,脸颊,又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为了大人,弒兄弒父——” 芸司遥冷声打断:“你不能动太子。” 她任务还没完成,太子如果死了,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燕景琛看了她好一会儿,冷下来的脸才扬起温驯无害的笑,他服软道: “好,我都听大人的。” “不动皇兄。” 第十九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19) 自从上次那一吻,两人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燕景琛还是喜欢缠著她,没事就大人长大人短的叫她,爱跟芸司遥说一些废话。 他如今已经成年,再在宫里住下去也不像话,陛下便下了旨,分了一套京城的房產给他,充作他的淮南王府。 芸司遥这段时间陪太子读书,燕景琛也跟著其他皇子一起上课。 他对笼络人心很有一套,太子叫他景琛,喊他璟绥,燕景琛便亲昵的叫太子“皇兄”,討巧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把太子哄得以为遇上了知音,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相见恨晚。 两人相识不过短短十几日,太子便將燕景琛视为手足,一口一个“景琛”叫的亲热。 芸司遥也察觉到,太子在故意躲著她。 燕景琛在时,太子喜欢找他下棋、赏画、喝茶,反正就是不愿和芸司遥单独呆在一起。 燕景琛乐见其成,每次都很配合,三人喝茶时,桌布掩盖下,燕景琛便用脚悄悄勾她。 芸司遥冷冷的一脚踩上去。 燕景琛冲她柔顺的笑,用气声撒娇说“疼”。 芸司遥抬起脚,不去看他。 很快到了春猎,天气还很冷,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行驶。 “大人,您千万当心別著了凉。” 青黛递给她一个暖炉,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带的保暖披风,毛毯…… “山上可不比京城,条件艰苦,我担心您身子会受不了。” 芸司遥道:“三天罢了,不会出什么事。” 她抬手掀开马车帘子。 几个皇子並没有坐马车,他们穿著一身劲装,瀟洒干练,挥舞著马鞭一声“驾!”便远远將坐马车的公子小姐甩开。 青黛掏出一个盒子:“这是淮南王殿下送来的,怕您在路上会饿。” 她掀开盖子,里面是芸豆卷、马蹄酥之类的精巧糕点。 芸司遥尝了一块芸豆卷,豆沙在唇齿间化开,香甜可口。 青黛:“味道还行吗?” 芸司遥:“嗯,不错。” 她吃了一块,剩下的让青黛分给了隨同她一起来猎场的下人。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家猎场。 下车前,青黛给芸司遥系好了披风,確保不会受风才放心。 人凳躬身趴在地上,等著芸司遥踩著他下来。 京城里不少贵族少爷小姐也来了,围在一起,纷纷朝她投来好奇探寻的视线。 “好大的排场,陛下还在这呢,芸二小姐这威风耍的比谁都厉害。” “芸大人身子弱,下马车自然比別人艰难些,踩踩下人怎么了,又不是要了人家的命,哈哈哈……” 青黛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说什么呢!” 芸司遥对耳边的声音恍若未闻,她踩著人下车,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 青黛迅速接过金子,拋给下人,道:“拿著吧,我们大人赏你的。” 被当作人凳的下人拿了金子,在地上高兴的磕头谢恩,“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 几个公子小姐瞬间闭了嘴。 他们还得靠父母每月给他们的银两享乐,做不到像芸司遥这样一出手就是一块金子。 “呵,芸府还真是財大气粗……” “有钱怎么了,芸太傅养出这种女儿,多少钱也得被她败光。” “听说她还买了个勾栏弹曲儿的小倌,养在府里夜夜笙歌,身子不会就是因为好色才弱成这样的吧?哈哈哈……” 芸司遥朝著那个大放厥词的贵族公子哥走去。 她微笑著,两颊露出不甚明显的酒窝,看上去乖顺漂亮。 “我身子弱不弱,你要试试吗?” 那公子呼吸一窒,反应过来后,目光贪婪的扫过她的脸。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 芸司遥抓起下人手里的弓,朝著他的脑袋就狠狠砸上去! “砰!” 周围人全都震惊住了,朝后退了几步。 林燁痛呼一声,捂著脑袋蹲在地上,“芸司遥!我爹可是朝廷命官,你居然敢打我?!” 芸司遥扔了弓,拧开水壶盖子,朝著男人的头顶倾倒。 冰冷的水顺著长发滚到他脸上、衣襟…… 林燁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她砸懵了,牙齿打颤,嘴里顛三倒四只有一句话“疯了……你真是疯了……” 芸司遥笑盈盈道:“我看林小公子脑子不够清醒,拿水给您醒醒神,您不感激我就算了,居然还骂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林燁捂著头正打算站起来,“芸司遥,你看我今天不……” “太子殿下驾到——” 芸司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低敛眉眼变得温顺柔美。 眾人纷纷让开一条路,跪下恭敬行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峦青挥了挥袖子,道:“都平身吧。” 芸晴和燕景琛站在太子殿下的两边,瞧见林燁浑身狼狈,血和水混在一起,悽惨极了。 太子说:“还不快把人扶起来,躺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下人立马去扶林燁,“公子……” 毕竟是林燁出言不逊在先,他嘴唇嗡动,决定恶人先告状,“芸大人好大的官威,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平白就遭一顿毒打,这是何道理?!” 燕景琛脸上掛著淡笑。 眼眸掠过林燁时,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燁打了个寒噤,心中莫名涌起几分不寒而慄。 一个冷宫弃子,难道他一个世家子还怕了不成?! “你先擦擦。”芸晴丟了一条帕子给林燁,淡淡道:“用帕子压住伤口。” 林燁接过帕子,表情忿忿。 芸晴在京城的好名声,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又是未来的太子妃,林燁再怎么样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芸大小姐,您这位妹妹可真是泼辣,用弓把我脑袋砸成这样,现在流著血呢!一个姑娘家家,下手竟如此残忍狠毒!” 芸司遥笑著看他,“这就残忍狠毒了?” 林燁恶狠狠的瞪了回去,“不然呢?!在太子殿下面前,你难不成还想抵赖?!” 芸晴道:“司遥,你过来。” 芸司遥:“……”她走上前,心里冷嗤。 林燁得意洋洋的扬起下巴。 芸晴平静的说:“我代我妹妹向你道歉。” 林燁一愣,“什么?这……” 他才不想要芸晴的道歉。林燁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和芸大小姐无关,我只要——” 芸晴话音一转,声音冷冷道:“但你出言不逊在先,她打你的那一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也该对我妹妹道歉。” 林燁震惊的睁大眼睛,“我跟她道歉?!” 芸司遥眸光微动,转头看向芸晴。 芸晴將她护在身后,道:“没错,就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死一万次都不足惜,这么多人都看著,你真当我是傻子?” 第二十章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0) 太子袖手旁观,態度也很明確了。 林燁脸憋得通红。 “我道歉……凭什么?受伤的是我又不是她!” 周遭的人看到太子的態度,纷纷倒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 “谁叫你说芸二小姐是因为好色才亏了身子……不打你打谁。” “就是,嘴巴没个把门的,栽跟头也是活该……” “芸二小姐的病是打娘胎里生出来就有的,你这不是故意戳人心窝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芸大小姐不是给你道过歉了,你也该向人家妹妹道歉吧?” “……” 林燁脸色涨红,被说的脸面尽失。 “你们……” 他怒甩袖子,嘴唇囁嚅了一句小的几乎听不见声音的抱歉,文人脸面在这一刻被扫落在地。 林燁恨恨咬牙,跟太子殿下见礼后就迅速跑了。 太子见事情已经解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春猎马上就要开始,大家都散了吧,养精蓄锐,爭取猎得头筹,父皇重重有赏!” 眾人躬身拜道:“谢殿下——” 人群渐渐散开,芸晴折返过身,看著面前的人,说:“你不该如此鲁莽。” 芸司遥歪头,问她:“那姐姐觉得我该听之任之,默默领了这骂名么?” 芸晴说:“这事他有错在先,我就不说你了,但你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非要亲自动手……” 她按了按眉心,“罢了……既然你来了春猎,我也不想多说些大道理来惹你嫌。” 芸司遥冲她笑,“姐姐的意思我都明白。” 芸晴道:“但愿你是真的明白。” 芸司遥看著她和太子殿下相携而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青黛小心道:“大人,我带您去帐子里休息吧,这边风大……” 芸司遥:“嗯。” 她跟著青黛往帐子的方向走,路过燕景琛时,听到他冷不丁一句问:“伤心了?” 芸司遥淡淡道:“多管閒事。” 芸晴是个非常传统的好人,芸司遥一开始就很清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但好人,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 申时,皇帝和眾多皇子打猎完回来了。 外面一阵喧囂,猎物被堆在一起,扔在最中央。 “陛下箭术超群,弓马嫻熟,雄风不减当年,此乃我朝之幸,万民之幸!” 燕皇如今年过半百,头髮白,面容却不显老態,他呵呵笑道:“朕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力充沛,才跑两个时辰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陛下说的这是哪里话,有国师在这,您必將重焕壮年英勇,寿与天齐!” “是啊是啊……” 皇帝旁边还站著一个身穿白袍,头饰耳饰都掛著银器的异族男子。 约莫三十多岁,脸上用油彩画了满脸的图腾,显得诡譎又怪异。 正是大燕国师,陈濉尹。 皇帝叫人取了自己年轻时征战沙场的宝剑,道:“好!天黑之前,谁猎得的猎物最多,我便把这陪我征战多年的纯均剑赏给他!”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场內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几匹汗血宝马被牵了过来,皇子们正在挑选马儿。 不远处,芸晴骑在一匹枣红色马上,她穿著黑色劲装,长发用束带高高绑起,显得英姿颯爽。 芸司遥低低的咳嗽两声,白皙的脸颊泛起潮红,青黛忧心道:“大人,要不您还是先回房里吧。” 她用帕子捂了捂唇,摇摇头。 外面热闹喧囂,芸司遥看了心也痒痒。 她对弯弓射箭兴趣不大,但骑马她还是学过的。 帐篷外的太监迎上来,小声道:“芸大人,淮南王殿下求见。” 芸司遥闷闷咳嗽,说:“不见。” “大人为什么不见我?”少年人清朗轻快的嗓音剎那在耳畔响起。 芸司遥:“我不见你,你就不来么?” 燕景琛大步朝前走,身后还跟著两三个想拦又不敢拦的太监。 “大、大人……我们实在拦不住殿下……” 太监战战兢兢,生怕挨一顿鞭子。 芸司遥顿了顿,脸色更加不爽,“又有什么事?” 燕景琛一身玄色劲装,墨发高束,露出俊美白皙的脸,剑眉斜飞入鬢,双眸深邃似星夜寒潭,“没事就不能来找大人了?” 青黛在一边听得微微张大了嘴。 淮南王殿下和芸大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芸司遥生怕他接下来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吩咐道:“都下去,我和殿下有要事要谈。” “是。” 几人陆续退下,芸司遥刚抬起脸,整个人就被抱住了。 燕景琛低头痴迷的闻她身上的月鳞香,撒娇道:“我下午说的那句话惹您生气了么?” 芸司遥不耐烦的推搡著燕景琛,“我没生气,这是猎场,殿下……” “大人別叫我殿下,叫我名字,”燕景琛单手卡著她纤细的腰,在她耳边调笑,“大人是不是平时都不好好用膳,这腰怎么生的这般小,轻轻用力就掐坏了……” “发情的话我给你找几个宫女。” 燕景琛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耳垂,“……您还是这般不长记性,我不要其他人,只要大人。” 他咬了她的耳垂,又怜惜似的舔了舔,含在嘴里玩,芸司遥耳朵很敏.感,低哼了一声,竟有些站不住了。 “燕景琛,”芸司遥忍耐著脾气,“你真是属狗的吗……” 燕景琛喉结动了动,哼笑道:“我是狗,那大人被狗亲,被狗摸……是不是就是条小母狗,还是长得格外漂亮的小狗。” 芸司遥只觉得羞辱,她涨红了脸,低声咒骂,“你才是母.狗,燕景琛你还要不要脸了?” 第二十一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1) “好好好……我是狗,大人別生气。” 燕景琛一手扣住她的后脑,手指插进柔软顺滑的檀发中,一手握住她的腰,將人抵在帐篷上。 “大人都好久没跟我亲近了,我好想大人,您都不想我的……”燕景琛低下头去吻她。 芸司遥用力咬住他下唇,“燕景琛,你別得寸进尺!” 燕景琛用手轻轻捏住芸司遥下巴,让她不能咬下去,含含糊糊撒娇道:“您也得给我点甜头吧,骡子都没这么使的,別人打一巴掌还给颗枣儿呢,您疼我,我自然愿意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芸司遥被他顶开了牙齿,呼吸交织。 “燕景琛……” “大人身上好香,”燕景琛摸她腰,咬她湿红的唇,无赖道:“身子也软,完全照著我喜欢的点长一样……把我魂儿都勾走了。” “闭嘴,”芸司遥浓长睫毛颤动,声音混在吻里,“再说话我就咬烂你舌头……” 燕景琛喉结滚了滚,將人更紧的笼在怀里。 再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乱了。 燕景琛眼神痴迷,用指腹擦去她殷红唇上的水泽,柔声笑道:“大人真漂亮。” 芸司遥胸口起伏,失神的瞳孔逐渐聚焦。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抬手甩了燕景琛一巴掌。 “啪!” 比上回打得轻多了。 燕景琛也不恼,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又把脸凑过去吻她掌心。 “我是有正事要告诉大人的。” 芸司遥被他气得够呛,冷声道:“你最好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燕景琛笑著按住她肩膀,將人拉过来,指著围场中央的男人。 “您看,那是谁?” 芸司遥定睛看过去,道:“……二皇子?” 二皇子燕池冽,除太子外,皇位继承的强劲人选。 燕景琛说:“是啊。” 芸司遥用力擦了擦唇,仿佛要把他残留的痕跡全都擦乾净。 “他怎么了?” 燕景琛道:“您想想看,陛下活的越久,谁越著急?” 芸司遥第一反应是太子。 仔细一想又不对,燕峦青不是这样的人。 她皱眉:“难不成是二皇子?” 燕景琛道:“如果陛下真的能靠陈濉尹延长寿命,太子永远都上不了台,更別说二皇子。” 芸司遥道:“可就算陛下死了,有太子顶在上头,皇位也轮不到二皇子。” 燕景琛道:“那他如果想坐上那位子呢?” 芸司遥:“你是说,二皇子会在春猎找机会杀了太子?” 燕景琛道:“这我可不敢保证。” 芸司遥道:“那你之前的猜测岂不是说了一堆废话?” 燕景琛道:“大人这么在乎太子殿下,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得亲眼看著太子安然无恙不是?” 芸司遥:“你想干什么?” 燕景琛指著拴在不远处的高头大马,顾左右而言他,问:“大人想不想骑马?”他补充道:“与我共骑。” 芸司遥没理他,说:“太子和二皇子斗的死去活来,不是正好顺了你的意?” 燕景琛当年登上皇位,適龄的皇子人选都死了。 有的是被二皇子杀的,有些是被他杀的。 “芸司遥”坚定的站在太子党派,和二皇子你来我往,激烈角逐。 最终反倒是让燕景琛坐收渔翁之利。 他毒杀二皇子,將“芸司遥”斩首示眾。 太子最终和芸晴离开皇宫,远离是是非非,过上普通富裕的商贾生活。 或许对於他的性格来说,做个生活富足的商人比这天下之主更適合。 因为他不够恶,不够狠。 光凭善良软弱可坐不稳这位子。 燕景琛状似受伤,委屈道:“大人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芸司遥:“你难道没这么想过?” 燕景琛又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柔声说:“我想让大人站的更高。” 芸司遥嘲道:“怎么站?朝堂上的老古董不是最看不起女人……” 燕景琛道:“当皇后啊。” 他笑著牵起芸司遥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当我的皇后啊,大人。” 芸司遥看了他一会儿,抽出手来抬起他的脸,“哦,然后被你锁在后宫,和你的嬪妃们拈酸吃醋?” 燕景琛:“您这么说可就伤了我的心了。” 他低下头,伸舌舔了舔她的手指,软软一笑。 “我只要大人一个。” 芸司遥道:“上下嘴皮子一碰,当然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燕景琛温柔笑道:“日久见人心啊大人,我喜欢大人,便愿意把我的弱点、把柄都交给大人。” 芸司遥回以一笑,“那你拿来。” “我怕我现在给了,大人马上就要对付我了,”燕景琛伤心道:“大人根本不信我。” 芸司遥:“你也得给我信你的底气。” 燕景琛摸了摸她柔软的唇,冷不丁道:“荣家出了个皇贵妃,风头无量,容贵妃又是太子殿下和燕阳公主的生母,朝堂之上,半数人都是太子殿下党派——” “陛下寻觅长生不老药,为的就是能在这帝位坐的更长、更久,他怎能容忍自己立下的储君,权力有可能大过他呢?” 芸司遥道:“你是说,陛下早就对太子母族心生不满?” 燕景琛笑道:“没错,陛下连最宠爱的儿子都猜忌,怕自己亲爱的儿子等不及他老死,逼他退位。有了陈濉尹给他延年益寿,陛下怎么可能对权力放手……” 芸司遥道:“所以陛下抬了二皇子来制衡太子?” 燕景琛贴近她,轻声说:“大人还记得刚刚用弓砸的林小公子么?” 芸司遥眉心一跳。 燕景琛轻声道:“林小公子可是二皇子的人,这林家背后啊,都替二皇子干著脏活累活呢。” “毕竟是百年世家,动用家族手段招募、训练私兵,根本不算什么。再建几个秘密的粮仓囤积点,通过商业活动、土地兼併来积累財富,控制二皇子所辖地区的盐、铁等重要物资流通售卖……” 燕景琛掰著手指头算了算,又冲她笑。 “有个四五年了吧。二皇子钱有了,人也有了,夺嫡的底气不就有了吗?” 芸司遥:“那你有什么底气来跟他们爭?” “怎么没有呢?”燕景琛软软一笑,他凑到芸司遥耳边,声音轻的几乎微不可闻,“陛下坐守在皇宫,手里不是还有一张最硬的底牌么?” 芸司遥心思微动,低声道:“……驻守京城和各地方的军队?” “没错,”燕景琛笑盈盈的在她耳边说,“这號令天下將士的虎符,在我手里啊……” 第二十二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2) “你有虎符?” 芸司遥瞳孔骤缩,心开始砰砰直跳。 燕景琛眨了眨眼,用气声问她:“您要看看么?” 芸司遥看著他將手伸向胸口,似是要拿什么出来。 最后…… 拿出了一块。 燕景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將纸拆了,塞进芸司遥嘴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隨身带在身上。” 芸司遥被他耍了一通,恼怒的踹了他一脚。 燕景琛夸张的捂著腿,撒娇道:“好疼啊,大人,我要走不动路了……” 芸司遥將吐出来,咬牙切齿,“还装。” 燕景琛委屈道:“您都不心疼我的。” 芸司遥脖子上还有他咬出来的牙印,可比这一脚疼多了。 光是遮这牙印,她就废了不少功夫。 芸司遥懒得搭理他矫揉造作,问:“国师真的能帮人延长寿命?” 燕景琛指了指自己的脸,“您亲我一口我就告诉您。” “快说。”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好好好……”燕景琛笑眯眯道:“真有这么神,陈濉尹岂不成了妖怪。” “答案当然是不能。” 芸司遥:“可陛下的身子明明比前几年更硬朗了。” 燕景琛:“大人听说过迴光返照吗?” 芸司遥蹙眉:“你是说陛下如今这副模样,都是因为迴光返照?” “乌苏有一秘法,透支人未来的寿命,获取壮年的精力体魄。此法只有我和国师两人知晓。”燕景琛哼笑道:“用了此秘法,原本还剩十年的命可能只有……一年,或是两年?” 芸司遥暗嘆他心狠,“陛下待国师不薄。” 燕景琛无所谓道:“那是因为有求於他。”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乖张狠戾,用著最柔软可欺的语调说著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陛下信任国师,命都握在国师手里,不就是信任我吗?” 燕景琛摸了摸芸司遥的长髮,话锋一转,“太子有什么好的?谁坐在那位子上,谁就成了活靶子,大人追隨他,还不如追隨我……” 芸司遥:“你就不怕我在陛下面前告发你,说你狼子野心——” “您不会。”燕景琛笑著说,“不管是我还是太子,谁登上皇位对您来说都百利无一害,太子给不了您显赫权势,但是我能。” 芸司遥:“至少太子没你那么多心眼子,指不定哪天你看我不爽,一不做二不休冲我捅刀子——” 燕景琛低头,用鼻尖蹭了蹭芸司遥的脸,说:“我连虎符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告诉您了,您如果还不信我,我就真的伤心了……” 他拉著芸司遥的手,腻歪的说了一大堆表忠心的话。 芸司遥几乎要被他念叨麻木了。 太子殿下骑马在围场跑了一圈,“吁”了一声拉动韁绳,问旁边內侍。 “司遥呢?还在帐子里休息吗?” 燕景琛冷眼看著,忽然咬了她耳垂一下。 “司遥司遥……叫的真亲密。” 芸司遥吃痛的捂住耳朵。 “你这口牙要是不想要了,我不介意帮你拔乾净。” 燕景琛不咬她脖子,专挑耳垂咬,那地方隱蔽,只有凑近了瞧才会发现。 “我真想光明正大的和大人……”燕景琛软软的说:“苟合。” 芸司遥头髮都要竖起来了,“你有没有读过书,这词是这么用的?!” 燕景琛哈哈大笑。 太子顺著笑声往那边看,发现了在帐篷外的两人。 他招了招手,“还在那站著干嘛,马上就要出发了!” 燕景琛唇角扬起,笑容阳光明媚,“皇兄,我和芸大人共骑,你们先行吧!” 太子一愣,芸晴双腿一夹马腹,御马踏来。 “让他们去,司遥骑术不错,正好也缓和缓和他俩的关係。” “好,”太子继续道:“晴儿,你真的不跟我共骑吗?” 芸晴说:“你又不是不会骑。” 太子:“那能一样嘛……” 帐篷外,芸司遥瞥了他一眼,“我要自己骑。” 燕景琛道:“可是我不会骑马。” 芸司遥狐疑道:“你不会?” 燕景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我天天在冷宫里,饭都吃不饱,出也出不去,没接触过马。” 芸司遥:“要侍卫教你。” 她走到燕景琛拴在桩子上的马前,动作轻快的翻身上马。 燕景琛道:“拉我上去,大人。” 芸司遥:“不。” 燕景琛:“拉我嘛大人。” “不。” “求您了。” “你怎么这么没骨气?” 燕景琛眨眨眼,“有骨气大人就跟我共骑吗?” 芸司遥看他挡在自己前面,忍了又忍,“自己踩著上来。” “哦。” 燕景琛晃晃悠悠的上马,双手抱住芸司遥的腰,小声道:“太细了,我怕一紧张给您掐坏了。” 芸司遥冷冷道:“嘴巴闭不上就滚下去。” 燕景琛低声喃喃,“真凶……” 芸司遥一挥马鞭,“驾!” 马儿受了疼,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疯狂往前跑。 初春的冷风颳在两人脸上,芸司遥长发飞舞,白皙的脸颊被吹得潮红,眼眸如星月璀璨。 燕景琛紧紧抱著她,像是真不会骑马。 “大人骑慢点。” 芸司遥头也不回,“你害怕?” 燕景琛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怕你冷。” 他摸了一下芸司遥的脸。 “脸都红了。” 芸司遥手一抖,“老实点!” 燕景琛轻笑一声,抱紧她的腰。 芸司遥体弱,跑了不到半个时辰浑身就冻的没知觉了,她闷闷的咳嗽。 “咳咳咳……” 燕景琛抱住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芸司遥挣了挣,“不用。” 燕景琛道:“我冷。” 芸司遥紧绷的身子软了一点,“真没用。” 燕景琛闷笑,胸腔的震动传递到芸司遥背后,让她也跟著发起烫来。 芸司遥:“你別搂我这么紧,不舒服……” “嘘——”燕景琛抬手取了箭,“有动静。” 她顺著燕景琛的视线往前看,一头麋鹿慢悠悠的在溪边喝水,似是没察觉到危险即將到来。 燕景琛从箭囊掛架里取出箭,搭在弓上,手臂肌肉绷紧。 “您看好了。” 芸司遥盯著鹿。 耳边,弓发出拉扯到极致的闷响。 “咻——” 箭矢划破长空,正好命中麋鹿的要害! 麋鹿发出一声惊叫,慌不择路的往草丛里钻。 燕景琛眸中含笑。 “您猜我能不能再射中一次?” 芸司遥:“你再多嘴猎物就跑了。” “跑不了。”燕景琛眸中兴味盎然,迅速取箭搭弓,“大人和我一起吧?” 芸司遥著急鹿会跑,“射箭怎么一起,你快点,它都要跑没影了……” 燕景琛將弓放芸司遥手里,粗糙的掌心覆盖住她的手,“这样,就可以一起。” 芸司遥被他带动著握住弓箭。 她第一次玩这个,呼吸不由得放轻,因为紧张心跳剧烈的鼓动。 燕景琛力气很大,眼神专注。 没有了装乖时迷惑人的笑,显得凌厉冷冽。 他將弓拉满,猛地一松! “咻——” 第二箭彻底將猎物钉死在树上! 芸司遥抽回手,侧头兴奋道:“快去,把鹿捡回来!” 她转头的速度快,没料到燕景琛此时距离她极近——薄薄的眼皮擦到他温热的唇。 芸司遥倏地怔住,回神后不满道:“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这不是方便瞄准吗?”燕景琛无辜道:“大人好狠的心,用完我就丟,还这么嫌弃我……” 芸司遥还想继续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马儿的嘶鸣,隨后是一阵兵刃相接的刺耳声。 “快!!保护太子!!” 第二十三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3) 燕峦青从马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滚在地上。 剑插在泥土里,勉强撑住身子。 他旧伤未愈,此时更添新伤,血液浸透衣襟。 芸司遥心沉了沉。 她勒住马,燕景琛按住她的手,提醒道:“大人,我们只有两人。” 刺客足有几十人,全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明显有备而来。 太子近卫不过十几人,支撑不了多久。 芸司遥手抵在唇边,吹了声哨。 树叶唰唰作响,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树梢间掠过,一袭黑衣,训练有素的跪在芸司遥面前。 “大人。” 为首的是淮婴。 “保护太子。”芸司遥冷声吩咐。 淮婴迅速瞥了一眼燕景琛的脸色,燕景琛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芸司遥冷声呵斥,“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不敢。” 淮婴站起身,握紧手中剑就冲向混战的方向。 芸司遥要下马,燕景琛道:“这马可坐不下三人。” “我知道。” 芸司遥伸手將他扯下,燕景琛眯了眯眼,靴子踏在地上。 “让太子骑马走,这些人都是来追他的,追不到自然就放弃了。” 燕景琛笑:“您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时间紧急,芸司遥只来得及带这十几个人。 如果太子死了,她也免不了一死…… 芸司遥迈开步子,燕景琛立马拉住她,“你不会武功,去了有什么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淮婴他们已经过去,足够拦一阵子。 燕峦青捂著受伤流血的胸口,注意到了突然加入战局的几人。 顺著他们来时的方向,他看到了芸司遥。 燕峦青想也没想,提醒他们,“快走,这里危险!叫父皇调人手过来!” 转瞬间,刺客挥舞刀剑,在他左臂用力一划,血液飞溅! 芸司遥正在心里权衡利弊,陡然看到这一幕,心突地一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闷闷的疼痛感传来。 是原身的感情牵动著她。 不再犹豫,芸司遥冲他喊道:“太子殿下,朝这边跑!上马!” 燕景琛脸色剎那变得难看。 “你——” 芸司遥翻身跃上马儿,看了他一眼,声音清晰有力,“我得救他。” 她一挥马鞭,朝著太子的方向迅速赶去。 燕景琛站在原地,目光极冷的看著芸司遥的背影,薄冷的唇轻嗤,“呵。” 太子没想到她会赶过来,呼吸剎那窒住,目眥欲裂,“你来干什么!这里危险!” 芸司遥弯腰,道:“殿下,拉住我的手!” 刺客挥著剑朝他砍过来,燕峦青用剑挡住,抬腿朝他胸口重重一踹! 蒙面人痛哼一声倒在地上。 燕峦青回头拉住芸司遥的手,借力攀上了马。 “快走!” 不用他说,芸司遥就已经甩起马鞭,朝著围场皇帐人多的地方奔去。 “快!別让他们跑了!” 刺客里的头儿看到燕峦青被救,奋力衝出重围,嘶喊道:“放箭!” 风吹在脸上跟刀片一样,寸寸凌迟著她的皮肉。 芸司遥心跳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 肾上腺素飆升,胸腔的悸动陌生又熟悉。 她心知这是“原身”才有的情感,即使“自己”死,也想保住燕峦青。 一支箭矢划破喧囂,带著呼啸的破风声,精准命中马后腿! 马儿痛苦的嘶鸣一声,后蹄向前弯折倾倒——太子抬起胳膊,在最后一刻,用受伤的双臂护住了芸司遥,抱著她砸在地上! “嘭——” 芸司遥眼前一黑,像是砸在了水泥地上。 数不清的碎石似乎要將她整个人都撕碎。 太子吐出一口血,仿佛一下子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將芸司遥扶起来,“走……你快走……” 他的脚撞在了石头上,瞬间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弯折的骨头將薄薄一层皮肤顶起来,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 芸司遥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刻,喉咙里一阵腥甜让她撕心裂肺的咳起来,“咳咳咳……!” 【系统:宿主!!保护男主!!】 系统尖锐的鸣叫警报在大脑中响起。 芸司遥抬起眼睛,看到身后有人搭起弓箭,弧已成满月,瞄准的是——燕峦青后背心口。 【系统:救他!】 芸司遥揽住燕峦青的脖子,一股不属於她的情感倾泻而出,她在心里暗骂,该死的! 双方位置对调。 燕峦青猛地抬头看向芸司遥,脸上神情愕然失色,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咻——” 箭矢带著呼啸风声,瞬间穿透芸司遥的胸口。 那一刻,仿佛有无数把钢针猛扎进骨髓。 笔直而尖锐的剧痛席捲全身,芸司遥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到极致的呻吟。 两人再次倒下,燕峦青被垫在最底下,脑袋狠狠撞在了石头上! 他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嘴唇微颤。 昏死前,瞳孔倒映著芸司遥中箭后脸色苍白如纸的脸。 芸司遥心里气得想骂人。 燕峦青跟个废物一样晕了过去。 后面的刺客还在穷追不捨,马上就能提剑砍了他俩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 芸司遥想到了这场行刺关窍之处的诡异。 太子当年去春猎,並没有遇刺,反而因猎得猎物最多贏得陛下赏赐。 陛下如今尚未显出颓势,皇位稳固。 二皇子就是再著急,也不会莽撞到在春猎,当著这么多臣子的面杀太子…… 这不是上赶著让陛下猜忌怀疑他吗? “杀!” 刺客从远处追了过来,面容狰狞,举起剑,衝著他们刺去。 芸司遥眼前逐渐模糊。 剑刃在光下折射出目眩神迷的刺眼寒芒。 “錚——” 一支箭矢从远处破空直穿而来,箭刃相撞,发出刺耳尖啸! 刺客提剑的手瞬间被震脱手! 剑砸落在地,发出一阵嗡鸣。 他手臂控制不住的发抖,转头看去。 燕景琛冷著脸,从箭囊里取出第二支箭。 什么……? 眨眼间,箭矢飞出!以锐不可挡的气势从刺客太阳穴中穿出,整个贯透了他的脑袋! 血液浆液飞溅而出。 临死前,刺客脸上都还掛著不可置信的惊骇。 芸司遥浑身一暖。 她被人小心的抱在怀中,肩膀抵著胸膛。 鲜血顺著她唇角流出,意识也在这剧痛中缓缓消散。 她看见燕景琛垂下眼睫,漂亮的眸子泛著无机质的纯黑。 用他那特有的,柔软温顺仿佛在撒娇的嗓子,低声说:“……您就这么想替他死吗?” 燕景琛粗糙生满茧的手缓缓掐住了她的脖颈。 手臂抖得不成样。 …… 刺客全都聚集起来,他们死的死伤的伤,零星只活下来四五个。 “殿下。” 刺客乾脆利落的单膝跪在地上。 他们非但没跟燕景琛动手,还將手里的兵器全都丟在了地上。 燕景琛抱著昏迷的芸司遥。 他想起芸司遥为救燕峦青被箭射中的模样。 脊骨仍因后怕而阵阵发寒。 恐惧过后,则是膨胀到极致的愤怒,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警告。 燕景琛胸膛剧烈起伏,面容扭曲疯狂。 极力克制下,唇角弧度微微抽动。 淮婴脑袋紧紧贴在湿润腥臭的泥土上。 他看也不敢看被燕景琛一箭穿透脑袋的死士,低声道。 “殿下,要去找大夫为芸大人救治吗?” 燕景琛这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嘴唇抖动,“哦……对,大夫……大夫还能救她……” 芸司遥的血流到了他手上。 燕景琛烫到似的蜷缩手指,心臟仿佛有一把刀子在缓慢翻搅,又深又重,迸溅出淋漓血珠。 他缓慢的將视线挪到燕峦青身上。 杀意如排山倒海的洪流,让他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对这个便宜皇兄,嫉恨入骨。 第二十四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4) 芸司遥从昏迷中醒来。 胸口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感,狠狠撕扯著她的神经。 “大人莫动。” 老太医说:“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箭刚拔出来,身体还虚著,切勿乱动崩坏伤口。” “嗯……” 芸司遥疼得又闭上眼,復睁开,声音沙哑道:“太子殿下如何了……?” 老太医说:“殿下无碍。” 芸司遥放下心,刚想重新闭眼,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人竟趴在她床头。不动也不出声,静静注视著她。 她骇了一跳,不自觉移动身体。 “呃……” 胸口瞬间传来爆炸性的痛,让芸司遥眼黑耳鸣。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老太医著急忙慌道:“哎呀大人!我不是才刚跟您说过不要动吗!” 芸司遥倒吸一口凉气,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我没事……” 燕景琛一眨不眨的看她,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愧疚。 他转头,笑容礼貌温和。 “王太医,您先去看看皇兄的伤吧,这里有我看著。” 王太医检查了一下芸司遥的伤口,血没有完全浸透绷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摸了摸白的鬍鬚,点头,“那就麻烦殿下了。” 燕景琛看著太医出去,才將手钻进床褥,轻轻碰她冰冷的指节。 “疼吗?” 芸司遥缩了缩手,闭上眼,细腻光滑的肌肤没有任何红润,显出病弱的苍白。 燕景琛眉眼倏地浮现阴鷙森冷。 他一言不发的看著芸司遥,眼神恐怖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芸司遥呼吸平稳。 像是睡著了,丝毫没有跟他搭话的意思。 燕景琛用力捏紧了紫檀木床沿,指甲都快被掀翻,抠出道道血痕。 他软著声,先低了头。 “大人怎么不理我?” 燕景琛用另一只手在床褥下勾住她的小指,跟小孩儿似的轻轻晃了晃。 “理理我吧大人。” 芸司遥浓长如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她看著燕景琛,声音沙哑。 只说了一句话。 “人,是你派去的?” 燕景琛仿佛心里堵了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钢丝球,將他的心紧紧捆住。 他討巧装乖的露出笑,“什么人?” 芸司遥又闭上眼,不再看他。 燕景琛死死的盯著她,似是要在她脸上看穿一个洞。 窗外天色渐暗,余暉洒进屋內,投下斑驳光影。 “……皇兄受伤,您很心疼吧?” 他倏地笑了。 慢悠悠凑到芸司遥耳边,將自己手指上的血涂在了芸司遥唇上,低声嘟囔。 “是我低估了皇兄在您心里的地位。” 芸司遥呼吸微乱。 让自私者变得无私,惜命者懂得奉献,芸司遥对自己够狠,也对他够狠。 燕景琛唇瓣紧紧抿起。 阴沉眉眼间,有戾气也有压抑的痛苦。 连命都可以交出去,她会是只贪图太子的权势地位吗? 答案昭然若揭。 可燕景琛不愿细想,也不敢想。 胸口的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涌动的情绪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將他身体撕扯成两半。 燕景琛在床边蹲了许久。 起身的瞬间,腿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穿刺,麻意如汹涌的暗流在腿上疯狂肆虐。 他身体晃了晃。 扶住床柱,差点栽倒。 芸司遥还是闭著眼,仿佛根本不关心他在旁边做什么。 燕景琛心凉了凉。 他挪动腿,用乾净的布沾湿水,给她润了润乾燥起皮的嘴唇,然后说:“大人好好休息。” 燕景琛收回视线,转身朝著帐篷外走。 青黛在营帐外守著,见他出来,行礼道:“殿下。” 燕景琛:“进去伺候。” “是。” 青黛察觉他情绪不佳,小心的掀开帘子进去。 燕景琛回了他的营帐,掀开帘子,朝內一看。 里面居然坐著一个人。 来者一身异域白袍,小麦色的肌肤泛著健康的光泽。 头上缠著绣有奇异图纹的头巾,耳垂上掛著一副银耳环,身上也有隨处可见的银饰,隨著他动作“叮叮噹噹”作响。 正是当朝国师,陈濉尹。 燕景琛抱臂站著,淡淡道:“找我有事?” 陈濉尹从椅子上起来,冲他行了一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放在桌上。 “听说您今天调动人手,去截杀太子?”陈濉尹吐字缓慢,还有怪异的捲舌口音。 燕景琛笑了笑。 陈濉尹:“为什么没成功?” 燕景琛反问道:“你想要我成功?” 陈濉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燕景琛走到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陈濉尹观察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是因为芸司遥?” 燕景琛握住茶杯的手一紧。 陈濉尹篤定道:“是她。” 燕景琛平静的看他,眼神分明极冷。 “国师大人来,就是为了跟我聊这个?” 他放下茶盏,滚烫的水溅出几滴在他手背。 陈濉尹突然脸色微变。 他捂著肚子,蛊毒毫无预兆地在他体內炸开,五臟六腑仿佛被万蚁啃噬。 “唔……” 陈濉尹汗如雨下,疼得蜷缩在燕景琛脚边,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牲畜。 燕景琛食指摸著杯沿,一圈一圈的划过。 冷漠,平静。 “我是来……帮您的。” 陈濉尹拽住他的袍角,手颤抖的盖在雕刻精细的小盒子上。 盖子被他掀开,隨手甩在地上。 一大一小两只蛊虫正安静的躺著,头顶的触鬚泛著幽绿的冷光。 陈濉尹脸上的表情似疼到痉挛,他扯著唇角,艰难露出一个扭曲癲狂的笑。 “它能,实现您所有的愿望……” 第二十五章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5) 芸司遥倚靠在床榻上,青黛正给她换药。 纱布一圈一圈的揭下来,伤口粘黏在一起,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芸司遥怕疼得厉害。 被子都快被她扯烂了,还是没忍住痛吟。 青黛道:“大人,马上就好了,您再忍忍……” 一场药换下来,她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额头泛著细密的汗珠。 青黛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汗,突然想起来,“对了大人,您睡著那会儿太子殿下来过。” 芸司遥喘了口气,问:“他能走路了?” 青黛摇头:“坐轮椅呢,太子殿下怕影响您休息,没叫我们喊您起来。” 芸司遥闭上眼,轻頷首,“嗯。” 青黛小声说:“太子殿下送了好多东西过来,陛下知道您是为了救太子才受的伤,也给您送了不少伤药。” 芸司遥应了声,不甚在意。 她闔眼缓过了那一阵疼,又问:“……刺客有抓到么?” 青黛摇了摇头,“没有,侍卫赶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活口了,剩下的尸体移交给大理寺那边了,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芸司遥毫不意外。 燕景琛选择留太子一命已经出乎她意料,至於那些尸首……他敢给出去,说明痕跡早就抹除乾净,再怎么查都没用。 “多亏了淮南王殿下把您和太子救出来,”青黛后怕的拍拍胸口,“您是不知道,那箭差一点就射中心口了,还好您福大命大……” 福大命大? 芸司遥心道,那还真是福大命大,让她差点栽燕景琛手里。 进林前,燕景琛特意提醒她太子殿下可能会遇刺,又明示她二皇子覬覦太子之位许久。 芸司遥就算不信他,出於本能,看到刺客时也会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二皇子派来的人。 记忆中二皇子彻底和太子斗起来是在陛下身体极速衰败,政局动盪的时候。 他担心陛下一死,皇位会落在太子身上,最终选择了动手。 但现在陛下身体无恙……至少表面无恙。二皇子再傻,也不会挑这种时候。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燕景琛派人去行刺太子,嫁祸二皇子。 否则说不通他是怎么仅凭一人,解决剩余刺客,並且不留活口的撑到援兵赶到。 青黛为芸司遥穿好衣服,道:“……唉,太子殿下这段时间真是倒霉,接连遭了刺客也就罢了,这次还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听说前天夜里,殿下发了高热,病情凶险的很。太医说他是受了內伤,又撞了头导致的昏迷,再不醒来怕是有生命危险。万幸有淮南王殿下——” 芸司遥睁开眼,问她:“谁?” “啊?”青黛愣了一下,然后道:“淮南王殿下啊……” 芸司遥问:“他前夜还去见了太子?” 青黛解释道:“是,淮南王殿下特意带了一名乌苏医师,太子殿下能醒来,还得多亏了那名医师。” 乌苏的医师…… 芸司遥不信他有这么好心。 青黛笑著说:“淮南王殿下救了您,也救了太子,就连陛下这几日都对他另眼相看了呢。” 芸司遥没说话。 青黛看了看她的脸色,茫然又小心的问道:“……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太医来?” “没事。”芸司遥揉了揉眉心,“不用喊太医。” 太子殿下听说她醒来,叫宫人推了轮椅过来。 他腿骨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起码一百来天都不能正常行走。 “你们守在外面吧。” 燕峦青抬抬手,让內侍在门口等著,自己推著轮椅进去了。 “太子殿下。” 芸司遥看到他进来,作势要下床行礼,被燕峦青按住了。 “不必多礼,你还伤著,最好不要乱动。” 芸司遥便躺了回去。 “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想到你会跑过来,”燕峦青愧疚道:“是我害了你,差点让你丟了性命。” 芸司遥看著他。 燕峦青脸上有愧疚,有不忍,也有心疼怜惜,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他只把芸司遥当做未婚妻的妹妹,如今也不过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妹妹”。 芸司遥垂下眼睫,轻声道:“不怪殿下,是我自己要替您挡的。” “是我欠你,”燕峦青道:“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 芸司遥笑了。 燕峦青未免太傻太单纯,她如果现在来一句:“我要你退了和芸晴的婚事,娶我。”燕峦青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呢? 芸司遥淡淡的看著太子说著保证的话,心思早已飞出九霄云外,做著种种恶毒又强人所难的假设。 小说不都是这样,女配救了男主,以恩要挟要和男主在一起,男女主虐身虐心,女配再作作死,搞出一个不可原谅的陷害。 男主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拋弃她,和女主甜甜蜜蜜,达成happy ending。 多完美,也多残忍。 芸司遥神情温和,道:“我知殿下一片赤诚,您不必愧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既然自愿,便不求任何回报。只愿您能一生顺遂,万事胜意,我也就安心了。” 她偏不想让燕峦青好受。 燕峦青哑然,注视到她眸中情意,胸口仿佛被勒住一般。 他不自觉抓紧了袖袍,说话也变得笨拙,“啊、我……” 芸司遥冷眼看著他低头窘迫的模样。 燕峦青喉结髮紧,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皮肤不被炙烤的发疼,最后,他乾巴巴的来了一句“司遥心善”。 芸司遥又笑。 她欣赏够了,便大发慈悲的开了口,温柔道:“殿下知道那些刺客都是谁的人吗?” 燕峦青大鬆了口气,这才摆正了脸色。 “我有过怀疑的人选……不过尚未確定。” 芸司遥来了兴致,“哦?是谁?” 燕峦青道:“……燕池冽。” 二皇子,燕池冽。 芸司遥嘆了口气。 唉,这傻子。 ——作者有话说—— 司遥:我心悦太子殿下(冷酷)。 太子:qaq求求你我们做兄妹好不好…… 偷听墙角的某人(正在磨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ps:不好意思,昨天临时有事,写了三个小时才写完一章,我明天白天不定期补四千字。 第二十六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6) “除了他呢?”芸司遥问:“您还怀疑过谁?” 燕峦青思考良久,摇了摇头,“二弟这几日和林家走得近,朝堂上支持他的人很多,他有足够的动机和能力,至於其他人……我暂时没有想法。” 芸司遥道:“你我昏迷之时,是淮南王殿下出手相助。他久居冷宫,並无教习师傅,连生存都艰难,如何以一人之力抵挡四五名武艺高强的刺客——” 燕峦青一怔,无奈的看向她,“你是怀疑璟绥?” 芸司遥提醒道:“太子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 燕峦青也没生气,温和道:“在林中,是璟绥將我救出,没有他,我恐怕早就——” 芸司遥打断他,“您贵体康健,不吉利的话切莫再说。” 燕峦青无奈道:“司遥,我从不疑他。” 芸司遥看著他的眼睛。 燕峦青说:“前夜我发了高热,命悬一线,是璟绥急忙叫来了医师,他如果想杀我,直接不管我岂不是更好?” 芸司遥:“也许是故意……” 燕峦青摇摇头,“司遥,我知你疑心重,也知你都是为了我。几月相处下来,璟绥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他在冷宫过了十几年苦日子,如今又是你我二人的救命恩人,我信他本心不坏。这种话你当著我面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寒了別人的心。” 芸司遥:“……” 良久,她心里嘆了口气,面上温顺的垂下眼睫。 “我知道了殿下,以后不会再说。” 太子殿下推著轮椅出去了。 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冷意似乎能穿透皮肤到达骨髓。 他刚掀开帐子,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远去。 “……那是?” 內侍连忙撑著伞过来,小声道:“是淮南王殿下,他听说您在里边和芸大人说话,在外头站了会儿,没进去就走了。” “……” 当天夜里,芸司遥喝了药,准备躺下。 系统贴心的给她浮出扮演值面板,在她脑海中兴奋道: 【宿主,我们只差最后20%就能完成任务啦!您那一箭没有白挡,不亏!】 芸司遥没什么好脸色。 “不亏?”她冷笑,“受伤的不是你,你当然不亏。” 系统沉默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开口。 【系统: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世界,您就能兑换减免疼痛的各种道具,各种待开放的福利也等著您哦~】 “嗯。” 芸司遥根本没想著替太子挡箭。 她又不傻,疼著死还是直接被抹杀死,她当然选无痛的后者。 谁叫她占用了“芸司遥”的身份和记忆。 一个深情的炮灰女配,死前什么也没得到,死后也背负著狗官骂名,那一箭,就当是还了她占用的身份吧。 芸司遥睡下了,营帐外星空点点,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靠近。 青黛正抱著膝盖在打盹,看到人影,一惊,瞌睡都被嚇跑了,“淮……” “嘘——”燕景琛將食指抵在唇上,“我去看看大人。” 青黛不好拦他,看著人走进营帐。 燕景琛看著床榻上熟睡的人,坐在了床边,冰冷的手指触碰了下她的脸。 他存了故意將人弄醒的心思,顺著脸颊又摸到脖颈。 芸司遥穿著单衣,头髮散开,领口下的锁骨仿佛振翅欲飞的蝶。 “燕景琛。” 她醒了。 燕景琛“嗯”了声,软著声道:“大人。” 芸司遥睁著眼,露出来的皮肤皎白,宛如蓬勃向上的清丽玉竹,让人移不开眼。 她对他的出现没有任何惊讶,声音沙哑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燕景琛手一顿,慢悠悠的收了回来。 “大人这话是来向我问罪的?” 芸司遥说:“看太子被你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吧?” 燕景琛笑,“確实很有意思。” 芸司遥看著他,“他从未有过害你的心思。” 燕景琛:“我知道。” 芸司遥:“那你为什么偏偏跟他过不去?” 燕景琛沉默,片刻说:“大人听说过农夫与蛇吗?” 他靠近芸司遥,语气轻快却冰冷,“我就是那条忘恩负义的蛇啊。” 芸司遥被他捏住下巴,燕景琛吻了吻她的唇角,低声嘟囔,“別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面无表情,將头转向一边。 “太子殿下如果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 燕景琛目光冷了冷,突然又笑,“大人別生气嘛,气坏了伤身……” 芸司遥面无表情:“你现在给我滚出去,以后別出现在我面前。” 燕景琛静了静,又笑意盈盈的凑上来,“我不。” 芸司遥被他掰正了脸。 “您不是想得到太子么,我帮您好不好?” 燕景琛语气轻柔又天真烂漫,“我帮您杀了芸晴,这样,太子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气氛霎时间冷凝到冰点。 芸司遥將他重重推开,“滚。” 燕景琛重心不稳,被推到了地上,他疼得闷哼一声,竟一时爬不起来。 芸司遥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现在还受著伤,用的力气根本不大。 燕景琛怎么可能轻轻一推就爬不起了。 燕景琛坐在地上边咳嗽边笑,呛出来的血沫染红了他的唇。 芸司遥眼神一变,“你受伤了?” 燕景琛捂著嘴,血顺著他手指缝隙流出,他笑意灿烂,“是啊大人。” 他指著胸口,轻声撒娇:“好疼啊。” 芸司遥坐起来,看著他,一言不发。 燕景琛没得到她回应,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芸司遥床边的脚踏上。 他將染血的手在衣服上擦乾净,才抬起头,伸手拽住芸司遥的被子。 “大人,我胸口疼……” 燕景琛低声喃喃,“可疼可疼了。” 芸司遥没反应。 燕景琛不气馁,血浸透了他玄色衣袍,晕开一圈深色印记。 这种顏色即使流血也很难看出来。 半晌,芸司遥道:“出去,叫太医给你处理。” 燕景琛说:“太医治不了。” 芸司遥反问:“那我就能治了?” 燕景琛笑眯眯的撒娇,“能,只有您能。” 芸司遥不语。 燕景琛道:“身体的疼谁都能治,心里的疼只有大人您……” 芸司遥眉眼冷极了,狠狠打断他。 “燕景琛你够了没有?” 第二十七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7) “够?我怎么能够?” 燕景琛呛咳起来,又露出那种虚偽的笑,“大人不是生我的气么?都怪我,怪我让您受伤了,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他爬到芸司遥的榻上,从袖中掏出一支被剪短的箭矢。 血渍暗沉,正是当时射入芸司遥胸口的箭。 “您还回来好不好……”燕景琛说,“別生气,也別不理我……只要您能消气,怎么报復我都行。” 芸司遥看著他拿著断箭,脸上神色是她看不懂的挣扎和痛苦。偏偏又露著笑,仿佛被拔掉獠牙,剪去爪牙的凶兽,不管怎么踢他打他,最后还是会回到主人脚边摇尾乞怜。 她有些分不清燕景琛是真的还是装的。 “还?你能怎么还?”她说。 燕景琛抬起手,不带丝毫犹豫的將箭插进胸口。 “噗呲!” 芸司遥一惊,“你干什么?!” 燕景琛將断箭慢慢插进去,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她,软声道:“这样您消气了吗?” 芸司遥抓住箭矢,防止他捅得更深,一字一句道:“鬆手。” 燕景琛不松,他力气比芸司遥大多了,甚至能带动她的手往自己胸口插,“我错了大人……那个朝您射箭的人,我已经杀了他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认下了行刺之事,却完全不后悔杀太子。他后悔的,是让芸司遥陷入险境,差点殞了命。 芸司遥有多护著太子,他就有多想杀了太子。 这个想法从始至终都没变过。 芸司遥摸到一手温热的血,燕景琛脸色渐渐泛著失血的苍白,但仍死死握著断箭往胸口插,仿佛她不原谅就永远不罢休。 这是在逼她。 芸司遥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他疯,“燕景琛,你真的想死吗?!” 燕景琛软声道:“我说过,死在您手里,我也甘之如飴……” 芸司遥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胸口漫出来的血將两人手濡湿,不分彼此。 燕景琛看著她,用另一只乾净的手握住她的脖子,语气透著压抑的阴沉,“但一个人死实在是太寂寞了,大人想要我死,可以……” 他疯狂又痛快的笑,將芸司遥抵在床上,“我会先杀了您,然后自杀。” “咱们生同衾,死同穴。” 芸司遥只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侵袭全身。 燕景琛笑得疯,身体的疼痛无法摧毁恶劣暴戾的本性。 他用鼻尖蹭了蹭芸司遥的脖子,软著声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缠著大人,即使化为厉鬼,怨念如附骨之蛆,我也要生生世世,搅得您……不得安寧。” 燕景琛用染血的手去摸她的唇,痴迷又疯狂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捅进芸司遥心窝。 芸司遥狠狠拽住他的衣襟,“燕景琛,你听好了,你的命我不稀罕,也没兴趣。是你再三来接近我,招惹我,欺骗我,还差点让我丟了性命。” 她目光森冷,卸下了虚与委蛇,变得刻薄狠戾,“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燕景琛边咳嗽边笑,“好啊,那你杀了我啊。” 他將胸口半插的箭矢又往前送了送。 “我让你杀。” 血顺著箭矢淌到了芸司遥身上,染红了她的衣襟。 两人相望对峙,谁也不肯服下软来。 芸司遥看著他胸口浸透的血越来越多,胸口的伤口也开始隱隱作痛。 再拖下去,燕景琛真的有可能因失血休克,甚至死亡。 芸司遥脸色彻底冷下来,用力推开他。 “滚。” 燕景琛闷哼一声,却笑了。 芸司遥没有將箭矢插得更深,反而在推开他时,特意避开了伤口。 “哈哈哈……” 燕景琛跌在床尾,眼前晃过失血过多的黑色重影,耳鸣阵阵,提醒他此时身体已达到极限。 他却很高兴,笑得肆意张扬。 这一局,是他贏了。 芸司遥看著他发疯,眼皮都跟著跳了跳,她再也忍不住,冲门外喊:“太医呢!快传太医!” 燕景琛將断箭拔下来,隨手撕下袍角包住伤口。 因为常年受伤,他知道插哪里才能避开要害,这伤看著嚇人,其实並不重。 太医匆匆赶到,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芸司遥伤口崩裂,差点嚇得腿软。 “大、大人……” 芸司遥冷静道:“淮南王殿下受伤了,多找几个人,把他抬去营帐止血上药!” “什么?!” 太医急匆匆喊来人,將燕景琛抬到了担架上。 离开前,燕景琛那双漆黑眸子仍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他无声的张了张口,两个字在唇齿间縈绕缠绵,死死纠缠。 【大人。】 芸司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青黛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血……大人,您伤口又裂开了吗?!” “不是我,”芸司遥攥紧了手掌,又鬆开,低声道:“不是我的血。” 隔日一早,燕景琛受伤的事传开了。 太子愁眉不展,道:“璟绥也真是,遇刺那会儿他也明明受伤了,却连著几天一声不吭,硬扛到现在。要不是你发现及时,叫了太医,他怕是……” 芸司遥听著他说燕景琛的伤,走神了片刻。 也不知燕景琛是怎么说服那群太医做的“偽证”,刚捅的伤口都能说是前几天遗留的伤,搞得太子更加愧疚,两边营帐来回跑。 芸晴端了药过来,“等你伤口再好些,我们就得回京了。” 原定的三天已经拖了一个星期,宫里不能长时间缺人,陛下今天已经出发回去了。 芸晴道:“来,先把药喝了。” “嗯。”芸司遥安静的喝著药,喝完后,芸晴又放了块蜜饯在她手里。 “吃吧。” 芸司遥听话的吃了,甜滋滋的味道压下了药的苦涩。 芸晴这几天常常往她这跑,但她性子清高矜持,平日里和妹妹不亲,即使示好也不明显。 芸司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终於到了回程的时候。 燕景琛坐著马车,心情颇好的下著棋。 “国师大人,该您了。” 陈濉尹跟他同一辆车,目光在不远处芸司遥的马车上停了一瞬,收回视线,下了颗子。 “殿下,她是太子党。”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哦,”燕景琛下了黑子,將他后路封住,“是又如何?” 陈濉尹心突地一跳,沉默著继续下棋。 两人又下了半个时辰,直到白棋彻底被黑棋堵死。 陈濉尹放弃的很快。 “殿下,是我输了。” 燕景琛撩起眼皮,平静的看著他。 陈濉尹收了棋盘,冷不丁听见他开口,声音怠懒冰冷。 “……你在担心我贪图美色,误了正事?” 陈濉尹確实是这么想的。 燕景琛並没有將蛊虫用在芸司遥身上,反倒让自己受了伤,他觉得这种行为既愚蠢又不可思议。 就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完全顛覆了陈濉尹记忆中的他。 燕景琛不该困在男女私情里,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后,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第二十八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8) 陈濉尹道:“您大业將成,不该拘泥於小情小爱,区区一个女人……” 燕景琛慢条斯理道:“国师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一点。” 陈濉尹话音止住。 燕景琛:“我愿意和你合作,不是因为你是我母亲的情人,而是你足够听话,永远不会背叛我。” 他脸色表情很淡,放鬆的靠在马车上。 “自愿吞下子母蛊,算是你与我合作的诚意。我喜欢谁,討厌谁,想要谁死,你没资格指摘,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陈濉尹被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人指著鼻子讥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不敢反驳。 当年他潜入皇宫刺杀皇帝失败,被关进牢里受了不少折磨,是燕景琛救了他。 燕景琛小小年纪便格外早熟,也足够聪明。 在冷宫那种弱肉强食的环境下,他能完好的长到十八岁,手段狠辣果决,令人胆寒。 第一次见面,陈濉尹刚从大牢里出来,浑身都快脱了一层皮,奄奄一息。 燕景琛不过才十四岁,他亲手杀了一个身形和他肖似的侍卫,毁去面容,偽装成他,丟进了牢里。 牢头怕上头怪罪刺客出逃,便默认了这具尸首是他的,这才让他躲过一劫。 燕景琛救了他,却不信他,即使他说了自己与他母亲相识,情投意合,燕景琛还是將子母蛊送到他面前。 “想合作?”燕景琛推了推装有蛊虫的木盒,声音平淡又冷漠,“吃了这个,我便信你。” 陈濉尹看著他冰冷的眼神,脊背阵阵发寒。 身为乌苏人,他比谁都清楚蛊虫的利害。 十四岁的燕景琛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很瘦,但眼睛却亮得惊人,他食指点了点桌子,並不催促,让他自己选。 最终,陈濉尹还是將蛊虫吃了。 这种蛊虫炼製极难,燕景琛根据母亲遗留下来的古方,几年试验才炼就一对子母蛊。 餵给他吃时,燕景琛甚至都不確定蛊虫到底有没有用,会不会直接將人毒死。 完全把他当做试验品。 万幸,陈濉尹活了下来,子虫在体內扎根,再也无法拔除。 燕景琛用自己的血把母虫养大,母虫认了主。 从此以后,陈濉尹便听命於他,但凡生有二心,或惹他不快,便会遭受万蚁噬心之痛,生不如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 燕景琛教他卜卦,教他装神弄鬼,让他接近皇帝,研製出传说中“延年益寿”的仙丹给皇帝服用。 其实这仙丹不过就是慢性毒药,创造虚假的繁荣罢了。 他一步步取得皇帝信任,被奉为大燕国师,站得越高时,便会对燕景琛感到心惊和不寒而慄。 他的心计和谋略,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陈濉尹道:“我只是……” 燕景琛淡淡打断他,“没有什么只是,你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就行,其余的,不该你管的,就不要多管閒事,明白了?” 陈濉尹脸色几变,嘴唇蠕动,开了口,“是……” 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了三个时辰才终於到了京城。 芸司遥睡了一觉醒来,青黛给她拿了水囊,跟她聊最近宫里的事。 “您跟太子殿下在春猎遇刺,陛下回宫后就派人彻查此事,没想到还真查出端倪来了!” “哦?”芸司遥喝了口水润嗓子,“是谁?” 青黛小心的凑到她面前,说:“听说是林家的人……” 林家,效忠於二皇子的世家。 青黛:“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当即將人押送到牢里去了,这事儿还牵扯到了林小公子……” 她看芸司遥並无反应,便提示道:“就是那个在春猎围场上,对您出言不逊的世家公子,林燁。” 芸司遥不用想都知道,这其中必定有燕景琛在推波助澜。 荣贵妃去了养心殿求见陛下。 大太监苏德全打开门將人放进来,荣贵妃红著眼眶,满头金饰叮叮咚咚乱晃。 “陛下,您可要为我们的皇儿做主啊……” 燕皇脸色难看,“朕知道。” 国师陈濉尹正坐在他的下手喝著茶,闻言抬起眸子。 荣贵妃继续哭求,“景和生性纯善温和,毫无害人之心,到底是谁对他有这么大的恨意,又是挡了谁的路,歹毒到要取景和性命啊……” 她暗指二皇子心思歹毒,覬覦储君之位。 皇帝將她扶了起来,柔声道:“你放心,此事朕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苏德全將人送出去。 皇帝重重一拍桌案,气得胸口剧烈起伏,“……逆子!真是逆子!” 陈濉尹开口道:“陛下彆气坏了身子。” 皇帝白的鬍鬚开始抖动,果真咳嗽起来,“咳咳咳……” 他手攀住桌案,肺部像是破风箱似的,不管他吸入多少氧气,总泄露出来。 “国、国师……仙丹……” 陈濉尹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金色药丸。 皇帝眼睛一亮,夺过他手里的丹药就塞进了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胸口的异样瞬间被抚平,就连面容都泛著健康的红润光泽。 “幸好,”他长舒口气,浑身像是漂浮在空中,大脑也得到完全的放鬆,“朕还有国师你为朕分忧解难……” 陈濉尹低垂的眼眸里,寒光一闪而过。 燕皇越沉迷仙丹带给他的愉悦,他便越有一种大仇即將得报的快感。 陈濉尹喝了杯茶,慢悠悠道:“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二皇子?” 燕皇喘息片刻,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的话。 “……就把林家那小子关牢里待几天罢,他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独苗,吃点教训,知道痛了,林家才不会再轻举妄动。” 想起自己的二儿子,燕皇坐在龙椅上,浑浊的眼眸划过一抹精光,低低感嘆。 “池冽还是太著急了啊……” 他还没死,居然就打起了太子的主意。 因为仙丹的缘故,燕皇虽然头髮都白了,但脸还是年轻的。 皮肤紧致有光泽,光看脸只会以为他只有三四十岁。 陈濉尹淡淡道:“是该给点教训……” 林燁隔天就被送进了大牢。 他大声叫嚷,“我爹是礼部尚书!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告诉你,要是敢动私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 苏德全一挥拂尘,“哎呀林小公子,我们都是奉了皇命,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公公!”林燁头上还包著一圈纱布,梗著脖子道:“公公!刺杀太子的真的不是我们林家!您跟陛下说!是有人在诬陷我们林家!” 苏德全笑眯眯道:“证据確凿,何来的诬陷?” 他扬扬下巴,“绑起来吧。” 林燁:“真的不是我!放手!你们要干什么!” 他被五大绑在了刑架上,上面的血跡乾涸,散发著浓郁腥臭。 狱卒取了几把鱷鱼钳,钳子前段布满尖锐的钉子,可夹住手趾和脚趾。 苏德全淡淡道:“动手吧,一定要好好招待林小公子。” 鱷鱼钳夹住林燁手趾的瞬间,旋转、挤压,短短几秒钟便將指甲硬生生的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啊啊啊!!!” 林燁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苏德全拍拍袖子,转身出了大牢。 外头还等著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白袍,乌苏人装扮。 苏德全弯腰行了一礼,笑著道: “国师大人,您交代的事都办妥了。” 陈濉尹从袖中掏出沉甸甸的钱袋,拋给他。 “这些是殿下赏的,办好了差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苏德全心怒放,“誒是是是……能为殿下尽忠,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第二十九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29) 林燁被拔光了指甲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芸司遥耳朵里。 “大人试试这个。” 燕景琛单手支著下巴,將一盒紫矿染绵胭脂拿出来。 青黛正在给芸司遥上妆,还差最后一步。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对青黛道:“你先下去。” “是。” 青黛行礼退下。 燕景琛拿著胭脂盒立马凑了过来。 芸司遥问他,“林燁那事儿,是你乾的?” 燕景琛无辜道:“我这不是帮大人出气么。” 他拧开胭脂盖子,用手沾了一点粉末,“这东西可比金子还贵,衬大人。” 芸司遥横了他一眼,“哪来的?” “进贡来的,可金贵著呢,”燕景琛將手在她唇上一抹,低声道:“您就该用最好的,红艷艷的,真好看。” 芸司遥闻到胭脂的香气。 粉末细腻,显色度也很高,明显品质上乘,她点评道:“还行。” 燕景琛掐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住她,把刚涂上去的胭脂全都吃进肚子里。 芸司遥双手不自觉抓住了他的袖摆,挣扎著想躲,“……又犯什么病!” 嘴唇被咬出血,混著胭脂的味道。 芸司遥被迫咽下,一声“燕景琛”叫得像是猫儿,嗓音发著抖,又羞又恼怒。浑身紧绷的別开脸,唇舌呼吸都有著对方强势的气息,“一股怪味儿。” 那点胭脂被猩红舌尖扫过,舔得乾乾净净。 燕景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被芸大人咬破的唇,神经因为兴奋而剧烈震颤,“我倒觉得挺甜的。” 他大手钳制住盈盈一握的腰,看著芸司遥即使不上胭脂也殷红泛著水泽的唇,阴暗的想,就这么用力咬下去才好,嚼碎了咽进肚子里,除了他,谁也不能覬覦。 芸司遥嘴再怎么硬,唇舌也还是软的,甜的。 “那你乾脆把那一盒胭脂都吃了,”芸司遥被抵在梳妆檯上亲,没轻没重的抓著燕景琛的脖子,划出几道血痕。 燕景琛闷笑,“我只吃大人上了唇的胭脂。”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他这几天很忙,却还是抽空往芸司遥这跑,就连青黛都习惯了。 作为芸司遥的贴身宫女,她最先察觉出不对,懂事的缄默不语,充当哑巴。 日头高涨,两人便在房里唇.齿.交.缠,一个吻下来,芸司遥垂下来肌骨丰盈的腿细细的发著颤。 “燕景琛,”芸司遥艰难的喘息,“够了……” “不够,”燕景琛犯病似的碾磨著她的唇,“怎么亲都不够……” 实在难以喘息。 芸司遥感觉自己陷入了温泉水里,热得头脑发昏,窒息缺氧。 完全被掌控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 她听著燕景琛跳动得愈演愈烈的胸口,剎那晃神间,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条冰冷的毒蛇。 他善於说谎话,披著色彩鲜艷的外衣,用著甜言蜜语將人哄的晕头转向。 她应该推开他,並且远离他。 燕景琛將她笼在怀里,呈现一种完全的保护姿態,在她耳畔呢喃。 “我喜欢大人……” 这种陌生又难以捉摸的感情让芸司遥排斥又悸动。 “很喜欢。”他说。 芸司遥杏眸泛著瀲灩緋红,將他脸推开了些。 “怎么了?”燕景琛冲她笑,又侧头吻上她的手掌,在她最敏.感的掌心舔了舔。 “是伤口还疼吗?” 芸司遥定睛看了看他,又移开视线。 燕景琛有些不高兴,將她脸转回来,“怎么不理我?” 芸司遥擦了一下唇边的水渍,感觉唇肉温度烫的惊人,“你弄疼我了。” 燕景琛假模假样的咬了咬她鼻尖,“骗人。” “嘶——”芸司遥吃痛的捂住鼻子,“狗东西……” 燕景琛舔了舔下唇,道:“那您跟狗东西说说,刚刚在想什么呢,接吻都能走神……” 他將脸贴在芸司遥脖颈,轻声道:“让我怀疑自己技术不行,没让您爽到,多受伤啊。” 芸司遥拽著他头髮拉起来,抬眼去看他。 燕景琛也低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旖旎勾人的情態。 “你,”芸司遥张了张口,忽觉难以启齿。 “我,”燕景琛眨眨眼,“我怎么了?” 良久,芸司遥看著他,迟疑又犹豫的,问了一个她想了很久也不明白的问题。 “……你真喜欢我?” 燕景琛:“……” 他很明显怔了一下,看著她蹙眉,神情微妙又匪夷所思的模样,仿佛別人的喜欢在她眼里很不可思议,超出常理所能想像。 “啊……就这个问题啊。”燕景琛被她这直白的问话打得措手不及,很快道:“是啊,当然了。” “……您难道第一天才知道我喜欢您吗?”他状似委屈说。 芸司遥放鬆下来,“你喜欢我什么?” 燕景琛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眼。 她仿佛在用眼睛擬做一把刀,將他胸膛剖开,看看自己体內跳动的,是一颗红心,还是黑心。 “我都跟您说了那么多遍喜欢了,”燕景琛垂下眼眸,委屈道:“每天都在说……” 喜欢她什么? 燕景琛確实没有具体的概念。 芸司遥想要的答案並不是这个,她脸上的表情未变,却让燕景琛察觉到了疏离的冷。 他沉默下来。 芸司遥说:“从我身上起来。” 燕景琛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是喜欢的。” 芸司遥整理了一下衣襟。 浅薄的喜欢可以是色慾、占有欲、控制欲,这很简单。 只要有一张足够令世人倾倒的皮囊,不管你本性多恶劣、偽善,你还是能收穫到无数句“喜欢”。 不管是燕景琛,还是其他人。 勾勾手,大把男人愿意为了你的脸买帐。 燕景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人。” 芸司遥蹙眉,“干什么?” 燕景琛道:“你生气了?” 芸司遥觉得很好笑,唇角挑起嘲弄的弧度,“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甩开燕景琛的手,“明天就是朝贺宴,陛下可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你去办了,此等殊荣,若是你办砸了——” 燕景琛將她拽到面前,芸司遥差点被绊倒,脸色不虞,“殿下……” 每次他接近芸司遥,她总是摆出拒绝和抗拒的姿態,浑身竖满了尖刺。 也对。 毕竟他不是太子,连外在的温厚纯良都是装出来的。 芸司遥喜欢的,是太子的清风峻节、善良温柔,而不是死缠烂打的疯子,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亲密接触,比如他。 燕景琛说:“我確实喜欢大人,喜欢你的坏,喜欢你的虚偽、恶劣、贪慕虚荣……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芸司遥:“……” 这是借著表白在骂她呢? 燕景琛笑眯眯道:“您就是我的心,我的肝,別说这权势地位,就连这条命我都能亲手奉上,不算喜欢吗?” 芸司遥:“……” 第三十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0) 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粗糙有力。 芸司遥手指蜷缩又伸开。 半真半假的话被他说出来,就像命运甩出的骰子,无数个面一起翻滚,你不知道等待在面前的,是拨云见日的明朗,还是万劫不復的深渊。 “你有时间在我这贫嘴,还不如好好准备接下来的事。” 芸司遥道:“林燁被你教训了一番,他爹和二皇子可不是吃素的,要是被他们查到是你在暗中做手脚……” “您是在关心我吗?”燕景琛指腹蹭了蹭她的手腕,笑:“我很高兴。” 芸司遥:“……” “您放心,我既然敢做,就不怕被发现。” 燕景琛鬆开她,看到她手腕上一圈红印,低声嘟囔。 “真娇,我还没用多少力呢。” 二皇子和林家的报復,在他眼里还没芸司遥手被抓红来的吸引注意力。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芸司遥太阳穴跳了跳。 …… 朝贺宴是举国同庆的盛事。 二皇子被禁足三月,直到朝贺宴才被特许放出来。 他坐在席位上,一张脸阴沉如潭。 “殿下,”礼部尚书林启坐在他下首位置,“我儿如今伤重,连床都下不了,那牢头不知被何人买通,多少银两都不愿行方便。我儿出狱时,落得一身伤,身上简直……简直连一块好肉都没了……” 燕池冽將酒饮尽,冷笑道:“林燁进去前,我明明已经疏通了关係,让人不要为难他,也不要动用私刑……定是我那皇兄搞的鬼,不惜自残,也要自导自演一场戏给父皇看,构陷我。” 他目光仇视的扫向太子。 太子注意力却完全没放在他身上,正和身边的人把酒言欢。 “……璟绥,你尝尝这鱼膾,都是上好的食材,滑而不腻,肉质鲜美。” 太子和燕景琛坐在一起,芸司遥则坐在燕景琛旁边。 “多谢皇兄,”燕景琛夹了一筷子,问他:“您现在腿可好些了?” 太子道:“太医说还得恢復两月,不过不影响。” “那就好……” 燕峦青抬了抬手,去拿桌上的酒盏。 袖袍上扬的瞬间,燕景琛看到了一抹红一闪而过。 是香囊。 上面绣了吉祥八宝图案,边角绣的並不精细,但很用心。 一看便知是了不少心思。 芸司遥送给他保平安的香囊,没想到他贴身掛在了腰上。 燕景琛移开视线,將杯中酒饮尽。 【系统:宿主,您什么时候去下药啊?】 面前的盘子放了几颗葡萄,个大清甜,芸司遥喜欢吃,整桌菜就动了几口水果。 【等会儿就去。】 芸司遥剥完了葡萄,塞到嘴里。 按照记忆剧情,朝贺宴,芸司遥在太子和芸晴的酒里都下了春.药。 她买通了侍卫,打算毁芸晴清白,又安排了宫女內侍特意去撞破两人苟合,让芸晴彻底不能嫁给太子,最后自然以失败告终。 芸司遥吃完盘子里的葡萄,刚想擦手,就见燕景琛將自己装葡萄的盘子往她那边送了送。 “您吃吧。”燕景琛道:“宴席结束后,我让青黛多拿点送到您那。” “不了。” 芸司遥站起身,对太子行礼道:“殿下,我身体忽感不適,恐要失礼,回院中休息一二。” 燕峦青一怔,“身体不舒服?要我喊太医吗?” 芸司遥摇摇头。 燕峦青也不勉强,忧心道:“那你去吧,难受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喊太医。” 芸司遥出了宴厅,走向后厨方向。 系统还以为她会很抗拒给人下药,忍不住道:【您真的要去下药?】 “对啊,不是强制任务吗?” 系统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宿主。 【您就不再……挣扎一下?】 它能看出来芸司遥对太子根本没兴趣,反倒是那燕景琛…… 系统抖了一下,默默缩回了芸司遥大脑里。 那位它可招惹不起。 芸司遥:【难道有法子不下?】 系统实诚道:【没有。】 【那不就得了。】 后厨的人看到芸司遥进来,惊了下,“芸大人,您怎么来这了?这里油烟重,您……” 芸司遥道:“没事,我就隨便看看。” 她连藉口都懒得找,后厨的眾人人心惶惶,生怕出了岔子。 秋棠看她视线落在某处,解释道:“这是给太子殿下特意准备的药酒,殿下伤势未愈,只能喝这个……” 芸司遥道:“嗯,你们这还有多的陶釜吗?” 秋棠道:“啊?有是有,您是要……” 芸司遥:“煮粥。” “这点小事我们自己来就好,您要喝什么粥?” “不用,我想自己来。” 秋棠连忙去给她寻陶釜。 芸司遥从袖中掏出纸包,系统都替她紧张,【这里这么多人……】 她扫视了周围一眼,蠢蠢欲动观察她的下人立马缩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好了,现在没人看了。】 芸司遥拆了药包,將东西直接倒进了给太子喝的药酒里。 刚倒完,秋棠就抱著陶釜回来了,“大人,您要的东西找来了。” 芸司遥道:“不用了,我突然不想煮了。” “啊?啊……”秋棠一愣,訕訕的放下陶釜,“不然您跟我说要喝什么,我来……” 芸司遥冲她笑了笑,“我有需要会和你说的,谢谢。” 秋棠呆住了,直到芸司遥的背影消失在后厨,她还久久不能回神。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点干活。”厨娘催促道。 秋棠这才如梦初醒,“哦哦好,我马上来。” 她捂著扑通扑通狂跳的胸口,不禁感慨,芸大人生得真貌美啊,比她见过的宫里娘娘还要好看。 …… 系统看的简直目瞪口呆,嘆为观止。 它从未见过下药能下的这么明目张胆,藉口能找的如此敷衍又隨意的宿主。 芸司遥道:“完成了?” 系统:【完成了一半了。】 芸司遥:【接下来我是不是要去太子殿下临时下榻的寢宫等著?】 系统:【按理说是的……】 芸司遥:【那就晚上再去吧。】 芸府这几日因著老夫人臥床不起,一片愁云惨澹。 芸晴是个孝女,连续半个月在芸府照顾老太太,直到朝贺宴才有机会进宫。 太子和她许久未见了,两人结束宴席后一同散步到了御园。 燕峦青道:“我知你心情不好,没关係,多少天我都等了,不差这一时……” “……” 燕景琛停止脚步,站在不远处。 假山林木將他遮挡,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两人交握的手。 芸晴低声说了些什么。 燕峦青便將她抱在怀里,弯腰,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 两人身形交叠纠缠,亲密甚篤。 燕景琛冷眼看了几秒,便收回视线。 “殿下。” 心腹凑过来,在他耳边道:“芸大人方才去了后厨,在……” 燕景琛淡淡的听著,“嗯。” 芸司遥回了房,闷闷的咳嗽,“咳咳咳……” 她这次咳得格外厉害,胸腔火辣辣的痛,用帕子捂住唇,低头一看。 白净的手帕上竟染了血。 眸光骤然缩了一下,芸司遥平静的將帕子包好,收进了袖中。 “……” 第三十一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1) 酉时。 內侍进了殿,恭敬的给燕景琛端来羹臛类菜餚,袖中的纸条不经意掉落。 燕景琛面不改色的拿了纸条,扫了一眼后就收进袖口。 淮婴站在他身后,一身侍卫装扮, 燕景琛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缓缓道:“这京城,安稳不了几日了……” 太和殿。 舞姬身著一袭轻薄如蝉翼的纱裙鱼贯而入,隨著音乐旋转,裙摆如绽放的朵飞扬,宴席上一派热闹祥和。 荣贵妃端起酒杯笑意盈盈的敬皇帝,柔声道;“愿陛下圣寿无疆,我朝国运昌盛,千秋万代,永享太平。” “哈哈哈……好啊!好!”陛下抚掌大笑,將酒喝下。 朝臣皆站起敬酒恭维。 “敬祝陛下洪福齐天,德被苍生!” 皇帝將酒喝下,说道:“眾卿能有此心,朕心甚悦,愿朝中上下一心,共襄盛——” 话音戛然而止。 他笑容瞬间僵住,一阵尖锐的疼痛如闪电般直刺而来,痛得他双眼圆睁,原本挺直的脊背猛地弓起。 “噗——”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身体摇晃,颓然瘫坐在了地上。 席间所有人都愣住,茫然的看著这一幕。 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尖声叫喊:“快!快去传太医!陛下吐血了!” “怎么回事?!陛下!陛下!!” 朝臣纷纷起身围了上去,荣贵妃距离他最近,脸色唰地一下惨白,身体微微颤抖,“陛下!陛下你怎么了!別嚇我啊陛下!” 她扑到皇帝怀中,双手捧住他的脸,“太医呢!快去叫太医!!” 燕景琛放下手里杯盏。 內侍宫女全都跑作一团,叫太医的叫太医,拿保命药的去寻药。 他站起身,將滚到脚边的酒壶踢开。 秋棠正端著给太子和其他大臣准备的酒,看到这一幕,有些嚇傻了。 燕景琛走过去,拿了其中一盏,问她:“这是给太子皇兄准备的?” “是、是的。”秋棠呆愣愣的点头,“殿下您……” 燕景琛微笑道:“其他的不用送了,放回去吧。” “哦好……”秋棠手脚发麻,托盘都有些拿不稳了。 燕景琛不再多说,拿著药酒走了。 秋棠小跑著出了大殿,寒战后知后觉的爬过身体,可刚才……淮南王殿下对她笑的挺温柔啊。 真奇怪。 秋棠摇摇头,把脑子里怪异的违和甩出去。 陛下在席间吐血,当场昏迷。 宫里乱做了一锅粥,铅灰色的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如汹涌澎湃的黑色浪潮,层层叠叠翻涌堆叠,让人窒息沉重。 芸司遥看了看时间,朝著太子下榻的寢宫走去。 宫女太监脚步匆匆,每个人都仿佛紧绷著的一根弦,倒显得她格外悠閒了。 宫中侍卫比平时加强了数倍,芸司遥进殿时,还被拦了一下,“太子殿下不在殿中。” 芸司遥:“我知道,我和殿下约好了先在他寢殿等著。” 侍卫放了行。 太子不喜欢很多人伺候,殿內一般没有留宫女內侍,芸司遥坐在凳子上,点了一盏烛火。 火光晃晃悠悠,她便发呆的看著烛油从上滚落,堆积在底部,呈现乳白色。 她好奇的伸手触碰了一下。 尖锐刺痛让芸司遥立马收回了手。 蜡烛的油黏在她手指上,烫的她指腹都红了。 芸司遥碾了碾手心,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满。 【系统:宿主,按照您的身体状况,最好不要饮酒。】 “哦,”芸司遥说:“深情女配扮演值还差多少?” 【15%。】 芸司遥:“那你还是让我喝吧。” 系统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芸司遥一杯一杯的往下灌,轻笑一声,殷红唇微动,“……不醉还怎么演下去啊。” “吱呀——” 大门被人从外推开,布靴踏在光滑的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许是故意为之,脚步声很重,也有规律。 芸司遥头也不抬,直到脚步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停下。 殿外,死寂如夜,宫人们奔走时衣角带起来的风,都似裹挟著不安。 殿內,万籟俱寂,除了两道微不可察的呼吸之外,便再无其他。 昏暗的烛光照亮芸司遥艷丽夺目的脸。 她握著酒壶,正要將最后一点都倒出来,酒杯抵在嘴边。 还没喝下,纤细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抓疼我了。”芸司遥说。 身后的人並未开口,但手却鬆了松,虚虚的抓握著。 他的体温很烫,让人联想到燃烧的火,炙热,伤人。 芸司遥正要转身,眼睛却被一条黑色长布条围住。 男人在她脑后打了个结,將她双眼蒙得死死的。 彻底断绝了她的视线。 芸司遥醉了,也许是醉了。 她没有反抗,摸了一下眼睛上的东西,唤他,“殿下……” 声音泛著醉意,柔和的如同最细腻的丝绸。 视线的缺失会无数倍放大感官刺激。 芸司遥被人从凳子上抱了起来,她下意识抱住男人的脖子,身体刚接触床榻的下一秒,唇就被人用力堵住了。 酒味儿的醇香最先被吸入鼻腔,唇舌后感知到的,是微苦的药味。 这不是普通的酒,是药酒。 芸司遥被人抵著喉咙渡了一口药酒。 浅黄色的药酒从交缠的唇齿间流出,男人健壮有力的手撑在她两侧,好半晌才抬头分开,芸司遥微张著口,红唇透著靡艷的湿红。 他扬起脖子,又倒了一大口酒,却不急著咽下去,含在嘴里,垂头吻了上去。 空了的酒壶被隨意砸在地上。 粗糙的手掌钳制住芸司遥的脸,掐著她的下巴,逼迫她吞咽下去。 “唔……” 芸司遥半睁著眼,却因为眼睛上的黑布希么都看不清。 她就像行走在沙漠中乾涸了好几天的旅人,大口喘著粗气,皮肤热的发红,双手不自觉的推拒他的胸膛,声音含糊的闷在唇齿间。 “我喜欢您……” 芸司遥抱紧了身上的人,手指攀紧,空气仿佛都被她的体温加热,变得浓稠而闷热。 “太子殿下……” 第三十二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2) 空气倏地转冷。 芸司遥察觉出身上的人要起身,用手拉住了他,“……殿下?” 她被迫喝了不少药酒,身体就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散发著滚滚热浪。 因为看不见,芸司遥只能向上摸索,声音沙哑的喊:“殿下……” “哭什么啊大人。” 一只手拂过她的眼尾,在氤湿的地方狠狠蹭了蹭,燕景琛眼神森冷,声音却温柔的不像话,“就因为我不是皇兄?” 芸司遥身体僵住,浑身一冷,“怎么是你?” 她说著就要撑起身子去摘布条,却被强制按在了床上。 “大人怎么能喜欢皇兄呢?”燕景琛捧著她的脸,粗糙的指腹剐蹭在她皎白的脸颊上,嗓音阴鷙,“您怎么能喜欢他呢……” 芸司遥感觉到了毛骨悚然的寒意,她蹙眉,“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用力压住了唇。 他手指毫不留情的碾弄唇瓣,將本就红软的唇弄得更加悽惨,如同捣烂的甜腻樱桃。 “当然有关係,”燕景琛贴到她耳畔,“因为我喜欢大人,喜欢到发了疯……” 他一层层解开她的衣服,轻而缓的嘆了口气,“……我真想让您亲眼看看,太子皇兄和您长姐,是怎么纠缠在床笫之上,共.赴.云.雨的。” 芸司遥睁大了眼睛,“你——” 她手指发颤,燕景琛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堵住了她的唇,强行让她张了嘴。 燕景琛睁著眼,看她不停推拒自己的手,神色平静,眼眸中却透著前所未有的暴戾。 愤怒在压抑中趋於极致。 他恨不能现在就把芸司遥撕碎,干,烂在床上。 怎么就这么贱,对著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都能下.药。 他本以为只要燕峦青不动心思,芸司遥迟早有一天会放弃的。 可他低估芸司遥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下.药? 就算芸司遥成功了,燕峦青难道会因为睡了她就爱上她了? 简直笑话。 燕景琛手不由得用力撕扯她的衣服,轻声细语,语调湿冷,如细蛇在腐烂伤口中游走,阴森瘮人。 “您就这么缺男人吗?啊?” 芸司遥浑身都泛著淡淡的红,那股月鳞香都隨著体温瀰漫,被逼到极致,才艰难喘息。 “你要弄就弄……” 燕景琛的心顷刻间收缩成一团,脸上的表情也跟著扭曲。 “芸司遥,你真的好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却是在这种剑拔弩张,双方都中了药的情况下。 燕景琛来太子寢宫之前,將那药酒喝了大半。 他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自虐般的边走边喝。 甚至进殿前,燕景琛心里还怀著一丝希冀。 芸司遥怎么可能会来,她那么高傲,就算喜欢太子,也不至於…… 可当他看到坐在寢殿內的人影时,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了。 她真的在。 芸司遥怎么能……怎么能在这呢?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將他仅存的理智彻底炸得支离破碎。 燕景琛扯了腰带,骨节分明的手背显出淡青色的蓬勃脉络。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直接勒死芸司遥的。 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愤怒,像一场无法控制的暴风雨,轻易牵动他的喜怒。 第二次了,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 他真的能忍过每一次吗? “啊!”芸司遥头撞在了床柱,声音都支离破碎起来,“燕景琛!呃……” 燕景琛面无表情的看著她,胸口撕裂般的疼。 她不是想要吗? 不是心甘情愿为一个不爱她的人献身吗? 燕景琛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以前在冷宫。 几个宫女內侍凑在一起,讥讽的看著他笑。 “你別说,他这张脸洗乾净了確实很像太子殿下。” “哈哈哈……瞎说什么呢,太子殿下和他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能比吗?” “越长得像才越好笑好吧,这小乞丐都瘦成骷髏了,连太子殿下的贗品都算不上,少侮辱殿下了……” 八九岁的小孩被围著踹来踹去,他死死护住怀里偷来的馒头,被打了也一声不吭。 他露出来的胳膊极瘦,薄薄的皮包著骨头,脸又尖又细,显得眼睛大到有些诡异。 燕景琛掐著她腰,毫不留情的用力时,还能抽空去想。 他不再是小时候饭都吃不饱,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模样了。 应该更像太子殿下了吧。 应该像的。 从冷宫搬出来时,燕景琛也曾听下人议论过。 陛下生了十几个儿子,其中和太子最为相似的,就是他。 因著这张脸,燕景琛很小的时候就记得燕峦青,记得太子,记得这个被所有人喜爱,仰慕,寄託了所有人希望的“太子”。 同样是皇帝的儿子,他怎么过得就这么不如意呢? 活像阴沟里不被人待见的老鼠,就连生存都要靠著自己又拼又抢。 燕景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弯腰去吻她早已湿透了的黑色布条下的眼睛,温温柔柔的扯掉,说:“……难道我和太子皇兄长得不像吗?” 芸司遥神智都快崩溃。 燕景琛越愤怒,声音便越温柔,像是裹了一层蜜,咬开却是砒霜。 “那您就把我当太子皇兄吧,我不介意的……把我当成燕峦青也可以的……” 芸司遥浑身都是湿的。 她张著口,瞳仁涣散微微上翻,艷丽的像勾人精怪。 燕景琛病.態的胸中生出几分扭曲癲狂的快.感,他恶意满满,势必要將人弄崩溃,最好搞废,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什么太子,太子! 暮色如潮水,自天边汹涌而来,迅速吞噬了夕阳余暉。 燕景琛沐浴完出来,走出寢宫,叫了一声,“淮婴。” 一个面容尽毁,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燕景琛歪了歪头,湿发半乾的垂下来,脸上还有未褪乾净的潮红。 “我和大人的情事,你听够了吗?” 第三十三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3) 淮婴迅速跪在了地上,“属下並非有意冒犯芸大人。” 燕景琛命令他全天保护在芸司遥身边。 他从未经人事,听出房里动静不对时,已经是半程了。 淮婴立马封住了自己的听觉,可已无济於事。 头顶的目光仿若寒霜,毫无阻碍地穿透发间,直直戳在天灵盖上。 脖颈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燕景琛冷漠的看著他下跪,良久,才慢条斯理道:“我让你拿的东西呢?” “带来了。” 淮婴拿出一个小箱子,放在燕景琛面前。 燕景琛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隨意找了个地方坐,打开箱子一张一张的翻看。 里面足足堆了五六十封信,有长有短,文笔从一开始的青涩到成熟。 都是芸司遥用心写出的仰慕与爱意。 当时在亭台水榭,燕景琛並没有细看信上的內容,如今叫淮婴將箱子拿来,是存了些不可告人的隱秘齟齬的。 燕峦青到底哪里好? 他鸡蛋里挑骨头,將燕峦青所有的缺点都过了一遍。 无能、懦弱、心慈手软,过於理想化…… 难道芸司遥就看不见吗? 燕景琛低垂下眼,缓慢的拆开手中的信。 芸司遥写第一封信时,其实並未真正喜欢上燕峦青。 她在信中诉说今日所见所闻,说燕峦青模样端正,性格纯善,有仁爱之心,配得上所有人心目中的君子。 隨著长兄意外病死,芸司遥进了宫,再次见到了燕峦青。 因为她是女人,宫里其他伴读或多或少都排挤她。 是燕峦青站了出来,用温和而强硬的语气说:性別从来都不是衡量能力的標尺,司遥如今在宫中,与你们这些自詡高人一等的世家子一同读书,就证明了她有这个能力。反倒是你们,目光短浅,偏见狭隘,如何能做一代良臣…… 燕景琛手抚在信纸上,近乎自虐般,將她写的每一个字都详看殆尽。 少女心事从来都是炙热滚烫的。 这几十封信,几乎每一封都提到了燕峦青,从懵懂到爱恋。 燕景琛就像一个旁观者,在这几十封信里见证芸司遥了从始至末的酸涩和深情。 纸张被手捏出斑驳摺痕。 燕景琛看著这些情书,想起了装著护身符的香囊,也想起了芸司遥给自己的七巧板,陶哨…… 一个是精心筹备,饱含深情的祈福礼物,一个是他死皮赖脸缠著她,才换来的粗製滥造的“玩具”。 这么对比下来,倒显得他捡起七巧板,仔细修復后又收到暗箱里的行为著实可笑。 贗品就是贗品。 或许在她心里,他连贗品都比不上,只能是个嫉妒得跳脚想杀了正品取而代之的腌臢小人。 燕景琛拿信的手在发抖,倏地用力將桌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 “砰——” 箱子里的信散落一地。 燕景琛踉蹌的站了起来,呼吸急促而沉重,脸部线条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格外僵硬。 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的…… 燕景琛攥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著。 最终,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蹲下。 將信全都捡起来,收好。 …… 养心殿,暖阁。 雕龙的床榻之上。 皇帝紧闭著眼,短短几个时辰便形容枯槁。 光滑的皮肤也如乾涸的河床,毫无血色,泛著令人心悸的青灰。 “父皇……” 太子跪在床边,手握住皇帝冰冷枯瘦的手,“怎么会这样,前天父皇明明还是好好的,喝了点酒怎么就这样了……?” “定是那酒有问题!”荣贵妃妆容都哭了,“来人啊!把御膳房负责酒水的下人全都给我抓来!本宫要一个一个审问!” 太医道:“娘娘,我和其他太医都查过酒水吃食,並没有问题,应当是从別处……” 荣贵妃呵斥道:“没有问题陛下怎么一喝就吐血了?!” “这……”太医跪在地上,“我们暂未查出具体病因,还望娘娘再多给些时间,陛下体衰之症来的迅猛,是可以用药物延缓——” “废物!陛下养你们真是养了一群废物!” 二皇子跪趴在地上,宽大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手指不自知的绞在一起。 刚刚他起身看了一眼,父皇脸色灰白,呼吸微弱,明显一副命不久矣之相。 如果父皇真的死了…… 殿外,乌云滚滚,闷雷隱隱,仿佛预示著即將到来的风暴。 燕池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肩膀颤动,眼神瞥向床榻边上太子的背影。 燕峦青伏在床沿,满脸悲痛,正沉浸在伤怀之中。 燕池冽面上忧心忡忡,心中却截然相反,那里仿佛住著一个无形的野兽,在冲他咆哮。 整整二十多年了,他被太子压在头上二十多年了。 燕池冽从不觉得太子哪里比他强,要不是他出生早,靠幸运获得了太子之位,从此人生顺风顺水。 若是各凭本事,皇位还不一定轮到他来坐! 燕池冽想起林启和他分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成败在此一举,若不趁此时机,殿下將再无缘正统,慎重……” 念头如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生长,燕池冽深知,一旦谋反失败,便是万劫不復。 机遇往往伴隨著巨大风险,想与不想,全凭他一念之间。 荣贵妃不知想起了什么,低声喃喃,“对了……对了!国师呢?陈濉尹呢?!他还能救陛下!” 太子一愣,也想到了这人,连忙去看大太监苏德全,“国师大人如今何在?” 苏德全面露难色,“已经派人去找了,暂时没有音讯……” 太子道:“怎么会没音讯?!国师大人明明一直待在皇宫……” 刚说完,他就觉察出不对。 父皇一出事,陈濉尹就见不到人了。 难不成,他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跑了? 眾人屏气敛息,太子闭了闭眼,復睁开。 他冷静吩咐道:“陛下病重的事要儘可能瞒住,只说是引发旧疾才暂时性昏厥,无性命之忧……如今当务之急,是稳住朝局,避免宵小从中作梗。” “是,殿下。” 一直折腾到半夜,燕峦青和母妃告別,自己推著轮椅往寢宫走。 父皇如今病重。 这些时日他恐怕都得留在宫中。 燕峦青在路上碰到了个小內侍,行礼后跪在地上,恭敬道:“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何事?” “淮南王殿下邀您去殿內一敘,说有要事和您商谈,殿下不知可否移驾凤阳宫?” 第三十四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4) 芸司遥刚醒来,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她拽掉脸上缠著的布,就著烛火微光往下一看。 莹白纤细的腰上遍布狰狞指痕,腿上就更不用说了。 从脚踝往上,斑驳痕跡便越多。 靠…… 燕景琛还算有点良心,走的时候把她身上都清理乾净了。 芸司遥刚移动左腿,迟钝的察觉出异样。 她的腿和手都被锁在了床柱子上,限制活动范围。 芸司遥简直要气笑了。 皇帝病重,燕景琛连装都不装了,说关就关说锁就锁。 【系统:您还好吗?】 芸司遥躺回床上,平静道:【如你所见。】 【系统:您还差最后5%即可通关。】 芸司遥脸色发白,缓了一会儿后说:【我好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难不成这具身体破烂到后期连路都走不了? 系统人性化的咳嗽两声,解释道:【……那什么,这是正常的……】 芸司遥皱眉,【正常?】 系统道:【燕景琛他……他太用力了,您第一次,受不住,正常。】 芸司遥:“……” 她苍白的脸缓慢爬上一抹瀲灩的红,羞恼又难堪极了,殷红唇瓣几次抖动,说不出话来。 好……很好…… 凤阳宫。 燕景琛手里拿著一个七巧板,正不断的打乱顺序又重组。 太子殿下刚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略显孩子气的这一幕。 他微微一笑,紧绷的心神卸下,道:“怎么玩这种孩子才玩的玩具?” 燕景琛抬起眼睛,看到他,古井无波的黑眸眨眼间便染上天真的笑。 “太子皇兄……” 燕峦青道:“我那还有不少新奇有趣的玩意,你要是喜欢,我叫人给你送来。” 燕景琛放下七巧板,摇摇头,“我不喜欢玩。” 燕峦青不信。 刚进门时,他就注意到燕景琛拿著这七巧板玩的很投入。 七巧板明显被摔过又仔细修復好,若是不喜欢,这种便宜的东西再买些替换不就好了,何必费功夫修復。 而且这种木头玩具,再怎么復原也不能变回原样…… 燕峦青开玩笑般的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什么?” 燕景琛歪头,还真想了起来,最后指著他腰间,“这个。” 燕峦青诧异的低头一看,自己腰上掛著的就两个东西,一个是羊脂白玉玉佩,一个是芸司遥送给他的香囊…… “你喜欢这玉佩?”燕峦青作势要取下来送给他。 “不是,”燕景琛摇摇头,笑著说:“香囊。” 燕峦青愣住,做为太子,他身上佩戴的羊脂白玉玉佩品质上乘,价格不菲,但这香囊……论起价值来,几个铜板就能买到一个差不多的。 燕景琛眨了下眼,轻声问他:“皇兄不捨得吗?” 燕峦青有些尷尬,“不是……” 他摸了一下腰间做工有些粗糙的香囊,“这是別人送的,我不能送你。” 燕峦青道:“如果你喜欢,我叫宫里绣娘做一些更好的……” “不用了皇兄,”燕景琛语气轻快,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其他的我不喜欢。” 燕峦青:“啊,是吗……” 他心中感觉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 幸好燕景琛没再纠结什么香囊,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太子皇兄,坐这吧。” 燕峦青还坐著轮椅,闻言推过去了些,自嘲道:“腿脚不方便就是这点麻烦,做什么都离不开人。” 燕景琛走过去帮他推了推,又扶著人在软椅上坐下,道:“……皇兄这么晚还在外逗留,是因为父皇?” 燕峦青点了点头,也不瞒他。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如今昏迷,至今未醒,朝廷议论纷纷……” 燕景琛“哦”了一声,突然道:“皇兄就不多考虑考虑以后吗?” 燕峦青一怔,没明白。 燕景琛天真道:“若是陛下醒不过来了呢?” “休要胡言!”燕峦青急忙打断他,“这话是对父皇的大不敬。” 燕景琛暗自冷笑,大不敬?更大不敬的事他都敢做。 他面露惊惶,一副说错话的样子,连忙捂唇,“抱歉皇兄,是我失言……” 太子看他这副被嚇著了的模样,嘆了口气,声音温和了些。 “没事,我知你没有恶意……” 燕景琛放下手,慢悠悠道:“父皇一定会好起来,您別太担心。” 燕峦青忧虑的点了点头。 他能等父皇好起来,就怕別人……等不及。 二皇子被罚,心里早有不满,朝堂上支持他的人甚多,如果他真想做什么…… 燕景琛道:“皇兄很擅长书画吧,之前去东宫,看您掛了不少字画。” 说起这个,燕峦青更加放鬆了些,“是,我和芸晴也是因为画才结识,小时候我不爱读书,偏喜欢涂涂抹抹,父皇和母妃便训斥我不务正业……” 他回忆著小时候的事,也聊起和芸晴的初相识。 “若我不是太子,倒想生在民间,和晴儿做一对普通夫妻,日子清苦些,但是充实,白天画画,得空就去集市上卖,做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燕景琛耐心倾听,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却冷嗤他虚偽懦弱。 “皇兄不想当太子吗?”他问。 燕峦青觉得他讲话实在直白质朴,没什么心眼子,也不跟他计较。 “这里的门道太复杂,不是一句想不想就能解决的……” 燕景琛道:“哦,我不太懂。” 他看著太子,粲然一笑,“但若是我想要的,想做的,拼尽全力也要拿到做到,而不是听天由命,等东西摆在面前了,才后知后觉,仓促应对。” …… 燕景琛拿了晚食,朝著寢殿的方向走。 刚推开门,一个酒壶就朝脸上砸了过来。 “砰!” 他不闪也不避,酒壶砸在额头,又滚落在地上。 將饭放在桌上,燕景琛道:“大人吃点吧。” 芸司遥坐在床上,指著自己手上和脚上的东西,“钥匙呢?给我解开。” 燕景琛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芸司遥冷笑一声:“那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燕景琛歪头想了想,认真道: “等太子死了,我就放您出来。” 第三十五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5) “你说什么……?” 芸司遥翻身想下床,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大腿痉挛,软倒在床上,“呃……” 燕景琛这个畜生。 缓过这阵疼后,她抬起眼。 “……燕峦青他怎么样了?” 燕景琛拿了一盒药膏,慢慢道:“你確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我聊太子皇兄吗?” 芸司遥腿被他握住,他面上表情平静,手上力度极大,“掰开我看看。” “不……”芸司遥被掀起裙子,“混帐……” 燕景琛道:“上次做完我只给你清洗过,没上药,容易肿。” 芸司遥:“我不需要上药。” 她一把拍掉了燕景琛手里的药膏。 燕景琛也不恼,捡起了地上的药,威胁她,“不上,明天我就砍了太子皇兄的胳膊,给你送过来。” 芸司遥睁大眼,反应过来后冷笑,“好啊,你去啊。” 燕景琛看著她,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阴鷙,“你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芸司遥被锁在床上,扬起尖细的下巴。 **(涂药) …… 芸司遥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修剪精致圆润的指甲掐进肉里。 燕景琛拍了拍她屁股,“好了。” 芸司遥闷声不语,燕景琛低声道:“腰怎么还在抖……” 话还没说完,肩膀便传来一阵剧痛! 芸司遥张嘴咬了上去,不留余力,像是在对待什么仇人。 燕景琛迅速往后退,捂著肩膀,差点被直接咬下一块肉。 芸司遥唇瓣殷红,她挑起眉梢,问他:“疼?” 燕景琛一言不发。 血顺著肩膀滑到了胳膊。 芸司遥道:“没我昨晚一半疼。” 燕景琛看她,倏地笑了,“是吗?” 他目光促狭的扫过芸司遥全身,“我看不止疼吧,一晚上*了多少次要我数给你听吗?” 芸司遥刚张口,就被人堵住唇舌。 与其说是亲吻,倒不如说是暴力撕扯。 口腔里瀰漫著血液的铁锈味儿,芸司遥被压在床上,一双大手掐在她遍布淤青的腰上。 “你真的很不听话……”燕景琛接吻间隙低声喃喃,“我已经很生气,已经在很努力的克制了……” 燕景琛低低地、温柔的说:“你还要逼我吗?” 芸司遥胸口起伏,轻喘一声,“到底是谁逼谁?” 燕景琛吻了吻她的发顶,“別生气了好不好。” 芸司遥道:“陛下被你怎么样了?” “嗯……”燕景琛慢悠悠道:“他本来也没几日可活了,我只不过——” 他食指和大拇指伸出,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给进程提前了那么一点点。” 芸司遥:“陛下还活著?” “有呼吸算吗?”燕景琛笑。 “你觉得呢?” 他幽幽地嘆了口气,“我也没想那么早动手,还不是因为大人您……” 芸司遥反问:“我?” 燕景琛惋惜道:“不加快些进度,您都要爬上太子殿下的床榻,来自荐枕席了。” 芸司遥被他说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她扬起手,手腕却被燕景琛一把抓住。 他温柔道:“你想让太子好好活著,不如学著吹吹枕边风,我耳根子可软了,你冲我撒撒娇,说什么无理的要求我都答应。” 燕景琛吻了吻她的掌心,猩红的舌尖迅速划过,留下一道湿漉的水痕。 “在我生气的时候您最好不要扇我,我会失控,”他笑吟吟补充道:“不生气的时候可以。” …… 陈濉尹站在高墙之上。 他脱去了一身白衣,穿著中原人的服饰。 “还敢出现在宫里?” 燕景琛手里晃著一个红色八宝吉祥香囊,懒怠的靠在城墙之上。 “探子找你都快找疯了。” 陈濉尹转身,视线在他手里的香囊中停滯了一瞬,看到他肩膀,“您受伤了?” 燕景琛不甚在意的扫了一眼肩膀,“哦,这个,被猫咬的。” 陈濉尹没问他怎么养了猫,道:“陛下的身体只能拖十日。” 十日,二皇子就得被逼著起反心,否则燕景琛就算有虎符,也很难成功。 燕景琛道:“林家、王家、谢家在不久前进行过一次密会。” 这三家都是二皇子的人。 陈濉尹眼神微动。 燕景琛道:“密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守在淮扬郡的兵有所调派,偏向於二皇子的武將也在昨夜被邀请进府密探,足足聊了两个时辰才离开。” 在皇帝病重这个节骨眼上,笼络武將,朝廷官员,此中深意,不待言明, 陈濉尹看著阴沉的天。 “一旦起兵造反,便没有回头路。” 燕景琛將香囊握在手中,淡淡道:“你要去看看陛下么?” 陈濉尹诧异。 燕景琛笑:“我还以为你很期待看到他奄奄一息,挣扎求生的样子呢。” 养心殿。 空荡荡的暖阁,守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沉沉睡去。 皇帝伸出枯槁的手,低低痛吟,“水……水……” 声音嘶哑艰涩。 无人理会。 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做起来,额角青筋暴起。 “额……” 现实中,他的身体仅仅移动了半寸。 “水……水……” 冰冷的硬物贴在了唇上,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鼻而来。 皇帝却管不了这么多,大口大口的將其全喝乾净。 “咳咳咳……” 黑水从他唇角溢出,他睁大眼睛,看清自己面前站著的人,眸中闪起希冀,“国、国师……仙丹……给、给朕……仙丹……” 陈濉尹表情冷漠极了。 他將剩余的污水全都泼在了皇帝脸上,淡淡道:“別浪费。” 皇帝呛咳一声,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的脸一下苍老了十来岁,宛如一个耄耋老人,皱巴巴的皮肤贴在骨头上,上面遍布黑斑, “朕从未……亏待、过你……” 陈濉尹:“是。” “那你……咳咳咳……”皇帝抓住他的衣摆,“为何骗……朕。” 陈濉尹低头,居高临下的看著他。 “你是没亏待过我,但其他人呢?” “……什么?” “奈妲莎,”陈濉尹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死的时候,才十六岁。” 皇帝形如枯槁的身子猛地一颤,深陷眼窝里的双眼瞬间瞪大。 乾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因气息微弱,半晌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陈濉尹冷冷道:“所以,你该死。” 第三十六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6) 芸司遥给自己倒了杯茶。 系统著急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喝茶?】 芸司遥抿了一口,淡淡道:【不然呢,渴死吗?】 系统道:【燕景琛把您关在这里,您一点都不著急?】 芸司遥:【急什么,有吃有喝,他们几个皇子斗来斗去,我都不用操心。】 系统那颗迟钝的机械脑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是故意……故意让燕景琛知道您下药?】 芸司遥摸了摸杯子,笑:【对啊。】 系统震惊:【为什么?】 芸司遥反问它:【为什么?你要我和燕峦青上床?】 系统:【可是您都和……】 芸司遥嘆了口气,【我对有妇之夫没兴趣。】 【所以您是退而求其次选的他……?】 芸司遥笑了笑,模稜两可道:【可能吧,虽然他技术不怎么样,但是硬体条件和服务意识很不错,我是真爽到了。】 系统:【你你你……】 芸司遥哈哈大笑。 系统才出厂两三年,是个半大孩子,哪听过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咳咳……” 芸司遥笑容忽然止住,伏在桌案上咳嗽。 乌黑檀发蜿蜒而下,冷白手背皮肤被指骨撑起,清瘦脆弱。 她忍著头晕,喘气去拿桌上的蜜饯,含在嘴里后又喝了一口水,压下喉咙里的腥味。 地上有她吐的血,星星点点,唇角估计也染上了。 芸司遥用了乾净的帕子將血擦乾净,熟练的其塞在了枕头下。 “这次咳出来的好像比前几次要多……” 她低声喃喃。 这副破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她完成任务。 殿外颳起了大风,卷著殿角的铜铃,发出尖锐而悽厉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將更叠的皇权悲歌。 凉风掠过男人袍角,从屋外徐徐吹进,又被门堵在外头。 “大人。” 燕景琛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紧紧抓住,直到手心都闷出潮热的湿意,芸司遥才睁开眼看他。 燕景琛吻了吻她的眼睛。 就连唇都是冷的。 “想我了吗?” 芸司遥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燕景琛便又亲上去,还是同样的位置,吻她薄薄的眼皮,直到那块皮肤被碾磨得泛红。 芸司遥这回不擦了,转过头,拒绝交流。 这段时间两人都是这样的相处状態,燕景琛自言自语的说著话,而她根本不理,或者闭著眼睛当他不存在。 这次温存的时间很久。 久到芸司遥有些打瞌睡了,半闔著眼时,耳垂便被含在嘴里轻咬了一下。 “嘶……” 芸司遥皱了一下眉,小幅度挣扎了一下,没挣动。 她不再动,抬眼看向身上的人,笑了一下,问他:“你想做吗?” 语调平静,毫无波澜。 燕景琛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 他浓长睫毛颤了颤,那双漆黑的眼仿若蒙著一层黯淡的雾靄。 “我来找你,只为了做?” 芸司遥另一只手缓慢的搭在腰上,正解著。 “不然呢?” 她將衣服拉开,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上面还有未褪的吻痕、咬痕。 芸司遥声音如晨曦薄雾,轻而细。 “不想吗?” 燕景琛眸光转冷,像是被激怒,撕下温柔的外皮,变得阴冷诡譎。 他冷笑,“想,当然想。” 冰冷粗糙的手抚摸芸司遥的脸,视线掠过她全身上下所有敏.感点,湿冷阴沉。 “今天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芸司遥:“……” 束缚变成牢笼,芸司遥在床上乱爬也躲不过,被拖著脚踝强行拽回来。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手,疼痛让大脑变得清醒。 泪眼朦朧时,耳边恍惚听到一句,“別咬。” 芸司遥被强硬掰开了牙齿,伤痕累累的手被解放出来。 抵在唇边的换成了燕景琛粗糙宽大的手。 送上门的不咬白不咬。 “……” 燕景琛闷哼一声,撩起汗湿的额发,大拇指卡著她的下巴往上抬。 芸司遥咬在他虎口,牙齿深陷,眸光却涣散空白,没了凌厉锐气,只剩下情透骨髓的靡艷漂亮,勾魂夺魄。 “太子殿下取消了和芸晴的婚事。” 燕景琛粗糙的指腹蹭著她的脸,饜足的眯了眯眼。 “不高兴吗?” 芸司遥处在颤慄中反应迟缓,眼眸里倒映著他俊美的面容,恍惚间与太子殿下的脸交叠融合。 “殿下……” 燕景琛喜欢她这副痴態,弯腰舔去她眼尾的泪水,说:“可惜了,太子就算和芸晴取消婚约,也不会娶你。” 芸司遥瞳孔微缩,视线逐渐聚焦,恢復清明。 “他……怎么样了……” 燕景琛笑得温柔,“这么关心燕峦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处境。” 芸司遥汗湿的手指拽住他的袖子,一字一句问:“他,怎么样了。” 燕景琛唇抿成一道薄冷的线,目光冰冷如霜,带著无法掩饰的厌憎。 芸司遥拽著他不放。 鬢角湿淋淋的贴在脸颊,白与黑碰撞出极致的艷色,殷红的唇也比之前肿了一倍,蹂躪过了头的悽美情艷。 燕景琛冷声道:“好得很,还有力气跟二皇子斗的死去活来。” 芸司遥鬆了口气。 也许是她放鬆的表情太明显了,下一秒就被人掐住下巴。 “大人,別故意激怒我。” 燕景琛声音温柔极了,“除非你今晚都不想再睡了。” 芸司遥:“……” 燕景琛拿了钥匙给她解开束缚,又抱著她放到准备好的浴桶里,仔细清理狼藉的下身。 他根本不担心芸司遥会突然跑出去。 芸司遥也確实跑不了,脚踩在地面上就软的不像话,大腿一个劲儿的抽筋颤动。 燕景琛看到了,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芸司遥更加恼怒难堪,一巴掌扇过去指尖都在颤。 燕景琛舔了舔嘴角,又去含她的指节。 芸司遥:“噁心。” 燕景琛慢悠悠的“哦”了一声,手往下伸,帮她按摩,从小腿按到大腿,有时也会揉揉腰,让她紧绷的腰肌放鬆。 难得的鬆懈时刻。 芸司遥趴在浴桶边上,舒服得都快睡著了。 系统:【宿主,您要表现的抗拒!抗拒!】 芸司遥半眯著眼,【你不懂,事后还有人伺候按摩,真的爽爆了……】 系统自三个时辰前就开启了自动屏蔽模式,此时恨铁不成钢,【您爱的人是太子!燕峦青!】 【爱著呢。他刚刚舔我,我还扇他了。】 【!!!】 第三十七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7) 【您要为他守身如玉!】 【凭什么?】 【因为您爱他!】 芸司遥道:【可我爽完很累,明天再爱行不行?】 系统:…… 燕景琛头也不抬,继续帮她清洗,“怎么了?” 芸司遥皱了皱眉,“你……” “別看了大人。”他揉了揉芸司遥的腰,低声道:“本来还能忍的,你一看我就忍不住。” 芸司遥低骂他,“无耻。” 燕景琛充耳不闻,將她洗好擦乾,换上里衣包进被子里。 一通折腾下来耗了两三个时辰。 他下床去穿衣服,將痕跡包裹在一层一层的衣服下。 芸司遥背对著他,根本不在乎他大半夜穿衣服要去做什么。 燕景琛抬手舔了舔芸司遥留在自己虎口的咬痕,视线一扫,掠过了什么,冷不丁开口唤她,“大人。” 芸司遥正打算闭眼,眼前晃过一道红,淡淡的香味扑鼻。 八宝吉祥图案的红色香囊…… 她倏地清醒,转过身。 燕景琛手里拿著一个她再眼熟不过的东西。 芸司遥:“……香囊怎么在你这?” 燕景琛將其掛在腰上,“你说这个?” 芸司遥撑著身子,“我明明……” “送给了皇兄,是吗?”燕景琛直勾勾的看著她,说:“皇兄转送给我了。” 芸司遥篤定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燕景琛道:“他如果真那么在乎你,何必把这个送给我?” 芸司遥唇瓣微动。 燕景琛一眼看穿她,笑道:“你觉得香囊是我恬不知耻偷来的,或者抢来的?” 芸司遥:“他不会送你。” 燕景琛眸子冷了冷,嗤笑道:“和芸晴比起来,你这东西算什么?” 芸司遥猛地抬头看他。 燕景琛道:“燕峦青根本不喜欢你,你的爱对他来说是累赘,是负担,他只想摆脱你,別抱著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大人。” 芸司遥脸色苍白。 “多荒谬啊,爱上自己姐姐的未婚夫……” 她猛地將床边的东西朝燕景琛砸过去,“滚!你给我滚!” 燕景琛朝后退了几步,“呵。” 芸司遥咬著下唇,殷红的唇肉被咬的泛白,眼尾还透著情事的红,“是你逼他的……肯定是你逼他的……” 燕景琛冷冷的看她,怒极也失望至极。 “我逼他?” 芸司遥呼吸一顿。 燕景琛道:“爱你的是我,无条件选择你的也是我,將来有一天,太子必须要在你和芸晴之间做选择,你猜他会选谁?” 芸司遥沉默,手不由攥紧。 燕景琛眉宇儘是阴霾密布,“芸司遥,在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位置。” 他沉沉的看了芸司遥一眼,转身。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芸司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许久沉默。 系统小心的冒出了头,【宿主,你还好吗……】 芸司遥看著封死的窗户,摸了摸胸口。 外面飘起了毛毛细雨,敲打著窗沿。 她眨了下眼,感觉到心口陌生的异样,宛如这场春雨,缠缠绕绕,怎么都驱散不了。 “……还好。” 燕景琛一脚將殿外的盆踹翻。 他大步朝外走,正巧撞上来找他的淮婴。 “殿下,都处理乾净了。” 淮婴看他面色极冷,明显在芸大人那受了气,更加小心。 “太子殿下要我们务必护芸晴周全……” “嗯,派几个人看著她,別叫她到处乱跑。” “是。” 浓烈的血腥味隱约飘来,堆积如山的尸体被清走,不时有侍卫在地上泼水,冲淡血跡。 燕景琛看著远处的火光和冲天的喊杀声,冷声吩咐,“走,去太子那。” …… 芸司遥又在寢殿待了半个月。 宫里有几夜极为喧闹,就连看守在她这的侍卫都增多了。 皇帝驾崩,举国悲痛。 整个京城都乱了起来,唯独她这边不受影响,寢宫逐渐开始来人伺候。 今天来送饭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很瘦,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 小太监见芸司遥被锁在床上,没有表露诧异,甚至都不敢看她,一句话也不说,摆好盘子就想走。 “等一下。” 芸司遥叫住他。 她靠在床边,一身清丽素净的白色长裙,长发半挽,消减了锋利锐气变得温婉。 “我不喜欢吃这道菜。” 芸司遥隨手指了一下桌上的菜。 小太监一愣,迅速將她指的菜撤走,张开嘴:“啊啊……啊……” 他嘴唇微微张开,露出猩红的口腔。 ——里面的舌头,竟早已被割断。 芸司遥怔住。 难怪宫里这么安静,来伺候她的宫人竟都被燕景琛“处理”过。 小太监躬身行礼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便回来了,手里端著一盘新的菜。 小太监示意了一下,“啊。” 芸司遥点头,他才將菜放在桌上。 大门重新关上。 芸司遥下了床,走到桌边,脚踝传来一阵拉扯感。 这是她能活动的最远距离。 芸司遥坐下,拿起筷子,忽觉胸中一股痒意,“咳咳咳……” 脊背弯曲,筷子从手心滑落,砸落在地。 单薄的身躯宛如柳絮,苍白的面容因用力泛起病態的潮红。 一声声咳嗽轻浅又急促,像被风雨摧残的瓣,脆弱得不堪一击。 芸司遥红著眼在桌边缓了好一会儿,擦了擦嘴,正准备捡起筷子,系统道:【……五皇子死了。】 【嗯。】 【您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必须抓紧时间刷够深情扮演值,离开这里。】 “……” 燕景琛刚从东宫出来,淮婴便急匆匆的找过来,低声道:“殿下,芸晴不见了。” 燕景琛停住脚步。 淮婴犹豫道:“恐怕是……太子那边起了疑心。” 燕景琛冷下脸,突然开口,“不对。” 燕峦青没必要这么做,除非…… 燕景琛迅速吩咐道:“备好马车,即刻回宫!” 第三十八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8) 半月前。 太子东宫。 “芸大小姐,太子殿下这是患了……体虚之症。” 芸晴脸色铁青,“殿下身体向来不错,怎会好端端的体虚?” 太医仔细诊断了一番,才犹豫道:“下官瞧著,倒跟陛下患的怪疾——” “荒唐!”芸晴怒道:“一派胡言!一群庸医,治不好殿下就算了,居然还敢揣测殿下患了怪疾?!” 太医瑟瑟发抖的跪下,“下官不敢……” 燕峦青病得很蹊蹺,芸晴几乎立马就想到了二皇子燕池冽。 她让人换了太子身边伺候的下人,又换了吃食餐具。 太子躺在床上,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你叫璟绥来,我有话要交代……” 芸晴擦了擦眼泪,回握住他的手,轻声说:“好,我去叫他。” 燕景琛来的时候,正逢下雨。 內侍撑著一把伞,殷勤的举著。 男人一身利落华贵的装束,高鼻深目,眉眼褪尽少年稚气,变得锋利沉稳,如一把內敛的抱朴剑,难掩凌厉冷峻。 芸晴见了他,微微恍神。 燕景琛如今跟之前在冷宫已大不相同,举手投足间都带著不疾不徐的从容,歷经世事沉淀后的沉稳。 “皇嫂。”他微微一笑。 笑容冲淡了他脸上的冷漠,变得温和且毫无攻击性,是芸晴熟悉的模样。 芸晴鬆了松心神,也对他笑:“快进去吧,太子殿下还等著你。” 燕景琛点点头,推门进去。 內侍守在门口,收了伞,冻得瑟瑟发抖也不敢走。 芸晴看了他一眼,说:“他们估计要谈很久,你要不要先去屋里等著?” 小內侍立马摇头,嘴唇冻得发紫也强撑著露出笑,“没事的,奴才在这等著殿下就行。” 芸晴多看了他几眼。 燕景琛性子温和柔善,怎么身边伺候的下人都这么古板不懂变通,就跟……怕他似的。 芸晴收回视线。 燕峦青躺了一天,脸上还有疲色,“璟绥?” 他招呼燕景琛坐下。 燕景琛將桌上的药拿给他,说:“殿下还没喝药?” “喝了也没用,真不知道那些太医把药弄这么苦做什么……” 燕景琛笑,“良药苦口。” 太子接过他手里的药,喝完,擦了擦嘴。 燕景琛:“皇兄今日叫我来,是……” 太子放下药碗,说:“是为了芸晴。” “哦?” “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二弟如今虎视眈眈,芸晴跟了我,我怕她……” “皇兄放心,我会派人保护皇嫂,不让她受伤的。” 燕峦青道:“她这人主意大,我想著先让她去南边避避风头,可她说什么都不肯走。” 燕景琛面色不变,继续道:“是顾虑皇兄?” “……是,也不是,”燕峦青咳嗽了两声,“晴儿这人面冷心热,最在乎的就是自己家人,如今老夫人去世了,芸太傅又走不开,她便想带著司遥一起去南边……” 燕景琛看著他,慢慢道:“皇嫂心善,人之常情。” “嗯,”太子突然抬眼去看他,二人视线相对,他牵了牵唇角,“说来也是奇怪……我很久没见司遥了,她既没回芸府,宫里也见不著人,能跑去哪里?” 燕景琛面色凝重,道:“我也很久没见芸大人了。” “晴儿派人寻过了,没寻到,我怕她被二弟劫持……”太子嘆了口气,道:“如果二弟真劫持了她,不可能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他抬手,抓住燕景琛的袖子,苍白俊秀的脸透著病弱的憔悴。 “璟绥,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你,你替我把司遥寻来,她们姐妹俩与这爭斗无关……找到人后,你立马將她们送出去,若是我出了事,还能保她们平安……” 燕景琛声音平稳,安慰道:“皇兄別说傻话,您吉人自有天相,未来还长著呢。” “不……”燕峦青紧抓著他,呛咳后大口喘著粗气,“你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司遥……把她们平安、平安送出去。” 突然,一道惊雷轰然炸响,震得天地都微微颤抖。 闪电將燕景琛面容剎那照亮,又骤然熄灭,昏暗的光影將他俊美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半面笑意吟吟,半面却恍若阴森鬼魅。 太子心口突地一跳。 他细细看过去,燕景琛微蹙眉头,表情忧虑,眸中也有深深的担心。 “……璟绥?” “好,皇兄,”燕景琛郑重点头,唇角恰到好处的上扬,露出纯粹而无害的笑容,“我答应你,一定让芸大人和皇嫂平平安安。” “……” 芸晴推门进去,见太子伏在床边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带著浓重的沙哑,气息在胸腔里艰难地穿梭。 “殿下!” 芸晴跑过去,扶住他,“怎么样?我去叫太医来,你等著——” “不,”燕峦青抓住她的手,“我没事,不用叫……咳、咳……不用叫太医。” “你都这样了还逞什么能!” 燕峦青死死抓住她,“晴儿!晴儿你先听我说……” 芸晴看著他赤红的眼,上面布满了狰狞的红血丝。 “怎么了?有什么事这么急?你还是先叫太医来看——” “我知道司遥在哪儿了,”燕峦青脖颈爆突出淡青色的血管,艰难开口:“我知道了……” 芸晴瞳孔急剧收缩,燕峦青抓著她,似乎要將她手一齐捏碎。 “在皇宫,肯定在皇宫——”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窗户上,乌云如墨般翻涌而来,须臾间便將整个世界裹入黑暗。 芸晴嘴唇发颤,“可是,淮南王殿下搜查过宫里,並没有……” 燕峦青斩钉截铁。 “他撒谎。” 芸晴手一颤,嘴唇微张,“怎么可能,他为什么……” 燕峦青摇摇头,声音带著病弱的虚浮。 “你一定、一定要小心他。” “……” 这天傍晚,宫中寂静无声。 芸司遥吹了灯准备睡觉。 殿外静悄悄的,连走路声都没有了。 她刚闭上眼,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窗户外有人! 芸司遥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抬眼看过去。 有道人影从窗边掠过,窗户开始上下摇晃。 “司遥……司遥是你吗?” 芸司遥迅速起身,穿好衣服来到窗边,伸手,触碰在窗户上,问:“芸晴?” 动静一停,隨后窗户被用力撬开,“砰”一声,芸晴狼狈的从窗户跌进去。 “哎!”芸司遥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你怎么找来的?” 刚触碰到芸晴的胳膊,芸司遥就发现她浑身冰冷,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你果然在这里……”芸晴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她头髮乱了,身上也沾著血跡,“我找了你十几天,宫里都快被翻遍了才寻得此处,燕景琛派了很多人看守,我好不容易才跑进来,快……” 芸司遥迅速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芸晴拉著她想把她带走,嘴里念叨。 “燕景琛此人狼子野心,宫里现在乱套了,五皇子死了,每天都有死人,你留在这太不安全了……” 她没拉动,转头去看。 芸司遥站在原地,轻声对她说:“你走吧,我走不了。” “为什么?” 芸晴视线往下一瞥,看到了束缚住她的东西,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畜生……!” 第三十九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39) 芸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衝著那锁链砍下去。 “哐!” 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震出,芸晴手臂发麻,可锁.链仍旧纹丝不动。 她不放弃,又连著砍了好几下。 芸司遥看了看门口,怕声音引来宫人,道:“这个用钥匙才能打的开。” “钥匙……”芸晴抬起脸,道:“钥匙在哪里?” “在燕景琛身上。” 芸晴咬牙,“他怎么能这么羞辱你,就因为你抽了他几鞭子?” 芸司遥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芸晴站起身,“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拋下你一个人走,我去找太子殿下,他一定有办法……” 芸司遥摇摇头,“燕景琛不会把我怎么样,別担心。” 芸晴眼眶微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不用安慰我,燕景琛这个白眼狼,把我们都骗了,太子殿下对他那么好,他居然……” 芸司遥:“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芸晴脸色难看,“不好,他……”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燕景琛回来了。 芸司遥立马道:“快走,不能让他发现你在这。” 芸晴迅速跑到窗户边,想要翻回去,燕景琛已经走了门口,她心一横,闭眼跳出来。 “砰!” 动静不大不小,但足够吸引注意。 淮婴脸色一变,“有人?!” 燕景琛动作更快,眨眼间就走了几米远。 芸司遥將桌上的青瓷茶盏全砸在了地上。 “啪——” 瓷器碎裂的声音盖住了脚步声。 芸司遥將桌上的东西全扫在地上,又一脚踹翻桌子,“砰!” 下一秒,大门被人径直推开。 燕景琛看著满地的狼藉,罪魁祸首拍了拍掌心,挑起眉梢,“回来了?” 他视线扫过整间屋子,將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查了一遍,最终锁定在床上。 芸司遥冷眼看著,“找什么?” 燕景琛道:“刚刚进来一只小老鼠,我怕打扰大人休息,来找找。” 芸司遥:“老鼠?” 燕景琛掀开被子,又查看了一下床底。 没人。 芸司遥嗤笑,“你才是溜进来的老鼠吧。” 燕景琛站直身子,看她。 芸司遥道:“怀疑我藏人?” 燕景琛直勾勾的盯著她,“刚刚没什么人混进来?” “你算吗?” 燕景琛扫视了一片狼藉的地面,问她:“谁惹您不高兴了,发这么大火?” 芸司遥指了指自己手上脚上的束缚,“你说呢?” 燕景琛看了看她,从怀里取出钥匙,跪在她脚边开锁,又揉了揉她磨红的脚腕。 “我今天有事耽搁了,回来的晚……” 芸司遥抬脚给他踹开。 燕景琛从地上站起来,也没生气,扶起倒在地上的桌子,叫道:“来人。” 宫人们弯腰进来。 燕景琛吩咐道:“把地上的东西全都打扫乾净。” 拿扫把的拿扫把,拿新茶具的拿茶具,片刻的功夫殿內便恢復了乾净整洁。 芸司遥看著宫人们退出去,问:“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燕景琛道:“再等等。” 芸司遥坐在床边,不冷不热,“我等不了那么久。” 燕景琛和她对视,笑了一下,“你是真等不了那么久,还是怕出来后,只来得及见到太子的尸体?” “燕景琛!” 燕景琛手指点在桌上,慢悠悠道:“我在呢。” 芸司遥道:“你对他下手了?” 燕景琛嘆了口气,道:“凡事何必问的这么清楚,我要爭这个位子,有皇兄顶在上头,总归名不正言不顺。” 芸司遥:“你答应过我的。” 燕景琛道:“是,我是答应过你,但前提是我要你爱我。” 他看著床上坐著的人,翘了翘唇角,走近,將她鬢边的碎发別在耳后,声音仿若冷血动物,阴森瘮人。 “你爱我,我就放了他们。” 芸司遥心头颤了颤,袖中的手捏紧。 “……” 燕景琛习惯了她的漠然,很快便不纠结这个问题。 “芸晴跑了,她有没有来过这里?” 芸司遥別开眼,“我怎么知道。” 燕景琛摸了摸她的耳垂,嗓音曖昧繾綣,“不是为了找你,她还能去哪儿?” “你这语气,是在我这抓著人了还是怎么?” 燕景琛说:“她来找你,我毫不意外,但我意外大人您。” “对著情敌都能心慈手软,真不像你。” 芸司遥被他拈起下巴。 “是我的话……”燕景琛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我会杀了她,然后告诉燕峦青。” 她眼皮跳了跳。 温热的手抚过芸司遥的下巴,燕景琛在她唇上吻了吻,缓缓道:“时间可以冲淡所有感情,却难以磨灭持久的恨。” “既然燕峦青爱不了你,不如让他恨你,忘不了你,不也是在他“心里”留下痕跡么?” 芸司遥拍开他的手,“我才不需要这种感情。” 燕景琛脸上掛著讥讽的笑,还未开口,就见芸司遥毫无徵兆地弯下腰,一阵咳嗽裹挟而来。 “……咳咳咳!” 肩膀耸动,素白纤细的手紧紧攥著衣角,连带著指尖都泛出苍白。 一抹殷红顺著芸司遥嘴角溢出,血珠溅落在白色素衣上,似红梅绽放在雪地里。 燕景琛的笑容僵住,瞳孔瞬间骤缩,“怎么……”他一把將芸司遥抱在怀里,嗓音里的讥誚怠懒不復存在,声音颤抖,大声喊道:“太医!太医呢,快传太医!” 他將芸司遥从床上抱起来,却不小心將枕头撞倒,砸落在地。 五六条带血的帕子没了遮挡,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燕景琛呼吸窒住,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芸司遥……”他將她抱进怀里,声音带上了无尽的焦急和恐惧,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春猎时芸司遥中箭,奄奄一息躺在他怀中的记忆再次涌上来。 燕景琛呼吸变得艰难,周遭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心口剧烈的痉挛刺痛,“芸司遥!” 第四十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40) “大人脉象虚浮,心脉亦弱,伤及肺腑,呼吸亦是微弱,只怕……” 燕景琛脸上神色病態阴鷙,“別跟我说什么只怕!” 他朝著太医走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我不想听你说任何藉口,治不好她,你也跟著一起死!” 太医两股战战,差点嚇晕过去,淒声喊道:“殿下息怒啊——” 他软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地面砰砰响。 “下官尽力了!芸大人是先天弱疾,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眼见著太医越说燕景琛脸色便越难看,淮婴动了动,將人从寢殿拖了出去。 “站好了。” 太医一把鼻涕一把泪,“下官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还靠著下官养……” 淮婴看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皱眉,“殿下在气头上,哪会真的杀你。” “真、真的……?” “你若还这般哭哭啼啼不想办法,殿下才会砍了你!” 太医一个哆嗦,“下官、下官这就去准备新方子!” 殿內药味瀰漫,沉重压抑。 燕景琛两天没合眼,眉宇间难掩疲惫。 他坐在床边,將芸司遥抱在怀里,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玻璃瓷器。 淮婴跪下,“殿下,这里有我来看著,您熬了两三天,身体会受不住,先去休息吧。” 燕景琛充耳不闻,將人更紧的抱在怀里,似是要融入骨血。 淮婴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 芸司遥纤细的手腕垂在床边,肌骨匀亭,白到透明的皮肤映著血管。 她还在昏迷。 燕景琛呆呆的坐在床边,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苍白旖丽的面容,喉咙像是被堵住。 “殿下,芸大人还未醒来,若是连您也病倒了……”淮婴道:“这种时候,要以大局为重——” 燕景琛僵硬的转著脖子,嘴唇颤抖,“大局……?” 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嘶哑颤抖。 “……她死了我要这狗屁皇位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燕景琛双眼赤红,第一次如此失態的对著下属吼,“难道我做错了吗?!我只是把她关起来,不想让她接触燕峦青!难道我做错了吗?!” 淮婴心头一震。 他自小跟著燕景琛长大,知道他隱忍多年只为夺取皇位,將当年欺辱他的人踩在脚下。可燕景琛现在却说,多年努力的目標和芸司遥相比不值一提。 燕景琛按著芸司遥的后背,冰冷的脸颊贴在她温热的颈侧,贪婪的嗅著她身上的月鳞香气,低声喃喃,“……你醒来好不好,大人,芸司遥,司遥……你醒来看看我……” 他魔怔了似的摇晃著芸司遥,吻她唇,又咬她脖子,將手伸进她的衣襟,感受她温热的体温。 证明她还活著,还在他身边。 “我想你,大人……” 淮婴看著心惊,別过头,悄悄退了出去。 燕景琛抱著她蜷缩在床上,宽大的肩膀压抑不住的颤抖,一声声低喃卑微又绝望。 芸司遥昏迷间觉得脖颈湿漉漉的,像是水,却带著温度。 可她眼皮太重太沉,终究没有睁开。 “……” 芸晴一个踉蹌,在出宫的途中狠狠摔了一跤。 “唔!” 现在宫里全都是燕景琛的眼线。 芸晴顾不上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她得去告诉燕峦青,她找到司遥了,燕景琛这个畜生、白眼狼都干了什么…… “啊!”青黛和她迎面撞上,嚇得倒退两步,“芸大小姐?!您怎么在这?” 芸晴浑身一冷。 青黛道:“淮南王殿下说您失踪了,到处在派人找,您——” 芸晴一把捂住她的嘴,將人抵在墙上,“嘘。” 青黛呆住。 芸晴:“不要告诉燕景琛我在这。” 青黛慌乱的点点头。 芸晴鬆开她,看了看她的脸,“我记得你,你是司遥的贴身宫女。” 青黛点点头,“是我,您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太子殿下和淮南王殿下都在找您……” 芸晴髮髻散乱,身上不是灰就是不知从何处沾来的血,毫无大家闺秀的端庄整洁。 “你拿著这个,”芸晴从袖口拿出一封信,“找机会出宫,交到太子殿下手里。” 青黛一愣,“啊?” 芸晴顾不上怀疑这人可不可信,迅速道:“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怕来不及出宫见太子殿下,只能拜託你。” 青黛拿著信,惶恐的塞进胸口藏好,才白著脸开口:“是芸大人出什么事了吗?自从陛下病重那天,我就没见芸大人回来,到处找也没找到,她……” 芸晴紧皱的眉头鬆了松,放软了语气,温声道:“她目前没事,你帮我把信送出去,一定要交到太子殿下手里,不要告诉燕景琛在宫里见过我,知道吗?” 青黛重重的点头。 芸晴让她走了,她跑到原定的匯合地点,侍卫看到她浑身狼狈,震惊道:“小姐,您怎么——” “长话短说,”芸晴喘著气道:“我找到司遥被他藏在哪了,你帮我找一个会开锁的,或者力气大的……人数不宜多,和我一起过去,我怕打草惊蛇。” “是。” 芸晴没有出宫,隨便找了处隱蔽的地方休整,侍卫出去打探,远远的瞧了一眼宫门,回来稟报。 “淮南王下了令,说有刺客混进了皇宫,宫门守备更严苛了,您恐怕暂时出不去……” 芸晴早有预料,点点头,“我们今晚就行动。” 时间不能拖久了。 燕景琛已经在抓她了,待的时间越长便越危险。 侍卫准备好了工具,跟在芸晴身边的有两人,剩下的等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 皇宫到了夜晚便很少人走动。 芸晴乔装打扮一番,屏息凝神朝著记忆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心跳如擂鼓,隱隱的不安縈绕。 太安静了。 连个侍卫的影儿都没见著,寂静的只能听到他们三人的脚步声。 越靠近寢殿,芸晴心中的不安就愈发扩大。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特意等著她一样。 芸晴猛地回过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著一个陌生男人! 她心臟骤停。 男人面容被烧毁扭曲,睁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在夜色中宛如地狱索命的恶鬼,沙哑著声音开口。 “芸大小姐,別来无恙。” 第四十一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41) “保护小姐!” 侍卫抽出刀,刚往前冲了两步,就被迎面射来的弩箭瞬间射穿喉咙。 “噗呲——” 血液飞溅,眼球突出,侍卫身体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 燕景琛慢慢从阴暗处走出,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右手拿著一副小型弩机,上面箭矢刚好射空。 布靴踏在地面,踩过蜿蜒的血泊。 燕景琛冲她咧嘴一笑,笑容温驯柔软,声音却如毒蛇吐杏,森冷刺骨,“皇嫂,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 芸晴浑身彻骨的寒,心臟狂跳,全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生理本能在叫囂著逃,立马逃! 可双腿竟像灌了铅,动弹不得。 淮婴挡住了她的退路,抽出刀来,凛凛冷光折射出锋利寒芒。 芸晴牙齿都在打颤,“你是父亲派给司遥的护卫……” 淮婴:“是。” 芸晴冷笑一声,转头看向燕景琛,骂道:“你真下作!” 燕景琛不为所动。 芸晴道:“你害了太子殿下还不够,为什么还要如此羞辱欺凌司遥!” 燕景琛眸光瞬间冷了。 芸晴衝上来,揪住他的衣领,“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卑鄙无耻的小人!来啊!” 淮婴拿著刀上前,燕景琛抬了抬眼,他便站住不动了。 燕景琛任由她抓著,笑声乍然响起,尖锐如同指甲划过玻璃,让人脊背发凉。 “皇嫂很关心妹妹吗?” 芸晴胸口剧烈起伏。 燕景琛止住笑,猩红舌尖舔了舔下唇,语气阴森,“那你知不知道,你亲爱的妹妹,暗恋你未婚夫,为他痴、为他疯,甚至连命都可以捨弃?” 芸晴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的表情凝固。 燕景琛道:“不知道?” 他哈哈笑起来,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狠厉与疯狂。 “以她的性格,会为了救姐姐的未婚夫连命都不要,给他挡箭,不惜重伤濒危吗?” 芸晴眼神中满是惊愕与茫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你……” 燕景琛拿出纹有八宝吉祥图案的香囊,问她,“眼熟吗?” 芸晴认出这是燕峦青的东西,前段时间才掛在了腰上,和他满身金玉饰品相比有些违和。甚至和其他香囊比,这个的做工都不算好,不像是燕峦青会戴的。 “这怎么在你手——” 燕景琛平静道:“这是芸大人亲手绣的,里面还有她去庙里为皇兄求得的护身符。” 芸晴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不可能……怎么可能,你骗我……” 她曾问过燕峦青,当时燕峦青眉眼中隱含忧虑,只说是朋友送的,丟了也不好,芸晴信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居然是芸司遥绣了送给他的…… 芸晴和妹妹从小长大,知道芸司遥性格乖戾,娇纵又傲慢,別说绣东西了,连针线都没碰过。 肯绣香囊送人,说明是真的喜欢…… 燕景琛將香囊收了回去,淡淡吩咐:“將芸大小姐关起来,好生看著。” “是。”淮婴领命,正准备动手,芸晴却突然挣脱出来,冲他喊道:“……知道了又如何?!我谢司遥救了太子殿下的命,不管她当时存了什么心思,救了殿下也是事实!我感激她还来不及,更不会因此排斥放弃她!” 燕景琛眼睫动了动。 沉而冷的视线落在芸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司遥从小身体就不好!纵使对你有诸多不好,我来替她还!你放了她!” 芸晴浑身都因害怕而发抖,却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你想要的不就是皇位吗?!何必为难她,拿我威胁太子不是更好!” “司遥没几年命可以活了,你和她並没有什么利益牵扯,为什么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燕景琛眼眸愈发森冷,唇角的笑容如同寒夜中闪烁的磷火,令人毛骨悚然。 他平生最討厌的,就是好人。 诸如太子,诸如芸晴…… 有了他们做对比,便衬得自己更加骯脏不堪,连抬头见光都显得贪婪自私。 “为什么?”燕景琛双眼赤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语调慢悠悠,透著压抑和愤怒。 “……我关她,藏她,是因为我恨她!我恨她心里眼里只有太子!一个根本不爱她,却还让她甘心付出全部的人!” 燕景琛声音嘶哑癲狂。 “她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芸晴怔住了。 燕景琛面容扭曲,偽装的温和皮囊被他彻底撕碎,神经质的喃喃:“我想要她留在我身边,心里眼里只有我,我有什么错,我错在哪了?我会对她很好,比你、比太子要好千倍万倍,为什么!凭什么!她还是看不到我!” 芸晴被他嚇住了,张了张口,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燕景琛宛如困兽,神经绷到极限,眼眸儘是疯狂,“我要杀了你,杀了太子,芸大人不是想要太子吗,我把太子的尸体送给她,她会不会高兴一点,会的、一定会的……” 淮婴此时顾不上芸晴了,拉住燕景琛的胳膊摇晃,“殿下!殿下!” 燕景琛抬起弩机,这次对准的,是芸晴的胸口心臟—— 声音阴鷙森冷。 “我要杀了你。” “殿下!!”一个內侍匆匆赶过来,“芸大人醒了!!您快去看看!” “咻——” 箭矢射出! 千钧一髮之际,淮婴將芸晴扑倒,箭堪堪擦过两人的胳膊,射在了墙上。 燕景琛手里的弩机砸在了地上,袍角飞起捲起一阵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淮婴从地上爬起来,问:“没事吧?” 芸晴呆呆的看著燕景琛消失的背影,连疼痛都感知不到。 淮婴毫不意外,他嘆了口气,“殿下其实……” 不用他说完,芸晴也隱隱感觉到了什么,就是因为感觉到,她才觉得不可置信,眸中儘是茫然。 “怎么可能……” 芸司遥刚醒,就见到一个老男人涕泪纵横的望著她,声音淒悽然:“大人,您可算醒了——” “……” 系统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的放著烟。 【恭喜宿主!深情女配扮演值达成100%,击败超百万宿主,成为该世界首位通关者!】 【接下来,您不用再扮演爱而不得,痴情专一的炮灰女配啦!恭喜!(撒~)】 第四十二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42) 太医见芸司遥没反应,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颤颤巍巍道:“大人?” 该不会是用药太猛,伤到脑子了吧? 老太医心一颤,还没开始哭爹喊娘感嘆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后颈就传来一阵拉拽感。 “哎哟!” 宫人们纷纷跪下行礼。 “淮南王殿下。” 燕景琛冲了过来,站定在床边,眼睛死死的盯著芸司遥。 芸司遥忍过脑袋里一阵锣鼓喧天,就见燕景琛弯下腰,一把將她抱进了怀里。 手臂缩紧,身体几乎严丝合缝贴在了一起。 “做什么……” 芸司遥差点没喘上气,“燕景琛……鬆开……” 殿內宫人瞬间低下头不敢看。 摔了个屁股墩的老太医也呆住了,屁股都不敢揉了,內心捲起惊涛骇浪。 这这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燕景琛抱著人,头也不抬,声音沙哑道:“都下去!” 芸司遥:“你……” 燕景琛抱得很用力,手掌宛如铁钳,將她死死融入身体。 芸司遥刚醒来,哪受得了这么大力气。 他就跟发了痴一样,她越挣扎就抱得越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燕景琛……混帐,鬆开……!” 燕景琛这才恍若梦醒,鬆了松力道,低声道:“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偏头去吻她的唇。 药的苦涩在两人唇齿间蔓延,芸司遥扭头要躲,却被掐住了下巴,撬开了牙关。 舌尖扫过上膛,细密的电流伴隨著恼人的痒,几乎要將人溺毙在窒息的吻中。 芸司遥片刻就软了腰,眸中泛著瀲灩水泽。 他吻过她的脖颈,耳垂,似乎要通过亲密接触才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大人……大人……” 恍惚间,芸司遥察觉到身上的人停了动作,將脸埋进她颈窝,肩膀颤动。 像是在闻她身上的气味。 不容拒绝的姿势,控制不住的压抑喘息。 芸司遥缓慢而迟钝的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以及恐惧。 恐惧什么? 刚清醒的大脑还有些混沌。 燕景琛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皇位、权势,地位……他还会恐惧什么? 芸司遥感觉到脖颈湿漉漉的,抬手去摸,却被捂住眼睛。 “燕景琛,你干什么——” 视线骤然陷入一片黑暗,芸司遥脸上突然一热,眼睫颤了颤。 有水滴在了脸上。 滴答、滴答…… 室內怎么会有水……? 芸司遥不动了,瞳孔却骤然收缩,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甚至忘了拿开燕景琛的手。 燕景琛哭了? 他怎么可能会哭……? “芸司遥,”燕景琛吻著她的脖子,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沙哑,“我爱你。” 芸司遥身体僵住。 燕景琛重复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她心猛地漏跳几拍,后背像是有火在炙烤,也可能是热,出了一层汗,贴在肤肉上。 燕景琛不听到回答不罢休,在她耳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说著“爱”。 芸司遥僵硬的身体慢慢软下来。 生满粗茧的手从眼睛抚过她的脸。 像是生怕稍一用力,她就会消失不见。 燕景琛的声音沙哑滚烫。 “我爱你。” 半晌,芸司遥眨了下眼,才应他,“嗯。” …… 陈濉尹手里拿著一本古籍,正坐在书桌前翻看,才翻开两页,门就被人粗暴推开。 燕景琛大步走过来,只说了两个字,“救她。” 陈濉尹的视线从书中抬起来。 “无药可医。” 燕景琛怒极,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以命换命的邪术也行,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可以做!” 陈濉尹视线缓慢的看著他,突然觉得一股陌生。 他大仇已报,如今再无牵掛,只想隱居山野做个閒人,却被扣留在京中。 燕景琛说:“救她,我放你走。” 陈濉尹放下手里的书。 “很难。” “就算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愿意尝试。” 陈濉尹这些年学了不少乌苏蛊术。 燕景琛噁心那些虫子,不爱学这些,当年餵给陈濉尹吃的蛊虫都是自己隨手练的。 论起邪术,他比不上现在的陈濉尹。 陈濉尹缓慢道:“还有一法,可以尝试。” 第四十三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43) 甘泉宫。 芸司遥下了床,活动了一下手脚。 “你的意思是,芸晴现在被他关起来了?” 系统:【没错,要不是燕景琛当著芸晴的面说你喜欢太子,这扮演任务还不能完成的这么快。】 芸司遥坐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 系统:【十天。】 芸司遥:“嗯,还挺快。” 系统:【我刚刚接收到了隱藏背景信息,关於国师的,宿主您还想听吗?】 芸司遥:“你说。” 系统:【……陈濉尹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名叫奈妲莎,也是燕景琛的生母。】 【奈妲莎作为乌苏舞姬,第一次进宫便被皇帝看中,生下燕景琛后,因为接受不了现实自杀身亡。】 芸司遥:“这个我知道。” 系统:【这次完善了补充背景。】 【陈濉尹不止是因为燕景琛是奈妲莎的儿子而帮他,更是因为,燕景琛餵给他吃了一种蛊,名为子母蛊。】 芸司遥:“子母蛊?” 系统:【乌苏的一种蛊虫,母虫寄生者可以命令服下子虫者。】 【违抗母虫命令,便会剧痛难忍,生不如死,很邪的东西。】 芸司遥皱了下眉。 难怪燕景琛跟她说,陈濉尹永远都不会背叛…… 原来是因为这个。 系统:【不过您马上就要脱离世界了,这些补充背景可有可无,鑑於您表现优异,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什么好消息?” 【我已为您解锁免疫疼痛,您离开世界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疼痛感!请安心的去吧!】 芸司遥气笑了:“……” “谢谢你啊。” 系统:【不用客气,这都是我该做的!】 “吱吖——” 房门被人推开,系统立马噤了声,躲在芸司遥脑中。 燕景琛从门外进来,手里端著一个香薰炉。 芸司遥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助眠安神的。” 燕景琛將香薰炉放好,说:“听下人说,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芸司遥眨了下眼,“吃不下。” 燕景琛看她。 芸司遥似乎又瘦了。 脖颈纤细,皮肤白皙,凑得近了甚至能看出隱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单薄瘦弱。 燕景琛道:“吃不下也要吃。” 芸司遥:“……” 燕景琛走过去,抱住她,低声说:“你瘦一斤,我就干你十次。” 芸司遥:“???” 系统贴心道:【已开启屏蔽模式。】 芸司遥:“……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没有。” 燕景琛將她抱上了床,“想咳嗽的时候別忍著,我让下人给你燉了些梨汤,明早记得喝完。” 芸司遥:“没用的。” 燕景琛说:“谁说的。” “……” 他吻了吻芸司遥的额头,“太医也说你很快就能康復了。” “三餐都要按时吃,不能挑食,会好的更快。” 康復? 芸司遥脸色有点怪异。 燕景琛脱了外袍,和衣躺在她身边,“你还能活很多年,活很久很久……” 不知是在说给芸司遥听,还是说给他自己。 燕景琛摸著她的耳垂,低声道:“別想著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你就算化成骨头,碾成灰,我也要日日夜夜放在枕边,直到我死,与你合葬同穴。” …… 芸司遥再次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了。 燕景琛每天只在她这里睡两个时辰,很晚才过来,又很早离开。 他不想让芸司遥知道他做了什么,芸司遥便不管不问。 这段日子,她变得很爱嗜睡。 越逼近离开的的时间,芸司遥便越懒怠,乾脆叫人拿了副轮椅来。 淮婴將芸司遥从房间推出来,看她苍白的脸和瘦弱单薄的身体,嘴唇微动。 “……殿下其实很在意您。” 芸司遥晒著太阳,眼睛都没睁,“嗯,我知道。” 淮婴道:“……太子准备离开了。” 芸司遥手支著下巴,眼皮颤了颤,睁开。 “去哪儿?” 淮婴道:“离开京城,去淮阳县。” “那里山水秀丽,与世无爭,挺好。” 淮婴道:“芸晴小姐也会和他一起过去。” “嗯。” “您忘了他,和殿下好好过吧。” 芸司遥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有几分喜感,便问:“燕景琛派你来的?” “不是。”淮婴一本正经道:“我是自愿来的。” “那你人还挺好。” 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夸奖。 芸司遥眯了眯眼,靠在椅子上晒太阳。 淮婴看著她儂丽病弱的面容,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个念头。 她或许…… 真的不爱太子了。 “……” 芸司遥坐久了就犯困。 也许是身体马上要到极限,疲惫如潮水涌来。 等太阳落山时,她便用指尖敲了敲椅子,懒懒道:“淮婴,推我回去。” 轮椅把手被人捏住,往甘泉宫的方向推。 殿门拉开,扑面而来香味让芸司遥意识更加昏沉。 淡淡的木质香,混杂著青草和泥土的腥味。 这个味道很独特,说不上好闻。 不知是不是错觉。 芸司遥闻久了便感觉浑身都变得轻盈起来,像浮在空中,疲惫感也消除了大半。 她视线落在床边的香薰炉上。 系统突然开口:【宿主,我刚刚在薰香炉里检测到了一股奇怪的成分。】 【什么?】 【很像……一种虫子尸体。】 虫子尸体? “大人在想什么?” 芸司遥回神,便感觉脸颊一温,眼前的脸放大数倍出现在面前。 是燕景琛。 他弯腰,吻了一下她的脸。 推轮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他。 芸司遥回头,说:“淮婴呢?” “我叫他回去了。” “哦。” 芸司遥冲他张开双手。 燕景琛一愣,反应过来后將人从轮椅上抱起,走向床边。 怀里的身体清瘦,手掌压上去,都能清晰摸到骨头。 燕景琛垂下眼,將人抱得更稳。 芸司遥环抱住他的脖子,凑近他耳边,“燕景琛。” “嗯?” 芸司遥说:“你没发现什么吗?” 燕景琛脚步蹲住,下頜线微微绷紧,眼神极快的扫过一边的香薰炉,“什么……?” 芸司遥歪著头,细长白皙的手指勾起他的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我瘦了呀。” 燕景琛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啊。” 芸司遥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我瘦了。” 燕景琛顛了顛她的重量,声音沙哑,“瘦了。” “然后呢?” “啊……” 芸司遥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瘦了,然后呢?” 燕景琛看著她的脸,后知后觉的回味过来。 他视线缓慢移动到她殷红的唇,喉咙都因极度渴望而变得乾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芸司遥想了想,说:“瘦了大概有……三斤?” 燕景琛喉结压抑的上下滚了滚,眼神一点点变了。 如饿狼紧盯猎物,炽热而贪婪。 芸司遥看著他的反应,並不畏惧,反而有种故意作弄他的趣味。 “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什么。” 芸司遥掐住他的下巴,往两边晃了晃,羞辱的动作像是在调.情。 燕景琛抱著她,任由自己的脸被她又掐又捏。 他没想到芸司遥会有主动的一天。 所有表情在剎那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以为,可能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芸司遥回应了。 “……” 芸司遥低下头,浓长的眼睫盖住了那双漂亮的杏眼。 她吻住了他。 燕景琛理智瞬间崩盘,宛如一个毛头小子被冲昏了头,心臟剧烈跳动,像要衝破胸膛。 他將人压在床上,以极尽的热情將她包裹。 床头搁置许久的东西重新派上用场。 汗水交织,顺著胸膛滑落在腹部。 燕景琛食髓知味的將她锁起来,就算再怎么爬,都爬不出这短短几平米的范围。 …… 这种感觉持久的让人恐惧,摧毁精神和意志,彻底崩盘。 …… 芸司遥筋疲力尽,又觉得浑身畅快。 燕景琛穿好衣服走人时,还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 系统:【宿主,你简直$&@/……】 芸司遥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感嘆道:“以后找男朋友,就得这种。只顾著自己爽的,那叫自私。” 系统:【我不是人,体会不了你这种¥@&k……】 “別以为消音了我就不知道你在骂我。”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腰间酸胀疼痛令她倒抽了口气,“啊……” 系统幸灾乐祸:【纵.欲.伤.身。】 芸司遥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手和脚还拴著,“嘖,怎么忘了给我解开。” 她去拿床头放著的香薰炉,打开盖子,仔细闻了一下。 “能检测出是什么吗?” 系统:【像是虫子尸体,碾碎了加进去。】 芸司遥手一抖,“……” 她差点把这个薰香炉直接扔出去。 系统:【是蛊虫。】 芸司遥:“蛊虫?” 系统:【除了生吃之外,还有一种办法能让子虫进入身体,就是碾碎子虫,做成薰香,长久吸入气味,见效比生吃慢。】 “他想控制我?”芸司遥觉得不对,皱起眉头,“不像。” 系统:【这是共生蛊。】 芸司遥眼皮一跳。 系统:【用自己的血餵母虫,再反哺子虫,达成生命共享。】 【过程极为痛苦,需要不断取精血浇灌母虫,一日都不能间断,將自己仅剩的寿命一分为二。】 【如果您不是快穿任务者,没准还真能续五年寿命。】 芸司遥將香薰炉放了回去,看了看窗外,“真可惜。” 天渐渐亮了,从鱼肚白逐渐变成橙红,又转为热烈的金黄。 系统说:【您该脱离该世界了。】 芸司遥看著窗外代表著新生的枝椏,抽了芽,发了绿。 【疼痛屏蔽已开启。】 整个甘泉宫安静的过分,连送早膳的宫人也迟迟未到。 一道尖叫划破长寂,“啊——” 殿外,廝杀和短兵相接的錚鸣骤然响起! 马蹄与惨叫声不绝於耳,势必要將这皇城都搅弄个天翻地覆。 皇位相爭,燕池冽败的很惨。 他用尽最后力气,率兵闯宫,做著最后的拼杀。 芸司遥站在甘泉宫內,看到有人將她殿门上了锁。 “咔噠!” “燕景琛派了这么多人守著这里,绝对藏了重要的东西!” “二皇子吩咐了,只要是他看重的,统统烧乾净!” “里面好像有人……” “不管他藏的是人还是什么別的,烧就是了!” 芸司遥脚上拴著铁链,看著逐渐蔓延的冲天火光。 【触发脱离任务,传送进行中,十、九……】 她向系统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不能给我解开吗?” 系统:【抱歉宿主,我没有实体,无法隔空帮您。】 芸司遥蹲在地上,用力挣了挣。 人力怎么能撼动铁链呢? 她巡视寢殿內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砸、敲,铁链上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跡。 系统並不能理解她的行为。 【宿主,您不会感觉到痛的。】 何必做些无用功,挣脱出来有什么用。 芸司遥气喘吁吁的靠在床边,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我知道。” 她力竭的半闔上眼。 火苗如一条条舞动的赤蛇,迅速蔓延。 滚滚浓烟裹挟著刺鼻气味,四周的温度急剧攀升。 芸司遥在闭眼的最后一刻,轻声喃喃。 “要是燕景琛以为我没逃出来,是因为他……” 【七、六——】 大火席捲后的甘泉宫满目疮痍。 芸司遥看著蔓延而来的火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的。 起码也得有个体面的道別方式。 一个让他,没那么难过的方式。 在火舌舔舐到她裙摆的剎那,耳边传来系统提示音。 【倒计时清零,传送成功——】 第四十四章 权臣之女VS冷宫疯批皇子(完结) 大火毫无徵兆的爆发,瞬间將整个甘泉宫笼罩。 燕景琛匆匆赶回来。 烧焦的木头横七竖八的散落著,冒著丝丝缕缕的黑烟。 空气中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 他发了疯似的往甘泉宫冲,被淮婴一把拽住,“殿下!甘泉宫隨时会有坍塌的风险!您不能进去!” “放手!” 太监宫女们手里提著桶,从太平缸和水井里舀水,源源不断的朝著大火的方向浇。 “不行!火势太大了!进不去!” “芸大人还在甘泉宫!”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不绝於耳,火浪翻涌,稍稍靠近一步便能感受到这灼热的温度。 “快拦住殿下!!” 几个离得最近的太监侍卫將人死死拖住,声嘶力竭道:“殿下,您真的不能过去啊!” “滚开!” 燕景琛双眼布满血丝,声音里夹杂著无尽的焦急与愤怒,疯了似的大喊,“芸司遥还在里面没出来!她还在里面!你们都给我滚!滚!!” 三四个人都拦不住他,眼看著燕景琛就要衝进火场,淮婴道:“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燕景琛脖颈青筋暴突,拼了命的挣扎嘶吼,“我管什么死路活路!让我进去找她!让我找她!” 歷经几个时辰的灭火,甘泉宫是受焚毁最严重的。 燕景琛抽剑指向拦住他的宫人,双眼猩红,面容扭曲狰狞,嗓音阴鷙疯癲。 “再不滚,我见谁砍谁!” 本书首发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宫人骇得纷纷退让,燕景琛一股脑地衝进了火场,热浪滔天扑面而来,让周围一切都扭曲变形。 “芸司遥!” 声音被火焰的呼啸声和建筑的崩塌声瞬间淹没。 “咳咳咳……” 浓烟呛鼻,燕景琛喉咙里一阵腥甜,弯腰“噗呲”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血泊里还有虫子残骸,噁心又恐怖。 “不……不可能……”燕景琛喉咙深处挤出一丝破碎的呜咽,他擦乾净唇角的血,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子虫死,则母虫失效。 “芸司遥!!” 火焰顺著他的衣襟焚烧,他却浑然不觉得痛。 一个球状的物体滚落在脚边,燕景琛狠狠摔了一跤,砸在地上。 那是一个被烧黑的薰香炉。 顺著薰香炉滚落的方向,他看到一个人影静静地靠在床边。 长长的锁链拴在床柱,经过焚烧断裂倒塌,链条垂在地上,而被锁住的那个人,已然……面目全非。 燕景琛双眼瞪得滚圆,仿佛要將眼眶撑破,绝望如排山倒海,浑身抽搐。 “不……” 他吐著带虫子的血,爬向那具尸体,“不……” 目光触及那条长长的锁链,燕景琛仿佛被针刺穿双眼。 绝望是如此浓烈,仿佛化作了实质,直直地衝击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剧烈的乾呕起来,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殿下!!殿下快出来!!” 周遭一切声音都在此刻停滯。 燕景琛將尸体抱在怀中,声声泣血,“司遥……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 淮婴小时候差点死在火场,幸得燕景琛所救,所以他畏惧火,眼见著燕景琛闯了进去,顾不上恐惧,大喊著冲了进去。 “还愣著干什么!进去救人!” 燕景琛被拖出来的时候,受了不轻的烧伤。 他像一尊雕像,抱著一具烧焦的尸体,低声喃喃著谁也听不懂的话,双眼空洞无神。 淮婴用力抓住他的双肩,“殿下!您难道要陪芸大人一起死吗!” 燕景琛怀里抱著人,尸体乾裂的缝隙里甚至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肉,他却浑然不顾。 “司遥……司遥……” 宫人们退避三舍,看著这惊悚恐怖的画面。 有些年纪小的甚至害怕地捂住眼睛。 “你死了!还有谁能为芸大人报仇!” 淮婴说:“燕池冽就是为了让你崩溃,为了报復你!打起精神来殿下,就算是为了芸大人,你也得好好活著!” 燕景琛茫然的抬起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奔涌而出,顺著脸颊滑落,留下两道长长痕跡。 “是我,害了她……” 他张了张乾裂的唇,喉咙里像是灌了铅水,眼睛死死的盯著淮婴,满是挣扎痛苦。 “不是燕池冽……是我让她跑不出去的……是我啊……” 淮婴看到尸体脚腕上缠著的锁链,瞳孔骤然收缩宛如针孔。 锁链上还有芸司遥挣扎求生,用东西砸留下的道道细小凹槽…… 铁链坚韧顽强,就连烈火都不能將其烧断。 芸司遥至死,都被束缚在床边。 “她想跑的,临死前想跑出去的……可是她挣脱不掉……” 燕景琛猛地抓住淮婴的胳膊,被浓烟燻黑的面容扭曲抽搐,“是我把她锁起来,为了我的一己私慾,为了我恶劣丑陋的欲望,是我杀了她,是我……” 牙齿被咬得嘎吱作响。 “我恨燕池冽,更恨我自己。” 淮婴手腕被抓得剧痛,冷汗从额头密密麻麻的渗出,看著逐渐疯魔的燕景琛,只觉得心悸可怖。 燕景琛鬆开他,像往常那样轻柔的抱著芸司遥,吻她炭黑的脸颊和嘴唇,神色温柔。 “司遥……” 就像怀里人只是睡著了,马上就会醒过来一样。 芸司遥的葬礼迟迟没有办。 淮婴看著燕景琛將尸首冰冻,也看著他以雷霆手段残忍肃清二皇子残党。 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 日子变得忙碌又平静。 燕景琛一天天瘦下来,眉宇冷漠阴鷙,喜怒不形於色,像一具失了魂魄的空壳。 太子和芸晴知道了她的死讯,乔装赶回京城。 芸晴怒而扇了他一巴掌,“你说会好好护著她!” 燕景琛脸上迅速浮肿起巴掌印。 身后的侍卫剑刃出鞘,虎视眈眈的看著他们,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將不知死活的两人斩於剑下。 太子拉住芸晴,“晴儿……” 他假死离京,二皇子残党全数剿灭,朝堂如今尽在燕景琛手中。 芸晴嘶吼道:“她是被活活烧死的!临死前得有多痛!你知道吗?!啊!” 燕景琛茫然的看著他们。 芸晴颓然的蹲在了地上,燕峦青將她抱在怀中。 燕景琛扯了扯唇角,像一只僵硬的木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对啊,她得有多疼……” 淮婴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看著他后脖颈烧伤的皮肉。 衣服掩盖下的烧伤痕跡更多。 焦黑与鲜红交织,皮肤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肉。 燕景琛甚至连伤口都未进行上药处理。 每夜抓著溃烂的伤口自我惩罚,幻想芸司遥临死前的绝望,痛不欲生。 燕景琛最终放他们走了。 芸晴临走前,还在对他出言不逊,燕峦青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眼里也儘是失望。 燕景琛看著他们离去,独自站在高墙之上。 四周的林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枝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 却更衬得这片天地寂静无比。 启泰三年,燕景琛称帝。 甘泉宫重建,二皇子下狱。 燕景琛穿著明黄龙袍站於镜前。 龙袍上九条金龙绣工精湛,鳞片在烛光下闪烁冷光,似在云端翻腾。 那是一张陌生又瘦削的脸。 皮肉贴著颧骨,两侧微微凹陷,眉眼儘是阴沉冷鷙,眼神空洞森冷,宛如厉鬼。 该结束了。 外面飘起毛毛细雨,燕景琛走在雨中,朝著甘泉宫的方向走。 这里重新修建过,和烧毁前別无二致。 推开门,一具被凌迟的只剩下骷髏架子的人正瘫倒在地上。 鲜血如决堤的洪流,在地上匯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 这么重的伤,人却还是活著的。 胸口微弱的起伏,双眼圆睁,眼球暴突,极度的痛苦让他呻吟扭动。 “嗬……啊……” 燕景琛平静的跨过这具躯体,走到床边。 那里摆著一副锁链,链环直径大概在4-5厘米。 燕景琛拿起锁链,稳稳的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咔嚓” 他缓缓跪了下去。 跪在芸司遥死亡的位置。 火摺子点燃了床褥,甘泉宫殿门被封死。 只剩他和一具被凌迟得半死不活的燕池冽。 烈火如同贪婪野兽,肆意舔舐吞噬著一切。 燕池冽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所到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捲入。 沉默跪著的男人忽然抬起头。 淡淡的月鳞香从烈火中飘了过来,他沉溺在气味中,恍惚间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爱人。 波澜不惊的眼眸瞬间泛起涟漪。 他微笑著,接受了炙热吞噬。 “大人,我来见你了。” 临死前,燕景琛手里仍死死抓著一个红色香囊。 上面绣著八宝吉祥图案。 【世界一,完结。】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 身体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芸司遥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像是老旧的收音机,滋滋咔咔后,逐渐变得清晰。 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教室里。 面前是她的桌子。 书被人恶意撕烂,桌上用黑笔涂写了恶意满满的话。 【丑八怪,赶紧去死!】 【你算什么东西,噁心!】 【找张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吧!恬不知耻!】 芸司遥失神片刻,垂眸一看。 自己身上穿著制服,露出来的手腕纤细莹白,指节分明,很瘦。 熊熊燃烧的火仿佛已是过去。 芸司遥摸了摸胸口,心臟有力的跳动著。 “上课了上课了!还傻站著干什么?没听到铃声吗?!” 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桌子,“不上课就滚出去!” 几个学生抱著胳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脸上皆是幸灾乐祸。 “没听到老师让你出去吗?” “哈哈哈……影响大家上课了知不知道?” 芸司遥抬眼看了看他们,没说话,乾脆利落的转身出了教室。 “砰!” 靠近门的学生低骂一句,“草,发什么神经。” “丑八怪脾气还挺大……” 芸司遥站在教室外,透过窗户看到了一座奢靡的人造喷泉。 不远处大片人工草坪,还开挖了湖泊,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星光。 整个学校犹如一个精致的艺术殿堂,处处透露著尊贵与辉煌。 这不是普通学校。 芸司遥靠在墙上,道:“系统,来讲讲吧。” 系统机械的讲解音在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埃尔斯顿皇家学院。】 【您是学院今年唯一的特招生,凭藉著优异的成绩破格进入,获得广泛关注。】 【您自视甚高、愚蠢肤浅、拜金恶劳,对学生会主席楚鹤川一见钟情,並展开猛烈追求。】 【楚鹤川,贵族学院金字塔第一人,贵族中的贵族,您不出所料被其冷漠拒绝,表白的视频被人拍下发在了论坛。】 【因您相貌丑陋,帖子火爆整个学院,引来贵族们疯狂的议论,惹恼所有暗恋楚鹤川的粉丝,最终被霸.凌,自杀而亡。】 相貌丑陋……? 芸司遥摸了一下脸,意外碰到了一副黑框眼镜。 每个世界,她用的都是自己的脸和身体,只有记忆和身份是属於原世界宿主的。 系统:【原主並不丑,只是故意扮丑,我建议您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不要在学院露出真实容貌。】 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又拥有惊人的美貌,宛如肥美的羊一股脑扎进了狼群。 在等级森严的贵族学校里,贫民美人只能沦为无数贵族的玩物。 尤其是芸司遥这种程度的容貌。 作为今年唯一的特招生,她拥有广泛的关注。 系统:【可惜,原主有点脑子,但不多。】 “什么意思?” 系统:【扮得太丑了,引发“眾怒”。】 芸司遥:“……” 系统:【您的任务,是扮演深爱贵族f4的舔狗,成功拿下他们,让他们为您痴、为您狂、为您哐哐撞大墙!】 【请努力,成为埃尔斯顿皇家学院唯一的“校”吧!】 芸司遥走到洗手间,那里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她看向镜子里倒映出的面容。 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镜片厚的足有半厘米多,將她那双漂亮的眼缩小数倍。 故意挑选的暗沉粉底遮盖了她原本莹白的肤色,劣质粉底那粗糙的粉质让她鼻翼和嘴角全都卡粉了。 能看出化了妆。 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化了妆也难掩丑陋。 脸上还粘了两颗硕大的黑痣,彻底將她打入丑八怪的行列。 简直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 “你胆子真大,林老师喊你在教室外站著,你都敢走。” 顾南淼住在芸司遥宿舍对门。 学院的宿舍都是单间,她靠在门上,想起下课时林老师那副样子。 “你是没看见,林老师出来一看你不在,气得鼻子都歪了,哈哈哈……” 芸司遥很慢的眨了下眼,“哦,是吗。” 她的嗓音像被月光浸润过,柔和而空灵,听在耳朵里很舒服。 顾南淼耳朵微动。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嗓子,长著这么一张令人倒胃口的脸。 她是班里唯一愿意跟芸司遥说话的,也只是愿意跟她说话,仅此而已。 “你去干嘛了?” 芸司遥:“上了个洗手间。” “什么洗手间上这么久?” 芸司遥没回答,巨大的黑框眼镜將她大半的脸遮住,显得呆板又平凡。 半晌,她语气平静的问道:“还有別的事吗?” 顾南淼一愣。 芸司遥:“没事我先进去了。” 她拿出钥匙,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顾南淼看著在眼前关上的寢室门,反应过来后表情有些惊愕、难以置信。 一个贫民窟的贱民,她肯跟她说话就该感恩戴德了,什么態度…… 芸司遥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想。 她换上拖鞋,取了脸颊上沉重的黑框眼镜,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 芸司遥对外貌其实並不敏感。 好看和平凡没有区別,只要不是丑得格外新奇的,她都不会多关注一眼。 而原主如今的扮相,恰恰处在丑得格外新奇上。 难怪会沦为公子小姐们的笑料。 芸司遥去了厕所洗乾净脸上的脏污。 卸妆水带走了暗褐色的粉底水,露出她本来白皙剔透的肤色。 浓长睫毛还掛著水珠,滴答滚落在池子里。 镜子中倒映出来的眉眼恰似被精心勾勒的水墨画,眉如远黛,目若星辰。 神情疏离冷清,宛如冬日垂上树梢上簌簌的雪。 芸司遥看著镜子。 她知道自己长得好,完美的皮囊能帮她省去不少事,也带来不少麻烦。 閒得发慌的贵族少爷们最缺的就是乐子。 他们生来尊贵,地位超然,什么刺激玩什么,跳伞、蹦极、飆车…… 阀值自然成倍增大。 她的出现,就像在平淡的校园生活里投入一颗石子,掀起波澜涟漪。 今年唯一的特招生,长相丑陋,自视甚高,恬不知耻的追求学生会主席…… 送上门来的乐子,谁会摆手拒绝呢? 芸司遥看了看自己的名牌。 是白色的。 按照等级,处於学院最底层。 贵族学院就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贵族之上还有四大家族,楚、席、季、楼四姓。 他们在学院担任不同的职务,凌驾於所有人之上。 【f1,楚鹤川,学生会主席,金字塔顶端的佼佼者,楚氏集团董事长独子,有严重洁癖,却患有性/癮……】 【f2,席褚眠,校篮球队队长,八块腹肌,公狗腰,鯊鱼肌,外表阳光开朗,实则腹黑阴暗。】 【f3,季敘言,风纪委员长,刻板公正,从不欺凌贫困生,背地里却喜欢看人跪在脚边,像狗一样臣/服。】 【f4,楼逸星,文艺部部长,现象级的惊人容貌,舔狗无数,娱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极端的顏控。】 总而言之,都不是善茬。 芸司遥洗完澡后匆匆看过人物面板,关掉后躺进被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具身体比上一个世界健康很多。 不知道有没有隱疾,除了虚弱一点,暂时感觉不出什么。 接下来的剧情,大概是她被欺凌,女主挺身而出,最后引起f4的关注,展开一系列爱恨情仇。 而她,名副其实的短命炮灰,早早下线。 芸司遥给自己款式老旧的水果9充上电,安静的闭上眼。 此时此刻,论坛终於迎来了流量最高峰。 【惊!丑女无敌,818那个苦恋楚少多年的特招生……】 “笑死了,她怎么还有脸来上课?” “再怎么说我们学校也不是隨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的吧,管理层怎么筛选人的?” “长成那副丑样子,偏偏又这么自信。” “吐了,居然敢跟会长表白,怎么想的?” “真有意思,听说她今天还被老师赶出教室了,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丟死人了,哈哈哈……” “……” 芸司遥对这些恶意议论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让她心里有任何波动。 骨子里的劣根性像他们的嘴一样恶臭,你不狠狠打脸,他们永远不懂什么叫“闭嘴”。 早上六点,她准时醒来。 洗漱完后看著桌上扮丑的化妆品,芸司遥没犹豫,拉开拉链开始给自己上妆。 最后再沾上两颗假痣…… 贴第二颗的时候她迟疑了一瞬,最后放弃,改用纱布替代。 原主不仅是因为表白而被欺凌,还有一点原因。 太丑了。 在这个遍地有钱人的学院,医美护肤对女生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当丑小鸭混进白天鹅群里,这种违和、突兀会让芸司遥受到更多不必要的关注。 所以她要一点一点,让自己变得普通又平凡。等到时机成熟再卸下偽装,露出自己本来的脸。 今天上的是声乐课。 芸司遥推开音乐教室大门,原本喧闹的教室骤然安静。 她扶了扶脸上的黑框眼镜,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贵族少爷们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一天不见,这丑八怪变得比之前更“丑”了,不知道发的什么神经,脸上居然贴起了纱布。 埃尔斯顿明面上禁止暴力。 除了特权级贵族,其他贵族少爷们还不敢违抗校规。 “谁打她了……” “太搞笑了吧,我都不敢靠近……” 芸司遥所站的区域,周围半米都没人。 声乐老师进来后看到这一幕也愣住了。 他从教十余年,对这些少爷小姐们的手段有所领会。 估计又是个被孤立的倒霉蛋。 视线落在芸司遥身上,瘦小又平凡,脸上还粘了纱布…… 说平凡都是夸她了。 老师清了清嗓子,“好了安静,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他坐在钢琴前,说:“先试一下音,再过一个月就到了一年一度的文艺匯演,独唱的机会人人平等,谁唱的好,名额就归谁,没问题吧?” 少爷小姐们打起了一点精神。 埃尔斯顿的文艺匯演邀请的可是各个国家顶尖的豪门贵族。 如果能崭露头角,在那些大佬们面前混个脸熟,对自己未来的仕途百利无一害。 学生们自发排起队,一个个试音过去,声乐老师的眉头渐渐锁紧。 这个先天条件不足,音域窄了…… 那个音准太差,节奏感也不行…… 一路试下来,最后终於轮到了芸司遥。 老师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准备在矮子里面拔高个,对她更加敷衍。 “《茶女》中的《sempre libera》,练习过吧?” “嗯。” 老师弹了弹琴键,道:“行,开始。”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 【您是否使用声乐卡,兑换积分:100点。】 芸司遥点了一下光幕。 【是。】 …… 下午三点。 一条热帖被顶上了学院论坛榜首。 【惊!一年一度文艺匯演不会真让丑女上台独唱吧?!】 论坛帖子一经发出,引来眾多少爷群嘲。 “丑女?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真好笑,哪来的谣言,譁眾取宠,滚!” 论坛帖子的视频还没加载出来,底下评论一片骂声。 “恶不噁心,真当我们学校没人了是吧?” “@管理员,赶紧出来刪帖,这楼主失心疯了。” 隨著视频加载成功。 底下原本热闹的评论开始陷入停滯。 直到三分钟,视频时长结束。 陆续有人开始评论。 但评论的內容却很奇怪。 “?” 其他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数不清的问號开始大肆蔓延。 过了足足五分钟。 几百楼的问號结束,才有人开始发表文字评论。 “不是……” “……这人谁?” “特招生啊,楼上莫不是眼瞎了。” 沉寂许久的评论区霎时间炸开了锅。 “特招生?!” “我是不是眼瞎了,耳聋了,这视频拼接的吧,来个大神戳穿这拙劣虚幻的视频,我不信。” “我学这方面的,很明確的告诉你,没有。” “不可能!我一定是没睡醒……”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怎么会唱美声啊!” * 埃尔斯顿特权贵族別墅区。 灯火通明,古典音乐悠扬婉转。 女僕们来去穿梭,为主厅內的天之骄子们准备下午茶。 真皮沙发东倒西歪的躺著一个男人。 一头银色长髮,皮肤极白。 他无聊的刷著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坐直了身体,低骂一句,“我操。” “楼逸星,你又犯什么病?” 坐在另一头沙发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楼逸星戴著蓝牙耳机,他摘了一个,突然开口:“……之前是不是有个特招生,跟鹤川表白了?” “哦……”席褚眠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个,怎么了?” 楚鹤川坐在主位,闻言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无聊。” 他单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翻著书页,眼皮很薄,清冷禁慾的长相,宛如高山上的一捧雪。 楼逸星习惯了他的冷漠,道:“大一的文艺匯演,在他们班选独唱。” 席褚眠穿著一件黑色背心,露出来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漂亮。 他睡眼惺忪,无趣的又要闭眼。 “所以呢?总不能选上她吧?” 以文化第一的成绩进入埃尔斯顿,妥妥的小镇作题家。 席褚眠看过这位特招生的照片,和他预想的大差不大。 普通、平凡,放人堆里都不会多看几眼。 楼逸星笑得意味不明。 “还真有可能。” 他姑姑是音乐教授,他又是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太子爷。 可以说从小被艺术薰陶长大的。 维也纳之类的音乐会他去过很多次,耳朵被养的很刁。 席褚眠不信。 “独唱?一个贫民窟出来的特招生,她独唱?” 楼逸星关掉蓝牙,將手机递过去,笑眯眯道: “听听看?” 席褚眠接过手机,声音外放。 视频明显是偷拍,拍摄的角度有点抖,只露出少女瘦削单薄的背影。 前期有很多杂音,大部分都是些幸灾乐祸的窃笑。 “……” “还试什么音,直接定下赖姚唄。” “她学过美声没有啊?” “肯定没学啊,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哈哈……” 人声渐渐弱下来。 视频里,声乐老师流畅的琴声裊裊响起。 一个女孩背对著镜头,正唱著《sempre libera》。 醇厚而富有质感的歌声搭配著琴音,只一瞬,便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楚鹤川停下翻书的手,耳朵微动。 ……不管是转音还是情感高音,都毫无一丝瑕疵。 视频里本来窸窸窣窣不断有人说话,隨著音乐进行到中段,彻底没了声音。 美声独特的共鸣与力量,让每一个音符都极具感染力。 楼逸星修长指节敲打著真皮沙发,在心里打著拍子。 演唱者用歌声,完美地將薇奥莉塔內心的挣扎,嚮往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连席褚眠这个外行人,都能听出这人唱的专业。 全曲下来,连高音部分都处理的非常完美。 琴声终止,视频结束。 “……这谁?”席褚眠脸色怪异,“那个特招生?” 楚鹤川也看向楼逸星。 楼逸星拿走手机,哈哈大笑,“对啊,没想到吧,就是她。” 他点开帖子,给视频点了个赞。 “多有意思啊。” 楼逸星舔了舔唇,琥珀色的眸子里儘是兴味。 席褚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肚子里憋著坏水,耸耸肩。 “我还以为你极端顏控,没想到这么不挑。” 楼逸星道:“……我是极端艺术控。” 席褚眠嗤笑一声,“是是是……艺术。” 他菸癮犯了,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带烟没?” 楼逸星丟了一盒给他,“真麻烦,下次自己拿。” 席褚眠点燃唇边的烟,笑得露出虎牙。 两人的对话吵醒了一旁沙发上趴著的藏獒。 藏獒突然站起来,甩了甩脑袋。 它体型巨大,牙齿森白,腿部肌肉发达。 周围的女佣都很害怕,躲得远远的。 楚鹤川突然出声。 “eric。” 他声音清冷而縹緲,每一个音节都透著拒人千里的疏离。 “过来。” 藏獒迈开步子,走到楚鹤川脚边,趴下,收起獠牙,温顺的像只猫。 楼逸星道:“这破狗每次对我就齜牙,什么毛病。” 席褚眠也对这狗发怵。 “平时怎么训的,在你手里跟猫儿似的。” 楚鹤川合上手里的书,幽黑眸子深不见底。 他拿了一块鸡肉乾,餵给藏獒吃。 那只手骨节分明又过分苍白。 楚鹤川摸了一下藏獒尖锐森白的牙,声音透著懒怠。 “乖狗。” 席褚眠看著发毛,嘀咕,“真疯,不怕把你手咬断……” 楼逸星眉梢挑了挑,阴阳怪气。 “没少用训狗的手法训人吧,楚大少。” 楚鹤川微不可查的拧了下眉,拍了拍藏獒脑袋,嗓音平静冷淡。 “去。” 下一秒,藏獒衝著楼逸星就扑咬过去。 “啊啊啊——” 楼逸星被撵得满屋子跑,“楚鹤川,你他妈有人性吗!” 席褚眠冷眼看著,“叫你犯贱,不知道人有洁癖么。” 楚鹤川慢条斯理地拿出湿巾,一根根擦著手指。 矛盾至极的体质。 有洁癖,居然还有性.癮……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4) 芸司遥从音乐教室出来。 试音结束,老师没有立刻擬定人选,只说之后会发通知,便让大家下课了。 系统:【宿主,您之前学过美声?】 芸司遥道:【学了一点。】 声乐卡的作用只能辅助她唱得没那么丟人,做不到这种效果。 系统探寻过她的记忆,並没有发现这一段,所以它很疑惑。 【我们资料库一般都存著宿主在原本世界的记忆,您是什么时候学的?】 芸司遥扶了扶眼镜。 “可能你程序出bug了,没加载完全。” 校园里,其他人拿著手机不知道刷什么,视线一直往她身上瞥。 就算不抬眼观察,芸司遥也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注视。 审视、窥探,似有若无的恶意…… 高高在上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突然,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特招生?” 芸司遥脚步一顿,继续走,不想理会。 “叫你呢,没听见?” 芸司遥穿过拐角,再抬眼,面前已经多了四五个人。 少爷们蹲在地上抽菸,雾气瀰漫开来。 跟故意等著她似的。 身后叫她的男人哼笑一声,“躲我呢,刚开学你可不是这样……” 地上蹲著的男人看到她,站起身。 “哟。” 他明显是这群人里的头儿,眉毛上有道疤,吊儿郎当的痞气。 “这不是喜欢楚哥的那个特招生嘛?” 几个人站起来,拦住她的去路。 芸司遥平静道:“让开。” 顾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挑起眉,“我没听错吧,你算什么东西,叫我给你让路?” 其余人哈哈大笑起来。 芸司遥静静注视著他,道:“怎么?撕书泼水,在我书桌上刻字还不够,要为了你主子打我一顿出出气?” 她声音清冽,像雪,冰到骨子里。 顾昀脸色一下沉了,“什么主子……”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我有说错?” 顾昀眉宇骤然阴沉,又突然鬆懈,“哈,你以为唱唱歌就能让楚哥对你另眼相看了?像你这种贫困生蛆虫……还是少做些白日梦了。” 真麻烦。 芸司遥淡淡的想。 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简直就是这群跟班的代名词。 顾昀看她不闪不避,甚至不开口求饶,觉得有些新奇。 他之前见过芸司遥。 一副穷酸样,爱面子,贪財。 见到楚哥就眼巴巴凑上去,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芸司遥。 顾昀恶劣的咧开嘴,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我就算打了你,能怎样?” 他爸是联盟理事会的成员,楚鹤川父亲的下属。 一个无权无势的特招生,顾昀碾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抬了抬下巴。 跟班们封住芸司遥的后路。 顾昀掐住她的脸,抬起来仔细看,嘴里不乾不净,“我警告过你,要么夹著尾巴做人,要么滚去退学……” 他眯了眯眼。 芸司遥脸上那副黑框眼镜几乎要盖住一半的脸。 眼镜片有啤酒瓶底那么厚,真碍眼…… “长这么丑就別化妆了,什么破眼镜,土老帽——” 他话音刚落,脖颈的领带就被人用力扯下。 “呃……” 顾昀呼吸窒住,紧接著腹部猛地一痛,眼前天旋地转! “啊!” 下一瞬,后背重重砸在了地上,骨头依稀听到“咔嚓”一声。 断了。 芸司遥乾净利落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她跟牵狗一样抓住顾昀的领带,將膝盖抵在顾昀胸口,半跪在他身上。 用力往下踩,用体重压制住他。 “啪嗒” 眼镜从芸司遥脸上甩落,砸在地上。 镜片裂出蛛网一般的缝隙。 不能用了。 芸司遥垂下长睫,那双漂亮的眼宛如一泓清泉,冰冷凌厉,倒映出顾昀痛到五官扭曲的脸。 “当狗就要有狗的样子。” “你——” 顾昀目眥欲裂,猝不及防对上她的视线,心骤然停跳一拍。 很难形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恼怒、愤恨、难堪…… 被一个看不起的特招生压在地上踩,羞辱。 但心里却诡异的升腾起一个念头。 那双眼睛跟玻璃珠一样过分漂亮,怎么能长在这么一张脸上,违和又不协调。 芸司遥將手心里藏的刀片抵在他脖子大动脉的位置。 冷冽的声音像一桶冰水,让他剎那清醒。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楚少爷遛你从来都不拴绳,逮人就咬。” “顾哥!” 几个跟班反应过来,迅速就要往这边冲。 芸司遥將刀片更重的嵌入顾昀的脖颈,冷冷提醒。 “来,你们碰我一下,这刀片立马就扎进他脖子里,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几个跟班连忙剎住脚步。 芸司遥说:“反正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大不了就是一死。可你们顾大少不一样,家大业大,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她声音轻轻柔柔,手里的动作却乖张狠戾。 “一起死,我也不亏。” 亏。 亏大发了。 芸司遥可不想和一个白痴二世祖一起死。 顾昀脖颈划出一道血痕,猩红的血跡刺痛了那些跟班的眼。 芸司遥扫了他们一眼。 “滚。” 几人踌躇,不知道要不要动。 顾昀脖颈剧痛,他双眼赤红,“没听到吗?!滚!” 几人迅速跑开几丈远,嘴里还不停道:“你、你你別衝动!顾哥要是在学校出了事,不光他家,理事长也不会放了你!” 乌黑檀发顺著芸司遥肩头滑落。 顾昀闻到了一股月鳞香,丝丝缕缕。 明明面前的人如此普通,又黑又瘦,除了一双眼好像没有能看的地方,此时他就像被下了降头,死死盯著不放。 芸司遥低头看了他一眼,看得顾昀呼吸再次窒住。 她抬起腿,毫不留情的將他肋骨压断。 “啊啊啊!!” 顾昀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痛得双目圆睁,几欲昏厥。 “你妈的芸司遥!疯了吧你!!” 芸司遥站起身,確保人暂时没有行动能力,才转身。 身后的人一拥而上,搀扶顾昀,“顾哥!顾哥你没事吧?!”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面前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人。 芸司遥脚步停住,抬起眼。 皮鞋踏过混凝土,发出微妙的响动。 男人身著熨烫得笔挺的校服,衣角规整,每一处褶皱都仿佛带著克制的美感。 胳膊的红袖章端正的別著。 “同学你好。” 季敘言骨节分明的手缓慢撑起一把黑伞,將雨水尽数隔绝。 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眸深邃而清冷,刻板保守。 连扣子都要繫到最上面那一颗。 ——“校规第一条,禁止暴力。” 他拿著手里的记录本,不咸不淡道。 ——“你违规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5) 芸司遥手里握著刀片,上面还有顾昀脖颈上的血。 雨水滴在她头上、手上,將刀片上的血缓慢冲淡。 “滴答、滴答……” 融入地面,彻底消失。 她微微歪头,冲季敘言露出一个无辜的笑。 “季学长。” 季敘言看著她,往前走了两步,將手里的伞往她头上移了移。 “名字,班级。” 芸司遥不说话。 季敘言看著她的脸,眼神变得有些怪。 芸司遥:“只记我,他们不用记吗?” “记。” 扶著顾昀的跟班们身子一僵。 芸司遥:“可我是被欺负的。” 她指著身后的几人。 “他们堵我,还说要打我。” 又指了指地上碎裂的眼镜。 “我的眼镜也被摔碎了,不能用了。” “你放屁!我们还没动你呢,到底是谁打谁?!” 芸司遥眨了下眼,道:“杀人未遂就等於没罪吗?我只是出於自保才还手。” 雨势渐渐大起来,顾昀疼得阵阵呻吟,脖颈上不断有血流出来。 “草,顾哥都被你打成这样了,叫自保?!” 季敘言眼神深黑,冷淡,一眼扫过去时,那个说脏话的跟班就哑然熄火了。 芸司遥將刀片收进兜里,冲他微笑。 “我很害怕呀,你们几个堵我一个,防卫过当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 眼看著雨越下越大,还颳起了风,几人担心顾昀会出事,不敢多做停留。 “季少,顾哥现在伤太重,我们得先把他送医院……” 季敘言视线扫过他们,又落回芸司遥身上。 “嗯。” 跟班们得了他的首肯才敢將人抬走,临走前,其中一人狠狠剜了芸司遥一眼。 来日方长,她今天敢做这么绝,就得做好被他们报復的准备。 雨下得太大,几个跟班甚至不能看清芸司遥的脸。 季敘言將伞给她,“你自己打著回去。” 芸司遥道:“您不记名了吗?” 季敘言顿了下:“人都走了,下不为例。” 芸司遥感受到他的冷漠疏离,脸上露出温和,乖顺的微笑。 “哦,谢谢学长。” 这人表面执法有情,是个难得的正面主角。 实则却喜欢看人像狗一样,毫无尊严的在脚边爬,掌控欲极强。 芸司遥忧心忡忡道:“可我好害怕啊学长,他们要是报復我怎么办?” 季敘言沉默半晌。 芸司遥接过伞,又道:“您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让他们別纠缠我了。” 学院里的风纪委员长。 f4里风评最“好”,也最好说话的男人。 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守则,求他,可以,你得拿出他想要的,交易才成立。 季敘言这才將视线彻底落在她脸上,语调意味不明道:“你敢动手,还怕他们?” 芸司遥点头,“怕啊,怎么不怕。” 她摸了摸胳膊,“太嚇人了,我很害怕校园暴/力的。” 季敘言审视的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皮肤。 芸司遥知道,这是在评估自己的“价值”,看她到底值不值得他帮。 呼啸的风裹挟著雨吹到伞下。 芸司遥的长髮微微飘动。 时间静止许久,久到她以为季敘言不会答应,一只手缓缓的伸了过来。 芸司遥蹙眉。 他碰了她的脸。 手指温度冰凉,指腹生了一层粗茧,重且慢的在她脸颊摩擦了一下。 茧子刮在脸上有点疼。 “你的妆不防水。”他说。 芸司遥:“……” 季敘言手指明显沾了褐色的粉,被他擦掉的那块肤色比其他地方都要白。 他黑色的眸子夹杂了点轻佻,语气讥讽中又透著兴味,“怕被他们在床.上玩死,才故意化成这样?” 芸司遥表情瞬间冷了。 不等她拍开季敘言的手,他就自己收了回去。 季敘言向后退了一步,耸肩,眸子里的冷意散去,显得赤裸又侵略感极强。 那是属於上位者阶层的傲慢和贪婪。 “抱歉,看来你不喜欢我的玩笑。” 芸司遥默默看著他。 啊,真是个神经病。 季敘言站在雨中,仿佛圣经中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蛇,森森的吐著信。 “我可以帮你解决,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季敘言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 发癲。 芸司遥看著他转身离开,口袋里被塞了一张ic卡。 特权级別墅区的门卡。 芸司遥握著伞,神色晦暗的看著他的背影。 她对当狗没兴趣,训狗倒是有所心得。 但是对这种人。 她嫌噁心。 * 埃尔斯顿,学生会主席办公室。 楚鹤川看著手机上匿名发来的简讯。 是那个向他表白的特招生,私下里发了不少露骨文字钓他。 楚鹤川调出了她的档案,一点点翻看。 手机简讯里的露骨文字,和视频里隨著钢琴演唱的人,实在有很大出入。 他看了看视频,又去看那些文字。 最终长长出了口气。 ……人格分裂? 除了这种情况,他想不出来別的。 “咚咚”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敲响。 楚鹤川关了视频,道:“进。” 一个身形狼狈的男人从外面进来。 他脖子上缠了一圈绷带,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仿佛两条纠缠的黑蛇,胸口绑了骨折固定带。 “楚哥。” 楚鹤川扫了他一眼,平静重复:“……校规第一条,禁止暴力。” 顾昀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暴力? 他不过就掐了一下特招生的脸,就被压断三根肋骨,差点失血过多休克,他暴力? 顾昀觉得丟脸至极,又不能说自己是单方面被人打的,气得鼻翼急剧地张合,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像一头髮怒的公牛。 “……楚哥,我想开特权卡。” 楚鹤川淡淡道:“理由。” 顾昀牙齿咬紧,阴森森,“今年那个特招生,她越界了,我忍不了。” 楚鹤川冷冷淡淡的靠在椅背上,薄冷的唇微动。 “在你之前,季敘言和我通过电话。” “……什么?” 楚鹤川將特招生的档案调出来,上面被盖了盾型鹰徽。 看到这个家族徽章,顾昀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三天內,她受季家保护。” 这才多久……半天都不到吧?怎么骚成这样,当天就勾搭上了?! 楚鹤川单手支著下巴,冷漠又无情。 “你的特权低於他,请回。”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6) 【劲爆!风纪委员长季少居然给一个特!招!生!盖了家族徽章!】 “??” “没搞错吧?” “消息靠谱吗楼主?” “造谣可不是0成本,想想那些发布假消息的都是什么下场。” 楼主回了一句:“靠谱,我就是学生会成员,资料审查时看到了。” “?” “心碎了,凭什么,季少看上她哪点了?” “难不成……他就喜欢戴眼镜这一款的?” “……” 又过了半小时,另一个帖子衝上了榜首。 【重磅消息!顾家那位被特招生打了,现在还在医务室躺著!】 “我有时候真怀疑这些特招生是不是疯了。” “???” …… 芸司遥撑伞回到宿舍,將兜里的ic卡扔到了桌子上。 真烦。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n次感嘆。 蝗虫一样数不尽的二世祖,只要她还在埃尔斯顿一天,就不会有安寧的日子。 芸司遥打开人物角色面板。 四张照片下都有简单的人物介绍。 芸司遥仔细看了一遍,在其中一条介绍上停住。 楚鹤川。 小时候曾遭受过绑架,怕火,擅长射击,高度洁癖…… 系统看她停留在介绍面板的时间有点长了,便问:【宿主,怎么了?人物介绍有错漏吗?】 芸司遥收回视线,点了关闭。 【没有。】 【那您怎么看那么久?】 芸司遥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想起来个人……” 系统:【是燕景琛吗?】 芸司遥没回话。 系统:【……人死如灯灭,您如果过於在意某个npc,我可以友情为您提供,情感记忆清除服务。】 【谢了,不用。】 芸司遥站起身,准备去洗手间卸妆休息。 燕景琛现在应该当上皇帝了。 万人之上,无人敢忤逆,也再没人能欺辱他…… 芸司遥拿出卸妆水,系统冷不丁开口。 【他死了,皇位只坐了几天。】 芸司遥拿卸妆水的手顿住,“死了?” 【骨灰和您合葬在皇陵。】 芸司遥沾湿化妆,“怎么死的。” 【自焚烧死的。】 芸司遥放下化妆,看著镜子人的脸。 平静,冷漠。 【您还需要记忆清除吗?】 只一瞬,芸司遥便拿起化妆,继续卸妆。 “不。” 第二天上课。 芸司遥明显感觉到教室的气氛变了。 前桌的男生扭过头尝试和她搭话,旁敲侧击问她和季敘言是怎么认识的。 芸司遥微笑,“不熟。” “怎么可能,不熟季学长怎么会……” “我们確实不熟,你还有別的要问的吗?” 男生看了一下她的脸,哑然。 碰了个软钉子,他竟奇怪的没生气。 沈焯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靠背,“你……” 芸司遥看他。 他视线漂移了片刻,有些不自在,没话找话道:“……你眼镜呢?” 芸司遥垂眸打开书,“哦,碎了。” 书桌和课本今天一大早就有人给她换成了新的,上面没有刻著污言秽语,没有被泼拖把水,书也没有撕烂…… 季敘言甚至都没有特意吩咐,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贵族学院隱藏的丛林法则。 金字塔上的四人只要稍微释放一点善意,数不清的人就会为了討好他们拼尽全力。 沈焯像是没感受到她的冷漠,道:“……你之前为什么不想著戴隱形眼镜?” 芸司遥翻书的手一停,抬起脸。 “因为没钱。” 沈焯:“……” 芸司遥確实没骗人。 她帐户余额只有几千块,还得靠学校发的助学金度过接下来的四年。 眼镜碎了,她换一副新的都得多考虑考虑。 沈焯乾笑两声:“……啊,你不戴眼镜,比之前好看多了。” 他又掏出手机,很没情商的问:“你加我吧,缺多少钱我发给你。” 芸司遥没理他。 她今天也化了妆,脸上贴著纱布,仍旧是很平凡普通,除了那双眼睛,冷冷看人的时候,莫名心臟都缩紧了。 沈焯慢慢放下手机,自己给自己台阶下。 “……不加也没事。” 芸司遥低头,继续看书。 “嗯。” 两天安生日子过去,到了和季敘言约定的最后期限。 他的条件很“简单”。 让芸司遥卸了妆,三天內来特权別墅区找他。 这意味著什么,不用脑子也能想的到。 芸司遥根本没打算去,但也没把进出別墅的ic卡扔了。 期限一过,以季敘言天之骄子的脾气,估计不会轻易放了她。 芸司遥不知不觉走到篮球场,今天这里围著的人格外多,学生拉了一条横幅,隱约看到一个“席”字。 “席哥!!加油!!” “加油!!” 青春活力的氛围让芸司遥梦回国內高中。 “哐当” 隨著篮球砸进筐中,现场的尖叫声瞬间沸腾。 “啊啊啊!!” 要不是回宿舍必须经过这里,芸司遥早绕开了。 篮球场上,一个穿著背心的男孩露著结实有力的肌肉,蜜色的肌肤上满是汗水。 “席哥今天状態还行啊。” 席褚眠撩起背心下摆,和朋友撞了一下肩膀,胡乱的擦了下汗。 “嗯。” 饱满的胸肌、块块分明的腹肌隨著呼吸若隱若现,散发著十足的荷尔蒙。 他视线越过嘈杂欢呼的人。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里瞬间亮起光。 哈。 席褚眠眯了眯眼,5.0的视力让他很快锁定一个眼熟的背影。 篮球场內外,只有她目不斜视,平淡的绕开拥挤的人群。 皮肤黝黑,长发披散,手里还抱著书…… 这不是那个“小歌唱家”么? 席褚眠眼里泛著兴味。 本人看起来和他想的一样呆。 他匆匆將手里的篮球拋给別人。 “哎!你不打了?” “不了!” 席褚眠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找点新乐子。” …… “同学……你可以帮我去体育器材室拿一下拍子吗,我很急用,暂时脱不开身……” 一个男生朝著芸司遥匆匆跑过来,“拿完之后放在坛那边就行,我朋友脚崴了,我得先送她过去。” 他指了一下身后崴了脚的女生,芸司遥扫了一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 男生抢先道:“辛苦你了,实在是太谢谢,我先送她去医务室……” 芸司遥看著他转身,背著女孩去医务室,眉头皱了皱。 十分钟后。 芸司遥弯腰捡起地上的拍子,听到器材室的大门在身后落锁。 “砰——” 器材室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7) ——她被关起来了。 芸司遥慢慢的直起身子。 凌乱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锁上,別让她出来……” “真没事吗?” “哪这么多话……走……” 芸司遥將拍子扔回地上,还有閒心去猜耍这种低劣幼稚手段的是什么人。 是顾昀,还是季敘言,或者是看她不爽的某位贵族? 被关的半小时,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 唯一的窗户被人从外打开。 光线照入,芸司遥下意识闭起眼,下一秒,一桶冷水径直朝她泼了过来。 “哗啦” 水全部衝到了她脸上,將纱布浸湿,脸上粗糙的妆容也跟著融化。 芸司遥眸光一寸寸冰冷下来。 夏天的校服湿噠噠的粘在身上,勾勒出莹白的皮肉。 她慢慢的抹了一把脸,將脏污擦乾净,浓长的睫毛轻轻抖动。 器材室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走走走……” 芸司遥將粘在脸上的头髮一把撩到脑后,妆容糊在了一块,很难受。 她便用衣服擦乾净脸上的东西。 连同纱布,假痣一点点卸掉。 【宿主,您现在……】 芸司遥胸口起伏,因为呼吸身体发抖。 “闭嘴。” 她扫视了一下器材室,找到铝合金棒球棍,捡起来,拿在手里头顛了顛。 系统:【宿…宿主,您可不能衝动……】 芸司遥头髮向下滴著水。 她脸色阴沉,眉头蹙起,泛著冷冰冰的不快。 “我没衝动,很冷静。” 芸司遥找了个地方坐下,等著“罪魁祸首”来开门。 不出片刻,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哎,这器材室的门怎么锁了?” 少年人的嗓音带著独有的朝气,音调高且上扬,他拍了拍门,“有人在里面吗?!” “砰砰!” 门被拍得震动起来。 芸司遥听著他砰砰的拍门,並未作声。 席褚眠拍了两分钟,里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应。 他脸上笑容渐渐淡了。 怎么回事? 不就喊人泼了一桶水,又没做什么,那特招生总不能这么脆弱,才半小时就出意外吧? 席褚眠拿出钥匙,將器材室的门打开。 光亮一点点射入室內。 席褚眠定睛一看,地上湿淋淋的全是水。 可是……人呢? 他朝里走了几步,眼神迅速瞥了眼窗户。 泼水之后,窗户就被锁住了,她不可能从里面跑出来。 席褚眠深入的走了两步,开始找人。 刚迈开一步,剎那间,脑后生风,席褚眠还来不及反应,脑袋像被重锤击中,“嗡”的一声,尖锐耳鸣。 “草……” 他直直的朝著地面摔去。 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袭来,头皮好似被千万根钢针猛刺。 “妈的。” 席褚眠捂住脑袋,要不是他身体素质强,这一击能直接让他晕过去。 “书呆子……你!” 芸司遥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 【宿主宿主!您不能杀人啊!!】 芸司遥勾起唇角,皮囊浓丽姝色仿佛勾人艷鬼。 哦对。 这是个现实世界,杀人犯法。 芸司遥挽起袖子,棒球棍换了个方向,朝著他腿砸过去! “砰!” 席褚眠以惊人的反应速度躲过了这一击,他捂著流血的脑袋,“你他妈什么毛病……疯了吧!” 刚抬起眼,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映入瞳孔。 席褚眠愣住了。 ——那是一张格外穠艷靡丽的面容。 乌黑长髮垂在腰际,瓷白的肌肤近乎透明,透著病態的美。 不是特招生…… 席褚眠一下就看呆了。 这人是谁? 芸司遥乌黑长睫低敛,歪著头,手里握著棒球棍。 她殷红唇瓣微微勾起,美得惊心动魄 ,却又让人胆战心惊。 “好看么?” 席褚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看的。 芸司遥笑容瀲灩。 她举起棍子,朝他脑袋上重重一挥! “砰!”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声:【啊啊啊啊!!!】 席褚眠倒在了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 芸司遥將棒球棍上的指纹擦了,粗暴的抓起男人的衣襟,探了探他的鼻息。 活著。 系统:【宿主啊啊啊!!!他可是席褚眠!!】 “我知道。” 校篮球队队长,父亲是联盟a区部长,f4之一。 芸司遥抹了一把脸,將棒球棍扔在地上。 “这附近有没有监控?” 系统哆哆嗦嗦:【有……】 芸司遥:“黑掉这附近的监控,连同我回宿舍路上的监控,一起处理掉。” 虽然是夏天,一桶水泼上来她浑身忍不住发抖。 冷。 芸司遥气坏了。 本就贫瘠的善心被消耗殆尽,只剩下冷冰冰的暴戾。 她心里憋著一口气,脸色也不甚好看。 席褚眠进来前让所有人都不许靠近器材室,附近没人,倒是方便了她。 芸司遥简单收拾了一下,从器材室回寢室。 她走了一条偏僻小道,避著人上了楼。 系统兢兢业业的给她处理监控。 芸司遥回寢室后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乾净的衣服,冷意才逐渐消退。 镜子中人的脸白皙艷丽,鸦羽般的睫毛,殷红如血的唇,是一张足以让所有人倾倒的样貌。 任谁也不会將她和平平无奇特招生联繫在一块。 “嗡嗡——” 芸司遥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 是一条匿名简讯。 【今晚十二点前,最后期限。】 芸司遥扫了一眼信息,熄屏。 特权级別墅区。 顾昀阴沉著脸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眺望校区宿舍楼的位置。 “哈哈哈……听说你是被一个女人搞成这样的?” 同伴指著他胸口的骨折固定带,捂著腹部没心没肺笑起来。 顾昀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不会说话就闭嘴。” 他这几天被迫养伤,不能报復,早就对其恨得牙痒痒,连著两晚都没睡好。 伤口疼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都是芸司遥那双清泠泠的眼。 她居高临下的看著他,柔软温热的腿压在他胸口,冷淡,平静,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还有那股月鳞香味…… 连著做了两晚上被压断肋骨的“噩梦”,顾昀再顽强的精神都快抵不住了。 他拿出医生开的药,嚼碎了咽下去。 牙齿咬得咯吱响。 顾昀觉都不敢睡了,不管白天黑夜,闭眼都是那个丑八怪特招生。 阴魂不散,令人生厌!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8) 大雨倾泻而下。 轰隆一声惊雷,照亮了整个埃尔斯顿学院。 特权级別墅区的建筑以暖黄色的砂岩为基底,铺陈著深灰色的琉璃瓦,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芸司遥撑伞从宿舍出来。 雨水浇在伞面,噼里啪啦,周围的学生身著华服,朝著別墅区的方向前进。 这里不允许其他学生踏足,除了今天。 ——季敘言的生日。 他在別墅区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除了本院的贵族学生之外,还面向了所有特招生。 新生里只有芸司遥一个特招生,往届加起来却足有百人。 他们谨小慎微,生存艰难。 从刚进学院面对种种不平的愤世嫉俗,到现在麻木忍让,却还是让贵族们不满意。 贵族也分三六九等,他们进学院也要付出代价。 有钱人从小就请家教名师辅导学习,发展特长。 长期处於高压下,还要大笔的金钱才能进入学院。 可这些特招生,学费减免,食堂免费,只凭藉成绩好就能有和他们坐在同一间教室的资格。 甚至可以说,他们脚踩的每一块地砖,吃的每一顿饭,享受到的每一点师资力量,都是贵族用钱,用权堆积出来的。 所以他们打压特招生,看不起贫民窟出来的穷人。 直到这一届,特招生名额来到了空前绝后的1。 【宿主,您真的要去吗?】 芸司遥本来不打算去,经歷过席褚眠的事,她临时改了主意。 “去。” 按照剧情,她是在別墅区碰见女主,和她產生交集。 席褚眠查不到伤他的人,肯定会把怀疑对象放在她身上,只不过他暂时没往这方面去想,给她留足了准备时间。 ……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楼逸星手里端著酒杯,姿態閒散的靠在沙发上。 季敘言关上手机,“没什么。” 楼逸星道:“一个小时你起码点开手机不下十次,这叫没什么?” 季敘言没说话。 楼逸星看了看旁边的空位,低声嘀咕道:“奇了怪,我怎么到现在都没看到褚眠?” 佣人们来去穿梭,进入別墅区的学生越来越多,季敘言从沙发上站起来。 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握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金色边框下的眼折射出寒凉的光。 另一边。 芸司遥握著伞柄。 距离別墅区仅有五百米空地,一个女生被推倒在地上,白色长裙沾了满满泥泞。 如果只是单方面霸.凌,芸司遥可能不会关注。 但女生抬起脸的瞬间,头顶浮现了一块光板。 【女主】 那张脸清纯乾净,宛如一朵白,眉眼素淡却能让人过目不忘。 纤细瘦削的身体颤抖,被雨淋湿也不掩惊艷。 很符合校园文里清纯倔强的小白。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在楚哥面前说几句话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没有……!” 为首施暴的人芸司遥认识。 昨天还跟她说了话。 前桌,沈焯。 沈焯一袭手工定製的黑色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 他眉眼桀驁,弯腰掐住林婉清的下巴。 “別让我在楚哥身边看到你,跟个跳樑小丑一样討人嫌……” 林婉清眼角含泪,“我才不想接近他们!你和他!你们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焯身后的人纷纷双目圆睁,怒气冲冲道:“给你脸了?!沈哥,她都骂咱们脸上了,不给点教训我看她是不会长记性!” 林婉清脸色一点点白了。 沈焯脸色阴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乌云密布。 他正想动手,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站著的芸司遥。 她撑著伞,手指伶仃细瘦,穿著学院的校服,眼皮很薄,眸光平淡冷静。 沈焯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下意识鬆开林婉清,不知道芸司遥在这看了他多久,心里诡异的开始发虚。 “你们在干什么?”芸司遥问。 沈焯直起腰来,同伴给他打著伞,惊疑不定的看向她。 “啊,你说她……”沈焯冲她露出一个笑,向后退了一步,和地上趴著的人拉开一段距离。 “我们是朋友,刚刚在闹著玩。” 其余人脸色瞬间一僵,有点搞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特招生,就算得到季家的庇护,多管閒事也不能管到这上头来吧。 芸司遥扫了一眼地上的人。 沈焯侧头问了问身边的人,“刚刚闹著玩的,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乾笑了几声。 “啊、对对……我们都是闹著玩的……” 芸司遥“嗯”了声,说:“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玩也不急著这时候。” 沈焯笑著道:“刚准备走你就来了,一起过去吗?” 芸司遥摇摇头。 沈焯双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忽然放鬆了身体,笑道:“好,那我先走,到时候去那等你。” 芸司遥没说话。 几人撑著伞走了。 林婉清趴在地上哭,肩膀不住的颤抖,唇被咬得泛白。 “呜呜呜……” 芸司遥慢慢走过去,將伞倾斜到她头上。 林婉清感觉到头上的雨停了,双眼红肿,可怜兮兮的抬起头。 芸司遥伸出一只手,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狼狈的模样。 “起来吧。” 林婉清怔住了。 瓢泼大雨下,芸司遥伸出的手修长且分明。 因为瘦,指骨薄薄撑起手背皮肤。 林婉清浑身不自禁颤了一下。 她颤抖著抬起胳膊,回握住了芸司遥。 温热、柔软的触感。 林婉清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也沾了骯脏的水,急忙想抽回来。 “我……我脏……” 芸司遥却抓紧了她,將人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 林婉清站到了她伞下,两人距离拉近。 芸司遥的脸並不好看,还贴了纱布,那双眼睛却格外漂亮,像玻璃珠,又好像一眼就能將人看透。 林婉清小声道:“谢谢你……” 芸司遥:“回去换衣服吧,免得明天感冒了。” 林婉清说:“你的脸……” 芸司遥指著脸上的纱布,“你是说这个?” 她淡淡微笑,“前几天做了切痣手术,还在恢復。” 林婉清认识她,或者说整个学院的特招生都认识她。 芸司遥是这一届唯一一个特招生,相貌平平,却很能生事,先是惹了学生会主席,遭到论坛所有人针对,后又搭上了季敘言…… 就连特招生们私底下都在说她奴顏媚骨,毫无特招生顽强坚韧,不畏强权的精神。 芸司遥將人送走,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十点半。 宴会已经开始半小时了。 芸司遥朝著別墅区的方向走。 雨已经停了。 別墅区有一片巨大的人造湖泊。 月光照映在水面,显得极为漂亮。 此时,下湖的台阶上,一个男人脱了鞋,正站在湖边。 他身著义大利手工定製的修身西装,纯羊毛面料细腻柔软,眉眼深邃冷峭。 水面恰恰覆盖住他的脚踝。 “楚哥……” 微弱的声音从湖下传来。 楚鹤川缓慢的低下头,月光倾倒在他苍白的脸颊。 第一眼就能让人惊艷的长相。 有个人泡在湖里,浮上水面,湿漉漉的手搭在阶梯上,眼神痴迷的望著他。 “会长。” 乌黑的头髮散在水面,她躲在水下,颤抖著,瑟缩著,向楚鹤川伸出手—— 想触碰他冷白的小腿。 “我喜欢您……” 芸司遥脚步顿住。 这一幕让她稍稍受到了衝击。 二十几度的天,还是晚上,泡在水里? 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水里的是水鬼,还是人? 楚鹤川似有所察,侧过头,凌厉的视线朝芸司遥方向射来。 四目相对。 楚鹤川向后移了半步,冷冷的转头看著湖面的人,薄唇冷淡不近人情。 “噁心,滚。”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9) 湖泊中的人身体僵住。 楚鹤川一脸被打搅的不耐,眉宇冷冷,毫无风度的吩咐。 “……別让我说第二遍。” 他后退,踩著台阶上岸。 西裤隨著动作向上撩起,芸司遥视线落到了他脚踝上。 暗红色的疤痕一闪而过。 ——是烧伤的暗疤。 楚鹤川上了岸,视线向四周搜寻。 那里早已没了芸司遥的身影。 楚鹤川进了別墅区,吩咐保鏢,“把月亮湖里的水换一遍,还有水里那个……” 他厌烦的皱了下眉。 “让她退学,別出现在我面前。” 上了二楼,楼逸星敏锐的察觉到他脸色不对。 视线一扫他微湿的裤脚。 “去月亮湖了?” “嗯。” 楼逸星道:“又有人去月亮湖“偶遇”你?” 楚鹤川更加厌烦。 楼逸星:“早跟你说了不要固定时间去月亮湖,你看吧,这次怎么碰见人的?” 楚鹤川声音懒怠的冷。 “……躲在湖里,等我下阶梯的时候才浮上来。” “脏死了。” * 芸司遥刷了ic卡进入別墅私人区域。 门口等著的管家朝她躬身,彬彬有礼道:“……小姐,请隨我来。” 他带著人进电梯,顺便发了个信息过去。 季敘言收到管家发的信息,紧皱的眉微微鬆开,手指按动几下。 【让她卸妆换好衣服,上楼。】 【是。】 …… 顾昀拿著手机到走廊上打电话。 是公司打来的,不得不接,竞標b区某块地皮出了点状况,急需他处理。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正在匯报情况,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顾昀转了个身靠在墙上,正打算从兜里掏出根烟抽,不经意抬眸,瞳孔微缩。 楼下正有人提著礼裙上楼。 她眼瞼低垂,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 恰似从水墨丹青中款款走出,眉如远黛,靡艷却又有疏离的冷漠。 顾昀心跳陡然失了节奏。 一袭正红色露肩礼服,裙摆层层叠叠,似翻涌的火焰。 灯光映照下,美得甚至有点不真实。 电话那头的负责人迟迟没有听到自家少爷的声音,迟疑著问了一句。 “……这样安排可以吗?顾少?” 顾昀的心跳快得像急促的鼓点。 掌心微微沁出薄汗。 “……顾少?” 负责人疑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昀醒过神,发觉手指不自觉用力捏紧了手机,此时泛起酸麻炙热。 胸膛心跳快得像在犯病。 路过他时,她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一下。 生人勿近,冷漠到骨子里。 顾昀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掛了电话。 隨手拉了个侍者,问:“……那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我也不清楚,是季少带过来的人……” 芸司遥手机嗡嗡开始震。 【沈焯:你到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你?】 【沈焯:要我去接你吗,正好有空。】 芸司遥將手机熄屏,没打算回。 今天是季敘言的生日。 不仅学院內的人来参加,联盟理事会的高层也来了不少。 沈焯看著手机上完全不回信息的人,眉头慢慢拧起。 “想什么呢?怎么老看手机?” 沈焯看著身边一群狐朋狗友,不耐烦道:“没事。” 他不断切出切回聊天频道。 芸司遥一直没回信息。 ……她是因为看到他欺负其他特招生才不理他? 林婉清摔在地上的时候,她肯定看到了。 所以才对他这么冷漠。 肯定是这样…… 沈焯手机拿起来又放下。 仰头喝了杯酒,还是没忍住,打开和芸司遥的聊天页面。 【沈焯:她是自己摔倒的,不是我推的,我就嚇了一下她。】 【沈焯:你別误会^_^】 发完后,他等了五分钟,对面还是没回。 怎么能这么欲盖弥彰。 沈焯后悔了。 他想撤回,发现消息早已过了撤回的时效。 操了…… 他將空了的酒杯重重掷在桌上,脸色阴沉难看。 季敘言坐在角落沙发里。 好不容易应付完理事会的叔叔伯伯,他脸色淡漠,连偽装温和的心情都没了。 无聊透顶。 他拿出手机,耐心彻底告罄。 正打算打个电话让那个磨磨蹭蹭的特招生滚蛋时,鼻尖先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月鳞香。 季敘言抬起眼,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是那个特招生…… 他拿酒杯的手微缩,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人有没有被调包? 直到熟悉的嗓音响起,季敘言才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交易完成了,学长。” 芸司遥晃了晃他给的ic卡,笑得温顺无害,不带一丝攻击性。 季敘言喉结压抑的滚动。 芸司遥那双眼漆黑分明,眼皮薄薄的,眼尾下耷,很容易显出柔弱的错觉。 他活在名利场。 从小到大见识过无数人,对情绪的感知超乎寻常的敏锐。 她虽是笑著,但眼底儘是不耐。 难言的兴奋感让季敘言呼吸频率变快,他克制著骨子里的劣性,冲芸司遥露出一个笑。 “喝么?葡萄酒。” 他修长的手拿著玻璃杯,宛如莹白剔透的玉。 暗色的液体在杯中滑出一道弧线。 芸司遥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他,眉梢微动。 哦,加了料的葡萄酒。 “……”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0) “不想喝?” 季敘言靠在沙发上,將手里的酒抬了抬。 他有意让芸司遥吃点教训。 给了她三天时间来別墅区,到了最后一天她才姍姍来迟。 季敘言从没这么等过人。 尤其还是一个贫民窟出身的特招生。 芸司遥伸手,指节泛著苍白。 她接过酒,就在弯腰的剎那,胸前的胸针不小心砸在了地上。 “啪嗒” 漂亮的蝴蝶兰胸针静静躺在地上。 芸司遥拿著酒杯,歪了下头,冲季敘言道:“……可以帮我捡一下吗?” 她裙摆层叠,厚重蜿蜒,不太好蹲下身。 季敘言看著她握住酒杯的手,莹润光泽,似乎轻轻一掐就能浮现艷色。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弯腰、蹲下。 芸司遥居高临下的看著季敘言,倏地笑了。 季敘言抬起头,视线接触到她含著笑意的眼,剎那间晃神。 芸司遥殷红唇瓣微动。 “……好像小狗。” 季敘言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芸司遥声音冷清至极,姝色靡艷的脸露著温柔又无害的淡笑。 “学长这样……像小狗。” 季敘言心猛地一颤,血液迅速沸腾,心跳快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很冒犯的一句话。 非常冒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將人尊严踩在地上隨意践踏。 季敘言应该表现出生气,並且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特招生滚出去—— 滚出去都太过於便宜她,应该要她跪下,学狗爬,从这里爬出別墅,最好让全校的人都看到她顏面尽失的模样。 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狗。 可季敘言只是抓紧了蝴蝶兰胸针,尖锐的一角深深嵌入了肉里。 芸司遥垂下眼睛看他,轻而又轻的一眼,就让他呼吸窒住,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难以抑制的激动。 她看著他,將酒一点点喝完。 透明玻璃杯口映出了她口红的顏色。 季敘言神经都在突突跳动。 芸司遥:“可以了吗?” 她倒了倒酒杯。 季敘言静静地看著她,扯了扯唇角。 “啊。” 非常可以。 季敘言难得如此失態。 卑劣的,不可思议的因为短短几句话產生反.应。 芸司遥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將酒杯放回了桌上,平淡又冷静的看著他。 像是上位者在命令他。 “下楼么?” 季敘言冲她露出笑,“……你先下去吧。” 他尽力维持正常。 手心却早已被胸针扎得鲜血淋漓。 芸司遥很乾脆的转身离开,连胸针都没有要回来。 季敘言呼吸粗重的坐回沙发上,视线一瞥,看到玻璃杯上淡淡的红色唇彩。 他伸出手,胳膊微乎其微的抖,握住,將印有唇彩的地方贴住自己的唇。 指关节因用力泛白。 伸出舌.头。 一点一点,全部舔乾净。 …… 【宿主,已为您检测过,酒里只有少量药物,不会对身体產生大的影响。】 “嗯。” 芸司遥坐在了季敘言的专属位置。 侍者亲自將她领进来。 沙发上还有两人。 正中间是眉眼冷峭,姿態懒怠的楚鹤川。 还有一人,则是银白半长发,笑容灿烂又轻挑的楼逸星。 她是生面孔。 楚鹤川扫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半闔眼假寐。 楼逸星道:“你是敘言的女伴?” 芸司遥点头。 楼逸星穿了一身笔挺的白西装,满脸兴味。 “他还是第一次带女伴来宴会……” 楼逸星想朝她靠近,中间却挡了个楚鹤川。 “你是学院的学生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芸司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摆手。 “哑巴?” 楼逸星目光更加炙热,小声嘀咕,“哑巴好啊,怎么弄都不会叫,只知道咿咿呀呀的,多有意思……” 楚鹤川驀地睁开眼,语气不善。 “碰到我了。” 楼逸星这才注意到为了和她搭话,自己西服外套蹭到了他的手,身体一僵,连忙回撤。 “哦没注意不好意思……” “……” 季敘言那杯酒开始缓慢的发挥作用。 芸司遥感受到自己身体开始发热,药量不大,只让她提高了感官敏感度。 她悄无声息的直起腰,减少身体与沙发的接触面积,冷不丁对上楚鹤川的眼。 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他在观察她。 被发现后他眼神仍旧不闪不避,平静的收回视线。 低敛的眉眼和唇角都有芸司遥熟悉的影子。 季敘言晚了半个小时才下来。 他洗乾净了手,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刚到,就发现那个特招生规规矩矩的坐在他位置上,眼神却一直看著別的男人。 ——楚鹤川。 她在看楚鹤川。 季敘言眯了眯眼,特意加重了自己的脚步声。 芸司遥收回视线,看他。 季敘言:“要不要吃点水果?” 芸司遥摇头。 季敘言坐在了她旁边,很快就发现她的“新人设”。 一个漂亮的小哑巴。 估计是怕自己特招生的身份被发现,她乾脆就不说话了。 有什么好怕的? 他要是想留芸司遥在身边,谁会这么不长眼找她麻烦。 但季敘言看了看她那张脸,默许了她的偽装。 招蜂引蝶。 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最省事。 能有实力和他爭的人只有楚鹤川。 虽然知道楚鹤川是他们四人里,最不可能对芸司遥起心思的,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將胳膊搭在芸司遥沙发靠背上,虚虚的將人纳入自己的领地。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手心的伤。 装作没看见,眼神淡淡的收了回去。 贵族们戴著面具,特招生们却被换上了新的衣服。 他们没钱买礼服,这些礼服都由主办方提供。 如今个个打扮一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些紧张和不安。 楼逸星拍了拍手,笑眯眯道:“这么收拾一番果然好看多了。” 季敘言表情淡漠,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们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隔离玻璃板,位於整个宴会厅二层,可以將全数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楼逸星看了看漂亮小哑巴,笑了一下。 “你参与过这个游戏吗?” 芸司遥怔了一下,回望过去。 楼逸星没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愣怔,笑容更加灿烂。 没参加过。 他心里默默排除了学院的高年级学生。 那就只有大一新生了。 是贵族? 大一的特招生只有一个。 楼逸星之前还看了视频,戴著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皮肤很黑,又瘦。 不是她。 楼逸星总感觉这个小哑巴非常熟悉,整理完所有记忆都没找到能对应上的人。 他极端顏控,大一入学的名单他都看过一遍。 並没有长得如此惹眼的。 还是个哑巴…… 残疾人本就少见,如果真见过,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宴会厅內灯光骤然熄灭。 侍者端上来髮饰,要求特招生们穿戴好。 芸司遥向下看了一眼。 居然是……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1) 兔子发箍。 长长的,直立起来。 有些特招生已经习惯,拿起发箍戴在了头上。 其中一部分觉得屈辱,脸色红红白白。 “游戏很简单。” “猎人与肉兔,兔子们有十分钟躲藏时间。” “十分钟过后,猎人方可以去找兔子,抓到的兔子即为挑战失败,但你们还有一次机会——” 他话音顿了顿,意味不明。 “被抓到的兔子可以化身猎人,跟隨猎人阵营捕捉兔子,抵消惩罚。” “惩罚还是老样子,听命於抓住自己的猎人一个要求,或者穿上失败者服装,模仿各种动物,包括但不限於狗、猪、猴……” 芸司遥听完游戏规则,很清晰的感受到了对特招生们浓浓的恶意。 被抓捕的兔子可以化身猎人,这就导致特招生们会彼此防范,离心,让游戏进行的更艰难。 另类的猫鼠游戏,贵族学院標配的阶级游戏。 用自己来取悦贵族们的恶趣味。 芸司遥甚至不用细想。 这些“肉兔”特招生是玩不过“猎人”的。 追踪器什么的简直是常態,或许藏在兔子发箍里,或许藏在衣服里……哪里都有可能。 在倒计时即將结束的一分钟,当兔子们放鬆警惕,以为自己会贏得胜利露出笑容时,猎人再悄无声息的出现,粉碎他们所有希望。 特招生们凝滯的笑容,惊恐睁大的双眼,都狠狠满足了他们恶劣的欲望。 瞧瞧,摧毁人的意志是如此轻易。 让他们產生高高在上,翻手云雨的自得心態。 芸司遥想起了席褚眠。 先是將她关进器材室,再如救世主一般將她解救出来,享受她的感谢和追捧。 “如果我们贏了,奖励是什么?” 一道清亮悦耳的嗓音打破沉寂。 是林婉清。 她换了一身衣服又回到了这里。 特招生们都站在她身后,明显都以她为首。 楼逸星饶有兴致的扫过她的脸,“又是她……” 他转头,问楚鹤川,“誒,她是不是前段时间还进了学生会,你怎么放她进来?” 楚鹤川淡淡道:“学生会招新有专门的筛查部门。” 简而言之,这种小事他一般不管。 “……特招生也能进学生会了?” 楼逸星咂舌,“看来也不光是架子,有点本事。” 按照剧情,在狩猎游戏中。 女主凭藉自己的坚韧不拔,在特招生里脱颖而出,吸引了f4所有人的注意。 她出身贫民,长相精致,在学院很有名气,但因为特招生的身份,受了许多不公正待遇。 女主决心要为特招生爭一口气,揭露f4种种霸.凌恶行,奋发图强进入学生会,想要改变特招生如今的处境。 由此展开一系列虐身虐心的故事。 沈焯坐在位置上没动,朋友耸了耸他,“不玩?” 他心情不好,视线扫过那一堆“兔子”,没看到黑黑瘦瘦长相平凡的芸司遥。 果然没来。 这个游戏是包含一定曖昧成分在的。 被抓的兔子要答应猎人的任何要求。 没准两人看对眼了,特招生就相当於有了靠山,在学院內不会再受人欺负…… 嘖。 就像芸司遥那样。 平平无奇也能攀上季敘言,得到他的保护。 沈焯蹙了下眉。 估计季敘言只是一时兴起,学院內追隨他,长得漂亮的富家千金不少。 他没理由会看上这么一个特招生…… “我不玩了,你们玩吧。”沈焯道。 他確实没了玩游戏的兴致,本来还想著芸司遥要是来了,他也戴上面具去抓一抓。 抓到了让她干什么好呢……? 沈焯心头微微一动,浑身开始发热。 他鬆了松领带,將外套脱了,露出里面昂贵的衬衣。 ……就让他吻一下那双眼睛。 这么简单的要求,她总不能还拒绝吧? …… 玻璃隔开的观赏区。 楚鹤川站起身。 “不看了?”楼逸星道:“多有意思啊。” 楚鹤川:“回去了。” 他的状態有些不对劲,眉眼懨懨的。 楼逸星还以为他介意月亮湖发生的糟心事,心情不好,隨意的挥了挥手,“行。” 楚鹤川抬脚朝著外头走。 他胸口起伏的频率比往常高了数倍。 呼吸也变得困难急促。 下了楼梯,楚鹤川本想去月亮湖,突然想起湖泊水还没换,眼眸掠过一丝寒气。 月亮湖算是用不上了。 这次犯病的程度比以往更加严重。 楚鹤川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正在急速飆升。 每一次喘息都带著难耐的渴望。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手下意识扯著领口,试图缓解那如潮水般涌来的燥热。 他走到一半,脚步突然停了。 转头。 芸司遥跟在他身后。 楚鹤川静静地看她,“有事?” 芸司遥上前一步。 楚鹤川微不可察的后退,声音警告。 “……芸同学。” 芸司遥眨了下眼,冲他露出温顺柔软的笑。 “既然认出我了,为什么不戳穿?” 她就是月亮湖边,目睹楚鹤川被纠缠勾引的丑八怪特招生,也是季敘言带来的漂亮哑巴女伴。 芸司遥步步逼近,视线却落在楚鹤川的手腕上。 很失礼的动作。 楚鹤川扯了一下袖子,盖住手臂上蔓延的烧伤疤痕。 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声音淡漠冷静。 “请自重。” ——芸司遥抓住了他的袖子。 触目惊心的疤痕映入眼帘,那股熟悉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 “……” 楚鹤川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力道极重,粗糙的手心剐蹭在她莹白的肤肉上。 交叠的肌肤激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 他的性.-癮。 犯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2) 【您愚蠢自私,拜金恶劳。】 【对学生会会长楚鹤川一见钟情,並展开猛烈追求……】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楚鹤川抓著她的手,理智在欲望的漩涡中挣扎。 他忘记了自己的洁癖。 手指锁紧,像是要那只手镶嵌进身体,彼此交融。 “……” 芸司遥胸口涌起熟悉的心悸。 这种感觉,就像当时太子遇难,强烈情感衝破束缚,猛地在眼前炸开。 陌生的记忆如蜘蛛一般缠绕。 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 她看到楚鹤川坐在阳台下,浅金色的光笼在他脸颊。 周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遥不可攀。 “……我对你没兴趣。”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冷漠到几乎残酷。 “跟踪,偷窥,发露骨匿名简讯给我……你就这么饥渴?” 他拂开“她”写的情书,嗓音冰冷至极。 “滚吧,不要再来打扰我,芸司遥。” 无休无止的霸.凌,被撕毁的书,被关器材室,还有狩猎游戏…… 都是楚鹤川的默许与放纵。 他冷漠又淡然,將人心玩弄於鼓掌,將他们看作笼中鸟,蛊中蛐。 只因为这个世界於他而言——太无聊了。 楚鹤川需要刺激,来压制自己的性.癮。 “芸司遥”输掉了狩猎游戏,被迫曝光对楚鹤川所有骚扰露骨的简讯,公开被羞辱,最终因心理崩溃而自杀死亡。 “……” 眼前的场景如拨云见日,逐渐清晰起来。 楚鹤川那张冷淡俊美的脸重新出现在视线中。 他浑身烫得惊人。 相贴的肌肤泛著潮湿温热的水汽。 眼神锋利又直白,看她的目光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赤裸的欲望,劣等的秉性。 没有了记忆中的冷漠讥誚,而是深重的、浓郁的疯.狂。 想做。 发了疯似的想做。 芸司遥抬起头,乌髮红唇,薄薄的眼皮,一双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我怎么不自重了?” 她早就鬆开楚鹤川的袖子,是他在抓著她。 粗糙指腹缓缓摩擦在她皮肤。 带著性.暗示。 …… 別墅区。 季敘言脸色不善的站起身。 距离芸司遥出门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他一路冷著脸下楼,连跟他打招呼的贵族都不理会。 楚鹤川一走,她就找藉口去洗手间…… 季敘言想起论坛上很火的帖子。 特招生表白被拒,遭全校针对——如果他没记错。 芸司遥表白的…… 好像就是楚鹤川? 季敘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冰冷阴鷙。 是啊…… 他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芸司遥前后差距太大,导致他根本忘记了这回事。 妈的。 喜欢楚鹤川? 她以为楚鹤川是什么好东西? 就他那个病,没把人搞死在床上都是好的了。 就她……? 季敘言面上冷漠,心里的恶意汹涌如潮水。 芸司遥最好別让他逮著她勾搭楚鹤川…… 否则—— 楚鹤川站在柏树下,眉眼清贵冷雋,身上的黑色正装剪裁极为合身,恰到好处地衬出宽阔肩膀。 季敘言停住脚步,摩擦了一下手心里的蝴蝶兰胸针,冲他露出笑,“……楚哥。” “嗯。” 季敘言走到他面前。 两人身高都逼近190,几乎平视。 季敘言:“……我女伴去上洗手间,一直都没回来,楚哥见过她吗?” 他故意加重了“女伴”二字,笑容模式化的虚偽。 楚鹤川眼神平静,嗓音淡淡。 “没有。” “哦……”季敘言与他擦肩而过,风轻轻拂过,带来一阵淡到几乎没有的月鳞香,他脸上肌肉僵硬,仍旧是那副虚偽的笑面。 “那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 蝴蝶兰胸针嵌进肉里。 季敘言快压制不住身上的戾气。 操。 没见过身上还沾著她的味儿? 亏他还给芸司遥留了一点脸,下药的剂量那么轻。 结果她转头就去找楚鹤川。 季敘言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疯了。 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 你他妈最好能躲一辈子。 真把老子当狗耍呢。 ——別墅內的广播响起。 【兔子阵营淘汰:88人,剩余:15人。】 林婉清准备藏进衣柜里,发现里面已经有人躲著了。 里面的人嚇了一跳,她也嚇得不轻。 双方对视一眼,又相继寻找新的藏匿地点。 林婉清推开一扇门,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慌乱的往里跑,脚下却踩了个空。 “扑通——” 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將她淹没。 她喝了满满一大口水,呛咳一声。 “救——!救命——!” 林婉清不会游泳。 漫天的水进入她的鼻腔,辛辣又窒息。 双手在池子里扑腾。 “救……” 身体不断下沉。 意识也隨著下沉逐渐涣散。 她渐渐没了力气,四肢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小。 ……要死了吗? 就在林婉清即將闭眼的剎那,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將她从水里拽了出来! “哗啦” “咳咳咳……!” 林婉清瘫软在地上,每一声咳嗽都伴隨著痛苦的闷哼。 芸司遥身上也湿了,脸色难看至极。 【为什么救女主的差事要落在我头上?】 系统:【本来这一段剧情是席褚眠救人的qaq,可是他被您用棒球棍打进了医院……】 林婉清眼冒金星,不断的吐著水,还不忘道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芸司遥被这冰冷的泳池水一激,药效彻底散了。 十分钟前,她还在楼下看著楚鹤川犯病。 性.癮让他浑身超乎寻常的滚烫。 那眼神就跟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系统提示女主危险的信息一发过来,楚鹤川就鬆开了她。 “……你是敘言的女伴。” 声音平静,和她拉远了距离。 芸司遥眉梢微挑,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抓著我不放的是你,会长。” 她扫了他一眼,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身后的视线犹如黏腻的蛇,游曳在肌肤,令人头皮发麻。 真好笑。 芸司遥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盯著她,直到拐进別墅內,视线才彻底消失。 * “咳咳……” 林婉清艰难的睁开眼,视线落在她穠丽靡艷的脸,剎那恍神。 ……好漂亮的脸。 芸司遥问:“能起来吗?” 她浑身都湿透了,脸色也不甚好看。 林婉清听到熟悉的嗓音,脸上的表情更加空白。 “能……能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淹死了,我叫林婉清,芭蕾系大二学生,你叫什么名字?我……” 芸司遥表情平静的看著她。 林婉清莫名脸上一热,小声道:“我是不是太聒噪了,对不起……” 芸司遥嘆了口气。 还没等她开口,林婉清倏地睁大了眼睛,眼神警惕的看著芸司遥身后,浑身都绷紧了。 “季……学长……” 一道阴影笼罩在芸司遥身后。 “你真是让我好找。” 一道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响起。 芸司遥回过头,就见季敘言靠在门边。 姿態散漫,宽肩窄腰,宛如上世纪贵族绅士。 他冲芸司遥露出笑,虚偽又刻意。 “司遥,不是说去上个洗手间吗,怎么跑这来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3) 司遥…… 芸司遥……? 那不是大一那个特招生的名字吗? 林婉清震惊的转头去看她。 ……她们,是同一人? 季敘言是故意喊出这个名字的,芸司遥心里清楚。 她冷冷淡淡的看他。 季敘言不耐烦的“嘖”了一声,脱下外套扔在她身上。 “披上。” 芸司遥將外套扔在地上。 “不用。” 季敘言脸色微变,死死地盯著她,仿佛一头被惹怒的狮子。 “你……” 林婉清认得面前的人是谁。 季敘言,议会会长之子,埃尔斯顿风纪委员长。 在外人眼里,他是个淡漠自持,少有情绪外露的人。 不欺负特招生,也不优待特招生,为数不多把他们当人看的贵族。 季敘言並没有参与狩猎游戏。 他也懒得管林婉清,薄冷的唇微张。 “滚出去。” 林婉清脸色一白。 季敘言冷冷看她,“滚出去,没听见?” 芸司遥推了下她,“……先出去吧,我和季学长有些误会要交代。” 季敘言冷冷地勾起唇边。 “……误会?” 芸司遥掀起眼帘,甩了甩胳膊上的水,冷嗤。 脾气真大。 按照剧情,季敘言不应该对女主脾气这么差,现在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林婉清看了看她。 芸司遥:“没事。” 林婉清不敢得罪季敘言,却又怕芸司遥出什么事,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季敘言猛地將门重重摔上。 “砰——” 芸司遥身上的礼服也湿透了,正往下不断的滴著水。 季敘言:“不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季敘言:“上个洗手间,你都能演一出英雄救美?” 芸司遥:“看到了,就救了。” “好,行,”季敘言指关节捏著咔咔响,“除此之外呢,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发了那么多条信息,你都没看见?!” 芸司遥一脸奇怪的看著他。 “手机泡水了,坏了。” 她拿出那款式老旧的水果9,季敘言看得额角青筋直跳。 “什么陈年老古董还收著……” 芸司遥:“……你在生什么气,就因为我救了一个特招生?” 季敘言冷笑,“我在楼下看到楚鹤川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芸司遥的下頜,语气阴森。 “你和他勾勾搭搭,想干什么?” 芸司遥鸦羽般的长睫落下,冷白的肤色衬得那殷红唇色更加惹眼。 与长相相悖,她气质疏离,透著高高在上的冷淡。 “季学长,我想你是误会了。” 她拍开他的手,眉眼含著讥誚。 “我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是你的附庸,我和谁说话你都没资格管,你现在这副样子……” 季敘言瞳孔倒映出她张合的唇,靡艷的皮囊仿佛一把利刃,让他倏地失了神志。 “我很討厌。”芸司遥说。 季敘言瞳孔骤缩。 她说什么…… 討厌? 芸司遥冷淡道:“我们的交易早已完成,不是吗?” 冷白的光落在她瑰丽到令人窒息的脸。 “相信学长不是一个言而无信,对特招生都死缠烂打的人。” 芸司遥冷静道:“现在,让开,我要回去换衣服。”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季敘言浑身僵硬,眸中有著不可置信。 芸司遥不再理他,浑身湿漉漉的与他擦肩而过。 淡淡的月鳞香飘到他鼻尖。 季敘言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紊乱。 直到大门被拉开又关上,“砰”地一声,极轻的动静,却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抬手捂著扑通狂跳的心臟,像个妻子出轨又无能为力的丈夫,狼狈愤怒的喘息。 好……很好…… 既然这么硬气。 以后可別哭著回来求他。 芸司遥换回了自己的制服,在临时休息室里用毛巾擦头髮。 狩猎游戏结束了。 灯光下,浑身湿漉漉的林婉清成了最后一个倖存的“兔子”。 她掉进了水里,追踪器失效。 也算是因祸得福,所有人都没抓住她。 这是埃尔斯顿创立以来,第一次,特招生贏过了自持甚高的贵族学生,取得了游戏胜利。 面对周围似恶意,似窥探的视线。 林婉清颤抖又坚定的握住了话筒,道:“……我想让特招生也有拒绝的权利,有人权,不用参与游戏,也不用被排挤……” 周围人跟看傻子一样看她。 林婉清声音颤抖。 “从今年开始取消狩猎游戏,就算不参与也不会受到霸.凌,欺负。” 顾昀淡淡的扫了一眼,冷笑一声。 周围人窃窃私语起来。 “哪来的特招生,贏一次游戏就把自己当回事了?” “真搞笑,他们吃的穿的用的不都是我们出钱提供的,玩玩游戏怎么了?” “那人是谁?” “大二的,芭蕾系……” “哈哈……还挺有意思。” 楼逸星站在二楼,他按下红色按钮,玻璃隔离板降下半扇。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愿赌服输。” 楼逸星笑容满面,遥遥的冲林婉清举了一下酒杯。 “……那就依你所言。” 全场譁然。 “真取消了?” “不可能吧,都存在这么久了……” “楼哥都发话了,还能是假的么。” “嘖,这些特招生……” “……” 芸司遥远远的看著,收回视线。 虽然中间救人的出了差错,一切都如剧情进展一般。 她撑著伞,慢慢走回了宿舍。 隔天一大早。 芸司遥用粉底给自己涂黑,做好偽装,准备去上课。 今天路上的氛围很不寻常。 时不时有人低头看看手机,压抑著兴奋和激动,小声的討论著。 脚步匆匆往教室赶,像是急著去看什么热闹。 这点违和,在芸司遥踏入教室后到达了顶峰。 所有人的视线如聚光灯般,齐刷刷地射向她。 芸司遥將视线移到她的座位。 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是席褚眠。 他翘著二郎腿,隨意地把玩著芸司遥的钢笔,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著。 看似閒適,实则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转头,注意到芸司遥。 席褚眠微微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来了啊?” 他冲她招招手,指著自己的缠著绷带的脑袋。 “……有印象吗?” 森白的牙半露,一字一句。 “特、招、生。”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4) 微妙的气氛逐渐蔓延。 芸司遥抬脚走向他,语气淡淡,“没有。” 席褚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肩膀的肌肉紧致而流畅,靠近时,能感觉到那灼热滚烫的荷尔蒙气息。 “没有?” 面前的脸极为普通。 甚至可以说,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穠艷靡丽的脸毫不相关。 席褚眠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 查监控,调资料,找来那几个引诱芸司遥去器材室的学生…… 他发了疯似的去找那天在器材室打晕他的人。 结果一无所获。 整个埃尔斯顿,居然没有一个能对得上號的人。 他不信邪,气急败坏的让人把监控录像送过来。 连接上电脑,自己来查。 监控只保留了一小段。 从他进入器材室,到五分钟后有人出来,画面突然截止,变成了呲啦啦的雪。 席褚眠抖著手,握住滑鼠,不断拉大画面。 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清晰。 一只冷白到极致的手推开器材室的大门,指骨如玉石,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泽。 是水。 她浑身湿淋淋的,乌黑檀发自然下垂著,发尾坠著水珠。 皮肤非常白皙,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態的苍白羸弱,透著丝丝冷意。 席褚眠的电脑画质极高。 他屏住呼吸,將画面调到最大。 学院的制服紧紧贴在那单薄的身躯上,勾勒出过於纤细的轮廓。 席褚眠甚至能看到,她脸颊上透明的水珠不断往下滑落,淌进了殷红饱满的唇肉,逐渐隱没其中…… 浓长卷翘的睫毛抖动,抬起,轻之又轻的扫了一眼监控的位置。 下一秒,屏幕顿时一暗。 ——黑屏了。 屏幕上倒映出席褚眠狼狈又失神的脸。 他心臟骤跳。 心率一路飆升到120下,动態心电图检测仪诡异地开始蹦极。 私人医生的呼叫铃响起。 “席少?我这边检测到您的心率过载,您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 “席少?席少?!” 私人医生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少爷出了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病房赶去。 “……我没事。” 呼叫铃那头,席褚眠声音沙哑。 “不用过来。” 私人医生怔愣的坐了回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席褚眠猛地喘了口气,闭上眼,靠在病床枕头上。 真操了…… 他居然、居然对著一个不到五秒的视频…… 起了反应? 席褚眠感觉自己天都快塌了。 这怎么可能。 他又不是衝动的小屁孩。 大脑放空了一分钟,直到某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愈演愈烈。 “……” 席褚眠强忍著难堪、羞耻,闭著眼,將手伸进了被子下…… 该死的。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丟人过! 埃尔斯顿皇家学院是一所封闭类院校,外人没有权限很难进来。 如果她不是学生……又能是谁? * 教室里的日光落在她清冽剔透的眼。 芸司遥將书放在了座位上,侧头。 “確实没印象。” 席褚眠阴鷙的磨了磨牙,“那天,你没去过器材室?” 芸司遥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 “我都从监控里看到你进去了,”席褚眠冷笑一声,“胆子不小,居然敢骗我?” 芸司遥神色冷淡,不闪不避的和他迎上视线。 “没去。” 她抬眼看了一下教室掛著的时钟,声音很稳。 “学长,可以从我座位上让开了吗,我要上课了。” 席褚眠被她那声“学长”喊得喉结髮紧。 淡淡的月鳞香嗅入鼻腔,奇怪的酥麻流窜全身。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席褚眠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的特招生长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清泠、淡然。 看人时视线冷漠得不行。 就好像两人身份顛倒,她是联盟权贵,而他才是贫民窟里的特招生。 老师等在教室门口不敢走上讲台,手里拿著教案,惊魂不定的看著席褚眠。 席褚眠扫了他一眼。 那老师后退半步,嘴唇囁嚅。 “哦对,”他猩红舌尖抵了抵牙,倏地笑了起来。 仿佛刚刚的阴冷森然都是幻觉。 “到上课的时间了。” 芸司遥点点头,掠过他,安静的坐回位置上。 席褚眠没诈出她,心里也並非全然相信。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偏偏在他进入器材室没多久,学院里监控就坏了这么多…… 芸司遥安静的翻开文学史书,上面密密麻麻的做好了笔记。 他抓紧了手心里的东西,转身要走。 “学长。” 声音不疾不徐,清冽纯净。 席褚眠回过头,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芸司遥伸手,指了指他手里的钢笔,语气淡然像是在命令。 “我的笔。” 席褚眠手里的钢笔已经被自己的体温捂热。 像是抓著什么烫手山芋,五指鬆开又抓紧。 “……哦。” 席褚眠折返回去,將钢笔放回了她桌上。 芸司遥:“谢谢。” 她很快不再看他,低下头,只露出头顶乌黑的发。 席褚眠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收回。 直到出了教室,他神经都还在怪异的亢奋。 很奇怪。 明明那个特招生长得那么普通。 丟进人堆里他都不会多看一样的长相。 可他居然满脑子都是她淡然冷漠的面孔。 席褚眠拐到一处没人的偏僻角落。 抬起抓过她钢笔的右手,凑到鼻尖去闻。 是月鳞香。 好香。 …… 教室里围著的人逐渐散了。 芸司遥拿起钢笔,感受到上面的温度,嫌弃的蹙了下眉。 她用湿巾擦了擦,等温度彻底消失,才拿起笔,记笔记。 【芸司遥什么时候滚出学院(群人数25)】 【w:席哥就这么走了?】 【简直不可思议,我还以为特招生这次惨了呢。】 【我还一脸懵呢,席哥头上怎么缠著绷带?脸色这么难看?】 【听说被人打了,可能是……怀疑特招生?】 【怎么可能啊,她这几天都可安分了,上课的时候乖乖听讲,下课还会找老师问问题。就她那瘦瘦小小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打人。】 【看到她没事,我竟然悄悄的鬆了口气……】 【操,別说是你,我都鬆了口气。】 【她在记笔记誒,好认真,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影响。】 【我总感觉特招生变好看了很多,不戴那破眼镜了,眼睛还挺大,睫毛好长啊,看起来很乖……】 “……” 芸司遥抬起眼,正好抓到几个偷看她的学生。 几人迅速收回视线。 微不可闻的吞咽声响起。 芸司遥皱了下眉。 他们干什么? 她捏了捏笔尖,垂头继续写。 钢笔在草稿纸上划下一道痕跡,她突然想起来,下午有一节马术课。 ——季敘言也会参加。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5) 芸司遥戴上头盔,穿上马靴。 季敘言给她的保护收了回去,这几天越来越多人开始找事。 只不过,找事的方式变了。 芸司遥打开手机,发现好友添加栏多了很多人。 【季少不要你了,要不要跟我试试?】 【本人保研,学妹不会的问题可以找我。】 【一天怎么就吃这么点饭,很缺钱吗?我转给你啊。】 【学妹有男朋友吗,考虑一下我啊。ps:本人外交部副部长之子】 甚至更过分的。 【宝宝好冷淡啊,想舔。】 【季少怎么玩你的?开个价吧,我有的是钱。】 【季少吻过你吗,他伸舌头吗,让我也亲亲好不好好不好……】 【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骚扰信息。 芸司遥手指点了几下,將信息全都清除。 再抬起头,发现不远处有一道身影。 季敘言穿著轻便的服装,手里牵著一匹漆黑高大的马,不知道在那看了她多久。 芸司遥平静的移开目光。 季敘言手指掐紧了韁绳。 “季哥,你不是不会骑马吗?” 季敘言收回视线。 “嗯,想学一下。” 他几乎不上马术课,因为不喜欢动物,嫌弃马身上的味道,每次这种课都不去。 马术老师是一个中年男人。 季敘言招了招手,中年男人立马跑上前来,諂媚笑道:“季少……” “你们等会是不是会分组?” “啊?是……”马术老师一下就回过味来了,“您想跟谁一组?” 季敘言指了个人,“就她。” 马术老师看了一眼,立马应承下来,“没问题没问题!” 芸司遥脸上的妆淡了一点,纱布已经拆了。 算不上好看,看起来比之前乾净利落些。 她拿了马术手套,正准备戴进去。 手指却突然一阵刺痛,殷红的血从指尖渗出。 芸司遥垂眸一看。 手套里面被人塞了不少钉子。 她抬起头,环视四周。 他们迴避著芸司遥的视线,只有季敘言回望过去,冲她微微一笑。 那目光就像在说,离开他的保护,无休无止的霸.凌就是她的归宿。 来求他。 来找他。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將手套里的钉子倒出来。 重新戴上手套。 马术老师讲解了一下技巧,就开始分组。 场地很大,每组都有自己所占区域,互不干扰。 当老师念出季敘言跟她分在一组时,芸司遥毫不意外。 看著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向她走来。 芸司遥微微一笑,“季学长。” 语气不冷不热,甚至偏向疏离。 季敘言道:“手疼吗?” 芸司遥不语。 季敘言瞥了眼她的手,心里想的是那抹刺眼的红。 要是芸司遥肯服个软,向他低一下头。 他可以大发慈悲的帮她摘了手套,舔舐吮吸乾净她指尖的血珠…… 芸司遥:“学长会骑马吗?” 季敘言一愣,“不会。” 芸司遥道:“那我来教学长吧。” 季敘言愣愣地看著她。 芸司遥指了一下他牵著的马,“上马之后,双手握紧韁绳,小腿轻贴马的腹部,用腿部力量给马发出前进、转弯等指令……” 她看起来像是真的要教他骑马。 季敘言心里微微一动。 这算什么? 服软? 芸司遥眉眼微弯,瞳仁映著柔和笑意。 “上马吧,学长。” 季敘言心跳骤然加快,浑身都跟著发热。 芸司遥这副身体比上一个世界好很多。 力气虽然小了点,骑马什么的不在话下。 季敘言按照她的指示上了马。 芸司遥语气轻且淡,教导他动作时专业严谨。 “要抓稳韁绳,马鞭不能离手……” 季敘言弯下腰,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呢?” 他手里握著皮鞭,用柄端轻轻挑起芸司遥的下巴。 芸司遥向两边看了一下。 这动作让季敘言误会了,他道:“清了场,周围没人会看见。” 芸司遥一把抓住他拿著马鞭的手。 季敘言下意识的鬆开手,马鞭脱手,被她反拿在手里。 芸司遥薄薄的眼皮微抬,露出一个温驯柔软的笑。 “然后,学长就可以自己骑了。” 她一甩马鞭,重重的挥下! “咴咴——!” 马受了惊,猛地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疯狂向前窜去! 季敘言是真的不会骑马,他在马背上顛簸,差点被甩飞出去。 狂风中,芸司遥安静的站著,殷红唇瓣轻启,提醒道: “季学长,你可得抓稳韁绳,掉下去断骨头就不好了。” 她冷漠至极,脱下手套。 看著指尖微小的血孔,轻轻吹了吹。 阳光洒在她乌黑檀发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充满神性与瀲灩的美。 芸司遥將手套踩在脚下,声音轻柔得像春日里的微风。 “活该。” 周围很快有学生注意到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 “快!快救人!” “季少!季少!抓紧韁绳!千万不要鬆开!” 季敘言看到芸司遥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是真的心狠,用力甩的那一下毫不留情。 季敘言指节因用力攥紧韁绳而泛白,风呼啸著灌进衣领,宛如一片片刀子凌迟。 马术老师差点被嚇得晕过去,“勒紧韁绳!往后拉!季少!” 季敘言握紧韁绳,速度丝毫未减,他表情彻底冷下来,从腰间掏出一把枪,对准。 “砰——” 血飞溅在白皙脸颊。 滚烫的血伴隨著动物血的腥臭一齐被吹落在凌烈的风中。 马儿的速度慢下来,最终颓然倒在了地上。 “嘭——” 季敘言跟著摔下来,浑身都受了不少程度的擦伤。 “没事吧?!季少!” 马术老师连忙將其搀扶起来,“受伤了没有?!要不要送您去医务室?!” 季敘言艰难的转过头。 芸司遥含著自己受伤的指尖,冲他露出温柔的笑。 她是真的…… 没留一点情。 喧囂的人群仿佛都被隔开,季敘言捂住受伤的胳膊,手中枪微微发烫。 心却一点一点冷下来。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蹂躪出淋漓血水,连呼吸都在痛。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6) 芸司遥一脸担忧的走过来。 “季学长,没事吧?” 马术老师魂都快飞走了,他指挥著人將季敘言扶到医务室去检查身体。 “快快快……你们几个,將季少送过去,好好检查一下!” 马儿的尸体停在不远处,脑袋上赫然一个狰狞血洞。 它尸体还是热的,血液顺著头顶蔓延到四周,死状悽惨无比。 “让开。” 季敘言挥开周围要碰他的人,踉蹌著走到芸司遥面前。 扯了扯唇角,眼里神色宛如冻结的湖面,森冷彻骨。 “……你真想让我死?” 芸司遥温和道:“我提醒过您要抓稳韁绳了。” 季敘言抬起温热的枪口,抵在她下巴上。 身后的人全都震惊不已。 “这……” 芸司遥静静地看著他。 季敘言:“你不怕死?” 芸司遥:“怕啊,可害怕了。” 她这副语气就像当时被顾昀围堵,跟他说害怕校园欺.凌一样。 语气柔顺温和,眼底儘是凉意。 季敘言握枪的手在发抖,身为联盟高管之子,他在学院也享有持枪权。 射杀一名无权无势的贫困生,顶多麻烦了点,造不成太大的损失。 芸司遥道:“学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季敘言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 要是他没有枪呢? 要是他真的因为摔下马,断了胳膊断了腿,甚至是命呢……? 芸司遥还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吗? 季敘言胸口起伏更加剧烈。 他深深地看著她,一股难以抵挡的疲惫从脚底袭向全身,薄冷的唇微动。 “……不是我让他们放钉子的。” 让你受伤的,不是我。 “……” 芸司遥点头,“谢谢学长告知,误会你了,不好意思。” 就算不是他下达的命令,那些追隨季家的狗腿子们也会为了討他欢心,故意给芸司遥下绊子。 季敘言颤抖著放下枪。 脑袋像被重锤敲打过,钝痛一阵接著一阵。 眼前晕眩一般泛起黑色星点,让他几乎看不清芸司遥的脸。 马术老师看他身体开始摇晃,哆哆嗦嗦道:“季季、季少……” 季敘言收了枪,对身后那群想扶又不敢扶的人说: “……送我去医院。” 他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外界的声音渐渐消失,视野也越来越暗。 最后的记忆,是芸司遥平静又漠然的脸,眸光是那么冷淡,像是在看一个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 激不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马术老师连忙將人扶著去了医务室,临走前指著她道:“在季少醒来之前,你先去禁闭室等著!” 谋害高管之子可是重罪。 更何况季敘言是什么身份?连校长都不敢隨便动他,他这个当老师的肯定也脱不了责任。 芸司遥进了禁闭室。 上面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光线从上射出,落在地上。 她便站在光下,静静地看著那扇窗。 不知看了多久,窗户上突然飞来一只鸟雀,扑腾著翅膀,站在玻璃窗上。 它歪了歪脑袋,漆黑的眼睛望向窗內站著的人。 “咔” 芸司遥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动静。 她扭过头,发现最阴暗的角落里居然摆了一扇镜子。 镜面倒映出她模糊不清的脸,也倒映出她右手边的——一团黑影? 黑影? 芸司遥缓缓转过身。 一道视线犹如黏腻的蛇,缓慢落在她脖颈,脸颊,裸露在衣服外的所有肌肤上。 她后退半步。 黑影逐渐伸展开。 是人。 他从阴暗处缓缓走出,漆黑的瞳仁似暗夜,高挺优越的五官,像古希腊雕塑一样深刻艺术。 芸司遥:“……会长。” 楚鹤川从阴暗处走出,他穿著一身休閒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跟在走秀似的。 肩宽腿长,凌人气势,给人淡淡的压迫感。 “是你。” 他声音沙哑至极,脸上泛著淡淡的潮色,修长的指节垂下,手背青筋诡异的凸起。 髮丝微乱,潮湿性感。 芸司遥察觉到不对,空气中似乎还有另一种气味。 淡淡的,却又不容忽视。 楚鹤川走到角落的洗手台,拧开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流冲刷过他苍白的指节,拂过他突起的青筋。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他都能精准的找到洗手台的位置。 楚鹤川对这里,非常熟悉。 除了水流声,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安静到可怕。 这间禁闭室很久都没有关人了。 芸司遥抿了抿唇,那种被窥伺,覬覦的感觉越来越浓。 楚鹤川来禁闭室干什么? 禁闭室为什么会有镜子……还有洗手台……? 他刚刚在干什么? 为什么洗手? 一个荒谬而难以理解的念头逐渐成型。 楚鹤川擦乾净手,转身。 “被关进来了?” 是在跟她说话。 芸司遥:“嗯。” 他眉眼冷淡禁慾,衣襟扣子却解开了两三颗,露出汗湿的脖颈和喉结。 “这里已经两年没关过人了。”楚鹤川淡淡道:“你是第一个。” 芸司遥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鹤川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眉眼淡淡的垂下,又问:“惹什么事了?” 芸司遥:“季学长从马上摔下来了。” “他对骑马並不感兴趣……”楚鹤川顿了几秒,“你乾的?” 芸司遥不语。 楚鹤川哼笑一声,笑容冲淡了他脸上淡淡的禁慾古板,变得懒怠又危险。 芸司遥看著他朝她走近,问:“会长,你刚刚……” “你不是知道么?”楚鹤川直白道:“我在自/瀆。” 芸司遥:“……” 楚鹤川和她对视,平静的瞳仁翻涌著晦暗的欲/望。 “进行到第五次的时候,你进来了。” 芸司遥眉梢微动。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跟她说?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禁闭室的空气很不流通,唯一的窗户也被封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隨著人的靠近,那股味道好像更重了。 五次…… 那是什么概念?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7) 楚鹤川道:“躲什么?” 芸司遥看了他一眼,也直白道:“味道,难闻。” 楚鹤川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今天犯病得厉害,频率远远超出了正常性.需求的范畴, 確实弄得多了些…… 楚鹤川彬彬有礼的后退,绅士道:“抱歉。” 芸司遥问他:“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出声?” 楚鹤川微笑,“你见过哪个男人临到紧要关头,还有空管別的事?” 芸司遥:“……” 她眼神瞥向一边的镜子,上面被擦的很乾净。 看楚鹤川的样子,他经常来这里。 那设置镜子的用途……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 对著镜子…… 弄? 楚鹤川靠著墙,扫了一眼门的位置,声线低沉,“我算是被你拖累,也出不去了。” “你没有钥匙?” “有。”他冷白指节圈了一个银色钥匙,“外面还有一道锁,我打不开。” 禁闭室一般只上大门锁。 只有当学生被罚进来时,外面才会多加一把锁链。 这是为了防止特定情况。 比如关禁闭的学生会开锁之类的…… 芸司遥:“你的人难道不会发现你不见了?” 楚鹤川將额角汗湿的发撩到脑后,露出稜角分明,又十分冷雋带有攻击性的脸。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所以他的跟班们都习惯了,不会特意去打扰。 芸司遥道:“手机,联繫。” 楚鹤川道:“你想出去?” 芸司遥清泠泠的眼望过去,像是在说“废话”。 楚鹤川道:“敘言欺负你了?” 芸司遥站在唯一的光下,面朝著他,脸被模糊得看不清晰。 要说欺负,季敘言比她更惨。 但她“嗯”了声,理直气壮。 楚鹤川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本人和在网上……差別很大。” 芸司遥抬头看他。 楚鹤川晃了晃手机。 那些露骨的骚扰简讯,简直不像同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按照剧情,他应该早將聊天记录爆出来了,根本不会留到现在…… 芸司遥:“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前后差距其实挺明显的,几乎所有人都没分辩出来。 楚鹤川却可以一眼叫出她的名字。 “很难猜吗?” 他慢条斯理的揉了揉眉心,语气轻而淡。 像某种冷血动物,阴湿潮冷地缠上来。 “……你的眼睛,很漂亮。” 楚鹤川极少给予这么高的评价,还在月亮湖时,他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 那时候的芸司遥还是特招生装扮。 一身校服,脸上涂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唯有一双眼,仿若寒夜的深潭,幽深得望不见底,平静,淡漠。 即使她换了身装束,以季敘言女伴的身份出现时——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禁闭室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开锁声。 “你说什么?楚哥在里面?” “废话,快点啊,钥匙呢?赶紧开开!” “別急別急,应该是这个钥匙……” “真该死!这禁闭室都两三年没用了,哪个学生被罚这了……晦气!” “好像是——” 大门被拉开,光线向內射入。 顾昀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回过头。 浓而卷翘的睫毛抖了抖,似乎不適应光线,眯了下又睁开。 冷淡疏离的模样。 “……是特招生。” 顾昀心猛地一跳,紧接著骤然加快,像急促的擂鼓。 芸司遥…… 怎么是她? 自她身后走出来一人,肩宽腿长,表情冷倦。 “楚哥。”顾昀身边的同伴低声打了下招呼,有些紧张道:“我们不知道您在里面,您、您没事吧?” “没事。” 楚鹤川走出来,扭头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人,道:“不出来?” 芸司遥抬脚走过去。 顾昀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她身上。 被压断的那几根肋骨隱隱作痛,芸司遥目不斜视的掠过他,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顾昀忍不住出声,“芸司遥……” 芸司遥转头。 顾昀从小被捧著长大,家里有钱有权。 向来都是別人舔他的份,哪遇到过这种人。 顾昀阴沉著脸,近乎咬牙切齿,道:“你就没什么要我说的?”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胸口绑的固定带,思考许久,才认出这人是谁,问他。 “哦,你伤口好些了吗?” 敷衍。 实在是敷衍。 顾昀心里腾地窜出火,“……拜你所赐,好得很。” “那就好。” 芸司遥点点头就要走,顾昀又露出那副咄咄逼人的嘴脸,“季少不要你了,你还硬气什么?不如跟了……” “顾昀。” 楚鹤川转过身,光线照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骨相优越极了,透著极强的侵略性。 “过来。” 顾昀一怔。 楚鹤川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冷静,漠然。 只一眼,就让人脊背生寒。 顾昀手脚僵硬的走到楚鹤川身后,听他在耳边轻描淡写一句话。 “別欺负她。” * 医务室。 “万幸只是擦伤,再加上轻微脑震盪,休息两三天就可以了。” 医生看了看检查报告,道:“有哪里不舒服您再联繫我。” “嗯。” 季敘言倚靠在床头,脑海里不断回放芸司遥那张冷漠又心狠的脸。 薄唇微抿,面部线条冷峻阴鬱。 父亲的秘书正给他发著信息。 【艾尔文:听说你在学院里开了枪?】 【jxy:嗯。】 【艾尔文:你父亲马上就要选举,不要胡闹,有什么不痛快的等我给你处理。】 【艾尔文:……是因为那个叫芸司遥的特招生?】 看到那个名字,季敘言眼睛微微刺痛,掌心掐紧,倏地关了手机。 有些喘不过气。 【jxy:我自己处理。】 “咚咚” 病房门被人敲响。 季敘言抬眼。 下一秒,门外的人等不及回应,大剌剌的拧开把手。 “哟,躺著呢。” ——是席褚眠。 他双手隨意地插在裤兜里,歪著头,脸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眸底却毫无温度。 “来问你点事。” 季敘言冷淡道:“说。” 席褚眠將兜里的照片扔在他床上,笑得露出虎牙,语气阴森冰冷。 “认得么?” 照片是他生日那天,在二楼沙发和芸司遥说话时拍下的。 镜头对准了她的脸,放大数倍。 极为清晰刺目。 季敘言並未正面回答,淡淡道:“怎么了?” “我头上的伤……”席褚眠指著自己到现在还缠著绷带的脑袋。 语速缓慢,咬字却格外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冰碴子拼成。 “她、干、的。” 席褚眠冷冷道:“敘言,把人交出来。”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8) 季敘言扫了一眼照片。 心中冷冷一笑。 除了他……芸司遥居然还招惹了这么多人? 他不由阴暗又恶劣地想。 就这么说出来算了。 告诉席褚眠。 告诉他。 芸司遥都对他这么冷血无情了,他凭什么还帮她? 席褚眠道:“她在学院內,对么?” 季敘言唇瓣微动,话已经到了嘴边。 他了解席褚眠的性子。 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互相知根知底。 席褚眠完全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阳光开朗又好说话。 相反,他睚眥必报。 折辱人的方式和他们比也不遑多让。 这次吃了这么一个闷亏,怎么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季敘言平静的看他,“……抓到人了,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席褚眠脑袋到现在都疼著,语气阴鷙,“当然是怎么打的怎么还回去,也让她也体验一下,被棒球棍砸脑袋是什么滋味。” 他差点把整个学院都掀翻了也没找著人。 如果真抓住了—— “敘言。”席褚眠声音冷了冷,“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还想著包庇她吧?” “……” 席褚眠想起那张脸。 想起看监控时难以启齿的难堪,想起午夜梦回时的心悸。 那人看著就弱不经风,他还不想这么快把人整死。 但自己脑袋上的伤也不是白受的,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慢慢折腾回来,不愁让她吃不到教训。 “说吧,她在哪?” 季敘言看了看他,薄唇微动,嗓音平淡。 “……不知道。” 操了。 他在说什么。 季敘言手指攥紧,指尖掐进了肉里。 “不知道?”席褚眠尾音上挑,变得有些尖锐,“她跟著你一起进的別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季敘言揉了揉眉心,再抬起眼。 眸中神色已经恢復冷淡。 “……我无可奉告。” 席褚眠霎时睁大了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季敘言重复道:“我说,无可奉告。” “你他妈……”席褚眠声音扬起,“季敘言你什么毛病?!咱们认识都快二十年了,你確定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翻脸?!” 季敘言看著他,沉默。 席褚眠破口大骂道:“这女人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操!她差点给老子开了瓢!我脑袋缝了好几针,都是因为她!” 季敘言刚刚明明有告诉他的意思,为什么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席褚眠灵光一现,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 “是因为我说要报復她?!”席褚眠冷声讥讽,“她不会真是你姘头吧?你这么护著,也没见她在你受伤的时候来看看你啊?” 季敘言脸色一白。 席褚眠这话,实打实地往他心窝里捅了一刀子。 “用不著你管。”季敘言声音冷硬道:“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別烦我。” “你以为我很想管?”席褚眠冷笑著,“真像条可怜的哈巴狗,没见她多关心你,你反倒还护主上了。” 季敘言额角青筋暴起,猛地將床头烧水壶砸过去! “给我滚!” “呵,”席褚眠躲开烧水壶,火气也直往上窜,“我滚?被我说中气急败坏了?” 季敘言倏地拔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那目光仿佛能射出利刃,將对方千刀万剐。 “席褚眠,在我没彻底翻脸前,滚、出、去。” 席褚眠嗤笑。 两人家世相当,说不上谁怕谁。 “……狗就是狗,上赶著舔你还乐在其中呢,真贱啊季敘言。” 他转身,“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季敘言“嚯”地从病床起身。 双手用力地攥成拳头,整个身子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著。 “嘭!” 高级病房內被他乱砸了一通,胸口剧烈起伏,气得简直要疯。 谁可怜? 谁是哈巴狗? 他? 季敘言顺风顺水了二十年还没被人这么讥讽过! 病房內能砸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通。 季敘言眼前泛起晕眩的黑点,粗喘口气,手扶在病床上。 “少、少爷……” 私人医生看到病房的乱象,差点嚇得肝胆俱裂,“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季敘言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双眼猩红,嗓音森寒。 “芸司遥在哪?” “谁、谁是芸司遥……?” 季敘言冰冷的视线看向他,正巧这时,马术老师急匆匆从病房外跑过来,“季、季少!” 他一脸諂媚,恭敬道:“您可算醒了,我已经將那个胆大包天的特招生关进禁闭室了,就等您吩咐——” “你说什么?”季敘言骤然扬起音调,漆黑的瞳仁死死地盯著他,“你把谁关进禁闭室了?” “就、就是那个……特招生啊?” 马术老师呆住了。 季少不是还拿枪对著人家吗,难不成关禁闭室,罚得太轻了……? 马术老师道:“她现在还在禁闭室呢,如果您觉得罚得不够狠,我可以——” 季敘言踉蹌著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脸颊微微抽动,一字一句,道:“谁让你关她的?” 马术老师被他提著呼吸不上来,涨红了脸,“我……” 季敘言吼了一声,“谁让你关她的?!” 马术老师双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对、对不起季少……我、我我……” 季敘言每一个字都裹挟著怒火,喷薄而出 ,“带我去找她!” 私人医生立马制止,“少爷您现在伤还没好,不能出去——” “滚!” 季敘言甩开马术老师的领子,“带路!” 马术老师瘫倒在地上,连忙爬了起来,“好好好……我这就去……” 季敘言脑袋嗡嗡作响,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 “少爷!” 他挥开私人医生的手,咬紧了下唇,口腔尝到血腥味。 疼痛让他大脑得到短暂的清醒。 “走。” “是是是……” 两人背影逐渐消失。 不远处的拐角,一道身影晃过,很快融入阴暗中。 他斜靠在墙边,一头如月光般倾泻而下的银白色头髮,柔顺地垂至肩头。 哇。 真劲爆。 楼逸星抱臂站著。 高挺鼻樑下,薄唇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芸司遥……吗?”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19) 季敘言赶到时,禁闭室的门是开著的。 他想也不想的衝进去,视线往四周巡视。 没人。 “……人呢?” 他转过身,语气森寒。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马术老师声音颤抖,“我明明让人將她关进来的,我也不知道……” 季敘言咬紧牙关,眼前晕眩得厉害,仿佛被一层朦朧的雾靄笼罩,所有的事物都在晃荡、变形。 “季少!” 马术老师连忙去扶他,刚靠过去,脖子就被人死死掐住! 他眼神中满是惊恐,双手本能地死死抓住那只如铁钳般卡住他脖子的手。 “季、季少……” 季敘言眼底阴冷,“人,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我……”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像是破旧风箱被堵住出风口,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可怕的闷响。 “季少!”门外,有人冲他喊道:“刚刚顾哥来过,说会长被关进了禁闭室,他去开的锁,两人应该是一起出来的!” 季敘言手指一松。 “顾昀?” 马术老师瘫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记得这个名字。 楚鹤川的狗,对他挺忠心。 “她和楚鹤川一起出来的?” “对、对……” 冷冽的目光从眼底直直射出,如两把淬了毒的利刃。 “砰”地一声。 季敘言一拳砸在了墙上,手指血肉模糊。 “……” 又是楚鹤川。 妈的。 * 沈焯:“我给你发的信息,你都没看吗?” 他那晚喝得太醉,连续几天都不舒服,课直接旷掉了,直到今天才来。 芸司遥道:“看到了。” 她收拾著桌上的东西,沈焯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问什么?” 沈焯欲言又止,“那天的事……” 光影投在芸司遥脸颊上,像是结了一层淡淡的霜,她静静看著他,露出一个淡笑。 “怎么了吗?” 沈焯晃了一下神,结结巴巴道: “那、那人叫林婉清,大二的,刚进学生会,很烦,天天往楚哥身边凑。故意刷存在感,又是个特招生——” 他话音止住,连忙改口:“我不是说特招生不好,就是……” 芸司遥平淡的抬起眼睛。 “你不是说,你们都是闹著玩的吗?” 沈焯一愣,“啊?” 芸司遥漫不经心道:“都是朋友,闹著玩的。” 沈焯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对对,我们是朋友,確实是闹著玩……” “嗯。” 芸司遥起身离开教室,“那就可以了。” 沈焯连忙追上她,“你和季哥——” 他想说季敘言是不是不要她了,甚至还想说…… 不要也没关係,他也可以护著她。 虽然沈家没有季家那么大的权势,但在学院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 芸司遥回头,“嗯?” 沈焯哑了。 那双眼清冽淡然,似是能一眼看穿他心中隱秘的、不可告人的齟齬,沈焯脸颊开始发烫,手脚都僵硬起来,“你要去哪……” “回宿舍。”芸司遥微笑道:“沈焯,不要再跟著我了。” 再往前走,差不多就到宿舍楼下了。 芸司遥:“回去吧。” 沈焯呆住。 从她嘴里念出自己名字,他竟然连耳根都在发麻发烫。 连她隱隱的冷淡都未曾察觉。 芸司遥转身离开,眉眼泛著不耐。 真烦人。 宿舍楼下竟比平时还要热闹,熙熙攘攘的人徘徊,小声的討论。 “他怎么来这边了?” “这不是大一的宿舍楼吗?” “楼少是不是在等人啊?” “不知道啊……” 芸司遥抬眼看过去,楼逸星穿得人模人样站在楼下,笑容灿烂。 那张脸放在大荧幕上都能秒杀不少以顏值闻名的男星。 他朝她走过来。 芸司遥看了眼四周,想绕过去。 “学妹。” 芸司遥不理。 紧接著,楼逸星不咸不淡的叫了她全名。 “芸司遥。” 她停下脚步,侧头,对楼逸星露出温和的笑。 “学长好。” 楼逸星嘆了口气,似嗔似怪道:“你怎么装作看不见我啊?” “有吗?”芸司遥道:“可能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 楼逸星看著她的脸。 从眉骨到鼻锋,再到唇角下巴…… 他笑容更甚。 “敘言昨天得知你被关禁闭室,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芸司遥脸色一贯的平静。 “咱们也算有缘,我一看你,就觉得眼熟得紧,像是在哪见过……” 楼逸星笑著道:“敘言生日那天,带了个漂亮女伴来,长得——” 他眉眼微弯,笑眯眯道:“和你差不多。” 芸司遥后退一步,“学长说笑了。” 她现在的装扮算不上好看。 楼逸星:“你知道她是谁吗?” 芸司遥摇头。 楼逸星耸肩,“我还以为你知道。” “学长想问我什么?” 楼逸星琥珀色瞳仁里儘是兴味。 “別紧张,就聊聊天,放轻鬆些。” 他抬脚走向芸司遥,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翳將她完全遮挡。 “……马术课,你是故意让季敘言摔下马的?” 芸司遥撩起眼皮。 楼逸星挑起她的下巴,用著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指腹狭昵的蹭过她殷红的唇。 “季敘言可不是一个能忍的性子。” “他吻过你吗?”楼逸星看著她的双眼,拖长了音调,带著黏腻的潮湿感:“……碰过你吗?” “你们上过床——” 下巴上的手被拍开,发出轻微的响声。 楼逸星眼神微微错愕。 芸司遥说:“没有呢。” “他既没吻过我,也没碰过我,”她语气隨意,带了点淡淡的冷,“学长如果好奇,怎么不去问问他呢?” 芸司遥眉眼细长,一双眼清冽、漂亮,莫名让人移不开视线。 “別对著我发疯了,楼学长。” 楼逸星怔住了,喉结微微滚动。 她温和道:“你说,谁会爱上霸.凌犯?” 楼逸星心口猛缩。 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冻住,让人不寒而慄。 芸司遥丝毫不受影响,维持著脸上人畜无害的笑脸。 “他要是跪在地上求我原谅,我还是会考虑一下的。” 楼逸星笑容褪去,变得阴沉森冷,目光像寒冬腊月里结的冰。 “你算什么东西——” “楼逸星!” 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季敘言脸色难看,呼吸粗重,眼神阴沉的看著他,“你干什么?!”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0) 衣领瞬间被人猛地揪住。 “哟,季少,”楼逸星举起手,作投降状,眸光却冰冷,“不去医院躺著治你的脑震盪了?” 季敘言道:“发什么神经,跟我走。” 楼逸星冷淡的拂开他的手。 “还没摔清醒呢?” 他看到季敘言过来,就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问不成了。 周围挤著的人越来越多,悄声议论著。 “怎么回事啊……” “看起来像是吵起来了。” “那人是谁?” “……大一那个,特招生。” 学院两大贵族,平时连面都很少见的人。 居然会来特招生和低级贵族的女生宿舍…… 芸司遥看到有些人举起手机要拍照。 她极轻的皱了下眉,抬脚朝著宿舍门口走。 楼逸星扫了眼她离开的背影,哼笑,“你看她把你当回事儿么?” 季敘言没说话,视线仿若裹挟著数九寒天的冰碴,扫向拍照的人群。 “手机。” 他夺过那人手机,將照片刪乾净。 “別让我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些照片。” 季敘言不止是说给她听,更是在威慑其他拍了照的人。 “走。” 两人换了处安静的地方站著。 楼逸星掀起眼皮,淡淡道:“褚眠要找的人就是她?” 季敘言眉头微皱,“你偷听我们说话?” “话別说的这么难听,”楼逸星靠在墙上,懒洋洋道:“我这叫碰巧听到,碰巧。” 季敘言:“你找她干什么?” 楼逸星摸了摸下巴,“很有意思啊,不是么?” 他逼近季敘言,笑容恶劣,“学院那么无聊,难得有个新玩具,多新奇。” 季敘言表情不耐又烦躁。 楼逸星道:“你刚没听到吗?” 他轻轻挑眉,嘴角那抹弧度宛如寒夜中最锋利的刀刃,透著彻骨的凉薄。 “她叫你跪著,跪在她面前,才肯考虑原谅呢,哈哈哈……” 他露出整齐的牙,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特招生,真是太有意思了。” 楼逸星捫心自问確实不是什么好人,但芸司遥一个特招生…… 她有什么资格评判他们。 ——不爽。 很不爽。 楼逸星:“猎人游戏设立之初,不就是来给我们四个解闷的嘛……你现在装什么好人呢,季敘言。” “……” “喜欢,那就抢。” 楼逸星阴冷森然道:“不屈服不要紧,我有的是手段,咱们慢慢玩……” * 芸司遥上了楼,抬起眼,发现寢室门口还蹲著一个人。 她缩成小小一团,不时抬手看一下时间。 轻而慢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林婉清抬起头,看到迎面走来的人。 长发柔软的披散而下,眉眼很淡,无端让人心悸。 林婉清眼神怔愣,瞳孔微动,“芸、芸司遥……” 她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麻了,差点摔在地上。 芸司遥拉了她一下,“来找我的?” 林婉清呆呆的点头,“嗯……” 芸司遥放下手,淡淡道:“什么事?” 林婉清抓著衣袖,心跳到嗓子眼。 “我、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她对上那双漆黑清冽的眸子,“你放心,我绝对会帮你保密,不会把你的样子往外说的。” 芸司遥微笑道:“哦……这个啊。” 林婉清被她的笑容恍了一下。 “对、对……我知道学院里,很多贵族对特招生都不友好,你这样的,肯定会被他们欺负,我都理解。” 芸司遥眉梢微动。 林婉清担忧道:“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把你一个人丟在那里……季敘言他没把你怎么样吧?最近论坛上都快传疯了,他那些跟班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千万要小心——” 芸司遥温和道:“放心吧,不会出什么事。” 她声音平稳。 “我会小心。” 掌心极轻的拂过头顶。 林婉清微愣,听到面前的人说: “回去休息吧,你宿舍离这边不是很远吗?” 芸司遥收回手,看起来並未在意。 “啊?”林婉清张了张口,“啊……” 芸司遥拿出钥匙开门,微笑著道:“再见。” 大门在面前轻轻合上。 林婉清呆呆的看著寢室门,头顶还有那人手掌柔软温热的余韵。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她摸了一下脑袋,同手同脚的下了楼。 “……” 芸司遥卸了妆,水顺著白皙的脸颊淌在了池子里。 ……楼逸星很明显察觉了什么。 她没想著能假扮多久。 芸司遥擦乾净脸上的水,回到书桌前。 楼逸星知道了,说明席褚眠要不了多久也会知道。 桌上放著一张白纸,白纸上写了四个名字。 每个名字下对应的是他们各自的好感度。 任务1:攻略所有f4。 任务2:成为学院“校”。 ……席褚眠白切黑一个,发现真相后指不定怎么发疯咬人。 到时候她日子绝对安稳不了。 得想个办法…… 芸司遥靠在椅子上,细瘦白皙的手指敲在桌上。 要找一个,让他们都忌惮,不敢造次,真正处於金字塔顶端的人…… 她视线下移,落在一个名字上。 …… 【宿舍惊魂!特招生这是一下得罪学院两大特权级贵族啊!】 贴主:內幕消息,楼少昨晚公开发放了一张红牌给某特招生,季少倒是没表態。 两人在女寢宿舍楼下还吵了一架,具体吵了什么就不得而知咯。 “红牌?” “咱们学院都多久没有特招生被罚红牌了?” “红牌是什么意思?” “楼上是新生?” “红牌是独属於四大家族的特权卡,意味著全校,不管是特权生还是特招生都能欺负被发卡的人。” “想討好楼家的狗腿子们那么多,嘖嘖……这特招生惨咯。” “这不就是公然全校霸/凌吗?” “楼上不会是某特招生梦男吧?” “……” 特权区,私人围场。 “eric。” 楚鹤川叫了一声。 藏獒从远处飞奔而来。 他弯腰摸了摸柔软顺滑的毛髮,不远处的铁桶里,还残余了一小半血淋淋的生肉。 “汪汪!” 藏獒突然转过身,挡在楚鹤川前面,衝著某处齜牙。 狰狞森白的牙上还沾了不少红白碎肉。 “楚、楚哥……” 顾昀犹豫著不敢上前。 楚鹤川拍了拍它的脑袋,低声警告,“安静。” 藏獒收起了獠牙,嗷呜嗷呜的缩回了他身后。 楚鹤川:“找我有事?” 顾昀確实有事找他,犹豫了半晌,道:“……楼哥给一个特招生发了红卡。” “嗯。” 楚鹤川淡淡的,並未在意。 顾昀:“我想找您想想办法……” 他极少找楚鹤川帮忙,一张脸涨得通红。 “毕竟是楼哥亲自发的,除了您,没人有权限撤销。” 楚鹤川慢慢抬起眼,问:“哪个特招生。” 顾昀顿时变得有些难以启齿,“就是那天——那天和您一起被关在禁闭室,叫芸司遥的特招生……” 楚鹤川眼皮微跳,舒展的眉心皱起。 “……她?”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1) “芸司遥!” 沈焯喊住她,气喘吁吁跑过来,“楼逸星给你发了红卡吗?” 芸司遥手里正拿著那张卡片。 塔罗牌的死神样式,背面盖了家族徽章。 一只威风凛凛的狮子。 沈焯看到那张卡,脸色更加难看。 “你怎么会突然得罪他?发生了什么?” 芸司遥倒还很平静,“估计是我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吧。” 大少爷从小被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哪被人这么呛声过。 几句话就让楼逸星给她发了红卡? 沈焯拉住她的胳膊,道:“你別怕,有我跟著你,我在的时候他们应该不敢动你……” 可若是他不在呢? 楼逸星这是在逼她,逼她回去,为自己的出言不逊道歉。 芸司遥摇头道:“不用,你们家也不会让你得罪楼逸星。” 沈焯脸色一僵,“我……我还可以去找楚哥,我去求一下会长,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芸司遥道:“没事的。” 她转过脸,眸子冷淡平静。 沈焯觉得她太天真了,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红卡,全校所有人都可以针对你,甚至是霸.凌——” 芸司遥脸上的皮肤好像比之前白了些,妆淡了很多,唇瓣殷红,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漂亮。 “以前不也是这样么?” 没有被发红卡,不是照样被霸.凌,撕书,涂鸦,往抽屉里放脏东西。 那时候的沈焯,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 芸司遥道:“往我桌上泼水的,是你吧。” 沈焯身体瞬间僵住,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冰壳包裹,每一寸肌肤都感知到血液在迅速冷却。 “我……” 他的表情变得茫然,无措。 芸司遥:“沈焯,你没必要参与进来。” 沈焯握住她胳膊的手鬆开。 “对不起,我……” 芸司遥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沈焯犹如被施了定身咒,站在早就空了的课桌边。 因为他曾经欺负过她。 所以芸司遥才不信他了……? “沈哥,她不领情就算了,你没必要和楼逸星对著干。” “对啊,咱们学院都多少年没见过红卡了,这特招生铁定是把人得罪透了。” “何必上赶著热脸贴冷屁股,別管她了。” * 芸司遥朝著走廊的方向走。 周围的学生都下意识的给她让路,窃窃私语。 “是她……” “楼哥都给她发了红卡,她怎么还敢一个人走。” “心真大啊,不想著赶紧傍个贵族解决麻烦。” “那可是楼哥亲自下发的卡,除了另外三位,谁能帮?” “……” 芸司遥走到了实验室。 里面的灯坏了,看起来阴暗极了,伸手不见五指。 她想了一下,抬脚走进去。 “我靠,她真的进去了!” “快快!” 芸司遥刚推开门,一桶冰水浇头而下,將她浑身都淋了个彻底。 “哗啦” 出乎意料的成功。 几人也有些不可置信,迅速將她反锁起来,將针孔摄像头装上,道:“刚刚录视频没有,录了发给楼少……” “录了录了!” “走吧走吧,可以交差了……” 髮丝湿漉漉地贴在芸司遥白皙的脸颊上,水珠顺著下巴滑落,滴在领口处。 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瓏的曲线,她抬手轻轻撩开眼前的湿发,微微眯起眼睛。 门外的男生被她看得愣住,心臟缩紧。 那是……特招生? “发什么呆,快点走了!” “哦、哦!” 男生捂著狂跳的心臟,被那一眼看得头皮发紧,脊背隱隱发寒。 那是特招生吗? 他记得特招生戴著黑框眼镜,长得很丑才对,里面那个…… “发什么愣呢?!” 那人回过神,道:“我们没弄错人吧,我怎么觉得不像……特招生戴眼镜吗?” “能有什么错,她眼镜前几天就摔碎了,没戴。” “等下——” 其中一人猛地停住脚步,后面的人撞在他背上,鼻子都快撞歪了,“我操!你干什么?!” “那间实验室,不是会长私用的吗?” 几人脸色彻底僵住。 “什么?!” 芸司遥脱了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湿透了,呈现半透明的质地。 【系统。】 系统:【我在呢。】 芸司遥看著身上滴滴答答的水,【我好像……】 系统:【怎么了?】 刚刚那桶水泼下来,芸司遥只觉得湿,却並没有感到冷。 可那桶里还有不少的冰块,不可能一点温度都没有…… 芸司遥掐了一下手心,再抬起眼,对系统道:【我好像感知不到疼痛了。】 【什么?】 系统迅速扫描检测她的身体。 半晌,它道:【……您这种情况,可能就是本世界原主的隱藏疾病。】 【可是前天还能感知。】 她被钉子扎的时候,是能感觉到疼的。 系统:【这次的世界比较特殊,原女主的剧情偏离了轨道,世界线发生改变,可能是因为这个,才这么晚显露出来。】 原女主並没有爱上四人中的任何一个。 芸司遥也没有早早下线。 系统:【不过您虽然感知不到疼痛,其他感官还是可以的,比您上一个世界的身体要好很多!】 感知不到疼是很危险的。 无痛觉者难以对潜在的危险做出本能反应。 严重一点的伤,错过最佳治疗时间,甚至可以危及生命。 芸司遥看著手心的掐痕,“算了。” 她本来就为了伤害最小化选择了泼水,感知不了疼算不上坏事。 “噠、” 伴隨著鞋底与地面的摩挲声,芸司遥听见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 把手扭动。 有人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光线从外射入,落在她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上。 芸司遥睫毛上掛著水珠,像缀满了细碎的光点,轻轻眨动间,水珠簌簌落下。 她抬起苍白到病態的脸颊,看著来人,殷红的唇微动,喊他。 “……会长。” 楚鹤川站在门外,宽大的手覆在门把手上,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姝丽白皙的脸颊。 芸司遥全身都湿透了,乌黑髮丝蜿蜒而下。 像极了志怪小说中吸人精气的妖。 她坐在地上,捂著脚踝,声音轻而慢,咬字却十分清晰。 “我脚崴了,能扶一下么?”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2) 楚鹤川视线落在她脚踝上,没说话,脱下了外套,將她整个上身盖住。 “……” 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芸司遥衣服湿了,衬衫贴在那肤肉上,显得很清嫵艷气,眉眼却是淡漠清纯的模样。 他弯腰,將她打横抱起。 视线骤然变高,芸司遥抱住了楚鹤川的脖子,听到他问。 “谁干的?” “……不认识。” 楚鹤川低头看她。 芸司遥眨了下眼,“我確实不认识他们。” 楚鹤川抬脚將人抱出实验室,走廊上,正好撞见一伙折返回来的人。 几人看到这一幕,脚步顿住,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磕绊道:“会、会长……” 楚鹤川低敛眸子,“是他们?” 芸司遥扫了一眼实验室窗户上的针孔摄像头,手臂缩紧,微笑道:“啊。” 楚鹤川与他们擦肩而过。 冷淡到极致的一眼,却让几人胆寒到几乎站立不住。 “会、会长……我们……” 楚鹤川冷冷道:“滚。” 几人彻底呆住。 本校区教学楼还有不少学生,气氛如出一辙的诡异安静,整个学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寂静无声。 楚鹤川將人一路抱著,从校区走到了他的专属休息室。 短短十分钟的路程,途中不知经过了多少人。 【会长……?!】 【老天爷我没看错吧?!】 【会长怎么会来本校区啊?他不是不用来上课了吗?】 下午五点四十。 正是人流量最密集的时候。 楚鹤川丝毫不避讳,也不在意自己的出现引发了多少热议。 【我操啊啊啊!!】 【老子开学至今,只在特权级区域见过会长!!】 【我就是学生会的,进会这么久了,见过会长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啊啊啊!!】 学院制服外套將芸司遥包得严严实实。 楚鹤川抄著她的腿弯,手心的肌肤触感滑腻微冷。 是因为那桶冰水。 他手指克制蜷缩,粗糙的手心在她腿根留下微凹的印痕。 【那是谁?】 【等等……他怀里抱著的不是那个特招生吗?!】 【是我想的那个特招生吗?楼少发了红卡的那个?】 【我去!就是她!会长和其他三个人不是朋友吗?!他怎么会抱被楼少发了红卡的人?!】 虽然学院里很多人戏称四大家族之子为校园f4,但真要论起来,处於金字塔顶尖的贵族只有楚鹤川一人。 豪门里面弯弯绕绕多了去了。 三代为门第,五代为財阀,九代为家族,十二代以上才被称为世家。 楚家產业遍布全国,唯一的继承人就是楚鹤川。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世家少爷。 “楚哥。” 顾昀看到他怀里抱著的人,脸上神色变了变。 芸司遥身上滴著水,头髮上也是。 顾昀將休息室门打开,低声道:“我去叫人送套乾净的衣服来。” “嗯。” 楚鹤川將人放在沙发上,裤兜里的手机从他踏出实验室那一刻开始就嗡鸣不断。 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看到备註上的“楼逸星”,直接掐断。 楼逸星给他打了五六个电话,见人根本不接,他开始在简讯上骚扰。 【楚哥你难道看不出她是装的吗?!】 【崴脚?崴哪门子的脚?】 【这么拙劣的演技你都信了??】 【季敘言、沈焯、顾昀……他们几个都被她骗了,你看她对他们有半分喜欢吗?!】 【她就是故意的!!利用你而已!】 “……” 楼逸星恶狠狠地砸了一下监视器。 “砰!” 监控正在重复播放芸司遥被泼水的一幕。 她静静地站在实验室,清冽的视线扫向监控的位置。 湿发摇摇坠著水,落在她鼻尖,缓缓滴落。 芸司遥缓慢的牵起唇角,弧度很浅,像是在讥讽。 ——很美的骨相。 楼逸星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手掌捏紧成拳。 她视线转向门口,门外的光影投在身上,只轻轻的说了一句“会长”。 楚鹤川走了进来,良久未动。 楼逸星知道他洁癖有多重。 那特招生身上湿淋淋,沾著不知道从哪来的水,不乾不净……他是不会碰她的。 他肯定不会—— 楚鹤川脱下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楼逸星睁大了眼睛,瞳孔轻颤。 ……什么? 屏幕里。 楚鹤川弯下腰,將地上湿漉漉的人打横抱起,抬脚离开了实验室。 镜头对准空无一人的室內。 只有地上一滩水渍,证明刚刚有人来过。 楼逸星呼吸变得急促。 大脑好像瞬间失去了反应。 芸司遥圈住楚鹤川的脖颈,两条胳膊纤细清瘦。 双腿悬在半空,肌骨丰盈,似乎轻轻一掐就能留下痕跡。 在脱离画面的最后一秒,她看向了摄像头的位置。 眼尾拂著淡淡艷色,隨意地一瞥。 像是有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楼逸星的视线。 他呼吸粗重,察觉到自己心跳陡然加快,不可思议的捂住胸口。 宛如一块冰被强行按在了烧红的铁板上,两两相撞,滋滋地炸开、融化。 楼逸星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 【楚鹤川:你这次,过分了。】 * 芸司遥垂眸看著蹲在她面前的人。 楚鹤川看她完好无损的脚踝,问:“哪崴了?” 芸司遥胡乱的指了一下。 “这。” 楚鹤川抱了她一路,身上的衣服也湿了。 他洗乾净了手,给她按了按脚踝。 “你不嫌脏吗?”她问。 楚鹤川:“还好。” 他按了一会儿,顾昀从外面进来了。 “楚哥,衣服我拿了两套,你——” 他看到眼前一幕,心跳猝然一滯。 芸司遥手撑在沙发上,转头。 她脸上的妆很淡,又淋了水,没了那些碍眼的纱布眼镜,不笑时显得很冷漠疏离。 顾昀低声喃喃,“……衣服我拿了两套。” “放那吧,”楚鹤川收回手,平静道:“出去。” 顾昀转身出去,將门重新合上。 芸司遥的脸逐渐和別墅区那张惊鸿一瞥的脸交叠重合。 ……是她? 顾昀呼吸变得艰涩起来,他惊疑不定的开始比对起那张脸。 眼睛、鼻子、唇…… 越想越像。 如果真是她,那她为什么要扮丑? 她为什么…… 顾昀心里有很多疑问,浑身的血液却慢慢冷了。 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想起自己之前是怎么对芸司遥的,又说了些什么羞辱人的话,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声,胸腔情绪翻涌。 楚鹤川亲自將她抱回来。 还有刚才…… 休息室里,他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芸司遥脚踝。 望过来的视线很淡。 像是在划分领地,不容旁人向內踏足一步。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3) 芸司遥垂下眸子。 因为病,楚鹤川体温比正常人都要高一些,皮肤却还是冷白的,看起来禁慾冷淡极了。 他的手很克制的拂过她突起的踝骨。 “换衣服吗?” 顾昀拿来的是学院制服,连码数都选的恰到好处,不知道私下里看了她多少遍。 “好。” 楚鹤川装作不知,简单洗了手,给她拿衣服。 两人对刚才的事缄默不语。 楚鹤川知道她目的不纯,也知道她对他多是利用。 可那又怎么样? 楚鹤川擦了擦手,低敛的眸子晦涩不变。 指尖仍残留著她皮肤的温热。 他收拢了一下掌心。 身上的衬衫湿淋淋,淡淡的月鳞香味縈绕不散。 这是他第一次和异性亲密接触。 仅仅只是一个拥抱,体温就开始逐渐攀升到临界点。 像犯病,又不像。 他从小就厌恶肢体接触,同性、异性都不行。 將人紧紧搂在怀里时,楚鹤川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这种触碰…… 不过,没有。 一丝反感都没有。 楚鹤川喉结滚动,每一次呼吸都带著克制的沉重,像是被压抑许久,隨时准备衝破牢笼的凶兽。 他走到更衣室,解开衬衫扣子。 胸口那一片都湿透了。 衬衫脱下,那股月鳞香也更为浅淡。 楚鹤川静静看了那片洇湿的痕跡许久。 下一秒,他凑近那块布料,漆黑的眸子半闔,仍旧是面无表情,却贪婪得汲取上面残留的月鳞香气。 简单的动作,让他背部的肌肉也隨之起伏。 背阔肌如展翅的翅膀。 每一寸肌肉的律动都散发著极致的力量感。 ——他在嗅闻那股味道。 …… 芸司遥早就换好了衣服,她看著更衣室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换个衣服怎么这么久? 她打了个哈欠,又等了大概五分钟。 更衣室门响了一下,楚鹤川穿戴整齐的出来。 一张冷脸,学院制服穿在身上,跟模特似的,每一颗扣子都繫上了,禁慾清冷。 芸司遥招手,微笑,“来。” 楚鹤川向她走近,视线在她脸上逡巡,最终落在她微微开合的唇上。 “我不喜欢別人居高临下的看我。”芸司遥语气温和道:“……你可以蹲下来吗?” 楚鹤川喉结下压,身体动了动,半蹲在她面前。 “嗯。” 芸司遥伸手抚在他脸颊。 她的指节冰凉,滑腻,像一块玉石。 “会长。” 楚鹤川又闻到了那股香味,从她手腕跳动的脉搏散出,或是隱在皮肤下的骨血中散发而出。 “你好听话啊。”她说。 楚鹤川瞳孔微缩,心臟不受控制狂跳,重重撞击著胸腔。 那只手顺著脸颊滑在了他的下巴。 “……我喜欢会长。” 芸司遥的声音柔且轻,长发顺著肩头滑下。 她的“喜欢”太虚太飘,像是在陈述喜欢他听话一样。 楚鹤川看著那双眼睛,看著她慢慢凑近。 穠艷五官在瞳仁里放大,变得清晰。 最终落定。 吻。 是吻。 她奖赏似的亲了亲楚鹤川的唇角。 眼神对视的一瞬。 楚鹤川倏地伸手抚住了她的脸颊,手指插进她乌黑檀发,大拇指压在鬢边。 他顺势而上加深了这个吻。 唇抵著唇碾磨,再伸舌头去舔。 动作逐渐不受控制,力道加重的时候,芸司遥手指痉挛似的抓在了他的胳膊上。 很用力,掐出血痕。 楚鹤川长了一张性冷淡的脸,却生了与之相悖的病。 体温炙热的像个正在燃烧的火炉。 她被吻的时候好漂亮。 浓长的睫毛因为酥./麻而颤抖,呼吸潮潮湿湿,细长的眉会轻轻皱著。 ——她是享受的。 这个认知让楚鹤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兴奋。 他第一次和人接吻,动作很生涩,只知道胡乱的含住,吮.吸。 芸司遥被他凶得受不住时,拽著他头髮往后拉。 头皮一阵刺痛。 楚鹤川喘息著看她。 芸司遥:“不亲了。” “……” 芸司遥指著自己的唇,说:“舌头疼。” 楚鹤川往后退了退,“……嗯。” 他心跳频率变得非常快,带动著耳膜也跟著一震一震。 芸司遥並不喜欢他。 从她看过来的视线,楚鹤川就能感受到。 但和其他人不一样。 芸司遥看他时的目光,和看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是有差別的。 楚鹤川平復了呼吸。 他整理了一下被捏出褶皱的袖口,漆黑的眸子看向沙发上的人。 芸司遥:“怎么了?” 楚鹤川摸了一下她的脸,粗糲指腹轻轻刮蹭,“没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吻了一下她的眼睛,眉宇笼著淡淡冷冽。 “就是……” 芸司遥抬起脸,“嗯?” 楚鹤川滚烫的手钳制在她下巴,声音似嘆。 “我总感觉,你在透过我找谁的影子。” 他问她,声音平淡,“是谁呢?” 她会接吻。 也是跟那个人学的吗? 楚鹤川轻声问她,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脸。 “芸司遥,我长得和』他』很像吗?” * 空旷的器材室里。 地上摆了五六桶掺了冰块的冷水。 几人被绑在一起,浑身湿淋淋的,控制不住的发抖。 “继续泼。” 顾昀踢了一脚桶里的水,拿著手机录视频。 跟班们將一桶桶冷水冲他们头顶浇过去。 他咧嘴一笑,问:“爽吗?” 几人牙齿发颤,唇色惨白。 “不不……” 顾昀道:“不是喜欢拍视频吗?来啊,让我给你好好拍拍。” 他们正是当时將芸司遥锁在实验室,倒冰水泼她的那几个。 顾昀:“抬头啊,不是喜欢泼水喜欢拍照吗?我给你们照相呢,哭丧著脸干什么?!” 器材室大门敞开。 他根本不惧被其他学生看到。 几人从头到脚都被拍了个遍,顾昀欣赏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拍好三分钟视频,他將录好的发给了芸司遥。 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儘量听起来沉稳靠谱。 顾昀將脑子里精心编制的腹稿又练了一遍,隨后按下了语音键,语气特意维持不冷不热。 “泼水的那几个傻叉我都帮你收拾了一遍,你看怎么样?消气没有?” 芸司遥姿態懒散的將手撑在栏杆上,风吹动她的裙摆,撩起她乌黑长髮。 手机屏幕上光影变幻,正播放著顾昀发给她的录像。 芸司遥声音又轻又柔,清冽的眸子里却全无笑意,温和开口。 “谢谢你。” “不过我还没有消气,再泼一天吧。”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4) 顾昀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將手机放在耳边。 短短几秒的语音被反覆听了几十遍。 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才意犹未尽的放下。 她坏得纯粹,坏的他心痒。 顾昀舔了舔乾燥的下唇,收藏了语音,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回了消息。 【顾昀:好,听你的。】 芸司遥关了手机。 再过半个月就是文艺匯演,声乐老师將独唱的名额给了她,歌曲选的就是当时试唱的曲目。 芸司遥练了一会儿,觉得口有点干,摸了摸唇。 唇上有一处格外暗的小伤,是楚鹤川咬的。 他那天问她“透过他在看谁”,也问她“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人”。 芸司遥笑著摸了摸他的脸,语气理所当然又有些隨性,“我不知道啊,会长。” 楚鹤川没说话,近在咫尺的眉眼透著沉冷。 他仰头咬上了她的唇。 灼热的呼吸交织,在几近窒息的氛围中才鬆开她。 芸司遥唇瓣湿红,笑容浅淡。 “既然你觉得我不喜欢你……” 她看著楚鹤川瞳仁中映射出的自己,慢条斯理,眉眼靡艷锐利,“那你就努力一点,让我喜欢上你啊,会长。” 楚鹤川看著她的脸。 芸司遥毫不掩饰自己的自负与冷漠。 这种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愿者上鉤。 她从不强求。 楚鹤川知道她的冷血自私,知道她心有多狭窄,窄到不会轻易容纳下一个人。 就连接近他也是图谋不轨。 可他即便知道了,知道她的本性,知道她的无情,却还是想吻她馥郁的唇角,含吮她跳动的脉搏。 因为这才是她,真实的她。 * “芸司遥。” 席褚眠脸色难看极了,叫住她,“你居然敢骗我?” 芸司遥转过身,看到他黑著脸朝她靠近。 “你不会还想著装吧?”席褚眠紧紧咬著牙,眼神愤怒,目光似乎要將她拆分成两半,“器材室,拿棒球棍的,是——” “是我。” 席褚眠微微错愕,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芸司遥掀了掀眼帘,和他对视上。 “是我打的。” 席褚眠条件反射的怔住,不断滚动著喉结。 她的眼皮很薄,睫毛很长,阳光洒下时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浅浅的脉络。 “你还有理说?”席褚眠黑著脸,语气恶劣道:“我好心救你,你是怎么回报我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 “你是救我?”芸司遥啼笑皆非,“还是在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让我对你感激涕零?” 席褚眠脸色微变。 “什么……” 他看著芸司遥慢慢走近,伸手,拽住了他的领带。 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弯下,喉头被领带勒紧,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你让人泼了我,”芸司遥道:“我不就打了你两下,生什么气啊?” 那张穠艷的脸在瞳仁里放大数倍。 冷冷的,讥讽的。 席褚眠呼吸陡然一滯,胸腔里的空气被瞬间挤兑出去。 “我不该生气?”他骤然上扬了音调,“你他妈知道我在医院躺了多久吗?我脑袋缝了多少针吗?你那叫打了两下?” 席褚眠住院当天恨不得將人活剐了。 芸司遥拽著他,任由面前的人佝僂起身子,“所以你也承认,那天是故意的了?” 呼吸瞬间被掠夺,他脸憋得发红,目之所及是芸司遥浓长如鸦羽般的睫毛,冷艷的脸。 “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吧,学长?” 她拍了拍席褚眠失神的脸。 “莫名其妙被关器材室,泼冷水让我浑身湿透,就为了玩你那小把戏?” 脖颈的桎梏倏地被鬆开。 席褚眠猛地吸入一大口氧气,大口大口的喘著气,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味,“咳咳咳……!” 芸司遥冷冷道:“真幼稚。” 席褚眠被她拍过的脸颊开始火辣辣的刺痛。 幼稚? 她说他幼稚?! 席褚眠鼻翼急剧地张合,喘出的粗气仿佛带著熊熊火焰,脸颊因为愤怒涨得紫红。 脸面被她彻底撕下来践踏。 “你別以为有楚哥护著你,我就不敢动你了,你真当他喜欢你呢?除了一张脸,你还有什么值得——” 席褚眠话音猛地顿住,面前的脸迎著光,在他瞳仁中放大,最终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芸司遥並不过分亲近,像是在故意捉弄他,手指点在他的胸口。 “脸怎么了?” 心臟扑通扑通,跳得又快又急。 她是故意的。 席褚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喉咙乾涩至极,鼻息都是她身上飘过来的味道。 “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芸司遥嗤笑著,撩起眼皮,“你这么討厌我,干嘛一直盯著我看,心还跳得这么快。” “犯贱吗?” 席褚眠大脑一片空白,瞳孔急速收缩,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果真如她所言那般剧烈跳动。 “你说什么,你——” “我说,”芸司遥温柔笑道:“你、犯、贱、吗?” 席褚眠身体倏地一震,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芸司遥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冷漠道: “滚吧,我今天没空和你玩过家家。” 她拿著乐稿走人。 月鳞香味消散乾净时,席褚眠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瞳孔颤动,死死屏住的呼吸也得到了释放。 粗重的喘息声在耳边迴荡。 ……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 席褚眠脸色阴沉得嚇人,垂在身下的拳头紧紧攥住。 愤怒之余,全身竟酥麻得不像话。 她的手又软又滑,抵在胸口时,让人心神荡漾,血液也跟煮开的水似的沸腾起来。 席褚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因为那不到五秒钟的触碰—— 他,可耻的,起反应了。 * 【楚鹤川:要一起吃饭吗?】 【楚鹤川:今天空运来的蓝鰭金枪鱼(图片)】 芸司遥扫了一眼,回了个笑脸的表情包。 【好啊。】 楚鹤川鬆了松领口,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吩咐道:“可以开始处理食材了。” “好的少爷。” 厨师长退下,包厢门再次响起。 “咚咚” “进。” 顾昀从门外进来,眼神扫了一眼他对面的空椅子。 他很明显是在等人。 顾昀收回的视线,儘量平静匯报导: “……楚哥,查清楚了,那人是沈家二少爷,叫沈焯,您之前也见过。” 楚鹤川点了点头,继续翻看著厨师给他的菜单。 顾昀:“他和芸司遥的……关係不错。之前楼少发红卡的时候,只有他还想著保人。” 关係不错那都是委婉说法。 顾昀甚至还想著说得更过分点,比如阴魂不散,老缠著芸司遥……但想到自己这副抹黑“情敌”的样子,未免像个拈酸吃醋的男小三。 容易暴露,他没敢说的过火。 “嗯,就这些。” 顾昀看著楚鹤川点好菜,將菜单交给服务生。 “之后有需要我会喊你。” “好的少爷。” 顾昀忍不住开口,“楚哥,您……” 他还以为楚鹤川会因此生气,將人赶出学院,或者向他家族施压,一句话的事而已…… “你看著办吧。” 楚鹤川单手支著下巴,目光沉静,薄唇轻启。 看著办? 顾昀阴暗的想著。 都赶走算了,蚊子似的就知道围著她转,噁心。 楚鹤川淡淡道:“让他安分一点,顾昀。” 他说到“安分”时,眼神淡淡的扫向顾昀。 “其他人也是。” 顾昀被他看得寒毛根根直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哦哦,好、好的……” 他僵硬的转身出去,那视线却如附骨之蛆,盯得他如芒在背。 ……楚哥难道发现了? 可他除了当时求楚鹤川保人之外,並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啊? 顾昀紧了紧手机。 得更谨慎些。 楚鹤川出了包厢,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饱满的手臂。 他从兜里拿了支烟,靠在墙边,衔住。 淡淡的菸草味笼上来。 楚鹤川没什么癮,只会在烦躁的时候抽上一根。 烟是好烟,味道淡,却抽得不尽兴。 身上的味道太大,芸司遥可能不喜欢。 他抽了三口就摁灭,正要转身回包厢,腰却被人从后抱住。 几乎是下意识。 楚鹤川手臂曲起,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蓄势待发的姿態,却在闻到淡淡的月鳞香时缓慢鬆懈下来。 “你在等我吗?”她问。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5) 芸司遥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 “抽菸了?” 楚鹤川抓住她的胳膊,“你不喜欢我可以不抽。” 他转过身將她抱起来。 芸司遥双腿夹在他精瘦的腰,整个身体悬空起来,宽厚有力的大手掐在她的大腿根上。 长发顺著脸颊滑下来。 她视线比他高了半个头,低敛下眸子。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楚鹤川抱著她进包厢,“看公司財报,股票涨势,下午读一下书,然后……” 他吻了一下芸司遥的下巴。 “想你。” 芸司遥慢慢“哦”了一声。 楚鹤川问她,“那你呢?” 芸司遥:“上课。” 楚鹤川继续问:“別人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吧。” 芸司遥平静说:“我喜欢欺负別人。” 楚鹤川笑了一下,“那挺好的,不吃亏。” 侍应生开始上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芸司遥:“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完没关係,让管家记录一下你喜欢吃什么菜,以后可以换著做。” 楚鹤川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这些食材都是当天空运过来的,有很多你应该没吃过,尝尝看有喜欢的没?” 芸司遥饭量挺小的,她刚拿起筷子,夹了点鱼肉,小口吃完了。 “还可以。” 她再次抬起手,胳膊却被人抓住了。 “嗯?” 楚鹤川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道:“这里,青了。”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哪撞的,青了一大块。 她皮肤白,淤青呈现出深紫与青黑交织的可怖色泽,更为显眼。 楚鹤川皱眉,“不疼吗?” 芸司遥根本没有感觉,“哦……还好。” 楚鹤川:“你还挺能忍疼。” 他招手叫人送药过来,问:“还有別的伤没有?” 芸司遥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哪里有伤。 “应该没了。” 楚鹤川:“应该?” 他站了起来。 芸司遥:“小伤而已,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楚鹤川却將她全身上下都看了遍,指著小腿,“这里被划了。” 芸司遥想起自己下午去过园,估计是被什么东西划到了,流了点血。 “下午去了园,有一节绘画课……” 侍应生很快送来药。 楚鹤川接过药,给她涂在伤口上。 “被划伤很容易感染的。” 他的手指很烫,药却是冰凉的。 芸司遥看著他蹲下身给自己上药,短暂的思考了下自己在这个世界,会怎么死。 不疼的话,应该没那么难受。 “在想什么?”他问。 芸司遥道:“想文艺匯演。” 楚鹤川笑了,“紧张吗?” 芸司遥道:“有一点吧。” “我能不能去看你?” 芸司遥看他的眼睛,“想去就去,为什么不能?” “你会反感吗?”楚鹤川道:“我介入你的生活。” 芸司遥忽地笑了一下,“这算什么介入生活?” 他擦乾净手,又去碰她的脸。 “那我吻你的时候,你会排斥吗。” 芸司遥定定的看著他。 啊…… 他真的太装了。 有性./癮还在这里装纯,故作绅士有礼,心里恐怕早就预设好了各种——不仅限於吻,而是更亲密,更深入的接触。 楚鹤川確实是这么想的。 他不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也不是个善於忍耐的人。 只因为对象是她,他才多了一点耐心。 芸司遥:“不排斥。” 楚鹤川微笑起来,包厢內的灯光印在他深邃迷人的五官,他道: “我想吻你。” 芸司遥眉梢微动,语调散漫,拖长,“嗯。” 楚鹤川捧著她的脸,手背青筋微突,撑起薄薄皮肤,视线渐渐变暗,他轻轻吻了过去。 * “季、季少……” 季敘言看著手机传来的视频,猛地一脚踹在面前的桌子上。 “楚鹤川……你他妈真行。” 餐厅经理嚇得一哆嗦,“我们也是才知道楚少来了鎏金盛宴。” 鎏金盛宴是季敘言家族旗下的餐厅。 楚鹤川知道这个餐厅是季家开办,甚至知道哪个包厢里安装有监控…… 但他还是来了,带芸司遥来了…… 手机画面上,两人接吻的画面像一把把尖锐的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嫉妒的火焰在他胸腔熊熊燃烧。 季敘言脸颊微微抽动,一把將手机扔在了地上! 他不理解芸司遥为什么会选择楚鹤川。 她为什么……! 內心的妒意如毒蛇般啃噬著他。 手机质量很好,砸在地上屏幕全碎了也没影响使用。 嗡嗡震动一声,通知栏上多了一条简讯。 经理扫了一眼,战战兢兢道:“是、是楚少的信息……” “拿给我!” 经理捡起手机递过去。 季敘言点开简讯,瞳孔骤然收缩。 你妈的…… 【楚鹤川:好看吗?^_^】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6) 【818那个被楼少发红卡还能全身而退的特招生】 还记得那几个先动手的学生吗?被绑在器材室泼了好几天冷水了,回教室的时候那脸色,嘖嘖…… “那可是会长啊!鬼知道我在校区看到会长的时候有多惊悚!” “会长居然会去救人誒,那红卡就算作废了吧?” “楼少虽然还没撤销红卡,但现在谁敢动她啊?” “歪个楼,你们难道不觉得,特招生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吗?”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1” “我记得刚入学她不长这样啊?” “我也觉得,阴沉沉的,看得人不舒服。” “懂了,这叫做神秘的东方化妆术。” “谁还记得楚会长拒绝过特招生的表白啊啊啊!”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原来会长也会吃回头草,怪打脸的(不是)” ——此贴已被管理员刪除—— 芸司遥现在没什么扮丑的必要。 更何况还要完成第二个任务,索性慢慢减淡了脸上的妆容。 她走进教室,班里霎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芸司遥看到自己抽屉里似乎放了东西,低头一看。 暖手宝、创口贴、巧克力,还有一盒……感冒药? 她视线往教室一扫,几个鬼鬼祟祟偷看她的人立马低下了头。 “谁的东西?” 没人应声。 芸司遥看了看时间,老师马上就要来了,她没说什么,在位置上坐下。 教室內的人齐齐鬆了口气,手在书桌下飞速敲动。 【芸司遥什么时候滚出学院(群人数25)】 “她看到我送给她的巧克力了。” “还有我给她送的药,她也没有扔誒。” “群主呢?顶著这群名还膈不膈应人?” “马上改马上改!” “我总感觉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之前在宴会上,她还想接近沈哥钓凯子呢,演技拙劣的我都看不下去……” “何止,新生入学欢迎会,她干了好多蠢事,还对著会长犯痴……” 特招生大部分分为两个类型。 一种是勤奋刻苦,自视甚高,瞧不起因为家里有钱有权入学的贵族公子们,自卑又自傲。 另一种,则是被財富迷失了双眼,幻想能钓上个有钱有势的贵族,从此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做凤凰。 芸司遥入学的那段时间,给他们的感觉就是第二种。 “钓凯子怎么了?追求上进而已,你们话別说的那么难听!” “呵呵,钓凯子也轮不上你,少自我yy了。” “说的跟人家能看上你似的。” 芸司遥拿起钢笔,视线朝前望了下。 她前桌不知何时换了个陌生人。 沈焯不在教室了。 芸司遥转了转笔,没问,继续写笔记。 “嗡嗡” 手机震动。 【楚鹤川:喜欢小动物吗?】 【楚鹤川:图片(比人高的纯血藏獒犬)】 【视频】 摇晃的镜头里,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慢慢出现,隨著一声指令。 “趴下。” 一条巨型藏獒犬俯衝的腿剎住,乖顺的趴在了地上,蓬鬆的毛被吹得飘来飘去,看著手感很好。 男人摸了摸它的头,夸了一句。 “做得很好。” 视频到这终止,楚鹤川的消息卡著点发过来。 【楚鹤川:它会很喜欢你。】 明明见都没见过,他就篤定性格威猛善斗的西藏獒犬会喜欢她。 芸司遥低下头,抽空回了一下他。 【嗯,很听话。】 还真是只“小动物”。 下了课,芸司遥收拾好东西,跟著人群往外走。 人多了难免会挤来挤去。 她顺著楼梯下来,刚过拐角,面前衝出来一个学生,狠狠撞在了她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芸司遥跌在了地上,因为没感觉,她轻轻皱了下眉。 那学生被撞疼了,捂著鼻子道歉,想去扶她,“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他手都伸过来,芸司遥挥开,“没事。” 那人怔住,呆呆傻傻的看著她的脸,“你、你是那个……特招生……” 芸司遥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以后走路记得看路。” 那男生捂著酸痛的鼻子,急急忙忙想要拦她,“你真的没事吗?不疼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 他一米八几的身高都被撞得不轻,这特招生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用。” 芸司遥继续下楼,粗略的检查了一下,看不出有什么伤。 “学妹。”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下午好啊。” 楼逸星笑盈盈的站定,跟她打招呼,丝毫没有和她发生过不愉快的样子。 芸司遥抱著书想,又来一个难缠的傢伙。 楼逸星的视线紧紧盯在芸司遥后背,薄唇轻启,悠悠道:“你还要装作没听见吗?” 芸司遥转过身,温和微笑。 “学长找我有事?” “也不算,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楼逸星慢慢朝她走近,“……红卡我撤了。” 芸司遥没说话,静静地看著他。 楼逸星耸了耸肩,“好吧,对你来说撤不撤已经没有区別了。” 他目光落在芸司遥殷红的唇上,像是被人吻透了似的熟红。 滚了下喉结,想起她被淋湿时那双清冽讥讽的眼,心口发烫,语气带著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意。 “一个季敘言也就罢了,没想到你手段这么了得,”楼逸星笑著,语气愈发咄咄逼人。 “连楚鹤川都能勾搭上。” 芸司遥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他知道你在学院勾搭了多少人么?”他凑近芸司遥,低声道:“他能忍受得了你这么滥情么……” “……” 楼逸星嗓音轻慢,宛如森森毒蛇。 “真厉害啊学妹,骗了一个又一个。” 芸司遥忽地笑了。 唇角扬起的弧度极为漂亮,令人目眩神迷。 楼逸星呼吸不自觉屏住。 芸司遥道:“是啊,他怎么能忍得了我。” 她后退半步,在楼逸星惊诧的视线中,抬起手,重重地朝著他的脸颊扇去! “啪——” 好似炸雷在耳边炸开。 楼逸星的脸瞬间偏向一侧。 脸上的火辣与耳中的嗡鸣交织,化作难以置信的错愕在眼底翻涌。 “毕竟我脾气这么差,”芸司遥揉了揉通红的手心,点头,“谁能忍得了。” 那清晰的巴掌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楼逸星英俊的脸上浮现。 皮肤红肿,刺目。 楼逸星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芸司遥嗓音柔淡,像羽毛在耳边划过。 “你说对吗?学长。” 楼逸星脑袋里嗡地一声。 “芸司遥!”怒火从心底熊熊燃起,烧红了他的双眼,“……我看你是疯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7) 他上前一步扣住她的肩膀,將人用力抵在墙上! “砰!” 手里的书砸落在地上。 芸司遥冷冷看著他。 楼逸星语气阴森,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蔓延到全身,心臟也开始砰砰狂跳。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冷冽平淡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楼逸星。” 他身体瞬间僵住,扣住芸司遥肩膀的手也被人用力捏紧,一阵剧痛,手腕骨头仿佛要被碾碎。 “放手。” 楚鹤川脸上表情很淡,却让人寒毛直竖。 楼逸星牙关咬得咔咔响。 手被人用力甩开。 楚鹤川挡在芸司遥前面,声音沉冷。 “我警告过你。” 楼逸星脸色驀地阴沉下来,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 “……楚哥。” 他脸上明晃晃的五指印,被扇得既屈辱又愤恨。 视线望向芸司遥,她冲他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学长,是我衝动了。” 楼逸星没见过这么恶劣的人,清艷的一张脸,讥誚似的露著笑。 还是个低贱的特招生…… 脸上热辣之后,像是被电流激过一样胀麻。 楼逸星死死盯著她。 芸司遥却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她手指垂下,掌心红了一大片,另一只手却还是白的,形成鲜明对比。 楼逸星看著那只手。 扇这么用力,当然红了。 看她那副羸弱模样,估计手疼得不行还在强撑著,掌心又热又烫……跟他的脸一样。 活该。 楚鹤川捡起地上的书本,没给他一个眼色,问芸司遥:“走吗?” “嗯。” 楼逸星手指攥紧,指节泛白。 芸司遥和他擦肩而过,微微侧头。 系统的播报声在脑海中清晰响起。 【重要角色“楼逸星”攻略值:70(+20)】 芸司遥漫不经心的想,被人扇巴掌也会爽吗? 真够下作的。 楼逸星瞳仁中倒映著她渐行渐远的轮廓,舌尖抵了抵被打疼的右脸。 “……” 楚鹤川將她带到了自己的住所,把书放好,然后抓著她的手腕,皱眉看著她红肿的手心。 芸司遥扫了眼他的脸色,慢慢道:“疼。” 他抿了抿唇,“嗯。” 芸司遥看著他起身去拿药箱,一路上他都没说过话,周身仿若被一层寒霜笼罩。 楚鹤川很不高兴。 芸司遥感觉出来了,因为他提了药箱过来,也只跟她说了两个字,“伸手。” 她真的没感觉,但也伸手过去让他涂药。 楚鹤川给她涂完,道:“这是第二次了。” 他扔了签,蹲在她面前。 芸司遥用另一只手碰了下他的脸,问:“你生气了?” “我不该生气吗?” 楚鹤川道:“要是我不在呢?你怎么办?” 芸司遥道:“我知道你会来。” “……” 她的手正要收回,却被楚鹤川极快的抓住。 漆黑的眸中是极晦涩难懂的情绪。 “芸司遥,你可以利用我。” 他吻了一下她的手心,缓慢地撩起眼皮,视线与她相对。 “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楚鹤川声音平稳,儘量用陈述的口吻道:“……在这种时候,在绝对的力量悬殊面前,等我帮你解决,好吗。” 芸司遥当然知道,要不是系统帮她作弊,告诉她楚鹤川马上就要过来,她不会轻易动手。 芸司遥垂下眼睛,温和地说:“……好。” 楚鹤川站起身,將药箱放回了原位。 他確实很生气。 直到现在怒火都没有消散。 楚鹤川阴沉著脸,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听著电话那头恭敬的问候,他冷冷打断。 “楼叔。” “……” 十几分钟后,楚鹤川交代完事情,折返回客厅。 芸司遥正闭著眼在沙发上小憩。 楚鹤川脚步一顿,动作放轻了些。 这次电话打得有点久,他在沙发前,注视许久,才弯腰將人抱起来。 芸司遥揉了揉眼睛,问他:“打完电话了?” 楚鹤川:“我抱你进臥室休息。”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好哦。” 楚鹤川轻鬆將人抱上楼,推开臥室,將她放到床上。 芸司遥確实累了,“晚点喊我起来。” 楚鹤川將她涂了药的手单独拿出来。 她皮肤很嫩,一旦有点什么伤就特別明显。 芸司遥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 再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她听到浴室似乎有水声,坐起来。 “会长?” 楚鹤川从浴室出来,走到床边。 芸司遥鼻尖动了动,“你洗澡了吗?” 她碰了一下楚鹤川的手,居然是冷的,皱眉,“洗冷水了?” 楚鹤川平时体温是很高的,此时却冰凉无比。 “嗯。” 芸司遥没问为什么,说:“那我给你暖暖。” 她伸了那只没受伤手包住他,还没说什么,就被人驀地压回了床上。 视线骤然变换,从上方压过来的影子將光源尽数遮挡。 楚鹤川手撑在她身上,身体冰冷,但呼吸是炙热的。 冰凉的手从她脸颊滑到唇瓣。 芸司遥身子一抖,睫毛颤了颤。 楚鹤川单膝跪在床边,將她双.腿分开,两人距离近到只要稍稍抬下头,就能吻上。 安静的氛围中。 他极有耐心的褻.玩她的唇,低敛的眸子微掀,喊了她一声。 “司遥。” 芸司遥微怔。 楚鹤川將手指压在她下唇,缓缓磨蹭,语气轻慢。 “宝宝。” 芸司遥睁大了眼。 沐浴露的香味扑面而来,他咬住了她的脖颈,用牙齿细细碾磨,吮吸。 像在叼著猎物。 芸司遥猛地抓紧了床单,扯出凌乱的褶皱。 她不自禁绞.起双腿,却被横跨在双.腿.间的膝盖阻碍住。 只是一个吻而已。 楚鹤川鬆开她的脖子,薄唇微红,漆黑的眸子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潭底涌动著难以言说的欲/望。 “洗冷水,是因为我有性./癮。”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8)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告诉她自己有性./癮。 芸司遥看过他的人物介绍面板,知道他有这个病。 但楚鹤川一直没对外公开过,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其他人只以为他洁癖很重,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清冷禁慾,仿佛一朵高岭之。 粗糙的手指移到芸司遥脸颊,又滑到耳垂,揉捏她柔软的皮肤。 脖颈上有一处明显含吮过的玫红,牙印斑斑。 “……你会怕吗?” 芸司遥膝盖曲起,抵住他向前靠近的身体。 “怕什么?” 楚鹤川向来冷淡的一个人此时呼吸紊乱,似是被蛊惑,用著几乎气声在她耳边道:“怕我**你。” 芸司遥掀起眼皮,轻轻叫了他一声。 “会长。” 雪白的胳膊向前,扯住楚鹤川后脑的头髮,声音慢吞吞的。 “……你好凶啊。” 头皮拉扯的疼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经。 半小时的冷水澡就跟白洗了一样,楚鹤川体温瞬间升腾,眸光沉暗。 “……” 芸司遥一点也不温柔。 五指收缩,力道不轻的扯著他,让他保持清醒,始终隔著一段距离,触碰不到她。 她就像一条美人蛇,冰冷又温柔,让人疯狂迷恋。 “你想干什么?”芸司遥问。 楚鹤川感觉抵在身前的腿微微用力,似折磨,温热柔软的手拍在他脸上。 手心还有药香。 轻佻的拍在他脸上。 ……有点疼。 楚鹤川侧头去含她苍白的指尖,用牙齿轻轻咬,再张开。 “別动了,宝宝。” 他额头泛起汗珠,神色隱忍,声音沙哑,“弄./爽/.了。” 芸司遥:“……” 她猛地將人踹开。 楚鹤川跌坐在床上,也不恼,倏地冲她露出一个笑。 芸司遥膝盖还有他身上灼热的温度,皱眉。 “我要回去了。” 楚鹤川整理了一下微乱的上衣,视线看向她,声音恢復了往常的淡漠。 “今晚不留在这吗?”他指了一下隔壁,“我睡客房。” 芸司遥:“不了,我回宿舍。” 楚鹤川並未勉强,“那我送你。” 他说著就要下来,芸司遥拒绝,“不用。” 她抱臂站著,视线扫过他全身。 “你先解决你自己吧。” 楚鹤川失笑,“解决不了……” 他声音沙哑,悠长缓慢。 “习惯就好了。” 芸司遥:“我不习惯,不要跟著。” 她踩著拖鞋下楼,楚鹤川换了身浴袍穿,挡著不该有的反应。 芸司遥刚下楼,就看到门口衝进来一个棕黑色的巨型犬,它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敏锐的抬起头,和她视线对上。 “……” 一人一兽对视半秒。 藏獒朝她冲了过来,在即將触碰到她小腿时,头上传来一道冷冷的警告声。 “eric。” 藏獒嗷呜一声,没敢碰她。 迈开四条腿围著芸司遥转圈,软软的毛撩在她皮肤上。 身上那股热气扑面而来。 楚鹤川从楼上下来,抬脚將它踹开点。 藏獒趴在地上,在地上打滚,嘴里还嗷呜嗷呜的叫。 芸司遥转头问他,“它这是在干什么?” “想要你摸。”楚鹤川扫了一眼格外兴奋諂媚的狗,不咸不淡道:“它喜欢你。” 藏獒非常聪明,滚了好几圈后又冲她“汪汪!” 它足有大半个成年人那么高。 体型健壮,毛髮旺盛,完全站起来跟座小山似的。 楚鹤川无情道:“想的美,不用管,让它自己发/骚去。” 芸司遥下楼,他跟在她身后下来。 有楚鹤川在,eric不敢过来。 毕竟是条大型犬,要是真猛衝过来,完全能將芸司遥撞倒在地,压在身下,很危险。 芸司遥说:“我能碰它吗?” 楚鹤川顿了一下,“……可以。” 他下达了指令,“eric,趴下,不要动。” “嗷呜。” 藏獒听话的匍匐在地。 芸司遥走过去,伸手去摸它的头,它便用脑袋去顶她的手,伸出舌头来要舔。 楚鹤川冷冷的视线扫过来,它便立马垂下头,一动不动。 藏獒这种品类的狗对主人忠诚,对陌生人有很强的攻击性。 芸司遥没感觉出它的攻击性。 她垂下眸子,瘦削的手完全陷入了毛髮中。 比想像中的手感还要好。 eric性格暴戾,之前席褚眠和楼逸星也想摸它的头,差点被咬断手,他们就没再碰这条狗。 芸司遥直起身,藏獒也跟著站起来。 楚鹤川又踹了一脚,警告,“不许碰,不许舔。” eric皮糙肉厚,这一脚看似踹得重,实际对它造成不了伤害。 他拴住狗,任由它在脚边打转。 女寢马上就要关门,芸司遥出了別墅,脚边的狗挣扎的更剧烈,想要跟著往外跑。 “安静些。” 楚鹤川蹲下来,拽紧狗绳,平静问: “……你也喜欢她,是么?” “汪!” 楚鹤川摸了摸它的头,恰好是芸司遥触碰的地方,低声喃喃。 “谁让你舔她手腕了,我都没舔过。” * “楼少,这是文艺匯演节目名单。” 楼逸星看著製作好的节目卡,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 ——芸司遥。 看到这个名字,心跳不受控制地急剧加速,受伤的右脸又开始火辣辣的疼。 过几天就是彩排,她肯定会来。 楼逸星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著那三个字。 行政管理人员看他对著一张节目单发呆,小心问道:“楼少……是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吗?” 楼逸星醒过神,突然意识到自己被打了还在想她,脸上表情变了变,手指像是被烫到,迅速將节目单扔在了桌上。 “没有,就这样定下来吧。” “哦哦好的。” 管理人员出去。 楼逸星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开始震动。 他低头一看,“父亲”两个字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划开接通,楼逸星起身,去了窗边。 “父亲。” 对面说话声音沉稳,却字字难听。 楼逸星表情慢慢变冷,问: “……楚哥给您打了电话?” 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家族利益牵扯紧密,父母又时刻耳提面命多交朋友,几人的关係还算不错。 至少表面看起来不错。 一旦涉及到真切利益,他们翻脸比翻书都快。 “……嗯,知道了。” 楼逸星掛断了电话,冷冷地牵起唇角。 楚鹤川不会真以为自己在她眼里就“纯洁无瑕”吧? 既然这么快就想和他们三个割席, 那就谁也別想好过。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29) 文艺匯演的场地设在学院內最大的体育馆。 校方不差钱,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开始搭建台子,搞得声势浩大。 虽然只是彩排,来凑热闹的学生不少。 芸司遥穿著制服坐在不起眼的观眾席,她抬起眼,注意到门口格外热闹。 居然连警卫员都来了。 “今天不是彩排吗?怎么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这么多警卫员,难道那几位也来了?” “不能吧,这不是还没开始吗?” 学院占地面积很大,一排排豪车进来,停在路边。 学院领导们从车上下来,被领著去了自己的位置。 芸司遥刚准备去后场准备,发现门口的喧譁陡然升腾起来。 “那不是楼少吗?!” “我靠我靠……席哥怎么也来了?” “还有车开过来了誒!是谁是谁?” “季学长也来了?!这不是彩排吗,他们三个怎么都来了!” “季学长都来了,那会长——” “我靠!是会长!” 一辆低调的宾利缓缓停下,车身流畅的线条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芸司遥抬眼看过去,宾利车门被司机拉开。 修长的腿率先迈出,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宽肩窄腰禁慾清冷。 楚鹤川视线透过人群,精准的锁定在了她身上。 芸司遥一愣,收回视线。 周围人声安静了剎那,仿佛一滴水溅进了热油中,议论声更加剧烈。 “啊啊啊怎么回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文艺匯演今天开,他们怎么都在今天来了?!” “今天联邦高层没派人来啊?” “去年文艺匯演楚会长和季学长都没来,今天还只不过是个彩排,难不成等下有重大事情宣布?” 学院高层领导没想到楚鹤川会来,连忙追上去。 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领导殷勤的领著人进去。 席褚眠靠在车边,面色不善。 他视线一转,注意到后面的楼逸星,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毫不留情的嗤笑出声。 “哈?被谁扇了?” 楼逸星面露微笑,他生了一副好面孔,银白色的中长发,又是混血儿。 皮肤白便衬得脸上的巴掌印更加明显。 “你说这个啊,”楼逸星摸了下脸,语调懒洋洋道:“还能是谁,当然是脾气很坏的小学妹打得唄。” 席褚眠听出他语气的不对,眯了眯眼。 “什么小学妹?” 他想起楼逸星之前给芸司遥发了红卡,又在短短两三天撤下…… 楼逸星笑眯眯道:“就是你想的那个学妹。” 席褚眠脸色微变。 季敘言从两人身后穿过,“借过,不进去就別挡道。” 席褚眠被他撞了一下肩膀,脸上表情阴沉下来。 “眼瞎看不见旁边还有路,我可以给你买一根导盲杖。” 这下轮到楼逸星嘲笑他了。 “他吃炸药了?” 席褚眠冷冷道:“更年期。” 几人甚至都不想同行,各怀鬼胎,连表面上的和平都不想维持下去。 他们先后进了会场,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弦。 连周围的人都感觉到了。 “怎么回事啊?他们关係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你还记得之前楼少给一个特招生发了红卡,结果那特招生被会长救了,这不是打人脸么?” “其他人脸色也好差啊,心情不好?” 主办方將他们座位全都安排在了一起。 四人齐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能將台上的表演尽收眼底。 季敘言皱眉,“谁安排的座位?” 楚鹤川翻著手里的文件,慢条斯理道:“观眾席还有很多位置。” 季敘言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 楚鹤川停下翻文件的手,露出极淡的笑。 “我对这个位置还算满意。” 他轻飘飘的说出下一句话,“司遥表演的时候可以第一个看到我。”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纷纷变了脸色。 司遥…… 他们已经这么亲密了? 季敘言是唯一一个见过他们接吻的,一张冷雋的脸颊微微扭曲。 他气极,语气便愈发冷静。 “……你真以为芸司遥会喜欢你?” 楼逸星靠在椅子上,声音不冷不热,“第一个默许霸/凌的人,好像是你吧?楚会长。” 他唇角笑容讥讽,“咱们谁比谁高贵呢。” 芸司遥只不过是在他们四个里面选择了楚鹤川,仅此而已。 默许霸/凌难道就不算是伤害了? 真好笑。 季敘言冷冷道:“顾昀可是你手底下的一条好狗,他做了什么还要我来提醒你?” 芸司遥被顾昀围堵的时候,他可就在现场。 “您贵人多忘事,我倒不介意在她面前多提醒提醒。”席褚眠也不放过这种落井下石的机会,笑容恶劣阴冷。 “咱们几个,就差会长大人您了吧……” 楼逸星懒洋洋道:“你说以学妹的性子——”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呢?” 他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直刺人心。 “楚、会、长。” 季敘言肯坐在这里,就是为了一个字。 ——爭。 他確实欺负过芸司遥。 但她也让他狠狠栽了个跟头,差点连命都丟了。 季敘言可以对过往所有既往不咎,重新开始,可楚鹤川凭什么? 他也变相伤害过芸司遥,凭什么能碰她、吻她,获得她的青睞。 芸司遥也可以利用他啊? 季敘言阴冷的想,她只是没有办法,害怕被他们报復才选择了楚鹤川。 可如果他们几个都选择不报復了呢? 楚鹤川对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 芸司遥正在后台换衣服。 门外传来一阵喧譁。 “你要找芸司遥?” “她好像在这个化妆间,不过彩排马上就要开始了……” 门外的男声平静道:“不会耽误很久的时间。” “……” 芸司遥换好衣服,走去开门。 “咔噠” 看清门口站著的人,她握住门把的手微微一紧,皱眉。 “……你怎么来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0) 季敘言眼眸漆黑,道:“我不能来看你?” 自从上次马场一別,让他住了院,芸司遥就没见过他了。 季敘言道:“能聊聊么?” 芸司遥並未让开,“聊什么?” 季敘言:“你放心,我不做什么。” 她看了看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一条路让季敘言进来。 季敘言看著她的身影,手不自觉攥紧了,眼神冷冽幽暗。 芸司遥找了地方坐下,抬眼看他,“你说吧。” 季敘言唇瓣抿成一条线。 他深深的看著她,理智和自尊心在不断的拉扯。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等想好了再来。” 她作势要起身,不过半秒,耳边就传来季敘言艰涩的声音。 “之前的事……我不追究,咱们算扯平,好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芸司遥眼睫微颤,重新坐下,抬眼。 “扯平?” 季敘言身体僵硬极了,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吞咽著什么。 “……对不起。” 他以极快的速度道了歉,“是我没约束好他们,我想著你受欺负了就会来找我,我……” 芸司遥轻轻打断他,“季学长,你就这样道歉吗?” 季敘言一怔。 他看向芸司遥,她穿著一身白裙,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肤白貌美,冷淡锐利。 “我说过怎么道歉的,学长。” 季敘言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他视线在芸司遥轻描淡写的脸上划过。 “……你非要做的这么绝?” 芸司遥很懂怎么才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简直太轻鬆了。 像季敘言这种高傲权贵,从小到大看人如看螻蚁。 比肉体疼痛更让他发疯的,是精神上的折磨。 芸司遥:“你可以选择拒绝,我不勉强,得不得到我的原谅对学长你来说,根本不影响什么。” “如果我做了,你就跟楚鹤川分手吗?”季敘言咬著牙关,朝她逼近,语气阴森,“跟他分手,我做。” 芸司遥安静的看著他。 “芸司遥,”季敘言声音沙哑,问道:“……你喜欢他吗?” 芸司遥微微笑了笑,“这个啊……” 嫉妒的情绪像一把尖锐的刀,每割一下,都让他痛苦,撕裂。 “你是为了报復,才选择楚鹤川的,”季敘言紧紧盯著她。 眼底渗出的冷意,像是被压抑许久的暗流,隨时可能爆发。 “对吗?” 芸司遥並未否认,“我和他確实还不算在一起。” 没等季敘言高兴,就听她语调缓慢,继续道:“不代表以后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季敘言彻底呆住。 以后? “楚鹤川他哪里好?” 季敘言骤然抬高了声音,胸口逐渐燃起了火,“你別忘了,当初你被霸.凌,都是因为他!” 芸司遥:“我知道。” 楼逸星发红卡的时候,季敘言不也是作壁上观,等著她求饶吗。 她选择了楚鹤川,是因为三人里只有他主动去了实验室,不是像看戏一样等著她上门。 並且他足够听话,任她利用威慑其他人。 “凭什么是他?” 季敘言猛地暴起,克制的抓住芸司遥的肩膀,手背指骨突出。 他忍著火,“是我救了你,没有我,你早就被顾昀他们整死了。你要选也应该选我!凭什么……” 芸司遥平静道:“不是我选了他,是你们逼我选了他。” 季敘言瞳孔微缩。 芸司遥:“你救我,是出於好心——” 她微笑著,看著他压抑愤怒的脸。 “还是想上我。”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沉重。 芸司遥慢悠悠地看他。 “学长?” 季敘言眼球微微颤动。 理智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所有的冷静自持都被拋诸脑后。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 季敘言滚了滚喉结,压抑许久的情绪衝破束缚,就如同落水者抱著唯一的浮木,急急地说: “……是因为我喜欢你。” 任何感情只要加上一句“喜欢”,就能粉饰所有的腌臢齟齬。 芸司遥轻轻一笑,漂亮又冷漠。 季敘言半蹲下来,扣住她肩膀的手用力锁紧。 “我也可以护著你,楚鹤川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 他眼神炙热得近乎癲狂。 “只要你选我。” 芸司遥:“学长。” 她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季敘言手掌抓紧,想要留住她,心逐渐冷了半截。 “我知道你喜欢我。” 芸司遥温和道:“从进別墅那天我就知道。” 季敘言嘴唇微微张开。 芸司遥道:“杯子上的口红……” 她嘲讽似的笑了声。 “好吃吗?” 季敘言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连呼吸都变得极轻极缓。 “你怎么……”怎么知道的? 他太震惊,又觉得羞耻,手指痉挛的抓了抓,舌头和脸颊跟著一起发烫。 “不是,那……” 芸司遥看著他的表情,温柔又恶劣。 “我就想看看,你想怎么逼我,霸.凌我,让我屈服。” 她眼皮一抬,声音温和道: “结果还好嘛,学长確实没怎么下狠手。” 季敘言喉咙里像是被人堵了东西,说不出话来。 她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芸司遥问他:“从马上摔下来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拽著季敘言的头髮,声音轻轻的。 “还拿枪抵著我。” 季敘言呼吸都仿佛被掠夺,头皮不断传来尖锐的刺痛。 “我……” 他瞳孔微微放大,巨大的羞耻和碎掉的自尊让他控制不住的屏住呼吸。 芸司遥轻声地,“我不是说了么,跪了,我会考虑原谅的。” 她鬆开季敘言,等著他的反应。 气氛安静到诡异,仿佛凝固。 季敘言从没受过这种屈辱。 让他下跪的,是他以前看不起,低贱卑微,靠学校慈善才能入学的贫民窟特招生。 身为联盟首席决策执行官之子,向来都是別人跪下求他的份。 “我还要去彩排的,学长。” 芸司遥毫无动容,她看了下时间,提醒道:“不能在这等你。” 季敘言呼吸困难。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右手被大掌狠狠握住。 芸司遥低头。 季敘言的姿势由半蹲改变为双膝跪地,声音从紧咬的牙关泄出。 “……我跪。” 他额发湿漉漉的贴在额头上,眼神挣扎屈辱,偏又无比凶恶,像恶犬,又像狼。 “芸司遥,我跪。” 季敘言的眼神像是要將她撕碎,狠戾又阴鷙,死死抓著芸司遥的手腕不放。 芸司遥与他沉冷的视线对上。 季敘言虽落了下风,但脊樑依旧挺得笔直。 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隨时准备將她压制撕咬。 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寧愿骨头被人砸碎碾成灰,也不肯像个奴才一样完全弯下去。 “……你原谅我吧,司遥。”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1) 芸司遥忽地笑了。 就算是求原谅也是一副施捨的口气。 她垂下眸子,任由手腕被他抓得发红。 “还有呢?”芸司遥说:“……你是在命令我原谅你吗?” 季敘言紧盯著她。 双眼却无法掩盖其中森冷的锋芒,牙关微松,呼吸紊乱。 “不是。” 喉结上下一滚。 “是我,错了。” 季敘言指关节泛白,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著这屈辱的姿態。 芸司遥静静地看著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化妆间外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是来催促她的人。 “咚咚” “马上要上台彩排了,同学你准备好了吗?” 季敘言浑身紧绷起来。 门外的人还在敲,“同学?” 她的手握在门把手上,似乎要扭开门进来。 ——芸司遥关门时並未上锁。 季敘言呼吸一顿,眼神极为森冷的扫向门口,宛如刀刃般锋利。 芸司遥欣赏完他骤然变化的脸色,这才將视线转向门口,道:“先別进来,我还在换衣服。” 门外的女生愣住,鬆开握住门把的手,提醒道:“好,那你记得快些,到时候直接去候场就行。” “嗯,麻烦了。” 门外的人渐渐远去。 季敘言僵硬的將头转回来,就在他即將忍不住,要开口时,才听到芸司遥声音淡淡道:“起来吧。” 她挣脱了季敘言抓她的手,冷白的皮肤上斑驳狰狞指痕。 季敘言知道这是她鬆口的意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 他站起身,道:“那你同意和楚鹤川分——” 芸司遥平静道:“学长,我和楚会长没有在一起。” 季敘言眼神微亮。 “但我也不喜欢你,”芸司遥慢悠悠地道:“我这人很自私的。” 她语气平和,冷静。 “只喜欢我自己。” 季敘言微愣。 芸司遥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裙子。 “我先走了,你自便吧,学长。” 她抬脚就要离开,手拧开门把,余光瞥见一道漆黑的身影正靠在墙边。 他身著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右手隨意地抬起,指间夹著一支燃烧的香菸。 白色的烟雾悠悠升腾,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 没有抽,只静静地燃著。 “会长。” 芸司遥转头,轻轻叫了他一声。 楚鹤川摁灭了烟,微笑道:“出来了?” 他脚边还摆著一大束紫色鬱金香。 芸司遥扫了一眼。 楚鹤川:“怕你紧张,来这边看看。” 他弯腰將束拿起来,递过去,“是给你的,本来想趁你表演完再送,不过你都看到了,那我就先送给你吧。” 芸司遥接下,道:“这只是个彩排,还没正式开始。” 楚鹤川:“正式表演的时候,还会有。” 芸司遥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楚鹤川道:“还不过去吗?刚刚来催的人很多。” 芸司遥:“你在这站了多久?” 楚鹤川微微低著头,头顶暖黄的灯光洒下,在他周身晕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却暖不了他眉眼间的冷淡。 “不久,十分钟吧。”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 那不就是季敘言进来那会儿? “你听到了?” 楚鹤川笑了下,“你不想让我听的话,那我没听到。” 芸司遥:“……” 他若无其事的抬手蹭了一下芸司遥的脖子,上面涂了厚厚的一层遮瑕,將她脖颈上的吻痕彻底盖住。 “盖住了啊……” 芸司遥点了下头,“太显眼了,会很麻烦。” 楚鹤川收回手。 脖颈那里的遮瑕被他擦去了很多,留了淡淡的红痕。 芸司遥並未发觉。 楚鹤川:“抱著去会不会很麻烦?” 芸司遥正要回答,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停住。 季敘言从里面出来了。 他靠在门边,脸上的神色冷淡。 楚鹤川很平静的扫了他一眼,两人对视一瞬,又双双移开。 他就跟不认识季敘言似的,对芸司遥道:“我先帮你拿著,走吧,去后场。” 楚鹤川將她怀里一大束鬱金香抱走。 芸司遥:“你和我一起去?” 楚鹤川露出笑,问:“可以吗?” 季敘言冷笑一声,抬手握住芸司遥的手腕。 “我陪你去。” 话音刚落,楚鹤川一把抓住他的小臂。 两人冷冷对视。 楚鹤川:“她没让你碰。” 季敘言:“说的跟她答应你碰了似的。” 两人谁都不肯松。 化妆间外还有不少学生,此时全都安静下来。 楚鹤川扫了一眼芸司遥手腕上的握痕,脸上表情更冷了。 掌心力道加重,几乎要將季敘言胳膊硬生生掰断。 季敘言丝毫不肯退让。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芸司遥挣了一下,没挣动。 “鬆手。” 季敘言猛地转头看她。 芸司遥:“我说,鬆手。” 季敘言脸青青白白,“他——” 楚鹤川松的很快,几乎在他鬆开芸司遥的转瞬,他就立马放开了。 芸司遥:“闹什么。” 楚鹤川先开了口,“抱歉,看到他把你手腕抓红了,我有些没控制住。” 季敘言脸微微扭曲。 他低头去看芸司遥的手腕,还真红了一大片,明明他没用多少力气。 “疼吗?我不是故意的。” 芸司遥挥开他伸过来的手,“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先走……” 季敘言眼尖,一下就瞥到了她脖颈上淡淡的红印。身体比大脑反应的还快,一把抓住她胳膊,问:“这是什么?” 芸司遥又被他抓住,脸色不免沉下来。 “什么?” 季敘言看著她脖颈的红痕,没忍住抬手去摸,芸司遥向后躲了一下,皱眉。 他心口陡然一沉,咬紧牙关问:“……这是什么?!” 电光石火之间,芸司遥想到了楚鹤川刚刚碰她脖子的那一下。 ……他把她脖子上的遮瑕, ——擦掉了。 芸司遥看了一眼身旁站著的人,眸光微冷。 楚鹤川脸上神色未变。 银灰色领带规整地系在脖颈处,衬出几分冷硬的气质。 疏离,漠然,置身事外的模样。 季敘言直直地盯著,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紧绷,截了当道:“是吻痕。” 他情绪又开始失控,努力压抑著隨时可能爆发的怒火。 “是他弄的吗,你们上床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他……” 芸司遥抬眼看他,轻嘆了口气。 “季敘言,別发疯了。”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2) 季敘言瞳孔瞬间放大,双唇微微颤抖。 芸司遥抬脚就走,楚鹤川想跟上,她转头道:“我一个人去。” 楚鹤川脚步顿住,漆黑的眸子微动。 良久,他抱著鬱金香束,缓缓低下头。 “嗯。” 芸司遥跟著人去了候场。 她这几天妆容减淡了很多,学院论坛上疯传了一阵她是不是整了容,杂七杂八的猜测层出不穷。 大多数帖子都被刪乾净,只剩下一些较为友好的帖。 今天彩排来的人比以往每一年都要多,偌大的观眾席基本上已经没有了空位。 声乐老师看了看人,有些紧张的嘱咐道:“你、你千万、千万別紧张,放、放平心態,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来。” 芸司遥:“……好。” 她倒是不紧张,候场的人有很多,窃窃私语的挤在一起。 “那是谁啊?” “特招生啊,你不是见过?” “不是,她开学是这样……?” “嘘,別乱猜了,刚刚在化妆室,楚会长都亲自来了……” “论坛上的帖子是真的?” 101看书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可是楚家怎么可能会让一个特招生……” 系统:【宿主!季敘言的攻略值已经完成啦!】 它发了一个攻略表过去。 系统:【接下来您只要完成第二项任务,咱们的进程就成功大半了!】 芸司遥拿了块镜子照自己脖子上的痕跡。 果然被擦掉了。 她取了化妆包,拿了粉饼重新给痕跡遮上。 如果还猜不到楚鹤川此举的用意,那就真成傻子了。 系统:【……您生气了吗?】 芸司遥放下粉饼,说道: 【我不喜欢他的擅作主张。】 季敘言的纠缠是很麻烦,但楚鹤川擦了她的遮瑕宣示主权的行为也让她不喜。 “下一个就到《sempre libera》,提前准备下!” * 季敘言要走时,身后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季敘言。” 楚鹤川身姿挺拔又透著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几缕碎发隨意垂落在光洁的额前,令人移不开眼的清冷。 “……离她远点。” 季敘言转头,嗤笑出声,“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我离她远点?” 楚鹤川將放下。 他挽起了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芸司遥不喜欢你,就算你们上床了又怎样?”季敘言讥讽道:“她不喜欢任何人,你也不除外。” “那你喜欢她什么?” 楚鹤川极慢地掀起眼皮,“是脸,还是她的身体?” “亦或是……为了你那廉价的自尊心。” 季敘言脸色瞬间阴冷了下来。 楚鹤川朝他走近,皮鞋踏在地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你父亲是联盟执行官,身为长子,你从小被人捧著、敬著,没吃过一点苦。就连让人当狗,他们也都会顺从、臣服,跪在脚边舔你的鞋底……应该很爽吧?” 他轻笑了声。 “可如今,区区一个特招生也能拒绝你、轻视你,让你捨弃尊严跪在地上求原谅……” 楚鹤川眼神像寒夜的霜,冻住了周遭所有温度。 “你的自尊不允许这种人出现,但她又很特別,足够吸引你,让你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用拙劣低级的手段来引起她的注意。” 季敘言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楚鹤川用平缓得近乎冰冷的语调將他剖开。 “哦,就像学生时代,故意扯人家女孩辫子,博得关注是一样的。” “不觉得很好笑吗?” 气氛瞬间压抑沉闷得让人喘不上气。 季敘言指尖颤抖,握紧双拳,“你说什么,你才——” “你的喜欢,到底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真的喜欢?” 季敘言猛地暴起,再也忍受不住的拽住楚鹤川的衣领,一拳挥出! “砰!” 楚鹤川被打得微微偏过脸去,几缕髮丝凌乱垂下,深邃的眉眼在光线中隱隱泛著冷光。 周遭传来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天啊……” “他们这是吵起来了?” 楚鹤川缓缓转过头来,他唇角破了,溢出一丝血跡。 猩红舌尖扫过,缓慢地將那缕红舔去。 季敘言咬著牙,“你又比我强在哪儿?你敢说,你没想过上她——” “她”字还没发出音,楚鹤川猛地攥住他伸来的拳头,用力一拧! “啊——” 季敘言发出一声惨叫,楚鹤川抬起胳膊,肌肉紧绷,拳头裹挟著呼呼风声,带著破风之势打在他脸上! 一声骇人闷响,鲜血瞬间从嘴角飆出! 比他刚刚挥过来的拳头重了数倍不止。 季敘言痛得大脑嗡嗡,眼前霎时黑暗下来。 楚鹤川微眯眼眸,低声道: “嘴真脏。” 季敘言吐出一口带血的沫,“你他妈的楚鹤川!我——” 楚鹤川肩膀下沉,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又是一拳挥出,猛地砸在他腹部! “呃……!” 季敘言痛苦得弯下腰,蜷缩呻吟。 “啊——” 周遭传来一片惊呼声。 “季少!” “我靠……他们怎么……” “怎么打起来了啊?!要不要去喊人?!” “喊什么人,谁敢去拦啊?” “那总不能干看著吧,他们说了什么?好嚇人,打这么狠,我还是第一次见会长这么生气……” 楚鹤川低敛眉眼,眸光像裹著一层薄霜,冰冷森然。 “动手前,你应该想想自己够不够格。” 季敘言痛得说不出话。 他本能地將身体蜷缩起来。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浸湿头髮和衣服。 “季少!” “没事吧季少!” 这边的动静甚至惊动了校方的人,几个大腹便便的高层冲了过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楚、楚少,您这是……” 楚鹤川甩了甩髮红的指骨,平淡道:“闹了点小矛盾。” 小矛盾能把人打成这样? 几个中年领导面面相覷,“这……” 季敘言蜷缩在地上,薄唇因疼痛而紧咬泛著白,试图缓解那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剧痛。 楚鹤川扫了眼地上的人,淡淡道:“叫个医生来吧。” 他那两下砸得不轻,身体弱点的能当场晕厥过去。 “好、好……” 周围的学生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哪见过这种场面,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身份地位都不低,平时在校区都很少能见到,如今却在化妆室外,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动起手来了。 楚鹤川抬脚离开逐渐喧闹的人群。 上了楼,走到二楼的露天阳台。 微冷的风吹动他的头髮,扫过他清冽的眼。 神志恢復了些清明。 楚鹤川从兜里掏出烟,点燃,红肿的指骨还在微微颤动,残留著暴力后的兴奋。 ——这次他算是昏了头, 他吸著烟,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冷静。 ……还惹了芸司遥不高兴。 楚鹤川眼尾微微下垂,眉头轻皱。 体育场內的音响都是市场上顶尖的设备,大屏幕將台上的人每一寸肌肤都照得分毫毕现。 灯火辉煌。 吊灯洒下碎钻般的光,將舞台装点得如梦似幻。 楚鹤川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 烟雾顺著鼻腔与嘴角悠悠逸出,笼住他深邃迷人的五官,透著疏离与倦怠。 大屏幕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出。 楚鹤川指尖夹著烟,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芸司遥那张昳丽漂亮的脸。 流畅的钢琴音乐响起。 聚光灯下,莹白如玉的肌肤也像是在发著光。 楚鹤川出神的望著屏幕上的人。 连烟燃到指尖,烫得他微微一颤都毫无察觉。 怎么不会喜欢呢? 季敘言、席褚眠、甚至是楼逸星…… 怎么不会喜欢她呢。 楚鹤川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音乐终止,鼓譟的心跳才恢復稳定。 菸头被手指摁灭,发出“呲啦”一声。 疼痛让他维持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冷静。 楚鹤川碾弄著指腹上的烫伤,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喜欢上她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他觉得芸司遥, 生来就该万千宠爱。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3) 席褚眠看了几场表演就不想看了,他无聊的玩著手机。直到听见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念出熟悉的人名,才抬起头。 他完全没有艺术细胞,对唱歌跳舞简直免疫。 比起看台上一堆男男女女唱跳,他还不如去操场多跑几圈,打打球。 要不是因为…… 席褚眠喉结滚了滚。 芸司遥上台时,只穿了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露肩礼裙,唇红齿白,清丽耀眼。 那张脸清晰的投映在屏幕上, 他心里那点异样、不快、焦躁的情绪,在看到她的剎那,竟如初雪消融,慢慢化去。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了地上。 “啪嗒” 席褚眠感觉后背在冒汗。 心跳如脱韁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在胸腔里横衝直撞。 內心像被羽毛轻挠,痒痒的。 ……其实唱歌跳舞也没那么难看。 席褚眠抿了抿唇。 哦,仅限於那个打了他的“暴力女”特招生。 “……” 楼逸星又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 他厌烦的皱著眉,掛完电话后从消防通道走出。 好像就差最后一场表演了…… 楼逸星想了一下,隱约记得最后上台的是她。 本来没心情再看下去,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加快。 应该还能赶上。 舞台的灯光全数亮起,楼逸星脚步停滯。 大屏幕上高清特写给人极强的衝击力。 现场就已经足够震撼,更何况是跟隨拍摄的高清摄像头。 楼逸星呆呆的看著屏幕。 他知道芸司遥美声很好,但现场亲临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楼逸星见过很多场震撼人心的表演,但诡异的是,他见別人表演,心里只有平静的欣赏。 但见芸司遥表演,他心跳快到像是要跳出来,心里想的是拥抱、是占有,是將人束缚在囚笼里独属於他一人的畸形控制欲。 看她在台上闪闪发光时。 眼睛都仿佛被灼热得刺痛。 楼逸星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抬起手,遥遥触碰到屏幕上她殷红饱满的唇。 ……怎么那么好看。 楼逸星倚靠在墙边,收回的手下意识攥紧,掌心早已沁出细密汗珠。 【爆!文艺匯演彩排现场的新面孔(图片)(图片)(图片)】 震撼!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號人了?我怎么没见过? “有没有搞错?这哪是新面孔啊?” “我在学院待了三年,確实没见过这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大概、也许、听说过……大一那个特招生?” “???” “楼上山顶洞人?这就是特招生啊。” “村里刚通网是吧,我和特招生同班,这就是她,不会错的。” “差距也太大了吧,你们难道都不怀疑?” “以前她戴那破眼镜,还有那痣,谁想多去看啊。” “就算是整形大师也不能搞得这么完美啊?”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也有……” “+1” “所以她之前都是故意……?” 论坛的舆论彻底掀起。 芸司遥下了后台,系统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的给她放鞭炮庆祝。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埃尔斯顿学院內,您才是史无前例的“最美校”!】 这个任务和学院影响力掛鉤。 原主扮丑引发爭议就已经產生了一定影响力,在文艺匯演蜕变成一个“全新”的人,这种影响力简直是成倍增长。 声乐老师激动的道:“很好!非常好!到正式演出的时候稳住就完美了!” 芸司遥回了后场,发现角落里静静地摆了一束紫色鬱金香。 后场太乱,又正处於即將散场的时候,人多且杂。 芸司遥拿了那束鬱金香朝外走。 刚出体育场的后门,她撞见了来找她的席褚眠。 “芸司遥。” 席褚眠叫住她。 芸司遥停住脚步,看向他。 席褚眠欲言又止,视线在触及她冷淡的眸子时仿佛被刺到。 “我……” 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 “你和楚鹤川,真的在一起了?” 芸司遥视线不经意越过他肩膀,看向了出口处。 眸光微微一动。 楚鹤川安静的站在角落,黑色的正装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 两人视线相交。 楚鹤川脸上明显带了伤,髮丝微乱。 他朝芸司遥露出微笑。 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芸司遥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席褚眠。 “……没有。”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4) “真的吗?” 席褚眠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还没彻底扬起,就被人泼了一桶冷水。 “是真的。”芸司遥声音隨意又轻佻,“不过……” “你在想什么啊学长。” 他看到芸司遥那张脸在眼前放大,无声对视一秒,她慢慢开口:“你以为没有会长,我就会看上你?” 席褚眠身体僵住。 在她漆黑的瞳仁中,席褚眠看到了自己微张的唇。 “我……” 就像第一次见到芸司遥时一样,他又被这骤然放大的脸晃得失了神。 “我不行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席褚眠抓住芸司遥的手,“他可以做的,我也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芸司遥没有挣开手。 楚鹤川远远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略显凌乱,遮挡住了他低垂的眼眸。 高挺的鼻樑旁,一块乌青的瘀伤显得格外刺眼。 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静默著,等著失主將他拾回。 “芸司遥,我也可以。” 席褚眠將她的手更用力的抓紧。 芸司遥凑近他的脸,好整以暇的用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可以什么?” 席褚眠呆住了,她长得很漂亮,漂亮到带有一定攻击性,冷冷地,让人心尖一颤。 “你是比他听话,还是比他会装……” “或是比他能忍了?”芸司遥微微笑,视线越向身后,嗓音冷淡,看向那道身影。 “你还要在那站多久?” “什么?”席褚眠后知后觉的顺著她视线向后看去,瞳孔微缩。 “楚哥?” 楚鹤川抬起眼,从他的距离可以极为清晰的看到两人交叠相握的手。 芸司遥没有甩开他。 席褚眠脸上表情掩饰不住的错愕。 “行了,学长,”芸司遥:“我今天先不陪你玩爱来爱去的游戏了。” 她完全一副逗弄小孩的语气。 玩? 他刚说的那些话在芸司遥耳朵里就是玩? “我不是玩,芸司遥……” 芸司遥另一只手还抱著紫色鬱金香,將手抽回,“你还留在这里吗?” 席褚眠才刚感受到那只手从掌心溜出,就见她冲身后的人招招手。 “过来。” 楚鹤川抬脚朝她走过去。 席褚眠脸色一沉,变得难看极了。 他並不想和楚鹤川直接对上。 席褚眠转过身,视线落在楚鹤川脸颊伤口的位置。 颧骨红了一大块,还高高肿起来。 ……明显是被人打的。 他们四人心里別管怎么想,表面关係维持的都还不错,能有胆子和他动手的人有几个? 楚鹤川站定,视线古井无波的扫向席褚眠。 席褚眠头皮一紧。 芸司遥將怀里的束给出去,“帮我拿著吧。” 楚鹤川接过,外包装上还残留著她温热的体温。 席褚眠拧了下眉,还有些不甘心。 “芸司遥……” 刚念出一个名字,不远处衝过来一只大狗,是楚鹤川养的那条藏獒。 席褚眠脸色唰地一下就黑了。 他猛地看向楚鹤川,身体形成肌肉记忆要躲。 简直卑鄙! eric冲了过来,肌肉粗壮而厚实,宛如磐石,在奔跑时有节奏地鼓动著。 “汪!” 席褚眠对这狗印象很深,脾气极大,又暴躁,只听楚鹤川一个人的命令,凶得很。 “……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他飞速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藏獒正要继续追过去,楚鹤川叫了一声,將牵引绳拉在了手里。 “原本拴在了柱子上,被它挣断了。”他解释了一句。 eric兴奋的蹲下身子,尾巴一晃一晃。 这是等著芸司遥来摸。 芸司遥没摸,冷冷地站著。 楚鹤川一手抱著,一手拉著绳子。 就连eric也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嗷呜看了两眼,耷拉著脑袋趴在地上。 楚鹤川:“你的演出很精彩。” 芸司遥:“谢谢。” 楚鹤川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你生气了吗?” eric趴在主人脚边,“嗷呜嗷呜”地冲芸司遥叫。 尾巴都不晃了,蔫噠噠的。 楚鹤川半垂著眼,又说了一遍。 “抱歉,我不该擅作主张激怒季敘言,给你惹麻烦。” “嗯。” 芸司遥看著脚边的藏獒。 它趴下来也有一米高,尾巴轻轻扫著她的手背,像是在奇怪她今天为什么不理狗了。 “……我听到了,”楚鹤川看著她,陈述道:“在化妆室里,你和季敘言说的话。” 芸司遥撩起眼皮。 楚鹤川问她:“只剩我一个了,对吗?” “……” 芸司遥皱眉看他。 “所以你想好了吗?”楚鹤川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平稳。 “用什么方式,让我也受到同等惩罚。” 芸司遥眼皮一跳。 顾昀和沈焯都是他的人。 他们的父亲也都是楚家的下属,及合作伙伴,二人的所作所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楚鹤川的態度。 楚鹤川確实不在意一个特招生的死活。 也在收到“她”情书和骚扰简讯的时候,对“她”產生过厌恶的情绪。 跟踪、偷窥、简讯,哪一件都触犯了他的雷区。 所以他默许了表白视频在论坛上传播,默许了顾昀和沈焯来给他解决掉这些麻烦。 楚鹤川:“下跪?还是別的什么?” 他用著近乎毫无波动的声音从兜里掏出一把摺叠刀。 楚鹤川:“我都隨你。” 拇指轻轻一推,刀刃弹出,发出清脆的声响。 芸司遥:“你干什么?” 他表情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犹豫,反手用刀將自己手掌划破——! 伤口极深,霎时血流如注。 “滴答、滴答” eric闻到血腥味,茫然的抬起头。 那只手是当时擦去她脖颈遮瑕的那只。 楚鹤川用刀划著名,静静地看著她,仿佛感受不到疼。 “这样可以消气一点吗?” 皮肤被划开,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沿著伤口,汩汩流淌在地上。 eric感觉到主人受伤,急躁的跳起来想顶开他手中的摺叠刀。 “汪!” 芸司遥抓住他的手腕,“你疯了吗?!” 楚鹤川將整只手都划得鲜血淋漓,微笑道:“对不起,我错了,司遥。” 他在学季敘言的语气,语调怪异的违和。 “你可以原谅我吗?”楚鹤川往前了几步,微微弯下腰,视线和她齐平。 “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5) 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 他说了和季敘言相似的话,甚至语气都有些类似。 很违和。 实在是太违和了。 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潮水般从芸司遥的脖颈处开始蔓延。 像是一台机器,在笨拙的学习什么。 楚鹤川的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他力气很大,將弹簧刀反握在手心,两边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搅弄得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更加狼藉。 芸司遥:“你是有什么毛病?” 她抓住弹簧刀的柄,“鬆手!” 楚鹤川没松,在芸司遥握住刀柄的同时,他也更用力的抓住了刀刃。 “流点血而已,”楚鹤川弯著腰,“不会死的。” 芸司遥眉心跳了跳。 体育场后出口人少,不代表完全没人。 楚鹤川这疯子一般的行径,似乎完全不顾及別人怎么看他。 两人身边还跟著一条急得团团转的藏獒,更加显眼。 芸司遥冷了脸,“你是在逼我吗?” 楚鹤川微怔,手指被人一根根掰开,芸司遥的手上也染了他的血。 鲜血的红映在她手上,刺眼的不適。 “不是的,我没有逼你。”楚鹤川眼神有些茫然,“你怪我擅作主张擦了你脖颈的粉,我只是想要你高兴些,不是逼你……” 浓稠的鲜血將他整只手完全覆盖,並且还在不断的涌著。 楚鹤川低下头,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低声喃喃。 “你的手脏了……” 芸司遥穿的是裙子,没有口袋,她脸色难看的收起刀。 “有纸吗?压一下你的伤口。” 楚鹤川:“没事的。”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先將芸司遥脏了的手擦乾净,才包住自己受伤的地方。 白净的帕子瞬间被染成红色。 楚鹤川微笑道:“这样就好了。” 芸司遥终於感觉到是哪里不对了。 ……楚鹤川在学习季敘言。 他觉得季敘言下跪求原谅就可以得到她的宽恕,就连楼逸星,席褚眠也是一样的。 楼逸星被她扇了一巴掌,席褚眠被她用棒球棍打进了医院……那他呢? 紫色鬱金香束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 芸司遥冷冰冰的態度让他忍不住嫉恨、失控,又亲眼目睹她“亲近”席褚眠,让他彻底发了疯。 下跪他也可以。 流血受伤算什么? 只要命还在,只要他还能站在芸司遥身边,这些都不算什么。 楚鹤川冲她笑,“你在担心我吗?” 芸司遥脑中警铃大作。 他的认知非常奇怪,不像个正常人。 “我好高兴啊,司遥。” 弯著的腰早已僵硬,楚鹤川维持著和她视线齐平的姿势,只因为她说过“不喜欢居高临下的视线”。 “发什么神经,”芸司遥:“……去医务室重新包一下。” 楚鹤川慢慢的“哦”了声,直起腰来。 因为长时间弯起,身体发出咔咔两声。 eric跟著站起来,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她的小腿,“嗷呜嗷呜。” 芸司遥摸了两下。 楚鹤川脸上的表情冷峻而平静,他不甚在意的握著帕子,跟著芸司遥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护士看到门口出现的人,差点以为自己没睡醒,揉了揉眼睛。 “你好,”芸司遥:“他的手划伤了,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啊?”护士一愣,“划伤?哦哦好……坐过来吧。” 她紧张的站起来,让了个位置出来。 整个学院谁不知道楚鹤川,他有自己的私人医生,平常根本不会来这边。 护士小心地掀开染成红色的帕子,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伤成这样的?” 芸司遥:“用弹簧刀划的。” 她没什么好脸色,手里还拿著那把“凶器”。 护士咽了咽口水,没再多问,迅速的將手重新包好。 芸司遥將刀扔进了垃圾桶。 两人出了医务室,楚鹤川抬起手,又在即將触碰到她时停住,收回。 楚鹤川:“……你为什么还是生气?” 是因为他伤得还不够吗?可是芸司遥不让他继续划了。 楚鹤川不是很能理解。 他皱著眉,低敛下睫毛,脸上的痕跡隨著时间的推移更加狰狞可怖。 芸司遥:“你……” 她拧眉,“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楚鹤川一愣。 他下意识的攥紧手,伤口崩开,再次染红新缠上的绷带。 芸司遥眼皮一跳,“別乱动。” 楚鹤川鬆开手,温和道:“……没有。” 他在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 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下衣摆,抚平皱痕,又看向芸司遥的眼睛,认真说: “我很健康。” 芸司遥收回视线,淡淡应了声,“嗯。” 楚鹤川似乎並不知道, 自己在撒谎时会下意识的增多小动作,用笑容来偽装情绪。 挺拙劣的。 他送芸司遥到了女寢楼下,看著人上了楼,脸上的微笑才逐渐淡去,变得冷漠平静。 学院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 他马上就要毕业,父亲那边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著收拾。 可千万別出什么么蛾子。 联邦,秘书部部长办公室。 艾尔文看著医生发来的简讯,道:“小少爷又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校领导事无巨细的讲了讲季敘言住院的事,又提了下事情经过。 艾尔文动作一顿。 “……特招生?”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想起了之前查到的事。 “楼家那孩子是不是还在学院里给人发了红卡?” “没错……” “她现在还好好的?”艾尔文有些稀奇,“上次被发红卡的学生,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毕竟是楚少护著的人,所以——” 艾尔文低声笑了下,意味不明道:“鹤川护著的……” 他手指敲打在桌面。 “理事长怎么能容得下这种人存在。” * 芸司遥回到寢室,刚弯下腰准备换鞋。 突然,一丝温热从鼻腔滑下。 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抹,指尖触碰到鲜红的液体。 是血。 芸司遥微微一怔,短暂的停顿后去拿湿巾。 擦乾净血,她问系统。 【怎么回事?】 系统道:【因为任务即將完成,您的身体也会加速溃败。】 芸司遥扶住桌子,强烈的晕眩感让她眼前黑了一瞬。 倒没有难受的感觉,只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系统道:【不过这次不同,您的病在这个世界,是可以进行干预的。】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6) 季敘言和楚鹤川打起来的事在学院传开了。 学院论坛疯传过一阵帖子,又在短短一分钟內全部刪乾净。 任何透露过两人姓名的帖子都被秒刪。 一时间,各种猜测蜂拥而至。 顾昀看著论坛上的帖子,“草!管理员呢?瞎造谣的贴怎么还不刪?!” “讲话这么脏,怎么不拿马桶刷给你涮涮嘴!” “什么叫“都是因为特招生勾引”,勾引什么勾引!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给我刪了!” 他吩咐自己的跟班刪帖。 因为彩排而掀起的热潮因为特权级贵族的几句话,將论坛整个肃清了一遍。 季敘言从昏迷中醒来。 腹部传来一阵钝痛,像有团火在灼烧,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著伤口。 他踉蹌著下了床,守著他的艾尔文抬起眼,冷不丁开口。 “小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季敘言扭过头,看到是他,声音沙哑道:“你怎么在这?” 说话时的动作拉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脸颊扭曲起来。 艾尔文扫了一下他的脸,道:“身上的伤又是因为那个特招生吧?” “与你无关。” 季敘言拔了手上的的吊针,他脸颊肿得很高,轻轻一碰就疼得要命。 艾尔文看著自家少爷,“你要去找她?” 季敘言:“是。” 艾尔文:“找她干什么?” 季敘言眯了眯眼,“你应该在联邦秘书处为我父亲服务。” 艾尔文支起下巴,冲他眨了下眼,“我確实在为你的父亲服务。” 季敘言呼吸一窒。 “什么意思?” 艾尔文碧绿色的眸子看向他,“……你在一个特招生身上,了太多精力了,敘言。” 季敘言心头一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猛地衝过去揪住他的领口。 “你们做什么了?!” 艾尔文任由他抓著,提醒道:“执行官大人听说您和鹤川动起手了。” 季敘言:“这是我和他的事!” 艾尔文冷冷道:“他父亲是理事长,你不该衝动。” 季敘言咬紧牙。 艾尔文:“季家的產业总有一天会落在你手上,你也该成熟点了。” 季敘言:“你们把人怎么样了!” 艾尔文无所谓的笑笑,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时间。 “嗯……没怎么样,她现在估计已经被丟江里餵鱼了。” 季敘言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嘴唇颤抖。 艾尔文:“一个特招生而已,出了学院,你会见识到比她更有趣、更漂亮的女人。” 季敘言倏地鬆开他,朝著门口衝去! * 射击场上。 芸司遥拿起模擬枪,对准靶子,“砰”地一声。 九环。 这对一个从未拿过枪的人来说,是一个顶尖的水平了。 芸司遥放下枪,鬆了松肩颈。 今天的射击场格外安静。 她扫了一眼场內,看到了许多陌生面孔。 视线相碰,那人若无其事的挪开,继续装著手里的模型枪。 芸司遥不动声色,在脑海中问系统,【攻略好感度还差多少?】 【他们目前的好感度都在80以上。】 彩排结束后,几人的好感度都噌噌往上窜了一大截。 【行。】 芸司遥转身去换衣服。 门外站著几个工作人员,穿著制服,正在拖地。 就在她转身的剎那,几人停了手里的动作,紧盯著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锐利与阴冷。 芸司遥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不起眼的刀片,藏在袖子里。 系统:【您要做什么?】 芸司遥:【外面有几只苍蝇,麻烦。】 系统:【以您现在的身体素质,衝破包围很难。】 【那倒是。】 芸司遥道:【不过我没想著跑。】 她不疾不徐的拿出手机,给四人发了自己的坐標位置。 每个人,都没落下。 系统:【?】 芸司遥:【好感度不是还差点么,我给他们加加火。】 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在最后求助的人是他们好了。 门外的人影鬼鬼祟祟。 芸司遥待在里面的时间太长了,引起了怀疑。 她放下手机的瞬间,消息提示音嗡嗡震动了两声。 特权级別墅区。 楼逸星烦躁的將实验室那段监控反覆看了又看,最终合上笔记本。 他想见芸司遥。 很想。 手下的人给他发了大一的课表,他心有些痒。 如果他去找芸司遥……她会不耐烦吗? 会的吧, 毕竟她这么討厌他。 琥珀色的眸子微微颤动。 楼逸星发呆的看著窗外。 要怎么办呢? 他已经撤销了红卡,还被她这么不留情面的扇了巴掌。 芸司遥还要他怎么做? 他们四人自从上次彩排一別,就没再碰过面, 学院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仅凭一个人,就將他们维繫的表面关係彻底崩盘。 楼逸星握紧了手机。 手机里有一条新的提示,来自置顶的那个人。 他迟钝的垂下头,发现是谁的信息后,呼吸紊乱,心跳骤然加快。 看清信息內容后,他脸颊滑过一丝茫然。 ……实时定位? 私人別墅二楼。 楚鹤川粗暴的撕扯开身上的衣服。 健壮的躯体上遍布烧伤的痕跡,扣子崩坏落在地上。 他光脚踏入满是冰块儿的浴缸。 手臂肌肉绷紧,刺骨寒意从脚底猛地躥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 隨意扔在地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父亲】 楚鹤川压制著如汹涌潮水般的性./癮,身体本能的颤抖著。 他抖著手去拿手机。 在医务室內包好的伤口被浸湿。 楚鹤川滑通电话,声音恢復无机质的冷淡,“……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 楚鹤川从冰水里站起来,脸上神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 芸司遥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行驶的麵包车上。 手脚被捆得很紧,根本不能动弹。 “哥,她好像醒了!” 开车的人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怎么醒的这么快?你用了多少药?” “就是正常的分量……” 副驾的人明显年轻几岁,问道:“咱们要不要再迷晕一会儿?” “怕什么!马上就到了,到时候绑上石头沉进去就行。” 芸司遥嘴上也被堵住,睁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副驾的男人看了看她的脸,“不过说实话,她长得真漂亮啊,比电影明星还要好看。” “嘖……死了怪可惜的。” 车子朝著閔江的方向驶去。 芸司遥取了袖口藏著的刀片,將绳子都割断。 【宿主,其他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芸司遥虽然只发了射击场的坐標,但以他们的能力,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 驾驶座上的两人正在聊天,並没有將一个学生放在眼里。 芸司遥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身体。 这时候就能体现到无痛的好处了。 车速正在缓缓降低,马上要到目的地。 芸司遥將断绳缠绕在手上,抬起眼,冷漠的看著车上的两人。 “林哥,你说她是怎么惹的——” 话音还没说完,副驾的男人脖颈一阵窒息,后脑撞向椅背。 “呃——” 芸司遥用尽全力把绳索套在副驾男人的脖子上,猛地往后拉! 膝盖狠狠顶在男人的座椅靠背上,利用这股力量增加勒紧的力度。 变故在一瞬之间发生。 驾驶座的人猛打方向盘,车子歪扭起来——只听那瘦弱漂亮的人殷红唇瓣微张。 嗓音清冽悦耳。 “別动。” 芸司遥侧过脸,眼睫纤长,眼皮也薄薄的。 “不然我杀了他。” 大桥上,几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 季敘言双眼死死盯著前方,双手紧握著方向盘,指节泛白。 手机上的定位的红点越来越近。 他猛踩油门,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轮胎与地面摩擦,溅起一阵青烟。 还来得及…… 一定还来得及……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7) 橘红色的夕阳悬於天际,將余暉毫不吝嗇地倾洒在大桥上飞速行驶的几辆车上。 季敘言看著眼前出现的一个黑点。 手机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油门几乎踩到了底。 他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眸中燃烧著怒火与焦急。 该死的! 快点…… 再快点……! 隨著距离的拉近,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如同雷鸣一般响起! 季敘言瞳孔震颤,倏地放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扭曲变形。 定位的那辆车衝破了围栏,车头撞的支离破碎,直直地向下猛坠! “不——” 他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吶喊。 “芸司遥!” 车子“砰”地一声坠入江中,溅起巨大的水! 季敘言踉蹌著下了车。 整个人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会的,不可能……” 围栏被撞毁,到处都是车子碎片。 楼逸星和席褚眠也陆续赶到。 这座桥离江面足有几十米,没练过跳水的人跳下去跟砸在水泥地面上没有区別。 楼逸星衝过来拽住他,“绑架她的是你那边的人对不对?!季敘言!” 季敘言整个人呆住了。 “你他妈说话!” 他脸上还带著青紫的淤伤,半边脸高高肿起,跟失了魂一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混帐!” 楼逸星一拳砸在他脸上! 三人身后突然传来“滴——”地鸣笛声! 一辆大g从远处飞速驶来,速度丝毫未减,如同脱韁的野兽疾驰而来! 透过前挡风玻璃,席褚眠看清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 ……楚鹤川。 “砰!” 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下。 大g重重撞向围栏! 金属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车头连带著围栏碎片,一齐冲向湍急的江面! 世界仿佛静止,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三人瞪大眼睛,瞠目结舌的看著那辆车直坠入江中。 “妈的!楚鹤川不要命了?!” 席褚眠最先反应过来。 这可是几十米高的桥!打电话叫救援队都来不及! “楚鹤川疯了吗?!这么撞下去有什么用?!” 大g砸在江面,激起巨大的水。 一阵猛烈衝击,安全带紧紧地勒进肉里,驾驶座上的人重重砸向车顶! 眩晕过后,楚鹤川咽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飞快的解下安全带。 冰冷的江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剎那间將他吞没。 楚鹤川朝著即將沉没的麵包车游去,手上缠著的绷带完全被血浸透,他粗鲁的拆了碍事的绷带,用手肘砸著车窗! “砰!” 江水浑浊,他根本看不清车內的情况。 胳膊肘剧痛,砰砰地声响在江下沉闷又急促。 他再次抬起胳膊,每一下撞击,鲜血从伤口涌出,在水中迅速散开! 面前的车窗只是微微晃动。 江水被楚鹤川的动作搅得愈发浑浊,肺中的氧气在剎那消耗殆尽。 隨著不断地撞击,车窗摇晃之后,开始裂出蛛网般的缝隙! 楚鹤川整个胳膊已然血肉模糊,碎玻璃划破皮肤,露出森森白骨。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他在水下的时间太久,视线逐渐模糊,黑暗从四周汹涌袭来。 意识也隨著呼出的气泡一点点飘散。 楚鹤川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胳膊像灌了铅般沉重。 他將半个身子探入车內,碎玻璃扎进腹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 拼命睁大的双眼被江水刺痛,他挥舞著胳膊,终於看清了车內。 瞳仁微微抖动。 那一刻,紧绷的身体如释重负地鬆懈下来。 整个麵包车內空无一人。 ——她不在里面。 心一下就坠了地。 胸口的压迫感不断加剧,双腿也不再听使唤。 楚鹤川微微张开口,江水灌入,只有灼热和剧痛不断蔓延。 他缓慢的,仰头望向江面,血水將他包裹、捆缚。 坠入无边的黑暗。 “……” 【恭喜宿主完成攻略任务!奖励积分:10000!】 不远处的岸上,地面倒著两个昏死过去的男人,身体被绳索绑紧。 芸司遥看著那辆车直直坠入江面。 掀起的巨大水映在眼底。 猎猎作响的江风像只无形的手,肆意翻卷著芸司遥的裙摆,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系统:【宿主,您真的不管他了吗?】 芸司遥看著江面的两辆车,缓慢的皱了下眉。 “为什么?” 芸司遥似乎是很不解。 系统:【怎么了?】 芸司遥皱著眉,看著那辆大g沉入江中,问出了和席褚眠一样的问题。 “这样坠下去,有什么用?” 系统並不能理解人类的情感,所以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它只能实诚的检测四位男主的身体数值,匯报给宿主。 【……他快死了。】 不过芸司遥已经完成任务。 死或活。 似乎早已没了意义。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8) 四周是湍流的江水。 三人在桥边看著两辆车被吞噬,救援直升机正在赶来的路上。 没有人再浮上来…… 淡淡的血跡很快被衝散,江面很快恢復了平静。 换做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法做到这种地步。 先不提能不能救到人。 这可是闽江,不是小河小溪。 下去了又能怎样? 除了一起送命,难不成还真指望能把人救出来?! 席褚眠赤红著眼拽住他领子,“芸司遥真的在那辆车上?!” “在不在!” 季敘言呆坐在地上。 他的模样实在可怜,脸颊高高肿起,身上医院那股消毒水味都没散乾净。 楼逸星目眥欲裂,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泻出,“季敘言,她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 不止是芸司遥,楚鹤川也跟著坠下去了。 他可不是一般人,如果真死在了这——季家也会彻底完蛋。 一旁滚落的手机上还有定位的標识,隨著车沉入冰冷江水中,信號標识逐渐消失。 席褚眠声音颤抖。 “艾尔文有没有可能弄错人?或许掉下去的不是她呢?!” “……” 没得到季敘言的回答,他心里还存了一丝侥倖。 也许是弄错了呢? 也许他们绑错了人…… 季敘言唇瓣微动,僵硬的转眼看著他。 席褚眠对上他的视线,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怒极嘶吼將人压在地上。 “季敘言!” “嗡——嗡——” 艾尔文的电话不断打过来,很明显,他也收到了楚鹤川坠江的消息。 楼逸星看著那个人名,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抬脚將手机踹下桥去。 他眼神阴鷙地看著地上的季敘言。 “楚鹤川死了,我看你们季家怎么给理事长一个交代。” * 江水浑浊。 窒息感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將他死死缠住。 四岁从火场侥倖逃生,全身大面积烧伤——楚鹤川就经常做一个梦。 梦里的人看不清容貌。 也是一场大火,似乎烧了很久很久,火光冲天而起,隱约映出一道人影。 她被拴在了殿內。 那双清冽漠然的眼,穿过重重火光望向他。 满心的压抑沉甸甸地缚在胸口。 楚鹤川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他抬脚想走入让他惧怕的灼热浪潮,却挪动不了分毫。 ……不该是这样。 那道模糊的人影没有像他幼时那样脱离火海。 她坐在床边,冷漠的看著他,无心无情,甚至是毫无波澜的——被大火吞噬。 心臟骤然收缩,隨后飞速跳动。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琉璃,色彩和形状都变得模糊难辨。 朦朧中,一道白色人影跃下,伸长了手, 楚鹤川手指动了动。 彼此之间仿佛隔著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永远无法横跨。 而他早就习惯了江水的冰冷和黑暗。 平静的闭上了眼。 “……” 芸司遥將人从水里拖上来,任务积分被消耗了大半。 系统还在哗啦啦地扣著积分。 【宿主,您的余额仅剩8000点。】 上个世界加上这个世界的奖励,一下就掉得所剩无几。 芸司遥衣服也湿了,紧紧的贴合在身上。 技能卡时效一过,全身肌肉酸胀无力。 她踉蹌著软倒在地上,看著倒在沙滩上的人,脸色难看极了。 楚鹤川胳膊被水泡得发白,肉都溃烂了,露出里面的骨头。 芸司遥身体失温太久,唇瓣泛白。 她开始后悔。 救他干什么?一个npc而已。 反正任务也都完成了,浪费那么多积分救一个傻子,得不偿失。 芸司遥冷著脸,用力踹了他一脚。 地上的人浑身冰冷,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能再用积分透支身体了。 芸司遥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很微弱。 但好歹有口气,只是暂时的失血过多昏迷。 她第一次被搞得这么惨。 因为感受不到疼,除了身体酸,站立不稳之外倒没觉察出什么。 芸司遥:【这是哪里?】 系统念了个地名,然后道:【不远处有个小村庄。】 距离学院很远。 芸司遥不想拖著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男人走这么远,便坐在了地上。 碎玻璃渣有些被江水冲走,有些还扎在肉里。 芸司遥撕了裙摆简单给他胳膊包扎了一下。 光是看到那骨头就让她眼皮直跳。 手机进了水不能再用。 身上湿噠噠的实在难受,芸司遥生了火,將楚鹤川上衣褪去。 触目惊心的烧伤痕跡毫无遮拦地袒露出来。 从右肩起始。 蜿蜒扭曲的疤痕犹如一条狰狞的巨蟒,盘踞蔓延至胸口。 他的皮肤不是普通人的平滑细腻,而是遍布坑洼不平、色泽暗沉的疤。 褶皱与硬块交错,像是被恶意揉皱又隨意摊开。 很丑陋。 芸司遥处理了一下伤口,缩在火堆边上,用他的胸口当枕头,打算眯一会,等天亮再走。 不知睡了多久,脸颊似乎被人用手不断触碰。 像只苍蝇一样烦人。 芸司遥睁开眼,发现楚鹤川醒了。 他睁著那双漆黑的眼睛,手还维持著触碰她脸颊的动作。 两人长久对视。 芸司遥睫毛动了动,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復了清明。 “醒了?” 楚鹤川仍旧没说话。 芸司遥:“撞到脑子了?” 楚鹤川还是没说话。 芸司遥皱了下眉。 刚想从他身上起来,后腰被一只大手用力覆住。 健壮的手臂肌肉鼓起,两臂有力的圈住她,似是要嵌入她的身体。 “……我死了吗?” 楚鹤川將脸埋进她的脖颈,深深的嗅闻了一下那股香味,声音沙哑,低声道: “好像出现幻觉了。” 芸司遥:“……” 她拽著楚鹤川的头髮,拉开,冷漠道:“是的,你已经死了,生前罪无可恕,死后当然也是进地狱。” 楚鹤川看了看她,慢慢地“哦”了声。 “还挺好。” 他说完就开始呛咳。 苍白的脸颊泛著潮红,胳膊的布条重新被血浸透。 芸司遥看著他渗血的地方,“能站起来吗?” 楚鹤川咳嗽完,擦了下唇角,“能。” 芸司遥:“你不想截肢最好儘快处理好伤口。” 楚鹤川没问她是怎么救了他,又是怎么从麵包车里逃出来的。 因为这些都不重要。 芸司遥愿意折返回来,愿意多看他一眼。 不就说明了在她心中,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分量的么。 楚鹤川低敛下眼睫。 “好。”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39) 楚鹤川动手要拆自己腰间的衣服。 芸司遥:“你干什么?” 他抬起眼,指著胸口的疤,对她道。 “太难看了。” 命都快没了还计较什么难看不难看? 芸司遥道:“你腰上还有碎玻璃扎出来的伤,拆了会流血。” “没事。” 芸司遥眉心一跳。 “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在乎……” “我怕你觉得丑。”楚鹤川眼神直勾勾看向她,手扯在腰间捆著的衣服上没有鬆开。 “烧伤,很丑的。” 芸司遥沉默。 两人相处的这些天,她確实没见过楚鹤川脱衣服的样子。 他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將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 楚鹤川很介意烧伤的痕跡被她看到。 介意到甚至不在乎出血的伤口。 两人僵持片刻。 楚鹤川低下头,继续拆著腰上绑的衣服,芸司遥按住他的手腕。 他眼睫微动。 芸司遥才开口:“……不丑。” 楚鹤川抬起脸,黑沉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芸司遥:“等下失血过多晕过去,我可没力气拖著你走。” 她鬆开手,楚鹤川感受著手腕的余温,抿了下唇。 芸司遥:“……別给我添麻烦。” 楚鹤川不动了,低低道:“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赶路。 芸司遥按照系统给的定位,打算先去小村庄看看。 “你身上就没有什么定位器,能方便別人查到位置的?” 楚鹤川道:“出来的急,手机没带在身上。” 他伤得不轻,又是大夏天,胳膊和手很可能会发炎流脓,进一步恶化。 芸司遥:“没別的了?” “没了。”楚鹤川看了她一眼,又道:“对不起。” 芸司遥:“……” 她饿了一天,此时早就已经前胸贴后背,速度越来越慢。 后面跟著的伤患却跟没事人一样。 至少从脸上来看,看不出他有哪里不適。 很能忍疼。 楚鹤川道:“我看旁边有个树林,里面应该有果子可以充飢。” 芸司遥想了一下,“算了。” 马上就要到村庄,到树林里找东西又会消耗不少体力。 “再往前走走吧。” 楚鹤川突然伸出手,拉住芸司遥,视线落在她后脑勺上。 芸司遥:“怎么了?” 楚鹤川摸了摸她的脑袋,感受到后脑的突起,“肿了。” 芸司遥跟著摸了一下。 还真肿了。 楚鹤川不敢再碰,也不让她碰。 “疼吗?” 芸司遥想了一下,“有点吧,应该是不小心在哪撞了一下。” 楚鹤川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 好像真不痛。 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得去医院全面检查一下。” 后脑这个位置还是太敏感了。 芸司遥敷衍的应了声。 楚鹤川的伤看起来比她重多了,更应该去检查的是他才对。 她转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一位大娘正弯腰采著蘑菇。 大娘也发现了他们,眼神惊疑不定。 毕竟两人目前的样子很不好看。 芸司遥还好一点,楚鹤川上身狰狞疤痕,还有血,要不是他们相貌出眾,大娘恐怕要把他们当成逃犯。 “你们……” 芸司遥先开口:“我们迷路了。” “迷路?”大娘道:“你们是来这里旅游的?” “对。” 她指了一下身边的人,“我朋友不小心受了伤,您知道哪里有医院吗。” “我们村子里可没什么医院。” 芸司遥道:“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吗?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大娘脸色訕訕说:“我没有手机,不好意思啊。” 芸司遥:“……” 这是给她衝到哪个穷乡僻壤的村子来了。 大娘又道:“不过我家老头子之前在村里帮人看病,你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的,麻烦您了。” 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芸司遥转过身看了看楚鹤川。 他平静的回望她。 芸司遥:“你有钱吗?” 她说:“值钱的东西也行。” 楚鹤川摇摇头。 他的衣服倒是挺值钱的,纯手工定製,还有鞋,价值好几万。 不过这个村子都这么穷了。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还比不上一筐土豆。 大娘连忙道:“不用钱的不用钱,顺手的事。” 芸司遥跟著大娘往村里赶。 几人都是徒步,刚走到一个下坡。 芸司遥膝盖微弯,还没完全走下去,一阵强烈的晕眩感毫无徵兆地袭来。 她脚步一顿,身体晃了晃,猛地向前栽倒! 就在身体即將触碰到地面的剎那,腰身被人搂住。 楚鹤川接住了她,腹部伤口崩裂。 他脸色一白,护住她的头,搂著人砸在地上。 “砰” 芸司遥眼前黑了足足有十几秒,耳鸣过后,楚鹤川的声音才迴荡在耳畔。 “怎么了?” 声音像是堵了一层。 “摔哪儿了?哪里不舒服?” 楚鹤川的声音由模糊转为清晰,逐渐扩大。 “芸司遥……芸司遥?” 视线恢復正常。 楚鹤川身上的血染红了她的衣服,一贯冷冽的面容凝滯住,颤抖著触碰她的肩。 “別嚇我……” 这三个字,带著几分平日里绝不会有的慌乱与无助,从他乾涩的唇间溢出。 芸司遥捂著头,缓慢道:“没事,我有点贫血。” 大娘连忙跑过来,“哎呀,小妮儿你身子骨也太差了!” 楚鹤川抿了抿唇,道:“我背你走。” 他不容抗拒的將人驮到肩膀上。 大娘震惊了,“你、你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 “不要紧。” 楚鹤川紧紧拖著芸司遥的双腿,胳膊肘上的血滑到掌心,濡湿了相触的皮肤。 大娘不敢耽误时间,几人加快速度往村里赶。 到了村庄,她家是一个土坯房,大娘將自己老伴喊出来,简单说明了一下,就让他拿了药箱给人处理伤口。 “哎呀,你这伤不得了……” 楚鹤川將人放下来,抬手探了一下芸司遥额头的温度。 没有发烧。 大爷一脸焦急,招手叫人。 “还站著干什么,你这血都快流干咯!” 楚鹤川这才坐下,让他处理伤。 大娘搬了一个座机来,“小伙子,这个可以打电话。” 楚鹤川抬手拨了一个號码出去,大娘絮絮叨叨的说: “那是你女朋友吧?我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们感情可真好……” 楚鹤川动作一滯,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大娘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尷尬笑了笑。 “怎么了?” 楚鹤川摇摇头。 电话接通。 听筒那边传来一道威严沉稳的男声。 “餵?” “是我。” “……” 沉默片刻,中年男人道:“你在哪儿?” 大娘报了个地名,楚鹤川跟著重复了一遍。 他顿了顿,补充道: “接我的时候带个医生。”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40) 来接的他们的车很快就到了。 车辆驶过的声音越来越响,土坯房前的空地被彻底填满。 大娘出了门,看到停著的一排排车,嚇了一跳。 他们这种小村庄,平时一辆车都很罕见。 更何况这些车看起来就不便宜,和破落的小村庄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五六个穿著正装的保鏢走下来。 “您好。” 为首的那个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我们是来接人的。” “啊?”大娘有些震惊的张大了嘴,“他们、他们还在里面……” 保鏢们將手里的皮箱递过去,“感谢您对我们少爷的照顾。” 皮箱里面塞满了大额钞票现金。 大娘没见过这么多钱,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太不好了,我们也就是举手之劳,不能收这么多钱……” “您收下吧。” 保鏢將钱箱子放在地上。 楚鹤川站起来走向门口,保鏢们朝他躬身,恭敬道:“理事长派我们来接您。” 芸司遥也跟著走出去。 两人简单道了別,坐上加长版的车。 楚鹤川道:“先给她做个检查。” 芸司遥:“我已经好了。” 早就等候在车內,提著药箱准备给少爷处理伤口的医生动作剎住,换了个方向。 楚鹤川直接对医生道:“她后脑有一处肿块。” 医生看著明显模样更悽惨的少爷,嘴唇微动,让芸司遥先坐下。 他先撩开头髮观察了一下,问:“疼吗?有没有想吐或者头晕的感觉?” 芸司遥:“有一点。” 医生按了按她的肿包位置,“这样呢?疼吗?” 芸司遥不能很好的给予反馈,便问: 【系统,我疼吗?】 【疼啊,换成普通人,您现在估计站都站不起来。】 芸司遥看著医生,道:“很疼。” 医生嚇了一跳,说:“这里条件有限,我建议先转去医院做一个完整的脑ct看看……” 楚鹤川皱著眉,但没再多说什么。 坐在驾驶座的保鏢拿了两套乾净的衣服,低声道:“绑架芸小姐的两人已经抓到,季家那边……” 楚鹤川打了个手势,保鏢便噤了声。 车里不好换衣服,楚鹤川简单披了件上衣。 芸司遥看著窗外,小村庄逐渐远去,变成一个小点。 副驾驶的保鏢拿了一个新手机过来,道:“芸小姐,这是给您准备的。” 她之前的手机泡水了,年代也久远,根本用不了。 芸司遥没有推拒,直接收下。 楚鹤川將人带到了医院,让保鏢带著人去做全面检查。 他自己也伤的很重,医生看过他的伤,当机立断道:“需要住院。” 整个胳膊都开始溃烂了,泡了很久的水,又因为背著人走了一段路,手臂控制不住的发抖。 医生:“受伤之后你是不是还使力了?” “嗯。” 医生道:“再晚一会儿,神仙来了都得截肢。” 楚鹤川看著他用盐水冲洗伤口,说:“不能截肢。” 芸司遥本来就不喜欢他,如果连抱她的资格都没有…… 楚鹤川垂下眼睛。 医生:“还来得及,不过……” 他再拿了镊子和组织剪开始清理胳膊上坏死的组织。 医生:“您这只手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比如提不了重物,关节畸形,天气差些的时候可能会疼痛难忍……” “不要紧,”楚鹤川说:“能保住就行。” 医生继续处理伤,整个清创过程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一边站著的护士都感觉心惊肉跳,楚鹤川却默不作声,只有额角汗湿的发才能显出他確实在疼。 包好伤口,医生嘱咐:“一个月內,您这条胳膊都不能做弯曲动作。” “好。” 他走出病房,保鏢神色凝重的拿了检查单子过来。 “少爷。” 他身后还跟著负责给芸司遥做检查的医生。 楚鹤川接过报告单,他看不懂这些,但能从医生脸上的表情看出端倪。 “初步诊断可能是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 楚鹤川倏地抬起眼。 医生道:“这种病很罕见,有些是遗传,有些是因为神经老化,炎症……芸小姐这种,可能是由外伤导致。” 楚鹤川道:“外伤?” 他不懂什么神经退行病,只从医生的脸色看出,芸司遥的伤,可能比他想像中要严重很多。 楚鹤川:“严重吗?” 医生表情有些复杂,解释了一下这个病。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无法完全治癒,但可以用左旋多巴等药物来补充多巴胺,缓解症状……” 楚鹤川的手又开始抖,从脚底窜出来的冷一点点侵蚀內臟,他打断道:“是因为头部的伤?” “头部受到重击,是会引起发病,”医生道:“不过她居然能一直保持清醒。实在是不可思议,我之前也接诊过这种病人,別说走动,连——” “把人治好。” 楚鹤川捏紧报告单子。 医生一愣。 楚鹤川漆黑的眸子看向他,道:“不管多少钱,只要能把人治好,多少钱我都给得起。” “……” 芸司遥从病房出来,看到楚鹤川拿著报告单,正靠在墙边抽菸。 她皱眉,接过他手里的烟。 “医院禁止抽菸。” 楚鹤川怔了一下,转头看她,“……抱歉。” 芸司遥:“检查出什么了?” 楚鹤川没让她看检查单,“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叫你这几天都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我都说了没什么事,非要我做这么多检查。” 虽然已经完成任务,但她並不会立即脱离世界。 也就是说,短时间內她应该死不了。 出了医院,芸司遥发现这並不是回学院的路,转头,“你要带我去哪儿?” 楚鹤川正拿著手机查资料,闻言抬起眼睛,“先回我那休养几天。” 芸司遥看了看他。 楚鹤川道:“我给你请了假,先不去学校了好不好?”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司机仍稳稳地朝著相反的方向开著。 芸司遥是个聪明人。 她能从楚鹤川只言片语中察觉出不对劲来,问他: “查出什么了?” 楚鹤川摸了摸她的头髮,说:“一点小病。” 光线透过他漆黑的瞳仁,柔化了他冷冽锋利的眉眼。 “很快就能好。”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41) 芸司遥没再提回去。 车子开进了一处庄园,缓缓停下。 她的房间很大,很宽敞,装修和设计都按照她的喜好来。 楚鹤川:“医生每天都会来给你检查身体。” 芸司遥点了点头。 出了门,楚鹤川紧绷的神经才卸下,他招了招手,“还有什么事?” 保鏢跑过来,低声道: “楼少和席少说要过来。” 楚鹤川冷冷道:“让他们滚。” “是。” 芸司遥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庄园內看守她的人变多了,医生也接连换了好几个。 这天洗完澡,她照了一下镜子。 好吃好喝的养著,反而还憔悴了些。 她从浴室出来,发现楚鹤川正坐在沙发上。 双腿交叠,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著。 “干什么?” 楚鹤川平静道:“楼逸星和席褚眠说要见你。” 芸司遥愣了一下。 楚鹤川道:“你想见吗?” 名义上是养病,实际上芸司遥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庄园了。 楚鹤川道:“下个星期,你有一场开颅手术要做,我不希望有无关的人来影响你的心情。” 他抬起手,递过去手里的东西。 “不管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帮你。” 芸司遥视线下移,发现楚鹤川递给她的—— 是一把枪。 * 楼逸星好不容易探听到了芸司遥还活著的消息,脑子一热就去找人。 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楚鹤川叫他滚。 滚? 他气得不行,痛骂了楚鹤川一番,偏偏又找不到人,只能让人继续查。 芸司遥不可能被他藏一辈子。 以她的性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埃尔斯顿,怎么可能会选择放弃学业,被他“金屋藏娇”? 下属將查到的地址发到了他手机上,楼逸星当晚就开车去了庄园。 出乎他的意料,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 他也成功的见到了芸司遥。 她瘦了一些,坐在园的鞦韆上,长发柔顺的垂下,和他记忆中一样美好。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排的酒。 “芸司遥……” 楼逸星喃喃出声。 芸司遥转过脸来看他,“来了?” 楼逸星心口直跳,想起自己的来意,“楚鹤川把你关在这里的?” 芸司遥没说话。 楼逸星道:“我可以救你出去。” 芸司遥:“然后呢?” 她看著他,似乎在笑。 “你为什么帮我?” 楼逸星心臟缩紧,“你不喜欢他,却还被他强迫,关在这里,我当然……” 芸司遥嘆了口气,“学长,你真的很不诚实。” 楼逸星愣住。 芸司遥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塔罗牌的死神样式,背面盖了家族徽章。 是他当时发的红卡。 鲜红的顏色刺痛了楼逸星的眼,他喉咙乾涩,张了张口,“你还生我的气?” 楼逸星声音有些急切,脱口而出,“可你也还回来了,那一巴掌……不是吗?” 芸司遥挑了下眉。 楼逸星:“我当时只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 芸司遥“坠江”之后,楼逸星想了很多。 想她出事前给他发的那条定位,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说实话。 楼逸星当时真的以为,这是她在向他求救。 只向他一个人求救。 他看著那辆车直直坠入闽江,一瞬间,大脑空白,思维停滯。 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死寂。 直到最后,他知道芸司遥不止给他一个人发过,连席褚眠他们也有时,才明白这不过是芸司遥戏耍他们的把戏。 她恶劣又冷漠的看著他们丑態百出。 对著一辆坠江的空车露出恐惧、惊惶,追悔莫及的神色。 他应该对这种戏弄感到愤怒。 可楼逸星看著她的脸,嘴巴动了动,浑身滚烫,头脑发晕,指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芸司遥:“一巴掌怎么能够?” 她將红卡扔到楼逸星脚边。 那双漂亮冷淡的眸子宛如一把钢刀,好整以暇的审视著他。 楼逸星喉结滚动了一下,问她:“那你想怎么样?” 芸司遥:“一个人喝酒怪没意思的。” 楼逸星这才將视线落在桌上一排白酒上。 “学长,”芸司遥笑著问:“你想喝吗?” 楼逸星站在她面前,呼吸紊乱又急促。 “我喝了,你就会跟我走?” 芸司遥没有说话,朝他勾了勾手。 楼逸星喉咙里產生了一种痒意,他忍不住神经颤慄,半蹲在芸司遥面前。 下巴传来一阵温凉柔腻的触感。 楼逸星瞳仁微缩,因为极致的兴奋大脑短暂的陷入空白。 她……碰他了。 芸司遥垂著眼,手指捏紧,“那一巴掌,很疼吗?” 楼逸星呼吸窒住。 芸司遥视线落在他乾燥的唇上,嗤笑。 她用力甩开了他,任人狼狈的跌倒在面前。 楼逸星衣服都沾上了地上的脏灰,有些狼狈的喘息著。 “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芸司遥说:“你不喝,有的是人喝。” 她站起身,还没离开,就听他急切道:“我喝。” “芸司遥,我喝。” 楼逸星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酒杯,一杯一杯往下灌。 芸司遥重新坐下,鞦韆微微晃动。 整整十几杯白酒,一口气全灌进去胃部翻江倒海。 强烈的灼烧感刺的楼逸星微微躬身,面部发白。 楼逸星颤抖著放下最后一杯,转身,看向她。 “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芸司遥噗嗤一笑,“走?” 楼逸星紧紧盯著她。 芸司遥轻声道:“我又没答应你。” 楼逸星身体晃了晃,有些不可置信。 “可我喝了……” 看著她冷淡的脸色,楼逸星这才知道自己被她耍了。 他脸色涨红,踉蹌著要去抓她。 “你怎么敢——” “咔噠” 扣动扳机的声音。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楼逸星的脑袋。 芸司遥睁著那双漂亮的眼,“你还要过来吗?” 楼逸星脸色沉下来。 从她身后出现了十几个保鏢。 楼逸星道:“……你骗我?” 芸司遥:“我骗你什么了?” 酒是她自己灌进去的? 他脸色难看起来。 芸司遥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楼逸星冷笑两声,“行,你够狠。” 二楼某处窗户。 楚鹤川站了许久,挑动窗帘的手指轻轻鬆开。 他收回了视线。 寂静中,房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隨著时间推移,脚步声逐渐清晰。 楚鹤川在黑暗中,看著房门打开。 灯光骤然亮起。 他眯了眯眼,刺目的光线中,他看到芸司遥朝他走来。 楚鹤川靠在墙边,微微一笑,对她道: “玩得高兴吗?” 芸司遥想了想,给了个中肯的回答。 “还不错。” 【2】万人迷穿进贵族学院,被F4疯狂爭夺(完结上) 手术结束后,芸司遥休养了很久。 因为病,文艺匯演自然是去不成了,不过她已经完成任务,去不去好像都无所谓。 秋去冬来,房子里烧起了地暖。 某天夜里,她手机倒是收到了一条陌生的匿名简讯。 內容不长,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芸司遥將简讯刪了,並未在意。 系统:【您不好奇是谁吗?】 芸司遥:【不好奇。】 系统:【是季敘言。】 芸司遥內心毫无波澜。 季敘言不会再来找她了。 听说他选择了跟父亲那边决裂,从学院转学,好友联繫方式都刪乾净了,以后估计也难见到。 不过这些,芸司遥都不怎么关注。 閒得无聊的时候,她喜欢泡泡茶,欣赏一下窗外的雪景。 就连繫统都开始羡慕:【您可真享受。】 芸司遥想著自己的事,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 “在泡茶?” 冷不丁听到声响。 她手里的烧壶没拿稳,滚烫的热水浇了一半在手上。 身后的人立马衝上前。 “烫著了?!” 芸司遥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滚烫的水,对她来说却没有任何感觉。 楚鹤川迅速將茶壶接过来放在桌上,拉著人去洗手池冲冷水。 芸司遥手背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楚鹤川打电话叫了人上来,道:“医生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 芸司遥动了动手指。 楚鹤川牢牢的抓著她的手腕。 流动的水流声唰唰作响。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剧烈的心跳过后,他迟缓的察觉到了刚才的怪异违和。 被烫伤后,她表现的太平静了。 楚鹤川视线落在芸司遥脸上,漆黑的眸子微动。 “你……不疼吗?” 芸司遥和他视线对上,还没开口,医生匆匆忙忙赶到。 “哪里伤著了?!” 医生检查了一下她手上的伤,鬆了口气,“没什么大事,涂一下烫伤膏就行。” 楚鹤川接过他手里的药,“我来吧。” 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很识相的拿出药就下楼走了。 “过来。” 楚鹤川去取了签,让她坐到对面来。 芸司遥坐过去,將手伸出。 他低著头给她涂药,签极轻的蹭过泛红的皮肤。 “不疼?” 芸司遥沉默片刻,点头。 楚鹤川手指握紧,抬起脸,“为什么不说?” 芸司遥:“没必要提。” 之前是没打算和任何人说,现在是没机会说。 她总不能突然和楚鹤川提自己没有痛感,生病了也不知道,受伤了也感觉不出来。 有点矫情,又有点上赶著的意味。 楚鹤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听不出情绪起伏。 “是因为你不在乎我,对么?” 芸司遥抬起头。 因为不在乎,所以才隱瞒,因为不在乎,她才会毫无顾忌的竖起身上的尖刺。 楚鹤川看了看她,又低下头。 “算了。” 他继续帮芸司遥处理伤口,將用完的签扔掉。 第二天,整栋別墅的东西都被换了。 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 家具选择圆角或经过柔化处理边角的款式,即使不小心撞到,也不会受多少伤。 楚鹤川:“跟我去医院。” 芸司遥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不排除会出现术后併发症,如脑水肿、颅內出血、感染等。 可她偏偏又是个无痛患者,就算身体不適也感觉不出来。 这次的检查比前几次更加精密。 检查报告出来的时候,脑科专家正给他讲解著片子。 结果还是不理想。 出了病房,楚鹤川低头看著那几个生涩的专业词汇,抖著手去拿兜里的打火机。 砂轮“嚓”地一下,火焰燃起。 他没有抽菸,等下要接芸司遥出来,身上会有味道。 楚鹤川很冷静的看著片子,即使他看不懂,手却一直在抖。 闭了闭眼,面前走过来一个人。 他抬起头,芸司遥正弯著腰,对他说: “看完了吗,可以走了。” 楚鹤川站起来,双腿蹲久了有些发麻。 芸司遥道:“你又看不懂,拿著干什么?” 楚鹤川看著她,说:“……你以后身上如果有伤,哪怕只有一点,能提前告诉我吗?” “……” 芸司遥:“好。” 楚鹤川抓住她的手腕,“一点伤也算。” 芸司遥:“知道了。” 两人一齐回了庄园,芸司遥过几天要回学院上课,楚鹤川没有拦她。 看著人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楚鹤川站在门口,隱匿在黑暗中,几缕髮丝垂落在额前,更衬得他的眼神冰冷又森然。 他想把芸司遥关起来。 关在一个谁也看不到,谁也无法覬覦的地方。 地下室的储藏柜还扔著他前不久让人做好的锁链。 可以把她拴在自己的领地。 可真当他触碰到那冰冷器具时,心里总有道声音在提醒。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 会后悔。 一定会后悔。 楚鹤川一动不动的佇立在那里,周围的黑暗愈发浓郁,將他彻底包裹。 只留下一个孤独又扭曲的轮廓。 芸司遥回了学院。 四年的学习生涯似乎一晃而过。 这个世界的原女主没有爱上任何人,也没有遭受过虐身虐心的苦难。 林婉清毕业之后去当了一名记者,她的平权宣言在联邦都很有名,各大电视台媒体都爭著抢她。 “我很感激在我学生时代向我伸出援手的朋友,是她帮助了我,成就了我,让我变成现在这样……” 对著镜头,她笑得灿烂又自信。 “人生不会一帆风顺,但只要你有一往无前的勇气,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芸司遥关了电视。 她还是很天真,像个傻子。 毕业的那天,楚鹤川手里捧著很大的向日葵束,说:“祝你毕业快乐。” 芸司遥收了。 “你不是很忙吗?” 楚鹤川:“当老板也得有假期吧。” “那倒是。” 这三年,芸司遥去过很多地方。 看过山川、极光、草原,走过荒无人烟的沙漠,植被茂盛的雨林。 她或许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是爱,但她默许了身边总跟著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小尾巴。 哦,还附加了数不清的医生。 芸司遥是自由的。 她肆意妄为的活了这十年,无拘无束,像朵肆意生长的。 病情復发的时候,她並没有遗憾。 晕倒在客厅前,芸司遥有些庆幸地上铺了一层地毯。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楚鹤川握著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近乎是恶狠狠的。 “……芸司遥,我有精神病,疯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抓得越紧,就越展现內心深处的不安。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她。 留住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楚鹤川:“所以不要逼我,好好治病,可以吗?”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该心软的。 “放心,离死还早著呢。” 【2】「我应该是喜欢你的,楚鹤川」(F4完结)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三年。 某天夜里。 芸司遥半夜惊醒,她揉了揉眼睛,下了床打算去倒点水。 走到楼梯口,客厅沙发上居然还坐著一个人。 他高大的身形微躬,宛如一尊石像。 楚鹤川这几年成熟了很多,接手了家族企业,风头无两。 他以养病为由,將她留在了庄园。 芸司遥下了楼梯。 听到声音,沙发上的男人慢慢抬起头。 芸司遥:“怎么还不睡?” 楚鹤川鬆了松领带,“公司的事还没处理完。” “明天再弄吧。” 楚鹤川说:“好。” 芸司遥下楼倒水,看到他面前摆著好几份医院的单子。 她装作没看见,不说话,也不戳破。 楚鹤川这段时间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芸司遥靠在饮水机边上,抬起眼,冷不丁问道:“……要是我有一天走了呢?” 楚鹤川一言不发。 芸司遥:“问你呢。” 黑暗中,楚鹤川看著她,“你不会走。” 芸司遥將水杯放下,“假如。” 楚鹤川道:“没有假如。” 芸司遥道:“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家大业大,你才三十岁,事业才刚刚起步。” “嗯。” 楚鹤川刻意迴避了这个话题。 芸司遥又看了他一会儿。 楚鹤川这几天都在吃药,不吃药就睡不著觉。 坦诚说自己有精神病也並不是在嚇她。 芸司遥嘆了口气。 “把灯打开吧,太黑了。” 开关就在楚鹤川的手边。 他按了一下,开关发出“咔噠”一声。 芸司遥低头看了看。 还是黑的。 她揉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居然一点亮光都没有了。 “……灯坏了吗?” 沙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芸司遥伸手,碰到了他温热的胸膛。 “好黑。” 楚鹤川捂住了她的眼睛,低著头,两人距离拉近。 近到她能感受到楚鹤川越来越快的心跳。 芸司遥:“捂著我的眼睛干什么?” 楚鹤川放下手,將人一把抱在怀里,声线难以形容的抖。 “……灯开了。” 芸司遥这才恍然。 原来不是灯坏了,是她看不见了。 * 看不见了好像也没什么。 芸司遥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她想出门,楚鹤川就会陪她。 两人拉著手慢慢往前走。 她导盲杖用的不熟练,不耐烦的时候会直接將导盲杖扔在地上。 “不出门了。” 楚鹤川会推掉所有的工作,开车来庄园,陪她去想去的地方。 她从没对他说过喜欢,说过爱,楚鹤川也没再说过。 他是害怕。 害怕说开了,得到答案时会寒了自己的心。 医生不建议继续做手术了。 楚鹤川沉默著將人从医院接回来。 他们走在寂静的路边,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温热,鸟叫蝉鸣的喧囂。 芸司遥又问了他那个问题:“……假如我有一天,不得不走了呢?” 楚鹤川沉默片刻,没有像上回那样,执拗的说“没有假如”。 他说:“你走了,我会好好活著。” 芸司遥放鬆了些。 “十年,我很知足了。”楚鹤川平静说:“我们一起看过山,看过海,去过很多地方,很多国家……这些记忆足够我在余生回味。” 他扯了下衣摆,抚平极细微的皱痕,又看向芸司遥空洞的眼神,认真说: “我还年轻,有父母,有事业,大把的时间,这世界有太多牵绊,我捨不得死。” 楚鹤川重复道:“我会好好活著。” 芸司遥笑了笑,“那就好。” 他们走在阳光大道上。 楚鹤川抓紧她的手,风吹拂她的裙摆,勾勒出纤细瘦削的身形。 亦如当年,芸司遥折返回闽江救他一样。 儘管芸司遥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被路边细小的障碍物绊了无数次。 “我背你走。” 芸司遥仍然不停的往前走,直到手腕传来拉拽感,她才下意识回过头,“嗯?” 视线一片黑茫茫。 楚鹤川又道:“我背你。” 芸司遥说:“怎么停了?” 楚鹤川看著她空洞的眼睛,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遭的喧囂瞬间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就那样直直地看著她。 芸司遥问道:“干嘛不说话?” 楚鹤川想起医生说的术后併发症,可能会导致五感逐渐缺失…… 身体微微颤抖。 他握紧芸司遥的手,喉咙里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居然…… 这么快吗? 楚鹤川凑近她耳边,再次说道:“我背你走。” 说话时的气流吹在她鬢边。 芸司遥觉得有些痒,躲了一下,“你要背我?” 摸黑走太费神了。 虽然有人牵著,但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芸司遥:“好啊。” 楚鹤川背对著她,在她前面蹲下来。 为了方便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存在,他拉过芸司遥的手放在自己背上。 她攀上脊背。 楚鹤川直起膝盖,將人从地上背起来时,胳膊拖住她的大腿。 他眉眼微弯,似是在笑。 笑著笑著却无声哭了出来。 泪水滑过他的脸颊,顺著下巴滴在地上。 芸司遥搂著他的脖子,愜意的享受著阳光带来的暖意。 “每天下午我都想出来散步。” “嗯。” “你如果很忙的话,让小刘陪我。” 小刘是楚鹤川请来的护工。 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士,很开朗热情,充满正能量。 楚鹤川声音带著些难以察觉的嘶哑。 “我陪你去。” 芸司遥没反应。 楚鹤川说了十几遍“我陪你去”,她才搂紧他的脖子,勉强道:“那行吧。” “你回的也太慢了,我在逼你吗?” 楚鹤川道:“没有逼我。” 他背著她,走到夕阳慢慢下坠,余暉柔和地洒在湖面上。 像无数碎金在地面闪烁。 “我很乐意陪你。” 芸司遥笑了一下,刚想说话,胳膊上突然一热。 有水落在了她手上。 “下雨了。” 芸司遥说:“你走快点,我不想被雨淋。” “好。” 芸司遥抹了一下胳膊,惊讶的发现这雨居然还带了点温度。 她没太在意。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连掉下来的雨都有著阳光的余温。 “……” 又过了半个月,芸司遥发现自己听力不行了。 起因是小刘想给她烧水洗澡,喊了她好几遍都没得到回应,这才惊慌失措的喊来楚鹤川。 芸司遥听到了“楚鹤川”这三个字,问她: “小刘,怎么了?” 小刘急急忙忙对楚鹤川道:“先生,司遥她好像听不见声音了。” “我知道。” 楚鹤川表现的非常冷静。 “她听不见,你就多跟她说几遍。” “啊?”小刘犹豫道:“要不要再去医院……” 医院已经不收她了。 楚鹤川知道,虽然芸司遥表面什么都不说,让治疗也乖乖配合。 但她其实並不喜欢医院。 他只想让芸司遥在最后的时间能快乐一些,一点点也行。 “不了。” 小刘一愣,“这怎么可以……” 楚鹤川淡淡道:“照顾好她就行。” 他转身出去,却在关门的剎那,背靠著墙,颓然无力的滑在了地上。 胃部翻涌著酸水。 楚鹤川一天都没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水。 鼻腔喉咙辛辣无比,又极苦。 他咬著自己的手,尖锐的牙深陷进肉里。 应该知足的。 可人生性贪得无厌, 享受过她的笑,听过她呼唤自己名字,便再也无法忍受失去她的可能。 芸司遥躺在床上。 她想了一晚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楚鹤川也是个傻子。 他的惩罚已经够多了,为什么还不选择放手。 明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她对他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嗯。” 楚鹤川正在床边给她削著苹果,坑坑洼洼,有点丑。 芸司遥试图和他讲道理,“我以后可能不止会丧失听觉,可能某一天,我会忘记你,或者动都动不了,成为废人。” 在变成那样之前,她会向系统申请脱离世界。 楚鹤川冷静道:“我知道。” 他不愿意放手,芸司遥也不能脱离世界。 “为什么?” 楚鹤川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能理解,就像当时他开车撞飞柵栏跃入闽江一样。 不能理解。 如果这是爱,芸司遥並不想要自己拥有“爱人”的能力。 她不希望將来有一天,自己会为了“爱”而放弃全部。 因为“爱”,而照顾一个早晚会离开的人。 一点都不值得。 楚鹤川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將苹果切好,用牙籤插了一个塞在她嘴里。 “你不用感到心里负担,这是我的事,”楚鹤川说:“你走之后我也会好好活著,过得很好。” 芸司遥不太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传进她耳朵里的话都像穿过一层厚厚的屏障,模糊而细小。 但她隱约听到了楚鹤川说他会好好活著,並且会过得很好。 她嚼著嘴里的苹果,点了点头。 “……” 楚鹤川用尽一切手段给她延缓了病情。 集团那边也都知道了自家少爷在庄园里,养著一个“病人”。 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看。 这是他的逆鳞。 他们度过了漫长而平淡的生活,活得比想像中还要长。 直到有一天,芸司遥从梦中醒来。 她有种要走了的直觉。 【宿主,咱们要出发去新世界了。】 芸司遥快要说不了话了,她伸了一下胳膊,下一秒手掌就被人抓住。 “我要走了。”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 芸司遥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侧了侧头。 临走前,系统將她听力恢復了些。 “不可以。” “那好吧。” 楚鹤川抱了抱她,“你会害怕吗?” 芸司遥想了一下,“不会。” 她永远冷静、理智。 “我有点困了。” 楚鹤川坐在床边,他看著芸司遥空洞的眼睛,久久愣怔。 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苦。 苦得他有点受不了。 楚鹤川仗著芸司遥看不见,想再对她露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先滚了下来。 砸在被子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真是窝囊。 他一贯清冷自持,情绪也表达的很浅。 泪落下的时候,楚鹤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即使芸司遥可能根本听不见,他也不想让她有发现的可能。 芸司遥在即將闭眼的时候,似有所察觉,手在空中摸索。 想要触碰他的脸。 楚鹤川声音嘶哑,“怎么了?” 芸司遥眨了眨眼,“你过来。” 楚鹤川將脸伸过去,芸司遥摸到一手温热的水,顿了顿,才道: “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楚鹤川身体一僵,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剎那间急剧收缩。 芸司遥说:“我从来没有喜欢、或是爱上过任何一个人,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著,泪水不停地簌簌而下。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楚鹤川伸手覆住她瘦削的手背,终於露出一个笑容。 “我爱你,芸司遥。” 怀里的人不再有回应。 他拿出那把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反正只剩下十几年了,”楚鹤川敛下眸子,轻声说:“变成老头一点都不好看,我怕你嫌弃我。” 枪声响起时,五彩的世界犹如覆上了厚厚的雾,褪去顏色,分崩离析。 抱歉, 是我食言了。 “砰——” 就当我,是个懦夫吧。 【世界二,完结。】 ——作者有话说—— 他们度过了漫长的生活,去北极看过极光,去雨林看过植被,走过荒无人烟的沙漠。 司遥明白了爱是陪伴,是付出,是倾尽所有。 两人相伴度过余生,也將在下一趟旅程相见。 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he。 小楚,再见^_^ ps:今天爆更的作者不配有三个免费的gg视频吗!求个爱发电和礼物呀宝宝们! 白天掉落极光番外,不喜慎入!(楚鹤川视角,自述番外) 【2】「和你一起看过极光」(if完结篇) 【温馨撒~补番版!】 芸司遥给他送了一款手錶。 和他橱窗里那些价值几百上千万的名表比不了。 但楚鹤川很喜欢,天天戴著。 秘书看他换了表,还好奇的问了一下。 楚鹤川摸了摸錶盘,平静道:“爱人送的。” 表不贵,也就几万块。 “您……您什么时候有爱人了?” 秘书莫名被吃了一嘴狗粮。 楚鹤川抬头看他,“不行?” 秘书不敢触他霉头,连声称是就跑了。 別人的心情因人而异,楚鹤川的心情因表而异。 下属犯了个小错误,导致他一整天都对著人冷脸。 直到下班时,他意外夸了一句老板今天戴的表款式很不错。 楚鹤川的脸色阴雨转晴,撩了一下袖子,將表完全露出来,淡淡道:“眼光还行。” 原定扣除年终奖的计划也就不了了之。 其他人就像是抓到了卡bug的点,谁惹老板生气了,就变相夸他的表好看。 楚鹤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回去的时候,芸司遥问:“你今天心情很好?” 楚鹤川鬆了松领带。 “他们觉得我的表很好看,”楚鹤川提了从外面买的小蛋糕给她,“你的眼光很好。” 芸司遥:“……” 那表是她没见识过楚鹤川橱窗里那几十支名表时买的。 楚鹤川爱惜的脱下手錶,说:“我会好好珍藏。” 芸司遥:“……”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著几万的表被放在表柜最上层,凌驾於所有名表之上。 只要走进更衣室,第一眼就能看到。 芸司遥嘆了口气,“好吧,隨你。” “……” 楚鹤川极少在外地出差。 他更喜欢陪她到处去旅行,看看风景,欣赏风土人情。 ……也是为了和她待得更久一点。 芸司遥前段时间刚手术完,心情不佳。 但好在手术非常成功,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芸司遥已经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了。 楚鹤川便隨手翻了翻杂誌,看到了斯瓦尔巴群岛。 “想去看极光吗?”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怎么突然想这个?” 楚鹤川:“你毕业了,就当放鬆心情了。” 芸司遥想了下,道:“也行,只要你有时间。” 楚鹤川很忙。 忙到什么程度呢? 早上五点坐飞机去h国谈生意,晚上十一点坐飞机又赶回来。 他们在庄园里分床睡的。 芸司遥虽然住在这,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治疗,吃药中度过。 楚鹤川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倒真像一个有绅士风度的贵族。 其实不然。 性癮总能在出乎意料的时候折磨一下他,更何况芸司遥离他那么近。 疏解了五六次后。 楚鹤川走去阳台,点了支烟,感受著有点刺痛的下身,又一次进入了自我厌弃。 欲/望是毫无理智的野兽才控制不住的,他不希望自己陷入短暂的快/感无法自拔。 阳台的玻璃门被敲了一下。 芸司遥:“你怎么还没睡?” 楚鹤川掐灭烟,俊美的脸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明天要出发,有点睡不著。” 他撒谎的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拙劣。 芸司遥手术后恢復的很不错, 他应该要知足的。 芸司遥:“又抽菸了?” 楚鹤川用指腹摁灭菸头,低低的应了声。 “一根。” 因为烦心的事很多。 这几年他癮越来越大了。 芸司遥走进来,楚鹤川下意识后退几步,“我身上……” 他想说身上有烟味。 芸司遥:“你真的高兴吗?” 楚鹤川愣住。 芸司遥站在他旁边,手撑在栏杆上,夜晚的风很凉爽,吹在身上很舒服。 “这么陪著我治病,你真的高兴吗?” 楚鹤川抿了抿唇,被烫的指腹隱隱作疼。 “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高不高兴,快不快乐。” 芸司遥转过头。 楚鹤川看著她,温和道:“良好的出身,万贯的財富,对於我来说,似乎什么东西都变得唾手可得……” “……” 楚鹤川跟她一起靠在栏杆上,“遇见你的前二十年,我的人生平淡而乏味,但现在,哪怕只是和你一起吹吹风、看看天,都让我觉得无比满足。”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喜欢心里有牵绊。 喜欢每天能见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存在。 怎么不是快乐呢? 楚鹤川对她道:“我很高兴的,司遥。” * 极夜的斯瓦尔巴群岛。 天地被浓稠的黑暗覆盖,唯有漫天繁星闪烁。 像是宇宙洒下的细碎钻石。 芸司遥坐久了车脾气就不好。 一会儿说这太冷了,一会儿又说衣服穿太多不好活动。 楚鹤川觉得她连任性都可爱的要命,將人用毯子包好。 车子缓缓停下。 楚鹤川率先跳下车,走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向芸司遥伸出手,“到了。” 芸司遥將手放入他掌心,在他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踩上厚厚的雪地。 天气很冷。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抬头看天。 一抹淡绿如轻纱般光影缓缓浮现,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推动。各色相互交融,不断变幻著形状。 时而如飘逸的丝带,时而似翻涌的波浪。 芸司遥安静的看著景色,而身边的人安静的看著她。 他们已经相伴了十年。 以后还会相处很久、很久。 如果她的心是顽石,那他愿做化石为心的第一人。 他不在意芸司遥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喜欢她就好。 不是每一种感情都必须得到回应才叫幸福。 就当他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老天给他派去的一次考验,虽然苦,但也甘之如飴。 楚鹤川从车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 芸司遥没接,她哈了口气,看著白雾在眼前浮现。 “楚鹤川。” 她转头看他。 楚鹤川弯下腰,视线和她相对。 芸司遥眼睫弯了弯。 “明年还能一起看极光吗?” 他双眼瞬间瞪大,嘴唇轻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芸司遥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问道: “你不愿意?” 楚鹤川露出笑,连眼角都泛起了细碎的褶子。 “……我愿意。” 不止於今年,往后的每一年,余下的每一天。 他都会陪著芸司遥。 直到生命尽头。 【2】楚鹤川不为人知的日记本(全文感情线) 我叫楚鹤川,出身於权贵世家。 四岁那年,我差点葬身火海,留下了陪伴终生的疤痕。 在我有记忆起,每个见过我身上疤痕的人都会被嚇一跳。 隨后是同情、怜悯。 世家之子也並不是完美无瑕。 纵使我事事做得出色,因著这身伤痕,我收穫了同辈贵族们数倍异样的目光。 小时候我並不懂他们的情绪。 长大后懂了,便將全身的疤痕盖住。 用冷漠充当防护罩,將所有人隔绝在外。 我的父亲是一位古板传统的人,他与母亲属於商业联姻。 我从小被寄予厚望,未来也將继承父母家业。 我並没有让他们失望,成长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 在我十四岁时,医生诊断我患有性/癮。 性/癮就性/癮吧。 父亲却很担心,他怕我以后会乱搞男女关係,给他添麻烦。 真是多虑了。 我討厌任何触碰,包括自己亲人。 他们都说我有病,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小时候贴身照顾我的保姆养了一条狗,叫多多。 它很喜欢我,每次都会围在我脚边转圈圈,向我討要吃食。 我记得它很小,才几个月大,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很脆弱。 我不喜欢脆弱的东西。 很不喜欢。 有天,多多从別墅里跑出去玩。 跑到马路上,不小心被行驶来的车撞死了。 保姆哭得很伤心。 她在后园將多多用土掩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我安静的看著,心里仿佛一滩死水。 我確实是个怪物。 感受不到悲伤、难过,只有平静。 保姆发现了我,她问我为什么不难过,多多生前很喜欢我,每次见到我都会很激动。 我沉默不语。 因为我就是一个无法自主產生感情,只能靠学习来表演的怪物。 我学著保姆哭泣的样子,对她露出一个生涩难看的哭脸。 她怔住了,许久都说不出来话。 我便停止了表演。 从那之后,保姆开始害怕我了。 她开始躲著我,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別墅內逐渐开始兴起我是怪胎的流言。 第二天,我就让父亲辞退了她。 看著陪了自己十年的保姆离开,我的情绪还是没有任何起伏。 就像走的其实只是一个和我毫无关係的陌生人一样。 我以为这辈子,我可能都会一个人度过。 直到大四那年,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给我递情书,发简讯,甚至还骚扰跟踪我。 我很討厌她。 我应该是討厌她的。 仔细回想,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当时“討厌”的情绪了。 隨著年龄的增长,很多事都不需要我亲自出面,自然会有人帮我解决。 他们確实在帮我解决“麻烦”。 但这也成了我最后悔的一件事。 学院专门为我修建了一个月亮湖,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湖边。 我在月亮湖,又见到了她。 她生了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也许我之前从未认真看过,目光触及那双眼睛时,我难得愣了片刻。 彼时的我还在被学院的人纠缠。 那人躲在水下,向我自荐枕席。 学院內贵族有几个特招生女伴再正常不过。 那人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居然躲在水里堵我。 我有些不耐烦,甚至厌恶那人伸出来的手,向后退去。 狼狈的一幕全被她尽收眼底。 等我上了岸,再去看她时,她早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 她成了季敘言的女伴。 ……哑巴女伴。 她想干什么? 很多人都没认出她。 我认出来了,但是没说。 猎人游戏是给我们解闷的,一年一年过去,游戏已经不能引起我的丝毫兴趣。 我出了別墅,没想到她也跟了过来。 跟在我身后。 我转身,冷淡的警告她,带了点恶意拆穿她的身份。 “芸同学。” 没想到她非但没走,竟然还上前抓住了我的手。 她在看我胳膊上的疤。 相触的皮肤激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 我诡异的没有反感,居然还对著她。 ……犯.病.了。 季敘言下来找她了。 我和她並没有发生什么。 季敘言问我有没有看见她。 我说了,没有。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 可能在那一瞬间。 心跳在胸腔里急促鼓动。 原本条理清晰的思绪,被搅弄成一团乱麻,促成我说了这次谎。 季敘言走了。 他看起来並不相信我。 从那次后。 我开始频繁的关注起她。 后来的一次见面,说起来真不愉快。 我又在犯病。 他们把她关进了禁闭室,我也在里面。 禁闭室很久没被关过人了。 上锁之后,我和她都出不去了。 我们进行过短暂交谈。 她很有趣,比我想像中有趣。 离开禁闭室时,我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跟她多待一会。 可惜没有机会。 有些遗憾。 后来的事令我万万没想到。 她被楼逸星发了红卡,被別人欺负。 我想也没想就跑去找她,从实验室里发现了浑身湿漉漉的她。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说她脚崴了。 要我扶。 浸/淫/在名利场多年。 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装的。 ……但那又怎么样? 我弯腰,將人从地上抱起来。 她身上的水沾在了我衣服上,想像中的嫌恶情绪並没有涌上来。 奇异的酥麻酸胀瞬间充盈胸口。 后来我想了很久,得出一个事实。 我是甘愿,被她利用的。 我將人带去休息室。 她招手叫我蹲下来,碰了我的脸,夸我“听话”。 这並不是一个好词。 我手心里全是汗,看著她的眼睛,似乎连怎么呼吸都快忘了。 她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她吻了我…… 她居然吻了我? 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在胸腔里横衝直撞。 ……原来我不是產生不了情绪。 是只能对她產生情绪。 不过她並不喜欢我。 就连那个吻都是在利用我。 我甚至不敢跟她要一个名份。 因为我也曾是欺负她的一员。 很难过。 甚至有点后悔。 她惩罚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我。 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我紧张不安的等著那一天的到来。 她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的,道歉,下跪,还是自我伤害,我都可以。 我知道很多人喜欢她。 毕竟她那样美好,像春日暖阳般耀眼。 她值得全世界的爱。 我害怕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很害怕。 * 正当我想好好弥补之前所犯的错误时。 她被绑架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拿了车钥匙就往追踪点赶去。 我看著那辆车在我面前坠下。 最终沉入江水。 几乎是下意识,我一脚油门就跟著冲了出去。 江水冰冷刺骨。 我拼命的用手砸著窗户。 手肘早已经被砸得血肉模糊。 在水下的时间太久, 我视线逐渐模糊,黑暗从四周汹涌袭来。 不信神佛的我此时也祈求真的有神明。 如果有神。 求求您,救救她。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 什么都可以。 神明听到了我的祷告, 在即將窒息的瞬间,我砸开了窗户。 那一刻,紧绷的身体如释重负地鬆懈下来。 ……她不在里面。 我的祷告,起作用了。 心神卸下。 我张著口,任由江水灌入,灼热和剧痛在胸腔不断蔓延。 ……我不后悔。 就算是死,我也不后悔。 * 当我提笔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 我已经三十岁了。 是的,我没死。 如你所见,我在四人修罗场中成功杀出重围(划掉)。 我在四人中脱颖而出,贏得了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她,也就是司遥。 司遥的手术很成功,恢復的也很好。 所以我心情不错,想写点什么永久保存下来。 毕业的这些年,席褚眠(划掉),席先生和楼先生总想越过我,接触我的爱人。 但我根本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司遥还是太心软,我不像她。 再三警告之后,我给他们整了点小麻烦。 真的只是一点小小麻烦。 我不骗人, 最起码五年內,他们都没胆子再去骚扰她了。 时间有些短,不过不要紧。 我有信心让他们不会再来烦她。 在和她十年的相处中,我父亲很反对,甚至想要效仿季家之前的做法,对她下手。 还好我不是季敘言那个蠢货。 处理完家里的事了大概一个星期吧。 他不会再对司遥下手了。 我的人生那么复杂,家庭也复杂。 只有司遥不嫌弃我,愿意让我陪在她身边。 我很幸福。 忘了和你们介绍。 我笔下的她,是个眉眼清冽漂亮,笑起来能驱散世间阴霾的人。 她总说自己很坏,但我就喜欢她的坏。 睚眥必报没什么不好的,只有让欺负过她的人吃过几次教训,才不敢肆意妄为。 包括我。 很抱歉,在那时因为纵容伤害过你。 不过让我扼腕嘆息的是。 司遥曾经和我表白过,被我不识好歹的拒绝了。 我照了照镜子。 三十岁的我比二十岁的我褪去了很多锐利锋芒,变得成熟稳重。 十年的相伴,难道我还比不上二十岁让她短暂心动的我吗? 我有些挫败。 难道我变丑了吗? 我隱晦的向司遥问过我变丑了没有。 她居然说我成熟了很多。 这不就是说我老了吗。 我心碎了一地。 秘书给我送来了很多年轻人爱穿的卫衣。 我极少穿这种衣服,哦不,从不穿这种衣服。 当我穿上卫衣在她面前经过时,走了五六圈她才注意到我。 司遥拉著我的袖子,笑著说我“幼稚”。 我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一件多蠢的事。 我站著不动,沉默了。 司遥让我低下头。 我一愣,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垂下头,压抑著激动。 她再次吻了我…… 好了。 后面的事我就不多说了。 这是我们的私事,日记就写到这里。 希望不小心看到的人,能好好帮我保守穿卫衣装嫩的秘密。 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划掉)。 我还要陪她去看极光,踏过雨林,走遍世界各个角落。 永远的相伴。 我会很幸福,一定。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 【您是一名“盲人”。】 【新婚丈夫被您设计出了车祸,生命垂危。】 【其名下有多份人身意外伤害保险,价值上千万。】 【受益人是,您。】 【……您“杀”了他。】 芸司遥睁开眼。 “司遥,你老公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躺著,你快去看看吧!” 电话那头,年轻女人焦急道:“哎呀我忘记你看不见了!你先別著急,我等会儿去接你!十分钟!” 电话被匆忙掛断。 芸司遥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盲人? 门口附近还摆著一副盲杖。 为了避免障碍物太多影响走路,家里没有摆放很多杂物,显得有些空荡。 可是…… 芸司遥皱了下眉。 她能看见啊。 手机开启了盲人模式,芸司遥看著上面的备註,“芸青叶”。 她的姐姐。 【您的人设是,装瞎拜金女。】 【您好吃懒做,空有五官毫无三观。】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为了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您装瞎了十年。】 【您的丈夫事业有成,性格温和,除了不爱您,他简直是个完美爱人。】 【为了骗取高额保险,您设计杀害了他並出轨,在网上和富二代网聊,用色相来骗取財富。】 【您的丈夫没死成。】 【它,回来了。】 芸司遥握著盲杖出了门。 有上一世的经验,假装盲人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车子在门口停下。 芸青叶下了车,看到眼神空洞握著盲杖的人,喊道:“司遥!” 芸司遥抬脸望向出声的位置。 芸青叶看著自己妹妹那张脸,心里默嘆口气。 白费了这一副好样貌,偏偏看不见…… 她將人扶上车,“谢衍之刚醒,吵著说要见你,唉,还好命大,没出什么事。” 芸司遥靠在车后座。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活下去。】 芸司遥一怔。 系统道:【七天后,您的尸体会出现在星河湾,开膛破肚,死状悽惨。】 芸司遥:“……” 系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限制,您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致死疾病。】 所以说。 能活多久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系统道:【不过您要维持娇妻拜金人设,两个老公都不能拋弃,並且不能让他们察觉出异样。】 【两个老公?】 系统理所当然道:【手机里一个,现实里一个。】 现实的老公名叫谢衍之,今年二十八岁了,某上市公司ceo。 两人闪婚,並无感情基础。 谢衍之娶她,是因为她听话,长得漂亮,不惹事,很好操控。 没想到结婚后,才发现自己老婆…… 是个巨婴娇妻。 比如说,她瞎了眼睛看不见,就会吵著闹著要老公餵饭;懒得走路,就会缠著老公要他抱著自己走;没钱,就会撒娇让老公转帐並且备註自愿赠与。 谢衍之不惯著她,被缠的次数多了,他第一次对她冷了脸。 原身被嚇坏了,她明白嫁给有钱人是靠不住的,於是便设计了车祸,准备撞死新婚丈夫骗取高额保险。 她成功了。 但丈夫……居然没有死成。 她失败了。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医院。 芸司遥被搀扶著到了病房门口。 进去前,芸青叶拉住了她。 芸司遥睁著空洞的眼睛,问她,“怎么了?” 芸青叶面露难色,“你和那个富二代……还在网聊吗?” “……” 芸青叶道:“趁早跟他断了吧,要是被你老公发现……” 芸司遥要开口前,系统提醒:【你在別人眼里,是个爱老公的小娇妻。】 【两个老公都爱,不要厚此薄彼。】 “……” 芸司遥於是说:“可是,那也是我老公。” 芸青叶脸色唰地一下就黑了。 “什么老公?你只有一个老公,叫谢衍之,他现在还在病房躺著呢,別胡言乱语。” 芸司遥垂著头,握著盲杖,低低的道:“好……” 芸青叶看著她那副样子,心又软了,苦口婆心道: “我看谢衍之这人就挺好的,感情可以婚后再培养,他这种条件的男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你可別犯糊涂。” 芸司遥赞同的点头,“嗯,我爱老公。” 芸青叶:“……” 她妥协了。 芸青叶无奈道:“那你进去看看你老公,哦不对,摸摸你老公吧。” 差点忘了她妹妹是个盲人。 芸青叶:“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芸司遥:“好哦。” 她妹妹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摸老公的脸。 她说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老公是个绝世无敌大帅哥。 可惜谢衍之碰都不让她碰。 如今他被绑在病床上……司遥应该能碰到了吧? 芸青叶看著人开门进去,低声嘟囔:“还好你老公出车祸没伤著脸,不然你摸都没机会摸。” 芸司遥刚进去,身后的门“砰”地一声。 ……自动关上了。 病房內的温度有些冷。 空气中瀰漫著消毒水的气味。 谢衍之四肢被紧紧捆缚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如纸的额头上,衬得眉骨愈发突出,冷雋逼人。 【快去摸老公的脸。】 芸司遥抓著盲杖,噠噠噠地接近谢衍之。 虽然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但该装的时候还是得装。 谢衍之嘴上套了一个止咬套,全身勒得死紧。 这哪像对待一个病人。 像防止精神病人暴动。 芸司遥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正要伸出手,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来自特別关心——【变態坏坏老公】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今天想不想我? 芸司遥手一抖,差点把盲杖甩出去。 盲人模式,特別关心发的信息是语音播报的。 她没戴耳机。 播报的时候,系统连同备註一起念。 【变態坏坏老公】:骚.老婆你又去勾搭哪个野男人了,今天一整天都不找我。 【变態坏坏老公】:真不听话。 空荡的vip病房內,迴荡著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念著变態坏坏老公。 芸司遥迅速將音量调到了最低,切进变態老公的聊天框。 【老公的小娇宝】:家里出了点事,在忙。 芸司遥看到自己的名字,握著手机的手又是一抖。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名字? 系统:【毕竟你是娇妻,请注意用词。】 【变態坏坏老公】:好吧,那今晚能不能看看老婆。 【转帐5200,备註:自愿赠与。】 芸司遥想了一下,回他。 【老公的小娇宝】:人家今天没化妆,改天再和老公视频好不好,求求你啦~老公么么~ 她顺便將5200也收了。 系统点评:【高手。】 芸司遥冷笑,噁心人谁不会。 【变態坏坏老公】:么么老婆,好吧,那老婆下次可要补偿我哦~ 芸司遥回了个好。 刚关掉手机,抬起眼,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漆黑死寂的眼。 谢衍之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色,仿佛浸泡在阴冷的泥沼中太久,毫无生机。 他裂开嘴,偏过头看她,乾燥的唇隱隱有血丝浮现。 “老婆……” 芸司遥心突地一跳。 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脊骨发寒。 她眨了下眼,定睛看去。 谢衍之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幻觉。 芸司遥喊了一声:“老公?” 谢衍之並没有反应。 芸司遥观察了他一会,又问:“老公,你醒了吗?” 谢衍之还是没反应。 芸司遥眯了眯眼。 她走上前,像个盲人一样胡乱地用手摸索。 “啪”地一下。 芸司遥非常不小心的,用力拍在谢衍之的脸上。 “对不起老公。” 她嘴上连忙说著对不起老公,手还摸著老公的脸不放。 “老公我弄疼你了吗?” 谢衍之五官深邃英俊,鼻樑高挺,一张苍白的脸被她蹂躪出薄红。 芸司遥垂眸冷冷的看他。 谢衍之还是没有反应。 她收回手,装模作样的摸索,抓住病床边上的盲杖。 “老公,既然你没醒,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芸司遥抓著盲杖敲敲打打来到病房门口。 手刚触及门把手,还没拧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凉嗖嗖的阴风—— 森冷刺骨的气息猛地贴住她的脊背! 呼…… 鬢边的髮丝被潮湿的冷风吹得浮动。 芸司遥脚步一顿。 犹如某种黏腻的冷血动物,戏謔地,黏在她的脖子上。 病房门…… 打不开了。 芸司遥眼皮一跳。 她想扭头,浑身却像是被定住。 动弹不得。 一只惨白的手,轻轻卡在她脖子上。 “老婆。” 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 尖锐的指甲刮在脖颈白嫩的皮肤上。 嘶哑粗礪的男声在耳边呢喃。 “老婆……” 脖颈上冰冷的手不断缩紧,声音逐渐变得尖锐癲狂。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病房內的灯光开始明灭闪烁! 不到一分钟,高速闪烁的灯“砰”地炸裂! 碎片哗啦啦掉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那只手轻轻磨蹭她的脸,语气阴鷙森冷,带著浓重的怨气,“要、杀、我。” “啪——” 灯光大亮,芸司遥闭了下眼。 芸青叶拉开病房门,被直挺挺站在面前的她嚇了一跳。 “你、你怎么站这不动?” 芸司遥睁开眼。 芸青叶拍著胸脯,“嚇死个人了,我听病房里没动静,还以为怎么了呢!” 病房的灯亮著,映在她脸颊。 芸司遥握著盲杖,缓慢转过身…… 谢衍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阴涔涔的照亮他英俊脸庞。 一切如常。 芸青叶没好气道:“怎么?又捨不得你老公了?” 芸司遥抓著盲杖转过身,空洞的眼睛毫无聚焦的对著芸青叶的脸。 “为什么……要绑著我老公……” 她伸手,抓住芸青叶的衣服。 声线颤抖。 “你不是说,我老公醒来了吗……” 芸青叶每次都能被她这副娇妻嘴脸噎得够呛。 “醒来了又睡下了唄!”芸青叶继续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离了老公不能活了?” 芸司遥点了点头。 芸青叶:“……” 娇妻味儿冲天了。 芸司遥:“我老公刚出车祸,伤得那么重,为什么要绑著他?他得多难受啊……” 芸青叶翻了个白眼,“绑著他是因为他刚醒来那会,发疯一样大喊大叫,叫著你的名字,不肯配合治疗,还攻击医护人员!不得已才把他绑起来的!” 芸司遥顿了顿,问:“叫我的名字?” 芸青叶:“对啊,不过我没在现场,这些都是护士告诉我的……” 她狐疑地看向芸司遥,“你不会因为他们绑你老公,就找人家麻烦吧?” 芸司遥:“……”她是娇妻,不是神经。 芸青叶:“別在医院犯你的娇妻病,走走走,刚刚医生跟我说了,你老公伤得不重,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家陪你了。” 芸司遥被她拉著出医院。 就在两人身影消失的剎那,安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转过脸。 他对著关闭的病房门,扯动唇角。 露出笑容。 那嘴咧到极致,几乎要扯到耳根,扭曲而割裂疯狂。 让人毛骨悚然。 “……” 芸司遥摸了摸汗毛直竖的胳膊。 芸青叶带她去下馆子,扫了她一眼,道:“冷了?” 芸司遥摇头。 芸青叶將面前的菜往她那边推了推,“快吃吧,我晚点还要回公司,那边有个急事。” 芸司遥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芸青叶看著一动不动的她,瞪圆了眼睛。 “你不会还要我给你餵饭吧?我又不是你老公!” 她声音有些大,惊扰了一边吃饭的客人。 芸司遥摸索著抓住筷子,“我自己吃。” 芸青叶鬆了口气。 两人吃过晚饭,芸青叶开车將她送回了星河湾。 “路上注意点,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跑。” 芸司遥胡乱的应下。 芸青叶开车走了。 芸司遥抓著盲杖“噠噠噠”地往家走。 这个世界有些不太对劲…… 她试图去询问系统,系统就跟死了一样,没有半分回应。 更不对劲了。 芸司遥抓著盲杖进了电梯,装样子一个个摸索著按了楼层。 她瞳仁涣散的看著电梯楼层显示器。 突然,红色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几经转化,最终扭曲成一个大字——“死”! 芸司遥安静的眨了下眼。 电梯“叮——”地一声。 到了。 她从容淡定的从电梯出来,摸到门上的指纹锁,开启,进门。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芸司遥將盲杖放在了门口。 有鬼吗? 一次幻觉还能说是意外,但这么多次幻觉还能说是意外,就太自欺欺人了。 芸司遥给自己倒了杯冷水,慢慢喝下。 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她没有完全继承原身的记忆。 看见芸青叶的第一眼,她知道这是她姐姐。 但仔细回想,她的记忆不太连贯,就像被人打碎了重组,拼接不了完整的,关於姐姐的回忆。 芸司遥放下水杯,就在鬆手的瞬间,客厅传来“布穀布穀”的机械音。 “布穀、布穀” 芸司遥下意识拉开脚边的柜子,熟练的拿出里面的白色小药瓶。 外包装上写著—— 氯丙嗪片剂。 芸司遥怔了一下,迅速拿出手机搜这是什么药。 看清手机上的文字时,她瞳孔微震。 这是…… 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 芸司遥握著药瓶,里面的药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心中隱隱预感,这药是她以前吃的。 她为什么吃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芸司遥脊背逐渐覆上一层冷汗。 根据上个世界来判別,原主的病是会转嫁到她身上的。 她有…… 精神分裂?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 机械音停滯。 芸司遥放下了手里的药瓶,並没有吃。 她到底有没有精神分裂这一点存疑。 布穀鸟闹钟响起时,她下意识去柜子里拿药这一行为做不了假。 说明她之前经常这么做,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今天发生的一切,芸司遥更倾向於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精神分裂產生的臆想。 【芸青叶】:司遥,我让医生给你老公的病房多加了一个床,以后你就能和你老公一起睡了。 【芸青叶】:今晚收拾一下要穿的衣服,明天可以直接住医院去。 身为伤者的新婚妻子,丈夫出车祸住院,芸司遥怎么也得回医院陪几天床。 【老公的小娇宝】:好 【芸青叶】:新婚第一天你老公就出事了,还不趁现在好好培养培养感情,爭取生米煮成熟饭,把最后一步也给做了。 【芸青叶】:男人过了三十能力会慢慢下降的,抓紧机会,该享受的时候就享受! 芸司遥看著这两条信息,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 ……不过人设不能丟。 【老公的小娇宝】:放心吧姐姐!我一定会早早拿下老公!不止是老公的心!还有老公的身!(流口水.jpg) 【芸青叶】:这才像话嘛! 早上十点,芸司遥刚踏入医院。 手机嗡嗡震动两声。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变了,你这两天对我好冷淡,连照片都不给我发一个。 【变態坏坏老公】:你之前答应我的黑丝渔网照呢,不是说去床上拍给我看? 芸司遥戴了耳机,也幸好有耳机才不会让她当眾社死。 她点开相册,发现原身居然拍了不少擦边照。 遇到网上这个富二代老公之前,她广撒网,用照片视频钓了不少鱼。 照片存货是非常多的。 她挑挑拣拣发了两三张过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富二代老公那边半天没有回信息。 就在芸司遥准备进谢衍之病房时,耳机里传出迟来的播报声。 【变態坏坏老公】:老公爱死你骚/骚的样子了。 【变態坏坏老公】:今晚老公就用你的照片打出来好不好……肯定爽/翻了。 芸司遥:“……” 隔著手机都感觉自己被骚扰了的程度。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你坏坏~不许~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发完这句话,推开病房门。 谢衍之已经醒了。 听到动静,他睁著漆黑的眼,缓慢的扭过头。 毋庸置疑的是, 谢衍之长了一张非常完美的脸。 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眸。 除了现在因为受伤脸白了一点,简直挑不出一丝瑕疵。 芸司遥摸著盲杖,噠噠噠往前走,嘴里喊著,“老公,老公你醒了吗?” 谢衍之睁著眼睛不说话,直勾勾的望著她,睫毛浓密,宛如精雕细琢的冰冷人偶。 “老公?” 盲杖触碰到了病床边,芸司遥目视前方,“你还没醒吗老公?” 直到芸司遥走到床边,他才动了动唇。 “老婆。” 声音嘶哑粗礪。 芸司遥高兴得伸手去摸他,“老公!你终於醒了!” 谢衍之躺在病床上,连胸口起伏的弧度都轻得几乎看不清。 苍白英俊的脸上覆上了一只手。 温热、柔软。 穿过手指缝隙,谢衍之直直的看著她空洞毫无聚焦的眼。 似乎是在观察她。 芸司遥:“老公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你了,要是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你可不能丟下我。” 谢衍之眼神怪异极了,高挺的鼻樑下,薄唇透著诡异的青紫。 “不丟下、老婆……” 唇边的手指近在咫尺。 只要他稍稍抬起头,张嘴就能將白嫩指头撕扯嚼碎,咽进肚子里。 芸司遥:“你车祸的这几天我可担心死了,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觉,嚇死我了!” 她嗔怪的拍了一下老公的脸,手不经意移了位置。 谢衍之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好像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似的,漆黑的眼珠子转动一周,才缓慢道: “不怕……” 谢衍之抬起胳膊,扭动的关节咔咔响,冰冷粗糙的大手覆盖在芸司遥手背上,將她完全笼住。 “不丟下,老婆……” 尖锐的指甲轻轻刮蹭在芸司遥的手背,酥麻冰冷,莫名令人胆寒。 芸司遥拍开他的手,“哎呀好疼,老公你该剪指甲了。” 谢衍之:“……” 芸司遥道:“我最近看上了一个包,还差一点钱,我出一部分你出一部分,老公你能给我转十万吗?” 谢衍之握了握被拍开的手, “我全出吧。” 他露出阴涔涔的笑, “多少钱。” “十万零一百。”芸司遥说:“不用你全出,给我十万就好了,剩下的一百我可以自己付!” 谢衍之:“……” 谢衍之:“好。” 芸司遥弯腰隨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老公你真棒!我好爱你!” 谢衍之捂著被她亲过的眼睛,目光霎时变得阴沉。 正巧这时,医院送餐员来送饭了。 他敲了敲病房门,喊道:“午饭,三菜一汤,你们房要了两份是吗?” “是。” 芸司遥让人进来。 送餐员这才注意到,来陪护的家属居然是个长相漂亮的盲人。 盲人怎么照顾病人? 送餐员:“我们医院也是有护工的,如果你们需要……” 谢衍之:“不用。” 他语气冷淡,回绝的丝毫不留余地。 “啊……这样,”送餐员訕訕道:“那好吧。” 他將两份餐食交到了芸司遥手中,“汤放在桌上,还很烫,小心些別弄洒了。” 芸司遥道了声谢,送餐员便出去了。 原身平时吃饭都吵著要老公喂,怎么可能愿意给老公餵饭。 谢衍之坐起来,冷白的手指掀起餐盖,热饭的水汽沾在了他的手指上。 他歪头,冲站在病床边的芸司遥道: “坐、我旁边来。” 他咬字极为生硬,像是对发音掌握得不够好,很生涩。 “哦……好。” 芸司遥放下盲杖,摸索著找了个空坐下,屁股挨著丈夫的小腿。 谢衍之单手扶住她的脖子。 他还无法精准控制身体力量,极为粗鲁的將她拉到近前。 “老公,餵你、吃饭。” 单人病房门紧紧关上。 谢衍之浑身冷得像块冰,他拿过不锈钢勺子,动作优雅的舀了一勺莲藕排骨汤,抵在芸司遥唇边。 “我不用……” 拒绝的话刚说出口就被人打断。 “张嘴,老婆。” 芸司遥看到面前的眼球极速变黑,將最后一丝眼白都吞噬乾净。 “你不是最想要老公餵你吃饭了吗?” 谢衍之手指用力,掐住她两腮。 嘴唇张开,汤被塞进口腔。 芸司遥含著汤勺,微眯眼眸,眸底划过冷意,很快被掩饰住。 她咽下了那勺温热的汤。 谢衍之手指磨蹭著她的脖子,露出一个割裂扭曲的笑。 他夸了一句。 “老婆,好乖。” 明明两人结婚前,原身不管怎么撒泼打滚,他都不愿意餵饭。 谢衍之一勺接著一勺的餵她。 自己却一点都没吃。 芸司遥空洞漂亮的眸子倒映出他畸变的模样。 谢衍之瞳仁变得全黑,周身繚绕著滚滚黑烟,好似被无尽的怨念包裹。 “继续吃,老婆。” 病號服掩盖的躯体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伤痕不断涌出黑色的污血,散发出阵阵恶臭。 突然。 耳机里传来特別关心的消息提示。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最近怎么都不主动找我了? 谢衍之手指向上移动,摸到她耳朵上塞的蓝牙耳机。 芸司遥一惊,下意识偏头躲。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 “老婆。” 两道声音交叠缠绕,一时竟让人无法分清。 【变態坏坏老公】: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外面出轨了? “你是不是……” 谢衍之声音沙哑温和,眼神森寒刺骨。 “背著我在外面出轨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 芸司遥面不改色,“老公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鑑,这辈子都不可能出轨,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是么?” “当然了。” 芸司遥平静道:“我眼里只有你,出轨这种缺德事离我十万八千里,你就別瞎想了。” 谢衍之缓慢的收回手。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在普通人眼里有多嚇人。 乌黑的血浸透了病號服,眼球深黑,透不进一丝光亮。 芸司遥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疼的。 不可能是幻觉。 假设她真的有精神分裂,除了出现“幻觉”这一条对上號之外,其他都对不上。 她很冷静,也很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谢衍之没再逼问她,继续餵饭。 他身上的血已经渗到了病床上,苍白修长的手指也沾了殷红的顏色。 骯脏、狼狈,像个血淋淋的怪物。 但凡有个人闯进来,看到这一幕都得被嚇疯。 但芸司遥是个“盲人”。 她不应该恐惧自己的丈夫。 “老公。” 芸司遥吃不下了,她捂住嘴,挡了一下伸过来的勺子。 “我吃饱了。” 谢衍之扫了一眼餐盒里还剩下的2/3,没说什么,將她吃过的勺子塞进了嘴里。 “咯吱咯吱” 牙齿嚼动不锈钢的骇人声响从口腔传出。 芸司遥:“老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谢衍之盯著她的脸,“咕咚”一声,脖颈骇人的突出勺子的形状。 “没有。” 芸司遥:“是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谢衍之將她吃剩的饭塞进嘴里。 寂静的病房里,只有他进食的吞咽声。 谢衍之把塑料餐盒…… 一起吃掉了。 芸司遥脸上表情波澜不惊,她目视前方,瞳仁没有焦点。 她的老公,新婚丈夫,睁著一双漆黑可怖的眼,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就连进食时,他也没將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在试探什么。 谢衍之將自己那份全新的,一口未动的餐盒扔进了垃圾桶里。 长久的沉默过后,芸司遥抓住盲杖。 谢衍之停下动作。 芸司遥:“老公,我的床在哪里?” 谢衍之拉住她的盲杖,点了一下不远处的位置。 “在这。” “哦。” 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旁边还有人,哦不,不明生物虎视眈眈的看著她。 芸司遥根本不能回信息。 蓝牙耳机里消息提示音越来越紧密急促。 她的富二代老公发疯似的给她发信息。 原身很能运营自己在老公们面前的人设。 在谢衍之面前,她甜美可人,爱撒娇又爱粘人的盲眼小娇妻。 在富二代老公面前,她风.骚又纯情,勾得人慾罢不能,心甘情愿为她钱。 【老婆你为什么不理我?】 【老婆你真的出轨了吗?】 【你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冷淡过,是我给你的钱太少了吗?】 【老婆回信息。】 【求你了回信息。】 【转帐13140,备註自愿赠与。】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回信息!!!】 系统平淡的机械音都盖不住手机那头的癲狂。 他在发疯。 芸司遥听著耳机声音,情绪丝毫没有起伏。 谢衍之对她露出笑容,慢悠悠道: “老婆,要睡午觉吗?” 芸司遥点点头。 “好。” 谢衍之有午睡的习惯,坚持了很多年。 遮光性极好的窗帘被拉起。 从他下床的那刻起,身上殷红到发黑的血跡凭空消失。 蓝白色病號服乾乾净净,哪有什么血痕。 ……又是这样。 芸司遥坐在自己床边,拿出手机。 她没有回,只安静的坐著。 谢衍之拉好窗帘,整个病房瞬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定在芸司遥面前,低下头。 倒扣在芸司遥腿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因为连接了耳机,他再怎么看也看不出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谢衍之维持著弯腰低头看她手机的动作,身上那股潮湿阴冷的气息,几乎要隱藏不住。 他的腰越来越弯、越来越弯…… 几乎呈现九十度弯曲! 就在脸颊即將触碰到手机的剎那,头顶传来一道女声。 “老公……” 谢衍之顿住。 芸司遥:“你睡了吗?” 谢衍之抬起眼睛。 她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没有聚焦。 谢衍之直起腰,爬上了自己的病床,淡淡道:“睡了。” 芸司遥:“好,那我也睡了。” 她脱了鞋,小心的拿被子盖住肚子,平躺闭眼。 手机被她死死抓在掌心。 “嗡嗡” 已经震动了半个小时了。 芸司遥紧闭著眼睛,丝毫不为所动。 直到半小时过去,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才重新睁开眼睛。 谢衍之双手交叠置於腹部,胸口有规律的起伏著。 芸司遥转了个身,背对著他掏出手机。 微亮的屏幕上,富二代老公气急败坏的发癲。 【我对你那么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怎么敢背叛我?】 【你说,出轨的那个男人是谁?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老婆!说话!!】 芸司遥关闭了盲人模式,又开启了免打扰,这样手机就不会再震动。 【老公的小娇宝】:呜呜呜老公別生气嘛,人家只爱你一个,才没有出轨呢! 【老公的小娇宝】:倒是你,为什么突然怀疑我出轨?是不是你有情况,想试探我?不许说谎! 微亮的屏幕照在芸司遥冷淡的脸上。 她皱了下眉。 一股莫名的心悸涌起。 寒毛不受控制地根根直立,胳膊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芸司遥转头去看谢衍之。 他平躺在病床上,毫无反应。 芸司遥看了一会儿,便又转了回去。 富二代老公很快发来了最新的消息。 只有一句话,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看,就发现了不对劲—— 芸司遥后脊猛地躥上一股寒意! 谢衍之的呼吸声,从她打开手机那一刻…… 就停了! 芸司遥转过头,呼吸微窒。 一双纯黑的眼珠子驀地出现在脸颊边! 它正跟她一起看著消息框。 眼神直勾勾的。 手机屏幕的亮光照映在它苍白英俊的脸庞。 漆黑如死水的瞳仁里,倒映出富二代老公发来的最新信息—— 【你敢出轨,我就c死你!】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4) 芸司遥立马將手机倒扣起来! 光线霎时消失。 这一举动惊动了她脸颊边的鬼东西,它侧过头,全黑的眼球宛如恐怖片里的厉鬼。 “老婆……” 谢衍之扭著头,声音像是从幽黑古井传出,带著潮湿腐朽的气息。 “他是谁啊?” 见人不回答,谢衍之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每个字都被拉得极长,透著丝丝寒意。 “老婆老婆老婆……” 芸司遥闭著眼。 “他是谁啊?!” 她大脑飞速运转,想著用什么託词来搪塞过去。 谢衍之刚甦醒,连话都说不利索。 智商应该也高不到哪去…… 谢衍之咧开嘴角,阴冷的做下决断,手指伸向她脆弱的脖颈。 “你骗我——!” 芸司遥伸手啪的一下捧住他的脸。 谢衍之愣住了。 芸司遥佯装刚睡醒,声音含糊。 “老公你刚刚在喊什么?” 脸颊两边的手微微用力,將谢衍之冰冷僵硬的脸揉捏得面目全非。 芸司遥:“你不是睡觉吗?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谢衍之打量著她,缓慢道:“你的手机。” 芸司遥伸出一只手去摸手机,抓住后移到被子下。 “我手机怎么了?” 她手指快速的在屏幕上盲点了几下,有著被子的遮掩,谢衍之並不能看到她在做什么。 谢衍之冷冷道:“拿出来。” 芸司遥:“啊?” 101看书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谢衍之微张唇,猩红冰冷的舌尖舔在了她的手心,湿漉漉,宛如冰冷的蛇。 “……手机,拿出来。” 芸司遥迅速收回手,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道:“你要查我手机?干什么?你还在怀疑我出轨?” 谢衍之微微抬起头,浓郁的深黑勾勒出他毫无血色的脸庞,他缓缓开口。 “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看到我出轨,还是看到我和別人上床了?你有证据吗?啊,有吗?” “……” “老公!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她伤心欲绝,重重一巴掌扇在谢衍之脸上,打得人脸颊偏过去,“过分!” “……” 谢衍之被扇懵了,明显错愕一瞬,苍白的皮肤赫然浮现五指红印,好一会儿才缓缓转回来。 “你……” 谢衍之瞳孔犹如野兽般开始收缩扭曲,没料到自己会挨上这一巴掌。 芸司遥伤心道:“你不是要翻我手机吗?!我给你翻!” 谢衍之脸上掛著可笑的巴掌印,那双眼好似被浓稠墨汁填满,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来!你自己看,我到底有没有出轨!” 手机摆在面前。 他冷冷的看著,迟疑许久才拿起。 置顶的人是他,备註【臭宝傲娇大老公】。 谢衍之:“……” 要不是看头像和他一样,他都不敢认。 他往下翻了翻,查了一下最近聊天的人。 没有…… 又往下搜了一下刚刚看到的那条消息。 还是没有…… 谢衍之漆黑的瞳仁泛起一丝茫然。 她手机里確实没有其他可疑男人。 怎么会没有……? 芸司遥:“你看完了吗?我出轨了吗?到底有没有抓到我姦夫?!” 她得理不饶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咱们乾脆一次性说清楚好了。省得你再疑神疑鬼,跟个怨夫似的!” 谢衍之:“……” 芸司遥將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我很爱咱们这个的家,也很珍惜我们的感情,结果你呢?三番两次质疑我对婚姻的忠贞,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谢衍之:“……” 他张了张嘴,生涩的对她说:“……对不起老婆。” 芸司遥:“说一句对不起就有用了?” 谢衍之:“……” 芸司遥:“手机!” 谢衍之將手机还给她,举手投足间还有挥之不去的非人感。 芸司遥拿过手机,空洞的眼倒映出他侷促又茫然的俊脸。 ……猜得没错。 现在的谢衍之確实又蠢又傻。 她没有把握,之后的谢衍之会不会还是这样好应付,把人得罪太狠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谢衍之:“別生气,老婆。”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你想多少都可以。” 谢衍之还记得自己新婚妻子非常爱钱,只要钱给够了,她就会消气。 身为娇妻拜金女,有了这张无限额的卡后,她应该表现出欣喜,然后勉为其难的原谅丈夫,再送上一枚香吻来噁心噁心他。 可芸司遥根本不记得自己丈夫生日是什么时候,这卡不就废了吗! “你生日是几號?” 谢衍之噎了一下。 “4月4號。” 这数字真吉利…… 芸司遥將手摊开,见好就收,“老公,卡。” 谢衍之將卡放进了她手心。 芸司遥:“谢谢老公。” 谢衍之瞳仁恢復成黑白两色,扯了扯唇,“……不用谢。” 他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芸司遥从床上下来,抓著盲杖,“老公,我要去厕所。” 谢衍之看著她。 芸司遥为了装的更像一点,用盲杖敲了敲他的床,“我不知道厕所在哪里。” 谢衍之又从床上下来,扶著人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门关上。 芸司遥靠在门框微微鬆了口气。 谢衍之绝对站在门外。 或许正竖著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芸司遥很警惕的没有摘掉耳机,迅速掏出手机,將刪了的好友重新加了回来。 【老公的小娇宝】:呜呜呜老公,人家不小心手滑点了刪好友,发现后立马就给你加回来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qaq。 富二代老公並没有回她。 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芸司遥並不慌,从相册里选了好几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图片】【图片】【图片】 【老公的小娇宝】:人家刚刚忙著给老公拍照呢,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老公的小娇宝】:出轨这种事,人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也只有你这一个老公!没有別的老公!(小猫撒娇.jpg) 谢衍之双眼空洞的望向门板。 不知过去多久。 他转了转脖子,身体就像逐渐融化的果冻一样缓慢崩塌,化作半透明的黏液顺著门缝溜了进去! “滋滋……” 透明的液体完全进入狭小的洗手间內。 妻子正靠在墙边,屏幕的亮光映在她脸颊。 水液仿佛有了生命,缓慢的移动著,上面睁著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几乎和瓷砖融为一体。 ……她在和谁聊天? 它静静地在地面看著妻子,看著她皱眉、看著她思考…… 液体在空中化为数不清的透明丝线,渗入她紧握的手机。 芸司遥皱了下眉,感觉到手指被什么湿滑的液体蹭过。 她奇怪的看了一眼掌心。 有点湿。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板,並没有东西。 手机內部的电路板在低温下发出轻微的嗡鸣。 当他“触碰到”手机那头的资料库时,大量的记忆碎片一齐涌了上来。 纷杂的数据中,他捕捉到了某个聊天对象的关键记忆—— 【变態坏坏老公】 ……这是谁? x市。 手机那头的男人看到猩红的感嘆號,差点没把手机砸了! 不回信息也就算了,居然把他刪了?! “陈少,马上就到开会的时间了,您……” “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 陈晋刚想起身,会客室的灯光突然灭了,隨后,巨大的吊顶开始左右摇晃。 “怎么回事?地震了吗!” 会客室里的人乱作一团,陈晋刚站起身,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脑袋像被重锤狠狠敲打过,耳鸣阵阵。 阴冷的注视感从身后袭来。 他刚回过头,只看到一张隱匿在墙壁上,惨白阴森的鬼脸,和缓缓勾起的殷红唇角…… 怪物张开唇,无声道: 【找到了。】 陈晋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喉结滚动,发出此生最尖锐的惊叫。 “啊——” *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你在忙吗? 芸司遥发完信息后等了一会,见人还是没回信息,便將手机熄了屏。 她梳理了一下这个世界脉络。 假设之前发生的都不是幻觉,谢衍之可能在车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那么,掐著她脖子的“鬼”,很可能就是谢衍之的亡魂。 他知道是她杀了他,那今天两人独处的时候,谢衍之为什么不报復回来? 为什么不杀她? 芸司遥没那么自信,谢衍之看到她第一眼就捨不得杀了。 除非…… 他杀人是有限制的。 一般厉鬼都在头七,力量最强。 难不成谢衍之打算在头七那天动手? “老婆。” 门外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呼唤,“你上洗手间怎么这么久啊……” 他的指甲抓挠在门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响声。 “老婆……” 芸司遥回了一句:“马上。” 他黏得太紧了。 刚甦醒的谢衍之,没有昨天冤魂形態的它那么大的戾气,似乎还有些迟钝懵懂,只知道嚇唬她。 系统说,她的死亡时间是七天后。 七天后……正好对上谢衍之的头七,那就说得通了。 她得想个办法保全自己。 芸司遥翻著灵异新闻,忽然在其中一条消息上停住。 【玄学说故事:刚死那天,是厉鬼最虚弱的时刻。】 【隨著头七逼近,它们力量会逐渐增强,会越来越像自己生前的样子,难以分辨。】 【如果暂时没有找到解决办法,可以尝试砸碎它的头颅,这种做法有极大机率会延迟头七,造成记忆缺失@hdies$@!?】 后面的文字全都是乱码的。 芸司遥握紧手机,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思考这种做法的可行性。 ……砸碎头颅吗? “嗡嗡” 富二代老公回信息了。 芸司遥点进去,眼眸瞬间冷凝,像是蒙上一层寒霜。 【老婆,我真的很爱你。】 【我恨不得將你囚禁,冷藏,肢解,一口一口全都吞掉,吃进肚子里,我好爱你,老婆。】 【我好爱你,爱爱爱你,只爱你。】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5) 芸司遥猛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vip病房的洗手间打扫的非常乾净,除了必要的设施之外,其余杂物一概没有。 没有人。 也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洗手间外的挠门声也停滯了。 肢解、冷藏、囚禁……这根本不可能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 芸司遥看著这三条诡异的信息,反覆睁眼闭眼。 是幻觉吗? 是鬼捏造的幻觉吗? 此时她已经在洗手间呆了將近二十分钟了,再不出去谢衍之肯定会向她发难。 芸司遥想了一下,决定先出去再说。 她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抓著盲杖,噠噠噠的走到门口。 手机屏幕上,富二代老公给她发的信息逐渐消失,化为虚无。 【变態坏坏老公】的备註跳了跳,倏地切换成红色,不到半秒,又恢復成正常的黑色备註,静静地躺在列表上。 二人的聊天界面,只空荡荡的剩下了芸司遥给他发的“老公?”。 拉开洗手间的门。 谢衍之靠坐在病床边,苍白的脸颊抬起,对她露出温雅的笑。 “怎么上了这么久?” 他变得…… 更像人了。 这一认知对芸司遥来说,並不是一个好消息。 她转身关上门,注意到门板被他挠出了道道细长痕跡。 目光停了一瞬,装作没看见,收回视线。 “你今天变得好粘人啊老公。”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 芸司遥抓著盲杖,缓慢的走向自己的陪护床。 谢衍之:“有吗。” 他拿起床头削水果的刀,在掌心转了转,锋利的刀刃划过一道凌厉的寒芒,慢吞吞道:“老婆……” “你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谢衍之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冷雋完美得像是假人。 “床很大。” 芸司遥:“老公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跟我一起睡,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別想著那档子事儿了!” 谢衍之:“……” 芸司遥上了自己的床。 盲人娱乐的方式比较少,耳机戴久了也会不舒服,所以她更多时间是躺在床上发呆。 病房里一片寂静,静到只能听清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谢衍之下了床,垂著头。 阴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右半边脸微微扭曲、抽搐,瞳仁边缘渗出细密的黑色裂纹,是身体强行融合记忆產生的排异反应。 “老婆,你渴不渴?” 手心翻转刺下,锋利的水果刀抵在她眼睛上方五厘米处。 芸司遥眼也不眨,空洞的望著天板,问他:“你渴了吗?” 谢衍之握紧水果刀,薄冷的唇微动,一边嘴角平直,一边上扬。 “是啊,我好渴……特別渴……” 芸司遥:“你要我给你倒水吗?” “可以吗?” “可以。” 芸司遥作势要起身,谢衍之手里的刀离她越来越近,几乎要戳破眼球的剎那—— 他猛地收回了匕首! 芸司遥熟视无睹。 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杯子,磕磕绊绊的把水倒上。 “老公,喝水。” 她將装满水的玻璃杯朝谢衍之床边送。 谢衍之静静地站著看她,似是在思忖著什么。 芸司遥:“你要我餵你吗老公?” 谢衍之回到了床上,微笑道:“好。” 他冰冷的手指引著芸司遥,杯口抵在唇边,水液滑进了喉咙。 芸司遥眼皮微跳。 谢衍之喝完了水,居然还没鬆开她的手,猩红舌尖轻扫,向下,衔住了她的手指。 冰冷,湿滑,柔软。 非常非常诡异的触感。 芸司遥下意识想缩回手,手指一痛,掌心的杯子脱了手,摔碎在地上。 “啪——” 谢衍之咬破了她的手指,正吮吸她的血! “老公?” 芸司遥佯装慌乱无助,“好像有虫子在咬我的手!” 她用另一只手胡乱拍著,“好噁心,还湿乎乎的!脏死了!” 谢衍之在她手即將拍过来的剎那鬆开。 他舔了舔殷红的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帮你赶跑了。” 芸司遥擦著自己的手,“真的吗?老公你真厉害。” 谢衍之笑容不变。 他比刚醒来时更像人类了,但和他生前似乎又有些不同…… 芸司遥擦乾净手,说:“我记得楼下有卖荔枝的小摊,你不是最爱吃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吧。” 谢衍之没拒绝也没答应。 芸司遥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在病房乖乖等著啊。” 她握著盲杖转身出去。 病房门关上,骨子里的那阵寒意才渐渐褪去。 谢衍之恢復的太快了。 按照这种速度,顶多三天,他就能跟个正常人一样了。 芸司遥坐电梯下了楼,並没有去买荔枝,而是拐了个弯走进一家五金店。 从五金店出来时,她手里多了把沉甸甸的羊角锤。 芸司遥看著手里的锤子,想起刚刚看到的灵异新闻,掂量了一下。 她决定…… 今晚就砸死老公试试!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6) 芸司遥折返回去买荔枝。 她將羊角锤包好,放进荔枝袋子里,然后提著袋子朝医院方向走。 进去前她又看了看手机。 富二代老公的聊天框变了,上面只有自己发的那几条信息,孤零零的躺在屏幕上。 芸司遥手指点了点屏幕。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大哭)你怎么不理我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信息刚发出去,对面就像是预判了似的,更快的回覆。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公司临时有事,开了个短会。 【变態坏坏老公】:我最爱你了,怎么可能不爱你,亲亲老婆。 芸司遥看著消息,皱了下眉。 他情绪转变的有些过於快了,之前还逼问她有没有出轨,非要她回信息。 回了之后他又表现的这么“平淡”…… 【变態坏坏老公】:过几天我要去a市出差,老婆是不是也在这? 【图片】 他发了一张去a市的航班信息。 【老公的小娇宝】:最近回了趟老家,不在a市~ 【变態坏坏老公】:是吗,真可惜。 芸司遥当然是撒谎的。 她住在a市,业余工作就是在网上骗富二代钱,立志给每个富二代一个温暖的家。 但现实是现实,网络是网络,原身分得很清。 网络可以有无数个爆金幣老公,现实却只能有一个老公,不然容易翻车,她深諳此道。 【变態坏坏老公】:不要骗我哦~被我查到你就死定了。^o^ 【变態坏坏老公】:我会打烂老婆的小.屁.股的^o^,哈哈。 芸司遥眉心一跳。 死变態。 后面加一句“哈哈”还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老公的小娇宝】:人家从来不骗人~爱你哟老公~ 芸司遥熄了屏,推门进去。 谢衍之並没有在病床上,他站在窗户前,风呼呼的灌入,吹动他乌黑的头髮。 “老公。” 芸司遥对著空荡荡的病床笑道:“荔枝我买来了,你尝尝。” 她伸手去摸空荡荡的床,“老公?” “我在这。” 芸司遥朝著声音传出的地方茫然望去。 谢衍之转过头,身躯却未动,他露出温和的笑,“辛苦了。” 他手里拿著手机,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露出自己完整的一张脸。 “老婆。” 微风吹拂窗帘,撩动他病號服的裤脚。 那双脚……居然完全顛倒! 脚尖朝向芸司遥,脖颈因为弯曲显出几分褶皱。 若是视力正常的人看到这一幕,早就被嚇疯尖叫了。 芸司遥不为所动,嗔怪道:“医生说要你好好休息,怎么到处乱跑,多影响康復啊。” 谢衍之太谨慎了,今天这一天试探了她无数次。 芸司遥將荔枝袋子放到床头。 “快点躺好。” 借著身体的遮挡,她动作极快的將包好的羊角锤塞进被褥里。 谢衍之走过去,在床上躺好。 芸司遥回了自己的床。 她手机重新开启了盲人模式,戴著耳机,旁若无人的刷著短视频。 谢衍之被她晾在一边。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乎其微,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天板。 不知看了多久,谢衍之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她双腿曲起,乌黑檀发垂落在腰际,眼皮薄薄的,睫毛很长,瞳仁毫无聚焦的向前望著。 谢衍之抬手,缓慢的捂住了半张脸。 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在他苍白的面颊交替闪烁。 一边是痴迷疯癲,眼眸里透著强烈的侵占爱欲;另一边,则满是阴鷙冷冽,阴气森森,充满怨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芸司遥耳朵动了动,耳机传出的视频声音之外,她又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好痛……” “好痛啊……” 芸司遥摘掉耳机,扭头。 “怎么了?” 谢衍之捂著自己的胸口,低声喃喃,“老婆,我好痛啊……” “哪里痛?” 谢衍之嘴角勾起诡异的笑,指著自己车祸受伤的胸口,“这里。” 芸司遥眼皮剧烈地跳动起来,像是在发出某种警示。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他半张脸扭曲,声音拖长。 “被车碾压真的好痛,老婆,我疼得要死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好痛啊,救救我啊!” 冰冷机械音突兀响起。 【宿主!在头七前,它会反覆进入死亡循环,您得趁他虚弱的时候搅乱他的思维!让他暂时陷入大脑混乱,然后——】 声音突然终止! 尖锐杂音混著电流滋滋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一阵杂音过后,系统再次消失。 谢衍之声音变得尖锐,“我好痛!你没听见吗?!老婆,我好痛!” 芸司遥:“很疼吗?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 “痛!好痛!我要死了老婆!!痛啊!” 简单的询问根本没用。 搅乱思维……怎么搅乱? 谢衍之看起来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要怎么让他思维陷入混乱? 芸司遥迅速思考著对策,心臟剧烈跳动,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但她的眼神却格外冷静。 大脑中思绪如闪电般飞驰。 谢衍之不是一直在试探她么?他都这么嚇唬人了,完全装作不知情才奇怪,反而会暴露得更明显—— 赌一把。 “老婆,我痛!!好痛!” 芸司遥冷下脸,朝他出声的方向喊了一句,“闭嘴!” 谢衍之眼球震颤,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芸司遥抓起病床边的盲杖,朝他身上招呼了一下。 “你好吵!我老公才不会对我吼!” 谢衍之呆住了。 芸司遥下了床,生气的朝他喊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我老公!” “我是……” 芸司遥:“骗人!” 谢衍之嘴唇微动,表情变得空白。 芸司遥摸索著碰他的脸,狠狠掐住他两腮,“我早就想说了!我老公体温有36.8摄氏度,而你呢!你冷得像块冰!” “我……我冷?”谢衍之茫然。 “没错!从今以后你不许抱我不许碰我,就因为你上午摸了我的手,我著凉了,我肚子疼,都怪你!” “怪……我?”谢衍之更加茫然。 芸司遥冷声道:“不怪你怪谁?除非你体温恢復到36.8,否则你这辈子都別想碰我,你疼死都和我没关係,因为你不是我老公!你和我没有任何关係!” 谢衍之眼球震颤得更加厉害,似乎下一秒就要飞出眼眶,原本俊朗的五官此刻被扭曲得近乎狰狞。 “我不是你老公……我不是……?” 芸司遥睁眼说瞎话,“当然了,他才不会对我大喊大叫,身上也不会像你这么冷,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谢衍之不再喊疼了,他捂著受伤的胸口,低声嘟囔,“我不是……我是……我不是……我不是吗?” ……赌对了。 芸司遥看著他脸上神情变换。 左半边身体似乎在拼命压抑,肌肉紧绷;右半边却不受控制地扭动,像是要挣脱束缚。 不止是因为她刚刚那句话。 谢衍之似乎在吞噬一个全新的记忆,意志互相排斥,爭夺身体控制权。 芸司遥坐回了床上,重新戴上耳机。 谢衍之五官因为挣扎而扭曲在一起。 他看芸司遥的视线时而深情癲狂,时而怨毒阴冷。 “……你把我当傻子吗?” 下一秒,谢衍之表情扭曲,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眼中满是痴狂爱意。 “我最爱你了,老婆,別不理我,亲亲老婆,爱爱爱你,只爱你……” 芸司遥背对著他,没有理会。 谢衍之蜷缩起来,嘴里胡乱的念叨,就跟念经似的。 “咚咚” 门外响起一道男声,“您好,我来送晚饭。” 芸司遥头也不抬。 “进来吧。” 送餐员刚走进病房,看到的就是两人背对著背,氛围古怪,像是吵架了。 芸司遥隨手指了一下,“饭放桌上。” 她指著地面叫桌子。 送餐员心生怜悯,放下餐,还想著开导开导。 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 更何况她虽然眼盲,但生得这么漂亮,丈夫一看就很有钱,手上戴的表最起码也几百万了,互相体谅一下,有什么值得吵架的…… 送餐员嘴刚张开,另一张病床上的男人突然翻了个身,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 谢衍之抬起手,冷白的指节抵在唇上,薄唇微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滚。】 送餐员头皮一麻,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他几乎逃也似的跑了。 芸司遥摸索著拿到餐盒,根本不管旁边的人,磕磕绊绊的在一边吃饭。 吃完饭后她擦乾净嘴巴,又抓著盲杖去洗手间擦身体。 简单清洁完毕,回来,继续躺床上。 从头到尾她都没理过谢衍之,视他为无物。 谢衍之目光死死地盯著芸司遥,直到她真的睡下,才意识到芸司遥真的不搭理他了。 他愤怒了。 眉毛拧成了死结,每一个字都泛著化不开的怨恨,阴冷森寒的气息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度。 “我就是你老公,我就是你老公,我就是……” 芸司遥戴著耳机,睡得很香。 谢衍之怨气更重,他猛地扯了一下被子,將自己完全盖住! 温热的饭放到冰冷都没人再动过。 “……” 下半夜。 病房寂静无声。 惨白的月光艰难地透过窗帘缝隙,在地面投下狭长光影。 芸司遥倏地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她爬下床,手里抓紧了藏在被子里的羊角锤。 病床上的丈夫紧闭双眼,手指交叠於腹部,標准的安息睡姿。 芸司遥拿著羊角锤站在他病床边。 凌晨三点,正是普通人陷入深度睡眠的时间段。 不管装睡还是真睡,她今天都得锤一锤。 谢衍之容貌苍白俊美,睡著时的样子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芸司遥看了一会儿,没觉得他有醒来的跡象,举起羊角锤,比了比位置。 確定不会砸偏后,她毫不留情,朝著丈夫的脸狠狠砸了下去——! “砰!!”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7) “噗呲!” 鲜血从砸烂的头颅喷涌而出。 血跡染红了床单,地面,甚至是芸司遥的手,衣服。 她扔了锤子。 病床上的人已然面目全非,呼吸断绝。 病房里的阴气散去,温度都升高了几度。 芸司遥有些反胃,转过脸乾呕一声。 简直了…… 谢衍之很快就能重新组装起自己的脑子。 芸司遥看见病床的脑块开始颤动,跟虫子一样爬在一起,贴合,缓慢的修復。 更噁心了。 她衝去洗手间,吐都吐不出来什么,心跳快到几乎要爆表。 手上,身上全是红白混合物。 洗手间的有一面镜子,倒映出她此时的狼狈冷漠。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鬼的脑子结构看起来和人真的差不多。 这一锤子砸下去,或许能延缓头七,或许不能,反而会让厉鬼记恨上她。 芸司遥既然敢砸,就有99%的把握,谢衍之不会死,物理伤害对他来说並不致命。 网上的说辞毕竟是说辞。 谁也无法百分百確定,砸烂头颅真的对厉鬼有效。 不过能確定的一点是。 谢衍之如果真的死了,那她就是杀人犯,如果没死,证明她所看到的並不是幻觉,並且——治疗精神分裂的药,很可能有问题! 是有人想误导她? 还是谢衍之死前就怀疑她不是真的盲人,药只是为了试探她? 芸司遥迅速洗乾净手,又用消毒液消毒,换了一套乾净的衣服。 ……一切都得等她回到家,將那瓶药送去检测才能知道。 清理完身上的血跡。 时间仅过去十来分钟。 “咚” 突然。 洗手间外传来重物砸地的声音。 芸司遥扭过头,心跳急剧加速,仿佛要衝破胸膛。 这么快? 深浅不一的脚步声缓缓传来,最终停在了洗手间门外。 芸司遥的手心开始冒汗。 尖锐的抓挠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来。 谢衍之的声音模糊不清。 “老婆。” 那声音逐渐清晰,化作若有若无的低吟,似有人悲戚地哭诉。 音调忽高忽低,诡异非常。 “我的头好痛,老婆……” 芸司遥冷冷的看著门框。 开门后,谢衍之可能会杀了她。 他会吗? 可就算自己不砸烂他的脑袋,他也会杀她。 如果再给芸司遥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砸下去。 起码临死前,她並没有像个废物一样坐以待毙。 “你开开门……” “是我啊,老婆……” 谢衍之在门外挠著门,声音阴森扭曲。 “老婆……开门……开门啊……” 芸司遥看到他指甲穿透了门板,门把手不停地扭动颤抖,带血的胳膊猛地伸了进来!五指张开,似乎要抓住什么! “老婆……你为什么不见我……老婆……” 就在门框即將被人从外破开时,门锁扭开。 芸司遥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 面前的景象极为恐怖,被砸得血淋淋的脸,五官糊成一团,依稀能看清嘴的形状。 谢衍之唇角勾起,咧到耳根。 “老婆。” 他的指甲长的可怕,坚硬锋利,能轻鬆捅破门板。 插进颈动脉搅弄简直毫不费力。 “我是你老公。” 芸司遥没说话。 她的沉默让谢衍之变得更加焦躁。 “你摸、你摸摸我……” 谢衍之抓住芸司遥的手腕,透著不容抗拒的意味,用力按在了自己胸口。 掌心之下,他的心跳强劲有力,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撞击著她的指尖。 芸司遥瞳孔微缩。 鬼……也有心跳? “我有温度了,”谢衍之修復著被砸烂的脑袋,冲她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脸,“老婆,你的老公回来了。” 他强调。 “你的老公,回来了。” 芸司遥:“……” 谢衍之歪起头,这个动作让他半漏的脑袋漏得更加严重。 “老婆?” 某种液体滴滴答答的流淌在地上。 恐怖、瘮人。 芸司遥在他即將发难的0.01秒前,迅速做出反应。 ……她扑进了谢衍之怀里。 “老公!” 谢衍之整个人僵住。 芸司遥嘴角高高扬起,眼睛弯成月牙,“你终於回来了老公!” 芸司遥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身子微微后仰,像只黏人的小猫般撒著娇。 “刚刚有人冒充你,我好害怕!不过他的演技实在是太拙劣了,我一下就识破了。” 她尾音轻轻上挑,语调里满是亲昵与依赖。 “你才是我老公!” 谢衍之看著她踮起脚尖,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唇上吻了一下,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眼神懵懂又惊悚,还有些疑惑不解。 唇上触感柔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谢衍之没被人亲吻过唇,最多最多也只有上午被她吻过脸颊。 如今却像是被人拔光了尖牙,呆滯的伸手摸了摸唇,然后……摸到了满手黏腻的血水。 新婚妻子满脸依赖的靠在他怀中,一点都不嫌弃他的骯脏。 谢衍之猛地伸手推开她,被砸烂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芸司遥一怔,就见面前的人微微一晃。 居然…… 居然凭空消失了? 她愣了一下,看到谢衍之缩到了墙面夹角,警惕的看著她。 芸司遥:“?” 芸司遥:“老公?” 谢衍之脱去脏污的衣服,又拍了拍支离破碎的脑袋,似乎是在催促赶紧修復。 他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一个字。 芸司遥没听清,於是凑近了一些,这才听到他反反覆覆嘀咕著,“脏……脏……” 头骨復原发出骇人的咔咔声。 谢衍之的大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凑成型。 他摸著新长出来的皮肤和融合完美的骨头,用衣服擦了擦脸上的血,確保脸部乾净,嘴上也没有脑浆血水,才抬起头,直勾勾地盯著芸司遥。 或者说,他在盯著她殷红饱满的唇。 ……刚刚吻过他的那个部位。 谢衍之语调拖得极长,幽幽地钻进人的耳中,让脊背躥起丝丝寒意。 “不脏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 她的老公—— 变傻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8) 没想到从灵异新闻里道听途说来的方法,这么奏效。 一锤子下去,谢衍之明显退化了不少。 芸司遥擦了一下嘴,抓起被她隨手扔在一边的盲杖,道:“本来就不脏啊,老公。” 谢衍之紧紧盯著她,新长成的大脑前所未有的兴奋。 芸司遥注意到,他似乎一直在看自己的…… 唇? 她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笑。 “老公,你人呢?” 芸司遥往前摸了摸,抓著摇摇欲坠的门板,佯作惊讶,“这门怎么变成这样了?” 谢衍之迅速道:“明天就会好。” 芸司遥:“我刚刚把那个偽装成你的坏人打跑了,他会不会来找我们啊?” 谢衍之:“……不会。” 他拍了拍完好的脑子,迟钝的想。 老婆是因为觉得“它”不是自己的丈夫,才会用锤子打它的? 谢衍之看著满地的血和锤子。 嗯,一定是这样。 芸司遥:“老公,你去哪了?” 谢衍之从墙角走出来,扶住她的胳膊,將人领到了陪护床上。 芸司遥在他手即將撤走时,一把拉住了他。 谢衍之茫然的看她。 芸司遥:“老公,偽装成你的那人实在是太嚇人了,不像个正常人,我好怕,还是你好……” 她说著,张开了双臂又抱了上去,將头埋在谢衍之的胸口。 果不其然。 在她触及谢衍之身体的一瞬间,他浑身肌肉绷紧,似乎非常排斥她的接近,触碰。 但这次,谢衍之没有推开他。 芸司遥脸颊贴在他胸口,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老公,你怎么不穿衣服?” 谢衍之身体绷得更紧。 他的衣服脱去擦身上的血了,“我……” 芸司遥將人抱得更紧,“是天气太热了吗?我也觉得,咱们等会把空调打开吧。” 谢衍之:“……好。” 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像个火炉在源源不断的散发著热量。 芸司遥睫毛抖了抖。 表面抗拒,其实谢衍之很喜欢这种肢体接触? 还有拥抱、接吻…… 芸司遥没有漏掉谢衍之被吻时,一闪而过的错愕。 说是厌恶也不准確,倒像是被人拉住了项圈,套上了止咬器,搓磨了锐利,不再凶神恶煞,恨不得杀了她偿命的冤鬼样,有点好笑。 一个拥抱就能將他定在原地。 一个吻就能让他方寸大乱。 芸司遥露出笑,很乾脆的鬆开他的腰,“我要睡觉了老公。” 她躺回了床上,將盲杖放回了床边。 “晚安。” 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谢衍之再一次被她晾到一边。 他转动脖颈,站在芸司遥的床边,身形像是一道黑墙,“晚安,老婆。” 芸司遥呼吸逐渐平稳。 谢衍之抓著手机走到了洗手间,脏衣篓里还有老婆刚换下来的衣服。 他不可抑制地將衣服抓出来,抱在怀里。 上面还有自己的血。 谢衍之嫌弃的皱了下眉,找了片乾净的地方,將脸埋进去,用力嗅闻,吸入那缕幽香,伸舌头舔,又放在嘴里撕咬。 好好一件衣服,被他撕扯成了碎片。 谢衍之嚼著嘴里的衣服,咕咚一声,又吞进了肚子里。 他打开手机,空荡荡的聊天界面只有一个人,备註【老婆】。 谢衍之点开聊天框,里面赫然出现几条熟悉的信息。 【人家从来不骗人~爱你哟老公~】 再往上翻。 谢衍之看到了自己老婆露骨的腿照。 丝袜紧紧的掐在大腿根,凹陷出肉感,很白,很长,看著就很嫩。 两人的聊天记录並不多,十几条,最早的信息是下午。 是他发的。 囚禁,肢解、冷藏……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他吞噬了那个男人的记忆,发现了自己老婆不为人知的一面。 虽然很不可思议。 但他的妻子,实际上是个拜金、滥情、自私又风/骚/的网骗大师。 现实结婚有了老公,网上还养著一池塘的鱼,最后选了个又肥又大的金主確定了恋爱关係。 这完全顛覆了结婚前,她娇弱粘人盲女小白的形象。 他老婆会甜腻腻的叫別的男人老公。 也会给別的男人发露骨私/照…… 除了被他吞噬的这个,可怜的“受害者”富二代,还有无数个没被他发现的男人。 因为老婆的美貌,甘愿趴在地上给她当狗,转帐,被骗钱…… 谢衍之脑袋里的记忆不断融合,有自己的,也有那个痴汉色批富二代的。 他的脸一下阴森一下扭曲,但因为被人开了瓢,新脑子的灵活度大大下降。 ……就连眼盲,都是装的? 谢衍之点开老婆发的图片,放大,眼球兴奋的开始震颤。 不知看了多久,他面颊潮红,呼吸急促。 好骚好骚好骚好骚…… 谢衍之被砸烂的新脑子还不能顺畅的思考问题。 老婆装瞎,把自己脑子砸烂了,还跟自己说是因为有人偽装他,她才砸的。 谢衍之深信不疑。 但凡换个智力没缺损的,瞬间就能察觉出不对劲。 但他就是觉得很合理,非常合理。 谁叫他冷得像块冰,没有正常体温,老婆会怀疑,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装瞎呢? 谢衍之眼神透出茫然,隨后突然想起生前,老婆让他餵饭,走路也要缠著他抱,这才恍然大悟。 老婆装瞎,是因为想要他餵饭! 老婆装瞎,是为了让他抱著走路! 老婆拜金,是因为他很少给她转帐! 老婆聊骚,是因为他没有满足她!太、寂、寞! 一股电流从脚底直窜而上,瞬间抵达头皮,麻意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 合理了! 谢衍之新长出来的心臟跟著砰砰直跳,如战鼓轰鸣。 这就对了,没问题了! 损坏的大脑根本承受不了两个记忆的融合。 谢衍之潜意识叫囂著杀了她,肢解她的四肢,塞进嘴巴里咽下。 可老婆的拥抱,亲吻,仿佛一条无形的鞭子,在他起杀心的那一瞬,高高挥起,一鞭子给他狠狠抽散了,灵魂都在震颤酥麻的抖动。 他贪恋她身体的柔软,贪恋她的气息、温度,代表束缚的韁绳被牢牢的握在她手中。 谢衍之靠在冰冷的墙面。 组装的大脑倒映出手机里老婆的私/照,他將手伸向身下,面颊潮红,低声咕噥。 “老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9) 芸司遥补了三个小时的觉。 半梦半醒间,她突然惊醒,发现全身被死死钉在了床上。 眼角的余光瞥见床边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在晃动,可当她转动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病房內安静到可怕,只有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这是…… 鬼压床? 芸司遥不动了,她睁著空洞的眼,眼前好似蒙著一层薄纱,什么都看不清。 她感受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过脖子、耳垂,最后停在了唇部。 动作轻缓,带著不容抗拒的力度,碾过她皮肤。 ……笨拙的像是在玩橡皮。 芸司遥笑了一声。 黑影顿了顿。 它的手黏腻冰冷得宛如一条毒蛇,流连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愈发肆无忌惮,力度也更重。 阴冷的气息瀰漫,那根手指从她挺翘的鼻尖滑到下巴,即將跃入敞开的领口—— 芸司遥轻轻低头,含住了那根指节。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黑影开始扭曲抖动,它迅速抽回手,压在她身上的重量顿时一轻。 芸司遥倏地睁开眼。 外面天光大亮。 她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平静的擦了擦嘴。 丈夫背对著她还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芸司遥抓著盲杖,刚下床,本应“熟睡”的丈夫迅速起身,一张冷雋的帅脸面无表情盯著她。 “早上好。” 冷冰冰,硬邦邦。 芸司遥一听就知道自己老公智商还没回来。 她露出一个乖顺的微笑,“老公早。” 明媚耀眼极了。 谢衍之不说话仍然死死盯著她,手心攥紧,食指似乎还残留著湿漉漉的水渍。 不……不知检点! 芸司遥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她抓著盲杖要去洗手间洗漱,一边的丈夫狠狠咳嗽了两声。 “……” 她没管,刚抬起盲杖,就受到了阻力。 ——谢衍之用腿压住了盲杖。 他腿长,净身高185,力气也不小,这么一压,盲杖差点被他压断了。 芸司遥不能转头去看他。 因为她是盲人。 所以芸司遥眨了眨眼,目视前方唤了一声,“老公……” 谢衍之立马从床上起来,声音不辨喜怒。 “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勉为其难的抱你过去吧。” 芸司遥:“……” 不是……求?她什么时候求他了? 下一秒,芸司遥眼前天旋地转。 谢衍之稳稳的將她抱在怀里,抬腿朝著洗手间走去。 门框被修復得像新的一样,地上的血也不见了,乾乾净净。 医院提供了一次性牙刷,谢衍之挤好牙膏,把杯子里装满水,塞到芸司遥手里。 “刷吧。” 不大的镜子里倒映出两人的脸。 也许是芸司遥许久未动,谢衍之突然不耐烦的“嘖”了声,拿走她手里的牙刷,道:“张嘴。” 芸司遥:“?” “我自己……” 嘴刚张开,牙刷就捅进去了。 芸司遥:“……” 谢衍之表情冷冷的,动作生疏极了,好几次把她刷疼了,不得不掐著他的手臂,含糊道:“疼……疼!” 他动作顿了顿,力道放轻,咕噥道:“真娇气。” 芸司遥吐出带血的泡沫,心里只想让他赶紧滚。 谢衍之不是傻,是脑子里缺了根筋。 芸司遥洗漱完,发现他还站在旁边,抱著手臂。 他的相貌带著一点攻击性的英俊,生前性格温和疏离,身居高位,像个笑面虎。死后卸去了偽装,不做表情时显得很阴鬱漠然,冷血又强势。 芸司遥没懂他什么意思,抓著盲杖要往回走,又被拦住了。 看著横亘在自己面前的那条腿,芸司遥额角青筋跳了跳。 “老——” 话还没说完,又被抱起。 谢衍之面无表情道:“要我抱?早说啊。” 芸司遥被放回了陪护床。 她沉默了。 谢衍之躺回了自己病床。 上面架著一个床上桌,摆著今天送餐员送来的早饭和午饭。 不知他交代过什么,送餐员不再敲门进来,只在固定送餐时间將餐盒放在门口,等谢衍之自己来取。 谢衍之揭开盖子,还是两荤一素的清淡家常菜。 他不需要进食,但老婆可能会起疑心,所以他必须要进食。 谢衍之吃饭的动作优雅极了,速度很快。 芸司遥几乎没看见他怎么嚼就咽下去了。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人死之后消化系统也会运作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谢衍之吃完饭,转过脸,发现老婆还在直视前方,眼神空洞,还在装瞎。 他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刚刚做的还不够好吗? 他都没让老婆走路,刷牙都不用她动。 要不是老婆死活不愿意他洗脸,他也可以帮她洗洗的。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谢衍之皱眉。 芸司遥:“老公,我突然想到家里有点东西没拿,下午我先回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谢衍之注视著她,半晌。 “嗯。” 芸司遥拿出手机。 差点忘了和富二代老公早晚安了。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老公~早上好呀,人家现在才睡醒,肚子好饿~想去oyster talks吃饭~ 这是家有名的贵价餐厅。 谢衍之低敛下眸子,扫了一眼手机。 【转帐52000】 对方秒收。 【老公的小娇宝】:谢谢老公~我最爱你啦么么~ 谢衍之眯了眯眼。 他的老婆贪婪,懒惰,好逸恶劳,除了脸简直一无是处。 一无是处一无是处一无是处!! 【变態坏坏老公:爱你哦老婆~今天也拍点照片给我噢~想你~】 谢衍之將面前医院提供的最豪华的饭盒打翻在地! 汤汁和饭菜混作了一团。 芸司遥奇怪的看向他,“什么声音?老公?” 谢衍之扯了扯嘴角,对她露出僵硬的笑。 “医院的饭菜太难吃了,我估计你也不会喜欢,明天我订餐厅的饭来吧。” 芸司遥摸不准他又是犯的什么病,应下了,“好啊。”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谢衍之站在窗边,看著自家老婆拿著根导盲杖慢吞吞的往外走。 他苍白的脸颊缓缓垂下。 尖锐的指甲破开腹部,血和肠子流了出来,胃部被指甲撕开一道口子,里面塞满了囤积的食物。 他掏乾净食物,只留下老婆含过的勺子和衣服残片,才將腹部重新缝上。 “……” 芸司遥打车回了家。 电梯一层层往上升,楼层显示器最终停在了14楼。 这次並没有出现诡异幻觉。 芸司遥出了电梯,开锁进门,第一时间去翻柜子,找那瓶药。 ——氯丙嗪片剂。 定睛凝视了片刻,正准备站起身,一道微弱的光点一晃而过。 芸司遥动作顿住,皱眉望过去。 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 针孔摄像头! 镜头冷冰冰的对著她的脸,將所有反应都完整记录下来。 后知后觉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这是…… 谢衍之安装的?!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0) 芸司遥將针孔摄像头取下,捏在了手里。 她反应迅速的低头看药瓶,用手抠了一下贴在瓶身上的標籤。 能撕下来! 芸司遥屏息將贴在外面的標籤撕下,里面还有一层標籤,是一串英文。 她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保健品? 芸司遥呼吸急促,看著这行英文,几乎有些恍惚了。 啊……还真是。 她缓缓站起身,將摄像头扔在地上,踩烂,扶住额头。 被谢衍之摆了一道,还差点被误导了。 这摄像头估计是谢衍之生前就装好的,为了测试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盲人。 標籤替换,如果原身能毫无所查的吃下,证明她是真的盲人。 但凡有丝毫犹豫,摄像头都会完整捕捉她面部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戳破她的偽装。 谢衍之早就怀疑了。 只不过他没料到自己的妻子,会在两人新婚第一天就设计谋杀他,骗取高额保险…… 如今摄像头已经损坏,之前录製的却不能作废。 芸司遥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既然已经暴露,在谢衍之面前再装瞎就说不过去了。 她回想了一下谢衍之生前,两人的关係勉强也能算得上相敬如宾。 毕竟原身是真的作,装瞎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好吃懒做,不上班、不干活,靠著网上的富二代和现实的老公养著。 要不是谢衍之没惯著她,让她起了杀心贪念,或许两人还会一直维持表面关係,互相装下去。 芸司遥放下药瓶,视线扫向两人的新房。 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摄像头。 系统现在时灵时不灵,不能帮她检测。 手机嗡嗡一震。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回家了吗? 【变態坏坏老公】:饭好不好吃? 【变態坏坏老公】:我在a市,眼熟吗? 他拍了一张a市最高最著名的建筑发了过去,芸司遥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心头一跳。 她立马走到阳台,目之所及的那栋最高建筑和图片完全对应。 富二代老公……就在她附近? 两人网恋了几个月,视频过,不然他怎么可能愿意给原身那么多钱。 但他们没有线下见过面。 每次富二代老公提出见面,都会被原身搪塞过去。 因为一旦见面,就意味著要艾草,原身可不想被现实老公发现…… 【老公的小娇宝】:我想见老公~呜呜呜太可惜了,我现在还不在a市呢~ 【变態坏坏老公】:没事,我可以在a市多待几天。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还是工作要紧,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可別耽误你工作了。 芸司遥可不想和网上老公碰面。 她还要维持人设,见面了能干嘛?开房? 芸司遥有预感,如果她真的和別的男的上了床,谢衍之不会容忍这么大一顶绿帽扣在头上,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人。 【变態坏坏老公】: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不会故意躲著不想见我吧。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真的有事耽搁了,下次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对面迟了很久才回信息。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每次要和你见面你都这样敷衍,我总怀疑你是不是现实已经结婚了,有別的老公^o^。 他话锋一转,又连著发了三条信息。 【变態坏坏老公】:別的老公有我这么好吗? 【变態坏坏老公】:他能满足你吗?会让你舒服吗? 【变態坏坏老公】:还是说……你就喜欢出轨的刺激感? 芸司遥回了客厅,手指在屏幕飞快跳动。 消息还没发出去,客厅的灯“啪”一声,突然灭了。 芸司遥抬起头,意识到不好,转身往敞开的阳台跑,还没动几步,腰上就传来牵制感。 她被一只冰冷的手卡住腰,按在了门口的穿衣镜前。 脸颊贴在冰冷的镜面。 芸司遥扶住镜子,从镜子里看到了贴在自己身后的东西。 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颊,眉目昳丽,毫无瑕疵,像雕塑一般冰冷完美。 “別的老公……有我这么好吗?” 森冷华丽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芸司遥感觉自己上衣被掀开,一只冰冷的手钻了进去,冷得她颤慄。 胸膛隨著紊乱的喘息而急剧起伏。 腰和四肢因为那只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动。 “老婆,別的老公有我这么好吗?” 耳垂被含住吮吸,毫无温度的舌尖探进耳廓,留下一道湿漉漉的印记。 “有吗?” 下巴被迫抬起。 芸司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被压製得动弹不得。 一道黑影从后覆盖住她,將她上衣撩起,露出一截莹白的细腰。 他带著浓重的恶意,解开她的裙子束带,逼问她。 “有吗?!” 芸司遥颤抖著抓住身后鬼影的头髮,忍著森冷的阴暗,低骂道:“当然有,比你让我爽多了!” 漆黑的眼珠子僵硬的转过来。 芸司遥看到那双毫无眼白的瞳仁骇人极了,毫无情绪,只有冷冰冰的怨气。 它用力掐著她的腰,柔软的肤肉似乎能从他指尖溢出。 怨气衝天,毫无生人活气。 这是……谢衍之的冤魂? 芸司遥后脖颈一痛,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肉直达骨髓,那鬼东西叼住了她的后颈磨咬。 “谢衍之!” 像他,又不像。 听到芸司遥叫这个名字,身后的鬼影似乎更加扭曲兴奋,她脖颈湿漉漉的,触感像是被某种冷血软体动物爬过。 “你叫他,他也没来救你啊,老婆。” 它轻笑了一声,单手掐住芸司遥的下巴,面向镜子。 “谢衍之,被你设计害死了。” “老婆……”猩红舌尖从唇缝探出,冰冷的气息流连在脸颊脖颈,让人寒毛直竖。 “你忘了吗?!” 镜面开始汩汩涌动著鲜血,將两道身影完全覆盖,依稀可见交叠的影子。 “他死了!!” 咔嚓! 隨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芸司遥抬起手,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用手机砸碎了面前的镜子! 镜子瞬间四分五裂。 大块的镜片如雪般簌簌掉落,在地面摔得粉碎,细小的玻璃碴飞溅开来。 客厅灯光骤然亮起,將所有污浊阴暗全部驱散殆尽! 芸司遥在冰冷的地面上睁开眼睛。 镜子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缝,血跡消失不见。 无数面镜像映出她衣衫凌乱,面色潮红的模样。 手机屏幕也碎了,消息通知栏上掛著一条未读消息。 【变態坏坏老公】:开个玩笑,嚇到你了吗?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1) 芸司遥將凌乱的衣服整理好,胸口还在不断起伏。 她抓紧手机,身体一阵阵泛冷。 刚刚那是谢衍之吗? 是他吗? 理智告诉她——是。 但那东西给她的感觉,又和医院里的谢衍之截然不同。 它没有实体,每次都以魂体的状態出现。 芸司遥第一次去医院见谢衍之,那时候他还昏迷未醒,就以魂体的状態出现过。 还魂回来的冤鬼丈夫,掐著她的脖子逼问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二者给她的感觉很像,非常像。 脱离肉体的冤魂会带有死前的恶意吗? 芸司遥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身上还残留著被抚摸的酥麻寒冷。 和砸碎头颅的谢衍之不同。 冤魂並不受物理伤害的影响。 他的恶意更裸露、直白。 只要芸司遥离开他身边,它就会跑出来纠缠她……? 芸司遥闭了闭眼,冷意褪去,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碎裂的镜片划伤了皮肤,殷红的血缓缓滴落在地面。 芸司遥给自己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才回富二代老公的信息。 【老公的小娇宝】:以后不要开这个玩笑,我只有你一个老公~(生气.jpg) 【变態坏坏老公】:是吗?只有我一个? 芸司遥皱了下眉,她心情不太好,於是隨口敷衍。 【老公的小娇宝】:当然啦,只有你~ 对面不再回信息。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芸司遥也没再管他,关掉手机。 目前来看,留在谢衍之身边是最安全的,拥有肉身的丈夫比冤魂形態的它攻击性更小,也更好应付。 芸司遥不打算在新房多做停留,趁著谢衍之脑子还没完全恢復,最好先把自己的眼盲说了…… 谢衍之的头七在五天后。 他恢復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她主动提总比谢衍之揭穿她来的好。 芸司遥做好决定,將地面的镜子碎片处理乾净,折返回医院。 路程不过二十来分钟。 芸司遥推开病房的门,丈夫安静的坐在床头,膝边枕著一本厚重的书。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缓慢的抬起头。 漆黑的视线和她相碰。 “老婆。” 谢衍之直勾勾地望著她,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用纱布包著的左手。 芸司遥这次並没有拿盲杖。 她上前几步,弯腰,扑到丈夫怀里,“老公……” 谢衍之怔住。 芸司遥闭上眼,又睁开,“我的眼睛……” 她淒淒艾艾。 “能、看、见、了。” 谢衍之:“……” 芸司遥抬起头,质问他,“你不高兴?” 谢衍之被她紧紧抱著,他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 “我好高兴,老婆。” 他温热的手指点在她眼皮上,笑容怪异的扩大,露出森白的牙。 “老婆能看见了,我好高兴。” 简直像个机器人。 芸司遥睫毛抖了抖,眼皮上的力道有些重。 因为谢衍之根本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 芸司遥拉开了一点距离,问:“你在看什么书?” 谢衍之感受到怀里的温度撤去,敛下眼睫,修长指节一掀,让芸司遥看清了书封。 哦,是圣经…… 圣经?! 你一个鬼看得明白吗?! 芸司遥:“你怎么看这个?” 谢衍之看她,“不能看么?挺有意思的。” 芸司遥:“那你继续……” 她说著要直起身,手腕被人抓住。 谢衍之紧盯著她缠著纱布的手。 芸司遥:“怎么了?” 他掀起眼皮,黑色瞳仁是如黑洞般沉暗,將所有光线吸入。 “你受伤了,老婆。”谢衍之说。 芸司遥眼皮一跳,轻微的刺痛感从手腕传出。 他用嘴咬住了她的纱布,硬生生的撕扯下来。 “疼——” 话音还未落,芸司遥就看见他低头吻在了伤口处。 手腕微抖。 纱布落在了地上。 猩红舌尖自唇缝伸出,將血跡吮吸舔舐乾净,舌尖的温度透著与他体温不符的冰冷黏腻。 伤口竟然……慢慢癒合了。 芸司遥胳膊迅速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就像有无数细针同时扎在皮肤上,酥痒刺痛。 她的身体本能地哆嗦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禁錮得死紧。 舔舐的力度逐渐加重,一股酥麻感从接触点炸开,如电流般顺著脊椎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 谢衍之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极为清晰的“咕咚”声。 他吞噬著她的血,贪婪而又专注的看著她。 “不痛了,老婆。” 手腕皮肤莹白细腻,没有一丝伤痕。 血腥味挑起他兴奋的神经。 谢衍之舔了舔唇,甚至想要品尝更多。 他的妻子,柔弱、脆弱,胆子却很大,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想要钱吗……? 谢衍之视线落在她姣好的面容和殷红饱满的唇上。 只要她愿意,估计大把的男人都愿意为了这副皮囊买帐。 他也是男人,深知同类骨子里的劣根性。 长得像她这么出挑的拜金女,没人护著……估计会被玩得很惨。到时候只能哭唧唧向他求助,而他看著那些脏男人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嫉妒得发疯……想把老婆关起来。 关起来关起来关起来!!! 她怎么能找別的老公呢?!她怎么能恬不知耻的在网上说只有一个老公呢?! 她怎么可以——!! “下次別舔,不卫生。” 芸司遥被他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她蹙著眉,抽回手,扯了张纸擦手心。 谢衍之眨眨眼,温和道:“好。” 芸司遥看著手腕完好无损的皮肤,还是觉得有点怪,於是去洗手间冲了一下,又用洗手液洗了洗。 脖颈也被鬼咬过。 她摸了摸。 早已经感觉不出来什么了。 芸司遥今天一整天下腹都坠著痛,吃完晚饭后,这种疼便越来越明显了。 去了一趟卫生间才反应过来。 她来月事了。 偏偏是这种时候…… 芸司遥脸色苍白,额头冒著虚汗,给自己换好卫生巾,走出来。 谢衍之安静的坐在病床上,腿上还摆著那本圣经。 他鼻尖微动,似乎闻到了什么。 芸司遥捂著肚子,背对著他躺在陪护床上,连动都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谢衍之看著她只动了几口的饭菜,歪了下头。 那双冰冷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妻子的背影。 芸司遥熬到了半夜,月事来势汹汹,也让她疼得够呛。 一波又一波的痉挛让她睡意全无。 芸司遥下意识地將双腿紧紧蜷起,试图缓解那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 天色暗沉下来,像一块厚重的黑色绸缎,病房严严实实地包裹,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 去楼下买点布洛芬算了…… 芸司遥睁开眼,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打湿了鬢边的碎发。 她刚想起身,视线一转,突然发现对面的病床空了! 黑暗中,陪护床乳白的栏杆上,搭著一双骨节分明又修长嶙峋的手! 一瞬间,芸司遥困意全无,心臟猛地狂跳起来,像要衝破胸膛。 谢衍之將脸凑到她下身,仅隔著十厘米的距离,正在不断嗅闻著什么。 “你——!” 发现芸司遥甦醒,谢衍之脑袋毫无徵兆地微微歪向一侧,艷丽如血的唇张开。 “老婆。” 漆黑眼眸紧紧盯著床上的人,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悚人至极的微笑,“你流血了……” 他彬彬有礼地问她,语气却令人不寒而慄。 “谁干的?” 芸司遥一愣,隨即反应过来,热度从耳根一路烧到脸颊,蔓延至额头。 谢衍之这还不够,伸手要去掀她的被子。 “我看看——” 芸司遥脑袋嗡地一声,飞快拍开他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扇在了他脸颊。 “啪——” 谢衍之的脸瞬间偏向一侧,髮丝凌乱地飞舞,脸上的惊愕难以形容。 空气仿佛被冰冻一般凝滯住。 他转过脸,眸光森冷如霜。 “……你打我?”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2) 芸司遥手都麻了,火辣辣的疼。 看样子打的力度不轻,鲜红的巴掌印印在谢衍之苍白的脸上。 “老公……” 大脑飞速运转。 她也没想到就这么打上去了。 谢衍之周身阴气翻涌,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是鬼,一个被她害死,带著浓重怨气,想杀她偿命的厉鬼。 芸司遥脑海中敲响警钟。 谢衍之从来都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善茬,生前不是,死后更不是。 阴冷的寒气从皮肉刺进骨头里。 芸司遥当机立断捧住他温热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亲了响亮的一口。 谢衍之瞬间僵硬住。 “你……” 芸司遥:“老公,我刚刚做梦嚇著了,不是故意打你的。” 她鬆开谢衍之,茶里茶气道:“你不会生我气吧?” 谢衍之没说话。 他脸上有著緋红的可疑印记,修长嶙峋的手指还搭在病床栏杆上。 芸司遥倾身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被扇红的脸颊上又亲了一口,叫他:“老公?” 谢衍之抖了一下。 他迅速往后撤,宽阔的脊背砸在了病床边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砰!” 芸司遥被嚇了一跳。 谢衍之感知不到疼,他视线下移,从妻子的脸颊落在她腿间,全身肌肉绷紧又放鬆。 被吻过的半边脸颊开始抽搐扭曲。 ……他又开始排斥她的接触了。 芸司遥还没收回视线,就见谢衍之张开口,猩红舌头跟蛇信一样暴涨伸长,舔在了脸颊上。 ——她刚刚吻过的那个位置。 眼前这一幕著实刺激到了芸司遥。 人的舌头是不可能伸那么长的,也不会自己舔自己的脸…… 舌头收回,谢衍之饜足得半眯著眼睛,品尝口腔里的余味。 “不生气。” 谢衍之咧嘴笑了笑,“我不生气。”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芸司遥腿间,那里有血液的腥气。 芸司遥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眼皮跳得飞快。 他不会想著要给她疗伤吧?就像下午舔舐手腕癒合划伤一样…… 实在是惊悚。 芸司遥迅速道:“我没有受伤,流血是因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这是月事……嗯……每个女生都会有,不是受伤。” 谢衍之看著她。 “……月事?” 芸司遥不知道他的智商恢復了多少,能不能听懂她说话,儘量用简洁的语言描述。 “对,流血是很正常的,不用担心。” 谢衍之漆黑的眼珠子向下转了转,语气听不出起伏,“可你,在疼。”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得给人解释这个。 芸司遥:“疼不疼因体质而异,我喝点水缓缓就好了。” 谢衍之没说话了,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没在听。 他后退几步,点点头,又坐回了床上。 芸司遥鬆了口气,下床。 谢衍之目光很快落回她身上,安静地紧盯著,不容忽视。 芸司遥:“我去拿药。” “什么药?” “布洛芬……” “我去。” 谢衍之踩著拖鞋下床,先一步出了病房门。 房门在面前合上,芸司遥捂著腹部重新坐回了病床上。 刚刚那一出著实给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半夜的,睁开眼就看见有个鬼东西蹲在床边盯著她——而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鬼。任谁都会被嚇一跳。 芸司遥平復了一下呼吸。 谢衍之的主治医生让他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再出院,但他恢復速度惊人,明天估计就能完全康復,那就没必要再继续住下去了。 要是两人回到新房后,芸司遥一边要和手机上的老公周旋,一边还要应付虎视眈眈的冤鬼老公,简直是心力憔悴。 ……怎么才能保命呢? 芸司遥发呆的看著厚重的窗帘。 总不能每次都砸脑袋吧?她能找到那么多藉口搪塞过去吗?每一次都能得手吗? 这並不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正想著事,门口传来扭动的声音。 谢衍之提著一袋子药回来了。 他將药放在了芸司遥的陪护床上,里面林林总总,有十几盒药。 芸司遥:“……怎么买了这么多?” 谢衍之:“怕你,不够吃。” 芸司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翻了一下袋子,拿了一款自己最熟悉的牌子,就著温水吃了,重新躺下。 谢衍之看她的时间越来越长。 芸司遥闭上眼,能感觉到来自身侧那刺骨、冰冷又深重的视线,令她如芒在背。 恢復速度这么快,她可能根本撑不到头七。 芸司遥翻了个身,看到床头谢衍之买来的药袋子。 谢衍之生前都不会对她这么好。 两人属於闪婚,原主看中他有钱,想嫁入豪门吃一辈子软饭,谢衍之看中她听话、眼盲、不惹事,结果双双走了眼,造成如今的局面。 两个老公还是太危险了。 芸司遥担心自己手机的“老公”被发现,到时候要怎么解释?谢衍之会信吗? 她闭上眼,伴著重重心事入睡。 第二天,芸司遥睡醒发现全身都在疼,病房里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 她给丈夫发了条消息,【你去哪儿了?】 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秒,病房门从外拉开。 谢衍之穿著病號服,上衣空空荡荡,双眼凹陷,似乎比之前病得更重了。 “老婆。” 他露出笑容,“你醒了。” 芸司遥莫名心口一跳,道:“你上哪去了?” 谢衍之:“哦,出去走了走。” 芸司遥注意到他手里还提了一个黑色袋子,沉甸甸的。 谢衍之很明显不想说那是什么。 他安静地上了病床,躺下,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於腹部,面色如纸一般苍白,毫无血色。 ……很奇怪。 芸司遥:“不舒服吗?” 谢衍之呼吸微弱,並没有回话。 芸司遥观察了他一会儿。 谢衍之额发凌乱,呼吸微弱又急促,每一次起伏都显得极为艰难,面色青紫又惨白,倒像个……纸人? 芸司遥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嚇了一跳。 她下了床准备去洗漱,丈夫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他看起来很疲惫,被抽乾了精气似的。 芸司遥走进洗手间,刷完牙后,拿了一次性洗脸巾,刚擦乾净,放在洗漱台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低头一看。 是谢衍之的父亲。 芸司遥拿起手机,向后看了一眼,洗手间大门紧闭,她往里走了走,才接通电话。 “餵?”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声透著岁月沉淀的醇厚,语速不疾不徐。 “是我。” 谢衍之出车祸的事不是秘密。 至少远在国外的家人肯定也收到了通知,但他们並没有来,一个人都没有。 就算父子亲人关係再差,人命关天,他们也不可能冷血到连个面都不露一下。 芸司遥:“您找我?” “是。” 半晌的沉默。 芸司遥:“有什么事吗?” “……” 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就在芸司遥耐心告罄,准备掛电话时,对面的男人突然问了一个怪异的问题。 “他,死了吗?” 芸司遥一愣,心跳漏掉一拍,“什么——” 低沉的男声再次响起,咬字清晰,掷地有声。 “谢衍之,死、了、吗?” “嘟——” 电话在下一秒被掛断,芸司遥握著手机,寒意直衝头顶,浑身血液渐渐凝固。 什么意思? 谁死? 谢衍之? 可他的身体状况在外人眼里……不是越来越好了吗? 就连主治医师都说他今晚就可以出院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芸司遥迅速回拨电话过去,等了几秒,手机却传来机械的冰冷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还是一样的结果。 “对不起,您所……” 谢衍之的父亲不接电话了。 芸司遥给他发了一条简讯。 【您为什么认为他死了?】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简讯栏空荡荡,只有她发过去的那条消息。 她点进微信,突然想起原身在结婚时,曾加过谢衍之妹妹的微信。 他妹妹好像叫……谢…谢婉枝? 芸司遥点开好友列表,搜了一下“谢”,果然找到了对应的人。 刚点进主页,朋友圈里的一组照片就吸引了芸司遥的全部注意。 那是——四四方方的金丝楠木的棺材、寿衣、香烛、纸钱,还有…… 一张黑白遗像。 是她丈夫的遗像。 谢婉枝:哥,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能过的开心、快乐。 时间:2205年6月5日。 ——那是谢衍之出车祸的前一天。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3) 芸司遥呼吸一滯。 谢衍之明明还没“死”,他们怎么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还有这日期…… 6月5號,是他出车祸的前一天。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芸司遥给谢婉枝发了条消息。 “在吗?” 芸司遥刪刪改改,才重新发了第二条消息,“你朋友圈的那些东西,是给你哥准备的?” 对面的名字显示“正在输入中……”很快又变成了“谢婉枝”。 她並没有回信息。 芸司遥再次点进她朋友圈,发现那些照片居然……全部刪除了。 整个朋友圈空空荡荡。 芸司遥靠在洗手间墙壁上。 他们一家子或许知道些什么,否则怎么会在车祸前就准备了这些东西? 可车祸明明是原身策划的,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谢衍之会死的……? 芸司遥停留在洗手间的时间有些长了,腿站得发麻。 她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浇在脸颊上,顺著乌黑的髮丝滴在水池。 芸司遥看著镜中的自己,昳丽白皙,唇艷姝丽,像个瓶。 在这个世界,原身確实是个瓶美人。 为了骗取保险,设计车祸,就连繫统也说过,是“她”杀死了谢衍之。 这点不会有错。 芸司遥擦乾净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窸窸窣窣的塑胶袋声响起。 谢衍之背对著她蹲在地上,咀嚼吞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极为响亮。 他在吃东西? 芸司遥正要开口,却发现他手里拿的是——香烛?! 谢衍之机械麻木的往嘴里塞著香烛,腮帮子微动,“咕咚”一声咽下去。 他带回来的黑色塑胶袋,里面装了满满的祭奠死者的香烛! 芸司遥站在洗手间门口安静地看著,直到他吃完,才道:“怎么蹲在地上?” 谢衍之擦了一下嘴,迅速收起地上的塑胶袋。 他凹陷的脸颊重归饱满,肌肤冷白,五官完美宛如雕塑,冷漠不近人情。 芸司遥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丈夫……变得和生前越来越像了。 不是被砸烂头颅时懵懂迟钝的模样,而是像个正常人,冲她露出標准弧度的温和微笑。 “老婆。” 看著芸司遥向后退的动作,他唇角的弧度下撇了些。 “……你在怕我吗?” 芸司遥保持镇定,道:“没有。” “那就好。”谢衍之道:“刚刚送餐员来送饭了,你的那份我放在了桌上。” 芸司遥扫了一眼,桌上確实留著一份完好的饭菜,垃圾桶里也有一盒,是谢衍之那份,已经吃完了。 “好。” 芸司遥看著他回到床上,可能是吃饱喝足,谢衍之闔眼假寐,修长冷白的手指轻敲在病床栏杆上,姿態閒適、放鬆。 她吃完了盒饭,肚子撑得厉害,將病房里的垃圾收拾了一下,然后道:“我去扔个垃圾。” 谢衍之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宛如伺机而动的蛇。 他翘了翘唇边,声音温柔至极,“好。” 芸司遥出了病房,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直到房门在身后闭合,她才彻底沉下脸。 谢衍之马上就要恢復了。 那种熟悉感並不是来自於她,而是原身。 谢衍之生前不管在公司,还是在好友口中,他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男人,温柔,优秀,事业有成,妥妥的人生贏家。 芸司遥回忆起他刚才的笑容,俊美的皮囊在光下熠熠生辉,愈发衬得笑容割裂又违和,显得虚偽无比。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 芸司遥以为是谢婉枝回信息了,拿出来一看,呼吸微顿。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猜猜我到了哪里? 【图片】 芸司遥点开图片,心里像被重锤敲了一下。 星河湾5栋1201 熟悉的房门,熟悉的指纹锁。 芸司遥迅速打字,【老公,你怎么——】 【变態坏坏老公】:找到你了呢。 【图片】 芸司遥手指顿住,写了一半的消息没有发出去。 图片上,是她和谢衍之结婚时在海边拍的婚纱照。 她穿著一袭拖地白纱,手捧娇艷欲滴的红玫瑰,海风轻轻扬起他们的髮丝,定格下永恆的浪漫。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站在你旁边的男人是谁? 芸司遥握紧手机。 他怎么找到地方的?又是怎么……知道门锁密码,闯进去的? 【变態坏坏老公】:你穿婚纱的样子真美。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 “……” 病房里,谢衍之单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优雅地拿著手机,唇角带著自然的弧度,微微上挑。 他看著对面久久未能回復的聊天框,指尖轻敲栏杆。 ……你怎么能出轨呢? 你怎么能在网上,那么轻易就喊別人老公呢? 你怎么能—— 谢衍之笑容敛下,手机被徒手握碎,屏幕裂成蛛网,阴森诡异。 骗我呢?!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4) 聊天框逐渐变为鲜红的顏色。 手机屏幕上遍布裂缝,是她砸镜面时留下的。 此时,裂缝中渐渐流淌出汩汩鲜血,濡湿了她的手心,滴落在地面。 “啪嗒、啪嗒” 芸司遥站在医院楼下,不时与几个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过,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异样。 “变態坏坏老公”这几个字逐渐变得扭曲、刺目。 【老婆。】 【你怎么能出轨呢?】 他的文字透著极致的疯癲,似乎被这一张结婚照给砸懵了,不断跳动著新的消息。 【你不是说只有我一个老公吗?】 【你在骗我吗?】 【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在骗我吗?!】 芸司遥扔了垃圾,她的手上,身上全都是缝隙里涌出的血,宛如凶案现场。 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她垂下眼,神色冷漠的看著被血浸染的手机。 【出/轨很爽吗?】 【很刺激吗?】 【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他?】 【是我还是他是我还是他?!!是谁是谁是谁!!!说话!!】 芸司遥无视了手机上的殷红,点开聊天框,在满是血液的屏幕上盲打。 【老公的小娇宝】:是你啊,老公。 对面的消息停了。 谢衍之看著手机上这一句话,神色阴冷,心跳却极快,竭尽全力地抑制兴奋感。 他融合吸收了那个男人的记忆。 那个低贱的,满脑子色/欲yy自己老婆的男人。 並不属於他的情感吸引著他注视、窥伺著妻子。 从她纤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殷红的唇,再到玲瓏有致的身材……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牵扯著他的神经,让他陌生的亢奋。 被锤烂的脑袋逐渐修復完毕。 谢衍之想起了自己乾的种种蠢事,不再因为新脑不够灵活而对记忆產生排斥,分裂成只会盯著妻子,被其三言两语就能应付的蠢货。 【老公的小娇宝】:我最爱老公你了~么么~ 芸司遥看著手机上的血水缓慢消失,冷笑一声,继续在手机上盲打。 【老公的小娇宝】:两个老公我都爱,所以你们,不分彼此~(亲亲.jpg) 谢衍之呼吸一下子乱了节奏,变得又粗又急,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一句堪称滥情的话被她说出来,让他心跳得更快,瞳孔瞬间扩张,边缘还不规则地抖动著,仿佛深不见底的邪祟死水。 “……” 芸司遥看著手机。 上面的血跡消失了,可他发过来的几条消息並没有隨著幻觉一起消失。 是真实的。 不是幻觉。 富二代老公……去了她和谢衍之的新房? 他是怎么找到位置的? 星河湾是a市高档小区,安保措施做得极好,进出都要实名登记…… 难道他派人调查过她? 芸司遥拿起手机,屏幕的光落在她清丽的眉眼。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偷偷跑到我家,还调查我,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老公的小娇宝】: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看来是我错了,你是个不理智且盲目衝动,以一己私慾破坏了我们之间感情的自私鬼。 对面的名称迅速变成了“正在输入中……”,芸司遥知道他看见了,並不理会,继续无理取闹的pua。 【老公的小娇宝】:我又没拋弃你,和你分手,不就是出/轨吗?你至於冲我发这么大火? 【老公的小娇宝】:我希望你能改改自己对我的態度,让我看到你有在为我们的未来付出努力,而不是像个毫无理智的怨夫,拈酸吃醋,不能接受我同时深爱两个男人。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你让我很失望。 发完这几条信息,芸司遥关上手机,长出口气。 熄屏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不过这次,芸司遥不打算看了。 芸司遥决定先晾晾富二代老公,能谈谈,不能谈就滚,又不是她主动提分手的,怎么能算崩人设呢。 她可是深爱两位老公的好娇妻。 芸司遥没有回病房,而是找了处医院附近的凉亭坐著,她靠在椅背上,难得享受一个人的寧静时光。 系统没有发出崩人设警告,说明她的任务並没有失败。 富二代老公突然跑到她家,有些意外和惊险,不过芸司遥没有忽略掉整个事件的违和。 这次的幻觉,有些不正常。 之前的幻觉,是以嚇她为主。而这次的幻觉,主要是围绕著富二代老公產生的。 “它”已经有能力操控她的贴身物品,並对其致幻——难道谢衍之已经发现,她在网上还谈了个老公了? 阴沉的天空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原本明晃晃的阳光,此刻被大片乌云迅速吞噬,像一盏陡然熄灭的灯。 芸司遥看了看天色,隱隱有下雨的趋势。 桌上的手机恢復了平静。 墨色的乌云层层叠叠地堆积著,如千军万马压境,沉闷中透露著不祥。 芸司遥心中的疑竇越来越大。 富二代老公……这两天的变化是不是有些过於大了? 按照原身的记忆。 富二代老公平时虽然痴汉好色,但很少凶过她。 原身並不想和他发展成现实关係,对自己的信息保护的很严实,从未透露过。他却能精准找到她的住所,发现她和谢衍之的婚纱照……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利刃般撕开夜幕,剎那间照亮她的脸颊。 芸司遥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目十行的將富二代老公发来的消息看了看。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滥情得让我有点伤心。 【变態坏坏老公】:可是怎么办呢。 【变態坏坏老公】:我还是很爱你。 惊雷炸响,仿佛有锤子狠狠砸在大地上,震得人耳鼓生疼。 芸司遥终於知道哪里不对了。 这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倒像是…… 芸司遥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医院窗户!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有一抹身影在窗边晃过,宛如鬼魅。 谢衍之藏於厚重窗帘下。 他盯著数百米外那一点,丰盈的面部开始扭曲变形,五官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肆意拉扯。 脸颊凹陷,颧骨高高突起,就像个……病入膏肓的將死之人。 “老婆……” 他似怨似嘆,“你可真不听话。” “嗡嗡嗡” 消息界面逐渐扭曲,手机却还在嗡嗡直响…… 对面明明已经没有发信息了。 那这响的是什么?! 芸司遥退出聊天,发现通讯录里,新的朋友那栏一直在跳加好友验证。 她点进去看,发现这人足足发了上百条验证消息! 看清那熟悉的头像和名称,芸司遥眼皮直跳,呼吸无端变得又浅又急。 【老婆?你为什么刪我微信?!】 【人呢?】 【老婆??你不是故意刪我的吧?】 【为什么一直不通过好友验证?】 【老婆??!】 他的头像和富二代老公的头像…… 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回信息?装作看不到?】 【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你想这么甩掉我?做梦!】 【我来a市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老婆!你再装作没看见,咱们就彻底散了!】 【別逼我真找人人肉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消息的起始时间是前天晚上,芸司遥为了隱瞒丈夫,將富二代老公的好友刪除的那天…… 可她后来不是加回来了吗? 芸司遥回到主屏幕,列表置顶还掛著【变態坏坏老公】,头像没变,用户信息也能对得上。 如果加错了人,那她这两天,是在跟谁聊天……? 她点进【变態坏坏老公】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5)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隆——” 雷声滚滚而来,一阵接著一阵,在天地间来回激盪。 芸司遥心臟紧缩了一下。 除了手机的好友验证,她未接电话的弹窗也暴涨,足足有几十条。 现在一股脑儿的弹出来,就像信號延迟,猛地连接上网络,没了阻拦,所有通知齐齐跳出。 区別在於,她手机里弹出的,没有杂七杂八app的通知,只有单一的电话和好友验证。 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富二代老公……? 芸司遥表情一沉,几乎不假思索就能做下决断。 就是因为分辨的快,她才脸色愈发难看。 ……敢情她这几天都被谢衍之给耍了?! 除了他能有这种本事,芸司遥想不到其他人。 而她真正的富二代老公,早就被谢衍之用“灵异”手段彻底隔绝在外,连看都看不到了。 可他现在为什么又把人放出来了? 他想干什么? “嗡——嗡——” 静置的手机再次亮起,芸司遥看清手机界面的人名——【谢婉枝】。 芸司遥闭了下眼,又睁开,来电页面还在。 她接起电话,开口:“餵?” 电话那头的女声偏向中性,烟嗓,低声开口时和谢衍之很像。 “嫂子。” 芸司遥被这称呼怔了一下,很快恢復冷静。 “我在a市,有空见一面么?”她说。 芸司遥道:“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 “知道。” 谢婉枝那边传来摩挲火机点菸的声音,“我就在医院附近的shine咖啡厅,你可以直接过来。”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 路上有摊贩在医院门口卖伞,芸司遥买了一把,撑著去了咖啡店。 谢婉枝和寻常豪门千金不同。 她留了极短的发,眉眼锋利又艷,身高足有一米七五,垂眸喝咖啡的模样像极了她哥。 “你视力恢復了?” “是。” 谢婉枝点头,没再多问。 芸司遥在她对面坐下,不动声色道:“你回国了怎么不去看看你哥?” 谢婉枝本来在喝咖啡,动作忽然顿住,用一种怪异的视线看向她。 “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芸司遥平静道:“他是你哥。” “我倒寧愿他不是。” 谢婉枝放下咖啡杯。 “如你所见,我们全家都不喜欢他。” “为什么?” 谢婉枝对她露出笑容,“嫂子,你不是也討厌他么?”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 “这么多份人身意外保险,受益人可是你。” 谢婉枝:“你也盼著他死,对不对?” 芸司遥低头扫了一眼,不疾不徐道:“可他没有死。” “他死了。” 谢婉枝抬高声音打断她,“我哥死了,死在櫨松大桥,死在相撞的车上——” 芸司遥皱眉:“婉枝。” 谢婉枝抓住她的手腕,艷丽美甲挠在她皮肤上。 “嫂子,我早就知道他会死了,我爸妈也知道,甚至还找了算命的大师,每个人都说……每个人都说他会死在6月6號!不会有错的!我哥从小就是个怪胎,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你知道他干过什么事吗?!” 她表情微微扭曲。 “他居然自焚!还差点把我们全家都烧死!他那时候才八岁,什么都做得出来!” 芸司遥眉心一跳。 “这和你確定他会死在6月6號並无关联。” “怎么没关联?他不是出了车祸吗?”谢婉枝闭上眼,忽然笑起来,带著浓浓的恶意,“我们提前准备丧葬品,不都是为了他好么?” 芸司遥看著她。 就因为所谓的“大师”几句话,就断定谢衍之会死,连丧葬品都准备好了。 这家人確实疯魔了。 “大师算过了,我哥会死在6號,不会出错,”谢婉枝冷静下来,道:“我们全家都等著那一天,所有丧葬品都是最好的,不会苦了他,也不会让他吃亏。” 她用著近乎冷漠的口吻道: “我哥在另一个世界,会更开心、快乐,他本来就不属於这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將他体面的,完整的送走。” 谢婉枝鬆开她,艷红的唇微动。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嫂子,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芸司遥:“可他现在还没死,谢衍之在病房里躺著,主治医师说他今天就能出院——” 至少在普通人看来,谢衍之並没有死亡,只不过比別人怪了点,能跑能跳,甚至还有了体温和心跳。 “怎么可能?” 谢婉枝沉沉的笑了起来,斩钉截铁道: “他肯定死了。”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手机再次响起。 ——【邱医生】 是主治医师的电话。 芸司遥看了眼手机。 谢婉枝道:“接吧。” 芸司遥便拿著手机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邱医生,您找我是……” “芸小姐,”邱医生声音略显沉重,“很抱歉通知您。” “您的丈夫谢先生,在下午时分病情恶化,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进行抢救,但还是没能挽回谢先生的生命……” “实在抱歉,您请节哀。” “……” 芸司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医院的。 她看著担架车被推出来。 车上的人盖著白布,露出来的半张脸惨白如纸,能隱隱看到皮下泛著的青灰脉络,透著说不出的森冷与阴气。 他就那样悄无声息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 芸司遥呼吸凝滯住。 她上前几步,正想掀开白布看看,突然,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顺著脊柱直窜头顶。 芸司遥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脖颈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只冰冷虚无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视线陡然陷入黑暗。 感官无限放大。 那声音低沉沙哑,带著湿冷的雾气,幽幽地擦过耳畔。 让人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別看,老婆。” 它含住了她温热的耳垂,濡湿黏腻的舌尖若有若无地扫过那片肌肤。 一股电流猛地躥遍全身,酥麻感从耳尖一路蔓延到指尖。 “……我在这里。”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6) 冰冷的口腔带著潮湿死气。 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肉,刺痛感传来,明晰的吮吸声响彻耳畔。 “谢衍之。” 芸司遥抓住了蒙在眼睛上的惨白鬼手,用著陈述的口吻,“是你……” 另一只手缓缓摩擦在她脖颈,寸寸收紧。 “……不然还能是谁?” 呼吸被掠夺,芸司遥感受到了强烈的怨气和杀意—— “老婆。” 阴风吹过,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 “下来陪我好不好。” 芸司遥呼吸变得更加艰涩困难,脖颈上隱约显出漆黑的五指印痕。 “下来陪我……”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其他,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惨白鬼手,一下扑倒在担架上,撞出巨大响声! “砰!” “芸小姐!!” 护士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 病房外,几道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谢婉枝他们。 在他们出现的瞬间,芸司遥周身的湿冷鬼气骤然散去! 护士心惊肉跳道:“芸小姐!您、您没事吧?” 谢婉枝身后还跟了两个人。 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其中一位美妇人皮肤保养的极好,一袭月白锦裙,容貌不见风霜。 是白晚棠,谢衍之的母亲。 她身边跟著自己的丈夫,谢庭英,男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带著岁月沉淀的成熟与坚毅,神情不怒自威。 芸司遥黑髮凌乱,长睫低垂,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丈夫冰冷的尸体,低泣唤道: “老公……” 阴湿寒气微滯。 芸司遥將脸埋在丈夫的胸口,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哽咽道:“老公,你醒醒好不好,你怎么能离开我,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独活於世,老公……” 孤儿寡母? 匆匆赶来的谢家人愣在原地。 谢婉枝表情一变,不止是她,夫妻俩神色也齐齐定格,神情僵住。 芸司遥双肩微微颤抖,细密的抽泣声从胸腔中溢出。 “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可以丟下我呢?” 泪水顺著白皙的脸颊滚落,砸在白色床单上。 “我肚子里……”芸司遥抬起苍白的脸,视线望向虚无——谢衍之鬼魂出现的方向。 她微笑道:“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了啊。” 下一瞬。 隱匿在暗处的影子微微扭曲。 无形的森冷视线宛如锋利的刀,牢牢定格在她平坦的腹部,似乎要將其剖开,探个究竟。 谢衍之“死”了,不能开口说话。 芸司遥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將谎话说的肆无忌惮。 他想拉著她一起死,可她偏不。 谢家能这么大张旗鼓给他搞丧葬品,诅咒他死,却不怕被报復……证明他们身上肯定有能制衡厉鬼的东西。 谢氏人丁稀薄,如果有了孩子,谢家夫妇怎么可能坐视她死在谢衍之手里。 至少在孩子“生”出来之前,不会。 白晚棠和丈夫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疑。 孩子? 她有孩子了? 谢婉枝道:“怎么可能,我哥和她根本没有感情……” 她目光落在芸司遥儂丽靡艷的脸颊。 几缕碎发黏在因哭泣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宛如展柜里的玉器,美得惊心动魄。 谢婉枝止了声。 她这个便宜嫂子確实生得漂亮极了,就连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更別说其他人。 没感情也不代表一辈子不会上/床。 白晚棠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变得犹疑不定。 她真的怀孕了? 这可是在医院,胡诌怀孕立马就能查出来。 芸司遥情真意切地轻抚著还未显怀的小腹,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矫揉造作道:“宝宝,你爸爸他……再也不能陪著我们了,以后妈妈只有你了……” 谢婉枝浑身汗毛都炸开竖起来了。 她还是第一次领略自己嫂子这么“娇妻”的一面。 白布揭开。 谢衍之闭著眼,面容青紫,挺直的鼻樑下,薄唇褪去了血色,呈现出淡淡的青灰。 面容和往日一样英俊温和,处处透著说不出的违和与割裂。 芸司遥颤抖著伸出双手,轻轻捧起丈夫的脸,像是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我爱你,老公。”她深情道。 谢家人都被这一幕给震到了,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神色各异。 “芸小姐……” 芸司遥转过头。 医生站在她身后,手里拿著死亡证明,劝慰道:“我们对您家人的离世感到非常难过,不过您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护士將白布重新盖上,搀扶她站起来。 “为了您……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您自己的身子,谢先生肯定也不希望您过度伤神,节哀吧。” 芸司遥声音哽咽,“我明白。” 谢衍之想要她好好活著? 陪葬还差不多。 她抹了抹眼泪,这才注意到那几位谢家人似的,转过头,声线颤抖,“伯父伯母,你们也来了……” 白晚棠先反应过来,她理了理鬢边的发,露出笑,“哎,对。” 来的路上谢婉枝已经跟她说过芸司遥眼盲治好的事,她便不再多问,视线落在芸司遥的腹部。 “你刚说你有个孩子……” “没错伯母,”芸司遥摸著肚子,深情温柔,“我和衍之,確实有个孩子。” 谢庭英向后使了个眼色,身后跟著的人立马上前道:“芸小姐,我看您脸色有些差,正好我对医理略知一二……” “不如我帮你把把脉,看看身体状况如何?” 芸司遥在系统商店兑换了假孕的药吃下,於是並不推辞,將手伸过去,“好。” 本以为这种鸡肋的玩意一辈子用不上,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系统虽然联繫不上,但商店却还能照常使用,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男人把了一下脉,很快便回过头,冲谢庭英微乎其微的点点头。 这下谢家人不信也得信了。 他们最重视子嗣,偏偏生了个儿子是个怪胎,只好忍痛放弃,如今儿媳妇却怀上孕…… 白晚棠脸颊闪过一丝喜色,迅速压下,对她道:“司遥啊,你身子骨弱,可千万別惊著出,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衍之的死我们也很难过,可接下来的日子不还得活人来过吗?”她拍了拍芸司遥的肩膀。 “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保护好你和衍之的孩子,他泉下有知肯定也不希望你为他难过,知道了吗?” “好的伯母,”芸司遥睫毛湿润,脆弱地点了点头,“只不过……” 她湿漉漉的眼眸看向白晚棠,抬手抚摸在自己被恶鬼吻咬过,流血破皮的耳垂。 “刚刚我见到老公的鬼魂了。” 白晚棠倏地瞪大眼睛,“什么?” 芸司遥沉浸在哀痛的情绪中,手抚弄过的耳垂泛著瀲灩的红,上面的血跡並未乾涸。 她缓缓道:“老公说他想我了,想让我下去陪他……” “伯母,你说这是不是预兆啊?”她冲谢母露出天真的笑,“老公想我了,他很想见我,所以死后也偷偷来找我……” 谢家三人脊骨冒出冷意。 白晚棠道:“他刚刚……来找你了?” 芸司遥笑著点头,“是啊。” “这就是老公咬的呢,”她一副娇妻样摸著耳垂,嗲嗲道:“他说他捨不得我,不想死后拋下我一个人,想带我和孩子一起走——” “不行!” 白晚棠扬声打断她。 芸司遥面露不解。 白晚棠意识到失態,理了理头髮,勉强露出笑容。 “人死之后怎么能回来?司遥,你就是忧思过重,出现幻觉了,可別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她从手提包里掏了掏,拿出一串硃砂手串。 “这是我在庙里求来的,可以辟邪养神,伯母送给你,你可要好好戴著,千万別摘下来……”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手串。 一共有十八颗,顏色鲜艷,呈现出浓郁的红色。 白晚棠將手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芸司遥弯了弯眼睛,微笑道:“好的伯母。” 她语调轻缓,道:“……我会好好戴著,一定不摘下来。” 谢衍之的直系亲属都在这,关於尸体后续的处理事宜,医院也全权交给了他们。 芸司遥乐得清閒。 谢家夫妇对她热情得过了头,纷纷表示医院不需要她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千万別伤了身子。 芸司遥告別谢家人,回了自己家里。 新房处处都是谢衍之的痕跡。 芸司遥將他的东西全都整理出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串。 砂红的珠串衬得她手腕更加纤弱白皙。 今天这一晚上,谢衍之都没有出现过…… 芸司遥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想,是这硃砂手串的功劳吗? 她摸了摸珠子,起身去浴室洗澡。 脱完衣服,却在手腕上犯了难。 这玩意防不防水? 芸司遥犹豫了一下。 沾水了会影响功效吗? 犹豫再三,芸司遥拿了个保鲜袋给它装进去,並放在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 一旦有什么情况,她能第一时间抓住並且戴上。 氤氳的热气瀰漫在浴室內。 浴室內的镜子蒙上了一层雾气,將芸司遥的身影映衬得影影绰绰。 突然。 镜面边缘缓缓浮现一只苍白的手,手指细长且扭曲,指甲尖锐可怖,仿佛要刺破空气。 芸司遥擦乾净身体,换好衣服,正准备从浴室出来,一只断手,轻轻抵在了她的小腹…… 她低下头。 坚硬锐利的长甲轻轻游离在小腹,並且缓慢攀升。 最终,停住。 森森鬼气在耳边縈绕,阴冷的雾將她包裹,缚住,他低笑一声,问:“怀了我的孩子?” 芸司遥迅速拿起一边放置的硃砂手串! 谢衍之按住她的腹部,將人轻轻抵在浴室湿热的墙壁上,饶有兴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和我上过床?”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7) 芸司遥抓住他抵在腹部的手,用力掰开。 骨骼发出咔咔的骇人响声。 硃砂手串越来越烫,几乎要將她皮肤烧红。 “老公……” 芸司遥头髮湿漉漉的往下滴著水,水珠顺著她儂丽眉眼滚过,落在她上扬唇角。 “我爱你啊。” 她曲起一条腿,狠狠踹在面前的虚无鬼影身上! “嘭!” 膝盖仿佛砸在了一块儿钢板。 面前的幻觉消散,却在剎那出现在芸司遥的身后。 冰冷阴湿气息加重。 他弯下腰,戏謔地舔了一下妻子的耳垂。 “老婆……你对我真狠。” 芸司遥长发凌乱,耳尖敏感得一颤。 小腹又被捂住。 “你不是爱我吗?”谢衍之將她搂紧,拥抱在怀中,音调缓慢,“连爱我都是谎话吗?” 芸司遥仰著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你已经死了,老公。” 他暗示性的摸了摸那片肌肤,“对,我是死了。” “不过死人……也可以让你怀上孩子的。” 谢衍之掌心下压,切实的感受著她腹部的柔软温热。 “不用骗人。”他漆黑的眸子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我能让你怀上……坐实你拙劣的谎言。” 芸司遥冲他露出笑容,艷丽又勾人,“是么老公……”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 她的脖颈缓缓爬上一只惨白的鬼手! 谢衍之铁了心的要杀了她。 芸司遥唇角笑容扩大,“可你的母亲,还不想让我死啊——” 硃砂手串从一旁飞出,被她狠狠地压在谢衍之身上。 “滋滋滋” 犹如热油滴入水中,相触的部分散发出刺鼻的腐朽焦糊味!周遭黑雾凝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变形。 芸司遥似笑非笑道:“你死之后,我会永远爱你的,老公。” 搂抱住她的冰冷身躯像浓雾一般散去。 “你爱我?” 幽冷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迴荡。 “爱我为什么不陪我一起死呢?” 谢衍之的影子一下出现在面前,一下出现在身后,“是因为你怕疼?” 声音忽远忽近,冤魂不散,响彻耳畔。 “我很快的,不会让你疼的……” “只要一下,一眨眼就可以了。” 芸司遥跑到浴室门口,目光落在门把手上——把手居然是反的! 阴冷的气息忽然逼近,谢衍之苍白俊美的脸忽然贴近,问她:“为什么要跑?” 芸司遥握住门把手,却死活拉不开,她低声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衍之笑意盈盈,宛如生前。 “你很喜欢孩子吗?用这种藉口……” 谢衍之仿佛在逗弄一个稀罕物,时不时触碰她的下腹。 “我不喜欢孩子,但你如果想要,我不介意留下它。” 芸司遥被他从地上抱起。 浴室门“咔噠”一声打开,视线翻转变化,她被扔在了柔软厚重的床褥上。 谢衍之的脸颊扭曲,虚偽的笑面之下,是浓重的阴恶怨气。 芸司遥將压在她身上的鬼重重踹下去,冷笑道:“你不是对我不感兴趣吗?” 谢衍之舔了舔殷红的唇,鬼气森森道:“如果是生前,我確实不爱你。” 他尖锐指尖挑动芸司遥腰间浴袍系带。 “不过吞噬了那人的记忆后……” 谢衍之优雅的挑起她的长髮,绕在指尖,露出温柔笑意。 “我对你很感兴趣了。” 漆黑的目光如滚烫的烙铁,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和我一起死吧,老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8) 死? 芸司遥抓住正解著浴袍系带的惨白鬼手。 “可我还不想死呢。” 相接的皮肤上,一股热意瞬间炸开,烫得谢衍之掌心一颤,触电般想缩回去! 芸司遥咬断了硃砂手串,鲜红如血的珠子崩裂一床。 她含了一颗在嘴中,伸长胳膊猛地將覆在身上的男人拉下! 谢衍之脊背弯曲,单手撑在她右侧,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她清丽的脸—— 妻子柔软纤细的胳膊搂在脖颈,身上的月鳞香伴著热气,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灵魂。 吻落在了唇上。 隱约缠绕的阴气锐减,隨之而来的是爆炸般的剧痛! 芸司遥吻著他,將那颗上了梵印,辟邪驱鬼的硃砂渡进了他的口中! 谢衍之听到了烧焦的声音,从口腔蔓延而出的剧烈痛楚让他下頜绷紧。 她的艷丽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扎得他鲜血淋漓,瞳孔扩张沸腾又兴奋。 痛到脸颊扭曲、身体畸形的厉鬼张开殷红如血的唇,微笑著讚美了她。 “……你真漂亮。” 光怪陆离的幻景如五彩琉璃轰然崩碎,尖锐刺耳的“噼里啪啦”声震动耳膜。 厉鬼含著那颗硃砂,再次吻上了妻子的唇角。 “咔嚓——” “老婆。” 幻境崩塌的瞬间,芸司遥耳边传来幽幽地轻嘆。 “我更爱你了。” * 她自床榻上甦醒,浑身是汗,浴袍鬆散的繫著,乌黑湿发贴在湿漉漉的脸庞。 窗外天光大亮。 芸司遥坐起身,浑身酸软仿佛跑了好几趟马拉松,手腕上的硃砂黑了一颗,只剩下了17颗。 她脸色沉了沉,从床上下来。 果然是幻境…… 芸司遥身上的汗几乎要打湿浴袍,她迅速冲了个澡,穿好衣服,看著客厅內收拾出来的遗物,一脚给踹散了! 相框砸在地上,镜面碎裂。 照片上的谢衍之目视前方,温和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阴沉沉的目光转动,精准落在芸司遥身上! 芸司遥一脚踩在他的照片上,打电话叫了收废品的过来,將这些东西当作垃圾卖乾净。 看著人一车车搬空客厅,芸司遥目送著收废品老板远去,笑眯眯的招招手,做作道:“老公~人家会想你的。” “呼——” 窗帘无风自动,半透明的惨白鬼手,轻轻拂过她脸颊,一触即散。 芸司遥转身回到客厅,坐倒在沙发上。 奢侈品不好卖,她暂时还没动。 看著银行卡余额多出来的几千块,芸司遥退出界面,突然想起被自己遗忘到角落的富二代“真老公”,回到微信聊天界面。 她点击同意好友申请,信號却一直在转圈,最终显示“添加失败”。 芸司遥切换成流量又试了五六次。 还是“添加失败。” 她轻轻挑眉,回到聊天界面,点进【变態坏坏老公】的主页,点击“刪除联繫人”,这次弹出的提示是鲜红的,仿佛被血侵染。 【刪除失败】 再点。 【刪除失败!】 芸司遥眨了下眼,又点了一次。 【刪除失败!!】 特別关心的弹窗跳出来,居然也是红色的。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你有了我还不够,还想加谁? 芸司遥继续点著刪除。 【刪除失败!!!】 【变態坏坏老公】:你如果想要两个老公,我也能做你的网络老公呢。 芸司遥眯了眯眼,看清弹出来的鲜红文字。 【变態坏坏老公】:同时谈两个老公,一点都不、过、分。 她点进聊天框,心里嗤笑了一声。 【老公的小娇宝】:那老公怎么不让我加好友呀?(哭哭.jpg)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不是有两个老公了么? 哪来的两个? 一个现实鬼版的谢衍之,一个网络版的谢衍之? 这也能算两个? 【变態坏坏老公】:你难道忘了我们昨晚的甜蜜了吗? 【变態坏坏老公】:那晚,你搂著我的脖子,主动吻我的唇,还说想怀上我的孩子…… 芸司遥额角直跳,打字回道: 【老公的小娇宝】:老公~你是指在我身上疼的死去活来的“甜蜜”吗~ 【变態坏坏老公】:是呢。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真调皮。 一股恶寒从脚底直衝脑门,芸司遥头皮瞬间发麻。 谢衍之脑子还没修復好吗? 她將手机熄屏,不再去看。 白晚棠和她约在了餐厅吃饭,芸司遥早到了十分钟,发现她已经等在那了。 芸司遥礼貌性的打了声招呼。 “伯母。” 白晚棠打扮的雍容华贵极了,长捲髮披在肩头,耳垂上坠著珍珠,脸颊不见丝毫赘肉,轮廓线条利落又柔美。 “快坐吧。” 芸司遥在她对面坐下。 白晚棠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突然定住。 “这珠子……” 芸司遥並未避著她,手指轻轻摩擦著全然变黑的那颗珠子,“您是说这个吗?” 她略微有些歉意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睡醒就变色了,实在是抱歉。” 白晚棠一惊,“一觉睡醒就变色了?” 芸司遥点点头,“对。” 她眼中闪烁著星光,又迅速低下头去,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可能是因为我……我又梦到他了。” “……” 白晚棠表情很明显震了震。 “梦到什么?他?我……我儿子?” 芸司遥嘴角噙著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带著难以掩饰的羞涩。 “是的。” 白晚棠表情有些恍惚。 自己儿子生前什么性子她心里清楚得很,面上温和內敛,实际最是冷漠疏离。 他怎么可能…… 芸司遥道:“在梦里,他摸著我的肚子,说期待我和他的孩子——”说我是骗子。 “还抱著我怎么都不鬆手,说尽甜言蜜语,想要我去找他——”还想杀她。 “我们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爱得死去活来,“痛”彻心扉。 白晚棠张了张嘴,眸中震惊几乎掩饰不住。 芸司遥將视线转向她,“伯母,我也很想他。” 白晚棠瞬间醒神,她拉住芸司遥冰凉的手,道:“司遥,我儿子已经死了,你再想也不能沉溺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芸司遥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 谢衍之死的不能再死了。 “逝者已矣,人要往前看。” 白晚棠拍了拍她的手背,“梦都是假的,你可千万別听信了去。” “嗯。” 白晚棠又劝了几句,视线落在她的小腹,轻嘆一声。 “我已將衍之的尸体送往笠阳镇,准备回老家再给衍之办丧事,好歹也是落叶归根。” 她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司遥啊,你就当送他最后一程,让他风风光光不留遗憾地走。以后咱们还得过好自己的日子,你说是不是?” 芸司遥点头。 “你能想开就好,”白晚棠鬆了口气,道:“近段时间有没有空?伯母顺便也把你的票买了,咱们一起回去。” 她能有什么事? 之前装盲人的时候原身就天天在家。懒得找工作,便在网上骗骗钱,聊聊天,大把的时间。 芸司遥微笑道:“有空的,麻烦阿姨了。” “哎,不麻烦不麻烦。” 告別白晚棠,芸司遥走出餐厅,看著前一秒还晴朗无云的天空迅速被乌云笼罩。 谢衍之死了…… 或者说,他拋弃了肉身,彻底化为厉鬼。 尸体会逐渐腐烂,但鬼魂不会。 芸司遥缓缓抚上自己微肿的唇,漫不经心的想,如果大家都以为他是昨天“死”的,那头七算的哪天? 谢家人应该会按照车祸来计算。 也就是说,离头七,只差三天了。 谢衍之的力量会一天比一天强,杀意怨气也会更重。 芸司遥往家里走著,路过一处玻璃展柜,她在反光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也包括身后的鬼影…… 心口突地一跳,她迅速回过头! 身后什么人也没有,更別说影子了…… 可橱窗倒影—— 芸司遥再次看向橱窗反光的镜面。 冰冷无形的手拂过她的长髮。 男人飘在半空中,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垂下,瞳孔逐渐被浓墨似的黑占据,变得空洞,阴森。 他声音愉悦。 “老婆。” 一阵阴寒的风呼啸而过,吹得芸司遥脖颈发凉,髮丝肆意飞舞。 只有在镜面的倒影中才能看到它! 芸司遥后退一步躲避了他的触碰,对著虚无道:“你一直在跟著我?” “是啊。” 厉鬼弯下腰,视线与她齐平,露出森白的牙,“编排我开心吗?” 橱窗的倒影中,厉鬼眉眼微弯,湿冷的气息迎面袭来。 “我们確实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夜晚。” 他刻意加重了“愉快”这两个字。 猩红的口腔张开,里面的舌头和內里的皮肉像是被烙铁灼烧过,留下骇人的黑红疤痕。 “老婆吻得我很爽。”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19) 芸司遥轻轻伸出手,只触碰到了冰冷的空气。 摸不到,看不到。 它只存在於镜面,怎么也甩不掉,死死纠缠著她。 芸司遥说:“还可以更爽的。” 厉鬼面容模糊不清,却在听到这话时笑起来了,殷红薄唇染血似的诡异。 “那我拭目以待。” 阴气逐渐散去,阳光穿过淡薄云层,像丝缕金线,轻柔地洒在她莹白的脸颊。 * 笠阳镇比较偏僻,位於山脚下。 下飞机之后,又得转坐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前进了一个多小时,终於到了。 谢庭英一家算是当地的有名的富户,在族里地位很高,辈分也很大。 主支一脉人丁稀薄,旁支却很枝繁叶茂。 芸司遥踏进灵堂,发现前来弔唁的人不少。 大部分都是些镇里的人,穿著黑衣黑裤,沉默而庄重。 金色楠木的棺材静静置於灵堂中央,棺身色泽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金黄,並未盖起棺盖,靠近时能隱约感觉到刺骨凉意。 入口处,两盏惨白的长明灯摇曳不定。 棺材正中的小桌上,摆著一张黑白遗照,地上放著蒲团。 谢婉枝穿著黑色长裙,面容素淡,头上还戴了白色的孝巾。 “嫂嫂,”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泪珠,“去祭拜祭拜我哥吧。” 从芸司遥踏入灵堂开始,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的望向了她。 这种眼神非常奇怪,像是在看某种稀罕物,从头到脚的打量。 最终落在她的腹部。 芸司遥將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道:“好。” 她跪在蒲团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很腻,像是从棺木中的尸体上散发出来的。 前一个祭拜完毕的是白晚棠。 她比谢婉枝真诚多了,满脸泪痕,声音哽咽,“快跪吧,衍之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和你肚子里的宝宝,平安顺遂的。” 祭拜一般要磕三个头。 芸司遥先是看了一眼遗像。 相片上,丈夫面容温俊儒雅,眼神很淡,直视著镜头,几乎没怎么露出笑,但却看上去很亲和。 灵堂內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看著她。 芸司遥面不改色的拜了三次,再次直起身时,面前的黑白遗像——变了! 几近平直的嘴角向上弯曲,瞳仁几乎被全黑所替代!涣散的视线聚焦在她脸颊,他咧嘴笑著,模样诡譎阴森…… 其他人表情毫无变化,甚至是无动於衷。 芸司遥收回视线,再眨眼时,遗像已经恢復了正常。 ……又在嚇人。 芸司遥眯了眯眼,看向桌案中间放置著香炉,缕缕青烟从炉中升起,带著淡淡的檀香味。 她都想把谢衍之的香给折了。 弔唁的镇民一个个祭拜过去,外面天色也不早了。 白晚棠走过来道:“这宅子是我们以前住的,空房间很多,但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就先住衍之的臥室吧。” 芸司遥被她领著去了一边的房间。 没错,就是另一边,和灵堂只隔了一墙的房间,就是谢衍之的臥室。 白晚棠道:“房间很大,你行李隨便放在哪里都行,我住西边,有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好的伯母。” 她交代完一些事就走了。 芸司遥摸著手腕上的硃砂手串,刚想搬行李进来,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小孩,鬼鬼祟祟的摸著她的行李箱。 “做什么?” 她声音不高,却嚇得那小孩一个激灵。 那小孩脸颊红扑扑,扎著羊角辫,扣著手指头,“我没偷东西……就是好奇……” 芸司遥见她穿的不差,便蹲下来,问:“好奇什么?” 小孩见她並不为难自己,圆圆的眼睛微亮。 “我很少见外乡人……”小女孩拉住她的袖子,声音天真无邪,“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芸司遥轻挑眉,没被她糊弄过去,“所以呢,你刚刚在做什么?” 小女孩支支吾吾了一阵。 “我真的只是好奇……” 芸司遥看著她,小女孩捂著嘴巴犹豫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泄出。 “我们谢家村有规矩的,主支一脉,谢哥哥死了之后,作为他的妻子也要跟著陪葬……” 小女孩直勾勾地看著她,有好奇,也有疑问。 “漂亮姐姐,你为什么还活著啊?”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0) 帷帐在微风中晃动。 芸司遥这才明白,为什么弔唁的镇民会用那种眼神看著自己。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这个“规矩”,对自己还活著感到惊疑。 小女孩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嘴巴捂得更紧,“阿爹不让我到处说,姐姐你可千万別说是我说的。” 芸司遥摸了摸她的头,找了块给她,“行,不跟你阿爹说。” “嗯!” 小女孩接过她手里,高高兴兴的走了。 看来怀孕这个藉口找对了。 谢家人肯定知道谢衍之鬼魂的存在,不然不会有硃砂手串这种辟邪的东西,还有陪葬—— 法治社会,谢家人难不成真想杀了她? 芸司遥弯下腰,搬著行李进了房间。 谢衍之的臥室非常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高级定製的四柱实木大床,床柱雕琢繁复纹,透著低调奢华。 芸司遥洗了澡,换上睡衣。 墙壁上贴著丈夫从小到大得的一些奖状,橱柜里还有数不清的奖盃,隨意的堆叠在一起。 谢衍之確实是个很优秀的人,不管是上学时期,还是工作创业之后。 寻常人家要有个这么出息的孩子,家里人恨不得天天將他掛在嘴边炫耀,可谢家人格外不同。 他们对谢衍之的態度甚至可以称得上“討厌”,无形中又夹杂著又惧又怕…… 这是为什么? 屋樑上的招魂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芸司遥留了一盏小灯,躺进鬆软清香的被窝。 从明天开始,她就要负责给谢衍之守灵。 今晚如果不能早点入睡,明天恐怕会更没精力。 一声钟鸣“嗡——”响动。 十二点了。 灵堂內,香无火自燃,檀香顺著紧闭的房门溢进来。 闻著这股香味,芸司遥的眼皮越来越重。 意识遁进黑暗中时,她久违地做了个梦,一个完全被主导,仿佛在观看一场电影的梦。 长明灯摇曳。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数以百计的瘦长鬼影涌入了灵堂。 很快,灵堂內便响起了轻声的啜泣、交谈声。 “好疼啊……”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 墙上正中央掛著巨大的黑白遗像。 相片上,谢衍之微微笑著,目光落在跟著鬼影走进灵堂的芸司遥身上。 浓白的雾气瀰漫在整个谢宅。 芸司遥发现自己並不能控制住身体,她就像被锁在了这幅躯壳,只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不能动,不能说话。 “呜呜呜……” 灵堂內挤著密密麻麻的影子,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响起。 “我死的好惨啊……” “好痛啊……” “呜呜呜呜……” 薄雾瀰漫的宅院內,四个纸人抬著一顶红色轿子,其上坠著的红色流苏左摇右晃。 “砰” 红轿子落了地。 纸人鲜红的丹唇开开合合,转身对著紧闭的矫帘“嘻嘻”笑道:“新郎啊新郎,谁是你的新娘?” 一只瘦长惨白的手挑起桥的帘子。 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唯独唇畔似是被血液舔舐过的昳红。 所有鬼影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遥遥一指,精准的落在一个人身上。 “她。” 芸司遥看著指向自己的手,心口突地一跳。 不会吧…… 纸人们漆黑的眼珠开始疯狂转动,它们迈动纸做的腿,眨眼的功夫就逼近了芸司遥面前!鲜红的丹唇咧开,问她: “新娘啊新娘,谁是你的新郎?” 模糊不清的脸齐齐转向她。 芸司遥看到自己的手抬了起来,无形的傀儡线牵动著她,指向轿子里穿著婚服的男鬼。 “他。”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纸人们高兴地撒起冥幣,漫天冥幣飞舞,灵堂內的鬼躁动起来。 “钱啊!” “好多钱!” “哇!” 轿子內传来一声低笑,帘子被彻底掀开。 入目是一件赤红色的蟒纹婚服,仍旧看不清面容,身材却极为高大。 他手里提著一盏红色的灯笼,所过之处,人影纷纷恭敬的让开了一条道。 “谢家大少爷的婚事啊?” “不然呢?谁家能这么大方。” “一下撒了这么多钱,我看著都肉痛……” 劲瘦有力的腿迈进门槛,稳稳落住,灵堂內嘈杂的说话声便停住了。 ……它们怕他。 男鬼走到芸司遥面前,脑袋歪了歪,惨白的脸上露出骇人的笑意。 “老婆,我是你的第几个老公?” 心臟仿佛要衝破胸膛,“砰砰”直跳! 谢衍之…… 是谢衍之! 芸司遥说不了话,只能看著他。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著灯笼柄,缓缓放在了芸司遥手中。 一瞬间,灯笼变成了沉甸甸的金元宝。 他说:“聘礼。” 长明灯爆燃,火焰躥高了好几厘米! 数百鬼影注视著男人,身形向后退去,缩在角落,惊叫声压抑在喉间。 “那是新娘吗?” “肯定是了,谢少爷將灯笼给她了。” “灯笼赠予他人可是能变换成任何她想要的东西,怎么变成金元宝了?多浪费……” “她很喜欢钱吗?” “嘻嘻……我也喜欢……” “没想到谢少爷看上的人也这么俗,生前肯定是个財迷吧?哈哈哈……” 芸司遥將话全都听完了:“…………” “呼——” 阴风撩过男人红色的衣摆。 他隨意地一眼,便叫数百冤鬼便止了声。 “……该进婚房了。” 纸人们笑起来,又开始撒起了冥幣。 “恭喜连理~天长地久~” 芸司遥面前场景一换,变成了一间宽敞的臥室,是谢衍之的臥室。 此时,里面的装潢大变模样。 墙上的奖状换成了数不清的“囍”字。床纱也被替换成了鲜艷的浅红,触目惊心的艷色。 床头亮著一盏暖灯。 芸司遥记得这是自己睡前开著的灯,光线却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床上还躺著人。 那是“熟睡”著的她。 芸司遥像个旁观者站在原地,看著一只惨白的鬼手伸出,手背皮肤极薄,青紫血管分明。 指尖轻挑,纱幔便被解下。 薄纱晃动,將床榻之上的景色遮盖。 两道身影逐渐交叠在一起。 芸司遥周身的感官敏.感度呈百倍增长,起初是唇上传来滚烫触感,像被烙铁烧灼,后来那火越烧越烈,令人晕眩。 各种感受纷至沓来。 谢衍之…… 芸司遥身体轻颤,咬牙切齿的看著纱帐。 你他妈干什么! 四柱床角似是在摇晃,时高时低的声音宛如引/诱/人墮/落的禁/果。 “老婆……” 突然,一只手突破了薄薄的纱帐,无力的从床边垂下。 皮肤莹白,手心濡湿,五指张开又蜷起。 芸司遥瞳孔猛地一缩,脊背跟被针扎似的,感同身受地脊背发麻。 肉身与灵魂共感,甚至比实体更加敏/感。 床幔被撩起。 厉鬼露出汗湿的额头,精壮有力的脊背仿佛蕴藏无限爆发力。 他怀里抱著一个女人。 “芸司遥”乌髮凌乱,鬢边湿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抖著,仿佛陷入了梦魘。 厉鬼毫不费力的单臂搂著她的腰,大掌缩紧,將睡袍勒得满是褶皱。 长而尖锐的指甲挑起她潮湿的髮丝,放於鼻尖轻轻嗅闻,表情沉醉入迷。 芸司遥头皮一麻,嗡嗡的耳鸣声在脑海里响起。 “……” 男人缓慢的撩起眼皮,漆黑森冷的视线直直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她。 二人视线相对—— 厉鬼勾起唇角,轻轻吻在她的发上。 腰间的手覆上后脖颈,將人下巴抬起,俯下身,用力地攫吻/住她湿红的唇瓣。 强烈的共感让芸司遥嘴唇也跟著发热。 面红耳赤的氛围下。 她想扭过头不再去看,视线却被强行定在了他身上,挪不走,也移不开。 厉鬼用著疏懒又勾人的嗓音,视线穿透薄纱,望进她眸底,唤她,“老婆……” 曖昧又繾綣,阴森诡譎。 “你甩不掉我的。” 那声音尖锐又刺骨,直直钻入心底,让人寒毛直竖,脊背发凉! 芸司遥脚下一空。 眼前瞬间变得一片漆黑,失重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啊——” 她猛地睁开眼,宛如脱了水的鱼似的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鲜空气。 手脚仍因酥麻微微颤抖,心臟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冷汗早已湿透了睡袍。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幻境鬼压床了,这是让他搞了一场春/梦! “谢衍之……”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芸司遥夺得了身体掌控权,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个神经病!” 她伸出手,摸到了光滑细腻的木板。 这不是臥室。 这是哪儿?? 芸司遥又往两边摸了摸,四周空间狭小逼仄,温度也很冷。 她似乎……正处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 心中隱隱泛起不祥的预感。 芸司遥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副冰冷坚硬的身体! 这是……谢衍之的棺材?! 芸司遥咬牙切齿:“老公,你够狠。”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在他腿上,將那具冰冷的尸体踹开了点。 “嘭!” 谢衍之的腿砸在了一边,发出沉闷响声。 芸司遥后背紧紧贴著棺壁,用力推著上面的棺材盖,“有人吗?!” 棺盖沉重,上面仿佛被钉死,无法撼动。 外头毫无动静。 隨著时间推移,棺材內部的氧气越来越少,靠近丈夫躯体的那边胳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芸司遥感觉到身边有东西在动。 她闭上眼,用脚顶著棺盖,低声道:“老公,我劝你还是不要诈尸的好。” 阴风拂过耳畔,幽冷的声音像是从她大脑中响起。 “为什么?” 芸司遥撑起身子,一把掐住谢衍之的脖子。 “因为我会忍不住想掐死你。”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1) 黑暗中。 芸司遥手心的肌肤滑腻冰冷。 男人仍旧闭著眼,胸腔却缓慢震动起来,像是在……笑。 “我本来就死了啊。” 这次的声音並不是在脑海中响起。 谢衍之睁开毫无眼白的眼睛,薄冷的唇微张,阴涔涔道:“被你——” “杀死了啊。” 芸司遥手指用力掐著他的脖子,手腕的硃砂死死按进他的脖颈。 炽热感瞬间袭来,皮肉滋滋得冒著烧焦的味道。 谢衍之闷哼一声,下頜线条紧绷到极致。 “呃……” 剧痛之下,他却笑得愈发深情。 眼睛死死盯著她,烧烂的舌尖在口腔动了动。 “老婆,我疼。” 棺材里的空间属实不够宽敞,两人身体贴著身体,一个温热一个冰冷。 芸司遥微笑道:“老公,我也不想这么对你的。” “人家很怕鬼呢,也不想去死。” 谢衍之扯著唇角,被她掐著脖子也丝毫不为所动。 “……可我死了。” 他的怨气开始扩大,抬手按住她纤细的后脖颈,粗糙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擦。 “你不是爱我吗?” 后颈被那只手冰得一缩。 谢衍之捏著她的脖颈,逼问道:“我死了你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呢?” “瞧你说的,”芸司遥低下头,“你上大街问问,有几个愿意为了男人死的。” 谢衍之又回到了那句话,幽怨地道:“你不爱我。” 芸司遥:“我爱你,老公。” “你说爱我的时候,心跳70次/每分钟,平静得有点过头了,老婆。” 芸司遥鬆开他的脖子,摸了摸自己胸口,“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谢衍之低笑起来。 他压住芸司遥后脖的手一用力,冰冷的唇贴上了她,舌/头灵活的撬开牙关,勾动她的舌/尖。 她像是含著一块软冰。 冰上坑坑洼洼,遍布凹凸不平的疤。 芸司遥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那场春/梦,被鬼扶著脖子深.吻。 上牙膛被扫过时,又不受控制的颤/栗,纤长的睫毛抖了抖。 冷。 非常冷。 这是她大脑传来的第一反应。 谢衍之鬆开她,舔了舔湿润的唇,声音离她很近,黏腻湿冷。 “现在,心跳很快。” 芸司遥呼吸猛地一滯。 “咚——!” 棺材外突然传来一阵敲打声,伴隨著白晚棠急急忙忙的惊呼,“棺材怎么被完全盖上了?!” “我才刚过来,不是我盖的啊?” “还没到完全盖死的时候!来几个人,先搬开些!” 几个年轻些的男人立马上前。 白晚棠突然想起什么,问:“司遥呢?还没找到她吗?!” “没有,宅子里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她……” “你说她会不会……” 其中一人看向面前的金丝楠木棺材。 白晚棠心臟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快快快!先把这个搬开些看看!” 几人合力將棺材盖搬下来。 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围在棺材边的人齐齐震住。 芸司遥抱著一具冰冷的尸体,乌黑檀发散落在黄色铺盖上。 睫毛耷下,额头被汗水打湿,精致的面容透著潮红,软弱又无力的昏迷在尸体怀中。 诡譎又格外香/艷。 “她、她她……”其中一人看呆了眼,“不会是死了吧?” 白晚棠迅速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有呼吸,先把人带出来!” 男人深吸一口气,將芸司遥从棺材里抱出来,怀里的人身体温热,比想像中还要软和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触碰到芸司遥皮肤一瞬间,冷冰冰的尸体好像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一双眼,没有眼白,阴冷森寒地窥伺著他……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2) 他打了个寒噤,再往下看时,谢衍之闭著眼睛,安静地躺在棺材內,一动也不动。 人死了怎么可能睁眼? “哎!衍之脖子上是什么?” 几个男人围在棺材边,“好像是烧伤了,什么东西烧的?” 白晚棠向內看了一眼,谢衍之青白的脖颈透出四五个形状浑圆的烫疤。 “奇了怪了……” “什么东西能烫成这样?” “行了行了,先把棺材盖上!”白晚棠迅速扫了一眼芸司遥手腕上的硃砂手串,提醒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往外面说,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那是当然。” “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抱著芸司遥的男人是谢家的旁支,名叫谢安培,平日里老实巴交,一辈子都没出过镇子。 他將人小心翼翼放下时,心里还有点不舍…… 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最终还得去给死人陪葬。 “啪嗒” 有什么东西从睡衣的口袋中掉出来,谢安培低头一看。 是手机。 屏幕上有著细小的裂纹,“嗡”地一声,亮起的手机跳出一条消息。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 谢安培一惊。 老婆?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手机。 是老婆,他没看错。 【变態坏坏老公】:你和我偷/情,你老公不会介意吧? 谢安培大骇。 偷、偷情?! 这个“老公”是…… 是她的出轨对象?? 谢安培惊惶地抬起头,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睁著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看著他。 “你……你醒了?”他连忙解释,“我姓谢,叫谢培安,你刚刚躺在棺材里,差点被闷死,是白姐让我抱你过来的……” 芸司遥视线下移,落在他抓著的手机上。 谢安培结巴道:“这、这是刚刚不小心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 他把手机还给她,芸司遥客套又疏离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內容,眸子半眯。 ……谢衍之这是玩角色扮演上癮了?又犯病。 芸司遥抬起头又看了看他。 谢安培站在一边,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眼神时不时往她身上瞟。 明显是误会了。 芸司遥问他:“你在看什么?” 谢安培立马收回了视线,“哦哦没、没看什么。” 她长得那么漂亮,还年轻,如今又死了老公……耐不住寂寞出/轨实在是太正常了,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命…… 谢安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跳。 他可是谢家人,怎么能觉得出/轨正常?身为衍之的妻子,她就应该为丈夫守身如玉,怎么能出/轨別的男人呢?! 白晚棠从远处走过来,看到她醒了,掛断手里的电话,“醒了?哎呀可急死我了……我刚打电话叫了医生过来,你先躺著別动,等医生过来看看。” 谢安培正犹豫著要不要说。 芸司遥极轻地扫了他一眼,谢培安被那一眼看得脊背发冷,喉咙乾涩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白晚棠嗔怪道:“你说说你,怎么跑棺材里去了?” 芸司遥靠在床边,脸上被闷出来的緋红未褪,道:“我在棺材里吗?” 她抖著唇,一副害怕的模样,“我昨晚明明回房间睡的,伯母……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白晚棠看她害怕的模样不似作偽,她挥挥手先让谢安培出去了,自己坐在她床边,问: “你跟伯母说说,是不是昨晚又做梦了?” 芸司遥点头。 白晚棠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梦见了什么?” 芸司遥脸色微微发红,低著头不肯说话。 白晚棠便明白了,她隱晦提醒道:“你现在还有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也得拒绝进入梦境,一切都得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芸司遥咬著下唇,慌乱的点头。 拒绝? 谢衍之哪是能轻易放手的? 白晚棠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执著。 “这样吧,”白晚棠道:“今晚你別守灵了,我和你伯父轮流来,头七那晚你再过来,熬夜伤身,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胎儿。” 芸司遥:“那多不好,您和伯父也要休息……” “也就两天的事,我年纪大了,觉也睡得少,更何况衍之是我儿子,多操些心也是应该的。” 白晚棠去厨房端来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放在床头,“这是我一早给你熬的养胎药,你赶紧喝下去吧。” 芸司遥看了看那碗药。 白晚棠催促道:“得趁热喝,凉了影响药效。” 芸司遥便拿起来,仰头喝下。 药很苦,像是中药,又带了点土腥味,胃里翻涌不止。 白晚棠满意的点点头,正巧这时医生也过来了,他提著药箱,经指示给芸司遥把了把脉。 “她这两天受了不少惊嚇,有没有伤了身子?”白晚棠紧张问道。 “这脉象虚浮无力,气血亏虚,”医生探了探,继续道道:“孕期本就需气血滋养胎儿,可以吃些红枣桂圆之类的补补气血,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送別医生,白晚棠让她在房间里好好休息,自己换了身肃穆的黑裙,头戴孝巾出去招待前来弔唁的镇民。 芸司遥从床上下来,直接衝去了洗手间,伸手去抠嗓子眼儿,鼻头一酸,胃部往上反著,弯腰吐了出来。 喝进去的是黑色药,吐出来的却成了鲜红的顏色,像浓稠的血…… 芸司遥低头看了看,按下冲水键,將其全部冲了下去。 她漱了一下口,直到口腔里的异味消散乾净心里才稍微舒坦了些。 刚抬起头,镜面缓缓浮现了漆黑的影子。 芸司遥抬手,敲了敲镜子,警告道:“老公,別动。” 黑影如潮水般消散。 芸司遥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灵堂內,谢婉枝见到她,招手叫了一声。 “嫂嫂!” 她脚边还站著一个小女孩,扎著羊角辫,脸颊圆圆的,正是那天偷摸她行李箱的那个。 “漂亮姐姐!” 小丫头冲她招招手,“咱们今天要先去庙里拜菩萨!” 谢婉枝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老实点。” 谢思思捂著脑袋,不甘心的撇撇嘴。 谢婉枝还是穿著一身黑,並未化妆,“妈说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叫我带你去镇里的庙拜拜。” “庙?” “我们谢家镇供奉的菩萨,很灵验的。” 芸司遥扫了一眼灵堂內来往弔唁的人。 谢婉枝道:“这里有爸妈看著,你如果继续做梦……” 她皱了下眉,似乎难以启齿,含糊道:“继续做梦,可能会影响身体。” 芸司遥也来了好奇,难不成这庙拜几下还能让谢衍之再也不来找她? 她微笑道:“好啊。” “我也去我也去!” 谢思思高高举起手。 “你?”谢婉枝看了看她,本来打算拒绝,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微动,鬆了口。 “那好吧。” 几人上了车,大约开了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庙宇比想像中还要破败,连牌匾都没有。 谢婉枝道:“这庙要一个一个进去拜才灵验,我先去吧。”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说法,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道:“好。” 谢婉枝进去了。 芸司遥低下头,问谢思思,“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谢思思摇头,“没有,阿爹不让我来。” “为什么?这庙不是很灵验吗?” “是很灵验!我们村供奉冥罗像几百年了!” “那为什么不让你去?” 谢思思犹豫著说:“我也不知道,我阿爹说,求人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还太小了,没必要去。” 芸司遥低声喃喃,“付出代价……” “吱呀——” 庙宇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是谢婉枝,她脸色好像比之前白了一些,道:“嫂嫂,你进去吧。” 芸司遥不动声色地往庙宇內看了看,一片漆黑,里面很暗,看不清什么。 自己肚子里还有“孩子”,谢婉枝就算不喜欢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害她。 芸司遥想了一下,问她,“只要进去拜三下就好了吗?” “对。”谢婉枝道:“拜完之后就许身体康健,孩子平安出生的愿望就行。” “……” 芸司遥走到庙宇前,伸手推开大门。 一股陈旧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皱了下眉,除去这股味道,空气中似乎还飘浮著淡淡异香,这种香味儿…… 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四周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苔和水渍,很久没人打扫了似的。 既然是谢家人都在供奉的神明,为什么这庙会这么破败? 庙宇的正中央,一座高大的佛像静静矗立著。 这佛像和平常慈悲善目的佛像截然不同。 它整体呈现出不祥的黑金色,面容狰狞,双目圆睁,手执法器,嘴角咧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尖锐的獠牙。 像个邪神像。 芸司遥站在原地看了看,並不打算跪拜。 她掐算著时间,打算三分钟后就出去。 供台上的水果很新鲜,应该前不久才换过,可祭品都换了,为什么不多打扫修缮一下? 芸司遥闻著庙宇的气味,有些头晕,捂了下鼻子。 就在她抬起手的瞬间,一阵阴风吹在了脖颈。 冥罗像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3) 昏暗的庙宇內。 原本熄灭的酥油灯突然一盏盏亮了起来。宛如燎原星火,迅速扩散蔓延。 芸司遥被这火光刺到了双眼,抬手捂住眼睛。 明明火光冲天,周身温度却降至冰点。 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是怎么死的?” “上吊啊……” “那你呢?” “我是跳楼死的。” “难怪……你全身都烂了……” 芸司遥再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的场景已然天翻地覆。 数不清的白色人影朝著前面飘去,推动著她也跟著向前。 昨晚在谢衍之的灵堂,她见过类似的白影—— 那都是死不瞑目,徘徊於世的冤魂。 数以万计的魂魄推动著她,朝著尽头处高耸入云的宫殿飘去。 殿门上刻满了扭曲挣扎的人脸浮雕,每一张面孔都痛苦哀嚎,发出无声的求救。 “我不想死……” “呜呜呜……好痛啊……” 鬼影模糊的脸颊遍布扭曲狰狞的神色。 这么多死人,只有她一个生魂。 芸司遥默不作声,被推著进了大殿,牌匾上还写了三个大字,“冥罗殿”。 上联写道:“阳世作恶勿侥倖,阴司清算不容情。”下联写道:“生前善恶冥罗断,死后功过地府判。” 地府……? 芸司遥看著对联,心里暗道,冥罗像她拜都没拜,也能被拉进来? 大殿之上。 冥罗王一身玄色华服,头戴冕旒,手执玉笔,俊美面容隱著一层黑雾,冷冷俯瞰眾鬼。 “你可知罪?” 重重一拍惊堂木,芸司遥发现周身拥挤著的鬼全部消失了。 森罗鬼站立在两侧,有的手持枷锁,有的挥舞著招魂幡,惨白鬼脸阴森恐怖。 “跪下……” “跪下。” “见了冥罗为何不跪……” “跪……” 芸司遥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鼻尖微动,抬起头问冥罗。 “我有何罪?” 冥罗轻挑起眉,丝线串联的玉珠隨著他说话时的动作轻轻碰撞。 “无罪不可入殿。” 他勾起殷红诡譎的唇角,断言道:“你有罪。” 芸司遥:“那你说,我有什么罪?” 站立在两边的森罗鬼面容扭曲,阴寒声音响彻大殿。 “放肆!” “凡人生魂怎能对冥罗如此无礼!” 冥罗抬起玉笔,轻轻一挥,两侧森罗鬼便被封住了口唇。 “嗯……”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微动,翻动罪恶薄手轻点,极具观赏性。 “你的罪——”冥罗手指点在硃笔写就的【芸司遥】上,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森白的牙中缓缓流出。 “便是水性杨,寡廉鲜耻。” 芸司遥:“……” “你朝秦暮楚,结婚后不安於室,”冥罗勾画著罪名,缓慢道:“將情爱玩弄於股掌之间,欺骗丈夫,毫无忠贞廉耻——罪、无、可、恕。” 芸司遥:“…………” ……水性杨?不安於室?还欺骗丈夫? 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抬起头,神色怪异的看向高台之上的冥罗王。 冥罗抬起猩红的眼,冲她露出微笑。 “司遥,你可认罪?” 他玉笔轻勾,芸司遥身体一轻,视线再次一转,竟直接坐在了冥罗冰冷的腿上。 那股异香越发浓郁。 芸司遥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闻到这股味道了。 棺材里,死去的丈夫身上就有这种异香。 “谢衍——” 一只手轻轻抵在了她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森罗鬼们惊诧到眼珠子都掉出来了,滚在地上,沾了一地的灰。 它们腿发著抖,捡都不敢捡。 芸司遥抬头直视他面容模糊的脸,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慢悠悠道: “不认。” 男鬼殷红唇角勾起,低笑了声。 画面昳丽惊悚,宛如一幅悽美、又令人寒毛直竖的油画。 “生前善恶冥罗断,死后功过地府判。” 他用玉笔在她脖颈处勾画,浓黑的墨汁变为了鲜艷的朱红! “我的罪恶簿,不会出错。” 芸司遥脖颈被他划了一道重重的朱红长线,宛如鲜血。 她眨了下眼。 “可我只有一个老公,怎么水性杨了。” 芸司遥抓住他的玉笔,在罪恶薄上关於她的罪名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你的罪恶簿,错了。” 在她手中的笔触碰到罪恶簿的剎那,男鬼忽然笑起来,胸腔震动。 “错了吗?” 周围的景物如被狂风吹卷的纸片,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扭曲。 “我倒觉得它写的挺对的。” 阴冷的风吹到芸司遥脸上,惨白鬼手轻轻触碰在她眼皮。 “呼——”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景象便如海市蜃楼一般崩塌、消散。 男鬼遮挡面部的黑雾消散,终於露出本来苍白俊美的样貌。 是谢衍之…… “你是滥情人,”他指著自己,说:“我是痴情鬼。”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芸司遥往后退了一步,打量著他,“你刚刚故意扮成那样骗我的?” 谢衍之温和道:“这里確实有个叫冥罗的邪物,但它很早就死了,刚刚那是他生前的幻境。” “所以你是假的?”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芸司遥:“……” 谢衍之:“不过——” 它伸出手,五指细长,指甲锋利坚硬,“若是我不来,你会被强压著向邪物许下愿望,付出成倍的代价……为了肚子里的——” 声音縹緲虚无,尖锐长甲抵在芸司遥小腹,“孩子。” 芸司遥:“我明明没有祭拜它。” 谢衍之:“进庙,便是祭拜。” 这么坑人?? “老婆,”恶鬼勾起唇角,蛊惑般的道:“求神求邪,不如来求我。” 芸司遥看到他的躯体缓慢变得透明。 谢衍之殷红唇瓣仿佛要凝出血滴,“无论金银財宝,还是其他,我都能给你。” 他的声音带著无尽的诱惑。 “只要你与我共赴黄泉,共结阴世连理。”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4) “姐姐!” 谢思思拍了拍门,“姐姐!你在里面吗?姐姐!” 芸司遥回过神。 门拍得砰砰直响,而她站在佛像前,手伸在半空中,差一点就触碰到了冥罗像的金身。 一只惨白的半透明鬼手浮现。 骨节细长,指骨微弯。 它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很快消失,只留下掌心麻痒余韵。 芸司遥手指蜷缩,心中有些许异样。 面前的冥罗像不再是黑金邪像,而是金光璀璨,手握法器,无数条手臂伸展而出的悲悯像。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冥罗像…… “姐姐!” 芸司遥从庙宇中走出来,发现谢思思浑身湿漉漉的,羊角辫也散了,圆胖的脸颊泛著不正常的青灰。 “姐姐你终於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事了!” “身上怎么湿了?”芸司遥蹲下身,道:“谢婉枝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 庙宇的大门还有几道湿漉漉的水痕,是她刚刚用力拍打留下来的。 “婉枝姐姐去河边了,”谢思思浑身都在滴水,冷得直发颤,哆嗦著搓了搓胳膊。 “我想去找她,结果不小心从坡上滑下来了,好不容易才爬上来。” 她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鞋子也丟了一只,泥水湿答答的黏在身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芸司遥看著她湿透的模样,“你掉河里了?” “对,不过我会游泳,自己爬上来了,”她牵住芸司遥的手,“姐姐,你和我去河边找找婉枝姐姐吧?她应该还没走远……” 芸司遥碰到她的手,很冰,皮肤在水里泡久了似的有些发皱。 “你怎么確定她去了河边?” 谢思思眨了眨眼,道:“婉枝姐姐说她看见了熟人,我本来跟在她身后的,但她走得太快了,我没跟上,不小心就从坡上滑下来了,之后她就不见了……” 芸司遥被她拉著往前走。 她垂下眼,看著浑身都在滴水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道:“你进过庙吗?” 谢思思一愣,抬起毫无血色的脸颊,“没有呀,我一直在庙外等著呢。” 两人很快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雾气很大,飘在空中,尽头处的河面平缓,又因为前不久下过雨,两边的土壤潮湿鬆软。 谢思思见身后的人不走了,转过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姐姐,你怎么不走了?” 她晃了晃芸司遥的手,“姐姐,走呀……” 浓郁的黑雾缠上了芸司遥的双脚,阻碍她继续向前。 不远处的身后,高大的人影若隱若现。 谢思思很明显忌惮这些黑雾,但仍旧死死地拉著她不肯鬆开手,声音尖细。 “姐姐,走呀……马上就要到了……” 她指著不远处的小坡,那里遗落了一只白色的小皮鞋。 “我看到我的鞋了,在那边……” 芸司遥不说话。 “好冷啊,姐姐你帮我把鞋捡回来好吗?” 谢思思浑身打著哆嗦,身上的水像是流不尽一般滴滴答答。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她眼眶红了,豆大的泪珠掉了出来,声音变得阴森尖锐起来。 “姐姐……我好冷啊,浑身都湿了,咱们捡了鞋就赶紧走吧……” 黑影轻抬起手,树林里颳起一阵阴风,將河面上漂浮著的东西吹了过来。 谢思思脸上的皮肤皱缩,毫无血色,像是被泡水又风乾的豆皮,透著一股腐朽的气味。 “走啊……走啊……” 芸司遥扫了一眼河面,平静道:“我看到你了。” “什么?” 谢思思顺著她的视线望过去。 河面上漂浮著一具小小的尸体。 皮肤呈骇人的青灰色,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瘦小的身躯上,双眼紧闭,已无声息。 谢思思尖声喊道:“那不是我!” 她脸颊扭曲,身上的水滴得更加严重,瞳仁里儘是怨毒。 “我在这里啊,我站在你面前。” 谢思思紧紧掐著她的手,“我还活著,我没有死……” 芸司遥朝后看了一眼,束缚住双脚的黑雾缓缓移开,“好吧,你没死。” 谢思思狰狞的脸僵硬在脸上。 芸司遥道:“走吧,我陪你去捡鞋。” “捡、捡鞋?” “你不是要我陪你吗?” 谢思思阴沉的看著她的脸,“嗯,要陪。” 芸司遥牵著她往河边走。 离河边越近,潮湿水汽就愈发浓重,谢思思的皮肤也更加青白,身体因吸水而变得肿胀,跟泡发了似的。 芸司遥捡起地上的小白鞋,“先穿上吧。” 谢思思的脚也被泡白了,指甲尖锐无比,呈漆黑的顏色,很瘮人。 “好……” 她手撑在芸司遥的肩上,脚被泡肿了,鞋子都有点穿不上。 “姐姐,”谢思思咬著手指头,咯吱咯吱的嚼著,“你的血,好香啊……” 芸司遥给她套上,抬脸问:“是吗?” 谢思思眼眶里滑出两道血泪,边嚼自己的手指头边退到河里。 “我好想……”她咬断了手指,目光贪婪又阴森,“好想吃掉你。” 芸司遥看著面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你想吃我,怎么不把我拉进水里?” 谢思思眼眶里的血泪滴在了河面,她浮在水上,说话时咕嚕咕嚕冒著泡泡。 “因为你送我吃了。” 她目光还是贪婪,垂涎欲滴的看著芸司遥的脖颈,咽了咽口水。 “阿爹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可我好想把你拖进来,好想喝乾你的血,好想吃了你……” 谢思思把自己十根手指头都吃掉了,流著血泪问她,“我是不是生病了,以前我只爱吃,吃巧克力,吃好多好多零食……” 她哭著说:“可我现在感觉,你比巧克力,比,比零食都好吃。” 谢思思举著吃烂的手,肉里透出森森白骨,血泪遍布整张浮肿的脸。 “姐姐,你能给我吃一口吗?就一小口。” 她流著口水,混著自己的血,阴森地注视著她。 身后,谢衍之站在黑影中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老婆。” 芸司遥看著谢思思头髮暴涨,如灵活的蛇,似乎要缠上她的脚腕,將她拖入河中。 谢思思一边哭泣一边摇头,声音尖锐又急促,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从不吃人的呀,姐姐,我生病了吗?我是不是病了……” 头髮缠住了脚踝。 谢衍之站在树林的阴影中,等著妻子向自己求救。 只要她叫出自己名字,或者只是回头看他一眼。 他都能替她解决掉这麻烦的小水鬼。 【3】同时谈两个老公,没问题吧?(25) 然而,芸司遥蹲下身,问水鬼,“那你还想吃吗?” 谢思思呆住,缠著她脚腕往水里拖的头髮也停住。 芸司遥拿出一颗,丟进了河里。 谢思思沉进河水中抓住了,等她湿漉漉的从水里冒出头,腮帮子鼓鼓的,已经吃上了。 芸司遥手腕上的硃砂手串泛著莹润光泽,上面已经黑掉了两颗珠子。 “你已经死了,”她看著河面,“我会把你尸体带回去,但不会陪你一起死。” 谢思思嘎嘣一声嚼碎了,表情懵懂。 她指著芸司遥身后的鬼影。 “可谢哥哥也死了,你为什么不愿意下来陪我们呢?” 谢衍之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著她。 芸司遥:“因为我不想死。” 她不属於这个世界,死亡便是永久的消亡。 “你不爱谢哥哥吗?”谢思思道:“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要一直陪著他吗?” 芸司遥笑了,“爱啊,但我也爱自己。” “嫂嫂!” 树林里传来一道女声,谢婉枝从树林里跑出来,边跑边叫她的名字,“嫂嫂!你在哪?!” 谢思思沉进了河水中。 谢婉枝跑了过来,看到蹲在河边的她,道:“你怎么站那儿去了?前天才下过雨,多危——” 话还没说完,她看到了飘荡在河面上的尸体,倏地睁大双眼,捂住唇,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叫:“啊!!” * “人怎么会突然落水?!” “她才八岁!怎么就死了呢?!” 谢思思的母亲匆忙赶到,哭著將孩子的尸体抱在了怀里,“我的闺女儿啊……” 一场丧事变成两场,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谢婉枝道:“是我没看住思思,让她跑进了冥罗庙……” 正在哀嚎的中年女人突然安静下来,脸色惨白,“她去了庙里?” 谢婉枝嘆息一声,“没错。” 中年女人嘴抖了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镇民们將尸体抬到一边,找了块白布盖上,对她道:“王嫂子,您节哀吧。” 王艷琳看著自己闺女的脸被盖住,镇民们表情麻木冷静,“唉,这也是她的命啊……” “谁说不是呢,就那一个闺女,怎么就……唉……” 王艷琳突然暴起,一下衝到了供桌面前,將上面摆著的香炉,长明灯全都打翻在地! “王嫂子!!” 长明灯砸在地上,猛地熄灭了。 “你这是做什么!” “造孽啊!你怎么能打翻衍之的长明灯!” 镇民们瞪圆了眼睛,仿佛供桌上的香炉和长明灯,比谢思思的命还要重要。 王艷琳浑身发著抖,嘴唇哆嗦,“还我闺女命来,还我闺女命来……” 她扑到谢衍之的棺材面前,嘶吼著就要推棺盖!“还我闺女的命!!” “疯了吗这是!” “快来人啊!!” 谢庭英匆匆赶到,高声喊道:“愣著干什么?!还不快点把人按住!” 王艷琳被赶来的镇民拦住,最终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王嫂子!!” “快快!把人送去医院!” 芸司遥看著镇民手脚麻利的將人抬上车。 一阵阴风袭来,白色帷幔被风吹得胡乱飘动,灵堂內仅剩的几盏长明灯也灭了。 “大凶啊,这是大凶之兆啊!” “长明灯怎么会灭?!” 谢庭英看著熄灭的长明灯,脸色难看极了,“拿几盏新的过来。” 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抖著手去点长明灯,却死活都点不上。 镇民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不祥啊……” “连灯都点不上了,太晦气了……” 谢庭英又试了几次,还是没能点燃,他额头急得都有点冒汗了。 白晚棠突然出声,“让司遥试试!” 谢庭英也想到了,他將手里的打火机塞到芸司遥手里,“你来点,如果是你的话估计可以……” 镇民们將视线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芸司遥握著打火机,心里嘆了口气。 谁叫她是谢衍之的妻子呢,除了父母亲属,点灯这种事也少不了她…… 芸司遥按动扳机,明黄色的火燃起。她將火凑到灯芯前,火苗微微摇曳两下,又灭了。 谢庭英脸色一白,“灭了?怎么会灭?” 芸司遥:“伯父,我应该也不——” 她正打算放弃,手背却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包住了。 无形的阴气贴在她后背,气息冰冷,吹拂在肌肤上,就像覆了一层薄薄的霜。 “咔噠” 打火机重燃。 它將芸司遥半搂在怀里,右手握著她拿打火机的手,缓缓带动著她,凑到长明灯前。 火焰爆燃,躥高了好几厘米。 燃了! 谢庭英面上一喜,“果然能燃,那边还有几盏,把它们都点上吧!” 厉鬼牵著她往自己的长明灯走去,如法炮製的点燃剩余的灯。 所有灯重新燃起。 它凑到芸司遥耳边,冰冷的唇吻在她耳垂,低嘆道:“谢谢老婆。” 芸司遥心臟重重跳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突然多了一种诡异的预感。 ——谢衍之似乎…… 没那么想要她死了? 为什么? 就因为她在河边对谢思思说的那些话? 谢衍之的手还是冰冷的。 轻轻抚在她大动脉,又悄无声息地消散。 “王嫂子也是可怜……就这么一个女儿,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命不好,能有什么办法……” 长明灯重新燃起,灵堂內的气氛稍微鬆懈了一些。 “怎么就闯进庙里去了呢?” “倒霉啊……孩子还这么小。” 镇民们对冥罗庙的態度很不寻常。 芸司遥冷眼看著。 镇民们一开始对谢思思的死还感到震惊,后来听说人是进了庙才没的,神情变得惋惜又理所当然。 如果进庙的代价是付出生命,为什么村子里还要把它供起来? 毕竟对大部分人来说,生命大於一切,命都没了,要其他的还有什么用? 人群渐渐散去,谢婉枝也打算走了,突然被人拦住,她挑起眉,“嫂嫂?” 芸司遥:“谢思思並没有进庙,你为什么说她进去了?” 谢婉枝靠在墙上,极短的发透著凌厉。 “不然呢?她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是你,我不这么说,其他人会怎么看?” 芸司遥眉眼冷淡,道:“她死前最后一个看到的,是你。” “嫂嫂,话可不能乱说。” 谢婉枝道:“是你先发现她尸体的,怎么变成我了呢?” “我进庙的时候,你和她待在一起。” 谢婉枝脸上扯出一抹笑,嘴角咧得极不自然,显得诡异扭曲极了。 “……如果是我害了她,她怎么不找我报仇呢?” 她拍了拍芸司遥的肩膀,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拖得极长,声音阴森。 “嫂嫂,別想那么多了,只要你平安无事,不就很好了吗?”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6) 芸司遥看著她背影消失在视线內。 淡淡的阴气漂浮在她周身,却被隔绝在外,连一片衣角都触碰不到。 芸司遥靠在墙边,对著虚无道:“谢思思是她害的吗,她许了什么愿望?” 鬼影从房樑上坠下,晃晃悠悠,面容模糊唯独只能看清红而薄的唇。 “我忘了……” 芸司遥:“怎么可能忘了?” 冰冷的手轻轻抚摸她脸颊。 “我確实不记得了,”谢衍之弯下腰,说话时的阴气飘到她脸颊,“只记得你……” “那你家人呢,也忘了?” “忘了。” 芸司遥不信,面前却传来一声哼笑。 “车祸后,我越来越记不清生前的事了,但——”谢衍之弯唇,阴涔涔地道:“我记得,你是我的。” 它尖锐长甲轻轻刮著芸司遥的下巴,“你只能是我的。” 谢思思死后都性情大变,更何况是死了这么久的谢衍之。 “嗡嗡——” 兜里的手机再次亮起。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芸青叶。 她接起电话,芸青叶那大嗓门差点让她耳聋。 “司遥!出大事了!” 芸司遥:“什么事?” “你老公不见了!医院说他死了,听说他爸妈都来了,把他接回了乡里……”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芸青叶声音直接抬高了八度,“我还听人说你十几年的眼盲也好了?!” 芸司遥跟她解释了一大通,才堪堪让她冷静,“事情就是这样,我现在跟著来到了笠阳镇,住在他们家……” “好啊你!平时呆呆傻傻一心只想著老公也就算了,这么大的事都忘了通知我!”芸青叶道:“公司事忙,我看我能不能请假过来一趟。” “真不用,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芸青叶纠结了一下,想到自己刻薄又大腹便便的上司。 这几天公司新接了笔订单,她还真不好走。 芸司遥道:“等谢衍……等老公下葬,我就回来了,你一来一回得耽误不少时间,我又不会在这边常住,很快就回来。” 芸青叶勉强道:“……那好吧。” 就在芸司遥要掛电话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最近有个人老给我打电话,说是认识你,问我关於你的事。” “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他说他是你男朋友——” 芸青叶突然压低了声音,“不会是你网上那个老公找过来了吧?听说他家里还挺有钱的,查个人应该不费事……” 忽然,一阵阴寒的风从身侧袭来,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悄然搭在芸司遥肩头。 它贴在芸司遥身后,跟她一起听著电话。 芸青叶道:“我看那人挺不死心的,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骗子,把他拉黑了,他居然还能换著號给我打。” 阴寒的冷气在身侧凝起。 芸司遥看不见谢衍之,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你和他说我了吗?” “肯定没有,我都不知道你跑哪去了,”芸青叶道:“他说他姓陈,还说你肯定认识他。” 芸司遥想了一下,她网上的老公还真姓陈。 “应该是他。” “原来他就是你网上的老公啊!”芸青叶一拍大腿,“我看他对你也算是痴心一片,你之前不还说爱他吗,人家都追到a市来了,对你也挺真心的,反正你老公死了——” 握在肩头的手微微缩紧。 芸青叶:“——不如和他试试?” 厉鬼警告似的咬了咬她的耳朵,声音森寒,“不许。” 芸司遥倒吸了口气,压低声音,“你是狗吗?到处咬人。” “他想c你。”厉鬼的声音在耳边徐徐响起、“他轻/浮、浪/盪、睡过不少女人……” 尖锐的牙尖在她耳尖上磨了磨,“他很脏,配不上你的喜欢。” 电话那头,芸青叶:“司遥?” 芸司遥偏头躲过它的脸,绷紧脸,“我都说了別咬。” “我不脏,”谢衍之垂下猩红的眸子,手握在妻子的下巴,让她望向自己,“我很乾净。” “乾净什么?” 刚说完芸司遥就反应过来了,縹緲虚无的鬼魂凑到她耳边,吐字清晰的说出了露骨的话,“……” 芸青叶:“司遥?你有在听吗?餵?” 芸司遥耳朵敏感的抖了下,被咬的地方迅速透著艷色。 谢衍之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却诡异森冷极了,艷红的唇微动。 “你见他,我就杀了他。” 它蜷缩起手指,“把他脖子拧断,拔下来,扔到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芸司遥被冷得胳膊起鸡皮疙瘩。 芸青叶:“餵?你信號不好吗?旁边有人在吗?” “我在——” 厉鬼轻声呢喃,“不许你喜欢他。” 芸司遥朝一边走了几步,警告似的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道:“刚刚有个小孩儿跑过来缠著我……这件事等我老公办完丧事再说吧,你先別和他说我在哪。” 芸青叶嘆了口气,“也是,死者为大。” 芸司遥刚掛了电话,整个人就被抵在了墙上,它飘在空中,轻轻捏起芸司遥的下顎。 “小孩儿?” 芸司遥道:“不然我怎么说,死去的老公回来了?” “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疯了吧?” 芸司遥作势要挣脱,又被扣住双手,按在头顶上,“这是在灵堂!” 还是他本人的灵堂。 谢衍之轻轻抚摸她的皮肤,缓缓道:“你若见他,我就不单单是吞噬他的记忆那么简单了……” 这是芸司遥第二次听他提“记忆”了,结合富二代男友反常的时间点…… 他是趁她刪好友那天,通过手机吞噬富二代老公的记忆,顶替他和她聊天的? “……老公你吃醋了?” 芸司遥抬手,反抓住了谢衍之的脸。 她那一锤子果真是砸得好。 如果没把他砸成傻子,智力恢復的谢衍之肯定不好应付。 “我爱你老公,”她说:“但我也爱他。” 谢衍之表情阴了阴。 芸司遥立马改口:“或者说,我不是爱他,而是喜欢刺激的感觉。” 鬼影歪著头,舔了舔唇,“刺激?” 芸司遥:“网上一个,现实一个,互不打扰,多刺激啊。”她快编不下去了。 谢衍之忽然笑了,脸颊扭曲。 “原来你喜欢这样……” 它的脑袋发出咔咔声响,紧接著,皮肉与骨骼扭曲变形,裂缝从额头正中蜿蜒而下,嘎嘣一声,露出里面的大脑,眨眼间,竟缓缓一分为二…… “我也可以变成两个鬼。” 两道相似的声音重叠。 二头一身的厉鬼冲她露出微笑,“你可以同时谈两个老公,老婆。” “很刺激吧。” 芸司遥:“……”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7) 嚇都要嚇死了还刺激?! 芸司遥目睹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狂掉san值的分裂。 两个脑袋同时逼近她的脸,问她喜不喜欢这样,够不够刺激。 芸司遥:“……” 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谢衍之用力扣住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按了按,“真是个小骗子……”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连阴冷包裹著她的黑雾也跟著缓慢散去。 “你喜欢他什么?” 一声极为细微的冷笑迴荡在耳边,“……好色又废物,简直一无是处。” 芸司遥满脑子都是他的脑子。 大脑皮层的褶子看起来挺多的,应该很聪明。 两张脸在面前晃动,殷红的唇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冰冷刺骨,重叠迴荡。 “……就因为我死了吗?” 所以在她心里,死人比不上活人。 谁都希望自己老公是个正常人,有著和她一样的温度,心跳,平凡又普通。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是个怪物…… 谢衍之眼神冷得瘮人。 芸司遥看著他消散,周围温度恢復正常,就连隔绝在外的人声也逐渐清晰。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衍之刚才,是生气了? “司遥!” 白晚棠急匆匆走过来,“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们打算提前將衍之安葬,到时候还得辛苦你搬著衍之的遗像,一起送他出殯。” 芸司遥:“提前出殯?” 白晚棠苦笑一声,“对,我和他爸商量了一下,还是早早下葬为好。” 她说要提前下葬,下葬前的流程却一个也不能少。 谢家的直系亲属跪在地上,头戴白色孝巾,正为他哭丧。 “衍之啊……” “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姨母会想你的……” 灵堂內悲戚的哭声让人心情压抑。 镇民们抓来了一头猪还有一头牛,捆绑住手脚,屠夫手里拿著砍刀,在门口剁著猪头和牛头。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飞溅的血液喷了人满头满脸。 “哞——!” 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传到灵堂內,所有人不为所动,垂著头继续哭著。 “衍之啊……” “你怎么就走了呢……” “呜呜呜……” 牲畜的血在门口流了一地,屠户拿著还滚烫的两颗头,摆在了供台桌上。 谢庭英將怀里的红包递给他,“辛苦。” 屠户满手的血,笑得露出一口黄牙,“应该的应该的……” 冒著热气的猪头和牛头就放在不远处,因为足够新鲜,头颅还在往下滴著血,浸透了桌子,砸在地上。 芸司遥跪在第二排,位置正对著谢衍之的遗像。 照片上的他还是那副温润柔和的神情,和死后阴沉冰冷的模样判若两人,看起来脾气好极了。 “你怎么不哭?” 她旁边跪著一个老太太,满脸皱纹,正用帕子擦著眼角的泪,指责的看著她。 “你不是衍之的妻子吗?他死了,你怎么不哭呢?” 不止是她,跪在蒲团上的大部分都盯著她,表情阴沉,神色诡异,“对啊,你怎么不哭呢?” “衍之死了,你应该哭啊……” 芸司遥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硬是挤出了泪,声音发颤地望著遗像,“老公……” 眼泪跟串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你怎么能丟下我们孤儿寡母一个人去了……呜呜呜,老公……” 见她哭得实在情真意切,周围人这才將视线收回去,继续哭起来。 “衍之啊……” “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芸司遥低著头,发现这里大部分人嘴上嚎著哭腔,脸上却没多少泪。 他们用帕子盖著眼角,拿下来后帕子上一点湿润的痕跡都没有。 芸司遥哭著,心里却想著早知道她也拿个帕子遮一下就好了,要是真哭一天,第二天眼睛都不能要了。 哭声由低到高,到了晚上,竟有几人直接晕了过去,被抬著出了灵堂。 芸司遥垂著头,发现面前的地上突然多了几道水痕。 供台上的线香被裁断一截,坠在她不远处,熄灭了。 水草混著泥土的腥气爬上鼻腔。 “滴答、滴答……” 腥臭的水滴落在面前。 芸司遥缓慢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被水泡烂了的脸——是谢思思! 她也跪在地上,呜呜地给谢衍之哭丧,湿漉漉的衣服往下滴著水,匯聚起来,都快蔓延到她这边来了。 谢思思察觉到视线,僵硬的转过脑袋。 “姐姐,你也在给谢哥哥哭丧吗?”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灵堂內颳起了一阵阴寒的风。 阴阳两界的屏障仿佛被打破,所有隱藏在暗处的鬼都冒出了头。 哭声愈发浓重,也离她愈发近。 “呜呜呜……” 数不清的贪婪视线望向她,窸窸窣窣的交谈声突兀的响起,“好香啊……” “她看起来怎么那么好吃……” “肚子好饿……” 芸司遥脸上还有泪痕,纤长睫毛微抖,握紧手串,视线冷静地扫向重重鬼影。 谢思思道:“姐姐,他们是跟我一样死掉的祭品。” 她疯狂的咽著口水,垂涎欲滴的看著芸司遥。 芸司遥:“祭品?” 谢思思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来话。 芸司遥:“为什么叫祭品?” 她视线扫向四周的鬼,每个人的死法都不一样,有撞死的,有上吊死的,也有跳楼的,千奇百怪。 它们很统一的,用渴望的眼神望著她。 “好饿……” “好想吃……” 芸司遥道:“你们是献祭给谁的?冥罗?” 谢思思听到这个名字,猛地一缩脖子,“不可以叫这个名字,不可以……” 芸司遥便换了个问题,“怎么才算被献祭,许愿吗?” 谢思思怨气翻涌,点头之后又很快摇头。 “我没有进庙,我不该死的……” 她眼角流下两道血泪,尖声道:“我是被献祭给神明的,我是被害死的!” 听到神明这两个字,周围的鬼魂都开始躁动起来。 “我不该死!我不该死!” 芸司遥冷静道:“是谢婉枝许愿的时候,用了你作为代价交换吗?” 谢思思捂住耳朵,张开嘴,无意义的发出尖叫。 芸司遥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神明”给谢家好处,谢家上供族人餵饱它,那谢衍之呢,他是怎么回事? 他更像某种载体,鬼魂们都怕他,镇民们也怕他。 芸司遥之前听过一种故事。 穷乡僻壤的村子里供著一尊邪佛,第一个发现它的人知道邪佛能满足人的心愿,便將它带回了家,许愿金银財宝,很快屋子里便多了一箱珠宝。 邪佛向他討要了一头牛作为交换,村人欣然答应,之后便越来越多人知道这尊万事灵的邪佛,许下无数个愿望,將它供奉起来。 它的胃口越养越大,几十年后,牲畜不再能让它满足,於是它便叫来了最开始捡到它的村人,对他说: 我要吃人。 谢衍之说过,冥罗已经死了,可村民还是不停的进行祭祀。 谁会成为下一个冥罗来满足村民们的愿望呢? 芸司遥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谢衍之命格特殊,天生属阴,再加上镇民们对他的態度,恭敬中又夹杂著恐惧…… 他们在养下一尊邪佛。 芸司遥眉头微蹙,眼神放空。 “好饿……” 四周的鬼从墙壁上爬出来,闻著她身上的血香味缓慢移动。 灵堂內哭丧的人恍若未觉,继续低头呜呜地哭。 “好香啊……” 它们重复著无意义的词,朝著芸司遥的位置爬去。 她从蒲团上站起,因为跪了太久,膝盖发软差点栽倒。 长明灯摇曳不定。 谢思思停止尖叫,抬起惨白的胳膊,“姐姐。” 芸司遥手腕上的硃砂开始发烫。 谢思思遥遥指向巨大的黑白遗像,“谢哥哥会保护你的。” 芸司遥身边围著的冤魂越来越多。 谢思思阴森的看著她,“他连你杀他都不介意,怎么会跟你生气呢?” 丈夫的遗像正对著芸司遥,眸子漆黑,视线温和。 “他不会跟你生气的……” 谢思思身上的皮往下掉著,露出血淋淋的肉,她捡起皮,黏在自己身上,声音幽幽。 “只要你喊他,他会帮你的。” 数不清的鬼爬了过来,贪婪的望著她,口水从腐烂的嘴里流了出来。 “好饿……好想吃……” “怎么那么香啊……好香。” 冤魂们趴在地上,宛如蜘蛛一样在地面上行走,他们穿过了灵堂哭丧的其他人,齐齐的朝芸司遥爬过去。 谢思思声音急促,“快啊,快喊他啊……” 无数冤魂爬了过来,伸长了尖锐的指甲,想要划破她的肌肤。 谢衍之身上的阴气对冤魂们有著极大吸引力。 头七將近,阴气只会越来越重,更何况他是在村民们许愿中诞生的新邪佛。死后的魂魄对他们来说,更是顶级补品。 只要吸食一口,便能超脱轮迴,重新转世为人。 “快喊他啊!”谢思思声音变得尖锐,“你会死的啊!喊他啊!!” 芸司遥用指甲掐破了中指,將血抹在硃砂上,手串被她扯断! 十几颗珠子崩裂四散,所过之处鬼魂聚散。 “啊啊啊!!” 鬼魂癲狂的发出尖叫吶喊。 谢思思震住了。 芸司遥用长明灯点燃了熄灭的线香,在香燃起的瞬间,她看到谢思思和鬼魂们的身影逐渐消失…… 芸司遥:“谢谢提醒,我自己也可以。” * 镇民们的身影变得清晰,芸司遥睁开眼,面前的线香悠悠的燃著。 白晚棠一脸疲惫的走了过来,“司遥,时间不早了,你先去歇息吧,明天还得赶早出殯。” 芸司遥从蒲团上站起来,身体微微晃了晃。 她眼尾红红的,脸上掛著未乾的泪痕,哭丧了大半天,眼皮也比平时更肿。 白晚棠道:“冰箱里有冰袋,你可以敷一敷,明早眼睛就没那么肿。” “好的伯母。” 芸司遥应了声,转身离开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注视感。 有人在盯著她看。 芸司遥转过头,只看到了遗像上丈夫温柔的笑脸。 他静静地,用著平和的目光,注视著她远去的背影…… “……” 第二天一大早。 白晚棠找好了抬棺材的壮汉,道:“出殯的时候棺材千万不能落地,千万不能!” “您就放心吧,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 芸司遥手里捧著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送葬队伍有几百人,浩浩荡荡的,敲锣打鼓,放著鞭炮,朝著墓地走去。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耳边炸开。 隨著时间推移,身后的四个壮汉开始小声抱怨。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棺材越来越重了?” “唉,是啊,明明刚抬的时候还没这么沉……” “这谢大少也没这么沉吧,我肩膀都快被压断了……” 芸司遥感觉到自己手里的相框也在加重。 路程已经过半,天空阴沉沉的,仿佛要下起雨来。 手心的触感变得越来越怪异。 芸司遥低下头,看到自己捧著的遗像,不知何时,居然变成了变成了丈夫的头颅!! 它转过脸,问她:“你不想要我了吗?” 血液顺著脖颈滴下,它垂下眼睛,遮掩住眼底的怨毒,似悲似怨。 “老婆,你要丟下我了吗?”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8) 芸司遥手一僵,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没有闭眼將头颅甩出去。 “怎么停了?” 身后抬棺的几位壮汉满头是汗,衣服也被汗水浸透。 芸司遥拍了一下手里的脑袋,低声道:“老实点。” 手里的脑袋唇瓣微张,猩红冰冷的舌尖舔在她手指,潮湿粘腻,含住。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低声警告:“老公……” 下一瞬,手指被鬆开,它重新变成了黑白遗像。 芸司遥抬腿往前走,一路上敲锣打鼓鞭炮齐鸣的,不少镇民都偷偷探出头来看热闹。 瞧见大大的“奠”字,又把脖子缩了回去。 “这是谢家那小子的送葬队伍?” “是啊……” “我记得那孩子也才二十来岁,死的可惜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结了婚,新婚没几天就出事了,独留下老婆孩子……” “孩子?” “对啊,他老婆怀孕了……” 芸司遥走在最前面,受到的目光也最多。 直系亲属是不能触碰棺材的,白晚棠等亲眷都落在了队伍的中后部。 “可怜啊……” 漫天的纸钱洋洋洒洒地落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墓地就在不远处,芸司遥抱著遗像,停下脚步。 谢家选的墓穴是请大师精心算过的,绝佳的风水宝地,坑已经埋好了,只等把棺材放下去,填平土即可。 四个壮汉累得满头满脸的汗,“谢……谢大少的棺材比我之前抬过的都重啊。” “看著挺轻,怎么这么累人。” 芸司遥转过身,突然看到金丝楠木的棺材上,趴著数不清的白色小鬼! 它们一个垒著一个,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重重的压在棺材上,腐烂发臭的嘴微微张开。 尖锐的指甲挠在棺盖上。 四个壮汉脸憋得青紫,眼球突出,將棺材彻底放下土坑中,才长长的鬆了口气。 “要命啊……” “卸下棺材后怎么还这么重,总感觉背上有东西……”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身子侧过来,背上还趴著一只鬼。 那只鬼和他外貌有七八分相似,尚未长成,小孩的模样。 它轻轻抚摸男人的耳朵,依赖地蹭了蹭,“爸爸……” 芸司遥装作没看见,很快移开视线。 她的硃砂手串在上次灵堂內就用完了,只要不让那些鬼发现自己能看见它们,危险性会大大降低。 “累了吗,喝点水吧?” 谢安培从后面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等会儿会有大师来给衍之超度,你先坐著休息会儿吧。” 他拿出一把摺叠椅子,放在芸司遥面前。 “谢谢。” 芸司遥拿了水坐下,谢安培目光露在她汗湿的鼻尖和微微透红的脸颊,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 “……” 背上趴著鬼的那人被同伴撞了撞肩膀,调侃道:“听说你最近有喜事啊?嫂子怀孕了?” “嘿嘿,对……”男人擦了把汗,“也是我婆娘肚皮爭气,结婚这几年都给我生了五个了。” 他的衣著是这几人里最好的,手指还戴著一个金戒指。 “五个?” “真好啊……” 几人目光带著说不出的羡慕。 鬼娃娃听到这句话,原本依赖的目光逐渐变得阴毒。 它长长的指甲伸出,似乎在比划著名什么,隨后径直戳进男人耳朵里!手指不断搅动,“噗呲”的翻搅声让人头皮发麻,可他浑然未觉,还在跟同伴閒聊。 鬼娃娃掏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將脑子里红红白白的不知名血糊物体塞进嘴巴里,嚼动,饜足地眯起眼睛。 “也是我今年运势好,有钱之后,婆娘都对我格外和顏悦色了,哈哈……” 男人笑完之后,突然捂了捂脑袋,表情扭曲一瞬,“嘶——” 同伴微讶,“怎么了?” 男人摆摆手,“没事,可能是上了年纪,最近偏头痛的厉害,去医院查了也没看出什么,不要紧。” “那就去庙里拜拜唄,包治百病。” “哈哈对啊,那么多孩子呢……” 男人表情阴了一瞬,沉著脸看向那个说他孩子多的人。 那人尷尬訕笑两声,自己往嘴上扇了两下。 “哎哟瞧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许啊,讲话真是个没把门的……” 谢安培见她一直往那边看,便压低了声音,凑到芸司遥耳边,道:“他那五个孩子,只活了一个……” 芸司遥一愣,抬头,“为什么?” 谢安培看著她望向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心猿意马,凑得更紧了些,故弄玄虚道:“老天不让唄。” 芸司遥看了他一眼。 谢安培本以为她会继续追问下去,自己也好和她多说几句话,没想到她直接扭过头,去看怀里的遗像去了。 他张了张口,有些著急了。 “你……” 谢安培正要说话时,突然发现遗像上的眼睛动了动,视线一转,阴鷙森冷的看著他! 他双眼针扎似的剧痛,惨叫一声捂住眼睛! “啊啊!!” 周围人被他嚇了一跳,“咋了咋了?!” 谢安培死死捂住眼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眼球就像被人用力往前拽,球体暴凸,汹涌的泪流了下来。 芸司遥拍了拍遗像,谢安培痛得趴在她脚边,口水顺著嘴角流出来。 “啊……啊……” 芸司遥居高临下的看著他,道:“眼睛里进东西了吗?” 其他人围了过来,“咋了这是,进脏东西了?” 谢安培从地上爬起来,两颗眼珠子布满红血丝,还在不停的流著泪。 视线朦朧中,芸司遥抱著怀里的遗像,冷冷的看著他。 似乎有一道瘦长鬼影飘在她身后,张开双臂,將人虚虚环抱在怀里。 猩红的眸子带著极强的侵略性,阴冷、怨毒。 谢安培流著泪,嘴唇发抖,“没、没事……” 镇民见他不像是没事人的样子,正打算开口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啊!!棺、棺材立起来了!!” 所有人跑到土坑前,发现平躺的棺材,不知何时竟竖了起来,稳稳立在土坑中央!!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29) 竖棺有很多种说法。 横棺变竖棺,说明亡灵怨气未散,执念过深,凝聚为气,祸害家族三代。 “怎、怎么变成了竖棺?!” “你们几个怎么办事的,还不快点把棺材放倒!” 启动下葬车的男人一脸惊惶,连忙打开车门下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我明明横棺吊下去的,怎么变成了竖棺?!” 谢庭英和白晚棠匆匆赶到,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变得煞白。 “瀚海大师呢?快叫大师过来!” 几人连忙向下催促。 一个身披黄色道袍,手握念珠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了过来。 “大师!大师你快过来看看!我儿子的棺材突然从横棺变成了竖棺,是不是有问题啊?!” 白晚棠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 芸司遥远远的看著,发现她的状態很不对劲,手一直在发抖,眼神瞥了一眼棺材又很快缩了回来,似乎在惧怕些什么。 大师让人搬来了供桌,嘴里念著听不懂的经文,手指插进香灰中,迅速捻起,包进符纸然后扔进了土坑。 符纸触底,猛烈燃烧起来。 瀚海大师轻嘆口气,道:“怨气未散,执念未了,大凶啊。” “什么?” “大凶?怎么会是大凶?” 谢庭英也急了,“那怎么办?!大师,你可还有什么好法子,钱不是问题,多少我们也给得起……” 瀚海大师思考了片刻,道:“死者的直系亲属呢?每人拿上三根香一个个来祭拜,姿態要虔诚,不能心生杂念。” 谢庭英便叫来了自己女儿,三人依次祭拜过去,棺却还是竖著的。 瀚海大师道:“可还有其他亲眷?” 白晚棠道:“我们家里人都在这里了,没有——” “有的有的!” 谢婉枝道:“嫂嫂不还没祭拜吗?” 眾人將视线移过去,芸司遥手里搬著黑白遗像,照片上的亡夫露著笑,有些瘮人。 白晚棠將三根香塞进她手里,“来,司遥,衍之未尽的执念可能就是你了,快来试试。” 芸司遥放下遗像,学著他们的样子,给棺材敬了三炷香。 香刚插进炉子里,金丝楠木的棺材就开始缓慢放倒。 白晚棠瞪大了眼睛,“有用!果然有用!” “棺材横放了!” 芸司遥站在她身边,却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血腥味,混著泥土的腥味,有些刺鼻。 瀚海大师握著签筒,道:“出殯竖棺,乃是灾祸,各位来抽上一签,由我给诸位解签。” 白晚棠似乎很信任他,第一个上前抽了一签,看清上面的字,脸色变得铁青。 “小凶。” 其他人也陆续上前抽籤,“小凶”“小凶”,清一色的全是“凶”! 瀚海大师脸色未变,將签筒递到芸司遥面前,“施主,您也抽一签吧。” 芸司遥倒是无所谓,她抱著签筒,晃了晃,然后隨意的一抽。 “大凶”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了几步,远离了她。 瀚海大师將大凶签子塞回去,道:“再试一次。” 芸司遥重新抽了一遍。 “大凶”。 谢家人清一色的小凶没有让他变过脸色,芸司遥手里的这支签子,却让他脸色极为难看。 瀚海大师:“再来。” 芸司遥又抽了一遍。 “大凶” 接连三次抽籤“大凶”,这根本不是概率可以操控的了。 瀚海大师面色微僵,似是有些惊惧。 芸司遥挑眉,“大师,这签可有何寓意?” 瀚海大师道:“施主,你周身阴气縈绕,印堂发黑,乃是邪祟缠身,阴邪入体,时日一长终將酿成灾祸啊!” 芸司遥当然知道自己邪祟缠身。 瀚海大师道:“此邪物与你缘分匪浅,纠结百世,怨念深重,非寻常手段可以驱除,但我还有一法——” 他猛地抓住芸司遥的手腕,將铜钱剑塞到了她手中,“只要將此物插至恶鬼心口,辅以五星镇彩咒,便可驱赶消灭他,不过,邪物若是察觉杀机,导致失败……” 芸司遥会被恼羞成怒的恶鬼杀死,拖入阴间,不得善终。 瀚海大师道:“您很可能因此丧命。” “砰!” 棺材內部传来一阵撞击声,正用铁锹填土的镇民腿一软,坐倒在地上。 “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 “砰!” 棺材里不断的传来撞击声,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 瀚海大师道:“不用管,继续填!” 镇民脸色惨白,勉强站起来继续填土。 “衍之啊……你就安心的去吧……” “人死不能復生,有什么执念你也不能嚇叔叔伯伯们啊……” “砰!” 棺材內的撞击声更重!金色楠木棺盖被砸出裂纹! “砰!” 土坑边围了一圈的人,谢庭英道:“快!把土填上!” 眾人七手八脚很快用黄土盖住了棺材,填平土坑,最终放下铁锹的时候,两条胳膊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 被放置在地上的黑白遗像流下红色的血泪,他睁著漆黑分明又温柔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妻子。 瀚海大师道:“人鬼殊途,他会害死你的!这是摆脱他的唯一办法!” 他强硬的將铜钱剑塞到了芸司遥手中,在她触碰到冰冷铁器的剎那,阴寒的冷气消散一空。 谢家人拿了个铜盆过来,一沓沓的纸钱往里烧,灰烬在空中盘旋,飘到了芸司遥的脚边。 顺著灰烬来的方向,她看到了一道惨白的鬼影,身型頎长,眉眼温柔。 他冲她招招手。 “过来。” 那声音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 谢衍之胸口缺了一大块,浓稠的黑血缓慢往下滴著,他微笑著,薄唇微动。 “过来……” 眾目睽睽之下,瀚海大师死死的拽著她,“邪祟善会偽装,执念越深便越想要人去死,施主,你可不要被它给欺骗了!” 芸司遥看著他,又看了看谢家人的反应。 他们满脸惊惶,却並未开口阻止。 他们也想要她“杀”了谢衍之? 芸司遥握住了铜钱剑,佯作悲伤,“可那是我丈夫……” “他已经成鬼了!”瀚海大师道:“鬼与生前性格截然不同,你只有杀了他,才能彻底摆脱他!” 树林里的鬼影嘴角下坠,哭丧著脸,阴森又扭曲。 它缓缓抬手,捂住自己被掏空的胸膛。 * 瀚海大师被请到谢家小住。 白晚棠难得高兴,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大师,您可得多吃些,今天出殯的事麻烦了。” 瀚海大师不忌荤腥,吃得满嘴流油,扶著鬍子笑起来,“哪里哪里,小事一桩,为民除害是我该做的。” 谢庭英將厚厚的牛皮包裹递过去,道:“一点小小的心意,您收下吧……” “这怎么能行,”瀚海大师推辞了片刻,抵不住人硬塞到怀里,最终还是收下,“您真是太客气了。” 几人互相客套著。 芸司遥吃完饭,起身准备回房间,路过白晚棠时,又闻到了那股潮湿血腥气味。 之前她还以为是墓地阴气重,回了谢宅后,白晚棠身上的气味不降反升。 芸司遥皱了皱眉,看到她脚边放著个被黑布紧紧包住的东西,长约三十厘米,从头到脚都包住了。 气味似乎,正是从这上面传出来的…… 谢婉枝突然出声,“嫂嫂,你在看什么?” 芸司遥移开视线,並未躲闪,直白道:“我看到伯母下山路上一直带著这个东西,还用黑布裹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白晚棠下意识的用脚挡了挡黑布,“哦这个啊,没什么!我房间里的瓶坏了,这是新买的一个。” 芸司遥:“……原来是这样。” 她很快便转过头,看起来並未在意。 谢婉枝看著她走出去,脸上阴晴不定,“……” 芸司遥回了房,还没进去,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她拉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面前站著的人影,“你怎么来了?” 他歪著头,殷红如血的唇勾起。 “老婆……” 惨白瘦削的手伸出,却像受到了某种阻碍,和她皮肤相隔十厘米,停住。 谢衍之偽装的人脸变得扭曲,怨毒阴气直衝天际,冷声陈述道: “你不要我了。” 芸司遥身上带了那把铜钱剑。 ……用来杀它的剑。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0) 尖锐的手指向前伸出,似是想要强行破除障碍。 “咔咔” 指甲崩裂,满手的血。 芸司遥一惊,猛地向后退去。 刚退了半步,谢衍之表情陡然一沉。 芸司遥道:“老公,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她拿出那把铜钱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捧住谢衍之的手,面不改色。 “疼不疼啊?都流血了呢。” 谢衍之眸光漆黑,“你接了剑。” 芸司遥:“那种场合,我怎么可能不接。” 她低下头,轻轻吹了吹,道:“你在生气吗?” 温热的气流拂在手指。 谢衍之盯著她,没有说话。 他確实有点生气,但不仅限於生气。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是他从未有过的。 他嫉恨所有活著的,能和她说话的人,胸口胀痛发闷,却宛如困兽无处发泄。 但凡芸司遥生出想从他身边逃离的念头,他都可以直接杀了她。 只要杀了她,这些陌生的酸胀不適都不会再出现。 她的每一句话也不会轻易牵动自己的情绪,让他变得越来越不堪。 是该这样……是该直接杀了她…… 谢衍之突然走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抬手,芸司遥低下头,在他血肉模糊的指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消气了吗?” 指尖微微蜷缩,好似带著电流,顺著指尖直直窜入心底。 芸司遥抬头,“老公?” 唇瓣张合间,他看到了柔软的舌,隱在雪白的牙齿下。 ——看上去非常濡/湿柔软。 “你生气的原因是什么?”芸司遥道:“是因为这把铜钱剑?可我刚刚已经——” “唔!” 话还没说完,她骤然被吻住,瞳孔放大。 丈夫冰冷的唇舌撬开牙关,五官倒映在眼瞳,阴冷又偏执。 她被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身体不由自主绷紧。 寂静的空气中瀰漫曖.昧的响声,传在耳朵里一清二楚。 身下的触感不是床/褥的软,而是冰冷的,带了一点韧劲的柔软。 芸司遥被吻得眼前发晕,它的舌/头被硃砂烫出了好几个疤,凹凸不平。 “谢衍之……” 芸司遥往下一摸,却摸到了肌肉紧实的大腿,她一怔,正要侧头往身后看,腰就被人掐住。 她身下垫著的,不是什么被褥、枕头,而是和谢衍之一模一样的鬼魂! 惨白的脸,殷红的唇,冰冷的在她耳边吐息。 “铜钱剑是杀不死我的……” 身前身后两道鬼影同时开口。 脖颈上,冰冷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寒毛直竖。 “你知道杀我失败的下场吗?” 两道鬼影將她牢牢包住,直吻/得她浑身发软,忍不住颤/栗。 他脸上虚偽的笑容隱去,唇角弧度下沉。 芸司遥脸颊潮红,实在忍无可忍,抓住身上男鬼的头髮,手指发颤,声线也跟著抖,“够、够了……” 只顾著身前却忘了身后。 身后的谢衍之含著她的耳垂,“可你明明是舒/服的。” 他含糊的开口,手指轻轻揉/捏她的腰。 芸司遥眼前冒著星点,缺少氧气似的,浑身就像包裹在冰冷的池水中,密不透风。 张开的掌心被人交叉握住,五指相扣,冷得她一哆嗦。 厉鬼轻声呢喃,“我想让你舒/服。” * 芸司遥躺在床上喘息,身上是冰冷的,意识却是飘忽的,像融化的雪。 死人和活人不一样。 它是冰的,手指细长,比活人长很多,被笼在怀中亲吻时的刺激也和活人不同。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粘了黑色的血跡,她迟缓的思考了一下,才想起这是从谢衍之胸口滴落下来的。 他似乎受伤了,心臟处被掏出血淋淋的大洞。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臥室內已然空空荡荡。 谢衍之受伤对自己来说不是一件坏事。 头七一过,她的存活任务完成,之后的时间都由自己支配。 她甚至能有几十年的假期。 ……何必和一只鬼纠缠不清。 芸司遥敛下眸子,摸了摸冰冷肿/胀的唇。 谢衍之吻过她鼻尖,唇,下巴,小/腹……甚至更往下。 他说想让她舒服,便不再做其他的。 芸司遥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吻她的是別人,她能接受吗? 根本不能。 甚至是噁心。 她皱了下眉,翻身下床去换乾净的衣服。 “……” 到了晚间。 夜幕低垂,万籟俱寂。 白晚棠半夜惊醒,发现窗户居然开了,风从窗缝中挤进来,发出如鬼哭般的尖啸,砸在墙上哐当响。 她下了床,將窗户重新关上。 “咚” 紧闭的大门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 每隔一秒敲一下,却比寻常敲门声更重,也更闷。 现在都凌晨两三点了,谁会在这个点敲门? 白晚棠走到大门口,发现门边的影子掛在最顶上,晃晃悠悠的往两边摆动。 “咚” 声音就是从影子上传出来的。 她没开门,在里面喊了一声,“谁啊?” “咚” 门外继续有规律的敲著。 白晚棠扭头,看到同样被吵醒的丈夫。 谢庭英揉了揉眼,“谁啊,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白晚棠:“不知道,都这个点了——” 她边说边拉开门,入目是一双与视线齐平的脚。 奇怪……脚怎么能跟视线齐平? 白晚棠缓慢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 一具尸体被吊在了门上! 他身上穿著一件明黄色道袍,面部呈现肿胀的青紫色,表情痛苦扭曲,吐出舌头,死不瞑目的鬼相! 阴风吹动,脚尖砸在门上,发出“咚”“咚”响声。 “啊啊啊!!!” 白晚棠发出一声尖叫。 床上的谢庭英被嚇醒了,心臟骤缩,“怎么了怎么了!” 白晚棠软倒在地上,颤抖著指著面前的尸体,哆嗦道:“死、死人了……” 谢庭英连鞋都没穿,急忙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嚇呆住了。 尸体被吊在空中,四肢僵硬,眼球突出,被风吹得摇摆,向前又向后。 白晚棠连忙抓住丈夫的胳膊,颤抖道:“是不是衍之,是不是衍之乾的?!” 谢庭英道:“衍之的魂魄我们已经献给了冥罗帝君,他早就死了!” 白晚棠:“可是!可是芸司遥能看见他!她说她做梦能梦到衍之!” 她紧张的牙齿发颤,“肯定是他!是他来报復我们了……衍之和我们从小就不亲近,他……他!” 白晚棠嘴唇颤抖,“肯定是他……肯定是他!” “冷静点!” 谢庭英压低了声音,道:“他不像我们不是很正常吗?” 白晚棠嚇得魂都快飞了。 谢庭英:“当初我们许愿,不就是为了村里再诞生一个冥罗吗?” 白晚棠僵硬的转过头。 谢庭英道:“那不是我们的孩子,是冥罗的化身,是镇民许愿中诞生的怪物。” 白晚棠抖著唇:“不是我们的孩子……?” 谢庭英道:“当然不是,他是新的冥罗,你不是把他心臟挖出来了吗?” “挖、挖了……” “他的心臟是黑色的。” 白晚棠哆嗦著点头,“是,是……” “把心臟装进神像里,咱们祭拜祭拜,说点好话……”谢庭英冷静道:“它不会怪罪我们的,我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新冥罗的诞生,没什么错的。”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1) 瀚海大师的尸体悬在门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谢庭英咬咬牙,將人从门上拽下来。 尸体的头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白晚棠闭了闭眼,有些不敢看。 谢庭英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將尸体拉到了后院,隨意的挖了个坑,埋了。 他重新回到房间,白晚棠已经把黑布拆了。 黑布下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黑金邪佛,比庙宇的邪佛缩小了许多倍。 它后背有个独特的开关可以打开,白晚棠將儿子心臟剁碎了,塞进了佛像里,嘴里念念有词。 “叩拜尊神,信徒白氏,唯愿往后岁月,家人与我皆平安健康,无病无灾。亦盼財运亨通,事业顺遂……” 她虔诚的跪拜,黑金佛像被她放在了桌上,迎著淡淡月光,折射出冰冷色泽。 谢庭英手上沾了土,他拍了拍手心,走过来,“那道士也是个不中用的。” 白晚棠道:“你把尸体放哪了?” “埋后院去了。” 报警的话估计还会有很多麻烦。 白晚棠不再多说什么,低头默念了几句佛经。 谢庭英跟著她一起拜了拜,然后搂著妻子。 “当初许愿的时候,咱们不就商量好了?” 庙宇里的邪佛越来越贪,许愿的代价也变得越来越大,他们便集了谢家村所有人的愿望,许下诞生一个新冥罗的愿望。 第二天,白晚棠的肚子果然有了动静。 谢衍之刚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比寻常婴孩要大得多,长大之后更是展现出惊人的智力。 他和所有人都不亲近,沉默寡言,完全比不上谢婉枝討喜,更何况,因为那层身份,谢父谢母对他疏离又惧怕。 八岁时,谢衍之放了一把火,差点把整个房子都烧了,白晚棠第一次对他黑了脸,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衍之沉默地睁著漆黑分明的眼,低下头,只说了一句:“好奇。” 白晚棠唇角抖动,被谢庭英拉了拉。 “不就是栋房子吗,人没出事,你就別责怪孩子了。” 谢婉枝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哇——哇——” 白晚棠冷静下来,將谢婉枝抱在怀里,“乖啊,別哭別哭……” 谢庭英也抱了抱谢婉枝,“没事了没事了,爸爸在这……” 谢衍之冷漠的看著他们,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 直至成年之后,他性格突变,待人接物变得温柔和善,也足够优异。 但夫妻俩却觉得很瘮人,躲他躲得更厉害。 谢衍之刚成年,他们便举家搬去了国外,除了每个月固定给他打钱,几乎不联繫。直到大学毕业,谢衍之有了自己的事业,甚至收入比他们还高…… 白晚棠回了趟笠阳镇,找大师算了算儿子的命格。 6月6號便是预定的死亡时间。 等到那时候,他们会將谢衍之的尸体进贡给冥罗,心臟装在邪佛像里,永保谢家百年昌盛…… 白晚棠嘆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会结婚,而且还娶了这么一个——” 芸司遥在他们眼里,实在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瓶。 没工作没收入就算了,之前还眼盲,看不清东西。 白晚棠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你说,是不是衍之想要芸司遥下去陪他,但我们又一直保著她,所以才——” 谢庭英也想到了这里,“可她现在怀了孩子。” 他们主家一脉子嗣单薄。 谢衍之死了,他们就剩下个谢婉枝,但她总归是女孩,镇子里的老人不会让女孩当家做主。 谢庭英:“等过了月份,我叫医生来给她看看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安胎药你煮给她喝了吧?” “喝了,”白晚棠朝著邪佛又拜了拜,“日子一到,保证她能生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那药极伤母体,却是婴儿的补品。 临近要生的时候,孩子吸收母体营养,母体基本上活不过產后,也算是陪葬了。 白晚棠念念有词,“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叫她下去陪你,衍之啊,你就安心的走吧,想要什么妈都会烧给你,不会亏待你的……” 一阵阴风吹过,黑金邪佛闪过一道冷光。 白晚棠恭敬的拜了拜,起身时道:“老公,你也给衍之上上香吧,他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咱们谢家的。” 身边的人没有反应。 “老公?”白晚棠扯了扯丈夫的裤角,“你怎么不说话?” “啪嗒” 白晚棠手背一凉,似乎有水滴下来。 哪来的水……? 她扭过头,发现丈夫直愣愣的站著,水就是从他身上滴出来的。 房间里没开灯,他的半具身体隱匿在黑暗中。 “滴答、滴答……” 似乎有骨头转动的“咔咔”声,水流的越来越多,渐渐浸透她的手掌…… 白晚棠心头重重一跳! 她抬起头拼命睁大眼睛,忽然看清了顶上的鬼影!皮肤透著幽冷的白,薄唇顏色如凝固的鲜血般艷红。 它兴奋地,像把玩一个拨浪鼓,將人头左右旋转,脖颈断裂扭曲发出“咔咔”声! 谢庭英的脖子被扭成了麻,嘴角涌出大量黑红色的血。 他缓缓跪下来,朝著邪佛行了个跪拜大礼。 “老婆,继续拜啊……” 谢庭英的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后脑勺磕在了地上,嘴里吐著黑红的血,流了一整个背部。 “你看我做什么?” 他奇怪的看著妻子惨白的脸色,嘴角还在吐著浓稠的血,唇部翁动。 “要虔诚一点,不然衍之会怪我们的……” 白晚棠指著他,几近失声,“你、你的头——” 谢庭英茫然地低下头,他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可人怎么能看到自己的后背呢? 他听到脖子扭曲的嘎嚓声,鲜血顺著嘴角狂流不止! “我的头……?” 谢庭英双眼暴凸,眼白遍布细密的红血丝,崩溃的摸著脖子,发出尖叫。 “我的脖子要断了!断了!” 谢衍之微笑著,苍白旖丽的面容有著直衝人心的妖异森冷。 “是啊,要断了。” 他伸手扣住父亲的头顶,五指收紧,关节突兀地隆起,用力—— 血液飞溅,谢庭英发现自己的视野在慢慢向上抬升,骤然对上一双阴冷怨毒的眼! 白晚棠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 “啊啊啊!!”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2) 午夜十二点。 芸司遥耳边传来系统的机械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成功通关“头七”存活任务。】 【接下来您將不用扮演同时热爱两位老公的娇妻,请尽情享受余下的时光吧!】 芸司遥刚换好衣服,还没问系统是不是恢復了,房门外就传来尖叫。 “啊啊啊!” 谢宅的灯光逐渐亮起。 芸司遥推开门,发现声音是从白晚棠的院子里发出来的。 白晚棠踉踉蹌蹌从臥房出来,身上沾满了血,披头散髮的大喊,“鬼!有鬼!” 芸司遥往前走了几步,看著暂住在谢宅的镇民一个个披著外套走出来。 “鬼?什么鬼?!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她默不作声跟在最后,往白晚棠臥房的方向看去。 地上一片猩红的血。 一道人影趴在地上,黑色睡袍,身高將近一米八,像是…… 谢庭英? 门槛上似乎还滚了一个球状的物体。 离得太远,芸司遥没有看真切。 桌子正中央摆著一个黑金色的东西,地上还放了两个蒲团。 此时,两个蒲团已完全被血浸透。 他们刚刚在祭拜什么? 芸司遥上前一步,还没靠近,一双惨白的手就伸了过来,捂住她的眼睛。 阴冷的风吹动她的长髮。 芸司遥:“老公?” 她闻到了血腥味儿,很重。 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太噁心了!是谁干的?!” “呕……” 每个进过臥室,看到里面惨状的镇民都弯腰乾呕起来。 “报警……快报警!” “这肯定不是人能做到的!你没看到伤口吗?脑袋是被人硬生生拔下来的!” “太可怕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晚棠发疯似的尖叫。 “是鬼!是鬼!” “世界上哪来的鬼?” “可是那伤口,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谢婉枝从房间出来,拉住她妈,“妈!妈!冷静点!发生了什么?!” 白晚棠捂著脸尖叫。 “你爸他死了!死了!” 谢婉枝匆匆扫了一眼室內,被噁心的掩住唇。 “爸他……” 谢庭英睁著眼睛,面容扭曲,双眼暴凸,死前疼痛已经达到了十级,眸子里满是惊恐惧骇。 白晚棠是近距离看过他死法的。 温热的血喷了她满头满脸,人被嚇了个半死,“婉枝,婉枝我看到了,是他干的,是他来报復我们!” 白晚棠拉住女儿的手,“他会来报復我们的,我们得赶紧走……快走!” 谢婉枝率先冷静下来,道:“妈,你的护身符呢?” 白晚棠一愣。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口袋,那里本来放著一条红绳,此时,红绳像是被人烧灼过,化为了黑色的灰烬。 白晚棠震惊的瞪大眼睛,“烧、烧了……” 谢婉枝脸色也难看起来,“瀚海大师呢?” 白晚棠脸皮抽动了一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被吊死……了……” 谢婉枝惊骇,“是他干的?” 白晚棠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除了他还能有谁?!我亲眼看见了,他回来了,他把你爸的头……他的头……” 谢婉枝:“可我哥的魂魄……不是已经献祭给冥罗了吗,他不可能——” 献祭给冥罗之后,谢衍之不该有自我意识。 它会成为新冥罗的载体,成为谢家新的守护神。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新冥罗的诞生,都是为了它好,它怎么会反过来杀人?! 芸司遥看不见,听力却被放大了无数倍。 谢衍之故意让她听到谢家母女的对话。 它弯下腰,手指轻柔的抚过芸司遥的脸。 “害怕吗?” 它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芸司遥应该怕的。 可她却抬手覆住它冰冷的手背,道:“我为什么要害怕?” 睫毛在手心轻动。 厉鬼垂下眼,能看到她纤细的脖颈,皮肤很薄,薄到能透出淡青色的血管。 轻轻一掐,便能扭断。 芸司遥:“我不喜欢他们,也没那么好心为別人声张正义。” 谢家夫妇都想让她生完孩子赶紧去死了,她还能大发圣母心指责谢衍之不该杀人? 覆在眼前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 芸司遥转过头,心臟不由自主的加快。 面前的厉鬼浑身是血,双眼猩红,毫无人性,当真像刚从地狱中爬出来一样。 “即便我是鬼,你也不怕?” 人鬼殊途,二者天差地別。 谢衍之悠悠道:“我可能会像杀他一样……杀了你。” 因为他的確因车祸而死。 这是芸司遥欠他的。 保险柜里那一沓人身意外险不能做假。 它的妻子想杀他,想要那上千万的保险款。 如今,它真的死了,芸司遥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钱財,那接下来呢? 芸司遥会彻底遗忘他,用著他死亡换来的钱財,和別人恋爱,结婚,甚至会喊別的男人“老公”? 一想到这种可能,它忍不住心底的嫉妒与怨恨。 ……倒不如他现在就掐死她。 大家都是鬼了,那就继续在阴间做一对鬼夫妻。 谢衍之把手放在她脖颈上摩擦。 骨节分明的指尖毫无温度,冷而硬,“你不怕?” 芸司遥道:“怕什么?” 她心跳得很快,脑子却异常冷静。 “怕你像掐死谢庭英一样掐死我吗?” “没错,”谢衍之凑了过来,呼吸交织,他露出笑,“我是鬼,鬼是没有人性的……” 那股血腥味重的仿佛凝成实质。 它垂下眼睫,极快地扫过芸司遥的唇,“越爱一个人,就越想让她去死……” 脖颈上的指甲下一秒就要捅进去。 它的眼神贪婪又阴鷙,难以驯服,也令人心悸。 如果是寻常人,早就被嚇得双腿发软说不出话来了。 芸司遥將脖颈抵在他指尖,即將戳穿大动脉的剎那,谢衍之猛地缩回了指甲。 “呵。” 它听到一声极轻的笑,从面前人的唇部发出,猩红的瞳仁收缩。 芸司遥长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上挑的眼型,专注看人时显得很深情。 “你不捨得杀我吗?” 她捧著厉鬼的手,像上次那样轻轻吻了一下,抬起眼睛。 “还是说……你不爱我?” 这是一个悖论。 谢衍之能眼也不眨的將谢庭英杀死,难道能说明“爱”吗? 芸司遥像是找到了制衡他的方式。 一个拥抱,一个亲吻。 非常简单,也异常奏效,但没人敢这么做,也没人想去亲吻一个厉鬼。 谢衍之果然如她预料一般缩回手,视线变得幽怨又森冷。 她拿他当什么了? 胸腔中涌动的情绪应该是愤怒,他可以轻而易举捏碎她的头颅,像气球一样。 不用再听她似是而非的说爱他,也不用像个傻子,总在暗处窥探覬覦她,妒忌得恨不得杀光除她外的所有人。 妻子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 芸司遥道:“……你不会杀我。” 她似乎很篤定。 这种篤定让它胸口鬱结的气更为膨胀。 她凭什么这么肯定? 她凭什么这么自信? 又凭什么—— 唇部传来温热的触感。 谢衍之脑袋嗡的一声,猩红瞳仁倒映出她半闔的眼。 就像一点星火点燃整片树林,它开始燃烧,不由自主的压住妻子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久违的刺激穿透它的大脑。 它吻的很深,也很重,甚至惊奇的发现,自己其实捨不得她温热的体温、唇/舌,最后变得和他一样冰冷,僵硬。 芸司遥后退了些,和他分开,道:“冷静了吗?” 谢衍之猩红的眸子逐渐恢復黑白, 他看了她许久,舔了舔润泽的唇,將那点气味彻底咽进肚子里。 “……你不觉得我很恐怖吗?” 和一个怪物接吻,不恐怖,不噁心吗? 芸司遥道:“你和我亲过这么多次,现在才来问我?” 谢衍之微愣,唇角下沉。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3) 没有人能忍受和死人亲密接触。 ……她也不例外。 所以前几次,她都是忍著厌恶吻它的吗? 谢衍之阴沉的看著妻子。 可她之前口口声声说爱它,都是骗它的吗? 芸司遥:“你想听真话吗。” 谢衍之沉默。 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 芸司遥道:“你嚇我的时候挺恐怖的。”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面不改色继续道: “只要你不像上次那样,把头分裂成两个,也不要在我拿遗像的时候,突然变成血淋淋的脑袋……就不恐怖。” 心绪起伏一落一起。 温热的手抚过脸侧,谢衍之眯了眯眼,闻到皮肤下馥郁的血香。 芸司遥:“现在这样,就很好。” 谢衍之盯著她的眼睛,不放过她表情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如果我还会继续杀人呢?” 芸司遥道:“你想报仇,我不拦你,这是你自己的事。” 谢衍之忽然笑了。 人死后,心底的恶念会无限放大,变得嗜杀,狠戾。 对於厉鬼来说,杀人是它们的本性。 更何况它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一报还一报,非常公平。 芸司遥:“你不是跟我说,你忘记了很多事?” 谢衍之指著自己的心口:“被挖空心臟融进邪佛像,想起来了。” 芸司遥眼皮一跳,“怎么挖的?” 白晚棠之前都看不到它,能怎么挖? 谢衍之:“棺材。” 它母亲挖了棺材里的心。 芸司遥:“为什么?” 谢衍之:“为了创造下一个邪物。”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僵硬扭曲的笑。 “我的母亲剁碎了我的心臟,父亲將我灵魂献祭给冥罗。我从生下来,就是代替冥罗成为新邪物的產物,甚至不配称之为人。” 谢衍之轻声道:“可惜他们错算了,冥罗死了,残存的邪念杀不了我,我吞掉了它。” 吞了? 这玩意也是能吞的? 谢衍之:“我想起了很多事,也確实如他们所愿,变成了一个新的邪物,一个能够代替冥罗的存在。” 他扬起嘴角,话语中带著蛊惑。 “你可以向我许愿,无论金银財宝,权势地位,我都能满足,只需要你付出一点点代价……” 芸司遥:“算了吧,我现在挺有钱的。” 升官发財死老公。 谢衍之死后,她得到了一大笔財富,似乎什么都不缺了。 谢宅里的人全都出来了,披著衣服,神色焦急。 “白嫂子!咱们还要不要报警了?” “对啊!谢大哥的尸体……咱们是不是得搬出来……” “报了有什么用?警察难道就能抓到吗?再说了,咱们镇之前少了这么多口人,怎么在警察面前——”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用手肘顶了顶他,“闭嘴吧,什么都说……” 那人意识到失言,连忙止住嘴。 住在谢宅的都是和主支走得比较近的人。 这几十年,他们谢家从破落的小渔村发展成当地最有钱的村,少不了寺庙的帮助,自然也死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新生儿,经不起细查。 “不能报警!” 白晚棠咬紧下唇,浑身还在发抖,“把尸体处理掉,埋进后院,先瞒著。” 谢庭英死相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警察来了也找不到凶手,反而会有暴露的风险。 芸司遥看著他们七手八脚的处理尸体,拿了桶往地上来回泼水,直到地面潮湿乾净,再也看不出血跡为止。 谢衍之出现在臥室內。 周围忙碌的镇民都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处理著地面的血跡。 它低头看著黑金邪佛,伸手触碰了一下,下一瞬,黑金邪佛消失不见。 阴风吹过宅院。 未拆的招魂幡迎风而动,呼呼作响。 芸司遥站在阴影中,看著数不清的白色人影涌进了谢宅。 其中一个格外眼熟。 她扎著羊角辫,脸颊圆圆的,蹦蹦跳跳往前走。 是谢思思。 她目標很明確,朝著谢婉枝而去。 除了她,还有很多哀嚎著,痛苦吟叫的鬼魂,朝著怨念深重的债主而去。 突然,谢思思回过头,“姐姐?” 她看到了芸司遥,冲她招招手。 “又见面啦!” 谢思思的脸被水泡烂了,身体浮肿,一股水草泥腥味。 芸司遥:“你们怎么出来了?” 谢思思指著谢宅的牌匾,道:“他们的护身符,没了。” 她高兴地笑起来,模样有了几分小孩的天真活泼,“是谢哥哥解除的!” 芸司遥问了她一个问题,“谢婉枝许了什么愿望?” “嗯……” 谢思思挠了挠头,然后指著她的小腹。 “孩子,”她说:“她希望你的孩子去死。” 芸司遥一怔。 去死? 谢家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突然想起来,要孩子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谢父谢母表现得积极。 谢婉枝没有任何表態。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芸司遥回想了一下和谢婉枝的几次接触。 谢婉枝明確表达厌恶,是在咖啡馆提及自己哥哥,谢衍之的那天。 她討厌、恐惧自己的兄长,甚至將丧葬品拍照发在朋友圈,还说过“寧愿谢衍之不是她哥”这种话。 【我哥从小就是个怪胎,是个毫无同理心的疯子……你知道他干过什么事吗?!】 【自焚!差点把我们全家都害死了!】 【……他肯定死了,不会有错的!】 谢婉枝扭曲又夹杂著恨意的脸重新出现在记忆中。 谢衍之是怪物,所以连同她肚子里,带著谢衍之血脉的“孩子”也是怪物……? 谢思思没理由骗她,许愿內容不会有错。 芸司遥皱了下眉。 谢婉枝还在入庙前提醒自己要许愿保孩子,这是算准了自己不信任她,所以故意这么说给她听的? 夜晚的冷风吹在她身上,源源不断的冤魂朝著谢宅爬去。 “可我没看见你肚子里有孩子。” 谢思思小声说:“姐姐,你有吗?” 芸司遥停顿片刻,將视线落在她脸上。 谢思思捏著手指头,又问了她一遍,“姐姐,你有孩子吗?” 好半晌,芸司遥才回道: “……没有。” 谢思思沉默著看著她的腹部。 “没有啊……” 空气似乎凝固了几分。 芸司遥没有怀孕,没有孩子,她的死亡完全是一场毫无意义的牺牲。 谢思思抹了一把小脸,却蹭掉了一层脸皮,露出红色血肉,她重新粘上脸皮,道: “我知道啦!” 她转过身,继续蹦蹦跳跳的朝著谢婉枝方向跑。 羊角辫在空中一颤一颤的。 芸司遥看到她爬上谢婉枝的后背,张开血淋淋腐烂的口腔,一口咬在她的头顶,嘎吱嘎吱的嚼著她的头盖骨,脑子。 “姐姐再见!” 谢思思眼角流出两道血泪,朝她挥挥手。 凌晨的冷风吹动谢婉枝的衣摆,將她同样被烧成灰烬的护身符吹散在空气中…… “……我要去投胎啦!”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4) 谢婉枝脑袋一痛,她皱眉低下头。 白晚棠:“婉、婉枝……怎么了?” 谢婉枝按了一下太阳穴,“没事,刚刚头疼了一下。” 白晚棠道:“护身符烧成灰了,你说衍之他会不会对我们……” 谢婉枝道:“当然会。” 白晚棠脸色一下就白了。 谢婉枝放下手,“我哥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吗?他生前就敢放火把我们都烧死,死后报復我们再正常不过。” 她脸色冷淡极了。 “我早就说过,像他这种反社会人格留著就是个祸害,如果佛像还有他的意识,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那怎么办……” “烧了它。”谢婉枝当机立断道:“从庙里復刻下来的冥罗呢?妈,咱们把那东西烧了。” 白晚棠道:“可这是全村求来的——” “什么东西能有命重要?!”谢婉枝皱眉道:“现在这种时候,你对著那个怪物许愿,他会帮你吗?!” 白晚棠就像被人泼了一桶冷水,立马清醒,“不……不会……” 两人返回臥室,发现桌案上的黑金邪佛不见了! “东西呢?!”白晚棠伸手去摸,桌子上空荡荡的,“我明明把佛像放在这里,刚刚还在的!” 不远处甚至还有她剁碎心臟用的刀。 谢婉枝道:“来打扫房间的人呢?” 白晚棠抓住一个镇民,道:“你们刚刚打扫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桌上摆著的东西?” “没、没有啊……” “那么大的佛像摆著,怎么会看不到?!” 镇民也反应过来其中的利害,表情大骇,“佛、佛像?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真没注意到有佛像,是不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被其他人拿走的机率微乎其微。 他们都知道那佛像是个什么东西,碰不得、摸不得,更別说偷了。 白晚棠浑身一冷,身上像是被某种极冷的东西穿过。 突然,一阵小孩的笑声传到耳边。 “咯咯咯” 白晚棠顺著声音望过去。 被她抓来问话的镇民满脸的血,脖子上坐著一个模样和他有几分肖似的鬼娃娃。 笑声正是从它身上传出来的! 那镇民脑袋被啃了一大半,露出里面红白的浆液,嘴还在张张合合。 “……肯定是被人拿了,进出臥房的就我和王大虎,还有周青他们几个。” 他顶著被啃了一半的脑子,血/浆血水糊了一身,说话时不断的漏著血和大脑残片。 “我记得院子里装了监控,要不咱们去调取监控看看,不过……那东西邪得很,有谁会去偷呢?” 白晚棠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怎么了?”那镇民不明所以,“我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手却穿过了那道虚影直直插进自己的脑子里。 “真奇怪,今晚我肩膀总感觉很酸,像压了什么东西,头也疼……” 白晚棠连忙后退数步,噁心的弯腰乾呕起来。 镇民一惊,“唉!没事吧?!” 他说著要去扶白晚棠,她脸色惨白,尖声道:“別过来!” 谢婉枝从一边跑过来,“妈!要不我们直接去调监控吧,佛像肯定是被人拿了!” 她眼球掉了一颗,空洞洞的,头盖骨被人掀开,乌黑的头髮混著骨头,被放进鬼影腐烂的嘴里咀嚼。 白晚棠这下彻底被嚇到惨叫,“啊啊啊!” 谢婉枝看到自己母亲软倒在地上,向来注重仪態的她惊恐的指著她的头。 “谢思思?!是谢思思……?” “什么谢思思?” 白晚棠看清她脖子上的鬼,扑过来想替她打掉,“滚!赶紧给我滚开!” 谢思思嘎嘣嘎嘣的咬著头盖骨,冲她露出血淋淋的笑。 “白阿姨……” 谢婉枝看她疯癲的在自己头上挥舞著什么,道:“妈,你说什么呢嚇我一跳,谢思思已经死了啊。” 白晚棠:“她在你头上,她在吃你的头!” 谢婉枝后背一凉,她抬起脑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没有啊,你在说什么呢?” 她奇怪的摸摸脑袋。 “您是不是被嚇傻了,我没事啊?” 白晚棠看著她的手摸到了红白的脑子,胃里翻涌。 是谢衍之乾的……是他……一定是…… 她衝进了房间,將供奉的桌子一把掀翻在地,髮丝凌乱,嘴里顛三倒四,“你给我出来!毫无人性的怪物,连自己亲妹妹都能下的了手!出来!” 白晚棠脸颊扭曲,嚇疯了似的大喊:“我要上山,我要烧了那具尸体,只要烧了他,他就不能杀我了,不能杀……” 她脚下一崴,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 大理石地面坚硬,覆著浅浅的灰。 “咳咳……!” 白晚棠呛咳几声,抬起头,却骤然和床下惨白的鬼脸撞上,它阴鬱猩红的眼怨毒地注视著她。 ? 白晚棠被嚇得心臟几乎骤停,身体像弹簧一样抖了一下,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妈!” 谢婉枝蹲下来扶住晕倒的人,道:“妈!你没事吧?!醒醒!” 芸司遥看著谢宅的闹剧。 数不清的冤魂在四周徘徊,有哭有笑,有释怀有怨毒。 “要打电话吧?人都这样了?!” 谢婉枝扶著母亲,“打啊!还站著干什么?!快叫救护车来!” “好好!我马上打!” 镇民们七手八脚的打起救护电话。 夜色沉重如浓墨。 救护车很快赶到,白晚棠被送进医院。 临上车前,她模糊地睁开眼,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佇立。 毫无血色的儂丽脸颊,胸膛被人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大洞。 那是她的儿子,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冥罗。 医院的灯光闪烁,护士给她掛上点滴,周围的交谈逐渐远去。 “啪”地一声。 病房倏地陷入黑暗,只依稀有月光映入。 轻而慢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停住,把手扭动…… “咔噠” 白晚棠拼命睁大眼,想要看清那道影子。 “衍之……衍之啊……” 她声音沙哑极了,像是被扼住喉咙。 它低头,看著卸下妆容后,苍老瘦削的母亲。 白晚棠眼角流下泪来,眸子里满是恐惧厌恶。 它伸出手,尖锐的长甲轻轻一划,一道血线蜿蜒而下,缓慢破开她的胸腹。 “不……不……” 白晚棠张大嘴,拼命想要叫醒陪护床上的谢婉枝,不知是想喊她赶紧跑,还是喊她来救她。 “救命……啊……救命……鬼……” 她看到自己胸口跳动的鲜红心臟,瞳仁放大,隨后剧烈震颤起来。 人性还是自私的。 白晚棠用尽全力想要叫醒谢婉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喃。 谢衍之苍白的手指捏住了她的心臟。 白晚棠她眼睁睁地看著自己被剖开,她没有死,甚至是很清醒,恐惧让她瞳仁凝满了泪水,声音嘶哑。 “不……不……” 谢衍之看著她鲜红跳动的心臟,冷冽的月光洒在他眉眼,温和又俊美。 “我被挖心的时候,也很痛。” “母亲。” 他缓缓缩紧手掌。 “没能被冥罗吞噬,您很失望吧。” 白晚棠痛得面色涨红髮紫。 “您亲手將我献祭给邪物,用刀剖开我的胸口,剁碎我的心臟……” “我也很痛,也想问您为什么。” 谢衍之看著手指沾的血,眸底森冷。 “我从小就不像妹妹討您喜欢,甚至生下来就是个错误。” 白晚棠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您把我做成邪物,希望我成为村子里下一个冥罗。” 它扬起唇角,“您成功了啊。” 柔软的心臟被他捏碎,就像白晚棠剁碎它的心一样。 它阴毒,冰冷,毫无怜悯之心。 “我是您敬爱的冥罗。” 白晚棠呼吸逐渐断绝,她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看著天板。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5) 芸司遥订了一早回程的机票。 镇上的人开始离奇死亡,引起警方的注意,他们派出人手调查,发现笠阳镇过往几年,出生婴儿大部分失踪,下落不明。 越是深入调查就越是心惊。 他们没把这次事件当作灵异,而是当作一场大规模的封建迷信。 警察將手里的资料放在办公桌上,嘆了口气。 “笠阳镇去年的发展很不错吧?没想到镇民居然这么愚昧封建。” 一旁的人笑了一声,“越有钱越封建啊,之前不是传有个知名港星,拿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做古曼童,养小鬼,追求事业財运吗?” “嘖嘖……这么做也不怕遭天谴。” “说到底啊,就是贪。” “连自己亲人都下得去手,禽兽不如……” “对了,他们镇之前不是信仰一个叫什么……冥什么的……” “冥罗。” 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翻看了一下资料道:“那座冥罗庙已经被推了。” “推了?” “肯定得推啊,封建迷信要不得。” “笠阳镇算是市里最有钱的了,那庙居然还破破烂烂的。” “你去看过?” 年纪小一点的警员点头,“去过,里面的神像怎么说呢……” 他皱了皱眉。 “是黑金色的,邪气得很,看久了头晕。” * 飞机直飞回a市。 芸司遥下了飞机,看到芸青叶冲她招手。 “司遥!这里!” 芸司遥拖著行李箱,还没走几步,就被她一把抱住。 “哎呀,都瘦了,我看看我看看!” 芸青叶咋咋唬唬地让她转了一圈,然后捏著她的脸,道:“眼睛恢復了?还能认得出我吗?” “能。”芸司遥无奈道:“我是眼睛看不清,耳朵还能听。” “哈哈哈……”芸青叶拿过她的行李,道:“走走走,你刚下飞机肯定饿坏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打了车去饭店。 芸青叶开了下窗户,让风灌进来,“你老公的葬礼完事了?” “嗯。” 芸青叶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没看出有多难过,道:“所以你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芸司遥:“暂时还没想。” 芸青叶看了她好几眼。 芸司遥失笑,“你干嘛?” 芸青叶:“你不会是死了老公,伤心欲绝累觉不爱了吧。” 芸司遥看著车窗,光线折射的倒影中,映出一道惨白英俊的鬼脸。 他眉眼温和,却有种说不出的诡譎阴寒。 芸司遥:“那倒没有。” 就是被鬼缠上了,和谁谈谁倒霉。 芸青叶道:“你和谢衍之才认识多久,没必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两人属於闪婚,结婚第一天丈夫就出车祸住了院,最后在医院病情加重死亡。 要说真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也不见得。 芸青叶翻了翻手机相册,道:“我公司里签了好几个模特,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盘靚条顺的,你看看?” 一只手从车窗內探进来,將芸司遥的下巴强行扭到了一边,惨白的脸贴近。 芸司遥迅速开了窗,呼啸的风將她长发吹散。 “不用……唔……” 唇瓣几乎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 芸司遥的脸被风吹得睁不开,那只手卡住她的下巴,强行让她张开嘴,迎接它深入。 舍头冰冷濡湿,像软体动物。 “司遥?” 芸青叶奇怪的看著用后脑勺对著她的人,“就看看照片而已,又不费事。” 芸司遥的手抓在车窗上,指尖微微用力,手背浮现出淡青色的脉络。 “……司遥?” 就在芸青叶想要伸手去碰她时,芸司遥突然后退,脸也转了过来。 芸青叶愣住。 “你脸怎么那么红?” 芸司遥擦了一下唇角的水渍,道:“太热了。” 芸青叶:“……你嘴怎么也肿了?” 芸司遥道:“过敏。” “你过敏??刚刚嘴还没肿的啊,吃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过敏?”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窗外的鬼唇色殷红,同样润泽著水光,他舔了舔被咬破的下唇,妖异又阴森。 芸司遥含糊道:“等会儿就好了。” 车子很快在餐馆停下,两人吃了一顿重庆火锅。 芸司遥唇被辣的更红了,麻到没知觉。 芸青叶吐了吐舌头,“就这才爽啊,哦对,你等会儿回你和你老公的新房,还是住我那?” 谢衍之死了,他名下的財產都转移到了妻子名下。 “新房。” 主要是身边还跟了脏东西,去芸青叶那保不住会被发现。 芸青叶:“行吧,那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两人分道扬鑣。 芸司遥打车回了家,刚开锁进门,她顺手摁亮了灯。 “啪” 客厅中央,赫然停放著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在惨白灯光笼罩下,泛著冷硬森然的光。 芸司遥:“……” 一只苍白的手从棺內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攀住棺身,徐徐坐起。 它穿著临死前的寿衣,眉眼温柔,唇角弧度微微上扬,眼神漆黑到不进一丝光亮。 “老婆。”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下一秒,芸司遥被打横抱起,径直拖入棺材。 “谢衍之!” 死去的丈夫浑身冰冷,毫无心跳。 尖锐的长甲勾著她鬢边的头髮,压在她身上,声音幽幽。 “你想看男模吗?” 棺材盖被合上,视线变得一片漆黑。 芸司遥呼吸紊乱,看著身上压著的鬼东西,“我又没看。” 丈夫捏著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手指挑开她的衣襟……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6) 芸司遥感受著他的视线,逼仄的棺材里空气都不流通。 他们身体紧紧相贴,一个温热一个冰冷。 谢衍之能隨意操控身体实化和虚化,低头吻上来的时候,芸司遥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人一口吞掉。 它明明能修復自己身上的伤,却故意留著舌尖被硃砂烫出来的疤痕。 很粗糙。 芸司遥呼吸困难,口腔发酸,吞咽的声音极为清晰。 它將她死死压在棺材里,脸颊因嫉妒而狰狞,指节抚摸过的地方泛著淡淡的红色。 他顺著敞开的领口吻下去,將她每一寸肌肤,每一寸角落都含吻品尝完全…… * 芸司遥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 胸口剧烈起伏,鬢角汗湿,脸也被闷得潮红。 “谢衍之……” 厉鬼贴在她后背,声音幽怨黏腻,“为什么不喊我老公了?” 芸司遥道:“你非要在客厅放个这么大的棺材?” 她双腿发软,缺氧让大脑一阵耳鸣。 手心的触感冰冷滑腻,上好的木材散发淡淡的幽香,芸司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有,这东西不是跟著你不是入土了吗?” 谢衍之:“不是原来的那个。” 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芸司遥的耳垂,“我睡在棺材里,更容易恢復。” 芸司遥捂著耳朵后退,“我不能接受,你要么带著棺材走,要么我换个地方住。” 谢衍之看著她。 芸司遥坚决不让步。 他打了个响指,金丝楠木棺材凭空消失,芸司遥身下一空,失重感袭来,骤然落在冰冷柔软的腿上。 谢衍之抱著她,周身似有若无缠绕的鬼气冻得她一哆嗦。 “好,听你的。” 它的手顺著敞开的衣襟而下。 “可我是鬼,老婆……” 谢衍之垂下眼睫,额头开始缓慢冒著血,胸口也往外渗著黑色的浓稠液体。 “我死了,成了鬼,鬼本来就是这副样子,”它的脸变得极为恐怖,双眼猩红,“你爱我,就应该接受我的全部。” 芸司遥被它抓住双手,按倒在地上。 身下不再是棺材里的柔软褥子,而是坚硬的瓷砖,冰冷的唇覆盖上她,含住吸吮。 浓稠的血滴在她身上。 两人唇舌相接,她却听到耳边传来无数声阴冷潮湿的声音。 “老婆,你爱我吗?” “我成鬼了你就不爱我了吗?” “可我已经死了啊,死了你就不爱我了吗?” 她被吻得呼吸不顺,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似乎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 芸司遥挣扎著將它踹开,胳膊一伸,却打了个空,她的手径直穿过了谢衍之的身体。 她冷著脸,收回手道:“我是人,你顶著这副惨死的模样,任何人都接受不了,我不喜欢你浑身血淋淋的抱我,亲我,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谢衍之歪著头,尖锐指甲可以轻而易举剖开她的肌肤。 “可我死前……就是这样。” 两车相撞,他身体挤压变形,头部撞向挡风玻璃,碎片扎进大脑,当场身亡。 芸司遥语气艰难,“你原来的身体……” 谢衍之道:“会腐烂。” 意思就是用不了了。 它脸上的血滴在了芸司遥脸上,惨白的手指轻轻一抹,晕开浓烈的艷色。 谢衍之眸子漆黑,“我会儘量,正常。” 脸上的血滴到了芸司遥唇上,她身子一抖,迅速偏过头擦嘴。 咸的,味道好奇怪。 谢衍之非常热衷於和她肢体接触,不管她在做什么,家里所有镜面,倒影都会出现他的影子,阴魂不散。 黑金邪佛像被摆在了客厅,香炉上还插著几根香,冉冉升起。 它把自己供了起来。 芸司遥眼皮直跳。 谢衍之嚼著香烛,擦了擦嘴,学著生前的模样,温和的冲她露出笑容。 “今天也在家里待著吗?” 他围著围裙,脸色苍白,另一只手还握著锅铲。 芸司遥:“不。” 她取了车钥匙,“我要出去逛逛。” 谢衍之笑容渐渐收了。 芸司遥开门出去,大门闭合的一瞬间,谢衍之捏弯了锅铲,又恢復成面无表情的阴森厉鬼模样。 哪怕再偽装,它也是鬼。 “完了完了完了!”芸青叶在电话那头道:“陈晋都找到我公司来了!” “陈晋?” 芸青叶道:“不就是你网上那个老公吗?!” 芸司遥想起来了。 芸青叶:“我现在该怎么办?听他说你把人家好友都刪了?” 芸司遥:“刪了。” 芸青叶:“他现在要你给个说法,我瞒不了多久了,我怕他会自己找上门。” 芸司遥想了想:“不用瞒,你让他过来。” “过来?” 芸司遥道:“把我家地址给他。” 芸青叶:“你现在在家?”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大马路,面不改色,“在。” “那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放著电视呢。” “你这是打算和人家旧情重燃?”芸青叶皱了下眉,“不对啊,你不是说刚死了老公,暂时不考虑这些吗,而且你新房还是你亡夫的——” 芸司遥笑了笑,“没关係,去了之后他估计就不会纠缠了,你把地址给他吧。” 为什么? 芸青叶一头雾水的掛断电话。 去过她家之后就不会纠缠了?她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芸司遥放下手机,先观察了一下周围,没发现有镜面,才在脑海中道:【系统。】 【宿主您好,系统009竭诚为您服务。】 芸司遥:“你恢復了?之前是怎么回事?” 【之前的程序被切断了,所以我联繫不上您。】 芸司遥发现它说话开始变得官方。 “所以你现在恢復好了?” 系统:【维护修理期为七天,昨天刚好结束。】 芸司遥皱了下眉,系统声音忽然变低,道:【宿主,我现在不能和您进行与任务以外的交谈,上司在盯著……】 系统还有上司?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芸青叶给她发了信息。 【我把你住址信息发给他了。】 她回了个【ok。】 谢衍之在家,陈晋找过去应该也是先看到他。 任务完成后,芸司遥不用再和他纠缠不清。 陈晋说白了就是图她的色,要说真喜欢原主也不见得,占有欲和色/欲作祟罢了。 谢衍之答应过她不会再搞出人命。 如果是她去见,就陈晋给她发的那些威胁的话,见到真人了指不定说些什么。 到时候让谢衍之看到,以为她还跟別的男人有牵扯,真动手把人杀了…… 芸司遥眉心一蹙,它肯定干得出来。 【宿主,人鬼殊途。】 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冰冷机械音嚇了她一跳。 “009?”芸司遥:“你上司呢?” 【他走了。】 系统沉默片刻,又问她:【您真的打算和一只鬼绑定吗?】 芸司遥还未开口,系统又追问: 【您喜欢它吗?您想和它在一起吗?】 【它是鬼,和人类不一样,没有怜悯心,也没有人性。】 芸司遥道:“难不成你有办法?” 系统冷漠道:【烧了黑金邪佛。】 【隨著时间的推移,它和您的纠缠会越来越深,等到那时候,不管您在哪里,它都能感应到,也能掌控您的身体,隨时出现在您面前。】 那就等同於灵魂都打上了厉鬼的烙印。 系统:【除非它愿意把自己的皮撕了,装进人皮里,这个过程会极为痛苦,堪比凌迟。成功后,它的能力也会大大削弱。】 【没有鬼愿意这么做,更何况它已经不完全是鬼了,而是被供奉的邪佛,怎么可能愿意重新当“人”,还是长得像人的“人”。】 就算谢衍之愿意撕皮,它也做不成真正的人。 人死了之后就真的死了。 芸司遥:“如果我烧了那个佛像呢?” 系统声音微顿,然后语调缓慢,似有蛊惑意味:【魂飞湮灭。】 【它再也不可能纠缠您。】 两者相比较,似乎她只能选择后者。 芸司遥:“如果我失败了呢?” 【您不会失败。】 系统似乎很篤定,顿了顿,补充道:【佛像摆在了客厅,证明它很信任您。】 当时白晚棠和谢婉枝想要將装有它心臟的邪佛烧掉,却早早被它发觉,將佛像收了起来,让她们希望落空。 如今,它大张旗鼓的將佛像摆在客厅,將自己的软肋袒露在外,毫不避讳。 系统冷淡的机械音似乎还夹杂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引诱。 【如果是您要杀它,它不会反抗。】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7) 芸司遥停住脚步,眉梢微挑,“你不是009吧?” 系统一滯。 芸司遥:“你是谁?它上司?” 系统:【我是009。】 芸司遥笑了一声,“它不会像你这么说话。” 系统默了。 芸司遥道:“你告诉我这些是真的想让我杀了它,还是为了试探我到底在不在乎它?” 系统:【不是,我这是在告诉您解决方——】 芸司遥打断它。 “解决方法?我怎么听上去你很在意我怎么选呢?” 系统不说话了。 芸司遥:“你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还是沉默,就在芸司遥以为它不会回答的时候,它开口道: 【不管您怎么选,我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系统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道:【我们绑定宿主之后,只会为您一人服务,忠心不二,直到您死亡,不再进入小世界。】 芸司遥:“听起来倒是挺忠诚。” 系统道:【我並没有骗您,烧毁黑金邪佛对它是重创,您会在这个小世界待一辈子,选择权在您自己手中。】 与鬼共渡一世。 还是用著几辈子都不完的钱,过普通又富足的生活。 芸司遥道:“嗯,我知道了。” “滴滴——” 手机监控传来提示,有陌生人出现在家门口。 是陈晋。 芸司遥打开监控。 陈晋穿著正装,打扮得十分利落,抬手摁了摁门铃。 “叮咚叮咚” 没过多久,门便开了。 谢衍之穿著家居服,一手握在门把手。 “你……” 它歪了歪头,漆黑眸子宛如阴冷的蛇。 陈晋镇定的表情一瞬间僵住。 “怎么是你——”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手机砸在地上。 谢衍之站在门口,除了脸色白了一些,和普通人类並无差別。 “来找人吗?” 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问话。 它並没有刻意去嚇他,陈晋的脸色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牙齿也开始发颤。 监控的画面不太清楚,芸司遥看著陈晋走进家门,他表情是惊恐且抗拒的,身体却被强行推了进去。 关门前,谢衍之扫了一眼门口的监控。 “砰” 大门合上。 【变態坏坏老公】:老婆,逛街逛累了记得回家,我给你做了晚饭。 【变態坏坏老公】:外面的菜用料不乾净,哪有家里的好吃。(微笑.jpg) 芸司遥回了一句,【知道了。】 她一直看著手机监控。 虽然知道谢衍之答应过她不会弄出人命就不会轻易食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跟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芸司遥拦了一辆车,道:“师傅,去星河湾。” “好嘞。” 司机应了声,发动车子。 芸司遥看著手机里的监控视频,大概过去五分钟左右,大门开了。 陈晋几乎是狼狈的从门里跑出来,他面无人色,连手机都不要了,直衝著应急通道走楼梯下去,不知道受到了多大的惊嚇。 谢衍之站在门边,漆黑分明的眸子注视著监控,无声开口。 【我等你回家。】 芸司遥手指一麻,关了手机。 车子开到了小区门口,有户人家门口摆了圈,搭了一个简易的灵堂。 死人了? 司机突然开口:“这户人家的儿子前几天去水库,淹死了。” “淹死了?” “对,被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肿了,滑溜溜的,”司机嘆了口气,“倒霉啊,死的时候才刚成年。” 芸司遥下车付钱,走到小区门口时,一副棺材正好被抬出来。 她看到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站在棺材边,他皮肤青白,睁著空洞的眼睛,朝她望了过来。 芸司遥心口一跳,面不改色的移开视线,朝著家的方向走。 那水鬼的目光紧紧粘著她,青紫的唇嗡动。 “好香……” 它的脸颊腐烂,脖子伸长了好几米远,看著芸司遥远去的背影流口水。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芸司遥坐上电梯,门刚打开,一只瘦削嶙峋的手就伸了出来,猛地將她抓进了黑暗中。 “老婆。” 芸司遥手里的小刀抵在它的手腕上,刀尖深深刺入他的手腕,浓郁的黑血蔓延掌心。 谢衍之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好疼。” 芸司遥將小刀移开,她撞在他怀里,跟撞在一睹冰冷的墙面似的。 “拉我的时候提前打招呼。” 谢衍之温柔的將她抱在怀里,应了声,然后道:“我给你做了烛光晚餐。” 他抬眼看向她身后关闭的电梯,眯了眯眼,温声道:“今天去了哪儿,怎么招来了脏东西?” 芸司遥:“楼下有一户人家淹死了。” “这样啊……” 家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拉上了显得很昏暗。 谢衍之將门关上。 “砰” 餐厅桌上摆了两个红烛,诡异地燃著,成为此时唯一的光亮。 “死人不用害怕。”他脸上重新恢復笑容,將人拉到桌前,道:“尝尝我做的饭。” 桌子上满满当当准备了七八道菜。 確实不用怕,毕竟那些死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它一个。 芸司遥:“今天是什么日子?” 谢衍之拿起刀叉,“你的生日。” 他没有问陈晋的事,脸上表情很平静。 芸司遥根本不记得自己生日,她看了一眼菜色,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 两人坐在桌前,谢衍之手里拿著刀叉,露出一个堪称温驯的笑容,“快吃吧。” 芸司遥拿起餐具,尝了几口牛排,发现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谢衍之不需要进食。 他拿著几根香,坐在她对面咯吱咯吱的咬,声音有些惊悚。 芸司遥刚放下刀叉,门口就传来一阵咚咚响声。 谢衍之脸色不变,继续吃著香。 “不用管,你先吃。” 门口的敲击声一直不停。 芸司遥放下刀叉,谢衍之用手帕擦了擦嘴,“吃饱了?” 她点头。 谢衍之拿起餐桌上的刀具,笑得温柔。 “你和我待久了,身上染了阴气,”它站起身,凳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尖鸣,“它把你当成它的同类了,想吃掉你。” 芸司遥:“你想干什么?” 谢衍之道:“以后这种情况还会有,我会教你怎么对付它——” 它將手里的餐刀抓紧,温和道:“这种方法也可以用来对付我。” 谢衍之走到门边,拉开门。 一具浮肿膨胀的男尸骤然出现在视野中。 它倚在门边,看著呆滯的水鬼,温声陈述: “你吵到我妻子用餐了。” 男水鬼嘴角淌著涎液。 “香……好香……吃、吃掉……” 谢衍之猛地將手里的餐刀捅进水鬼的腹部,旋转扭曲,搅动血肉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它低声咕噥,“真冒犯。”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8) 那鬼尖叫一声,转身想跑,却被这刀紧紧箍住。 “不要!啊啊!!” 谢衍之平静的將它切块,血液喷了它一身,將它清俊面容染的妖异冷血。 水鬼渐渐发不出声音了。 谢衍之站起身,冲爱人微笑道: “你那个刀没用,得用我这个。” 它手腕上被划的伤口已然恢復。 芸司遥心跳漏了一拍。 谢衍之举了举手里的餐刀,上面覆盖著一层黑色的血,刚刚那只水鬼撞上来的时候,根本无法逃脱。 “切块,或者直接砍掉脑袋,看你喜欢。” 谢衍之踢了踢脚边已无声息的鬼,道:“砍到这种程度,它基本已经死透了,对你造不成威胁。” 芸司遥:“……” 做法可行,就是有点太噁心。 谢衍之把刀送给了她。 芸司遥狐疑的看了看自己吃饭用的餐具,“和我吃饭的这个有区別吗?” 谢衍之:“不一样。” 芸司遥这才鬆了口气,“所以我这个是正常餐具?” “是。” 谢衍之去门口处理水鬼。 芸司遥视线一转,看到客厅里供著的黑金邪佛。 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烧了黑金邪佛,要么让谢衍之撕皮,做个“正常人”。 一直撞鬼的生活並不是她想要的,像今天发生的这种事,如果不解决,她还会经歷很多次。 得想个办法…… 芸司遥看著它折返回来,身上的家居服被血浸透,周身縈绕著鬼气,似乎刚吞噬过什么。 她手指摩擦著刀柄,忽然出声,“站那。” 谢衍之脚步顿住。 芸司遥:“你身上好脏。” 谢衍之低头看著身上的血跡,二话不说开始撕衣服,布料跟纸片一样落下,露出它精壮有力的躯体。 芸司遥:“……” 它睁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似乎是在问她还需要做什么。 芸司遥注视到它唇角的血跡,道:“你把它吃了?” 谢衍之一怔,舔了下唇,“吃了。” 芸司遥:“它在水里泡了好几天才死。” 谢衍之不太能听懂她的意思,道:“是,泡了四天。” 芸司遥道:“泡了四天,你还吃了它?” 谢衍之歪头,“不可以吃吗……” 芸司遥:“当然不可以。” 谢衍之身上鬼气森森,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那股冷意。 它將手抵在腹部,依稀估算出胃的位置,“我可以,撕开肚子,把它拿出来……” 芸司遥面不改色斥责道:“可你吃了它,你已经不乾净了。你的舌头,口腔,喉咙,胃,都是那只鬼的味道,我亲你都像是在跟它间接亲吻。” 这话一出,谢衍之脸色果然剧变。 它抬起森白的脸,眸色阴冷扭曲,似乎想要將那只鬼吐出来再切上几百刀。 芸司遥敏锐的感觉到它的杀意,虽然不是衝著她来的,却也让人胆战心惊。 至少证明,他很在意。 “人是不会吃同类的,”她冷静道:“你吃了自己的同类,我觉得你脏了,不想和你接吻,也不想碰你。” 脏了? 谢衍之愣住,它急切地想要剖开肚子证明自己不脏,却看到芸司遥起身离开。 它茫然又无措的看著她。 “老婆?” 门口的鬼尸还有几块没有吃完,谢衍之慌乱地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跟上去,臥房的门却在它面前重重关上。 “砰” 它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懵懂的看著木门。 芸司遥关门意味著不想让它进来。 谢衍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喊她,“老婆……” 它是鬼不是人,有自己的行为习惯。 鬼吃鬼对它们来说再正常不过,所以谢衍之搞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也搞不懂她的疏离冷淡。 它维持著人型,用指甲抓挠著门板一声声喊她,“老婆……老婆……” 芸司遥將门关上,心里还想著, 会不会刺激太过了? 谢衍之指甲抓挠在门板上,得不到不回应,它的声音变得扭曲幽怨。 “老婆,老婆……老婆——!” 芸司遥听著外面的动静,並未开门。 现在开门只会前功尽弃,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谢衍之在她房门口踱步,却不敢贸然闯进去惹她生气。 它双眼一下漆黑一下猩红。 是因为阴气惹来那些脏东西,让她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她嫌弃自己吃了同类,觉得脏? 或许两者都有,但这些也很好解决。 只要芸司遥肯让它跟著,这些乱七八糟的鬼都不可能近她的身。 如果是嫌弃它吃同类,它再也不吃就是了,反正它们味道也不怎么样。 隔著木板,芸司遥听著外面的声音。 “老婆我错了,开开门,开开门啊……” 谢衍之並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只一味的道歉。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它怨气越来越重,客厅里的黑金邪佛开始抖动起来,香火迅速燃到底部。“求你,求你,求你了!” 谢衍之的脸贴在门上,透过夹缝贪婪的呼吸著她身上的气味。 “开开门好不好,原谅我一次,我知道错了!我错了!开开门开开门!” 就在它脸颊扭曲,房间內温度骤降的剎那,臥房的门终於打开了。 “咔噠” 芸司遥出现在眼前,谢衍之表情僵住,贪婪而又谨慎地看著她,生怕惹怒她又被关在门外。 “你吵得我头疼。” 谢衍之闭紧嘴巴,它缓慢恢復人样,脸上掛著怪异违和的笑脸。 芸司遥:“不想笑就別笑。” 谢衍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 芸司遥看著它格外鲜红的唇,脑子里闪过的它吃鬼的画面。 它和她接吻的时候没吃过奇怪的东西吧? 芸司遥警告道:“以后,外面的脏东西不要隨便吃。” 谢衍之点头,目光紧紧地跟隨她,它將手里的餐刀递过去。 芸司遥:“什么意思?” 谢衍之还是没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嘴。 芸司遥:“……你说话。” 谢衍之:“你可以用这个,切我。” 芸司遥:“……” 它牵过芸司遥的手,一刀捅进自己的腹部,像刚刚对待那个水鬼一样,旋转刀柄。 “这样,我会很痛。” 谢衍之表情扭曲。 它確实很痛,这个餐刀不知道抹过什么东西,插进去后的伤口很难修復。 芸司遥想要抽回手,却被牢牢锁住。 谢衍之牵著她的手把自己的肉切下来,將身体剁成水鬼那样。 掉落下来的每一块肢体都围在芸司遥身边。 “我爱你。” 它弯起殷红的唇,声音幽怨,“我爱你。” 刀子將自己切得七零八落,谢衍之倒在地上,说:“我爱你……” 芸司遥一边觉得它发神经,一边又难以抑制用眼神注视著它。 谢衍之很痛,即便如此也坚持拿刀將自己切开。 “我好爱你……” 谢衍之吻著她的手,四肢將客厅的黑金邪佛抱了过来。 这是它的本体,里面装著它的心臟。 邪佛被它塞进了芸司遥的怀中。 谢衍之道:“若是我背叛你,或是对你不忠,你可以烧掉它……” 它专注的看著妻子,“烧掉它之后,我会死,会彻底从你的生活中消失,所以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丟下我。” 落下一地残肢的丈夫惊悚骇人极了,满地的血腥中,它向她求爱,露骨又坦然的表达自己的欲.望。 它可以把心掏出来,把身体切块,將自己的弱点亲手奉上,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因本能而靠近她。 空气似乎变得黏腻潮湿。 芸司遥垂眸抱紧了黑金邪佛,那里装著他被生母剁碎的心臟。 但她不能轻易接受它。 芸司遥平静道:“我要你变成人。” 她蹲下身,看著茫然的丈夫。 换做以前,芸司遥需要扮演爱老公的娇妻,可能还会哄一下它。但现在不一样,如果她选择和鬼度过余生,谢衍之就必须適应她,而不是她去適应一只鬼。 一味的纵容只会让它厉鬼的本性变本加厉。 芸司遥摸了摸它的头,“你需要適应我的生活,老公。” 谢衍之身体缓慢的恢復,拼凑成人形,摇摇晃晃。 芸司遥:“不仅是以后不能吃同类,你要和我一起用餐,一起生活,我们会在一起很长很长的时间。” 谢衍之瞳仁兴奋的竖起。 芸司遥说:“所以我要你变成人,一辈子陪我。”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39) 谢衍之听过最多的话,是笠阳镇镇民供奉冥罗时,诅咒他赶紧死的咒骂。 村民们希望他死,父母希望他死,就连妹妹也想要他死。 他的死亡源於一场车祸,车祸的策划者还是他的新婚妻子。 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让所有人都如愿。 於是他死了。 成了人人畏惧的鬼。 谢衍之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陋不堪,它拼命扬起脑袋,胸腔涌动诡异的灼热。 “你想让我……变成人?” 人死之后,除了投胎转世,几乎没有任何方法重新为人。 但它可以尽力向人靠拢,只要她想,它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完成,无论代价是什么,无论它需要付出什么——只要她想。 芸司遥:“是。” 她轻轻触碰谢衍之的脸,像是安抚。 “我会和你在一起。” 怀中的黑金邪佛微微发烫,这种承诺对它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谁会愿意和一只鬼永远绑定? 谢衍之觉得她在撒谎,却无法抗拒地被拙劣的谎言吸引,被一辈子永远在一起的承诺所迷惑。 它神色莫辩,吻上了她的指尖,长而浓的睫毛下,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记住你说的。” 即便这是下一个陷阱,它也甘愿踏入。 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混杂著几分曖昧, 芸司遥看著垂眸吻在自己手指的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她微笑道:“当然。” 谢衍之觉得她看向它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它又像是在看別人。 芸司遥弯下腰,慢慢凑近它。 朦朧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皎白清丽,她身上淡淡的月鳞香窜入鼻尖。 芸司遥闭眼亲吻了一下它的脸颊。 刚睁开,屋內的灯光骤然熄灭,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鬼应该是没有呼吸的,可她却听到越来越急促紊乱的喘息。 “你不该在我兴奋的时候吻我。” 地上的肢体缓慢组装成人型,它就像一个缝合失败的娃娃,边边角角都有著恐怖的裂痕。 完全就是一个怪物。 胃里的水鬼被它扯出来扔掉,除此之外,芸司遥还看到了衣服碎片,甚至还有……一把勺子? 她眼皮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小腿便传来一阵濡湿的舔舐感。 它放弃了人形,也放弃了用嘴吻她。 因为芸司遥不喜欢它吃了水鬼后亲她,像是间接亲吻。 谢衍之也不能接受。 它把自己脖颈撕裂,头颅重组,碰过水鬼的每一个部分都细细拆分,丟弃,让身体重新再生一个新的组织。 怕嚇到妻子,它特意让屋里的灯光熄灭,新长成的惨白鬼手將她纤细脚踝一把握住。 冰冷手掌贴近温热皮肤时,芸司遥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从脚踝处传来一阵微妙的电流,直达大脑。 猩红舌/尖从它口腔探出,从下到上,將她全身都舔/过一遍。 芸司遥细细地抖著,迷濛中被抱在了床上。 它什么都没做,只將她全身都吻了个遍。 半小时后,彻底恢復人样的的厉鬼將她抱在怀里,眉眼饜足,“我很高兴。” 房间里很昏暗,芸司遥累极,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躺在丈夫臂弯里缓慢闭上眼。 谢衍之的身体是冰冷的,可在这紧紧的相拥中,似乎也染上了她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芸司遥从床上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她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被子,冷的。 “醒了?” 谢衍之手里端著一碗粥进来,“先吃点东西。” 芸司遥:“你起来多久了?” “一小时。” 芸司遥看了看时间,居然都十点钟了。 她让谢衍之將粥放下,先去洗漱,刚刷完牙,肩膀一沉,一阵气流拂过她的颈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消失几天,你可以先去你姐姐家里住。” 芸司遥:“几天?” 谢衍之歪了下头,“不確定。” 它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唇,低声道:“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无意识伤到你。” 撕皮的过程极为痛苦,堪称违背本能,它並不想让自己的狼狈的一面被她看到。 而且这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慎就会失败,遭到反噬。 芸司遥:“好。” 芸青叶这几天总是给她打电话,要她来她家住,她担心自己妹妹刚死了老公,一个人在家会“睹物思人”。 谢衍之垂下眼,它的目光灼热而露骨,却克制住没对她做什么,“记得隨身带著那把刀,刀上有我的血,可以防身。” 它身上阴气未散,势必会影响到芸司遥。 *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40) a市难得下起了暴雨。 天空中乌云密布,隱隱有闷雷响起。 芸青叶知道她要过来,早早收拾了客房,“早就喊你过来了,之前看不见也就算了,现在看得见了天天闷在家里算怎么回事?” 她转过头,眼睛瞪圆,“哎哎,你手里拿的这是什么,餐刀?” 芸司遥应了声。 芸青叶:“带这玩意干嘛?” “防身。” “防身?” 芸司遥將刀放到一边,点头,“对啊。” “a市最近治安应该还可以吧……难道附近有潜在逃犯?” 芸司遥煞有介事的点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 “不得了不得了……”芸青叶低声嘟囔,“那我也得好好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倒霉事要是被我碰上了……呸呸呸!” 芸青叶不疑有她,“这破事咱肯定遇不上。” 芸司遥在这住了五天,谢衍之没给她发过信息报过平安,也没有出现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的生活变得平淡而乏味。 芸青叶白天要上班,到了晚上才能回来。 这场雨下了五天,街道水都漫过了脚踝。 芸青叶回家的时候抖了抖身上的水,嘴上骂骂咧咧的,道:“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了,路上堵的水泄不通,別给我高跟鞋泡坏了。” 公司离家半小时的车程,因为这场雨延伸到了一个小时。 芸青叶冲了澡出来,擦著头髮,“陈晋没再找你了?” 芸司遥摇头。 芸青叶:“为什么?你不想和他谈?” 芸司遥:“不想。” 芸青叶看了看她的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试探性开口,“你有人了?” 芸司遥之前眼盲的时候,交男友的速度基本没停过,身边也从未空缺过人。 “老实交代,”芸青叶故意板著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她这几天频繁看手机,不会就是和“新人”发信息吧? 当年芸司遥和谢衍之光速闪婚时芸青叶就提出过不赞成,后来见了谢衍之本人,才渐渐扭转的初印象。 至少谢衍之不是个好色之徒。 他事业有成、为人温和,虽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妹妹不太上心,但至少不会亏待她。 芸司遥嫁给他吃不了苦,感情可以之后再慢慢培养……可她没想到谢衍之这么命薄,新婚第一天就出了车祸,没几天就死了,让她妹妹年纪轻轻守了寡。 芸司遥將手机熄屏,想了想,“算是。” “谁?!”芸青叶一惊,没想到真被她问出来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距离谢衍之过世才多久?这么快? 芸青叶还真认识。 芸司遥又不能说是死去的丈夫,她要么不信,要么能直接被嚇死。 芸司遥道:“还不稳定,等確定下来之后再带给你看看。” 芸青叶把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坐到她旁边,“你也老大不小了,感情这种事,自己得有分寸。” “我知道。” “光知道不行,得记在脑子里,別被人骗了,”她拍了拍芸司遥的肩膀,“找男人得擦亮眼睛,遇不到合適的寧愿这一辈子都不嫁,我又不会催你必须结婚。” 芸司遥知道她是好心,失笑道:“还早著呢。” 芸青叶也不想说多了惹她烦,她凑到芸司遥面前,仔细看了看,“嗯……” “怎么了?” 芸青叶道:“自从你在笠阳镇回来之后,我就感觉你变得不太一样……” 芸司遥心头一跳,抬眼看她。 芸青叶摸了摸下巴,道:“长大了。” 芸司遥:“……我都二十多了。” “谁说二十多岁就不能长大了?” 芸司遥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她条件反射的拿起一看,是新闻通知,不是消息提示。 芸青叶挑眉,“动作这么快,你等谁信息呢?” “没谁,”芸司遥摇摇头,“……我先去洗澡了。” * 谢衍之连著半个月都没有给她发信息,她也在芸青叶家里住了半个月。 “厉鬼化人需要这么久吗?” 晚上,芸司遥洗完澡,坐在书桌前。 系统:【有一定风险性,成功率不高,所以时间也就无法保证。】 “不一定会成功?”芸司遥皱眉,“如果失败了呢?” 【死。】 芸司遥怔了怔,皱眉,“你事先没和我说过成功率不高。” 系统:【抱歉。】 它並没有贱兮兮的说你也没问,芸司遥道:“你能检测到它吗?” 系统:【您丈夫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我並不能检测到它的身体状態。】 芸司遥:“它在家吗?” 系统顿了顿,【在。】 “活著?” 【很虚弱。】 再具体一点的它就检测不到了。 芸司遥看著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手指轻敲窗檐。 第二天,芸青叶看她起了个大早,手里提著行李箱,一愣,“这么快就回去了?” 芸司遥道:“都半个月了,再住下去不交房租都说不过去了。” “好啊你,拿我当外人是吧?” 她掐了掐芸司遥的脸,“在我这儿你想住多久都没问题,不过啊……” 芸青叶看著她手里的行李箱,“你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是为了你那新对象?” 芸司遥:“……” 新对象都出来了。 她张了张口,芸青叶道:“行了行了,我强留你住也没意思,走走走,別一天到晚丧著个脸,我看了都碍眼。” 芸青叶將人推出门,笑著招招手。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的,司遥。” 芸司遥回过头。 芸青叶的笑容明媚温暖,宛如冬日里毫无保留倾洒的暖阳,不掺杂一丝杂质。 芸司遥招手笑道:“你也是。” 她拖著行李箱往外走,看著阴沉的天空,心臟平稳而有力的跳动。 他们並不是虚擬的npc,而是鲜活,有著自己血肉的人。 她无法再忽略,也不想再忽略。 芸司遥撑著伞,往家的方向走。 摁电梯时,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 【它还没有完全化人成功。】 芸司遥看著电梯的数字缓慢攀升,道:“我知道。” 系统:【它现在神智不清醒,精神状態也不稳定,我不確定您的安全。】 芸司遥没说话。 系统:【您真的要去吗?】 “叮——” 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芸司遥:“都到这里了,你让我回去?” 系统:【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进去之后它不会放你出来,直到化人结束,您还想去吗?】 芸司遥道:“去。” 她看著面前的门,门框仿佛被淋上了一层红色油漆,处处透著不祥。 芸司遥:“就算失败,起码也能看它最后一眼。” 她走到门边。 血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只惨白的手从门缝里探出来,指甲黑长,尖锐,青白的皮肤透出嶙峋的指骨。 芸司遥握住它的手,被拉进了深重的黑暗……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41) 屋子里一片漆黑,芸司遥脚踩的地方甚至有些湿润滑腻。 她低头一看,看清地上全是血。 芸司遥握著的是一只手没错,但也仅仅是一只手。 躯干身体全都不翼而飞。 房间的温度有些低,芸司遥先是看了一眼客厅,白墙上遍布狰狞抓痕,像是痛到极致留下的。 黑金佛像掉在了地上,空洞的瞳仁缓缓流出血泪。 芸司遥弯腰將它捡起来,发现它背后的机关被人动过,里面只有血,心臟却不见了。 客厅里没人,她开始一间一间屋子的找他。 厨房,没有。 客房,没有。 臥室,没…… 芸司遥转身,发现自己撞在了一堵“墙”上。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漆黑的瞳仁。 浓郁的仿佛深潭,毫无光亮,连眼白都没有。 谢衍之低眸看了看她抓在手里的断肢,轻声道:“我在找我的手。” 芸司遥將手还给他,“给。” 谢衍之將断肢安在身体上,漆黑的瞳仁仍旧目不转睛地盯著她,“你怎么来了。” 它很平静,而这种平静在满是血腥的屋子里看来,极为不正常。 芸司遥:“半个月了。” 谢衍之迟钝的恍然,“原来已经半个月了……” 它突然伸手,將她抵在唯一还算乾净的墙面上,头埋进她颈窝,深深的嗅闻。“我很抱歉,我忘记了时间……” 芸司遥道:“你还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 谢衍之的手按在她的唇上,声音阴冷癲狂,“这几天,我脑子不太清醒,我想给你报平安,可是我拿不稳手机,我甚至看不清上面的字了。” 他的手缓缓伸进了她唇缝。 芸司遥感受到他有了温度,这温度和正常人又不同,大概飆升到了四十多度,很烫。 “你为什么进来?”谢衍之唇角缓慢的咧开。 臥室的灯光开始骤然闪烁。 芸司遥看到巨大的双人床上堆满了她的衣服。 在她离开的这几天,谢衍之將自己埋进她的衣服里,像是筑巢一样,闻著属於她的气味度过撕裂般的痛苦。 芸司遥:“我怕你死在这里。” 谢衍之呼吸微重,他弯下腰,视线和她齐平,两道呼吸交织,他温声道: “不会死的,我不会丟下你的。” 芸司遥被他拈住了下巴,他表情开始扭曲,人皮抽搐抖动,“老婆。” 那道声音直接在她大脑中响起。 谢衍之道:“你可以吻我吗?” 他似乎很痛,全身都在痉挛发抖,手指抽出,含在自己的嘴里,视线贪婪而专注的盯著她。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芸司遥眼睫轻颤。 冷静只不过是他的偽装,谢衍之疼得快要疯掉了。十五天,他把自己剁碎了十五次,那种疼痛比肉体的折磨更让人精神崩溃。 他疯狂地想念自己的妻子,仅存的意识让他与妻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他很想她,每分每秒都在想她,全身仿佛有蚂蚁在爬,叫囂著和她肌肤相贴,融入骨血。 “……可以。” 芸司遥捧住他的脸,轻轻吻在他唇边。 几乎是顺理成章,谢衍之低头加重了这个吻,他扣住妻子的后脑,指头插进了她的髮丝。 喉结上下吞咽,发出极为清晰的“咕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芸司遥靠著墙壁向下滑,谢衍之曲起膝盖,抵在了她的双腿之间,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两人相接的唇並没有分开。 他就像饿了很久的凶兽,手臂肌肉鼓起,將人牢牢锁在怀中。 芸司遥出了一身的汗。 谢衍之的体温比她还要高几度,完全被包裹进怀里时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放进了温泉池,从头到脚都是软的。 她嘴唇发麻,舌.头也疼得不行。 这个吻让人窒息。 “扑通、扑通……” 剧烈的心跳从胸口传来,是他新装上的心臟,越跳越快,撑动胸口的皮肤。 “老婆。” 谢衍之弯起唇角,声音堪称温和,“我让你不要进来的。” 芸司遥面颊潮红,呼吸潮湿,鼻尖泛著细细的汗,“我现在能反悔吗?” 谢衍之唇角一沉,“不能。” 他麵皮艷丽,眸光却森冷无比,“你走不了了。” 细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腰肢,谢衍之垂眸,將她脸上的细汗也一点点舔掉了,芸司遥一惊,头皮都快炸开,“你干什么……” 谢衍之吞咽著,脸颊扭曲。 “我痛。” 他喉结滚动,完全吞乾净,眼神还是贪婪的,“我好痛好痛好痛……” 芸司遥道:“你痛你舔我——” “你的衣服没有味道了,”谢衍之抵在她鼻尖,“我睡在衣柜里,但衣柜味道也快散了。” 他把她抱起来,轻声说:“我想要你的味道。” 芸司遥被放在了满是衣服的床上。 谢衍之道:“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很长……” 他轻轻拈起芸司遥的长髮,放在鼻尖嗅闻亲吻。 就像那场旖旎的幻境。 眼前天旋地转,身体累积到临界点骤然放鬆。 芸司遥咬在他的肩膀上,牙齿深陷,甚至能尝到血的味道, *** 也许是过去了三个小时……或是六个小时? 芸司遥沉沉的昏睡过去,谢衍之將她抱去清洗,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手指从她额头划到下巴。 芸司遥睡得很熟,被摸了好几分钟的脸,不耐烦的將手打开,低声道:“烦人……” 谢衍之便將手撤了回来。 他脸上爬满了黑色的细线,膨胀蠕动宛如有了生命。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划过扭曲的脸颊, “呃……” 谢衍之下了床,痛得弯起身子。 他怕吵到芸司遥,踉蹌著从房间里出来,轻轻合上门之后才倒在地上。 痛…… 谢衍之蜷缩在昏暗的角落。 双手紧紧抱住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急促且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痛死了…… 谢衍之死死咬住下唇,齿痕深陷,很快便溢出一丝鲜血。 好痛好痛好痛!!! 喉咙像是被砂纸反覆摩擦,发出的呜咽破碎而绝望。 如果不执著变成人, 会不会就不那么痛了……? 念头只出现一瞬就被他扼杀在摇篮。 他想和芸司遥生生世世,永远缠绕纠缠在一起,不管有多痛,不管要付出什么,他都要陪在她身边。 厉鬼痛苦的哀鸣压抑在喉咙,窗户门板开始震颤。 每一次痛苦之后,他都会更像几分人类。 他第十六次將自己完全切开,狰狞的血手印在墙壁蔓延,攥紧。 “……” 【3】同时谈两个老公,不过分吧?(42) 芸司遥睁开眼的时候,房间一片漆黑。 床头柜上摆著一碗粥。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谢衍之不见踪影。 她下了床,倒吸了口冷气,双腿控制不住发软。 这混帐玩意。 一天没吃东西芸司遥早就飢肠轆轆,她喝完粥,胃里稍微舒服了些,便起床去找人。 地上的血跡被打扫过,窗帘拉得死死的,光线很暗。 芸司遥刚握住门把手,身后一凉,什么东西贴了上来,咬住她的耳垂,青白瘦长的手圈住她的腰。 “谢衍之?” 身后的人並未搭话,圈住她腰身的手却缩紧了。 房间里明明没人,他刚刚藏在哪里? 芸司遥曲起胳膊往身后撞了撞,“太紧了,鬆开。” 谢衍之听话的鬆开了一点,却仍旧没放开她。 芸司遥感觉他状態不对劲,道:“你现在还难受?” “嗯。” 谢衍之身上忽冷忽热,手指在她腰际流连,低声咕噥,“吃得太少了,好细。” 昨晚一直握著,上面隱隱透著淤青指痕。 他蹲下身,舔在了腰上。 芸司遥头皮发麻,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犯什么病……起来……!” 被他吮/吻过的地方,指痕慢慢消退,芸司遥大腿.根忍不住轻微抽动。 “这里,淤青。”他按了按还没褪去的青紫,声音平稳。 芸司遥扶著墙,小口的吸著气,看他冷雋的眉眼低垂,温驯地半蹲在地上,像是故意用这副姿態勾/引她似的。 简直了…… 整个腰湿漉漉的,她耳垂髮烫,低声骂他,“你恶不噁心……” 谢衍之被骂了也不生气,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完全能將她拢住。 他有了呼吸,有了心跳,甚至体温也在慢慢变烫,唯独那张脸,还是阴森诡异的青白,美则美矣,却妖邪得过分。 谢衍之將脸贴在她颈侧,依赖而迷恋的深吸一口气,“老婆……” 芸司遥被他抱得很热,挣扎了一下。 “好热,別贴著我。” 浓郁的阴气从他周身冒了出来,凉丝丝的,她打了个哆嗦,身后像是贴了一块冰。 谢衍之:“还热吗。” 他声音温柔,苍白冷雋的脸低垂,凑到妻子耳边,“……可你昨晚不是喜欢热一点的?” 芸司遥一开始没听懂他什么意思,直到腰间的手在耻骨上慢慢摩擦,才回过味儿来。 “谢衍之,你连脸都不要了。”芸司遥抓著他不安分在腰间乱摸的手。 也许是因为撕皮的痛,谢衍之精神状態变得极为不稳定。 “不要。” 他浑身上下的毛孔开始渗血,低低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芸司遥艰难喘息:“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说一遍就可以了!” 谢衍之声音止住,黑暗中,他两个眼球像是被人挖空了,阴森漆黑。 换成別人看到估计得被嚇死。 芸司遥感受到他直勾勾的视线,道:“怎么才能止疼?” 没有任何办法。 谢衍之凑到她面前,殷红的唇角缓缓咧开。 “做。” 芸司遥:“那你还是疼著吧。” 谢衍之嘴角笑容垮掉。 她不答应,谢衍之就一直盯著她,像条小狗,芸司遥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实在疼得不行了,他就蹲下身咬著自己的手,咬得鲜血淋漓,骨头嘎吱嘎吱响。 这一幕莫名眼熟。 芸司遥:“……” 谢衍之吃掉了自己的手,视线贪婪而又克制的看她。 芸司遥:“好的不学尽学些什么东西。” 谢衍之歪头,他毛孔中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浑身像个血人。 他记得芸司遥同情那个小水鬼,也学著她的样子把自己手吃了。 效果甚微。 芸司遥转过身,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经彻底扭曲失控,濒临疯狂。 “……” 芸司遥出不去这栋房子,她先去厨房检查了一下仅剩的食物。 还算充足,吃个十天不成问题。 “十天內,你得好起来。”芸司遥弯腰掐住谢衍之的脸,“听明白了吗?” 谢衍之张嘴,猩红舌尖伸出,舔在她手腕上。 芸司遥:“……” 疼痛是逐层递加的,此时的谢衍之已经快看不出人样了。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將她误伤,他两只手基本没再长出来过,组织再生了他就咬,咬到只剩个光禿禿的手臂。 第三天。 芸司遥从睡梦中醒来,发现客厅传来砸墙的声音。 她一瞬间清醒,踩著拖鞋出去。 谢衍之用头砸著墙,“砰!砰!砰!” 他表情平静而冷漠,满头的血流在墙上。 这房子真成了恐怖屋了。 芸司遥:“谢衍之。” 他扭过头,脖子咔咔响。 芸司遥不可抑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似乎快要失控。 目光对接的下一秒,谢衍之低头咬断了自己刚长出来的手,毛骨悚然的咀嚼。 “回去……” 他叫她回房间里去,声音沙哑。 “回去。” 谢衍之嚼著自己的血肉,嘴上说著让她走的话,目光却恨不得黏上去,將她拆穿入腹。 芸司遥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態。 真是要疯,看起来更糟糕了。 谢衍之根本无力掩盖自己的狼狈,全身肌肉绷紧,“……走。” 他的视线极端而恐怖,“离我远点。” 芸司遥站在门口,看他痛苦的自//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 她伸出手,平静道:“过来。” 鬼也可以陪著她,甚至寿命更长。 谢衍之愿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超过她的预期。不管是同情也好怜悯也罢,芸司遥不想再深究,在这一刻,仅仅只是遵循本心。 “没听到吗?”她看著他,说:“过来。” 下一瞬,扑面而来的黑暗將她包裹,她有点窒息,环抱住滚烫的身躯。 “混帐玩意……” 芸司遥骂了一声,抓住他的头髮。 “一次,多了我踹死你。” 谢衍之喉结滚动,低低道:“……好。” ** 芸司遥全身骨头都酥软了,身体像是泡在温泉水里般饜足。 半梦半醒间,她被人抱在怀里。 “吃饭。” 她睡眠严重不足,不耐烦道:“不。” 谢衍之掐著她的下巴,哄著她吞咽下食物,又吻了吻她的唇。 “睡吧。” 谢衍之將她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看著她沉沉睡去。 芸司遥再次睁眼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房间內空无一人。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床头柜有谢衍之留下的字条。 【冰箱有今天的饭,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不用找我。】 纸条的字跡越到后面越凌乱,力道重得几乎划破纸张,偏执又阴冷。 【我会变成人,一辈子陪著你,司遥。】 【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百年后,骨灰也要合葬在一起,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以后的每一世。】 【我爱你。】 芸司遥彻底找不到他了,他再次消失。 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却不见他的人。 芸司遥出了房间,看到客厅墙壁上用血画出的无数个“我爱你”,触目惊心。 黑金邪佛被烧掉了,依稀能辨认出轮廓。 芸司遥看向窗外。 a市的雨早就停了,几只鸟嘰嘰喳喳的落在树枝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颊,仿佛镶上了一层金边。 外面春光大好,未来的篇章漫过时间彼岸,向她奔来。 芸司遥將手搭在窗边,无名指上的戒指熠熠生辉。 她垂眸看了一眼,低声道:“什么时候戴上的……” * 【3】同时谈两个老公当然不过分啦(完结) 七月中,天气越来越热。 芸青叶化著精致的全妆,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芸司遥说她带了对象过来,也顺便让她认认人。 芸青叶有点紧张,尽力端好娘家人的架子,清了清嗓子。 风铃叮噹响动。 芸青叶抬起眼,餐厅的门被人从外拉开。 芸司遥率先走进来,她视线环视四周。 “司遥!”芸青叶道:“这里这里!” 芸司遥脖子上围著丝巾,一身白色长裙,衬得清丽动人。 芸青叶朝她身后看了看,“你男友呢?” “停车去了。” 这家餐馆很有名,周边停车的地方都满了。 芸青叶道:“你嗓子怎么这么哑?” 芸司遥咳嗽两声,“感冒。” 芸青叶担忧,“晚上开空调没盖好被子?你也真是,光顾著贪凉现在遭罪了吧。” 她刚说完话,门口风铃再次响动。 有人进来了。 芸青叶顺著声音看去,男人身形修长,將近一米九的身高,眉骨冷峻如刀削,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莫名的森冷疏离,令人不敢接近。 他视线环视四周,最后朝著她们的方向走来。 芸司遥侧了下头,介绍道:“我男朋友。” 男人伸出手,“许言。”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 “幸会幸会。”芸青叶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我是司遥的姐姐,芸青叶。” 他手上,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淡淡的光。 和芸司遥手上的是同款。 芸青叶比对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坐下。 她將菜单递给许言,男人扫了一眼,点了几道菜,全是芸司遥爱吃的。 “就这些吧,你看看还要加些什么?”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就这些。” 她似乎很困,有一搭没一搭喝著刚上的西瓜汁。 芸青叶在餐桌下踹了踹她的脚,低头给她发著信息。 【好傢伙,你不会图人家有钱长得帅就在一起了吧?!】 【他那衣服是lauren的夏季新款!好几万呢!】 芸司遥转头看了一眼他的衣服,低头打字。 【我们是自由恋爱。】 菜很快端上来,饭桌上,芸青叶旁敲侧击问了很多刁钻的问题,差点要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了。 许言脾气相当好,有什么答什么,还能顺便给芸司遥夹菜。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芸青叶面前。 “听司遥说您喜欢收藏品,我便准备了这个当见面礼,希望您能喜欢。” 盒子打开,芸青叶看到盒子里的白鹤胸针,呼吸一滯。 这、这这……! 她压抑住激动,“哪里哪里,太客气了……” 这礼物简直送到她心坎上去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芸青叶收了胸针,心情荡漾,也不刁难他了。 一顿饭吃下来,彼此都很愉快。 两人准备告辞,芸青叶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车开慢点。” “好。” 她看著两人离去的背影,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许言身上,他眉眼温和,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冷气。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一张面孔,她却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哪里呢……? 芸青叶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表情僵住。 我靠! 这人怎么这么像她妹死去的前夫?! “……” 芸司遥上车,挑眉道:“许言?” 谢衍之鬆了松领带,“老婆喜欢玩这种?” 他站在阳光下,皮肤白皙,倒真像个活人。 芸司遥:“滚。” 她扯掉了脖子上围著的丝巾,上面遍布吻痕,“热死了,我都说了不要亲这里,你是听不见耳聋了吗,我今天嗓子都哑了——” “我错了。” 谢衍之认罪倒是挺快。他低头吻住了她,唇/舌滚烫。 他气息冷冽,带著极强的入侵感,手指插进髮丝间,將人紧紧抓住。 芸司遥呼吸变得紊乱。 將人强行扯开时,谢衍之被她拽著头髮,下巴扬起。 他舔了舔唇笑道:“好凶。” 芸司遥冷著脸,“我凶?要不要帮你回忆一下昨晚——” 谢衍之兴奋地盯著她, 芸司遥闭嘴了。 回忆什么回忆,当她是在奖励他吗?! 芸司遥鬆开他,冷冷道:“开车。” 谢衍之上了车。 芸司遥狠狠踹了他一脚,谢衍之一把抓住她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按摩。 “別生气了。” 如今的他,不管从外貌还是体温上看,都像个真正的人了,只不过…… 芸司遥看著出现在身后的另一个“谢衍之”。 “……” 化人的最后一天,谢衍之为了不失控,將自己切成了好几块,散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芸司遥虽然找不到他在哪,但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变成“人”后的谢衍之保留了分身的能力,並且充分利用到了这个能力。 芸司遥警告道:“不许再变两个人,说好的弄一次也不能超过俩小时。” 谢衍之轻笑一声,指节轻轻探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同时吃两根,一点都不过分。” 同款戒指相触,仿佛將时光凝成了永恆。 “过分!” 【世界三,完结】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 【您是一名民俗研究员。】 【十六岁时,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您身体变得极为虚弱,遍寻医生也无法治癒。】 【直到您看到父亲留下的笔记写道:苗疆蛊虫,可治百病。】 【您毅然决然踏上治病道路,最终迷失在棲禾寨。】 【死於山林,葬於荒野。】 * “这次去棲禾寨,大家都谨慎些,寨子里的人排外,別让他们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芸司遥坐在摇摇晃晃的越野车上。 封德海看了看她,道:“尤其是你,这一趟那么危险,你要是出事了我都不好和你爸交代。” 芸司遥:“封叔,您放心吧。” 她声音沙哑,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封德海皱眉,嘆了口气,“身体差成这样,我怎么放心,来,先把水喝了。” 他把水囊递过去,芸司遥捧著喝了一口,神色懨懨。 她晕车,山路又晃,脸色便不太好看。 车上的其余人看她心情不好,都不敢和她搭话。 芸司遥脾气很差。 她从小被娇纵惯了,养就了一副恶劣的性子,最喜欢折腾人玩,只有在长辈面前才会稍微收敛一点。 封德海:“寨子里规矩多,我们如果想深入探查,一定要遵循他们的规矩,別惹恼了他们的大祭司……” “大祭司?” “相当於棲禾寨的寨主吧,寨里的人都听他的。” 封德海带了俩徒弟,一个叫许知远,一个叫林敘白。 林敘白性格活泼些,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都说寨子里不管男女老少都会炼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蛊虫呢。” “我也没见过,蛊虫能拿来干什么?”许知远好奇道:“我倒是听说过情蛊,下到人身上,就能让人爱上,有这么邪乎么?” 封德海致力於民俗文化研究,此次过来是记录棲禾寨的人文风俗,研究蛊虫的秘密。 封德海警告道:“你俩可给我安生点,到地方了不许招惹人家寨子里的小姑娘。” 许知远道:“所以寨子里真的有情蛊?” 芸司遥將头转了过来。 她皮肤白,乌黑檀发垂在腰际,整张脸唯一的艷色就是唇。 神情阴鬱冷漠,透著病弱的气息。 “有没有我不知道,”封德海声音沉了沉,“但这寨子邪气的紧,没弄明白里面的东西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许知远和林敘白都是第一次见师傅表情这么严肃,愣了一下,笑道: “师傅,咱们都去过多少地方了,封建迷信可要不得。” “就是啊,要真这么厉害,这寨子还至於这么落后么?” 封德海加重了语气,“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如果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別不当回事。” 芸司遥轻轻咳嗽了一声,“封叔。” 她指著不远处的寨门,“我们到地方了。” 封德海找了个寨子里的苗族导游,叫阿松,他了一万五才请动人。 停了车,四人开门下来。 阿松迎上来,操著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你们今晚,可以住在我家、房间够。” 封德海道:“我们明天要上山。” 阿松:“上山、需要请示大祭司,得到应允、才能上。” 许知远在身后低声嘟囔,“上个山都要跟人请示了……” 封德海道:“那你们大祭司住在哪儿,能带我们去吗?” 阿松:“不能、我只能和他说你们想见他,想上山。大祭司想见你们、才能见。” 封德海道:“那麻烦你和大祭司说说,我们上山是有要事的,保证不会破坏山上的环境。” 阿松犹豫片刻,应了下来。 他走在最前面,封德海落后几步,其余三人在最后跟著。 许知远压低了声音,道:“一万五请来了个什么玩意啊,话说不利索也就算了,这不行那不行的。” 林敘白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少说两句,当地有会汉语的苗人就不错了。” 棲禾寨保留了很多古老的建筑设施,芸司遥跟著他走到吊脚楼,来往的人都穿著民族服饰,头上戴著漂亮的银饰,走路时叮噹响。 “这些人怎么老盯著我们……” 林敘白低声道:“师妹师妹,你感觉到了吗?” “嗯。”芸司遥道:“他们很少见到外乡人吧。” 阿松回过头,道:“大祭司明天会为新生儿祈福,你们想去的话,也可以见到他。” 封德海来了兴趣,“明天?什么时候?” “早上八点,在中心广场。” 芸司遥將行李箱搬上二楼,她先洗了个澡,没有热水器,水都得烧开了才能洗,很麻烦。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1、拿到苗疆金蚕蛊,解决身体疾病。】 【2、逃离棲禾寨。】 【友情提示:金蚕蛊只有大祭司才有,您需要攻略他,拿到蛊虫后,才能迅速逃离棲禾寨。】 芸司遥擦了擦头髮,“攻略?” 【金蚕蛊只传每任祭司,除非他认定你是他未来的妻子,否则他不会拿出来。】 ……难怪要攻略。 系统换了副轻快的语气道:【不过您也不用灰心,他们生苗一辈子都没出过棲禾寨,祭司更是鲜少接触外族,您完成的可能性很高。】 没见过世间险恶,说明对外族有一定戒备心,並不是那么容易接触。 芸司遥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泛起潮红,她视线越过窗户,突然在某一点顿住。 一条银色的小蛇从窗户里爬进来,漆黑的眼珠死死盯著她。 芸司遥后退一步,它就更近一步,深红的蛇信吐出。 她怕蛇,尤其是这种没见过的品种,都不知道有没有毒。 封德海让他们准备了很多驱虫的药,芸司遥拿了驱虫剂朝著它一通喷。 银蛇在白雾中晃了晃脑袋,尾巴尖跃起,竟直接缠上了她的胳膊! 芸司遥手腕一凉,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湿滑冰凉的触感。 银蛇舔了舔她的手腕,尾巴在她手臂上盘了好几圈,“嘶——嘶——” 这蛇根本不怕她带的驱虫剂! 它用头蹭了蹭芸司遥的手心,两颗尖牙泛著森白的冷光。 这种时候,你越反应激动就越容易被咬,甚至动作稍快些,都会被误以为是攻击。 芸司遥屏住呼吸,看准它的七寸。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铃鐺声自窗外响起。 银蛇听到这声音,蹭她的动作一停。 “叮铃铃” 银蛇吐了吐信子,缓慢地从她手腕上爬了下去。 芸司遥看著自己手臂的一圈圈红痕,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还没褪去。 ……这蛇是有主的。 银饰互相碰撞的声音又从窗外响起。 “叮铃铃” 芸司遥將视线移到窗边。 她住在二楼,和地面相隔2-3米,不算高。 窗外站著一个苗人,乌髮高束,赤足蹬著一双木屐,脚踝缠绕红绳,绳结处繫著小巧的兽牙与铜铃。 刚刚的铃声,不是银饰碰撞,而是他走近时脚踝铃鐺响动发出的声音。 他上身著对襟短衫,靛蓝底色上绣满赤色火焰纹与银色飞鸟图腾,腰间悬掛银铃,全身上下竟爬满了毒虫。 棲禾寨內的苗人都生了一副好样貌。 但这人的相貌竟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还要漂亮。 肤色玉白,眉眼细长冶艷,神情淡漠疏离,漂亮到妖异诡譎、无可挑剔,宛如造物主最完美的艺术品。 芸司遥摩挲了一下手腕,走到窗边,“这是你的蛇?” 少年抬起头。 银蛇缠在少年腰上,探出个脑袋,嘶嘶地吐著红信。 芸司遥:“它嚇到我了。” 少年用手指弹了弹银蛇的脑袋,抬起头,声音宛如冰川融水漫过青石,带著天然的冷冽与克制。 “……抱歉。” 银蛇委屈的在他腰上盘好。 芸司遥挑眉,“你会说汉语啊?” 少年沉默地扫了一眼她的手腕,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膏,放在一楼地上。 “涂这个,能好。” 芸司遥低头看看手腕,没跟他客气。 “好,我等下去拿。” 那药膏上什么標籤都没贴,看起来像是自己做的。 少年盘著银蛇,漆黑的眸子倒映出她隱约轮廓,他身上的毒虫也仰著头,似是观察。 芸司遥手撑在窗户上,低头看了看他,閒聊似的和他说话。 “你住在这里吗?” 少年摇摇头,指了一个位置。 芸司遥看过去,那是银嵐山更深处,一般的苗人都不会住在那。 她心下微动,似不经意问道: “你是生苗?” 生苗是指从未被汉化的苗族,几乎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阿松是熟苗,他母亲是汉族人,属於“杂交品种”。 少年双眼黑白分明,微凉的风吹动他的长髮,两侧的精巧辫子微微摆动,尾部坠著红色玛瑙,充斥著异域风情。 芸司遥道:“那你知道大祭司吗?” 少年歪头,他身上攀爬的毒虫蠢蠢欲动。 “我想上山去採集动植物素材,”芸司遥笑了一声,“旅游么,当然要上山去看看城市没有的风景,不过我听说,上山要得到大祭司的许可,挺麻烦的。” 少年微微眯眼,语气平淡,“山上有很多毒虫,你们外乡人进去,有去无回。” 芸司遥:“可那里环境很好啊,有很多城市里见不到的自然风光,我们准备了很多驱虫药和工具,不会有事。” “我知道,”少年抬起手指闻了一下,冷冷道:“有些毒虫,不怕你们外乡人的东西。” 就比如说他腰上缠著的银蛇,驱虫剂喷了大半瓶,毫无作用,反倒染了一身的气味。 芸司遥笑道:“那你身上的虫子,有毒吗?” 少年身上爬满了蜈蚣蝎子,还有很多说不清品种的虫子。 “有。” 芸司遥將身子探出来了些,她长得清丽,又带著懨懨的病气,不同於苗女充满生机活力的漂亮,却格外令人挪不开眼。 “我们能不能请你带我们上山?报酬你来开,多少都行。” 封德海经费有限,她却不同。 芸司遥有的是钱,也最不差钱,她手腕上戴的是宝格丽bvlgari,叠戴了玻璃种翡翠手鐲,衬得肤色莹白,贵气十足。 少年冷淡的视线扫过她的手腕。 芸司遥:“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用急著回復。” 她扔给他自己的名片。 薄薄的一张白色卡片晃晃悠悠飘下,最终落在少年头上。 “……” 少年冷淡眸子微动。 也许是芸司遥扔卡片的动作太过於坦荡,笑容乾净明媚,他並未觉察出羞辱。 “上面有我的號码,你应该有电话吧?可以直接打给我。” 芸司遥依靠在窗边,她穿著短袖长裤,姿態慵懒优雅,很特別。 少年取下卡片,低头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芸司遥】。 “嗯。” 他没拒绝,也没同意。 芸司遥:“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少年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看著她。 “白银嶸。” 芸司遥低声念了一遍,“白银嶸……” 她声音柔且轻,三个字滚在嘴边,听起来格外悦耳缠绵。 白银嶸踩著木屐,身上的银饰隨著步调左摇右晃,叮叮噹噹。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芸司遥才直起身。 她从包里取出雄黄,在房间里撒了一圈,关紧门窗,確保不会再有別的东西爬进来。 这下可以放心睡个好觉了。 阿松喊他们下来吃饭,今天的晚餐是酸汤鱼,酢肉还有糯米饭,油茶。 芸司遥草草吃了几口,饱了之后便在窗口抽菸止疼。 那烟不是普通的烟,有艾草和薄荷,味道不难闻,能提神止痛。 她爸研发的,只做了三包,抽完还得回去拿。 留给芸司遥的时间不多。 封德海他们也不会在这里多停留,最多两个月,她就得拿到金蚕蛊,治好病,然后回去。 阿松有个今年刚满二十的弟弟,叫普洛卡,很年轻也很生涩。 坐在桌上有些木訥,看起来很呆,应该没有他哥这么嘴严。 芸司遥细长的手指夹著烟,浓而长的睫毛半闔,低头思索。 阿松皱眉,“洛卡,吃饭不要那么著急。” “哦、哦!”普洛卡皮肤偏棕,耳根红透了,“知道了……” 芸司遥抬头,看到那个叫普洛卡的苗人正在偷偷看她,她轻蹙眉。 封德海问道:“你们不能陪我们上山?” 阿松道:“不能,越到山林深处,里面的蛇虫就越多,你们可以在外围转转,不要进去。” 封德海有点不甘心,一直在劝说,但阿松就是不为所动,加钱都不肯去。 芸司遥將这一幕尽收眼底。 山上到底有什么,他们都这么讳莫如深。 芸司遥道:“阿松,你们这片区域生苗多吗?” 眾人的视线齐齐望向她。 芸司遥掐灭了烟,道:“我就好奇。” “不多,”阿松摇头,“他们通常不会过来这边,因为不喜欢汉人。” 普洛卡道:“你是看到、生苗了吗?”他普通话也蹩脚,说话磕磕绊绊。 芸司遥:“应该吧,他穿著你们苗族的服饰,腰上还盘著一条蛇,哦,还有很多別的虫子,蜈蚣蜘蛛之类的。” 许知远瞪大了眼睛,“小师妹,你不是一直待在二楼没出来过么?” 芸司遥:“窗外看到的。” 阿松道:“生苗会蛊术,有些还会养毒虫,如果见到了,最好远离些吧,他们对汉人,不太友好。” 芸司遥想了想白银嶸。 除了人冷了点,也没看出多討厌她啊?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 生苗一般是不会说汉话的。 芸司遥现在的装扮一看就是个外乡人,那些生苗见了恨不得绕道走,更不用说主动上去搭訕了。 普洛卡磕绊道:“其实我们也,也很难见到生苗,明天是大祭司为新生儿祈福的日子,有些生苗为了能得到祭司的祝福,也跟著下来了,所以你们这几天能偶尔见到。” 芸司遥:“大祭司也算是生苗吗?” 普洛卡的声音带著几分恭敬,“严格意义上,祭司大人不算生苗,他和汉人接触过,也能和汉人通婚。他是银嵐山的守护神,我们信仰、尊敬他。” 看来这祭司在棲禾寨里的威望很大。 阿松道:“祭司大人,很少出生寨,他一般都住在山上,和山神为伴。” 芸司遥笑了。 山神? “是银嵐山吗?你们不是说那里有很多蛇虫,只能在外围逛逛吗?” 阿松道:“那是相对於我们普通人。” 普洛卡赞同的点点头,“祭司大人不是普通人,山上的生灵都喜欢他,不会伤害他。” 林敘白道:“有这么神奇?” 普洛卡严肃道:“祭司大人是山神的化身,它们当然不会伤害他。” 眾人沉默。 作为二十一世纪高材生,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就是相信科学,拒绝迷信,但人家有信仰,就算自己不信也要尊重他人。 饭吃的差不多了,阿松作为他们的导游多提了一句,“寨里晚上会有篝火晚会,你们可以到处逛逛,寨子外围还有新建的商业街,汉人和苗人混合经营,他们汉话会更好些。” 商业街还不太成熟,现在是旅游淡季,基本没几个外乡人会过来玩。 许知远是个爱玩的,听说有篝火晚会登时来了兴致,“师妹,你去吗?” “不了。”芸司遥神情懨懨。 “敘白,你和我一起去,走走走……” 许知远硬拖著人走了,芸司遥身体不好,打算早点回房休息。 她刚走上楼,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我这里有一些驱虫的药粉——” 芸司遥回过头,是阿松的那个弟弟,普洛卡。 “药粉是我自己做的,”普洛卡挠了挠头,黝黑的皮肤可疑的爬上一抹红,“这边晚上蚊虫多,你一个女生,会招虫子,用了这个会好很多。” 芸司遥视线从他的脸挪到了药包上,顿了顿,“给我的?” 普洛卡喉结滚动,视线对上她的眼睛,又很快错开,道:“是,给你。” 芸司遥微微一笑,姝色儂丽的五官鲜亮起来。 “谢谢。” 她接过药包,温软的手指似有若无的划过他手心。 一股热浪顺著脊背涌向四肢百骸,普洛卡心臟扑通扑通跳得极快。 他从没见这样漂亮又特別的汉人,病懨懨的,却又格外招人,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 普洛卡:“不、不客气……” 芸司遥关了门,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復冷漠。 本地人的药包应该比他们带的要好。 她垂眼打量了一下手里的药包,拆开,將药粉洒在通风的地方。 …… 深夜,清冷月光洒在吊脚楼上。 白银嶸站在栏杆边,目光远眺,落在几个还亮著灯的吊脚楼上。 “咚咚” 房门被敲响,“祭司大人。” 银蝶在室內盘旋飞舞,白银嶸安抚了一下躁动的蛇虫,声音平稳,“別吵。” 满室瑰丽的蝴蝶姿態优美绚烂,诡异的化为星光点点,消失不见。 他扫了一眼门,道: “进来。” 梁图索推门而入,恭敬道:“祈福台已经搭好了,就等您过目。” “嗯。”白银嶸背对著他,看著浓黑的夜色,道:“寨里最近来了几个生人?” 梁图索一愣,然后低声回道:“是,说是来旅游的,住在一个叫阿松的苗人那里。” 白银嶸修长骨感的指节一下又一下叩在粗糙的木栏杆上,乾燥的木质表面传来沉闷的迴响。 “这段时间並不是旅游旺季。”他意有所指。 “您是怀疑他们……心怀不轨?”梁图索一下就严肃起来,“要我去赶走他们吗?” 棲禾寨並不欢迎外来人,他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要不是熟寨里和汉人通婚的苗人多了,寨子不会开放的那么快。 白银嶸手指伸出,拿起桌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戴上。 他冷冷道:“若是有异动,直接赶走吧。” 第二天一大早。 芸司遥早早起来了,她洗漱完,出门刚好碰到封德海。 “封叔。” 他微愣,招呼道:“哟,今天起这么早?” 芸司遥:“和您一起去看祭司祈福。”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封德海笑道:“你平时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今天这么勤快?” “您就別挖苦我了,”芸司遥咳嗽了两声,“祭司不是很少下山么,来都来了,当然得去看看。” 许知远和林敘白也收拾妥当了。 “小师妹,今天起这么早啊?” 许知远笑呵呵道:“我们都打算不喊你,让你继续睡呢。” 林敘白挠了挠胳膊,满脸憔悴,嘀咕道:“痒死了,昨晚睡觉好多蚊子,给我腿上叮了好几个包。” 芸司遥:“杀虫粉没用吗?” 林敘白嘆了口气,“没用,痒死了,等下午我去街上看看有没有驱蚊的。” 不止是他,许知远和封德海或多或少都被咬了,芸司遥没有被咬,她一夜无梦,睁眼就是天亮。 “小师妹,你身上呢?长了没有?我这里有药可以涂涂……” 芸司遥:“普洛卡昨天给了我驱虫的药包,我昨晚没被咬。” 许知远:“普洛卡?阿松他弟弟?” “嗯。” 许知远脸色有些怪异,他看了看师妹那张明艷漂亮的脸,在心中默默给普洛卡点了根蜡。 芸司遥在a大就是风云人物,长相漂亮有才华,很多人追。 但她多情又薄情,毫不讲情面,换男人如换衣服,脾气又差,每次恋爱都不超过一个月,腻了就换人。 ……美人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 四人收拾好东西,出发去了中央广场。 晒穀场中央搭了一个祈福台,一个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少年正踏著灵动的步伐,脚踝的铃鐺互相碰撞,正默念著“护生咒”。 抱著婴孩的夫妻跪在祈福台下,虔诚的喃喃苗语。 芸司遥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往祈福台上看。 祭司大人身穿靛青色服饰,衣襟处盘著银蝶扣,华丽而精美,长而卷的头髮倾泻而下,两侧扎著小辫,尾端坠著铃鐺。 他手指蘸了米酒,轻轻点在婴儿眉心。 腕间的银鐲碰撞出清脆声响,清脆悦耳, 封德海道:“祭司大人同意了我们上山,但如果出事的话后果自负。” 许知远惊讶道:“师傅,您什么时候去找他的啊?” 封德海:“我没去找,是阿松给我带的话。” 许知远:“这才一晚上,话就带到了?” 林敘白:“我也以为估计要卡咱们几天,没想到这么顺利。” 封德海:“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许知远回过头,发现师妹还在看著祈福台。 一只银蝶从台上飞下来,落在她指尖,停住。 “这是什么?蝴蝶?”许知远诧异道:“居然是银色的?” 芸司遥垂眸看著银蝶,她很討厌虫子,蝴蝶倒是勉强能接受。 林敘白道:“这蝶生得真漂亮,什么品种的?都没见过。” 许知远也凑了过来,“嗯……应该是这边特有的,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他伸手要摸,刚一触碰到银色翅膀,手指就像被针扎似的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我靠我靠!” 指尖泛出血渍。 许知远捂住受伤的手指大叫道:“师妹师妹,这蝴蝶有古怪,你快甩掉它!” 银蝶挥动著翅膀从芸司遥指尖飞出,落在了祈福台上身著靛青民族服饰的苗疆祭司身上。 他戴著青面獠牙面具,只露出一双浓黑如墨的眼。 银蝶停在他肩头,轻轻扇动翅膀。 祭司视线向下望去,刚好撞上芸司遥向上看的目光。 封德海脸色微变,呵斥道:“瞎碰什么,刚刚那个银蝶,是蛊虫。”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 许知远嚇了一跳,“蛊蛊……蛊虫?!” 林敘白也道:“师傅,那东西再怎么看也不像虫子吧?” 封德海:“谁跟你说蛊虫就必须像虫子了?对於苗人来说,他们身上的银饰,头髮,甚至卉,都有可能是蛊虫幻化来的。” “银饰?”林敘白诧异,“他们身上戴的银饰也是蛊虫?” 封德海:“小部分是,现在的熟苗不会下蛊,他们银饰是乾净的。” “但是,会下蛊的生苗,还有这个——”他视线望向祈福台上的人,“祭司,他们肯定会蛊术。” 许知远紧张道:“师傅!我手刚刚被那银蝶划破了,不会中蛊了吧?” 封德海检查了一下,“没事,不是中蛊,只是简单的划伤。” 许知远放鬆了些,拍拍胸脯,“那就好那就好……” 芸司遥想著自己的攻略任务,这祭司一看就不好接近,说不定和那些生苗一样厌恶汉人,能怎么攻略呢? “嘶嘶——” 就在这时,一条银色的小蛇从祭司袖口中探出头,左右晃晃脑袋,最终视线锁定在芸司遥身上。 “嘶嘶——” 银蛇兴奋地想要爬出来,却被一只细长白皙的手抓住。 大祭司垂下长睫,將蛇盘在了手腕上,远远看上去像是戴了几圈漂亮的银鐲子。 芸司遥觉得眼熟,眯起眼睛想要仔细看,眼前忽然蒙了一只粗糙的大手。 封德海压低了声音,“別看了,直视祭司对苗族人来说是大不敬。” 芸司遥:“……” 芸司遥:“怎么还有这规矩?那这些妇孺——” 她话音顿住,发现每个上祈福台的妇人都不会直视祭司,匆匆扫一眼就谦卑的把头低下,將孩子放在台上,虔诚的等待祭司降福。 许知远道:“小师妹,苗寨里规矩多,你忍忍。” 林敘白:“是啊是啊,等会儿师哥给你买烤糍粑,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到阿嬤在卖了,闻著可香。”他咽了咽口水。 芸司遥:“我看是你想吃吧?” 林敘白乾笑了两声,“想吃,顺便也给你带一个。” 祈福过程比较千篇一律。 芸司遥仔细回想刚刚看到了那条银色小蛇,实在是眼熟。 这种顏色的蛇很少见,她问封德海,“封叔,苗寨里的蛇一般都是什么顏色?” “白的,黑的,青的占多数吧,”封德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芸司遥道:“银色的蛇多吗?” “纯银的不多,这种一般都有剧毒,”封德海道:“我知道一种叫银环蛇的,顏色是黑白相间,毒性极强,被咬后最快一小时就会死,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许知远打了个寒噤,“我最噁心那种长条了,比虫子还噁心。” “这就噁心了?”封德海道:“你上山之后见到的蛇虫只会比这更毒更噁心。” 许知远寒毛直竖,头皮都要炸开。 “行了,好好休整一下,我们下午就进银嵐山,记得带好摄像器材,得全程录像。”封德海道:“急救包,打火机,驱虫粉都是必需品,別忘了。” “好师傅。” 封德海转过头,“司遥,你带摄像机了没?祭司祈福也是他们苗寨的民俗风情,你拍照记录一下,到时候回a市再一起整合。” 芸司遥將小型摄像机从包里掏出来,“嗯没问题。” 封德海按了按肚子,“我早上有点吃坏东西了,先去上个厕所,你们不用等我。” 他匆匆忙忙走了。 芸司遥举起相机,调好镜头参数,按下快门。 “咔嚓” 祈福台上的少年耳尖微动。 芸司遥低头检查了一下相片。 靛青色苗服,日光下映衬得亮闪闪的银饰。 少年脸上戴著青面獠牙的面具,手指还沾了米酒水泽,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芸司遥眼皮一跳,抬眼看向祈福台。 祭司闭眼默念护生咒,修长骨感的手点在婴孩眉心,专注又认真。 是巧合吗? 芸司遥收了相机,那股隱隱的窥视感不减反增,她视线环视四周,並未察觉出异样。 许知远:“师妹拍完了吗?” “拍完了。” “拍完咱们回去吧。” 林敘白买了三个热乎乎的糍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给给……都是刚出炉的。” 芸司遥接过糍粑,还很烫手。 林敘白含糊道:“这些苗人都不愿意跟我们上银嵐山,有点麻烦。” 许知远:“这有什么?我们之前去西藏不也是三个人,带好必要的工具就行。” 几人回了吊脚楼。 一路上,林敘白髮现师妹总是往后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后面有什么东西吗?” 芸司遥转过头,蹙眉,“……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 “什么?!”林敘白紧张的看向周围,“哪里?谁?” “不知道,”芸司遥道:“可能是错觉吧。” 一只银蝶飞舞著翅膀,从几人身后掠过,漂亮的尾翼如光点,最终停在少年冷白指尖。 “银嵐山……” 少年低敛眉睫,瞳仁漆黑如渊。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4) 林敘白道:“真的没有嚮导吗?” 封德海道:“没有。” “加钱都不肯陪我们进山?” 封德海带好装备,“普洛卡倒是愿意陪我们去外围,不过我们这次要深入一段距离,他不愿意去。” 芸司遥背了一个小包,四人里数她的行李最少,她闷闷咳嗽,白皙的脸透著红。 林敘白担忧道:“师妹,你身体还行吗?” “没事,”芸司遥道:“我带药了。” 进山肯定不止这一次,封德海规划好了路线,他们准备分多次深入。 今天是第一天,不会走很远,危险也相对没那么高。 几人出了吊脚楼,一阵清脆的铃鐺声响起,银饰相互碰撞,隨风摆动。 芸司遥抬头看去,眼皮一跳。 穿著靛青色苗族服饰的少年靠在柱子上,低敛眉目,温煦的光洒在他玉白的脸上,显得庄重而圣洁。 “白银嶸?” 少年睫毛颤了颤,银蛇迅速钻进他袖中消失不见。 芸司遥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许知远拉了一下她,小声道:“小师妹,你还认识苗人?” “师傅说了身上有蛇虫的一般都是生苗,他们——” 白银嶸的视线落在他抓住芸司遥胳膊的手上,歪了歪头,露出清浅的笑。 “你们不是缺嚮导吗?” 芸司遥点头,“缺,你愿意带我们上山?” 许知远震惊,压低了声音,“他还会说汉话?” 白银嶸扫了他一眼,道:“会。” 许知远有些訕訕。 封德海道:“看你的装束,不是熟苗吧?” 白银嶸不答反问,“……你们进山的目的是什么?” 封德海知道有些生苗对汉人並无好感,便耐心道:“我们是民俗研究院的,这次一起来棲禾寨是为了记录少数民族的民俗风情和文化,就当是旅旅游,拍拍照了。” 白银嶸垂下眼,殷红的唇微动,“进山会有风险,你们可能会遇到很多毒虫蛇蚁。” 封德海道:“没关係,我们准备了很多驱虫药,你只要带我们进去,再原路返回就行。” 白银嶸似乎笑了一声,应道:“既然你们都有应对措施了,那就出发吧。” 芸司遥问他,“你不用带东西?” “不用,”白银嶸道:“我住在山里。” “山里不是不能住人?” 白银嶸笑而不语。 一行五人进了银嵐山,白银嶸走在最前面。 危机四伏的银嵐山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他带人走了一处偏僻小道,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毒虫蛇蚁。 芸司遥跟在后面,走得双腿发软。 白银嶸满身的银饰加起来起码也有个五六斤重,走起山路来却连气都不喘一下。 芸司遥后背汗湿,实在受不住了,便道:“停……先停一下……” 她脚踩在突出的石块上,重心不稳,身体摇晃两下,径直往前栽倒——! “叮铃铃” 白银嶸转过身,胳膊伸出,將人接了个满怀。 “抱歉。”芸司遥眼前还是黑的,她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得一个激灵。“太累了,我没站稳。” 身后的三人也累得够呛,他们负重几十斤,此时大汗淋漓,跟刚洗了澡似的,一个个强撑著,不好意思让人停下。 封德海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先休息一下吧。” 芸司遥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香,从白银嶸身上散发出来,神秘而危险。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一条冰冷的长条却缠上了她的手腕,將她和白银嶸捆绑在一起。 又是那条银蛇! 芸司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银嶸垂眸看了一眼,低声道: “阿银。” 银蛇弓起身子,在主人越来越冷的视线中依依不捨地蹭了蹭芸司遥的手腕,爬回了他的袖中。 白银嶸:“它感受到了生人的气味才会出来。” 芸司遥胳膊还是毛毛的,她摸了摸手腕,脑海中却一直在想刚才的蛇。 银蛇在苗寨中也很少见。 白银嶸身上有很多毒虫,应该是生苗,可他却会说汉语,说的比熟苗还要標准。 芸司遥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闷咳几声,“我没事。” 白银嶸看了看她,问:“你身体不好?” 进山大概两个多小时了,芸司遥负重是最少的,脸色却是最难看的。 芸司遥:“嗯,老毛病了。” 封德海搭了个简易的营帐,招呼他们过来。 芸司遥走过去,坐在角落边上拿出相机翻著上午拍的照片,前几十张都是苗寨特色美食和建筑,后几张则是祭司祈福。 她仔细翻看一张张照片,忽然在其中一张上停住。 祭司衣袍翻飞,长而卷的头髮扬起,左手腕上一道银色光点轻轻闪动。 是银鐲? 芸司遥將相机凑近了些,去看那银色光点,指尖无意识地抓紧相机。 好像不是鐲子…… 她来来回回翻看那几张照片,在一张祈福点额的照片里终於看清了祭司手腕。 那不是银鐲子……而是一条银蛇! 周遭的喧囂突然抽离,只剩血液在太阳穴突突跳动。 芸司遥大脑飞速运转,连呼吸都变得凝滯。 银蛇稀有,但不代表没有。 白银嶸身上的疑点太多了,由不得她多想。 这两条会是同一条吗? 芸司遥正打算继续看,头顶却传来一道男声,冷冽的金属质感,每个字都像被精准切割过,字字清晰。 “……你在看什么?”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5) 芸司遥下意识將相机放下,遮挡了影像。 “没什么,拍了一些寨子里的建筑。” 白银嶸弯下腰,淡淡异香强势侵入,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眸子。 “哦……”他侧过脸,狭而长的眼注视著她,“建筑有什么好拍的?” 芸司遥:“就像你去外地旅游,会拍照留下当地特色建筑一样,我们那边是没有这种吊脚楼的,很新奇。” 白银嶸平静道:“我不会去外地旅游,也不会拍照。” “你就没想过出去看看?” “没有。” 白银嶸看著银嵐山,漆黑的眸子里隱隱浮现冰蓝的蛇纹。 “我们这里的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的。” 棲禾寨內的生苗全都是族內通婚,他们认定了伴侣后,便是生生世世,永远只爱一人,绝不变心。 而汉人不同,他们油腔滑调,滥情又心,说出来的海誓山盟可以轻易翻脸不认。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芸司遥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从包里翻出一块压缩饼乾和士力架。 “吃点吗?补充一下体力。” 白银嶸在她身边坐下,接过饼乾和巧克力。 他很明显没吃过这些东西,垂眸看著包装袋,像是在思考。 芸司遥:“我们等下还要赶路,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住。” 几人里就数白银嶸看起来最轻鬆。 苗服很重也很厚,他身上却没出一点汗。 白银嶸撕了包装,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芸司遥:“不好吃吗?” 她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我这还有鲜饼和奶酪,在寨子里买的,这些你应该能吃得惯。” 白银嶸:“不用。” 芸司遥翻著背包,將摄像机放了进去,没再拿出来。 她吃了一小块饼乾,又喝了点水,山上的气温高,闷热又潮湿,后背的衣服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许知远直接躺倒在地上,累得像条死狗,话都说不出了。 林敘白猛灌了一大口水,“呼……” 可算缓过劲来了,他看了看一脸轻鬆冷淡的白银嶸,暗自钦佩这苗人的体力。 他们难不成从小就爬山锻链,走这么远的路连口气都不喘一下? 白银嶸察觉到他的视线,撩起眼皮扫了一眼。 林敘白头皮一麻,连忙错开视线。 见了鬼了。 那苗人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他却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毛骨悚然。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个。 许知远也不敢和他搭话,甚至和那苗人对视一眼都发怵。 很奇怪的感觉。 那苗人生了一副极好的皮相,比电视上的男星还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可他就是莫名其妙觉得危险和恐惧,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什么异域美人,而是剧毒又色彩艷丽的蛇蝎。 ……也就小师妹能面不改色的和人攀谈几句了。 芸司遥道:“我们还要再往里走多远?” 封德海抓了几只没见过的甲虫,用离心管装了进去,“几百米吧。” 他们现在已经很接近內围了。 封德海道:“这里的毒虫很多,注意些別贪凉把皮肤露出来。” 几人应了声。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他们决定在这里安营扎寨,顺便做些记录。 芸司遥坐在石头上,脸颊闷得发红,她抖著手去拿止疼烟。 连著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肾上腺素飆升,心率也跟著加快。 她夹住烟,点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烟雾瀰漫,大脑得到放鬆,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芸司遥不信巧合。 祭司祈福时戴了青面獠牙的面具,遮挡了面部,不好分辨。 可她昨天才把名片给白银嶸,今天,临出发前,白银嶸就突然出现在了门口,说愿意做他们的嚮导。世界上能有这么巧的事吗?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巧到有些诡异。 芸司遥垂眸,掸了掸烟。 会是他么……? 她转头去看白银嶸,发现他也在盯著她看。 准確来说,是在盯著她手里的烟。 芸司遥单手支著下巴,弹了弹烟,“在看什么?” 白银嶸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会抽菸?” 芸司遥:“会啊。” 白银嶸眉头一皱,似乎有些嫌弃。 芸司遥笑了,故意凑近他,“你很討厌抽菸的人吗?” 白银嶸往后退了退。 芸司遥觉得很有意思。 她喜欢长相漂亮的人,不管他是不是祭司,衝著这张脸她也不亏。 “要不要试试?” 芸司遥把手里的烟递过去。 白银嶸脸上表情冷淡,“我不抽菸。” “不是烟……”芸司遥低声念了一遍,吸了一口后缓缓吐出,“是提神止疼的艾草薄荷。” 烟雾在眼前散开。 白银嶸冷漠的眼眸泛起极浅的波澜,他闻到了草药的清香。 芸司遥:“没骗你吧?” 白银嶸看到她唇角的湿润,连带著那菸嘴也沾了微湿的潮气。 轻浮。 白银嶸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 汉人就是如此,轻浮大胆,不知分寸。 芸司遥见他不想抽,自己一口接著一口抽完了,她爹只做了三包,抽完就没了,得省著点。 “我一直叫你全名是不是有些生疏?”芸司遥道:“不如就叫你银嶸?” 白银嶸:“隨你。” “嗯,”芸司遥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封德海捡了些柴火,山上昼夜温差大,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 夜幕低垂。 封德海生起了火。 他们准备的东西还算充足,林敘白还抓到了一只野兔子,处理乾净后放在火上慢慢烤。 “师傅,咱们明天就返程吗?” 封德海抓了不少昆虫,此时正在一边的笔记本上记录什么,“回,这次咱们带的东西不多,下次再深入。” 兔子不算小,五个人分有点少了。 芸司遥把自己那份给了白银嶸,“你吃吧。” 白银嶸瞥了一眼,“你自己吃。” 芸司遥:“我不饿,你下午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么?” 白银嶸冷淡极了。 芸司遥拉了拉他的衣摆,笑著问:“你担心我给你下毒啊?” 论起下毒下蛊,没人比他们苗族更厉害。 白银嶸看她,“你怎么不吃?” 芸司遥摸了摸肚子,“我说了不饿呀。” 她把用纸包装著的兔肉塞进他怀里,道:“你不是有一条蛇,叫……叫阿银是吧?” 白银嶸捧著滚烫的纸包。 芸司遥:“它咬人吗?” 白银嶸看向她,“你不是怕蛇?” 芸司遥:“怕就得克服恐惧啊。” “嘶——” 细微的吐信声从白银嶸袖口传来,银蛇绕了一圈手腕,出现在芸司遥面前,“嘶——嘶——” 白银嶸垂眸,没有忽略她身体极细微的僵硬。 “不咬人。” 芸司遥:“它挺可爱的。” 银蛇似乎能听得懂汉语,听到她夸自己,兴奋得弓起身子就要窜过去。 白银嶸不留情面的拽住它的尾巴,弯曲的长条变成绷直的一条长线。 “別夸它,”白银嶸將蛇一点点收回来,“夸它就咬人。” 芸司遥往后挪了一点。 还有这毛病? 银蛇不可置信地看向主人,张嘴嘶嘶的吐信。 白银嶸不为所动,將它强行圈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芸司遥看著他动作,直到银蛇盘了几圈在他手腕上,远远看上去像只漂亮的银鐲,才缓慢笑起来。 “笑什么?” “哦,”芸司遥指著他的手,尾音微微上挑,似不经意间划过耳畔的风。 “蛇盘上去,像鐲子,还挺好看。”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6) “这里的虫子也太多了!” 许知远跳起来,腿上被咬了好几个脓包,“我穿著裤子都能咬到!” 封德海道:“行了行了,你不知道多穿几层么?” 他把止痒膏拿过去,“涂上会好些。” 芸司遥也被咬了,她挽起裤子,露出一节白皙的小腿,皮肤白被咬后就很明显。 白银嶸不知去了哪里,很久都没回来。 芸司遥涂著伤口,心里还在琢磨。 等会儿问他要不要涂? 她刚放下裤管,对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给。” 芸司遥抬起头,发现面前是一颗黑红色的小果子,核桃大小,从没见过。 “这是什么?” 白银嶸道:“果子。” “我知道……”芸司遥:“这是什么果子?” 白银嶸低念了一句苗语,她完全没听懂, 他补充道:“当作还你的。” 芸司遥惊讶,“是因为兔肉?这不算什么,我……”本来也不想吃。 白银嶸將果子丟进她怀里。 芸司遥手忙脚乱的接住。 白银嶸淡淡道:“吃下去。” 芸司遥摸了摸果子,完全没见过,放在以前她肯定怀疑有毒。 不过这果子是他摘的,就算他想害她,也不会用这么直白的方式。 芸司遥將果子吃下去,入口甘甜,汁水充沛。 她含糊道:“你有没有被虫子咬,我这里有药。” “没有。” 芸司遥咽下果子,“没有吗?” 他们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肿包。 白银嶸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芸司遥扯了一下裤子,只露出一点脚踝,纤细白皙。 “我操!”许知远突然大叫一声。 几人的视线纷纷移向他。 “有蛇!”许知远指著面前缓慢爬行的黑影,“虎斑颈槽蛇!妈的!剧毒!” 简易搭就的棚子外,不知何时密密麻麻围满了蛇。 虎斑颈槽蛇,又称野鸡脖子,行动极快,一旦受惊发怒,便会成“乙”状弯曲,爱追人,缠上之后极其麻烦。 它们嘶嘶地吐著信子,纠结缠绕,朝著这边爬过来。 许知远去营帐搬来了超声波驱蛇仪,一共两个,开到了最大限度。 “没用啊!怎么会没用!” 封德海举著火把在前面挥舞,“他们对这些设备免疫!” 只有最传统的火能让它们稍退几步。 芸司遥沉下脸,“火焰和烟雾可能会刺激蛇群,增加它们攻击人的可能性!” 但火也是唯一让它们退去的办法了。 林敘白:“该死!咱们扎营是扎在了蛇巢里?!” 许知远怕蛇得很,腿都快软了,“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蛇!” 那些蛇粗略估计有上百条,暗红色的,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林敘白衝进了营帐,抱著四瓶驱蛇剂出来! “接著!” 封德海冲在最前面,蛇群忌惮他的火,迟迟不敢上前。 但他挥舞的范围是有限。 芸司遥返回营帐想去拿酒精,余光瞥到了站在一边的白银嶸。 他神色淡漠,漆黑的眸子隱约透出冰蓝色的纹路,满身漂亮的银饰在夜色中盈盈泛著光。 不远处,一条赤红色的虎斑颈槽蛇缓慢逼近,深红的蛇信若隱若现。 夜色太过於昏暗,以至於芸司遥根本没注意到,那蛇並非是攻击的姿態,它抬高了倒三角头,尖牙在夜色中泛著森白的冷光。 芸司遥想也没想,用力拉了他一把。 “叮铃铃” 银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白银嶸微愣,被拉得踉蹌几步。 芸司遥:“傻站著干什么,没看到那儿蛇吗?!” 她拿著驱蛇剂就往地上喷。 不管有用没用,喷了总比什么都不干好。 白银嶸被她护在身后,左手被人牢牢攥住,手心触感温热柔软。 他浑身都僵硬了。 眸底的冰蓝色蛇纹忽地亮起,诡譎又阴森。 “嘶——” 那蛇被嚇了一跳,转身就钻入了林子里。 芸司遥没想到这驱蛇剂还真能派上用场,狐疑地低头看了看,“真有用?你先拿著,我去拿酒精。” 她衝进了营帐,拿了一整瓶酒精出来,拧开盖子,往地上倾倒。 封德海用火把点燃了酒精,火焰熊熊燃起,拦住了蛇潮的去路。 山上点火是非常危险的事,稍有不慎,火势蔓延,按照寨子的落后程度,恐怕连灭火都难。 封德海:“不能让火蔓延!” 如果蛇潮还不退去,他们很可能会被困死在这。 顶多半小时,他们必须灭火。 许知远结结巴巴,“咱们不是答应了那个祭、祭司,不会破坏山上的环境吗?” 山火可不容小覷。 林敘白:“命都要没了哪还能在乎那么多!不管它们走不走,我们半小时就得灭火!” 白银嶸站在最末尾,他看著这场喧囂的闹剧,將手里的驱蛇剂扔在了地上,掌心温热,还残留著芸司遥掌心的余温。 蛇潮被阻拦住,但仍有几条领头的冒著火烧的风险在往里冲。 树影婆娑间,一道高大的人影隱匿,低分贝的骨哨吹响,御蛇前进。 白银嶸抬头扫了一眼,表情淡漠。 芸司遥挡在他前面,头也不回道:“你没被咬伤吧?” 白银嶸看著她,缓缓道:“没有。” 他眼眸中冰蓝色的蛇纹越来越深,其他人忙著应付衝上来的蛇潮,根本没人注意到。 芸司遥眉头皱紧,火只能拦住他们一小会儿,但凡下雨或者…… 脸颊微凉。 一颗雨水砸在了脸上,隨后越来越多的水飘了过来。 下雨了。 眾人脸色皆变。 几乎是立时,封德海匆忙扔了一个火把出去,“快跑!!” 除了衝出包围圈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芸司遥抓住火把,下意识拉了最近的人往后跑。 身后的银铃叮噹,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诡异极了。 几人彻底走散。 雨水浇在头顶彻骨的凉。 “咳咳咳……” 芸司遥闷咳几声,火把没有抓稳,从手心脱落。 白银嶸的手从后伸出,抓住了火把。 “为什么拉我走?” “哪有为什么,”芸司遥顿了顿,又道:“你离我最近,我肯定先带你跑。” 白银嶸冷白的脸在火光下妖异诡譎,那双眼睛,似乎带了点冰蓝…… 冰蓝? 芸司遥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时,白银嶸侧过脸,指著一处道:“往那边跑。”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果然看错了。 芸司遥让他拿著火把,两人朝著刚刚指的方向奔去。 那里有一处废弃的房屋,推开门时空气中还飘著淡淡的灰尘味儿。 芸司遥闷闷的咳嗽几声,用手捂住了唇。 火把在奔跑时就已经被水浇灭。 芸司遥眼前发黑,身上开始发烫,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体负荷过度,扶著桌子想缓一缓,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脱力—— 白银嶸一把接住她向后倒去的身体。 芸司遥眼前发黑,“有点晕……”她想说没事,弯腰却吐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怔了一下。 她的病有这么严重? 白银嶸眼神一冷,“你被咬了?” “没吧,我都没感觉——” 芸司遥小腿一凉,裤脚被人一把拉住,往上提起。 纤细的腿上肿了一大块,两个细小的血洞周围皮肤青紫,骇人极了。 芸司遥都没感觉自己被咬了。 “什么时候……” 她当时急著带人跑,太过於紧张连被咬都没发觉。 这里没有解毒的药剂,一时半会又不能下山。 “咳咳……”芸司遥脸颊潮红,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白银嶸:“坐下。” 芸司遥抬起头,身体被按在长凳上。 白银嶸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在她伤口处划了个“十”字。 芸司遥感觉到疼,想要往回缩,却被一只大手牢牢钳制住。 她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小口的吸著气。 “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低下头,微凉的唇贴在了小腿上。 芸司遥小腿一颤,心跳似错漏一拍,呼吸变重。 麻木肿胀的腿除了痛之外又多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酥痒。 让人很不適应。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唇。 白银嶸用嘴將她的血吸出来,吐在地上。 毒素蔓延的很快,芸司遥无意识地发抖,小腿完全落入他人掌中,愈发令人窒息。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勉力睁开眼。 白银嶸双眸漆黑,唇瓣鲜红,宛如妖魅精怪。满身漂亮银饰並未喧宾夺主,反而沦为陪衬。 那双眼倒映著她的脸庞。 芸司遥眼皮沉重,很快陷入昏迷。 白银嶸站起身,他抬起手,一只银蝶凭空出现,悬停在他指尖。 他將银蝶掷於芸司遥腿边。 银蝶伸长了虹吸式口器,吮吸她小腿的血液。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肿,癒合。 芸司遥的唇还泛著乌黑。 白银嶸皱眉,手指碾碎蝶翼,沾了麟粉的食指从芸司遥唇缝中探入,触及柔软湿腻的舌,向內伸了伸,下压。 “唔……” 芸司遥眉头轻蹙,吞咽时发出明晰的咕咚声。 白银嶸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手指被含住,被完全包裹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大脑。 他看著昏迷的人。 芸司遥鸦羽般的睫毛垂在眼瞼,根根分明,显得格外活色生香。 白银嶸迅速將手抽出来,指尖湿滑黏腻。 芸司遥的唇色已经恢復了正常。 他眸底酝酿著浓郁的深黑,快步走出屋子。 阿银身体暴涨了数倍,正在吞咽著一条赤红色野鸡脖子。 树影中窸窸窣窣的声响逐渐增大,白银嶸面无表情的看著黑暗,道:“滚远点。” 婆娑的树影霎时安静下来。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7) 芸司遥浑身湿汗的醒过来。 全身都在疼,尤其是腿,几乎要没了知觉。 她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入目是雕楠木床柱,泛著陈年桐油的琥珀光泽,床幔垂落半截,金线绣著的苗绣银蛇在褶皱间若隱若现。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环佩叮噹响起。 芸司遥转过头,看到白银嶸手里端著一个小碗,“醒了?” 他坐在床边,靛青色苗服,满身银饰,不见丝毫狼狈,“醒了就把药喝了。” 芸司遥靠在床头,看了看他手里黑乎乎的药,“哪来的药……” 声音刚发出,沙哑至极。 芸司遥皱眉按了按嗓子。 白银嶸:“外面采的。” 他將碗递到芸司遥面前,“喝。” 芸司遥想了想,就著他的手把药喝了。 柔软乾燥的唇似乎触碰到了他的指尖。 白银嶸手一颤,看著她垂下的眼睫,苍白的面颊。 轻浮、放肆、毫无男女有別的观念…… 不知道脑海中第几次冒出这些词,白银嶸端著空了的碗,冷冷地看她因为药苦而皱成一团的脸。 “抱歉啊,”芸司遥声音沙哑,“我手没力气,你不介意吧?” 她冲他露出虚弱的笑。 苦的要命,比中药都难喝,他不会是故意整这么难喝的玩意吧? 白银嶸將碗放下,冷淡的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芸司遥靠在床边,看他消失的背影,有些想笑,却又牵动了腿上的伤,疼得齜牙咧嘴。 ……看来很介意。 她撩起裤子,右腿肿胀的地方已经消退了一大半,上面有两个血洞。 血是止住了,短时间內她应该走不了路。 芸司遥下了床,实在忍受不了身上的脏污,单脚跳著出了屋子。 白银嶸手里拿著药草,正在挑拣,听到声音转过头,发梢的铃鐺叮噹响。 “出来干什么?” 芸司遥说:“你知道哪里能洗澡吗?” 白银嶸上下扫视她,“你现在,要洗澡?” 芸司遥说:“洗,衣服粘著很难受。” 白银嶸看了看她,指了个位置,“那里有一条小溪。” 他扫了一眼芸司遥抬起来的腿,不冷不热的提醒,“里面有毒虫和蛇。” 芸司遥看了看细密的树木,转过头看他,突然喊了一句,“银嶸……” 白银嶸手里的草药脱手掉进了背篓里,漆黑的眼眸如墨般浓黑,望向她。 芸司遥微笑道:“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他肯定有避开蛇虫的办法。 白银嶸:“你们汉人,洗澡都要人陪?” 芸司遥:“……” 白银嶸挽起袖子,將背篓拿远了些,“我没有陪人洗澡的癖好。” 芸司遥跳过去,“你还知道癖好这个词?” “……” 她蹲在白银嶸旁边,艰难的坐下来,“我就擦一擦背和腿,出汗的地方,这里也没条件让我换身乾净的衣服,你陪我去吧。” 白银嶸不为所动。 芸司遥看著他冷若冰霜的侧脸,伸手去拉他的袖子,“走吧走吧,你也不想刚救了我,我再被蛇咬吧?” 白银嶸道:“你救我,我还你,扯平了。” 芸司遥笑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扯平这一套。” 白银嶸转过脸。 芸司遥:“之前分你吃兔肉,你就还我果子,遇到蛇潮我拉你一起跑,你就帮我解毒,生怕欠了我似的。” 白银嶸看著她越凑越近。 芸司遥:“我们汉人讲究礼尚往来,来回的次数多了,那就是朋友了。更何况你我是救命之恩,和普通恩情不一样。” 白银嶸:“怎么不一样?” “生命和小恩小惠能一样吗?”芸司遥道:“我们现在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不用还来还去,多生分。” 白银嶸相貌艷丽,明明是一起“逃亡”,他却像是在林间散步游玩一样乾净整洁。 离得近了,那股淡淡的异香便更浓郁,像是某种草药,令人目眩神迷。 白银嶸低声念了一句,“……朋友?” 芸司遥挽住他的胳膊,“对,朋友。带我去洗洗吧。” 白银嶸又被她拉住胳膊。 和昨晚逃跑时的紧急不同,芸司遥动作隨意又自然,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服清晰的传递过来。 白银嶸全身都绷紧了,他下意识想要挣脱,她却抓得更紧,催促道:“快些走吧,等会儿我们再返回营地,封叔他们如果没事,应该会回昨晚扎营的地方等我们。” 两人站起身,芸司遥另一只脚完全不能下地,一蹦一蹦的往前跳。 白银嶸从未和异性有过这种接触。 他发梢坠著的铃鐺隨著动作摇摆不定,铃鐺细小的缝隙中,密密麻麻的虫子隱约可见。 白银嶸用小指勾著自己的长髮,敲了敲铃鐺里躁动的蛊虫。 “叮——”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8) 芸司遥坐在小溪边的石头上。 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溪水清澈见底,没有经过污染,也没有虫子。 白银嶸背对著她站在不远处,那身漂亮的银饰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芸司遥没脱衣服,撩起袖子和裤子简单给自己擦洗了一下。 处理完毕后,她在脑海中问道:“现在攻略进度多少了?” 系统迟钝了几秒,给出准確数值:【5%】 还挺低。 芸司遥甩了甩手上的水,视线扫过规规矩矩站著的人。 果然没猜错。 攻略值有所移动,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还得赶紧从他身上拿到金蚕蛊…… 不知是不是错觉,芸司遥总感觉周围的温度似乎变低了些。 她擦乾净手上的水,余光却瞥见了一个棕色的布袋,上面覆盖了不少鬆软的土壤。 这里怎么会有麻袋? 芸司遥跳过去,拿了一根树枝,挑开麻袋的结。 绳结断裂,袋口鬆散。 入目是一架森白的头骨,空洞的眼眶里爬满了蠕动的千足虫,密密麻麻將整个骷髏架子都填满了! 芸司遥微怔。 是人骨?这里怎么会有人骨? 芸司遥丟开树枝,尸骨残缺的衣服並不是苗人的服饰,而是和她一样的运动装。 他也是闯入银嵐山的外乡人? 芸司遥扭头,“银嶸!” 白银嶸未动。 “我洗完了!”芸司遥冲他喊了一声,“你转过来,我没脱衣服。” 白银嶸转过身,长而卷的睫毛在冷白的脸上投下一道阴翳,垂在身下的手被包扎过。 芸司遥道:“这里有一具尸体。” 说尸体都不准確,都成骷髏架子了。 白银嶸视线扫过枯骨,极为平静,“嗯。” 如果是迷路的外乡人,尸体应该裸露在外,而不是被麻袋装著丟在这。 他死亡时间不会短,起码得有个1-3年。 芸司遥道:“他是被人塞进麻袋里的。” 意外死亡和故意杀人可不同,银嵐山人跡罕至,谁会跑去內围来丟尸? 白银嶸:“我看到了。” 芸司遥喘了口气,“扶我一下。” 白银嶸走过来,弯腰抓住她的胳膊,拉起。 芸司遥站不稳,回握住他的胳膊。 白银嶸还想挣脱,芸司遥却直接抱住了他的腰,抽气说:“……別动,我小腿麻了。” 淡淡的月鳞香扑面,他屏住呼吸,看上去很想把她扔在地上。 白银嶸:“好了吗?” 同样是一天没洗澡,他身上的味道却格外的乾净好闻。 芸司遥:“你每天穿这么多这么重的衣服不累吗?” 短暂的沉默后,白银嶸:“不累。” 芸司遥拉著他远离了骷髏架子。 山上没有信號,地形又复杂,这具尸体死亡时间太长,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没有閒心去管別人。 白银嶸太难接近了,不管別人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不沾情慾的木偶,美则美矣,冷冽伤人。 “咱们得赶紧走了,这里恐怕有什么危险。” “嗯。” 芸司遥想起他昨晚为了解毒,弯腰俯身吻在她小腿上的情形。 如果他真冷情到视人如草芥,大可以等她毒发身亡。 可他没有。 芸司遥將裤管又撩上来了些,对著他笑,“我感觉我应该能走了,你的药很管用,肿的地方已经消退了很多。” 白银嶸脸颊微微侧起,视线落在她一双腿上。 芸司遥擦洗过,身上带著潮湿的水汽,就连腿上也有。 那视线仿佛一条阴冷又不容忽视的蛇,让人寒毛直竖。 芸司遥生得漂亮,全身上下哪里都好看,脚踝秀气,皮肤白皙。 “谢谢你昨晚帮我。” 低劣的引诱。 白银嶸眼眸中冰蓝色的蛇纹似乎亮了起来,宛如妖魅。 芸司遥看他转回脸,视线却隱隱还流连在腿上。 从未出过山林苗寨的苗人,连手机都没有,更別说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单纯清冷,尤其“好骗”。 芸司遥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包装好的鲜饼,“我昨晚揣兜里的,还好没丟,鲜饼你总该能吃吧。” 白银嶸看著她手里的东西。 芸司遥也一天没吃东西,却把兜里仅剩的给了他。 “拿著。” 白银嶸接住了,道:“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 又是这种说辞。 白银嶸看了看她,“为什么给我?” 芸司遥说:“我不——” 白银嶸静静地注视著她。 芸司遥改了口,道:“我想让你吃。” “……” 芸司遥道:“你昨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鲜饼只有一个,我想让你吃。” 白银嶸看著手里的鲜饼,许久未动。 他发现芸司遥总是在看他,不管是昨晚扎营,还是现在。 汉人喜欢长相漂亮的人,又推崇及时行乐,滥情心。 他们和苗人不同,见过很多风景,有足够的阅歷和吸引力,苗寨里的姑娘很容易被这种与眾不同所吸引,自以为找到可以託付终身的伴侣,却屡屡被负真心,这就是前车之鑑。 芸司遥:“你还认得回去的路吗?” 银嵐山日头正盛,她抬手遮挡了一下太阳,“东西都丟在营帐那,我们得赶紧回去拿,或者儘快下山。” 封德海他们三人对银嵐山的地形完全不熟悉,別说下山了,要是跑的再远一些,能不能找到临时扎营地都难说。 在这地形复杂的山中,迷路差不多等於半只脚踏进鬼门关。 白银嶸平静道:“你的腿走不了。” 芸司遥道:“我们现在没有充足的食物,耗在这里也是等死。” 白银嶸那双漆黑的眼似乎闪过了什么,诡譎妖异,“死不了。” “什么?” 白银嶸却不再多说,指了个方向,“一公里左右,你能走?” “能。” 芸司遥抬起受伤的脚,“走慢一点就行。” 白银嶸道:“你的蛇毒没有解。” 芸司遥扭过头。 白银嶸:“剧烈运动会导致毒素蔓延。” 他的手极轻地从下腹滑到芸司遥心臟,日光照射下,漆黑的眼眸似乎透著诡异的蛇纹。 “蔓延到心臟,你会死。” 芸司遥不动了:“……”她还以为解了。 这么要紧的事居然不早说,她刚刚蹦著来溪边他也不说,什么居心。 “那怎么办?”她忍著脾气。 白银嶸道:“我背你,你欠我一次。” 他歪了歪头,颈间的银饰微亮,“很公平。” “……你想要什么?” 白银嶸轻笑了声,“暂时还没想好。” 他声音低沉悦耳,却透著淡淡的冷,“等我想好了,再向你討要。” 白银嶸在她面前蹲下身,弯起腰。 芸司遥犹豫了一下,趴在他背上,胳膊圈住他的脖颈。 视线骤然拔高。 白银嶸看著瘦,身材却不差,宽肩窄腰,肌肉紧实。 芸司遥:“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处荒废的屋子?” 白银嶸:“我阿爸留下的,很久没住过。” “那是你阿爸的屋子?”芸司遥道:“你平时住在哪儿?” 白银嶸:“山里。” 说了跟没说一样。 芸司遥手指触碰到他身上的银器,突然想起封叔说的那句“对於苗人来说,他们身上的银饰、头髮、卉,都有可能是蛊虫幻化而来的”。 她是见过白银嶸身上可怕的毒虫的。 芸司遥:“你身上的银饰是真的吗?” 白银嶸背著她往前走,脚步稳健,呼吸均匀,“你可以试试。” 怎么试?咬一口? 芸司遥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自己趴在满是虫子的背上,头皮有些发麻。 “你身上的首饰呢,没有虫子吧?” 白银嶸:“有。” 芸司遥身体一僵。 白银嶸:“你想看吗?” 芸司遥一口回绝,“不了。” 白银嶸唇角牵起笑,转瞬即逝。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芸司遥看见了熟悉的帐篷,她指著位置,“在那。” 白银嶸將她放下,芸司遥看著一片混乱的营帐,低下看了下微湿的土。 “……有人来过。” 帐篷被人翻动过,地上还有数道脚印。 芸司遥去翻自己的包。 没有少东西,甚至连封德海他们的东西也没少。 这就奇怪了。 芸司遥看到旁边的石头上,上面被刻了简易的记號。 这记號证明封叔他们来过这里。 难道是又遭遇了蛇潮? 昨晚下过雨,地上的痕跡全都被冲刷过一遍,按照脚印和记號来看,封德海他们应该刚到没多久。 如果真有蛇潮,地上也会有爬行的痕跡。 白银嶸抬眸看著一边足够三人合抱的大树,眸底微动,一只银色的蝴蝶从树梢上飞下来,落在他指尖。 银白色蝶翼扇动,如梦似幻。 芸司遥:“封叔他们应该和另一拨人撞上了,山里还有別人?” 这里已经处於银嵐山內围,很少有人敢进去。 阿松和普洛卡也是苗疆人,他们都不敢进內围,和封德海他们碰上的人又会是谁? 白银嶸道:“我可以送你下山。” 他转过身,冷淡道:“其他人我管不了。” 芸司遥:“是这里的生苗发现了他们吗?” 生苗对汉人很厌恶。 白银嶸冷冷道:“他们暂时没事。” 芸司遥追问道:“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封德海如果出事了,就算她拿到金蚕蛊也很难回去。 白银嶸看了看她,半晌,他薄唇微动,“我知道,你想去找他们吗?” 他这句问话很奇怪。 芸司遥点头,“想。” 白银嶸视线掠过她的脸,最终停在她肿胀的小腿上,语调缓慢,仿佛腐旧棺槨渗出的寒雾。 “好啊。” 他漆黑的眼睛似有流光溢彩,“我可以带你去。” 白银嶸背著她走向银嵐山更深处,里面树林茂密,芸司遥翘起的小腿似乎总被野草划过,痒痒的,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握住又鬆开。 她紧了紧白银嶸的脖子,听他身上银饰摇晃碰撞的声音,道:“还要多久?” “快了。” 他说快了就真的快了。 芸司遥看到一处寨门,云雾繚绕,几个苗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看见有人,警惕地堵住了门。 白银嶸走近,那两个苗人看清他的样貌,神色惊得僵住。 “bad deib xongb。” 白银嶸神色冷淡的点头,也跟他们说著苗语。 芸司遥完全听不懂,她只注意到这两个苗人態度转变得非常快,態度恭敬得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 “走了。”这句话白银嶸说的是汉语。 芸司遥趴在他背上,苗寨里的人好奇的打量著她,却又不敢上前。 这里的苗人和山下的苗人很不同。 芸司遥心里隱隱有了预感。 他们完全不会说汉话,大街上的人都穿著苗服,看见白银嶸,却又闪躲开,给他留足了通过的空间。 不像是对待族人,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白银嶸带她到了一处巨大的三层吊脚楼。 青黑瓦檐间腾起裊裊炊烟。 芸司遥听到身后苗人的议论声,白银嶸仿若未闻,神色平静,抬脚跨过门槛。 沉香混著松脂的气息扑面而来。 “咳咳……”芸司遥眼前发晕,闷闷地咳嗽。 这香味不对。 她指甲掐进肉里,保持大脑清醒,想屏息却已来不及。 “你不是说带我来找封叔吗……” 香味好重。 白银嶸背著她,一步一台阶走上二楼,“是。” 芸司遥眼皮垂下,身体不断往下滑,屁股被人一把托住。 白银嶸將她放在雕木床上,声音轻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 他將手覆在芸司遥眼睛上。 毫无温度,冰冷刺骨。 “现在,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芸司遥意识昏沉,像浸在浑浊的墨水里,浓稠的黑暗蔓延,將她拖入旖旎的梦境。 “叮铃铃” 她看到漫山遍野的银蝶飞舞,满身银饰的苗疆少年站在冶艷海中。 微风拂动瓣,露出细长心——上面竟趴著数不清的红色蛊虫! 少年长发散落,冷而淡漠的视线望向她。 芸司遥往前走了几步,皱眉喊他,“白银嶸……” 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体逐渐被庞大的银蛇所替代!漂亮的蛇尾伸出,將她紧紧缠绕,纠缠。 芸司遥被这诡异的柔软冰冷触感惊住了。 “你——” 银蛇將她全身裹住,猩红的兽瞳倒映出她的脸,瑰丽又艷美。 芸司遥小腿被尾巴尖勾了起来。 濡湿滑腻的触感从小腿逐渐向上蔓延。 她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蛇垂下巨大的头颅,將她的双腿含在了嘴里。 意料之中的疼並没有出现。 巨大的银蛇睁著蛇瞳,一点点把她含进去,挤压,潮闷的感觉从腿蔓延到大脑。 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芸司遥忍不下去了,手肘一曲撞在蛇头上。 “砰!” 巨蛇將她双腿吐出来了些。 芸司遥用力踹了他一脚,彻底脱开身,她转身要跑,那蛇却紧紧跟上。 伴隨著银铃的声响,芸司遥胳膊一紧,腰身落在如铁锁般的臂弯,后背撞在了同样冰冷宽阔的胸膛。 那蛇变成了人。 她熟悉的人。 苍白的手轻轻拂过芸司遥的脸庞。 “出不去了。” 白银嶸殷红的唇贴在她耳畔,说不出的邪性阴森,声音低沉满含恶意。 “……你永远都出不去了。”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9) 出不去? 什么出不去? 芸司遥被紧紧缠住,那道声音阴魂不散,直衝得她大脑发胀。 双腿被迫分开,银色的蛇尾从身后钻出,重重碾过她被赤蛇咬伤的小腿。 “啊……” 说不清是痛还是酸,芸司遥膝盖一弯,差点跪在地上。 粗壮的蛇尾插/ 入她双腿之间,接住她软倒的身体。 身后环抱住她的人好像又变成了蛇,倒三角的蛇头垂下,猩红的蛇信一晃而过。 他张大了嘴,露出森白的尖牙,一口咬在了她小腿上! “啊!” 芸司遥惊醒过来,昏暗的光线涌入,心口仍在不停地跳动。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现在都还有被蛇缠身的窒息紧箍感。 芸司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身坐起,不远处有一幅巨大镜子,倒映出她头髮凌乱,额头微湿的模样。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宽鬆透气的麻布,下身是百褶裙,绣著精美的刺绣。 这不是她的衣服。 芸司遥下了床,受伤的那条腿完全褪去红肿,只留下两个结痂的咬痕。 推开门,阴冷的风从外灌入。 她打了个冷颤,迎面跑来一个苗疆小姑娘,十四五岁,手里端著一个托盘。 “啊!”看到芸司遥出现在门口,她惊讶道:“你,醒了,啊。” 芸司遥扶著门框,道:“白银嶸呢?” 那女孩抖了一下,然后捂著嘴巴,“不能,喊,巴代雄的,汉名。” 巴代雄? 巫师? 芸司遥打量了她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朵,就可以。” 阿朵道:“巴代雄让我,给你送,吃的。” 她指著芸司遥的肚子,“你饿。” 芸司遥道:“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阿朵脸颊微微羞红,用著磕绊的汉语道:“是我,巴代雄,让我换。”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所以他现在人呢?” 阿朵道:“他很,忙的。处理完,寨子里的事务,就会回来。” 她进了屋,將热气腾腾的血粑鸭、糯米糍粑还有很多小食放在了桌上。 “饿了,可以吃。” 他这是什么意思? 把人迷晕了之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是什么道理? 阿朵瞧见她脸色不好看,想起什么,连忙解释,“你睡,是因为蛇毒。” 她指著芸司遥的小腿,“屋子里有阿银的味道,激起蛇毒,然后你会晕。” 阿朵道:“你看,现在你能,走路了。” 芸司遥低头看了看腿,確实比之前好。 银铃响动,楼下传来稳而轻的脚步声。 阿朵脸色微变,迅速將碗摆好,拿著空了的托盘说:“我会每天,给你送饭。” 她急忙往后走,正好撞上走到二楼的白银嶸,阿朵说了一句苗语,应该是和他打招呼,白银嶸点点头,阿朵躬身小跑著下去了。 芸司遥看向他,道:“解毒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 白银嶸:“我没想到你会晕。” ……撒谎。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芸司遥明明看到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芸司遥坐到桌边,用筷子夹了个血粑鸭吃。 她很在意梦境里的“出不去了”是什么意思。 那到底是梦,还是提示? 白银嶸站在一边看她吃饭,等她放下筷子,道:“你不是要找他们么?” 芸司遥咽下口里的食物,道:“你找到封叔了?” 白银嶸点头。 芸司遥站起身,“他们没事吧?” “没事。” 白银嶸视线掠过她单薄的衣服,放下手里的东西,道:“你先穿好衣服,我带你过去。” 他拿了一件苗服,靛青色的,绣工精细上面的纹路像银蛇,腾在云里若隱若现。 芸司遥摸了摸苗服,“这衣服和你的是配套的?” 白银嶸语气不解,“配套?” 芸司遥:“情侣装。” 白银嶸没听过情侣装这种说法,但他知道什么叫情侣,稍微思考一下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和我,不是情侣。”他指著芸司遥手里的衣服,“衣服,也不是情侣。” 芸司遥没忍住笑出声。 “嗯对,不是情侣。” 白银嶸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苗人,说起这些话来正经的过分。 他看了看她,眉头微蹙。 芸司遥拿起衣服,“我换衣服你要看?” 白银嶸不再多说,转身下楼。 芸司遥看他走了,脱了身上的衣服,换上苗服,尺寸出乎意料的合適,不松也不紧。 她下了楼,白银嶸等在门口,听见声音转过头。 芸司遥:“我换好了,咱们走吧。” 白银嶸的视线徘徊於她的脸颊,顺著玉白的颈向下,掠过织锦腰带,落在她裙摆的流苏上。 芸司遥走到他身边,问:“怎么样?我第一次穿这种衣服。” 白银嶸移开视线,避而不答。 芸司遥看著他抬脚往前走,愣神片刻立马去追,“走这么快干什么?” 这里的苗寨比山下的苗寨更加壮观,林立的吊脚楼,来往的都是穿著华丽银饰的苗人。 白银嶸面色冷淡,周围的苗人有些会主动上前和他打招呼,有些则会远远的躲开。 每个人的视线都会在芸司遥身上停留,有好奇、有探究、自然也有排斥。 芸司遥:“你是巴代雄?” 白银嶸:“是。” 他承认的很快,芸司遥原本以为他会找藉口搪塞过去。 巴代雄是巫师的意思。 苗寨里从事祭祀等各种宗教仪式,在寨中极有威望。 ……他现在连藉口都不找了。 隱隱的不祥在心底縈绕,芸司遥注意到这里种了很多树,树枝上掛了很多手帕,隨风微微摆动。 有一块帕子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掉下来。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手刚伸了一半,手腕就被掐住了。 “手帕,不能碰。” 他语气极为冰冷。 芸司遥被他抓疼了,“嘶……鬆开。” 白银嶸鬆开手,她手腕上赫然出现五道鲜红的指痕。 芸司遥摩擦著手腕,“我是看这帕子要掉下来才碰的。” 白银嶸冷冷地,“你知道碰了会怎么样?” 芸司遥:“我听说过男人不能碰苗疆女的手帕腰带,没听说过女人也不能——” “当然不能。” 白银嶸道:“这手帕的主人都是死人,除非你想和他们配冥婚。” “……” 芸司遥立马离远了一点,肩膀却不小心撞到他胸口的银饰。 “叮铃铃” 白银嶸揽住她的肩膀。 两人距离拉近,芸司遥站稳之后,眼看著那手帕从树枝上飘下来,落在她脚边。 ……就差那么一点。 芸司遥心有余悸,又觉得很奇怪。 如果手帕这么容易掉,难道不会“误伤”过路的人? 她这么想著,扭过头便要去问。 鼻尖堪堪擦过白银嶸的胸口—— 芸司遥怔住。 她这才发觉他们离得有多近。 白银嶸垂下眼,冷淡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像梦里那条將她死死缠住的银蛇,阴冷黏腻,毫无温度。 被吞咽进蛇腹的紧致感如湿冷的麻绳绞住全身,即使梦醒,皮肤仍在记忆里发颤。 【你永远都出不去了。】 芸司遥脑海中突然冒出梦境里的那句话,越想就越在意。 出去?是指出梦境?还是指……出苗寨? 白银嶸將手帕踩在脚下,道:“以后注意。” 拇指大的蛊虫从他手指跳下来,一口一口將大它们几倍的手帕吞吃乾净。 四下无人,冷风吹动树梢,传来沙沙声响。 白银嶸的手还放在她肩膀,芸司遥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冰冷,寒凉。 他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芸司遥舔了下唇,尽力忽略掉那点阴冷。 他是人,不是蛇,更没有变蛇的能力。 梦境和现实並不能混为一谈,攻略成功拿到金蚕蛊才是最重要的。 芸司遥指著他口袋微鼓的地方,问:“这是什么?” 白银嶸低头看了一眼,眉头轻轻皱起。 她早就看清楚了包装袋。 是那袋鲜饼。 他还留著,一直没吃。 芸司遥试探性地凑近那张脸,“鲜饼?” 近距离看他的五官,会发现他长相其实很有侵略性,下頜线条锋利,鼻骨突出,异域风情十足。 “不是。”白银嶸似乎很抗拒她的靠近,喉结压抑滚动,却没有后撤。 他一动不动,任由芸司遥鼻尖划过他的下巴。 仿佛有一道微妙的痒意顺著脊背窜上头顶。 白银嶸瞳仁发生了极为微妙的变化,他薄唇微动,又抿紧。 芸司遥下巴被攥住。 “你……”他手指缩紧,呼吸微乱,重重地说了两个字,“轻、浮。”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0) 轻浮? 她还什么都没干就轻浮了? 芸司遥:“我干什么了?” 她承认刚刚確实带了点试探意味,但白银嶸不也没躲吗? “你觉得呢?”他冷冷地,髮丝间微红的耳根若隱若现。 “不小心蹭到你下巴就算轻浮的话,”芸司遥抓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那我现在碰你手了,你是不是还得说一句放浪?” 白银嶸先碰她的,要说放浪的也该是他。 芸司遥无辜道:“你先掐我的。” 白银嶸猛地鬆开她,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是因为痛。 他漆黑的眸子似有乌云笼罩的压迫感。 芸司遥看著他,无形的僵持。 一道结巴的男声自两人前方响起。 “巴、巴代雄……” 芸司遥顺著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苗人装扮的男人走过来,视线极快的扫过她。 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被突如其来的人打断。 白银嶸表情鬆懈,淡漠抬眼。 那人用苗语和他说了几句话,表情恭敬。 芸司遥站在旁边仿佛在听天书。 她开始琢磨要不要也学一点苗语,还没等她想好,一伙人步履匆匆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放开!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 几个被套了麻袋的人被强行拖著往前走。 芸司遥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望过去,视线触及他们头上的麻袋,视线一顿。 这款式的布袋很眼熟。 芸司遥眉头缓缓蹙起,她想起之前在河边,看到的装著枯骨的棕色麻袋,似乎…… 几个寨民將他们头上的麻袋一把扯下。 “小师妹!”许知远看到她,扯著嗓子大喊,“你怎么也被绑来了!” 芸司遥思路被打断。 “嘎呢!”身后的苗人皱眉呵斥了一声。 三人衣衫襤褸,跟在泥地里摸爬滚打过似的。 许知远记吃不记打,扯著嗓子喊,“师妹!他们这群疯子,神经病,见人就绑,简直没天理了!” 芸司遥道:“我没事。” 林敘白撞了一下许知远,让他安静,“绑什么绑,人小师妹好好的呢。” 还能搬救兵来救他们。 一个老媼杵著拐杖走近,冲白银嶸打了声招呼,“hlat nzhut ndrangx nbeul。” 她看起来是寨子里的领头人,周围的寨民都簇拥著她。 白银嶸用苗语回了她几句。 两人交谈了几分钟,老媼那双浑浊的眼落在他身旁的芸司遥身上。 白银嶸又说了几句话,老媼的神色平和了些,她抬抬手。 寨民將捆在几人身上的麻绳拆去。 封德海三人也紧张得不行,他们语言不通,除了寄希望於白银嶸也没別的办法。 白银嶸对著她低念了几句。 最终,老媼敲了敲拐杖,“拜农。” 芸司遥听得懂这句苗语,意思是放人。 老媼转过身,临走前视线不冷不热的看了白银嶸许久,便带著寨民们走了。 白银嶸道:“塔莎拉误会你们了,我和她解释过了,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许知远鬆了口气,哀嘆一声,“我腰现在还青著,被那老太婆……婆婆杵了好几下。” 林敘白:“谁叫你一天天话那么多,语言不通你都想聊起来。” 芸司遥道:“封叔,你还好吗?有哪里伤著?” “我没事,”封德海毕竟年纪大了,走南闯北多年落了一身病,又被绑著折腾了一通,满脸憔悴。 “这次还得多谢白小兄弟帮我们解决了麻烦,要是你不在,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白银嶸神色淡淡,“不用谢。” “师妹!”许知远扑过来一把抱住芸司遥,假哭道:“我们本来打算去临时扎营的地方等你们,结果正好撞见寨里的人,二话不说就把我们绑了,你师哥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芸司遥被勒住脖子差点喘不上气,“行了,你这不是没事么?!” 许知远:“哎哟有事儿!大事!你看我这胳膊,还有我这腿,差点被打断了!我又不像你,要是我残疾了,回a市不就更找不著对象了?” 芸司遥:“……” 许知远正打算继续诉苦,胳膊却传来一阵剧痛。 那苗人抓著他的胳膊,轻声道:“各位应该受了不少惊,先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吧。” 许知远痛得齜牙咧嘴,“白、白白兄弟,你手劲儿有点太大了……” 白银嶸放开他,低声道:“抱歉。” 许知远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胳膊肯定肿了。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大的嚇人。 白银嶸將人带去了吊脚楼,他走在前面,许知远落后半步,对著芸司遥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 “他刚刚冷著脸那样子,跟我得罪他了一样……” “哦,”芸司遥说:“他本来就爱冷脸,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1) 白银嶸上了台阶,推开大门。 “二楼有很多空房间,你们看著住。” 林敘白:“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嗯。” 封德海职业病又犯了,他开始观察吊脚楼结构,甚至手痒的想拿相机拍。 许知远道:“你家可真豪华啊。” 白银嶸背对著阳光站在门口,將大部分光线都掩去,他睫毛轻抬。 “浴室有热水,我等会儿会让人送吃食过来,你们这几天可以都住在这。” “哦好、好……” 三人匆忙洗了个澡,换了乾净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 几个苗人还贴心的送来了他们遗落在营地里的包和物资。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好用,101????????????.??????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知远咂舌道:“小师妹,你找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芸司遥没瞒著,“他是寨子里的巫师。” 封德海一愣,“巫师?” 许知远问:“就是那个、那个会下蛊的巫师?” 芸司遥点头。 许知远嚇了一跳,“他真的会下蛊?” 芸司遥:“不知道。” 下蛊毕竟是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们又没亲眼见过白银嶸下过,自然不能下定论。 林敘白问:“师傅,咱们要下山吗?” 封德海正戴著眼镜,在草稿本上写写涂涂,他画了很多虫子,有红色的、黑色的,都是没见过的虫子,还有一只蝴蝶…… 许知远记吃不记打,“我们好不容易进了生寨,这么快走干什么?” 封德海放下稿子,“这寨子里可能真有什么东西,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金蚕蛊吗?” 芸司遥眼皮一跳。 林敘白:“金蚕蛊?那不是书上写的……” 封德海道:“金蚕蛊可能就在这寨里,若是能找到它,將其记录下来——” 林敘白:“师傅,那只是个传说,有没有金蚕蛊这东西都不好说呢,这里的人对我们这么不友好,还是別冒险了。” 许知远吃著送来的饭食,含糊道:“白银嶸不也说让我们多住几天,他还和那老婆婆说之前都是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了啊。” 他咽下口里的食物,清清嗓子。 “你没看到刚才那几个苗人,態度都变得可好了,他们还给我送了好几套换洗的衣服。再说了,咱们都已经进了生寨,下山之后再反覆进山不是多此一举么?” 林敘白摇摆不定。 封德海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也是,咱们就在这多留几天,到时候不管能不能找到金蚕蛊,都儘快下山,司遥,你觉得呢?” 骤然被点名,芸司遥从思索中回神。 凭心而论,因为那场怪梦,她並不想在这寨子多做停留。 但她要拿到金蚕蛊,要攻略白银嶸,留在寨子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芸司遥:“……那就在这多待几天吧,生寨里的人保留了自己的制度和语言,和熟寨有所差別,这几天我们也能一併记录。” 几人身后,一条条银色的小蛇从角落爬了出去。 白银嶸站在三楼窗檐,拨弄了一下手腕的银鐲。 “叮铃铃” 嘶嘶地声音从后传来。 密密麻麻的银蛇爬满了整个吊脚楼,蛇尾从屋顶坠下,从远处看,就像一条条白色布带在隨风摇晃。 银蛇爬上白银嶸的胳膊,“嘶——” 他垂下头,轻轻抚过它的头。 “不急。” 银嵐山漫延一层大雾,將下山的路完全笼罩,堵死。 白银嶸看著那层雾,缓慢收回了视线。 “谁也走不了。”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2) 芸司遥回房休息的当晚就魘了梦。 吊脚楼里飘荡著似有若无的异香,縈绕在鼻尖。 她眉头紧皱,双眼仍闭著,濡湿的鬢髮贴在脸颊,衬得肤色愈发苍白阴鬱。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道人影躋身进来,长而微卷的头髮如瀑布般披散。 他走近床边,手腕上缠著的银蛇按耐不住抻著头,吐出鲜红的蛇信。 “嘶——” 芸司遥此时睡得正沉,那蛇仿佛被什么味道所吸引,顺著主人手腕缓慢爬上床榻,尾巴尖扫过她的脖子,身躯盘在她的腰腹。 白银嶸伸出苍白修长的手, “叮铃铃” 手腕上银饰脆响。 他掌心收缩,虚虚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芸司遥脸上缓慢沁出红晕,呼吸压抑,嘴里不停的呢喃,“白银嶸……” 男人眼瞳里的冰蓝色蛇纹骤然亮起,诡譎妖异。 “蛇……” 她陷入梦魘,眉头紧皱,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白银嶸垂下眼睛,缓慢鬆开掐住她脖颈的手。 手掌还未完全收回,似是察觉到他指尖的冷意,芸司遥抬起滚烫的脸颊,主动贴上了他的掌心。 冷热交替,她满足的慰嘆一声,“嗯……” 掌心瞬间盈满滚烫肤肉。 白银嶸半垂著沉然的?眼眸,半晌,大拇指轻挑,分开那滚烫唇瓣,** “……” 再收回手时,指尖微潮。 白银嶸眼底的冰蓝蛇纹,完全盖住漆黑的瞳孔。 他冷著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缓缓將手指放到了唇边…… …… “咚咚” 阿朵敲了敲门,小心的探出一个脑袋,“您醒,了吗?”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床榻。 芸司遥睫毛抖了抖,倏地睁开眼,胸口心悸似的跳动很快。 “咚咚” 阿朵的声音弱弱地从房门口传来,“我来,送饭。” 芸司遥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潮潮地泛著热气。 “阿朵……”芸司遥哑著声,闭了下眼,“你进来吧。” 这一觉睡得太熟,醒来时头还隱隱作痛。 她翻身下床,穿好了衣服。 阿朵端著托盘,视线瞥到了她的脖子,惊讶道:“你的,脖子,怎么红了……” “什么?” 阿朵放下饭食,说:“脖子,红了。” 芸司遥快步走到房间的镜子前,发现自己脖子一圈都红了,像是被虫子咬过。 她摸了摸,竟还有些刺痛。 阿朵:“寨子里,虫子多,巴代雄会製药,他,很厉害。” 这是让她去找白银嶸拿药。 芸司遥放下手,长出口气,“是虫子咬的?” “应该,是的,”阿朵点点头,又问她:“你很,热吗?出了好多汗。” 芸司遥:“做了个噩梦。” 阿朵靦腆的笑了一下,“梦都是,假的。你別怕。” 芸司遥坐回了藤椅上,宽鬆的上衣遮不住她颈上的红痕,远远瞧著曖昧难当,当真是姿態旖旎风流。 她幽幽低喃,“嗯,假的……” 在生寨的这几天,封德海每天早上都会带著他那俩徒弟,在寨里到处晃。 由於白银嶸的缘故,寨民们对他们的態度热情了很多。 语言不通,他们交流都靠手动比划。寨民们甚至不嫌麻烦,问什么答什么,非常配合。 封德海都有些不相信这真是生寨的人了。 芸司遥:“阿朵,你的汉语是跟谁学的?” 阿朵愣了一下,才道:“是巴代雄,教我的。” 芸司遥:“这个寨子只有你会吗?” 阿朵点点头,又摇头,“我会,巴代雄也会,他说的很好,比我好多了。” 这里起码几百户居民,却只有两人会汉语,足以说明寨子的排外。 芸司遥拿起筷子吃饭,阿朵盯著她,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怎么了?” 阿朵好奇道:“你喜欢,巴代雄吗?” 芸司遥微怔,笑道:“你从哪儿听到的。” 阿朵:“我看到他,今天手里,拿了。” 芸司遥追人追得坦荡,並不諂媚,也不越界。 是她送的,用彩纸包的漂漂亮亮。 刚送过去的时候,白银嶸瞧著那,神色不辨喜怒,问:“哪里摘的?” 芸司遥:“我看后院的开了,特別好看,摘了好几朵做成了一整束,好看吧?” 白银嶸看著桌上十年才开一次的红幽,默不作声。 芸司遥:“问你呢。” 白银嶸:“……好看。” “好看就送你了,”芸司遥,“我还是第一次包束呢。” 白银嶸抬眼看她,道:“用我的,送我?” 芸司遥:“你要不要吧?” 白银嶸似是嘆了口气,轻声道:“要。” 十年一生红幽,一天便枯萎凋谢了。 “……” 阿朵:“我知道,你们汉人,送代表爱慕。” 她忍不住將目光放在芸司遥身上。 阿朵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人儿,姿貌昳丽,比寨里的阿姊还要惹眼。 “所以,你爱慕,他吗?” “是啊,”芸司遥眉眼微弯,嗓音轻慢繾綣,“我当然爱慕……” 楼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伴隨著银饰互相碰撞的叮铃。 芸司遥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过脸去看,果不其然在楼梯拐角看到他。 她喊了一声,“白银嶸——” 阿朵抖了一下。 白银嶸侧过头,视线在她脖颈停留一瞬,淡淡道:“怎么了?” 芸司遥眨了下眼,“你要去哪儿?” 白银嶸:“拿药。” 芸司遥问他,“拿什么药?” 白银嶸不语,转身下了楼。 阿朵將她吃剩的盘子收好,道:“下次送饭,我再来,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告诉我。” 芸司遥点头应下,“好。” 她看阿朵收盘子,突然问道:“你很怕他吗?” 阿朵表情惊惶,“不、不怕,巴代雄是我们寨子里的守护神,我们,尊敬他。” 尊敬他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我先,回去了。” 阿朵小跑著走了。 白银嶸很快又走了上来,他手里拿著一个白瓷瓶。 很眼熟。 芸司遥记得之前和他第一次见面,她手腕被蛇缠住,留下印子,白银嶸也给她了一个这样的白瓷瓶。 没贴任何標籤,也没写名字。 芸司遥:“给我的?” 白银嶸將瓶子放下,“嗯。” 芸司遥手腕的指痕未消,隨著时间推移,那点印记反而更明显了。 “你帮我看看我脖子上是不是被虫咬了。” 她直起腰背,脸微微偏向一侧,露出纤细修长的颈。 確实红了一大块,分布还极为不均匀。 白银嶸扫了一眼,“虫咬的。” 芸司遥一碰就疼,“真奇怪,从银嵐山到这儿我都很久没被毒虫咬了,怎么一觉醒来脖子被咬成这样。” 她似乎真疼得紧,问:“有签吗?你那药能不能涂这个?” 白银嶸看她,“签?” “没有签怎么上药?” 芸司遥將手伸出来,道:“这是你掐出来的,你也该帮我上药。” 她皮肤缺乏日晒,透著病態的苍白,那指痕便愈发显眼。 白银嶸拧开盖子,取了柜子里的兽毛刷子,沾了药,道:“伸过来。” 芸司遥看著形状酷似毛笔的东西,狐疑道:“用这个涂?” “嗯。” 她迟疑地將手伸了出去。 兽毛刷子落在手腕上,激起酥麻的痒。 芸司遥立马就后悔了,她下意识想回缩手,胳膊一紧,被人扣住。 白银嶸嗓音平淡,“別躲。” 第一笔落下,正正好落在手腕最中心。 芸司遥手指不自觉蜷缩起,如蚂蚁啃噬的痒透过皮肤传进大脑。 自己涂还不觉得什么,这毛刷子在手腕上擦来擦去,扫来扫去,真要了命,钻心的痒,偏偏又缩不回去。 “……行了吗?”芸司遥咬牙发颤,“好痒。” 白银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还有一面。” 芸司遥將手翻了一面,“快些。” 沾了药膏的动物毛轻轻扫在皮肤上,芸司遥起鸡皮疙瘩了,寧愿他下手重些,也不至於这么轻飘飘地痒人得很。 故意折磨人。 白银嶸就跟作画似的,垂眸拿著笔在有红痕的地方轻轻涂抹,直到整个手腕都被透明的膏药覆盖,才缓慢收了笔。 “脖子,要么?” 芸司遥头皮一麻,捂著隱隱作痛的颈,“不用,我等会儿自己来。” 白银嶸站起身,去清洗动物毛刷。 芸司遥將袖子挽起来,等著药干透,“你们这没签都用这个涂?” 白银嶸:“还有草药茎枝,羽毛。” 芸司遥:“这些也能代替签?” “能。” 水流冲在白银嶸骨节分明的指尖,他將动物毛刷洗完,掛好。 芸司遥:“你每天都去后山採药吗?” 白银嶸摇头。 “需要製药,才会去。” 吊脚楼后有一棵非常大的古树,上面掛著一个鲜红的长布条,有时候芸司遥能从窗边看到他站在古树前,用手轻抚这个长布条。 芸司遥也下去过,但她查了半天都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那树上有蛇,她当时想像白银嶸那样触摸红布,看看有什么玄机,余光却瞥见树枝上盘踞著一条赤红的蛇,正盯著她,嘶嘶地吐了吐信。 她心一跳,面不改色放下手。 这蛇是白银嶸养的。 他只养剧毒的蛇,但凡被咬上一口,不用等送医院,十分钟內就会气绝身亡。 芸司遥放弃了。 她转过身,没注意到树上的蛇爬下来,在她脚踩过的地方盘起来,漆黑冰冷的兽瞳贪婪地盯著她离去的背影。 “嘶——”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3) “司遥,你最近对那个苗人是不是太关心了?” 许知远发现自己小师妹最近一直围著那个苗人转,就连迟钝如封德海都察觉到了。 他放下手里的研究资料,破天荒的问了一声,“你们怎么回事?” 芸司遥毫不隱瞒,“哦,我在追他。” 许知远一口糯米饭差点喷出来,激烈的呛咳,“咳咳……追?你追他?” 心里想是一回事,当面听到她说这些又是一回事。 封德海也惊住了,满脸严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敘白也劝道:“师妹,苗人和我们不一样,他是个巫蛊师,和你以前谈过的人完全不一样,你不要衝动……” 芸司遥睁眼说瞎话,“我知道,就是因为不同才想试试。” 封德海眉头紧皱,明显不赞同她的娇纵任性。 “我们只是来苗寨研究课题,你有没有想过,研究完之后怎么办?你难不成还真想一辈子留在苗寨?” “是啊,咱们早晚要走的……” 芸司遥闷咳几声,眉眼带了点病气,“我不会留在苗寨的。” 封德海脸色却不容乐观。 许知远是知道她本性的,喜新厌旧,前几任都是男的主动贴上来,玩玩就分了,哪主动追求过人,说明是真喜欢。 白银嶸和她谈过的每一任都不同,师妹能看上他確实不意外。但他可是个苗人,还是个会“蛊术”的巫蛊师! 许知远小声说:“你现在不会被人下蛊了吧?就那个什么,情蛊!” 芸司遥:“……”这傻缺。 她换了个话题,问封德海。 “封叔,你这几天有没有尝试过出去?” “出去?” 芸司遥:“出寨子。” 封德海微怔,“没有,这几天是苗寨的赶秋节,我忙著记录这个,还没出过寨。” 许知远道:“那些寨民还邀请我们也参加他们的赶秋节呢!特別热情,说到时候会很热闹!”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全手打无错站 芸司遥皱眉道:“这几天寨中起雾了,银嵐山下山的出口被封住,我想去看看。” 许知远浑不在意,“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时不时会起雾,等它散了就好了。” 林敘白倒是关心了一句,问:“你要出去?会不会很危险,要我陪你吗?” 芸司遥知道他们很忙,“我自己去吧,只在附近走走,不会深入。” 封德海点了下头,“等过了赶秋节,我们就下山。” 他以为芸司遥在这寨子里待的无聊,想赶紧走了。这里没网没信號,手机完全就是摆设,年轻人熬不住很正常。 芸司遥从吊脚楼里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三层吊脚楼。 白银嶸房间窗户紧紧关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房檐上有一道银色一晃而过,那点银色似乎还在动。 隱隱的不安涌上心头,芸司遥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吊脚楼的全貌。 手机还剩下最后5格电。 芸司遥放大了照片,低头仔细看,瞳孔轻微收缩。 吊脚楼顶上,正趴著密密麻麻的银蛇,蠕动纠结成一团。 她迅速抬眼去看屋顶。 那点银色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层叠的青瓦。 手机最后一点电量耗尽,黑屏关机。 芸司遥换了个高处的位置观察。 屋顶还是青瓦,根本没有蛇。 ……是错觉吗? 她从坡上下来,想起那个荒诞的银蛇梦,捻了捻指尖。 这寨子里蛇虫非常多,每个苗人或多或少都会养些虫子。 经歷过上个世界,芸司遥相信不会有平白无故的错觉和梦魘。 如果是真的,这座吊脚楼养著这么多蛇……那他们每晚深睡毫无防备时,这些蛇会不会爬进来? 越想越毛骨悚然。 芸司遥皱了下眉,抬脚朝著寨门的方向走去。 门口还是那两个值守的苗人,似乎是记得她,表情惊讶的做著手语,问她来这做什么。 芸司遥:“我在这附近,逛逛。” 她也冲他们比划手势,好一会儿,那两个苗人才明白她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竟没有拦她,让她走了。 银嵐山的雾气湿重,芸司遥顺著记忆的方向往下走,越往下,雾气便越重。 寨门已经变得渺小,继续走有迷路的风险。 芸司遥记下了自己的位置,正打算往回撤,一点鲜红一晃而过。 她转过头,发现距离右手边十米的位置有一棵参天大树,直衝云霄。 树身中段的枝丫上结满了黑红色的果子。 这果子她吃过,是白银嶸採给她的,吃完之后她就没再被虫咬过。 芸司遥皱眉摸了摸脖子。 除了昨天晚上,她一觉醒来脖子上多了一圈虫子咬的红痕。 这果子难不成还有时效性? “唰唰——” 衣角拂动枝叶,地上的残枝败叶被踩住,碾在脚下。 有人过来了。 芸司遥下意识躲了起来,將身子藏在树后。 银嵐山这么大的雾,还有谁会过来? “叮铃铃” 雾气縈绕间,少年长而卷的发用漂亮银饰发扣束住,扎了个低马尾,面部轮廓逐渐清晰。 是白银嶸。 芸司遥藏的更深了些,心跳不由自主加快。 白银嶸仰头看著古树,背对著她,用刀划破了手心。 “滴答、滴答……” 鲜血顺著他的掌心缓缓流出,浇在了这棵古树上。 那些果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膨胀,黑红色外壳一张一缩,仿佛有了生命力,就像一颗跳动的心臟。 “沙沙” 树林间的虫子躁动起来,它们成群结队的爬到白银嶸的脚边,围绕著他,伸出黑色的触鬚,將他的血液舔舐得乾乾净净。 那些蛊虫全身呈现红色,成千上万只挤在一起,宛如红潮。 “嘰——” 这场面极其诡异。 蛊虫们臣服在白银嶸脚边,摇摆著触鬚,似乎非常亢奋。 芸司遥一步步向后退,但这漫天的虫潮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越来越多的虫子开始聚集。 它们似乎是有智慧的,始终和白银嶸隔了一米的距离,不敢越界。 芸司遥所站的位置距离他只有十几米,这种规模的聚集,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暴露。 她后背抵在树干上。 忽然,距离她最近的蛊虫猛地停住,黑色触鬚在空中摇摆。 不好! 仅仅几秒钟的功夫,它们动作一顿,瞬间转换方向,齐刷刷地甩动千足朝她爬过来! 芸司遥心跳如擂鼓,眼看著那虫要爬上她的鞋,钻进裤管—— “白银嶸!” 古树前站著的人迅速回过头。 芸司遥心一横,闭眼朝著他的方向奔去! 白银嶸眼眸完全被冰蓝色蛇纹笼罩。 芸司遥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少虫子,更不敢细数。 她迅速跑到白银嶸面前,一把抓住他受伤的左手:“这里怎么这么多虫子?!你没事吧,我刚刚看到你流血了——” 虫子们想爬过来,却又忌惮恐惧,不敢靠近。 芸司遥心猛地一松。 它们果然不敢过来…… 白银嶸视线掠过她,落在被她踩死的那些虫子上,薄唇微动。 “你——” 踩死的蛊虫血液呈现粉色,並伴隨著淡淡的异香,从下方飘了上来。 空气中瀰漫一股说不出的甜腻香气。 芸司遥看到他唇瓣翁动,语气古怪道:“你把它们踩死了?” “?” 她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句话,鼻尖骤然闻到一股甜腻腥气,裹著冷意直窜天灵盖。 什么味道? 芸司遥头脑发胀,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重影。 这蛊虫…… 她迅速屏气,身体却逐渐燥热起来。 心臟以失控的节奏疯狂撞击肋骨,连带著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地震颤。 这蛊虫是个什么玩意! 白银嶸冷淡的眼睫微微垂下,“这是春情虫,其血液致幻,亦催/情。” 芸司遥膝盖发软,“春、春情虫……?” 她身体骤然向前倒去,撞入白银嶸冰冷坚硬的怀抱,冷得一颤。 白银嶸:“其壳壮/阳/补/阴,血易溶於空气,一只便足够提升性/ 生活质量,改善功能障碍。” “別说了。”芸司遥声线颤抖,“你为什么——” “不要误会,”白银嶸:“春情虫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可治喘疾。” “……” 芸司遥身体诡异地越来越热,神志也逐渐恍惚,到最后竟只能撑在他胳膊上才能站稳。 白银嶸扶住她,声音平淡,“你为什么在这?” 芸司遥眼前发晕,继续演,“我担心你,我看到你身边那些虫子,”她扯著他的袖子,“还以为你遇到了危险。” 她身上烫得厉害,像是被火点燃,难受的要命。 居然是催/情的虫子…… 倒霉。 倒大霉。 “別动。”白银嶸扶著她站稳,对她身体的滚烫並不意外。 眼前的人一分为三,视线模糊不清。 芸司遥脸颊挨到他冰冷坚硬的银饰,咬了咬牙,声音从齿缝显出颤音,“这是蛊吗?” “这不是蛊。”白银嶸看著地上死去的红虫,问:“你踩死了几只?” 芸司遥浑身烧得通红,胳膊不自觉將人缠紧,“……数不清,我没看。” 白银嶸粗略的瞥了一眼,弯腰將她打横抱起,周围的红虫全部退避起来。 “几十只。” 他启唇淡淡道:“胆子不小,不知道这虫是什么东西就敢踩。” 芸司遥热燥之余,还记得將错全怪在了他身上,“我是因为想救你。” “救我?” 芸司遥闭眼说瞎话,“那么多虫子,我怕它们咬到你,救人心切,一时不察……” 白银嶸低下头,搂抱住她的胳膊极细微的紧了紧。 “为什么想救我?” 芸司遥將脸埋在他冰冷的髮丝,烧到混沌的大脑得到片刻清醒。 “因为我喜欢你。”她隨口扯起谎,眸底情真意切,脸颊烧得通红,当真是含情脉脉。 她嘆息著说:“我见不得你受伤,也不想你遇到危险,头脑一热就衝过来了。” “……” 白银嶸瞳仁翻滚著墨色。 他抱著人在山林间行走,隱匿的蛇虫纷纷退避三舍。 芸司遥將脸埋进他胸口,脸颊碰到冰冷的银饰,鏨刻的蝴蝶纹轻轻擦过她发烫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 她声音因为灼热而半哑,“银饰硌到我了。” 胸口银颈圈被扯得沙沙响。 “你把它拿下来……”芸司遥烧得有些糊涂,想直接把银颈圈取下来。 白银嶸拍了一下她的腰,低声道:“老实点。” 他勾了下指尖。 银蛇从袖中钻出,以它惊人的咬合力,一口將华丽精美的银饰咬断。 银颈圈顺著胸口坠落在地,发出“啪嗒”一声。 白银嶸跨过断裂饰品,朝前走,很快將其拋在身后。 * 芸司遥被带到一处山洞冰泉,还未靠近,那股冷就直窜骨髓。 白银嶸道:“跳下去,泡一晚上。” 那泉水冒著寒气,只看上一眼就让人发冷。 芸司遥难受得紧,却又不肯吃这苦楚。 “必须要泡一晚上?” 白银嶸拈起她的下巴,声音冷淡,动作也未见旖旎。 “一晚过后,你体內的毒自会解。” 汗水沾湿鬢髮,芸司遥轻眯起眼,视线混沌到看不清人,她伸手轻抚白银嶸的脸,动作风流狎昵。 白银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子微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芸司遥还打算说些虚偽的情话来骗骗他,声音未出,后颈就被捏住,粗糙指腹细细摩挲。 眼前的人著实不老实,中了毒还肆意妄为,巧舌如簧。 “我当然知道……”芸司遥声音轻而缓,“不然也不会送,天天对你嘘寒问暖了。”她又不是閒得慌。 白银嶸手指摩挲著她的后颈,因著体温冰凉,她並未抗拒。 芸司遥幽幽地嘆了一声,道:“我想见你,想天天能看到你,银嶸……” 她凑近白银嶸,似是要吻上去。 唇被人用手压住,双手也被反剪过头顶,近百万的翡翠鐲子砸在地上发出脆响。 芸司遥一惊,“嘶……我鐲子。” 白银嶸將她压在地上,眼眸透著洞察人心的冷。 “……你喜欢我吗?”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问问题。 白银嶸冷冷道:“喜欢,才能吻。” 他是指芸司遥刚刚想亲他的动作。 芸司遥扬起眉梢,“我当然喜欢你啊……” 她漫不经心地,“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 趁他手劲鬆散,芸司遥挣脱一只出来,滚烫的指尖点在他眉眼,鼻尖,最终抚上他的侧脸,似真似假道:“喜欢你的眉、眼、唇……哪里我都喜欢。” 白银嶸瞳孔微缩。 芸司遥眼角眉梢都含著情意,实则已经烧了个半晕,连人都看不清了,全凭感觉摸。 她刚想著撩得差不多了,便把手收回去,下一瞬,白银嶸长而卷的的头髮从肩头滑下,落在她脸颊。 芸司遥下意识闭了闭眼,冰冷的吻落在眼皮上。 “?” 白银嶸掌心还在渗血,弄脏了她的手腕,他声音冷冽,却字字清晰。 “我们棲禾寨人,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 芸司遥微怔。 白银嶸轻轻擦在芸司遥唇上,像是为她上了一层艷丽的唇妆。 “你若负心,我便引百虫钻你七窍,让金蚕蛊啃食你的心肝,將你永囚在这巫蛊之境,与我作伴。”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4) 那道声音携著潮湿的暗哑,如同诅咒,迴荡在她耳边,偏执而沉冷。 芸司遥眼前一黑。 白银嶸低头吻在了她的脖颈,顺滑的髮丝倾泻於胸。 他的吻並不重,甚至只含住皮 /肉在口中吮 /吸。 芸司遥莫名感到一阵心慌,喘不上气,手刚伸出来,就被人按住。 五指相扣,紧紧得纠缠在一起。 “我脖子……” 她想说被虫咬了,疼,腰身就被箍住,白银嶸垂著鸦羽般的长睫,用嘴解开她的扣子。 手掌心湿漉漉的,都是他的血。 白银嶸像是感知不到疼,用受伤的手和她相握。 外衣被解下。 芸司遥被这吻搞得眼前更晕,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春情虫的毒素也蔓延开来。 “白、白银嶸……” 不会来真的吧? 芸司遥唇舌皆是血腥气,她都准备泡冷泉了…… 白银嶸刚刚將血涂在了她唇上。 明明是一起闻的春情虫尸,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芸司遥听说苗疆厉害的巫蛊师,全身上下都是毒,自然也就百毒不侵。 那这血岂不是也有毒了? 白银嶸察觉到她的走神,轻咬了一下她的锁骨。 “你干什么?” 芸司遥倒吸了口冷气,身体被从地上抱起来。 她身高不算低,被抱在怀里却显得清瘦,脚尖沾到冷泉的冰水,芸司遥瑟缩了一下。 “冷泉是必须要泡的,不过时间倒可以缩短。”白银嶸双手托住她的屁股,带著人一起下了泉水。 冰水漫过胸口,兜头浇灭了她身体的火。 白银嶸长发散在泉水中,容色惊艷。 芸司遥:“……怎么缩短?”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面前的人沉入冷泉,隨即,泉水中的上衣被撩起。 柔软的吻从她腹部一路向下舔/舐。 芸司遥手撑在岸边,指节不由自主攥紧,呼吸带著细微的抖。 这人……不用呼吸的吗。 ** 春情虫的毒解了。 芸司遥浑身湿漉漉的上了岸,幸好外衣脱了,她现在起码还有一件乾燥的衣服。 白银嶸也湿著身体上了岸,他生了火,不知从哪拿来的毛毯,將她裹住。 火焰照亮她苍白的脸,巨大的酸胀余韵未褪去,她烤著火,唇色还有些白。 夕阳最后一抹余暉沉入地平线,天空渐渐褪成黛青色。 芸司遥:“我们是不是得回去了?” 她声音沙哑,嗓子都有些发乾。 “嗯。”白银嶸拧乾了身上的水,用树枝將她衣服摊开,放在火堆边慢慢烤, 他似乎和之前並没有什么变化,唇色殷红,眉眼间流露淡淡的情与欲。 “把这个喝了。”白银嶸將手里的宽大树叶盛著的水递给她。 芸司遥迟疑道:“生水?” 白银嶸:“煮开过。” 芸司遥端来喝了,火辣辣的嗓子可算是舒服了些。 白银嶸还在整理她湿透的衣服,芸司遥看了看他,脑海回想那句“百虫钻七窍,金蚕蛊食心肝”。 ……负心之后就要被虫子咬死。 那和平分手呢?不爱了之后,也要互相折磨捆绑在一起? 芸司遥放下手里的树叶。 白银嶸將她干了的衣服递过去,“穿吧。” 他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烤乾,还半湿著紧紧贴在身上,靠近时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明明不用去冷泉受罪,却也跟著下去了。 白银嶸背过身,不去看她穿衣。 芸司遥站起身,腿还在抖,隱隱有含、吮错觉,她迅速换好衣服。 布衣服被火烤的温热,连带著身体都暖和了。 白银嶸就跟掐著点似的转过身,薄唇微动,“这里。” 他伸出冰冷手指,將芸司遥衣襟向中间拢了拢,遮挡住胸口的吻痕,手指还似有若无的剐蹭在皮肤上,“露出来了。” “哦……” 芸司遥看不到自己的脖子,想来也不会多好看。 之前被虫子咬过,现在又被人咬,也幸亏是晚上。到时候封叔问起来,还能说是虫子咬的没好。 芸司遥:“你上次给我吃的那个果子,好像没用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前几天不是有虫咬么?早上醒来疼得很。” 白银嶸视线顿了顿,道:“我明天给你摘新的。” 果然有时效吗? 芸司遥应了声,“好。” 苗寨虫子太毒了,没点驱散蛇虫的东西简直生活不下去。 城市就好很多,蚊虫不多,夏天还有空调。 夜晚的银嵐山寂静无比。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著。 芸司遥跟在他身后,脚步越来越慢。 她才刚停下,白银嶸就跟后背长眼睛了似的也停住脚步。 “上来。”白银嶸在她面前弯下腰,意思简洁明了。 “你背我?” “嗯。” 之前也不是没背过,她没多纠结,心安理得的趴了上去。 白银嶸身上还是有点湿,两人紧紧相贴,近到似乎能听到心跳声。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有些昏昏欲睡。 她身体弱,又泡了冷泉,冷热交替就容易感冒。 白银嶸走路很稳,雾气未散,他却丝毫不受影响。 芸司遥大脑发胀,趴在他肩上睡著了。 白银嶸体温冰冷,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软体冷血动物。 ——蛇。 冰冷、滑腻,令人不寒而慄。 或许是精神太过鬆懈,身下之人身体又太过於冷硬,让人產生不好的联想。 芸司遥梦到自己完成了任务。 她拿到了金蚕蛊,治好了病,逃离了生寨,跑进雾气笼罩的银嵐山。 梦境中,人的情绪会不断放大,场景转换也非常快。 山雾像揉碎的柳絮漫过脚踝,草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芸司遥气喘吁吁的跑了很久,汗水浸透后背,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到处碰壁,却不敢停下。 快点…… 再跑快点…… 只要出了寨子,就彻底自由了。 芸司遥脚步不停,踩碎枯枝。 一旦被白银嶸抓回去,她將再也无法逃离那栋缠满银蛇、暗无天日的吊脚楼。 “噠、噠……”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不管她跑得有多快,那道身影仍阴魂不散的跟在身后。 “嘶嘶——” 银蛇隱匿在白雾中,高高悬掛在树枝上,它们睁著漆黑的兽瞳,直勾勾地看著穿梭在树林间的人。 “司遥。” 银饰碰撞的“叮铃铃”响起,在荒无人烟的山间显得格外动听。 芸司遥抬眼去看,雾气笼罩中有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 “你想去哪儿?” 他冷清的声音似乎带著哀伤,语调却是温柔和缓的。 “你说的爱我,难道都是骗我的吗?” 芸司遥心跳得愈发迅速,肾上腺素剧烈飆升,她瞬间转身,朝著人影相反的方向跑! 凉意顺著脖颈灌进衣领,鼻腔满是苔蘚与腐叶的潮湿气息。 他来了…… 他追上来了…… 下山的路近在咫尺,芸司遥大口呼吸著含雾的空气,肺部像被冷水浸泡。 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叮铃铃” 她一步,脚踝就被突然从土里钻出的银蛇死死缠住! 铃鐺的声音从树林的四面循环,无处不在。 芸司遥后背抵在树干上。 蛇类爬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落叶枯枝被压断。 “你想离开我,是吗?” 白银嶸从雾气中走出,妖异诡譎的面容仿佛林间鬼魅。 他径直走到芸司遥面前,轻声发问。 “你怎么能背叛我呢?” 白银嶸身体化为了粗壮的银蛇,细密的鳞片泛著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层层叠叠,折射出冷冽的幽光。 “嘶——” 前有银蛇,后无退路。 “滚开!” 芸司遥弯腰想將缠住脚踝的银蛇踩掉,后颈一凉,森冷的寒意窜入骨髓。 身后的树干不再坚硬。 芸司遥转头,只见树干生了数条银蛇,顺著她的肩颈爬到胸口、湿冷柔软的缠了上来。 它们將她拴在了树上。 梦里光怪陆离,不比现实,很多反应她都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著。 巨大的银蛇睁著漆黑的兽瞳,瞳仁似有哀怨忧伤,翘起的尾巴將她缠绕,一圈圈盘住。 “嘶嘶——” 芸司遥刚张开口,脖颈传来一丝湿润的水汽。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那蛇竟伸长了信子,口吐人言,贪婪地舔上了她的脖子。 “我是你的夫……”它语调哀怨道:“你怎能恐我、惧我、伤我的心。”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5) 昏沉之间,全身都在烧。 芸司遥缓慢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一张放大数倍的脸骤然映入瞳仁。 和梦境中一样苍白穠丽,美丽而危险。 芸司遥呼吸微窒,抬手就想扇开。 “啪!” 白银嶸脸颊微偏,浓而长的睫毛颤了颤。 周围传来惊骇地吸气声。 “小、小师妹……”许知远声音发颤,“你做噩梦了?怎、怎么还打人呢?” 白银嶸脸颊泛起清晰指痕,他手里拿著一个冰袋,正准备给她放头上降温。 林敘白也惊呆了。 芸司遥放下手,按了按太阳穴,哑著声道:“做噩梦了……” 也亏是梦,荒诞不经。 换成现实,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谁也別好过。 芸司遥虚弱的咳嗽几声,还想伸手去碰他的脸。 林旭白眼皮一跳,正要制止。 白银嶸抓住她的手,將冰袋放在她头顶,低声道:“没事。” 许知远眼睛都瞪大了,他和林旭白交换了个眼睛,眼角都快抽筋了。 怎么个事儿? 被人扇了都能说没事了? 芸司遥闷闷地咳嗽,苍白的脸泛起病態的潮红,呼吸都是火辣辣的,“我头疼得厉害……” 白银嶸:“你回来之后就发烧了。” 许知远道:“小师妹,你怎么出去逛逛都能掉河里,早知道我就让敘白陪著你了。” 掉河里? 芸司遥抬眼去看白银嶸,正好他也在看她。 林旭白也忧心道:“太不小心了,你身子本来就差,这下又得养好久才能恢復。” “不会,”白银嶸道:“一天就能好。” 许知远眼睛一亮,“一天就能好?你们这儿的医生这么厉害?” 白银嶸在外人面前极为冷漠,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不想理人的时候连口都不会开一下。 许知远碰了个钉子,訕笑两声,“哈哈……还挺神秘。” 芸司遥撑著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林敘白:“凌晨一点多了。” 封德海年纪大了,熬夜身体遭不住,就让俩徒弟看著她。 “都这么晚了……”芸司遥声音沙哑道:“师兄,你们先回去吧。” 林旭白视线不放心的往白银嶸身上看了看,“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 许知远道:“那我们走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喊一声。” 他们毕竟是男人,一直守在房间里也不像话。 临走时,许知远看到白银嶸还在屋內,正要喊他。林敘白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 “没看出来么,师妹有话和他说。” 许知远一愣,“有话说,什么话?” 林敘白:“……” 许知远慢慢回过味来,震惊道:“你、你的意思是——” 这才过去几天? 师妹前不久才说追人,这么快就到手了? 林敘白皱眉道:“这巫蛊师不是善茬,师妹现在一心扑在他身上,我担心……” 许知远瞪圆了眼睛,“不是善茬?那你刚为什么不要我把他喊出来?” “呆子,”林敘白无语,“师妹没你这么蠢,她既然肯留人家在房里,自然有她的打算。他就算再危险,那也是救了师妹的人。” 白银嶸將人背回来的时候,他们都看在眼里。 如果真想对芸司遥不利,乾脆丟在外面不就好了? 房门关上。 待两人走远,芸司遥將头上的冰袋拿下来,握在手里,问:“疼吗?” 她刚醒来扇的那一下不轻。 白银嶸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凑了过来,“疼。” 芸司遥將手里的冰袋往他脸上摁了摁,“这样呢?好点了吗?” 白银嶸手覆在她手背上,轻吻在掌心。 芸司遥手一颤,没有拒绝。 她眉眼带著病怏怏的阴鬱,乌黑如墨的发洒落在雪白皮肤上。 “银嶸……” 芸司遥摸了摸他微红的那边脸,状似不经意道:“进熟寨时,我曾听几人说,深山里的苗人会养金蚕蛊……” 她垂眸將冰袋往白银嶸脸上贴了贴,余光却牢牢锁住对方神情,“以心血餵养七七四十九日,能控制人心,亦能治癒百病。” 白银嶸眉头微动。 “听起来实在荒诞,”芸司遥似是真的好奇,沙哑著声道:“你见多识广,又是寨中人,可曾听说过这种奇谈?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6) 白银嶸盯著她看了一会儿。 “奇谈……”他低声喃喃。 芸司遥唇角一凉,白银嶸將手抵在她唇边,轻轻摩擦捻弄,问她:“司遥很好奇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喊她,和梦境中阴冷感微微重叠。 芸司遥:“多半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传言,真真假假,哪能分辨得清——” “是真的。” 白银嶸面容诡丽森艷,轻声道:“当然是真的。” 芸司遥:“金蚕蛊真有这种作用?” “有,”白银嶸轻抚她脸颊,道:“不过这金蚕蛊……以人血为食,精气为引,全天下也仅有一只。未成熟期会很危险,有很强的攻击性。” 芸司遥屏住呼吸,他却不再继续说了。 白银嶸岔开话题,理了一下微湿的衣襟,道:“你身体的毒虽然解了,但寒气入体,还需要好生修养,明早我会为你熬药,喝下后身体便能痊癒。” 他说著就要起身离开。 芸司遥拉住他,问:“你去哪儿?” “回房。”白银嶸先是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然后才去看她,低声道:“结婚之后,我们才能睡在一起。” 芸司遥:“……” 她立马鬆了手,却反被他捉住。 白银嶸掌心宽大,体温偏低,指腹上还覆著一层粗茧。 他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轻声道:“我知你心急,但规矩是规矩,等结婚后你想怎么样都依你。” 结婚? 他思维跳脱的也太快了。 芸司遥完全没想过结婚,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於明显,白银嶸道:“若你不喜欢苗寨的婚礼习俗,我们可以办两场,按照你那边的礼节来。” 芸司遥:“现在说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 “不早,”白银嶸声音冷淡却不容抗拒,“提前准备才不会出岔子。” 芸司遥没有说话。 白银嶸淡淡道:“你不想结吗?” “没有,”芸司遥將手抽回来,“我就是有些不適应这么快。” 白银嶸不明白,“快?” 芸司遥:“我们那边是先恋爱,等见过父母,关係稳定了,才会谈结婚。” “原来是这样……”白银嶸若有所思,道:“可我已经答应了你,你也在银嵐山对我做出了承诺。我们的关係是得到山神见证的,若是不结婚,便是对山神不敬。” 对山神不敬? 芸司遥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承诺过。 “我接受了你的表白,司遥,”白银嶸平静道:“你对我的承诺,是永不负我;我也將坚守承诺,绝不负你。” “若是违背承诺,就让我生时五臟六腑寸寸溃烂,死后魂魄被万蚁啃噬,永生永世不得轮迴。” 他说这番话时表情冷静极了,身上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如同一张大网,將芸司遥牢牢捆缚住。 棲禾寨人不轻易承诺,他们重诺,看得比命还重要。 芸司遥:“我们有很多不同的习惯,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你我生活在一起,早晚都会了解。” “要是我不合你心意呢?” 白银嶸又坐回了床边,他脸上还有微红的指痕,却丝毫不影响他容貌的旖丽,“不会。” 芸司遥笑道:“你就这么篤定?” 白银嶸还是那句话,“我们棲禾寨人认定的伴侣,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芸司遥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话。 因为任务,她需要拿到金蚕蛊治病,可偏偏这金蚕蛊又和苗寨祭司掛鉤,想活命,就必须要和他周旋。 苗人固执,如果只是谈场恋爱倒还好,但纠缠不清,属实是个大麻烦。 白银嶸也確实是个麻烦。 “嗯,”芸司遥眸光微闪,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髮,像是在触碰著什么温顺的犬类,声音温吞轻柔,多情中又隱著薄情。 “……我也不会变。” 芸司遥知道自己这话缺德的很。 可她就是自私、冷血又利己,她可以喜欢上白银嶸,但绝不会因为爱情放弃生命,拋弃全部。 白银嶸似乎还是不太习惯异性的身体接触,身体绷紧又鬆懈。 良久,他微弓下身子,让她能摸得更轻鬆些。 发间的银饰轻微抖动。 蛊虫被吸引著爬出来,却连她手指都没碰到,就被白银嶸抬手抓住。 芸司遥看著他扯下了头上绑著的银饰,问:“怎么了?” “没事。” 白银嶸慢慢將虫子掐死。 他垂眸道:“换只新的。” 芸司遥还以为他说的是换银饰,有些莫名其妙。 这不是挺好看的? 两人相依在一起,就像热恋期的情人般繾綣蜜意。 芸司遥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拿到金蚕蛊走人。 苗人偏执,她和白银嶸纠缠越久,便越难脱身。 她不信仅认识短短几天,白银嶸就对她情根深种了。 左右不过是皮囊吸引了他。 等拿到金蚕蛊,她作一作,无理取闹点,不信他还能忍下去。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7) 阿朵今早来送饭,和芸司遥閒聊道:“巴代雄的,首饰,丟了。” “什么首饰?” 白银嶸身上的银饰几乎每天都不重样,偶尔换一换,她还真没注意过。 阿朵比划了一下,“银的,颈圈。” 两人这几天熟悉了很多,阿朵有时候会坐下来和她说会儿话。 阿朵说:“那个银颈圈,是林檎阿嬤的,他天天戴,今天换掉了,好奇怪。” 林檎阿嬤? 白银嶸的母亲? 芸司遥突然想起在银嵐山,被银蛇咬断的那副银颈圈。 芸司遥:“我记得他有个很大的首饰柜,是不是放里面了。” 阿朵摇头,道:“他的首饰柜,是我打扫的,但那个银颈圈,我,没看见。” 白银嶸的首饰柜有很多东西,不仅是银饰,还有绿松石,玛瑙,琥珀…… 都是些价格昂贵的首饰,对比起来,那些银饰做工再精美,都有些够不上价值。 阿朵:“马上要到赶秋节了,你——” 话音未落,房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咚咚” 阿朵立即止了声,跑去开门,发现门外站著的是白银嶸。 “巴、巴代……” 白银嶸手里端著药,抬眼看向屋內,问:“吃完饭了吗?” 芸司遥刚咽下最后一口粥,点头。 白银嶸看向阿朵,“你先回去吧。” 他对自己族人態度都不热络,阿朵早已习惯他的冷漠,点点头,並未感到不妥。 她跑回去收拾芸司遥的餐具,小跑著离开,“我晚上再来。” 房门关上。 芸司遥招手让他进来,问:“你丟了一个银饰?” 白银嶸走到她面前,弯腰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我以为你知道,”他擦了一下芸司遥唇边的水渍,“被阿银咬坏了,戴不了。” 他语气並未埋怨,温凉的手也极为克制地从她唇上挪开。 芸司遥嫌这颈圈硌人,他就没再戴过任何颈饰。 “不要紧吗?”芸司遥问:“听阿朵说你之前天天戴,是你阿嬤……” “不重要。” 白银嶸將隨手搁在桌上的药端过来,用勺子搅了搅,“喝药吧。” 芸司遥看这黑乎乎的药,嘴里也跟著泛苦,“看起来挺苦。” “不苦。”白银嶸又拿了一包麦芽,“配著这个喝。” 不苦还配? 芸司遥不太信,端著药尝了一口,眼眸微顿。 居然真的不苦,只有草药的味道。 她一口气喝完,嘴里就被塞了一个块。 白银嶸取了帕子擦乾净她唇角的药。 “这药拿什么做的?”芸司遥含著,喝完药后,胸口郁著的虚气都散了很多。 白银嶸说了几个她听都没听过的草药名。 “白芨根、车前草、紫背艾叶……” 他后院还种了很多草树木,大多是由寨民们打理。 后院还养著很多看家的蛇,通人性。一旦有人靠近,那些蛇全都会爬出来。 白银嶸:“你身子太差,还需要多加调理,以后每隔一日,我会来给你送一次药。” 芸司遥笑了笑,没拒绝,“好啊。” 白银嶸转身,端著空碗出去了。 芸司遥注意到他手上还包著一圈纱布,那是在银嵐山放血餵树的时候留下的。 她望向窗外寨门的位置。 银嵐山起著大雾,雾气缓缓流动,在林间织就一张若隱若现的银网。 之前没细想的问题又浮了出来。 几只春情虫,几个驱蚊虫的果子……真的值得他这么放血餵养么? 芸司遥舌尖抵了抵块。 指尖无意识摩挲著衣摆处,绣线凸起的纹路。 他去银嵐山,是为了抓几只春情虫? “……” 一年一度的赶秋节马上来临。 周围的寨民正在准备道具,芸司遥看到他们在抬一个八人秋形似纺车,还有人拿著舞龙灯。 “阿姐。”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女声。 阿朵站在一老媼身后,有些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这是我们族长,塔莎拉。” 塔莎拉就是当时下令放了封德海他们三人的族长。 她笑了笑,拄著拐杖的手紧了紧,难得的和蔼可亲,用汉语磕绊道:“阿婭,我想请你,帮个忙。” 阿婭是苗族里长辈对小辈表达亲近的一种叫法。 塔莎拉道:“不用你做什么,赶秋节快到了,我们缺个,扮演七娘的,年轻人。” 阿朵在一边解释“七娘”的意思。 相传苗寨青年巴贵达惹,在打猎时捡到一只鞋,为了寻找鞋主人,他在立秋时邀约眾人打秋,因缘际会找到鞋主人七娘。 二人结为夫妻,此后年年举行此活动,演变成赶秋节。 塔莎拉道:“扮演巴贵达惹的,是我们的巴代雄……可七娘的人选,寨中只有你,最合適。” 以现在的情况看,芸司遥確实是最合適的。 寨中的人都知道她和白银嶸走得近,更不会安排其它未婚苗女来演七娘,这是褻瀆。 芸司遥听了他们这番话,眉头微皱。 塔莎拉道:“你只需要配合,我们,换衣服,进轿,就可以。” 芸司遥:“白银嶸也在?” “他当然在,”塔莎拉浑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道:“他是巴代雄,是银嵐山的守护神,当然得在。” 芸司遥:“你等我和封叔他们商量一下。” 塔莎拉抓住她的手腕,道:“他们,已经去了墟场,准备迎接赶秋节。时间紧迫,阿婭,误了时间,就不吉利了。” 她转头,命令道:“阿朵,阿扎尔,你们带她去,换衣服。” 身后的寨民围了上来,他们態度虽然温和恭敬,但动作却不含一丝商量的余地,直接將人领去了一栋吊脚楼。 那里专门腾了一间屋子放各种鲜亮的嫁衣,入目便是一片鲜红,仿佛陷入红海。 几个寨民坐在门口,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 她们看见人来,迅速站起,笑盈盈的围上来。 阿朵低著头,说:“扮演七娘,要先净身,梳洗,打扮之后,才能穿嫁衣。” 芸司遥被强行赶鸭子上架,脸色微冷。 她正要开口拒绝,视线扫了一圈屋內,发现桌上摆著一个很小的果篮。 篮子里只放了两颗果子,核桃大小,顏色呈现浓郁的黑红色。 是银嵐山那颗古树上结的果子。 阿朵注意到她的视线,小声解释道:“那是赶秋节的奖品,蛇丹果。” 芸司遥:“蛇丹果?” “蛇丹果每年只能成熟十颗,是长在金蚕……”阿朵话音顿了一下,“是巴代雄给的。” “这果子有什么用?” 阿朵含糊道:“我也不清楚,这东西很珍贵,我没有吃过……” 芸司遥看了看那果子,临时又变了主意。 她不再抗拒那几个苗女,任由她们將她领进屋。 换装前的几个步骤非常熬人。 芸司遥第一次被四五个女人围著洗澡,她们摸著她的皮肤,头髮,嘴上兴奋的討论著什么。 “农梁溜!”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苗女笑著凑近她,“阿婭,你皮肤可真好,发质也好,汉人都像你这样吗?” 芸司遥听不懂,她不管別人说什么,只一味点头。 苗女:“哈哈……阿婭真可爱。” 洗完澡之后,还要薰香,还要扎头髮。 芸司遥头一次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她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阿朵在她身后道:“还要很久,你要是累了可以先睡一会儿。” 她的脸隱匿在黑暗中,声音低低地,让人看不真切。 芸司遥眯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面前的镜子映照出她艷丽的脸,微施粉黛,肌肤吹弹可破,火红鲜亮的嫁衣灼人靡丽。 妖异得有些陌生。 芸司遥站起身,发现脚踝有些刺痛,掀开裙子一看,发现双腿竟被“画”了银蛇图! 那蛇栩栩如生,蛇身一圈圈缠住脚踝,鳞片在灯光下流淌著淡淡的光,连鳞片的纹理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芸司遥心头微惊,蹲下身去摸那画,不像刺青,用手擦也擦不掉。 这是用什么画上去的,居然这么牢固。 “阿婭!” 苗女推开门,看到她在擦腿上的画,连忙道:“擦不得擦不得!” 芸司遥听她语气紧迫,问:“这是什么?” 苗女冲她摆手,示意不要擦。 语言不通就是麻烦。 芸司遥站起身,苗女指著门外的轿子。 “赶秋节快开始了!上轿子吧!” 芸司遥被扶著上了轿子,嫁衣沉重,头顶的饰品叮噹作响,压得她脖子疼。 “阿朵呢?” 轿子抬起,周围响起敲锣打鼓声,喜庆热闹,就像真的送嫁一样。 苗女笑著道:“巴代雄就在前面,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起轿!” 轿子被抬起,芸司遥掀开帘子,发现墟场中央还有三个眼熟的人。 封德海他们三人,围在篝火边,似是在討论什么。 他们表情严肃极了,许知远甚至站起身想走,却被一个身材高壮的苗人拉住。 几人似乎发生了激烈的爭论,距离太远,芸司遥並不能看清。 “阿婭,不能掀开帘子。” 给她沐浴的苗女扯了扯帘子,示意她要拉上。 “等到了地方,你就能出来了。” 芸司遥眉头蹙起,將帘子放下。 这真的是扮演吗? 他们到底是以赶秋节为主体,还是以这送轿为主体? 赶秋节有很多表演活动,例如上刀梯、舞龙灯、舞狮子、打鼓、打猴儿鼓等表演。 墟场也確实有这些表演。 但围观表演的寨民,居然还没有来送嫁的寨民多? 芸司遥心底的不安猛地涌了上来,她屏住呼吸,將藏在袖子里刀片握紧。 那刀片是洗澡沐浴时,苗女们给她刮毛留下的,她拿了一片出来。 大概五分钟,轿子摇摇晃晃地停住了。 “巴、巴代雄……” “您怎么过来了,不是应该在墟场主持……” “让开。” 白银嶸的声音仿佛淬了山涧寒冰的刀刃,骤然在耳边响起。 轿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撩开。 光线从外照入。 白银嶸今天换了身装扮,他没有戴华丽精美的银饰,只穿了身靛青对襟短衣,衣摆与袖口绣著银线勾勒的飞鹰图腾。 耳朵上的银饰也换成了玛瑙石,红色艷丽,更为惹眼。 芸司遥心下一沉。 ……他並未身著婚服。 白银嶸目光落在她身上火红的嫁衣,停顿片刻,朝她伸出手,“出来吧。” 芸司遥冷冷道:“扮演巴贵达惹?” 周围一片死寂。 寨民们大气都不敢喘,白银嶸道:“他们是这样和你说的吗?” 芸司遥没有接他的手。 苗女声音颤抖,“巴、巴代雄……外族人是不能进生寨的,我们以为她是您……” 白银嶸侧过脸,冷冷道:“是塔莎拉的主意?” 外族人不能进生寨,除非和族內通婚。 封德海他们几人,要么被苗女看中,永远留在寨內,要么被蛊虫寄生,吃掉关於进寨的全部记忆,才能出去。 但蛊虫寄生是有风险的,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变成智力残缺的傻子。 丟出生寨后,连银嵐山都走不出去,毫无生存的可能。 塔莎拉拄著拐杖走过来,“巴代雄,留他们活到赶秋节,已经是破例,你不该违背祖宗留下的规矩!” 许知远和林敘白或许还有机会,但封德海年纪大了,真变成傻子,那只有死路一条。 白银嶸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塔莎拉浑浊的目光变得有些阴毒,“你是我们两寨的祭司,是唯一的巴代雄,你更要坚守本心,做规则的拥护者。” 白银嶸不是个善良的人,他能在刚成年就坐上祭司的位置,比谁都懂人心的冷漠。 不结婚的话,芸司遥也要跟著那些人一样,被蛊虫寄生,丧失自我,被无情的丟出生寨。 白银嶸冷声道:“我不在乎其他人是死是活,可你不该动她,塔莎拉。” 他指尖轻动。 树林里瞬间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数不清的银蛇从林子里爬出来,宛如一条流动的银色丝带,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著冷冽的光! 塔莎拉被蛇缠上身,奋力挣扎,怒道:“我们都是为了你!” 周围的惊呼哀嚎声不断。 “啊啊!” “蛇!” “巴、巴代雄!” 有几人嚇得伏倒在地,连连哀求。 “我们只是听了吩咐,我们没有背叛您!” “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白银嶸抬起眼,漆黑的眸子彻底被冰蓝色蛇纹覆盖,妖异诡譎。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8) 塔莎拉喊道:“你伤害同族,山神不会姑息你!” “巴代雄!” “祖灵在上,你违反规矩,必將遭万蛇噬心!世世代代不得超生!” 白银嶸不为所动,视线转向轿里的人。 他重新向她伸出手,道:“我不知道他们把你骗过来。” 周围的惨叫哀嚎声不断。 到处都是蛇,躺在地上的寨民痛苦的翻滚,將这里映衬得宛如人间炼狱。 要么牵住他的手,要么陷入蛇窝。 白银嶸站在她面前,轻声问:“你还愿意和我走吗?” 芸司遥看著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他的眼眸不再是黑色,而是诡异的冰蓝色。 脚踝处的银蛇画微微发烫,似是在提醒什么。 这些蛇,是他召唤出来的。 除了白银嶸脚踩的那一米范围,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除了抓住他的手,没有更好的选择。 芸司遥沉默半晌,將手伸了出去,厚重的嫁衣拖曳在地。 “叮铃铃” 白银嶸牵著她的手,握紧。 周遭的空气好像变得阴湿潮热起来。 芸司遥扫了一眼地上的寨民,那些银蛇並没有下杀手,只用蛇身將人缠紧。 他们面部因为缺氧而涨红,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 “饶……饶了我……” “巴代雄……” 完完全全是一场內訌。 芸司遥信了几分他说的“不知情”,但这只是简单的送嫁而已,就算寨民骗了她,让她穿了嫁衣,她也並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 完全不至於搞出这么大阵仗。 白银嶸面色冷漠,地上躺了一大片哀嚎的族人,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作为一个正常人,面对这种荒诞恐怖的场面早就嚇傻了,芸司遥手指轻轻向后一推,將刀片重新藏於袖口。 白银嶸牵著她的手,目不斜视,对周围的声音毫不在意。 两人越走越偏僻,四周静得出奇,月光冷冷地泼在地上,映出两道狭长的影子。 芸司遥被领到了一处树林,面前是无数座凸起的坟冢,简陋的石碑上刻著苗语。 “坟地?”她意识到了什么,停住脚步。 “这是我母亲和父亲合葬的坟。” 白银嶸指著最大的那个石碑,道:“他们在我八岁时就过世了。” 冷风吹得树叶唰唰作响。 芸司遥转头去看白银嶸,他脸上並没有伤心的神色,平静的像是在看陌生人。 她向后退了一步,手却被抓得更紧。 白银嶸眸色呈现诡异的冰蓝,他歪著头,声音蜿蜒著黏腻阴冷,“怎么了?” 芸司遥:“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白银嶸表情流露出一丝疑惑,“你不是说,要先见过父母,关係稳定了才能谈结婚?” 芸司遥身上的嫁衣都开始发烫,她望向白银嶸冰蓝色的眼眸。 “你带我来这,是为了谈结婚?” “当然,”白银嶸笑了一声,道:“我就是按照你说的流程,先带你来见父母啊。” 寒意顺著尾椎骨骤然窜上后颈。 芸司遥看著他那双诡譎的眼睛,从下轿开始,隱隱地不安就开始向上升腾。 轿、送嫁、还有这个赶秋节…… 如果请她扮演七娘是假的,那这些寨民找她的目的是什么。白银嶸又和他们爭论了什么,导致他招来那么多银蛇? 这里面疑点实在太多,芸司遥又听不懂他们说的苗语,只能自己慢慢推敲。 白银嶸:“按照你那边的规矩,这样算见父母了么?” 坟前的祭品都是非常新鲜的水果,周围也打扫的乾乾净净,唯独石碑被几根藤蔓缠绕。 “算,”芸司遥盯著他看了几秒,“不过不止要见一方家长,你也要去我的城市,见我父母。” 他不能出棲禾寨。 芸司遥也知道这一点。 白银嶸摇头,道:“我不能出寨。” 他蹲下来,从一边取了个火盆开始烧纸,“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长大后因为祭司的职责,他更不能离开两寨。 银色的蝴蝶从空中飞落他肩头,轻轻扇动翅膀。 隱匿在暗处的蛊虫们纷纷安静下来。 芸司遥记得这些蝴蝶也是蛊虫。 当时在祈福仪式上,许知远碰了一下这银蝶的翅膀,手指瞬间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白银嶸的眼睛十分漂亮,和肩膀上的蝴蝶相得益彰。 冷光流转间,像是冰雪凝成的鳞片,每道纹路都透著刺骨寒意,不像人,倒像是什么阴森鬼魅。 “用蛊术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这样。” 白银嶸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的眼睛。 抬手摸了一下眼,再眨眼时,眸色已经变为了漆黑。 蛊术。 操控银蛇也是他的蛊术? 芸司遥顿了顿,道:“刚才的事,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轿、送嫁、还有这个赶秋节……” 白银嶸停下烧纸的手。 芸司遥问:“为什么要我扮演七娘上轿?” 白银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缓缓道:“你想知道?” “嗯。” 白银嶸启唇,“赶秋节是真的,扮演是假的。” “假的?” 芸司遥看向他,白银嶸看她的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仿若暗夜中蛰伏的野兽死死锁定著猎物,只待时机成熟便扑上来吞噬殆尽。 芸司遥不自禁后退一步,皱眉。 白银嶸笑了一下,眉眼骤然舒展,那份诡异阴冷感剎那间烟消云散。 “生寨不许外人进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他们都是外人,也都进入生寨了。 芸司遥:“……如果坏了规矩呢?” 白银嶸漠然道:“要么和族內人通婚,永远留在寨內;要么被蛊虫寄生,变成傻子后再丟出寨子,两种选择。” 芸司遥呼吸微滯,“蛊虫寄生?” 白银嶸:“一种特殊的虫子,可以钻进人脑,啃食记忆,但容易破坏大脑。” 居然还有这种蛊虫? 想要成为寨中的一份子,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和族內人通婚。 所以这送嫁,是真的送嫁? 芸司遥:“所以他们让我扮演七娘,是为了骗我和你结婚,好让我成为“自己人”,不用被蛊虫寄生?” 白银嶸道:“我事先並不知晓他们骗你扮成“七娘”。” 他是寨中的祭司,是巴代雄,是苗人们敬仰尊敬的山神使者。 寨民们为了討好他,自然什么都愿意做。 更何况是將芸司遥送到他身边。 他尊重芸司遥,便愿意按照她那边的礼节习俗带她去见父母,多等待些时间。 寨民的擅作主张触犯了他的底线,白银嶸惩戒过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至於其他人,他不想管,也懒得管。 白银嶸:“他们不该未经我允许,將你骗上轿。” 她是如此,那其他人的下场呢? 白银嶸站起身,拍了拍衣上微小的尘。 “若是你不愿太早与我成亲,这次便不作数,我可以等你到愿意的那天。” 这根本不是结婚早晚的问题。 芸司遥想著拿到金蚕蛊就走,可没打算在这生寨待一辈子。 苗疆人擅蛊术,白银嶸將这些告诉她,自然有防止他们离开寨子的办法。 芸司遥眸光一闪,她將手里的刀片握紧了,轻微的刺痛让她大脑保持清醒。 正常人听到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苗寨,第一反应绝对不会平静接受。 她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却也不能直接走。 芸司遥看向他,低声道:“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 白银嶸看她,“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芸司遥垂眸不语,睫毛在眼下投出淡薄阴影。 白银嶸静静地看她。 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能留下呢? “你是在担心自己也被蛊虫寄生吗?”白银嶸动作轻柔地將她鬢边的碎发別在耳后,那里是蛊虫最常钻入的位置,“我不会让蛊虫吃掉你的,我捨不得。” 芸司遥下意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白银嶸手悬在半空中,摸了个空,他长睫微颤,缓缓收回手。 芸司遥脖子开始泛酸,这身嫁衣实在不方便,尤其是头上沉甸甸的扇形银角,戴久了头疼,脖子也疼。 白银嶸:“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他抬起另一只缠了纱布的手,將芸司遥头上沉重的饰品摘下。 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宛如艺术品的扇形银角,被他隨手扔在了地上。 “砰” 漂亮华丽的头冠在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了泥土的脏污。 “好点了吗?”白银嶸:“我看你下轿时脖子就很不舒服,是因为戴著它?” 芸司遥看著地上的头冠,抿了抿唇,抬眼问他:“封叔他们现在还在墟场,你们已经下蛊寄生他了?” “没有,”白银嶸平静的看向她,道:“有我压著,他们还不敢下蛊。” 封德海是民俗文化研究专家,寨民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 谁知道他发现了多少秘密,会不会將这些秘密泄露出去,扰了生寨与世隔绝的清静。 从他们被绑来生寨的那一刻,命运就已经註定了。 “没人可以离开这座寨子,將蛊术的秘密带出去,”白银嶸微弯下腰,轻声道:“就算我是祭司,也不能破坏规矩。” 封德海不顾劝阻,强行进了银嵐山,就是坏了规矩。 生寨与世隔绝,他们连和汉人接触过的熟苗都很排斥,更別说他们这些纯粹的外来人。 白银嶸一开始只想用蛇潮將人嚇走。 谁知道他们这么倒霉,误打误撞被生寨的寨民绑走。 时也命也,註定的劫数。 白银嶸轻声问道:“你后悔了吗?” 后悔进入生寨,后悔招惹他,后悔对他说“喜欢”了吗? 芸司遥感觉到自己小腿在发烫,那两条银蛇似乎活了过来,將她缠紧。 “芸司遥,”白银嶸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想走吗?” 她当然想走,但不是这么无功而返的回去。 “我不后悔,”芸司遥轻嘆口气,似通情达理,“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银嶸,我很喜欢你,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我也不想失去我的自由,你能明白吗?” 就算她说想走,白银嶸也一定不会放她走,说不想走,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谎言。 態度要模稜两可,又不能拒绝的太强硬。 白银嶸半闔眼眸,遮挡住眸底的晦暗。 汉人的深情是有时效性的,她今天可以说爱,明天就可以决然的丟下他,回归自己的生活,就是如此绝情。 他是不会让她走的, 绝无可能。 白银嶸微笑道:“我明白。” 他很少会笑,笑意未达眼底,仅在苍白的脸颊上浅浅勾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痕。 仿佛冬夜里转瞬即逝的月光,凉薄得让人心惊。 他根本就不明白。 也不想放手。 “白银嶸,”芸司遥胸口剧烈起伏,她刚想说什么,胸腔却传来一阵痒意,脸颊泛起病態的潮红,“咳咳咳……” 白银嶸从怀里掏出药瓶,早有准备的倒出一颗来塞进芸司遥嘴里。 “把它吃了。” 药丸碰触唇间,化得极快。 “好腥。” 芸司遥胃里翻涌,想吐出来半颗,却被白银嶸扣住后脑。 手指分开唇瓣,撬开牙关,伸了进去。 她瞳孔微缩。 药丸彻底化开,芸司遥尝到了很浓的腥味,像血。 白银嶸低头吻住了她。 舌尖深入,抵在舌根。 呼吸交织,芸司遥喉咙不自觉吞咽,將那药丸咽了下去。 白银嶸的指尖从她耳后滑下,在颈侧悬停时带起细微的颤 / 栗。 他餵完药后仍没有鬆开她。 芸司遥向后想要挣脱,白银嶸一手按住她后颈,一手箍住腰。 交缠的呼吸都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感。 芸司遥浑身都绷紧了,隱隱发著颤,唇/舌呼吸都是白银嶸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大脑缺氧似的晕眩。 “唔……” 白银嶸呼吸急促,唇上一痛,被人用力咬了一口。 他鬆开芸司遥,舔了舔破血的唇,知道这次是自己吻过头了,也不恼。 “好受些了吗?” 白银嶸擦乾净她唇角的水渍,视线扫过她因喘息微张的唇齿,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 “这药是我今天新做的,应该能对你有用。” 芸司遥唇瓣微肿,苍白的脸颊还泛起病態的潮红。 她缓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紧攥著的手也微微鬆开。 吃完那颗药丸后,她確实没那么想咳嗽了。 但他刚刚那种餵法,简直…… 白银嶸道:“抱歉。” 他道歉也道得乾脆利落。 芸司遥擦了下唇,轻声说了句“没事”。 “……” 进了生寨,不代表一定不能出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用被寨民们下蛊寄生。 那就说明还有机会。 白银嶸不会让她早早死在苗寨,她的病也只有金蚕蛊可以治。 等治好了病,再想办法出去。 白银嶸:“时间不早了,你还没有给阿爹阿嬤祭拜,要不要来上炷香?” 芸司遥不想祭拜,这里太过於诡异,总感觉自己跪拜过,就跟承认了什么似的。 白银嶸走过去,弯腰擦了一下石碑,半蹲在地上,用苗语说: “阿嬤,我带人来看您了。” “她叫芸司遥,是个汉人。”白银嶸看著刻有母亲的名字的石碑,低声喃喃,声音幽冷,“您跟我说,喜欢的人要牢牢抓在手中,放在眼皮子底下,这样才是属於自己的。” “可她总想离开。”白银嶸將灰尘扫尽,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您会保佑我吗?” 烧盆的火光冲天,却驱不散四周縈绕的森冷气息。 跳动的火苗映在他冷白的侧脸上,罕见地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他磕了几个头,將最后剩下的纸钱丟进盆里,才站起身。 “別怕。”白银嶸將芸司遥拉到石碑近前,將点燃的线香递给她。 “阿嬤说了,她会保佑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就像这坟头的藤蔓,根须绞进骨头里,永远都分不开,是祝福我们。”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19) 乌云遮盖月亮,將隱藏在深山的苗寨蒙上一层阴翳。 一只只银色蝴蝶从窗沿飞了进去,落在臥室內熟睡的几人额心,如光点般消散,融进皮肤。 白银嶸站在吊脚楼三楼,冷风吹动他的袍角,猎猎作响。 阿朵从暗处走出来,不解道:“巴代雄,您为什么要和她说寨中的事?” 寨中规矩对於外人来说,是绝密,就这么告诉了芸司遥,难道不怕直接把人嚇跑吗? 白银嶸看著暗沉的夜色,忽地笑了,轻声呢喃,“想走的人是拦不住的。” 阿朵道:“您为了几个外乡人,已经惹了族长不快,他们会不会对您……” “塔莎拉年纪大了,”白银嶸指尖悬停著一只漂亮的银蝶,声音轻而又轻,“是该换一任新的族长了。” 阿朵莫名打了个寒颤,低声道:“是。” 白银嶸將掌心的纱布拆下来,银蝶落在他掌心,伸长了虹吸式口器,吮吸他掌心的血液。 “金蚕蛊的种子成熟了吗?” 阿朵恭敬道:“还差七天就能成熟。” 掌心被匕首划开的血痕缓慢恢復原状,白银嶸喃喃,“七天……” 银蝶蛊虫已经寄生在了封德海三人身上,不管他们走到哪里,他都能掌握到他们的行踪。 阿朵:“您为什么不直接下蚀忆蛊?” 下蚀忆蛊是他们对外来人最简单也最常见的清除记忆方式。 这蛊虫有著极强的杀伤力,被寄生后,蛊虫啃食完大脑,整个人基本就废了。 阿朵:“银蝶是您的伴生蛊,每一只都凝结了精血,一年才能炼成一只,您就这么浪费了三只……” 白银嶸:“他们还有別的用处。” 银蝶比蚀忆蛊更为温和,不仅能定位,还能模糊记忆,短暂操控人的行为。 它是这个寨子的蛊王,只听白银嶸一人的命令。 白银嶸:“其他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阿朵道:“我都吩咐下去了,不会出什么岔子。” 封德海他们不能带著生寨的记忆下山,身为寨中祭司,白银嶸更是规则的执行者。 破坏规矩,会遭到山神的诅咒。 相爱之人自不必用蛊,他要的是芸司遥心甘情愿留下来陪他,而不是被蛊操控,成为一个提线木偶。 即使他凉薄,冷血,偏执,芸司遥也要发自內心的爱他,永远站在他身边,这才是他想要的。 * “司遥!” 本书首发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许知远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芸司遥回神。 许知远道:“你去扮演赶秋节的新娘了?” 芸司遥应了声,低头喝了口茶,“寨里没有合適的人选,就拜託我帮了一下忙。” 林敘白道:“我们在墟场参加了赶秋节,都没注意到轿,太可惜了。” 芸司遥不动声色道:“你们昨晚玩得高兴吗?” 许知远嘆了口气。 “高兴是高兴,就是中途遇到了个傻……”他將脏字咽下,“反正就是遇到了个苗人,老是找茬儿,我们语言不通都拌了几句嘴。” 白银嶸没让寨民下手,反而还放了他们三个回来。 芸司遥垂眸思忖了片刻。 留给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芸司遥:“赶秋节也算是过去了,你们记录的都差不多了吧?” 许知远道:“差不多,就等回去整合了。” “我们打算后天就走,”林敘白道:“研究课题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样本採集也充足,金蚕蛊到现在都还没影,估计是寻不到了,继续留下来没有意义。” 芸司遥:“后天……” “小师妹,你不是喜欢那个巫蛊师么?”许知远冲她挤眉弄眼,“咱就这么走了,那巫蛊师怎么办? 芸司遥放下杯子,轻声道:“你们走,我留在这里。” 许知远一愣,“我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留在这里?!” 芸司遥搅了搅油茶,慢声道:“我当然不会一直留在这,晚几天而已。” 林敘白道:“师妹,你不要意气用事。你身体弱,没有人照顾你,你一个人在寨中怎么……” “叮铃铃” 银饰脚铃隨著步伐轻响。 林敘白话音止住。 白银嶸穿著藏青色苗服,手腕缠绕一条银色小蛇,慢慢从楼上下来。 许知远和林敘白都莫名对他发怵,下意识挺直腰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白银嶸视线缓慢的掠过他们,露出笑,“你们在聊什么?” “啊,我们在说回去的事呢,”林敘白最先反应过来,挠了挠头,“毕竟来这寨子也有好几天了,差不多该走了。” “回去?”白银嶸眉梢微扬,“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敘白老老实实道:“后天。” 白银嶸:“这么快,不多留几天?” “学校里估计还有很多事等著处理,就不多留了,”林敘白又找补道:“不过我们有空会来这边玩的。” 平心而论,白银嶸对他们不差,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还给他们提供住宿的地方,比这寨子里的其他人好心多了。 可他们就是莫名不想接近他,连跟他说话都心里发毛。 白银嶸:“好,那我到时候送送你们。” 许知远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白银嶸又將视线转移到芸司遥身上。 他那双漆黑色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芸司遥站起身,问道:“银嶸,你用过饭了吗?” “没有。” 芸司遥指了下还没动过的粥,笑了下,“那你要不要一起来吃点?” 白银嶸视线落在她脸上,缓慢道:“好啊。” 许知远和林敘白对视一眼,找了藉口先行离开。 白银嶸在她对面坐下,修长漂亮的指节拈著汤勺,动作优雅又迅速的喝粥。 芸司遥看了他一会儿,道:“他们后天要走。” 白银嶸继续喝著粥,道:“我听到了。” 芸司遥道:“你有办法吗?” 白银嶸放下勺子,抬眼,“你想要我帮忙?” “生寨排外,是因为怕有人上山扰了你们的清净,”芸司遥轻轻笑笑,握住他的手,道:“只要他们不把生寨的事往外说,你们还能安然的隱居在银嵐山,不是很好吗?” 白银嶸:“那你呢?” 他支著下巴,反手握住芸司遥的手,“你会留下吗?” 芸司遥抬手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唇角,指尖似有若无的蹭过他皮肤,语气幽然。 “当然会。” 白银嶸看著她。 “因为我喜欢你啊,银嶸。”芸司遥放下帕子,用手摸著他的脸,声音温柔繾綣。 白银嶸半闔眼皮,感受著脸颊上轻微的触碰感。 “我昨天是有些被嚇到了,”芸司遥轻嘆一声,“我就是个普通人,不像你们,会什么玄而又玄的蛊术。甚至来棲禾寨前,我都以为下蛊什么的不过是什么夸大其词的谣言。” “但我喜欢你的心意是永远不会变的。”芸司遥话音一转,苍白的脸颊透著病弱的懒倦风流,“我说过,我想见你,想天天看到你……” 她手指滑到了白银嶸的脖颈,轻声道:“我既然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走呢?”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0) 她有情,又薄情。 白银嶸见过不少因为皮相而追求他的人,却没有哪一个能像她这般,能將话说的如此招人,让人分辨不出她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芸司遥將手收了回去,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她这几天咳嗽的愈发厉害,临近原主的死亡时间,她的病也会越来越重。 白银嶸將人扶住,手指轻拍她的脊背。 芸司遥喘著气,唇边又被塞了个红色药丸,她没多抗拒,含住吞下去。 腥味在口腔里化开。 芸司遥含著药,心里默默想著。 白银嶸不是傻子,没人会信相识一月不到就能爱得死去活来。 爱他的皮相也是爱,反而更让人信服。 芸司遥的目的很明確,她想活,来棲禾寨也只为了金蚕蛊。 如果能选,她也不想招惹这些人,给自己惹一身腥。 白银嶸皱眉看向她,“你的病多久了?” 芸司遥缓过气,“十六岁就有了,好几年都没好。” 白银嶸看了一下她的脸色。 吃了这么久的药,为什么一点都不见好? 白银嶸一开始只以为是咳疾,配的药也大部分是治疗咳疾的,可看她这副模样,又觉得不像。 芸司遥:“治了好多年,医生也看不出是什么病。” “那你平时吃什么药?” “不吃药,”芸司遥笑了笑,“你不是见过么,我偶尔会抽薄荷烟止疼。” 白银嶸:“伸手,我给你看看。” 芸司遥並不避讳,將手伸了出去。 白银嶸给她把了一下脉,半晌后,缓缓皱起眉。 除了身体虚弱,有些贫血之外,居然真看不出什么。 芸司遥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是什么结果,“没事,我习惯了。” 白银嶸缓慢收回手。 芸司遥:“对了,你之前给我吃的那个黑红色的果子还有吗?” 她摸了一下脖子,“上次被咬的现在都还没消乾净。” 白银嶸:“有。” 阿朵和她说过,那果子叫蛇丹果,每年成熟十颗,很稀少。 她也就是试探性问问,没想到他真的愿意给。 白银嶸:“你跟我上楼拿吧。” 上楼? 芸司遥他们都住在二楼,从没有踏入过三楼去。 白银嶸走在前面,芸司遥很快跟上。 三楼的布局和二楼大差不差,芸司遥看到桌上隨手摆了很多蛊瓮,里面有几只赤红色的虫子在爬。 白银嶸打开箱子,將最后两颗蛇丹果给她。 芸司遥道:“这个果子很珍贵吗?” “还好。”白银嶸又提醒道:“不能多吃。” 芸司遥看了看这果子,又想起当时他用刀划开手掌去餵养那棵古树。 这果子长在那棵树上,一年才成熟一次。 芸司遥看著桌上隨意摆放的蛊瓮,突然想到那棵古树的正中央,好像也连接了一个这样的蛊瓮。 那些果子宛如跳动的心臟,源源不断將能量输送到蛊瓮上。 那里面也有一只蛊虫吗? * 芸司遥在这寨子里待了三天。 很快就到了封德海他们走的那天,几人轮流劝过她一起走,但芸司遥態度坚定,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许知远背著一个大包,打了个喷嚏,“女大不中留啊,师妹又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这是何必呢。” “我们就等一个星期,她如果还没下山,就再上山一次。” 封德海脸色苍白,眼下还掛著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们朝著寨门的方向走,一路上,街道空无一人。 许知远道:“赶秋节的时候明明很热闹,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都去哪儿了?” 林敘白视线频频往左右两边看,眉头皱得死紧。 “怎么不说话,”许知远撞了撞他,问:“想什么呢?” 林敘白被他撞得踉蹌一下,差点跌倒。 许知远嚇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吧?” “不对……”林敘白低喃一声,眉头皱紧又鬆开,“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许知远神经大条一些,“不会是要走了你捨不得吧?” 林敘白视线再次略向周围,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刺痒,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皮肤下游走。 他拉了一下许知远的胳膊,声音沉下来,“……这些寨民好像都在看我们。” “什么?”许知远错愕,“小师妹又不在,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看——” 他习惯性抬眼瞥向离他最近吊脚楼,猝不及防间,视线骤然对上一双陌生的眼睛,脖颈上的寒毛根根倒竖,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我操!嚇劳资一跳……!” 那人將窗户重重关上,阻绝了他们的视线。 “砰!” 许知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吞了一下口水,“神经病啊嚇死人了!” 他肩膀不小心撞到了封德海的肩膀。 封德海目光有些呆滯,额头上一点冰蓝色的蝴蝶图案一闪而过。 许知远转过头,微惊,“师傅,你身上怎么那么烫?发烧了?” 封德海皮肤蜡黄中又透著病態的青白,像是蒙了层褪色的宣纸。 “没事。” 封德海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寨门,沙哑著声,“快出寨了,咱们別耽搁时间。” 银嵐山的雾气散了,正是下山的好时机。 寨民们面无表情的站在窗边,静静地看著他们远去,视线说不出的古怪诡异。 “叮铃铃” 一道身影踏著青石板路走来。 靛青色苗绣长袍,银制腰带垂落的流苏隨著步伐轻晃,发出细碎声响。 白银嶸抬眸望向寨门的方向,眸光流转间似藏著蛊虫的幽光,让人不敢直视。 银色蝴蝶飞落至他肩头,轻轻扇动翅膀。 那华丽诡譎的纹路就跟封德海额上的蝴蝶纹路如出一辙,毫无二致。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1) 一连几天,芸司遥都没再见过白银嶸。 她在寨子里,能说话的只有阿朵,阿朵对把她送去轿这事还有些愧疚,道:“族长婆婆要我,去找你,我没办法。” 芸司遥道:“没事,反正我也没损失什么。” 阿朵问道:“你腿上的银蛇纹身,是不是擦不掉了?” 芸司遥一愣。 她前几天洗澡的时候还尝试把这个搓掉,结果根本没用,那银蛇被水一沁,反而更加鲜活,跟真的蛇一样。 阿朵:“这是伴侣契,因为巴代雄,他的蛊虫是,银蛇和蝴蝶。所以你腿上画的,也是银蛇。” “伴侣契?” 阿朵点头,“只有巴代雄认定的伴侣,才会画上这个。” 芸司遥皱了下眉。 阿朵观察著她的脸色,突然开口,“你很介意这个吗?” 芸司遥眉头一松,“没有,就是觉得腿上有这个银蛇画,以后穿衣服都不太方便。” 阿朵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巴代雄是可以,把这个画隱藏掉的,只有情绪起伏过大,才会出现。” 情绪起伏过大才会出现? 芸司遥看了看小腿上的伴侣契,想起自己很久都没看见白银嶸了,便道:“他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连人影都没看到?” 阿朵支支吾吾,“他……他……” 芸司遥:“到底怎么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 阿朵道:“巴代雄违反了规定,將外人放出寨子,按照规矩,是要受鞭刑的。” “鞭刑?” 阿朵点头,“族长和长老们决定在今天,当著寨民们的面,行刑,一共二十鞭,他是祭司,刑罚会,翻倍。” 芸司遥一怔,隨即道:“在哪里行刑?” “墟场。”阿朵又道:“我可以,带你去。” 两人从吊脚楼出来。 芸司遥让他把封德海他们放走其实是有私心的。如果他们全死在生寨,或者被蛊虫寄生成傻子,她出去的概率会无限缩小。 她和封德海约定了离开的最后时限,七天,如果七天后她没联繫他们,封德海就会报警,带著人强行上山。 “……” 当天下午,墟场此时已经围满了苗人。 阿朵带著芸司遥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几个身材高大的苗人手持黑色长鞭站在高台之上。 穿著族长服的男人缓缓走了上去。 芸司遥发现这人竟不是之前那个杵著拐杖的塔莎拉。 阿朵在一边解释道:“塔莎拉族长因为身体不適,自愿卸下了族长职位,这是我们的新族长,梁图索。” 梁图索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三十的样子。 他招了招手,执著鞭子的苗人便走上了高台。 白银嶸背对著她站著。 他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有力的肌肉曲线,长而卷的发高高束起,满身漂亮银饰全都取了下来。 族长抬高声音,向眾人扬声说了些什么,芸司遥猜测应该是在念他的罪行,因为寨民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执著鞭子的苗人有些紧张,视线也不断往左右两边看。 梁图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祭司大人正看著你,伽多,你放心打,不要让他失望。” 伽多握紧了鞭子。 待族长一声命令,他咬紧牙关,鞭子高高挥下。 “啪!” 白银嶸闷哼一声。 第一鞭撕裂肩胛骨处的肉,暗红血珠顺著肌肉皮肤的沟壑蜿蜒而下。 伽多咽了下口水,手抖了一下,胳膊颤得不像话。 “还……还继续打吗?” 白银嶸冷冷抬起眼,嘴唇翁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继续。】 伽多头皮一紧,连忙扬起胳膊,挥舞了下一鞭。 “啪!” 第二鞭落在胸口腹部,鞭身上的倒鉤硬生生在他腹部剜下一块肉! “啪!” 鲜血飞溅而下,点点血珠落在木台。 “……” 隨著挥鞭的次数越来越多,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 他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屏息看著行刑过程。 “是不是太过了……” 发出声音的苗人被同伴用手肘撞了一下,提醒道:“別乱说话。” 芸司遥看著那鞭子上的血,拧眉。 ……居然打得这么重。 阿朵道:“这已经算是族里比较轻的刑罚了。” “轻?” 阿朵鬆开一直攥紧的手,掌心趴著一只小小的红色蛊虫,“这是,我的蛊,它叫砂砂。” 砂砂静静地趴在她手心上,细看之下能看到它嘴边两个尖尖的獠牙。 阿朵:“鞭刑,虽然痛,但是巴代雄可以在受伤之后,自行治癒。若是被蛊虫钻进身体,吃掉器官、是不能再生的。” 鞭刑再怎么说也是皮外伤,多养几天就能好。器官被吃空了,人就成了一具空壳,再无力回天。 阿朵:“我的蛊虫也有毒,但它没有,巴代雄的那么厉害。虽然鞭刑痛,但不会伤及根本。” 高台之上的行刑还在继续。 白银嶸上半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他站在原地,宽腿裤已经被鲜血完全浸透。 整整四十鞭,不能间断太长时间。 不知道第几鞭的时候,白银嶸身体晃了晃,似乎快要站不稳。 “四十鞭,如果出人命了呢?” “不会的,伽多有分寸,”阿朵抬起头,稚嫩的脸上露出笑,“阿姐,你在,担心他吗?” 白银嶸的银蝶蛊虫是寨內最毒的蛊王,就连他自己浑身上下也都是毒。 阿朵没说的是,任何蛊虫钻进白银嶸身体都活不过五秒,所以下蛊的惩罚对他来说如同虚设。 將刑罚更换成鞭刑,是白银嶸自愿更换的。 芸司遥说:“他是苗寨巫蛊师,也要受这么重的惩罚?” 在苗族社会里,巴代雄享有崇高的地位,白银嶸更是被视为能够沟通神灵与凡人的使者,有著极高的威望。 “当然,”阿朵眨眨眼睛,声音平静而冷漠,“阿姐,这是规定啊。” 不管是谁,都要遵循寨內的规矩。 木台上的血跡越来越多,阿朵轻声道:“巴代雄为了你,坏规矩,当然要被惩罚。” 凉风吹过脸颊,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芸司遥喉间泛起痒意,弯腰掩唇,“咳咳咳……!” 那股腥味在鼻腔勾勒出铁锈般的涩意,泛起似曾相识的腥苦。 “阿姐?” 阿朵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阿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芸司遥摆摆手,想说话,却被呛得说不出来,“没……咳咳……” “来,”阿朵快速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你吃这个,今早上巴代雄给我的,新药,会比之前的更有效果。” 她倒出一颗,放在芸司遥唇边。 芸司遥张嘴吃下,阿朵又寻了一瓶水给她,“可以,嚼著吃。” 这药口感跟蜡烛一样,油油润润,里面似乎还包了一层东西,像是什么虫子,嚼起来是脆的,非常诡异。 芸司遥缓过气,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朵摇头,“药是巴代雄做的。” 她们这边的动静不算大。 高台之上,白银嶸咽下喉里的腥甜,视线极轻的扫过某个位置。 伽多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大、大人……还差最后一鞭。” 白银嶸收回视线。 周围的寨民伸长了脖子,气氛紧张中又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那我……我继续了……” 伽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高胳膊,用力挥下最后一鞭! “啪!” 白银嶸踉蹌一步,弯腰沤出一口黑红的血。 伽多迅速丟掉了手里的长鞭,几个苗人快步冲了上去,將白银嶸扶住! “巴、巴代雄!” “巫医呢?!快叫巫医来!” 白银嶸眼皮半闔,脸色苍白如纸,似乎疼得很了,眉峰狠狠蹙起,几乎要绞作一团。 芸司遥呼吸微顿,她从未见过白银嶸如此狼狈虚弱的一面。阿朵用力拉住她的胳膊,“阿姐,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寨民们看著两人走近,纷纷让开了一条道,他们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很快又恢復成低眉顺目的恭敬姿態。 梁图索將人胳膊架在肩膀上,沉黑的视线极快掠过芸司遥的脸。 “你是,巴代雄的,爱人?” 他汉语说的极为彆扭,似乎是刚学的。 梁图索下一句话就换成了苗语,“我要送巴代雄回吊脚楼,你也来吗?” 阿朵道:“阿姐,族长让我们跟著去。” 白银嶸长发散落,髮丝黏在伤口,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阿银从他腰上攀爬向上,冲梁图索哈气。 “嘶嘶——” 梁图索立马鬆开他的胳膊,宛如看见什么洪水猛兽,快速后退离远了那条银蛇! 白银嶸向前晃了晃,重心不稳,芸司遥下意识伸手去接。 “哎——” 沉重的身躯仿若倒塌的山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芸司遥摸到了满手的血,心里一惊,来不及嫌弃,整个人就被抱住。 白银嶸身体冰冷,连血都是冷的。 “司遥……” 这下衣服是彻底脏了。 芸司遥手抬起又放下,不知道碰哪里,因为他背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了。 “你伤得好重,我送你回去,你……” 白银嶸掀起眼皮,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压抑的闷哼,他虚弱的扯了下唇。 “我没事……” 他喉结压抑滚动,染血的手用力抱紧了芸司遥的腰。垂落的湿发间,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墨的深潭。 “你別担心。”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2) 嘴上说著没事,但他身上那么多血再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芸司遥深深地吸了口气,揽住他的腰。 阿银没有对她释放攻击性,反而还用头蹭了蹭她的手背。 “別闹,”芸司遥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银似是听懂了她话音里的抗拒,甩了甩尾巴,委屈的缩在了白银嶸裤兜里。 芸司遥根本搬不动这么大个的成年人,“你能不能走?我搬不动……” “能。”他声音沙哑。 白银嶸並没有將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他的唇贴近芸司遥的耳朵,呼吸时微弱的气息撩动她的发。 耳朵是芸司遥身体比较敏感的部位。 她有点痒,下意识躲开,没过多久耳垂又传来似有若无的触碰感,呼吸裹著湿气,將耳廓细密的绒毛都撩拨得战 /栗起来。 芸司遥偏头去看。 白银嶸半闔著眼,额角青筋隨著剧烈的疼痛突突跳动,整张脸微微绷紧。 兴许不是故意的…… 芸司遥收回视线。 將人带回吊脚楼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发烫。 巫医背著药箱,又是熬药又是包扎,忙活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离开。 阿朵:“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芸司遥也忙活了一个小时,闻言道:“好,这里有我照看著,你先回去吧。” 阿朵道:“厨房还煎著药,等下还需要,麻烦你,再餵一次。” 芸司遥应了声,她坐在床边,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白银嶸闭著眼,他上身缠著绷带,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尽褪,难得显露出脆弱感,就连那儂丽五官都少了几分攻击性。 芸司遥想起他如今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在城市里,应该才刚念大学。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两寨祭司…… 掐算著时间,芸司遥准备起身去拿药,才刚站起,手腕就被人死死抓住。 白银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瞳色漆黑清明,直勾勾地盯著她。 芸司遥:“我去给你拿药。” 他还是没有鬆手,芸司遥用了点力气,那手就跟铁钳一样,死死的困住她。 “等下药烧乾了,你就没得喝了。” 白银嶸唇瓣微动,芸司遥俯下身,仔细去听他在说什么。 “不许……” 不许什么? 白银嶸发了很久的烧,红意却从眼尾漫出来,连嗓子都哑了,声音却透著挥之不去的阴冷森寒。 “不、许、走。” 芸司遥心下一跳,很快恢復冷静。她转过脸,面不改色岔开话题道:“我没走,等下要去厨房给你拿煎的药,你先鬆开。” 白银嶸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辨別她话中真偽,紧抓著的手慢慢卸下力道。 芸司遥抽回手,转身去厨房给他拿药。 出了门,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都被他抓红了,足以可见用了多大力气。 她甩甩手,眉头微皱。 药很快端上来,白银嶸靠在床边,病態苍白的脸望向她。 再怎么说他也是因为自己才伤成这样,芸司遥耐心了些,道:“喝吧。” 白银嶸视线向那碗药上看了看,他舔了下乾燥的唇,声音不辩喜怒,“身体,动不了,疼。”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3) 芸司遥能怎么办,她拿起勺子,吹了吹,递到白银嶸唇边。 “这下能喝了吧?” 白银嶸看了看药,“嗯。” 他缓缓低下头,垂眸含住了她餵过来的勺子。 微潮的呼吸侵入指尖,裹著氤氳热气。 芸司遥手抖了一下,滚烫的药溅了几滴出来。 “抱歉,没端稳。” 她正要放下勺子去拿纸。 白银嶸“咕咚”一声咽下口里的药,眼皮向上撩起。 “洒了,”他唇瓣张开,舌尖似无意舔过她皮肤上的药汁,將其捲入口中,“我帮你弄乾净。” 手指传来一阵异样的湿润。 芸司遥蜷缩了一下手指,喉间忽然发紧。 他这副模样,就跟…… 故意勾引她似的。 白银嶸退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不合时宜的动作,问她:“不继续餵了吗?” 芸司遥握紧勺子,回神,“哦,餵……” 白银嶸受伤之后,似乎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冷漠。 芸司遥看著他一勺一勺把药喝了,垂下的睫毛很长,鸦羽一般。 长发柔顺披散而下,显得很温顺。 “……” 城市里很少有男人会选择留长髮。 这种髮型对顏值要求很高,稍有不慎就会显得违和怪异,但他却非常適合。 白银嶸长相併不女气,颇具异域风情,这里紫外线很强,他却一点也不见黑。 喝完最后一口药,芸司遥收回手,莫名鬆了口气。 “你早些休息,有哪里不舒服就喊我。”虽然她不一定能听见,也不一定会上来。 白银嶸:“好。” 芸司遥下了楼,她將空碗洗了,又挤了一点洗手液洗手。 餵完药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这里没有手机,没有电子產品,寨民们基本上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白银嶸很喜欢养一些草草,吊脚楼里瀰漫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香味儿。 芸司遥洗漱完,伴著这股香味陷入睡眠。 月光落在吊脚楼的木质地板上。 一只银色的蝴蝶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在床榻之上被绷带缠紧,微弱起伏的胸膛。 原本虚弱躺著的白银嶸突然睁开眼,视线清明,毫无一丝睡意。 他坐起身,赤脚踩在地上。 漆黑的眸子彻底被冰蓝色蛇纹覆盖,妖异又诡譎。 白银嶸將身上的绷带一圈圈拆下,伤口化脓,黏连在了绷带上。 他眼都不眨的强行撕扯下来,动作间,伤口再次崩裂,猩红的血水淌下来。 银蝶环绕在他周身,落在他胸口狰狞的鞭痕上。 越来越多的银蝶飞了进来,它们贪婪的吮吸著伤口,又释放出治癒的粘液。 白银嶸胸口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癒合,短短数分钟,胸口已经光滑到不见任何血口。 他扫了眼隨手扔在一边的绷带,拿起来,重新缠上。 月色皎皎,森白如纱。 白银嶸赤足踩过木梯,悄无声息的推开二楼的房门,来到芸司遥床边。 她呼吸平稳而有规律,已然沉睡。 白银嶸站在床沿,看了她许久,才轻轻俯下身,手指插进芸司遥髮丝间。 唇覆上了唇,细细碾磨。 身体里似乎著了火。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相触的唇传递到大脑。 他眸光压抑,喉结滚动,做了一个深深地、吞咽的动作。 淡淡的月鳞香交织在呼吸间。 再分开时,唇 /肉殷红,覆著淡淡水泽。 白银嶸抬起手,虚虚握住她的脖子。 完全掌控的一个姿势,粗糙指腹摩挲著那块皮肤,掌心下,是她跳动的脉搏。 “司遥,”他手指轻轻擦过芸司遥的脸,轻嘆一声,“你还是想走么……”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4) 白银嶸这一身鞭伤,起码得养好几天。 芸司遥看他走路都费劲,巫医说了至少要在床上静养三天,他却下床说要去煎什么药。 “哪有伤者自己煎药的,你別乱动,小心伤口发炎感染。” 白银嶸摇了摇头,脸色苍白道:“那药比较麻烦……” “什么药?” 芸司遥视线和他对上,白银嶸喉结滚了滚,沙哑道:“你喝的药。” “我?” 白银嶸垂眸,“我最近在山里采了一种新草药,对你的病能有帮助。” 芸司遥看他身上缠满绷带,还强撑著要去厨房,再硬的心肠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不用,我最近好很多了。” 这句话並不是安慰白银嶸。 自从在墟场吃了阿朵给她的药后,咳嗽的次数都变少了。 芸司遥道:“巫医今天怎么没给你换药?” 昨天上药的时候她还看了,鞭伤深可见骨,血都止不住,敷草药的时候,肌肉皮肤还会不受抑制的抽搐颤抖,看著就疼。 白银嶸:“三天更换一次。” 他披上了苗服,长发落在肩头,艰难的抬手,似乎是想將头髮绑起来。 芸司遥道:“我来吧。” 白银嶸手里拿著髮簪铃鐺,闻言抬眼看了看她,將手里的簪子放下。 芸司遥不会用簪子,她拿了根发绳,说:“就扎高马尾吧,行吗?” “嗯。”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银嶸就扎了高马尾。 芸司遥每回见他,他的髮型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小辫子,多股辫子交织在一起,还会搭配银质的发圈、铃鐺等饰品,行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非常漂亮。 也不知道他们平时是怎么保养头髮的,发质一点都不乾枯毛躁。 芸司遥一手拿著银梭,一手捧著他如绸缎般的长髮。 “按照我们苗疆的规矩——”白银嶸唇瓣微动,看著镜子里芸司遥插入他髮丝间的手,“给男子梳头,便代表著对其有情。” 芸司遥指尖力道重了三分,银梭穿过发间的力道失了准,绞住几缕碎发。 白银嶸並未在意,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若是男方有意,便会触碰她的手,表示自己也有意。” 芸司遥顿了顿,“就像拦门酒一样?” 苗寨拦门酒,苗女手持牛角装著的米酒,餵给外乡人,若是外乡人触碰了她们的手,就表示愿意留在寨中,做她的夫婿。 芸司遥將银梭上断掉的头髮取下来,弯腰亲了一下他的侧脸,“我们本就两情相悦。” 白银嶸转了转眼睛,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目光灼灼地透过镜子看她,“两情相悦……” 芸司遥低下头,继续给人梳发。 她从没干过这种事,动作不免生疏,连著扯断了好几根。 白银嶸看著镜子里歪歪扭扭的马尾,什么话都没说。 “我没给別人扎过,”芸司遥有些尷尬的拂过他长发,从首饰盒里挑了些饰品,给他戴上,道:“就这样吧。” 银饰插在头上,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白银嶸掩唇轻咳,“好。” 他马尾松鬆散散,耳边掛著长长耳环,“每天待在寨子里,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芸司遥道:“我不是有你陪著么?” 她指尖勾动白银嶸的耳饰,笑道:“这里好玩的確实不多,但胜在山清水秀,人也美。” 很多外族人见到他们会蛊术,第一反应就是远离,这是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但芸司遥非但没有对他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还说愿意留在寨中,愿意一直陪著他……白银嶸看著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晦暗。 ——她愿意吗? 芸司遥走出房门,脸上笑容渐渐隱去。 她拿出昨天阿朵给她的药,又翻出那两颗蛇丹果,拿起来比对了一下。 这么看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芸司遥拿起来闻了一下,如出一辙的土腥味,只不过药丸上的味道更重一点。 手指不经意划过唇,肿胀刺麻的感觉传递到大脑,她吸了口气,取了镜子来。 嘴唇比之前红了些,还有点肿。 寨里毒虫多,环境也和城里不一样,难道是因为过敏? 芸司遥並没有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放下镜子,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打算再去一趟银嵐山,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想。 按照任务系统的提示,能治癒她的只有金蚕蛊,但金蚕蛊只存在於口口相传的故事中,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东西她都一无所知。 “叮铃铃” 白银嶸站起身,鬆散的头髮漏掉了几缕乌髮。 他站在吊脚楼边,静静地看著芸司遥出了吊脚楼,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眸光里的冰蓝色蛇纹一晃而过。 银嵐山的雾气在封德海他们走的那天就散了。 芸司遥脚踩在湿软惺忪的泥土上,遵循记忆朝著那棵古树的方向走。 也许是因为她吃了那颗蛇丹果,银嵐山的毒虫蛇蚁都没再咬过她,大大方便了她的行动。 芸司遥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树。 树上的果子都没有成熟,呈青绿色。 白银嶸割手餵它们血的时候,这些果实会会像心臟一样收缩舒张,顏色也会变。 她不再耽误时间,拍了拍手,顺著树干往上爬。 本以为会很吃力。她习惯性地屏息等待眩晕感袭来,却除了胸闷之外,没有太大的疲累感。 古树粗壮,足够三名成年男性合抱。 芸司遥喘了口气,一鼓作气爬到中段,定睛往果实的连接中心一看—— 这里果然摆著一个蛊瓮! 如果她没上三楼,没看到白银嶸练蛊的器具,可能真的会忽略掉这个蛊瓮! 她思索片刻,决定冒险开瓮。 蛇丹果有驱虫作用,果实又连接在这个蛊瓮上,说明它们是有一点联繫的。 赌一把。 芸司遥屏息开了瓮,霎时间,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 “咳咳……” 她咳嗽了几声,这腥味儿就像昆虫腐烂,又淋了血,风乾之后反覆浇淋,难闻极了。 蛊瓮打开,入目是一层厚厚的血垢。 芸司遥微愣。 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是空的?还是被人取出来了? “嘶嘶——” 就在这时,右手边传来一阵嘶嘶吐信声,一条银蛇从树枝上爬过来,睁著漆黑的兽瞳看她。 芸司遥呼吸都凝滯在胸腔,差点因为胳膊脱力而从树上摔下来! 这蛇似乎和其他的蛇不一样,很通人性,它游到了芸司遥胳膊上,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嘶嘶——” 熟悉的动作让芸司遥瞬间想起什么,前几天在墟场,也有蛇这么蹭她的手…… 它是白银嶸的银蛇蛊! 芸司遥视线迅速看向四周,周围静悄悄的,没有预想中的高大身影。 她缩了下胳膊,避开银蛇,隨后从树上爬下来,不再耽搁时间,重新返回生寨。 银蛇蛊是白银嶸炼成的。 阿银怎么会在这棵古树上守著?是白银嶸吩咐的吗? 芸司遥闻了一下手上的气味。 腥的。 不仅是蛇丹果,还有她吃的药,这蛊瓮……都有这股相似的味道。 白银嶸把金蚕蛊取出来了? 芸司遥腿上的银蛇画开始发烫。她那天吃下的……会是金蚕蛊吗? 如果是,为什么系统到现在都没有……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任务1,吃下金蚕蛊(子蛊)。】 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根据该世界的特殊性,您需要自行判断是否食用金蚕蛊,才能触发任务完成提示。】 芸司遥都快被气笑了,“自行判断?” 就是因为系统一直没发布通知,导致她半信半疑,不敢確定,还从吊脚楼里跑出来確认。 系统:【按照您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没有食用金蚕蛊,身体虚弱,连下床都困难。】 原主差不多在两天后死在银嵐山。 死因是身体衰竭,葬於山林,连內围都没进去过,更別说进入生寨了。 系统:【作为补偿您的奖励,我会为您提供走出银嵐山的最短最完整的路线,根据导航,仅需五小时,您就能走出银嵐山。】 【祝您早日完成任务,重获自由。】 芸司遥咽下到嘴边的难听的话。 走出银嵐山的完整路线…… 这奖励就好比一场及时雨,解决了她目前最焦头烂额的事。 有了系统导航,芸司遥不用再找人带著下山。生寨里语言不通,寨民又排外,估计也没人愿意带她出去。 芸司遥回了寨子,正好赶上晚饭时间。 暮色浸透吊脚楼的青瓦,白银嶸站在门口,指节泛著病態的青色,抵在唇边咳嗽。 “咳咳……” 他衣衫单薄,脸色苍白,马尾歪歪斜斜,甚至还漏掉了不少头髮没扎上去。 看见芸司遥回来,白银嶸抬起眼,眸光微亮,仿佛沉寂的深潭被投入石子,盪开细碎的涟漪。 “去哪儿了?”白银嶸轻声问道:“怎么才回来。” 阿银不知何时已经盘在了他手腕上,它睁著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和主人一起看向她。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5) “我刚在寨子里隨便逛了逛,”芸司遥换了副担忧的语气,道:“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身上的伤不是还没好吗?” 白银嶸看著她不说话。 阿银“嘶嘶”地吐了吐信,冲她左右晃了晃。 这蛇不会还能告密吧。 她冷眼看著阿银。 这蛇不是普通的蛇,而是炼出来的蛊。如果它真能说话,无论她找什么藉口都会暴露。 “我想你了,就出来等著,”白银嶸露出笑,走过去伸手拉住她,低声道:“抱歉,是我这几天身体不好,不能陪你出去走走。” 他的手很冰凉,应该是在外面站久了。 芸司遥看著他,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便道:“没关係,你伤得这么重,更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白银嶸扯了扯苍白的唇,轻声道:“晚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吧,等下冷了。” 芸司遥被他拉著往屋里走,白银嶸一个伤患,走路的速度自然不快。 他似乎在忍疼,下頜微收时喉结轻轻滚动,悬在鬢角的汗珠凝而不落。 上楼梯时,身体终於承受不住似的轻轻晃了晃。 芸司遥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小心!” 白银嶸睫毛轻颤,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冲她虚弱道:“昨晚不小心从床上滑下来,可能有点失血过多,头晕……” 从床上滑下来? 芸司遥:“怎么会滑下来?” 白银嶸:“晚上想喝口水,下床时太疼了,没注意就滑下来了。” 芸司遥:“……” 白银嶸又道:“没事的,我恢復得很快,不用担心。” 芸司遥皱眉,“你想喝水怎么不喊我?”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白银嶸垂下眼,淡淡道:“时间太晚了,你又睡在楼下,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芸司遥轻嘆口气,说著场面话,“不麻烦,我们是伴侣,互相关照是应该的,以后这种事你都可以喊我……” 白银嶸睁著眼睛看她,道:“你愿意和我睡在一起?” 芸司遥愣了一下。 白银嶸强撑著笑了笑,“我以为你这话的意思是想和我一起睡,毕竟我们已经结了婚。” 怎么就结了婚? 白银嶸似是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视线扫过她的小腿。 “你身上的伴侣契,是每一代巴代雄结婚时都会给妻子留下的伴生蛊画,是恩爱的证明,也代表了我属於你,你属於我。” 芸司遥看了看小腿。 白银嶸视线移开,稜角分明的侧顏下,耳根、脖颈泛起淡淡的顏色。 “虽然上次的送嫁是场意外,但画已经刻在了你身上,这是既定的事实,我们如今算是夫妻,可以同榻而眠。” 他之前拒绝芸司遥,理由就是没结婚。 现在芸司遥身上留了他的印记,便算是有了夫妻之名。 芸司遥道:“我晚上睡觉不安分,容易动来动去,怕会弄到你的伤口。” 白银嶸:“床很大,我会注意,避开伤口。” 两人交叠相握的手泛著潮热。 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她再拒绝也说不过去了。 两人用了餐,洗漱后便是休息时间。 芸司遥穿著睡衣躺在木床上,白银嶸將头髮散下来,背对著她换衣服。 他整个上身都缠著绷带,隱隱透著血跡。 芸司遥怕虫子,三楼养著的蛊虫全都被他隨意的丟弃在角落。 阿银用身子划了半个圈,圈內是那些蛊瓮和蛇虫,它也缩在角落里,尾巴时不时翘起来,爭取不嚇到她。 芸司遥转过脸,白银嶸衣服脱得很艰难,动一下就喘一下,额头又出了不少汗,瞧见她看过来的视线,白银嶸低低的说了句“没事”。 她下了床,取了件薄的睡衣,道:“伸手来,动作轻点。” 白银嶸眸光沉沉地看著她,朝她伸了胳膊,芸司遥把衣服给他穿上,基本没碰到他的伤口。 芸司遥將扣子扣上,想起什么,道:“你背上不是有伤,这么躺著没事吗?” 白银嶸道:“可以稍微侧躺著睡。” “哦……”芸司遥將最后一个扣子扣上,手还没完全撤离,只听头上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我这样……会不会很麻烦?” 她抬起头,白银嶸身材高大,將她完全拢在了自己的阴影中,似有若无的草木清香盈盈腾起。 芸司遥:“不会。” 白银嶸:“从我能记事起,就没人帮我穿过衣服了。你是第一个,我很高兴。” 穿个衣服就高兴了?芸司遥没见过这么能满足的人,她隨口道:“你父母小时候没给你穿过?” “我父母在我八岁时就过世了,所以我对他们印象不深,”白银嶸轻声道:“没成年前,我都是一个人住在银嵐山那边的房子。” “八岁?你一个人住山上?” 白银嶸点头,“族长偶尔会来送吃的,等我再大些,就学会自己解决生活问题了。” 银嵐山那么多毒虫,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能安然无恙长到这么大。 芸司遥听说苗疆的巴代雄,是选族內练蛊天赋最高,也最强的人。 蛊虫廝杀之间才能决胜出一个蛊王,白银嶸当时不过才几岁大,又是怎么在山里,一点一点將蛊术练成,成为寨內唯一的巴代雄…… 芸司遥:“快休息吧。” 木床確实很大,躺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白银嶸侧躺著背对著她,两人中间隔了一段距离。 灯灭下时,他便將被子往芸司遥那边扯了扯,道:“晚上寒气重,不注意的话容易感冒著凉。” 芸司遥身体比之前好了很多,她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快些睡吧。” 白银嶸翻了翻床边的柜子,拿出一双袜,“我那药有些副作用,夜里会手脚发冷,这个是给你准备的。” 这双袜像是他亲手做的。 芸司遥视线瞥了一下那针脚粗糙的地方。 白银嶸道:“还不太熟练,你將就著穿。” 他拿著袜子,掌心毫无阻碍的触碰到芸司遥小腿上的银蛇画。 芸司遥缩了缩腿,相触的皮肤仿佛有一点火星蔓延,顺著小腿抵达大脑。 “不用……我自己来。” 她撑著身体坐起来,白银嶸毫不嫌弃的握住她的脚,將袜子套上,“可以了。” 他手指轻轻划过那幅银蛇画,那蛇好似活了过来,用尾巴寻觅他的手指。 冰蓝色的幽光划过眼眸,白银嶸將银蛇画轻轻一抹,纹身消失,露出她小腿本来的肌肤。 “听阿朵说,你觉得有这个纹身不太方便?” 芸司遥:“夏天有点不方便吧。” 这银蛇画並不丑,但总归是引人注目的。 白银嶸:“下次你想让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我能做到的,会儘量帮你。” 芸司遥心里微沉,她现在已经完全没必要再攻略白银嶸了,金蚕蛊已经拿到,病情得到了缓解。 只差最后一个“逃离棲禾寨”的任务,她就能把所有任务都完成了。 对於自己的利益而言,同情怜悯是最不必要的,她和白银嶸早晚会分开,还不如现在就心狠些,断了他的念想。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接近白银嶸也只为了活命,多余的同情只会作茧自缚。 芸司遥躺下,將被子拉上来盖住半张脸。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朦朧照亮房內的光景。 白银嶸在她身边也躺下,不知过去多久,他静静地看著芸司遥的脸,薄唇微动,似轻喃试探。 “寨子里的月亮都比外头瘦些,晚上除了虫鸣鸟叫,连句热闹话都没有。” 芸司遥闭著眼睛,“寨里有寨里的好,空气清新,人的生活节奏也能慢下来,挺愜意。” “你喜欢这里吗?” 白银嶸看著她,忽地倾身,“这里只有我和阿朵能和你说话,等哪天我伤好了,就带你去下面的熟寨逛逛,那里有很多汉人,你应该也是喜欢热闹的。” 芸司遥摸了摸他的头髮,“嗯,那就等你伤好。” 白银嶸眼眸微亮,“你愿意等我?” 芸司遥睁开眼,看了看他,最终还是道:“银嶸,生寨和熟寨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別,去熟寨也是一样的。” 白银嶸不会放她走,她的活动范围也仅限於棲禾寨內。 芸司遥的手向下滑到白银嶸的脸,“快些睡吧,我累了。” “……” 深夜。 待身侧之人的呼吸渐渐平稳。 白银嶸睁开眼睛,翻了个身面对她。 月光像被山嵐稀释的银纱,透过竹楼缝隙斜斜切在芸司遥熟睡的面庞。 白银嶸阴冷偏执的视线逐一扫过她的眉眼唇颈。 他伸出手,轻轻勾起芸司遥的长髮,和自己的头髮缠绕在一起,打结,再也无法分开。 芸司遥睡得很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应该是热了,脸颊微红。 她翻了个身,循著让她舒服的温度靠过去,脸埋进他胸口。 白银嶸抱著她,慢慢的闔上眼睛。 “……” 明天就是最后的时限。 芸司遥打算再去银嵐山探探路,为明天做准备。她准备好乾粮和装备,放在床上,用被子盖著。 “阿姐!”阿朵从门外跑出来,“明天,是巴代雄的生日!我打算去集市上买点东西,送给他!” 芸司遥:“明天是他生日?” 阿朵重重点头,“对呀,每年寨子里都会大办呢!” 白银嶸虽然因为违规受了鞭刑,但丝毫没有削弱他在寨中的威望。 芸司遥看著一车一车的东西送进吊脚楼,甚至连新族长梁图索都来了。 阿朵道:“阿姐,你要和我去镇上逛逛吗?巴代雄收到你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 人民幣在寨子里不太能流通,芸司遥只能以物易物。 她有一台相机,几个笔记本,手机,录音笔还有一些药品。 稍微有点价值的就只有相机了。他们连手机都没有,更不会用。 芸司遥跟隨阿朵去了集市,用相机换了一个银鐲子,鐲面鐫刻著繁复精美的银蛇纹样,藤蔓缠绕间点缀著蝴蝶纹。 白银嶸饰品不少,可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该送什么。 “阿妹,你確定要拿这个和我换?” 那苗人认得她,摸著相机道,“看起来不便宜哟,能把人留在这里面?真神奇。” “是图片啦,不是真把人留进去。” 阿朵转头问道:“阿姐,她问你確定换吗?” 芸司遥点头,“確定。” 有点亏。 一个银鐲子在城里,再贵也不过上千,这相机起码要万把块。 那苗人高高兴兴应下了,笑得合不拢嘴,“您是要送给巴代雄么?我这摊子的银鐲是这条街最好的,这还有个情侣款,可以一併换给你。” 阿朵翻译道:“阿姐,她叫你再挑两个,这些有情侣款的。” 芸司遥选了两个,摊主將她选好的包起来,亲亲热热的祝福道:“这银鐲呀也是有寓意的,你看这上面的蝴蝶,你绕著我,我缠著你,恰似你们的情意,离了谁都不行,缘分深哟……” 阿朵笑道:“当然啦,阿姐和巴代雄就是天生一对嘛!” 芸司遥接过包装好的银鐲。 明天是白银嶸的生日,寨里的所有人都会来给他庆生。 人多,意味著混乱,也就多了逃走的机会。 ……连老天都在帮她。 芸司遥將礼物带回了吊脚楼,放在三楼桌上,等白银嶸回来就能看到。 阿银趴在角落,看到有人来,爬到了她不远处,“嘶嘶——” 芸司遥道:“这是给你主人的生日礼物。” “嘶嘶——” 阿银不敢离她太近,吐了吐信,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芸司遥放下礼物,最后扫了一眼这吊脚楼,毫不留恋的离开。 【系统,地图呢?】 系统:【正在为您传输中——】 寨门口看守的苗人並不是全天都侯著,芸司遥观察过,凌晨两点钟,站岗的苗人会离开,直到早上八点,才有人重新轮上来。 芸司遥出了寨子,按照系统给的路线朝前走了很久,一路上都没遇到过人。 路线是没问题的。 天色即將暗下来,要赶快回去了,芸司遥留了个心眼,没有空手回去,而是在路上摘了几株药草拿在手里。 这些药草都是白银嶸教她辨认过的。 到时候路上碰见人,她还有藉口搪塞过去…… 芸司遥弯下腰,正准备拔最后一株药草,起身的瞬间,后颈骤然泛起细密的凉意,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毫无徵兆地袭来! 恍惚间,她听到了一阵银饰相碰的碎响……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6) 有人?! 芸司遥呼吸不自觉屏住,她迅速抬头环视四周。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唰唰响声,哪有什么人。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草丛里突然传来异动。 她心猛地提起来,警惕地看著那草丛。 一只灰扑扑的兔子钻了出来,眼睛通红,歪著脑袋看了看她,又跳著钻进草丛最深处。 是兔子…… 可她刚刚明明听见的是银饰碰撞声。 芸司遥心中一瞬间闪过白银嶸,又觉得不可能。 他伤得那么重,行刑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看了,鞭伤深可见骨,上药都还是她亲自上的,做不了假。 那会是谁? 芸司遥没有放下戒备心,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天色马上要暗下来,才拧著眉,快步走向生寨。 在她身后,一只银蝶翩翩舞动,垂落在枝头,扇了两下翅膀。 “……” 吊脚楼里灯火通明。 芸司遥在路上见到不少苗人手里拿著礼物,看到她还点头打招呼,赫然一副自己人的姿態。 “司遥?”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芸司遥转过头,发现白银嶸正站在身后。 他梳妆打扮过一番,身著一袭月白色交领短衫,手腕上戴著一个非常熟悉的银鐲,蝴蝶和银蛇缠绕在一起,衬得他手长骨美。 “你送的礼物我收到了,”白银嶸唇角微勾,笑意浮在眼底:“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 芸司遥看了看他,视线扫过他的鞋子,乾净整洁,並未沾到泥土。 “我看这鐲子还是个情侣款,”白银嶸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道:“你不戴吗?” “我忘记了,”芸司遥道:“鐲子还在桌上吗,我去拿。” 白银嶸道:“在我这里。” 他从怀里拿出情侣款的鐲子,走过去,低头给芸司遥戴上。 “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会一直戴著……但你的相机太贵重了,不应该隨便拿去换。” “你怎么知道?”芸司遥微怔,“是阿朵跟你说的?” 白银嶸並未否认,他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比昨天好了很多。 “相机我帮你拿回来了,下次你想买什么,可以和他们说记在我帐上。” 他身上隨便一件银饰都比这鐲子更加精巧昂贵。 白银嶸垂著眼,似乎很宝贵这个新鐲子,手不停的在上面摩挲。 芸司遥道:“你怎么拿回来的?” “互换,”白银嶸道:“布匹、兽皮、苗绣,都可以互换。” 周围的寨民手里拿著礼物,想要凑上前去打招呼,又有些不敢打扰他们。 白银嶸將他们全部忽略,带著人进屋去取相机。 他今天打扮得很隆重,靛蓝色的织锦长衫绣满盘金飞鸟纹,项间叠戴著五只渐次缩小的雕银项圈,玲琅满目的银饰丝毫没有压下他的艷丽。 “我之前在熟寨,见过这个。”白银嶸拿著相机,翻看了一下,“怕给你弄坏了,还没动过它。” 芸司遥看著他低头研究相机的样子。不像之前那般清冷疏离,高高在上,反倒还多了几分少年气。 不过也正常,十八九岁,正是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时候。 芸司遥:“很简单的,按这个就能拍,不过它快没电了,还要去山下买个备用电源充电。” 他们研究团准备的装备都很精良,这相机的续航足够一个月。 芸司遥將其开机,教了教他简单的用法,“按一下,就能拍照了。” “这样啊。” 白银嶸翻了翻,手指意外的点进了相册,隨后眸光一顿,瞳孔微微放大,惊讶道:“这是我吗?” 他將相机挪过去,指著祈福台上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少年,问:“你拍的是我吗?” 芸司遥差点忘了这回事。 这照片是他们在熟寨时拍的,封德海当时把摄像的活儿交给了她,芸司遥就把这一幕给拍下来了。 也幸亏是有这张照片,让她通过缠在手腕上的银蛇判断出白银嶸就是祭司。 “是,”芸司遥道:“我当时觉得挺好看,有寨內特色,就拍下来了。” “好看?”白银嶸翻来覆去的看这些照片,唇角泛起涟漪,像积雪融化时第一缕细流,极淡极轻,“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是好看的。 不管在棲禾寨还是在a市,白银嶸的长相都无可挑剔,完美到能统一所有人的审美。 芸司遥:“好看。” “你拍的真好,”白银嶸弯起眼睛,笑意更甚,“这相片能导出来吗?我记得你们有纸质的,也是这么清晰的图画,可以拿在手里的,很神奇。” 芸司遥含糊道:“可以。” “明天我叫阿朵下山去导出照片,”白银嶸想起什么,顿了顿,问她,“你愿意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吗?” “你喜欢就拿去吧。” 这些照片封德海都拷过一份,用处不大。 芸司遥看了看楼下搭的台子,上面还有人在表演节目,唱苗族古歌、跳芦笙舞等。 “今天是你的十九岁的生日?” 白银嶸还拿著相机,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年纪,便道:“是。” “十九岁……”芸司遥低声喃喃,“这么小。” 白银嶸动作一滯。 芸司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窗边。 如果她没算错的话,她在这个世界的年纪已经二十四了。 研究生快毕业,比白银嶸大了整整五岁。 白银嶸:“不小。” “我们差了五岁呢,前几天阿朵还和我说,寨里的情侣不都是男方比女方大,很少有女方——” 白银嶸上前一步,道:“择偶以个人意愿为准,我不觉得你年纪大。” 芸司遥没觉得自己二十四怎么就年纪大了,她只是隨口说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 她转头去看白银嶸,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道:“五岁呢。” 白银嶸皱眉。 芸司遥道:“……我比你大了五岁,你是不是得喊我一声“阿姐”?” 她声音带了点戏弄,没真想让人喊。 淡淡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芸司遥见他忽然逼近,下意识往后退,脚后跟抵在了墙上。 白银嶸將近一米九的身高,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轻跳。 他弯下腰,搂住了芸司遥的肩,將脸贴在她温热的、徐徐跳动的脉搏,低声道: “……阿姐。”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7) 潮湿的呼吸扫过皮肤,带来一阵酥麻痒意。 芸司遥身体慢慢僵硬,想要推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揪住他衣摆的精美刺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响起热闹的歌舞声。 “阿妹哟,这芦笙声响彻山岗,” “就像阿哥对你的情丝悠长。” “看那溪边的鱼儿成对游荡,” 山风掀起鬢边碎发,芸司遥眼睫轻颤,再抬起时,眼底只剩深潭般的沉静。 “好了。” ——“你怎忍心留下阿哥独自神伤。” 白银嶸鬆开她,瞳孔里翻涌的炽热骤然熄灭。 他扯了扯唇角,“今天是我的生日……” 芸司遥:“楼下还有好多人在等著你,不是还要主持祝福仪式?少了你这个寿星可不行。” 白银嶸看著她:“你可以,和我一起。” 芸司遥在心底嘆了口气,她笑著拒绝,“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太多人盯著我看,而且你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会不自在。” 白银嶸盯著她,忽然开口,“还记得上次在银嵐山,我背你,你欠我的那一次么?” 芸司遥记得。 她被蛇咬了,剧烈运动会导致毒素蔓延,白银嶸就背著她走到了生寨,说这次是她欠他,以后要还。 芸司遥不动声色的问他,“你要把那次机会用在这里?” 就只要她陪他去见寨子里的其他人? 白银嶸:“可以吗?” 芸司遥缄默不语。 偏偏是今天。 她还想趁著白银嶸走不开,寨子里的人都来给他庆生的时候趁乱下山。 如果陪白银嶸参加什么庆宴,眾目睽睽之下她很难离开。 芸司遥道:“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陪你,但你背我的人情可只有这一次,用了就没了,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 白银嶸没说话。 芸司遥:“你还要我陪你吗?” 白银嶸定定地看著她,正巧这时有人在楼下喊了,“巴代雄!” “有人在喊你,”芸司遥推了推他,道:“快去吧。” 白银嶸静静看了她很久,看她並没有要陪他一起下去的意思,才缓缓转过身,下楼。 梁图索等在楼下,恭敬道:“就差您了,咱们还要去祠堂向山神祷告,祝福您和爱人平安健康,幸福长寿,不能耽搁时间……” 他视线往白银嶸身后看了看,没见到人,微愣,“她呢?” …… 芸司遥回了二楼,推开房间,从床上翻到了自己简单整理的行囊。 她带的东西並不多,手机,打火机,几百块现金,还有一点乾粮和水,其他的一概不拿。 芸司遥掐算著时间,打开窗户。 白银嶸站在人群中,眉眼清冷,正听著周围人说话,时不时点两下头。 年纪轻轻,却是一副成熟老练的做派。 芸司遥看著他们朝祠堂的方向走,知道差不多了,便拿著行囊悄悄从后门出去。 楼下很热闹,人也很多,芸司遥穿著苗服,混跡在其中,快速朝著寨门的方向前进。 山风裹著草木腥气扑面而来。 芸司遥脚踩在潮湿的青石板,头上身上的银饰叮叮作响。 她边走边拆,最后一股脑儿的扔在角落。 寨门口果然没人守著。 芸司遥定了定神,调出银嵐山的地图路线,快速朝著山林深处跑去。 白银嶸祭祀的时间不知道要多久。 她得赶在白银嶸回吊脚楼的时候,跑得远一点,远到他即便反应过来,也没办法再赶上她。 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芸司遥踩著忽明忽暗的光斑奔跑,发梢甩出细碎的汗珠。 “呼……” 这副身体还是太差了,就算吃了金蚕蛊,身体的虚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调养好的。 酸痛从脚踝一路蔓延到膝盖,耳旁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山林里虫子很多,芸司遥却並不害怕。 她来的路上拿了一颗蛇丹果,蛇虫近不了身。 这一路上她也確实没被虫子咬过。 “……还要多久?” 【按照您的速度,预计还需要三小时十五分钟。】 芸司遥半走半跑了一个小时,被汗浸透的薄衫紧贴后背,凉意顺著脊梁骨往上爬。 她扶著膝盖咳嗽,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速度太慢了。 长久不运动,一下子跑这么远身体负荷不了。 芸司遥取了水壶喝水,正打算继续往前跑,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拧上水壶盖子,转身的瞬间,看到一栋废弃的吊脚楼静静佇立。 那是…… 芸司遥微愣,没想到走到这里来了。 当初她中蛇毒,白银嶸就是在这栋废弃吊脚楼里帮她吸毒血,这是他阿爸留下的房子。 此时,吊脚楼的门口,几道影子动作笨拙徘徊走动,嘴里含糊不清的咕噥。 “走……” “走……” 月光洒在他们脸颊,將三人的面目照得一清二楚。 芸司遥胸腔里的心跳声好像突然消失了。 那三人穿著熟悉的运动装,背著重重的背包,脸颊沾了点灰土,眼神呆滯,嘴里止不住的念著“走”。 是封德海他们! 芸司遥盯著不远处若隱若现的身影,连呼吸都凝成了冰碴。 怎么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还在山上?! 他们不是早就已经下了山—— 芸司遥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 或许白银嶸从一开始就没把他们放走! 芸司遥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起梦境里那道邪性阴森,满含恶意的声音。 逃不出去…… 谁也逃不出去。 来不及细想,芸司遥弯腰捡起地上的行囊,一点都不耽搁,朝著山下跑去! 粗糲的山风灌进喉咙,灼得胸腔生疼。 她不敢停下来,汗珠顺著下頜滚落,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在上。 银饰碰撞的“叮铃铃”响起,在荒无人烟的山却如一道催命符。 芸司遥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 她脚步慢慢停下。 不远处的月桂树后,一道人影正被月光勾勒出轮廓—— 靛蓝色的织锦长衫,浑身银饰泛著冷光。 白银嶸站在她面前,月光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脸上,像镀了层霜。 他面无表情的看著芸司遥,眸光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8) “巴代雄。” 芸司遥身后,梁图索缓缓走出,除去他,还有几个寨內的亲族,將她后路彻底堵死。 这些人都是陪著白银嶸上祠堂的,如今却全都出现在这里。 梁图索道:“她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不能放她走。” “巴代雄,外乡人就是这样,”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寨民义愤填膺道:“不管对他们怎么好,还是一样的薄情寡义,不如乾脆用蚀忆蛊寄生!” “是啊!把人关著,没了自由,看他们还怎么跑!” 封德海三人就像被人抽走了魂魄,疯疯癲癲地到处乱跑。 “走……” “回家……!” 梁图索打了个手势,让寨民们都噤声。 他扫了一眼芸司遥,视线恭敬地落在白银嶸身上,问:“您打算怎么处理?” 芸司遥垂在身下的手捏紧,指甲深深掐在掌心。 “把她带回去。” 白银嶸只冷冷地说了这一句话,便抬脚朝著寨內的方向走。 除了相遇的第一面。他没再看过芸司遥一眼。 芸司遥看著那些人朝自己走过来。 寡不敌眾,强行逃跑没准还会吃苦头。 梁图索低沉的声音仿佛淬了冰,“巴代雄,对你,不薄。” 寨民们紧皱眉头,抓她的动作还是留了些余地。 “族长,这些人我们还继续看著吗?” 其中一个寨民指著封德海几人问道:“我们已经连续送了好几天饭了。” 梁图索看了看疯疯癲癲的几个外乡人,冷冷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在山上自生自灭。” 封德海几人已经在银嵐山跑散,梁图索懒得派人去找。 他们神智不清,又没食物,在这山中估计也没多久可活。 芸司遥被绑著重新进了寨子。 她彻底不装了,从头到尾冷著脸。 白银嶸一直在骗她,说是放走了人,实际上还把人留在银嵐山关著。 那鞭刑恐怕都是假的,是他故意作秀给她看的,亏她还以为白银嶸是真的伤重。 梁图索:“你就在这里,待著。” 他將吊脚楼的门重重关上,又拿了条锁链拴住门。 “砰!” 芸司遥看著紧闭的屋门,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用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割断了绳子,鬆了鬆手腕。 【宿主,很遗憾的通知您,任务2:逃离棲禾寨(进度30%),失败。】 芸司遥:“失败什么失败。” 逃一次就不能有第二次了? 她不想委屈自己。 至於一辈子留在棲禾寨,开什么玩笑。让她每天和一些话都说不通,还极其排斥她的寨民打交道,完全不可能。 芸司遥:“他们没给我下蛊,说明还有机会。” 逃跑被抓的外乡人只有一个下场,被寨民们下蚀忆蛊,啃食大脑变成傻子再放出去。 但他们非但没给她下蛊,反而还把她原封不动的送回吊脚楼,肯定是白银嶸授意的。 整个吊脚楼空空荡荡,白银嶸没有回来。 不远处的桌上还有她下午採集的草药。 芸司遥一脚踹在桌上,草药掉在了地上。 她故意製造了很大的声响,將一楼能砸的都砸了。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整整十来分钟。 庆生的歌舞会早已经结束,外面一片寂静。 芸司遥累了,见白银嶸还没有要出现的意思,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不再做无用功,上楼去洗澡睡觉。 她想逃跑的意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算是彻底和白银嶸撕破脸了。 她骗了白银嶸,白银嶸也骗了她。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应对接下来的麻烦事。 芸司遥躺回了床上,这一晚是她睡得最不安稳的一次,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鼻尖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 她侧过脸,看到白银嶸正坐在床边。 他身上的装束还是昨天的那一身,一晚上没睡,眼下有了点浅淡的的阴影。 白银嶸:“吃饭吧。” 三菜一汤,都是芸司遥平时爱吃的。 芸司遥没有动,冷冷地看著他。 白银嶸:“不吃吗?” 芸司遥翻了个身,背对著他。 “……” 白银嶸看了她许久,突然抬手,將托盘里的饭菜打翻,温热的菜餚洒了一地! “啪擦——” 碗碟碎成好几瓣,混在饭菜里。 阿朵小跑著上来,看到这一幕,捂住嘴巴,“巴、巴代雄!” 白银嶸道:“菜冷了,重新做。” “好……” 阿朵又小跑著下楼,吩咐厨房做新的端上来。 白银嶸坐在床边没动,看著別人上楼,战战兢兢地拿著簸箕和扫把,將地上的饭菜搞乾净。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 阿朵端著新做的菜上楼,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厨房新做的,都是阿姐爱吃的。” 白银嶸:“你下去吧。” 晨光爬上他的侧脸时,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態的青白色。 阿朵看了看芸司遥,转身出去了。 白银嶸低头看了看她,“你们那边不是喜欢喝皮蛋瘦肉粥吗。” 他拿起一个粥碗,用勺子搅了搅。 “这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苗疆地区饮食多为酸、辣、咸为主,讲究食材的原汁原味。 他们喝酸汤粥、肉粥居多,一般是没有皮蛋瘦肉粥这个做法的。 芸司遥:“不喝。” 下巴骤然被人捏住,她张开嘴,白银嶸將粥餵进去,“喝,等下胃疼。” 芸司遥被强行餵了一口粥,浓郁的咸香在唇齿间化开,熨帖了隱隱作痛的胃部。 当代年轻人都有这毛病,长期不吃早餐,肠胃不好。寨子里的人就没这么多问题,他们没有手机,也不熬夜,三餐很规律。 白银嶸看著她吞下,又舀了新的一勺。 芸司遥抬手挥开,力气用得有点重了,勺子从手中脱出,砸在了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住。 白银嶸看著地上的勺子,声音平静,“不想喝还有別的,我让厨房给你下米粉。” 他將粥重重放下,正打算起身,衣服被拽住。 芸司遥:“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也不可能留在这里。” 白银嶸静静地看她,“你说过,会陪著我。” 芸司遥知道这事是自己理亏,她带著目的接近白银嶸,为了活命吃了他们的金蚕蛊,许下无数承诺…… “我后悔了,”她看著白银嶸的眼睛,“我觉得蛊虫很噁心,我討厌虫子和蛇,也不喜欢寨子里的人。” 白银嶸:“你不喜欢,我可以带你住进山里。” 芸司遥:“我想回a市。” 白银嶸泛著血丝的瞳仁看著她,冷声回绝道:“不可能。”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你要一辈子把我关在这?” 白银嶸:“我不想关你。” “那你就放我走。” 白银嶸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腹不断摩擦突出的关节,暴露出刻意压抑的焦躁。 白银嶸用著极为冷漠的视线看著她,“你逃跑的这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咱们好好过日子……” 芸司遥想过要不要继续曲意迎合,虚偽的话到了嘴边,却骤然对上他冷淡又锐利的视线。 白银嶸不信她。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 白银嶸弯腰將地上的勺子捡起来,洗乾净后用纸擦了擦,重新舀起一勺。 “喝吧,身体是自己的,胃难受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芸司遥牙关紧闭,不肯喝他餵的。 白银嶸作势又要去抓她的下巴。 “啪——” 手才刚抬起,猛地一痛,芸司遥將他的手重重扇开! 白银嶸手背火辣辣的,他第一时间先是看了一眼芸司遥的手心,也红了一大片。 芸司遥眼睫轻颤,却未掀起一丝涟漪,连情绪的波澜都不屑施捨。 白银嶸:“你不想我餵也可以。” 他將粥碗放下,从柜子里取了药膏,强硬地抓住芸司遥的手,摊开掌心。 芸司遥想往回抽,却被死死拽住。 白银嶸挤了点药膏在她手心,將自己肿烫的手背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低声道:“……好疼。” 受了那么重的鞭伤他都没喊过一句疼,此时却疼得呼吸滯涩,胸腔里钝痛翻搅,像是有人攥住心臟用力揉搓,连带著每一次心跳都扯出细密的疼。 白银嶸想不明白。 才几天时间而已,她怎么就能变得这么快?还是说汉人就是这么无情,芸司遥看厌了他的脸,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他? 芸司遥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別装了。” 她刚刚挥过去的那一下,还没有一鞭子的千分之一痛。 “你没有放走封叔他们,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演戏?”芸司遥皱眉,將手上粘腻的药膏擦掉,“还有那鞭刑……” 芸司遥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锋利得如同刀刃,“那些伤都是你的蛊术?幻觉?看我给你穿衣服,忙前忙后的照顾你,很好玩吗?” 什么受刑, 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白银嶸睫毛颤了颤,下頜绷成冷硬的直线。 芸司遥冷静又薄情,“银嶸,你放我走,我会儘可能补偿你,我不会把寨里的事说出去,也不会再回来打扰你的生活。” 就当她钱买了这条命,赔了他的金蚕蛊。 棲禾寨是个比较落后的寨子,交通不便,设施也很老旧,作为两寨祭司,白银嶸也该是希望寨子越变越好的,她可以出钱,几十万,几百万,只要他愿意,她可以投钱,让寨子越变越…… 白银嶸喉结缓慢地滚动,嘴里將这两字翻来覆去的咀嚼,“补偿?” 他似乎很不能理解这两个字。 芸司遥:“对,就是补偿。”她能给的只有钱,钱也是最有用的东西。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白银嶸道:“我不要你的钱。” 他声音低沉而凉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般裹挟著森冷气息,“……你为什么不能继续爱我呢,为什么非要离开呢,像之前那样,喜欢我的皮相也好啊,为什么非要逃跑呢。” 白银嶸耳坠隨著晃动发出细碎声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旖丽靡艷,“你昨天不是还夸我好看吗?我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的,让你每天都不会厌烦的。” 他抓住芸司遥的手,掌心攥紧,笑容愈发刺目阴森,宛如偏执恶鬼。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介意你的喜新厌旧,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你不是说喜欢我的眉、眼、唇……哪里你都喜欢吗……” ……他疯了。 芸司遥身体向后去,眉头紧皱,冷声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银嶸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目光阴沉,“你就是这个意思!” 芸司遥看他仿佛像变了一个人。 白银嶸低声喃喃,“我们棲禾寨人,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只认定一个的。” 他眉眼一弯,重新变得温和。 芸司遥胳膊被他往前扯了一下,整个身体向他怀里倒去! 白银嶸將她搂在怀中,头低下,脸颊贴在她颈侧的脉搏上,语调轻而冷。 “阿姐……你当真要做那负心人?” 芸司遥看到无数银色的蝴蝶从他身上飞了出来。 瑰丽夺目,却又暗藏杀机。 白银嶸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將鬢边的碎发別在了耳后,“你若负心,我便引百虫钻你七窍,让金蚕蛊啃食你的心肝,將你永囚在这巫蛊之境,与我作伴……” 银蝶挥舞著翅膀落在芸司遥的肩膀。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躲开这些漂亮的银蝶! 几十只蝴蝶,再怎么躲也无法避开。 预料中的疼痛並未到来,华丽而诡譎的银蝶在触碰到她的剎那,化为光点,骤然消散。 白银嶸捏住一个蝴蝶,將其碾碎在手掌心。 掌心的皮肤被翅膀切割,浓稠的鲜血从指缝中滴了出来。 “阿姐別怕,”白银嶸轻声呢喃,“我的蛊虫不会伤害你的。” 芸司遥狠狠拽住他的衣襟,胸口起伏间,锋利的刀片已经抵在了白银嶸的脖子上! “白银嶸……” 白银嶸低头看了看刀片,又去看她。 刀片深深嵌入他的脖颈,细细的血线,顺著指尖滑落。 芸司遥攥著刀片,两人相望对峙。 白银嶸唇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却扯得眼底猩红愈发刺目。 “你想杀我吗?”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29) 腥甜的气息混著夜风,瀰漫在两人之间。 芸司遥满手的血,那血温热,粘稠,从脖颈蔓延到他靛蓝色的织锦长衫。 不能在这个时候杀他。 先不说白银嶸会不会因为这一把小小的刀片流血身亡。 他死了,寨子里的寨民便会毫无顾忌的为他们的巴代雄报仇,拉著她一起陪葬。 芸司遥握著刀片的手微微发抖,良久,她挪开手,將染血的刀片扔在了地上。 刀片叮噹坠地。 白银嶸感受著脖颈处传来的痛意,心里却感到无比畅快。 “你不想杀我。”他语气篤定,眼尾弯成好看的弧度,“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不杀你。”芸司遥擦乾净手上的血,“银嶸,我不可能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她实在薄情,连拙劣的谎言都不肯对他说上一句。 “我可以带你去熟寨的,”白银嶸没管脖子上的血口,任由血液流淌,“熟寨也有汉人,他们不排斥你,你如果实在介意,我们明天就搬走,搬走好吗?” 芸司遥:“搬去哪里?” “山上,”白银嶸看著她的脸色,又道:“在熟寨买栋房子也可以。” 芸司遥没说话,她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想留在这。 才几天时间而已,才过了几天…… 她不是说想见他,想天天看著他吗? 白银嶸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神色也一点点沉下来。 为什么呢? 一个人就算变心得再快,也不可能几天时间就无情到了这种地步。 白银嶸看著她的眼睛,还抱著最后一丝侥倖。 “是因为我关著你,你才说这些话的吗?”白银嶸喉结剧烈滚动,“我昨天,是因为太生气了……昨天是我生日,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走……我……” 白银嶸骨节泛白的手指死死攥著手腕上的银鐲子,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用相机换的礼物。 他怕气头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让寨民们將她关进吊脚楼时,梁图索还在劝他。 汉人无情,这是他们一早就知道的事。 白银嶸有想过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变心,会想离开,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梁图索:“巴代雄,您將金蚕蛊餵给了她,这是我们族內代代相传的宝物,您用在一个汉人身上,族里的长老已经颇有微词,她如果带著圣物跑了,置您於何地?” 芸司遥若是乖乖留在寨中,金蚕蛊用了就用了。 她是巴代雄的妻子,也就是寨里的“自己人”。白银嶸为了救她,將以精血餵养的金蚕蛊用掉。族內虽然有人不满,但迫於他的威信,谁也不敢提出反对。 芸司遥如果就这么走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白银嶸:“她不知金蚕蛊的作用。” 梁图索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他有些著急,“您难不成真信了他们只是来这里调查什么民俗风情的?几个节日,几个房子建筑有什么好拍的,我听阿加多说,那个叫什么封、封德海的,一直在打听蛊虫的事,铁定没安好心……” 月光斜斜地切过白银嶸冷淡的脸,高挺鼻樑投下细长阴影。 “啪!” 吊脚楼內突然传来一阵打砸声,梁图索猛地扭过头,粗浓的眉几乎要碰在一起。 “她在搞什么?” 梁图索连敬称都不用了,他正要去吊脚楼內查看情况,胳膊瞬间被铁钳般的力道攥住。 白银嶸冷冷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伴侣契一天未解,她就一天是我的妻子,是这寨子的半个主人。梁图索,你对她太无礼了。” 尺骨发出细微的“咯咯”闷响,梁图索胳膊差点被他捏断,冷汗顺著脊背疯狂渗出。 他没想到那个汉人对巴代雄来说,分量竟如此重,就连逃跑被抓回来后,他居然还想著保她。 白银嶸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声线平稳得近乎刻板,透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塔莎拉是怎么从族长位置上下来的,不用我来提醒你。” 梁图索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连求饶都卡在窒息般的剧痛里发不出来。 “巴……巴代雄……” 刺骨的疼痛如毒蛇般缠绕著整条手臂。 每一次挣扎都让痛感更尖锐地撕裂神经,梁图索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艰难道:“我知、错了……不该、对她如此,无礼……” “咔嚓”一声,白银嶸將他胳膊直接扭断了,声音不带一丝情绪起伏。 “滚下去。” 梁图索扶著断了的胳膊,一刻都不敢停留,弓著腰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白银嶸没进屋,他在吊脚楼外站了一晚上。 夜霜露重。 他听著里面传来的动静渐渐停歇,看著二楼的灯熄灭,直到天空重新翻起鱼肚白,才抬著僵硬的腿走进去。 芸司遥说过会陪著他。 她的承诺如此轻易,也如此不堪一击。 白银嶸胸腔里像被塞进烧红的铁块,心臟在肋骨下疯狂震颤。 他皱眉摸著胸口的异样,指尖无意识蜷缩。 ……好疼。 * 芸司遥道:“巫医呢?你先处理一下伤口。” 白银嶸捂著汩汩冒血的脖颈,因为失血过多,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变形。 “不用巫医。” 芸司遥看著那血止不住似的往外冒,才知道自己刚刚那一下划得有多狠。 她皱眉,道:“压著止不住,你难道还想失血休克吗,我去喊阿朵来……” 白银嶸捂著脖子,笑意从眉眼漫开,连眼瞳里都盛著细碎的光,怪异又扭曲。 “你捨不得我死,我好高兴。” 芸司遥怕他死了自己也得跟著死。 白银嶸忽然垂下头,肩膀剧烈抖动著发出断断续续的低笑,令人毛骨悚然,“你捨不得……你不想让我死,你还爱我……” 芸司遥右眼皮直跳,看著他身体无力地向床边倒,整个人都被血浸透。 “阿朵!” 芸司遥下了床,光脚踩在地上,正打算下楼喊阿朵,手腕却被抓住。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眼底翻涌著近乎偏执的疯狂,“留下来,留下来好不好……” 芸司遥:“你现在失血情况很严重,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让巫医上来。” 他的血吸引了很多虫子。 芸司遥听到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蛇在逐渐朝著这边爬。 白银嶸:“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剧烈的喘息。 他看著芸司遥,“为什么才几天,你就变心想离开我了呢?” “不是因为你,”芸司遥:“是我不想留在这里。” 白银嶸睁著漆黑的眼珠看她。 芸司遥道:“我去喊巫医来给你止血。” 她转身走到门口,正准备往前推,虚掩著的门“砰”地一声紧紧关上! 推不开。 芸司遥用了点力气, 还是推不开。 她眼角余光看到一点银色闪过,转过头时,看到白银嶸脖子上趴著三四只银蝶。 它们贪婪的吮吸著他的血,又治癒著他的伤口。 白银嶸静静地看著她,没头没尾的话像是从迷雾里飘来,声音低的近乎呢喃。 “鞭刑是真的很痛。” 整整四十鞭,打得皮开肉绽,是真的很痛,不是装的。 ……芸司遥真的爱他吗? 如果爱,为什么会离开呢? 白银嶸嗓音低沉沙哑,字字清晰。 “你背弃承诺,按照寨中的规矩,是要被下蚀忆蛊的。” 他摊开手心,一只白色的虫子趴在掌中。 “想出寨的唯一办法,”白银嶸抬起漆黑的眼,“自愿吃下蛊虫,离开。” 白色的蛊虫摇晃著触鬚,森白的甲壳在光线下泛著粼粼冷光。 芸司遥是知道蚀忆蛊的,但她从没见过这蛊虫长什么样。 房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是阿朵,她听到了芸司遥在喊她。 “阿姐!” 阿朵急切的拍门,“巴代雄!巴代雄……开门!” 她平常是不敢忤逆白银嶸的。 房间的门锁被蛇紧紧缠住,阿朵拍著门,生怕两人在里面闹出什么事。 白银嶸五指蜷缩,將蛊虫收了回去。 银蝶从它脖颈处散去,伤口明明好了,他的脸色却依然苍白如鬼。 阿朵推门进来,看到白银嶸满身的血,惊了一跳。 “巴……巴代雄?怎么那么多血,您受伤了?!” 白银嶸站起身,他的眼眸不知不觉间又变为了冰蓝色,映著蛇纹,漂亮的银饰也沾了血。 他没想给芸司遥餵蚀忆蛊,也不可能这么做。 长久的沉默。 白银嶸不再多说什么,抬起虚浮的脚,走到门口。 “桌上的饭让她吃了,等下又冷了。” 这句话他是用苗语和阿朵说的。 他留在这里,芸司遥也不会动筷子。 阿朵看著人离开,才抿了抿唇,“阿姐,你们,吵架了吗?” 芸司遥逃跑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阿朵不懂她为什么要跑,明明昨天下午,她们还一起在集市上给巴代雄挑选生日礼物,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呢? “巴代雄,很喜欢你,他会,对你很好的。”阿朵说:“他不会,给你下蛊,也不会伤害你。” 金蚕蛊只传给每任祭司。 芸司遥的病刻不容缓,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仍不见好转。 苗疆金蚕蛊,可治百病。 可这金蚕蛊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它是寨子里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圣物,是象徵,几乎不可能会用在一个汉人身上。 白银嶸身为祭司,不顾族內规矩將金蚕蛊用在了一个汉人身上,理当受罚。 那鞭刑並不完全是作秀。 白银嶸有治癒的能力,但没有麻痹痛觉的能力。 放走几个外乡人,不至於让白银嶸当著这么多寨民的面公开行刑,用掉金蚕蛊,才是真正的处罚原因。 梁图索那句“待她不薄”,也是发自內心说出来的。 芸司遥自然知道金蚕蛊有多重要,可她想活命,想自由。 她不愿意委屈求全,被束缚在寨中。 这样的生活,还不如让她直接死在山里。 阿朵:“阿姐,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芸司遥看著她,心里已经做出了答案。 不能。 人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芸司遥从不否认自己的自私。 她是喜欢白银嶸,但喜欢就能让人永远留在这个排外的寨子里,永远只对著两个人说话,忍受枯燥乏味,度过接下来的十年,甚至是几十年。 那种日子,真的能靠喜欢熬过去吗? * 接下来的几天,白银嶸都没有出现过。 阿朵还是一日三餐的准点给她送饭,吊脚楼的锁被拆除,没人拦著她出去。 芸司遥打开窗户,向下望去。 阿银懒洋洋的趴在吊脚楼门前,正在晒太阳,察觉到她的视线,它抬起倒三角的头,往上看了看。 “嘶嘶——” 芸司遥只看了一眼,就將窗户关上了。 没人看守她,但是有蛇看守。 阿银看著紧闭的窗户,有些沮丧的將头重新趴回地上。 暮色初临,一道狭长的身影投在地上。 芸司遥侧过脸,听到开门的动静,却不太想理会。 “芸,司遥。” 那声音极为彆扭,汉语发音的也不好,像是刚学的。 芸司遥还以为来的人是阿朵,或者是许久都没出现的白银嶸,结果都不是。 梁图索拿著饭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芸司遥注意到他有只手似乎骨折了,用竹片固定著,上麵包了厚厚一层草药。 “怎么是你?” 梁图索道:“我的汉语,不好。” 听出来了。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的胳膊,没那么多好奇去问这伤是怎么弄的,毕竟当时在银嵐山上,梁图索叫人把她押回去的脸色可没那么和善。 梁图索:“那天在山上,是我不对,给你,道歉。” 芸司遥將视线落在他脸上。 梁图索將饭盒打开,“我们,寨里,不太会做汉人的饭食,这些是,巴代雄亲手做的。” 饭盒里有辣椒炒肉,粉蒸肉……都是外地的菜。 芸司遥:“阿朵呢?” 梁图索需要反应很久才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她身体,不舒服,今天,是我来送。” 芸司遥唇角缓缓勾起,似讥讽,“一个族长,给我送饭?” 梁图索將饭菜端出来,道:“我给你,道歉。” 他似乎真没学过几句汉语,回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 芸司遥冷眼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真的来送饭,送了就准备走了。 梁图索道:“明天,我再来。” 芸司遥皱了下眉,摸不清他这是要干什么。 暮色从天边向四周迅速晕染开来。 芸司遥洗漱完躺在床上。 她这几天作息倒是规律,身体也越来越好了,几乎和正常人的体能无异。 第二天醒来时,芸司遥刚打了个哈欠,身后忽然贴住了什么东西。 不像墙面一样冷硬,是温凉的,有一点肌肉的韧性。 芸司遥一下就清醒了。 她转过头,视线刚好对上一双漆黑分明的冷淡眼眸。 是白银嶸。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0) “醒了?”白银嶸將头抵在她肩膀上,“还很早,再睡会吧。” 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身上似乎还有一股冷意。 芸司遥坐起了身子,和他离远了一点。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小时前。” 芸司遥想要下床,被他一把捉住。 白银嶸:“可以陪我多睡一会儿吗?” 他看起来很疲惫,像是好几天都没有闔过眼。 “你多久没睡觉了?” “三天。” “……” 白银嶸道:“最近寨子里很乱,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表情平静,仿佛之前的不愉快根本没有发生过。 “出什么事了?” 白银嶸睁开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芸司遥以为他是介意她这个外人,不肯说,就听他薄唇微动,嗓音沙哑道:“因为金蚕蛊。” 金蚕蛊? 芸司遥低下头看他。 白银嶸道:“我拿了金蚕蛊,族內的人想要削弱我的权力,这几天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所以一直没睡好。” 他这话说的可怜,芸司遥却从细枝末节处看到了些端倪,“他们找你麻烦?” 那些寨民对他的態度简直好的不像话,会给他找麻烦? 白银嶸:“金蚕蛊是族中圣物。” 按正常情况,芸司遥不该知道金蚕蛊的事,甚至连金蚕蛊用在她身上都不该知道。 白银嶸並没有说金蚕蛊用在了她身上,道:“我用掉了子蛊,母蛊很难再生,却也不是没可能……” 他眯了眯眼,手抚摸在腹部。 “蛊虫只有在廝杀中才会越变越强,越毒的环境对他们也就越有利,所以我把它放进了肚子里,用自己的血养著它。” 金蚕蛊居然也分了子蛊和母蛊? 芸司遥想起之前,系统播报她完成任务时,好像也说了她吃下去的是子蛊。 一般情况下,子母蛊同为一脉,有很强的联繫,那这个联繫…… 白银嶸:“子母蛊同为一脉,母蛊死,则子蛊死。” 芸司遥:“肚子里,也能养蛊?” “当然。” 他视线幽冷的划过芸司遥的脸,忽地笑了,“不用担心,我会解决掉这些麻烦事的。” 芸司遥被他强拉回床上,白银嶸手死死箍住她的腰,脸贴在她的脖颈,“我好几天没回来,你不想我吗?” 他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声音也低低地,“阿朵说你这几天饭都吃得很少,果然瘦了。” 芸司遥抓住他在腰间乱动的手,“你很累的话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 白银嶸笑道:“可我想和你一起睡,之前我们不也同榻……”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他明知两人已经回不了从前,却还是固执得拽著芸司遥不放手。 白银嶸將她禁錮在怀中,鼻息间是她身上淡淡的月鳞香。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芸司遥还没有走,没有离开他身边。 芸司遥被他抱著又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床上的人又不见了。 她下了床,发现窗外的似乎有很多嘈杂的人声。 “巴代雄!” 一个年轻漂亮的苗女跪在地上哭求,“他背弃了我,背弃了自己的承诺!求您帮帮我!” 几个寨民將一个男人五大绑丟在地上。 “你们这是绑架!”那男人扯著嗓子大喊,“柔云!柔云我没有对不起你!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我给你钱,你放我走!我们和平分手的不是吗!” 苗女呜呜地低声哭泣。 生寨里的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將人压在地上,等候白银嶸发落。 白银嶸站在人群中央,他面色冷淡,任由苗女跪在他脚边哭泣。 “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巴代雄……” 那男人约莫三十岁,穿著一身西装,此时已满是骯脏的灰尘,“柔云,柔云你放我走吧。我在城里还有老婆,她怀孕了,我不可能留在寨子里!你想要什么我都赔给你!” 苗女咬著牙,恨恨地抬起脸,“你说过,只会爱我一个人!” 那男人听得懂一点苗语,面露惊恐,“我是爱你,可我还有老婆孩子,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寨子!我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要不是你给我发信息想要见我最后一面,我都不会——” 他咽了咽口水,又换了口风,“你等孩子生下来,生下来我就和她离婚,我娶你……” 苗女脸色一狠,手指催动他肚子里的蛊虫,“我不信你!你们满嘴都是谎言,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男人尖叫一声,捂著腹部翻滚,“啊啊啊!!柔云!!” 白银嶸眼眸中的冰蓝色闪过:“柔云。” 苗女催动著蛊虫,口里也不断地吐著血,脸色青灰,艰难道:“我爱他,巴代雄,我爱他……” 她拉住白银嶸的衣摆,头磕在地上,“求您成全了我们吧,我爱他,我可以和他一起死……巴代雄……” 她將男人骗来苗寨,是为了最后的告別。 白银嶸看著痛苦呻吟的男人。 柔云下的是情蛊,若是吃下蛊虫的一方负了心,再无爱意,便会腹痛难忍,器官被蛊虫啃食,直至成为一架空壳。 但这是有副作用的。 猩红的血沫顺著柔云的唇角蜿蜒而下。 “柔云?!柔云!”那男人瞪大了眼睛,猛地扑过去抱住她,“你怎么了柔云!” 白银嶸冷眼看著。 男人抱著那苗女,脸上涕泪横流,似乎伤心极了。 白银嶸道:“我给你离开寨子的机会。” 男人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会说汉语?!” 白银嶸没理他,视线扫过他怀里的苗女,道:“喝了这个,我就放你走。” 梁图索端上来一大碗黑乎乎的水。 “这是什么?” 白银嶸避而不答,“除了柔云,你可还有其他辜负的人?” “没…没了!” 白银嶸道:“没有自然最好,这水对你无碍。” 男人知道他们苗人做出承诺后,是不会轻易背弃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寨民们將他身上捆著的绳索拆掉,苗女无力的抓住男人的衣襟,边吐血边道:“別喝……別、別走……” 她的反应更加让男人確信他们会放了他。 法治社会,一个穷乡僻壤的寨子难不成真敢顶风作案? 苗女喉间腥甜翻涌的瞬间,滚烫的泪先一步夺眶而出,“程云……別喝……” 男人硬下心肠,咬牙道:“柔云,你真的爱我吗?” 苗女微怔。 男人:“你放了我吧,我家里还有妻子和孩子,她们不能没有我。是我对不起你,我给你磕头道歉,你不是说爱我吗,爱我为什么不能放手呢,柔云……” 他决绝地挥开苗女的手,將递到面前的黑水一饮而尽。 苗女弓著身子剧烈呛咳,血沫混著泪水顺著下頜滴落。 她看著男人远去的背影,呛咳道:“巴、巴代雄。” 白银嶸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苗女双眼空洞,“汉人最是无情。” 她流著眼泪,艰难地问白银嶸。 “是我错了吗,我想留住他,我错了吗……” 白银嶸没有说话。 苗女:“我好后悔……我不应该出寨子,不应该在熟寨逗留,遇到他……” 她踉踉蹌蹌地站起来,身体宛如枯竭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男人即將跑出寨子,他心跳得越来越快,用手不住的扣著嗓子,想將那一碗黑水吐出来。 胃部翻涌,喉间火辣辣的。 他弯腰吐出一大堆带血的虫子,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这是什么? 他怎么吐出虫子了? “程云……”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程云太阳穴像是被烧红的钢针反覆穿刺,颅骨內部传来细密的碎裂声。 “程云。” 苍老了几十岁的苗女摇晃著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男人眼眸蒙上一层浑浊的雾,他张了张口,涎水顺著歪斜的唇角滴落在衣襟上。 苗女道:“听话,回家。” 男人嘴角掛著不合时宜的傻笑,“回家……回家……” 芸司遥站在二楼窗口,將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白银嶸低低地咳嗽一声,手捂住腹部,脸色变得更白。 他给那个外族人喝的,是痴蛊。 负心而痴,那男人如果真对怀孕的妻子情根深种,这蛊便会安安分分的留在他身体里,就像他说的那样,於身体无碍。 但若是他撒了谎,除了柔云外还有其他情人,便会遭蛊虫啃噬,变成这副痴傻模样。 白银嶸给过他机会,也確实答应了他走。 是他自己造了孽,怨不得旁人。 苗女回到白银嶸面前,下跪朝他磕了个头。 白银嶸:“你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不后悔?” “我不后悔。” 苗女抬起头,牵起旁边人手,道:“能和他在一起一年,足够了。” 白银嶸看著两人相携而去,抬头朝著上方看了一眼。 芸司遥站在窗边,视线相对时,窗户被“砰”地关上。 她只听了个大概,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也能猜出一些。 苗人重诺,他却是个例外。 白银嶸说会放了那个外族人,可那男人最终却变得痴傻,被苗女领回来。 芸司遥靠在墙上。 她並不同情怜悯那个男人,只是觉得白银嶸的话真不可信。 他没放走这个叫程云的汉人,同样不会放走封德海他们…… 芸司遥眉头缓缓皱起来。 ——不对。 白银嶸似乎……从始至终都没给过放人走的准话。 芸司遥还记得那是一个午后。 白银嶸手支著下巴,漆黑分明的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她,在她说出那番话后,反问她会不会留下来。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芸司遥脸色一下就沉下来, 她说“会”,因为她“爱他”。 白银嶸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反倒是她,被“哄”得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情话,做下了“承诺”。 “……” 中午,梁图索果然如约来送饭。 “吃、饭。”他將饭盒放下,正打算开盖子端菜出来。 “你还要再来几次?”芸司遥坐在床边。 她耐心有限,懒得和梁图索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梁图索动作一顿,將菜端出来,道:“我还以为,你们汉人,都不喜欢太直接。” 芸司遥抬眼看他,“我应该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吧?” 被困在这吊脚楼,丧失自由。梁图索作为新的族长,地位仅次於白银嶸,有什么事需要她来帮忙? 梁图索道:“巴代雄,被罚去了,银嵐山。” 他看著芸司遥,一字一顿道:“是因为,金蚕蛊。” 芸司遥不动声色道:“金蚕蛊?他拿金蚕蛊做什么。” 梁图索盯著她看了半晌,最终错开视线。 “上午的事,你看到了吧。” 芸司遥並未否认,“你是说那个和我一样的外乡人?看到了。” 梁图索:“这是,他背叛的,下场。” 芸司遥道:“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梁图索將碗筷摆好,转过身,“你应该不想,像他那样,被巴代雄,下蛊,寄生吧。” “什么意思?” 梁图索黑沉地视线落在她身上,“如果我说,我能,帮你,逃出去呢?”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费劲,但芸司遥还是听清楚了。 逃出去? 他帮? “哦,”芸司遥笑了声,“你为什么帮我?” 梁图索道:“寨子里的人,都怕他,他的蛊术,非常厉害,耳目遍布整座山,所以你逃跑那天,才会被他发现。” 芸司遥斜倚在床边,並未搭话。 梁图索继续道:“族中的长老不满他,很久了,不仅是因为这次金蚕蛊,还有……” 芸司遥直截了当道:“你也对他不满?” 梁图索微愣,然后皱了下眉,“是。” 他指著自己被硬生生扭断的胳膊,道:“这是,他拧断的。” 芸司遥看了看他的胳膊。 梁图索道:“我虽是族长,但权力,远不如他。你应该,还记得塔莎拉吧?” 那个身材佝僂,拄著拐杖的老族长。 梁图索:“那是我,外婆。她卸任族长,是被巴代雄,逼的。” “我不想,像我外婆那样,”他看著芸司遥的眼睛,“你想要自由,我想要权力,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芸司遥:“你想杀了他?” “不,”梁图索道:“我杀不了他,他的蛊虫银蝶,可以治疗所有外伤。” 芸司遥便道:“那我就能杀他了?” “不是杀他,他,在乎你。只有你才能下手。”梁图索道:“巴代雄的眼睛沟通天地山神,只要你能,挖掉他的眼睛。” 挖掉他的眼睛? 芸司遥脸上笑容隱去,那双眸子褪去所有温度,冷冷地看向他。 梁图索道:“届时,他无法再掌控银嵐山蛇虫,监视你,对你造成威胁。” “离开银嵐山,你就彻底,自由了。”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1) 他这话说得好听,却绝口不提这里面的风险。 芸司遥想要自由不假,不代表她可以真狠心到这种地步,拿了人家的金蚕蛊,又要挖了他的眼睛逃出去。 “我凭什么和你合作?” 她眼底的讥讽太过於明显,梁图索话音顿了顿,道:“你不,愿意?” “帮你扳倒白银嶸,然后呢,”芸司遥:“你们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我下手了?” 她没这么蠢。 生寨对外族人有多厌恶她是有目共睹的。 寨民们之所以远远观望著,不对她下什么蚀忆蛊,完全是看在白银嶸的面子上。 如果白银嶸真的被挖了眼睛,没了蛊术,那她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梁图索皱眉,“如果你是担心这个,我可以承诺,不会动你。” 眼底翻涌的冷意凝成实质,芸司遥唇瓣微动。 “滚。” 梁图索瞳孔微缩,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你说,什么……” 芸司遥启唇时,字句像是裹了一层寒霜。 “我让你滚。” 梁图索脸色骤然沉下来,“我以为,在你心里,自由比他更重要,你不是也想,离开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我是想离开。” 梁图索表情稍霽,“那……” 芸司遥眼尾挑起的弧度微冷,“是我给你传递了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们能合作?” 她看著梁图索的胳膊,道:“你这条胳膊就算断了,碎了,也跟我没有任何关係,不用急著跟我卖惨,我没那么好心,自身难保都还同情心泛滥。” 梁图索被她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咬牙,声音从齿缝中泻出,“你不想,出去了?” 芸司遥当然想。 她对白银嶸並非完全没感情。 但她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自愿留在寨子里。 即使她对白银嶸有好感,也绝无可能。 “你想借我的手来挖掉他的眼睛,”芸司遥声音不带半分温度,“不可能。” 梁图索如刀刻般凌厉的眉骨间腾起阴云。 “还有別的事么?”芸司遥指了一下紧闭的门,毫不留情的赶人,“没事就出去。” 梁图索死死地看著她,“你真的,不再考虑?” 即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生寨里除了他,没人有这能力放走她。 芸司遥:“你现在应该担心我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白银嶸。” 梁图索脸色变了变。 芸司遥走到桌边,拿起筷子,“以后送饭还是让阿朵来吧。” 梁图索视线阴沉地看了看她,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转身出去了。 房门关上,芸司遥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这几天的饭菜都是白银嶸自己做的,一开始还挺难吃,多做几天后勉强能入口。 芸司遥吃完饭,將筷子放下。 她今天打算出去走走。 刚推开门,趴在门口的阿银就转过脑袋。 “嘶嘶——” 它不像是要拦她的样子。 芸司遥道:“你要跟著我?” 阿银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芸司遥:“跟著吧。” 她弯腰伸出手,让阿银爬到她胳膊上。 阿银没想到她会亲近自己,脑袋晃了又晃,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它儘量不接触到芸司遥的皮肤,圈住胳膊之后就一动不动。 芸司遥確实怕这种软体冷血动物,看阿银还算听话的趴著不动,她才稍微鬆了些心神。 阿银是白银嶸的蛊虫,有它跟著,能威慑寨里的其他人。 芸司遥走到了后院那棵树下,长长的红色布带隨风晃动。 白银嶸正站在树下,抬手抓住了红色的布带。 他没有扎头髮,捲曲的乌髮如瀑布般垂落肩头,动作间,银饰脚铃叮咚作响。 漂亮的银饰点缀在身上,映得那张脸比三月盛放的红幽还要艷丽。 白银嶸看见了她,露出笑容,有些惊讶,“你出来了?” 她这两天都在吊脚楼里,从未尝试过主动出去。 寨民们有些看到了她,透过窗户缝隙打量,目光中流露出隱隱的排斥。 苗女柔云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生寨里很少人愿意走出去,而柔云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出去了,然后呢? 被蛊虫反噬,仅剩一年寿命,这就是下场。 巴代雄抓回来的外乡人也是一样的。 芸司遥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阿银乖顺的趴著,看见主人了也不抬一下头。 白银嶸道:“这是我母亲种的树,上面的布带是我父亲缠的。” 芸司遥看了看那棵树。 白银嶸:“我听寨子里其他人说,我母亲以前就住在这,所以我买下了这座吊脚楼,可以天天看著它。” 他对父母並没有感情,买这边房子,纯粹是嫌麻烦。 塔莎拉希望他將生寨永远封闭,寨民们忌惮他,又需要他保护,自然愿意把寨里最好的都留给他。 白银嶸垂眸立在树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著,余光却始终黏在几步远的人身上。 芸司遥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她穿著苗人的服饰,头髮隨意扎起,银簪在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白银嶸喉结滚动著咽下无声嘆息,连呼吸都放得极缓。 ……她会心疼他么? 白银嶸视线贪婪地扫过著她,如同困兽覬覦著日光,既渴望被照亮,又怕这光太炙热,灼伤了自己。 他不喜欢同情,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十岁练蛊,十五岁坐上巴代雄的位置,那些同情怜悯的视线,逐渐被惊嘆畏惧慢慢替代。 比起怜悯,白银嶸更喜欢他们的畏惧。 因为畏惧,意味著掌控,只有绝对的力量悬殊,才能让寨民们听从於他,不敢忤逆。 “你还想走吗?” 白银嶸侧过头,静静地看著她。 芸司遥道:“不想。” 白银嶸眉梢微动,“撒谎。” 芸司遥回望他。 白银嶸將自己那天的偏执疯狂完全隱藏,眼眸中的笑意纯真而有少年感。 “我以为你找我,是自己想通了,愿意留下来陪我。” 他有意地疏离了芸司遥几日,让阿银盯著她。 吊脚楼內都是他的蛊,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 芸司遥这几天虽然没走出过吊脚楼,但她的眼神,行为,无一不透露出一点。 她还是想走。 她不绝食,不以伤害自己来威胁別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或许別人会以为这是她逐渐软化屈服的表现,可白银嶸心里清楚,她还是抗拒的。 白银嶸走向她,歪头,“你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呢?” 芸司遥转过头来看他。 “我可以等三天,十天,甚至是几个月……”白银嶸唇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想不通,你就得在这待一辈子,与其让我关你,彼此折磨,为什么不能自愿,乖乖留下来呢。” 芸司遥:“我是人,不是物件。我有自己的思想,银嶸,我喜欢你,但也仅仅是喜欢。” 白银嶸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喜欢……?” 他脸颊扭曲一瞬,似乎是在笑,又在剎那沉下脸。 前一秒还如春风般温和的声线倏地结霜,“你喜欢我?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呢?” 芸司遥肩膀被他抓住。 白银嶸旖丽的脸放大数倍出现在瞳仁中,“你真的喜欢我就不会走,也不会这么对我。” 芸司遥被他抓痛了,她抬手想要推开他,白银嶸却放鬆了手里的力道。 她眼前一黑,唇上传来一阵温凉的触感。 白银嶸手掌狠狠扣住她后颈,带著森冷的指腹碾过她颈间跳动的脉搏,激起一阵骨软的酥 /痒。 交缠的唇 / 舌间,芸司遥趁著换气间隙艰难开口,“白银嶸……” 白银嶸另一只手掐住芸司遥下頜,迫使她仰头。 这次的吻比前几次更深,也更重。 墨发垂落如帘,轻轻搔在芸司遥脸颊。 她心口跳动的速度极快,密不透风的黑暗將她紧紧包裹。 恍惚间,芸司遥听到耳边似有吞咽的声响,白银嶸放缓了动作,舌 / 尖扫过她被吮 /得发肿的唇角,声音低沉沙哑。 “你骗了我,我给了你时间让你想清楚,可你怎么能在我生日那天走呢……” 白银嶸眉眼间的温柔被阴鷙尽数取代,嘴唇翁动,“我不会再信你了,我不敢再信你。” 芸司遥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手腕上的银蛇躥出,一口咬在白银嶸的虎口! “嘶嘶——!” 白银嶸低头看了一眼手上两个血洞,將蛇扯下来,丟在地上! 阿银被摔懵了,还想往前跟。 白银嶸冷冷道:“想让我把你扔蛊瓮里炼化了,就继续跟。” 阿银將自己盘起来,吐了吐蛇信,看著主人带著人上楼。 它和白银嶸同心共感,摔在地上时,他也会感到疼。 阿银感觉到主人情绪的波动,他希望它能保护芸司遥,可他自己又在失控。 它茫然地看著主人的背影,又爬回了吊脚楼门口。 “白银嶸……”芸司遥嘴唇被吻得发麻,她挣扎著要下来,“白银嶸!” 白银嶸將她放倒在床上,手指冰凉,轻轻拂过她的脸,“你看见那个汉人了么,他也想走,可最后被蛊虫一点一点吃掉了脑子……” 芸司遥呼吸微滯,还未开口说话,双眼就被覆住。 视线一片黑暗,感官无限放大。 白银嶸道:“我怎么不能关你一辈子呢?” 芸司遥衣领被解开,温凉的吻落在脖颈,一路向下蔓延。 他的爱偏执而深刻,让人心惊的同时又恐惧他的疯。 “谁也不能再见到你,和你说话,只有我……”白银嶸声音冰冷如霜,让人不寒而慄,“你能接触到的人只有我。” 芸司遥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指甲深深掐进他后颈肌肉,白银嶸闷 / 哼一声,反手扣住她腰,將人桎梏得更紧,喉间溢出压抑的低 / 喘。 他抱著芸司遥,喉结滚动,抬手轻轻抚摸她的长髮,直到她鬆开嘴,唇 / 瓣殷红全是血。 “你愿意留下来吗?”白银嶸轻声问。 这个疯子。 芸司遥尝到了血腥味,体內的蛊虫开始躁动。 “怎么,”白银嶸脸色微白,他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格外醒目,“不愿意啊?” “你不可能…”芸司遥喘了口气,道:“关我一辈子。” 白银嶸看著她,视线一寸寸冷了。 芸司遥感觉到双腿在发烫,定睛一看,是腿上的银蛇纹又冒了出来。 白银嶸握住她的小腿,垂下头,吻轻轻落在她的小腿。 那蛇仿佛一下就活了起来,摆动著尾巴,似是要追隨而上。 一股燥 / 热蔓延而上,烧得人头眼昏。 衣服早被冷汗浸透,芸司遥额发黏在緋红的脸颊上,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蒙著层水雾,呼吸变得急促又破碎。 白银嶸將她抱在怀里,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掩盖住了眼下的情绪变化。 “……我会让你舒 / 服。” 织锦苗衣被扯开大半,露出染著薄粉的锁骨。 棲禾寨人从不轻易许诺,他们说出来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践诺到底。 芸司遥指尖无意识摩挲过冰凉的床柱时,喉间溢出的声音连自己都感到陌生。 平日里矜持的眉梢眼角都浸著艷 / 色,她迷 / 离间咬住自己的手,齿痕渗出血珠,却依然压不住从身体泛起的蚀 骨 /酥 / 麻。 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最后一缕日光被乌云吞噬。 时间过去太久,床 / 榻都潮 / 热起来。 白银嶸將长发挽起,抱起浑身湿淋淋,陷入昏睡的人。 简单的清洗完毕,他將人带去三楼,放进乾净整洁的被褥中。 走出吊脚楼。 银色的蝴蝶从空中飞舞,落在他肩头。 月光洒在白银嶸半敞的银饰衣襟上,锁骨凹陷处还凝著情/欲的水光。 白银嶸漫不经心地摩擦著手腕上的情侣银鐲,声音暗哑,“来了?” 梁图索跪在地上,恭敬低声道: “巴代雄……” ——作者有话说—— 看到很多人说女主又拿圣物又不想留在寨子里,我想说的是女主的人设就是利己主义,不拿金蚕蛊那她就会死的。 她对白银嶸有情,但不是牺牲自己的有情,大家从第三个世界可以看出来,司遥的人设一直都是以自己先,不算是奉献型人格。后面会解释司遥为什么是这个性格以及她原本世界是怎么样的(那也是很后面了) 而且白银嶸也会跟著走的,但不是和女主一起,他想得到女主的爱,从一开始就在布局了,他不是真的单纯人设。而且白银嶸要司遥留在这个语言不通,全是陌生人,没有家人的寨子里大家真的觉得这个做法是对的吗?如果没有司遥,科考团他早就下狠手了。这个世界男主是对內卖惨对外狠厉,后面会到都市找女主的。 大家別忘记了,男主从一开始就在教司遥学会爱,什么是爱,当然要他对我们妹宝好了。看到好多人因为女主利己骂她,有点破防了。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2) 白银嶸漫不经心地摩擦著手腕上的情侣银鐲,声音暗哑,“来了?” 梁图索跪在地上,恭敬低声道: “巴代雄……” 白银嶸脖子上遍布曖昧的抓痕咬痕,他却不急著让银蝶修復这些伤。 梁图索道:“她没有答应我的提议。” 白银嶸摸著自己的眼睛,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我知道。” 吊脚楼內遍布他的眼线,从梁图索踏入这栋楼,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梁图索:“您为什么要我和她说,离开的办法是挖了您的眼睛,又说那些……” 他视线极快的掠过白银嶸的脖子。 “哪些?”白银嶸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眸底的冰蓝色蛇纹亮起,诡譎又阴森,“哦,你是说让她留在寨子里的话?” 梁图索嘴唇张合,神情凝滯,“您不是想放人吗?” 白银嶸笑时眼尾微挑,露出森白的齿,“我当然可以放人,强留就没意思了。” 梁图索更不能理解。 愿意放人,为什么会说出不许她走的话? “因为那本来就是我的真心话啊。”白银嶸抬起眼,月光映出他眼底的扭曲病態,“我不过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他今晚和芸司遥说的每句话,句句发自肺腑。 “我確实想让她留在我身边,让她每天睁眼是我,闭眼是我,心里想的也是我。” 梁图索喉头髮紧。 这不就是不放人吗? 白银嶸轻声道:“我想要她爱我,不是爱虚构偽善的我,而是真实的我。” 【即使他凉薄,冷血,偏执,芸司遥也要发自內心的爱他,永远站在他身边,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大可以虚偽又大度的將芸司遥直接放走,但他並没有这么做。 也许芸司遥走了,回到城市里,心里还会念著他的好。可她念著的,是一个“虚假”的人,又不是真的他,有什么用? 白银嶸很早就想过。 芸司遥不可能会留在寨子里,她就像一株野生的鳶尾,不迎合、不取悦,永远为自己而活,爱自己胜过於一切,谁也留不住。 既然留不住,还不如在临別时让她看清自己的面目。 白银嶸將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 他不再是冷冰冰,疏离,高高在上的巴代雄。 他也会为情爱睏扰,会为强留不下的人產生癲狂执念,在失控的边缘反覆徘徊。 白银嶸敛目看著跪在面前的人,笑道:“她骂你了?” 梁图索脊背一寒,咽了口口水,“没有。” 白银嶸歪头笑得眉眼弯弯,却让人心底发寒,“我还以为你会很不高兴。” 梁图索头低得更厉害,“不、不会。” 白银嶸语气听不出情绪,在他头顶慢慢响起。 “不会就好。” 白银嶸回头看向吊脚楼的方向,月光爬上飞檐翘角,给墨瓦镶上银边。 “你弟弟的蛊术练的怎么样了?” 梁图索恭敬道:“有了您的教导,他已经突飞猛进,比寨子里大部分人要强了,相信不超过一个月,定能有所成。” “一个月……” 白银嶸摸著脖颈上的咬痕,银蝶在他肩头散去。 冰蓝色的瞳仁在月色下妖异漂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寨內的巴代雄,是选举族中蛊术最强的人继任,他受寨民敬仰,职责是保护两寨族人。 祭司的身份是永远解不开的枷锁,將白银嶸困在这座布满陈规的寨子里。 一生都无法踏出寨子半步。 白银嶸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眼球的晶体,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梁图索送饭时说的话不假,他的眼睛,確实是蛊术的源头。 白银嶸年幼时练蛊,差点被蛇蛊咬瞎了眼睛。解毒的时候,他便乾脆將自己的眼睛跟著蛇蛊一起炼了。 从此以后,每到施展蛊术时,他的眼睛就会浮现出冰蓝蛇纹,眼睛若是毁了,蛊术也会衰弱滯涩。 白银嶸放下手,淡淡道:“儘快吧。” “是。” 梁图索低下头。 一个外乡人,值得巴代雄做到这种地步? 他不能理解巴代雄的行为,甚至觉得很不可思议。 “……”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3)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酣畅淋漓的情 / 事过后。 芸司遥意识沉入最深处,身体失重一般不断往下坠,最终被浓郁的黑暗包裹。 她梦到自己选择了永远留在苗寨。 永远留在这个封建愚昧,与世隔绝的寨子。 月光像一层薄纱,轻柔地洒在古旧的吊脚楼上。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虫鸣。 没人和她说话,阿朵也不在吊脚楼。 大部分时间,芸司遥都在楼內枯坐著,等著白银嶸回来。 这就是她最寻常,最普通的生活。 “叮铃铃” 悦耳的铃鐺声响。 芸司遥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粗糲的藤蔓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白银嶸。” 一道頎长的身影从黑暗处走出,漂亮的银饰宛如蝴蝶,耀眼夺目。 “等很久了吗?”他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著芸司遥的脸庞,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身上怎么这么冷。” 藤蔓冰凉而潮湿,像是有生命般,不断地收紧,勒得她生疼。 白银嶸轻轻吻著她的唇,手指解开她的扣子,薄唇轻动,说著熟悉又陌生的话,“想不通,你就得在这待一辈子。” “与其让我关你,彼此折磨,为什么不能自愿,乖乖留下来呢。” 他启唇时,喉间像是藏著千万条吐信的毒蛇,嘶嘶声混著沙哑的气音溢出。 “为什么不能自愿,乖乖留下来呢?” “为什么不能自愿……” 一句句话都像是浸透了山涧腐叶下的寒气,带著刺骨的湿冷。 芸司遥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翻涌著作呕的衝动。 她冷下脸,牙关咬紧,屈膝向上用力顶开藤蔓—— 枯枝断裂的脆响混合她压抑的闷哼,在耳边响起! 在他诧异的视线中,芸司遥衝破了束缚在身上的藤蔓,用力抓住白银嶸的衣领! “砰!” 大量的空气涌入腹腔。 藤蔓化作万千玻璃碎片,在虚空中迸裂出银蓝色的光屑,轰然倒塌。 梦,醒了。 芸司遥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的衣服紧贴在后背上,心臟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她睁眼,额发湿漉漉地黏在额角。 “阿姐!你醒啦……” 芸司遥大口的喘著气,一转头,看到趴在床边,泪汪汪的阿朵,“呜呜……” 阿朵扑到她怀里,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巴代雄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打你呢。”阿朵磕磕绊绊说道。 打?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吻痕。 “你脖子,好多伤,还有腿……”阿朵鬆开她,指著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是不是,巴代雄,打你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芸司遥渐渐抚平狂乱的心跳,表情恢復平静,“不是……” “那个不是打的。”她缄默片刻,道:“我没事。” 阿朵:“怎么可能,没事。”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除了腰酸了点,倒还真不疼。 阿朵擦乾净眼泪,道:“你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吗?” 芸司遥笑了笑。 她感觉自己已经回答了太多遍这种问题。 阿朵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磕绊道: “如果你,真的想走,那就走吧。” 芸司遥看著阿朵的脸。 “我是,真心的,”阿朵认真道:“你现在,还有机会。” “机会?” “巴代雄肚子里,有一个,金蚕蛊母蛊。” 阿朵压低了声音,好像在提防什么。 “金蚕蛊,是吃人精血的,每隔七日,母蛊会躁动一次,巴代雄需要,用蛊术,压制它。” 芸司遥眉头缓缓蹙起。 阿朵想了一下,道:“算算时间,应该是大后天,母蛊就会,躁动。” 芸司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阿朵自豪的拍拍胸口,“我从小,就跟著,巴代雄了。他信任,我!” 芸司遥却觉得不像。 阿朵很怕白银嶸,有时候两人碰上时,她还会有意避开,瑟缩著小跑离开。 但真要说白银嶸和谁亲近……芸司遥在这寨子待了一个多月,还真没看出来。 白银嶸在外一直都是冷冷的,能少说话就少说话,习惯性发號施令,和寨民的关係更像是上下属。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走了,我捨不得。”阿朵握紧芸司遥的手,道:“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阿朵道:“你如果想走,后天会是,最好的机会。巴代雄,会把自己关在三楼,压制蛊虫,银嵐山就没有,虫子能监视,你了。” “你找到机会,就离开。” 芸司遥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她將阿朵送离,皱眉思索了一番后,问系统:【白银嶸肚子里真有金蚕蛊?】 系统:【有。】 芸司遥:【母蛊每隔七日都会躁动一次?】 系统:【是的。】 阿朵没有骗她? 芸司遥刚下床,膝盖突然传来细密的酸 / 软,大腿肌肉不受控地痉挛。 她扶住床柱站稳,想起昨晚那场情 /.事,腿间隱隱胀痛。 说痛倒也不是特別痛。 白银嶸昨晚边做,还边看著她的反应,非要將她所有感受都问个遍。 她受不住的时候,手指痉挛抓了他好几下。 这种体验过了度,事后回想都会头皮发麻。 “……” 床头放著一罐白瓷瓶装著的药,估计是白银嶸留下来的。 芸司遥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白银嶸很忙,三天两头见不著人並不奇怪。 他不愿意放人,靠自己跑出去很困难。 芸司遥想了想,找系统兑换了一个道具。 如果阿朵说的没错,后天,是她离开苗寨的最佳时机。 继续和白银嶸纠缠,只会越来越难脱身。 她不愿过梦境中的生活,不愿睁眼就是无望的等待。 只要有机会,芸司遥还是会选择离开。 * 晨光还未穿透云层,细密的雨丝便飘了下来。 这几天天气不好。 青瓦上的水珠顺著房檐滴落,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嗒嗒”声。 芸司遥看著窗外的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她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看。 白银嶸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他皮肤泛起病態的灰白,唇瓣毫无血色,像被霜打蔫的野山茶,连耳坠上的银铃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司遥……” 白银嶸低声唤她,仿佛前夜禁錮她的事从未发生过。 芸司遥注意到他腹部有异样的凸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內横衝直撞。 白银嶸很快捂住腹部,用手遮掩了一下。 他笑了笑,“我要去三楼练蛊,你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上来,好吗?” 芸司遥唇瓣微动。 白银嶸等不到她回答,转身上了楼梯。 “噠、噠、噠” 是母蛊躁动了? 芸司遥心跳的速度开始加快,皱眉思忖时,手心不由自主开始出汗。 ……他要压制蛊虫了吗? 真正等来这一刻,芸司遥心中还是忐忑复杂居多。 她在生寨快待了一个月,日子平静而枯燥。 白银嶸还是跟以前一样,和她维持著表面的平静,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种平静就像泡沫,轻轻一戳就会破裂,露出內里翻涌的暗潮与溃烂的伤疤。 芸司遥呼吸不由自主放轻,她低下头,摸了摸手上的银鐲,嘆息一声。 是该走了。 她点燃香薰,將它摆在了楼梯上。 青烟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栋吊脚楼,隱匿在暗处的蛇虫渐渐没了动静。 虽然知道白银嶸为了压制身体里的蛊虫,会减少对其他蛇虫的控制。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芸司遥看著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 寨门口守著的苗人都回家了,倒还方便了她。 薰香大概要经过半个小时,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对人体没有什么危害,只会让人昏沉,麻痹五感。 芸司遥吃了解药,掐算著时间,推门出去。 三楼似乎还有虫子爬行的声音。 白银嶸在压制肚子里的蛊虫。 一声布料撕裂的闷响从上传来,混著压抑又痛苦的低喘。 空气中隱约渗出腥甜的气息——那是蛊虫特有的腐臭,伴隨著浓烈的血腥味。 芸司遥向上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什么都看不出来。 ……该走了。 芸司遥收回视线。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白银嶸蛊术那么厉害,又是寨子里唯一的巫蛊师,他敢把母蛊放进身体里养著,自然有他的把握,不会出什么事。 生寨里的日子不比城市,寨民们又格外排外,这里到处都是蛇虫,各种设施都很老旧,宛如一座囚笼,將人拖住,困死。 芸司遥冷静下来,她不再犹豫,快步走下楼梯。 空荡荡的吊脚楼里迴荡著她的脚步声。 芸司遥走到了大门口,她抬起手,手腕上银鐲相撞,发出清泠的声响。 她拉开门锁,门外的细雨混著草木腥气涌入。 芸司遥头髮被吹动,丝丝冷意让她大脑更为清醒。 向前,就是近在咫尺的自由。 她抬脚正要跨出,身后似有银铃声骤然响起,渐渐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叮铃铃” 芸司遥心跳加速,她没有回头看,径直跑进雨中,还没跑几步,衣摆处却传来轻轻的拉拽感! “……你要去哪儿?” 那声音像被拉长的蛛丝,黏腻又阴森。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4) 白银嶸站在她身后,苍白如纸的脸上,冷汗沾湿鬢角,不断滑落。 他衣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肚子被蛊虫咬开一个大洞,却诡异的没有渗血。 芸司遥心猛地一坠。 白银嶸? 他怎么会下来?他不是在压制蛊虫吗? ……难道香薰对他不起作用? 芸司遥指尖早已没了温度,她以为自己这次还是失败了,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 白银嶸喉头一甜,腥热的血不受控地涌上口腔。 他鬆开拽住芸司遥的手,猛地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蜿蜒的血线。 芸司遥一怔,正要蹲下身检查他的伤,脑海中却传来冷冰冰的机械音。 系统:【这是压制金蚕蛊的副作用,不会致命。】 白银嶸身体晃了晃,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他弯腰吐出一口黑血,抬手抹了嘴角,沉著脸,朝她一步步走过来。 “司遥……” 系统:【您如果要离开,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他用不了蛊术。】 芸司遥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逃跑两次被抓,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白银嶸整个人宛如从血海爬出的厉鬼,带著將人拖入深渊的森冷气息。 “司遥……” 他还很虚弱。 芸司遥不想和他多拉扯,转身要走,左手的银鐲连著手掌都被攥住! 白银嶸脸色苍白,紧抿著唇,漆黑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不要走……” 他艰难的喘息著,指尖的银鐲被攥得变形,“不要走……” “白银嶸,”芸司遥垂眸看他染血的手掌,理智和情感拉扯片刻,她抬起眼,轻声道:“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她有亏欠、有不忍,甚至想过从別的地方弥补。 可最终还是坚定了自己。 白银嶸捂著腹部,因为疼痛,脖颈青筋凸起。 他的偏执,他的疯狂,在临別的这一刻,似乎都化为了无力。 “別走……”白银嶸固执地低喃,“我不许你走……” 他的力气越来越弱,却仍旧执拗得想將人留下。 “我不许……” 芸司遥將自己的手扯回来,银鐲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住。 白银嶸跌坐在地上。 他看著芸司遥背影消失在连绵的雨幕中,细雨冲刷著他苍白的脸庞,混著嘴角溢出的黑血蜿蜒而下。 “如果我愿意跟你走呢?” 芸司遥脚步微顿。 白银嶸声音沙哑,低声道:“……如果我愿意呢?” 周围的吊脚楼內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有人追出来了。 芸司遥唇瓣微动,似乎是说了两个字,声音极轻,消散在雨中。 白银嶸低垂的眼瞼猛地颤动,他抬起眼睛,薄唇微张,漆黑的瞳仁瞬间燃起滚烫的光。 芸司遥转过头,雨水浇透单薄的苗绣短衫,鞋尖踏过潮湿的青石板路,她头也不回的朝著寨门口的方向奔去! 含著雨水的风浇在脸上,刺骨的冷。 “呵呵呵……” 白银嶸闷闷地笑起来,声音刺耳而尖锐。 金蚕蛊从他肚子里爬了出来,还没走几步,就被白银嶸掐住,捏在指尖。 “芸司遥!”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宛如匕首划开厚重的灰幕。 白银嶸的声音像是从喉管深处剜出来,震得吊脚楼的木樑都发出吱呀哀鸣。 “我会去找你的。” 那道声音嘶哑震撼,似是要抓住她最后一缕衣袂。 芸司遥深吸一口带著泥土腥甜的空气,迎著风,奔向了属於自己的自由。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2,逃离棲禾寨(生寨)。】 【您的任务已全部完成,接下来的时光將不再受任何束缚,请尽情享受属於自己的自由吧!】 银嵐山的最后。 芸司遥回过头,看著被朦朧雨雾笼罩的生寨,指尖抚过左手微红的印记。 那对银鐲,也永远的留在了生寨。 她转身向前,潮湿的裙摆扬起,擦过小腿,义无反顾地奔向地平线尽头,那片灼目的光亮。 “……” 细雨如雾,在苗寨的吊脚楼间织就一张半透明的网。 白银嶸抬手擦去唇边泛黑的血。 他仰头望著被雨丝笼罩的天空,忽然低笑出声。 “巴代雄……” 阿朵从身后走出来,想扶他,却又被嚇得不敢上前,小心地缩了一下脖子。 “我都按照您的吩咐,让阿姐走了……” 白银嶸踉踉蹌蹌的站起来,数不清的银蝶飞到了他身边。 他的眼睛重新变为了冰蓝色,诡譎的蛇纹亮起。“把这个,交给梁图索。” 白银嶸整只手都是血,他將两个金蚕蛊拿出来,交给了阿朵,淡声道:“他弟弟天赋尚可,不比上一任祭司差。” “您是说伽多?他的天赋是不差,可比起您来说……” 阿朵话还没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 银蝶化为一支长簪,径直插进了白银嶸的眼眶! “巴代雄!” 鲜血顺著白银嶸脸颊蜿蜒而下,流淌到下巴,剧烈的刺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眼眶下方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搐。 阿朵惊恐地捂住嘴,“您这是做什么!” 白银嶸捂著眼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与血水混在一起,他扬唇笑得疯魔。 只要有这双眼睛,有这层身份,他就永远踏不出这座寨子,永远被困在族规与山神的牢笼里。 “那就乾脆什么都不要了……” 白银嶸闭著眼睛,低声喃喃,偏执又顽固。 “我说过,你跑不掉的……”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5) 消毒水的气味充盈鼻腔。 芸司遥睫毛颤动著,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 “司遥……” 声音像是隔著水幕传来,忽远忽近。 “司遥。” 那道声音急切,拉扯著她的神经。 “芸司遥!” 那道声音从遥远飘来,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將她的意识从昏沉中拉了过来。 芸司遥心臟骤然收缩,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司遥,”中年男人拧著眉头,紧张道:“你可算是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芸司遥听到声音,迟钝的转过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 中年男人:“你怎么能一个人去棲禾寨?不知道那里有多危险吗?要不是有导游,你差点回都回不来!”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许久这才反应过来。 面前的人是她这个世界的父亲,芸向南。a大生物学教授,也是封德海的老友。 “爸……” 芸司遥头痛欲裂,喉间乾涸得发疼,连吞咽都泛著钝痛。 芸向南连忙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芸司遥声音沙哑艰涩,“这是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医院!” 芸向南没什么好气,“你差点命都没了,昏倒在棲禾寨门口,被那个叫普洛卡的苗人发现。幸好你给他留了我的电话,我还能开车去接你。” 普洛卡是谁? 芸司遥皱著眉。 “他说他是棲禾寨人,是你找的导游阿松……阿松他的弟弟。”芸向南揉了揉眉心,“他说只要跟你提阿松,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芸司遥想起来了。 普洛卡,是那个熟寨里看她“抽菸”都能脸红的苗人。 芸司遥闭了闭眼,记忆的最后,是自己跑出了寨子,然后…… 然后她昏过去了吗? 芸向南:“我把你接走的时候还想多给他点钱,结果人家根本不收,说已经收过一万块钱了。你不记得人家了?” 芸司遥应了声,“有点印象。” 芸向南:“医生说你贫血,有点营养不良,又剧烈运动过,情绪起伏大才导致的晕倒,你在寨子里做什么了?” 芸司遥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我看了你的日记本。” “日记本?” “苗疆蛊虫,可治百病。”芸司遥看著他,道:“这是你写的。” 芸向南脸色微变,“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棲禾寨的?” “嗯。” 芸向南脸上表情严肃起来,“这是我在一本古书上看的,哪能当真。” “你也知道,为了你这病,我和你妈各种办法都想过了,”芸向南坐到床边,继续道:“棲禾寨……棲禾寨是去年才开发的寨子,里面的苗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不一样,他们分为生苗熟苗,有些苗人是很抗拒我们的,还有什么神乎其神的蛊术,很危险。” 芸司遥在心里嘆了口气。 ……確实危险。 她看著现代化的vip病房,空调在不远处静音运作,超大的液晶电视装在墙壁上,各类营养餐摆在桌上。 芸向南:“你身体弱成这样,怎么会想不开一个人跑到寨子里去?你封叔他们还是民俗文化的专家,他不比你有经验?非得死犟,一个人去,要不是这回命大……” “封叔?” 从刚开始到现在,芸向南一直说的是“一个人”去棲禾寨。 可她是和封德海他们一起去的,怎么变成了一个人去的了? 芸司遥看著他,突然问道:“封叔他呢?他在a市?” “当然了,不在a市他去哪儿?”芸向南表情狐疑,“你找他干什么?他还在a大给那些学生上课,没空陪你去棲禾寨瞎胡闹。” 芸司遥心里一沉。 她亲眼看著封德海和两个师兄在银嵐山,被蛊虫“吃掉”脑子,变得痴傻,他们怎么又回到了a市? 芸司遥:“爸,你还记得封叔他两个学生吗?” “他学生?好几十个,你指得哪个?”芸向南想了一下,又道:“他手底下经常带出去的研究生就两个吧,林敘白和许知远,都还不错,至於其他人,我没什么印象了……” “就是他们,”芸司遥闷咳一声,“他们也在a市?” “在,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一些事……”芸司遥有些疲惫,“封叔他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a市?没有出过差,或者去过其他什么地方?” “你这话怎么问的这么奇怪?我不是说了么?他们……”芸向南话音戛然而止,“你这么问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了,德海他请过一个月长假,前段时间还住了院,休息了两天,至於去没去过別的地方,我就不清楚了。” 芸司遥看著惨白的天板,银嵐山上几人痴傻的画面仍旧历歷在目。 封德海和林敘白他们回到了a市。 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为什么明明是一起去的棲禾寨,最后却变成了她一人? 芸司遥心里的疑竇太多,她想去见封德海,最起码见了本人,才能大致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说你,去了一趟苗寨,居然还给腿上还纹了身?”芸向南道:“我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老古板,你起码也得跟我商量商量,纹两条银蛇,多不吉利。” 纹身? 芸司遥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小腿上的银蛇画並未消失。 蛇身上蜿蜒的鳞片泛著冷冽的幽光,隨著肌肉的起伏而蜷曲伸展,栩栩如生的形態仿佛下一秒就会顺著皮肤游走。 芸向南皱眉道:“这纹身怪瘮人,哪是女孩儿喜欢的款式。” 芸司遥盯著那银蛇看了半晌,才缓慢的,用被子將小腿重新盖住。 这些痕跡,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寨中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被她拋在寨中,偏执、神秘的苗疆祭司。 “……” 棲禾寨的那几个月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梦醒之后总要回到现实。 芸司遥在医院躺了几天,又和封德海约了在学校碰面。 两人在食堂吃饭,封德海拿著饭卡,把她的也一起刷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封德海有些稀奇,“听你爸说,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问?” “封叔。”芸司遥坐下,开门见山道:“你还记得,棲禾寨吗?” “棲禾寨?” 封德海脸上浮现出茫然,“那是什么?你前段时间去的苗寨?” 芸司遥观察著他的神態。 封德海道:“最近我的研究课题倒是和蛊虫有点关係,棲禾寨我听说过,不过还没准备去……听你爸说,你一个人去了寨子里?” 芸司遥没说话。 封德海有些不认同,“太冒险了,这种封闭的寨子,语言不通是非常危险的,寨子里忌讳多,外人进去了指不定冒犯了他们的规矩,你能平安出来,都属於万幸……” 芸司遥道:“您前段时间,是不是住了院?” 封德海一愣,隨后笑道:“哦,你说这个啊。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自然总往医院跑。” 芸司遥低头看了眼他的手。 封德海食指中央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他上山时,不小心被毒虫咬过的痕跡。 芸司遥相信这一切不是幻觉。 封德海以及林敘白,许知远……他们都和她一起去过苗寨。 只不过因为某种原因,他们重新回到了城市,並且把寨中的一切都忘了个乾净。 ……只有她还记得这一切。 芸司遥身后,一只漂亮的银色蝴蝶悄无声息地飞落至窗户,轻轻扇动著翅膀。 它静静地贴在玻璃上,复眼闪烁著幽绿微光。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6) 告別了封德海,芸司遥在校园里漫无目地的閒逛。 她算是能確定封德海智力並没有损伤。 既然封叔没事,那林敘白和许知远呢? 他们也忘了在棲禾寨发生的一切,安然无恙的回到了a市? 树影晃动,在地面投下斑斑光点。 芸司遥脚踩在枯黄的叶片上,听著周围学生嬉笑打闹。 他们说的都是她很熟悉的语言,不再是生涩难懂的苗语。也不会再有人用好奇异样的眼光偷偷打量她。 芸司遥靠在墙上,抱臂看了一会儿校园的景色。 白银嶸这时候应该还在苗寨当他的巴代雄。 ……他的伤好了吗? 芸司遥脊背紧贴冰凉的白墙,帆布鞋尖在水泥地上反覆摩挲,蹭出几道深浅不一的痕跡。 走的那天白银嶸吐了那么多血,应该是因为金蚕蛊反噬…… 白银嶸的蛊虫银蝶,能治癒所有的外伤,等压制时间一过,伤口自然能修復,用不著她操心。 芸司遥看著不远处的图书馆,赭红色砖墙与哥德式尖顶相映成趣,教学区的现代楼宇则充满未来感,和生寨內黯淡棕灰的吊脚楼截然不同。 既然选择了回到这里,就不该再去想其他。 芸司遥收回视线,取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夏去秋来,时间一晃过去月余。 临近毕业,同院的学生组织了一次聚会,许知远给她发了几条语音。 “哎呀,小师妹你就去吧,天天闷在学校里有什么好的,哪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你放心,这次的人都是我组的,大家都一个院系,互相认识认识,很有意思的,我保证给你一个惊喜……” 芸司遥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鬆了口。 等到了包厢,才意识到许知远说的惊喜有多“惊喜”。 包厢內除了他们院的几个老熟人,还有一个其他院早就毕业多年的学长,梁逐枫。 梁逐枫不是他们院的,他学的是人工智慧与数据科学,在某知名企业任职,不仅风度翩翩,为人也礼貌和善,很优秀。 许知远看到她,立马招手,“快快快,来这边坐!” 芸司遥看了一眼他特意空出来的位置,在梁逐枫身边,两人並不是初识,甚至还有些渊源。 梁逐枫是“她”前男友。 原身是个爱玩的性子,当初因为他工作忙,两人相处时间短,就提了分手。之后“她”便动身前往棲禾寨,病发,死在了银嵐山。 芸司遥扫了一眼包厢,除了许知远特意留的位置,其他地方早就坐满了。 许知远:“快来啊,愣著做什么!” 芸司遥坐下。 聚会的內容无外乎就是自己吐槽老师,吐槽未来的就业前景,互相吹嘘拍马。 梁逐枫给她倒了杯橙汁,主动开口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芸司遥靠在椅子上,盯著他看了一眼,“就那样。” 梁逐枫举手投足都很绅士有度,长得也不错,但比起白银嶸还是差些…… 芸司遥微怔,脑海中下意识晃过那张漂亮艷丽的脸。 梁逐枫:“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一趟苗寨?” 芸司遥回过神。 “嗯,是。”她敷衍的应了声。 许知远在一边凑热闹,“师妹自从去过一次苗寨,整个人都变了,不会是寨里有什么妖精勾了你的魂儿吧,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几人笑成一团,就连梁逐枫也忍俊不禁。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踩了他一脚。 许知远夸张的抱著腿痛脚,“开玩笑,开玩笑的!要勾也是你勾了那妖精的魂儿!” 几人笑得更厉害。 他们这些人里,也只有许知远敢开芸司遥的玩笑,她出了名的脾气不好,鲜少参加这种局,今天肯过来已经是很罕见了。 梁逐枫:“寨里好玩吗?我听说他们那边汉话都说得不是很好,会不会交流有障碍?” “找了个会汉语的导游。” 进入生寨的时候,沟通確实很有障碍,不过她並不打算和梁逐枫多聊。 “嗡嗡——” 手机震动。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下,是她爸打过来的,她扬扬手机,和许知远示意自己要出去接个电话。 许知远:“去吧去吧。” 梁逐枫看著她起身离开,直到包厢门重新关上才收回视线。 许知远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呢?” 梁逐枫笑笑,“很久没见面了,她看起来不是很想搭理我。” “你都没跟她说你换工作来a市了,她当然不想理你,”许知远恨铁不成钢道:“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你有时间有精力,还怕什——” 他话音戛然而止,突然捂了一下头,倒吸一口凉气,“嘶,痛痛痛……” 梁逐枫看到他额头上有一道蝴蝶印记一晃而过。 蝴蝶? 他愣住,皱眉仔细看去,许知远额头光滑饱满,哪有什么蝴蝶。 许知远捂著脑袋,“昨晚熬夜太狠了,今天脑袋疼得要命,这酒我可喝不了了,嘶,真要命……” 芸司遥走到一处安静的位置,接通了电话。 “餵?” 芸向南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你给我解释解释,前天,你帐户上少了了几百万,给那什么…棲什么的…” “棲禾寨。” “对!就是棲禾寨!” 芸向南扬声道:“几百万,不是几百块!你想干什么?砸钱也不是这么砸的吧?!” 芸司遥:“您不是问我病怎么好的么?” “你病好了和给寨子捐钱有什么关——”电话那头声音猛地滯住。 芸司遥:“我是在棲禾寨治好的。” 电话那头的人声消失,芸司遥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下,还在通话中。 芸向南沉默几秒,不可置信,“棲禾寨?你別是匡我的吧,拿什么治的?蛊虫?” 芸司遥含糊道:“嗯,差不多,我晚点就回去了,到时候再跟您细说。” 她不顾电话那头骤然拔高的音量,手指一划,掛断了电话。 “司遥。” 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男声。 芸司遥回过头,发现是梁逐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里出来了。 梁逐枫:“你要回去吗?我可以送送你。” 现在时间不早了,正是打车的高峰期。 芸司遥:“喝酒不能开车。” 梁逐枫微愣,隨后笑笑,“我不能喝酒,酒精过敏你忘了?” 她根本没回忆和他的相关记忆。 “咱们这么长时间不联繫,你忘记了也正常,”梁逐枫打圆场,道:“我去包厢取一下车钥匙,你在这等等我。” “不用了。” 芸司遥倚在走廊上,抬眼和他对视。 她眼眸偏杏,睫毛很长,眼尾上挑时看著多情又薄情。 梁逐枫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卡在喉咙深处,垂在身下的手指发麻,“反正我回家也是那条路,顺路而已,不麻烦的……” “对了我忘记跟你说……”他用著轻鬆的口吻继续道:“我换工作了,在a市,工作时间还算自由,以后说不定你还会经常碰见我,到时候可別嫌——” 芸司遥道:“以前的工作挺好的,没必要换。” 梁逐枫看著她的眼睛。 芸司遥道:“我近段时间很忙,可能除了这次聚会,以后很难再出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用挑得太明白。 梁逐枫扯了扯唇角,脸色有些僵硬,“我以为,你现在是单身……” “是啊,”芸司遥声音轻慢,“是单身。” 梁逐枫喉结滚动。 原身在读研时男朋友几乎没断过,和他分手之后也没再谈过別人。 梁逐枫道:“我现在的工作还算清閒,有足够的时间。” 芸司遥没给他任何遐想的余地。 “我不太有时间。” “司遥,”梁逐枫看著她冷淡漂亮的脸,苦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芸司遥看著他。 梁逐枫很优秀,他的闪光点也很多。 儒雅,温和,体贴……他的条件放在哪里都不差,比白银嶸適合她多了。 白银嶸…… 芸司遥垂下眼睫。 想起这个名字,她心口还有些异样。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走吗? 芸司遥想了一下。 会。 她不会留在那个寨子。 不会为任何人奉献出自己的全部,成为依靠別人的菟丝。 芸司遥的沉默就是回答。 梁逐枫掩盖住自己的失態,强撑著笑,“好吧,那我总能送送你吧,这个点不好打车,你一个女生路上不安全。” 芸司遥这回没有拒绝。 她坐到了副驾驶,看著窗边的景色疯狂倒退。 冷风吹在脸颊,让头脑也变得清楚起来。 车子开到了体育馆边上。 这里好像在办什么漫展,刚散场,几个穿著动漫角色服装的人陆续走出来。 “哇……” “那是谁?” “好帅啊,他在cos谁?” 不远处人群逐渐拥挤围堵起来。 “怎么蒙著眼睛,他能看清路吗?” “这么高,起码也有个一米八多吧……” “这衣服还挺好看,他手腕上缠著的是真蛇吗?” “我去!动了!是真的蛇!” 人太多了,梁逐枫开车的速度也就慢了。 他低声喃喃,“是有什么知名coser么?人这么多……” 芸司遥听到一阵铃鐺声响,隨后是银饰互相碰撞传出的清脆叮叮声。 她视线向后看去。 人潮簇拥的中央,一道身影背对著她站著,一身靛蓝苗绣长袍,长而卷的头髮散落,颈间的银圈层层叠叠,显得神秘又禁忌。 芸司遥怔怔地看著那背影。 那人微微转过头,雪白的麻布蒙住双眼,却难掩高挺如山脊的眉骨,薄唇微抿时勾勒出冷冽的弧,清冷如雪。 ……不是他。 车子很快开过了体育场,梁逐枫余光瞥到她还在向后看,玩笑道:“在看什么?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吗?” 芸司遥收回视线,“没有,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梁逐枫道:“是你认识的人吗?” 芸司遥淡淡道:“应该是我看错了。” 白银嶸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有自己的职责,使命。 他不会踏出两寨半步。 ……也根本不蒙眼。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7) 宾利很快驶入小区楼下,芸司遥开门下车,道了声谢。 梁逐枫绅士地下了车,还想再送送她。 芸司遥摇头,“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下直接进电梯上楼了。” 梁逐枫只好作罢。 芸司遥朝著电梯口走去,刚穿过拐角,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战慄。 她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物。 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仍旧如芒在背。 芸司遥皱了皱眉,捏紧手里的钥匙,脚步加快。 插锁,进门,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芸司遥没有直接进入客厅,而是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过身去看门口的猫眼。 五分钟过去了,门外声控灯熄灭,一片漆黑。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一道冷冽的银光突然划破黑暗,骤然出现在视野中。 芸司遥动作一顿,手握在门把手上。 透过猫眼,她看到一只银蝶振翅而来,薄翼边缘流转著幽蓝的光晕。 蝴蝶…… 这里怎么会有蝴蝶? 她心臟缩紧,抓在门把上的手向下一压。 “咔噠”一声。 “……白银嶸?” 门外的声控灯亮起。 芸司遥的声音迴荡在狭小的空间內。 ——没得到任何回应。 银蝶扇动著翅膀朝芸司遥飞来。 她下意识后退,又顿住。 银蝶跟有智慧似的落在她手背,轻轻扇动翅膀,姿態亲昵。 这是白银嶸的蝴蝶……? 芸司遥视线扫向周围,这小区的房子是她买的,一梯一户,门外的空间不大,也没有能躲藏的地方。 她抬起胳膊看了一下银蝶。 和苗寨中的一模一样,连蝶翼的纹都极为相似。 白银嶸…… 他在这里吗? 芸司遥心跳得越来越快,胸腔里的震颤渐渐化作急促的鼓点,敲击著神经。 她想起在车上意外瞥到的背影。 那人穿著苗服,身上也戴了漂亮的银饰,唯独那双眼……蒙著白布。 就是因为那条雪白麻布,她下意识否认那不是白银嶸。 如果他是呢…… 如果他真的过来了呢? 芸司遥按下了电梯,抬脚跨进去。 白银嶸…… 明知不可能,芸司遥还是从居民楼里跑出来了。 他在附近吗? 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四周寂静无声,梁逐枫的宾利还停在楼下没有开走。 “你……”梁逐枫正准备开车出去,看到芸司遥从楼里跑下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 芸司遥视线掠过四周,现在时间不早了,小区里散步的人都回去了。 记忆里那道頎长身影並未出现。 梁逐枫將头探出来,道:“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芸司遥这才將视线移过去,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遗憾,问:“你怎么还没走?” 梁逐枫有些訕訕,“我本来想著你房里灯亮了再走。” 芸司遥皱了下眉,“早点回去吧。” “哎,”梁逐枫正要发动车子,突然想起什么,道:“你先等等!” 芸司遥看向他。 梁逐枫:“你之前不是爱吃栗子蛋糕么,我买了一个,差点忘记给你了,你带回去吃吧。” 不等芸司遥拒绝,他道:“我对栗子也过敏,买都买了,你都当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丟了太浪费了。” 梁逐枫將蛋糕拿出来,放进她怀里,“这回我是真走了,你別下来了。” 他生怕芸司遥不接受,转身飞速上了车,按了按喇叭,车子从小区里开出去。 芸司遥提著蛋糕上楼。 那只银蝶早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她多想了吗? 电梯门打开,芸司遥低头正准备拿钥匙,一道高大的黑影迎面而来,將她从电梯里拽了出去——!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8) “叮铃铃……” 芸司遥被按在了门上,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唇才刚张开,就被人低头衔住! 浓烈的气息侵入,宽大的手掌掐住腰,带著极强的压迫性细细摩挲。 接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声控灯跟坏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 “唔!”芸司遥闭紧牙关,用力咬在了他唇上! 鲜血充盈口腔,她手肘曲起,正要將人撞开!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一掐。 不知捏到了哪里,芸司遥腰一麻,双腿也跟著没了力气,往下滑时,腿间的缝隙挤进膝盖,將她接住。 “司遥……”面前的男人低低唤了一声,语音微顿,冰凉的脸颊贴在她颈侧,“阿姐。” 这声音太过於熟悉,熟悉到她剎那失神。 “白——” 芸司遥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人轻轻一捏,掌心张开,栗子蛋糕掉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芸司遥视线骤然拔高,双腿分开,被搂抱在怀中。 他似乎很不想喊別人喊过的称呼,声音沙哑,带著令人沉溺的蛊惑,“阿姐才刚离开寨子,就有新人了么……” 栗子蛋糕被一脚踹开。 什么新人旧人的。 “你在说什——” 芸司遥被压在墙上,手刚抬起来,白银嶸就凑了过来,唇舌跟她紧密相接。 吻得很深,也很粗暴。 白银嶸的姿態极其强硬,双手扣住她的脸,指节插入髮丝,迫使人迎接。 芸司遥呼吸紊乱,背部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的身体开始发烫,隱匿下来的银蛇纹重新浮现了出来。 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在苗寨,白银嶸將她困在那栋吊脚楼,银蛇纹发烫,烧得眼前发晕,白银嶸说“让她舒服”,便身体力行的弄.了.一.整.晚。 芸司遥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可每次刚张开嘴,就跟方便他伸进去了似的,吻得大脑发涨,声音堵在嗓子眼。 “白银嶸……!” 芸司遥艰难喘息,“你的……”眼睛。 话还没说完再次被打断,她大脑嗡嗡作响,手抬起想扇人,又被握住亲吻。 地板上很凉,长久坐著並不舒服。 白银嶸將她抱在怀中,双手紧扣住她的腰,指缝中溢出莹白的肉,“阿姐……” 芸司遥意识已经恍惚,周遭的声音变得很模糊,从遥远中传过来。 “阿姐,”白银嶸喘著气,吻她汗湿的脖颈,“我好想你……” 芸司遥浑身发抖,听他在耳边嘰嘰喳喳,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白银嶸没得到她的回应,一口咬在她耳垂上,细细碾磨,“才离开寨子多久,你就爱上別人了吗?” 芸司遥被他咬疼了,她伸手扯住白银嶸的长髮,尾音泄出颤音,“混帐……” 白银嶸咬得更用力,他不在乎头皮被拉扯的疼痛,將人紧紧抱在怀里。 “我是混帐……”他鼻尖縈绕著芸司遥身上的月鳞香,喃喃:“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你怎么能爱上別人呢。” 芸司遥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她身体绷紧到极致,宛如一把弓弦,手中如绸缎般的长髮都被她攥湿。 白银嶸咬著她的脖子,像在做標记。 芸司遥肩膀湿漉漉的,睫毛抖了抖。 白银嶸的手臂几乎要將她嵌进骨血里,指尖深深陷进她的肌肤,关节泛出青白。 “阿姐……” 他將头抵在芸司遥的肩膀,喉间溢出的呜咽像是被反覆碾碎又吞咽,滚烫的泪砸在她肩头。 “阿姐……” 雪白的麻布被浸透。 白银嶸压抑又克制,一声声叫著她,仿佛要將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发泄得一乾二净。 【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疯了(39) 芸司遥的手无力地向下滑,扯住他眼睛上缠著的布条。 也不知道那绑带是怎么系的,牢固的很,被拽著也纹丝不动。 环境昏暗,眼睛適应了黑暗后,並不是完全看不清。 她陷入墙壁和白银嶸胸口之间的缝隙,剧烈的刺 / 激衝击得她蜷缩指尖,指甲掐进他的肩膀。 眼前炸开星星点点,她瞳仁涣散的看著天板。 白银嶸少有的强势。 这份强势差点把她衝散了,z/烂了。 让她脑子里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新人”什么“爱上別人”的胡话。 芸司遥咬在他肩膀上,牙齿深深的嵌进去。 白银嶸要她爱他,偏偏还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动作却丝毫不懈怠。 彻底结束时,芸司遥躺在他怀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白银嶸抱著她沉默不语。 芸司遥浑身汗津津的,身后贴著冰冷的坚硬的银饰,感官回归正常,胸口起伏慢慢平稳。 白银嶸也坐在地上,额角沁出的汗滚到了下顎,衬得冷冽眉眼像蒙了层氤氳水汽。 他低声道:“浴室,在哪儿?” 芸司遥抬起眼皮,身体还是无力,“白银嶸……” 白银嶸侧过脸,他眼睛上蒙著白布,此时也有些潮湿,是汗,还是水? 身体处於极限时,芸司遥隱约感觉到他將脸埋在她肩头。 温热的水將她衣服打湿。 只在偶尔克制不住时,白银嶸才泄露了这份隱忍到极致的情绪。 ……他哭了吗? 他怎么会哭? 芸司遥看著白银嶸的脸,若不是肩头的濡湿,那泪仿佛只是一次错觉。 “你的眼睛,”她声音沙哑,顿了顿,“……怎么回事?” 白银嶸:“不小心受伤了。” 不小心受伤? 芸司遥看著面前覆著的白布,她这才想起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问的话,却被拦截,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受伤的,伤得很严重?”芸司遥声音沙哑,连呼吸都扯出细微的刺痛,“蒙著这个……你还能看得清?” “不能,”白银嶸薄唇微动,又道:“看不清,但我可以听见。” 芸司遥记得梁图索说过,眼睛是巴代雄蛊术的媒介,若是伤了眼睛,他的能力也会相应衰弱。 白银嶸的眼睛怎么伤的,又有谁能伤到他? 他不是不能离开棲禾寨,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芸司遥闭眼平復了一下呼吸,再睁开时眼睛已经恢復了大半清明。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没跟你说过这里的地址,还有……”芸司遥道:“你不是不能出寨子吗,怎么会——” “感应。”白银嶸將下巴轻轻贴在她太阳穴,“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 巴代雄不能离开寨子。 进棲禾寨时,导游阿松就跟他们说过,苗寨祭司受寨民敬仰,是山神的化身,威望极高。 他们一辈子都得留在寨中,不能像其他苗民那样走出深山。 可白银嶸走出来了。 他不仅走出来了,还横跨数千里,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a市。 “寨里的事务很多,我处理完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耽误了点时间。”白银嶸垂下长睫,低声道:“等一切都交接完,我就来寻你了。” 芸司遥想了下,问:“……你能找到我,是因为伴侣契?” 白银嶸没有否认。 她腿上的银蛇纹鲜亮逼真,微微发烫。 “我卖掉了我的绿松石,换了些钱。”白银嶸声音平静,丝毫没有提自己瞎了眼,一路上有多困难。 “这里的生活確实和寨子完全不一样,交通很便利,有很多新奇的东西,人也很热情。” 热情? 芸司遥心想,估计是看他脸好看,少数民族打扮,眼睛又围著白布,看著像是失足少年。 “我找了你半个月,走了很久的路。”白银嶸继续道:“也幸好,我对汉语並不是一窍不通,不至於完全一抹黑,连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 芸司遥指尖无意识摩挲过他身上的衣服,心臟像羽毛掠过滚烫的岩浆,很复杂。 实在是衝动。 可就是这份衝动,让他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她的城市。 “听到你的声音,我才確定自己没有找错。”白银嶸很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不辨情绪。“你和別人在说笑,他还给你送了蛋糕。” 他长睫抖动,似乎是不经意提起。 “是板栗味道的蛋糕,我都不知道你还爱吃这个……寨子里也有板栗,你——” 白银嶸话说一半就不说了。 她应该很討厌生寨里的生活。 白银嶸头微微垂下,声音轻而缓,“他应该很喜欢你吧?” 否则不会把芸司遥的喜好记得这么清楚。 在体育场,他被很多人围住,却从嘈杂人声中一秒敏锐捕捉到芸司遥的声音。 芸司遥坐在別人的车上,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却没有认出他。 白银嶸以前在熟寨见到过车,钢铁製成的,速度很快,一小时就能行驶百里。 有个男游客来这边旅游,他女朋友就坐在他旁边,副驾驶。 白银嶸远远的看著,那男游客说,自己的副驾驶只能给女朋友坐,其他人都不能碰。 几个同行的人取笑他,他却浑然不觉,將女朋友手握得更紧。 当时的他看了只觉得幼稚又好笑,此时却心生芥蒂,像根刺,不致命却在心底反覆搅动。 外面的世界都这样吗? 芸司遥也坐在车上,也坐在別人的副驾驶。 一起坐在钢铁盒子前排,就是男女朋友关係? 实在是太荒谬了。 白银嶸通过声音的方位和银蝶传递过来的信息,能大致感知到环境位置。 芸司遥和那个男人应该认识很久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阴暗的想法。 想用蛇缠住那人的脖子,绞断,再抠出他的眼珠子,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看不清东西,也不能再注视著芸司遥。 可如果这么做了,芸司遥估计会很討厌他,所以他强忍著没有这么干,甚至故作轻鬆,摆出一副脆弱的姿態,惹她同情。 仿佛那个一见面就干得人死去活来的不是他一样。 芸司遥:“你想什么呢,那是我……”总不能说是前任。 她顿了顿,道:“那是我学校里的学长,我和他没什么关係。” 白银嶸:“是吗?” “你们没有关係吗,”他將人抱得更紧,低声说:“阿姐不喜欢他吗?”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碎发,芸司遥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 白银嶸还真是“阿姐”叫上癮了,自从上次开玩笑让他喊了一声这个,他就总在特定环境喊这个称呼,喊得越多,弄.得越狠。 芸司遥身体又开始发软,她掐了一下手心,道:“不喜欢。” “那就好,”白银嶸抱著人,两具身体紧紧相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留在寨子里了。” 芸司遥被他抱得很热,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白银嶸吻了吻她汗湿的鬢髮,“寨子里和外面世界的截然不同,这里有各种车,还有地铁,人站上去几分钟就到了各种不同的地方。就是买票麻烦了点,处处离不开钱。” 芸司遥感受到腰上的手在他皮肤上缓缓摩擦。 “难怪你要用钱补偿我。”白银嶸忽然逼近,低沉的声音带著病態的偏执,“可我不想要你的钱,我只想要你的人。” 芸司遥被他说话时气流弄得很痒,躲开了一点。 动作的幅度有点大。 芸司遥感觉到身上的粘腻脏污,五官皱起。 白银嶸將她抱起来,“浴室在哪儿?” 芸司遥:“你看不见怎么去。” 白银嶸抱小孩似的轻鬆將人搂在怀里,“你帮我指方向。” 芸司遥:“我自己来,指来指去还麻烦。” 她脚刚触地,差点栽在地上。 白银嶸握住她的腰,將人拉了回来,“腿软?” 若是不知道他的本性,芸司遥还以为他是故意这么问。 白银嶸拍拍她的腰,“我带你去。” 芸司遥一边指著方向,一边观察他。 白银嶸是真的看不见了,走路的时候动作迟缓,偶尔还会被椅子绊住。 他面上什么神色都没表露,看起来很平静,也很淡然。 芸司遥进了浴室,打开洒。 白银嶸耳尖动了动。 两人什么都做过,该看的也都看了。 芸司遥脱衣服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下,想起他现在看也看不清,便有些无所谓了。 白银嶸静静地站在一边,听著水流声。 芸司遥粗略的洗完,正要擦身体,就听他道:“我看不见,司遥,你能帮我吗?” 【4】我爱我的情蛊(完结) 帮他? 芸司遥看著他。 白银嶸向后退了退,身体却不小心撞到玻璃隔板,发出砰地一声。 他有些茫然地僵住身子,隨后动都不敢动,生怕再碰倒弄坏什么。 芸司遥还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侷促、无措,像做错事的孩子。 在苗寨,白银嶸是说一不二的巴代雄。 他的蛊术令人畏惧,身份令人敬仰。 进到寨子里的人,无论是谁,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哪像现在这样,瞎了两只眼,只能用白布盖著,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只能依靠她。 白银嶸低声说:“不行的话,我自己来也行。” 浴室里的电器都很现代化,洒、浴缸,恆温器,调节水流的操控板。对於一个眼盲,並且从未接触过这些科技的人来说,可谓是寸步难行。 白银嶸没有手机,也没接触过现代化事物,从前的十几年一直生活在寨子里。 这里的车,建筑,食物,甚至城里人的穿著都和寨子里完全不一样。 可他还是过来了,孤注一掷地来找她。 芸司遥在心里嘆了口气。 不就是洗个澡么,之前在生寨,他们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完了,现在扭捏作態也没意思。 芸司遥道:“我来吧。” 她穿上衣服,没注意到白银嶸唇角极轻地扯出一抹淡笑,转瞬即逝。 “好。” 芸司遥家里没有他穿的衣服,她裹了个浴巾,翻出宽鬆的短袖。 衣服是有了,可是…… 她家里没有男士內/裤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芸司遥不好喊人过来送衣服。 白银嶸还乖乖的站在浴室等她,头微微侧著,似乎是在听她捣腾出来的动静。 芸司遥道:“我这里只有上衣。” 白银嶸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他取下身上繁琐的银饰,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扣子上,白皙健壮的胸膛袒露。 非常完美的一具躯体。 芸司遥看著他脱衣服,无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眉头紧皱起来。 她腿还酸著,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白银嶸將自己脱光,毫不羞耻得面向她,“怎么……开水?” 芸司遥走进浴室,將人拉到洒前。 浴室水汽蒸腾,闷热得喘不过气。 芸司遥挤了沐浴露,往他手上一抹,“用这个涂全身,涂好了我给你冲。” 白银嶸將沐浴露涂在身上,宽大的手抚在皮肤,胸肌、腹肌……將全身都抹了个遍。 动作不刻意,很正常,在下腹流连的时间久了一些。 芸司遥移开了视线,感觉自己刚洗完澡又开始出汗了。 白银嶸是怎么锻链的?她平时也没见他运动过。 爬山? 他穿衣服时显得又高又瘦,脱了衣服身材却很健壮,肌肉绷紧时像石块一样,抱一百斤也毫不费力,轻轻鬆鬆就…… “你在想什么?” 白银嶸突然出声,將思绪乱飞的芸司遥拉回来。 他轻轻提醒道:“涂完了,可以冲水了。” 芸司遥打开洒,调节了温度。 泡沫顺著他身体向下流淌,白银嶸喉结上下滚了滚,“你刚刚在看我吗?” 他完全没有袒露身体的羞耻,湿滑的手指抓住芸司遥,五指相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我们是夫妻,你想看什么都是可以的。” 白银嶸长发微湿,声音低沉,“要是有一天你不想看我了,我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吸引你,让你感到厌倦。” 他每天打扮自己,戴繁重的银饰,穿漂亮的衣服,就是为了吸引她。 不管是外貌还是身体,芸司遥喜欢的话,他会尽力维持自己的状態,让她高兴。 芸司遥被他说得浑身发麻,更加羞耻,“谁看你了,我没看。” 白银嶸偏了下头,表情有些落寞,“是我不够吸引你吗?” 芸司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没有,快点冲水。” 白银嶸很轻的笑了下,他冲完水,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抓著她。 也许是浴室里太闷热,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贴在了一起。 芸司遥后背抵在冰冷的瓷砖上,那是唯一让她感到凉意的地方,被冻得哆嗦时,面前身体又烫得她想蜷缩。 她颤抖著,扯著他眼睛上的白布,“为什么……不解开这个布……” 洗澡的时候蒙眼的白布被打湿了都没有取下来。 白银嶸也出汗了,他將人抱在怀里,轻轻吻著她的眼睛,含著她的唇。 “不能解开。” 他的眼睛挖空了,会嚇到她,还不如覆著白布好看。 芸司遥搂著他的脖子,意识昏沉时,感受到他在耳边廝磨,喉咙深处挤压而出的阴冷嗓音,如同蛛网般將人层层缠绕。 “我爱你。” 芸司遥脊背泛起细密的颤慄。 白银嶸想像著她在怀中沉沦的模样,有些惋惜。 可惜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芸司遥,”他吻去她眼角的泪,不厌其烦的说:“我爱你。” 芸司遥原本规律的心跳猛地漏了半拍,血液在耳膜下发出蜂鸣。 她的心重重悬高,砸在一处柔软的云中。 白银嶸轻声道:“我会永远都爱你,忠於你。” 芸司遥沉浸在刺激中,全身发烫,手腕传来触碰感,一个被体温捂热的银鐲套在了她手上。 银蛇蝴蝶样式的情侣鐲。 “这银鐲呀也是有寓意的,你看这上面的蝴蝶,你绕著我,我缠著你,恰似你们的情意,离了谁都不行,缘分深哟……” 那是她离开那天,在生寨丟下的鐲子。 如今也被白银嶸原封不动的找了回来,紧紧套在了她手上。 芸司遥抱紧他的脖子, 苗疆人確实擅长下蛊,她爱白银嶸,愿意和他纠缠到死。 这就是她的情蛊。 【世界四,完结。】 【4】黑芝麻汤圆露馅记(番外1) “司遥,你没事买那么多男人的衣服干什么?” 陈婉提著好几个奢侈品袋子,她是芸司遥母亲的助理,经常帮她干些杂活,和芸司遥关係不错。 她隨意道:“你家里住人了?总不能是——” “对。” 陈婉脚步踉蹌,差点崴了脚,“什么?!住了谁?我得跟白姐商量一声,你怎么就让人住家里来了,他是哪儿的人啊?” 芸司遥:“他是少数民族。” “少数民族?!”陈婉声音骤然拔高,“是那个什么,苗人?” 芸司遥点头,“嗯,是他。” 陈婉放下购物袋,神色复杂,“你们同居了?” 芸司遥病好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私人医生检查完她的身体后,都说这简直就是医学奇蹟。等人走光了,芸向南还逼问了她好几遍病是怎么好的。 芸司遥掐头去尾將整件事情都讲了一遍,芸向南表情还有些恍惚。 他是大学教授,研究领域是生物,对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半信半疑,如今看自己女儿的病居然被一只蛊虫给治好,心里更加复杂。 陈婉道:“我开车送你吧,这里离你住的小区不是还有一段距离?” 芸司遥想了想,没拒绝。 她母亲白素玉是a市知名女企业家,专注半导体高端封装与先进位程研发,资產上亿。 光靠她爸一个大学教授,掏不了多少钱出来,家里的钱一般由白素玉说了算。 白素玉对自己女儿很纵容,金钱方面完全不插手,只要不是太大额度,几万块闭眼任由她支配。 陈婉:“司遥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就是同居一定是要慎重……” 芸司遥玩著手腕上的银鐲子,“我明白。” 陈婉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嘆了口气。 车后备箱里全是给白银嶸准备的衣服,那天两人在浴室里又弄.了一次,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 芸司遥不反感男女之事,但他在那方面简直像换了个人,极尽的缠人,又用、力,难以承受。 从浴室出来后,芸司遥刚换的衣服也跟著报废,衣柜里没有符合白银嶸尺码的衣服,芸司遥勉强找了一件衬衫,却没有合適的裤子。 白银嶸穿什么都好看,不穿也好看。 对芸司遥来说过於宽大的短袖,穿在他身上都有些紧了,毕竟两人体型差摆在那儿。 那天晚上白银嶸只穿了一个短袖和她睡在一起,客房没有收拾,又是半夜,芸司遥实在是累的不想动,便任由他抱著自己在主臥睡了。 她想起白银嶸,便拿出手机,调出家里的监控。 家里有个眼盲的,各方面都得注意。 监控下,白银嶸还穿著那身短袖,他正在给自己扎头髮,嘴上还叼著皮筋,姿態隨意又怠懒。 银色的蝴蝶在他周身飞舞,却又不敢靠近。 白银嶸知道家里装了监控,安装的时候芸司遥还特意和他提了,他没有反对。 白银嶸扎好头髮,从沙发上站起来,步伐很慢地在房间里摸索。 摸到遥控器,他顿了顿,隨意按了几个键,意外把电视打开了。 电视正在播放著相声,声音一惊一乍,白银嶸便站在原地,耳尖微动,仔细听著里面传来的声音,看起来很乖很安分。 芸司遥看著监控,陈婉也扫了一眼她的手机,目光触及那张脸,惊嘆道:“这就是你那男朋友?长得也太好看了,苗人都长这样?比我公司里的模特小鲜肉帅多了!” 白银嶸確实长得很漂亮,那种美突破了性別,垂首时,眉骨的弧度像被月光浸过的远山,清润淡雅。 芸司遥靠在车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著手机。 白银嶸关了电视,步伐缓慢的去了厨房,似乎是想倒水。 还没走几步,小腿就被一旁的凳子狠狠绊住,凳子砸在了地上,发出“砰!”一声。 巨大的声响將他嚇了一跳,芸司遥眉头轻皱。 白银嶸站在原地,薄唇微抿,鸦青髮丝垂落胸前,手堪堪扶住桌子站稳,小腿迅速红肿,光看画面都觉得疼。 蒙眼白布隨著他呼吸轻轻起伏,像是棲在雪山上的白鹤收拢的羽翼,美得惊心动魄又让人无端生出想要保护的衝动。 芸司遥:“陈姐,麻烦开快一点。” “怎么了?”陈婉一愣,隨即打趣道:“急著回去?” 芸司遥点头,道:“家里杂物太多,他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陈婉瞭然的笑笑,“这么关心他啊?” 高档小区內。 白银嶸抬头望了一眼监控的位置,垂眸轻笑,蒙眼的白布隨著气息颤动。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 银色蝴蝶凭空出现,落在他脸颊上的白布,绚烂的蝶翼如雪般消融,融进了他的眼眶。 白银嶸仰起脖颈,喉结剧烈滚动。 蒙眼的白布下泛起细密蠕动,像是有无数银丝在皮肉下穿梭游走。 它们修復著他的眼睛,冰蓝色蛇纹瞳仁在粘稠的组织液中缓缓长出,带著令人战慄的妖异美感。 白银嶸並没有摘下自己脸上的白布。 他走到监控拍不到的地方,面无表情的將自己本就红肿的小腿对准位置,在桌腿上用力撞了很多下。 “砰、砰、砰!” 白银嶸扫了一眼小腿,红肿的地方已经青紫,这才满意。 他缓慢的挪动步伐,坐回了沙发上,等待芸司遥回来。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传来。 芸司遥提著好几袋衣服进来,刚抬头,就看见白银嶸想站起来寻她。 “司遥……” 芸司遥:“別动,坐下。” 白银嶸身体僵住,坐了回去。 芸司遥將衣服放好,走到他面前,“腿,抬起来我看看。” 白银嶸低下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唇瓣微动。 芸司遥直接抓著人的腿,皱眉,“跌一下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抱歉,”白银嶸轻声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想把腿收回来。 明明是他受了伤,却还要反过来给她道歉。 芸司遥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才出去这么一小会儿,白银嶸就磕碰受伤了,说明他短时间內都离不开人。 芸司遥道:“不麻烦,你把腿伸著,我去给你拿药。” 白银嶸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她心里隱隱有了预感。 巴代雄不能出寨,若他已经不是巴代雄了呢? 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失去了蛊术的苗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能依靠的人只有她。 芸司遥给他涂好药,道:“今天先別走动了。” 白银嶸:“我不疼的。” 他拉住芸司遥的手,轻声问她,“你以后出去,能带上我吗?” 芸司遥心里突地一跳。 “你现在眼睛还没——” 白银嶸抬起手,一只银蝶落在他指尖,“它们可以帮我指方向。” 芸司遥看著那银蝶,顿了顿。 白银嶸:“我远远的跟著你也行。” 【4】黑芝麻汤圆露馅记(番外2) 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芸司遥怎么可能不带著他。 a大教学楼。 芸司遥牵著人往前走,介绍道:“我的专业是民俗学,通常要去很多地方,然后针对他们的信仰、风俗、口传文化进行研究……” 白银嶸似懂非懂,“所以你还要去別人的寨子吗?” 他握住芸司遥的手微微紧了紧,道:“那你还会碰到別人吗?像我这样的,你会喜欢他们吗。” 碰到比他更好看,更吸引她的少数民族,她也会喜欢別人? 芸司遥被他抓得有点痛,她知道白银嶸没有安全感,耐心道:“不会的。” 这话说的,她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小师妹!”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芸司遥回过头,发现是许知远,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林敘白。 两人同为师兄弟,关係比较好,所以经常同进同出。 “师傅又发任务了,我过几天还得去湘西一趟,记录什么赶尸人……誒?” 许知远稀奇的看向她旁边站著的男人。 雪白麻布蒙眼,苍白的面容在布料映衬下近乎透明。 是个盲人? 许知远还没见过用白布遮眼的盲人。 一般盲人不都是戴著墨镜,手里拿著一根导盲杖么? 这人却格外不同。长发扎了个马尾,碎发垂落额前,像是雪地里飘落的鸦羽,倒是个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这位是?” 白银嶸转过脸,声音平静,“我姓白,叫银嶸,崢嶸的嶸。” “白银嶸……”许知远表情有些恍惚,低声喃喃,“好耳熟的名字。” 芸司遥眉心一跳,抬眼观察他。 许知远一拍掌心,“哎呀,好名字!好记又好听!白兄弟,以后我就这么喊你了,我姓许,叫许知远,是芸司遥的师兄,我俩关係可好了,哈哈哈……” 林敘白觉得他很蠢,往旁边跨了一步,离他远了点。 “师妹,” 林敘白视线落在白银嶸脸颊上缠著的雪白麻布,又向下,移动到两人交握的手掌,“你们这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许知远这才跟个二傻子似的看到两人交握的手。 “拉著手干嘛,你们……” 白银嶸抬起手,將芸司遥肩膀虚虚揽住,一字一句道:“我们是夫妻。” “噗——” 许知远被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夫、夫妻?” 芸司遥也震惊了一下,白银嶸微微侧过脸,神情无辜。 “你身上已经有了我的伴侣契,在苗寨,伴侣契印在了身上,便是同意结亲,我们確实是夫妻。” 白银嶸垂下脸,表情落寞,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我不应该在你朋友们面前这么说么?” 许知远:“师妹,我怎么不知道你结、结婚了,这种大事儿你都藏著掖著?” 他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还在给她和梁逐枫牵线搭桥,又觉得不对劲。 “我不是前天才给你介绍梁——” 话还没说完,林敘白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面带歉意。 “抱歉啊,我和许知远等下还要去会议室整理资料,老师估计早就等著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唔唔唔!!” 许知远瞪圆了眼睛,被他强行拖著离开。 芸司遥看著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开口道:“他们忘记自己之前去过棲禾寨,也忘记见过你了。” 白银嶸没说话。 芸司遥转头看向他,“那天,我明明在银嵐山上看到他们神智不清,为什么现在又恢復了正常,还重新回到了这里?” 白银嶸笑了笑,“这样不好吗?” 他將芸司遥抱在了怀中,轻声道:“生寨不许外人进出,这是规矩。要么被蚀忆蛊啃噬大脑,要么就永远留在寨中。” 棲禾寨是早两年才开放的,有些寨民很不喜欢外人闯入。 白银嶸当时是想直接封闭寨子的,可隨著熟寨通婚的苗人越来越多,开放只是早晚的问题,所以他才没有付诸行动。 芸司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问:“那他们为什么又恢復了?” 那天在银嵐山上,她看见疯疯癲癲的封德海三人,心里凉了半截,她確实没想到,生寨的寨民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芸司遥看著封德海他们三人的下场。 自以为的放走,却是变相的囚/禁。 白银嶸屈指勾住她垂落的髮丝,將发尾在指间绕了个鬆散的结。 “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他淡淡道:“按照规矩,他们確实要被下蛊扔出去。” ……所以还是因为白银嶸,封德海他们才能侥倖从寨子里出去? 如今他们不过是忘了在寨中发生的一切。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白银嶸指尖凭空凝出的蝴蝶擦过她的后颈,雪白麻布下的眼睛似有冰蓝闪过。 他没和芸司遥说自己给他们下了蛊。 这银蝶蛊比蚀忆蛊还要毒,不仅能控制大脑,清除记忆,还能操控身体思维。 如今这蛊已经深深的种进了他们的大脑。 封德海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棲禾寨发生的一切,也永远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白银嶸轻嘆一声,將人抱得更紧。 芸司遥之前在银嵐山溪边,撞见被麻袋套著的枯骨,就是那些误闯进深山的汉人尸骨。 有些人是被蛇虫咬死,有些则是误闯进生寨,被寨民们“送”了出去。 白银嶸不是善人,他不相信汉人说的话,只相信自己的蛊。 他甚至都不相信芸司遥说的爱。 出寨时,他给了芸司遥两种选择。 一种是留下来,他会和她搬去熟寨;另一种,则是她走,他毁去双眼,卸下巴代雄的身份,来到她城市。 白银嶸当然想让她留下来。 他想把芸司遥关在寨子里,藏起来,谁也不能看,谁也不能碰。 但她是人,不是物,不是白银嶸首饰柜里琳琅满目的珠宝。 他不喜欢空洞的傀儡,最终也为了她妥协。 春日暖阳融融,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给相拥的二人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香。 白银嶸抱著芸司遥,轻轻吻过她的发顶。 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未来的每一天,他们都將携手走过。 在这岁月静好中,续写著属於他们的永恆篇章。 【4】黑芝麻汤圆露馅记(番外完结) 芸司遥发现最近的白银嶸很不对劲。 具体表现在於,他每次在床 /上,都表现得很凶,一旦察觉她挣扎要跑的时候,都能精准的抓住她的手腕,压倒在头顶。 一次成功也就算了,次次都这样。 於是芸司遥留了个心眼。 家里请了阿姨,又因为有盲人,所以空间儘可能的精简。 芸司遥有尝试过摘下他的白布,没成功。 白银嶸每次的託词就是怕嚇到她。 她又不是什么水晶玻璃人,看个眼睛有什么好被嚇到的? 芸司遥有猜到白银嶸的眼睛是因她而伤。 但他不肯细说经过,她也就没有追问,只不过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心里都会有隱隱的愧疚。 白银嶸也似是抓住了她的愧疚,说自己“一人睡在空房里没有安全感”,又说“对这些电子產品不熟练,怕弄坏磕碰了”,怎么可怜怎么来,说得她心里酸涩,实在忍不下心。 两人从见面之初就同睡同出,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芸司遥有了男朋友,还是个眼盲的苗人,长相极其出眾。 梁逐枫回到了a市工作,他经常出入a大,很快得知芸司遥有男友的消息。 许知远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实在对不住你,我也很想帮你,但实在是没料到师妹从那什么寨子里一出来,就多了个老……” 嘴里的话囫圇了一圈,还是没把老公说出口,艰难的替换成了“男朋友”。 梁逐枫:“苗寨?” “对啊。” 许知远道:“这儿事怪我,不先打听一下就给你牵线了,怪我怪我……” 他端起酒杯一口气干了。 梁逐枫笑了笑,说:“没事。” 他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还没死心。 梁逐枫觉得自己不比芸司遥的新男友差,长相,学歷,家世,就算放眼整个市內,比他强的也寥寥无几。 至於那个苗人,文化差异巨大也就算了,还是个盲人。 他们才认识多久? 几个月而已。 芸司遥就算喜欢,也不可能长久。 梁逐枫去了好几趟a大,他知道芸司遥今天会回学校取资料,特意在大门口等著,果然等来了她。 芸司遥並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跟著那苗人男友。两人似乎在爭论些什么,多半是芸司遥在说,那苗人安静的听。 看到他走过来,两人纷纷止住声。 芸司遥:“梁学长?” 梁逐枫视线不动声色的扫过她旁边站著的人,眼盲,蒙著白布,长发,长相很出眾。 但也仅此而已。 “司遥,”梁逐枫笑了下,“好巧啊,能在这碰到你。” “是挺巧,”芸司遥看了下时间,“你今天不用上班?” “今天休假,公司的事不忙,我就想著来给你送点东西。” 梁逐枫將手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过去,“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么?国內买不到,我朋友前段时间去了一趟m国,帮我带回来了。” 白银嶸微微侧脸,神色平淡的將脸面向他。 芸司遥本想拒绝,不知想起了什么,冲他露出笑容,“是吗,谢谢啊。” 白银嶸眉头缓缓皱起,抿了抿唇。 梁逐枫心中一喜,正要將巧克力给她,芸司遥挥手拒绝了,“你自己留著吃吧,我现在不爱吃这些。” “……不爱吃?” 梁逐枫一愣,还没等他继续说,芸司遥就道:“嗯,还有別的事吗?” “没了,但是你……”梁逐枫唇瓣微动,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白银嶸突然回过头。 一只银色的蛇从他袖中钻出,缓慢爬到了他肩膀上。 芸司遥似是毫无所察,“怎么了?” 梁逐枫想说的话顿时噎进了嗓子里。 白银嶸那层蒙眼的白布下,突然淌出狰狞扭曲的淋漓血痕,阴冷而森寒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头皮一紧,喉结剧烈滚动,冷汗顺著脊椎滑进裤腰。 就像是被某种冰冷生物缠绕,呼吸都变得滯涩。 白银嶸低声道:“走吧,不是赶时间么?” 芸司遥点头,和他一起进了教学楼。 一只银蝶缓缓从身后飞过。 空气粘稠得如同水泥,梁逐枫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滚烫的岩浆。 即將窒息的剎那,一声响指在耳边响起。 “啪!” 梁逐枫宛如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回神之后才发现自己满身的冷汗。 视网膜出现的最后一幕,是一双冰蓝色的瞳仁,眸底映著森冷的蛇纹。 那个苗人…… 梁逐枫擦了擦眼睛,身体还残留著恐惧的余韵。 他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出幻觉了,惊魂未定的看著白银嶸的背影。 “……” 两人回了家,白银嶸低头吻了吻她。 “你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他绝口不提梁逐枫的事,动作温柔的摩挲著她后颈。 芸司遥装傻,“答应你什么了?” 白银嶸眼睛不好,所以这种事上都是她主动,芸司遥也確实迁就了他。 但次数多了,难免恼火,两人之前在学校也是因为这个爭论,她爭,白银嶸沉默。 芸司遥觉得他不节制,严厉批评他,又因为答应了他今晚*,想要耍赖。 白银嶸动作一顿,指尖从她后颈伸出,重重地擦过她的下唇。 十分钟后。 芸司遥被按在床上,掐著腰,紧紧拥抱在怀中,手指攀上他的脖颈,蜷缩又收紧。 “白银嶸……!” 白银嶸果然生气了。 芸司遥还记著自己的试探,手机就摆在不远处。 “嗡嗡——”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梁逐枫】。 芸司遥手撑在床上,作势要去接电话,手堪堪触碰到手机,就被一只汗湿的大手死死压住。 “你不是看不见吗?!” 芸司遥咬牙切齿,伸手扯掉他脸上的雪白麻布,“看我拿手机又能看见了?” 白银嶸长发微湿,手撑在她脸颊边,喘了口气,“阿姐……” 他瞳色冰蓝,眼尾微红,长而卷的睫毛颤抖,“不要接电话。” 芸司遥没打算接,她就是为了试探白银嶸眼睛到底好没好,这么一激果然给她激出来了。 亏她这几天事事顺从,还半推半就主动了好几次。 芸司遥抓著他的头髮,两人身体翻转。 白银嶸没有反抗,他倒在床上眨眨眼,漂亮的瞳仁映著粼粼波光。 “不做了吗?” 芸司遥把他手绑了起来,牢牢固定住,又摸了摸他完好无损的眼睛,冷笑一声。 “你眼睛好了啊,那这次玩点不一样的。” 【番外,完结。】 【5】美艷血族亲王VS血猎盟盟主(1) 云雾在脚下翻涌成浪。 九重天上漂浮的宫闕皆以琉璃为瓦、白玉作柱,在光线下折射出万千流光。 祂沉睡时垂落的睫毛似鸦羽,轻轻颤动。 “沧洺神君。” 天际传来一道威严庄重的声音。 祂睁开眼睛,一缕神性微光从缝隙中渗出,整片宇宙的法则开始扭曲—— 象徵七情六慾的光点漂浮在身侧,沧洺神君睁开漆黑的眸子,平静的看著斗转星移的世界。 为恶者,墮入恶道,经歷百世轮迴,受病痛折磨,业障缠身,洗去罪孽。 云靄翻涌如沸,九重天外传来洪钟般的声音。 “沧洺,你可有悔?” 沧洺神君將收集来的情感全部投入到她的躯壳,唇瓣微动,“……无悔。” 祂愿以身化梯,渡一人罪孽。 * 【欢迎来到新世界,亲王殿下。】 【学院內频频发生命案,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血族。】 【你们中混入了一名顶级血族猎人,他双亲皆死於血族之手,对您的家族恨之入骨。】 【任务一:揪出藏匿在学院內的所有可恶血猎。】 【任务2:您患有一种怪病,嗜血成癮,只有特定人的血液才能缓解您的病症,请找出他,延续自己的生命。】 昏暗的房间內,一副巨大奢华的棺材摆在正中央。 暗红天鹅绒衬著棺槨內壁,如凝固的血泊,包裹著沉睡的身影。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搭在棺材边缘,借力坐了起来。 芸司遥睁开眼睛,原本漆黑的眸子变为了浓郁的红,宛如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发间缠绕的黑蕾丝面纱隨呼吸轻颤,乌黑檀发垂在腰际,衬得肌肤更加苍白。 “血族?” 芸司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学院风的制服,新月般的指甲泛著惨白,比她之前的肤色还要更苍白。 “殿下。” 紧闭的房门被叩响,芸司遥抬眼看过去。 门外的男声再次响起,“月蚀將至,到您用餐的时间了。” 芸司遥后知后觉感觉到口乾舌燥,喉咙像是有火在燃烧,肚子咕嚕咕嚕,体內翻涌著焦渴。 “进来。”她声音沙哑。 卡西安推门而入。 他穿著一身制服,衣襟敞开,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 芸司遥盯著他的脸,视线滑落至他的胸口。 卡西安走到她棺材面前,跪下,虔诚又恭敬的轻吻她的手背。 “请享用我吧,亲王殿下。” 芸司遥瞳孔微缩,红宝石似的眼眸浓郁流转,脑海中闪现了吸血的画面。 森白的尖牙穿透男人皮肤,深深插入血管,口腔溢满香甜浓稠的铁锈味。 这是她的血仆,卡西安,一个忠诚的备用血包。 在这个世界,芸司遥的名字进行了西化改编,变为了yunsera(云瑟拉·布莱克索恩)。 学院里的纯血族人脉凋零。 布莱克索恩家族是仅存的纯血统吸血鬼,到了芸司遥这一脉,只剩下寥寥无几的纯血。 他们为了保持血统的纯粹,沿袭上千年的近亲繁衍。 到了这一代,纯血统们死的死疯的疯,如同被诅咒般,近百年来诞生新纯血的血族只有布莱克索恩家族,也就是云瑟拉,芸司遥这次的身份。 这个世界分为两个阵营,人族与血族,两者维持著短暂的平衡。 人族中存在著血猎,专门猎杀吸血鬼,他们藏匿在人族中,对吸血鬼深恶痛绝。 按照剧情线,一个月后,芸司遥会死在学院內,被血猎一枪毙命,死前浑身血液被抽乾,沦为乾尸。 也许是芸司遥沉默的时间太长。 卡西安將脖子送到了她嘴边,手撑在她的棺材边,喉结不安的滚动,再次重复。 “云瑟拉殿下……请您,享用我的血……” 跳动的血管就摆在面前。 芸司遥喉间的灼烧感骤然达到顶点。 瞳孔瞬间收缩成猩红竖线,她遵循著本能,一口咬了上去。 男人闷哼一声。 疼痛与酥麻交织,卡西安俊美的面容带著痴迷,低声叫著她的名字。 “云瑟拉……” 汩汩鲜血涌入口腔,短暂的缓过了焦灼的乾渴。 芸司遥大口吞咽著鲜血,没过几秒钟,原本香甜的血液沦为了寡淡无味的凉白开,丧失了所有作用。 她眉头缓缓蹙起,收回尖牙,毫不留情地將人推开。 “呃!”卡西安被她粗鲁的推倒在地,脖颈上狰狞的血洞还在淌血,流进了衣领,缓慢癒合。 芸司遥唇上带了血,红的妖冶。 她从棺材里走出来,才刚跨出一步,卡西安如同一条狗般爬过来,亲吻她的脚背。 “云瑟拉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的血液一定会让您满意,殿下……”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 芸司遥浑身火烧火燎的难受,咽下去的血液仅仅让她好受了一分钟,取而代之的是欲/望不被满足的暴躁。 卡西安匍匐在地,他抬起眼睛,手伸向了她的裙摆,正准备重新献上自己的脖颈。 “滚开。” 卡西安被她再一次踹开。 “云瑟拉殿下。” 他捂著脖子,还以为是自己不经意冒犯了她,“您今天的食用量还没有达標,身体还虚弱……” 芸司遥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灼热感,血管里像是有千万根针搅动。 尖牙在牙齦里胀痛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唇瓣。 芸司遥冷冷道:“出去。” 卡西安喉结滚动,不敢不遵从,低声道:“是。” 他从地上站起来,踉蹌著走出门外,房门重新关上。 “砰” 芸司遥手撑在棺材边,浑身还在发烫,尖牙伸出下唇,隱约残留著血渍。 好热。 她口腔分泌著唾液,喉咙渴到发疼。 系统:【这是正常现象。】 “正常?” 系统:【您患有嗜血症,只有特定人的鲜血才能彻底满足您。】 因为渴望鲜血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云瑟拉脾气很差,家族为她挑选了几十个血仆,唯一留下的只有卡西安。 可卡西安的血液对她来说也远远不够。 他的血液寡淡、低贱,入口过多还会犯噁心。 云瑟拉每隔一个星期必须进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从几十个血仆中选中了血液相对不那么难喝的卡西安。 芸司遥皱眉,“我好渴……” 她手指抓在棺材上,表情阴鬱。 “就没別的办法可以抑制?” 系统顿了顿,道:【我为您兑换免疫卡,免疫卡只能减少您50%的负面buff,时效七天。】 【鑑於您上个世界的圆满成功,本次任务,我將为您开放气味吸引buff。】 “气味吸引?” 【开通后,您对血液的敏感度会更强。】 隨著免疫卡生效,芸司遥身体里的饥渴躁动可算是疏解了。 这是一个西幻架空的世界。 血族与人族对立,他们签订了和平条例,人族每年为血族上贡鲜血,血族保障人族安全,不得隨意动用能力。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所人族血族混合式学院,他们一起上课,待在同一个区域內。 並非所有人类都反感血族。 有些人沉迷被吸血时的快 / 感,尖牙穿透皮肤,血液从身体流出,疼痛混著奇异的酥 / 麻感,让人沉醉,甚至很多人都是自愿被吸血的。 今天是布莱克索恩家族,为云瑟拉招募新血仆的日子,办的很隆重,在学院特权区別墅选拔最终的血仆。 来参加的人族足有上千人,从身高、外貌、健康、血液纯度进行检测,从千人中选取了几十人进入特权区別墅。 艾奥兰就是被选取的血仆候选人之一。 “哗啦”一声。 一桶冰水兜头浇来。 艾奥兰金髮湿漉漉的贴在脸上,碧绿的眸子宛如翡翠般璀璨。 他转了转眼珠,视线平静的在赛勒斯脸上停驻片刻。 “艾奥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同为血仆候选人的赛勒斯提著桶,將里面的冰水倾倒一空,“要不是运气好,你连踏进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纯血族亲王,云瑟拉殿下挑选血仆,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一个无父无母的低贱种都能来参加,真是拉低了他们的档次! 艾奥兰金髮碧眼,高挺的鼻樑与深刻的眉骨勾勒出凌厉的轮廓,性格却格外温吞。 “抱歉,赛勒斯阁下,”他声音低沉悦耳,几滴水珠悬在他微颤的睫毛尖,白色绸缎衬衫紧贴著胸膛,勾勒出起伏的肌肉线条。 “您血统尊贵,云瑟拉殿下一定能收您做血仆,我不过打打杂,挣那一千银元,好混口饭吃,对您构不成威胁。” 人族也分血统,就比如赛勒斯,人族联盟副区长之子,身份尊贵显赫。 赛勒斯听了这番恭维话,心里顿感舒畅。 他眼含恶意的打量著艾奥兰的脸,“也对,除了这张脸,你的確一无是处。云瑟拉殿下需要的是血!只有尊贵的血才能配得上她。” 艾奥兰笑了笑,“您说的是。” 那桶水是每个踏进別墅区的人族都要经歷的,被称为“净身”。 云瑟拉殿下喜欢乾净的人类,只不过赛勒斯故意为难他,將温水换成了冰水,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艾奥兰將湿透的额发抹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浓长的睫毛微敛,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古怪兴奋,笑容愈发温和可欺。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 净身完毕,几十个人族就被带去了別墅二楼。 云瑟拉殿下住在四楼,只有最终选拔上的人族才有资格踏入四楼。 领他们上楼的是一个几百岁的中老年女血族,她身材臃肿,头髮半白,“云瑟拉殿下喜静,最烦喋喋不休聒噪的人,她的房间每天都要打扫,问安时要注意礼节,不可直视殿下的眼睛,未得到允许,你们只能亲吻她的足尖。” 赛勒斯昂首挺胸,跟一只大公鸡似的势在必得。 这些规矩他早就在他爸那里听说了,他爸让他参加血仆选拔,爭取得到亲王殿下的青睞,成为她为数不多的血仆之一! 一想到云瑟拉殿下会咬住他脖颈,大口大口吞食著血液,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兴奋得心口直跳。 这些人族里,论家世和血统,没人比得过他,论起长相,也就艾奥兰那个大块头比他强一点点,这点强项在他家世和血统的碾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云瑟拉殿下选中的血仆,一定会是他! 艾奥兰站在人群最末尾,看著那些血族以挑剔的目光巡视完他们。 其中一个血族小声嘀咕,“今年备用的血仆质量怎么这么差?” “还是有两个格外突出的,你看最末尾那个金髮碧眼的人族,长得可真不错,就是不知道血尝起来怎么样。” “云瑟拉殿下能选中这些人么?” “……听说那个叫卡西安的人族,今天还被亲王殿下赶出来了。” “哈哈哈……”血族幸灾乐祸,猩红的眼眸翻涌著嫉妒与轻蔑,“新一轮血仆选拔都开始了,那个叫卡西安的囂张不了几天,云瑟拉殿下只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他,早晚会拋弃他。” 他们都很嫉妒能留在亲王殿下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卡西安,低贱又平庸,居然能在云瑟拉殿下身边待了整整一年。 艾奥兰面前摆上了一只小碗,中年老血族名叫露娜拉,一双眸子精明的扫向他们。 “將血滴在碗中,品质上乘的血液,碗会自动亮起白光,光芒越盛,说明血液的品质越好。” 艾奥兰垂眸打量了一下碗,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露娜拉走到他面前,看他迟迟未动,便走过去,將手轻轻搭在他健壮的胳膊上。 “別紧张,验血而已,没被云瑟拉殿下选中,也有其他血族。你这张脸生得好……不愁没人选。” 她这话说的颇为曖昧,艾奥兰勾了勾唇,笑得纯情又无害。 “承蒙您的谬讚。” 他行过绅士礼,不著痕跡避开了她的手。 露娜拉盯著他的脸,用羽扇遮挡住唇,笑得合不拢嘴。 其他血族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看上艾奥兰了。 “瞧瞧,还没开始选拔,露娜拉就有中意的人族了。” “真是可怜,露娜拉上一任血仆都被她玩废了吧,血都空了,死前身上还有不少鞭伤,比我们会玩多了。” 露娜拉是普通血族,平均一千年的寿命她如今已经五六百岁了,算是中年。 没被选中的人族往往都便宜了他们。 千人选拔出几十人,再差也是人族中的上乘。 艾奥兰似是对她的覬覦一无所知。 他拿起桌上的刀,乾脆利落地划破掌心。 浓郁的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滴入碗中。 “嘀嗒” 碗身甫一接触到鲜血,白光骤然暴亮,漫过碗沿时竟凝成珠玉般的光泽,將昏暗的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露娜拉表情呆滯住,震惊的盯著碗。 眾人还未反应过来,暴涨的白光就像被人撒了一把泥,霎地变黯,熄灭。 ……熄灭了? 整个过程持续才不到两秒钟,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灭了,鑑定器坏了吗?” “真奇怪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亮的光,难不成真出什么问题了?” 艾奥兰面前的空碗苟延残喘的泛著盈盈微光,仿佛刚才的暴亮只是一场幻觉。 他站在视线中心点,嘆息一声,眉眼难掩失落。 艾奥兰:“看来我的血液並不达標,无缘得见云瑟拉殿下了。” 眾人惊疑未定的看著他面前的空碗。 露娜拉抓起碗检查了一下,並没有损坏,她隨手拽了一个人族,命令道:“把你的血滴进去看看。” “啊?我?”他视线触及露娜拉,打了个寒颤,“是、是……” 他悻悻地照做。 隨著血液滴入,碗身的光芒变大了一些,逐渐和他自己那个碗亮度保持一致。 ……是正常的。 “检测器是准的,那刚刚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飞进去,影响到检测结果了?或者……这碗质量出了问题,一开始的不准,后面的才是准的?” 艾奥兰绅士道:“还需要我再检验一次吗?” 露娜拉很快回过神,她招手让人拿了一只新的碗过来。 艾奥兰重复刚才的动作,又滴了一次血。 碗微弱的泛著白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果然是碗出问题了。 露娜拉鬆了口气,她抬起手,选了五个检测最好的人族,其中就有赛勒斯。 “你们几个,先去三楼等著,云瑟拉殿下会在今晚十二点挑选你们,能不能被殿下选中,全看你们自己。” 那五人一脸欣喜,嘴上说著感谢的话,就差喜极而泣了。 露娜拉转过脸,看著高大俊美的艾奥兰,“而你……我的小可怜,你的血液品质太低了,恐怕不能侍奉云瑟拉殿下。” “那真是令人难过,”艾奥兰笑意不变,“女士,那您需要我吗?” 露娜拉对他的上道非常满意,“当然,我很需要你,我们可以在二楼好好聊聊你在学院的未来,毕业之后的人生规划……” 赛勒斯看著这俩人,不屑的撇撇嘴。 真噁心! 艾奥兰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不是照样要陪普通血族! 露娜拉將人领到自己的房间,她脖颈青筋隨著急促呼吸突突跳动,有些按耐不住急躁的心。 美味的、可怜的孩子。 落选之后只能乖乖被她收入囊中,听她的话。 露娜拉走在前面,艾奥兰慢吞吞的跟在身后,他容貌英俊,身材高大魁梧,手臂的肌肉鼓胀结实,让人心神荡漾,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人族。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他了。 “最近学院里不太平,领导层也不知道怎么筛选学生的,居然放进来一个可恶的血族猎人。” 露娜拉试图和艾奥兰聊天,放鬆他的紧张情绪。 艾奥兰温柔一笑,“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別怕,那些该死的血猎,等我揪出他们,就扒掉他们的皮,抽乾他们的血!” 露娜拉看了看他,又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没嚇到你吧?我平时对人类其实很友好的,尤其是像你这样漂亮的孩子,我会很关心、很爱护的……” 她將门轻轻合上,尖牙从唇角探出,眸子猩红浓郁。 艾奥兰道:“您就不怕可恶的猎人藏匿在血仆备选里,偷偷潜入,趁机取鬼性命么?” “你可別说笑了,”露娜拉道:“猎人不可能进得来,哦,不对……”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挑眉问道:“难不成你是在关心我,怕我被血猎杀害,你又变成任人欺负的可怜虫?” 露娜拉肥胖的手扇动了一下扇子,咯咯笑起来,“我看你的伙伴……那个叫赛勒斯的,似乎对你很不友好呢。” 艾奥兰耸肩,“我也很困扰,我並没有做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 “你可真是个乖孩子,以后你跟著我,不会有人再欺负你,”露娜拉假惺惺道:“今天能遇到你,真是我这一百年里最幸运的事了。” “一百年?”艾奥兰站在房间里,对即將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单纯道:“那您现在多大了?” “你可真失礼,”露娜拉嗔怪道:“怎么能问一个女士她的年龄呢?” 她向艾奥兰步步逼近,舔了舔乾燥的下唇。 艾奥兰抱臂站著,浑然无觉,“您今年得有五六百岁了吧?” “你为什么这么执著於我的年龄?”露娜拉有些不喜,皱眉道:“……亲爱的,我们该进入正题了。” 艾奥兰碧绿色眸子轻敛,“好吧,那就进入正题。” 露娜拉兴奋得面颊泛红,露出獠牙,“快……快过来……” 艾奥兰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宛如毒蛇吐信前的慵懒。 “看你那满身肥肉,又老又贪的模样,”艾奥兰不耐烦地“嘖”了一声,彻底撕下温文尔雅的麵皮,“多看一眼我都嫌倒胃口。”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4) 露娜拉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艾奥兰掌心扣住露娜拉天灵盖,掌心收缩,指骨泛出青白的冷光。 “我说,你可以去死了。” 剧烈的疼痛倏地袭来! “啊啊啊!” 露娜拉爆发出惊人的惨叫。 “咔咔”几声骇人响动。 艾奥兰速度之快,几乎没给人一点挣扎的时间。 露娜拉的脑袋像是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砰”地一声爆掉。 暗红的脑浆裹著细碎的头骨残渣,从指缝间喷涌而出。 “呃……” 露娜拉的身体颓然倒地。 艾奥兰垂眸看著掌心的狼藉,瞳孔收缩成锋利的竖线,嘴角却勾起一抹病態的弧度。 “噁心的吸血鬼。” 他甩了甩手,在露娜拉衣服上擦乾净自己手上的红白混合物。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 “咚——” 芸司遥闻到了一股极为香甜浓郁的气味,如同浸透蜂蜜的糕,顺著呼吸攀附上来。 她抬起头,发现门外一阵骚乱。 “不好了亲王殿下!” 卡西安气喘吁吁的跑上来,道:“別墅內有血猎混入,杀了一个血族,我们正在安排人手调查!您……您要不要先转移一下?” 隨著大门的敞开,那股香甜的气味更加浓郁。 芸司遥鼻尖微微抽动,吞了一下口水,脚步不由自主地循著气味挪动。 好香。 ……这股味道是什么? 卡西安看著她的红眸,微微一怔,“云瑟拉殿下?” 芸司遥道:“谁流血了?” “什么?“ 芸司遥转过脸,又问了一遍,“谁流血了?” 卡西安道:“二楼在选拔您的新血仆,需要检测血液品质,大家出血过……” 芸司遥皱眉。 卡西安立马道:“不过,除了遇害的血族露娜拉,还有一个人族受了伤,失血很多,您问的是他吗?” 芸司遥命令道:“带我去。” 卡西安垂在身下的手捏紧了,他维持著面上的笑,道:“好的。” 二楼。 房间的地毯被血浸透。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血族们围在一起,尖锐的獠牙伸出,猩红的眸子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欲望。 有人族流血了。 那股味道勾得他们食慾暴涨,不断地吞咽著口水。 “云瑟拉殿下。” 血族们抚著胸口,恭敬的向来者行礼。 月光透过彩窗在芸司遥身上流淌,將苍白的肌肤晕染成半透明的顏色。 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艾奥兰睁开眼睛。 入目是一身絳紫色丝绒裙摆,拖过柔软的地毯,在他面前停住。 顺著苍白修长的小腿向上,海藻般的黑髮垂落肩头,耳尖微微上挑的弧度藏著血族特有的尖锐。 空气中骤然漫开冷冽的月鳞香与甜腥交织的气息。 芸司遥弯下腰,居高临下的打量著他。 她赤红色瞳孔像是熔炉里翻涌的熔岩,为这份倾倒眾生的容顏添了丝蛊惑人心的温度。 仿佛万物都在这双眼中褪去顏色,只余她美得惊心动魄的轮廓。 艾奥兰呼吸微滯。 她就是…… 血族亲王,云瑟拉殿下? 芸司遥用足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嗯……”艾奥兰下頜线绷紧,被迫仰起头直视她,鲜血从喉管涌出。 “你的血……” 她猩红瞳眸垂睨著他,“好香啊。”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5) 艾奥兰看著她血色的瞳眸,染血的唇扯出一抹笑,破碎的喘息混著血沫溢出。 “能得,殿下赏识……是我的,荣幸。” 他眼角弯成温柔的月牙,看起来无害又纯净。 下巴上抵著的鞋冰冷坚韧。 重伤的情况下,他还需要勉力支撑,回应亲王殿下对他血液的讚美。 芸司遥微微挑眉。 她只想吸乾他的血尝尝味道。 如果这算赏识,她確实很赏识这个奄奄一息,即將殞命的可怜虫。 艾奥兰望著云瑟拉低垂的脖颈。 他幻想著用银刃割开云瑟拉的脖颈,刀刃划开皮肤,从动脉喷出的血会怎样溅在这满室奢靡的地毯上。 那场景,一定非常美丽。 芸司遥用鞋將人衣襟挑开。 艾奥兰的身材极好,肩背如刀削斧凿的山岩,斜方肌隆起的稜角充满了男性荷尔蒙。 此时,他饱满的胸膛上遍布狰狞血痕。 是匕首划的。 银匕首、银剑、枪、圣水、十字架……都是血猎的武器。 芸司遥唇下的獠牙蠢蠢欲动。 流这么多血。 好浪费。 艾奥兰伤口渗出的血顺著锁骨蜿蜒而下,在腹肌沟壑间匯聚成暗红色溪流。 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让血珠在皮肤上微微震颤。 像是在故意引诱她。 露娜拉的尸体就摆在不远处,头颅被人捏爆了,身体还有匕首的划痕。 確认是血猎无疑。 芸司遥命令道:“把尸体搬走。” 身后的血族迅速將露娜拉的尸体抬出去。 卡西安上前一步,“殿下,他快要失血而亡了,您不如交给我……” 芸司遥没理他,低头看著地上躺著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艾奥兰低喘一声,虚弱道:“我叫……艾奥兰。” 卡西安视线死死的黏在艾奥兰身上,眼里流淌出的全是嫉妒与恨意。 一个连血液检测都没通过的人族,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云瑟拉殿下的青睞,他本该连面见亲王殿下的资格都没有! 芸司遥招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卡西安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顺从。 房门关上,芸司遥蹲下身,慢条斯理道:“你快失血休克了,艾奥兰。” 艾奥兰睫毛剧烈颤动著垂下来,嗓音沙哑,“是的,亲王殿下。” 房间很大,芸司遥找了个位置坐下,距离艾奥兰两三米,不算近也不算远。 “爬过来,艾奥兰,”她看出他眼底的不驯与桀驁,微笑著道:“你求我,我就救你。” 艾奥兰笑意骤然凝固,他眼尾渗出的冷光刺破温柔表象,仿佛淬了毒的匕首出鞘。 芸司遥看了看房间內被损坏的窗户。 屋內有打斗痕跡,不多,血猎只针对血族,並不会恶意残杀同类。 艾奥兰身上的匕首伤也是真的,两人曾交手缠斗过。 那血猎能徒手捏碎血族的头骨,取一个人类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但艾奥兰没有死。 要么是血猎仁慈,不想伤害同族,要么这一切都是艾奥兰自导自演,受伤,只为了把自己摘乾净。 芸司遥不惮以最恶意的方式去揣测他人。 她经歷了好几个世界,对情绪的捕捉变得敏锐。 芸司遥能感觉到艾奥兰並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温驯柔软。 他碧绿色的瞳眸宛如翡翠,微笑时像是盛满了林间最和煦的晨雾。 ——只是那笑意浮在眼底最表层,如同薄薄的冰面,底下却翻涌著森冷的杀意。 ……艾奥兰很討厌她? 芸司遥坐在椅子上,单手支著下巴。 討厌也没办法。 她望著艾奥兰咳血时,被鲜血染红的唇角,竟觉得那抹猩红比最娇艷的玫瑰还要灼目。 谁叫他的血太香了。 芸司遥指尖轻扣扶手,语调轻且缓,“没听到我说话?” 喉间的獠牙不受控地刺痛牙齦。 她可以为艾奥兰止血,恢復他的伤口。 不过在那之前,她不介意挫磨一下艾奥兰的锐气,折断他的傲骨,等人彻底臣服,再用尖牙狠狠刺进他的动脉,大口吮吸他甘甜的血液。 对於人类来说,被她吮血的快/感是普通血族的百倍,堪比做/爱。 这是恩赐。 艾奥兰翻过身,伤口崩裂,痛喘一声,“啊……” 空气中浮动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芸司遥吞咽了一番。 实在是太香了。 她看著艾奥兰朝她爬过来,每挪动一寸,那股血香便愈发厚重。 ……当吸血鬼是这种感觉么? 光是闻著这血香,身体就会不由自主的兴奋颤慄。 她早已飢肠轆轆,却还压抑著,忍耐著。 艾奥兰撑起颤抖的身体,艰难地向芸司遥的方向挪动,身上的血拖在地面。 滚烫的呼吸拂过芸司遥足踝。 芸司遥用脚挑起他的下巴。 艾奥兰顺势仰头,胸膛的伤口还在渗血,他却笑得更温柔无害,一字一顿道:“云瑟拉亲王殿下,求您,救救我。”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6) ……好色。 他怎么能在这种场景下叫她的全名和敬称。 芸司遥挪开脚尖,看人攀上自己的座椅。 迎面而来浓郁香甜的血腥味冲得她猩红瞳孔剧烈震颤。 艾奥兰被她轻轻握住了脖子,碧绿色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脸。 云瑟拉殿下被他的血吸引了。 艾奥兰见过无数吸血鬼,知道他们兴奋时瞳孔状態会收缩成一道竖线。 这种时候,他们的防备心是最弱的。 艾奥兰看著那纤弱的脖颈。 脆弱、修长,一只手就能拧断。 芸司遥张开獠牙,倾身,淡淡的月鳞香涌入鼻腔。 艾奥兰从没被吸血鬼咬过。 只要一想到被吸血的画面,他就会觉得很噁心,很排斥。 这种骯脏的,只能靠血生存的种族,诞生下来就是一种罪恶。 艾奥兰可以徒手捏爆露娜拉的头颅,但他无法估算自己对上云瑟拉时,能有几分胜算。 太冒险了。 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最佳时机。 头皮传来一阵拉拽的疼痛,艾奥兰喉结滚动,本就如同破布的衣服更加难以蔽体。 “云瑟拉殿下……” 芸司遥弯下腰,冰冷的唇贴到了他胸口。 艾奥兰浑身猛地一颤,身体本能地绷紧,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 一阵异样的感觉从伤口处迅速蔓延开来。 芸司遥唇瓣张开,舌尖探出,舔在了他伤口,將血渍捲入口腔。 铁锈味的腥气伴隨著一股甜,在唇齿间蔓延开。 飢肠轆轆的腹部得到抚慰,那甜意从舌根蔓延至喉头,顺著血管流进心臟。 和卡西安寡淡无味的血完全不同。 艾奥兰的血格外香浓,含吮进胃部时,像团小火苗驱散了盘踞多日的寒意。 乾涸的五臟六腑被甘霖浸润,连指尖都泛起了久违的暖意。 被她舔舐过的伤口逐渐癒合。 艾奥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整而光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就是纯血族吸血鬼强悍的自愈力。 艾奥兰身上的伤口尽数恢復,他看著芸司遥头顶的发旋,心里阴暗的想著。 就这么杀了她,拧断那脆弱的脖颈。 ……杀了她。 碧色瞳孔骤然收缩,森冷的幽光一闪而过。 芸司遥头一次体会到吸血的爽/感,她甚至都没將尖牙插进他的皮肤,就已经生出几分醉意。 要是真咬下去…… “低头。”云瑟拉命令他。 艾奥兰的肩膀被她强行压下,他眉头一皱,脖颈传来一阵冰凉。 芸司遥湿润的唇贴著他跳动的脉搏。 尖锐的犬齿刺破皮肤。 一股刺痛传入大脑,瞬间,鲜血汩汩流出,芸司遥埋在他脖颈上,大口大口的吞食著鲜血。 艾奥兰听著耳边咕咚咕咚的吞咽声,本该感到噁心反胃,奇特的快/感却如潮水般涌遍全身。 他头微侧,视线落在芸司遥潮红的眼尾,她很沉浸地在吸血,浓长的睫毛垂下,猩红的眸子半遮半掩。 艾奥兰感受到血液的流失,袖中藏匿的银刃被他收了回去。 他闭上双眼,头向后仰,紧绷的身体逐渐放鬆下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艾奥兰將手搭在芸司遥的腰上,眉眼温驯,掌心自上而下的轻轻抚摸她的脊背。 芸司遥吸得肚子微微鼓起来,每一次吞咽都让神经末梢泛起战慄的麻痒。 她饜足地眯了眯眼,半晌,尖牙抽离,將人放开。 艾奥兰刚受了重伤,流失了大量的血液,又被她这么饱餐了一顿,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很浅,鬢角的碎发黏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 他长相英俊,体格健壮,足有一米九。 换个瘦弱点的,早就被吸乾了。 芸司遥摸了摸嘴巴,看他这副惨样,眉头一蹙,將头凑过去,伸舌头舔了舔他脖颈的两个血窟窿。 艾奥兰垂眸,微笑道:“亲王殿下,您吃饱了吗?” 芸司遥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还是个伤患。 “嗯。” 艾奥兰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热烘烘的,存在感极强。 芸司遥刚吸完血,浑身舒畅,无暇顾及他无礼的举动。 只有特定人的血液才能缓解她的病症。 这“特定”的人,会是艾奥兰吗? “……” 鎏金雕的马车碾过碎石路,黑绸帘幕隨著晃动轻摆。 一只苍白修长的指尖撩开帘子。 別墅內等候的血族右手按在左胸,单膝跪地行礼。 “德罗维尔大人。” 德罗维尔走下马车,苍白英俊的面容微抬,猩红眸子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他鼻尖微动,“別墅里有人类?” 管家模样的血族上前,“今天是云瑟拉殿下挑选血仆的日子。” 德罗维尔慢吞吞地“哦”了声。 他下了车,身后的马车突然渗出黑雾,將车身彻底吞没,消失不见。 德罗维尔:“表妹她选了谁?” 血族:“一个叫艾奥兰的人类。” 纯血统为了保持血统纯粹,通常在纯血中选择伴侣。 德罗维尔·布莱克索恩,是云瑟拉的表兄,也应当是最合適她的人。 可云瑟拉却对他不冷不热,毫无兴趣。 德罗维尔殷红唇角微微勾起,“艾奥兰?” 又是一个和卡西安一样低贱平庸的血仆,等云瑟拉厌倦了,再碾死算了。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7) 赛勒斯盛装打扮,换上了自己最华美的礼服。他正喜滋滋的准备去三楼,等候云瑟拉殿下的挑选。 才刚出走房门,美好的梦想就被现实重击,碎裂一地。 一位身穿制服的管家血族抚胸,冷冰冰道:“抱歉,亲王殿下已经挑选好心仪的血仆,没选中的人稍后会有专人送您出去。” “什么,挑选好了?”赛勒斯还以为是自己耽误太长时间,从怀里掏出怀表,“可现在才十一点!云瑟拉殿下怎么就选了血仆?” 血族视线讥誚地掠过他,“殿下想选谁,什么时候选,我们无权干涉。” 赛勒斯少爷脾气正要发作,“你!你们简直——!” “吵什么呢?”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走廊內的血族纷纷抚胸行礼,“德罗维尔大人。” 德罗维尔? 赛勒斯听过这人的名字,云瑟拉殿下的表兄,恣睢残暴,也是个纯血族。 德罗维尔缓步走来,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他。 赛勒斯被这目光盯得头皮发麻。 德罗维尔勾了勾唇角,那股森冷的气息骤然变得温和,“刚刚在闹什么?” 血族恭敬道:“云瑟拉殿下提前挑选了血仆,我们正要將落选的备用血仆送回去。” 德罗维尔猩红的视线泛著酒酿一般的光泽,他看起来绅士而有礼,和传闻中完全不同。 “可是殿下甚至都没看过我一眼!”赛勒斯忍不住出声,“为了这次选拔,我准备了整整一年,现在却告诉我殿下已经选好了人!约定好了十二点,现在才十一点!” 德罗维尔:“哦?” 血族:“確实如此,不过云瑟拉殿下吩咐了,她已经选好了血仆,剩下的人需要被遣散回去。” 德罗维尔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她吩咐了要遣散……”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赛勒斯道:“凭什么,血液检测我明明是最好的,现在却连见她——” 德罗维尔似笑非笑,“你想见她?” 赛勒斯就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公鸡,“我……”他嘴唇翁动,最终还是选择了遵从本心,“我当然想了……能见云瑟拉殿下,是我——” 血族在旁边轻嘆一声。 赛勒斯话还没说完,胸口倏地一凉。 他茫然地低头看去,一条胳膊径直的穿过了他的胸膛,抓握著砰砰跳动的心臟。 温热的鲜血顺著瓷白的腕骨流淌下来。 “你算什么东西。” 德罗维尔声音沙哑又阴森。 他將手抽出来,滚烫鲜红的血溅到了他英俊苍白的面容。 “也配见她?” 德罗维尔伸舌头舔了一下唇边的血渍,猩红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破碎的臟器在剧痛中痉挛,赛勒斯看到了自己的心臟,鲜红、活跃,在別人手中有力地跳动。 “不……” 他张了张口,喉管里涌出的鲜血堵塞了他要说的话,瞳孔逐渐涣散。 德罗维尔收缩掌心,將跳动的心臟揉烂捏碎,薄唇轻启,吐出冷冰冰的词,“低贱。” “德罗维尔!” 芸司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赛勒斯视线黑暗的最后一秒,看到一道身影从远处走过来。 絳紫色丝绒裙摆蜿蜒拖地,黑长直的头髮,冷淡漂亮的脸。 她轻而又轻的扫了他一眼,眉头狠狠皱起来。 “你又在杀人。” 德罗维尔將手里七零八落的心臟丟弃在地上,脸上的笑容重新扬起,“云瑟拉。” 芸司遥看著那人类被掏空了心臟,空气中的血腥味腥臭难闻。 她抬眼看向自己的表兄,“我说过,不要在我別墅里杀人。” “別生气,”德罗维尔踢了一脚死不瞑目的尸体,笑道:“他想见你,我满足了他。” 芸司遥:“和平条例已经签订,你这是在给我惹麻烦。” 德罗维尔:“我统治的南区並没有和人类签订和平条例,咱们几十年没见了,云瑟拉,不要跟我聊这些晦气的贱民。” 芸司遥视线冰冷,“如果你还肆意屠戮我的血仆,我就得请你离开了。” 德罗维尔上前一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帕子,將染血的手指擦乾净。 “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你为什么冲我发这么大火?” 芸司遥看著地上的尸体,“他父亲是人族联盟副区长。” 德罗维尔:“那是有点麻烦。”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人,德罗维尔身上沾了血,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贵气。內里的本质却是残暴嗜血。 这两百年,德罗维尔杀了她身边无数的血仆,跟个神经病一样,死缠著她不放。 芸司遥不喜欢他,也没有打算和他结婚。 德罗维尔占有欲太强了,像一条拴不住的疯狗,麻烦得要命。 德罗维尔:“不止有人类的血可以给你吸,我的血也可以,你不试试怎么——” 芸司遥:“我对你的血没兴趣。” 德罗维尔脸色一下就冷了,“那你对什么有兴趣?那些低等的人类?” 进入別墅的人类,都是几千人中筛选出来的,到他嘴里就成了“低等”。 德罗维尔冷笑一声,“你继续找血仆吧,找一个我杀一个,看咱们谁动作更快。” 芸司遥抬起手,重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 德罗维尔被她扇得踉蹌半步,喉结在绷紧的脖颈间滚动。 脸颊迅速肿起,浮现清晰的巴掌印。 芸司遥冷冷道:“我说了,不要动我的血仆。” 掌心都扇红了,热辣辣的烫。 德罗维尔还没被人这么羞辱地扇耳光, 他舔了舔被咬破的唇,视线冰冷如刃,没有半分温度。 周围的血族战战兢兢,被这一幕给嚇傻了。 “大、大人……” 德罗维尔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薄唇轻启,“滚。” 血族们纷纷作鸟散兽地跑了。 德罗维尔没管脸上可笑的巴掌印,逼近芸司遥,“如果我偏要杀了他们呢?” 芸司遥厌烦的看了他一眼,“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她抬脚走人,没给他一点余地。 德罗维尔看著她的背影,脸颊微微抽动,獠牙暴涨,突突地疼。 “砰!!” 他一拳砸在了墙上,小臂青筋暴起如狰狞的藤蔓,墙皮簌簌剥落,整个指骨血肉模糊。 几个卑贱的人类。 云瑟拉为了几个人类扇他。 凭什么……凭什么!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8) 阴暗的楼梯拐角,艾奥兰依靠在栏杆上,將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银刃尖刀在他手中转出了绚丽的刀。 他悄无声息的走出別墅,草丛簌簌作响,几道黑影走出。 “大人。”男人低声道:“您见到云瑟拉亲王了?” “嗯。” 男人:“被她囚.禁的人族——” “地下室需要她的手印才能进入,我目前还没见到他们,”艾奥兰淡淡道:“还是照原计划行动,不变。” “是。” 他碧绿色的眼睛望向饱满的圆月。 至於那位高高在上的亲王。 折辱她的方式有很多种。 布莱克索恩家族的每一只吸血鬼——都该死。 艾奥兰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图腾,低笑一声。 “……” 今天是个满月,皎洁的月光穿透窗户。 芸司遥刚喝饱血,心情不错。 她开始筹算著要不要让艾奥兰住到这里来,他还需要上课,只有晚上才会过来。 艾奥兰血液的滋味实在是好,让她喝了一次之后就有点念念不忘。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芸司遥看著窗外的月亮,伸了个懒腰。 她还得揪出藏匿在学院里的血猎。 真麻烦。 从第二个世界开始,系统的存在感就越来越低了。 芸司遥换上睡衣,看著蒙蒙亮的天空,问:【我还要再完成几个世界?】 系统:【任务世界並不是固定的。】 芸司遥现在已经攒够了十万积分,商店里的商品全部开放了。 “你们系统绑定人,是隨机的吗?” 系统默了默,道:【不是。】 芸司遥能感觉到自己这个系统和第一个世界的系统差別有些大。 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没有强制她保护男女主的任务。 说到男女主,芸司遥已经很久没有相关的剧情介绍了,就连这次也是。 她的身份是患有“嗜血病”的纯血族。 任务是揪出可恶的血猎,找到能延续自己生命的人。 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还真不见得。 就是有些无意义和无厘头。 系统:【按照剧情线,血猎会將您家族所有人屠戮殆尽,所以您必须揪出“他”。】 完成任务后,她就又能恢復自由身。 芸司遥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著月光。 吸血鬼喜欢月光。 在这个世界,她也喜欢月亮。 芸司遥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下意识伸手去摸身边的人,却摸了个空。 白银嶸已经不在了。 他们在上个世界度过了一生,死的时候也葬在了一起。 芸司遥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並不是第一次。 “npc会重复出现在下一个世界么?” 系统冷冰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当然不会。】 芸司遥靠在床边,眉梢微微扬起。 它回答的太快了。 系统又补充道:【他们只是一串代码数据,如果你不能沉浸式来到新世界,我可以为您提供记忆清除。】 “不用了。” 芸司遥躺在床上,却没有什么睡意。 现在是晚上,对於他们吸血鬼来说,相当於白天,她当然不困。 芸司遥看著天板,想起自己的嗜血病。 每个世界她身上都有疾病,芸司遥已经习惯了,在她本来的世界,她就是个体弱多病的—— 思绪在中途戛然而止。 芸司遥蹙眉思考,半晌后,表情片刻凝滯。 她在本来的世界,是什么身份? 芸司遥手指摩擦过被单,越仔细想就越想不出来。 周围一片寂静,她连心跳声都没有,静得出奇得诡异。 她的身份是什么……? 想不起来。 怎么会想不起来? 刚被系统绑定的时候,她明明记得的。 在原本的世界,她死了。 然后被绑定,进入第一个世界。 芸司遥太阳穴上传来锥心刺痛,她捂住头,耳鸣阵阵。 猩红的瞳仁收缩,喉咙传来一阵乾涸的渴意。 舌尖无意识地反覆舔舐犬齿,尝到铁锈味的瞬间,胃袋突然剧烈抽搐。 系统的声音在下一秒骤然响起,【你在想什么?】 那道冰冷的机械音宛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將她从纷杂的思绪中猛地扯回来。 芸司遥视线恢復清明,道:“我忘了自己本来的世界。” 系统的声音冷静机械,【忘了就忘了,不要再想了。】 忘记自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芸司遥只要回想,大脑就跟被针扎似的痛,好像有一把锁,牢牢的拴住了什么。 “我也忘了我是谁。” 系统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你就是你。】 芸司遥喉咙火烧火燎,才进食的胃部又开始叫囂著飢饿。 想吸血。 可她几个小时前才刚刚喝过艾奥兰的血。 芸司遥下了床。 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决定去找艾奥兰。 临走之前,芸司遥从柜子里翻到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可以快速补血的。 她走到艾奥兰暂时休息的房间。 他是人类,晚上要休息,芸司遥就给他安排在了自己房间的不远处。 如今倒也是方便了她。 犬齿从唇缝中伸出,芸司遥没有敲门,径直握住了门把手。 艾奥兰正在睡觉。 他灿金色的头髮柔软的散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双手交叠置於小腹。 芸司遥站在床边,觉得他睡姿也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肚子咕嚕咕嚕叫囂著飢饿。 她来不及思考太多,爬上了他的床,將红色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很快融化在艾奥兰的唇舌。 艾奥兰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皮微微掀开。 他在芸司遥刚走进来的时候就醒了,佯装沉睡,实际上早就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芸司遥跨坐在他身上,將头埋在他脖颈处。 獠牙刺入皮肤的瞬间,艾奥兰闷哼一声,指尖深深掐进床单,扯出凌乱的皱痕。 “啊……” 芸司遥乌黑的长髮垂下,冰凉柔软的蹭过他的手指。 居然是又想吸血了么? 艾奥兰冷淡的掀起眼皮,看著埋在自己脖颈处的吸血鬼。 她沉溺在吸血的快/感中,双腿不由自主夹紧他的腰。 “咕咚” 艾奥兰刻意放缓呼吸,胸膛隨著绵长的吐息缓缓起伏。 隨著血液不断流失,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又清醒。 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脖颈贴著的冰凉柔软的唇,每一下吮吸都让他后颈泛起战慄。 亲王殿下丝毫不考虑一个伤患能不能承受她一天两次的吸血量。 艾奥兰冰冷阴鷙的想。 吸血鬼就是这么自私,换成其他人,估计早就失血休克,连命都保不住了。 他心里厌弃,却一动不动,任由芸司遥趴在他身上。 芸司遥猩红的瞳孔因饜足而缩成细小的点,整个人软塌塌地瘫在艾奥兰肩头,轻轻蹭了蹭,低声喃喃,“白银嶸……” 周围温度骤降,整个房间陷入死寂。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9) ……白银嶸? 艾奥兰身体僵住,原本柔和的眉眼骤然绷紧,差点抑制不住阴冷杀气。 这是个什么名字? 发音真奇怪。 “殿下,”艾奥兰抬手按在她后颈,阻止她继续往下咬,不动声色道:“白银嶸,是谁?” 是云瑟拉前几任血仆? 芸司遥舔了舔他脖颈上的血洞,將最后一丝血渍捲入腹中,“什么?” 她坐在艾奥兰的身上,双腿还夹著他的腰,唇瓣殷红,眼尾的緋色还未褪去。 艾奥兰又重复了一遍那个古怪的名字,“白、银嶸……” 芸司遥从他彆扭的发音中听出那三个字,她视线微顿。 难道她刚才不小心念了白银嶸的名字? 习惯使然,她和白银嶸相处了几十年,吸得神志恍惚,下意识就喊了这个名字。 艾奥兰碧绿色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像是要从她嘴里得到某种答案。 芸司遥不想和別人谈论白银嶸,她捂住艾奥兰的眼睛,冷冷道:“不该你问的別问。” 吸著他的血,叫著別人的名字,他还不能问? 艾奥兰眼神晦暗不明。 芸司遥张嘴,重新咬上他的肩膀。 “嗯……” 艾奥兰眉头紧紧皱著,疼痛过后是极大的爽/感,酥 /麻顺著脊椎一路炸开,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覆在眼睛上的手指冰凉柔软,还带著淡淡香气。 第三次了。 艾奥兰浑身开始发冷。 舒服是舒服。 只不过,他可没这么多血给这个贪婪自私的吸血鬼。 芸司遥咬了一分钟,感觉他血液流速变慢了才鬆开嘴,尖牙抽离皮肉,发出滋味的“呲”声。 “你的体温变冷了。”她陈述道。 “是的,”艾奥兰轻声道:“殿下,我要死了。” 芸司遥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道:“你死不了。” 艾奥兰哼笑一声,有点讥讽意味。 他心臟跳动的频率都开始变缓,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换作平时清醒状態的他,肯定不敢这么放肆。 再强壮的身体,也经受不住这么吸血。 “我给你吃了补血的药,大概半个小时就能起效。” 芸司遥吃饱喝足,正要从艾奥兰身上起来,腿却蹭到了一处异样。 艾奥兰压抑得喘.了一下,下一秒,脖颈就被粗鲁的掐住,空气被隔绝在胸腔之外,眼前冒著晕眩的光点。 芸司遥:“你在干什么?”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殿下。”艾奥兰声音从唇缝间泻出,艰难道:“我太shuang了……” 被吸血时,獠牙刺入,会释放出麻痹神经的毒素,身体確实会感到酥/麻酸意。 芸司遥看他脸颊憋得通红,却没有反抗,盯著他看了半晌,在他即將窒息晕厥的剎那鬆开手。 “咳咳咳……!” 艾奥兰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 芸司遥从他身上下来,看著人脸色苍白,虚弱的伏在床边,咳得脸颊都红起来,实在是悽惨。 她顿了顿,道:“从明天起,你就住在这里。” 什么意思? 艾奥兰夸张的咳嗽一下就停了,他抬起头,碧绿如翡翠似的眸子看向她。 芸司遥:“你身体太弱了,需要好好调理,如果觉得无聊,我会让卡西安和你作伴。” 他? 身体弱? 艾奥兰还是第一次从別人嘴里听到“身体弱”的评价。 他不免失笑,低眉掩下情绪,道:“是,殿下。” 芸司遥又给了他一些补药,才走出房间。 艾奥兰看著她离去的背影,抚了抚被掐红的脖子。 胃里是舒服了,但大脑还有些隱隱作痛。 芸司遥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办。 她脚步一转,下了別墅楼梯,用掌印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那里还关著十几个人类。 原主因为嗜血症,饱受飢饿折磨,痛苦不堪,最终变態疯魔。 她將自己的痛苦发泄在了別人身上,以此来汲取慰藉。 怎么发泄呢? 无外乎就是抽血、鞭打,听著別人的惨叫声,他们的痛苦比自己更深更重,她就越爽越舒服。 但她从不在人前虐待血仆。 在其他人类眼中,云瑟拉是难得尊重人类的纯血族,爭著抢著要当她血仆的人不计其数。 可实际上,除了血液最符合她口味的卡西安,她备选的好几个人类都被她关在地下室,每天抽血取乐。 闻著那腥臭的血,看著他们脸上流露的痛苦,自己的痛似乎也好受了很多。 地下室一片黑暗,静得只有她的脚步声。 芸司遥在门口停住。 守门的血族闻到她的气味,將门拉开,右手抚胸行礼。 “云瑟拉殿下。” 芸司遥淡淡道:“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著。” “是。” 血族们恭敬的退了出去。 芸司遥往里走,潮湿的霉味混著铁锈腥气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她默不作声地捂了一下鼻子。 “云瑟拉!” 一道嘶哑至极的声音从最深处传来,“你他妈有本事就杀了我!否则我早晚抽乾你的血,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芸司遥挑眉。 血仆是不敢说这种话的。 她转过脸看去,昏暗的监牢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类跪在地上,身上的衬衫早已破碎,露出布满伤痕的胸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这是被她抓来的血猎,身份应该挺高。 自从將他绑来了地下室,隔三差五就有血猎混入,想闯进来救人。 只不过他们谁也没能成功,全被云瑟拉关在了这里。 芸司遥拿起桌上的鞭子,衝著疯狂辱骂她的男人狠狠抽去! “啪——” 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地下室內窸窸窣窣的声音霎时变得安静。 “好狼狈啊。” 芸司遥抬脚狠狠踩在男人肩膀上,將人压制住。 男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视线落在她苍白漂亮的脸上,“云瑟拉……你不得好死……” 芸司遥:“可我活得好好的。” 她用鞭子抬起男人的下巴。 “你快被折磨死了。” 男人冷笑一声,他身上被施展了禁制,无法自杀,只能被迫苟延残喘的活著。 芸司遥:“其他血猎在哪儿?。” 一张空白纸张漂浮了上来,羽毛笔被强行塞进了男人手中。 她淡淡道:“你写出来,我可以放了你。” “你以为我会信?”男人发疯似的哈哈大笑,眸中儘是恨意,“你们布莱克索恩的每一个人都逃不掉!逃不掉!都得死!” 学院內血族大规模死亡早就惹得院方的注意。 身为纯血种亲王,云瑟拉更有保护族人的责任。 云瑟拉签订了和平协议,算是四个区中和人类关係最平稳的。 可吸血鬼怎么会对人族和顏悦允,就像人类不会对著一盘醋排骨说“我不吃你,我们和平相处”一样。 他们是猎食者,也是最忠於欲/望的种族。 千年的长寿让他们骄矜傲慢,种族的力量让他们傲世轻物。 芸司遥嘆了口气,心里又一次觉得麻烦。 血猎藏匿在学院中,还不止一个,她需要所有人的名单才能完成任务。 芸司遥將鞭子塞进他嘴里,堵住他喋喋不休的“死”。 “安静点,柯罗。” 她冰冷的指骨触碰到了他的唇,柯罗身体骤然僵硬,声音堵在了嗓子眼,瞳仁里倒映著血族亲王瓷白的皮肤,冷淡的脸。 芸司遥:“你们血猎盟,前段时间换了新的盟主?” 柯罗视线骤然清醒,防备的盯著她。 芸司遥:“我能刺探你的记忆,不要撒谎。” 柯罗一口回绝,“不可能!” 她要是能探寻记忆,何至於把他关在这里审问。 芸司遥並没有说假话,她確实能汲取记忆。 但是非常不稳定,副作用也很大。 要不是吸了艾奥兰的血,让她力量恢復了大半,她还真用不出来。 芸司遥笑了笑,將手伸向他的额头。 “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些血猎,各个嘴硬又忠心得很,犟骨头。 芸司遥想知道新盟主长什么样。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 他们的主子死了,剩下的虾兵蟹將自然一鬨而散。 她得找到新盟主,然后——杀了他。 柯罗还在抗拒她的触碰,“云瑟拉!” 芸司遥苍白的眼瞼缓缓闔上,掌心浮动著暗红色光点。 “云瑟拉!你休想——!”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变得模糊,漆黑的视线中破开一缕灿金色的光芒,宛如拉开帷幕,变得清晰。 她看到了柯罗小时候,也看到了他的家人。 他们將他送到了学院,殷殷嘱託,叫他藏好身份,不要贸然出头。 记忆零碎不堪,没有一个画面是她想要的。 杂乱的教室,几个看不清脸的人类兴奋道:“云瑟拉亲王殿下要招收血仆了!” “哇——我也好想去,可我在初试就被筛选掉了。” “我也是,唉,血液品质不好,彻底没希望了。” “太难了吧,咱们班连一个过了初试的人都没有吗?” “我记得有……” “对了,”一人回头,道:“柯罗,你是不是过了血仆初试?” 柯罗低下头,迅速將手里幻镜塞进了桌肚子里,闷闷道:“嗯。” 芸司遥看到幻镜中倒影的影像,眉梢微动。 ——幻镜中的人,是她。 这个卑贱的、木訥的人类。 每天晚上,在寢室床上,拿著幻镜,对著她的脸自我疏.解。 他解开裤/子,小麦色的肌肤透著红晕,胆大包天的叫著她的名字。 “云瑟拉……” 柯罗低声喃喃,隨后闭上眼,浓厚的眉毛紧紧皱起。 “……” 芸司遥看著这一幕,觉得好笑又滑稽。 血猎? 他们招人是不是没带脑子? 猎杀吸血鬼的人类,反倒对吸血鬼產生另类的情感。 “……” 要不了多久,柯罗梦好的幻想就被打破。 窗外惊雷炸响,那是一个雨夜。 他带领血猎去捕杀贵族吸血鬼,偷盗了红液水晶,最终在树林外被云瑟拉抓住,关在了地下室。 柯罗受尽折磨,云瑟拉的恶毒毫无保留的袒露在她面前,她虚偽残忍,將他的同伴关在狭小的地下室,鞭打抽血。 他从不可置信,到绝望,再到麻木,最后是愤慨。 柯罗用尽这世间最恶毒的词语去辱骂她,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曾对她有过的嚮往倾慕。 芸司遥对他喜欢谁,心里破不破碎並不感兴趣。 她想要的是血猎盟,想要找到有关盟主的记忆。 至於他? 芸司遥只能做到不像原主那样虐打这些人。 她现在任务还没完成,放人属於严重的人设崩坏,只能把他们继续关著,留他们一条命。 芸司遥翻动著柯罗的记忆。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找到相关的记忆。 记忆复杂,芸司遥大脑越来越刺痛,神经像绷紧的弦。 就在她要无功而返时,一个记忆碎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场景是宴会厅。 奢靡的水晶吊灯高高悬掛,香檳杯碰撞的脆响在空气里流淌。 本该欢声笑语的环境,却多了几分紧张的肃穆。 银烛台环绕的波斯地毯上,男人背对著“柯罗”站著,他有一头灿金色的短髮,礼服的缎面尾摆优雅精致。 属於血猎盟的猎鹰徽章在他后颈泛著冷光。 “盟……盟主。” 男人修长的手指正把玩著酒壶,腕间银链垂落的十字架轻轻摇晃,每一次晃动都让跪在他面前的人瑟缩。 跪在地上的人是血族。 血族奄奄一息,脖颈套著刻满圣纹的铁项圈,无力的倒在地上。 他停下把玩十字架的手,低声念了一句话。 距离太远,芸司遥並没有听清。 她看到周围的人类都向后退了几步,隨后,男人抬脚,用力踩在了血族脆弱的脖颈。 “噗呲” 鲜血如泉水般涌出。 “呃!” 男人动作残忍,刻意延续著血族的痛苦。 蜿蜒的血弄脏了他鋥亮的皮鞋。 折磨长达数十分钟,那血族才表情痛苦狰狞地咽了气。 芸司遥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眼前的烛光忽明忽暗,额角的抽痛像针扎似的。 盟主微微侧过脸,柔软的金髮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就在他即將转过身的剎那,芸司遥眼前骤然一黑,刺骨的疼痛在手掌炸开——! 她睁开眼睛。 柯罗正死死地咬住她的手,“你……休想……” 染血的犬齿深深嵌进皮肉,浓郁的鲜血顺著他嘴角滴落。 芸司遥猛地抽回手,指尖不受控地发颤,疼痛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还未等柯罗反应,沾著血跡的手掌已携著劲风,狠狠甩在他脸上! “啪”地脆响在死寂中炸开。 柯罗偏过头去,苍白的脸颊瞬间浮现五道血痕。 嘴角溢出的鲜血顺著下頜滴落在锁链上。 就差一点…… 她就差一点就能看到血猎盟主的模样了。 芸司遥恼怒至极,一脚毫不留余地踹在他身上,“混帐!” 她恨不得把柯罗的牙齿一颗颗拔光!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0) 柯罗被她踹得胸腹翻涌血气,低头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唇齿间都是冰冷的血。 有自己的,也有亲王殿下的。 柯罗艰难的仰起头,看见云瑟拉猩红的瞳孔收缩,宛如淬了毒的玛瑙,胸口起伏,明显被气得不轻。 他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窃取了多少,不过看她这副样子,应该是没有得逞。 云瑟拉会怎么折磨他呢? 柯罗咽下口里的血,闭眼等待自己的死期。 抽血? 鞭打? 还是换一种新样? 在他奄奄一息之际,再用药吊住他的命,呵,左右不过是这些手段—— 芸司遥被咬破的手掌正在缓慢癒合,她看著闭眼等死的人,冷笑一声,用力拽住了他的领子。 “柯罗。” 柯罗下巴蹭到了她羊脂玉般的冰冷皮肤,睫毛抖了抖,不说话,紧紧咬著牙。 芸司遥恶意羞辱他,“你真贱啊,在幻镜里藏著我的影像,每天对著镜子自瀆。我抽你,打你,你都爽死了吧。” 柯罗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脸色唰地一下褪去血色,唇瓣颤抖,“什么……” 他脸上开始发烫,皮肤下的血管像是有蚂蚁在啃噬,热辣辣地疼。 “不是吗?”芸司遥故意曲解他,“你天天骂我,难道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讥誚道:“血猎里怎么会有你这种臭虫。” 锁链哗啦啦的响动,柯罗挣扎起来,说话时还有血沫,“我不是!我没有这么想过——!” 他感觉自己百口莫辩,心跳剧烈的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会想要被喜欢的人虐打,不,他根本不喜欢云瑟拉这个恶毒偽善的吸血鬼!她卑劣,无耻,隨意刺探他人记忆,可恨至极—— 柯罗眼神发狠,“像你这种自私偽善的……” “啪——” 话还没说完,芸司遥抬手又甩了他一耳光! 柯罗耳朵嗡鸣,脸颊高高肿起。 “继续说。”芸司遥冷漠道:“柯罗,你不会以为我很有耐心吧。” 柯罗被血呛咳,胸口宛如破风箱一般,“咳咳……!” 芸司遥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直到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时,才粗暴的往他嘴里塞了吊命的药。 “你不肯说,自然有別的人愿意告诉我。我早晚会抓到你们盟主,別指望著有人能救出你。” 她放了句狠话,將人用力一甩,砸在墙上。 柯罗痛哼一声,锁链重新束紧。 “呃啊——” 他全身都痛,低喘一声,眼前黑了好几秒才恢復清明。 柯罗看著芸司遥转身离开的背影,咽下喉中的腥甜。 地上还扔著一节长鞭。 本以为自己又会被狠狠抽几十鞭的柯罗看著前方,视线惊疑不定。 她就这么…… 走了? “砰” 大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芸司遥身体晃了晃,扶住墙,差点栽倒在地。 昏暗的灯光在视线中扭曲成数道影子。 窃取记忆是禁术,原身从未使用过。 芸司遥虽然喝了艾奥兰的血,身体状態恢復了很多,但使用力量的时间太长,副作用极大的影响了身体。 她捂住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血族自愈能力在这钻心疼痛中完全失效,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血猎盟盟主的脸她都没有看清,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血猎,都是因为他! 芸司遥很久没有这么痛过了,她踉蹌著回到房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道影子一晃而过,迅速又轻盈的跟在了她身后。 墨色天幕边缘泛起灿金色,天快亮了。 芸司遥躺进了自己的棺材里,冷汗浸透她的衣裙,发梢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闭上眼睛,以休眠的状態来恢復精力。 淡淡的草木香气縈绕鼻尖。 芸司遥身体逐渐放鬆,意识被沉沉的拖入梦境。 吸血鬼是不会做梦的。 它们的睡眠相当於封闭五感,最大化的治癒损耗的元气。 可芸司遥偏偏就做梦了,而且还是柯罗关於血猎盟的记忆。 那个奢靡的宴会厅。 聚集的血猎们窃窃私语,商討著如何进攻血族。 血猎盟猎鹰的徽章高高悬掛在最中央。 戴著鸦羽面具的猎人们缓缓现身,他们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突然出现的芸司遥,视线炯炯又诡异。 芸司遥皱眉。 她正站在宴会厅中央的位置,视线的集中点。 “是血族……” “血族居然敢来这里?” “这些披著人皮的恶魔,吸人血的寄生虫——” 芸司遥后退半步,整个大厅突然陷入死寂,唯有眾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宴会厅迴荡。 “噠、噠、噠” 身后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靴跟叩击地面的节奏像催命符。 “亲王殿下。” 沙哑的男声混著古怪的发音,听起来非常怪异。 芸司遥肩膀一重,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搭在了上面,腕间银链垂落的十字架轻轻摇晃。 血猎盟盟主? 芸司遥猛地转过身,发现那人脸上竟戴著一副面具,整个头都笼罩在朦朧的烟雾中。 他说:“你在找我吗?” 这种场景下说这番话,完全就是挑衅。 芸司遥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骨骼“咔咔”响了两声,身后的男人仍旧不为所动,他平静的看著扭断的手。 芸司遥:“这不是梦。” 男人慢条斯理地將手拧回来,“是也不是。” 芸司遥听过高级血猎中,有些人类的能力很强,甚至能操控梦魘,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如果只是单纯的人类,肉体凡胎,怎么和存活百年的血族抗衡。 想要將人拖进“梦”中,是需要媒介的。 芸司遥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中了招,接触过这个媒介。 她冷冷看向血猎盟盟主。 男人轻轻耸肩,道:“能让亲王殿下进入我的幻境,真是不胜荣幸。” 芸司遥:“是么?” 这只是个似梦非梦的幻境,他杀不了她,同样,芸司遥也杀不了他。 无论哪一方死亡,这个幻境就会破灭。 血猎盟盟主打了个响指,一声脆响,宴会厅內的血猎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浓稠的云雾束缚住她的手脚。 芸司遥之前用在柯罗身上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復。 她被云雾吞噬,被迫束缚在了原地。 “初次见面,”男人向她绅士地行了个贵族礼,声音带著浓浓的恶意。 “希望我能带给您一个美妙绝伦的幻境。”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1)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男人。 用精血凝成的血晶细剑悬浮在空中,只等时机,狠狠捅进他的胸腹。 芸司遥:“听起来不怎么美妙。” 宴会厅內寂静无声,男人速度快的惊人,眼前人影一晃,她就被重重抵在墙上,后背硌得生疼。 血晶细剑即將凝成。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钳住芸司遥的双腕举过头顶,冷冽的气息迎面。 “亲王殿下。” 光线洒在他灿金色的短髮,勾勒他完美頎长的身型。 “……您还没有被人类吸过血吧?” 芸司遥眉心一跳,下一秒,男人张开了嘴,低头,用力咬在了她脖颈上。 “噗呲!” 几乎是同一时间,空中悬浮的细剑狠狠插入他的心臟! 温热的獠牙刺破脖颈的瞬间,芸司遥猛地弓起脊背,“唔……” 男人冰冷的皮手套扣住她后颈,拇指摩挲著她的颈动脉。 呼吸喷在皮肤上激起细密的战慄。 他的心臟被捅了个对穿,却还有余力咬著她不放。 芸司遥手脚都被缠住,操控著细剑搅动他的心臟。 一个人类…… 芸司遥感觉到插入脖颈的两颗尖牙,分明和血族一模一样。 幻境主人可以隨意变换人物形象,他脸上的雾,面具……自然也包括那两颗尖牙。 男人犬齿在伤口处碾磨,吸力突然加剧。 芸司遥眼前炸开白色的光斑,意识像被无形丝线抽离,双腿发软跌进对方怀里。 她能清晰感知血液奔涌的轨跡,像是坠入云端又沉入深海,酥麻感顺著脊椎攀援而上。 双腿被男人用膝盖分开,温热的大腿贴上她颤抖的內侧。 血液流失的滋味让她难以形容。 並不完全是痛。 他在仿照被吸血鬼吸血的滋味来咬她。 芸司遥更快速的催动血晶细剑。 男人温热的血很快流淌在地上,生命流逝,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吮吸,仿佛要將她的灵魂都一併吮/吸抽离。 两人较了劲似的,你捅我越狠,我就咬得越狠。 芸司遥手脚发软。 她蜷起手,眼皮慢慢撩起,感应到了他身体的虚弱,將手搭在男人肩头,讥讽道:“……好像是你先不行了。” 细剑穿心和吸血相比,分明是前者更痛更狠。 芸司遥能感受到他坚持不了多久。 可惜这只是个梦,梦醒之后,他並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男人双眼微眯,自她脖颈拔出獠牙。 没了堵塞,鲜血疯狂涌出,在她苍白旖丽的面孔上,升腾起令人暴虐的破坏欲。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洇出的血痕,低声喃喃,“这么凶。” 芸司遥捂著脖子,冷笑,“彼此彼此。” “被人类吸血,很屈辱么?”男人笑起来,颇为遗憾,“可你看起来,还挺享受。” 芸司遥抬起胳膊,一拳砸了上去。 耳边传来破风声。 她一拳落了空,面前的人彻底消失,只留下满地猩红的血跡。 芸司遥抬眼环视四周,幻境逐渐崩坏。 那么重的伤,就算她一击未中,他也撑不了多久。 芸司遥静静地等待著幻境破灭,彻底脱离的剎那,带血的细剑轻轻压在芸司遥的唇上。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从心臟抽出的细剑轻敲了下她的牙齿。 “別著急。” 芸司遥迅速握住细剑,阻挡它继续向前。 男人伸舌头舔了一下她还在流血的脖颈,“我们来日方长。” “咔擦”一声。 幻境如同倒塌的沙盘倾泻而下,徒留一片空白的漆黑。 芸司遥猛地睁开眼睛。 深黑色窗帘被风吹得摇曳摆动,此时已是黄昏。 她指尖抚上脖颈,那里没有伤口,只有一片完好的苍白肌肤。 芸司遥坐起身子,敏锐感觉到门外有响动。 她眼神一冷,凝成的冰棱直衝门口而去! 房门打开。 德罗维尔脸色难看的接住朝他射来的冰棱,“云瑟拉……” 下午六点,並不是他们甦醒的时间。 准確来说,德罗维尔是被“吵醒”的。 血族的听力极好,越高等级的血族,能听到的声音也就越多。 只不过他们將嘈杂的声音选择性屏蔽,只留下自己想听的。 德罗维尔住的房间和云瑟拉不算近,两人分別时闹得不太愉快,休息时他就没有睡得很深。 別墅內空荡荡。 血仆还要去学院內上课,血族们正是休眠的时间,一片寂静中,一旦有点响动,就显得极为明显。 德罗维尔被吵醒,他听到从云瑟拉房间里传出的声响,睁眼,循著声音缓慢走到她房门。 门板之內,是一声极为克制的喘/息声。 断断续续,时而急促时而绵长。 被刻意压低,毫无规律。 ……曖昧至极。 德罗维尔活了几百年,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就是因为知道,他才难以相信。 那是云瑟拉的声音。 是她。 德罗维尔站在房门,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撞出尖锐弧度,他不受控制地去想房內的的场景。 云瑟拉有嗜血症,她的前两百年一直在痛苦中度过,所以一直清心寡欲,冷漠的拒绝了所有贵族吸血鬼——也包括他。 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在和谁? 他身上开始燥热,脚上像是生了根,听著那一声接著一声低//吟。 太过於出神,连房內的动静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察觉。 尖锐的冰棱迎面而来。 德罗维尔后退一步,堪堪接住这锐器,“云瑟拉……” 他视线扫向屋內,又落在棺中的人身上,“你在做什么?” 芸司遥都被他问住了。 德罗维尔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房门口,还问她在做什么? 芸司遥面无表情,“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 “你为什么还不走?”她走出棺材,冷淡道:“要在这里留多久?” 德罗维尔视线落在云瑟拉脸颊,她一如既往的冷漠,除了眼尾一点淡淡的红,並无异样。 芸司遥等了他半天他都没说话,耐心告罄,“让开,我还有事。” 她抬眼看了一眼天色,晚霞翻涌如沸腾的铁水,將半边天空染成妖冶的赤红色。 ……那个该死的,血猎盟盟主,肯定就藏在她身边。 芸司遥心里隱隱有了猜测,冷笑一声。 她等著那些血仆回来。 好、好、验、证、才、行。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2) 德罗维尔看著她的背影。 云瑟拉还是和以前一样脾气差。 他倚靠在墙边,向室內扫视了一眼。 房间內空空荡荡,没有人类的影子,更別说血族。 德罗维尔收回视线。 那个叫卡西安的血仆已经被她冷落,要不了多久,云瑟拉会彻底忘记这个卑贱的人类。 他想著云瑟拉美丽的面容,骄矜的傲气,心里不禁发烫。 这次来学院,德罗维尔就是来商討两人的婚事。 纯血族越来越少,人类却逐渐壮大,他统治的辖区战乱不断。 血猎盟的臭虫们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来,他需要和云瑟拉合作,將血猎盟的臭虫一扫而净。 “……” “艾奥兰!” 人潮拥挤的教室,血族將正往外走的艾奥兰拦住。 “云瑟拉殿下要见你。” 周围的人听到了这句话,纷纷將视线移过去。 “云瑟拉殿下?” 云瑟拉是学院內唯一的纯血亲王,她不常进教学区,来学院內的人类大部分都是衝著她去的,自然对她的动向极为关注。 “那人是谁?亲王殿下新挑选的血仆?” “新生,叫艾奥兰……” “我听说过他,入学检测的时候他血液品质不是很一般吗?殿下最后选了他?” 艾奥兰在学院內的知名度很高。 原因无他,艾奥兰长得好,又高又帅,在学院內人缘不错。 血液品质虽差一些,但整体瑕不掩瑜,有一定的关注度,不然赛勒斯也不会特意去针对他。 “好,”艾奥兰礼貌微笑,温和道:“请带我去见殿下吧。” 他垂下的袖口中,用银链坠著的十字架在掌心轻轻晃动。 血族別墅区。 芸司遥坐在画室的长凳上。 昏暗的灯光落在她苍白的肌肤上,浅浅的蒙了一层光晕。 芸司遥画笔落在画布上,却歪歪扭扭拖出一道暗红。 很明显,她的注意力並不在画上。 “咚咚” 房门叩响地剎那,芸司遥停下笔,开口道:“进来。” 艾奥兰背著一个可笑的书包走进。 他碧绿的瞳仁如一泓湖水,唇角勾了勾,“日安,云瑟拉殿下。” 对於吸血鬼来说,晚上確实是“日安”。 芸司遥头也没抬,道:“昨晚睡得好吗?” 艾奥兰绅士地行了一礼,道:“托您的福,一夜无梦,休息得很好。” 梦…… 芸司遥细长的指尖拿著画笔,她眼皮抬起,视线望向他胸口心臟的位置。 艾奥兰衬衫一颗颗繫到了最上面,古板禁慾,西装裤笔挺,衬出两条腿修长有力。 她语气不甚起伏。 “把衣服脱了。” 艾奥兰微微一愣,“啊?” 芸司遥加重了语气,命令道:“脱衣服。” 艾奥兰抬手摸在自己制服的扣子上,似无奈,“我能问原因吗?” 芸司遥拿笔头抵了抵画布,道:“画画。” 血族们娱乐的活动不多,舞会,音乐,绘画。 原主的每一个血仆都预备了肖像画。 她血统高贵,身边的血仆是和她关係最“亲近”的人类,自然需要记录在案,这是规矩。 艾奥兰脱下自己的双肩背包,轻轻放在地上。 云瑟拉来了兴致的时候会自己动手画,没兴致时候会交给手底下的人画。 艾奥兰听说过,做她的血仆要准备一幅画像,但並不需要脱衣服。 “全脱,”芸司遥淡淡补充道:“一件都不能留。” 肖像画不用模特把衣服全脱了。 她让人把衣服全脱,是故意,也是羞辱。 艾奥兰:“全部?” “当然。”芸司遥用沾了顏料的画笔遥遥点向他胸膛,“你的肌肉很漂亮,脱光了画会更好看。” 艾奥兰宽肩窄腰,衬衫微微绷紧,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在薄薄衣料上勾勒出饱满轮廓。 不用脱光都能看出他极为精壮强悍的身材。 芸司遥:“还不动吗?” 艾奥兰抬手,將自己的外套脱掉,一颗颗解著扣子。 芸司遥等著他脱完,视线余光却一直观察著他的脸色。 艾奥兰很快就脱完了上半身,他的手停在了裤子上。 “云瑟拉殿下……” 他嗓音沙哑,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两下。 红晕顺著脖颈蔓延,连耳后细小的绒毛都沾了緋色。 “嗯?”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拿起画笔,在画布上隨意的涂涂抹抹。 艾奥兰看不清她画了什么,但能感觉到那股似有若无的视线,冷冷地,扫过他胸口的两点,落在他腰线上。 他腰背不自觉绷出漂亮的倒三角。 有些捉摸不透她到底要干什么。 芸司遥:“怎么不继续了?” 艾奥兰道:“裤子也要脱?” 芸司遥:“我刚刚说了,全脱。” 艾奥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 他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別说赤裸著上身,就连平时穿的衣服都很保守,遵循传统礼仪。 艾奥兰:“我惹您生气了吗?” 他碧绿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 芸司遥顺著他的话往下说,“是的,艾奥兰。” 艾奥兰一怔,“什么时候?” 两人上一次见面是昨晚。 他在床上,被芸司遥按住吸血,再然后就是今天。 怎么“惹她生气”的? 芸司遥不答,淡淡道:“我不高兴,而你能让我高兴。” 艾奥兰下頜线微微绷紧,“脱衣服,您会高兴?” 芸司遥抬眼道:“没错。” 艾奥兰盯著她的脸,这就像一场服从性测试,她永远高高在上,看人如看螻蚁。 芸司遥看著画布上乱涂乱画的涂鸦,抬起眼。 无形的力量催动,艾奥兰身后半敞的门“砰”地一声关闭。 没人会看到画室內的光景,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昏暗的光线下,心跳好似被无限拉长。 芸司遥:“你还在等什么?” 艾奥兰终於动了。 他解开自己的裤子,脱下,露出里面的亚麻色衬裤,半透明的。 艾奥兰道:“您也画过別的血仆?” 芸司遥没画过,她根本不会画画,此时在画布上涂鸦的不过是两个鲜红的火柴人。 “画过。”她道。 艾奥兰:“也是画的裸/身像?” 芸司遥笑了,她轻声道:“是的。” 艾奥兰上前一步,“还有最后一层衬裤,您也要我脱?” 有这条衬裤和没有几乎没差別。 芸司遥:“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艾奥兰在原地站了片刻,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她確实是故意的。 而且毫不掩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芸司遥耐心告罄。 “既然你不愿……” 她正要有所动作——艾奥兰的手搭在腰下,动作迅速地將剩余的布料也脱了。 他动作僵硬的跨出双腿,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亲王殿下眼前。 “您高兴了吗,”艾奥兰轻声道:“亲王殿下。” 他碧绿色眼睛望著她,掩盖在眸底深处的,却是浓浓的阴冷,一闪即逝。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3)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 血猎盟盟主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么? 被自己最厌恶的吸血鬼折辱,即使难堪也不敢忤逆。 身为血猎盟盟主,他应该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也有能力从自己手里逃脱。 芸司遥眼神微动。 ……或许艾奥兰並不是盟主。 这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艾奥兰:“亲王殿下?” 芸司遥回神。 面前的人垂首而立,宽厚的胸肌微微起伏,深褐色乳//晕下藏著道狰狞的爪痕。 他身体上有伤。 芸司遥问:“你胸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艾奥兰低头看了一眼,道:“小时候顽皮,到处乱跑,被石益兽抓的。” 石益兽是这个世界常见的动物,多生在乡下村庄,爪牙尖锐,肉可以拿来做菜,味道一般,乡下的孩子都会抓。 芸司遥继续道:“你父母呢?” 艾奥兰面上仍看不出异样,“我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了。” 芸司遥看著他。 艾奥兰身材不像普通的人类,他很高,目测有一米九,在人群中也是瞩目存在。 宽厚的肩背宛如刀削斧凿,皮肤白皙,肌肉却很紧实,腹肌如岩石般坚硬,蕴藏了爆发力。 芸司遥之前就调查过他。 艾奥兰父母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家世一般,能力也一般,还早早的去世了,只留下艾奥兰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他凭藉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这所学院,走的特招,体育类的,因为出眾的样貌还被贵族们排挤。 都能对得上。 芸司遥还没完全放下戒备心,她用画笔轻轻勾了勾,道:“过来。” 又是一句完全命令的话。 艾奥兰赤/裸著走过来,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站住。 芸司遥用画笔抵住他的下腹。 笔头的动物毛刷沾了红色顏料,笔锋在脐/下三寸反覆游走、勾画。 艾奥兰绷得更紧了。 芸司遥写了个“芸”字便停了笔,白净的皮肤上,鲜红的单字极为明显。 像是在他身上打上了自己的所有物。 异世界是没有汉字的,所以艾奥兰看不懂她写的是什么。 芸司遥看到他下腹的青筋,勃然跳动而有生机,淡青色脉络下,是涌动的鲜血。 牙齦开始刺痛,獠牙不受控制地探出,唾液疯狂分泌。 芸司遥顿了顿,別开视线,道:“先把衣服穿上吧。” 试探得差不多了。 艾奥兰並没有明显的抗拒情绪,反而还格外逆来顺受。 芸司遥取了件乾净的新衣服,目不斜视,送到艾奥兰面前。 艾奥兰没有接,他裸//著身体,神色温和的看向她,又问:“您画完了吗?” 十分钟够画什么? 芸司遥:“画完了。” 艾奥兰扫了一眼画布,没再多说,取了衣服。 他全身都被芸司遥看光了。 在这种时代背景下,露出小腿都会被视为不检点,更何况是一.丝.不.掛。 但血族很明显就没有这些讲究。 芸司遥验证完他,看著人低头穿衣服,脖颈的红还未褪去,柔软的金髮耷拉下来,看起来有些委屈。 艾奥兰穿好衣服,照旧將扣子繫到最紧。 他走到芸司遥面前,单膝跪地,温柔道:“亲王殿下,您饿了吗?” 艾奥兰看出她猩红眼底对血液的渴望,被人那样羞辱还能乖乖送上自己的脖颈。 芸司遥紧绷的身体微微放鬆。 她垂眼看著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 除了艾奥兰的血,其他人的血对她毫无作用。 芸司遥不饿,但是一想到吸血的滋味,她不免有些口乾舌燥。 前几世都是人类,对品尝鲜血没什么感觉,反而还觉得变態又噁心。 现在变成了吸血鬼,也不知道系统给她改造了什么味蕾,鲜血喝进嘴里不止是满足了口腹欲,连大脑神经都舒服得震颤。 芸司遥:“你站起来。” 她准备的衣服是昂贵的丝绸,布料柔软细滑,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艾奥兰站起身,微弯下腰,方便她咬住自己的脖子。 芸司遥猩红眸子抬起,攀上他的脖颈。 她张嘴,用力咬在了艾奥兰血管上。 汩汩鲜血涌入口腔,在舌尖炸开腥甜的蜜,顺著食道漫成一团暖融融的火。 她舒服得眯起眼睛。 比起刚甦醒时饿得站都站不住,现在的她简直焕然一新。 嗜血症也只折磨了她半天。 如果艾奥兰是血猎盟盟主呢? 芸司遥喉间发出饜足的低吟,指尖深深掐进他背肌。 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艾奥兰是什么,什么身份,他都不能死。 唯一能满足她口腹欲和身体愉悦的血包,怎么能死呢? 艾奥兰环住她的腰,听著耳边咕咚咕咚吞咽声。 他缓慢的摩擦著她的腰,长睫微敛,唇角勾著淡淡的笑。 芸司遥正沉浸在吸血中,突然察觉到艾奥兰身体晃了晃。 她顰眉,察觉到身前的推力,脚步踉蹌,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倒——! 獠牙还没抽出来,就被人压著,倒在了地上。 牙齿陷进了前所未有的深度,芸司遥瞳孔因快//感缩成细缝,尾椎骨窜起酥/麻的电流。 这一下给她摔狠了,眼冒金星,却不是因为疼。 两百年都没真正的吸过一次人血,芸司遥的身体很明显不能承受频繁大量的血液。 耳朵嗡嗡作响,意识在极致的快//感中逐渐涣散。 艾奥兰看著还埋在自己脖颈的吸血鬼。 吸血鬼们的獠牙中央有个细小的孔洞,插//入皮肤时,血液会顺著孔洞流进身体。 即使它们毫无意识,也没有吮//吸,血液也会顺著孔洞吸入。 这就是种族的贪婪性。 “抱歉,殿下。” 艾奥兰低喘一声,眉头皱起,“我身体还没有恢復,一时头晕,没有站住……” 他的手还垫在芸司遥后脑下,將人固定在脖颈。 芸司遥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双腿也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几乎要融化在这令人窒息的满//足感里。 她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大量的吸血,却被强行固定在脖颈,满//足过后就是极限的崩//溃,她手指痉//挛地抓住艾奥兰的头髮。 艾奥兰不为所动。 似是对她的异样毫无所察。 他扶著她的头,將人按在脖颈,即使人承受不住了,也温柔的轻声道:“看来亲王殿下很喜欢我的血。” 艾奥兰揽住她颤抖的脊背,嗓音低沉而沙哑,宛如掺了砒霜的。 “不用著急,都是您的。”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4) 被欲/望掌控的感觉陌生而刺激。 芸司遥不喜欢完全失控。 理智和本能不断拉扯,她快要溺毙在这吸血的快感中。 艾奥兰的衣服被她用力扯烂,指尖陷进掌心,刺痛让她得到片刻清醒, 芸司遥抽出獠牙,涌出的血將他丝绸衬衫浸染。 “放肆。” 艾奥兰头皮被扯得发疼,他长睫低垂,“亲王殿下。” 芸司遥將人推开,她唇瓣染了殷红的血,“谁让你压在我身上?” 艾奥兰脸色苍白,虚弱的笑笑,“我以为自己能受得住您的吸血,可还是太晕了,没站住。” 芸司遥擦了一下嘴,咽下最后一口血。 艾奥兰满脸歉意,碧绿色的眸子担忧的望著她,“亲王殿下,您还好吗?” 芸司遥从地上站起来。 体內血气充盈,因昨晚过度损耗的力量也恢復了大半。 她平復了下躁动的血液,抬起眼,看著地上的人。 艾奥兰捂著脖子,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还透著青白。 正常人类失血达到840 - 960毫升以上时,就会引发休克。 艾奥兰这两天损失的血量已经逼近2000毫升。 要知道一个成年人,全身血液也才4500-5000毫升。即使有她的药丸养血,也没那么容易恢復损失的精血。 都这么虚弱了,艾奥兰却还能坚持上课,身体素质在人类中属於佼佼者了。 芸司遥放缓了语气。 “还能起来么?” 艾奥兰缓慢站起,將羸弱憔悴的模样渲染得淋漓尽致。 “可以。” 芸司遥皱眉,“我会让卡西安给你送些补品。” 自从有了艾奥兰后,她就没再咬过其它血仆,只吸一个人的血的话,確实不能太频繁。 艾奥兰弯腰捡起自己的背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芸司遥吃饱喝足,心里想著自己的正事。 她走出画室,吩咐几个血族封锁整个学院,一个星期內,无论是谁都不能隨意进出。 芸司遥想了想,又压低声音,没让身后的人听到。 “別墅內也封锁,每个房间都设下禁制。” 血族:“殿下,也包括艾奥兰阁下的房间吗?” 芸司遥顿了顿,淡淡道:“包括。” 她迟迟没有填写任务二的“特定之人”。 只有特定之人的血能延缓她的嗜血症,种种线索都指向了“艾奥兰”,似乎除了他,完全没有第二选择。 艾奥兰的血也確实能延缓她的嗜血症。 这个任务会这么容易吗? 芸司遥觉得没那么简单。 填写人名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错误,那么整个任务都会失败。 芸司遥摩挲著指腹,猩红的眸子在昏暗烛光下忽明忽暗。 “……” 艾奥兰看著芸司遥离开的背影,鬆开紧紧捂著脖子的手。 两道狰狞的血洞已经癒合,只留下长长的血痕。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挺直的鼻樑在薄唇上方投下冷峻的弧度。 艾奥兰一扫之前的羸弱模样,脚步平稳的走到画布面前,低头看去。 预想的裸//身像並未出现在上面。 艾奥兰看著两个鲜红的火柴人,紧绷的下頜线突然鬆动。 他低垂著眼瞼,笑出了声。 ……真有意思。 他抬手撕下了那幅“儿童画”,手指向下摸到了腹部。 那里也有芸司遥留下的“诡异符號”,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他便没有擦掉。 “……” 石墙掩映的隱秘空间。 艾奥兰用术法打开通道,抬脚走了进去。 四周遍布荆棘,尖锐的刺朝上,稍有不慎都会被颳得鲜血淋漓。 巨大的长条桌置於最中央,几个身披暗纹皮质长斗篷的男人朝他微微躬身行礼。 “大人。” 这是临时开闢出来的空间,很简陋。 几个血猎將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都戴著一副面具。 他们彼此都不相识,也不知道对方在学院內的身份,声音都做了特殊处理。 这是为了防止他们中出现投靠血族的叛徒,將他们身份全都暴露出来。 艾奥兰也做了装扮。 他胸口別著一个猎鹰家族徽章,上面的鹰眼是红色的,而其他人则是黑色。 艾奥兰:“我让你们调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眾人的视线落在右手席第二位血猎身上。 血猎清咳一声,“我搜寻了所有档案资料,並未查到有叫“白银嶸”的人类。” 另一人道:“大人,这异族人有什么特別之处吗?” 艾奥兰走到长桌前,不咸不淡道:“云瑟拉对“他”很关注,如果我们能抓住他,弄清楚他们之间的联繫,或许会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眾血猎面面相覷。 艾奥兰扯了一张纸,將今天芸司遥在他腹部画过的“符號”一笔一画的写在了纸上。 “还有这个。” 血猎看著白纸上大大的“芸”字,面露茫然,“这又是什么?图腾?”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5) “不会是他们血族新研製出来对付我们的吧?” “好奇怪的图案,不像字,也不像咒语……” “从未见过……倒像是异族人的文字……” 艾奥兰轻蹙眉,不耐烦的將纸收起。 血猎们安静了一瞬。 艾奥兰立在阴影里,灿金色短髮垂落,像是凝结的霜。 他不笑时显得很阴沉,嘴角向下微勾,带著些冷懨。 艾奥兰:“继续匯报。” 气氛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血猎们开始匯报。 “南区已经攻破血族老巢,还剩下五处。” “教会的王储请求和我们合作,愿意为我们提供兵器。” “柯罗阁下的位置已经確定,暂定在明天劫人。” 其中一名血猎道:“大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您不必留在这里,这些血族卑劣无耻,毫无人性,南区作战还需要您指挥,攻破所有血族指日可待。” 救走柯罗,是因为他身上有他们想要的。 拿完东西之后,他们会另外安插人手进来。 血猎:“换血仪式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这太伤您的身体了。” 艾奥兰视线平淡,“嗯,知道了。” 直到最后,他都没说一句准话。 临时的聚会解散,艾奥兰走进通道的最深处。 这一趟学院行,他並不是全无收穫。 云瑟拉殿下患有一种怪病,她选拔了无数血仆,却只有卡西安成功被留下。 可她却並不常喝卡西安的血。 艾奥兰摸了摸脖上,上面隱隱还有獠牙刺穿的酸麻痛感。 云瑟拉频繁吸他的血,说明这血能抑制她的怪病。 ……云瑟拉需要他。 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恶劣地想,如果他离开之后,云瑟拉的病无法抑制了呢? 她会受病痛折磨,痛到受不了的时候,会派人发了疯似的去找他。 艾奥兰向来奉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云瑟拉已经对他起疑心了,否则不会让他脱衣服画什么“肖像画”。 他灿金色的发梢泛著冷光。 还要他全/裸。 从成年起,艾奥兰就没受过这种屈辱。 被人用笔,抵在腹下,轻浮地滑动勾画,柔软的毛刷扫过青/筋…… 就是要让云瑟拉痛才好。 艾奥兰冷冷的想著。 这才是他的目的。 这些吸血鬼本来就该死。 他腹/下火热,似有毛刷的余韵。 亲王殿下坐在画布前,瓷白的肌肤如玉石般,薄薄的眼皮微掀,冷淡又傲慢。 用那支笔,羞、辱、试、探…… 艾奥兰闭了下眼,摒弃掉纷杂的思绪。 如果他不照做,不出半分钟,云瑟拉就会翻脸,用那柄精血凝成的血晶细剑,狠狠捅进他的心臟—— 哦,不对。 云瑟拉还需要他的血。 一顿饱和顿顿饱她还是能分清的。 艾奥兰心想,不杀死他,那就是被她打断手脚,像那些血猎一样,关在地下室? 他舔了下乾燥的唇,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居然感觉出一丝兴奋。 “轰隆隆——” 两侧石门开启,尘埃自顶部簌簌坠落,机关发出齿轮咬合的闷响。 巨大的声音將陷入思绪中的人拉扯回来。 艾奥兰回神,抬脚,慢悠悠地跨入。 石室的正中央有一副巨大的棺材。 阴冷的雾气在棺槨四周翻涌,上面拴著长长的锁链。 艾奥兰拿起桌上的针管和换血仪器,走近棺材。 他拿起棺材上的锁链,三下五除二的解锁。 沉重的棺材盖被他单手搬开,露出里面陈旧的古尸。 说是尸体也不恰当。 它皮肤青白,身材干瘦,数不清的符文篆刻在皮肤上。 自艾奥兰开棺后,棺槨四周的空气已扭曲成诡异的漩涡。 暗红色雾气顺著墙壁攀爬,所过之处砖石竟渗出粘稠的血珠。 始祖吸血鬼的尸体,早已死亡千万年。 艾奥兰面不改色的拿著採血器,扎入它的脖颈,浓郁的黑血被抽了上来。 他拔出针管,低头看了看,將黑血毫不留情的注入自己的身体! 剧烈的灼痛从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艾奥兰伏在棺材边,痛苦地喘息一声。 指尖瞬间浮现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顺著手臂疯狂蔓延。 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树根。 换血的过程极为痛苦。 “啊——” 艾奥兰喉间溢出压抑的嘶吼,耳膜因体內翻涌的力量嗡嗡作响。 云瑟拉的嗜血症只有身份地位高的贵族吸血鬼才知道。 血猎盟曾抓到一只贵族吸血鬼,正是从它口里,他们才打探出云瑟拉的罕见病。 云瑟拉对血液品质的要求极高,却又嗜血成癮,欲/望得不到满足时会极其痛苦。 艾奥兰本来的血液品质不差,但为了保险起见,他抽取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替换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哪只吸血鬼能抗拒始祖血。 他混进了云瑟拉的別墅,成了她的“血仆”。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 替换血液的过程要持续一个小时。 艾奥兰痛苦地挣扎了一个小时,指甲扣在地面,全部掀翻。 十指连心的疼痛完全比不上换血的痛。 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筋疲力尽,碧绿色的眸子看著顶部。 他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就连血液都是假的。 云瑟拉殿下吸血的时候爽成那样。 艾奥兰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闷笑,扭曲又怪异。 ……他该怎么向亲王殿下討回来呢? * 芸司遥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查阅古书,看有没有关於嗜血症的记载。 艾奥兰的血对她来说太特殊了。 人族和血族最近几年的关係越发剑拔弩张。 要是有人知道了艾奥兰的唯一性,抓住他来要挟她,是个大麻烦。 芸司遥翻著书,心里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著。 要不乾脆把人关在別墅里,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里都不能去。 艾奥兰太弱了。 血猎盟盟主还没揪出来,留在別墅里的血仆和血族都有嫌疑。 芸司遥没有打消对任何人的猜忌。 她放出了命令,別墅內的人和血族都不能离开,限期一周。 如今也验证了一大半了。 芸司遥正翻著羊皮纸,房门却被人敲响。 “咚咚” 她鼻尖微动,闻到了人类温热的血香。 “殿下,是我。” ……卡西安。 芸司遥合上书,道:“进来。” 卡西安推门而入。 芸司遥转头,视线落在他身上,隨后就定住了。 卡西安赤脚走近,他穿著一身暴露的衬衫,深v领口几乎开到腰际。 锁骨处交错的银链隨著步伐轻晃,在苍白肌肤上划出细碎红痕。 芸司遥:“你怎么穿成这样?” 昏暗的月光洒在卡西安精瘦的胸膛,他跪坐在地毯上,苍白指尖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仅剩的几颗纽扣,声音低哑。 “您很久……没有用过我的血了。” 他仰著头,刻意放低姿態,將手轻轻搭在芸司遥膝头。 “我听说您给艾奥兰画肖像了,还是裸//身肖像……” 芸司遥:“……” 他指的肖像是那两个火柴人? 卡西安將自己自己衣服褪去,露出完整的上身,再垂下头,用柔软的黑髮蹭过她手心。 不管是姿態还是动作,都比艾奥兰柔软顺从得多。 “他可以做的,我也可以。” 窗外浮现金红交织的雾气,凝成一只缩小版的猎鹰。 它站在树枝上,歪著头凝视窗內。 卡西安缠著云瑟拉殿下的动作突然一僵—— 如芒在背的寒意,像淬毒的银刃贴著后颈游走,令人不寒而慄。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6) 卡西安猛地回过头。 入目是昏暗的夜色,银盘似的月亮悬於中天,洒下清冷的光辉。 並无任何人影。 芸司遥:“起来。“ 她头疼得很,不知道卡西安从哪儿听来的她画了艾奥兰的裸身像,眼巴巴来献身。 芸司遥喝不下他的血,寡淡无味,喝多了还反胃。 卡西安是一群血仆中血液品质最好的,又跟了她两年,可以说是相当受宠了。 “殿下……”他有些著急了,“难道我跟您的两年,还比不上艾奥兰他几天——” 这根本就不是时间的问题。 卡西安將手放在自己裤腰上,还以为自己的身体不够赤//裸,正要继续往下脱。 “您要我脱哪里都行,不穿也可以的,只要您喜欢——” “砰”地一声巨响,仿佛一记重锤,毫无徵兆地在耳边炸开。 卡西安抬脸望去,发现德罗维尔大人正站在门口,脸色阴沉至极。 “云瑟拉,看来是我打搅你了。” 他收回手,墙面被砸出一个大坑,簌簌地抖落著碎石。 德罗维尔猩红的眸子扫过地上跪著的卡西安,最终落在芸司遥身上。 芸司遥看著走廊的墙壁,“你又发什么疯?” 卡西安下意识和芸司遥靠得更近,像是被嚇到,头微微垂下。 德罗维尔看著衣衫不整的人,嗤笑,“惺惺作態。” ……这个贱人又在勾引云瑟拉。 德罗维尔狭长的眼眸冷冷地凝视著卡西安,仿佛领地被侵犯,他气得火冒三丈。 云瑟拉的“初拥”到现在都没给过任何人,她素来心软,又警告自己不能动她的血仆,不会就为了维护这个贱货吧?! 卡西安最多不过活百年,纯血族的初拥何其珍贵,他也配? 卡西安跪在地上,似乎是怕他,声音压低道:“德罗维尔大人。” 德罗维尔看他那副假模假样的嘴脸就来气,正要嘲讽威胁,芸司遥抬起头,不满道: “德罗维尔,嘴巴放乾净点,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度想干什么? 德罗维尔身上的寒气几乎要凝为实质,卡西安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类,都被嚇成什么样子了。 芸司遥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用怕。” 德罗维尔怒火更甚,“云瑟拉,他是装的你看不出来吗?这种贱人只会勾引你,呵,平时在人前什么样,在你面前又是什么样?虚偽至极。” “他虚不虚偽轮不著你评判。” 芸司遥烦透了他。 德罗维尔仗著和她同家族,又是她表兄,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养几个血仆吸血都指指点点。 芸司遥站起身,拿了件外套给卡西安披著,隨后走到德罗维尔的面前,冷冷道:“你没有血仆么?德罗维尔。” 德罗维尔血仆可比她多远了,一整个別墅都塞不下。 “我的血仆?”德罗维尔冷笑,“他们可没你的血仆这么快活!” 芸司遥:“我没嫌你血仆多,噁心,你就別来指摘我,你杀了赛勒斯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如果还是这样死性不改,就给我滚出去!” “你让我滚?” 德罗维尔还是第一次被她说这么重的话,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沸腾的岩浆,灼烧著每一寸神经,眼眶涨得生疼。 “云瑟拉,这些人类谋划著名將我们一网打尽,你居然还偏向他们!” 云瑟拉怎么能为了这些螻蚁和他置气。 德罗维尔呼吸变得急促又沉重,猩红的眼眸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向房间內的卡西安。 卡西安安静的跪在地毯上,身上还披著云瑟拉的外套,脸色平静。 恃宠而骄、目无尊卑的贱人! 都是云瑟拉惯出来的。 德罗维尔不可能对著云瑟拉发脾气,他视线阴冷,只想把这些勾引她的人统统杀死。 芸司遥看著被他一脚踹烂的门,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 一巴掌还没给他扇醒。 德罗维尔还在幻想著和她结婚,把自己当作別墅里的第二个主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先不说芸司遥能不能接受和表兄结婚,就凭他这魔怔的占有欲,芸司遥首先就排除掉他。 一条疯狗。 芸司遥冷声道:“德罗维尔,你该回你的南区待著了。” 德罗维尔还想继续说什么,衣摆被人轻拉了一下。 是跟他一起来学院的副官,他的下属,艾伦。 艾伦笑眯眯道:“亲王殿下不要生气,我们大人並无恶意,只是担心您被人类蒙蔽,毕竟我们之后还要合作,歼灭血猎盟的杂碎。” 芸司遥看向他,“艾伦阁下,合作可以谈,越界插手我的私事,屡教不改,恐怕你们也没多想和我合作,我们没有再谈的必要。” 她所管辖的区域人类暴动並没有很严重。 德罗维尔才是真正的反人类党派,他主张灭族,留一部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当宠物和备用血包。 芸司遥还不至於这么灭绝人性。 她前几个世界都是人,没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她嫌累,也嫌麻烦。 德罗维尔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和云瑟拉吵起来只会让她更加厌恶。 “云瑟拉,”他放软了態度,强忍著对低贱人类的反感,“我並不想惹你不快,你对血仆们的態度太好了,我……” 德罗维尔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艰难滚动。 “我嫉妒。”他似是拿她没了办法,说道:“我嫉妒出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类,甚至是血族。” 德罗维尔从未对任何人低过头,他比云瑟拉年长几百岁,从出生起就有著强大的纯血力量,身份尊贵。 能用暴力解决的事,那就不叫事。 可云瑟拉和他同为纯血族。 难不成他还能用暴力手段,强行杀死她身边所有人,再將她带回自己所在的南区? 这根本不现实。 芸司遥知道他肯定还没死心对她的掌控。 两人身份相当,德罗维尔肯低头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她淡淡道:“德罗维尔,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德罗维尔站在走廊里,苍白英俊的面容透著阴鬱。 艾伦:“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德罗维尔漆黑睫毛投下的阴影隨著呼吸微微颤动,像蛰伏的兽类。 他最后扫了一眼屋內的卡西安,带著人离开。 两人走到僻静处,艾伦道:“大人,您衝动了。” 德罗维尔冷冷道:“你是没看见那人类噁心的样子,他居然还想脱光衣服,露出他如剥皮蜥蜴般的裸//体,连血液都发餿的贱货,也配用这副躯体脏她的眼?”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7) 艾伦很少听他骂的这么难听。 德罗维尔是贵族中的贵族,绅士礼仪更是从小被刻在骨子里,就连杀人的时候他也很淡漠平静,很少有失礼的一面。 艾伦:“云瑟拉殿下提到过您的血仆。” “血仆?”德罗维尔皱眉,“是,怎么了?” 艾伦道:“您身边的血仆確实很多。” 德罗维尔:“那些低贱的人类只不过是食物——” 他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艾伦道:“您只把他们当食物,但云瑟拉殿下不会那么认为。您视她的血仆为眼中钉,她可能也介意您身边的血仆,也视您身边的血仆为肉中刺。” 他嘆息一声,平静的语气说著残忍的话。 “云瑟拉殿下不知道真正的血仆该如何被对待,那么,您教她就好了。您一心为了殿下,她总能明白的。” * 芸司遥折返回来,对还跪在地上的人道:“穿好衣服。” 德罗维尔已经记恨上卡西安,如果她不在,难保他不会对卡西安动手。 卡西安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德罗维尔大人很討厌我。” 芸司遥垂眸看他。 卡西安:“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您不用担心,我会避著他走的。” 他的体贴更衬得德罗维尔逾规越矩。 芸司遥道:“我会处理。” 德罗维尔短时间內不敢再找麻烦,她如今用不到卡西安的血,不如就把人放了…… 芸司遥看著卡西安,突然开口道:“卡西安。” 卡西安抬头。 (请记住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芸司遥:“你跟了我也快有两年了。” “是,殿下。” 芸司遥:“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边南区生活,给自己的未来做做打算。” 边南区是人类聚集地,是目前最和平,也相对富饶的区域。 卡西安脸色一白,他跪爬到芸司遥脚边,“您要拋弃我了吗……” 他苍白的指尖死死攥住她裙摆的蕾丝。“我不怕德罗维尔殿下,他报復我也没关係,没有您,我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求求您,求求您不要丟下我……” 芸司遥看著他的反应。 卡西安想留下的欲望很强烈。 他跟著自己能得到什么呢? 她如今只有两个血仆,一个艾奥兰,一个卡西安。 相比於卡西安,芸司遥其实更怀疑艾奥兰。 除了人类,別墅內还有几十个血族,甚至德罗维尔也带了几个僕从下属。 血猎盟盟主不一定只偽装成人类,也可能偽装成血族。 藏在她身边的血猎盟主,到底是谁? 卡西安黑髮凌乱,灰蓝色瞳孔泛起水光,“我寧愿被德罗维尔殿下杀死,也不想从您身边离开,您要赶我走,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芸司遥低头看了他一眼,道: “起来吧,没赶你走。” 卡西安这才止住声。 芸司遥揉了揉眉心,“以后不要刻意穿成这样。” 她又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爱看裸/男。 卡西安垂下头,掩下暗色,“是,殿下。” 芸司遥將人赶走,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窗外落下一只蝙蝠,睁著红彤彤的眼睛。 芸司遥打开窗户,蝙蝠飞进来,嘴里叼著一根猎鹰羽毛。 她取下羽毛,放在眼前看了看。 这是—— 芸司遥瞳孔微缩,隨后缓缓眯了起来。 傀儡。 手中的羽毛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她被监视了。 芸司遥关上窗户。 就是防止被监视,她才在外面的树上放了只蝙蝠,防范於未然。 果然被她逮到了。 血猎盟盟主就在这栋別墅。 芸司遥將窗户关上。 今晚,或许他还会把她拖入幻境。 芸司遥心里盘算著,看著蒙蒙亮的天色,抬脚躺进了棺材里。 她闭上眼睛,心里数著拍子。 一、二、三…… 直到一百时,瞳仁里的漆黑骤然发生了变化。 沉重的黑色幕布缓缓掀开,这次的幻境场景发生了变化。 灯光並不像宴会厅那般刺眼,也很安静。 芸司遥站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 她平静的环视四周。 这似乎是一个房间,面前摆著一张简陋的床,书桌,甚至还有办公文件……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 “又见面了。“ 芸司遥转过身,看到一道人影坐在真皮沙发上。 他姿態优雅,双腿交叠,皮鞋在光线下泛著冷芒。 照旧看不清脸,蒙著雾气。 芸司遥向他走近,眼神探究得打量他。 男人:“今天不急著杀了我吗?” 芸司遥凭空变出一把小刀,在手里甩了甩,“不急。” 她还需要確认一些东西。 男人抬头看著她。 芸司遥弯下腰,黑色长髮滑下,“你派出去的小鸟好像没起作用。” 猎鹰傀儡被说成是小鸟,男人丝毫没有生气,勾唇在笑,唇边露著尖利的獠牙。 “很遗憾。” 芸司遥將小刀猛地扎进他的胸口,下一秒,一股巨力袭来,男人骤然发力將她掀翻在沙发上! 他死死攥住芸司遥向胸口捅的匕首,防止她更近一步,哼笑道:“不是不急著杀我吗?” 芸司遥看著他幻化出的獠牙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你不是也没死吗?“ 他靠得越近,刀子就扎得越深。 芸司遥用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衣领,刀子向下,將胸口的衣服划破。 这种小刀並不能致命,上面涂了药水,划破皮肤后会剧痛灼烧。 男人:“没死,但是挺疼的。” 他胸口鲜血涌出。 深褐色乳//晕下藏著道狰狞的爪痕,很快被血浸透得模糊不清。 男人没管胸口的刀子,优雅地扯开她领口,脖颈青筋隨著急促呼吸起伏。 “礼尚往来的时候到了。” 话音未落,獠牙已骤然刺破她锁骨,刺骨的凉意突然化作滚烫的电流,顺著脊椎一路噼里啪啦炸开。 冰冷的血珠溅在男人嘴角,他用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舐乾净。 芸司遥用力旋转著刀柄,慢悠悠道: “变成吸血鬼好玩么?” 她冷冷地拽住雾气中的头髮,加重了声音。 “艾奥兰。”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8) 男人感受著胸口剧烈的疼痛,呵呵笑起来。 “艾奥兰?”他感嘆道:“那是谁,你的情夫?” 装模作样。 “一条狗而已,”芸司遥將小刀完全捅进去,手揪在他胸口,“盟主阁下,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男人黑色燕尾礼服凌乱不堪,露出来的皮肤完全被血浸透。 “哦,”他钳制住芸司遥的手腕,將胸口刀子抽出来甩在地上,“忘记什么了?” 刀尖嗡的一声,深深插进大理石面。 芸司遥:“胸口的疤啊。”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芸司遥拂开他胸口血跡,露出乳晕下的三道疤痕。 芸司遥讥讽道:“真巧,你和艾奥兰小时候一起被石益兽抓伤过?” 她主动进入幻境,就是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 卡西安跟在她身边两年,如果他是血猎盟盟主,要將她拖入幻境,为什么不趁她这两年间力量虚弱,被嗜血症折磨的时候拉她进去,非得趁现在? 现在的她恢復了大半的力量,也暂时解决了嗜血症,这时候拉她,根本说不通。 除非这人是近期才出现在她身边的。 芸司遥调查了进入別墅的备用血仆,也调查了跟隨德罗维尔进入別墅的血仆血族。 她更倾向於能进入自己房间,或短时间內和她有过肢体接触的人。 那这范围就缩小了。 德罗维尔、卡西安、柯罗、艾奥兰…… 幻境由幻境主编织,他们一般只改变周围环境,不会对自身进行太大的调整。 再次被拖入幻境前,芸司遥准备了小刀,药水……目的就是为了验证血猎盟盟主身体的疤痕,是否和他们中的任一人相似。 幼年的伤口会一直伴隨到成年,即使成年后有能力自愈,也无法祛除疤痕。 而且,疤痕这种小毛病,一般人都不会在意。 人类和血族战乱不断,有伤痕才常见。 芸司遥抬起脸,“还想继续装下去么,情夫?” 男人诧异的扬眉,笑得更加恣意,“亲王殿下,您早就怀疑我了吗?” “我怀疑了所有人。”她冷冷地。 芸司遥原以为他会打死不承认,和她再掰扯一阵。 没想到他抬起手,一声响指,縈绕在脸颊的雾气竟直接散去。 昏暗的光线落在他柔软的金髮,宛如流动的熔金。 亲眼目睹和猜测带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 芸司遥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容,心里完全没有揪出藏匿之人身份的轻鬆,心臟反而还紧紧提了上来。 艾奥兰声音含著笑意,遗憾道: “我都脱光衣服给您看了,还没被您排除在外啊。” 他胸口的伤缓慢癒合,浓郁的血香扑鼻。 艾奥兰笑眯眯道:“难道要我像您那个叫卡西安的血仆一样,脱光衣服,跪在您脚边,请求您的怜爱,才能让您相信我么?” 芸司遥:“是你手段拙劣。” 他千不该万不该把她拖入幻境。 这跟明牌告诉她“血猎盟盟主就藏在別墅里”有什么区別? 男人毫无形象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低下头,碧绿色宛如翡翠的眸子倒映著她的脸,“拙劣,確实挺拙劣。” 温热的手指拂过她殷红冰冷的唇,声音低哑。 “可那又怎么样呢?没了我,你的病怎么办,除了我,你还能喝得下去谁的血,殿下?” 芸司遥抬脚朝他腹部重重踹去——! “砰!!” 一声闷响,她小腿被握住,艾奥兰腕骨直接崩裂脱臼。 他脸颊痛得扭曲,笑意越发癲狂。 “云瑟拉,在现实里你也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想杀我吗?” 他用完好的手死死卡住芸司遥的脖子。 看著她纤细修长的颈侧,幻化出来的獠牙隱隱发胀。 “我死了,谁能缓解你的病呢?” 艾奥兰感受著身上的痛,这些痛加起来都没有换血的一半痛。 云瑟拉痴迷“他”的血,这种痛就莫名掺杂了一丝爽意。 亲王殿下吸血时涣散的瞳仁,陷入皮肤的冰冷獠牙,都是他兴奋的来源…… 爽成这样,她会捨得杀他? 芸司遥挑眉,“我怎么会杀你呢?” 眼下不过是最坏的情况,艾奥兰是血猎盟盟主,她还需要他的血,如果能像柯罗那样,把他关在地下室,永远囚/禁,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艾奥兰低下头,温热的獠牙瞬间穿透她颈侧! 剧烈的刺痛与战慄同时袭来。 他宽大的掌心按住芸司遥挣扎的后脑,滚烫的呼吸喷在伤口上,混著细密的啜饮声,重重一吮——! 芸司遥膝盖抵在他小腹,尖利的指甲深深扎进他的脖颈。 她控制不住喉间滚动的低吟,越感觉爽,手里的动作就越狠。 幻化出的獠牙仿照了血族,甚至连被吸血的感受都和血族一模一样。 艾奥兰只被她咬过,感受自然以她咬的为准。 血族等级越高,被咬时的快//感也会逐层递加。 艾奥兰掐著她的下巴,抬高。 舌尖舔过孔洞时激起一阵酥麻,那种被掠夺的痛楚竟诡异地化作电流,顺著脊椎窜向四肢百骸。 芸司遥手指插进他的脖子,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她扯唇,露出笑。 “你又要死了。” 她的手指摸到了他坚硬的颈椎骨,徒手攥住,骨头断裂的声音缓慢又磨人得响在耳边。 芸司遥正打算捏碎他的骨头,结束这场幻境,眼前场景骤然变换。 空气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 身下柔软的沙发倏地化为虚无,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眼前的场景如万筒一般扭曲变幻,最终变成了金碧辉煌的教堂。 芸司遥站在教堂的中心。 场景…… 变了? 秩序之神·奥瑞尔的神像悬在半空中,睁著空洞的眼睛望向来者。 在它下方,行邢台上安置著巨大的十字架,上面残留著吸血鬼暗褐色的血。 右手边摆著一副宽大的洗礼池,里面盛放了几吨的池水。 水声就是洗礼池发出来的。 芸司遥下意识鬆开手,瞳孔剧烈收缩。 这不是普通的水, 而是专门对付吸血鬼的圣水。 她猛地向后退,想远离这一池子圣水,后背却抵到了一处温热的胸膛。 艾奥兰:“亲王殿下。” 他脖颈汩汩地涌动著血,狼狈极了,唇角勾著戏謔阴冷的笑容。 “我让你那么爽,你却这么对我,”他嘆息道:“我也会很伤心的。” 艾奥兰握住她的脖子,用力往前一按—— “扑通!”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19) 圣水飞溅而出。 芸司遥被强行拖进了水里,冰凉的液体灌入鼻腔,像是千万根针刺穿气管。 她开始感觉到疼痛,猩红的眸子收缩成竖线。 身体的力量迅速流失,皮肤灼烧一般。 芸司遥剧烈挣扎,身体里的力量急剧耗尽。 艾奥兰和她一起进了圣水中,他是人类,需要呼吸,最多维持五分钟就会缺氧。 他死死拽住她,不让她往上浮。 动作间,艾奥兰脖颈的伤口崩裂,鲜血玷污了一池圣水。 芸司遥发现被他血液污染的圣水会丧失作用。 她不再抗拒艾奥兰,反而主动拽著他的头髮,提垃圾一样拽过来。 艾奥兰环住她的腰,宛如水鬼。 他的伤势太重,整个脖子都要被捏断,又因为强悍的身体素质支撑到了现在。 芸司遥现在不急了。 除了刚入水的那一刻很痛,现在的圣水被血玷污,已经丧失了作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艾奥兰张开嘴,猩红的血溢了出来。 他用尽全力將人拖了下来,温热的唇骤然贴了上去。 芸司遥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 艾奥兰贴著她的唇,疯狂地汲取著她口腔中的氧气。 铁锈味混著奇异的甘冽在舌尖蔓延,滚入喉管。 芸司遥喉间不受控的吞咽。 血。 是艾奥兰的血。 那抹温热顺著喉咙滑入胸腔,像野火点燃乾柴般瞬间蔓延全身。 她撕咬著艾奥兰的唇,尖牙凶狠地横衝直撞。 一个取氧,一个取血。 芸司遥吸得不够爽快,嘴唇不比脖颈的大动脉,再怎么用力吸,也吸不到多少血。 艾奥兰死死纠缠著她。 同样,通过接吻,他汲取不了多少氧气。 芸司遥补充完进圣水消耗的力量,將人从身上撕开,毫不留情地一脚,將人踢出两米远。 她从池水中浮上来,迅速跳出洗礼池。 芸司遥手虚虚一握,一条黑色长鞭毫无徵兆地出现在手中。 艾奥兰很快浮了上来。 “啪——” 他徒手接住了迎面而来的鞭子,呛咳一声,“咳咳咳……!” 芸司遥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道:“爽吗?” 艾奥兰浮在水里,艰难喘息。 “很爽。” 芸司遥浑身湿漉漉的,浸透的黑髮黏在苍白的脸颊,水滴顺著下頜线坠入锁骨凹陷处。 “要不要试试更爽的?”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催动著鞭子上的符文,噼里啪啦的电流顺著手柄流窜。 艾奥兰迅速抽回手,堪堪躲过。 芸司遥站在洗礼池边。 湿透的绸缎长裙紧贴身躯,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冷漠又无情。 “亲王殿下,我们刚刚还在接吻……”艾奥兰露出虚弱的笑容,“您未免太无情了点。” 被她这么虐打了一通,艾奥兰喉中泛著腥甜,后脖颈隱约能看见森白的骨头。 胸腔里盈满了无法宣泄的火,並非是伤痛带来的血气或是仇恨的怒火,而是某种陌生的、蚀骨的憋闷。 他刚刚为什么要亲上去? 明明可以封闭血液,让这个贪婪无情的吸血鬼活活痛死在圣水里,结束掉幻境。 艾奥兰不理解自己刚才的行为。 这场幻境,本来是对於换血的“报復“,从亲王殿下身上討回他受的换血之痛。 可到最后,痛得要命的是他,爽的却是她。 艾奥兰擦去唇角的血,低声笑了。 “您在幻境杀了我没有用,出了幻境,我照样毫髮无损。” 他从洗礼池走出来,蓬鬆的金髮黏在苍白的额角,几缕垂落睫毛间。 碧色眼眸蒙著层水光,却不减分毫压迫感。 “您可以在现实里,好好杀了我。” 艾奥兰褪去了偽装的温和,变得森冷而戾气横生。 芸司遥一甩鞭子,缠住艾奥兰的手腕,用力一拽——! 艾奥兰被她拽到了面前,弯腰吐出一大口血。 他身上伤势太重,虚弱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芸司遥用鞭子抬起他的下巴,道:“我怎么会杀你呢?” 艾奥兰无声地笑了笑。 芸司遥:“我要好好留住你,让你能源源不断地给我供血才行啊。” 她冰凉的指尖掠过艾奥兰的下巴。 “你真得庆幸自己的血对我有吸引力,艾奥兰。” 芸司遥用鞭子一圈圈缠住他的脖颈。 艾奥兰看著她指尖悬著的水珠,道:“要和我说再见了吗?” 芸司遥確实要杀了他结束幻境。 艾奥兰突然低下头,殷红的唇微张,舔去了她指尖的水珠,笑意盈盈。 芸司遥缩回手,皱眉。 “你干什么?” 下一秒,艾奥兰手指猛然刺入自己胸口,苍白的唇角扬起疯癲的笑。 他看著自己的鲜血如喷泉般溅在芸司遥脸颊上,莫名觉得无比畅快。 芸司遥漆黑的瞳孔古井无波,唯有飞溅在脸颊的血珠,为那张冷瓷的面容添了抹妖异。 艾奥兰视线贪婪地盯著那抹艷色,舌尖扫过上顎獠牙,空气里浮动的血腥味都变得浓烈滚烫。 ……真美。 他笑容扩大,仰面倒在了教堂冰冷的地面上。 “再见。” 幻境开始崩塌。 芸司遥看著周围的事物飞速褪色。 余韵还未散尽,整个世界便坠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云瑟拉殿下!!” 一阵晕眩过后,芸司遥再次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熟悉的装潢。 “云瑟拉殿下,不好了!!” 一个血族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隔著一道门,在外面喊道:“地下室里关著的血猎全都被劫走了!” 芸司遥从棺材里坐起来。 她打开门,没管血猎,先问道:“艾奥兰呢,他在別墅里吗?” 血族一愣,道:“应该都在,您不是吩咐了给每个房间下禁制……” 芸司遥推开他,快步走到艾奥兰的房间,抬腿,一脚踹开房间的大门。 “砰!” 脆弱的门板倒塌,房內空无一人。 血族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我我……我明明按照您的吩咐,给每个房间都下了禁制……” 芸司遥看著空荡的房间,眼神微冷。 艾奥兰—— 跑了。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0) “人呢?!怎么会不见?” 血族不可置信的喊出声,又指著门上画的咒语。 “亲王殿下,这儿还有我当时施下的禁制,应该是被人暴力破坏掉了,普通人族根本解不了禁制,难不成他和其他血猎——” 血族声音戛然而止。 他本就不喜人类,艾奥兰是亲王殿下选的血仆,按照身份,他还得尊称一句“阁下”。 血族尊卑观念很重,恶意揣测会被视为大不敬。 芸司遥根本没在意他心里想什么,她看著空无一人的房间。 艾奥兰会跑也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他那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肯定做了两手准备。 这可是血族的老巢,管他血猎盟盟主有通天的本事,单枪匹马的,在这里绝对討不了好。 血族找补道:“亲王殿下,艾奥兰阁下应该是被血猎劫持了,要我派人去找吗?” “找,”芸司遥揉揉胀痛的眉心,再抬眼时,声音恢復了冷静,“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把人给我找回来,打残打伤都不要紧,留一口气活著的气就行。” “是,殿下。” 芸司遥带著人去了別墅地下室。 这里瀰漫著浓郁的血腥气。 芸司遥鼻子动了动。 她闻到了柯罗的血,很重,应该受了不轻的伤。 艾伦正要上楼,碰巧和她撞上,微愣,“亲王殿下。” 他用手抚胸,向芸司遥行了一礼。 芸司遥看到他身上有血,道:“你受伤了?“ “是那些低贱血猎的血,”艾伦直起腰,目光落在她脖颈,“您的脖子……” 脖子? 芸司遥察觉到他眼神不对,抬手召了水镜。 镜中,她脖颈和锁骨处,有两道清晰的红痕。 是幻境里带出来的痕跡。 可“伤口”怎么会被带出来? 艾伦顿了顿,道:“来劫人的血猎来势汹汹,应该是早有预谋,您是和他们交过手了?” 高等阶的血族比一般的血族更加敏锐。 他以为芸司遥脖颈上的痕跡,是被那些血猎弄出来的。 芸司遥抬手抹了一下,痕跡消失得乾乾净净。 她在幻境和人打得不可开交,哪来的余力关注別墅內的动静。 芸司遥不答,问:“德罗维尔呢?” 艾伦笑了笑,略有深意,“大人在帮您处置没跑掉的血猎。” 地下室关著的血猎足有三四十个,全跑出去的话动静不可能会小。 他们都不知道云瑟拉还建了个地下室关著这些人类,以至於血猎来劫人时,还没反应过来,让血猎们逃走了一部分。 云瑟拉在人前偽装的很好。 她厚待人类,签下和平协议,私下却將人关进地下室,虐玩取乐。 艾伦对此乐见其成。 云瑟拉对人类宽厚了,那才叫麻烦。 芸司遥没说话,转身进了地下室,里面的血腥味更加浓郁。 德罗维尔將手里血猎的尸体丟出去,漫不经心地擦拭著袖间暗红,指节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 芸司遥站定,心微微一沉。 德罗维尔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转过头,微笑,“云瑟拉。” 他脚边儘是人类残肢,瞳孔在黑暗中泛起猩红幽光,礼服洇著大片血跡,却未损分毫优雅。 芸司遥不动声色道:“只剩下这些人了?” 德罗维尔:“打伤了几个,有一个太弱了,直接死了。” 芸司遥看著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血猎。 他们力量是最弱的,没有跑成功。 芸司遥:“问出什么了?” 德罗维尔擦乾净手上的血,道:“是他们新上任的盟主安排的劫人,我让他们把盟主画像画出来了。” 他指著地上长相迥异的五张纸,不耐的“嘖”了声,“麻烦,他们盟主从不以真面孔示人,连脸都是假的。” 德罗维尔皮鞋抬起,踩在其中一个血猎的背上,慢悠悠道:“云瑟拉,这些人你应该也用不上了,要我帮你处理掉么?” 久违的血腥味让他身上的暴戾因子蠢蠢欲动。 才杀一个人,根本不尽兴。 芸司遥:“不了。” 德罗维尔转头。 芸司遥:“留著他们,我还有用。” 德罗维尔舔了下獠牙,想起自己表妹不为人知的“癖好”,对著她轻笑。 “好吧,那留这些人的命给你玩。” 德罗维尔將脚抬起来,放过那被嚇得脸色惨白,几欲昏厥的人类。 “你说你也真是,建了这么个地方,瞒著我做什么?” 德罗维尔走过来,笑得更开心了。 云瑟拉和他一样“厌恶”人类。 意外的惊喜让他无比兴奋。 这意味著云瑟拉会和他统一战线, 等血猎盟的臭虫们除乾净了,她想怎么虐待这些人类就怎么虐,没人敢指责。 芸司遥抬眼,淡淡道:“你家里新建个密室,也通知我一声吗?” 德罗维尔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可以,你和我结婚之后,我什么都会与你共享。” 德罗维尔话音一转,又道:“云瑟拉,听说你的血仆跑走了一个?” 芸司遥並不想理会他现在的幸灾乐祸。 她吩咐人將地下室打扫一遍,將几个血猎重新关进去。 几个血猎目光惊恐地看向她。 芸司遥扫了一眼地上的锁链,没用锁链拴著他们,只关了牢笼的门。 艾奥兰走了,嗜血病会很麻烦。 芸司遥心里烦躁,她看著铁栏里瑟瑟发抖的人类,抬眼,冷冷道: “你能把他抓回来?” “抓谁,艾奥兰?”德罗维尔不在意她的冷漠,懒洋洋道:“他和血猎盟里应外合,是叛徒,你抓他是准备抽筋剥皮吗。” 芸司遥:“……”吸乾他还差不多。 德罗维尔:“不用急,等我们將血猎盟剷除,他再怎么躲,也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他不知道艾奥兰的血能抑制芸司遥的嗜血症,自然没把他当回事。 芸司遥並不想和他说太多。 她不信任这些吸血鬼,也不信任人类。 “柯罗呢?”芸司遥踢了一下地上的残肢,是一条胳膊,“他胳膊是你卸掉的?” 德罗维尔扫了一眼,“哦……他叫柯罗?” “这些血猎里,也就他有点本事,”他笑著耸肩,“那些来劫人的臭虫主要是来救他的,真可惜,我只和他打了个照面,还没打几下,他就自断了一条胳膊跑掉了。” 地下室里乱成一团,鲜血到处都是,刑具,门锁,大多都坏了。 芸司遥本来就烦地下室的血猎们怎么处理,如今有人劫走了他们,倒省去了她一些事。 这里的血腥味太浓郁。 即使芸司遥现在不饿,也被勾出来一点馋意。 她走出地下室,德罗维尔跟在身后。 “云瑟拉。” 芸司遥闻著血腥味,没理会,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云瑟拉,”德罗维尔道:“你饿了么?” 他猩红的眸子宛如一块玛瑙石,静静地注视著芸司遥。 芸司遥:“不饿。” 她脸色平静,可德罗维尔却从她面部神態中捕捉到了一分焦躁。 为什么? 是因为他杀了人? 可云瑟拉自己也反感人类,不然不会建了这么个地下室。 不是这个原因,还能是什么? 是因为突然闯入別墅的血猎, 还是那个跑掉的血仆? 德罗维尔道:“云瑟拉,你在担忧什么?” 芸司遥將手抽回来,“没什么。” 她一直对他很冷淡。 芸司遥回了自己的房间,想起这个世界的背景介绍。 【你们中混入了一名顶级血族猎人,他双亲皆死於血族之手,对您的家族恨之入骨。】 这个猎人,指的是艾奥兰? 芸司遥搜寻了自己的记忆,原身近百年一直受嗜血病,比起杀人,她更喜欢折磨人。 有关家族的血海深仇,也难怪血猎这么恨他们。 芸司遥桌上还摆著昨天没看完的古书。 她走过去,隨手翻了一页,最终在末尾停住了视线。 【血族互食,被称为“吸榨”。】 【吸榨会带来比一般吸血更大的快感,也能让吸食者获得更强的力量。】 【此种行为会加重吸食者的成癮性。】 芸司遥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视线落在书页末尾的一句话上。 【低等级血族无法抗拒高等级的血液,成癮后,其他血族血液会丧失吸引力。】 【请慎重採用血族互食。】 芸司遥掠过杂七杂八的话。 低等级无法抗拒高等级的血液。 她如今的身份是纯血亲王,比她更高等级的血族,还存在吗? * 要说艾奥兰离开之后谁最高兴,当属卡西安了。 卡西安住在別墅二楼。 一连几天,他都惴惴不安的等著云瑟拉殿下召见。 血族进食,一般七天一个轮迴。 距离艾奥兰离开也有七天了,云瑟拉殿下应该很饿了…… 他翘首以盼,又不敢再向上次那样冒然上去,再撞见德罗维尔,可不会那么轻易被放过了。 芸司遥七天一直在查阅资料。 她苍白的皮肤下,鼓动的血管宛如红色丝线,爬满整个身体。 “咕嚕嚕” 芸司遥合上最后一本书。 肚子饿了。 乾涸的口腔让吞咽唾液都成了酷刑,胃部痉挛叫囂著飢饿。 连呼吸都带著铁锈味的灼痛。 艾奥兰还是没有找到。 她饿了七天肚子。 芸司遥心中已经隱隱有了眉目。 艾奥兰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怎么偏偏只有他的血才能抑制嗜血症? 世界上能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他只是普通人类,或者普通血猎,芸司遥可能会信了这巧合。 但他是血猎盟盟主,血族的敌对阵营。 这种巧合,就更像有所预谋。 芸司遥正思考著,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血液香气。 她平静的转头,看向房门口的位置。 有人在吸血。 芸司遥站起身,獠牙不受控制的发胀,伸出,抵在下唇。 好饿。 “咔噠” 房门被拉开。 极度的飢饿下,五感会无限放大,任何一点动静听在耳朵里都非常明晰。 人类的呼吸,带著痛苦、挣扎,宛如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 芸司遥朝著声音发出的位置看过去。 烛火在长廊两侧明灭不定。 两道交叠的人影,被烛光扭曲得投射在墙上。 芸司遥看到一只手高高的伸出来,纤细,瘦弱,似是想抓住什么,却被紧紧束缚住。 德罗维尔正在进食。 他粗/暴的提起人类的头颅,让她扬起脖子,维持一个方便吸血的姿势。 那是他的血仆。 意识在痛苦与欢//愉的漩涡中疯狂旋转。 那血仆膝盖不受控地发软,整个人几乎掛在对方身上,呜咽著想要求饶,喉间却溢出破碎的呻/吟。 “德罗维尔……大人……” 她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乾瘪。 “救……救命……” 喉咙吞咽的声音呈几倍传到芸司遥耳朵里。 飢饿感,更重了。 那血仆承受不住的开始蹬腿,脊椎不受控地弓成满月,指尖死死抠住对方肩膀。 “大人……饶了……饶了我……” 她眼前只剩下血色的光影在晃动,分不清是坠落深渊,还是飘向云端。 最终,身体皱缩,皮肤乾瘪,眼眶凹陷成两个黑洞。 脖颈处的伤口却还在汩汩渗出最后几滴暗红。 德罗维尔抽出獠牙,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眉眼透著淡淡的饜足。 他面前的血仆,已经沦为一具乾尸。 芸司遥吞咽了一下灼烧的喉咙,看著德罗维尔转过身。 他毫不意外芸司遥出现在身后,猩红的眸子翻涌著流动的血潮。 “这是我对待血仆的方式,” “云瑟拉。” 这场面刺激了她。 芸司遥猩红竖瞳剧烈收缩。 胃部传来撕裂般的绞痛,仿佛有无数虫子在啃噬內臟。 她很饿。 非常饿。 德罗维尔没有管身后的乾尸。 他看著云瑟拉猩红竖瞳,瞭然的笑笑,用尖锐的指甲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浓郁的鲜血涌出,空气中迸发出极大的甜香味。 德罗维尔蛊惑道:“你饿了么,云瑟拉。” 吸血鬼互食,有一定的曖昧性。 尤其是他们高等级的血族,只有伴侣之间,才会品尝对方的血液。 芸司遥从飢饿中片刻抽离,眼神恢復清明冷静。 她觉得他吸血方式太粗鄙,冷冷吐出一句。 “德罗维尔,你是不是太恣肆了。” 血族进食浅尝輒止,他们讲究优雅和分寸,会维持食物的可持续性。 像德罗维尔这样,直接將人吸成乾尸的很少见。 德罗维尔朝她一步步走来,脖颈里涌出的血映在芸司遥瞳仁。 “抱歉,我只是想教你如何正確对待血仆。” 芸司遥獠牙涨了出来。 想吸。 很想吸。 “你已经一周没有进食了,”德罗维尔道:“云瑟拉,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他补充完所有能量,胃部也处於暴胀状態,足够芸司遥吸很久。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人。 浓郁的鲜血近在咫尺,只要她踮起脚尖,就能喝到甘甜的血液。 只差一点…… 德罗维尔专注地看著她,殷红的唇微张。 “咬我吧,云瑟拉。”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1) 芸司遥猩红的眸子微微收缩。 空气里浮动的诱惑如同无形的丝线,缠住她的喉管。 咬了他就相当於同意订婚。 德罗维尔脖颈汩汩涌著鲜血,他弯下头,將自己的脖颈凑了上去—— “云瑟拉……” 芸司遥之前没有喝过他的血,不知道他的血对自己的嗜血症有没有作用。 只要能抑制这该死的嗜血症…… 只要—— 就在她伸手的剎那,房间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啪擦!” 芸司遥醒过神,惊觉德罗维尔竟对她施展了幻术。 她后退一步,视线再次恢復清明。 德罗维尔不悦的皱眉,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你房间还有人?” 芸司遥:“德罗维尔,你对我用幻术?” 德罗维尔没有否认,坦然道:“你再不进食,身体会失控。” 他抬手抚在芸司遥的脸上,淡青色血管很快浮了上来。 “你的身体已经开始异变了。” 超过七天不进食,对血液的渴望会越来越强烈,最终失去理智,沦为只会吸血的怪物。 德罗维尔的指尖沾了一点自己的血。 他將指尖塞到芸司遥唇边,抵住她的獠牙,用力刺破自己的指腹。 腥甜的气息混著金属的凛冽直衝天灵盖。 那血液初入口时冰凉,滑过喉头,转瞬便化作滚烫的熔岩,顺著血管灼烧蔓延。 她剧烈的呛咳起来,用力將德罗维尔推开! “咳咳咳……!” “云瑟拉?”德罗维尔眉头一皱,看著自己指腹的血口,目光渐渐凝住,“……怎么会这样?” 云瑟拉排斥他的血。 这怎么可能? 他们身为同等级血族,按理来说,他的血液比人类强数倍不止,云瑟拉怎么会喝不下去? 芸司遥喉间泛起阵阵痉挛,胃袋翻涌著剧烈的抗拒。 ……不对劲。 就算她刚穿进来,喝了卡西安的血,也不至於这么排斥。 德罗维尔和她同等级。 他的血比卡西安只会更好,品质更高。 德罗维尔:“你为什么会反感我的血?” 他面色凝重,抓住芸司遥的胳膊,“你的嗜血症更严重了?” 芸司遥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艾奥兰搞的鬼。 他怎么做到的? 能让血族產生成癮性,排斥其他同类的血…… 亲王之上,还有什么? 芸司遥突然闻到了熟悉的血香。 那香味从自己房间飘过来,一阵接著一阵,愈发浓郁。 渐渐掩盖了德罗维尔身上的香味。 是始祖血。 血猎盟拿到了始祖吸血鬼的血液! 芸司遥一下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她低骂一句。 难怪……难怪她会“成癮”,喝不下其他人血,原来是因为艾奥兰换血了! 芸司遥抬手一挥。 紧闭的房门猛地打开,砰地一声砸在墙上! “云瑟拉?!” 德罗维尔一愣,看她毫不犹豫地折返回房间,似乎有很紧急的情况。 他抬脚要跟上,面前却骤然出现了一道黑雾笼罩的屏障,拦住去路。 德罗维尔眯了眯眼,鼻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艾奥兰。 是那个人类的味道。 德罗维尔指甲暴涨,尖利如钢般插入黑雾中。 “錚——” 令人牙酸的碰撞声响起。 黑雾牢固的坚守在原地,阻拦住他。 “……” 芸司遥回到房间,入目是满地的碎玻璃渣。 她抬起眼,看著突然出现在窗边的人,唇微动,字字清晰。 “艾、奥、兰。” 月光透过雕窗欞流淌进来,为男人的金髮镀上一层冷银。 “亲王殿下。” 艾奥兰坐在窗沿上,抬手,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 “我以为您知道我会来。” 芸司遥现在知道了。 始祖血族死了上千万年,他的血可不是好换的。 艾奥兰错估了始祖血的威力。 他在幻境中吸了她的血,產生了成癮性,艾奥兰如今的身体已是半人半鬼,算不上人,同样需要她的血。 高等级之间互吸血液,代表了—— 芸司遥讥讽道:“你这七天,也不好受吧,艾奥兰。” 艾奥兰手腕上缠著十字架,碧绿的瞳仁亦如初见般温和。 “是的,”他跳下窗沿,头一歪,先躲过了朝他射来的冰凌。 “我快痛死了,”艾奥兰皮肤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线,宛如蠕动的虫,轻声道:“亲王殿下。” 他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潜入別墅,当她的血仆,又安排人去救柯罗。 让她成癮是次要的,艾奥兰的目的,是为了拿柯罗手里的东西。 柯罗能有什么? 他偷来的东西早就被她收走……或者说,被原身,云瑟拉炼化了。 始祖吸血鬼千万年甦醒一次。 想要抑制他甦醒,唯有用红液晶体。 柯罗潜入血族別墅区,为的就是偷这个。 他成功杀了贵族吸血鬼,但在撤离的途中,被云瑟拉发现,关进了地下室。 芸司遥看著艾奥兰手上因为砸玻璃而流淌出的血。 “你想要红液晶体?” 她鼻尖贪婪地捕捉著艾奥兰身上飘来的气息,忽地笑了。 “你来晚了,红液晶体早就被我炼化了。” 红液晶体没了,艾奥兰换血把自己变得不人不鬼,完全丧失了意义。 艾奥兰摇摇头,慢悠悠道:“不晚。” 他上前一步,碧绿色的瞳仁晃过一抹猩红。 “没有红液晶体,我只能把它吃了。” 吃了? 芸司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吃了什么。 “它真的很难吃,”艾奥兰唇微动,“死了千万年,肉身又干又柴。” 芸司遥:“……” “但是没办法,阻止它甦醒的红液晶体被您炼化了。” 艾奥兰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轻声嘆息,“我只能吃了它,以免它再次醒来,给我惹一堆麻烦。” 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仿佛吃掉一个始祖吸血鬼,是一件非常稀鬆平常的事。 半人半鬼的他在幻境里吸了芸司遥的血。 一个月內,他们都需要彼此来维繫身体状態的平衡。 艾奥兰比她稍微好点。 他没有嗜血症。 一个月后,他不再需要芸司遥的血,普通人类对他来说是一样的效果,只不过有点难喝而已。 艾奥兰耸肩,“我是真没想到,幻境里吸血,居然会有同样的效果。” 芸司遥轻嗤,“谁叫你犯贱。” 她轻轻抬手,房间內设下的禁制鼓动起来,无数道细小的丝线飞速窜出,束缚住艾奥兰的手脚,猛地將人提到面前来! 芸司遥饿的要命。 她抬脚,用力踩在艾奥兰的肩膀上,让人跪了下来。 艾奥兰无声笑笑,“原来你喜欢这样?” 芸司遥道:“你还是少废话吧。” 艾奥兰吃掉了始祖吸血鬼,他的疼不仅是因为吸血,更是因为身体排斥。 一个弱小的,只能生存百年的人类,如何承受得住累积了千万年能量的始祖身躯。 芸司遥抓著他的头髮,让人扬起脖子,露出脖颈跳动的血管。 “你就不怕自己爆体而亡?” 她一想起艾奥兰吃古尸的模样胃里就犯噁心。 芸司遥又不是真活了两三百年的吸血鬼。 吃尸体这种事,不管放在什么时代背景下都噁心。 艾奥兰呵呵笑起来,“多谢殿下关心,我短期內应该死不了。”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他的嘴。 “真噁心。“ “噁心吗?”他头皮被扯得生疼,却浑然不觉,笑容愈发扩大,“按照血缘,您还是它“生”出来的,怎么能说它噁心呢。” 芸司遥:“我说你噁心。” 艾奥兰仰头看著她的脸,他喉间乾渴得发疼,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泛起诡异的緋色,像是被烈火炙烤的瓷器。 “那您还 /吸吗?” 艾奥兰喉结滚了滚,舌尖抵著牙,目光晦暗。 “不吸的话,可以让我先——” 话还没说完,他脖颈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芸司遥提起他的脑袋,重重咬在他脖颈上! 艾奥兰脉搏的跳动在齿间清晰可闻,每一次泵血都带著令人沉 /溺的震颤。 他手指挣动,却被丝线牢牢捆缚住,手腕被勒出道道血痕。 “亲王殿下……” 艾奥兰想捧住她的头,抚摸她的脊背,却被这密密麻麻的丝线限制住行动。 芸司遥眼眸眯起,獠牙陷进皮肤的剎那,仿佛有千万根电 /流顺著神经传递。 艾奥兰瞳孔因兴奋而剧烈收缩,淡淡的潮红从耳尖漫至眼角。 “您能鬆开我么?” 芸司遥不满他的聒噪,將丝线收得更紧。 饿了將近一个礼拜,她咬得比前几次都要凶,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地颤抖。 艾奥兰睫毛剧烈震颤,任獠牙在伤口处碾出细碎的疼痛。 耳边开始嗡鸣,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反而让他的笑意愈发张狂。 “殿下……” 芸司遥胃部被充实感填满,但她还在用力咬著。 艾奥兰右手的丝线开始一根根绷断。 他开始挣扎,碧绿色的眸子涌动著诡异的猩红。 “我饿了。”艾奥兰道:“殿下,我也饿了。” 有那么一剎那,芸司遥想过乾脆將人吸成乾尸。 可她转念一想,艾奥兰死了,她还得完成任务才能解开这“嗜血症”,拖得越久,她便多受一天折磨。 芸司遥缓缓鬆开獠牙,染血的唇瓣泛著湿润的水光。 她抬手,重重扇了他一耳光。 “啪——” 艾奥兰被打得偏过头去,苍白的脸颊浮现清晰的五指痕跡。 芸司遥:“你饿了?” 她心眼小,錙銖必较,受了苦喜欢成倍还到別人身上。 身体是舒坦了,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艾奥兰转过脸,眼神阴森冰冷。 芸司遥抬手,又补了一耳光。 “啪——”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狠。 艾奥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芸司遥抓著他的头髮,让他仰脸看著她,“幻境好玩吗?” 艾奥兰舌尖抵了抵腮,闷闷笑起来,“好玩,太好玩了……” 束缚住他的丝线开始绷断。 因为太过於用力,他胳膊出现碎片般的裂痕。 那是吃掉始祖吸血的后遗症。 艾奥兰的肉身確实快要崩坏了。 他还在不停地挣扎,数万细线崩掉了一大半。 “我饿的快要死了,亲王殿下。” 艾奥兰睁著碧绿如翡翠的瞳仁,道:“我死了,您也会很难受的。” 芸司遥道:“那你看看现在,谁更难受一点?” 他挣断了多少细线,芸司遥就源源不断的补充多少。 芸司遥喝饱了血,力量也缓慢攀升到巔峰状態。 丝线深深的勒紧艾奥兰的手腕,几乎要整个斩断。 艾奥兰不挣扎了,他轻喘口气,温和道:“您还要折磨我多久?” 他知道芸司遥不会杀了他。 杀了他太不划算了。 “等你快咽气为止。”芸司遥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道:“你不是说我在幻境里杀了你没用,出了幻境,你照样毫髮无损么?” 艾奥兰:“是这么说过。” “那你现在试试,”芸司遥握紧了手上的武器,微笑道:“还是不是,毫、发、无、损……” 艾奥兰无奈,“这又不是幻境,我当然——” 芸司遥抬手,重重抽在他胸膛! “啪!” 皮开肉绽。 艾奥兰闷哼一声。 芸司遥:“我饿了七天。” 艾奥兰髮丝凌乱,道:“所以您要抽我七下么?” “不,”芸司遥抬起他的下巴,笑道:“是七十下。” 艾奥兰的身体构造和普通人类不同。 他吃掉了始祖吸血鬼,倘若彻底恢復,芸司遥没把握能牵制住他。 沾著血的武器破空而来时,艾奥兰偏头躲开。 “啪!” 艾奥兰的脊樑骤然弓成绷紧的弦,喉间发出困兽般的闷哼。 绽开的血珠顺著脊背滚落。 他死死盯著芸司遥,嘴角还掛著血丝,眼底翻涌的暴戾几乎要破眶而出。 “啪!” 碎发被凌厉的气劲削断,飘落在渗血的肩头。 芸司遥轻轻甩了甩手腕。面容平淡得近乎冰冷。 “……” ——作者有话说—— ps:宝宝们这章因为shenhe问题严重大改过,可能会有情感过度不自然的地方,修改了七八遍。 男女主现在还没有爱上,但是审/核说女主打男主mingan,没办法卡了一天了实在是过不了,这章剧情大概是女主打了男主,抑制始祖血,刪掉了好可惜,但是没办法了。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2) 一连七十下,每一下都不含糊。 “啪!” 艾奥兰头颅无力的垂下,灿金色发梢坠著汗水,滚落。 芸司遥挥去最后一下,才堪堪停了手。她看艾奥兰胸口似乎不再起伏,微微皱了下眉。 能吞噬始祖吸血鬼的血猎,抽个七十下就不行了? 芸司遥弯下腰,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脉搏。 不跳了。 她眉头皱紧,凑得更近,下一瞬,被束缚住的人突然仰起头——! 唇舌激烈地触碰到了一起。 芸司遥被撞得愣怔,尖锐的刺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 “嘶——” 艾奥兰咬在她下唇,碧绿的眸子彻底变为了猩红,他用力吮/吸她的血液,宛如一条疯狗,死死缠住。 腥甜的血味在两人唇齿间散开。 艾奥兰尖锐獠牙已刺破芸司遥唇角,剧痛伴隨著酥麻炸开。 “唔……” 芸司遥反手掐住他的后颈,指甲深深陷进皮肉。 扯不开。 艾奥兰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他將她咬得更紧,完全遵循著本能吮吸血液,喉间发出饜足的低吟。 他的皮肤开始癒合,龟裂的缝隙被新生的组织填满。 將人硬生生扯开的话,自己嘴上估计都会被咬掉一块肉。 芸司遥嘴唇被吸得又麻又涨。 她毫不客气地掐住艾奥兰的脖子,向外拉,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其生生掰断。 艾奥兰衣衫破烂,道道鞭痕狰狞可怖,却没有渗出几滴血。 他的血被芸司遥吸走了一半,极致的痛苦和吮吸到的血液完全不成正比。 艾奥兰胸口剧烈的起伏,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多。 芸司遥费了些力气才將人拉开。 她还得顾忌自己没把人直接弄死,抬起脚,用力踹在他肩膀上——! “嗯!” 艾奥兰闷哼一声,唇角殷红,混合著他和芸司遥的血。 他碧绿的眼眸如今爬满了刺眼的红。 芸司遥用力擦著自己的嘴唇。 咸腥的血珠不断渗出,混著呼吸的热气灼烧伤口,仿佛有细小的火舌在皮肉间翻搅。 艾奥兰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掉了下唇的血。 “饿。” 他视线带著极强的侵略性扫过芸司遥的脖颈。 “我饿。” 芸司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將脚踩得更用力,冷笑,“你还有力气?” 看来她还是抽得太轻了,给了他乱咬人的机会。 她踩得狠,用著几乎能將人骨头压断的力气。 艾奥兰脸上又开始浮现细碎的裂纹,他微微偏过头,两颗尖锐的獠牙顶了出来。 芸司遥脚踝传来轻微的刺痛。 艾奥兰偏头,一点也不嫌脏的咬住她的脚踝,獠牙撞在了她的踝骨。 一剎那,尖锐的酸意直衝大脑。 酥麻与刺痛交织。 芸司遥脊背绷直,感觉他吮吸得越发用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伤口周围。 芸司遥脸色难看,骂他,“艾奥兰,你也太噁心了。” 艾奥兰大口大口的吞食著血液。 始祖血果然对他有很严重的影响,他现在给人的感觉陌生又阴冷,眸中翻涌著暗潮,毫无人性可分。 芸司遥看著咬住自己脚踝,丧失理智的人,嫌恶之后並没有马上將人拽开。 艾奥兰身体同样到了极限。 他嘴里不知道吃了什么脏东西,咬脚踝总比咬脖子好。 芸司遥確实没打算將人直接杀了。 既然他自投罗网,自己当然要好好“招待”。 艾奥兰脸上的裂纹时而浮起,时而隱匿。 到底是个人类,嘴上说的那么轻鬆,肉体都快崩裂了。 芸司遥只让他吃了一分钟,就粗暴的抓著人头髮,强行分离。 艾奥兰唇上染著血,被强行分开的时候,眼底翻涌的暴戾如同沸腾的水。 芸司遥抬手用力扇了他一耳光,“看什么看?” 艾奥兰薄唇紧抿成凌厉的直线。 芸司遥居高临下看著他,冷冷道:“不服气?” 她是不可能直接餵饱他的。 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给他完全恢復的机会。 艾奥兰眼睫微敛,喉结滚动,咽下最后一口血。 再抬起时,他眸中的猩红褪去大半,露出温和如翡翠玉石般的碧色瞳仁。 “亲王殿下……” “轰隆——” 檀木门轰然炸裂,飞溅的木屑如散落的雨。 德罗维尔阴沉著脸,出现在房门口。 芸司遥被嚇了一跳,转过头,“德罗维尔,你现在连敲门——” 话音未落,男人身形微晃,转瞬就出现在了艾奥兰面前。 暴涨的指甲伸出,在距离他瞳仁一厘米处,被芸司遥死死抓住! “你干什么?” 德罗维尔转过脸,猩红的眸中,浓重的杀意扑面而来。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云瑟拉,”他冷冷提醒,“他的身体有异常。” 那道黑雾整整拦住了他半个小时! 德罗维尔猩红的瞳仁死死盯著艾奥兰,尖利的长甲距离他眼瞳不过咫尺。 艾奥兰唇角缓缓勾起,並不畏惧,喉间溢出的轻笑混著嘲讽。 “德罗维尔……”唇舌尖吐出的声音阴森冷然,“大人……” 几乎是完全讥讽的一句“大人”。 德罗维尔眼瞳微微收缩。 他闻到面前人类身上的气味,半人半鬼,似乎还有一种更强大、更有压迫感的气息。 芸司遥:“你现在不能杀他。” 德罗维尔冷著脸,“为什么。” 芸司遥唇微动。 她如果现在说艾奥兰是血猎盟盟主,德罗维尔恐怕不管说什么都要杀了他。 芸司遥不信他口中粗浅的爱。 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哪还管得上其他。 芸司遥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道:“他確实是血猎,但我还需要他的血。” 德罗维尔:“你给了他初拥?” 艾奥兰唇角的血渍尚未褪尽,除了他自己的,德罗维尔还闻到另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云瑟拉的血。 她把她的血给这个低贱的人类吸了。 德罗维尔脖颈暴起的青筋隨著呼吸起伏。 眼底的疯狂和占有欲交织成漩涡,似要將眼前人彻底吞噬碾碎。 芸司遥用另一只手抠住艾奥兰胸膛的鞭伤,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是。” 德罗维尔呼吸微滯,声音沉冷,“你给他初拥?一个叛徒?” 芸司遥將他的手拿下来,“让血猎变成自己最厌恶的吸血鬼,不是很有意思么?” 德罗维尔目光炯炯地看著她。 “他的力量有蹊蹺。” 一个普通血猎,隨手设下的屏障,能硬生生拦他半个小时? 德罗维尔不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血猎。 芸司遥面无表情道:“我心里有数。” 她手指轻勾,束缚在艾奥兰身上的丝线倏地消失。 艾奥兰半跪在地上,头还没抬起,就被芸司遥踹翻。 芸司遥脚踩在他胸口上,脚尖向下碾了碾,冷冷道:“我自然会让他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德罗维尔视线扫向艾奥兰身上错乱狰狞的鞭伤,目光明灭不定。 在云瑟拉的地盘,他再不喜,也不会贸然出手杀人。 这明明是两人的第一次照面。 德罗维尔看著艾奥兰的五官轮廓,隱隱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艾奥兰瘫倒在血泊中,金髮被血水浸透,黏腻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芸司遥:“以后他就关在我这里,由我亲自守著。” 德罗维尔:“你亲自守著?” 芸司遥:“地下室不安全。” 德罗维尔將她口里的不安全重新咀嚼了一遍,再开口时,声音不冷不热。 “你就这么在乎一个人类?” 芸司遥:“只有他的血对我有作用。” 她撩起眼皮,语气平静,“德罗维尔,你的血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德罗维尔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没有作用,云瑟拉就更没有和他结婚的必要。 芸司遥將他赶了出去。 再折返回来时,艾奥兰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他曲起一条膝盖,手很轻的搭在上面,腕上缠绕的十字架染了血,轻轻晃动。 芸司遥盯著看了几秒钟,开口道:“可惜了,这里没有岩浆水,不然能把你丟里面泡著。” 她还记恨著艾奥兰將她推进圣水里。 人类的身体脆弱,艾奥兰还是人类时身体素质就很强悍,变成半人半鬼,力量简直是越阶提升。 艾奥兰道:“您解气了么?” 他抬起碧绿的眸子,手脚都是血痕,缓慢的治癒著。 芸司遥走到他面前,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艾奥兰摸著自己胸膛的鞭伤,笑了笑,“您把我弄得很痛,亲王殿下。“ 芸司遥:“这就痛了?” 她不无恶意,“我还以为你真的免疫了所有痛感呢,大英雄。” 拼著爆体而亡也要將始祖吸血鬼吃掉。 多有奉献精神啊。 艾奥兰也跟著她笑,道:“我很惜命的,不然也不会跑回来了。” 他指腹捏著十字架,细细摩擦,视线平静的看著芸司遥苍白冷淡的脸颊。 多漂亮、多恶毒。 艾奥兰忍著身体里尖锐的疼痛。 两股完全不同的血气相衝,几乎要將他撕碎。 他道:“您还需要我,不是吗?” 芸司遥道:“我只需要留你一口气,让你活得久一点。至於你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她冷嗤,“並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艾奥兰低声笑了,並不意外,“可我好像要撑不住了。” 骨骼在皮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穿皮肤。 暴露出来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那些纹路里流转著诡异的紫光,正是始祖之力在疯狂暴走,撕扯割裂著他的身体。 芸司遥冷冷启唇,“活该。” 以艾奥兰的能力,始祖吸血鬼就算甦醒了,他也完全能自保。 血猎盟是人类抵御吸血鬼最后的“攻手”。 真有人这么圣父,为了天下人类,带著必死的决心吃一具死了千万年的吸血鬼尸体? 芸司遥想起抽取柯罗记忆时看到的画面。 血猎盟盟主厌恶所有吸血鬼。 艾奥兰抬脚踩断吸血鬼脖颈时,神情是那么冷漠平静。 鋥亮的皮鞋碾在致命处,故意折磨了十几分钟,才让那血族在剧痛中咽了气。 艾奥兰语气温和:“我死了,您也得不偿失。” 芸司遥不吃这套,“所以你这是求我救你?” 艾奥兰低声喃喃,“您要这么说也没错。” 他抬起头。 两人对比鲜明,一个浑身是伤,衣衫襤褸,一个穿戴整齐,冷淡自持。 艾奥兰心里再次腾起莫名的燥意。 ……是厌恶? 还是不得不受制於血族的烦躁? 艾奥兰觉得都不是。 就像幻境里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一样,他被鞭打得神志不清,仍凭藉本能狠狠撕咬上去。 他原本只想吸到云瑟拉冰凉的血液。 意志回笼,才惊觉自己又“吻”了她。 云瑟拉很厌恶他的吻,表情和动作毫不掩饰嫌弃。 艾奥兰知道她嫌弃自己吃了千年乾尸,嘴里不乾净。 要说生吃,其实更像是吞噬。 不过艾奥兰並不打算解释。 他原本也只想著膈应云瑟拉,如今目的达到了,艾奥兰心里却没多少畅快。 以往都是那些吸血鬼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求他,再在绝望痛苦中,被他慢慢折磨死亡。 哪像今天。 艾奥兰將自己的烦躁归类於始祖血作祟。 毕竟他现在身体是真的很痛。 艾奥兰面上掩饰得极好,笑意盈盈,人畜无害,心绪却愈发扭曲疯狂。 要是能咬住云瑟拉的脖子,將人抵在墙上,用力吮吸血液,看她爽//到瞳孔失焦,身体痉//挛…… 他该有多兴奋。 这兴奋都能压制住身体的痛,光凭想像都让他头皮发麻。 芸司遥抱臂站著,启唇。 “求人总得有个態度,你准备拿什么跟我交换?” 艾奥兰歪头,问:“我身上还有什么您想要的东西?” 芸司遥:“学院里的血猎名单。” 她抬手,一张空白的纸出现在手中。 “你身为血猎盟盟主,应该知道自己成员的名单吧。” 芸司遥將白纸扔到他面前,毫无商榷的余地,“全部写下来。“ 艾奥兰看著面前的白纸,慢悠悠道:“记不清了。” 芸司遥:“少装蒜。“ 艾奥兰闷笑,说:“我都在您手里了,您寻他们这些虾兵蟹將做什么?” 芸司遥懒得和他废话,“一句话,写不写。” 完不成任务,嗜血症还会一直缠著她,將她和艾奥兰捆绑。 艾奥兰:“真记不清了。” 芸司遥抬手,朝他脸又扇了一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空间炸开。 芸司遥手心热烫。 扇耳光是最羞辱人,並且能让他感觉到疼的方式。 艾奥兰舌尖抵著被打肿的唇角。 碧色瞳孔骤然收缩成两点妖异的光斑,喉间溢出低哑的笑。 “再来。” 芸司遥:“……” 她表情一瞬间凝固。 艾奥兰不痛不痒,甚至还要她再扇一次? 他疼疯了? 芸司遥脸色怪异。 变成吸血鬼后,她的手劲比人类强了数倍不止,换成別的人类受这一耳光,脸起码得肿一个礼拜。 艾奥兰:“血猎进入院区会做偽装,甚至连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芸司遥:“你一个盟主,会连派遣的名单都没有?” 艾奥兰抬眼,碧绿的瞳仁似乎能洞察一切。 “您要找他们干什么?”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3) 德罗维尔下了楼,手臂抬起,做了个手势。 艾伦从黑暗中走出,恭敬道:“大人。” 德罗维尔:“那个叫艾奥兰的人类,你之前调查过吗?” “查过,身份乾净,没有任何疑点。” 德罗维尔:“我看著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艾伦作为他的下属,跟了他近百年。 刚刚德罗维尔进入房间的时候,他也在门口等著,自然看清了那个人类的模样。 艾伦思索道:“我应该没见过他。” 他记忆力超群,见过的人能十几年不忘。 人类总共也就一百年的寿命,从幼年到成年变化最大,即使是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证不记错。 艾伦想了一下,道:“或许我见过他的亲族。” 德罗维尔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对人类並无好感,若是见到血猎,会直接將其杀死,人类的话…… 不碍事的人,德罗维尔厌烦归厌烦,不至於逮著就杀。 那个血仆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身份低贱,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艾伦道:“血猎盟的人已经知道您来了这里。” 德罗维尔不甚在意,“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才好。” 南区斗得水深火热,云瑟拉態度又不明,血猎盟的人要是攻到这边,她再怎么样也得跟他一同作战。 艾伦也想到了这一点,又道:“还有一件事,西四区那边有异动,咱们恐怕要回去一趟。” 德罗维尔:“嗯。” 这一趟確实出来的够久了。 他出了別墅,一辆鎏金雕的马车静静停在路边,黑绸帘幕隨著晃动轻摆。 马车上空无一人,连车夫都没有。 德罗维尔上了车,催动马车,向前快速行驶。 南区战火纷飞。 夕阳將落,暗红色暮光倾洒在湿黏的土壤,腐臭中带著淡淡的血腥气。 德罗维尔走下马车,骤然踏入熟悉的地界,他表情平淡,理了理衣襟。 “德罗维尔大人。” 几个血族上前恭敬行礼,“我们抓到了几个血猎,是联盟的中高层,確认了始祖吸血鬼的尸体確实被他们带走了。” 德罗维尔:“他们带走要做什么?” 血族摇头,“还没问出来。” 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始祖吸血鬼甦醒的时间。 始祖吸血鬼早已死亡千年,就算醒来,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智慧,只会盲目攻击人类,填饱肚子。 血族道:“他们偷走尸体,估计是为了防止始祖甦醒……” 德罗维尔並未在意,淡淡道: “偷就偷了吧,红液晶体除了我,就只有云瑟拉有,她前段时间就炼化了,血猎盟的人拿不到。” 不远处,几个血族正压著血猎,用尖利的爪牙撕扯。 这里的土地都带著鲜血的腥甜,处处透著压抑。 德罗维尔回了自己的庄园。 他有一处藏列房,收集自己在各场战役的纪念品,说白了就是从死人身上拿来的东西。 人类与血族对立了上千年,德罗维尔便打了百多年的仗。 他也有亲人朋友死在了人类手中,对血猎的恨意逐年递增。 纯血族死的死,残的残,到最后剩下的屈指可数。 就连老天都不站在他们这边。 德罗维尔视线缓慢扫过藏列房內的物品,最终定在正中央的一张染血的照片。 那是从血猎钱夹里翻出来的全家福,是一家三口。 他们的面容早就隨著时间流逝模糊不清。 德罗维尔对这照片还有点印象。 这两人都是血猎,还有一个五岁多的儿子。 他们死的时候,那儿子並不在家。 德罗维尔当时急著打贏这场仗,好跟父亲交差接管家族,並没有在意斩草除根。 一个幼年人类,再怎么样也掀不起浪。 那场战役,是德罗维尔打得最艰难,也伤亡最重的一次,所以印象深刻。 他走过去,將照片取下来。 若放到以前,德罗维尔绝不会留意片刻。 他垂下眸,猩红的眸子倒映出人影。 照片中的男人有一头灿金色的头髮,他怀里抱著一个小男孩,阳光洒在他们金髮上,即使面容模糊,也能感受到温馨与幸福。 德罗维尔看著那金髮就想起云瑟拉身边那个叫艾奥兰的血仆,更加增加了厌恶。 他翻开照片背面,上面用笔写了两句话。 “愿这短暂的安寧长存,愿星辰的光辉永远庇佑我们。” “波罗寧·伯特,1235.6留。” 德罗维尔冷笑一声。 庇佑? 上帝確实庇佑了他们。 让他们一家三口在黄泉相见,怎么不算庇佑? *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4) “云瑟拉殿下。” 卡西安端著茶水,恭敬道:“德罗维尔大人因为公事离开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芸司遥淡淡道:“知道了。” 卡西安问道:“您打算去地下室?” 自从上次血猎来劫人,闹出不小的动静,他才知道地下室还关了那么多人类。 “对,”芸司遥手搭在栏杆上,猩红的眸子转向他,“去看看关押的人。” 卡西安便低头,让开了路。 芸司遥:“你不害怕?” 卡西安一愣,连忙摇头,“不、不怕……我怎么会怕您。” 他又道:“那些血猎肯定做了不能让您饶恕的事,您才这么罚他们,您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所以我——” “他们没做什么,”芸司遥道:“我想打就打了。” 卡西安一怔。 “我本性如此,无聊了便喜欢虐人取乐,”芸司遥姿態閒散,慢条斯理,“看在你这一年多时间的份上,我给你反悔离开的机会。” 卡西安抿了抿唇,反问道:“是因为我的血对您没有作用了吗?” 她喝了德罗维尔大人的血,已经不需要他了? 芸司遥没有否认,她盯著卡西安的脸,声音平稳。 “我確实不再需要你的血。” 卡西安下頜线绷紧。 芸司遥:“你有三天考虑时间,不用急著回復,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卡西安低下头,垂落的刘海遮住了眼。 芸司遥最后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想走或者留,都隨意。” 她下了楼,去往地下室。 在记忆中,原身对卡西安並不好,可他还是忠心耿耿,温驯柔顺,在她需要进食时,乖乖献上脖颈,绝无二话。 一个人类,会对一个血族无缘无故的好吗? 芸司遥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因为这副皮相,还是因为她的权势地位? 他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芸司遥漫不经心的想著,逐渐走到了地下室门口。 按照剧情推进,再有十天,她就会在学院区域被血猎开枪射杀,死前浑身血液被抽乾,沦为乾尸。 血猎盟也会攻破这里。 “云瑟拉殿下。” 看守地下室的血族向她躬身行礼。 芸司遥:“你们几个先下去,我想一个人进去。” “是。” 芸司遥抬脚跨入地下室,迎面的气息阴冷潮湿,隱隱透著霉味。 监牢里的血猎们听到声音,从昏睡中惊醒,缩成一团,警惕得看向她。 他们明显比之前跑掉的血猎要弱。 芸司遥隔著铁栏杆看了看他们,抬手一握,锁链应声而断。 “你、你想干什么……” 他们中有个年轻人,约莫二十岁,浑身抖得宛如筛糠,也硬著头皮挡在其他人面前。 “云瑟拉,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別为难他们!” 芸司遥好笑的看著他瘦弱的身体,“冲你来?” 少年紧紧咬牙,“没错!” 芸司遥道:“你能承受我几鞭?” 血猎没逃走之时,柯罗每周都要被鞭打一次,他们几个人都看在眼里。 別说像柯罗那样熬几个月,他们恐怕连云瑟拉一鞭子都受不住。 少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颤抖惧意泄露分毫,发颤的睫毛努力撑开。 芸司遥打了个响指。 漆黑的墙壁发出轰隆一声,竟逐渐开放了一个幽深的通道。 这是什么意思? 几人紧张的看著那幽黑的的通道,心高高悬起。 芸司遥:“想出去吗?” 几人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当然想出去,但没有一个人敢动。 其中一人开口道:“这又是你的什么阴谋诡计?” 芸司遥笑了,声音含著浓浓的讥讽,“我需要对你们用阴谋诡计?” 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动。 芸司遥也不著急,不敢动才是正常的。 她以前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算放人,他们也会当成是她新折磨人的手段。 给人希望又给予绝望。 地下室现在还关著的血猎基本上是被血猎盟放弃的一批人。 他们和普通人类没有太大的差別,手枪和银刃都被收缴,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也接触不到血猎盟的核心机密。 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 以前的她会怎么处置这些废物呢? 估计会嫌麻烦,將人一直关在地下室,不管不问,生死有命,活不活得下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芸司遥现在也这么想过。 她觉得自己真的变了。 她能清晰记得自己前四个世界,却记不清她本来的样子,本来的身份。 她的怜悯从燕景琛身上学会,动心从楚鹤川开始,从谢衍之身上懂得了爱,又从白银嶸那里获得了全部且无私的情感。 芸司遥想,她確实变了。 被填充了很多复杂的,累赘的,换成以前嗤之以鼻的情感。 她还是想著完成任务。 但任务之余,她不介意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对其他人多一点仁慈。 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 芸司遥靠在栏杆边,看他们谁也不敢动,警惕地望著她。 “你们血猎盟计划半个月后攻入院区?” 几人脸色齐刷刷一变。 芸司遥笑了。 还真是一群蠢货,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芸司遥:“那就带话出去,我在这里,隨时恭候。” 几人脸色惊疑不定,他们看著芸司遥转身出去。 直到大门重新关上,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哥……”一个年纪最小的少年抬起脏兮兮的手,“她是不是忘记上锁了,门还开著……” 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道:“那个吸血鬼放我们走了。” “那通道真的能出去吗?” “放什么放!”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呵斥道:“你没听她刚刚说的话,云瑟拉知道我们联盟的计划,说不定是故意放走我们,好派人通过我们找到联盟的位置坐標。” “我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是啊,那咱们还走吗?” 自由近在咫尺,几人面面相覷。 中年男人咬牙,“早死晚死都得死,为什么不拼一把,大不了出去后我们不回联盟了。” 待在这里也是死。 他们本就是血猎盟的边缘人物,是被放弃的人。 回不回去,对联盟没有任何意义。 “……” 艾奥兰被钉在墙面上。 凌乱的金丝垂落在汗湿额前,半闔的碧眼蒙著层雾靄般的水光。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他耳尖微动,抬起脸,声音沙哑。 “亲王殿下。” 芸司遥推门进来,道:“还没想好名单?” 艾奥兰无奈一笑,“想起来的都写上了。” 芸司遥看著漂浮在面前的白纸。 上面写的基本全都是曾被她抓来地下室的血猎。 十足的敷衍。 芸司遥道:“你怕我杀了他们?” 艾奥兰:“您会吗?” 他勾著唇,脸上的微笑极淡,看起来很温和。 芸司遥知道从他嘴里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 就算他写了,她也不敢往任务栏上填写。 谁知道艾奥兰会不会多写或者漏写。 芸司遥將打入他四肢的钉子抽出来,艾奥兰倒在地上,四肢有鲜血渗出。 填写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失败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芸司遥只餵他喝过一次血,维持著他基本的生命运转。 隨著时间的推移,她能感觉到艾奥兰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强。 艾奥兰將汗湿的额发抹到脑后。 碧色的瞳仁像是融化的琥珀,温柔表象下暗藏著將猎物碾碎的暴戾。 “今天的惩罚结束了?”艾奥兰语气轻鬆。 芸司遥似笑非笑,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看来你还挺意犹未尽?” 压制的感觉確实挺爽,但她没有掉以轻心。 艾奥兰是个隱患。 是个隨时会反扑的困兽。 他舔舐著芸司遥施捨的血滴,舌尖捲起细微弧度。 吸血倒是吸得意犹未尽。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5) 芸司遥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痕跡很浅,再加上她强大的自愈能力,一分钟不到伤口就恢復了。 她掐算著时间,適时收回手。 艾奥兰碧色的眸子重新泛起猩红,浓稠的欲望在血管里沸腾。 他的视线追隨著芸司遥的手。 喉结剧烈滚动,獠牙不受控地探出,下唇被犬齿刺破,渗出一丝血珠,却浑然不觉。 这点血根本不够。 芸司遥本就没想餵饱他,她挑眉,“还想要?” “够了,”沙哑呢喃裹著震颤的气音,艾奥兰眼瞳很快恢復如常,他是个非常善於偽装的人,意味深长道:“再喝下去,您估计压制不住我了。” 芸司遥將人打成这样,並且限制他吸血恢復残缺的身体,就是这个原因。 她的血液很纯,对普通吸血鬼来说都是大补,恰恰好中和了他即將爆体的状態。 芸司遥冷笑道:“还真是让你因祸得福,白捡了这便宜。” 艾奥兰不置可否。 便宜谁都能捡,就看有没有这个能力。 因为需要他的血,芸司遥不得不救他,这几乎成了一个悖论。 让她去救一个有可能杀了她,敌对阵营的人类。 这个世界就像一场针对她的玩笑。 芸司遥压下眸中的情绪,抬脚,隔著一层薄薄的衣服,踩在他胸口。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確实不想杀你,不代表我就要好吃好喝的伺候你。” 艾奥兰被踩得咳嗽两声,艰难道:“您穿裙子,还是不要做这个动作了。” 芸司遥:“……” 这能看到什么。 芸司遥脚踝细瘦,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她下脚更重,明明是带著羞辱意味,当事人却没觉得多屈辱。 艾奥兰闭上眼睛,一点反抗都没有。 芸司遥:“……” 闭什么眼睛。 芸司遥视线掠过他的全身,视线落在他下身,顿住。 她冷笑,“我看你这东西是不想要了。” 艾奥兰重新睁开眼睛,他也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隨即笑了起来,假惺惺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芸司遥:“不知道?” 艾奥兰道:“或许你们吸血鬼的构造和人类不同?” 芸司遥被他触碰了脚踝,温热的手指点在了他曾咬过的皮肤上。 艾奥兰:“有欲/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对一个虐待折磨他这么多天的血族起欲/望,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 芸司遥俯下身,长发从肩头滑下。 “正常?” 真当她是傻子? 芸司遥看著艾奥兰的脸,忽地笑了,面容姣好艷丽,透著恶意的嘲弄。 “盟主阁下,你也会对厌恶的血族起反应?” 幻境里也是,她被推进圣水里,艾奥兰用接吻来获取她口中的氧气。 真正嫌恶一个人,寧愿死都不会碰她,又怎么会用嘴对嘴的方式汲取氧气。 艾奥兰嘆了口气,“应该是的。” 多稀奇。 他会对血族起反应。 还是一个虚偽至极的血族亲王。 “上次吸血,你说你爽得起反应也就算了,那这次呢?”芸司遥垂眸轻笑,唇角勾起的弧度浅淡,只余凉意沁入心底。 “你想和我上床?” “不知道,”艾奥兰温和道:“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 没到这个地步,那就是確实有这个想法。 被她打成这样,还能有感觉。 “你是变態?”芸司遥似笑非笑,“喜欢受虐?” 艾奥兰语气还是很平和,“之前碰过我的吸血鬼,都被我捏碎了头颅,我应该不喜欢受虐。” 就像之前的露娜拉。 他厌恶吸血鬼,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变过。 艾奥兰慢悠悠道:“或许真是我饿得意志不清醒了。” 他碧绿的眸子倒映出芸司遥瓷白的脸,愉悦道: “我確实想过將您压在墙上,肆无忌惮地吮吸血液,您也很爽的不是吗,腰都在抖,只能用力抓住我的头髮……”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6) “錚——” 尖锐的冰棱深深插进地板,將他脸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艾奥兰不躲不避,舔了一下蔓延到唇边的血,笑容扩大。 “好疼啊,亲王大人。” 芸司遥:“我看你现在还没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抓住艾奥兰的领口,冰冷的指骨抵住他的脖子。 “我不杀你,不代表没有別的办法折磨你。” “我知道,”艾奥兰艰难喘息,眼底翻涌快意的癲狂,“体会过了。” 云瑟拉是真的不怕他吞噬完始祖血……反过来折磨她吗? 他身体久违的开始兴奋,因为疼痛,因为给予疼痛的云瑟拉。 艾奥兰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白皙的脖颈,连呼吸都变得粗重急促。 真可惜。 他只在幻境中咬过云瑟拉的脖子,还没在现实付诸实践。 芸司遥皮笑肉不笑,“看够了吗?” 她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窒息带来的晕眩让艾奥兰喉间咯咯作响。 “血猎盟最厌恶吸血鬼。”芸司遥看他因为窒息而涨得青紫的脸。 “他们知道自己拥护的盟主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需要靠我的血,才能活下去吗?” 在彻底捏断脖颈的剎那,芸司遥鬆开手。 “咳咳咳……!” 艾奥兰剧烈的咳嗽起来。 吸血鬼不需要呼吸,但他目前还不是真正的吸血鬼。 有人类的体温,也需要呼吸。 “谁敢確保你不被血统影响?”芸司遥漫不经心道:“他们不会来救你,就算来了,发现你身上流著始祖血液……” “艾奥兰,你会被他们彻底放弃。” 从艾奥兰重新踏入院区,他就不可能再被血猎盟所接纳。 即使明面上接纳,也难保不会有人芥蒂。 人类与血族爭斗千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 “我不在乎他们。”艾奥兰轻笑一声,道:“不过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芸司遥盯著他看了半晌。 艾奥兰呛咳一声,抬起碧色眸子,低声道:“我还以为,您今天会和德罗维尔一起去南区。” 芸司遥眼眸微眯。 艾奥兰这几天一直被她关在房间里,她亲自下了禁制,封闭了房间对外的所有感应。 他居然还能感知到德罗维尔离开? 艾奥兰嘴角勾著,“他应该很想和您合作,一举攻下血猎盟。” 芸司遥不咸不淡道:“血猎盟群龙无首,確实是个攻打的好时机。” “殿下,”艾奥兰笑笑,“难道您想让人类和血族永远结世仇下去么?攻打完血猎盟,谁能保证不会萌生出第二个,第三个……” 南区是德罗维尔的领地,也是战乱最严重的地区。 芸司遥挑眉,“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想和我再签个和平协议?” 血猎盟的人已经知道她在地下室关押血猎,对人类的友好不过是“表象”。 和平协议有如虚设,废纸罢了。 艾奥兰从地上坐起来。 他四肢被钉入的伤已经不再流淌血液。癒合的伤口下,新生的血管正以诡异的速度扭曲生长。 血猎盟有两大阵营,主和以及主战。 芸司遥:“如果我没记错,你很討厌吸血鬼,还是主战派。” 艾奥兰並未否认,他温和笑笑,“確实,我很討厌您的种族。” 芸司遥:“那你和我谈什么?” “纯血族人丁凋零,只剩下四位,”艾奥兰靠在墙边,手指摩挲著十字架,“一直斗下去,谁也不会好过,您也关不了我太久。” 艾奥兰平静道:“一年的时间,死亡的人类足有27万,血族5万。血族新生人种越来越稀少,成败只是时间问题。” 芸司遥心里也清楚。 这个世界的纯血会逐渐减少,直到彻底消失。 她也会死。 死在血猎的枪下。 芸司遥:“所以呢,你叫我“投诚”你?” 艾奥兰哈哈笑起来,“这怎么能叫投诚呢?” 他看著芸司遥,轻声道:“您只是选了一条最正確的路。” * 傍晚时分。 卡西安拿出怀表看了一眼。 十二点。 他漆黑的眸子毫无波澜,宛如一潭死水。 卡西安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看著浓稠的鲜血滴在碗中。 別墅內静悄悄的。 云瑟拉殿下寻回了自己的血仆。 她极其“宠爱”他,將人留在自己的房间。 此等殊荣,从未有过。 卡西安看著杯子满满当当的血液。 温润如玉的面庞笼上一层暗色,脸颊绷紧的肌肉微微抽搐。 即使他是血猎,云瑟拉殿下也將人留在了身边。 云瑟拉殿下並不是完全排斥血猎。 ……她不排斥。 杯中的鲜血多得溢了出来,卡西安醒过神,停住了放血的动作。 ……云瑟拉殿下需要的是血。 卡西安目光晦暗。 如果他能和那个血仆换血……殿下的目光,是不是会重新落在他身上? 別墅二楼,书房。 芸司遥手指拂在羊皮书卷上,指尖在一个名字上定住。 埃里昂·索尔加。 透明的任务框悬在面前,芸司遥將名字填上去。 系统:【您確认填写信息吗?】 芸司遥手指顿在確认上。 艾奥兰换取了始祖血,他的血液確实对她有吸引力,这一切都没问题。 芸司遥胳膊悬在半空中,仍旧没有按下確认。 思索片刻,她还是重新加了一个人名上去。 艾奥兰·伯特。 点击【確认】 光幕卡顿了片刻,开始转圈。 【恭喜您填写成功,顺利完成任务二!】 系统在脑子里噼里啪啦的放著烟。 果然。 芸司遥眉眼微松。 【奖励积分:50000!只差最后一个任务,您就能顺利过关,获得自由!】 这是个很容易出错的陷阱任务。 始祖血对她有吸引力是肯定的,艾奥兰的血混合了始祖血,他原本的血到底有没有作用就存了疑。 芸司遥更偏向於他的血也有用。 因为任务二写的是“特定的人”,说明任务二需要的是“人”,就按照她接触过的人类来说,只有艾奥兰符合条件。 这次的填写有一点赌的成分。 不过幸好,猜测正確。 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鑑於您在前几个世界的优异表现,我们为您提供“死遁”剧本。】 “死遁?” 系统:【在院区被彻底攻陷之后,您可以假死进入新的身体,种族身份都由您自己来定。】 居然还有这种福利。 芸司遥本来就在思索剧情的死亡结局怎么办。 没想到系统直接给她提供了大便利。 以假死脱身么? 芸司遥垂眸,看著出现在手中的卡牌。 一张黑髮黑眸的人类,一张黑髮红眸的血族。 “……” 凌晨时分。 暮色如被污染的墨水浸透云层,一轮新月高高的悬掛。 艾奥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身。 整个房间都被设下了禁制。 他走到窗边,手指插入窗户,面无表情的用力撕扯。 苍白的皮肤下,血管鼓动。 艾奥兰撕开一小块禁制,將身体探了出去,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几个血族在路边閒逛。 “听说云瑟拉殿下选的血仆居然是个血猎?” “是血猎吗,那殿下为什么还把人留著?” “这谁知道呢……” “要我说,这些人类早该被消灭,德罗维尔大人的主张就很好,人类哪方面都不如我们,非得搞个平权,呵,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话的那个血族是曾跟过德罗维尔征战的,因为负伤,来到了相对和平的院区。 “千年前,始祖大人还活著的时候,那些人类都是咱们的奴僕,哪像现在。” “血猎的数量真是越来越多了,杀都杀不完。” “哼,要是让我遇到了,我铁定——” 银刃划破夜幕,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血族话还没说完,只觉脖颈一凉,视线骤然顛倒旋转。 “咚!” 他的头颅滚到地上,被一只脚踩住。 失去头颅的脖颈正喷射著血液。 鲜血溅了同行的血族满头满脸,所有血族都齐齐愣住。 “什么人?!” 他们意识到了同伴的死亡,迅速掏出武器,抬眼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毫无预兆,毫无响动。 就跟凭空出现似的。 金髮碧眼的英俊男人垂眸,碾了碾脚底的头颅。 再抬起时,碧色眼眸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是叫……”男人唇角勾起,笑意比玫瑰刺更惑人,“萝拉克·谢寧?” 被他指中的血族正是那个跟著德罗维尔征战过的血族。 “你是血猎?!”萝拉克盯著他的眼睛,抿唇,“不对,你身上有血族的味道……” 男人並未回答。 他们注意到他手脚都有血窟窿,像是被钉子钉过,却诡异的没有渗血…… 男人低声喃喃,“看来是了。” 他带著一副黑色手套,皮面的,崩得很紧,有点色/情的性感。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7) 萝拉克甚至还没看出他是怎么动作的,银刃飞出,迅速贯穿了他的后颈! 浓稠的鲜血涌出,他痛得眼冒金星,瞬间意识到他们几人加起来都不是面前人的对手。 “快去叫人——!” 艾奥兰转瞬出现在近前,他戴著黑色的手掌突然扣住另外两个血族的头顶,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爆响。 “呃……” 他平静的看著掌心不断挣扎的血族。 皮革手套被血水浸透,隨著骨骼碎裂的脆响,“噗呲”一声,红白的浆液顺著指缝潺潺流出,在月光下拖出粘稠的丝线。 艾奥兰眯起眼,將残躯甩在地上。 他杀血族时的手法一向很乾脆利落。 萝拉克倒在地上,惊恐道:“你敢在院区动手杀血族!云瑟拉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艾奥兰轻轻弹去不存在的灰尘,唇角笑意未减。 “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他操控银刃,將萝拉克的皮肉一点点削下来,慢性折磨。 “啊啊啊——” 萝拉克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声音被隔绝,连林间的鸟雀都没有惊动。 短短五分钟,他便被削得只剩下一具骷髏架子。 艾奥兰手中出现了一张名单。 上面几乎全部的名字都划了红线,只剩下了—— 德罗维尔·布莱克索恩。 当年参与过屠杀的的血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艾奥兰慢条斯理摘下染血的黑色皮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弄脏了手,云瑟拉可能会有所察觉。 他將尸体和手套一併烧了,才折返回別墅。 “云瑟拉殿下。” 卡西安的声音响起。 艾奥兰停住脚步,向后退,身影隱匿在暗处。 卡西安温声道:“您这几天都在书房忙,我特意准备了支好酒,给您放鬆一下。” 芸司遥半躺在沙发上,手撑著额头,懒懒的应了声。 “你倒吧。” 卡西安倒好酒,注意到她一直按著太阳穴,似乎有些不舒服。 “您头疼吗?正好我学了些按摩的手法,可以缓解疲劳……” 芸司遥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闭上。 “嗯。” 卡西安得了准许,將手轻轻放在芸司遥太阳穴上,缓慢按压起来。 他瞳孔牢牢锁定在她低垂的后颈。 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吞咽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个力度可以吗?” 艾奥兰站在角落,冷冷地注视著那只触碰云瑟拉皮肤的手,眼神阴鬱森冷。 他几乎控制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想剁碎那只触碰过她的手,抠掉那双注视著她的那双眼睛。 嫉妒如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撕咬,残存的理智死死按住躁动的肢体。 艾奥兰看著两人的身体逐渐贴近。 云瑟拉倚在沙发上。 长发倾泻而下,每一根髮丝都泛著丝绸般的光泽,肌肤如凝脂般细腻白皙,在月色下泛著珍珠般的柔光。 这样的长相,也难怪將人迷得神魂顛倒。 艾奥兰指尖抠进掌心,连断裂渗血也浑然不觉。 芸司遥睁开眼,向黑暗处扫了一眼。 好像有一道身影一晃而过。 “怎么了,”卡西安弯下腰,声音低低的,“亲王殿下,不舒服吗?” 芸司遥摇摇头,还没开口,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 她皱眉,挥开卡西安的手。 声音是从她房间传出来的。 她房间关著的只有一个人——艾奥兰。 芸司遥从沙发上站起,迅速上楼。 门刚一打开,温热的身体便贴面而来,艾奥兰將她压在胸膛和房门之间,呼吸急促。 “云瑟拉……” 芸司遥看著他胸膛溢出来的血,皱眉,“你又干什么了?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艾奥兰將头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唇舌紧贴著肌肤。 他张开嘴,尖锐獠牙刺破肌肤的剎那,芸司遥闷哼一声。 酥麻感如电流窜过全身,寒意与炽热在血管里轰然相撞。 芸司遥眼前炸开细碎的金色光斑,颤过一阵,声音从齿缝泻出,“艾奥兰……!”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8) 艾奥兰加深了刺入的獠牙。 疼痛如电流般窜过全身,紧接著是难以名状的酥/麻。 怀里的身躯冰冷柔软。 芸司遥意识在清醒与混沌间反覆横跳。 艾奥兰抬手,温热的指尖覆盖在她太阳穴上,轻轻一抹,像是要擦掉什么痕跡。 皮肤被摩擦得发红。 芸司遥视线逐渐恢復清明。 她注意到窗户上被撕了一道口子的禁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寸寸收紧。 冷冷睨向俯身逼近的人。 “你破开了禁制?” 艾奥兰身上的血从窗户边一路蔓延过来,像是被禁制反噬。 他抽出獠牙,舌尖扫过她脖颈血口,带著安抚意味的轻吮传来。 一种陌生的快/感突然从脊椎窜上头顶。 芸司遥睫毛颤动,隨后冷漠无情的推开他,脖颈的伤口被唾液恢復如常。 “艾奥兰,”她冷冷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才离开几个小时不到,艾奥兰就开始整这些么蛾子。 艾奥兰:“不小心碰到了。” 他垂著眼,注视著云瑟拉,莫名的情绪还在向上翻涌。 云瑟拉有一个宠爱的血仆,他很早就知道。 按个摩而已,又没做別的,他不应该那么在意,还匆忙製造出动静,连修復禁制的时间都来不及,白白遭人怀疑。 艾奥兰想著那个血仆恭顺又隱含占有欲的眼神。 在他之前,卡西安一直跟在云瑟拉殿下身边。是她唯一,且陪伴时间最长的人类。 就算卡西安的血液是她不再起作用,她还是將人留了下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有这么不捨得吗? 艾奥兰冷冷地想著。 其他用不上的备用血仆和血猎,都被她关进了地下室。 但是卡西安没有。 云瑟拉对那个血仆是特殊的。 若不是他的血对云瑟拉没用,此时,能触碰她,亲吻她,吮吸她血液的人,恐怕早就成了別人。 艾奥兰背光立在阴影中,睫毛下,碧绿色瞳孔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那种无处发泄的焦躁感再次涌了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甚至不明白自己胸腔中莫名涌动的情绪从何而起。 他想將云瑟拉身边所有人都赶走,让她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所有喜怒哀惧怨憎都与他相关,再容不下別人。 浓烈扭曲的嫉妒充盈胸膛。 艾奥兰低下头,手指插入她发间,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性,温凉的唇舌重重压了下来——! 不算温柔的一个吻。 他勾/起云瑟拉的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彼此口中蔓延。 牙齿磕碰在下唇,伴隨著情绪的宣泄,激烈得像是要將人拆吃入腹。 “云瑟拉……” 艾奥兰低声喃喃,声音闷在交缠的口齿间。 当他拇指摩挲在芸司遥的耳垂上,试图加深这个吻时。 芸司遥猛然发力,膝盖狠狠撞上他腹部! 趁他吃痛鬆手的间隙,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炸开。 艾奥兰偏过头,嘴角缓缓渗出一丝血痕。 “再敢碰我,”芸司遥擦了下嘴,眼神冰冷,“我把你牙齿一颗颗拔乾净。” 艾奥兰抹了把嘴角的血,额头抵著她额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泛红的脸颊。 “打得真疼……” 芸司遥抓著他的下巴,讥讽道:“什么叫不小心碰了禁制,你连藉口都不会找了?” 艾奥兰感受著下巴上冰冷柔软的手。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艾奥兰却觉得全身开始发烫,淡淡的月麟香涌入鼻腔,让他头皮发麻颤慄,宛如过电。 “您生气了吗?”他將衣领松松扯开,露出修长颈侧。 芸司遥:“你还不配。” 她毫不留情將人甩开,抬脚,踩住他。 艾奥兰倒在地上,从下仰视她冷淡的面庞。 他脑海中冒出无数个以下犯上的画面,比任何欢愉都更令人上癮。 以前都没觉得,接吻的滋味会这么爽。 “那谁配?”艾奥兰问:“那个叫卡西安的血仆吗?” 好端端的扯上卡西安做什么? “关你什么事。” 芸司遥眯了眯眼,看著他支起的帐篷,抬脚就踹上去。 “你怎么这么贱。” 艾奥兰闷哼一声,疼得有些萎靡。 “您对谁都是这样么?”他低声问:“恶劣成性,脾气也坏。” 除了最开始在幻境中戏弄过她,艾奥兰不觉得自己有做过很过分的事。 芸司遥想杀他是必然的,因为他们双方身份对立。 他向云瑟拉拋递了橄欖枝,只要她不帮德罗维尔,他会保她无虞。 可云瑟拉还是这个態度。 艾奥兰都快被她打得没脾气了,还有閒心苦中作乐的想。 云瑟拉如今只虐他,又不虐別人,何尝不是独一份。 他喜欢云瑟拉给予的“独一份”。 艾奥兰碧绿眸子亮的惊人,倒映出她的影子,金髮被汗水粘湿在额头。 芸司遥看他越来越亢奋,额角青筋直跳。 “滚。” 她收回脚,道:“再让我发现你搞小动作,接下来的一个月,你都別想著能从墙上下来。” 艾奥兰低低地笑了。 “是,殿下。”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29) 芸司遥抬手,將窗户的禁制重新封好。 “嘎嘎——” 门外传来一声乌鸦鸣叫。 芸司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乌鸦眼瞳猩红,周身还徘徊著几只送信的蝙蝠。 芸司遥抬手。 蝙蝠飞到了她手上,身上还绑著纸条。 【德罗维尔殿下重伤,南区危。】 血猎盟的第一波攻袭已经开始了。 芸司遥记得主线剧情里,德罗维尔是和血猎盟盟主战后才死的。 如今艾奥兰吃了始祖吸血鬼,被关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跑去千里之外的南区。 艾奥兰靠在墙边,並不去窥探她的隱私。 芸司遥將纸条烧了,转身,“你走了之后,血猎盟由谁来管理。” 艾奥兰无甚尊敬,“几个老不死的血猎。” 芸司遥:“老不死?” 艾奥兰思索了一番,笑著道:“按照年龄,他们应该连您曾孙都够不上。” 芸司遥深深的看了看他。 艾奥兰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沉默不语时,他视线很容易给人极强的压迫性。 艾奥兰微微一笑,眉眼弯曲,冲淡了脸上的森冷,让他看起来像是蒙著一层虚偽的假面。 “20天后,他们会派人潜入院区。”他毫无心理障碍的透露出具体时间。 “殿下,这是我对您的诚意。” 窗外的蝙蝠飞走了,四周一片寂静,乌云密布,隱含风雨欲来的趋势。 * 白天。 学院內开始躁动。 血猎攻破南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这边,眾血族人心惶惶。 “攻破了?真的假的?” “不会影响到咱们这边吧?” “云瑟拉殿下是难得对人类友好的血族亲王,还签订了和平协议,血猎盟的人应该不会閒的没事来这边。” “这可说不准。” “我看血猎盟那边的意思,他们打算统一所有区,南区只不过是个开头……” 一个身穿厚重黑色斗篷的男人,在集市中穿行。 他兜帽压得极低,左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空荡荡的袖管隨著步伐轻轻摆动。 “卡西安!”一个人类少女叫了一声,爽朗笑道:“你今天又来採买什么?” 卡西安停住脚步,微笑,“亲王大人最近身体不適,我想寻一些好玩的东西带给她。” 人类少女羡慕道:“亲王殿下人很好吗,她是不是对你也很好?唉,我长这么大连她一面都没见过,你却可以天天见她!真好。” 卡西安笑笑,他在少女摊位上挑挑拣拣,最终拿了副轮棋结帐。 他走在前面,一道身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 途径一个漆黑的拐角,卡西安脚步突然停住,他迅速转过身,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掌风。 “砰!” 身后之人所穿戴的黑色兜帽被风吹落,露出令他无比熟悉的面孔。 卡西安眸中光影微闪,“是你?” “好久不见,”男人露出隱藏在兜帽下刚毅英俊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卡西安。” 卡西安放下胳膊,视线很快掠过他残缺的手臂,微笑。 “是很久没见了,柯罗。” 从地下室侥倖逃出,被德罗维尔斩断一条胳膊的柯罗重新回到了这里。 卡西安:“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柯罗冷笑道:“血猎盟派你潜伏在云瑟拉身边,你却整整一年都没有传回过消息,我也以为你已经死了,卡西安。”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0) “如你所见,”卡西安,“我目前过得不错。” 柯罗眼尾压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既然你没事,为什么不回血猎盟传递消息?”他逼近一步,冷声质问卡西安,“你背叛血猎盟了?” “话別说的这么难听,”卡西安道:“我也正想问你,你消失了几个月,又去了哪里?” 柯罗脸颊扭曲一瞬,似乎被戳到痛点,咬牙切齿,“我被那个虚偽的,可恶的亲王关在了地下室,她拿走了红液晶体,导致盟主——” 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卡西安有可能背叛了血猎盟。 他不应该再跟他说盟內的事。 “原来她关的是你啊。”卡西安眉眼弯成月牙,嘴角噙著似有若无的笑,漫不经心地,“我还以为是联盟其他底层呢,怎么,云瑟拉从你嘴里套出情报了?” 柯罗猛地拽著他的领口,將人用力压在墙上,“你他妈的……!” 布料在掌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卡西安眸色冷了冷。 柯罗:“你一直潜伏在別墅,不知道云瑟拉建了个地下室,里面关著血猎和血仆?” “不知道。”卡西安,“她不信任我,什么都不和我说。” 柯罗怒气更甚,“从一年前开始,你就音信断绝,又在做什么?別告诉我你他妈真被云瑟拉蛊惑了?” “蛊惑?”卡西安挑眉,唇微动,將这两字囫圇滚了一圈,“柯罗,別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呢,你就没有动摇过?” “什么意思?”柯罗绷著脸:“我动摇什么?我的一切都是盟主给的,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是吗?不会背叛?”卡西安尾音轻飘飘打著旋儿,透著浓浓的讥讽,“你枕边藏著的幻镜小像,可还在我手里放著呢,我看时间过去太久,你都快忘了。” “要看看吗?”他意有所指,问:“毕竟要物、归、原、主才行啊。” 柯罗一怔,思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老电影,画面卡在最后一帧反覆卡顿。 ……幻镜? “你把那幻镜宝贝成这样,谁也不给看,我还以为是什么机密,原来藏了这么个有意思的东西,”卡西安耸肩,“嘖,让我想想,幻镜里的人是谁呢……” 柯罗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嘴唇抖了抖。 “哈,真搞笑,”卡西安笑意盈盈,声音却极冷,“亲、王、殿、下的小像?” 他直勾勾地看著柯罗。 “柯罗,你每天看著云瑟拉的小像干什么呢,需要我猜猜吗,这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柯罗拽著他领口,下頜绷得近乎碎裂,鼻腔里喷出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点燃空气,“卡西安!” 卡西安任由对方力道將自己衣领勒得发紧,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態的笑。 “装什么,以为谁都发现不了?” 柯罗脖颈血管凸起如扭曲的蚯蚓,双眼猩红似要喷出火来。 “柯罗,幻想破灭的滋味好受吗?”卡西安嗤笑出声时,喉间溢出的气都带著刺,“哦不对,能被云瑟拉殿下鞭打,你应该觉得很爽,毕竟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接近她了。” 空气突然凝滯半秒,柯罗重重一拳挥出,砸在他脸上! 卡西安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撞向墙面! 后脑砸出闷响的同时,鼻腔涌出的鲜血顺著下頜滴落在胸膛。 “咳咳——” 他弯腰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尖锐的刺痛如钢针般,由颧骨蔓延,扎进皮肉。 柯罗神色前所未有的冷。 “所以你还是背叛了。” “是又怎样,”卡西安冷冷道:“我爱她。” “爱?”柯罗扬声,“你爱她的虚偽,爱她的残暴,还是爱她那张脸?!” 卡西安拍拍衣服,捡起地上的轮棋。 “我不会和殿下说在这里遇到过你,你以后也不用来找我了。” 柯罗阴沉的看了他几秒,道:“好啊,你去吧,大不了和云瑟拉一起死,也算是全了你的美梦。” 卡西安漆黑瞳孔微缩,立马反应过来,“你们准备攻入院区?” 柯罗:“血族早晚会败,德罗维尔重伤失踪,你以为云瑟拉的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去?” 卡西安原本带笑的眼角骤然绷紧。 柯罗:“就她犯下的罪行,死一千次都不足惜,要是被盟內的其他血猎抓住——” “你们想干什么?”卡西安周身气压瞬间降至冰点,“云瑟拉殿下已经找到能用的血仆,你们想攻下院区没那么容易。” 柯罗:“你自愿脱离血猎盟,我们的计划你也没必要知道,滚开,噁心的臭虫。” 他转身要走,仅存的一只手却被死死拽住。 卡西安:“告诉我。” 柯罗回过头。 卡西安绷紧脸。 柯罗看了他几秒,才扯了下唇,“呵。” 卡西安道:“她签订了和平协议。” “和平协议?”柯罗,“我以为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一张废纸。” 柯罗將自己手抽出来,冷声道:“动动你的脑子,院区不攻下来,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云瑟拉,只能当她的一条可有可无的狗,不管是谁都能轻易將你替换……” 卡西安眉峰深深蹙起,连呼吸都变得沉重缓慢。 他想起了別墅里那个被“优待”的血仆。 那个叫艾奥兰的人类—— 卡西安阴沉的想。 不,云瑟拉殿下將自己的初拥都给了他。他现在应该属於混血吸血鬼,享有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寿命。 艾奥兰“顶替”了他,成为云瑟拉殿下的新欢。 柯罗沉声道:“院区攻破,我有办法將云瑟拉保下来。” “你?”卡西安警觉,“什么办法?” 柯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1) 中午十二点。 正是人类用餐的时间。 卡西安提著一大袋食物进了別墅。 別墅內静悄悄的,血族们需要休息,白天往往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活动。 今天云瑟拉殿下有事外出,將这里一切都交给了他。 卡西安低头,看著手里的血液提取器,默不作声的上了三楼。 以前,整栋別墅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活人。 如今却多了一个。 卡西安本以为今年的血仆选拔还会像往年一样,没有人可以越过他,获得云瑟拉的青睞,现在,却一次次被那个叫艾奥兰的血仆刷新认知。 不应该是这样的。 能站在云瑟拉身边的人类,只能是他。 ……只该是他。 卡西安垂下眼,手握住门把手,用力向下一压。 门“吱呀”一声打开。 腐锈味混著血腥气扑面而来。 卡西安看到一个人影正躺在地上。 银白色的锁链缠绕著他的四肢与躯干。 金属与皮肤摩擦的地方渗出暗红血痂。 那些伤口有的新鲜狰狞,泛著未乾的血丝;有的已经结痂,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 是艾奥兰。 卡西安呼吸微顿,没想到他会这么悽惨。 艾奥兰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胸膛隨著呼吸轻微起伏,透出脆弱又危险的美感。 卡西安走近他,蹲下身。 艾奥兰昏迷了。 这么严重的伤,不昏迷才奇怪。 卡西安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或许云瑟拉殿下並不喜欢他,就算血液合殿下的胃口,她也不喜欢他。 卡西安目光晦暗。 真是浪费。 他若是血液能让云瑟拉殿下满意,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没准殿下第一次初拥,也会给他…… 卡西安拿出血液提取器,面无表情的对准他脖颈,正准备用力向下扎去——! 原本昏迷的人突然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手,铁钳般的手掌瞬间掐住卡西安的脖颈! “呃……” 卡西安手中的血液提取器瞬间脱手,砸在地上。 好快的速度! 他甚至没看清艾奥兰是怎么动作的,就被人死死掐住脖子。 艾奥兰碧绿的眸子冰冷如寒霜,歪头,缓缓道:“卡西安?” 他认出了卡西安,却还是不打算鬆开,“我记得你。” 卡西安抓著他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深深陷进对方皮肉,锁链隨著剧烈动作哗啦作响。 “放……放开……” 艾奥兰看到地上的提取器,眉梢微挑。 “想干什么?” 卡西安发现他手劲儿极其恐怖,根本不像一个人类,或是混血吸血鬼该有的力量。 他瞳孔骤缩,窒息感让他双脚离地乱蹬,喉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嘖。” 艾奥兰像甩垃圾一样將人扔在地上。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艾奥兰唇角弧度像是精心丈量过的完美,抬脚,用力碾压在他手指上,旋转。 “你想取我的血?” “咳咳咳……!”空气灌入肺部,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卡西安胸腔剧烈起伏。 艾奥兰全身被束缚住,银色锁链如同密网,却丝毫不掩危险与傲慢。 “艾奥兰……你,”卡西安艰难喘息,带血的唾沫星子溅落在冰冷的地面。 “取我的血干什么呢?”艾奥兰看著送上门来的人,鞋子碾压的更加用力,思索片刻,慢悠悠道:“想给自己换上?” 卡西安额角青筋微微暴起,睫毛不受控地颤抖。 这思路倒是和他当初不谋而合了。 “啊啊啊!!!” 指骨碎裂的“咔嚓”声混著卡西安悽厉的惨叫声,在空荡的房间里迴荡。 他挣扎著想要抽回手,却只换来对方更加用力的碾压。 鲜血顺著皮鞋边缘汩汩流出,在地板上晕开狰狞的血。 卡西安从没这么疼过,他藏拙了几年,也杀过不少贵族吸血鬼,还没有哪天,像现在这样,被人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他忍著剧痛,想从腰间拔枪出来。 那是特供的血猎银枪,对吸血鬼有极强的克制。 整个动作消耗不过一秒钟。 他举起枪,对著艾奥兰的脑袋,扣动扳机。 “砰——!” 子弹精准嵌入艾奥兰眉心,血飞溅在纯白墙面。 卡西安终於抽回血肉模糊的手,疼得胳膊发颤。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若是艾奥兰死了,云瑟拉怪罪下来…… 卡西安刚转过头,就见那本该倒地的身影突然发出低沉的嗤笑。 伤口处翻涌的黑血滋滋作响,新生的皮肤如活物般迅速癒合。 额头的血流到了下巴上,艾奥兰缓缓抬手抹过眉心的血痕。 “你是血猎啊?” 卡西安瞳孔微缩。 没死? 怎么可能没死? 这可是特製的子弹,打的位置还是致命点——怎么没死?! 卡西安攥紧了手里的枪,冷声道:“你是个什么怪物?” “真难听,”艾奥兰嘆息一声,道:“好吧……我应该算个怪物。” 卡西安眼前一。 下一秒,艾奥兰化为一道残影,瞬间欺身到他面前。 他手掌狠狠掐住卡西安的脖颈,將人整个提起,悬在半空。 艾奥兰猩红的瞳孔里翻涌著近乎实质的杀意,獠牙完全探出,在唇畔勾出嗜血的弧度。 “现在,怪物要来杀你了。” “噗呲!” 他以手化刃,面无表情的砍断了卡西安的双手。 “啊啊啊!!” 血如泉涌,苍白的手落在地板上。 就在昨天,那双手还覆在云瑟拉的额头,轻轻抚摸按压。 不止是手,还有他的眼睛。 他注视著云瑟拉,眸底儘是浓烈的占有欲。 “血猎……”艾奥兰低声喃喃,“你应该知道背叛血猎盟的下场吧?” 抽筋剥皮,掛在联盟大门七日。 艾奥兰抬起被鲜血染红的手,伸向他漆黑的眼珠。 “就当是我,清理门户了。” 血猎之间互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柯罗和他是因为潜入前就认识,所以知道对方的身份。 那艾奥兰……又是谁?! 卡西安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强忍著疼,不可置信,“你也是血猎——!” 那只手已经碰到了他的眼皮。 车轮碾过碎石的“咕嚕”声由远及近,混著马蹄敲击石板的脆响,从別墅外传来。 云瑟拉回来了! 艾奥兰沉下脸,將人出血的位置封住,迅速將人踹进床底下。 卡西安捡回一条命,唔唔挣扎,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了。 艾奥兰动作迅速的打扫著血跡。 门开的一剎那,他装作无力昏迷,毫无徵兆地瘫软下去,倒在地上。 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卡西安:“……”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2) 芸司遥推门进来,发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尸体的男人。 她静了一瞬,走过去。 沉重的锁链拖曳在地面,艾奥兰碧色眼眸紧闭,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 半敞的衣襟下,狰狞的伤口还在渗出暗红血珠,隨著呼吸轻轻起伏。 还没醒? 芸司遥皱眉,看了一下天色。 中午了。 她抬脚踹了一下地上的人,力道不重。 艾奥兰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 芸司遥:“起来,处理一下伤口。” 床底的狭小空间,卡西安双目圆睁,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扎出动静。 唔唔! 他脖颈青筋暴起,断裂的手腕隱隱可见森白的骨头。 云瑟拉……云瑟拉! 芸司遥眉眼儘是不耐,“你怎么这么弱?” 按理说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有她辅助,艾奥兰应该早就能压制,並且吸收掉大半的始祖血了。 艾奥兰苍白的唇瓣微微张合,“抱歉……” 芸司遥眼神怪异,“坐起来。” 艾奥兰靠墙坐著,日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落,在他苍白的面容上镀了层冷霜。 卡西安眼睁睁看著芸司遥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动作粗暴的给那个怪物上药…… 上药? 他不可置信,漆黑的眼眸里翻涌著惊怒,牙关咬的发颤。 云瑟拉殿下…… 她怎么会给他上药…… 卡西安知道这人有多危险。 他发疯似的扭动躯体,漆黑眼眸几乎要瞪裂眼眶。 唔唔! 他想提醒芸司遥这都是他装出来的。 艾奥兰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虚弱。 都是装的!都是他装出来的! 卡西安喉间溢出困兽般的嘶吼,声音小得连只蚂蚁都不如。 哪怕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更为剧烈的麻木感,卡西安仍妄图挣开这该死的桎梏。 艾奥兰是血猎,他一早就知道。 不管是血猎还是吸血鬼,被他一枪射中脑门,非死即残。 谁能像他这个怪物一样,抹抹额头,伤口消失,跟个没事人似的,不受任何影响。 云瑟拉…… 卡西安目眥欲裂,嘴角被自己咬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远离他…… 远离他! 云瑟拉……! 艾奥兰慢条斯理地移过视线,落在床底下的漆黑处。 卡西安骤然对上他冰冷隱含杀意的眸子,浑身犹如过电,脊骨一寒。 艾奥兰微微一笑,无声开口。 【安静点,废物。】 被切断的两只手火辣辣的一阵剧痛,冷汗顺著卡西安的脊背滑进裤腰。 他惊觉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喉咙里像是卡著烧红的铁砂,连吐气都带著腥甜的铁锈味。 芸司遥听到一点动静,皱眉,扭过头。 艾奥兰突然抬起手,拉住她的胳膊。 芸司遥被重新拉回注意力,“怎么了?” 艾奥兰苍白的嘴唇微微发颤。 “疼……” 胸口的血已经乾涸,伤口快速癒合。 芸司遥:“这也疼?” 艾奥兰点头。 芸司遥觉得他今天矫情的过分。 为了抑制始祖血太快恢復他的身体,芸司遥每晚都会將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比这更重、更疼的伤比比皆是,他都没喊过一句疼。 芸司遥没好气,“现在伤都快好了,疼什么?” 她將药扔艾奥兰怀里,作势要起身,却被他拽住裙子,轻轻拉扯。 “已经第四天了,”艾奥兰碧色眼眸蒙著层蛊惑的雾靄,喉结在单薄的皮肤下滚动,“亲王殿下,您饿不饿?” 芸司遥很多天没有咬过他了。 艾奥兰知道她忌惮什么。 忌惮自己融合始祖血,身体恢復,她会压制不住。 后面几天都是艾奥兰自己捅伤自己,没让她动手,省去了不少力气。 芸司遥:“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她觉得艾奥兰今天很不对劲。 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兴奋的躁动。 “您怎么能这么想我,”艾奥兰表情无辜,“我以为我们已经统一了战线。” 他歪头露出颈侧血管,抬手,扯开自己领口。 薄薄一层皮肤下,血液在血管中迅速流走。 芸司遥猩红的眸子微微颤动,喉间不自然的紧绷。 艾奥兰道:“我的一切服从与追隨,都是献给您的,殿下。” 芸司遥没信他的鬼话。 嘴上说的动听,实际上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她喜欢摆在面前的既得利益。 不喜欢假大空的话。 艾奥兰看著她凑近,身上的锁//链慢慢收紧。 寂静的房间內,另一道呼吸越来越重。 獠牙刺破皮肤,艾奥兰闷哼一声,刺痛与酥//麻如电流窜遍全身。 他仰起脖颈,喉结剧烈滚动。 锁//链在挣扎中发出清脆声响。 床板缝隙下,卡西安双目赤红,眼白爬满了红血丝。 胸腔里像是塞了团燃烧的荆棘,每一次呼吸都带著尖锐的刺痛。 他恨不得衝出去撕碎眼前这一幕。 刺眼的猩红从云瑟拉唇角溢出。 她苍白的指尖深深陷进艾奥兰肩头肌理,喉间溢出绵长而低哑的嘆息。 那是卡西安从未见过的沉醉和痴迷。 云瑟拉吮吸的动作愈发贪婪,连喉间吞咽的声响都带著不加掩饰的快//意。 整个人像坠入云端般轻//颤,全然沉溺在血液带来的极致欢//愉里。 卡西安看著亲王殿下仰起的脖颈、微张的唇瓣,以及那副近乎迷//醉的表情,嫉妒如毒蛇啃噬心臟。 他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衝破理智——凭什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殿下为了他这般失控? 云瑟拉…… 卡西安想起她吸自己血时,眼神冷漠得像在打量一件毫无生气的物件,仿佛这只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她的獠牙、嘴唇,甚至手指都是那样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亦没有半分沉醉和痴迷。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卡西安心臟跟被人揉捏碾压似的难受,胃部绞成一团,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 艾奥兰虚虚的环住她的腰,手掌轻轻抚摸脊背。 画面是那么清晰,那么刺目。 卡西安终於明白,自己早已经不是她的唯一。 他狠狠咬住后槽牙,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亲王殿下…… 泪水顺著脸颊坠入衣领,洇湿一片深色印记。 柯罗的话语在耳边迴荡。 【血猎盟踏平院区是大势所趋。】 【云瑟拉会败,甚至连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当她的权力不再,沦为阶下囚,只有我们能保住她,也只有我们愿意保她。】 【她永远不会高高在上,看人如看螻蚁。】 柯罗最后一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迴响、放大。 【卡西安,她会永远属於我们。】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3) 芸司遥缓缓鬆开齿尖,舌尖最后一次舔过伤口,將残留的血珠尽数捲入口中。 她吸饱了血,眉眼皆是饜足。 艾奥兰:“够了吗?” 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近乎透明,血管在薄如蝉翼的皮肤下泛著青灰。 失血过多了。 芸司遥抬手擦过唇角的血跡,挥开他的手,整理好微微凌乱的裙摆,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嗯”。 艾奥兰这几天太听话了,省了不少心。 芸司遥今天出门,是为了筹备她的新身体。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选择人类阵营,和送命没有区別。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该选什么。 血族这千年来无恶不作,杀了不少人类。 他们子嗣单薄,繁衍后代的能力几乎断绝,而人类基数却不断膨胀壮大。 有压迫就有反抗。 血族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芸司遥没那么大本事带领血族杀个几百回合,最后惨败,死於某个血猎的枪下。 血族的人口已经一年比一年少了。 再打下去,死的只会更快。 亲王的身份太敏感,她需要换一个新身份,並且这个身份,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最好的选择以及摆在了面前。 ——血族。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一个占尽天赋的种族。 她得“死”在眾目睽睽之下,让所有血猎都亲眼目睹、见证,相信这世间最后的纯血族已经死亡,才能彻底结束这场战爭。 系统会为她屏蔽所有痛感,在死亡的下一秒,將她传送进新的身体。 而她的死亡节点,也会和剧情线完美对上。 就算血族败了,在这乱世中,芸司遥也有能力掩藏身份。 自保完全没问题。 芸司遥想好这一切,便有些犯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眼尾微红。 艾奥兰:“困了?” 白天是吸血鬼的睡眠时间,她出门忙活了大半天,精力不济,累倦便涌了上来。 “嗯,”芸司遥睁开眼,看到他要扶她进棺材,道:“我不在这睡。” 她隨意的点了两下,艾奥兰四肢的锁//链拴得更紧。 “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別让我看到你乱跑。” 芸司遥完全將他看做储备粮,拴好人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锁//链绷得很紧,就连身体都传来轻微的撕扯拉拽感。 艾奥兰看著房门在面前闭合,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无法听到,他才动了动指尖,隨意勾住缠绕腕间的锁链。 金属碰撞声还未完全响起,便见他腕骨轻轻一转。 锁链被强行掰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噠、” 艾奥兰脚踩在地上。 他瞥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床,走过去,弯腰,掀开盖住床底的垫被,淡淡道: “出来吧。” 卡西安宛如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著气,他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突。 一是因为疼,二是因为屈辱。 艾奥兰將人从床底拖出来,冷声道:“真麻烦。” 卡西安骤然恢復行动自由,还想著挣扎跑出去。 艾奥兰一只手將人按住。 他碧绿泛起冷玉般的光泽,阴沉森冷。 “看在云瑟拉的份上,我不杀你。” 卡西安被按在地上,脸颊贴在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 “假仁、假义……” 下一瞬,脖子被死死掐住,差点拧断。 “滚出去,”艾奥兰声音冷冽如刀,“以后別出现在她面前。” 他打开窗户的禁制,又在卡西安身上设下命令,才將人扔出去。 断两只手而已。 卡西安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艾奥兰站在窗边,看著他因为设下的指令不断往前跑,最终出了院区,彻底消失不见。 血猎盟的传信猎鹰是一只纸做的傀儡。 艾奥兰在上面发布了新的命令。 【攻破院区之后,不可……】 他写到一半,顿了顿,又继续。 【不可伤云瑟拉,我要她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我面前。】 * 南区,焚荒之地。 腐叶与鲜血覆盖在泥土上,一只苍白的手掌破土而出,牢牢抓在地面。 溃烂的伤口翻卷著血痂,指甲缝里嵌满发黑的腐土。 德罗维尔从土里爬出来,浑身伤痕累累,最严重的伤是打在心臟半厘米的银弹,滋滋地腐蚀著他的身体。 这是血猎盟新研发的枪。 杀伤力增强了数倍不止,对吸血鬼有绝对的压制。 普通银枪对德罗维尔这种纯血毫无作用,导致他面对血猎的枪时疏忽大意,掉以轻心,险些殞了命。 要不是子弹打歪了一寸…… 德罗维尔喉间腥甜翻涌,伤口正冒著青烟,腐臭气息混著血珠不断滴落。 南区已被攻破。 他得赶紧赶去云瑟拉所在的区域,提醒她血猎盟的新武器。 德罗维尔將胸膛的子弹挖了出来,身体化为一只手掌大小的蝙蝠,朝著一个方向全力飞去。 “……” 正午的烈日將云层都蒸得稀薄。 芸司遥罕见的没有睡觉,她站在阳台边,看到天边燃起橘色的光芒。 “殿下,卡西安失踪不见了。” “殿下,院门值守的人来报,说在百里外看到血猎盟的猎鹰標誌。” 芸司遥並不在意卡西安的去向,大难临头各自飞,很正常。 她盘算著时间,道:“准备的怎么样?” “防守已全部完成,院內的人已经照您的吩咐遣散完毕。” 血猎盟的猎鹰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很快,大部队已经逼近院门。 芸司遥视力极好,变为吸血鬼后,只要她愿意,能很轻易的看到十里外的景物。 院內的防护机制启动,廝杀声响绝耳畔。 兵器相撞迸出尖锐的錚鸣,如潮水般漫过院区。 “云瑟拉,你残害人类无数,视和平协议为无物!” 一个中年男人披著斗篷,印著家族徽章,很明显,是他们中的领头人。 “今天就由我们,以光明之誓,净化墮落;借圣裁天意,终结异端!” 芸司遥:“……”什么乱七八糟的。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4) 血猎和吸血鬼廝杀在一处,新仇旧恨,此时各个杀红了眼。 “亲王殿下,艾奥兰不知所踪,不会是因为他给血猎盟通风报信……” 血族將整栋別墅都搜寻过一番,唯二的两个人类都消失不见,实在是可疑。 卡西安还能说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跑了。 艾奥兰的身份可是血猎。 在这种关头突然消失,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 芸司遥道:“隨他们去,现在影响不了什么。” 院区的防御系统全面开启。 血猎盟的人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衝破大门。 柯罗因为长时间握枪,整个胳膊都酸了,掌心冒汗,湿漉漉的。 院区的雕铁门被人用力推开。 日光为建筑镀上一层蜜色。 熟悉的院区此时血流成河,空气中都是腐臭的血腥味。 “柯罗大人,小心!!” 柯罗深吸一口气,后脑生风,危机感骤然袭来—— 他迅速折返回身,扣动扳机,特製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正中吸血鬼的头颅。 “砰!!” 一击毙命。 吸血鬼仰面倒地,浑身抽搐了下,便化为飞灰。 几个血猎从远处赶过来。 “这好像还是个有身份的血族。” 一个身披斗篷的血猎扫了一眼化为飞灰的血族,“是劳保尔子爵?” 柯罗冷冷地收回枪,“管他叫什么,已经成灰了,別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速战速决。” 他断裂的右手换上了义肢,由脑神经操控,行动无虞。 “云瑟拉居然还躲在別墅里不出来,”血猎道:“柯罗大人,您之前不是被她抓住过?” “云瑟拉实力如何?”血猎问道:“咱们副盟主要是和她对上,能有几分胜算?” 柯罗不想和他谈论云瑟拉,冷著脸没说话。 血猎们等了一会儿,自討没趣,撇撇嘴离开了。 柯罗在血猎盟中的地位不算低,实力也不差。 特质枪一共有五把,其中一把就分给了他。 这银枪很稀有,製作起来消耗成本巨大,连纯血族都能伤,对於普通吸血鬼来说,杀死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柯罗,”卡西安解决完衝到面前的血族,隱蔽的跑了过来,低声道:“云瑟拉殿下身边有一个血猎,实力不容小覷,我怕他会趁机对殿下不利。” 他將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生怕云瑟拉认出他似的。 柯罗打量了一下他的装束,不屑的嗤笑一声。 真是个装货。 等云瑟拉被带去了血猎盟监牢,她早晚会发现卡西安也是血猎。 这么遮遮掩掩有个屁用,虚偽。 柯罗冷声道:“什么血猎?” 卡西安:“我之前在盟內从未见过他,叫艾奥兰,他被我一枪命中,子弹打穿头部都没有任何反应——” 柯罗:“你离开联盟那么久了,不认识的新面孔多了去,盟內並没有一个叫艾奥兰的人,估计是盟主派去潜藏在院区內的血猎,他们姓名、身份都不互通,没有盟主的命令,谁也不会擅自妄动。” 卡西安皱眉,“可他的能力很诡异,远在我之上,我怀疑——” 柯罗抬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他的头。 “砰!” 子弹擦著卡西安的兜帽,嵌入血族脖颈,血液飞溅而出。 “嘖,”柯罗:“少说废话,连身后有人都察觉不了,退步成这样?” 卡西安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脸微沉。 柯罗讥讽:“两年没动过手,你真废了,卡西安。” 两年前他们一同训练,能力不分伯仲。 耳后突然传来细微声响,卡西安转头抬手掐住一个血族的脖子,手掌缩紧,“咔嚓”一声,那血族便身首异处。 他將尸体丟下,冷冷地睨著柯罗。 柯罗手起刀落,一路砍瓜切菜,毫不含糊。 卡西安也进入战斗。 他双手被砍断,又重新安装了机械仿真手。 仿真手的皮肤模擬了人类肌肤,不认真观察完全看不出。 灵活度虽然不能和之前比,但起码实力没有太大的影响。 “防御系统关闭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是云瑟拉!她出来了!快!” “我看到她了!” 两人齐齐怔住,隨后不可置信的看著院区的防御系统。 院区的防御系统—— 真的打开了。 芸司遥站在別墅二楼。 她穿著一身白色长裙,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没有任何装饰,黑长直的头髮散著,皮肤苍白,眸色艷丽的红。 “诸位,还挺热闹啊。” 芸司遥胳膊撑在栏杆上,姿態閒散,冲人群打了个招呼。 “云瑟拉!” “你残害人类无数!虚偽的和我们签订和平协议,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们今日便是来取你性命!” 別墅楼下还站著几个血族长老,怒道:“你们这些人族真是脸都不要了!要论起各区,云瑟拉殿下统治的区域是死亡人数最少,也最安全的地界!” “杀的人少就不能叫杀人了?这是什么道理?!” 卡西安躲在人群末尾。 他將兜帽往下拉了拉,又往脸上戴了一副面具,確保不会被认出来,才目光灼灼的看向远处的云瑟拉。 一个资歷很老的血猎按耐不住,冷嘲热讽,“呵,可算是出来了,” 他年轻时被血族重伤,导致现在对他们只有满满的恶意。 血猎:“让其他低等血族为你衝锋陷阵,我还以为你要当缩头乌龟一辈子,打算都不出来呢,云瑟拉。” 芸司遥缓缓將视线移过去,眸色流转。 出言不逊的血猎只觉眼前一,隨即喉咙剧痛,喷出一口血来。 “咳咳咳……!” “大人!!” 几个血猎连忙去搀扶。 为首的几个血猎骇得纷纷向后退去。 柯罗站在第一排,握紧了枪。 血猎盟高层怒吼道:“柯罗,愣著干什么,开枪!这血族残忍暴虐,早就该死了!” 柯罗握枪的手在抖,咬牙,“盟主並未下令射杀云瑟拉。” “杀血族还需要他下令?!” 他们的人马看著多,实际上真正有实力的血猎並未完全赶到。 血猎高层:“还不开枪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波拉尼呢?保尔又去哪儿了,到这个关头人都来不齐!” 自芸司遥开了防御系统,两拨人马就停了手,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血猎们忌惮云瑟拉是一点原因,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人手不齐。 “他们都被盟主调走了……” “调走?” “其他区的战役基本已经结束,盟主调走他们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 他们声音压得极低,又用了特殊方法隔绝。 “盟主为什么要在攻打院区的时候调走盟內精英?” “我听说盟主……”其中一个血猎皱紧眉头,“他吩咐人不能伤云瑟拉,这次调走那些精英,不会是——” “胡说什么,盟主可是最厌恶吸血鬼!” “……” 芸司遥这边也並没有表面看起来的平静。 几个血族长老围在一起,道:“亲王殿下,如今德罗维尔大人重伤失踪,下落不明,我们不能再冒险。” “对啊,这里有我们顶著,谁输谁贏还不一定,您先离开这里,去南区找德罗维尔大人,他肯定没有死……” “这些人族真是不要脸,呵,早知道就该在百年前对他们赶尽杀绝!” 芸司遥淡声道:“我不能走。” 几个血族纷纷一惊。 芸司遥:“我若是走了,血猎盟只会更加穷追不捨,到最后赶尽杀绝也不一定。” “难道我们还怕他不成?!” 如今的血族人口占总人口的万分之一,若是真打起来,他们胜算不大。 纯血统不死,血猎会一直纠缠他们,直到血族彻底灭绝。这种纠缠可能还会持续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世世代代,绝无寧日。 芸司遥轻声道:“也该结束了。” 她转过身,几个血族还想再拦,“您不能走!” “您不能出去!亲王殿下!!” 芸司遥抬手將眾人挥开,从二楼一跃而出。 “亲王殿下!!” 他们要跟著往下冲,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是云瑟拉!” “快!准备武器!” “她要过来了!” 芸司遥冷眼看著他们,系统在脑海中提示。 【您准备好了吗?】 “嗯。”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5) 【疼痛屏蔽buff已开启,系统可接管您的身体进行战斗。】 地面上,漫天的箭羽朝她射来,密密麻麻,毫无空隙似的。 箭矢尖头都被涂抹上了圣水,对血族有极强的杀伤力。 “接管吧。” 下一秒,她手撑开结界,阻拦住所有箭羽! 数不清的人潮向她涌来,转瞬將她淹没。 长剑、银刃、匕首…… 芸司遥穿梭在人群中,踩在温热的血泊上,表情冷漠如冰霜。 “杀了她!” “杀了云瑟拉!!” 卡西安怒道:“盟主並没有下令伤她!你们——” 柯罗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箭伤不了云瑟拉,真正能伤她的,是…… 血猎高层衝过来要去抢他手里的枪。 “柯罗!难不成你要背叛血猎盟!” “快开枪!” “趁她现在没有精力顾及这边,开枪!” 最前排已经在战斗,云瑟拉的力量太强大,几乎没有一个血猎能近得了她的身。 原本血族劣势的局面,因为她的出现,彻底扭转! “快动手!!” “要来不及了!!柯罗!!” 柯罗死死的攥著枪,就是不肯抬手射击。 血猎高层气得面部青紫,“你……你竟敢……!” 战况焦灼,云瑟拉麵容冷淡,动作乾脆利落,白色长裙被隔开几道裂口,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威慑力。 就在这时,盟主命令迟迟赶到。 “盟主下令,不可伤及亲王!” “不能伤她还怎么打?”几个高层將传令的的人一把踹开,阴沉著脸,“盟主绝不会说出这种话!你假传他的命令!上!都给我上!今日,必要拿下云瑟拉的性命!” 芸司遥发现血猎隱隱有些內乱,越打还越往后退。 这可不行。 一个个都不敢上,她怎么死遁。 这些箭矢伤不了她。 芸司遥余光一瞥,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柯罗。 他缺少的左臂装了义肢,手上握著一把银枪,枪管表面缠绕著银色猎鹰状符文,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芒。 芸司遥垂下眸子。 亲手杀掉纯血族亲王,结束混战,怎么说也是大功一件。 ……白送给他了。 “柯罗!开枪!” “愣著干什么?!她要杀过来了!” “柯罗!!” 一声声嘶吼透著紧迫。 盟主令已经下发,一半的血猎都不敢再跟她动手。 芸司遥能感觉出,自那银枪上传来的危机感。 这是唯一能杀她的武器。 芸司遥唇角缓缓勾起。 ……就他了。 自她身后,巨大的血族翅翼展开,朝著柯罗俯衝而去! 卡西安攥紧了手。 云瑟拉怎么会去柯罗那边,她…… 他目光阴冷的看著柯罗手里的枪。 柯罗不会开枪的,他说过,要留云瑟拉一命,他还说过,要让—— “砰!!” 一声枪响撕破死寂。 卡西安瞳孔剧烈震颤,他僵立在原地,双目圆睁,眼中儘是破碎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柯罗背对著他,胳膊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冒著丝丝白烟。 他…… 开枪了。 云瑟拉的身体猛地后仰,碎发被气浪掀起,额前瞬间绽开一朵刺目的血。 “不……” 血液飞溅而出,刺痛了卡西安双眼。 特製的银子弹瞬间穿透云瑟拉的头骨。 她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苍白的皮肤泛起蛛网状的裂纹。 “不……不!!” 卡西安疯了似得往前冲,“云瑟拉!!云瑟拉!!” 【传送进行中,倒计时,十秒。】 【十、九、八……】 芸司遥身体猛地向下坠去! 艾奥兰解决掉血猎盟的主力队员,匆忙赶到现场见到的就是柯罗开枪的这一幕。 云瑟拉额间伤口汩汩涌出,眸中神色逐渐涣散。 艾奥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耳鸣声震得太阳穴突突跳动,世界在他眼前扭曲成暗红色的漩涡。 云瑟拉…… 他意志开始模糊,心臟突然传来尖锐的绞痛,每一次搏动都扯动著胸腔深处的剧痛! 艾奥兰顾不上身体的伤,也顾不上隱藏自己的真容,朝著那道飞速坠落的身体狂奔而去——! “云瑟拉!!” 【七、六、五……】 芸司遥长发在空中飞舞,她生机几近断绝,抬眼看向湛蓝的天空。 无痛、无感、无觉。 芸司遥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眼皮重若千斤。 柯罗瞳孔猛地扩张。他看著手中还在发烫的枪管,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开枪了…… 他开枪了?! 方才扣动扳机的记忆如碎片般刺入脑海——明明是自己的手指扣下扳机,可意识却像浮在半空中,朦朧又不真实。 四肢如提线木偶般被操控。 枪“噹啷”坠地,柯罗踉蹌著后退,盯著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近乎破碎,“我没有开枪……我没有!!” 指尖还残留著开枪时的后坐力震颤。 艾奥兰飞身上前,双臂堪堪接住那具冰冷的躯体。 衝击力撞得他向后踉蹌,伤口全面崩开。 艾奥兰原本温润的碧绿眸子此刻彻底褪去温度。 猩红的瞳孔几乎吞噬了眼白,泛著令人脊背发凉的阴冷森寒,声音沙哑。 “柯、罗……” 【倒计时清零,恭喜宿主传送成功!】 【您选择的卡牌身份——血族!】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6) 南区边界,茶庄小镇。 “话说……自血猎盟盟主掌权后,咱们也算安生过一段日子,怎么现在又开始乱起来了?” “唉,还不是因为院区那位血族亲王。” “院区的血族亲王?”那人疑惑道:“云瑟拉?她不是死了好几年吗?” “她是死了,但她的表兄——咱们南区的前任掌权者,德罗维尔大人还活著。” 男人清清嗓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当年南区那一场大战,死伤近几十万,那叫一个惨烈,德罗维尔大人被血猎重创,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活在南区的血族和人类,谁没听过德罗维尔的名號,登时来了兴趣。 德罗维尔统治了南区百年,所有人也在他的阴影下活了百年。 男人继续道:“血族战败,德罗维尔重伤失踪,血猎盟的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便鬆懈了对他的搜寻。结果,事儿就这么巧,德罗维尔没死成,他迅速结集了一波血族,对著咱们盟主喊打喊杀,好一番折腾……” “这些动静都是他搞出来的?” “是也不是,”那人喝了口茶,砸砸嘴,“一部分原因是他本来就恨血猎,还有一大半的原因,就出在这个院区的亲王殿下身上。” “怎么说?” “云瑟拉亲王死於血猎枪下,盟主將人尸体封存,带回了联盟,身为死者表兄,德罗维尔肯定想把云瑟拉的尸体带走。” “盟主还把人尸体带回去了?”那人惊诧,“带走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研究研究他们纯血的身体构造?” “这谁知道呢!”男人摇头道:“我估计是拿著尸体泄愤,切片啊,灌圣水啊,死后煮尸啊……” 那人嫌弃道:“你能不能別说的这么噁心!” 男人:“我这也是猜测,不然你怎么解释盟主死活不交出尸体的原因?那肯定是交不出来啊!” 几人开始爭论起来。 “你爱信不信吧,我有个亲戚就在血猎盟当差,我百分百確定德罗维尔就是衝著尸体来的!奈何他纠缠了盟主好几年,骚扰过无数次,盟主硬是没让他见到一眼!” 角落里,一个戴著兜帽的女子轻轻將茶杯放下。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苍白,指尖乾净圆润。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距离您“死而復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一千个日夜。 芸司遥从棺材里甦醒,身体虚弱,躺了整整一天才缓过来。 三年的时间,在闭眼睁眼的瞬息,悄无声息的流逝。 芸司遥將兜帽拉了拉,皱眉。 居然沉睡了这么久。 甦醒后,她第一时间先是填写了任务一。 找出藏匿在院区內的所有血猎。 只要“云瑟拉”不死,填写血猎名单会非常艰难且极易出错。 芸司遥不想冒险,更愿意再等等。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院区如今已经大变模样,任务一的答案,自然也就摆在了面前。 “0” 血猎撤走之后,任务一相当於作废,变成了一道送分题。 答案自然是“0”。 系统的死遁福利,著实是放水了。 【我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並没有放水。】 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芸司遥挑眉,“你还能听到我心里想什么?” 系统没有回话,又消失不见了。 “……” 芸司遥不理它,喝了口茶。 她一路走来,听了不少传言。 三年前,艾奥兰將院区別墅封死,赶走了所有的血族和人类,又將血猎盟的“大功臣”柯罗关进监牢,等候处死。 最后到底死没死,芸司遥不知道。 艾奥兰这一举措,寒了多少血猎的心,因此背了不少骂名。 “自院区大获全胜,盟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权力薰心啊,不知道从哪儿传的离谱谣言,说盟主保留那具尸体,是因为对人家血族亲王情根深种,噥,亲王殿下的画像现在还在集市上摆著呢,你別说,长得那叫一个——” “拉倒吧你!不知道血猎盟有多討厌吸血鬼?还情根深种,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好笑?” 芸司遥目前是易容的状態,眸色也变为了黑色。只要不动用能力,就不会显示她原本的红眸,所以没那么惹眼。 她站起身,准备从外走。 突然,屋外衝出来几十人,將出口彻底堵死。 “血猎盟搜人!都给我站住,谁都不许走!” 他们披著斗篷,肩上绣著猎鹰徽章,表情冷肃,每人身上都配有一把银枪。 “搜人?!” “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要搜什么人?” 屋內乱成一团,芸司遥被堵住,脸色冷了几分。 为首的血猎道:“我怀疑你们中间藏有德罗维尔的亲信,需要筛查一遍才能放你们走!” “德罗维尔?”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人类很明显的震住,露出恐惧。 “有血族混在这里?!” “德罗维尔不是去了院区吗,他的亲信怎么还留在这里……” 眾人惶惶。 芸司遥正要向后退,血猎的视线便朝她直直射来,冷声开口。 “你先来。” 他们手里搬出一个仪器,里面盛满了圣水。 芸司遥:“……” 她眯了眯眼,估算了一下他们几人的实力。 中等偏上。 还行。 她正准备將人全部放倒时——身后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银色光刃从指尖飞出。 为首的几个血猎还没反应过来,喉间骤然绽开猩红血线! “呃!” 温热的血珠还悬在半空,隨著“咚”地闷响,头颅滚落在地上。 “杀……杀人了!!” “快跑啊!!救命!!” 一时间,尖叫声,呼救声不绝於耳。 德罗维尔扯掉了头上的兜帽,不耐烦將滚到脚边的人头踹开,薄唇冷冷吐出。 “血猎盟的贱 /狗。” 几个同样披著斗篷的血族恭敬道:“艾奥兰估计也在附近,大人,咱们还去找吗?” “找,为什么不找?”德罗维尔將血猎的头颅踩碎,冷雋的脸庞露出扭曲癲狂的冷笑,“我要剥了艾奥兰的皮,抽了他的骨头,磨成灰,为云瑟拉报仇。” 芸司遥擦了擦身上的溅到的血。 她没打算和德罗维尔相认,再像之前那样打来打去,不就回到原点了。 德罗维尔是激战派,种族之战对他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除了加速血族的灭绝,没有任何好处。 芸司遥混著人群往外走,远处越来越多血猎涌了上来,脚步声逼近。 “快!德罗维尔在这里!” “抓住他!別让他跑了!” 芸司遥拉住兜帽,手刚放下,就被人用力攥住,力道之大,几乎要硬生生扭断。 “站住。”一道嘶哑艰涩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柯罗大人!” 几个高等级血猎行了一礼,便站在了他身后。 芸司遥抬头,看到了一张被毁容后的脸。 柯罗死死的盯著她,右半张脸的皮肤完全扭曲变形,本该是颧骨的位置凹陷成深坑。 新生的嫩肉泛著诡异的粉白,与焦黑结痂的组织交错生长。 恐怖丑陋至极。 “你,”柯罗道:“叫什么名字。”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7) 他的声音也跟烧哑了似的艰涩。 柯罗並非有意用力抓她,机械手臂握紧时,力道隨著情绪起伏,很容易失控。 芸司遥:“……” 真是冤家路窄。 她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德罗维尔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 “柯罗,你家主子呢,怎么不敢让他出来见我?” 柯罗这才抽出一些心神来看他,神色冷淡,“对付你,有我就够了。” 德罗维尔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他注意到柯罗一直拽著一个女人的胳膊不放。 德罗维尔视线微顿,觉得有些眼熟。 那道背影—— 还未待他看仔细,柯罗就將人拉到了身后,挡住他的视线。 “速战速决。” 话音刚落,柯罗脚尖发力,猛地冲了出去! 德罗维尔握著武器迎战。 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交手了几十个回合。 柯罗的打法完全是不要命,透支身体。 只有他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和德罗维尔打平。 德罗维尔对这些人恨之入骨,自然不会留情面。 芸司遥被几个血猎带到了安全处。 柯罗抽空向后看了一眼,却被德罗维尔抓住机会——他一刀捅进柯罗腹部!旋转,搅动,声音冷冷地。 “柯罗,你还和几年前一样,没用、废物……”德罗维尔唇角勾起冷冽的笑,“艾奥兰终於忍受不了你,决定让你来送死了?” 柯罗呛咳出血,“不关……你的事……” 德罗维尔哈哈大笑起来,“瞧瞧你可怜的样子,放心,我不会给你一个痛快。” 他眸子阴森冰冷。 “我会好、好、折、磨、你。” 刀子猛地抽出,血肉横飞,柯罗闷哼一声,下一秒,被他死死掐住脖子! “呃!!” 德罗维尔猩红的瞳仁愈发嗜血。 “是你们这些贱人,把云瑟拉逼向了死路。” 他布满青筋的手如同铁钳般,声音从齿关泻出,字字狠戾,“她从未想和我合作,扳倒血猎盟,是你们逼死了她,是你们这些低贱的、骯脏种族,逼死了她。” 云瑟拉……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柯罗脊椎窜过一阵战慄,既像电流灼烧,又似寒冰刺骨。 他眼前的景象逐渐蒙上灰翳。 喉管被压迫得几近闭合,意识在缺氧中开始涣散。 云瑟拉…… 德罗维尔双眼猩红充血,愤怒到极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是被你们逼死的,直到如今,你们还不愿意把她的尸体交出来……!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德罗维尔打算將他四肢都砍断,泡进翁中,做成人彘瓶,日日折磨,夜夜让他痛不欲生,才能消解半分心中之恨。 手臂化刃,还没彻底砍断,铁刃相接,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尖鸣! 德罗维尔被震得胳膊发麻,踉蹌著向后退去。 阻拦住他的,竟是一张薄薄的刀片! 他顺著刀片掷来的方向,缓慢抬起眼,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金髮碧眼,身著绸缎紧身上衣,裤腿在膝盖处收紧,小腿裹著精致的长袜,脚蹬黑色皮靴,冷淡、贵气。 男人皮靴碾过满地狼藉,站定。 “德罗维尔。” 德罗维尔脸颊抽动,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磨出来的,恨意涌动。 “艾、奥、兰。” * 芸司遥被护送到了血猎盟临时落脚点,她不再继续向前,脚步停住。 血猎:“还没到地方,快走,柯罗大人要我先把你送进去。” 芸司遥:“送我去干什么?” 血猎不耐烦,“这我怎么知道,留在血猎盟可比外头安全多了,少废话。” 芸司遥面容冷淡,抬起胳膊。 血猎:“你想干——” 话还没说完,她动作乾脆利落,將人猛地劈晕在地上。 芸司遥垂眸扫了一眼倒地的血猎。 ……这里不能久待。 她抬手召唤了一辆马车,按照最普通的规格来,翻身,坐了上去。 芸司遥准备去边南区。 那是人类聚集地,相对富饶平和一些,最適合定居。 “……” 夕阳最后的余暉被云层吞噬,天空如同被泼上浓墨。 一道身影行至此处,看到地上瘫著的两个血猎,顿了顿。 “盟主。”血猎道:“他们明明是柯罗大人吩咐护送——” 艾奥兰抬手,制止身后的人上前。 他蹲下身,鼻尖轻嗅。 碧色的眸子轻轻收缩,似是闻到了淡淡的月麟香气。 * 马车在道路上晃晃悠悠的行驶。 天色已近深夜,树林沙沙作响,被马蹄声盖住。 芸司遥掀开帘子,视线落在漆黑的树林。 林梢晃动的频率与风的轨跡相悖。 ……有人。 她催动马车停下,跳下车,对著漆黑的树林开口道: “跟了我一路,还不出来?” 灌木丛窸窣作响,枯枝断裂声由远及近,却始终不见人影。 芸司遥冷笑一声,“要我来请你?” 树叶晃动的频率更大,一道身影自树影深处踏空而来。 那人落地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漆黑斗篷垂落至地,只露出一双泛著冷光的墨色长靴。 居然是他……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8) 男人取下兜帽,一头利落的黑色短髮映入眼帘。 如墨般漆黑,剑眉斜插入鬢,眉色浓黑。 是卡西安。 “阁下,”他唇色略显苍白,给人一种冷峻的感觉,“我们盟主有请。” 芸司遥抱臂站在原地,淡淡道:“他说有请我就必须要去了?” 她扫了一眼卡西安胳膊袖章,猎鹰徽章。 ……血猎。 他居然也是血猎。 芸司遥眸光流转,只一瞬便恢復了平静。 她不耐烦道:“別拦著我,我还有事。” 卡西安:“很抱歉耽误您时间。” 嘴上说著抱歉,但他还是站在原地,寸步不让。 卡西安:“您认识柯罗和德罗维尔?” 芸司遥面不改色,“不认识。” 卡西安道:“柯罗要人护送您去血猎盟临时扎营点。” “他让人护送跟我有什么关係?”芸司遥道:“要么让你们盟主亲自来请我,要么赶紧让路,滚远点。” 她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 在这乱世,越软弱,就越给人可欺辱的错觉,反而还会让人蹬鼻子上脸。 硬气,说明有底气,不惹事也不怕事。 卡西安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开口:“……您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可不是么,她就是“故人”本人。 芸司遥:“那我还长得挺大眾。” 卡西安没有认出她,她现在不管是相貌,还是身高都和之前大不相同。 云瑟拉当著成千上万血猎的面殞了命,就连尸体都被盟主亲自带回了血猎盟。 没人会怀疑死亡的真实性。 所有人亲眼目睹,真真切切,做不得假。 卡西安直直的看著她的脸,从眉眼到唇角,没有半分相似。 ……就连声音都有些不同。 不是她。 亲王殿下已经死了。 卡西安心臟像被铁丝紧紧缠绕,眼中划过痛楚又被长睫掩盖。 他见过云瑟拉的尸体。 再怎么像,她也不是云瑟拉。 芸司遥:“跟了我一路,就为了说一句这个?” 卡西安面色恢復了冷漠。 “盟主大人有请,我需要您的配合。” 他还是这一句话。 芸司遥脸色冷下来,嗤笑,“请请请的……你有本事让他亲自过来。” 卡西安脸色微怔,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 血猎盟如日中天,血族颓势已成既定事实。天下谁人不畏惧敬崇盟主。 眼见著他还是不肯让开,芸司遥神色不虞,正准备动手。 卡西安突然看向她身后,瞳仁微动。 “……盟主大人。” 他俯身,行了个血猎之间的礼。 芸司遥眉心一跳,转过头。 一道頎长的身影静静站在她身后,无声无息,不知看了多久。 艾奥兰长睫抬起。 碧色的眸子倏地和她相撞,清冽,冷淡,似是能洞悉一切。 芸司遥心下骤然一沉。 艾奥兰居然在这里。 他比三年前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漠,周身縈绕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艾奥兰的实力只会比之前更强,再加上融合了始祖血—— “咳咳……”他忽然低咳两声,捂住唇。 指骨在苍白皮肤下嶙峋凸起。 他似乎比之前更瘦了几斤。 压抑的咳嗽声震得脊背剧烈起伏,唇角的血溢了出来,刺眼的红。 “盟主!” 艾奥兰摆摆手,声音沙哑,“没事。” 芸司遥眉头缓缓皱起。 融合了始祖血,艾奥兰怎么看起来比三年前虚弱了这么多? 她闻到了熟悉的血液香气,喉间微微发紧。 换身体后,味觉也並没有改变。 艾奥兰的血仍吸引她。 但她现在並不是非他不可,其他人的血也一样起作用。 艾奥兰声音不辨喜怒,“说说吧。” 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血。 卡西安习惯了他这副样子,道:“柯罗派人带回的人就是她,那两个血猎也已经妥善安置,我正要將人请回去。” 负责將她带回血猎盟的两个血猎被劈晕,好不容易醒来之后,还一问三不知。 卡西安顺著踪跡一路找了过来。 直到深夜,才堪堪將人截住。 “嗯,”艾奥兰视线扫过她,鼻尖微动,似乎嗅闻到了气味。 芸司遥见他怔怔的看著自己的脸,低声喃喃。 “是人类么……” 他碧色眼眸里的光骤然黯淡,转瞬化作幽深潭水。 卡西安:“她和德罗维尔在一处,形跡可疑。” 芸司遥冷不丁开口:“我如果是德罗维尔的人,他会这么轻易放我走?” 卡西安噎了一下。 芸司遥没发现卡西安居然这么有说话的艺术。 什么叫“在一处”? 她根本不知道德罗维尔也在茶庄小镇,否则怎么说都不会来这边。 “我知道了,”艾奥兰闷闷的咳嗽,他脸色苍白,看起来更虚弱了。 “將人一併带回去吧。” 今天是满月,盈盈月光洒落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阴森气息。 卡西安道:“是。” 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卡西安对她还是很恭敬,只是脸色冷淡,甚至是无甚表情,“阁下,请。” 血猎盟的扎营点建在北边。 芸司遥要真想动手,不是没办法跑出去。 但这样也会彻底暴露自己。 艾奥兰最后看了她一眼,眉眼微垂,转身离开了。 卡西安:“我们不会为难您,只需要您配合一下,很快就会放您离开。” 芸司遥:“配合什么?” 卡西安:“配合洗清您和德罗维尔勾结的嫌疑。” 芸司遥:“……” 她真想骂一句神经。 卡西安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实在是勉强。 ……她並不是云瑟拉,甚至连血族都不是。 艾奥兰为什么非要他將人拦住,带回血猎盟? 卡西安看著艾奥兰离开的背影。 他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卡西安转过脸,道:“上马车吧,阁下。” 系统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您的“尸体”也在南区边境,就在血猎盟扎营处的界內。】 芸司遥不想动手暴露自己,她看向血猎盟扎营的位置。 百里之外,极佳的视力能让她看清朦朧的灯光。 芸司遥:【他把尸体储存在这?】 系统:【没错。】 吸血鬼死亡后尸体会化为飞灰,从此再无轮迴。 艾奥兰用了特殊手段保留了她的尸体。 只要她能找到,並吸收掉云瑟拉的“尸体”,就能让新身体,迅速恢復到鼎盛状態。 芸司遥本来打算放弃这个任务了。 完全恢復只是时间问题。 再过个几十年,她的“尸体”再怎么费心保存,也得化为飞灰。 待尸体彻底消亡时,新身体也能达到鼎盛。 芸司遥思忖片刻。 或许…… 她可以靠这次机会,取走自己的“身体”? 系统:【南区边界终日严寒,適合储藏和冰冻。】 艾奥兰將她的“尸体”藏在了这里,关在了某处冰棺。 芸司遥顿了顿,翻身上了马车。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39) “……” 血猎盟扎营点很简陋,只有盟主住的地方稍微好一点。 今天是满月,来来往往的血猎都有些紧张。 “盟主今天又要闭关三天了吧……” “今天是那位的祭日,难怪德罗维尔这么发疯。” “咱们盟主为什么不乾脆直接把尸体给出去,而且,咱们又不是打不过吸血鬼,犯得著这么——” “嘘!”另一人狠狠捂住他的嘴,“別乱说话,不要命了!” “咱们盟主跟德罗维尔可是血仇,十几年前,德罗维尔的家族杀了盟主全家,整个镇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了他一个……” “此等血海深仇,盟主怎么能轻易放过,”新入盟的血猎忿忿然道:“盟主现在的力量不比德罗维尔差,为什么每次打完又將人放走,参与那场战役的血族都死光了,只差他……” “还能是因为什么,德罗维尔是那位,”血猎挤了一下眼睛,“那位殿下唯一的表兄。” “什么?”血猎怔了片刻,道:“什么殿下?” 血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还能是谁?云瑟拉!” “院区那场大战之后,咱们盟主就带走了亲王殿下的尸体,自此以后,谁也没见过云瑟拉。我听说,盟主对那位亲王——”他话说到一半,曖昧不清的停住,道:“盟主不杀他,就是因为那位亲王。” 卡西安神色冰冷的从那两个血猎身旁走过,神色阴鷙,“乱嚼什么舌根?” 血猎止住声,“卡、卡西安大人……” 两人躬身行礼。 卡西安:“你们几个,自去刑戒堂受罚,禁语十日,领二十杖。” 几人敢怒不敢言,低低应了声“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血猎从门外跑进来,猛地撞开虚掩的门,手掌撑住膝盖剧烈起伏,断断续续的字句透著急切! “不、不好了!德罗维尔又带人闯进来了!” “什么,守门的血猎呢?” “他们拦不住……” “快去通传盟主!” 血猎们匆匆忙忙往里走,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德罗维尔?”卡西安低喃一声,“又是他……” 他拿出一副面具,將自己的脸罩住。 “艾奥兰!” 一声厉喝由远及近,“你给我滚出来!当什么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这一声中气十足,阴寒无比,將整栋房子都震得抖了抖一抖。 卡西安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身边的芸司遥,向后退了一步。 “砰”地一声巨响! 大门被人一脚掀翻,捲起尘埃碎石。 “德罗维尔又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还有完没完?” 卡西安带著人走到旁边相对安全的位置,嘱咐芸司遥:“站在这,不要乱跑。” 他戴著面具,声音微哑,“我去处理门外的血族。” 芸司遥不置可否。 “艾奥兰呢?!把他给我叫出来!” 雕木门被慢条斯理推开。 “吱呀——” 艾奥兰周身冒著冷香,漫过门槛。 他居高临下的看著德罗维尔,问:“还没打够?” 两人下午就打了一场,德罗维尔又输了。 他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 “三年了……你他妈到底把云瑟拉怎么样了!让我见她!” “不可能,”艾奥兰冷冷道:“滚。” 德罗维尔衝上去要杀了他,又被人团团围住。 艾奥兰看著犹如困兽的吸血鬼,冷冷道:“別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 德罗维尔很明显受了伤,衣服破破烂烂,隱约还有血跡。 他面颊扭曲,“把云瑟拉交出来!要是她知道自己尸体最后被你这个白眼狼带走了,得噁心成什么样?!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碰她!” 芸司遥默默看著:“……”还好吧,反正她马上就要去偷尸体了。 艾奥兰沉默不言。 德罗维尔不遗余力地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她死之前知道你就是血猎盟盟主吗?” 他冷笑,“……真是笑话,养在身边的低贱血仆,最后却反过来害死了她!” 艾奥兰碧色眼眸骤然凝霜。 德罗维尔:“你不过就是个贱种,没有云瑟拉,你早就死了。就是因为你们,她才会死,是你害死了她!” 艾奥兰身形一晃,眨眼便出现在了德罗维尔的面前。 “那你就配了吗?”他声音平静,却透著森冷,“你是爱她,还是更爱你的权力。” 德罗维尔猩红眸子泛著冷芒。 “只要我还活著,”艾奥兰:“就不会把她交给你。” “那可由不得——” 艾奥兰出手的速度极快,手指瞬间穿透了德罗维尔的胸腹,抽出,溅起血! “呃!” 德罗维尔倒地的剎那,听到他冷冷道:“我不杀你,完全是看在云瑟拉的份上,把我逼急了,我有的是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艾奥兰……”德罗维尔痛到呼吸紊乱,咬牙切齿,“你他妈有本事就过来……” 艾奥兰淡淡道:“將人拖出去,加强据点的防御系统。” “是。” 几个高级血猎上前,將重伤的德罗维尔拖了出去。 只一招,就將人彻底放倒。 眾人似乎也非常习惯这一幕,並未感到意外。 芸司遥静静地看著。 艾奥兰的实力確实比之前增强了太多。 即使血统不再纯粹,也没人敢反抗他…… 难怪他能稳坐盟主的位置。 芸司遥正思考著,颈后突然泛起细密的刺痒,像是被蛛丝轻轻拂过。 仿佛有一道冰冷粘腻的视线正紧紧盯著她。 专注中又带了点……观察? 芸司遥心一跳,抬起头,视线刚好和艾奥兰撞上。 他碧绿的眸子倒映出她陌生的脸,微顿。 似有层叠的波澜涌起,眨眼便消失不见。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40) ……他在看她? 芸司遥眉头缓缓蹙起,还以为自己不经意间暴露了什么。 艾奥兰甩了甩手上的血,面容平淡的收回视线,对著身边的血猎道:“把这里打扫乾净。” 没发现? 芸司遥眉头未松,抬手摸了一下脸。 她的偽装並没有掉。 艾奥兰走回了房间,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周围的血猎缓缓散开。 芸司遥寻了处僻静的位置,道:【系统,能检测到“尸体”的具体位置吗?】 系统:【可以,稍后我將实时定位发送於您。】 芸司遥將坐標点记下。 入夜。 暮色沉沉,天空唯余几点星光坠著。 扎营地还有几个巡逻的血猎。 芸司遥如入无人之境,她在儘量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见一个劈一个。 短短几分钟,已经有近十人遭了“毒手”。 系统:【您不偽装了?】 芸司遥手起刀落,將软倒昏迷的血猎丟进草丛里。 【装什么?我选血族又不是来受窝囊气的。】 芸司遥漆黑的眸子彻底化为了猩红,她鬆了松筋骨,转转脖子。 【嘖,真是好久没活动了。】 拿到“尸体”,她也就没必要留在这。 系统不仅给她准备了尸体的坐標,连艾奥兰的实时定位也显示给她了。 芸司遥看著两个坐標之间还隔著一段距离,便放心的推开艾奥兰房间的门。 屋內的摆设很陈旧,空荡荡的,没有人气,像个样板房。 芸司遥按照系统的提示,启动墙面的机关。 大门嗡地开合—— 芸司遥走进漆黑的甬道,越向里走,寒气便越重。 到最后,密室內的温度已经到达了零下。 换成人类,绝对受不了这种温度。 系统帮她黑掉了所有的机关,一路上还算是畅通。 芸司遥很快就看到了一处亮光。 走进亮光处,空间就变得大了起来。 这里就像是一个冷藏密室,四周墙壁因为寒冷而凝结了一层霜。 冰棺位於正中央,棺壁上流转的冰晶源源不断为內部提供冷气。 芸司遥认出这棺材的材质不普通。 起码得是极寒之地的玄冰打造,才能有这种效果,一克冰晶相当於一斤黄金。 血猎盟现在这么有钱了? 芸司遥摸了摸棺材,感受到刺骨的凉意。 冰棺內的女尸唇红齿白,双眼紧闭,皮肤莹润有光泽。 尸体的保鲜程度也极好。 若不是女尸额上鲜明的弹孔,她恐怕都要以为这只是暂时性的沉睡。 除此之外,芸司遥还看到了棺材不远处摆了一副单人床。 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被子,被单凌乱,应该是有人在这睡。 这么冷的地方,还能睡人? 她挪了挪脚,却意外的踹到了一个空碗。 碗歪倒在地上,转了一大圈才停住,內壁还凝著乾涸的血渍。 芸司遥低头看去,鼻尖微动。 是艾奥兰的血…… 难不成他每天都睡在这里?守著这冰棺? 芸司遥视线凝了几秒,便收回。 三年前,血猎盟攻打院区,艾奥兰就说过会护住她,不过芸司遥已经选择了死遁,便没有答应和他的合作。 这三年,他一直守著自己的尸体,还睡在这么冷的地方,为的是什么……? 芸司遥推开棺盖,迎面而来的冷气几乎要將人呼吸都冻结。 她先是上手摸了一下女尸的脖子,皮肤柔软有弹性,完全不像死了三年。 艾奥兰用什么保存的尸体? 结合刚刚不小心踹到的空碗,芸司遥想了想—— 是他的血? 始祖血不仅惹血族覬覦,还有数不清的功效。 保鲜,便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没人会那么傻用血液为一具尸体保鲜,一坚持就是三年。 系统:【监测到能量体,吸收模式是否开启?】 芸司遥回神,道:“开启。” 尸体迅速塌陷,腐肉深处传来细碎的剥离声,饱满的脸颊凹陷成骇人的骷髏。 芸司遥垂眸凝视掌心流转的纹路,身体涌动的力量正如同春日疯长的藤蔓,肆意蔓延。 她不可能抱著尸体跑,自然是早些吸收掉最好。 短短几分钟,冰棺內的尸体便化为了飞灰。 芸司遥仰起脖颈,黑髮如瀑翻涌,体內沉睡的血脉轰然甦醒。 猩红的眼睛显露出来,獠牙探出唇边。 久违的力量感让她筋骨鬆弛。 【已成功吸收完毕,恭喜您,身体状態已达顶峰。】 芸司遥握了握手掌。 力量如狂潮涌动,將新身体的虚弱完全驱赶。 吸收的很好。 她正准备原路返回,突然察觉到密室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完全陌生呼吸。 频率有些急促,微乱。 “是你吗……” 芸司遥颈后的汗毛突然根根倒竖。 那视线又热又烫,沿著她的脊背缓慢攀升,最终落在她后颈。 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 “云瑟拉。” 芸司遥转过身,看到艾奥兰正站在身后,用那双宛如翡翠般的眸子怔怔地看著她。 两两相望,皆是沉默。 芸司遥太阳穴开始隱隱作痛。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难道是她刚才吸收的太投入,忘记了坐標这回事? 艾奥兰走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这次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要听不见。 “……是你吗?” 他表情有些茫然,又有点挣扎。嘴唇抖动,低声咕噥。 “是梦……还是真的?” 艾奥兰目光紧紧地盯著她,下頜线崩得很紧。 他垂在手下的手指攥紧,用指甲掐著掌心的肉,浑身都麻了,完全感觉不到疼。 冰棺里的尸体化为了飞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活的,完好无损的人。 云瑟拉。 她回来了? 艾奥兰表情一片空白。 他重重闭上眼睛,又睁开,视线落在芸司遥脸上,额头上。 额头光洁饱满,没有任何伤痕。 胸腔里涌动的情绪太过汹涌,导致他耳鸣阵阵。 直到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他才恍然惊觉自己竟咬破了舌尖,连吞咽都是苦涩。 他做过这样的梦。 往往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她就会消失,梦也会再次醒来。 ……艾奥兰向她一步步靠近。 动作轻而慢,像是生怕一用力,便会惊动她,化为泡影。 “云瑟拉。”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41) 艾奥兰动的很慢,像是在刻意延长著这场梦,道:“你还怪我吗?” 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怪我没有及时赶到。 那场战役前夕,他將血猎盟几个顽固的高层精英拖住,让他们无法支援。 以云瑟拉的实力,是可以打得过另一拨人的。 可她最终还是死了。 ……死在了血猎的枪下。 艾奥兰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扭曲,心臟像是被人揪紧揉捏,攥出淋漓汁水。 他很痛,分不清是精神还是肉体,颤抖的手指几次想要抬起,却又无力地垂落。 艾奥兰在冰棺被动的一瞬间就感应到了,来不及细想便瞬移著回到了密室。 他原以为会在密室里看到德罗维尔的人。 再三忍让,却换来变本加厉,艾奥兰甚至都想好了要让德罗维尔怎么死,一定是极痛苦,极折磨。 恨意在眸中翻涌。 三年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恨自己。 为什么当初不乾脆强硬一点,將人直接带走。 云瑟拉接受不了又怎么样,最起码她还活著,她不会死。 日日剜血保鲜,几乎要將他折磨疯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等坚持不下去了,他便抱著云瑟拉的尸体,一起葬在这冰棺中。 不过在那之前,他一定会杀了德罗维尔,柯罗,甚至是卡西安。 任何有可能拆散他们的人都要陪著一起死。 艾奥兰碧绿的眸子贪婪而又专注的盯著她的脸。 云瑟拉。 是她。 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真实的。 芸司遥看著他朝自己靠近,眉头一皱,想直接把人打伤好离开,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打过。 她心里想著,很快也照做。 抬手召唤出寒冷冰锥,凭空升起,整整数十根,直直朝艾奥兰射来! “咻——” 艾奥兰不躲也不避,任由冰凌插进胸膛,鲜血直涌。 他脸色更白了一瞬,原本混沌模糊的眸子微微亮起,似乎彻底愣住,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是真的。 不是梦境。 艾奥兰抽出插在胸腹的冰棱,无比清晰的感知到了疼痛。 很疼。 非常疼。 芸司遥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击他居然躲都不躲。 艾奥兰张唇,吐出一大口血,“咳咳……!” 他昨天刚用血为尸体保鲜,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 艾奥兰捂住胸口,堵住血口,习惯性不想浪费自己血,“云瑟拉……云瑟拉……” 他脚步踉蹌,碧色的眸子之间爬上猩红。他这副样子实在是恐怖,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著往前抓她。 “你没死……”艾奥兰表情扭曲又极度偏执痛苦,“你还活著,你还活著……” 芸司遥皱眉想绕开他出了这密室。 一滴泪从艾奥兰眼角滑落,他无力地跪倒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砸地,伸手攥住芸司遥的衣角。 “不要走,云瑟拉……” 他声音沙哑,碧色的眸子带著哀求,“不要走。” 芸司遥一下被他拽住,低头。 艾奥兰大口大口的吐著血。 今天是云瑟拉的“祭日”,他准备了很多精血,又和德罗维尔打了两次,身体早就超过负荷。 艾奥兰低声哀求,脸色越来越白,死死抓著她不放。 “求你,不要走……我已经没有尸体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眼角的泪混著血,艾奥兰捂著伤口,嘴唇颤抖,“我什么都没了。” 【5】你的血好香,我尝尝(死遁被抓) 凌乱的喘息中,艾奥兰指骨用力到泛白,就是不肯松一步。 “我当初不该走的,云瑟拉……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可以护住你的……” 芸司遥看著这一幕,微微愣住。 她的认知在不断地打回並且重组,神色有片刻凝滯。 ……这是什么情况? 芸司遥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 她將艾奥兰囚/禁在房间,不断虐打,压制始祖血,把人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 本以为这次相遇,她和艾奥兰又要交手,少不了一番折腾。 结果人家打不还手,胸口被她捅了个对穿,奄奄一息,还死拽著她的衣服不放,东扯西扯的说了一堆话。 不走留著干什么? 再和他打一架? 芸司遥心下一动,大脑猛地对接上。 艾奥兰不会真的对她…… 结合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芸司遥终於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 艾奥兰不是想和她打架,而是想和她上床?! 芸司遥脸色宛如被打翻的调色盘一样精彩。 两人阵营不同,被看穿身份,她甚至连一场恶战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这个。 艾奥兰伤重半跪在地,紧抿的薄唇微微发颤。 这样子的他极为陌生。 芸司遥都怀疑他是不是换人了。 下午他还冷冰冰的和德罗维尔打得不可开交,现在却这副温驯卑微的模样。 艾奥兰见她不说话,伸手去扯著她的衣摆,虚弱喘息。 “云瑟拉……他们不敢再忤逆我,我不会让当年的事再发生一次了,没人能伤你了……別走……” 三年时光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睁眼闭眼,对艾奥兰来说,却是一千个日日夜夜。 芸司遥有想过艾奥兰可能对她有点“想法”,不然当初被虐打的时候,他怎么会突然起生/理/反/应,还被她讥讽了一通。 但她没想到这点“想法”,却是铸造了价值万金的水晶冰棺,一千个日夜浇灌精血,维持尸体原貌的“想法”。 太荒谬了。 芸司遥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有扯动。 眼见著他脸色一寸寸灰败,嘴唇翁动,“不……” 芸司遥將他的手指掰开,衣摆处浮起凌乱的褶痕。 “放手。” 艾奥兰神情无措,踉蹌著要去碰她的手,“云瑟拉……別走……” 芸司遥道:“你手脏了。” 艾奥兰表情空白。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血污的手掌。 確实很脏。 他缩回了自己的手,在自己仅剩的、唯一乾净的地方擦了擦,碧色的眸子紧巴巴的盯著她。 芸司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死前。 她从空中被血猎枪击,迅速下坠,依稀记得是被人接住了。 但她当时视线一片漆黑,已经看不清了,所以並不知道接住她的人是谁。 再次甦醒是三年后。 芸司遥或多或少从旁人嘴里听来了一些当年的事。 接住她的人,是艾奥兰。 也是他將她带回了血猎盟,用精血来维持她尸体的原貌。 吸血鬼死后都要化为飞灰,永远不入轮迴。 芸司遥能重来,还是凭藉著“金蝉脱壳”的法子,可其他人並不知道。 对著一具再也醒不来的尸体,日夜剜血餵养,一千多个日夜……图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得不到。 芸司遥定了定心神,第一次拿正眼看他。 艾奥兰整个下巴都被鲜血染红,呛咳出血沫,“……云瑟拉,我错了,你別走。” 他身体不受控地蜷缩起来,剧烈的颤抖从尾椎一路蔓延到颈部。 芸司遥刚刚射出去的那几道冰棱,可丝毫没有留情。 上面还凝结了她的本源力量。 艾奥兰苍白的脸色泛起病態的青灰,冷汗浸透额前碎发,他见云瑟拉没有甩手走人,嘴唇翁动。 “三年了,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我以为我再也不能见你了,只能通过你的……尸体,才能再看你,我也只有它了……” 现在尸体也没了,他彻底一无所有了。 如果当初,他换一种方式解决掉血猎盟的顽固派,如果他能提前十分钟,哪怕是五分钟。 结局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血族战败已成定局,当年的艾奥兰无法完全掌控血猎盟。 盟內大部分人都听命於他,但也有少数顽固派,执意要杀了云瑟拉,统一各区。 艾奥兰之前的打算也和他们一样。 他全家都死在布莱克索恩手中,对血族恨之入骨。进入院区时,他甚至不確定云瑟拉是不是也是参与屠杀的一员。 可到了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像是被一个叫“云瑟拉”的罗网困住,自甘沉沦,如同坠入没有尽头的迷雾。 每挣扎一分便陷得更深。 艾奥兰想把她接到血猎盟,想要彻底掌握整个联盟,想要获得云瑟拉的青睞。 还想要她的注视、抚摸、甚至是吸血…… 可这一切都已成了奢望。 云瑟拉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 他痛苦,泪水早已在灼烧般的绝望中蒸发殆尽。 艾奥兰不顾血猎的反对,將擅自开枪的柯罗毁容,並毒哑了他的嗓子。 他想让柯罗陪葬,却又觉得他不配,不配和云瑟拉在同一天死亡。 死亡是解脱,对柯罗来说更是如此,艾奥兰偏不让人解脱。 他偏让柯罗苟延残喘的活著。 血猎盟上下被他清洗一番,如今没人再敢违抗他。 可已经晚了。 云瑟拉死了,她死在了自己怀中。 艾奥兰变得沉默、冷漠。这三年来,他一刻不停地去寻找所有和她相关的痕跡,寻找一个叫“白银嶸”的人。 云瑟拉对那个人是不同的。 她能下意识喊出“白银嶸”那个名字,就足以说明了两人的亲密性。 艾奥兰想要找到“白银嶸”,哪怕在一座墓地看到他的相片,知道“白银嶸”什么样子也好。 但他找不到。 不管是近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都没有这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艾奥兰还试图解密云瑟拉留下的那个诡异图文,“芸”。 他没能成功解密。 屡屡碰壁,艾奥兰已经逼近绝望。 他什么都找不到,也什么都留不住,只能自欺欺人的將云瑟拉的尸体藏起来。 他太恐惧失去云瑟拉了。 只要尸体不化为飞灰,艾奥兰就可以当作她只是陷入了沉睡,並没有死。 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不能再让她离开第二次。 艾奥兰垂眸盯著颤抖的指尖。 睫毛上凝结的水珠却突然坠落,向来冷硬如霜的面容因情绪起伏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云瑟拉还活著。 她再次出现在了面前。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是有奇蹟的,就像她身上那些无法解释的谜团。 始祖血在身体横衝直撞,他这次的受伤让血液也有了可乘之机,肆意流窜,几乎要將他身体撑爆。 艾奥兰死死咬住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始祖血?”芸司遥看著他身上出现的熟悉裂纹,道:“你还没有压制下血脉?” 刚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 ……难怪艾奥兰身体会这么虚弱。 因为连续三年的放血,始祖血脉从一开始就没稳定过,他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压制平衡它,当然虚弱了。 “不要紧,”艾奥兰心知一旦將人放走,他恐怕再也见不到云瑟拉了。 “我不疼的,等一阵子就不疼了,”他语速加快,“之前是因为放血,所以才会这样,以后就不会……” 艾奥兰捂住自己丑陋的皮肤,却忘记了胸口的血洞。 始祖血发作的时候,他的所有自愈能力都会作废。 芸司遥心中千思万绪,最终皱著眉头,將人出血的位置止住。 “何必呢。” 艾奥兰张了张口,突然哑了似的。 芸司遥冷静道:“血族没有转世,我死了,可能一辈子也醒不来。” 艾奥兰声音发颤,却很坚定,“你没有死,你还活著。” 芸司遥:“你如果真信我没死,就不会留著一具尸体了。” 艾奥兰脸色白了白。 他亲眼看著棺材里的尸体化为飞灰,但面前的“云瑟拉”,不管是外貌还是带给他的感觉,都和之前別无二致。 如果她是真的,那棺材里的又是什么? 艾奥兰不敢细想。 芸司遥:“我是血族,你是人。” 艾奥兰:“我並不完全是人,我也有血族的血统。” 芸司遥挑眉,道:“你让我留下,留在哪儿?” 她神色冷淡,似又回到了之前高高在上的血族亲王。 “留在你的血猎盟?” 艾奥兰视线牢牢地钉在她脸上,道:“各区统一,我愿將权力与你共治。” 共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 芸司遥没说话。 艾奥兰垂眸时额前碎发滑落,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 “共治是因为现在,他们还不熟悉你,等过个几年,或是几个月,我愿意让权。” 血猎盟今非昔比,他管辖的可不止是一个区,而是全区。 骤然出现一个完全陌生的新面孔,就算他能压下手底下的人,也压不住流言蜚语。 芸司遥自然知道。 她对当血猎盟盟主不感兴趣,但她想看艾奥兰能退让到哪一步。 芸司遥不急著走了,她弯下腰,手指从艾奥兰脖颈上的大动脉上轻划过。 艾奥兰瞳仁微微收缩。 芸司遥捧住他的脸颊,慢慢低著头。 “如果我现在就要血猎盟呢?” 芸司遥指尖涌起紫色的图腾符文。 那是结契的咒语,一旦他应允,则视为同意。 违背契约,將受万倍反噬。 也幸亏这不是个唯物主义的世界,芸司遥有的是办法让他履行自己说出来的话。 艾奥兰定定的看著她,脸颊两边的手掌冰凉柔软。 他其实很討厌別人的触碰。 在他有记忆起,父母便亡故,对於触碰的记忆也因此戛然而止。 艾奥兰见过太多人性的贪慾,也见过太多悲苦。 云瑟拉是个完全利己的人,她活得肆意,自由,不喜欢拘束,但她也是个很有魅力,且鲜活的人。 她有著与时代不同的瑰艷,无时无刻不在吸引著他,用她毫不掩饰的冷傲,凉薄,引诱著他,连温润柔软的唇,也似蜜里藏锋。 要说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云瑟拉有了別样的心思,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一千个日夜的剜血之痛加深了他的痛苦。 艾奥兰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但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神,吸引他的视线。 ……他厌恶出现在云瑟拉身边的所有人。 那份怪异陌生的情绪在心里不断撕扯、发酵,最终在云瑟拉死亡的那天,彻底膨胀崩裂。 他喜欢云瑟拉,他爱云瑟拉。 他不想放手,也不想再经歷第二次失去。 艾奥兰那双向来沉静的碧绿眸子此刻翻涌著灼热的光,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我愿意给你,不管是血猎盟,还是其他的东西,只要我能给,都会给你。” 这种承诺可比一个血猎盟重多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 指尖的紫色图腾微微亮起,变大,顏色也跟著加深。 契约成立。 “云瑟拉。” 艾奥兰偏头吻了吻芸司遥的手心。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 一月后。 血猎盟共主的消息一经放出,引起轩然大波。 盟主一意孤行,毫无商榷的余地,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意已决”便不管手底下的人。 好在经过三年的调和,盟內的都知道艾奥兰的脾性,自我消化完毕,便开始暗戳戳打探起人来。 芸司遥留在了血猎盟。 平时她还是人类的打扮,不常出现在人前。 血猎盟如今掌管十个大区,大小琐碎事务烦不胜烦。 哪里的桥塌了,哪里受灾害了,哪里吸血鬼组织暴动了,都需要血猎盟来处理。 著实不是一件好差事。 芸司遥最烦费心,便將这些杂活都扔给艾奥兰自己处理,她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对於这位共主,大家都很好奇,见过的人却寥寥无几。 池塘莲盛开。 芸司遥晚上来了兴致,便喊了艾奥兰去池边。 南区苦寒,这些植物是艾奥兰种下给她看的,存活时长很短。 卡西安正在池边发呆。 骤然听见响声,才发觉池塘上竟飘了只船。 是艾奥兰和那位“共主”。 卡西安知道她。 当初还是他將人接回了血猎盟,只记得脾气有些差,没什么耐心。 卡西安当时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盟主居然如此看重她。 他站起身,顺著船只的方向看去。 船舷外浪涛翻涌。 他视力极好,甚至能看清交叠的身影。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伴隨著极轻的吞咽声。 是血族…… 卡西安一怔。 这里怎么会有血族? 他顺著血味飘来的方向看去—— 气味是从池塘边的停靠的那艘乌篷船上传出来的。 船上的人是艾奥兰。 他亲眼看著他和那位共主一起上了船。艾奥兰那么討厌血族,怎么可能容忍血族在自己面前撒野。 那这气味—— 一个荒诞的念头出现在了脑海中。 卡西安瞳仁剧烈震颤,喉结不受控制的抖动。 当初,艾奥兰不也容忍了云瑟拉吸他的血吗? 他紧握在身下的拳头微微发抖,浑身血液都被冻结,身体也紧接著僵硬发麻。 没有打斗、没有呼喊,说明不是血族意外闯入。 不是意外闯入,便是和盟主一同上船的……? 卡西安快步走上前,因为走的急切,差点被平面绊倒。 云瑟拉…… 是云瑟拉吗……? 艾奥兰绝不是会轻易让位的人。 他知道这人有多狠戾冷漠,即使不热衷权势,也不会平白便宜了其他人。艾奥兰骨子里就是个掌控欲极强,又自私自利的人。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让权给一个认识才一个月的人类? 种种不合理摆到了眼前,曾经被忽视,不在意的细节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卡西安心跳剧烈的鼓动了一下,某种预感在心底越来越清晰。 ……云瑟拉。 晚风掠过,乌篷船微微摇晃,系在船头的芦苇束隨之轻摆。 芸司遥將艾奥兰压在船上,鼻尖擦过他冰凉的耳垂。 “饿了?” 艾奥兰轻声问,他解开了衣领,露出修长脖颈。 芸司遥伸出舌尖,沿著动脉游走的方向轻轻舔舐,感受到身下的躯体骤然绷紧。 她皱眉,抬手抓住艾奥兰的短髮。 “別乱动。” 艾奥兰微微后仰,颈侧青筋因血液的奔涌而微微凸起,勾勒出诱人的纹路。 冰冷的獠牙刺破他的动脉。 芸司遥漆黑的眸子彻底化为猩红。 艾奥兰闷哼一声,扣在她腰上的手猛然收紧。 血腥味在味蕾上炸开的瞬间,浑身泛起细密的战慄。 芸司遥没有计较他抱著自己,专心的进食。 两人的身躯贴得再无一丝缝隙。滚烫的鲜血顺著喉咙流下,混著曖//昧的啜饮声,在寂静的船上盪出令人面红耳赤的迴响。 卡西安眼睫剧烈颤动。 夜风捲起他垂落的鬢髮,那张素来温润平和的面容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 船舱里倒映的画面像是把烧红的炭火,生生烫穿了他的双眸。 是云瑟拉。 她就是云瑟拉。 卡西安大脑嗡地一声炸响,踉蹌著想要上前。 “云瑟拉……” 正沉溺在被吸血的快//感中的男人倏地抬起眼。 艾奥兰碧色的眸子覆著薄霜,如锋利的刀刃,直直的刺向卡西安。 卡西安脚步停住,头皮发麻,连指尖都隱隱颤抖。 “卡西安。” 身后传来一道嘶哑男声。 “你还是別过去了。” 卡西安僵硬的转过脑袋,看到柯罗正站在他身后。 被毁去容貌和声音让他更加沉默。 柯罗道:“盟主不喜欢別人打扰。” “你……”卡西安脸色一沉,“所以你早就知道?” 柯罗再次沉默。 “你早就知道,你们都知道……” 卡西安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我以为殿下已经死了……” 他低著头,再抬起时,脸上的已泪流满面。 “她还活著,这不是我的幻觉,对吗?” 柯罗看了他片刻,缓慢的点了点头。 卡西安:“……殿下是自愿的吗?” 柯罗视线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半晌,才低低的说了一句。 “是吧。” 没人能阻拦她的意愿。 * 南区,庄园。 血族四分五裂,唯有德罗维尔一支还在负隅顽抗。 血猎盟对他们並没有赶尽杀绝,他们针对的是残害人类的血族,所以很多吸血鬼都退居起来,不再高调狂妄。 德罗维尔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 他会在白天突然甦醒,面色阴沉的抓著血族,道:“我梦到云瑟拉了。” 血族一愣:“亲王殿下?” 德罗维尔沉声道:“她说她没死,只是被艾奥兰关起来了。” 血族立时反应过来,他们家大人又犯了梦魘,哆哆嗦嗦道: “殿下何等尊贵,自然会安然无恙……” 德罗维尔:“你去把她找回来。” 血族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道:“大、大人!” 德罗维尔看他嚇得瘫软成这样,什么兴致都被败光了,沉著脸,冷冷道:“真没用,滚!” 血族躬身行礼后跑了出去。 德罗维尔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隨即情绪失控的將面前的所有东西都砸碎在地! 房间变得凌乱不堪。 德罗维尔冷静下来,闭了闭眼,靠在墙边。 从血猎盟重伤回来的那天后,他就细想了一下自己对云瑟拉的情感。 到底是因为爱, 还是权力? 血族的寿命太长了,尤其是纯血。 他们有著上千年的生命,足以冲淡所有情感。 第一次见到云瑟拉时,他才两百岁,云瑟拉三十岁,还是个孩子。 她板著一张肉嘟嘟的脸,冷冷地斜睨著他。 德罗维尔被家族长辈告知,这个小女孩就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她也是个纯血。 纯血和纯血本来就要在一起,德罗维尔並没有反抗,很平静的接受了。 他一直將云瑟拉看作自己未来的结婚对象。 只不过云瑟拉很不情愿。 大战来临,他本以为云瑟拉会跟他站在同一战线。 可她最终还是偏向了人类。 德罗维尔恨过,怒过。 可当她真的死在了血猎的枪下,什么情绪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了空洞的茫然。 云瑟拉死了。 就连尸体都被血猎盟的狗杂种们带走了。 血猎盟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侮辱她的尸体。 德罗维尔三年来一直想要攻下血猎盟,將云瑟拉的尸体带出来。 艾奥兰变成了吸血鬼,不,半人半鬼。 他吸收了一股奇怪的力量,变得比以前更为棘手。 德罗维尔碰了碰自己堪堪伤愈的腹部。 他再也拿不到云瑟拉的尸体了。 命运真是可笑又可悲。 德罗维尔也知道了自己曾屠杀过一个小镇,而那小镇里唯一的倖存者就是艾奥兰。 若是时间倒流,他一定会斩草除根,不放过任何人。 若是没有艾奥兰,统一全区的人只会是他。 德罗维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维持著脊背笔直的高傲姿態。 他应该是喜欢云瑟拉的,不然不会在伤重的情况下跨越千里去找她。 但那喜欢,或许也掺杂了很多別的东西。 他的权力,他的身份,身为纯血族的骄傲,这些都让他不能容忍屈居人下。 他喜欢云瑟拉,但也仅此而已。 “……” 艾奥兰提著新买的束,走进了別墅。 楼上隱隱有水声传来。 云瑟拉在洗漱? 他等了一会儿,听到声音停了,才走上楼。 別墅內的装修都按照院区的標准来,虽然做不到一比一还原,但大概的装修和之前差不多。 艾奥兰推开门,看到云瑟拉斜倚在沙发上,细长的指尖拈了张画纸…… 这画纸—— 艾奥兰看到一个熟悉的火柴人,张了张口。 芸司遥:“你偷的?” 艾奥兰视线落在她脸上,低声道:“不是偷,是保存。” 芸司遥笑了一声,她將画纸放下,冲他勾了勾手。 “过来。” 艾奥兰走近。 芸司遥:“蹲下来。” 艾奥兰依言蹲在了她面前。 他视线流连在她眼睫、唇畔,脖颈。 芸司遥伸出手,慢条斯理的抚摸著他的头髮。 “除了这个画,你还拿了什么?” 艾奥兰:“没有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上次在我身上画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问,芸司遥才记起自己当时隨便写的字,是她的姓。 她慢吞吞道:“哦……那是我名字。” 艾奥兰眉心一皱,“名字?” 云瑟拉的笔画可不是这个。 芸司遥將自己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这个世界的背景和古代现代都不一样,发音更不相同。 艾奥兰磕磕绊绊的重复了好几遍,才勉强读通顺。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专注的看著她。 芸司遥从兜里掏出一条漂亮的银链,道:“低头。” 艾奥兰看著她衣襟鬆散,姿態散漫的模样,喉结不受控地上下滚动。 他克制住身体的躁动,缓缓低下头。 银链拴在了他的脖颈,另一头被抓握在芸司遥手中。 艾奥兰紧绷的脊背骤然鬆弛,肩头的重量仿佛隨著夜风一同消散。 他就像沙漠中行走数日的旅人,终於在绿洲处停滯,心神彻底卸下。 艾奥兰低声道:“芸司遥……” 这是他新学会的发音,还不熟练,读起来非常的怪异生涩。 艾奥兰轻声道:“我爱你。” 芸司遥微微一怔。 她看著他的眼睛,又似是透过他,看到了其他人。 芸司遥低下头,奖赏似的吻了一下艾奥兰的额头,似嘆息。 “乖。” 他自愿束缚,成为对方掌中最温顺的猎物,只愿她片刻停留。 【世界五,完结。】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 芸司遥在上个世界活了百年。 这百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卡西安离开了血猎盟,柯罗活到了八十岁,寿终正寢。 德罗维尔屡战屡败,终於偃旗息鼓,不再折腾。 芸司遥躺在別墅躺椅上,吹著冷风。 凉风习习,撩动她的长髮。 芸司遥突然睁开眼,她心里升腾起有一种预感——要离开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无法忽视。 “怎么了?”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艾奥兰走过来,將盛满了血液的杯子放在她手中。 芸司遥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道:“我要走了。” 艾奥兰一愣,笑:“去哪儿?” 芸司遥摇头,“不知道。” 艾奥兰走过去,將她抱在怀里,没有仔细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吧。” 艾奥兰顿了顿,然后道:“好。” 他抱著芸司遥,看著漫天的星光。 良久的沉默,艾奥兰才道:“……我知道你不属於这里。” 不管是奇怪的名字,还是死而復生的能力,都不属於这里。 芸司遥慢慢闭上眼睛。 【传送进行时——】 艾奥兰:“这百年里,我时常会做一个梦。” 芸司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著,“什么梦?” 艾奥兰抚摸著她的脊背,温声道:“我梦到我不是我,而是很多很多人,有不同的身份,种族,实在很可怕。” 他顿了顿。 “不过我也梦到了你。” 艾奥兰轻声道:“我梦到你出现在我的世界,出现在不同的我身边,这么一想,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我一直在等待,等了很久很久……” 怀里不再传出动静。 艾奥兰低下头,发现她已经安然的离开了。 没有痛苦,只有平和。 艾奥兰开启了身体的自毁,他们闭著眼,寧静而温和的相拥。 轮廓在月光里化作纠缠的流光,缠绕成蝶的形状,消散在世界,奔赴下一场美梦。 “……等我。” 【恭喜您成功完成血族任务,奖励积分:20万。】 系统机械的冰冷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接下来將发放世界的前情提要。】 * “潜藏在深海的人鱼,拥有海妖般迤邐的容貌,令岛上所有渔民都沉醉的歌喉。” “他们长达数百年的寿命,让无数人覬覦垂涎。” “也包括你——启智顶尖研究员。” * “成功捕捞上岸了吗?” 一声略微沙哑的女声顺著漆黑的长廊传了过来。 芸司遥穿著白大褂走近。 白炽灯在她身后晕开冷冽的光弧,几缕碎发掠过她泛著冷白的耳垂,清艷优雅。 这是她穿进这个世界的第七天。 这个世界发生在未来2530年。 生物被辐射影响產生畸变,拥有不同的能力和天赋。 而她,启智顶尖研究员。 是研究所里恶名昭彰的冷美人,也是以手段狠辣闻名的炮灰女配。 “成功了!” 身旁等候多时的负责人连忙点头,神色难掩激动,將面前巨大水箱上的幕布拉了下来。 隨著幕布的揭开,一条粗壮完美的男性人鱼展露在眼前。 他自水中浮现的面庞,眉骨高耸如险峻的悬崖,长睫似风暴前翻涌的墨色云翳。 最惹人注意的则是那漆黑的,长达三四米的粗壮鱼尾。 鱼尾如鮫綃裁就的绸缎,每一片菱形鳞片都镶嵌著墨色淬成的银边,锐利非常。 芸司遥將视线移过去。 这就是她的研究对象——本世界最大的反派。 按照剧情,她会將这条新捕捞的人鱼解剖、开颅、刺激神经,做种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最终自食恶果,被他杀死在实验室。 芸司遥面无表情的想。 实在是太可怕了呢。 研究员激动道:“北海渔船在深海作业时,在亚马逊海沟发现了这条人鱼!不管是鱼鰭还是尾部,都远远超出正常人鱼的体型!” “数百年了……人类研究人鱼已经数百年了!这是迄今为止第一条成功捕捞的活体样本!” 研究员早就眼眶发红,浑身兴奋的直打颤,炙热又亢奋的看著面前的人鱼。 神跡!这简直就是大自然最伟大的创作品—— 【任务一:探寻人鱼岛。】 【任务二:在不影响研究的情况下,攻略人鱼岛核心人物“塞壬”。】 芸司遥目光微闪,收回游离在外的意识。 她面色如常,“辛苦,启智科研所会感谢你们的发现。” 负责人连忙將黏在人鱼身上的眼珠子转过来,瞳孔紧缩,压抑著剧烈的亢奋和激动。 “不……不!一切为了启智!一切为了人类!” 自2305年开始,人类平均寿命只剩下五十余年,倒退至几千年前战火纷飞年代的平均线水平。 启智研究所开创先河,在几百年前捕捞的幼年红鳞人鱼上提取出了“螺杆霉”,应用於猿猴类生物,惊奇的发现生物体的寿命提升了数十年之久! 人鱼基因可延长寿命的消息一经传出,全球譁然,掀起捕捞人鱼的热潮。 可惜红鳞人鱼从捕捞上岸就是死亡状態。 科研人员来不及將其“开膛破肚”,研究它的基因序列,它的肉体就萎缩成了透明的皮质。 人鱼罕见,体內含有“螺杆霉”的人鱼更是少之又少。 时隔百年,他们终於捞到了一条顶级人鱼! 芸司遥看著水箱里飘浮著的人鱼。 確实很美。 水箱很狭窄,泛著深海般的幽蓝,人鱼垂落的银髮在水流中舒展,如月光织就的绸缎。 研究员:“上面的意思,是要您在一个月內,从这条人鱼身上提取我们需要的“螺杆霉”。” “一个月?” 研究员有些为难,道:“芸博士,您是觉得时间太赶了吗?” 芸司遥摇头,“没有。” 看来研究时间也有限制。 她挥挥手让人都下去。 研究员们恭敬的退了出去,给芸司遥留下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这条巨大的人鱼此时此刻正闭眼沉睡,墨色鱼尾蜷缩成优雅的弧度。 他身上被研究人员注射了能麻倒大象剂量的麻醉剂,短暂时间內醒不来。 芸司遥漆黑如墨般的眸子盯紧了面前诡譎艷丽的人鱼。 手指已经在透明玻璃外面轻敲,一点一点的审视著鱼尾和人鱼的腹部。 他的腹下三寸,有一块最坚硬的鳞片,微微凸起。 那是人鱼的生/殖/器,也是“螺杆霉”的提取位置。 芸司遥再次抬头时,人鱼头顶已经浮现了一个半透明的显示屏。 【姓名:???】 【情绪:暴怒。】 【好感值:-100(祂厌恶所有人类)】 【杀戮欲:100(请不要靠近)】 突然,隱藏在腹部鳞片轻轻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这是一条处於发//情期的人鱼。】 芸司遥脑海中下意识冒出了这个念头。 春天,暴躁的情绪,凸起的生//殖//器都是人鱼最好的採集时间。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 芸司遥摁动水箱的开关,里面的海水逐渐抽离。 从四周伸出的锁链拴住了人鱼的身体,將他固定在正中央。 他需要一条雌性人鱼来渡过发/情/期。 启智研究所捕捉到的人鱼等级都很低,没有智力,且体內没有“螺杆霉”。 有些低级人鱼,他们的尾巴仅仅只有一米长,和这条人鱼的体型完全不在一个量级,等级更不在一个水平。 芸司遥怕隨便配种会影响人鱼的基因,便打算先採取药物措施,压制他的发/情/期。 水箱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 芸司遥取了药剂,將针头快准狠的插进他胳膊,將金黄色的液体全部打了进去。 她静静的等待著凸起的鳞片瘪下去,等了五分钟,凸起的位置仍然坚挺。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 没用? 剂量太小了? 她看著手里空了的针管。 这可是特效药剂,对巨型畸变体都能起作用。 芸司遥皱眉,转身去药箱里再拆了一只。 正打算折返回身时,突然察觉到一股难以忽略的窥视感。 像深海中蛰伏的章鱼触鬚,不经意间扫过她裸露的皮肤,湿冷、黏腻。 她瞬间抬头看向人鱼。 水缸內的人鱼双眼紧闭,被悬空拴住,冷白的皮肤被锁链束缚出淡淡的红痕。 ……还在昏迷。 芸司遥走上前,迅速將针剂推进了他的腹部。 又等了五分钟。 凸起的位置可算有消下去的趋势了。 芸司遥观察了一下这条人鱼。 他身材十分精壮,两侧胸肌外侧延伸出的肌肉束,与斜方肌、三角肌自然衔接,勾勒出流畅的曲线,彰显充满爆发力的野性美感。 人鱼编號001。 字数越靠前,越代表研究所的重视程度。 毫无疑问,这条人鱼是研究所的重中之重,也是未来挽救全人类的希望。 001的鱼尾非常耀眼,鳞片也极有光泽感,三米的尾巴盘成一圈。 芸司遥上手摸了一下他的皮肤,柔软细腻,带著海水的冰凉,像果冻。 她掌心下滑,又摸到001漆黑尾部的鳞片。 边缘处很坚硬,比刀片还要锋利。 芸司遥检查了一番,正要收回手时,突然感受到掌下的鳞片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让她立马警觉,將手抽回,后退。 人鱼腹部的青筋突了起来,鼓鼓跳动。 是发//情//热。 像他这种高等级的人鱼,所有药物都需要成倍增加才能起作用。 芸司遥手底下还有好几十只畸变体,药物还需要省著点用。 她盯著001的脸看了半晌,著重观察他的心跳和呼吸起伏。 並未有甦醒的徵兆。 原主是个心理变態的实验疯子。 拿到人鱼的第一时间,她就想著解剖,看看顶级人鱼的大脑构造和人类的有什么差別。 不过被助理劝住了。 001太珍贵,实验所必须慎重对待。 原身有十几只畸变体,他们平时没少受原身的折磨,对她恨之入骨,每次靠近时,都对她有很强的攻击性。 餵食时进入饲养区,原身都需要提前在里面注射麻痹精神的药剂,迷晕他们才好进行自己的实验。 在这个世界,芸司遥不能停止自己的实验。 也就是说,她也需要研究人鱼。 人鱼的皮肤、毛髮、鱼尾、鳞片,甚至是器官,內臟,大脑,面对痛苦时的应激反应,她都需要记录。 芸司遥在纸上写下了001的基础数据,转身出了实验室。 今天的餵食还没有完成。 实验室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水箱中,原本紧闭双眸的人鱼突然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没有半点波澜,就像被冰封的海底,静謐得令人发怵。 瞳仁整体呈现出深海的蓝色,动物一般的冰冷无机质,紧紧盯著大门处。 他抬起手,指间之处连接著淡色的薄膜,指甲细长尖锐,重重拍在水箱上! “砰——” 子弹都打不穿的水箱裂开蛛网般的裂缝。 【情绪:暴怒(发/情期中)】 “芸博士,001等下转到哪个饲养区?” 芸司遥戴著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单间还有吗?” “能申请到的只有双人区,最近抓捕了很多畸变的海洋生物,等级都不够,连100都进不了。” 研究员又道:“我记得研究所里有一头大白鯊,编號022,应该可以和001在同一个饲养区。” 其他畸变体等级太低,会对001產生恐惧心理,时间长了会抑鬱,自杀,不能关在一起。 芸司遥知道那头大白鯊,以前也是她手底下的实验体,被她研究过一段时间,有很强的攻击性。 “那就关一起吧。” 研究员鬆了一口气。 芸博士掌控欲极强,她的实验体只能由她亲自餵食,那条大白鯊因为实验次数过多,攻击性太强,被芸博士放弃了。 研究员:“好,我这就去安排。” 芸司遥进入餵食区,里面的畸变体看到她,全部警戒起来。 刺蝟高高的竖起尖刺,变异狸猫恶狠狠的冲她齜牙,还有蛇、豹子,全部虎视眈眈的盯著她。 芸司遥做好防护,將特製的食物洒在空碗里,隨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 里面关著的动物都懵了。 这个变態、残忍的人类研究员,今天居然没有用药剂麻晕他们? 豹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嗅闻了一下食物,隨后戒备的盯著她,迟迟不肯下嘴。 芸司遥隔著防弹玻璃,淡淡道:“没下毒。” 它们还是不肯动。 芸司遥想,看来还是不够饿。 “呜——” 突然,刺耳的尖啸撕裂寂静,红色警报灯开始疯狂旋转。 “芸博士!” 助理匆匆忙忙的跑过来,道:“001陷入狂躁了,差点挣脱锁链逃出去,我们准备加大麻醉剂,您——” 芸司遥將视线移过去,想到那条“金贵”的人鱼,道:“带我过去。” 001发狂的声音呈现高分贝传递到耳朵,几乎要將耳膜震裂。 芸司遥看著混乱的人群,问助理。 “麻醉打了几针了?” “已、已经三针了,”研究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芸博士,我们还要继续吗?麻醉用多了,会不会损伤001的大脑……” 芸司遥声音冰冷,“继续,没效果就一直打。” 001墨色的长尾疯狂的拍打著水箱,整个房间都在剧烈摇晃。 第六针麻醉打下去。 芸司遥看著他动作越来越微弱,最终停止了躁动。 【杀戮值:100。】 001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如深海般幽蓝,容貌带著震撼人心的瑰丽,只看上一眼,便叫人呼吸窒住。 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 银色的长髮蜿蜒贴在他苍白的肌肤,每一处五官单拎出来都堪称完美,组合在一起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冷冽与魅惑交织,神性与魔性並存。 001甩了甩尾巴,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影,和芸司遥相对。 他的视线带著极强的侵略,毫不掩饰自己的攻击性。 像是在看—— 势在必得的猎物。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 这是把她当成食物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 人鱼是肉食性动物,他们的牙齿森白如同锯齿般锋利,指节处长出的利爪弯曲如鉤,坚硬且尖锐,能轻易撕裂钢铁。 將人撕开生吃,也不是不可能。 芸司遥下达了下一步指令,“继续注射高密度麻醉。” “什么?”研究员道:“可是001他现在已经不挣扎了,继续用麻醉,他会……” 芸司遥:“继续。” 她能看到,001尖锐的长甲突出,墨色鱼尾绷紧,耳后的鱼鰭张开,呈现暗红色。 分明还是攻击的形態。 芸司遥看著研究员打下第七枪麻醉。 001甩了甩尾巴,最终无力的垂下,幽蓝的眸子半闔,软倒在了地上。 研究员们用束缚带將他捆住。 芸司遥走上前,蹲下,检查001的身体。 “是发/情热。”她下了定论。 研究员一脸忧愁,“我们研究所里没有和他等级匹配的人鱼,要不……试一试普通雌性人鱼?” 忍到一定时期,他总要解决的。 芸司遥没说话。 研究员道:“一直用抑制剂,他会陷入狂躁,像今天这样,不好进行实验。” 芸司遥默了半晌,鬆口,“你们去准备吧,情况有任何不对,都要及时报给我。” “是。” 他们匆匆忙忙去准备,芸司遥看著001身上的伤口。 伤口是刚刚撞水箱撞出来的,边缘参差撕裂,沾著尖锐的玻璃碴,暗红血丝顺著肌肉沟壑蜿蜒而下。 “a……lei……ya……” 人鱼喉结滚动,幽蓝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 “ba……xi……ka……” 声线流转间,透著难以名状的韵律,在空气中泛起涟漪。 仿佛咸腥的海雾钻进耳朵,耳畔似乎响起远古歌谣的旋律。 距离人鱼最近的几个研究员目光呆滯,仿佛被人抽走了魂,思维在混沌中渐渐涣散。 他们低声喃喃起来。 “人鱼……” 几个研究员机械的迈动步伐,朝著001不断靠近。 “人鱼……” 他们被蛊惑住了心神。 芸司遥迅速反应过来,她大喊一声,“捂住耳朵!” 她离人鱼最近,也是最清醒的。 “是人鱼的蛊声!”离得远的研究员將准备好的耳塞扔过去,道:“快!堵住耳朵!” 几人塞上厚厚的耳塞,隨后用力拖住几个已经被蛊惑了的同伴。 “打开实验室的大门!把人拖出去!” 001从被抓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开过嗓子,他们还以为嗓音有缺陷,就连负责人都说他不会说话,自然没有防备。 实验室的大门开启。 001操控著几个研究员自相残杀。 实验手术用的刀片互相朝著对方致命的部位捅去,短短一分钟,场面便已经极其混乱。 被蛊惑的研究员双眼赤红,发了疯似的拼命挣扎。 “啊——啊——!” 芸司遥大脑迅速运转,得阻止人鱼继续发声。 她来不及想出更好的办法,手向下一伸,死死掐住001的脖子,阻断他发声的喉咙! 001闷哼一声。 果然有效! 001转动幽蓝的眼眸,锁定在了她身上。他勾起唇角,衝著芸司遥微微一笑。 旖丽动人,又充满恶意邪性。 芸司遥脑中警铃大作。 他有智慧。 他能听懂周围人在说什么。 鱼是低等生物,记忆虽然没有七秒这么夸张,但普遍智商很低。 这条人鱼格外不同。 他幽蓝色的眼眸如深海般摄人心魄。 始终保持清醒和锐利,眸子暗藏著洞悉万物的狡黠与冷漠。 “芸博士!” 研究员跑过来,看到她死死掐著001的脖子,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您您您……没事吧……” 芸司遥:“我没事。” 她又不能捂住人鱼的嘴。 001牙齿那么尖锐锋利,抬头咬一下,她这双做科研的手就得报废。 研究员:“余景他们伤得很重,已经带下去治疗了,要是这人鱼再——” 他正要说001如果再用声音操控人怎么办时,就见芸博士缓缓鬆开了手…… 研究员瞳孔震颤。 等等?! 鬆开了手?! “芸博士!” 研究员立马捂住耳朵,周围所有人也呈警戒状態。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们,道:“……不用担心,他一天只能用一次声音。” 真当那七针高浓度麻醉是白打的吗? 001甩了甩尾巴,果然没有再发出蛊声,漆黑的尾巴尖缓慢缠上了她的脚踝。 “嘶——嘶——” 他发出了类似蛇的声音。 更加低沉,频率很怪异,传进耳朵里麻酥酥的。 这次没有任何人被蛊惑。 芸司遥感受到脚腕上缠绕的尾巴,冰凉湿润,带了一点潮湿水汽。 尾巴將她裤脚向上撩开,毫无障碍的触碰到她半节瓷白的小腿。 鸡皮疙瘩从胳膊上冒了出来。 001鼻尖微动,幽蓝色的眸子有些兴奋得收缩成一条竖线,透著兽性。 似乎在嗅闻她身上的气味。 他银色的睫毛颤了颤,眼底更深层次的欲/望涌动。 芸司遥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干什么?” 【好感度:-110。】 001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看向她。 那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野兽。 芸司遥將他尾巴用力扯开,道:“別关居住区了,先在我笼子里待几天,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 【人设达標值:10。】 研究员们面面相覷,“关笼子?” 芸司遥道:“七针麻醉才堪堪將人制住,脱水几天死不了。” 研究员们心惊於她的狠辣,又不敢反驳。 原身为了制服这些畸变体,经常锻链。 芸司遥拽著他的头髮,將他拖进了自己的实验室。 “砰!” 大门关闭。 实验室里有一架巨大的铁笼。 之前是用来关一头狮子,只不过实验失败,狮子也死亡了,笼子就空置了下来。 芸司遥鬆开001,道:“爬进去。” 人鱼栽在地上,麻醉的时间还没有过,他睁著幽蓝的眸子,一动不动。 芸司遥:“从捕捞上岸,到进入研究所,你已经超过半个月没进食了,不饿?” 她声音很好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然韵味。 “进去,”芸司遥丟了一整块生鱼片进笼子,跟餵狗一样,“不然我现在就切开你的脑子,用榨汁机捣成汁,餵你嘴里。” 001幽蓝色的眸子骤缩,如寒潭结冰。 他果然能听懂她说话。 芸司遥验证了心里的猜想,却没有半点鬆口气。 一个体能爆表,耐力惊人的杀戮机器,又拥有智慧,这会是多恐怖的一件事。 她不动声色的扫过001尖锐的指甲,手指之间覆著淡蓝色的薄膜,挠在地面,抓出道道痕跡。 削铁如泥的爪子,轻轻一勾就能让脖子分家。 芸司遥:“你知道你重伤的研究员,要多少钱和精力才能培养出一个?” 她冷冷道:“五千万星幣。” 001不为所动。 芸司遥指著笼子里品质上乘的生鱼片,“你吃的生鱼片,只价值1分星幣。” 启智研究所里的研究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整个研究所里,初级研究员300名,中级研究员50,高级研究员目前只有芸司遥一个。 芸司遥说这些话並不是为研究员们抱不平。 想要驯服一头凶兽,他狠,你就要比他更狠,他强,你就要比他更强。要让他忌惮,让他明白,她不是他的食物,而是掌握他生死的人。 芸司遥道:“我隨时可以杀死你,再去捕捞新的人鱼,001,不要把我逼急了。” 她抬脚將人鱼踹进了笼子里,三米长的尾巴也一併塞了进去。 001仰头看她,耳后的鱼鰭慢慢张开。 “芸……”他张开嘴,发音怪异,“芸……博士……”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 他居然这么快就学会了人类语言。 芸司遥面不改色,脊背却微微泛著冷意。 001將脸贴在了铁笼的栏杆上,鱼鰭扇动,再次学著研究员喊她的语气,叫著她。 “芸……博士!” 这次就连语气都很像了。 芸司遥心里惊嘆他的智慧和模仿能力,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大著胆子將手伸进笼子,摸到他银色长髮,冰冷,带著海水的湿润。 001扬起脖子,將脸贴到了她掌心。 看似驯服,但芸司遥心里清楚,一旦她露出胆怯或者退缩的神情,001会毫不犹豫的咬断她的手,甚至是脖子。 他眼里有著浓郁的侵略性,因为发/情。 芸司遥在原地站著,摸了他足有一分钟才抽回手。 她淡淡的夸了一句“听话”,就拿了一个桶过来。 桶里面都是新鲜的海鱼,肉嫩,研究所里的海洋畸变体都很爱吃。 芸司遥:“奖励。” 001看著桶里的海鱼,伸出手,指甲迅速插入海鱼的腹部,送进了嘴里。 他大快朵颐,芸司遥就在旁边看著。 要让他记住谁才是投餵者。 听话才有奖励,不听话就得继续关在笼子里,饿著肚子,连手脚都伸展不开。 人鱼脱水时间越长会越难受。 像001这种等级的人鱼,要想死亡,起码要脱水半年。 死不了,但痛苦一分没少。 很好的惩戒方式。 001很快吃完,他擦了擦嘴,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暂时没有了攻击企图。 要不是他额头上的光板显示【杀戮值】和【好感值】一点都没变,芸司遥还真会被他唬过去。 她没有心软把001放出来,甚至没有给他的饭食增量。 正常人鱼一顿要吃两桶海鱼。 这一桶对001来说,仅仅只是打牙祭的开胃菜。 芸司遥將实验室里的灯光全部熄灭,让室內陷入一片漆黑,然后才毫不留恋的转身出去。 001看著她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眼。 眼底的幽蓝凝成锋利的冰棱,冷冽,邪气。 他尾鰭快速摆动,每一次划动都带著几分刻意的克制,压制著体內翻涌的躁动。 触碰过人类皮肤的尾巴尖,此时像是有一团小火迅速燃起。 001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鳞片彻底打开,有两根东西突兀的伸了出来…… 极为惹眼。 * “芸博士,您看这条人鱼怎么样?” 研究员推了个水箱出来,指著里面正在吐泡泡的银色人鱼。 “编號788,是咱们研究所里除了001外等级最高的雌性人鱼了。” 这条人鱼是一年前捕捞的,没有开智,只会吐泡泡。 芸司遥不太满意。 但是001的发//情期迫在眉睫,除了这个,没有別的办法了。 芸司遥:“三天后,把001投进这个水箱。” “是。” 芸司遥在研究所里的名声不是很好。 她在她的研究领域很成功,但这成功建立在其他实验体的痛苦之上。 就比如现在,芸司遥去餵一只兔子。 变异巨型兔,有半米高,平时性格挺温顺,见到她就开始唧唧叫,叫声悽厉,余音绕樑,把其他动物都招惹来了。 芸司遥:“……” 难怪原身每次餵食都要提前下药,不下药根本餵不了。 “芸、芸博士,”研究员支支吾吾道:“不然我、我我来餵吧……” 他知道芸博士不喜欢別人插手她的实验体,所以问起来畏畏缩缩,胆战心惊。 芸司遥没想那么多,把手里的白菜萝卜扔给他,“你来。” 她今天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 提取变异狸猫的dna。 原身取实验体的dna都是抽血。 迷晕了直接扎,这样测出来的更精准。 芸司遥走进居住区,狸猫一见到她就齜牙咧嘴,摆出一副凶相,两条短腿却在瑟瑟发抖。 “过来。”她冲狸猫招招手。 芸司遥这次全副武装,穿了可抵御攻击的防护服。 狸猫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它看著芸司遥冷淡的脸,虚张声势的叫了一声,“嗷!” 芸司遥走近。 狸猫抖得站都站不住,它强撑了几秒钟,隨后“呜呜”两声,什么凶相都没了。 它啪嘰一下,仰面倒在地上。 露出圆滚滚的肚皮,嚇得嗷嗷哭。 “呜呜呜——嗷嗷嗷啊——” 芸司遥:“……” 她揪了狸猫几根毛,然后塞了一条鱼到它嘴里,“哭什么哭,福气都哭没了。” 狸猫泪眼汪汪的叼著鱼。 芸司遥取了毛髮,刚想进自己的实验室,实验助手就打来了电话。 “不好了!001將那条未开智人鱼直接撕碎了!” 撕碎? 芸司遥动作一顿。 海底也有森严的等级,大鱼吃小鱼,捕食者和被捕食者。 001不会以为,那条人鱼是给它准备的食物吧? 芸司遥脱了笨重的防护服,匆匆的走向001所在的实验室。 刚打开门,迎面而来浓郁的水腥气。 一道黑影在实验室內迅速穿梭,快到无法捕捉。 水箱里一片猩红,都是血。 芸司遥刚往前走了一步,面前一黑,她被推倒在地上。 某个冰凉沉重的躯体压了上来,粗/壮的鱼尾插//入她两腿之间。 “芸……” 001湿淋淋的蹼爪按在她肩膀上,银色的长髮落在她脸上,很痒。 他凑近芸司遥的脖子,张开嘴,用舌头舔了一下她的喉咙,留下一道淡淡痕跡。 幽蓝色的眸子化为诡异的深色。 001身下的鳞片缓缓打开—— “交……交、配……”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5) 交/配? 芸司遥脸一下就黑了。 她没有直接拽住001的头髮將他拉开,而是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小型电击枪,用力抵在001的脖子上。 “滚下去。” 芸司遥知道001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鳞片下的物体还在缓缓移动,相比於人类,他的更加冷,也更加硬,似乎还不止一…… 芸司遥扣动电击枪的保险栓,声音更沉了,“这把枪的脉衝电压达到200万伏特,” 她声音像淬了冰,枪口隨著呼吸微微颤动。 “持续释放时的能量密度是0.8焦耳/平方厘米,三秒內就能让一头成年大象四肢抽搐著瘫倒。” 001眯了眯眼睛。 他似乎真的开始忌惮,连抽/动的鱼尾都停住了。 “芸博士!”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几个初级研究员匆忙赶到,看到001压在芸博士身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博、博博士……” 他们硬著头皮要衝过来,芸司遥呵斥道:“站远一点!” 001耳朵上的鱼鰭再次张开,呈暗红色,蹼爪压得更加用力。 “嘶——” 他在警告即將上前来的人类。 研究员们立马后退。 “实验体788已確认死亡,001陷入发//情热,贸然使用电击可能会伤到芸博士。” “001反应行为怪异,生/殖/鳞打开,已提前进入交//配期!” 他们慌成一锅粥,不断地向上匯报,申请武器支援。 “可是雌性人鱼已经死了,001……”研究员脸色红了又白,不可置信:“他为什么还开启生/殖鳞?那不是面对雌性才会开的吗,难道001……他把芸博士当成了雌性?” 低智人鱼已经被他撕碎吃进肚子里。 001牙齿上还有残留的碎肉就是最好的证明。 水箱里一片猩红,看不清內部情况。 未开智的人鱼在001面前,连雌性都算不上,只能算个食物。 可芸博士连人鱼都不是。 人类也能让001开启生//殖鳞? 研究员们紧张地看著眼前的这一幕。 001现在完全是攻击形態,耳鰭张开,眸色变深。 他用尾巴缠住芸司遥的双腿,磕磕绊绊道:“芸、博士,要枪、杀我?” 001冰凉的胸膛紧紧贴在她的身上。 漆黑的尾巴將她裤子都沾湿了,又滑又腻。 芸司遥道:“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身上滚下去。” 001盯著她看了半晌,眸子收缩又舒张,似乎在审视。 他缓缓向后退开。 眾人神色紧绷的看著这一幕。 001鱼尾的承重足有几百斤,鱼尾中段是肌肉最发达也是最强悍的部位,能轻鬆支持他站立和弹跳。 明明注射了这么多麻醉,他居然还能行动无碍。 001道:“你送的,食物,难吃,我要吃……海鱼。” 芸司遥从地上站起来。 她身上的白大褂全湿了,尤其是裤子,黏黏糊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芸司遥:“那不是你的食物,是你的配偶。” 001歪头,“配、偶?” 他似乎不是很理解了,道:“为什么,把食物,当配偶?” 研究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001生//殖鳞还是打开的状態,虽然他暂时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但发//情期人鱼可是会隨时变脸,暴起伤人的。 芸司遥:“它不是食物。” 001勾唇似乎笑了一下,幽蓝色的眸子宛如明珠璀璨,“ka……ba……nou……” 又是人鱼语。 001银色的睫毛低垂,薄唇张合,猩红的舌尖若隱若现,“我想……吃掉,你。” 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眸子里的邪性森冷毫不掩饰,“吃……” 芸司遥可没把他口中的“吃”想歪,他说的“吃”,是真正意义上的吃进肚子里。 撕碎、猎食。 人鱼是凶猛的肉食性动物,平时最常吃鱼类。 人肉有一股酸臭味,大部分海洋生物都不爱吃。 芸司遥看著他鳞片下的“丑陋”,眉头狠狠皱起来。 “想吃我?” 001视线紧迫的盯著她。 芸司遥:“下辈子吧。” 她毫不留情將电击枪按在他胸口,滋啦的电流声瞬间响起!001身体猛地剧烈抖动,脊背弓起,被电击的鳞片炸起细小火星。 他喉咙里发出类似深海巨兽的低鸣。 尾巴竖起又垂落,最终砰地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好感值:-120。】 又降低了10点好感值。 芸司遥挑了挑眉,收回枪。 她確认了001是真晕过去了,不是偽装,才抬起头,吩咐道:“把001重新关进笼子里。” “可是他的发//情期……”研究员道:“投放进人鱼的水箱前我特意检查过,001刚成年,发//情期也是第一次,或许是因为对於自己的发//情状態还不太了解,所以才把788號实验体当成了食物……” 芸司遥:“778算是报废了,我们目前没有能和他匹配的雌性,再给他无数个雌性都没用。” 研究员道:“这……” 芸司遥:“人鱼这种群体,一生只认定一个伴侣,熬一熬又不会死,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不是每个人鱼都能在第一次发//情时找到相伴终生的伴侣。 大部分繁殖期,他们都靠硬熬。 研究员道:“海底情况和陆地不同,这能行吗?要是他再次发狂,可能会丧失理智,凭藉本能寻找最贴合自己伴侣的雌性,强/制/交/配……” 001迟迟不解决发//情期的问题,他们就得多费一天精力看住他。 他的破坏力越来越强,后续要是有什么意外,谁也没法保证。 ……怎么才能在不伤害001身体的情况下,將他困在实验室?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研究员狠了狠心,道:“芸博士,不然我们现在就提取螺杆霉吧,正好他处於繁育期,体內的螺杆霉应该最旺盛。” 芸司遥视线下移,落到001身下的鱼尾,道:“现在?” 她倒是无所谓,就怕001承受不了。 芸司遥蹲下身,先是摸了摸他鳞片,漫不经心道:“你们这几天说话都避著他吗?” 避著他? 研究员一脸茫然,“没、没有啊?因为要记录他的基础数据,我们有时候会在水箱前討论一下研究数据。001从来没开口说过话,很听话。” 距离研究员將001从笼子里带出来投放进水箱,不过才两三天。 001仅靠观察和倾听,就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这种程度的聪慧,简直到了恐怖的地步。 芸司遥按了按他的尾巴,手指缓慢上移时,察觉到了他尾巴轻轻动了动。 居然还有意识。 他尾巴隨著手指移动而颤慄。 芸司遥眸光微动,收回手,指尖湿滑,沾了黏腻的液体。 研究员扯了一张纸给她,“这是他的鳞片分泌物,辅助雌性润/滑的,只有繁育期才会有。” 芸司遥擦乾净手指,“现在不好提取螺杆霉,等第二次繁育期再进行实验。” “是。” 芸司遥搓了搓手指,发现液体是乾净了,但上面残留的海水腥气却好似渗透进了皮肤。 气味挥之不去。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6) 亚马逊海沟。 浓稠的咸腥气息里,翻涌的海浪如沸腾的熔浆,迅猛地拍打在礁石上。 “今天的海浪怎么这么大!” “见了鬼!这些鱼群都疯了吗?!” 船长拉响全船警报,指挥著船员用防水帆布覆盖甲板开口,再用钢缆绑扎牢固,防止海水倒灌。 “船长,你看这些鱼!” 船员指著水面跳动的海鱼,“它们全都往一个方向游!像是……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深海中,飞鱼试图跃出水面。 所有的鱼类都开始躁动,围绕成一个圈,焦躁不安的四处乱窜。 “ka……mi……sa……” 五顏六色的人鱼在深海中穿行。 他们低声吟唱,尾鰭搅动的水流声与人声交融,发出空灵的颤音。 “ka……mi……sa……” 所有人鱼仰头看向千米的海面,轻声呼唤,声波带著神秘的韵律。 既像远古竖琴流淌出的乐声,又似鯨鸣穿透层层海水,带著令人压抑的忧愁。 他们的塞壬王。 不见了。 * 芸司遥睡觉时鼻尖都带著那股海水的腥味。 她闭了眼睛,好像又回到了海边。 海上掀起了巨大的风暴,鱼群撞碎珊瑚,发了疯似的互相撕咬。 人鱼从深海区浮了上来。 他们成群结队,低声吟叫,所过之处,所有鱼类纷纷避让。 人鱼们朝著一个方向不断前进,低声唤道:“ka……mi……sa……” 一双幽蓝色的眼眸自海底深处缓缓睁开,眸光冰冷,彻骨的森寒,银色的长髮漂浮在海面。 是001。 芸司遥倏地睁开眼睛,像被电流击中般猛然坐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冷汗浸透睡衣黏在背上。 ……她惊醒了。 芸司遥喘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才凌晨三点。 她睡了不到五个小时。 四周黑漆漆的。 芸司遥正打算掀开被子下床,倒杯水喝,手上却触碰到了一阵湿润。 她顿了顿,迟缓的低下头。 雪白的被褥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长长的湿痕。 从头到尾部,两米,全部浸透了。 淡淡的海水腥咸扑面而来。 芸司遥摸了一下水渍,触感黏腻冰冷。 不是水,像某种粘液。 芸司遥立马就清醒了,她抬起手闻了一下。 这味道和她之前在001鱼尾上摸到的粘液味道一模一样! 芸司遥穿上拖鞋,去洗手间洗乾净粘液。 和上次一样,手上残留的味道还是没有消去。 不管她用什么办法,肥皂、洗洁剂……甚至偏门一点的,蒜、洋葱、香菜……一点用都没用。 这味道死死的刻在她手指上,像是打了一层標记。 芸司遥看著镜中苍白冷淡的脸,擦乾净手,去往001的实验室。 一路上都没有什么人。 芸司遥算是谨慎的人,她取了一个针孔摄像头,安装在了自己的房间角落,正对著臥室,可以拍到大门和床的全景。 她进入实验室,打开灯。 三天没见001,也没有给他餵食。 001蜷缩在笼子里,鱼尾乾涸。 他耳尖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向突然出现的人。 芸司遥先是检查了一下笼子上的锁。 没有问题。 她这才將视线转到001身上。 001脸色潮红,容貌如海妖般迤邐,尾巴兴奋的左右摇晃。 芸司遥:“你从笼子里出来了?” 001仍然紧紧盯著她,像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芸司遥:“別装傻,你偷偷进了我的房间。” 001还是甩著尾巴,露出无辜的神色。 这该死的人鱼。 芸司遥蹲下身,和他平视,“你不是会说话吗,说话。” “ka……ba……nou……” 001薄唇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露出两排森白利齿。 芸司遥记得这串读音。 她將他电击前,001也发了这串读音。 之后他说——“我想……吃掉,你。” 这句人鱼语的意思,必然和“吃掉”差不多。 001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他凑到笼子边,先是轻轻闻了一下她身上的味道。 芸司遥不著痕跡向后避了避。 隨后,001张开唇,伸出舌头,动作带有极强的暗示性。 薄唇缓慢贴上冰凉的铁条,舌尖突然探出,沿著金属的表面缓缓舔舐。 他在舔铁笼子。 潮湿的痕跡在灯光下泛著水光,尾巴尖不经意地扫过她小腿, 舌尖从下扫到上。 湿润又灵活。 001幽蓝色的眸子紧紧地盯著她,潮红的脸颊像是被炙烤过的云霞。 “ka……ba……nou……” 他在求偶。 这个念头突然涌上来,芸司遥猛地站了起来。 她听说过一些。 人鱼在发//情期末段,交//配的欲//望会空前的旺盛,甚至不分种族都能求偶。 他们会为了展示自己的服务意识,向求偶对象展示自己灵活的舌头,健壮的肌肉,完美的“器官”。 001咬住金属栏杆,犬齿在上面留下了细小凹痕。 “芸……舌头,舔……舒服……”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7) 芸司遥脸色微变。 001这是进入发/情/期末段,开始无差別求偶了? 她的手指开始发烫,空气中的海腥味越来越重。 001用自己蹼爪用力的掰著铁笼,钢铁发出不堪承受的咯吱声。 “吃……掉。” 芸司遥心中警铃大作,她迅速后退,摁下了实验室里的应急装置。 铁笼里通了电流,001被电得浑身颤抖,脖颈处的鳃裂急促开合,目光令人心悸。 “ba……xi……ka……” 001发狂似的开始撞笼子,幽蓝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芸司遥。 “吃……掉、你。” 启智研究所的警报声再次拉响。 “呜——呜——” 这是自从001被抓捕后,第二次拉响警报。 启智研究所五年內只拉响过两次警报。 两次都是因为实验体001。 芸司遥通讯器开始震动。 “芸博士!您在001的实验室內吗?!” 芸司遥面色凝重,迅速的点开实验室里的防御机关。 “我在。” “我马上派人过来!您不要妄动!” 派人也没有用,除非杀死这条狂躁的人鱼。 001是最珍贵的实验体。 他的命比研究所里所有人加起来都重要,谁也没权限射杀他。 芸司遥心里清楚其中利害,她只能儘量拖延时间。 001的身上还缠著研究员贴的感应线,监护他身体的所有动向。 此时,长线连接的机器也开始震颤起来,“滴滴滴”地发出信號。 “实验体状態异常!” “实验体状態异常!!” 001用力的將蹼爪拍向笼子,他无视了流窜的电流,一字一顿,“芸、博士……” 他不知道芸司遥的名字,只会跟著其他研究员这么喊她。 真是可怕的生物。 芸司遥看著他粗壮的鱼尾,鳞片隱隱有打开的趋势。 那两根恐怖的东西,要是被缠住,估计得去掉半条命。 芸司遥加大了铁笼里的电击力度。 001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芸……” 芸司遥看他粗壮漆黑的鱼尾不停地在笼子里砸动,发出“砰!砰!”的骇人声响。 “实验体001失控,加大抑制剂浓度!” 芸司遥儘量以平稳的声音下达指令。 整个实验室的海洋生物都被诱导著提前进入发/情/期。 他们疯狂的撞击水箱,有伴侣陪伴的则是纠/缠/交/媾,整个实验室都乱成了一锅粥。 芸司遥无暇顾及001到底有没有去过她的房间,因为整个研究所都因为001,而陷入巨大的慌乱。 萤光水母群在幽蓝液体中疯狂打转,触鬚绞成乱麻! 半人高的安康鱼撞碎隔离栏。灯笼状诱饵器官爆发出幽绿的萤光! 它獠牙间垂落的黏液瞬间腐蚀了地面,发出滋滋响声。 芸司遥没想到自己来一趟实验室居然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更令她震惊的是,001居然把她当成了求偶的雌性。 他们甚至物种都不相同。 人类,雌性? “亲爱的研究员,芸,您是否遇到了麻烦?” 芸司遥手上戴著的智脑检测到她心跳过快,温馨的发出提示。 “您是否需要求助?” 芸司遥道:“需要,请帮我拨打联邦救援电话。” “好的,已为您联繫救援。” 研究员们半夜被吵醒。 他们衣服都没穿整齐,一股脑儿的跑进海洋生物饲养区和居住区。 “天啊!它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是001的信息素!” “阻断板呢?还没准备好吗?!” 向来温顺的基因改造章鱼用腕足缠绕住实验台,疯狂摇晃。 变异海星张开吸盘,六条腕足扭曲成诡异的角度,抓挠水箱內壁。 玻璃传来一声爆裂脆响。 水箱彻底碎裂,大量的液体涌出,將整个屋子都浸透。 打的打,砸的砸,畸变体们將实验室霍霍得一片狼藉。 研究员们先是安抚躁动的海洋生物,然后才分了一批中级研究员,去往最危险的,001所在的实验区。 001求偶不成,彻底失去理智。 “ka……ba……nou……” 他用尖牙咬断了笼子,嘴巴和鳞片被电得冒烟,仍挣扎著想要扑倒芸司遥。 001对她的好感值和杀戮值一点都没变,却因为身体本能,將她看作了自己的雌性? 芸司遥觉得匪夷所思,她拿了防身的武器,按耐住躁动的情绪。 冷静。 001现在完全失去理智,她如果转身逃跑,才是將自己的致命点彻底暴露。 她必须要冷静。 芸司遥握紧了电击枪,看到001衝破了铁笼,鱼尾支撑在地面。 幽蓝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的猩红。 他身材高大极了,鱼尾支撑站立也足有两米多高,肩膀宽度是普通成年男性的一倍。 肌肉勃发,充满压迫感。 001冲她咧嘴一笑,喉间滚动著类似鯨鸣的颤音。 他猛地冲了过来,用湿滑的鱼尾缠住了芸司遥的身体,將她扑倒在了地上! 001贼心不死,还想和她交//配!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8) 芸司遥摔在地上,胳膊被地面上的碎玻璃划破,鲜红的血汩汩涌出。 001瞳孔兴奋地竖起,他张开尖牙,垂下头,探出舌尖。 芸司遥的胳膊被他含进了嘴里,她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舌尖扫过伤口,激起酥/麻痒意,原本的血口被唾液掩盖,竟奇蹟般的开始癒合。 他的唾液,居然还有治癒的效果! 人鱼伸出蹼爪,湿漉漉的蹭在芸司遥脸上,揉红她瓷白的脸,低声道: “回、海底……” 她是人,又不是鱼。 被冲昏了头的001显然把她当成了一条雌性人鱼,迫不及待的想將她拖进海里,进行交//媾。 他的身体冰凉,和芸司遥相触的部分却逐渐变得滚烫。 鱼尾分泌的粘液似乎还有催/q的效果。 芸司遥脊背酸.软,眼前阵阵发晕。 她咬紧牙关,“你们人鱼族,还喜欢强买强卖?” 001很明显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芸司遥曲起腿,猛地顶开他,隨即翻身,握紧了兜里的电击枪。 “你已经、电过我了,”人鱼很快站稳,他深深地看著她,“痛……” 他视线下移,落在芸司遥手里的“玩具”上,粗壮的黑色鱼尾游动,跟蛇一样游走。 小小的“玩具”能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001很好奇她手里的电击枪,甚至还想叼过来看看。 芸司遥:“你比大象坚持的时间久。” 很明显的讥讽。 大象能坚持三秒,001被电了十几秒才倒地。 “芸……” 001的目光像野兽,高大赤裸的身躯宛如雕刻的艺术品。 “你、真的,很……”他歪头,幽蓝色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脸颊,好半晌才找到一个可以形容的词,“放、肆。” 芸司遥挑眉,“放肆的应该是你。” 001一字一句,艰难的用人类语言道:“我討厌、你说话。” 他是深海的塞壬王。 被他选中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 海洋的面积是陆地面积的2.42倍,海洋生物的数量更是占总生物量的87%。 他是深海的霸主,是被万千子民崇拜敬仰的塞壬。 陆地的贪婪两脚兽,趁著他重伤將他捕捞上岸,锁在这个狭窄的水箱,甚至是囚笼。 放在深海,对塞壬不敬,是要被处以极刑,並且永远得不到海洋的祝福的。 “我的……离开,”001声音低沉,“会让……亚马逊海沟,海浪、不息。” 芸司遥还以为他在夸张。 “这里距离亚马逊海沟足有几千公里,影响不了我什么。” 001微微眯起眼睛,耳鰭张开又闭合,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赤/裸的上身都泛著淡淡的粉色。 “ba….na…..ya……” 他低声吟唱,喉间溢出的音符像被揉碎的泡沫,漫过礁石。 起初只是气音般的呢喃,渐渐化作缠绕耳骨的颤音,蛊惑人心。 芸司遥身体一麻,每根神经末梢都流窜著电流。 酥麻感从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变得滚烫黏腻。 怎么回事?! 001朝她逼近,海水的腥味在此刻变得格外浓厚。 芸司遥身体在发烫,她被猛地吻住唇,口腔里瀰漫海水的腥咸。 001俯下身吮/吸她的唇瓣,力道又深又重。 她眼前炸开星点,耳畔却听到来自海洋深处的歌声,体內一阵阵涌动的空虚感,她双腿发软,几乎要无法站立。 是001的“歌声”! 001接住她软倒的身体,银髮垂下,扫过她的脸颊。 【情绪:兴奋。】 处於兴奋状態的人鱼將自己尾巴向上翘起,標准的人鱼繁//殖姿势。 他用健壮的臂膀环住雌性,將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鱼尾巴上。 纤细柔软的一节腰,被两只蹼爪完全掌控。 001正要进行下一步动作,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雌性,用身体挡住来者的视线——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9) “岑队,找到目標!” 穿著作战服的警卫们手持枪械,破门而入。 “001號畸变体暴动,信息素影响了整个研究员所有的海洋生物!” 为首的男人摁动耳麦,冷声道:“嗯,畸变体001丧失理智,將芸博士挟持,警號220403,申请格杀。” 芸司遥听到那句“格杀”,意识立马清醒。 不行! 人鱼对她后期的实验至关重要。 他不能死。 001將她护在怀里,身体紧绷,露出锋利的白牙。 “嘶——” 他在恐嚇上前来的两脚兽,漆黑的尾巴威胁似的甩动。 对於打扰自己的人类,001感到烦躁和不悦,尾巴尖將地面砸出一道道深坑。 岑礼看到人鱼的攻击形態,將手里的枪械对准他的头颅。 这是一只冰冷而可怕的海洋生物。 他迅速判断出实力的悬殊,扣动扳机,准备强行將人救出! 芸司遥抬手將001揽住她的胳膊扯下来,对著警卫道:“不能杀他!” 启智研究所整整几十年才捕捞出具有智慧的顶级人鱼,绝不能死在这里! 岑礼一愣,枪已开火——子弹蹭过芸司遥的脸颊,射入墙壁! 001看到芸司遥脸上的血,幽蓝眸子里翻涌著暴怒,他低吼一声,无形的声波震得整个研究所都在颤动。 “啊啊啊!” 距离人鱼最近的几个警卫员捂住耳朵,痛苦的跪倒在地上,眼眶、耳膜渗出血来。 岑礼脸色一白,硬是生生扛住了。 “快!准备高压电网!” 001將芸司遥放下,神色彻底冰冷,动作快如闪电的朝他们衝来! 芸司遥是在场所有人类中,唯一一个没受影响的。 就像当初001发出蛊声一样。 她就跟被隔空在了另一个空间,將所有负面buff统统隔绝。 001坚硬的蹼爪能轻易洞穿人类的身体。 不过眨眼的功夫,实验室便已经血流成河。 “救……救命……” 激烈的枪声下,001灵活的身形如游蛇般难以捕捉,只在地面上留下几个浅灰色的弹孔。 警卫员们哀嚎,“实验体001失控!请求支援!” 芸司遥踉蹌著站起来,她身体还受著001的催qing影响,膝盖像浸在温水中的絮,绵软得支撑不起半分重量。 001表情阴鬱,银色的睫毛沾到了人类温热的血,他舔了舔唇,隨即厌恶的皱眉。 难吃。 他朝著那个打伤芸博士的人类游去,蹼爪上的血一滴一滴溅在地上。 人鱼的耳鰭已经彻底化为了红色,幽蓝色的眸子透著野兽般的冷意。 他掐住岑礼的脖子,正打算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撕成两半时,身体猛地僵住! 001胳膊开始不自然的颤抖,手掌一松,將人甩在墙上! 芸司遥拿起麻醉枪,装好高浓度麻醉,朝著人鱼扣动扳机——“砰!” 麻醉注射进体內! 001身体摇晃,他缓慢的扭过头,薄唇微动。 “芸……” 他声音沙哑低沉,字字震慑人心,“你、伤我……” 因为药物,人鱼眼前逐渐晕眩发黑,他固执地朝芸司遥游去。 芸司遥后背抵在墙面,已无任何退路。 001脸色晦暗阴沉,在相隔两米的距离时,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嘭——” 警卫员们搀扶著站起来,还想著冲这个怪物开枪,芸司遥出声制止,“別动他!” 她脸色苍白,眼下几厘米的位置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红与白刺目极了。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0) 【好感值:-130】 001对她的厌恶值又上升了10点。 芸司遥道:“001是启智研究所成立以来抓捕的最高级畸变体,他死了,上面的人不会放过研究所,同样,你的上级,也不会放过你。” 她请求了联邦支援,只吩咐了制衡,没有要警卫开枪射杀。 岑礼狼狈的咳嗽,地面溅了星星点点的血水。 “即便是……博士您、被他强/行交/媾……也不能杀他?” 芸司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冷冷道:“不能。” 她蹲下身检查001的身体。 岑礼被下属扶起来,痛得倒吸口气,他艰难的笑了一声。 “你们这些科研博士,真是一群疯子……” 他的通讯器嗡嗡震动,是上级打过来的电话,留言语音一条接著一条,透著急切紧迫。 “申请驳回!驳回!001是最高级畸变体,谁也不能杀他!” “岑礼!別怪我没警告过你,你要是杀了他,就別活著回来见我!谁也护不住你!” (请记住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芸司遥看了他一眼。 居然还是个关係户,难怪申请还没通过,就敢提前开枪。 她冷淡的收回视线,將001翻了一面,检查他鳞片和瞳仁。 001鳞片被电得暗淡,下身凸起的鳞片还没有消下去。 芸司遥嘴唇又胀又麻,隱隱还有吮吸,啃咬的感觉。 人鱼的舌/头比人类长,上面不乏有细小的倒刺和颗粒,舔起来又痛又酸。 芸司遥拽了拽001暗红色的耳鰭,心想。 他这该死的发//情期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001昏迷,实验室內其他被他影响的海洋生物也纷纷平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研究员们该忙活的事了。 警卫员们受伤了大半,幸好没有人死亡,伤重的都被带去医疗仓治疗。 001將人类认成雌性伴侣,还引发了发//情躁动,上级也陆续得到消息。 芸司遥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 “您好,芸博士,” 联邦派下来的高级研究员,霍邢佑向她伸出手,“我是隶属於联邦政府的高级研究员,霍邢佑。” 芸司遥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芸司遥。” 两人手指相触的剎那,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您接触到本世界线男主,霍邢佑。】 原身是反派,001也是反派。 按照剧情,“芸司遥”很早就下线了,而001在杀了她之后,逃出研究所,危害人类。最终也以死亡谢幕。 霍邢佑从小父母双亡,被人鱼杀害。 所以他对人鱼这种生物非常排斥。 霍邢佑以轻鬆温和的口吻开场,完全没有任何架子。 “001號畸变体人鱼,將您视为雌性,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芸博士,看来您很招动物喜欢。” 招动物喜欢? 她负责的畸变体狸猫见到她就嚇得腿哆嗦,別说喜欢了,他们没咬死她都是因为实验室的防御措施好。 芸司遥道:“我也是第一次经歷。” 霍邢佑笑了笑,“实不相瞒,在001號实验体进入启智研究所前,有另一家研究院先接触了他。” 芸司遥眉梢微挑,“他们放弃001了?” 霍邢佑点头又摇头,“科研人员一辈子为研究奋斗,没人愿意放弃001这个自然创造的艺术品。” 001是造物主留下的奇蹟。 他漆黑粗壮的鱼尾,如海妖般迤邐的脸颊,宛如神话故事里的物种,诡譎、神秘。 霍邢佑:“他们都被001袭击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著。001展现了非常强烈的厌恶情绪和攻击性,几乎没人能触碰到他。” 但芸司遥做到了。 她还被001视为了交//媾的雌性人鱼。 霍邢佑道:“接下来我会长期留在启智研究所,辅助您进行实验,爭取早日提取到螺杆霉。” 【触发隱藏任务:在霍邢佑面前维持心理变態人设,对001进行抽血、拔鳞等“残忍”实验,提取螺杆霉,奖励积分:十万。】 芸司遥看著霍邢佑温文尔雅的脸,眉头慢慢皱起来。 主线剧情……变了。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1) 001被束缚在水箱里。 银色长髮在水中漂浮,漆黑的鳞片隨著呼吸,在水中微微翕动。 受过多次电击和麻醉,仅一晚上的功夫,他的鳞片重新恢復了光泽,手臂肌肉虬结紧实。 一条巨型大白鯊在他周边游来游去,却不敢靠近他两米內,身体憋屈的扭来扭去。 芸司遥打通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她的面前,是一扇巨大的特製防弹玻璃,可以承受几万斤的击打。 透过玻璃,芸司遥可以直接看到水箱里的001,以及那条躲在角落里,研究所里的原霸王,022號畸变体,大白鯊。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看见大白鯊这么窝囊。 001被铁链束缚在水箱中央,闭眼沉睡。 都这样了,大白鯊也不敢游过去。它感受完新环境,便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头抵在水箱玻璃上,一动不动。 “芸司遥”喜欢折磨实验体,这条大白鯊曾经也遭受过她的毒手。 大白鯊看到芸司遥走过来,习惯性齜牙,用脑袋撞了撞水箱。 它的尾巴不经意撞到了束缚001的锁链。 001银色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有甦醒的跡象。 大白鯊浑身僵硬住,他转了个圈,肚皮朝上,像条巨型死鱼般往上浮。 芸司遥:“……” 她身后还跟著实验助理,以及——联邦警卫长,岑礼。 他是联邦派下来保护她的。 岑礼穿著一身休閒服,抱臂站在她身后,一米八多的个子,像一把锋利的刃。 助手研究员感嘆,“022號实验体是我们所里最接近001的生物了,能力强悍,居然也这么怕001。” 001的恐怖之处他们都见识过。 他不仅能用蛊声操控人类,尾巴一甩,钢筋水泥都跟豆腐一般不堪一击。 “001这么聪明……”助手研究员隨即又担心起来,道:“芸博士,他不会记恨您射出的那一枪吧?” 001失控,芸司遥身为研究所第一高级研究员,001的新“饲养员”,自然要保护其他人员的安全。 要是没有芸博士那一枪,001恐怕会杀了所有警卫员,带她潜入深海,通过疯狂交//媾度过发//情期。 芸司遥:“记恨也没办法,我之后要开始实验,提取螺杆霉,也会得罪001,开不开枪都一样。” 她看起来並不是很担心,助手在一旁也跟著镇定下来。 芸博士都不怕,肯定有应对的方法。 到了投餵的时间,芸司遥提著新鲜的鱼,进入居住区。 身后两人还隔著一层玻璃看她。 岑礼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有任何异动他都能隨时衝过去,將她带出来。 芸司遥倒没有他们那么紧张。 她象徵性的往里面丟了几条鱼,然后敲敲水箱,道:“022,不打算吃饭了?” 大白鯊听到声音,將肚皮翻了回来。 看清来人后,新仇旧恨涌上。 它猛地衝到芸司遥面前,做了个攻击的姿势。 “咚!” 水箱被撞出闷响! 芸司遥笑道:“看起来你精力还不错。” 特製玻璃水箱纹丝不动。 鱼顺著上面飘下来。 大白鯊一边撕咬著丟入水箱里的鱼,一边警惕的看著她。 她並没有在水里通电,把它电得奄奄一息。 也没有用刀子划破它的身体,切除胃和肠子,刺激它的痛感…… 022感觉这次的芸司遥有些不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它猜不到。 明明她的脸,声音都没有任何变化。 芸司遥道:“吃饱了吗?” 她將拿著注射器的手伸进水箱里,道:“浮上来,我给你打一针。” 022看著她探进水箱里的手,身体一僵。 痛苦的记忆再次被激活。 ……又要被抓去实验了。 022猛地冲了上去,尖锐的獠牙张开——! 玻璃墙外,助手研究员惊恐地捂住嘴,“芸博士!!” 岑礼猛地冲了过去。 这只发生在一瞬间,芸司遥用手肘狠狠一撞,將它张开的嘴压了回去,注射器插入它的身体,按压,將药剂全部打了进去。 大白鯊被她制服。 它疯狂的挣扎,尾鰭甩起的浪头不断拍打水箱四壁,震得整个水箱嗡嗡作响。 水溅到了芸司遥脸上,大白鯊尖锐的牙齿蹭过她的手指,划破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鲜血在水里晕开。 “芸博士……!”岑礼衝过来要抱她下来,“您——” 芸司遥收回手,垂眸扫了他一眼,道:“我没事,不用进来。” 岑礼的脚步硬生生剎住。 芸司遥確实不需要他,她面色平静,踩在高台上,一身白大褂清冷淡漠,实在勾人。 岑礼喉结滚动了一番,只看了她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抱歉。” 他听说过,芸司遥不喜欢別人接触她的实验体。 餵食和简单的实验,都是自己亲自动手。 岑礼退了出去,等在门口。 芸司遥注射的是抗生素类的药物。 大白鯊躁动不安的扭动身体,一瞬间的惊恐让它丧失理智,撞了很久的锁链,水箱里哗哗作响。 芸司遥还准备了一针,是给001的。 001身体似乎还有些旧伤,她得一点点调养,好进行下一步实验。 芸司遥正准备从餵食的高台上跳下来,余光一瞥,隨后定住。 001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幽蓝色的眸子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穿透透明水箱,落在芸司遥身上。 视线相对的剎那,001率先扭过了头,耳鰭簌簌抖动,闭眼不去看她。 ……他在生气。 芸司遥心里想著,他不会真因为那一枪麻醉记恨上她了吧? 好感值都成负数了,再低也没什么区別。 芸司遥心里一下就轻鬆了。 她是很能想得开的一类人,不给自己压力。 水箱里有一股血液的气味。 001鼻尖微动,敏锐察觉到那个人类被大白鯊咬伤了。 他的四肢被锁链束缚住,这锁链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甚至还有所加固。 001银色的睫毛抖了抖,重新睁开。 大白鯊沉到他鱼尾下,匍匐在水箱底部,臣服的姿態。 这么废物的东西也能让她受伤。 001胸口涌上莫名的烦躁,他视线阴鬱地盯著芸司遥,一句话也不说。 芸司遥对於他的视线感到莫名其妙,她敲了敲玻璃,“你要不要也来一针。” 001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真的很通人性,也非常聪明。 要是换芸司遥进入海底,听人鱼语,恐怕学习能力还没有他这么强。 芸司遥:“这个可以快速恢復你的伤。” 001漆黑的鱼尾甩了甩,砸在水箱上。 明知水箱加固过,001不可能轻易砸穿,她还是向后退了一步。 芸司遥:“不要就算了。” 她转身要走,001薄唇微动。 “你、背叛,了我……” 说话时的气泡从唇边溢出。 他撩开眼皮,幽蓝色的眸子倒映出渺小的人类。 背叛? 芸司遥笑道:“我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同族,更不是和你同一阵营,算什么背叛?” 001视线暗了下去。 芸司遥又踩上了高台,打开投餵口,將手伸了进去,“游过来。” 001抬头看向水面。 人类研究员还在不知死活的將手伸下来。 她掌心被大白鯊划破的口子还未完全癒合。 一点记性都不长。 助理研究员紧张的看著,“001不会一口咬下去吧?” 他焦虑的来回打转,一副想衝过去又不敢冲的模样。 “芸博士的手可金贵的很,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可都有责任。” 岑礼看向玻璃內,“不会有事。” 001耳鰭扇动,动作快如闪电,从水箱里浮了上来。 芸司遥也挺诧异他居然这么听话。 她触碰了001的脸颊和头髮。 001幽蓝色瞳孔收缩又舒张,湿漉漉的蹼爪握住了她的手腕。 “ba….na…..ya……” 芸司遥將另一只手上的针管,扎进001的脖子,导入药剂。 抽出针管的剎那,001用力,一把將她拖进了水箱。 “扑通!” 水溅起。 芸司遥呛了一口水,“001!” 她揪住001脆弱的耳鰭。 001手指上连接著淡蓝色的薄膜,他按住芸司遥的后脑,低沉的声音层层水流,在耳边响起。 “电击……痛,”001將她按在水箱玻璃上,道:“耳鰭、伴侣……才能抓。”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2) 芸司遥拒绝成为他的伴侣。 ……那就不能抓耳鰭。 001抖了抖耳鰭,唇角微勾,漆黑粗壮的尾巴迅速將她捆了起来。 【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120。】 居然还涨了好感度?! 芸司遥衣服湿透了。 她勉强压住001的肩膀,让自己头部浮出水面。 ……001是故意把她拖进来的! 这水箱足有四米深。 幸好芸司遥通水性,不至於完全要依靠他。 “惩、罚……” 人鱼的力气极大无比。 他的肩很宽,將她压在水箱上时,连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001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道:“你、开枪……扯平……了。” 这条鱼报復心怎么这么重! 芸司遥骂了句脏话,被完全笼在人鱼的阴影下。 岑礼和助理研究员冲了进来,大声呼喊,“芸博士!” 他们疯狂击打著水箱玻璃,想要吸引001的注意。 “嘿!001,人鱼!” 001完全不理会他们。 他的视线专注,幽蓝色的瞳仁仿佛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深不见底。 美貌是人鱼最锋利的武器。 他们用歌声吸引水手,用蹼爪撕碎他们的身体,尖牙咬断他们的脖子。 人鱼是撒旦的化身,也是美神的代表。 001银色长髮散在水面,用蹼爪挑起芸司遥的下巴,冰凉与温热相互碰撞。 芸司遥没从他眼睛里看出杀意,反而是浓烈的,令人窒息的侵占欲/望。 那是一张美到极致,也邪祟到极致的脸。 他並不圣洁,毫不掩饰自己的兽性与贪慾。 被塞壬盯上的猎物,从未有能逃脱的。 芸司遥心臟剧烈跳动,那是来自动物本能的反应。 001侧过头,含住了她的手指。 芸司遥的呼吸乱了节奏,冰凉湿润的触感將她完全包裹。 001的齿尖擦过皮肤。 喉间发出低沉的咕嚕声。 他半透明的鳃裂隨著吞咽动作开合。 那一瞬间,芸司遥真的以为001会咬断她的手。 她手指因为紧绷的神经而痉挛。 轻微的刺痛传递到大脑,她被大白鯊划伤的血口……治癒了。 粗糙的舌尖在皮肤上扫过,芸司遥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白大褂下的身体泛起细密的战慄。 她用力推开001的头,用脚踹在他胸口上! 短暂的逃脱,她浮了上去,扒住水箱边。 001对她展现了空前的兴趣。 他用蹼爪抓住芸司遥的腰,莹润的皮肉溢出。 001似乎更加兴奋,想將她再次拖进水底。 “芸博士!” 岑礼冒险跳上了高台,向下伸出手,“芸博士,抓住我的手!” 一道寒光闪过。 人鱼尖锐的指甲用力向上一划,岑礼捂住脸倒退,鲜血从指缝中流出。 “滚……” 001薄唇微动,將弱小的人类抱在怀中,驱赶所有雄性,阴鷙道:“杀……了、你。” 这又是他学来的新词汇。 岑礼脊背发寒,头皮都因为毛骨悚然而阵阵发麻,差点跌下几米的高台。 ……这就是个怪物。 芸司遥被他舔了手,又被抱在冰冷滑腻的怀里。 那柔软的舌尖让她幻视001舔笼子勾引她的一幕。 人鱼是个专一的种族,同时,他们也是极为善//淫的物种。 他们能为了伺候伴侣学习各项技能,也能在面对其他雄性时,撕下温和的面具,变得凶狠残暴。 很显然,岑礼被他视为了爭夺雌性的竞爭者。 芸司遥脚踩在了他的鱼尾巴上,上面分泌了液体,还有些打滑。 大白鯊缩在最远的角落,庞大的身躯因为恐惧而抽搐。 芸司遥被拽著沉入了水箱底部。 她憋了一口气,手指胡乱的抓住了001的头髮,001用唾液治癒了她手上的伤,將她带到了大白鯊的面前。 “杀……掉。” 声音是在水里发出来的。 频率诡异,却极为清晰的传进芸司遥的耳朵。 001银色的睫毛低垂,冰冷而强硬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教……你……” 下一秒,001猛地抓住大白鯊的背鰭! 他另一只手牵著芸司遥,用尖锐的指甲狠狠破开了它的身体! 猩红血水瞬间染红周遭水。 大白鯊剧烈扭动,水翻腾,痛到极致,却不敢反击! 芸司遥瞳孔骤缩。 她的手同样也穿透了大白鯊的身体,鲜血逐渐染脏整个水箱。 大白鯊抽搐著沉入水箱底部。 空洞的眼眶中倒映出001妖冶冰冷的脸。 他一颗颗拔掉了大白鯊的牙齿,手段残忍血腥,不留丝毫情面。 “受伤、就……杀、掉……” 001像是在教育人鱼幼崽,又像是强调受伤了该做什么,眼神偏执中又带了点期待。 “学、会了……吗。芸……”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3) 022可是重要的畸变体! 芸司遥肺部已经憋到极致。 浓郁的血腥味涌来,她噁心得够呛,生怕自己不小心呛到,喝到这带血的水。 001尾鰭轻扫她的小腿。 没得到回应。 001將蹼爪伸向了芸司遥的脊背,声音带著蛊惑,穿透层层水流。 “芸、博士……” 他的面容带著一种近乎妖邪的气息。 这种美貌是锋利的,惊心动魄。 “ka……ba……nou……” 001用尾巴轻轻圈住芸司遥腰肢,声音低沉沙哑,似是在暗示。 芸司遥已经憋得不行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 001的蹼爪摸到了她耳后。 芸司遥没有像他一样的腮,无法在水中呼吸。 人鱼沉吟片刻,低下头,缓慢吻上她的唇,用唇慢慢碾磨,將氧气渡给了她。 芸司遥吸了一大口氧气,眼前的晕眩缓解,麻木的身体也重新回归正常。 她用力挣脱001的怀抱。 唇上冰凉湿润的吸力突然加重。 芸司遥差点呛到一口脏水,她用力將001推开,迅速游到了水面。 001耳鰭扇动,唇色惊人的殷红。 他这次並没有阻止芸司遥上岸,而是浮在淡红色脏污的水中,用那双幽蓝色邪佞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芸司遥脸颊憋得微红,乌黑檀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剧烈的喘息著。 “咳咳……” 水珠顺著颈部滑进领口,在苍白皮肤上凝成细碎的光。 “芸博士!” 岑礼上前刚要触碰她,001倏地甩动尾巴,砸在水箱的玻璃上。 整个水箱都嗡嗡震动。 001这是在警告他,不要乱碰。 “我没事。”芸司遥指甲里都是大白鯊的血肉,洁癖紧跟著发作。 搞科研的,或多或少都有点洁癖。 芸司遥忍受不了手上的血水。 助理研究员惊恐地看著水箱里的001。 水箱里一片浑浊,他离得远,並没有看清001吻住芸博士渡氧气的全过程。 “001也太残忍了吧,他之前从没对海洋生物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大白鯊在歷史上不是人鱼的亲族吗。” “……亲族?” 芸司遥甩甩身上的水,脱掉外套,用力擦了一下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上都被血给熏透了。 “海洋的等级制度远比你想像中的更严苛,他连人鱼都敢杀,別说是一条八桿子打不著的大白鯊……” 能力低於他的,全部都是食物,001根本没把这些生物当过亲族。 海洋的生存法则本就和陆地截然不同,001的等级,估计在海洋里都算高的,不然养不成这“唯我独尊”的性子。 芸司遥脸色难看。 她居然和一条人鱼再次有了亲密接触…… 岑礼擦了一下脸上的血,將投餵口的盖子盖住。 他围观了001是如何將芸博士拖入水中,又是如何用指甲劈开大白鯊的身体,吻住她渡气…… 岑礼眸光微动,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芸博士,您要先去换身衣服吗?” “嗯,”芸司遥很快镇定下来,她转头,视线落在岑礼受伤的脸颊,“001指甲里可能含有毒素……你脸上的伤要不要先——” “小伤口,不要紧,”岑礼神色淡然,“我等会去医疗所,拿治疗仪照一下就行。” 芸司遥点点头便没在管他,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嘱咐助理,语速加快。 “022还剩了最后一口气,等下清理水池的时候把它捞出来治疗,兴许还能抢救回来。以后人鱼就单独关著,不要再安排其他生物进他的水箱。” “是,芸博士。” 助理研究员按照吩咐开始清水排水工作。 芸司遥转身出去,临走时,身后浑浊的水箱里,001游到了最靠近门的位置。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001抬起蹼爪,拍打在水箱的玻璃壁上。 芸司遥脚步顿了顿,没有管他。 001视线浮动著黏腻的寒意,落在她颈部裸露的皮肤。 直到大门彻底关上,他才眨了一下眼睛,银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有些茫然。 “……” 芸司遥回了房间,脱下湿透了衣服。 综合001对自己的种种不合常理的態度,她第一次对系统的好感评估提出了质疑。 芸司遥:【你確定001对我的好感值是负数?】 她脸上的神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系统:【好感度检测不会出错。】 芸司遥:【他把我拖进水箱,明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直接杀了我。】 可001非但没有杀她,还用唾液为她治疗微不足道的血口。 ……这叫好感度负数? 回想起人鱼那张旖丽惊人的脸,挑起的银色长睫都似含著邪佞的侵占…… 芸司遥眉头一皱,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001对其他人物的好感值是多少?就……岑礼吧,001对他的好感值多少?】 系统停顿几秒,给出准確数。 【-10000】 ……逆天。 芸司遥好似抓住了关窍,紧接著又道:【那我的实验助理呢?】 系统:【-7000】 ……敢情001是平等的討厌所有人类啊,她这个-120都算好的了? 系统:【人鱼族善妒、排外、好淫,他们一生中只会有一位灵魂伴侣,通常在成年后迎来第一次发/情时,会自动搜寻最契合他的伴侣。】 所以001搜寻来搜寻去,最终选择了一个,连种族都跟他不同的人类? 系统:【您接连两次攻击他,所以好感度才扣了20。】 芸司遥抬手,將紧皱的眉头揉开。 诚然,001是个美丽、强大,极具吸引力的人鱼。 他甚至还有酷似人类的外表,能学习人类语言,假以时日,沟通不会有问题。 但他是一条鱼,海洋生物,是她手底下的实验体。 实验体对她起了性//欲,就跟病人对心理医生產生情感一样,都是不应该,且麻烦的一件事。 芸司遥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脏衣篓里还有她换下来的被套,淡淡的海水腥味还未散去。 001当时並没有出笼子,但这味道和他又实在是太像…… 芸司遥弯腰將被罩塞进了洗衣机里,按了深度清洁。 她的房间设置了多重密码锁,臥室也装上了监控,枕头下面还藏著一把枪。 原身招的仇恨太多。 不管是什么玩意闯进来,保险起见,这些东西都必不可少。 芸司遥洗完澡躺在了床上。 她闭上眼睛,很快陷入沉睡。 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人鱼的低吟带著极强的穿透力,从遥远的角落传来,令人头皮发麻。 “ka……ba……nou……” 凌晨的研究所极为寂静,一道黑影以怪异的姿势穿梭而过,地面留下了湿漉漉的水痕。 早上八点,芸司遥被生物钟吵醒。 她睁眼,发了两秒的呆,才低头去看被子。 蓬鬆的被子上没有任何痕跡。 芸司遥顿了顿,下床去洗漱。 刚拉开门,霍邢佑正依靠在墙上,鼻尖架著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正在翻阅手里的文件。 看到她出来,霍邢佑將文件合上,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 “早上好,芸博士。” 芸司遥转头看他,“你找我有什么事?” 霍邢佑也不跟她卖关子。 “……我需要您提取人鱼5毫升的唾液。” 唾液? 霍邢佑解释道:“和其他人鱼不同,001的唾液具有治癒的效果,传说中只有王嗣才有这种能力。人鱼罕见,王嗣更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谁都没有亲眼见过。” 他推了推眼镜,道:“或许001唾液中含有某种物质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他的治癒效果实在是太惊人,当初我抓到他时,他……” 霍邢佑顿了顿。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我甚至都以为他活不过一天,可他还是顽强的恢復了。” 芸司遥:“什么伤?” “他被捲入了轮船的螺旋桨內,身体差点被切成碎片。” 芸司遥抬眼看他。 霍邢佑耸耸肩,不再多聊这个话题。 他笑道:“提取唾液的事还得麻烦您了,等研究结束,我会向联邦申请实验经费,大力支持您接下来的研究。” 霍邢佑伸出手。 “感谢您为人类进步做出贡献。” 芸司遥没有握他的手,淡淡道:“我是为了自己的研究。” 她拿了个15ml离心无菌管,推开实验室的门。 说实话,她也很好奇001唾液的成分。 他的唾液几秒钟就能让伤口完全治癒,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要是能被研製出来,那將会是轰动全球的焦点事件。 “芸博士。” 助理研究员冲她打了声招呼,芸司遥点点头。 水箱內,原本闭紧眼睛的人鱼睫毛抖动,缓慢睁开。 他漆黑的尾巴摆动,將手贴在了水箱玻璃上,锁链束缚在他胸部、腰部和尾部。 “芸……” 人鱼將淡蓝色的蹼爪按在上面,幽蓝色的眸子贴近玻璃,追隨著她转动。 芸司遥看著他薄冷的唇,心想。 ……该怎么提取唾液呢?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4) 001浮了上来,用头顶住餵食口。 助理研究员诧异道:“他这是想干什么,要逃出来?” 001尖锐的蹼爪挠了挠水箱里唯一的出口,在坚韧无比的实心铸铝上划出极深的痕跡。 “芸博士,他……”助理研究员呆滯的看著001,“他是要我们打开投食口?” 在芸司遥来之前,001一直闭眼沉睡,不管周围怎么吵闹,他都一概不理会。 芸博士一进来001就醒了,视线和身体都很明显在追隨著她。 001湿淋淋的蹼爪再次拍上了投食口。 “芸……” 芸司遥走过去,打开了投餵口的开关。 001探出头来,束缚在身上的铁链崩得很紧,这是他能活动的最大范围。 “你、来……” 研究员们全部严正以待,生怕001再次暴动。 “博士,您还是別进去了,要是001再將您拖下水,恐怕会有危险……” 助理研究员担忧的看著芸司遥,“昨天已经给他餵食过了,短时间內不用进行二次投餵。” 芸司遥手里拿著无菌离心管,摇头,道:“不是投喂,我要取一些人鱼唾液样本。” 除了她,没人能接近001。 与实验相关的內容,芸博士一般不会跟他们这些打下手的研究员多解释。 001看她迟迟不走上高台,有些焦躁的甩了甩漆黑的尾巴,撞击在水箱玻璃上,无声的催促。 ……不能再让001把她拖下水了。 芸司遥推开居住区的大门,走到水箱边,冷冷道:“你再拖我下去,我以后都不来了,换个人餵你。” 这话当然是誆他的。 研究所里的高级研究员只有她一个,关於人鱼实验更是所里的重中之重,除了她没人能胜任。 001沉默片刻,低下头,幽蓝色的眸子倒映出她瓷白的脸。 芸司遥抬头看他,道:“听明白了吗?” 001歪头,眉梢挑起,蹼爪蜷缩又舒张,终於开口。 “……我忘记……你、不能……呼吸……” 明明就是故意拖她下水的,还说忘记。 芸司遥没动。 001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的没打算上来,才一甩尾巴,潜入水箱。 他游到了芸司遥面前,用蹼爪拍打著水箱玻璃,吸引她的注意。 “我不……拖你,下来……” 001高挺的鼻樑抵在玻璃上。 银色的长睫垂下,耳鰭在水中摆动,猩红舌尖舔了舔下唇的血痂。 那是被芸司遥咬破的,伤口色/情极了,他特意没有修復。 实验室外的特製玻璃外,一眾研究员看著监视器,神色异样。 “001居然对博士的话有反应……” 他们知道001会说人类语言,並且具有极高的智慧,这几天没少在他水箱面前走来走去,试图和他搭话。 无一例外,001完全忽视了他们,仿佛站在面前的只是几株海藻珊瑚。 “人鱼这种生物,不都是脾气暴躁又凶猛的肉食性生物么,他在博士面前,居然能这么温顺。” “说不定是装的,022大白鯊重伤到现在都在抢救你忘了?整个腹腔都被贯穿了,血差点流干,太狠了……” 另一位研究员道:“001人鱼之前把芸博士认成了雌性人鱼,或许是因为发情期影响才会这样。” 就像雄性为了討好雌性一样,001在討好自己认为的“伴侣”。 研究员低声嘀咕,“咱们芸博士可没这好耐性,到时候开始实验了,这人鱼可別幻想直接破灭……” “又不是人类,哪来这么多情感?” 芸司遥走上高台,001也游了过来。 他从水里冒出头,耳鰭抖了抖,將水甩乾净,隨后专注的盯著她。 这副模样和前晚的凶狠简直判若两鱼。 芸司遥看著他,思忖半晌。 001一直把她看作雌性人鱼,想和她交/媾。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他……导致剧情的偏移? 芸司遥继承了原身的所有记忆,包括原身死前。 “她”是被人鱼用蹼爪活活撕裂而亡的。 这种死法,比手术刀解剖还要痛苦数倍。 那时的001,幽蓝的眸中没有欲/望,只有冷冰冰的杀戮。 ……他厌恶人类。 芸司遥收回思绪,看向001。 此时的他浮在水面上,用蹼爪扯了扯束缚住他的锁链。那视线太过於直白赤裸,毫不掩饰掠夺与侵占。 “……我、的。” 芸司遥毫不客气地蹲下身,道:“我不是和你同种族的雌性,甚至连构造都跟你不同,你懂什么叫生殖隔离么?” 001没听懂她想说什么,只盯著她的脸看。 “生殖……怀、鱼崽……” 他漆黑的,足有三米长的粗壮鱼尾甩来甩去,腹下三寸的鳞片隱隱有鬆动,“我、知道……” 芸司遥:“……” 她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001先入为主的以为她想要怀鱼崽。 他唇角勾起的弧度锋利薄冷,湿润的舌尖漫不经心地舔过唇珠,漾开丝毫不加掩饰的侵略意味。 “你喜欢……鱼崽。” “不喜欢。” 001道:“你不想、和我……养鱼崽?” 芸司遥和他根本说不通。 “不想。” “那就、不要了……”001道:“我可以,不、弄进去……” 芸司遥:“……” 完全的无效沟通。 她戴上薄薄的橡胶手套,冷著一张脸,不再废话,准备开始自己的取样。 “张嘴。” 001眼尾挑著抹妖冶邪性的笑意,粗壮的鱼尾在水面摇摆,似乎想要缠上她的小腿。 芸司遥:“……快点。” 半晌,001在她视线中缓缓张开嘴。 他的牙齿非常锋利,像是精心打磨的弯鉤,闪烁著凛冽的寒光,能轻易撕裂任何猎物。 芸司遥往他嘴里丟了一块无菌石蜡块,“嚼,不要吞咽唾液。” 001含著石蜡块,盯著她。 芸司遥將无菌离心管塞到他舌下。 001喉结滚动了一番,脸上的笑意饶有兴味。 “你……在、做什么……” 这种丰富的表情让他看上去更像人类了。 弱小的人类伸出手,轻轻触碰在他冰冷湿润的唇边,將奇怪的管子抵在他舌下。 她的手那么小,也很柔软,不同於他的冰冷宽大,五指是分开的,很灵活,也没有薄薄的一层膜。 芸司遥没说话,专心看著离心管。 001漆黑的尾巴打著卷,幽蓝色的兽瞳收缩,隨即兴奋地竖起。 ……她在收集他的体液。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001含著离心管,声音含糊。 “你需要、我的……唾液……” 他的舌头很长,同样也很灵活,上面的长著密密麻麻的倒刺,可以隨心控制软硬程度。 坚硬的倒刺可以帮助他们更快的咀嚼猎物,而柔软的倒刺…… 芸司遥手指一凉。 这个荒/淫/色/情的人鱼居然隔著手套在舔她……!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5) 柔软的倒刺,专为伺候伴侣而生。 001的舌尖似乎能刺破薄薄一层手套,毫无障碍的入侵她的皮肤。 他將芸司遥收集唾液的举动视为了求爱。 做为发//情期被拒绝,且被“殴打”的王嗣,他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 如今却在今天,被自己选中的伴侣完完全全补偿了回来。 他的伴侣居然想要他唾液。 在海洋中,雌性人鱼只有在受伤的情况下才会允许雄性舔舐自己的皮肤。 唾液是一种很隱私,很特殊的东西,只有互相深爱的伴侣才不会嫌弃。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的伴侣,也“深爱”著他。 【恭喜宿主,好感值+100!目前好感值:-20,恭喜您成为“001”心中好感值最高的人类!】 001用尖牙咬住离心管。眉眼透著愉悦。 他舌尖从齿缝中探出,刻意软化了倒刺和毒素,一下又一下的扫过伴侣的指节。 ……应该是很舒服的。 001对自己的技术很自信。 他只是不习惯伺候伴侣,等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能做的比任何一条雄性人鱼都要好。 芸司遥脊背一麻。 那种被大型食肉野兽盯上的感觉真是糟糕,糟糕极了。 她想將手抽出来,却差点失手將离心管打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001接住了离心管,湿淋淋的蹼爪將实验道具弄得更湿更滑。 分不清是水箱里的水,还是她要取样的唾液。 001既兴奋又高兴,他的唇很红,红得触目惊心。 “芸……” 他的下唇也湿漉漉的,覆著一层光泽,目光灼热。 “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吃……” 他犬齿若隱若现,口腔內猩红的舌尖伸出,宛如海妖在蛊惑引诱她。 “吃……舌、头。” 芸司遥呼吸凝滯在喉间。 ……吃什么玩意? 被污染了的离心管被送到了芸司遥面前。 管里收集了3ml左右的唾液,还不知道有没有海水混进去。 芸司遥没有接他递过来的离心管。 “我收集你的唾液,是为了实、验!” 她被那双幽蓝色盯著,几乎立时就想起了001將她拖入水箱,在满是血污的水中吻上她唇时的强势贪婪。 真是……真是…… 芸司遥在心中用尽恶毒的词来贬低这条淫//乱的人鱼。 淫/靡成性! 她摘了手套,像是在扔什么烫手山芋。 001唇角勾著淡淡的弧度。 他不懂什么是实验,他只知道伴侣想收集自己的体液。 “那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芸司遥被舔过的手指隱隱残留著酥/麻。 鼻腔的凉意唤醒了理智。 她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 001对伴侣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一知半解。 他默默地想著。 ……人类真是个复杂的物种。 也幸好她遇到的是他,换成其他贵族人鱼,恐怕忍受不了伴侣如此放肆无礼。 001很满意伴侣今天的主动,所以他不介意多一点宽容。 “只要、我有的……都能、给……” 芸司遥用力搓了搓手上被他舔过的地方,直到那股酥/麻酸涩彻底消失,她才冷笑一声。 “什么都给?” 001:“当、然。” 他从不用谎言来矇骗伴侣。 芸司遥道:“我要你的血,你的鳞片,你给我吗?” 人鱼的鳞片是很难再生的,从生下来鳞片的数量就固定了,拔鳞片,相当於人类的拔指甲,非常疼。 001低头看了一眼沉在水里的尾巴,什么话都没说。 芸司遥道:“不愿意就——” 话还没说完,001猛地拔掉了自己腹部的一片鳞! 那是他整条尾巴上,最大、最有光泽感、形状也最漂亮的鳞片。 鳞片脱离的瞬间。 细密的血珠顺著皮肉汩汩涌出,在水箱中晕染成雾状的緋色云团。 芸司遥微怔。 “我、看过了……这片、最好看……” 001在水箱里洗了洗鳞片,然后送到芸司遥面前。 “给……你。” 人类喜欢人鱼的皮囊、歌喉,喜欢他们尾巴上的鳞片。 只要是人类没有的,他们都喜欢。 001从前在亚马逊海沟看到过人类痴迷他们的模样,当时觉得厌恶又反感。 如今被芸司遥索求身上的鳞片,他本应该感到愤怒,质疑伴侣对他的爱不够纯粹,可心中异常的平静,甚至还有些窃喜。 ……她需要他。 一个被需要的雄性,是不能让伴侣失望的。 更何况,她都不嫌弃他的唾液了,能有多不纯粹呢? 海洋里,渴望成为他伴侣的雌性人鱼数不胜数,可001谁也没看中,就看上了陆地柔弱又娇小的雌性人类。 她甚至还没有他尾巴高,肩膀也比他窄了一半,那腰一只蹼爪就能握住,脆弱、易碎。 ……以后能不能承受住他的宠爱都难说。 可他就是喜欢。 想用尾巴將人死死圈住,用健硕的臂膀將人困在怀里。 想將她带回深海,带回他的宫殿,送给她最大、最明亮的珍珠。 芸司遥没想到001还真愿意拔鳞送给她。 ……不是说拔鳞很痛苦吗? 001用尖锐的蹼爪划破自己的手掌,將血滴在她带来的离心管中。 这下鳞片给了,血也给了。 他完全满足了伴侣的愿望。 001幽蓝色的瞳仁死死钉在芸司遥身上,眼瞳中央的竖线微微收缩,很是纵容。 “喜、欢吗……”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6) 时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芸司遥手里的鳞片冰冷坚硬,边缘锋利尖锐。 这样的001让人陌生…… 在原身的记忆里,001一直都是冷漠、残暴,充满兽性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因此“芸司遥”实验起来毫不留情。 如今的001仅凭她一句话,就可以自残,拔鳞、放血……將尾巴上最大,也最漂亮的鳞片亲自送到了她手上。 他—— 真把她当成雌性伴侣了? “芸……” 人鱼收起尖锐的指甲,让整个蹼爪呈现柔软,冰凉,又湿漉漉的状態。 “你不、喜欢……?”他微皱眉头,掌心的伤口正在缓慢癒合。 芸司遥低下头时,能看到人鱼高挺的鼻樑,深邃的眼眸,犹如湛蓝的深海,藏著无尽的诡譎与神秘。 只需对视一眼,就能让人陷入无尽的深渊,无法自拔。 他是海底的塞壬,是海洋的神祗。 001握住了她的脚踝,用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的皮肤。 冰冷滑腻的触感激起尖锐的刺痒。 让人不禁颤慄。 在人鱼族,雄性有义务安抚雌性的情绪。 001动作轻柔,银色睫毛敛下,“你不喜欢、还可以提、別的……” 玻璃隔开的实验室,研究员们开口喊道:“……芸博士!” 芸司遥回过神,向后退,將脚抽了回来。 本书首发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001警觉的扇动耳鰭,顺著发声的位置看过去。 助理研究员头皮一紧,忍不住瑟缩。 “霍、霍博士他也过来了……” 监视器內,001拔鳞放血的一幕清晰又完整的记录在了上面。 霍邢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实验室內。 他正站在电脑桌前,將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芸司遥向后的视线和他刚好撞上。 霍邢佑眸光微动,视线在001身上瞥了一眼,又落回芸司遥身上。 他微笑著打了声招呼,道:“芸博士。” 霍邢佑穿著白大褂,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知性。 芸司遥拿走了人鱼手里的离心管,將他重新塞回水箱,关闭投食口,才从高台上下来。 霍邢佑看著那条凶残的人鱼沉下水箱,幽蓝色的眸子追隨著芸司遥的背影,粗壮漆黑的尾巴在身下摆动。 ……看起来温顺又听话。 他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001刚被捕捞上岸时,是他负责的。 霍邢佑清晰的记得001那双坚硬锋利的蹼爪是如何捅进人类的脖颈搅动,尾巴又是如何將人硬生生拍成两节,器官肠子都撒了一地…… 001的危险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掩下眸底的神色,笑道:“看来您和001相处的很不错。” 芸司遥推门走了进来,她將离心管放好,鳞片塞进了兜里,道:“有事?” “原本我想过来看看提取情况,没准您有用的到我的地方,”霍邢佑似笑非笑,他手里还拿著强效电击项圈和高浓度麻醉枪。 “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芸司遥洗了洗手,扯了张纸擦乾。 “001超乎我想像的信任您。”霍邢佑有意无意地加重了“信任”两字,说道:“人鱼族厌恶所有人类,就连同类都不一定能获得他们的青睞,接近他们。” 人鱼是个自傲又凉薄的种族。 他们等级森严,亲缘淡薄,对所有生物都不一定会有好脸色。 “是么?”芸司遥淡淡道:“听起来对我们的研究很不利。” 她实在是敷衍。 “如果你是为了人鱼唾液而来,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芸司遥道:“我还没有提取到001足量的唾液,霍博士,你还是等下次再过来吧。” “不用,”霍邢佑视线扫了一下离心管,道:“001的血液比唾液珍贵万倍。” 芸司遥微挑起眼尾,斜睨著看他。 霍邢佑道:“我们可以提前进行实验的第二步了,芸博士。” 他將记录本晃了晃,“001的耳鰭、蹼爪、尖牙、鱼尾、尾鰭……各项数据目前还是空白。” 芸司遥不冷不热的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辅佐你,尊敬的联邦高级研究员。” 霍邢佑怔愣片刻,笑道:“抱歉,是我逾越了,你不高兴了吗?” 芸司遥觉得他说话总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 霍邢佑放低了姿態,“我只是觉得今天是个不错的时机,001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早点记录完您也能轻鬆些,要是我的话让您不高兴了,我可以向您道歉。” 记录观察001是他们的工作,推脱不得。 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芸司遥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行,那就麻烦霍博士你在旁边记录数值。”芸司遥看向他,又多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负责记录的都是低级研究员。 他们没资格上手触碰实验体,只能在旁边动动笔。 霍邢佑似乎没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羞辱,温声道:“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油腔滑调的f国人。 霍邢佑跟著芸司遥进去。 芸司遥將水箱里的水抽乾净。 001可以用尾巴站立,半节尾巴平摊在地上,姿势像极了阴冷黏腻的蛇。 实际上人鱼比蛇还要危险多了。 霍邢佑:“不用异氟烷?” 异氟烷是吸入性麻醉剂,可以使实验体处於昏迷状態。 芸司遥:“用药他会更暴躁。” 嘴上是这么说,芸司遥还是摁下了放药的开关。 雾白色的烟很快笼住整个水箱。 001从芸司遥踏入水箱时,视线就一直跟著她。 烟雾瀰漫过来时,他用蹼爪抓挠著水箱,指甲与玻璃相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001果然开始暴躁。 芸司遥停止了放药,“就这样吧。” 霍邢佑惊讶,“他会配合?” “不知道。” 霍邢佑欲言又止的看她。 水箱玻璃打开,芸司遥收紧了锁链,001被悬空吊在空中。 他的尾巴一大半都垂在地上,幽蓝色的眸子安静地盯著她。 芸司遥走过去,抬手摸了摸001腹肌和鱼尾相交的部分。 那里的鳞片是透明的,只有最上面的一小层。 “腹部与鱼尾相接透明鳞片,质地坚硬。” 她表情非常冷静,很专注的在播报数值。 霍邢佑在一边写下:【尾部交接鳞片,呈透明,坚硬。】 “尾长……”芸司遥顺著001的鱼尾开始杖量,道:“3.4米。” 001的肌肤如月光下的珍珠般白皙,泛著淡淡的微光,细腻而光滑。 芸司遥抚摸过他的胸口,面色淡然,“皮肤白皙,基本无日照,和人类皮肤类似。” 她掌心用力压了压,感受他胸膛的肌肉力量,“体脂率低,精壮,胸肌饱满,肌肉走向也和人类相似……” 001垂下头,银色的长髮湿漉漉的黏在脸颊。 “ba……duo……ka……” 【你喜欢我的身体吗,芸。】 芸司遥听不懂他的人鱼语,霍邢佑却眯了眯眼。 他迟疑著记录下数值。 芸司遥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耳鰭,“耳鰭柔软,淡蓝色,上面分布了大量毛细血管……”她顿了顿,补充道:“情绪起伏过大时,会呈现红色,很敏//感。” 001被她摸得呼吸粗重,他甩了甩尾巴,耳鰭逐渐漫上淡淡的红色,有些躁动。 芸司遥摸到他心臟的位置,“心率……200次/分钟……?” 正常成年人安静时的心率在60-100次/分钟。 人鱼的心率要比人类快很多。 她的手指蹭过人鱼的r头,“脱水时,身体会分泌保湿的液体,確保鱼尾不会干涸。” “芸……” 001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伴隨著粗重的喘息,透著浓烈的侵//占欲。 “我、想、*、你。”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7) 芸司遥:“……” 霍邢佑:“……” 001被她摸得来了感觉。 人鱼一族从不抑制自己的欲/望和情绪,心里想什么,身体也非常实诚的表达了出来。 鳞片鬆开的剎那,非常的恐怖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 芸司遥是故意抚摸试探001的。 一来,是为了任务需要的实验数据,二来,是检验001对她的容忍底线。 她触碰了001口中只有伴侣才能抚摸的耳鰭,又拂过他健壮强悍的胸肌腹肌。 001都没有抗拒。 他向前挺动了两下腰,锁链发出细碎响声。 紧实的胸膛上,腹肌如雕刻般分明,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仿佛在诉说著一种原始的力量与性感。 “芸……” 芸司遥迅速撤回手。 霍邢佑也非常不自在。 他同为雄性,自然知道001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人鱼粗壮的鱼尾仿佛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漆黑的鳞片折射出炫目的光泽,腹下三寸的位置,便显得格外突兀丑陋—— 他居然…… 霍邢佑捏紧了手中的笔,他道:“芸博士,今天的记录就到这里吧。” ……真是一条畜生。 他视线极快的扫过被束缚的人鱼。 001的美透著邪性与神秘,和其他被捕之后萎靡不振,或是痴傻毫无智慧的低级人鱼完全不同。 他非常完美,完美到足以让所有雄性都自愧不如,甚至能做到统一所有生物的审美。 每一个初次见到001的人类都会被他所惊艷折服。 芸司遥没想到他居然当著霍邢佑的面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粗鄙。 001弯下腰,鼻尖追隨著她的脸颊,似乎在仔细嗅闻她身上的气味。 “好、喜欢……” 他压低了声音,薄冷的唇张开,“ka……ba……nou……” 强健的体魄和生育能力是一个优秀的雄性最基本的条件。 001並不羞耻展露自己的身体。 他很完美,该自卑退缩的雄性也不该是他。 ……他很自信能比得过任何雄性。 芸司遥已经无比熟悉这句人鱼语。 从001被捕来研究所,她就听了这句话不下五遍。 ……人鱼求偶。 该死的。 芸司遥觉得丟人又羞耻,她冷著脸,低声狠狠骂了一句,“老实点!” 001被骂了也不恼,反而更加兴奋。 芸司遥重重踹了一脚他的鱼尾。 “自己憋著。” 她调整锁链到最紧,又关上水箱玻璃,才和霍邢佑转身出去。 001將蹼爪按在玻璃水箱上,他看著两人离开的背影,幽蓝色的眸子死死黏在芸司遥背上。 他討厌出现在芸司遥身边的雄性人类。 那个人类身上有很难闻的气味。 他不喜欢。 001视线冰冷的看著霍邢佑,尖锐的指甲在玻璃上留下道道痕跡。 “……” 玻璃墙之隔的实验室內。 研究员们瞠目结舌的看著监控,又抬头去看芸司遥。 “他他、他好像起反应了,咱们……” 芸司遥:“不用管。” 001的双手被拴住,憋的疼死都不能疏解。 霍邢佑並没有多话。 实验数据已经记录的差不多了,他的心思却早已不在那几串数字上。 那条人鱼似乎疯狂的迷恋著芸博士…… 迷恋一个人类……? 霍邢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芸司遥。 清冷的一张脸,不苟言笑,很高傲,不喜欢屈居人下,锋利带刺。 確实很漂亮。 霍邢佑心下微动。 她能制衡人鱼,也是仗著那张漂亮的脸蛋么? 霍邢佑垂眸,灯光投递在他脸颊,照得他的脸晦暗不明。 芸司遥总感觉自己身上也染了人鱼发//情的腥味。 她准备回房间洗澡换一身衣服。 今天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 001本该恨她,想杀了她,如今却赤/裸又直白的告诉她,他想上//她。 理智上,芸司遥很清楚人鱼的这种情感有助於她接下来的实验,能帮她避开剧情里的死亡结局,可…… 芸司遥脱了白大褂,扔在地上。 漆黑的鳞片却不经意从口袋里掉出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 良久的静滯。 001拔鳞送给她的模样还清晰可见。 芸司遥盯著那鳞片看了半晌。 最终,她皱起眉头,弯下腰,还是將鳞片重新捡了起来。 “……” 寂静漆黑的角落。 霍邢佑靠在墙边,火机砂轮滚动的声音响起。 在2530年,几乎没人用这种滚轮式火机点燃烟。 橘红色的火光忽明忽灭,霍邢佑指节夹著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缓慢吐出。 他调查过芸司遥。 实际和想像还是有所出入。 最让他意外的,还是001对她的態度。 001还处於发//情期……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一个人类起反应? 霍邢佑沉吟半晌,抽了最后一口烟,將烟掐灭。 通讯器“滴滴”响了两声。 【……亚马逊海沟人鱼暴动,捕捞五条中级雌性人鱼。】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8) 暮色像泼翻的墨砚,从天边层层浸染。 一道悠远的声音穿透水幕与夜风,丝丝缕缕的飘荡而来。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著千万年的时空,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 玻璃水箱內,被锁住的人鱼缓缓睁开眼睛。 “ka……ba……nou……” 他手腕轻轻一扯,锁链应声而断,砸在地上。 “咚” 001指缝间半透明的蹼在光下泛著诡异的蓝。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鳃裂剧烈地开合,原本沉静如深海的眼眸,此刻像是被点燃的火炬,涌动著炽热且迷乱的光。 研究员宿舍。 月光斜斜切过纱帘,投在了床上。 芸司遥躺在床上,睫毛轻颤,呼吸绵长,枕畔散落的长髮隨著翻身动作拂过脸颊。 一道黑影攀著窗台探入上半身。 海藻般的银髮垂落时带落细碎水珠。 “芸……” 鳃裂翕张间吐出湿润水汽,人鱼幽蓝色竖瞳牢牢锁定床上的身影。 他抓著窗檐,指缝间半透明的蹼微微张开。 鼻尖翁动,开始捕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 那是属於伴侣的气味。 咸涩的潮意漫过蓬鬆柔软的床单。 滴滴答答的水从床单被脚逐渐向上蔓延。 芸司遥在睡梦中感觉到呼吸越来越艰涩,像是堵塞了一整块。 “芸……” 沙哑的低语声灌进耳廓。 幽蓝色竖瞳近在咫尺。 人鱼尾鰭圈住她颤抖的双腿,指缝间半透明的蹼覆上她手腕,每处相触的肌肤都像是被电流窜过。 缠绕在芸司遥腰肢的手臂收紧。 001身上特有的腥甜气息混著冰凉体温將她淹没。 鳞片划过皮肤的触感从梦境蔓延到现实。 “嗯……” 芸司遥在意识边缘挣扎时,布满尖牙的吻突然贴上她颤抖的脖颈。 她闻到属於人鱼身上的,浓烈的海腥味,混杂著某种发酵的甜腻气息,令人头晕目眩。 快要窒息了。 芸司遥大脑晕眩,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人鱼发出低沉愉悦的咕嚕声。 分叉的舌尖扫过她锁骨凹陷处。 鳞片摩擦的沙沙声与急促的喘息交织成网。 他用布满倒刺的掌心按住她手腕,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逐渐脚踝攀爬而上…… 芸司遥猛地睁开眼睛。 潮湿的冷汗浸透睡衣,冰凉的触感仿佛还缠绕在四肢——! 周围一片寂静与黑暗。 她粗喘口气,心跳剧烈跳动,几乎要蹦到嗓子眼儿。 怎么会做这样的淫//梦…… 芸司遥从床上坐起来,她颤抖著摸向脖颈。 那里並没有想像中尖牙留下的齿痕,可锁骨处火辣辣的刺痛感却如此真实。 床头柜上还摆著她睡前翻看了一半的人鱼传记。 一定是被001影响了。 芸司遥正要翻身下床,视线却看到被子上,有一块明显的水痕。 恍惚中,那道人鱼蛊声再次传了过来。 窗外的凉风吹动人鱼传记,將书页翻到人鱼声音和繁殖。 “ka……ba……nou……” 古罗马读音“卡巴诺”。 没有具体的翻译內容,这是人鱼语中最特殊,最必不可少的一句话。 成年人鱼发/情期,会用声音来蛊惑雌性,他们发出的读音,就是“卡巴诺”。 当人鱼得不到伴侣回应,会逐渐焦躁,抑鬱,最终丧失理智,强行和伴侣交//媾。 前提是,人鱼已经有认定的伴侣。 芸司遥看著床单上那道湿渍,不妙的预感猛地升了起来。 ……又出现了。 她迅速跑去门边检查门锁。 没有动过的痕跡。 芸司遥將手伸向灯光开关,还未完全摁下,身后突然笼了一道阴影,黑沉沉的。 一只比她大了两倍的湿淋淋蹼爪,倏地將她的手按在墙壁上,完全包裹。 “芸……” 怪物一样庞大的身躯从身后袭来。 不是梦。 001低下头,原本淡蓝的耳鰭泛起病態的緋色,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他的嘴唇缓缓贴上了芸司遥的后颈,衔住,深深地吮/吸,幽蓝色眸子迷乱而沉醉。 001, 逃出来了……!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19) 芸司遥用著此生最快的速度將手抽了回来,胳膊曲起,向后撞去——! 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闷哼。 001向后倾了倾,唇离开了她温热的颈侧,幽蓝的眸子有片刻凝滯。 “芸……” 表现得再怎么无害,人鱼也是一种非常凶猛,且不可控的大型哺乳动物。 不管是体型还是力量,人类和他们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 更何况他还处在发/情期。 001变红的耳鰭,粗重的呼吸,不用抚摸就能清晰感受到的剧烈心跳,都是他发/情的徵兆。 这条淫/盪的人鱼,居然真的逃出水箱,找了过来…! 芸司遥迅速开了门,儘可能地製造动静,为自己爭取时间。 “嘭——” 她將桌面踹翻,挡住门。 整个研究所內静悄悄的,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 001低沉的嗓音犹如附骨之蛆,紧紧地纠缠在她身后。 “为、什么……跑……” 芸司遥没有回头,她摁下了研究所里的防御开关。 机器转动两下,还没对准目標,就被一只蹼爪按住。 坚硬冰冷的武器宛如一块橡皮泥,在他蹼爪下碾碎,噼里啪啦的发出滋滋电流声! 芸司遥的行为激怒了001。 “为、什么……” 他將手里的机械碎片扔到地上,看著伴侣踉踉蹌蹌跑走,目光一点点沉下来。 “芸……” 整个研究所陷入非常诡异的安静。 芸司遥光脚踩在地上,朝著武器室的方向狂奔! 她逃出来的太著急,拖鞋早就不知所踪。 此时正值凌晨,所里的灯光全部熄灭,芸司遥根本看不清脚下以及周围,完全凭著记忆向前摸索。 不管她跑了多远,身后总有一道黑影紧隨其后,宛如幽灵。 “ka……ba……nou……” 人鱼沙哑低沉的嗓音宛如咒语,幽蓝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101看书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芸司遥胸膛快要炸开。 每一次搏动都伴隨著尖锐的刺痛,仿佛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沸腾的岩浆。 人鱼身上的海腥味儿浓烈,到最后竟演变成一股异香。 吸入体內时,令人浑身燥热,双腿发软…… 芸司遥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 就在跌倒的剎那,一条冰凉湿润的尾巴从身后窜了出来,插/入她双腿之间的缝隙,將人捞了起来! 尾巴上遍布漆黑的鳞片,边缘锋利,裂缝中渗出透明/粘/液。 这是用来保护他们鱼尾维持湿润的分泌液。 芸司遥倒在这条粗壮的尾巴上,眼前发晕。 她刚想撑地直起腰来,却被一只蹼爪牢牢压制住。 “呃……” 001苍白的脸颊隱匿在黑暗中,唯有那双如深海般的眸子,明亮滚烫,似是要將周围一切都灼烧殆尽。 “不要、跑……” 他伸出分叉的粗糙舌头,飞快地舔了一下伴侣的脸颊,瞳仁兴奋地收缩成一条竖线。 人鱼的舌头不像人类柔软,上面覆著细密的倒刺,像砂纸轻轻磨过皮肤。 芸司遥胳膊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牙关咬紧,“放开!” 001盯著她微微发红的脸,因为剧烈运动,额头出了一层细汗,黑髮贴在脸颊,衬得脸颊更为白皙。 芸司遥仰躺在001的鱼尾上,全身呈现“大”字型,脚尖艰难的触地,小腿痉挛著发抖。 “001,你……” 人鱼抬起鱼尾,赤/裸的胸膛逐渐逼近。 “我……不叫、001。” 芸司遥的衣服被撕裂成碎片。 他的伴侣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001將她的身体又往胸口压了压,薄唇翁动,声音从齿关泻出。 “沧、溟。” 001將芸司遥紧紧拥抱在怀中,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沧……溟……” 芸司遥低喘了口气,人鱼健硕的身材和肌肉完全將她淹没,她偏头躲过了人鱼的唇舌,艰难道:“你先放开……001。” 人鱼眸子半眯,將她乱动的双手钳制住,举过头顶,压住。 “不……对。” 她的身体好像真的被人鱼影响了,脊骨阵阵发麻,软得不像话。 “沧溟……沧溟!我知道,放手…!” 芸司遥曲起腿,用力將他隔开。 空气中浓烈的气味冲得她浑身颤抖。 001停住动作,他很难受,尾鰭焦躁地拍打在地面,发出“嘭嘭”响声。 “给、我……”001低垂下头颅,银色的睫毛颤动,玻璃珠似的眸子倒映出芸司遥的脸,“我、要、你……” 这句话意味著什么芸司遥自然能听懂,她看著那物件都觉得恐怖骇人,更別说亲自尝试了。 疯了。 真是疯了。 001喉间翻涌的低吼被他生生咬碎在齿间,脊背弓成紧绷的弦,“要、我要……” 尾巴的鳞片在地面剐蹭出刺耳的响声。 他银色睫毛下,一双兽瞳毫不掩饰占有欲,烧得他眼眶发红。 为了安抚伴侣紧绷的身体,001再次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舔著芸司遥的脸颊和脖子,每一下舔舐都带著掠夺的意味,喉咙里溢出的低鸣震得她半边身子发麻。 芸司遥推开他的脑袋。 腥甜的气息喷洒在耳侧。 她甚至能感受到001呼出的热气里混著某种潮湿气味,顺著脖颈滑进衣领,激起细密的战慄。 “冷静点……001……你先冷静下来,別舔了!” 芸司遥擦了一下脸上湿漉漉的水渍,还没擦乾净,001又將脑袋凑了过来。 “001、沧溟……!”芸司遥被他叼住锁骨,尖锐的牙齿在皮肤上细细碾磨。 鱼尾纠缠双腿,一点点收紧。 他是一条刚成年,初次经歷发//情期的雄性人鱼。 除了本能的贴近她,还想要更近一步,近到彻底占/有。 “芸……” 芸司遥一把抓住他脆弱的耳鰭,用力扯住——耳鰭在手中抖了抖,毛细血管飞速充血,泛著浓烈的红。 “你需要的是一条和你同体型的雌性人鱼,而不是我,001,如果你实在忍不住,我可以为你注射抑制剂——” 话还没说完,001便一甩尾鰭,砸穿了地面,声响骇人,连带著芸司遥心跳都猛地一震。 “不要……雌性、人鱼,我只要……你……” 芸司遥手心的耳鰭飞速震颤,像是在刻意抓挠著她的掌心。 “我不是你的伴侣。” 001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幽蓝色的眸子染著兽性的光,仿佛处在飢饿顶峰,迫不及待將她吞吃入腹。 “bu……nuo……ya……” 【我的爱人。】 人鱼的声音是蛊惑人的利器。 “xi…la…mo…duoli……” 【不要抗拒、恐惧我。】 裹著腥甜气息的欲//望几乎要灼穿她的脊背,芸司遥感觉到身体阵阵空/虚,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有无数蚂蚁在爬,跟隨著人鱼的蛊声,生涩地开始迎合。 不…… 芸司遥抵抗著身体本能。 人鱼的身体健壮冰凉,上面还覆著一层湿漉漉的水渍。 001低头俯视伴侣,最终低下头,收起尖牙,吻了吻她的唇,再滑向下巴,脖颈,一路向下…… 芸司遥甚至能听见自己颈动脉急促的震颤声,身体宛如提线木偶般被牵引。 她的手缓慢的攀上001宽阔的肩背,手指不由自主陷进他皮肤。 殷红饱满的唇被咬住。 一种陌生,又奇怪的声音从她自己口里发出来。 意识就像是被拋上了云端,大脑嗡鸣,眉头紧紧蹙紧,汗水都被舔去。 “……” “芸博士!” 一声接著一声的呼唤宛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芸博士!” 霍邢佑出现在走廊尽头,他手里拿著射空了的麻醉枪,脸色难看的盯著被人鱼完全压在身下的芸司遥。 人鱼几乎將她全身都舔了个遍,漆黑的尾巴包裹著她,充斥著雄性占有欲,连她一分一毫的皮肤都不愿意露给別人看。 霍邢佑將麻醉枪完全打空。 这些剂量別说麻晕,直接將人弄死都可以。 001身体颤抖两下,分叉的舌头收回了口腔。 蜜渍般的甜腻仍在味蕾翻涌。 他转过头来。 “霍……” 人鱼幽蓝兽瞳內只剩下冷冰冰的阴冷与杀意,被人打搅的不悦让它耳鰭张开,面容邪佞而诡譎。 “原来你还记得我,”霍邢佑拿枪抵著人鱼的头颅,一字一句道:“……深海里的畜生。”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0) 霍邢佑年幼时曾遭遇过一场海难。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 咸腥海风裹著细碎浪掠过礁石,重重拍打在脸颊上。 “是人鱼!快!抓住它!” 船身剧烈震颤,甲板上的货物被狂风掀得七零八落,木桶在剧烈顛簸中撞出沉闷迴响。 年幼的霍邢佑扒住船身,好奇的向外看去。 一阵悦耳空灵的歌声从不远处传来,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频率,透著神秘与诱惑,几乎在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雨太大了!能看清人鱼尾长吗?!” 暴雨如注,密集的雨幕让船员们睁不开眼,咸涩的雨水混著海水灌进领口。 “是红鳞人鱼!两条!尾长接近两米!” “哦上帝!有生之年居然让我看到了活的人鱼!而且还是两条!两条!” 霍邢佑抬头望去,见一向严肃稳重,不苟言笑的父亲此时满脸狂热,激动得脸颊微红。 他盯著不远处几只红鳞人鱼,呼吸粗重,“捕捞工具呢?都准备好了吗?!还有麻醉枪,鮫人网……可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礁石上搁浅的红鳞人鱼浑身赤裸,身下的尾巴足有两米。 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海水流动的韵律。 时而婉转如夜鶯啼鸣,时而空灵若幽谷。 “都准备好了!” “让船靠过去,小心些,別惊动了它们!” 人鱼在暴风雨中闭起眼睛。 它们垂首敛鰭,尾鰭拍打出整齐划一的涟漪,神色平静虔诚,似是在等待什么。 “轰隆——” 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时,海面瞬间亮如白昼。 铅云如铁幕般压向海面时,整艘船的人都没有意识到。 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向他们袭来…… “这人鱼尾长两米,体內肯定有螺杆霉!” “哈哈哈……咱们这一趟出海赚大发了,要是能抓住人鱼,带去黑市,卖掉的钱几辈子都不完——” “今天实在是太幸运了,不仅捕捞了二十多条小人鱼,居然还让我们碰上了成年红鳞!” 霍邢佑好奇的看向半人半鱼。 人鱼……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去看人鱼的尾巴。 那么长,那么粗壮,鲜红的鳞片在光线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 霍邢佑没有看见它们张嘴歌唱,耳朵里却不断传来它们蛊惑人心的音波。 月光流淌在人鱼硃砂般的鳞片上。 它们尾鰭轻摆抖落时,鳞片折射细碎萤光,美丽又惊艷。 人鱼察觉到了逐渐向它们靠近的船只,甩了甩尾巴。 更多人鱼正浮出水面。 它们耳后的耳鰭扇动,喉咙里吟唱著同频的旋律。 悦耳的声音钻入耳道,像无数根冰丝在脑神经间游走。 突然,船上的一小部分人瞳仁逐渐开始涣散。 他们表情茫然,迟钝地宛如木偶,抬起腿,朝著海面走去。 “唉!你干什么去?!” 同伴察觉出异样,立马去拉,“舵轮的航向还没调好,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人鱼……” 那人睁著空洞却痴迷的双眼,唇瓣张合。 “人鱼……” 霍邢佑也抓住一个离他最近的水手。 “林叔!林叔你要去哪儿?!再走就掉下船了!” 被他唤作林叔的水手还在低声喃喃著,拉都拉不住。 “邢佑!”船长大喝一声,“过来,船边危险!” 他脸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紧迫,浓黑的眉毛拧紧。 “別拉了!” 霍邢佑下意识鬆开手,就听见他爸说:“他们都被人鱼控制了!快过来!” 他差点被扯著掉下船。 ……控制? 他们都被人鱼控制了? 就在这时,海水突然翻涌,巨浪从侧面轰然拍来,整艘船几乎侧翻! “啊!!” “怎么回事?!” 冰冷的海水漫过甲板,將来不及躲避的船员被猛地捲入漩涡。 “救命!啊啊——” 深海突然裂开一道墨色缝隙。 海水以肉眼可见的螺旋状塌陷,形成直径百米的黑色漏斗。 ……人鱼故意用声音引诱他们经过漩涡。 “左满舵!”船长大吼的声音被雷暴撕碎,“收帆!快把三角帆收起来!” 霍邢佑缩在角落里,他看著父亲指挥著船员应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船舱进水了!右舷木板裂开了,来不及——!” 几个船员顶著狂风扑向桅杆! 麻绳在掌心勒出带血的沟壑,每一次拉扯都伴隨著骨骼即將折断的剧痛! “不行了!船要翻了!” 当又一个巨浪轰然压下,船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好!” 慌乱之中,霍邢佑呛了一大口苦咸的海水,他水性不错,又经常跟著父亲出海,大喊道:“爸——!” 风浪太大,霍邢佑被吹到船沿,死死抠住船身。 他看到一节墨色的鱼尾从海面跃出,溅起的水透明耀眼。 所有人鱼止住了声音。 它们右手抚胸,深深一揖。 “buo……lu……” 【塞壬。】 巨浪滔天而起,霍邢佑年纪小,身体还没完全发育,体重根本压不住狂风。 他被吹下了船,一头栽进深海中! “邢佑——!” 船长扑到了围栏,没有抓住他。 “扑通!” 霍邢佑跌入海中,咸涩的海水灌进鼻腔的瞬间,世界突然安静了。 耳鸣声中,他看见一条漆黑的人鱼,自海水中浮现面庞。 霍邢佑瞳孔剧烈收缩。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这条人鱼。 他的上半身是人类男性的模样,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仿佛是海神用最完美的比例塑造而成。 眉骨高耸,如险峻的悬崖,长睫似风暴前翻涌的银色浪。 最惹人注意的是那条漆黑的,长达三四米的粗壮鱼尾。 霍邢佑没见过那么大,那么漂亮的人鱼。 他扑腾著浮上海面,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霍邢佑脸颊咳得通红,像一颗熟透了的番茄。 “鱼、人鱼……” 人鱼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如同扇子般轻轻扇动。 他轻而又轻地朝霍邢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霍邢佑心跳在此刻剧烈的狂跳起来。 喉间涌上的不是海水,而是无形的桎梏,死死攥住他的脖子。 人鱼有一头银色的长髮,银色的睫毛,月光洒在他脸颊,勾勒出令人嘆为观止的面部轮廓。 所有人鱼都向他恭敬的行礼。 “buo……lu……” 人鱼收回视线。 霍邢佑浮在海面上,看到那条人鱼浅浅頷首,耳后隱约可见透明的鳃,隨著他的呼吸微微翕动。 就像是王位加冕。 所有人鱼都恭敬的匍匐在银髮人鱼面前,姿態虔诚。 【塞壬王。】 莫名的心悸不安涌上心头,像是要发生不好的事。 它们要干什么,它们…… “轰隆”一声惊雷,照亮人鱼森白的獠牙。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霍邢佑神经绷紧,在人鱼触碰到船只的剎那,骤然崩裂! ……不好! 船上的人有危险! 霍邢佑想要大喊,风浪如排山倒海,几乎没人能听见他的呼喊。 “快跑!离开这片海域!快跑啊!!” 银髮人鱼嘴唇薄而性感,微微上扬的嘴角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世间的一切凡俗。 “ba……ya……” 【人类。】 “快跑啊!走啊!!” 数不清的人鱼攀爬上了船只,它们带著仇恨与愤怒,露出尖锐森白的獠牙。 霍邢佑拼了命的想游过去,却被浪头越拍越远。 不要…… 海面被鲜血所覆盖。 不要…… 船长靠在围栏,看到自己儿子拼了命的朝这边游,撕心裂肺的怒吼:“不要过来!霍邢佑,离开!!离开这里!!” 发狂的人鱼开始大肆屠杀,海水被染成浓稠的赤色,破碎的肢体漂浮在猩红泡沫间。 人鱼们撕扯著血肉,鳞片上滴落的血珠坠入海中。 霍邢佑:“畜生!!你们都是一群畜生!” 暴雨冲刷著甲板,却冲不淡这浸透海水的杀戮气息。 霍邢佑看到那只银髮人鱼转过了头,似是才发觉海里竟还遗漏了一个人类幼崽。 “我要杀了你!!人鱼,畜生!我要杀了你!” 霍邢佑嘶吼著衝过去,泪水混著血水模糊了视线。 红鳞人鱼发现了他,眯起眸子。 【我去,杀了他。】 银髮人鱼用尾巴敲了敲海面,【不用,一个小孩儿……】 人鱼將船上关押的铁笼子打开,里面竟装了十几条幼年人鱼。 红鳞人鱼:【他们用药物迷晕了幼崽,族內的部分失踪人鱼,我已经感知不到他们的生命跡象……】 【贪婪的人类。】红鳞人鱼將幼崽全部放了出来,脸上神色憎恨。【是人类把他们抓去了实验,临死前,他们都还受著折磨……】 银髮人鱼靠在礁石上,尾鰭漫不经心地搅动水面,搅碎了礁石倒影。 他冲人类勾了勾手指。 声音沙哑,像是浸透月光的海雾。 【过来,小孩儿。】 霍邢佑被提著后脖颈,宛如一条狗被提到了银髮人鱼面前。 “我不会放过你的!人鱼,畜生——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用牙咬,手脚並用的挣扎。 银髮人鱼:【真是可怜。】 他弯腰,一把掐住霍邢佑的脖子,湿润的蹼爪微微缩紧。 【我討厌陆地的两脚兽。】 喉骨在冰冷的指节下发出脆响。 霍邢佑感觉气管被压成薄纸,人鱼掌心的鳞片擦过他的皮肤,每一次挣扎都让那些锋利的边缘更深地切入肉里。 “人鱼……” 咸腥的海风被阻隔在肿胀的喉咙外。 胸腔剧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炸开细密的金星。 ……他要死了吗? 要被人鱼掐死了吗……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看见人鱼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银髮人鱼张开蹼爪。 霍邢佑跌在地上,他剧烈咳嗽著,大口吞咽空气,“咳咳咳!” 人鱼唇角勾起邪性恶劣的弧度,学著他父亲,低低唤道:“霍……” “咳咳……滚!你不配这么喊我……咳咳!” 银髮人鱼欣赏他的惨状,脸上的笑容讥讽又玩味。 【你父亲杀了我的族民,我杀回去有什么不对?】 未开智的人鱼不算族民。 人类捕捞了二十多条人鱼幼崽,都是中级人鱼诞生下来的子民。 他们从幼年起就拥有一定的智慧,受塞壬庇护,却在出生没多久,被人类大肆捕捞。 幼年人鱼离不开父母养育。 缺少营养,很快就会死亡,根本熬不到进实验室被解剖观察。 【我不杀开智的幼崽……】 银髮人鱼低声喃喃,他看著被血污染红的海面,喉间发出的震颤声阴冷又潮湿。 【大海会惩罚你们的愚昧和贪婪。】 他的尾鰭重重拍击水面,激起的浪直接將霍邢佑甩飞,砸进海面! 【滚远点,人类。】 霍邢佑呛了一大口水,那一击差点將他拍晕在海里,毫不留情面。 他听不懂人鱼语,心里却知道他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 霍邢佑看著那条冰冷又强大的银髮人鱼潜入海中,黑曜石般的鳞片折射出冷光,在海水中织成流动的光影。 数以百计的人鱼自阴影中浮现。 他们喉间震颤,发出共鸣的音波,尾鰭摆动的弧度整齐划一,在塞壬王身后形成旋转的锥形队列。 场面壮观又震撼。 那抹银髮黑尾的身影,如同滚烫的烙铁,在他灵魂深处烙下永远无法癒合的伤痕。 霍邢佑记了整整十几年。 直到他成为了联邦最有名的科学家,高级研究员,著手过无数项繁杂的解剖工作,分解过无数低级人鱼,也始终忘不了那道身影。 他全家都死於那场海难。 死在人鱼手中。 “……” 霍邢佑握紧手里的枪。 001低笑了两声,这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妖冶邪佞。 “不记得……”他尖锐的蹼爪伸出,好整以暇的在空中点了点霍邢佑紧绷的脸。 “我、为什么,要记得一个废物……人类?” 001指著他胸前的名牌,上面有他的名字。 【霍邢佑】 大量的麻醉让他动作变得迟缓。 他面容和十几年前毫无差別,岁月似乎从未在他脸庞停留。 001不喜欢他接近自己的伴侣。 就像现在。 因为霍邢佑的出现,芸司遥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一口咬在了他手腕上,冰冷的血流进了唇边。 001不懂她为什么抗拒和自己交/媾。 鱼水/交融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 他的精力和物件都能很好的满足伴侣,让她充分享受到其中的乐趣,达到前所未有的愉悦快乐。 这种感觉会逐渐上癮,甚至让伴侣以后都缠著他,主动要他给予无上的顶峰快乐,魂牵梦绕,神魂顛倒……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1) 芸司遥鬆开嘴。 她尝到了冰冷的血,顺著唇舌口腔滑进喉管。 “芸……” 001靠近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湿淋淋的蹼爪抓握住她的腰,“別、怕……” 他垂下眼睫,银色睫毛遮掩下大半的眸子,神色明明没有丝毫波澜,可芸司遥却察觉出了一些伤心。 ……伤心? 她衣服扣子都被扯坏了,该“伤心”的到底是谁? 芸司遥心里胡乱的想著,却也没动弹,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人鱼舔了一遍,到现在还泛著刺麻。 001舌头上的软倒刺触感实在是诡异,又软又湿,令人脊背发麻颤慄。 人鱼传记中记载过,它们会为了安抚、討好伴侣,选择触摸和舔舐,舌头上的倒刺可以分泌一种酥/麻刺激的物质,刺入皮肤时,会让神经麻木兴奋。 她刚才的精神混沌,主动迎合,也是因为001身上的“毒素”? 芸司遥被迫缩在001的怀里。 他用尾巴將她缠紧,耳鰭张开,充血,呈现红色的攻击状態。 霍邢佑“叫醒”了她,却也让彼此都处在一个尷尬的境地。 光是想想就眼前一黑。 芸司遥知道001不会伤害她,可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將脸颊贴在001健硕的胸肌上,腿也埋在他的鱼尾后。恨不得当场找个坑,自己跳下去一了百了。 001注意到她情绪的波动,抱紧她的腰,想要將她先带离这里。 霍邢佑挡在了他身后,“不记得?” 他被001羞辱了一通,冷笑一声,很快镇定下来。 “不记得也没关係,这都不重要……” 霍邢佑换了一把气动螺栓枪,对准001的脑袋。 001现在受了重伤,无法施展全部的力量,而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又废物的半大孩子。 001现在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实验体,供他们研究的牲畜罢了。 霍邢佑:“你体內的麻醉应该起作用了吧?” 这枪又称“安乐死枪”,在实验里比较常见,通常在大型动物暴动或者发狂伤人的使用。 霍邢佑嗤笑道:“这么多剂量,你还能撑多久?” 气动螺栓枪对001这种等级的人鱼来说不致命,但却能有效击伤他。 尤其是001现在怀里还抱著一个人,行动不便。 001抬起幽蓝色的眸子,道:“滚、开……” 他將芸司遥抱在怀中,蹼爪將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霍邢佑不再废话,迅速扣动扳机! “嘭——” 漆黑的鱼尾快速弹跳,宛如蛇一般,攀爬在墙壁上。 他居然还能动作! 霍邢佑脖颈一凉。 一股巨力將他从地面提起来,砸在了墙上! “呃!” 霍邢佑痛哼一声。 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来得及捕捉001的运动轨跡,黑影一晃,脖颈就传来剧痛。 001幽蓝色的眸子透著无机质的冷。 “你……好、吵……” 霍邢佑喉间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 001手掌收紧,蹼爪刺进皮肉的疼痛让霍邢佑眼前泛起猩红。 麻醉剂没用? ……怎么会没用?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2) 霍邢佑后背被墙硌得生疼。 他双眼暴突,意识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海难。 “嗬……” 霍邢佑喉间咕噥出痛苦的呻吟。 当年也是这样,他被银髮人鱼掐著脖子,捏在手心里,人鱼表情讥讽又邪佞,犹如在看一只螻蚁…… 脖颈的血管几乎要爆裂。 霍邢佑意识在窒息的痛苦中摇摇欲坠。 001身体突然晃了晃,手上的力道骤然鬆懈。 喉间的桎梏骤然消失。 新鲜空气涌入鼻腔,肺部灼烧著几乎要撕裂胸腔。 “咳咳咳!” 霍邢佑狼狈的呛咳几声。 药剂在001的血管里横衝直撞,麻痹感顺著身体向上攀爬。 001眼前的场景开始出现重影。 他抱紧了怀里人,勉强稳住了身体。 霍邢佑脱力软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枪从掌心滑出,落在了不到一米位置。 001甩了甩脑袋,脑袋仿佛被灌满了铅般沉重。 他的耳膜嗡嗡作响,连自己沉重的喘息声都变得遥远又失真。 ……好机会! 霍邢佑捕捉到了001的异样,他向前伸展身体,想要重新握紧枪时。 001垂下眼,动作快如闪电。 霍邢佑手腕处传来清脆的“咔嚓”声。 “啊啊啊!” 冰冷的蹼爪將他手腕旋转了一圈,硬生生扭断! 霍邢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芸司遥眼前天旋地转。 她被顛得想吐,双腿却毫无支撑的力气。 001抱著她离开了这条走廊。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的功夫,就將她重新带回了研究员寢室。 人鱼的手臂犹如铁钳,紧紧箍住她的腰身。 好痛…… 这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或者说,因为麻醉剂的影响,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放我下来——!” 这里没有別人,芸司遥想要从他身上跳下来。 001站在地面时足有两米多高。 芸司遥被抱在怀里,胳膊环住001的脖颈,脚尖距离地面差不多就有一米。 001用胳膊托著她的屁股,將人轻轻放倒在床上。 “芸……” 芸司遥抬起头,视线刚好对上001幽暗晦涩的眸子,心中一悸。 “不要、怕我……” 001眼睫在苍白面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瞳孔收缩成锋利的竖线。 那是野兽一般的眼睛。 “yun……” 他喉结滚动,发出频率诡异的人鱼语。 【我不会伤害你。】 湿漉漉的蹼爪悬在她脸颊上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落下。 001磕磕绊绊的用著人类语言说著“不要怕”。 蹼爪顺著她下頜线游移,停在跳动的脉搏处。 呼吸间混著海水的气息拂过她发烫的耳垂。 “你不愿、意……我不会、进去……” 芸司遥唇瓣微动,还没开口,001支撑在她脸颊两边的胳膊突然一软。 他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倾倒的趋势,脑袋重重压在芸司遥脖颈上,耳鰭无力的耷拉下来。 芸司遥怔了一秒。 ……晕了? 她反应过来后,费了好大的劲才將001从身上推开。 好重。 他上半身起码就有一百来斤。 芸司遥摸到001的后颈,七八个针孔。 “麻醉……” 这是对付大型实验体才会使用的强效麻醉剂,针头很粗,可以轻鬆捅进皮糙肉厚的动物皮肤。 芸司遥脸色沉下来。 来不及细想,她起身去浴室冲了一身残留的痕跡,匆匆套了件衣服出来。 001这一路上都是强撑著让自己不晕倒,直到將人带进“巢穴”,才任由麻醉將自己拖入黑暗。 芸司遥看著倒在她床上的人鱼。 001的尾巴垂在床下,半张脸埋在床褥上,身下的鱼尾鳞片黯淡,透著失水的乾涸,一动也不动。 他昏迷了。 那其他被他“操控”的人—— 下一秒,芸司遥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霍博士受伤了!” “人鱼出逃了,实验室的水箱被砸裂了,今天值班的人是谁?!”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个醒来的人都没有?” “邪了门,我明明觉很浅的,这么大动静我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连一点声音都没察觉——” “霍博士……您怎么过来了?”研究员的声音逐渐靠近,“我不是让小刘先送您去医务室,您的手还伤著……” 霍邢佑打断他,声音沉冷,迅速道:“芸司遥现在在哪儿?那条人鱼在她身边,他中了麻醉,跑不了多远。” “什么?!”研究员震惊过后,结巴道:“那、那那芸博士岂不是有危险,她——” 芸司遥深吸口气。 研究所里的人类都因为001而陷入了“沉睡”,唯独霍邢佑没有。 这只能说明一点。 霍邢佑身上必然有能制衡人鱼的道具。 芸司遥將紧握的拳头缓缓鬆开,呼气,將胸腔里最后一丝躁动吐出。 她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霍邢佑从出现到离开的每一句话。 ……他和001之前就见过。 不是捕捞001的“之前”,而是更早以前。 芸司遥这具身体很早就死亡了,她接收到的记忆里並没有霍邢佑的完整经歷。 霍邢佑父母被人鱼杀害,再结合他对001的態度,完全不似对待其他人鱼时的样子…… 芸司遥几乎立时就锁定了自己的怀疑。 霍邢佑父母的死,或许和001有些关联。 不然他的行为无法解释的通。 001是重要的实验体,他关乎著全人类的希望。 在螺杆霉提取过程中,联邦政府不会让人鱼轻易死亡。 就算霍邢佑是联邦的高级研究员,也没有擅自杀害人鱼的权力。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3) 正思考著,霍邢佑带著人闯了进来。 他看到芸司遥站在原地,愣神片刻,隨即视线向下一瞥,果然看到了倒在床上的001。 研究员惊喜地喊道:“是001!” “上帝保佑!我魂都快嚇出窍了!幸好他没有跑远,要是人鱼从咱们研究所里逃跑出去,咱们估计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个研究员问道:“芸博士,您被人鱼袭击了吗?” “001属於高危型实验体,体內含有毒素,要是受伤,得及时注射血清……” 芸司遥的房间门被暴力掀翻,看起来確实很像被人鱼袭击。 霍邢佑视线落在芸司遥新换了的衣服上,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001的心思。 001將人类视为了伴侣。 人类寿命不过短短四五十年,可人鱼却有成百上千年。 通过以前的资料,霍邢佑了解了芸司遥的部分信息。 她是启智研究所唯一的高级研究员。 一个心理变態,喜欢折磨实验体的研究怪咖。 霍邢佑甚至调出了她以前的实验视频。 那是一台非常完美,也非常残忍的手术。 传输给他的视频很清晰,那台手术的主题是切除脑部肿瘤。 ——她开颅了一只擬人化的狐狸。 芸司遥连麻醉剂都没有使用,她从助理手中接过骨钻,手腕转动的弧度精准如精密仪器,没有一丝多余的震颤。 “生理盐水,流速20ml。” 骨钻开始嗡鸣。 飞溅的骨屑在防护面罩上细碎炸开,她连睫毛都未颤动分毫。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狐狸因为剧痛的哭喊在她听来像聒噪的蚊蝇嗡鸣。 狐狸是很怕疼的生物。 这只畸变狐狸顶著动物的脑袋,人身,四肢被捆绑在手术台上。 直到最后那声呜咽消散时,她甚至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满不在乎。 “又失败了啊……” 冷漠、残忍。 这是霍邢佑看完实验视频时,对这位研究员的第一印象。 ……她不会轻易爱上一头牲畜。 所有的实验体在她看来,都是研究课题时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霍邢佑將001送去启智研究所,也是因为这点因素影响。 人鱼这种珍稀动物,生命力顽强,破坏性也高,得找个能力强的高级研究员才能压制住。 ……他不想让001好过,而其他研究员又太过仁慈。 霍邢佑自然是选择將001送到芸司遥手上。 这其中唯一的变故,是人鱼竟然疯狂迷恋上了她。 爱上一个即將解剖、开颅他的研究员? 真是可笑。 霍邢佑盯著芸司遥,不放过她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 芸司遥淡淡道:“我没有受伤,001闯进我的房间,是因为处在发/情期。” 她抬起眼睛,嗓音冷冽。 “我不是吩咐过这段时间001的用药剂量要加倍吗,你们是怎么做的?” 芸司遥冷静,理智,似乎被人鱼掳走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明知他处在危险期,还降低了用药剂量,导致001有逃出来的可能性,这是对所有人生命的不负责。” 霍邢佑眉头微松。 她果然不会对实验体心软。 研究员们面面相覷,其中一个人站出来,脸因为羞愧而泛红。 “我看001这些天都表现的很安分,所以就没有加大用药剂量,是我的失职……” 001趴在她的床上,乾涸的尾鰭轻轻动了动,抬起又轻轻落下。 芸司遥不动声色的踩住他的尾巴,动作隱蔽,没让任何人看见。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4) 001被七八个研究员抬回了实验室。 因为这次意外,实验室內的各种设置都进行了加固。 连同对001的监护也变得更加严苛。 隔日一早,办公室內。 一场针对人鱼研究的会议正在展开。 四十多岁的教授轻咳一声,走到了电脑前,“咳咳,诸位。” 一张长桌坐满了研究所內的中高层。 从联邦来的博罗达教授指著001的相片,慢吞吞道: “人鱼有著极强的生命力,即使受了重伤,也能在短短时间內完全康復。” 他用手指了一下人鱼的尾巴。 “人鱼的寿命长达几百年,是因为他们细胞活性极高,再生能力极强,我们要提取的,就是他们体內的螺杆霉。” 芸司遥坐在靠前的位置,手里的笔转来转去,几乎要晃出残影。 她旁边就是霍邢佑。 霍邢佑手腕上打了石膏,他的视线偶尔会瞥向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芸司遥完全不理会。 博罗达教授道:“他们耳后的鳃裂,是他们发声的渠道之一,也是他们最常见的,用声音来蛊惑控制人的手段。” “所以……”研究员犹豫著开口问道:“我们昨晚没有察觉到人鱼逃跑的动静,是因为被他催眠了?” 博罗达教授点点头,道:“理论上来说没错。” “催眠……”另一位研究员低声喃喃,“之前001也通过声音控制了梅拉和埃里克,他们互相衝对方捅刀子,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到现在还在icu躺著,就是被001催眠控制了?!” “人鱼真是太凶残可怕了,”研究员们恐慌道:“怎么才能防止001用声音再次催眠我们?要是再发生昨晚的事——” 人鱼跑了,整个启智研究所就惨了。 生命延续计划关乎全人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著他们。 要是他们没有从001身上提取到螺杆霉,还让人鱼跑走了,后果不堪设想。 博罗达教授道:“可以用超声音波来进行干预,不用太担心,只要用药足够,让001一直处於虚弱状態,他没那么多精力来催眠控制。” “所以还是用药剂量的问题?” “001的用药量已经堪比大象了,我之前还担心用药过猛,会对001大脑造成影响……” “……” 会议室內开始討论001的用药方案。 霍邢佑冷不丁出声道:“芸博士,作为001的首席研究员,您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人鱼?” 芸司遥背靠在椅子上,淡淡道:“我没有任何意见,你们来决定,该麻醉麻醉,该实验实验。” 霍邢佑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您会捨不得伤他。” 芸司遥抬眼看他。 霍邢佑道:“001对您有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在发/情期间,会因为本能而逃出水箱来找您。” 芸司遥:“他是实验体。” 霍邢佑道:“是,但他同时也是雄性,一条长著人脸的雄性人鱼。他的外貌和体能都非常完美,很符合人类的审美,不是吗?” “霍邢佑,你不用拐弯抹角地来试探我。” 芸司遥將手里的笔放到了桌上,面对著他,讥讽。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说你爱上了001的脸蛋和肌肉,想和他上床,体验一把被他干的滋味?” 霍邢佑脸色骤然大变,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话,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噁心。 “你……” 芸司遥声音冷淡,“我不管你对人鱼有多厌恶,在螺杆霉没有成功提取並扩散之前,把你那些小心思都给我藏好了,人鱼实验至关重要,我不希望你越过我,私自对001做什么,影响我的研究。” 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提醒他的身份。 “霍、大、博、士。” 霍邢佑脸色铁青,他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她。 他脖颈上被人鱼掐出来的印子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变得狰狞发紫,极为可怖。 芸司遥起身,先从办公室里出来。 001因为发/情热,逃出水箱后找到了她,是霍邢佑先发现了她,並且出声叫醒,否则她还真有可能和一条人鱼…… 人和人鱼怎么可能结合? 就算他能润滑—— 芸司遥眼皮跳了跳,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思绪猛地中止。 她真是被那条淫乱的人鱼给传染了。 芸司遥眉头紧锁,將杂乱的思绪拋到了脑后。 ……霍邢佑没有將自己昨天看到的那一幕说出来。 事实上根本不用他说,研究所內很多人都已经察觉到了001对她的態度很不一般。 001只在芸司遥出现的时候才会甦醒,也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不会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 芸司遥在墙边站了一会儿。 她没有收到系统传来的ooc提示,这才抬脚,走向关押001的实验室。 芸司遥今天还有一个任务。 ——提取001的眼泪。 传闻中,鮫人泪可以化为珍珠,等级越高的人鱼,珍珠的品质也会越好。 但没人能成功的从人鱼身上提取到泪化成的珍珠。 他们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都不会掉下一滴泪,就连那些毫无智慧的低级人鱼也是一样的。 可他们身体里又有泪腺…… 芸司遥走进了实验室。 玻璃水箱內进行了加固。 银髮黑尾的人鱼闭眼沉睡。 他脖颈上戴了一副电击项圈,又粗又重,套牢了他的脖颈。 芸司遥刚一走近,001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双眼宛如湛蓝的深海,长到肩胛的银髮在水中四散。 “芸……” 001迅速游了过来。 他將鼻尖贴在了玻璃上,在她望过来的视线中,用分叉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蹼爪。 “过、来……” 001的身体遭受过不同程度的伤害。 蹼爪被人为的撕烂,五根指头被分开。 是上一个想要提取人鱼泪的研究员做的。 撕开蹼爪还算是比较轻的疼痛方式。 估计是研究员还比较忌惮001会发狂,不敢上强度。 001道:“痛……” 他需要伴侣的安慰,將自己的蹼爪按在了玻璃板上,想要得到伴侣的舔舐。 芸司遥道:“我打开餵食口,你游上来。” 实验室內重新安装了不少监控。 联邦政府派出了很多精英过来辅助。 明面上只有她一人进入实验室,监控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著。 芸司遥走上了高台,001很快也跟隨了上来。 他从水面浮现出来,如绸缎般的银髮贴在了脸上,高鼻深目,英俊又邪艷。 芸司遥挡了一下监控,抓住他蹼爪看了看。 十根指头都被撕开了,裂开的薄膜隱隱透著血跡。 芸司遥:“怎么不修復?” 她知道001的治癒能力很强,这种程度的伤一小时內就能重新癒合。 001:“痛……” 他看著芸司遥,苍白的脸颊在光线下仿佛透明。 难道是因为麻醉剂的药量过重? 芸司遥正打算摸摸他的脖子,检查一下打了几针麻醉,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大门很快被推开。 ——是霍邢佑。 他套上了大白褂,脸上戴著口罩,静静地出现在她背后。 001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舒展的眉峰聚拢,宛如阴云压城般迅速笼罩整张脸庞。 霍邢佑语气温和,似乎毫不介意她刚才的无礼,道:“芸博士,需要我辅助您取泪吗?” 芸司遥和001拉开距离,道:“不用。” 霍邢佑没有离开,就站在下面看著。 “强行取泪可能会有危险。” “嗯,”芸司遥漫不经心道:“我知道。” 霍邢佑眯了眯眼睛。 他看著芸司遥开始动作,001的鱼尾在水中晃来晃去,拍打著水箱的复合玻璃。 芸司遥背对著他。 手里的动作被遮挡了大半,他能看到的仅有一小部分。 001被送到启智研究所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对人类向来警惕排斥,不会轻易接近。 ……他会允许伴侣这么“放肆”? 霍邢佑已经开始预想接下来会发生的血腥事件。 芸司遥或许会被这野兽用蹼爪捅破胸膛,又或者被咬断脖颈—— 霍邢佑紧盯著高台之上的人。 人鱼绝不是什么温顺可驯服的动物,他们凶狠残暴,爪牙能轻易撕碎人的身体。 001的尾巴开始抽搐甩动,整条鱼都开始挣扎。 他似乎极为痛苦。 霍邢佑看著他紧绷的尾巴,似乎下一秒就要衝破水面,將人扭成两段——! 芸司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唇微动,轻轻说了一句话。 霍邢佑眼看著001紧绷的鱼尾骤然放鬆下来。 他的尾鰭触碰到水箱底部,耳鰭张开,抖动的频率变缓。 人鱼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攻击性。 霍邢佑心中微震。 芸司遥压制住了001的躁动? ……这怎么可能? 可001確实不动了。 一个体重一百来斤的女人,居然能压制住一条雄性壮年人鱼? 水箱高台上。 芸司遥低声吩咐道:“……哭出来。” 她掐著001的脸,左右拉扯了一下。 001银色的睫毛动了动,掀起,看向她。 芸司遥鬆开手,“掉几滴眼泪,你有泪腺吧,实在不行我给你上催泪烟。” 001薄唇微动,“你想要……我、的泪?” 芸司遥想了想,直接问他,“会变成珍珠吗?” 001歪头,“你、想要……珍珠?” 芸司遥:“我要你的泪,拿来做研究。” 001道:“就像、唾液……那样?” 他的蹼爪轻轻蹭在芸司遥的小腿皮肤,幽蓝的眸子微动。 “你取、我、唾液,是为了研究,取我眼泪,也是为了研究……” 001抬起了上半身,湿漉漉的脸颊贴在了她掌心,温顺的轻轻蹭了蹭。 “你、什么时候,会为了我,而取我身上的、东西……?” 人鱼族有取彼此身上的东西作为定情信物的习惯,而不是什么研究、实验。 芸司遥看著人鱼。 他银色的睫毛垂下,眸中神色被遮掩了大半,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可怜? 她心中涌动著一丝异样。 人鱼也会有人类复杂的情感吗? 001苍白的指节贴上她手中玻璃。 指尖垂落的水珠在水箱里晕开细小涟漪。 “我、可以、给你……” 001抓过了她手里的试管,放到了眼下,“但你要、补偿,给我……”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侵占欲望。 幽蓝色的眼眸像是被点燃的岩浆,流转著近乎偏执的渴望。 “芸……” 芸司遥这才发现他眼角缀著颗莹润的泪珠,比她见过的任何宝石都通透,泛著诡异的幽蓝。 幽蓝液体坠入试管的剎那,化为一颗浑圆的珍珠。 质地比寻常珍珠更为通透有光泽。 “你欠我一次……” 声音从大脑深处响起,震得头皮都在发麻。 001將试管还给她。 ……成功了。 她取到了人鱼泪。 芸司遥低头看了眼试管,没想到提取的过程会这么轻鬆。 身后还有监控盯著,芸司遥不好在高台上久留。 她转身下了高台。 背过身的一剎那,001人鱼缓缓直起脊背,尾鰭如利刃般劈开水流。 他收敛了脸上装可怜似的示弱神情,变得冷漠而强势,仿佛蓄势待发的猎食者。 “芸……” 他能感受到伴侣高兴的情绪,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霍邢佑看芸司遥从高台之上下来。 手中试管內赫然是一颗莹白饱满的珍珠。 他几乎难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人鱼族等级森严,001在族群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连这种无理的要求他都应允了……? 芸司遥拿著试管打算去玛格丽那里做成分分析报告。 霍邢佑走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水箱中传来“嘭”地一声重响。 001鼻尖抵在玻璃上,指尖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滚、开……” 霍邢佑的手距离芸司遥的手腕不到二十厘米。 001將脸贴在水箱玻璃上,眼睫低垂,落在霍邢佑仅有的一只完好的手,微微眯了眯,“我会、拧断、你的另一只,手……” 他这是在嫉妒? 霍邢佑反应过来。 一只野兽,也会嫉妒? 001脖颈上套著的可是高压项圈,能在启动的剎那將人活活电熟。 霍邢佑恶向胆边生。 他抬手握住芸司遥的手腕,道:“试管我去送给玛格丽吧,到时候將成分报告发给你——” 一声爆裂的炸响在两人身后响起。 001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整个水箱都在剧烈震颤。 涌动的水中倒映著他扭曲变形的面容,眼神里翻滚出杀意与疯狂。 “不要、碰她……”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5) 在芸司遥看不清的背后,001张开布满尖牙的利齿,再次用蹼爪狠狠猛砸了一下玻璃板。 “嘭!!” 整个实验室都开始地动山摇。 芸司遥惊了,她没想到001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她转过身,看到连子弹都打不穿的水箱玻璃上出现了如蛛网般的裂痕。 不好! 如果001继续发狂下去,脖颈上的高压项圈会立马启动,將他电得直到不能动弹为止。 “001!” 芸司遥一把推开碍事的霍邢佑,“让开!” 她想要安抚001的情绪,但他很明显听不进去。 人鱼漆黑的鳞片炸开,脖颈两侧的鳃裂疯狂开合。 ……他想砸破水箱逃出去! “嘭!” “嘭!!” 越来越重的拍打声將水箱砸得摇摇欲坠。 刺耳的音波穿透了玻璃,传到两人耳朵里。 霍邢佑脸色一白,强烈的反胃涌上,他弯腰乾呕起来。 芸司遥:“安静下来!001!停下!” 人鱼在水箱里疯狂地开始撞击,他的蹼爪暴涨了数倍不止,幽蓝的眸子有些猩红。 “杀……杀掉……” 霍邢佑捂著头痛欲裂的脑袋,想要去拿电击遥控器。 妈的。 这条鱼真是疯了! 他又没干什么,001反应这么大,是连自己的命都不想要了吗?! 霍邢佑刚握住遥控器,还没摁下红色按钮,胳膊就被芸司遥一把抓住。 “霍邢佑,你想干什么?!” 芸司遥夺过他手里的遥控,“电压项圈会把人鱼活活电死!” 霍邢佑:“芸博士,他发狂了!人鱼没有你想像中那么脆弱,这种程度的电击他根本死不了!” “不行!”芸司遥斩钉截铁道:“你电击他,只会让他发狂的更厉害!” 这已经是001砸碎的第三个水箱了。 再让他砸烂一次,001恐怕就要被关进危险区,受到更严苛的强制囚禁。 霍邢佑:“请您理智一点!人鱼没有理性,他发狂的时候会无差別攻击所有人!到时候我们都有危险!” 芸司遥现在愤怒地想把他直接赶出去。 “请你离开我的实验室!” “……什么?”他不可置信,“你要我——” 芸司遥抬脚踹在他腹部,趁著他吃痛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將人用力拖出实验室,隨后將门关上。 “砰——” 玻璃隔板外,霍邢佑一拳砸在了上面,“芸司遥,你也疯了吗?!” 电击並不会导致001死亡,只会让他吃些苦头而已。 001已经撞开了投食口,正要顺著出口爬出来。 防御机关自动启动。 投食口的四方放射出强效电流,精准的射中他的身体! 一声类似鯨鸣的哀嚎倏地响起。 “001!” 芸司遥衝到水箱边,徒劳的看著他被电击。 001漆黑的鳞片骤然迸裂。 浑身肌肉不受控地抽搐,黑色鱼尾如痉挛的巨蟒疯狂拍打水箱! “回来!沉下来!” 芸司遥看他身体被电得抽搐崩裂,喊道:“001,沉下来!” 人鱼尖锐的嘶吼穿透隔音层! “芸……” 他听到了芸司遥的声音,弓起脊背撞向箱壁,在钢化玻璃上留下带血的尾跡。 “芸……” 人鱼痛苦的嘶吼让人听了胆战心惊。 芸司遥道:“看著我!” 001幽蓝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缝。 他透过扭曲的水面寻找她的身影。 芸司遥沉著声,儘量保持声音平稳。 “不要硬闯,高压电流会让你重伤,你——” 霍邢佑重重一拳砸向玻璃。 “芸博士,他不会听你的,快出来!” 001蹼爪猛地按向玻璃。 他垂眸立在阴影里,眉骨压出的暗翳几乎吞噬了双眼。 “嘶——” 001喉咙里发出类似蛇的嘶鸣。 他伸出鲜血淋漓的蹼爪,再次抓向了唯一的出口! 电流噼里啪啦的朝他劈来! 001漆黑的鱼尾猛地绷成一张满弓。 细密的鳞片如遭重锤般片片迸裂,渗出暗红血珠! 他没有放弃爬出来的念头,即使遍体鳞伤都要逃出来。 芸司遥猛地转身,看到玻璃墙外的霍邢佑,她胸腔剧烈起伏,“你闭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芸司遥心一横,准备跑去拉总电闸。 霍邢佑隔著玻璃看到了她要做什么,瞳孔震惊得放大,“你要把人鱼放出来?!” “芸司遥!你拉电闸他会立马跑出来!” 霍邢佑声音嘶哑的大喊。 “不能拉!他会杀了所有人!” 芸司遥下頜紧绷成锐利的线条。 她用力一拉,实验室內“啪”地一声,骤然陷入黑暗! 霍邢佑心跳猛地一震。 他已经看不清玻璃內的场景了,四周霎时一片漆黑。 芸司遥拉下了电闸。 ——她居然敢拉电闸? 真是疯了! 一群疯子! 霍邢佑已经摸不准她是为了研究而救001的命,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一个个的,真以为肉体凡胎能抗衡人鱼这种凶残的海洋生物?! 实验室內是完全封闭的,电闸一关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芸司遥没再听见人鱼的哀嚎声。 就连水声都变得很微弱。 她鬆开电闸开关,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腰间却撞到了坚硬的餵食器,差点跌倒。 “哗啦啦” 一阵水流声骤然响起! 芸司遥站稳后立马抬头,“001?” 从她拉下电闸的剎那,什么声音都静止了。 实验室和关押001的水箱用复合玻璃隔开,具有一定的隔音效果。 芸司遥看向四周,心跳加快。 那跳动的震颤越来越强烈,似是要衝破胸膛。 “……你在哪里?” 电闸关了,监控自然也会停止运行。 芸司遥刚后退一步,身后却突然抵到了一面冰冷坚韧的“墙”。 后背的衣服缓慢被水浸湿。 她一惊,正要躲开。 身后却伸来一只柔软尖锐的蹼爪,缓缓握紧了她的腰! 芸司遥被冰得哆嗦了一下。 “001……?” 衣服从001张开的指缝中掐出褶痕。 人鱼仅用一只手就能完全掌控住她的腰。 被野兽包裹的感觉令人发怵。 芸司遥:“你从水箱出来了?” 她心跳速度开始加快,几乎要蹦到嗓子眼儿。 餵食口的电击器可没有开关操控。 情况太紧急,她下意识就关闭了总闸,却忽略了001会重新逃出来。 人鱼的疯狂和凶残才是本性。 芸司遥眉心一跳,突然想起什么。 霍邢佑…… 不能让001杀了霍邢佑——! 芸司遥一把抓住了001的手腕,镇定道:“你冷静了没有?” 最起码在她任务一完成之前,001不能动霍邢佑。 她想折返过身,却被001从地上直接抱了起来,径直压在水箱壁上。 芸司遥闷哼一声。 001力气也太大了! 她隱约看到了一双幽暗阴沉的眸子,在黑暗中若隱若现。 “芸……”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芸司遥双脚悬空,被他像抓娃娃一样紧紧握住。 “痛……” 001尾部莹润的黑鳞大片脱落,露出满是焦痕与血渍的皮肤。 他脖颈与尾鰭布满交错的焦黑电纹,咸腥的血水在他身下缓缓流出。 ——001受了很重的伤。 他靠近芸司遥的脖子,湿漉漉的鼻尖贴近,仔细的嗅闻。 “我、不喜欢、你和他、接触……” 耳后的皮肤最为敏感。 微弱的气流穿过皮肤,激起酥麻颤慄。 芸司遥感觉到柔软又湿润的粗糙物体,轻轻蹭过她的皮肤…… 是人鱼分岔的舌头。 上面的软刺一下一下刮著她的脖颈。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6) 芸司遥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001舔舐著她的脖子,粗重的呼吸逐渐趋向於稳定。 “不、喜欢……” 说再多的话都不如让001舔舔她来得奏效? 芸司遥察觉到他强烈的不安和焦躁。 001將她抱在怀里,冰冷健硕的身体被电击得发黑。 看起来实在是悽惨。 芸司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手。 她拍了拍001的脑袋,充作安抚。 “……没事了。” 001耳鰭鲜红,因为情绪的起伏,蹼爪和耳鰭都都变得极为尖锐。 原本一条漂亮的漆黑大尾巴,被电击得黯淡无光。 不少鳞片都鬆动了,血丝隱约可见。 芸司遥皱眉往他身下看,道:“我看看你的尾巴,这鳞片好像……” 001被她触碰了身侧的鳞片,身体猛地一抖,紧绷起来。 “不……” 他突然开始抗拒芸司遥的接触。 “不能、看。” 蹼爪收回,芸司遥双脚骤然著地。 她站立不稳,踉蹌著向前倒去——! 001眼疾手快的扶稳她。 芸司遥站稳后,001身体才向后退去,將自己埋进了阴影中。 ……什么情况? 芸司遥还以为他被电击出了什么毛病,神经立马绷起来,迅速道: “怎么了?是身体哪里有问题?” 餵食口的电击器功率极大。 难不成真电出什么后遗症了? 她朝001走去。 人鱼尾巴抬起,自己先低头看了看,眉头紧皱。 他声音冷硬的对著伴侣道: “不要、过来。” 001抱著尾巴,缩到了水箱边上。 芸司遥看不清他的具体位置。 她眼睛还没有完全適应纯黑的环境,摸索著走路非常不方便。 芸司遥沉著脸,道:“到底怎么了,受伤了我可以给你治,你躲什么?” 001沉默了半晌。 芸司遥:“过来,我看看。” 001在暗处盯著她。 人类的视力比起人鱼来说差太多了。 他们不能在黑暗中视物,也不能看清几十米外的景物。 001却可以看清她。 他能看清伴侣脸颊极为细小的毛孔,微微抿紧的唇,薄薄的眼皮,上扬翘起的眼尾。 很可爱。 001兴奋地甩了一下尾巴。 ……就是表情有些不耐烦。 在芸司遥耐心告罄,又一次伸手想摸到他时。 001將自己的头探了过去。 芸司遥眉心一动。 她低下头,手心的触感湿滑,她摸到了001的头髮。 人鱼抱著自己的尾巴,薄冷的唇微动。 “鳞片,掉了……丑……” 芸司遥一怔。 001:“太丑了、不好,看……” 他的眼睛像是会发光,幽蓝色的瞳仁是黑暗中唯一闪烁的微光。 芸司遥紧绷的身体骤然鬆懈下来。 原来是因为鳞片…… “丑什么丑。” 她捏了一下001的脸,淡淡道:“谁说你丑了,这不挺好看的。” 人鱼瞳仁竖起,他咧开嘴,露出满口森白可怖的尖牙。 “不……丑?” 芸司遥道:“不丑。” 粗壮的鱼尾和鳞片是雄性人鱼的象徵。 001:“你不、嫌弃……?” 她得赶紧恢復电源了,实验室內其他研究员马上就会赶到。 芸司遥揉了揉他的头髮,道:“不嫌弃。” 她指了一下水箱。 “进水箱里去,等会有人会过来,我会安排医生给你治疗尾巴。” 001又睁著眼睛看了她一会儿。 芸司遥也看著他。 与表面的冷静不同,她心里也在打鼓。 她关闭了总电闸,“莽撞”的將001放了出来。 现在没人能阻拦他。 001隨时可能逃出研究所,回归大海。 如果能选择,没有实验体愿意留在这里,被人观察、实验,囚禁在这不到十平米的房子。 大海是那么的辽阔无垠。 他可以恣意地在海水中畅游,伸展四肢,而不是困在窄小的水箱…… 芸司遥垂在身下的手逐渐攥紧。 如果001真的要跑,她很有可能拦不住。 除了001脖颈上的电击项圈能对他造成一点威胁之外,其他防御机关基本没有任何作用。 就像前天晚上那样。 001破坏机关,如同捏豆腐。 芸司遥还没想好应对政策,眼前突然一晃。 她警惕地向后退。 下巴突然被捏住,紧接著,她的唇被人直接包裹,含住。 芸司遥被撬开齿关,分叉的舌/尖灵活摆动。 呼吸交缠时似有大海的腥咸与冷冽,交织在空气中。 人鱼的蹼爪擦过她泛红的耳垂。 接吻也像舔舐,又深又重,缠绕著化在彼此舌尖。 芸司遥正要將它推开,001却率先离开。 他尝尽了伴侣的味道,眉眼饜足,喉结上下滚动。 “芸……” 001吻了一下她的手。 芸司遥看著他转身,“扑通”一声跳进了水箱里。 001用锁链將自己重新锁住。 “我会……” 人鱼双手缠上锁链,声音低沉暗哑。 “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將额头抵在玻璃上,幽蓝的瞳仁灼灼似流火。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7) 画地为笼,自我束缚。 001从不像人类那样虚与委蛇,也从不扭捏迴避。 他的情感直白又坦荡。 芸司遥曾在书中看到关於人鱼的记载。 从成年起,人鱼就会在深海中寻找属於自己的灵魂伴侣。 他们没有日久生情的说法。 只有一眼相中,產生灵魂共鸣,才会认定灵魂伴侣。 这种感觉玄而又玄。 很多人鱼穷尽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另一半。 他们寿命长达百年、千年,后代却极为单薄,演变至今,已几近灭绝。 芸司遥看向水箱里001。 他放弃了辽阔的海洋,选择留在这逼仄的水箱。 人鱼生性自由而傲慢。 这样的选择几乎违抗了自己的本能。 “芸……” 001紧紧贴在水箱玻璃上,黑暗中依稀只见那双幽暗深沉的蓝色眼睛。 “……我、属於……你。” 他的视线,他的声音,他的一切,似乎都只属於她一人。 这种感情沉甸甸的。 像一座大山朝她压来,紧迫中又带了一丝微妙。 芸司遥很难形容这种微妙。 001是一条非常有魅力的人鱼。 明目张胆的偏爱,示好,几乎没人能抗拒得了他。 就像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宠物,对著別人凶狠恶劣,却在面对自己时,露出软绵绵的肚皮,將所有弱点都暴露在面前。 芸司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001的声音低沉沙哑。 即使隔著一层玻璃,也能清晰传进脑海中,带著浓烈的雄性侵略性。 “司遥……” 人鱼一声接著一声地喊著她的名字。 他勾起唇角,森白的牙一晃而过,邪佞而妖冶,摄人心魄。 “你的,名字……” 人鱼伤痕累累的尾巴愉悦的在水中翻搅。 霍邢佑刚刚喊出来的名字,被001听了去,记在了心里。 “啪嗒”一声。 实验室的灯光骤然亮起,刺痛让芸司遥本能闭起眼。 “芸博士!” “芸博士你没事吧?!” 从门外衝来几个助理研究员,神情紧张。 “芸博士,001是不是跑出来了,您——” 实验室內一片狼藉。 他们偏头一看。 预想的人鱼潜逃並没有发生。 001老老实实待在水箱里,就连锁链都没有解开。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將视线从人鱼身上移开。 “我没事,001应激撞破了水箱,没有跑出来,你们去喊医生过来,先为他疗伤。” 助理震惊的看著水箱被拍打出的裂纹。 “这……这水箱材质不是加固过,居然还能砸碎?” “天吶!001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霍博士不是说人鱼跑出来了?” 芸司遥一听到霍邢佑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霍邢佑呢,他去了哪里?” 研究员道:“霍博士受了伤,暂时还在医务室……” “他吩咐我们您可能会有危险,所以——” 研究员们手里还拿了各种武器,甚至雷射枪都带来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们就拿了这些武器过来,现在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 用不上这些武器当然最好。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们也不想伤害001。 芸司遥:“把武器放回去。” 001这次的发狂就是拜霍邢佑所赐。 霍邢佑如果在场,芸司遥说不定真会当著所有人的面奚落讥讽他的不负责,將个人情绪代入研究,故意激怒001。 她气性未散,霍邢佑惹了一堆烂摊子,却让她来擦屁股。 ……躲得可真是时候。 研究员们匆匆忙忙的跑去收拾,有一部分人看著被砸裂的水箱,不禁咂舌。 “001尾巴的力量也太强悍了,这次的水箱维氏硬度可是高达113gpa,能承受70gpa的压力而不出现裂痕,居然也能被他砸碎……?” 另一研究员看著碎玻璃,心里发怵,“人鱼被注射了那么多药剂,还有攻击意识……我们是不是应该將他转移到危险区?” 001被拴在水箱內,锁链紧紧的缠住他的身体。 被电击过后,他的鳞片和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却仍然顽强地保持清醒。 芸司遥看向出声的那个研究员,道:“他是应激挣扎,不是主动攻击。” “咕嚕” 001吐出一个泡泡。 尖锐的蹼爪按在水箱玻璃上,身上的血將水箱染成淡淡的粉色。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攻击性。 研究员们心里放鬆了大半,却还是不敢上前。 他们请医生的请医生,打扫实验室的打扫实验室。 芸司遥启动了水箱过滤系统。 001眼珠子转来转去,只盯著她一人。 芸司遥心里却在想自己接下来的任务。 ……她要趁著001发情期还没结束,儘快提取到螺杆霉。 若是前几天,芸司遥还能面不改色的触碰001腹下三寸的鳞片,从他最有生机的部位提取到自己想要的。 可现在要她主动抚摸他的器官。 怎么看怎么怪异彆扭。 001不会反抗。 就是因为不会反抗,才让提取过程显得更加曖昧和……尷尬。 没错,就是尷尬。 芸司遥不受控制去看001,以及他腰腹下紧紧闭合的鳞片。 人鱼眨了一下眼睛,银色的睫毛轻轻扇动。 隨后,他缓缓翘起唇,对伴侣露出微笑,无声道:【芸…】 芸司遥呼吸微窒。 好了。 现在不纯洁的变成了她。 001的鳞片紧紧闭合著,难得不对她发情。 到了提取螺杆霉的那天,她已经能想像到001的眼神会有多惊诧和揶揄。 拒绝交配的是她,主动抚摸的也是她。 001或许会在她触碰的剎那迅速起反应,然后用那道幽暗邪佞的视线,炙热又仔细地,一寸寸扫过她的脸颊。 不。 绝对不行。 芸司遥被自己的荒谬的想像惊了一跳。 她绝对、绝对要麻晕001再进行实验,不能让他有任何甦醒的可能。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8) “芸博士,螺杆霉的提取迫在眉睫,我希望您能在三天內完成任务。” 四十多岁的博罗达教授给她下发了最后的通牒。 他寿数將至,几乎是一条腿跨过了鬼门关。 要不是001对除了芸司遥外的所有人类產生排斥,这次的实验博罗达是打算亲自上手的。 芸司遥低头扫了一眼智脑,抬头简洁道:“好,我会尽力。” 她站起身,走向实验室的方向。 助理刚刚给她发了信息。 他用了大量的麻醉剂迷晕了001,接下来的一个小时001都不会甦醒。 芸司遥走进试验区。 001闭眼躺在手术台上,三米多长的漆黑尾巴垂在了地上。 芸司遥手里拿了手术工具。 她儘量不去看001,一板一眼的进行手术前的消毒工作。 001光裸的皮肤像是丝绸一般顺滑,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显露出苍白的顏色。 芸司遥將提取器拿起,视线终於落在了人鱼身上。 他真的很大一只。 手术台几乎要被填满了,任何人站在他身边都会显得像个手办。 芸司遥盯著他紧闭的眼皮看了几秒。 幸好麻药充足。 助理一开始还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麻药。 “用太多麻药,001可能不会起反应,到时候针头很难扎进他的鳞片……” 助理边说耳朵边红了,滴血似的,怕芸司遥不理解,支支吾吾道: “得、得要他完全起反应,才才才好扎进去。” 芸司遥看他那副羞涩的样,不紧张都要被搞得紧张了。 “……不用,就按照我说的剂量来。” 助理回了实验室,按照她的吩咐调配药剂,他边调还边嘀咕,“能有用吗,鳞片闭合的这么紧,完全昏迷怎么可能会有反应……” 他也是个男人。 芸博士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总归是个女人,还这么年轻。 女性不够了解男性身体构造很正常…… 原本沉睡的001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安静的看著研究员的背影。 助理转过身,正好和人鱼四目相对,他嚇了一大跳,惊喊出声,“啊!” “你你你醒了啊。” 助理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本能的恐惧这个海洋生物。 001眼球微转,看向他手里的试剂。 助理头皮一紧。 “等、等下芸博士要来做个实验,所以我得先打个麻醉……” 他大脑一片空白,声音发颤,下意识解释起来。 “你乖乖的啊……很快就结束了。” 001听到“芸博士”这三个字,安静下来,不动了。 助理当著他的面迅速將麻药注射进了水箱。 “你先、先睡一觉……” 001似乎极轻的哼笑了一声。 有些讥誚。 助理一惊,偏头去看时,只看到人鱼银白色睫毛缓缓闔上。 他的生命体徵平稳,状態显示昏迷。 助理心里惴惴的,確定他是真的昏迷,才发信息给芸司遥。 “……” 芸司遥戴上乳胶手套。 她伸手,贴近001的鳞片。 001的痊癒能力简直惊人的强悍。 越靠近生命繁殖的区域,细胞活性也就越强。 他被电击留下的创伤已经完全恢復。 芸司遥的手从他的腹部滑到那枚格外坚硬的鳞片。 她伸手先是拨弄了两下,没得到任何反应,胆子才渐渐大起来。 这是芸司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且仔细的观察人鱼。 001的皮肤比人类更加坚韧,也更加光滑。 人鱼生活在深海,面对几十个大气压,相当於在地面上承受几百吨重物的压力,自然进化出了保护自己的外形和抗压的身体。 她缓缓抚摸他的皮肤,口罩下的脸冷静专注。 寻常的武器应该捅不进他的皮肤。 001躺在手术台上,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体,宛如一尊精雕玉琢的雕塑。 芸司遥摸了大半天,他的鳞片还是没有开合的跡象。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半。 芸司遥眉头逐渐皱紧。 难不成……必须要等到001醒来,才能开合鳞片? 她碰到了001蹼爪的薄膜。 和耳鰭一样,薄膜上遍布毛细血管,是个很敏/感的位置。 她正严肃的分析著他的身体构造,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划过他的薄膜。 正要撤回手时,芸司遥忽然瞥到鳞片似乎动了一下。 她迅速扭过头,发现001腹下的鳞片不知何时开始鬆动。 ……有用! 她屏住呼吸,继续抚摸他耳鰭和蹼爪。 001的变化越来越明显。 他苍白的脸颊缓慢透出一抹红,胸口开始起伏,皮肤下的青/筋开始缓慢凸起。 芸司遥迅速拿起手术用到的提取器,对著他腹下扎进去。 暗红色的血液逐渐盈满注射器。 某种幽蓝色细线状的物质隱匿在血液中,一併被提取。 ……成功了! 她太过专注,以至於根本没察觉到001胸口的起伏变得规律起来。 人鱼银白色的睫毛抖了抖,掀开,露出那双幽蓝色宛如大海的眼睛。 他低头看了看起/反应的位置,喉咙里发出嘶哑地怪笑。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嗬……” 宽大的蹼爪插进她的髮丝,细细地揉搓按摩。 芸司遥手一抖,注射器差点脱手。 隔著手套都能感受到极强的存在感。 “你——” 她的头皮清晰的感受到了001冰冷柔软的蹼爪,完全覆盖住了她的后脑。 他的蹼爪像是有无数个吸盘,掠过头皮,激起酥麻颤慄。 芸司遥抬头看过去。 只见001唇角勾起,那双狭长邪佞的眸子直勾勾盯著她。 眸中的神色是毫不掩饰的戏謔与兴奋。 “芸……” 001將自己坚硬的指甲收了进去,只用柔软的部分触碰她。 “……你在……做什么?” 蹼爪轻轻点了点她的头皮。 芸司遥大脑嗡的一下。 人鱼的喉咙再次发出了那声诡异地声响,刺耳又极为情//色。 和之前几次都不同。 人鱼发出怪笑之后,唇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邪气又充满欲//望。 芸司遥迅速將注射器抽了回来。 这回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001鱼尾缠住她的双腿,將人猛地放倒在自己身体上。 芸司遥手刚撑起来,唇就被用力吻住。 001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肆无忌惮的占据领地,几乎要將她完全吞噬。 芸司遥將手插进他的发,呼吸不畅,“001……” 惨白的灯照下,001鬆开了她。 他伸出蹼爪,用尖锐的指甲刮蹭著她饱满肿胀的唇,幽蓝色的眸子透著紧张和兴奋的光。 “……你又想要、我的……什么呢?”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29) 001用漆黑的尾巴將她再次缠紧。 “我是取螺杆霉,001——”芸司遥话音硬生生止住。 冰冷的吻再次袭来。 她的口罩早就不知道被丟到哪个犄角旮旯。 人鱼用自己分叉粗燥的舌/头,软化倒刺,一点点扫过她的下唇,一路蔓延到脖颈。 微妙的毒素注入皮肤。 他的吻强势而不容抗拒,鱼尾分泌的保湿体/液,將她的衣服和皮肤弄得一塌糊涂。 “001,停下……”芸司遥试图將过分激动的人鱼安抚下来,她热得头晕眼,被舔舐过的部位简直钻心的痒,“我说、停下,001……!”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巨蟒缠身,越是挣扎,越是喘不过气。 芸司遥甚至能感觉到001的鳞片重重碾著她的腰,抵在她的肩胛,向上蔓延。 他柔软如纱的尾鰭可以自由控制硬度。 在整个背部被完全侵//略覆盖时,芸司遥颤抖了一下,咬紧牙关,“不,停下,001!你不要逼我採取强硬措施……!” 001抬起头。 他分叉的舌头在唇外没有收回,幽蓝色的兽瞳让他看起来更加非人。 庞大的体型和健硕的肌肉线条令人心生恐惧。 所有见过他的生物,都会不由自主的被这条美丽的海洋生物所吸引。 “我、以为……你不喜欢……” 人鱼深深地看向芸司遥,湿润宽大的蹼爪托起她的脸颊。 她的脸真小,只有一个蹼爪那么大。 001低下头,耳鰭和人类柔软的耳朵相撞,他用力的蹭了蹭,听到伴侣小口的吸著气。 “你喜欢的……芸……你喜欢、我的,生殖*……” “你胡说什么,”芸司遥屏住了呼吸,眼前阵阵发黑。“你真是——” 他都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污言秽语。 等001平静下来,她一定要狠狠扣掉助理的工资!什么年终奖,年假,旅游经费,全部扣掉! 办事不牢靠,以后还怎么应对更凶猛的实验体。 芸司遥声音从齿关泄出,艰难道:“鱼尾鬆开,001,缠得太紧了!” 001像是要把她完全融进身体里。 海洋生物的心跳速度简直快得惊人。 芸司遥从相贴的胸膛感觉到人鱼异样的激动。 “你不用、害怕,芸……”001薄唇微翘,他的眼眸就像一望无际的深海,“我,不会让你,受伤……” 人类的腔//道是如此的狭小,她担心无法承受也无可厚非。 001將娇小的伴侣拢在怀里。 “不会痛……会、很舒……服……” 实际上芸司遥的身材在女性中並不娇小,她身高165左右,体重偏瘦。 只不过人类的身体怎么可能和海怪相提並论,拥抱触摸下来,这种体型的差异就越发明显。 芸司遥眼冒金星,呼吸不畅,她抓起一旁的镇定剂,对著人鱼的脖子就猛地扎了下去! 人鱼喉中发出嘶哑的呻吟。 “呃……” 他动作凝滯,倒给了芸司遥喘息的时间。 她將001用力推开,脚刚著地,001就迅速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芸司遥回过头,看到了久违的半透明显示屏,出现在001头顶上方。 【姓名:001(沧溟)】 【情绪:兴奋(祂渴望得到您的回应)。】 【好感值:80(您在祂心中无与伦比)】 好感值居然涨了这么多? 一针镇定剂远远不够。 现在的001早就对人类的药剂產生了一定的抗体。 短短半个月,他先是被螺旋桨搅成重伤,又是被电击、麻醉,身体出现了微妙的进化。 “不、要走……” 芸司遥被人鱼反过来,用力压在手术台上! 001並没有计较她毫不留情扎下的那一针,也没有计较伴侣触摸自己隱私鳞片的放纵行为。 “跑、什么……” 芸司遥:“我的提取进度已经完成,001,我要回去復命了。” 001的瞳仁很快竖成了一条细线,这是兽类情绪起伏剧烈时的状態。 “那是我的东西,它不属於你……” 他蹼爪灵活的从芸司遥手里將那管螺杆霉取走。 “只有、伴侣……才能带走,我的鱼崽……” 001脸上又出现了那副好整以暇的邪佞神情,眸光幽冷戏謔。 “你得承认、是我的伴侣……它才属於你……芸。”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0) 人鱼从不是什么善良纯情的种族。 螺杆霉的提取確实在人鱼器官內,要说是“鱼崽”,倒也没说错。 001低笑了一声,歪头。 “你、是吗?”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鰾中发出,混著呼吸的气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芸司遥前天还在想著,绝对不能让001在提取过程中甦醒。 今天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人鱼解脱了所有束缚,唯独脖子上还套著高压电圈。 芸司遥不可能电击他。 这也导致了001更加肆无忌惮。 他就是要逼芸司遥承认,承认她是他的,她属於他。 001將提取器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可以、给你第二个选择,得到它……” 直觉告诉她,这个“选择”绝对不会比承认伴侣身份要好,果然,人鱼薄唇微动,露出森白的牙,声音暗哑,透著浓烈的暗示。 “主动、吻我……” 001並没有將鳞片收回,就这么大剌剌的敞著,抵在她身上,幽蓝兽瞳牢牢的锁定她脸颊。 芸司遥毫不迟疑的选了第一个选项。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注视著001的眼睛,面不改色道:“我是你的伴侣,001。” 一句话而已,她又不会少块肉。 “芸……”001用蹼爪蹭过她发声的喉咙,尖锐的指甲划过她的皮肤。 “不要……骗我。”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001银色的长髮顺著健壮的肩背滑落下来。 他银色的睫毛宛如雪,簌簌颤动,在他目光下,所有生物都仿佛被掠夺了呼吸,只能屏息凝神,抬头仰望,宛如在看神祗一般望著他。 “芸……” 在那一瞬间,芸司遥感觉自己被人鱼引诱了。 他用自己的嗓音,外貌,身体,无所不用其极的引诱勾引著她。 驯服这么一个强大美丽的海怪,是一件非常有征服爽感的事。 厌恶排斥所有人类的001,唯独对她一人展露出温驯示好的一面。 啊…… 芸司遥喉结无意识滚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失控,穿透耳膜—— 原来危险的刺激感,真的会让人尝到血液沸腾的滋味。 001身上海水的冷冽不再变得腥重难闻,他的气息完全包裹了她,柔软的,潮湿的…… 芸司遥每个细胞都开始颤慄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这条美丽的海怪给蛊惑了,操控了。 “嗬…” 001笑容扩大,他愉悦的弯起唇,亲了亲伴侣唇角。 “bu……nuo……ya……” 【我的爱人。】 * 人鱼被重新送进了观察室。 提取螺杆霉必须在人鱼身体康復,且精力充沛的条件下进行,否则提取到的螺杆霉浓度会“不纯”。 一条精力充沛的高级人鱼破坏力能有多恐怖? 他们能一尾巴將人砸成烂泥。 这种强度的重击跟被重型卡车碾压没有任何区別。 研究员们费了几十年的努力,提取到的都还是掺有杂质的低级螺杆霉,和芸司遥手里的还在蠕动的幽蓝丝线完全不同。 “天啊……”研究员低声喃喃,“这简直就是奇蹟!” “001是我见过最完美的雄性人鱼,“研究员兴奋的指著提取器內的液体,”你看他的螺杆霉,和其他低级人鱼完全不同,在血液中游得多畅快!” “哦上帝,我第一次知道螺杆霉居然会动,我一直以为这东西是不动的,软趴趴的垂在提取器底部……” 博罗达教授看著提取器中的丝线,呼吸难掩粗重。 有了螺杆霉,人类的寿命会向前跨越一个大阶级,甚至逆天改命都说不准! “好、很好……”博罗达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对这位年轻的女高级研究员表达了欣赏与赞意,“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芸司遥站在实验室中央,她的脑海中播报著实验进度。 【恭喜宿主成功提取“螺杆霉”,且对人鱼001进行了“拔鳞”,“抽血”等实验,奖励——】 系统说到一半,突然卡了壳。 【您未在霍邢佑面前维持心理变態人设,扣除5万积分,奖罚相抵,共获得5万积分。】 实验室门口。 霍邢佑靠在门边,正以一个探究又复杂的神色盯著她。 芸司遥抬起头,视线和他相撞。 霍邢佑视线顿了顿,竟主动移开了。 芸司遥微眯起眼,思绪在大脑中微微一转就反应过来。 ……她暴露了。 从拉电闸那一刻起,霍邢佑就已经开始怀疑她。 芸司遥平静的收回视线。 一个隱藏任务而已,失败一半就失败,她钻空子完成了另外一半,已经算是意外收穫了。 芸司遥並不是很在意一点微小的损失。 霍邢佑確实是在怀疑她。 他处理完自己被人鱼粗暴扭断的手腕,回了房间,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芸博士对001太关心了。 这种“关心”甚至能超越生死,超越本能。 拉电闸相当於变相自杀。 芸博士解开了人鱼身上所有束缚,將身家性命都悬在了裤腰带上,赌001不会失控,赌他不会逃跑,不会杀她。 这真的是一个性情凉薄冷漠的研究员会做出的事吗? 霍邢佑越想越不对,他走出实验室,沉吟片刻,抬手点开智脑。 他拨通了一个號码。 “餵?” 霍邢佑道:“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恭恭敬敬道了声,“霍先生。” 霍邢佑道:“亚马逊打捞的五条中级雌性人鱼,还没有开始运输吧?“ “是。” “改道,送到启智研究所来。” 电话那头的人迟疑道:“五条……全部都要送进来?” 霍邢佑:“对。” 男人没再多问,一声应下,正要掛断电话。 霍邢佑再次开口,道:“你那边还有启智研究所里……芸司遥,芸博士的实验记录吗?” “当然有,”电话那头的男人道:“芸博士的好几次实验都被收编入教材,作为模范案例展示。” 霍邢佑道:“全部发过来。” “好,没问题。” 人鱼实验马上就要正式启动。 不管芸司遥对001到底有什么想法,她作为主研究员,就得接受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霍邢佑靠在墙边思忖半晌。 他其实更倾向於是人鱼引诱了她。 那条淫.盪的,处在发情期的雄性人鱼,惯会用那张皮囊来诱骗人类。 霍邢佑收到了下属传来的实验视频,走向了关押001的观察室。 001从水箱转移到了圆柱形恆温水池。 他银白色长髮在水中如流云舒展,健壮的胸膛上贴著各种电极片。 几支透明的导管从他腰间的鳞片缝隙中插入,输送著淡绿色的液体,在水流中漾开细碎的涟漪。 仿佛一件被囚禁起来的海中珍宝。 霍邢佑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 001被迫陷入了沉睡。 这些管道都是压制他的利器,源源不断摧毁著他的身体,让他无法清醒。 霍邢佑知道001能感受到周围一切的变化。 他只是被迫陷入了沉睡,暂时不能动弹而已。 霍邢佑走上前。 他將芸司遥前几年的实验视频全部调了出来,投屏到了幕布上。 “001。” 人鱼浮在营养液中,一动也不动。 霍邢佑捏著遥控器,声音极冷,“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他摁下了实验视频的播放键,声音不疾不徐。 “你真以为芸博士她能看得上一条畜生?” 幕布上,极为清晰的画面视频缓慢播放。 芸司遥戴著双层乳胶手套,防护面罩下模糊的勾勒出锋利的下頜线。 实验室的冷光灯將操作台衬得无比猩红。 她握手术刀的模样太稳了。 白大褂穿在身上,仿佛一台精准冰冷的机器。 这个视频霍邢佑已经看过无数次,却仍然会对视频中的画面產生视觉衝击。 他相信001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你的鳞片、血液、眼泪,甚至是螺杆霉,都是她需要研究的课题罢了。” 霍邢佑嗤笑一声,道:“她不会爱上自己的实验体,” “芸博士也会像解剖那只可怜的狐狸一样,用手术刀划开你的腹腔,取出你的臟器,用骨钻撬开你的头颅……” 霍邢佑將手按在玻璃上,字字冷冽。 “你会主动为她的研究献身吧,001。”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1) 恆温水箱中的人鱼鳃盖微微翕动。 001漂浮在营养液中,尾鰭宛如绚烂的黑纱。 他双眼轻闔,长睫如羽,將所有情绪都锁在那片暗影之下,一动也不动,看起来危险又邪肆。 霍邢佑將手收回,垂在身下。 001很清晰的听到了他说的一切,但並没有给予他任何反应。 霍邢佑的目的已经达成,人鱼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当中。 对付这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海怪,他甚至不用说太多,点到为止,人鱼自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霍邢佑冷哼一声。 他最后扫了一眼囚困住的人鱼,將视频关闭。拿起u盘,转身出去。 在霍邢佑关门出去的剎那,本应沉睡的人鱼缓缓睁开眼睛。 幽蓝瞳仁宛如一汪深海,压抑晦暗。 “……” 启智研究所的负责人巴洛夫笑眯眯的冲他打招呼,“霍博士。” 霍邢佑早就注意到了他,却跟才看见似的,惊讶道:“巴洛夫先生。” 巴洛夫道:“霍博士,听说您运输了五条雌性人鱼进研究所?” 霍邢佑笑道:“噢,是的,来启智这么多天了,我想著或许能为研究所做点什么……正好我在亚马逊海沟停放的船只非常幸运的捕捞到了五条雌性人鱼,所以托人运了过来,给大家瞧瞧。” “您真是善良又大度,”巴洛夫笑容愈发扩大,他道:“您的诚意我们都已经感受到了,您放心,恆纪元计划必定也由您和芸博士共同参与。” 恆纪元计划,顾名思义,“恆”象徵永恆,“纪元”暗含时间新纪元,寓意开启人类寿命新篇章。 这是人鱼项目的核心计划。 只有启智內部的核心人员才能接触到。 霍邢佑露出微笑,这回多了几分真诚,他笑著和巴洛夫握手,“多谢,荣幸之至。” 启智研究所决定將霍邢佑送来的那五条雌性人鱼分別关押。 其中一条人鱼是他们精挑细选分给001的配偶,擬名为“迦南”。 迦南是圣经中的应许之地。 那是一个充满神秘与未知的地方,既诱人前往,又暗藏重重危机,借喻於人鱼。 研究员们轻声惊嘆,“迦南可真漂亮,我要是人鱼我都会爱上她。” 迦南有著一头非常漂亮的金髮。 她赤裸著上身,眼睛是白色的,让人联想到古希腊神话中的阿佛洛狄忒。 阿佛洛狄忒从浪中诞生,掌管爱与美。 研究员:“这条人鱼可不像之前那条尚未开智的低等人鱼,001这次应该不会再將她看作食物,攻击分食了吧?” “肯定不会!”研究员神情兴奋,“要是我们能得到他们结合诞生下来的人鱼幼崽,以后的实验必定会轻鬆很多!” 芸司遥手里抱著一只笼子,笼子里是那只变异狸猫。 狸猫瞪著黑咕隆咚的眼睛,嘰嘰的叫。 “吵什么,”芸司遥拍了拍笼子,“你也想被送上去?” 狸猫瞬间不吱声了。 它瘫倒在笼子里,被芸司遥轻轻放在桌上。 经过几次接触,狸猫对她没那么抗拒了。 芸司遥还是冷漠,但並不会对它们进行疼痛实验,也不会用可怕的手术刀切除它们的肢体,探究它们再生的速度。 研究员將那五条中级雌性人鱼全部推了出来。 现在他们要进行的实验,是恆纪元计划的一部分,人鱼“器官移植”实验。 “先来试试更换心臟吧。” 其中一条最虚弱,也最瘦小的人鱼被研究员们从水箱中捞了出来。 博罗达教授躺在手术台上,他苍老的皮肤上儘是褶皱和老年斑。 正常情况下,四十多岁的身体不该呈现这种衰败之相。 芸司遥冷眼看著,將手放在狸猫的笼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著。 她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人鱼寿命漫长,人类却越来越短暂。 他们就像是被上帝诅咒,科技越来越发达,寿命却逐渐败退。 博罗达教授相信,换心能让人类拥有人鱼的力量,朝著人鱼进化,获得“永生”。 ……真是疯狂。 他们想將人鱼的心臟,换进人类的胸腔,在新的身躯里重新跳动。 博罗达甚至不惜用自己来进行第一次实验。 他马上就要死了,人鱼又实在是稀有。 研究员们不能將心臟用在普通人身上,避免浪费,所以这第一个实验者,博罗达教授决定用自己来验证。 给博罗达换心的主刀的研究员是霍邢佑。 霍邢佑进入玻璃隔离舱,戴好了口罩和实验无菌服。 “像001这种完美的实验体,被螺旋桨搅碎都能拼凑回来,说不定真能再生出更多器官。” “是啊,人类没准真能实现在海洋生活,这放以前想都不敢想。” “海洋的面积比陆地大这么多,若是能拥有人鱼的蹼爪和鱼尾,我们也能有自卫的能力……” 狸猫听懂了这些人类的话,暴躁的开始齜牙。 芸司遥並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她站在一边,冷冷清清的注视著。 隔离舱內。 雌性人鱼仰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的插管和一位年老的人类相连。 她被手术刀剖开了胸腔。 人鱼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悲鸣,却被压制住动弹不得。 霍邢佑为她注射了麻醉。 人鱼並没有完全的沉睡,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划开。 粗壮的银色鱼尾奋力摆动,想要將人用力推开,却毫无作用。 “嘰——” 她的尾巴只上扬了十公分,便无力的垂在了地上。 霍邢佑切断了与心臟相连的血管,將它小心翼翼的取出,放进保存液中。 离开了胸腔的心臟还在不断的跳动。 研究员们开始窃窃私语的討论。 他们已经开始幻想未来,幻想长生,没人將人鱼看作生命。 狸猫瞪圆了眼睛,看著被剖开的人鱼,又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就差屁滚尿流了。 “屁大点的胆子。” 芸司遥弹了一下狸猫的后脑,“嚇失禁了我可不管你。” 她刚收回放在笼子里的手,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就在脑海中响起。 【你不能违背人物设定。】 芸司遥:【哦,我知道。】 她是坏蛋,坏蛋就要有坏蛋的样子。 芸司遥道漫不经心道:【实验会失败吗。】 系统沉默了。 玻璃隔离舱內,失去了心臟的雌性人鱼却还活著。 她痛苦的痉挛,尖锐的嘶鸣。 人类发展至今,用过多少生命,这种场面简直是司空见惯。 研究员们热切又紧张的期待著换心的结果。 他们很少用开了灵智的实验体。 可这是人鱼。 传说中的人鱼。 自身利益下,这点仁慈便彻底湮灭。 弱肉强食,自然环境的选择。 雌性人鱼张了张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的蹼爪揪住身上连接的管道,拼尽全力的喊了一声,“救……!” 她扭过头,一双兽瞳落在了玻璃外的人类身上,用尽全力,向他们这群帮凶求救。 “救、救我……” 隔离舱外,研究员们发出震惊的声音。 “她居然会说话?” “人鱼在向我们求救?” 研究员道:“我没听错吧,她居然能像001一样说话。” “老天,她的心臟已经被掏空了,居然还能活著!” 芸司遥眸光微动,缓慢皱起眉。 人鱼喉中的痛苦的尖啸愈发扩大,就连主刀的霍邢佑都开始受到干扰。 他毫不迟疑的又注射了一记麻醉。 一名研究员小跑著衝进了研究室,气喘吁吁道:“关押、关押在其他地区的人鱼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焦躁症状,她们正试图衝破玻璃!” 是手术台上,人鱼悲鸣的声音穿破了冰冷的金属建筑,感染了其他人鱼。 她们在水箱里横衝直撞。 芸司遥:“所有人鱼都被影响了?” “啊?”研究员道:“啊!是的,现在——” 芸司遥立马转身,从实验室出去,准备去寻找001。 “芸博士!您去哪儿?” 研究员注意到了她的离开,道:“现在还在实验中,芸博士……” “芸博士!” 芸司遥没理身后的声音,她遵循著记忆,快步走到自己的实验室,猛地推开大门——! 恆温水箱中的人鱼瞬间睁开了眼睛。 芸司遥听著胸腔里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芸……”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001露出那双如大海似的眸子,安静地注视著她。 芸司遥平復了一下呼吸,走到人鱼面前。 001听见了同类的悲鸣,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却没有任何反应,神色平静又从容。 芸司遥问道:“你不害怕?” 她仰头看著这条美丽的海洋的生物。 001垂下头,温柔的看著伴侣。 那种眼神確实可以称之为“温柔”。 001表现的越来越像人。 他有著酷似人类的脸颊,神態。不管是模仿出来的,还是本能流露,他都令人动容和惊艷。 ……没有人能抵抗住这种视线。 001毫不避讳自己能感知到研究所內发生的一切,问:“你会、这样……对我吗?” 他伸出了自己的蹼爪,芸司遥这才发现,他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咬痕。 撕咬的痕跡不像是人为,而是—— 自己撕扯咬烂的。 “芸,”001声音缓慢,道:“你想要、解剖我的身体……取出我的心臟吗?” 他歪头,將破烂的蹼爪重新撕扯开。 身体治癒的速度完全比不上他破坏的速度。 芸司遥呼吸微顿,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撕破自己的蹼爪?!” 001出现了轻微的自残现象。 他在为自己的伴侣展现自己的治癒能力,展现自己的实验价值。 “取出……心臟,我也不会,死亡……” 霍邢佑提供的那五条雌性人鱼完全比不过他的治癒能力。 失去了心臟,他还能再长出另一个。 芸司遥皱眉,抬头看他,“谁跟你说我要取你心臟了?你把自己的蹼撕成这样做什么,就为了展示你的自愈能力?” 001俯视著她,安静地不动了。 芸司遥不知道是因为人鱼悲鸣,还是因为什么別的因素影响了001。 他头顶的光板正显示著他的情绪。 【平和、哀伤、难过……】 满满的负面情绪堆积在光板上,压抑,让人喘不上气。 “不会,”芸司遥看著人鱼,冷静道:“我的研究已经结束了,001,我现在並不需要你为我提供任何器官和组织。” 001银白色的睫毛抖动,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吗?” 芸司遥转身去操作台关闭了输送药剂的管道,001看著她的背影,又问:“你现在,不需要、我了吗?”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爬上他的恆温水箱口,命令道: “游上来。” 圆柱形的恆温水箱足有四米长,001仰头看著她。 他扯掉了给予他痛苦的电极片,游到了水箱口。 芸司遥紧抿著唇看他,001也同样在看著她。 “你……” 他话还没说完,芸司遥突然伸出手,捧住他湿淋淋的脑袋,用力朝他吻了下去。 嘴唇相撞的瞬间。 芸司遥感觉自己磕到了牙,钻心的疼,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芸——” 001幽蓝瞳仁猛地扩张,鳃裂在脖颈处不安翕张。 他喉咙里发出尖锐的鸣叫。 那不是带有攻击性的声音,而是亢奋的、激动的鸣嗡。 芸司遥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握住,蹼爪向上,人鱼按住她的后脑,不断地加深了这个吻,海洋的冷冽气味冲入口腔。 刺激的酥麻衝击著脑神经。 001是兽类,他的欲//望直白而赤/裸。 他含住芸司遥,来来回回含//吮,榨/出/甘/甜汁水,隨后喉结上滚,全部咽了下去。 人鱼的吻不像人类那些温柔缠/绵。 芸司遥低头喘息,好不容易和他分开时,气息早已紊乱,脸颊憋得发红。 她看著001那张湿漉漉的妖冶面容,咬牙,道:“真是欠你的……” 001眨了眨眼,表情很是无辜。 芸司遥的隱性任务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她决定放001回到大海,但又不是单纯的完全放他走。 目睹完霍邢佑解剖雌性人鱼的全过程,芸司遥无可避免地,將那条人鱼代入到001身上。 001也会躺在那张手术台上。 她会亲手剖开他的身体,取出他的器官,血淋淋的安在自己身上…… 芸司遥低头看他,压低了声音道:“一周,我一周后会去亚马逊海沟,到时候我会放你走。” 001看著她,鱼尾甩了甩,道:“我要、陪在……你身边。” 芸司遥:“我会和我的团队一起去亚马逊海沟。” 亚马逊海沟频频出现人鱼踪跡。 除了霍邢佑,还有其他人也捕捞到了人鱼。 这些人鱼就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主动游上了岸,实在是蹊蹺。 研究员们怀疑亚马逊海沟可能存在“人鱼岛”,吸引他们的是人鱼族的首领,也就是塞壬。 芸司遥的第一个任务,是探寻人类和人鱼岛的秘密。 人鱼岛她是必须要去的。 放走001也有一部分她自己的考量。 001在族群中的身份肯定不低,他一定知道人鱼岛的位置,或许还能帮到她。 人鱼盯著她看了片刻,道:“我、不会……和你分开……” 他的蹼爪牢牢抓握住芸司遥的手。 海藻般的银髮黏著水珠,將苍白的面颊衬得愈发楚楚可怜。 芸司遥隨口应道:“好,不会分开。” 她必须得走了,其他研究员很快就会赶回来。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下时间,道:“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001重新潜入了柱状恆温水箱,听话的將电极片重新贴回了胸膛。 “我、等你……” 芸司遥离开了。 001脸上的温顺柔弱一扫而空。 鳃裂在脖颈处缓慢开合。 银髮人鱼抬起手,在空中隨意的轻点了一点。 诡异的波纹在水箱中浮现。 几千里外的亚马逊海域。 不断酝酿的狂暴风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掐住咽喉般戛然而止。 原本掀天而起的浪墙轰然坍塌,化为细碎的白沫,偃旗息鼓下来。 001垂眸凝视指尖,抬手,碰了碰殷红的唇瓣。 薄唇张开,色情又缓慢的舔了一下,眉眼缓缓浮现出饜足的神態。 ——似是在回味那个吻。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2) 巨大的船只行驶在海面上。 咸腥海风裹著潮湿水汽钻进鼻腔。 芸司遥手里拿著望远镜,抬起,向前观察。 助理研究员道:“芸博士,再向前几海里就到了亚马逊海沟的范围了,人鱼岛的位置真的会在这吗?” “不確定,”芸司遥放下望远镜,道:“过往几十年,我们都没能捕捉到人鱼的踪跡……” 她视线扫过忙碌的水手,“但现在,为数不多的几条人鱼,都在亚马逊海沟被捕捞上岸……我们按照这个方向找,总不会出错。” 研究员点头应道:“是。” 霍邢佑从后面跟了出来。 他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褪去了白大褂,显得更加斯文。 “芸博士,我们的实验很成功,”霍邢佑微笑道:“博罗达教授的衰老停滯了,他拥有了人鱼的健壮和充沛的精力。” 芸司遥:“那是个好消息。” 霍邢佑点头,道:“不过新的心臟磨合还需要一段时间,博罗达教授如今还在启智研究所修养,没有跟过来。” 芸司遥道:“那条人鱼呢?” “也在实验室,她还活著,非常坚强,”霍邢佑继续道:“我想看看人鱼生长的极限,没准器官能重新再生,给我们一个惊喜。” 器官再生,反覆掠取。 霍邢佑边说边观察著芸司遥的脸色。 很遗憾,她表情实在是冷漠平静,根本看不出分毫紕漏。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道:“祝你好运。” 霍邢佑笑笑,道:“芸博士,巴洛夫先生让我把迦南也带上了船,为001配种的事交由您亲自安排。” 迦南是那五条人鱼中体型最大,等级也最高的人鱼。 她的尾巴足有两米,虽然比不上001那惊人的三米多长尾,但也非常壮观震撼。 芸司遥走到底舱,阴暗潮湿的环境中,两个水箱分隔开来。 迦南在水箱中漂浮,她甦醒了,正睁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缩在了角落里。 底仓內还有助理研究员在看守,看到芸司遥进来,便放下手里的资料,道: “芸博士,迦南似乎很害怕001,如果要强行进行配种,我们可能需要採取药物措施……” 听到“配种”两个字,沉睡著的001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漆黑的鱼尾在水箱缓慢摇动。 幽蓝色的视线缓缓落在芸司遥身上,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芸司遥道:“不用著急这个,先把他们放在一起培养感情。” 迦南似乎能听懂他们说话,她颤抖得更加厉害,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极为尖细的人鱼语。 她开始摇头,表情惊惶不安。 “嘿!”研究员曲起指头敲了一下001的水箱玻璃,“001,绅士些,面对女士应该温柔一点。” 迦南將身体贴向距离001最远的角落,细细的颤抖。 也许是001最近表现的实在是温驯,这些研究员们的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他们有时会主动和001搭话,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儘管001並不搭理他们,但也没展现出攻击性。 001眸色依然冷淡,他耳鰭张开,鱼尾上的鳞片似乎也有炸开的跡象。 空气中仿佛凝结了冰霜,刺得人头皮发紧。 助理研究员瞬间噤了声,他向后退了半步。 一只柔软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了他肩上。 芸司遥冷淡的声音仿佛一剂镇定剂,她吩咐道:“这里我来看著,你先出去。” 助理咽了咽口水,看看001又看看芸博士,小声道:“好、好……” 他转身出去,心里发毛的滋味久久还没散去。 001之前將芸博士视为伴侣,还能用研究所內没有开智的雌性人鱼来解释。 可现在有了迦南,处在发情期的001为什么还是这么排斥雌性人鱼? 芸司遥道:“我们现在已经到了亚马逊海沟。” 001游到了最靠近她的位置。 芸司遥:“……你的家乡。” 001收回了耳鰭,將蹼爪抵在玻璃上,注视著她。 这几乎成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共识。 芸司遥顿了顿,也將手放在了玻璃上,正好和他的蹼爪相贴。 她的手比001小太多了。 001勾了勾唇,他削薄的嘴唇贴向她,隔著玻璃,张开。 猩红舌尖伸出,在芸司遥脸颊的位置上轻轻舔了舔。 芸司遥看到玻璃上的水痕,很快消散融进了水中,就好像他舔的不是玻璃,而是…… 芸司遥迅速抽回了手。 脸颊隱隱有被舔舐的错觉,火辣辣的,似有柔软倒刺刮蹭而过。 她还是不太能適应这条人鱼的直白淫/盪。 001歪头。 芸司遥看向他,道:“我们要去人鱼岛,到时候我会放你出来。” 001没有说话,他专注的盯著芸司遥。 芸司遥:“你知道人鱼岛的位置吗?” 她这人向来不绕弯子,更何况001不是人类。 和他绕弯子等同於对牛弹琴,还不如直白一点问他。 另一个水箱里,迦南也游了过来。 她下頜线绷紧,警惕的看著这个人类。 “芸……”001银色的睫毛半闔,薄唇微动,低沉暗哑的声音似乎贴在耳畔响起。 “你们,不是已经在……去往岛屿的路上了么?” 他漂亮的银髮在身后飞舞。 迦南喉间传出尖细怪异的人鱼语。 芸司遥听不懂,但不妨碍她感受到迦南的敌意。 雌性人鱼正焦急地想要阻止001说出一切,银色的大尾巴在水箱里不断滑动。 001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声音轻慢,温柔的对著伴侣道:“我们、会抵达的……”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3) 航行第三天。 远处传来阵阵海浪声。 亚马逊海沟受颱风影响较大。 春季是冬季风转为夏季风的过渡时期,气流交替,风向紊乱,这时候的降水量和雷雨天气就格外的多。 芸司遥上了船舱,看到水手们的表情都很凝重。 “风雨变大了,我们还要继续航行吗?” 霍邢佑道:“继续,我们还没有深入海沟。” 眾人又看向芸司遥。 芸司遥:“控制航速,选择相对平坦的海域拋锚,等风雨过去。” 其他人照做。 他们僱佣的都是有经验的水手,平时也没少在亚马逊海沟航行,表现的都还算冷静。 船被风半推著往前走。 芸司遥看了眼阴沉的天空。 天黑了,可见度变得极低。 芸司遥正要去取航海图,手腕上的智脑突然滴滴滴响动起来。 霍邢佑手腕上的智脑也开始响动。 他抬头扫了一眼芸司遥,两人四目相对。 这是来自启智研究所的简讯,也是警报。 芸司遥点开看了一眼,阅读完全部的內容后,眼皮猛地一跳。 智脑传递过来的是一则监控视频,附带简短的文字。 【启智研究所遭遇人鱼袭击,博罗达教授不幸遇难。】 博罗达教授死前胸口被生生剥开。 臟器和四肢都被人鱼吃了个乾净,只剩下一具骷髏架子。 研究所一般选址在郊区或独立园区,用意是减少外界噪音干扰。 这种地区一般环境適宜,极少会出现恶劣天气。 可偏偏巧就巧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极端天气就这么发生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瞬间匯成浑浊的溪流。暴雨、狂风、惊雷交织狂舞。 骤雨毫无徵兆落下,迅猛如疾风。 数不清的人鱼从水流中出现,它们疯狂的冲向了研究所,张开布满尖牙的猩红口腔,展开了大肆的屠杀。 汹涌的洪水衝垮了整个研究所,將所有防御机关全部破坏。 几百只实验体全部被放了出来。 他们挣脱束缚,经年累月的仇怨之下,联合人鱼一起反击。 到处都是残肢和鲜血。 人类绝望的嘶喊,转瞬就被血肉撕裂的恐怖闷响截断。 研究所內几百条人命,无一倖存者。 霍邢佑猛地捏紧了智脑,呼吸粗重,他道:“人鱼……又是人鱼!” 直到今天,监控视频才跨越远洋,传回他们手中。 霍邢佑转身要衝进底仓,他嘴唇颤动,“001……是他,一定是他干的!” 芸司遥心下一沉。 同样收到监控视频的还有他们带过来的其他研究员。 他们看著被摧毁的研究所,恐慌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怎么会有洪水?!” “是人鱼在报復,他们来报復我们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回不去了!” 他们已经深入了亚马逊海沟,按照推测,这里可是人鱼的老巢。 “我们已经深入了亚马逊海沟,这里不是人鱼聚集点吗,我们——” 霍邢佑看著天空酝酿的风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颊瞬间狰狞起来。 他大喊一声,“我们现在就得杀了人鱼!这场风暴,洪水……都是这些海怪操控的!” 研究所內遭遇的屠杀和他年幼时的记忆高度重叠。 霍邢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將怀疑对象锁定在了001身上。 他再次感受到了人鱼的凶残与邪恶。 早该怀疑的…… 001的伤早就恢復了,那个怪物如今已经不惧怕电击和麻醉,他——! 船身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巨浪翻滚而来,气势汹汹的朝著他们的方向前进。 水手大喊道:“是浪!不好!抓好绳索,別被衝下去了!” 霍邢佑没走几步就被绊倒,用力砸在木板上! “呃!” 他这一下摔得很重,眼前足足黑了好几秒才缓过劲来。 芸司遥差点被晃出船外。 她用力抓住绳索,数米高的浪墙泛著惨白的冷光,直直的朝他们扑来。 001还在水箱里锁著。 芸司遥不怎么信人鱼能操控雨水和天气。如果他真能控制洪流,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动手? 夜色中,浓黑的海面,一张张惨白的脸浮出水面。 他们长著各色的耳鰭,嘴唇一咧,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是人鱼!”耳旁开始嗡鸣,芸司遥听到有人惊恐的喊著“人鱼”! 轰然一声巨响。 浪头猛地拍击在船舷上,咸涩的浪劈头盖脸砸下! 钢铁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甲板瞬间被汹涌的海水吞噬。 芸司遥闷哼一声,手中的绳子瞬间被砸得脱离! 船只被巨浪拍成碎片,她从半空中掉入了满是人鱼的大海。 “扑通!” 咸涩的液体灌入鼻腔,刺痛著她的气管。 芸司遥拼命蹬腿,汹涌的海水將她瞬间淹没。 下一瞬,一只宽大的蹼爪猛地抓住了她的腰。 他用力一拽,將她拖入更深的巢穴——! 芸司遥感觉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下沉, 四周是浓稠的黑暗,一道道细长的身影在她上方游过。 “bu……nuo……ya……” 【我的爱人。】 人鱼的低吟宛如潮汐砸在礁石,清泠而诡譎。 肺叶像被火灼烧般剧痛。 芸司遥本能地张嘴呼吸,换来的却是更多海水灌进喉咙。 “芸……” 海水紧紧包裹住了芸司遥。 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呢喃。 “芸、司遥。” 眼前是一片漆黑。 芸司遥手下意识向周围摸去。 她触碰到了柔软滑腻的肌肤,冷冰冰的,触感像肌肉。 她正被人抱在怀中,人鱼漆黑的尾巴紧紧纠缠住双腿,將她包裹在怀中。 芸司遥摸到了人鱼健壮的背脊,向下是精瘦有力的腰,和鳞片相连的臀…… 人鱼正將她压在地上,用分叉的舌尖探入她微张的唇缝。 来回的舔舐,汲取她的气息。 芸司遥浑身紧绷。 坚硬的鳞片扫过她裸/露的脚踝。 芸司遥胸腔里的心臟突然开始失序地狂跳,一下接著一下,震击耳膜。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001正伏在她身体上方。 他手臂撑在两侧,肌肉隆起。 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虬的巨蟒,將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001……?” 芸司遥一愣,浑身像是匯聚了一团电流,从交缠的唇齿蔓延。 她將人推开,擦了一下唇,浑身都开始发起烫来。 “这是哪里?我记得我掉下——” 001低著头看她,慢条斯理地收回舌尖,缓缓道:“我的家乡。” 人鱼岛。 在他身后,一双双眼睛缓缓睁开。 数不清的人鱼甦醒过来,它们畏惧而恭敬的和001隔了几米的距离,在洞穴里游走攀爬,场面壮观而惊悚……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4) 洞穴里密密麻麻的,竟全是各色的人鱼。 芸司遥心里一惊,视线扫向四周。 她记得在船上遭遇了巨浪,船体被拍碎,所有人都跌进了海里,然后—— 是001救了她,还把她带去了人鱼岛? 001见她久久没有说话,將蹼爪贴了贴她的额头,低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 人类的身体很孱弱,冷了热了都容易生病感冒。 芸司遥回过神来。 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唇色微白。 “我……我没事。” 001顺著她的视线向后扫了一眼。 眉头缓缓皱起。 “ya……nou……” 【滚出去。】 周围的人鱼开始缓慢移动起来,它们缓缓退出了洞穴,將空间留给了他们。 芸司遥刚刚粗略的扫了一眼。 这些人鱼的尾长都在2米左右,全都是开了灵智的海怪,尖细的牙齿在黑暗中若隱若现,都带有很强的攻击能力。 “不用、怕……”001目光关切,又道:“这里,很安全。” 芸司遥坐起身来。 人鱼对人类天然就有猎食慾,这么多人鱼匯聚在这里,换成別人早就被嚇疯了。 这群海怪没有套上研究所的特製电击项圈,也没有戴上止咬器。 它们是凶兽,在海洋中的攻击力甚至可以和鯨鱼媲美,非常危险。 芸司遥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在的处境,她道:“这里就是人鱼岛?” 不像岛屿,倒像个洞穴。 001:“是。” 芸司遥道:“海上的风暴,是你做的吗?” 人鱼幽蓝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著她。 芸司遥想到了被摧毁的启智研究所。 想到了人鱼的屠杀。 芸司遥:“……研究所里那些发狂的人鱼呢,也是你乾的?” 001那双幽蓝色微微竖起,他抿了抿唇,装作听不懂。 芸司遥看著人鱼美丽妖冶的脸。 除了初次见面,人鱼对她展现出了攻击性和冷漠,其他时候001都非常温驯听话,也没再伤害过她。 他除了荒淫色情了点,喜欢用舌头舔她,拿尾巴缠她,和她种族不同之外……似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芸司遥却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 001在人鱼族群中到底扮演著什么身份? 他在研究所里的对她的温驯都是偽装出来的吗? 001是不是还瞒了她些什么? “我、爱你,”人鱼將脸贴近她,鼻尖抵著她的鼻尖,低声道:“芸……不要、怕我……” 他笨拙的学习著人类的语言,幽蓝色眸子流露出委屈。 “我爱、你。” 人鱼磕绊的说著话,用蹼爪轻轻地蹭著芸司遥的脸。 他是那样的美丽,完美的身躯,健壮的鱼尾,连声音都低沉蛊人。 那样放低身段来哄伴侣,几乎没人能拒绝他。 芸司遥道:“你不应该瞒著我。” 001银色睫毛微动。 芸司遥:“在实验室里,你是故意装重伤来接近我,为什么?” 001都有这本事了,想逃出研究所,难道不是轻轻鬆鬆的就能成功? “不,”人鱼瞳仁缓缓转向她,“我被捲入、螺旋桨,確实受了…很重的伤。” 所以他前期是真的跑不掉? 001认真道:“你是我、命定的伴侣……所以,我才、靠近你……” 命定的伴侣简直玄而又玄。 原身因为对001进行实验而惨死在人鱼手中。 如今芸司遥顶著原身的身份,却一眼被001认定为自己的伴侣,不仅活了下来,还成功抵达了人鱼岛——人鱼的巢穴。 命定的伴侣是按照灵魂来判定,还是肉身? 芸司遥看著人鱼的脸,思绪在心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她並不同情研究所里的人。 研究员拔掉人鱼的鳞片,取走它们的心臟,它们便以千倍百倍的代价报復回去,这很符合兽类的思想观念。 001歪头,低声道:“你在、怪我……杀人?” 他低头看著伴侣漆黑的眼睛,“可人类,也杀了、我的族人……他们试图,让我和毫无灵智的低劣种交配,还取走了、我的血液。” 芸司遥还记得他当时將低等人鱼撕碎,咽进肚子里时的凶残模样。 原来001知道那条人鱼是分派给他的交配对象。 他什么都知道。 001:“我的族人,被剜去了尾巴,將来……也会轮到我。” 人鱼握住芸司遥的手,带著她抚在自己的胸膛,“很多人、想要我的心臟……你是、唯一拒绝我的人,你不想,伤害我,还想送我回家。” 芸司遥眯了眯眼。 她的“好”带了一定的目的性,有自己的考量,但不代表她真的没有片刻心软。 芸司遥道:“可我也伤害过你。” 001道:“那是我、愿意的。” 他的语气实在是纵容,幽蓝色的瞳仁紧盯著她,那一汪深沉的蓝,仿佛要將人捲入其中,彻底溺毙。 “留在,人鱼岛,我会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切……” 001再次吻上了她的唇,粗糙的倒刺扫过她的口腔。 微弱的毒素蔓延全身。 酥酥麻麻的电流顺著脊椎窜上后脑勺。 芸司遥睫毛不受控地颤动,世界突然变得轻飘飘的,而她像是坠入了一团温暖的。 人鱼倒刺上的毒对身体並没有害。 001只释放了极微小的量,促进感官刺激。 他的吻向下延伸,从下巴到脖颈,再到胸口…… 芸司遥感觉四肢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搂住了001的脖子。 人鱼的蹼爪托住她的后脑,动作轻柔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芸……” 大脑早已停止思考,只剩下一片空白—— 芸司遥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 人鱼的瞳仁变得幽暗侵略,呼吸都带著粗重,“你也、爱我……对吗?” 空气变得粘稠,芸司遥本能地攥紧他银色的长髮。 她飘在云端,所有思绪都被揉碎成甜腻的蜜。 “你爱我。”001重重吻她,一遍遍重复,“你也爱我。” 世界在天旋地转中坍塌成一点。 人鱼的眼睛变得极亮,他完全包裹住伴侣,薄而冷的唇缓缓张开,宛如施下了咒语。 “你不能,离开我。” “……” 洞穴外,一道无形的薄膜完全笼罩住开放的石壁,隔绝了所有海水的倒灌。 被巨浪拍散的船只残骸,漂浮在海水中。 无数道惨白的肢体在残骸间若隱若现,破碎的制服在水流中舒展又蜷缩。 那是…… 人类的尸体。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5) 人鱼群在船只里穿梭,它们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嗡鸣,蹼爪翻动著尸体。 这里死的基本上都是研究员。 它们嗅闻到同类血液的味道,齜了齜牙,凶残的將人撇开。 静謐的大海中。 人鱼的长尾宛如一道道流星,在黑暗中亮起又熄灭。 “……” 芸司遥躺在洞穴里,胸膛不断的起伏。 她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明明出力气,伺候人的都不是她,芸司遥却觉得自己像是去了半条命。 001躺在她身边,他用自己的尾巴给她当枕头,苍白的脸颊泛著淡淡的红色,眉眼饜足。 他鼻头和唇都有明显的水//痕。 “芸……”人鱼凑过来,声音低哑,向她撒娇,“鼻子、磨红了……” 芸司遥浑身一凛。 001舔了舔唇上的水渍,表情无辜。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毫不客气的將001推开,深吸一口气,从地上坐起来。 身上黏黏糊糊的,也幸好001听她的话,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把衣服撕烂。 人鱼族不在意身材的裸/露,但她可接受不了。 芸司遥忍著腿上的酸涩,擦了擦身体的水。 洞穴里不分昼夜。 连她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能凭感觉。 芸司遥走到洞穴口,看到上面似乎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膜。 这层膜看著柔软,却能阻挡住海水侵入。 薄膜之外,海水泛著幽深的黑。 水蓝则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 她所处的海水深度一定不低。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001游了过来。 他站在芸司遥身后,尾鰭不安的拍打著地面。 “你、饿了吗?” 经过他这么一问,芸司遥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进食过了。 她揉了一下肚子,道:“还好。” 001不再多说,他將蹼爪穿透了薄膜,窜身进入了海水中。 短短几分钟,面前的海水就泛起波澜。 芸司遥观察著薄膜。 001出去之后,这层膜很快復原,没让一滴海水渗透进来。 很快,001手里提著几条金枪鱼和三文鱼,湿漉漉的游进洞穴。 “可以、吃……” 他將鱼递到了芸司遥面前,道:“洞穴里,也可以生火。” 001拧断了鱼头,用蹼爪仔细的剔除了鱼皮,保留了最鲜美可口的部分。 海里的食物中,人类最常吃的是三文鱼。 001很明显也做过一些功课,他剔除鱼的动作极为嫻熟,短短几分钟就处理好了。 眼下除了这个,芸司遥也没有別的更好的选择。 她接过001递来的食物,填饱了肚子。 001看她吃掉了三文鱼,唇角缓缓勾起,兽瞳里染了几分兴奋,“不够、还有……” 他怕鱼扔地上了伴侣会嫌弃,便蜷缩了尾巴,將剩下的三文鱼和金枪鱼小心翼翼的放在鳞片上。 001垂下银色长睫,专注的开始清理鱼鳞和內臟,动作利落又漂亮。 芸司遥开始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个洞穴不算小。 就她站立的位置,粗略估计,直径大概有几十米。 在她身后还有一道很长的走道,蜿蜒到更深处,看不到尽头。 001处理完食物,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巨大的蚌壳,洗乾净之后,將食物小心翼翼的放好。 这里没有嘈杂的干扰,很安静,与世隔绝。 001注意到她对洞穴似乎很好奇。 他微挑起眉,盯著她看了几秒后,伸手拉住芸司遥的胳膊,低低道: “……我带你,去个地方。” 芸司遥一愣,道:“什么地方?” 001眉眼微弯,笑得神秘。 “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001弯腰轻鬆的將芸司遥从地上抱了起来。 他甩动尾巴,快速的在洞穴里穿梭。 风颳过脸颊,掀起鬢边的髮丝。 和芸司遥料想的一样,这座洞穴非常的大,有著无数个分岔路口。 一开始她还能记住001游走的路线,隨著时间的推移,再好的记性都无济於事。 芸司遥抿了抿唇,不再去记地理位置。 这座洞穴起码有几十个分岔口。 就像蚂蚁的巢穴,空间极大,路口也多。 这些都是人鱼挖出来的吗? 它们平时也生活在洞穴里? 芸司遥除了刚甦醒时见过几条陌生的人鱼,其他时间,她没再碰见任何活物。 总不能这么大的洞穴,只住著他一条人鱼吧? 洞穴內幽深静謐。 耳畔迴响著鳞片滑动地面的响声。 黑暗中,001那张妖冶的脸若隱若现。 他发梢微微蜷曲著,垂落在肩头,眼尾细长上挑,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透著不属於人类的冷冽美感。 就在这时,001停住了游动。 他低下头,“到了。” 芸司遥被他轻轻放下,面前是无数只巨大的蚌壳和宝箱。 001將箱子和蚌壳都打开,里面堆满了饱满圆润的珍珠。 珍珠色泽莹润,如同凝住的月光,泛著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芸司遥这个外行人都能看出这珍珠的品质不低。 001將箱子一件件打开。 宝石、金幣、古董,色彩艷丽的珠宝,每一件拿出去都够普通人生活一辈子。 001用鱼尾將箱子轻轻甩到芸司遥脚边。 “都是、你的……”人鱼继续道:“这些,你都拿走。” 他捧起地上散落的金幣,全部送到芸司遥面前。 芸司遥看著这些珍宝。 发光的珍珠和宝石將整个洞穴都照亮,连她这种对钱財不是特別看重的人都不免晃了眼。 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物,001全送给她? 001垂下眼瞼,幽蓝色的瞳仁暗含了期待。 他知道人类都喜欢这个。 沉入深海的船只,人类拼死拼活爭夺的箱子,里面装的全是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 人鱼不知道人类的生存法则,但他知道,有爭夺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他要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伴侣,让她知道自己有多能干,不止是这些闪光的宝石,就算是他的血,他的心,只要她要,他也会乖乖的拱手送上。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6) 芸司遥象徵性的拿了一枚金幣。 这么多財宝堆积如山,都是001自己收集的? 芸司遥:“我拿不了这么多。” 她本想拒绝,001却开口打断了她,道:“你可以,隨时取用。” 他抬了抬尾巴,露出一只红色变异小螃蟹。 小螃蟹横著走到芸司遥面前,高兴的竖了竖爪子。 “这是引路蟹,”001道:“它能,给你指引、方向。” 洞穴很大,稍有不慎就会迷失。 芸司遥蹲下身,摸了一下螃蟹,“你能带路?” 螃蟹得意洋洋得绕著她转圈。 要不是没有发声器官,这时候肯定咿咿呀呀叫起来了。 芸司遥摸了一下它的脑袋,螃蟹也开始伸钳碰她,芸司遥觉得它是有灵智的,不像其他螃蟹木訥,似乎能听懂她说话。 ……真有意思。 芸司遥收回手,再抬起头时,发现人鱼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怎么了?” 001不动声色的將围在她身边的螃蟹一尾巴拍开,在伴侣诧异的视线中,不疾不徐道:“这只螃蟹、太丑了,我再给你,换一只新的。” “不用啊,它挺好的。” 螃蟹被拍得晕头转向,听见001说的话,不满的扬了扬钳子。 001坚持道:“不行、要换。” 螃蟹夹了夹他的尾巴,却差点把自己的钳子给崩坏。 001將它拍得更远了一点,“它是公的。” 一个螃蟹而已,公的母的有什么影响。 001道:“不能,隨便碰、公螃蟹……” “为什么?” 001:“它们很坏,会缠著你,还会勾引、蛊惑你。” “蛊惑?”芸司遥来了兴趣,道:“螃蟹也有这能力?它才多大一只。”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s??.???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当然,”001面不改色的点头,篤定道:“你看、刚才……你就被勾引著、摸它了。” 芸司遥:“……” 角落里缩著的螃蟹不可置信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芸司遥笑了一声,不和他在这种小事上爭辩,道:“行行行……换,都听你的。” 人鱼对她露出很浅的笑容,游过来將她抱住。 “芸……” 他的伴侣如此招人喜欢,必须得慎重,不能让任何人把她拐跑了。 001近在咫尺的幽蓝色瞳仁仿佛有一道漩涡,令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一辈子……”他垂下眼帘,轻轻嗅闻伴侣身上的气味,“和你待在一起。” “不、分开。” * 洞穴里的时间流逝的非常缓慢。 芸司遥差不多已经熟悉了这里,这座洞穴被埋在深海,人类想要进到这种深度,估计要用上潜艇。 系统没有给她发布任何提示。 探寻人鱼岛的“秘密”,这秘密,又指的是什么? 芸司遥正发著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柴火的噼啪声。 她扭过头,发现001正在生火,用的法子还是最老套的钻木取火。 他笨拙的升起了火焰,抬头望著芸司遥。 芸司遥打趣道:“今天吃熟食?” “嗯,”001將处理好的鱼插在一根金属杆上,放在火上慢慢烤,“给你、换口味……” 芸司遥一整天都吃的生食,肠胃容易不舒服。 她看著那根金属杆。 这不是深海里该有的东西,包括他巢穴里那些珍奇的物件…… 芸司过:“这金属杆,你是在哪找到的?” 001困惑著抬起头,指著薄膜外,“外面。” 芸司遥道:“是以前沉海的船上找出来的吗?” 001抿了抿唇,紧盯著她,突然来了一句,“我没有、杀,他们……” 他將手里的烤鱼转了一圈,眉头皱起,道:“是人类,自相残杀……” 芸司遥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大致了解了他是怎么得来的了。 海上的事故无非就两种。 要么遇到极端天气,要么遇到穷凶极恶的海盗,导致两败俱伤,船也因缘巧合沉进了海里,让这条鱼给捡了漏—— 也不能说是捡漏。 这些亮闪闪的金银財宝对人鱼来说一文不值,可他居然收藏了这么多“一文不值”的宝石黄金…… 这深海,到底死过多少人,沉过多少艘船。 芸司遥看他笨拙的模样,接过了他手里的金属杆,“我来吧。” 001鬆开金属杆,乖乖在一旁等著。 这根杆子並不是很好的烤鱼工具。 金属导热,要不是它够长,火焰蔓延来的温度很容易烫到人。 芸司遥烤好了鱼,先问了001,“吃吗?” 001摇头,“你、吃。” 人鱼一般都吃生的,没有吃过熟食。 芸司遥吃了一小半就吃不下了。 没有任何调料的烤鱼,食之无味,仅仅果腹罢了。 001看她不吃了,尾巴尖拍了拍岩石,道:“不吃、吗。” 芸司遥:“饱了。” 001伸出蹼爪,將她吃剩的烤鱼囫圇塞进嘴巴里。 他连鱼刺都没吐,就这么咽了下去。 芸司遥一惊,“你能吃熟的?” 001舔了舔嘴巴,“能。” 芸司遥:“什么味道?” 她职业病又开始犯了,视线掠过001的嘴,落在他喉结。 001歪头,还真认真的思考起来,“像……软石头。” 芸司遥勾唇笑了笑。 这是什么形容。 人鱼吃不出熟食的味道,他肯动那块鱼,完全是因为芸司遥吃过。 鱼肉还剩了一节。 001用舌头將鱼肉勾了下来,银色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回他吃的很仔细,像是特意在学习芸司遥的吃法。 他用尖牙咬碎了鱼肉,细细的咀嚼,吃的很慢,殷红的唇覆著淡淡的润泽,看起来格外饱满柔软,诱/惑著人上前吻住他。 芸司遥看著人鱼唇缝间隱约可见的猩红舌尖,想起那软刺是怎么滑过肚脐,一路向下,重重蹭过小腹,含//吮* 001也发现了她的视线。 他眯了眯眼,猩红的舌尖极快的从鱼肉上掠过,曖昧的来回扫动。 芸司遥触电似的立马收回了视线,身体阵阵发麻。 ……这色.情狂。 他故意伸舌头舔著吃,毫不避讳自己的勾引意味。 还说螃蟹勾引她,他比螃蟹色了不知道多少倍!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7) 芸司遥深吸了口气。 她索性不再看001,从这怪异曖昧的氛围中抽身。 海怪和兽类思维都是一致。 他们不像人类有自我约束,用条条框框拴住自己,自然不会有羞耻心。 芸司遥看著燃烧的柴火,视线又扫向四周,心里缓缓升起了疑问。 湿柴生火时会冒黑烟,很难点燃。 001拿来的这些柴都是乾的。 柴火只有陆地上才有,他是怎么將柴火从陆地上带进深海,並且不沾一滴海水? 001吃完鱼,甩动尾巴,紧跟在她身后。 芸司遥:“这些柴火,你是从哪儿带下来的?” 001眨眨眼,答道:“陆地。” 芸司遥顿了顿,又问:“没有碰水?” 001道:“可以不碰到。” 他演示了一番怎么將柴火带进来。 芸司遥只见001蹼爪轻轻一勾,胳膊穿透了薄膜,伸向海水中。 海水在他蹼爪间流动跳跃,最后形成了一种类似於凝胶的膜。 人鱼抓住透明的水膜,將它捏成任意形状,包裹住物品,递到芸司遥面前。 “就是、这样。” 芸司遥伸手,好奇的摸了一下。 水膜的触感倒是和洞穴口的薄膜差不多,应该都是他弄的。 这难道就是人鱼的种族天赋? 芸司遥玩了一会儿,001就在她旁边,用漆黑的尾鰭亲昵地捲住她的小腿,细细摩挲。 她去哪里,001就跟到哪里。 这座洞穴很大,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深海中没有白天黑夜。 芸司遥只能凭藉感觉来判断白天黑夜。 困了就睡觉,醒了就到处活动,看能不能找到触发系统任务的线索。 芸司遥將视线移到洞口的薄膜上,问道:“人鱼岛为什么是洞穴,而不是一座岛屿?” 001看著她,道:“是、岛屿…” 芸司遥道:“那这里是哪里?” 001:“我的,家…” “这整个洞穴都是你的家?” 001点头应道:“嗯。” 芸司遥玩笑道:“不是说深海人鱼居住的地方是一座海底城堡么?你就住这么隨便?” 001又看向了她,他的视线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性。 明明是一只海怪,他却像是能透过眼神,將人从里到外都看透似的。 “你想、出去?”他直截了当的问道。 芸司遥有点意外他的敏锐。 她很快恢復镇定,看向001,没有继续绕弯子。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很无趣。” 001银色睫毛轻动,狭长而冷冽的视线在她脸颊上流连,若有所思。 “和我、在一起,无趣?” “不是。”芸司遥眉头一皱,“你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总不能一直在洞穴里待著……” 001用蹼爪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靠近。 芸司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那是属於动物的本能,对於危险来临前的提前预警。 如果001真的不放她出去该怎么办? 难不成她真得留在这漆黑的洞穴里,陪他一辈子? 芸司遥心情复杂起来。 ……不可能。 她看向001,丝毫没有让步。 001用尾巴轻轻拍了拍她的腿。 往常削铁如泥的尾鰭软化下来,如同薄纱,触感温凉。 他薄唇开合,缓缓道: “…可以。” 出乎意料的。 芸司遥微愣,“可以什么?” 001垂下眼睫。 这副模样让他看上去更加邪艷,偏偏又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微笑著。 身后的鱼尾却不停地左右摇摆。 看上去非常通情达理,好说话。 芸司遥身体微微放鬆,紧缩的眉宇也鬆开少许。 既然001鬆口了,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她並没有完全鬆懈下来。 人鱼的占有欲太过於强烈,001连一只公螃蟹的醋都吃,更別说其他雄性了。 面上答应的好好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脸不认人。 洞穴里没有芸司遥想要的线索。 她迫切的想出去,看能不能发现別的什么线索。 ……人鱼岛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呢? 001將一颗饱满的珍珠掛在了她的脖子上,“戴上,这个。”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001:“我的、信物。” 芸司遥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珍珠,顏色偏向於大海的蓝,有一个瓶盖那么大。 “信物?有什么作用?” 001带她走出了薄膜。 冰冷的水涌进芸司遥的身体,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抓紧了001的胳膊。 “不用憋气,”001低声道:“呼吸。” 芸司遥尝试著吸气,海水並没有呛入气管……她居然能在深海里呼吸了? 是因为这颗珠子? 芸司遥感觉耳后开始发痒。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几道裂缝,在她胸膛起伏时,裂缝也跟著开合。 “我会,带你出去……”001的声音从水中传递而来,层层叠叠,低沉蛊人。 “有了信物,大海不会…排斥你,所有的海洋生物,都会爱戴、拥护你……” 芸司遥这下知道自己耳朵后面是什么了。 鳃。 和人鱼极其类似的鳃。 只要戴上这颗珍珠,她就能像人鱼一样,在几百米、几千米的深海中畅通无阻,不受影响…… 这未免太过於神奇。 她甚至没有做过任何手术,就能长出像人鱼一样的鳃? 001牵著她的手,尾鰭如绸缎般舒展。 他们在上千米的深海中穿梭,上游,头顶游过的磷虾群匯成银河,顏色各异的水母在身旁游荡,盘旋。 芸司遥发现自己能看清海洋里的生物了。 她的视力比起人类强化了数百倍。 就算是极黑的环境,她也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正跟隨001向上浮时,芸司遥余光掠过一道庞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 黑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芸司遥瞥过头去,抬手挥开遮挡视线的海草。 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芸司遥瞳仁微微颤动。 那居然是一艘船。 船只像一具巨大的海兽遗骸,静静地躺在海底。 她想游过去,却被001猛地抓住。 “不要、过去……” 破碎的舷窗里,漂浮著几具早已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尸体。 他们的衣物残破不堪,隨著水流轻轻摆动。 芸司遥记得那身衣服。 是启智研究所里的研究员制服。 她也有一身一模一样的。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8) 因为在水里张不了口,芸司遥下意识转头去看他。 人鱼可以通过肌肉收缩挤压產生声音,就像某些鱼类用鰾发声一样。 “脏……”001道:“不要去。” 他想拉著芸司遥离开这片海域。 芸司遥摇摇头,用手指了一下,示意自己先去看看。 她决定了的事很少有人能改变。 001浮在水中不动了,芸司遥鬆开他的手,朝前游去。 深海太过於漆黑,001的脸隱匿在黑暗中,几乎无法看得真切。 他看著伴侣向前的背影,久久未动。 “……” 芸司遥忍著噁心游到船只残骸处。 这艘船经过海水侵蚀和破坏,长度约有两百多米。 是一艘大型船只。 芸司遥没有直接上手去触碰尸体。 幸好研究员的制服是特製的,长久的腐蚀也基本保留了原样。 她先是看了一下衣服上的编码。 bio0003,senior researcher陈。 bio是生物研究所,后面的00代表了2500年。 这是三十年前的尸体。 三十年前的尸体居然也能保留人体软组织? 受海水的侵蚀,尸体的组织会被分解殆尽,仅存骨骼。 这具尸体保留的也太完整了,组织仅仅只是浮肿,没有遭到任何破坏。 完整的有些诡异。 芸司遥实在不想碰尸体,她斟酌一二,勉强扯了一下尸体的衣服。 这尸体的原主人居然也是一名高级研究员(senior researcher)。 本书首发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便捷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联邦內的高级研究员屈指可数。 三十年前的高级研究员跟熊猫一样稀有,失踪一两个都是轰动的新闻。 芸司遥搜寻了自己的记忆。 尸体姓陈…… 她想起来一个陈姓的研究员,名叫陈行。 陈行是当时人鱼研究的核心人物,意外失踪后就销声匿跡了。 那时候的研究员刚刚发觉人鱼体內的螺杆霉能延长寿命。 许多科学家和生物学家,都踏上了航海的道路。 这位陈姓研究员,应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芸司遥观察了片刻,没看出什么別的问题。 若是在陆地,她肯定会把尸体带回去研究,看到底是什么物质导致尸体久久不腐。 但现在…… 芸司遥想想也就算了。 她可不想碰死了三十年的变异尸体。 芸司遥正要离开,衣摆却被木板屑勾住。 她低头去扯衣服,突然看到船的甲板上,有一条银色的鱼尾在轻轻摆动。 鱼尾? 芸司遥屏住呼吸。 难道里面还有一条人鱼? 她朝著甲板的方向游过去,木板在海水中极其脆弱,轻轻一按就整个塌陷下去。 芸司遥进入夹层,终於看清了船底下的光景。 熟悉的实验器材、水箱、电击器,还有勘测仪…… 芸司遥呼吸一顿。 船底下居然还藏了一个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相当完善,麻雀虽小五臟俱全,放在现在也丝毫不落伍。 芸司遥看到了那条银色鱼尾。 那並不是人鱼,而是——被改造缝合了鱼尾的人类。 它有著人类的牙齿,无耳鰭,无鳃,头骨的形状和胸膛的骨骼走向,是人类无疑。 与鱼尾相连的腰部是一圈泡白了的腐肉,用线紧紧缝合在一起。 这实在是太惊悚噁心了。 实验室里,还有不少缝合了人鱼其他部位的生物。 基本上都是人鱼和人类的结合。 芸司遥放眼望去—— 人鱼的耳鰭,尾巴,蹼爪,四肢…… 能切碎重组的都进行了“嫁接”,嫁接在了人类的身上。 似是察觉到外来者的视线。 “死亡”的半人半鱼居然开始游动起来,连带著被缝合的人类上半身也开始扭动,场面诡譎而恐怖。 整个实验室里的人鱼肢体都开始挣扎,仿佛在一瞬间有了生命! 它们拼了命的想要逃出这间实验室。 芸司遥察觉到不妙,正要转身离开。 一阵尖锐的疼痛却如闪电般划过她的大脑。 “呃……” 芸司遥闷哼一声,弓下腰,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太阳穴突突跳动。 像是有把生锈的锥子在颅骨內搅动。 【好痛……】 【救命,救救我……】 【呜呜呜……救我。】 【不要、不要过来!】 她眼前的“嫁接人”扭曲成了道道黑影,晦涩难懂的人鱼语传进了脑海。 【啊啊啊——】 【不要杀我,不要切掉我的尾巴。】 【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救救我!!救我!!】 绝望的哭喊和求饶一股脑的涌入。 那声音尖锐刺耳,几乎穿透了大脑。 人鱼的哀嚎。 它们痛苦,绝望,临死前还在挣扎,向那群刽子手们求救。 芸司遥手指微微颤抖著,试图抓住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人鱼语…… 她为什么能听得懂人鱼语? 芸司遥咬著嘴唇,试图用这一丝疼痛来分散脑海中的剧痛。 然而那疼痛却如同一把把利刃,不断地刺痛著她的耳膜。 芸司遥抓住了木板,指甲扣住边缘,正要借力上浮。 一只宽大的蹼爪猛地抓住了她的腰。 腰身传来紧箍感。 001用力向上一拉,將她从实验室里带了出来——! 芸司遥被整个抱在了怀里。 001將她护住,他低头看著甲板內部的实验室,幽蓝色的眸子阴沉晦暗。 芸司遥疼痛感还没过去,突然察觉到双耳被捂住。 ? 她抬起脸,水流开始振动。 怎么回事? “嘭!!!” 铁锈与木板的碎裂声混著气爆轰鸣,如雷霆在深海中炸响! 芸司遥愣住。 001用鱼尾將船体残骸掀飞砸碎! 腐烂的甲板被掀飞数十米,在衝击下寸寸断裂! 他死死按住伴侣的耳朵,隔绝掉大部分的重击音。 芸司遥耳膜嗡鸣—— 001浮在浑浊的海面,看著实验室满地的残肢,冷冷道: 【你们,嚇到、她了。】 人鱼的残肢在海里簌簌颤抖起来。 芸司遥脑海中的尖锐嘶鸣一瞬间消失。 001尾巴还在躁动地甩著。 似乎还没有消气,他下頜线绷紧,脸色也格外的冷漠。 他正要將缝合人一尾巴拍散,还没游半米,胳膊就被人拉住。 001扭过头,发现是自己的伴侣。 芸司遥朝他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 【回来。】 她不能说话,只能靠肢体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001不停甩动的尾巴安静下来。 他盯著伴侣,仔细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 这些肢体不会害人,它们生前被人类折磨致死,死后残存了怨气,会將人拖入“魘”中。 001突然拉住她的手,將她指节凑到唇边,缓慢舔了起来。 “你干——” 芸司遥刚张开嘴,苦咸的海水瞬间灌入口腔。 她闭上嘴,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划痕,伤口隱隱冒著血丝。 估计是在甲板上划的。 001专心致志的舔著她的手指,分叉的舌尖扫过她的指缝,细细舔完后,还想著一路向下,滑到她手腕。 芸司遥连忙抽回手,制止他还要往下的流氓行径。 001看著那几根手指被收回,舔了舔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开口道:“別怕……它们、伤不了你。” 芸司遥手上的伤被人鱼唾液治癒。 001揽住她的腰,带著她重新往上游。 这次的速度快多了,他们没有在半路耽搁时间,直到彻底浮出海面,芸司遥才长吸口气,呛咳一声,“咳咳咳……” 001浮在海面,银色的长髮一半贴在身上,一半浮在海面,真像个勾人吸精气的妖怪。 芸司遥缓过气来,视线看向四周。 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小岛,如同神明遗落的艺术品。 月牙形的白沙滩蜿蜒曲折,葱鬱的椰林在海风中舒展腰肢,景色宜人,温度適宜。 ……人鱼岛。 海底洞穴估计也在人鱼岛的范围內。 芸司遥上了岸,先拧了一下衣服上的水。 她转过身,还是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那艘船上的人,是三十年前误闯入人鱼岛的研究员?” “是……”001道:“他们带走了、很多人鱼。” 研究员们带走了大量人鱼,成功进行了嫁接研究。 可惜没有命活著走出去。 001並不想在伴侣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凶残血性。 儘管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沉船是他干的,杀人也是他杀的。 他拧断了人类的脖子,用尾巴將人拍成碎渣,尖牙嚼碎他们的头骨…… 001银色睫毛轻轻抖动,遮掩下眸底的幽暗。 他应该要偽装得柔弱一点,无辜一点,最好让伴侣同情他可怜他,不能找他麻烦。 “我知、道,它们……”人鱼低声道:“它们、三十年前就死了,被人类抓去、实验,只剩下一些肢体……” 001不安的颤动著眼睫,极快的扫了一眼芸司遥。 “……如果那些肢体、伤害到你了,我可以、把它们带出来,任由你、消气……” 芸司遥看著他那副模样,仅存的良心在隱隱作祟。 是人类將它们抓去研究实验,它们只是报復回去罢了。 弱肉强食,適者生存,人类为了自己利益伤害了不少动物,总不能高高在上的批判它们不该反击。 芸司遥道:“不用,我没有怪你。” 001弯了弯唇角,尾鰭在海中不断拍打。 芸司遥想著,难怪人鱼族群会这么恨人类。 它们的同胞都被切割,残忍的虐杀,怎么可能不恨。 001望著她,视线落在她胸口的珍珠上,似有所察,道: “我的族人、不会伤害你。” 001道:“你是、特別的,芸……” 海面突然开始泛起涟漪。 芸司遥注意到有什么生物正在往上游动。 在001身后,无数张惨白的脸浮了出来。 它们扇动著耳鰭,整齐的排在001身后,就像在拥护著自己的君王。 空气中响起了尖细的歌声。 是人鱼。 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鱼。 芸司遥还从没见过这么多条开了灵智的人鱼,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001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的子民、会为我们,见证。” 芸司遥一愣,“……见证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001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人鱼们欢呼起来,尖细而婉转的嗓音在海天之间碰撞。 它们的歌声是如此的悦耳动听,將整片海域渲染成沸腾的庆典。 人鱼求偶的歌声拖曳出绵长的气声,像情人舌尖若即若离的挑逗,贴著耳膜滑入骨血,在每一寸肌肤上流窜蔓延。 这些人鱼里有不少对情侣。 它们开始肆无忌惮的相拥热吻。 交叉的舌头紧紧缠绕,发出曖昧水/声,丝毫不觉得羞耻,甚至还有更大胆的人鱼,已经开始用蹼爪相互抚慰。 人鱼王塞壬向她伸出手,轻声问道: “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芸……”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与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交织缠绕。 所有人鱼都暂停了动作,抬头望著她,耳鰭高高竖起,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人鱼的求/偶直白而热烈。 它们的声音宛如月光织就的丝线,空灵中带著震颤灵魂的穿透力。 芸司遥伸手,触碰到001因兴奋而颤抖的蹼爪。 001立马反手紧紧握住了她。 身后的人鱼开始欢呼雀跃,塞壬王勾了勾唇,露出极浅的笑意。 “过来。” 他低声催促,引诱著人走进海水中,走进他的怀中。 “到我身边来,芸……” 人鱼的尾巴从海面上伸出,紧紧的纠缠住她的双腿。 他彻底化为了引诱人墮落的海妖塞壬,將伴侣捲入欲//望的深渊,引诱勾引著她。 海面渐渐平息。 塞壬驱赶走了其他子民,將伴侣紧紧拥在怀中。 这条邪恶的人鱼用舌尖舔/舐她的耳廓,低沉沙哑的声音引诱她,“帮帮我……芸。” 那声音像是浸透了罌粟汁液,化作无形的手指,撩拨著藏在灵魂深处最隱秘的渴/望。 芸司遥仰著脖颈,酥//麻的震颤顺著尾椎骨一路蔓延至发梢。 她的理智土崩瓦解,彻底化在了人鱼舌尖。 001声音沙哑,顺著脊椎攀援而上,搅得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慄。 他乞求著。 “你摸摸……摸摸我。”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39) 芸司遥在这种事上並不是完全没经验。 人鱼冷白的肌肤泛起薄红,像是冰层下涌动的暗火。 芸司遥觉得自己真是被他蛊住了。 在这灼人的视线里,滚烫的气氛中,缓缓握住了**。 001耳尖骤然漫开緋色。 连带著冷硬的下頜线都染上一层异样的緋。 ……意外的纯情。 芸司遥在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著。 他应该有几百岁了吧,难道一直都没解决过? “芸……”001低声喃喃,喉结在泛红的颈间滚动,“芸……” 芸司遥掌握了人鱼的痛苦与快乐。 当她的呼吸扫过他泛红的耳鰭时,人鱼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嗯?” 001垂眸睨著她,幽蓝色眼底翻涌著暗潮。 “你不是,第一次……碰。” 人鱼泛红的薄唇微颤,脖颈处蔓延的红晕却暴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渴求。 “……还有,谁?” 芸司遥感觉到缠在身上的鱼尾越来越缩紧,她盯著001看了一会儿。 这要她怎么说? 芸司遥捏了一下他,敷衍道:“没別人,只有你。” 她说的也不是假话。 001张嘴咬住她的耳朵,用尖牙细细碾磨。 芸司遥倒吸了口气,“疼!” 海水浸透的银髮下,001泛红的眼角洇著危险的光,像是深海中蛰伏的巨兽在审视猎物。 “我是你……第一条、人、鱼。” 连这都要爭? 海水骤然翻腾溅起水。 芸司遥差点翻进海里,她拦住001的脖子,稳住了身体。 这姿势倒像是自己在投怀送抱。 001漆黑的鳞片在海面上泛著水光,他冰凉的鳞片蹭过她发烫的皮肤。 咸涩海风卷著频率不一的喘//息,缠绕在一起。 芸司遥看著头顶的星星在摇晃,人鱼尾搅动的波澜与她起伏的呼吸交织。 在浪涛的呜咽里。 001抱紧了她,从里到外,將她用力的、彻底的上自己的气味。 他不用再隔著水箱玻璃注视著自己的伴侣,也不用再孤独的,一个人在大海中沉睡。 芸司遥看著日落到日出,浪拍打身体,化作细密的电/流顺著脊背攀爬。 她分不清那是海浪的浸润,还是自己发烫的肌肤渗出的颤/栗。 身体坠入一片翻涌的深海。 意识如破碎的月光,在他的怀里沉浮,最终溺毙於体温交织的混沌之中。 001出了一整天的力仍然精神抖擞。 他找了一处温暖舒適的洞穴,铺上柔软的垫子,將伴侣小心翼翼的放了上去。 芸司遥吃了一整天的生鱼片,还有没滋没味的烤鱼,胃里不太適应生冷交替。 001给她揉著肚子,將她整个人卷在怀里。 芸司遥就躺在他赤/裸的胸口。 人鱼將她全身都舔了个遍,乱七八糟的痕跡也清理乾净,这才满意的抱著她入睡。 洞穴外飘起了绵绵细雨,和著咸涩的海风,將整座岛屿裹进一片朦朧而静謐的温柔里。 夜渐渐深了。 黑沉沉的天空隱隱传来一阵嗡鸣。 001猛然睁眼,幽蓝色兽瞳瞬间收缩成危险的竖线。 他耳鰭抖了抖,將金属嗡鸣的声音尽数收入耳中,隨即眯起了眼睛。 那是——人类飞行器的声音。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0) 001走出洞穴,抬头望向一望无际的天空。 他嗅闻到人类身上的腐臭酸味,喉间溢出兽类警告似的低吼。 人类。 又是人类。 一道闪电劈开厚重云层,剎那间照亮整座岛屿。 001冷峻阴鷙的脸在黑夜中若隱若现。 人类又要闯入他的岛屿。 带走他的子民,甚至是伴侣。 ……真是贪得无厌。 001勾动手指,银白长发在狂风中狂舞。 雷暴云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骤然疾发。 “轰隆隆——” 闪电顺著他指尖的方向撕裂云层。 震耳欲聋的轰鸣突然响起! 雨幕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飞行器上。 直升机在剧烈顛簸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见鬼!雷达刚才明明显示没有极端天气,怎么突然整座岛屿都显示雷暴雨了!” 飞行员稳住操作杆破口大骂,“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有危险!” 后排传来重物翻倒的声响。 霍邢佑抓住摇晃的座椅扶手,勉强站稳。 “继续往前开!卫星图显示西南方向有座荒岛……突然的极端天气,可能就是人鱼搞的鬼,证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擦著机翼劈下,整架飞机剧烈震颤。 机长嘶吼著打断他:“现在管不了什么人鱼!命都要快没了!准备救生艇,我们必须在海里迫降!” 暴雨拍打著机身。 在越来越密集的雷鸣声中,直升机猛地向下坠去——! “……” 001守在洞穴口。 直到天空隱隱透出光亮,他才返回了洞穴。 芸司遥还在休息。 人鱼放轻了动作,游过去。 他缓缓躺在伴侣身边,用蹼爪勾住她的腰,將她重新搂在怀里。 大海赋予人鱼健壮的体魄,旖丽的容貌,与漫长的寿命。 它们是被海洋偏爱的物种,亦是祂的化身。 001闻著她身上的月麟香,想起自己第一次闻到伴侣气味时的场景。 那是两个月前的雨夜。 001將那天称为“幸运日”。 即使他那天因为寻找伴侣,被螺旋桨捲入,身体被搅碎受了重伤。 他也坚定的认为,那是“幸运”。 因为没有人鱼像他这么好运,刚甦醒时就能感受到命定的伴侣。 她的气味,她的存在,都极为清晰的指引著方向,催促他去靠近。 深海是枯燥无味的。 祂自深海中睁开双眼。 成群的月鱼摆动著鱼鰭,用圆润的鱼吻蹭过他泛著冷意的鳞片,表示亲昵与恭敬。 海洋生物全部都躁动起来。 它们围在祂的身边,游动摆尾。 深海鰩鱼用宽大的翼,轻柔地覆在他垂落的银髮上。 如同向深海帝王献上的柔软冠冕。 人鱼们喉间发出清亮的长鸣。 各色鱼尾宛如流星,围绕著祗,舒展著身体,翩翩舞动,献上祝福。 就连海水都格外偏爱他,温柔的抚过他健壮有力的身体,有生命般缓缓律动。 001感受到了伴侣的气息。 他甩动尾巴,自深海中游了上来,循著气味追隨而去。 几千公里的漫长路程,他在途中不可避免的遭遇到了一些小意外。 人类的螺旋桨重伤了他。 他的身体被切割成碎片,被人类捕捞上岸,被迫进入休养状態。 祂对人类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他们耽误了他寻找伴侣的时间,將他关在窄小的观察水箱內,还试图控制他。 001暴戾地將上前触碰他的研究员一尾巴拍死,又拧断了几个人的脖子。 人类恐惧他的利爪和尖牙,忌惮他的凶残。 001这才得到片刻清静,闭眼休眠。 本以为短时间內他都应该见不到伴侣了,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被辗转送进了启智研究所。 他们之间的缘分並没有断绝。 祂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她。 ……他的伴侣居然是个人类。 她穿著一身白大褂,白炽灯在她身后晕开冷冽的光弧。 乌黑的碎发掠过人类泛著冷白的耳垂,显得清艷而优雅。 祂小心地观察她。 他看著伴侣触碰自己用来繁殖的鳞片,不断的拨弄。 放在深海,这可是大不敬的行为。 太不敬了,简直是罪无可—— ……她可真小。 鬼使神差的,人鱼冒出了这个念头。 噢,小小的她真可爱。 相比於人鱼的体型,人类確实是太小了,儘管她的体型在人类中並不孱弱。 人类伴侣皱眉,一边抚摸他的鳞片,一边专注的记录著数值。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胸膛,落在耳鰭、鱼尾、鱼鰭上。 那视线仿佛一道火焰,瞬间点燃了他。 祂没有计较伴侣的不敬。 因为祂惊奇的发现,隨著伴侣的触碰,他居然迎来了鱼生中的第一次发情期—— 人鱼惊怒。 心中掀起波涛骇浪。 他居然被伴侣触碰鳞片就发/情了。 他怎么能这么不知检点? 他怎么可以在第一次见面就发/情?! 人类伴侣的手小,脸小,身体也小。 瘦瘦的,应该不怎么好好吃饭。 在人鱼眼中,人类长得都极其丑陋。 但她不一样,他的伴侣很可爱,就是老爱板著一张脸,表情显得冷漠又无情。 他好奇、接近、勾引、诱惑了她。 被她不断的电击和麻醉后,祂终於长了记性。 他开始改变策略,学会了偽装。 他偽装出可怜的模样来博取伴侣的同情。 很奏效,他终於打动了她。 伴侣吻了他。 不管是同情还是怜悯,或是別的什么心思,都不重要。 芸司遥对他和对別人不一样。 她在乎他,这就足够了。 他们回到了人鱼岛,一起度过了美妙绝伦的夜晚。 祂私心的想要伴侣彻底和人类划清界限。 他没有阻止伴侣去探寻沉入深海的船只残骸。 祂將人类的残忍和贪婪,赤裸裸的摆在她眼前,又展现出自己的宽容和大度。 瞧瞧,我多么的善解人意。 我“不计较”人类对我的族人犯下的罪行。 我在你面前永远处於弱势,永远臣服於你。 那是因为我爱你。 没有谁比我更爱你,芸。 实际上,祂憎恨除她外的所有人类。 他想杀了所有参与过人鱼研究的研究员。 让他们的血液在亚马逊海沟流淌,久久不散。 让他们为自己的恶行赎罪。 染红亚马逊海沟的血液,必然是非常震撼美丽的景色。 001掩盖住眸底的冷意。 他抱紧了自己的伴侣,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將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在广袤无垠的海洋,他是无人敢驯的凶兽;如今困在这方寸之地,倒成了最温顺的囚鸟。 有了伴侣,他才有了忌惮。 “……” 芸司遥睡了一天一夜,骨头都快睡软了。 身体不断的传来禁錮感。 像是被一条蟒蛇紧紧缠住,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芸司遥艰难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幽蓝色兽瞳。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兽瞳微微收缩,连每一根银色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醒了。” 芸司遥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 她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一巴掌將人拍开。 “你盯著我看干什么?” 话音脱口而出的瞬间,沙哑艰涩。 她的嗓子在昨晚就已经喊哑了。 芸司遥深深吸了口气,摸了摸喉咙,平復了下乱蹦的心跳。 001被打了也不生气。 他弓下腰,舔了舔芸司遥微红的手,道:“我去给你抓、鱼了……” 芸司遥坐直身体,一股强烈的酸胀刺痛涌了上来。 前所未有的饱胀,连胃部都感觉不到飢饿。 那晚的疯狂歷歷在目。 即使001已经收回了凶器,也为她清理过身体,残留的感觉仍久久不褪。 放纵后的代价就是腰酸背痛。 芸司遥强撑著面子,不肯展露分毫。 001道:“如果、你不舒服……我的唾液,可以为你,治疗。” 他的视线扫过伴侣身下。 芸司遥脸都绿了,被含舔的感觉仍让她心悸发麻。 她一口回绝,“不用了。” 001有些遗憾。 “好、吧……” 他为她准备的食物是熟食。 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出来的调味料,仔细將鱼处理乾净后,撒上调味料,香味渐渐蔓延出来。 芸司遥总算吃了一顿好点的饭。 鱼很鲜美,新鲜宰杀,肉质软烂。 她吃完后剩下的部分照旧进了001的肚子。 001不会嫌弃她,甚至很乐於吃她吃剩的所有东西。 岛屿要比洞穴更加舒適。 芸司遥吃饱喝足会去沙滩上晒太阳。 时间在此刻都变得缓慢起来。 他们在人鱼岛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 在这里,芸司遥什么都不用想,放空大脑,得到了彻底的放鬆。 直到有一天。 突如其来的飞机残骸打破了她生活的寧静。 芸司遥看著沙滩边,被浪头推上来的飞机残骸。 上面刻有“启智研究所”標识。 她缓缓抿紧唇,走过去仔细查看。 是研究所的直升机。 表面无水锈,说明受海洋侵蚀程度很低,或许就是近段时间才出现的。 芸司遥立马想到了一种可能。 联邦的人找到了人鱼岛—— 可他们怎么找到的? 芸司遥站起身,正要折返回去。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尖啸。 那是直升机旋翼撕裂空气发出的声响。 芸司遥警觉地抬起头。 她看到三架深灰色武装直升机如同幽灵般迅速靠近。 风捲起她的长髮,將她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军用直升机。 他们降落在她附近,將她团团围住,彻底封死她的退路。 从直升机上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员。 为首的那个还是她的老熟人——警卫员队长,岑礼。 “芸博士,”岑礼手里握著枪,对她露出笑容,“別来无恙啊。” 芸司遥听到了一声尖锐刺耳的叫声,似乎是人鱼痛苦的嚎叫……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1) 她第一反应是001,却又觉得声音不像。 那是雌性人鱼的叫声。 “岑队。” 一个金髮白瞳的雌性人鱼被警卫员粗暴的提了上来,狼狈的摔在地上。 居然是迦南。 她尾巴黯淡地垂下,喉咙里不停地发出惊叫。 岑礼看了一眼岿然不动的芸司遥,微挑起眉,“可算让我们好找。” 他用枪抵在迦南的尾巴上,动作快到让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砰!!” 枪声在耳边炸响。 岑礼毫不留情的扣动扳机,子弹將人鱼的尾巴打个打穿。 “唧——!” 人鱼尾音骤然拉长,带著刺耳的震颤。 子弹还带了点腐蚀性,浓郁的黑血流出,浸透了地面。 迦南痛苦的在地上翻腾,白皙的皮肤沾了地上的尘灰,狼狈不堪。 她露出尖牙,正要扑咬上去时,岑礼已经將枪抵在了她头上。 “开智的人鱼就是不一样。”岑礼给她套上了止咬器,“要不是有霍博士安装的定位器,还真叫你给跑了。” 芸司遥面上维持著冷静。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迦南,又转头看他,不冷不热道:“岑队刚见面,就给我送这样的大礼?” “这个礼物你不喜欢?”岑礼笑著道:“我听研究所的人说,你以前很喜欢折磨手下的实验体,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芸司遥:“那你应该也听过,我不喜欢別人隨便动我的实验体,岑队长。” 她扫了一眼地上呻吟的迦南。 岑礼脸上笑意慢慢淡了。 这么多警卫员围著她,她居然还有底气,摆出这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岑礼很快又笑起来,“百密也有一疏,芸博士,您取出了001身上的定位晶片,黑掉了研究所的监控,却忘了这条人鱼吧。” 他抬脚踹了踹奄奄一息的海怪。 “不过不要紧,联邦需要您,我们大家都需要您,您只是一时被人鱼蛊惑,清醒了就会回归正常生活……” 岑礼看著她,缓慢又加重了声音,道: “您没有背叛人类,是人鱼蛊惑了您,它们作恶多端,最善於用声音来诱导我们,不是么?” 芸司遥嗤笑一声。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了她的后腰。 岑礼摆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 “干什么?我让你们拿枪对著了?” 警卫员们连忙將枪放下。 岑礼看著她,道:“芸博士,我只是把您弄丟的实验体原封不动的抓回来罢了,您用不著跟我置气。” 芸司遥知道现在跟他们硬碰硬是行不通的。 迦南是霍邢佑捕捞上岸的人鱼。 她暴露了人鱼岛的坐標,导致人类发现了岛屿上存在的更高级的人鱼,自然不会再將迦南放在眼里。 杀鸡儆猴,儆给她看呢。 芸司遥:“那我还得感谢你乐於助人了?” “不敢当,”岑礼做了个手势,“我不想对您动粗,芸博士,您自己进去吧。” 芸司遥职务在他之上,又是联邦为数不多的高级研究员。 启智研究所遭遇劫难,死的死伤的伤,研究员早就没剩几个了。 联邦政府不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她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芸司遥思绪在脑海中转了几个来回。 霍邢佑和联邦其他高层最想要的,估计还是001號实验体。 001是最高等级的人鱼。 他的血、鳞片、器官……浑身上下都是宝贝。 权宜之计,她最好不要和岑礼起爭执,等事情平息—— 芸司遥抬起脚,刚朝前走了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咚——” 一个人影飞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 他的身体和地面剧烈相撞,血液飞溅,瞬间毙命,砸成一摊肉泥。 是警卫员。 芸司遥看到了一个浴血的“怪物”。 他银色长髮完全被鲜血浸透,幽蓝的眸子化为猩红,邪恶而危险。 蹼爪上的人类血液一滴滴溅在地上。 001…… 芸司遥心里骤然一沉。 ——不好。 他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许久未见的霍邢佑也再次出现,他紧跟其后,大喊一声。 “抓住他!” 铺天盖地的子弹和电网將001包围。 人鱼愤怒的发出尖锐嘶吼。 电击网將他困住,“滋滋”的灼烧声,混著骨骼碎裂的脆响令人毛骨悚然。 001隔著一层电网,將人类逼得步步后退。 “滚、开——!” 芸司遥看著人鱼因为痛苦而低吼。 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攥住,尖锐发疼。 人鱼眼眸中翻腾著杀意,仿佛隨时要衝破牢笼將眼前挡路的人给撕碎。 对比人类层出不穷的热武器,他只靠自己的蹼爪和尖牙就能抵抗住他们。 001漆黑的鳞片在电流中片片剥落,露出鳞片底下新生的,带著粉色嫩肉的伤口。 伤口在下一秒又被电流灼成骇人的深黑。 “快!他癒合速度变慢了!” “加大电击力度!” “他很快就没力气再挣扎了!” 001看到了被人类护在身后的伴侣。 人类如临大敌一般將武器对准了他,表情恐惧而憎恶。 而001身上,已浸透人类鲜红的血。 是伴侣同类的血。 在那一瞬间,001突然害怕起看见伴侣的眼睛。 她是人类。 而他在残杀她的同类。 芸司遥可能会反感,会畏惧,会厌恶…… 001短暂的凝滯给了人类可乘之机。 他们拉动电网,准备將他直接电晕后直接拖走。 芸司遥看著001慢慢被压制,指尖无意识掐进掌心。 什么狗屁的权宜之计。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了。 芸司遥抬手,动作乾脆利落,一掌劈下岑礼手中的枪。 岑礼怔住,“你干什么,你——!” 芸司遥趁著岑礼还没反应过来,手腕翻转,一把接住从他手里脱落的枪。 她用力將枪口抵在了岑礼的太阳穴上,冷声喊道: “都住手!否则我现在就开枪杀了他!” 芸司遥冷眼看著那群警卫员,用枪口撞了撞岑礼的太阳穴。 一部分人停了手,一部分人还在死死扯著电网。 看来不是一波人。 芸司遥枪口向下,朝著岑礼的腿扣动扳机。 “砰!” 岑礼脸色一白,痛得闷哼一声,鲜血浸透他的裤子。 “呃……” 芸司遥射出的那一枪,就跟岑礼开枪射中迦南鱼尾巴一样,不致命,但足以威慑。 “……你真想背叛我们,背叛人类?”岑礼按住受伤的腿,声音从紧咬的牙关泻出,“芸博士,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他给了她台阶下。 一切人鱼蛊惑、引诱了她导致的。 芸司遥所犯下的错都不是出於本意,都是因为那些邪恶的人鱼。 联邦会看在她是高级研究员的份上,將这次事故高高抬起,轻轻放下。 岑礼给了她重新回归人类的机会,没想到她丝毫不领情。 就为了一只海怪,背叛自己的种族? 芸司遥用滚烫的枪口拍了拍他的脸,慢条斯理道:“我很清楚,也很清醒,不劳你操心,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岑礼脸颊火辣辣的烫,他沉下脸,道:“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001號实验体今天必须被带回去!” 霍邢佑並不意外芸司遥的背叛,他甚至早有预料。 芸司遥根本不是被人鱼蛊惑。 她就是对这骯脏噁心的半人半鱼的怪物心软了,她—— 霍邢佑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他震惊的瞪大眼睛,发现被困在海底的人鱼居然全都爬了出来。 其中一只狠狠咬住他的手腕,用力撕下一整块肉! 霍邢佑疼得脸色煞白,他开枪將其击退。 视线扫过围绕过来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人鱼。 霍邢佑喉结滚动著,咽下唾沫,枪枝压得掌心生疼。 这怎么可能? 人鱼怎么全部出来了? 他在海面放置了驱散仪,就是为了防止人鱼被召唤,大量涌入岛屿。 可它们居然衝破了驱散仪? 001用蹼爪撕碎了电击网,电流在他身体流窜,噼里啪啦冒著白色亮光。 他双瞳狠戾嗜血,不再压抑凶残本性,缓慢从电网裂开的缝隙中爬了出来。 “不好!” “001逃出来了!” 拉电网的人类躲闪不及时,被001轻鬆抓住。 “救命!救命啊啊啊——!” 警卫员尖叫还没停止。 “噗呲”一声。 人鱼拧断了他的脖子,浓稠的鲜血溅了满头满脸。 001妖冶的脸庞透著邪性。 他舔了舔唇边的血渍,將头颅隨意丟弃在了地上。 鲜血点燃了人鱼骨子里的暴戾。 “开枪!!” “啊啊啊!快跑!!” “人鱼全都跑出来了!!” “救命!!” 胆子小一点的,看到同伴死不瞑目的头颅早就嚇疯了,连枪都握不住,屁滚尿流的向后跑。 子弹打在001的身体,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根本无惧这些枪枝。 “这就是个怪物!” “该死!这些武器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人鱼胳膊一抬,蹼爪握住滚烫的枪口,吱呀一声,枪口竟被他硬生生掰弯。 芸司遥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有多藏拙。 又不是不能打,刚刚装什么—— 001甩乾净手上的血,抬眼看向芸司遥的方向。 芸司遥现在开不开枪都已经无所谓了,为了保险起见,她没有第一时间鬆开岑礼。 有他这么个挡箭牌,其他人打到这里来也得顾忌一二。 她得保证自己暂时的安全。 人鱼目光炯炯地看著伴侣,在她站队的一瞬间,他便不再收敛。 这些人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局势的逆转只在一瞬间,灿金色海滩遍布血液和肢体。 【芸……】 他的伴侣、他的爱人。 只要一想起她,001心里就开始发烫。 他们前一晚还在抵//死缠//绵。 他的伴侣还很虚弱,她需要他,而不是那群该死的人类。 001下頜线绷得近乎锋利。 双眸冷漠,仿佛结了层永不融化的冰。 打扰他们的人类…… ——都该死。 霍邢佑忍住手腕上的疼。 岛屿上遍布著浓烈的血腥气和人类的哀嚎惨叫。 人鱼张开布满倒刺的喉腔,发出介於鯨鸣的尖啸,震得大脑不停嗡鸣。 霍邢佑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他带来的人撑不了多久了。 霍邢佑取出自己新研发的反物质脉衝枪,枪口一晃,率先对准了芸司遥。 这才是能彻底要了人鱼性命的武器。 ——他在赌。 人类的反应速度不可能比得过人鱼。 霍邢佑若是对人鱼开枪,只有10%的概率击中他。 可若是他对芸司遥开枪呢? 她必然躲不过这一发子弹。 以人鱼的反应速度,他完全有可能自己堵枪,为她挡下这一击。 反物质脉衝枪一共就两发子弹,失败了,连他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霍邢佑本不想用这把枪。 人鱼很珍贵,但在生命面前,自私先占据了上风。 他们无法控制001。 001就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与其这么彼此折磨,为了研究他將性命都拴在裤腰带上。 还不如趁现在直接杀了001,彻底报了仇恨。 霍邢遥咬紧牙关。 他不再犹豫,从腰间抽出脉衝枪,扣动扳机—— “砰!!” 芸司遥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她一脚踹开岑礼,想要往后倒想要躲过去。 灼烫的热浪扑面而来。 这居然不是子弹。 哪怕芸司遥身体素质再强悍,普通子弹尚且不能躲避,更何况是这种高能束流。 【系统!】 芸司遥下意识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她还有重来的机会,她的积分完全足够—— 一道黑影猛地窜出。 “噗呲!” 子弹穿透鳞片的闷响混著血肉撕裂声炸开。 001伸手抱住了她,海洋冷冽的气味迎面而来。 芸司遥睁大了眼睛,她瞳仁轻轻颤动。 人鱼冰冷的血液尽数洒在了她的身上。 芸司遥下意识伸手去触碰001颤抖的鱼尾,却摸到一手黏腻的血。 001漆黑的尾鰭痉挛著缠住她的腰,將她整个人拽进怀里。 沉重的身体压下来的剎那,他护住了她的后脑,力度大得像是要將她嵌进自己身体。 “嘭——” 人鱼喉间发出低沉的痛哼,他们隨著惯性栽倒在地上! ——这枪居然能打穿001的鳞片? 指腹传来的湿润战慄让芸司遥呼吸都停滯了。 伤口…… 好像正在扩大。 “啊啊啊!” 另一边的霍邢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条通体漆黑的人鱼咬住了他的头颅,合紧牙关。 “嘎嘣”一声,头骨碎裂。 它一点点吃掉了霍邢佑的头颅。 【警告!警告!本世界线男主死亡!】 【本世界线男主死亡!警告!严重违规!】 芸司遥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001抱住她,银色的长睫微微颤动。 “我很高兴……”人鱼脸色苍白,鲜血顺著嘴角滴落到下巴。 “你最终、还是站在了我身边。”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2) 芸司遥见过很多次001受伤的样子。 他被关在狭小的水箱,身上捆著沉重的锁链;被电击后,鳞片焦黑,皮肤灼伤成骇人的红色。 001总是在受伤。 之前是她在施加伤害,现在是她的同族。 芸司遥完全能理解人鱼的憎恨。 她情感淡薄,很少事情能掀起心中的波澜。 可如今一次次被001打破。 当她遇到危险时,只有001会第一个衝过来,为她挡去所有伤害,也只有他会。 “为什么要跑过来挡,你傻了吗,”芸司遥咬著牙,將001扶起来,“我能躲开,霍邢佑是故意的,他就想让你过来挡,难道你都看不出来?” 她有系统这个bug,即使中枪也能重新恢復,但001不知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芸司遥本以为有岑礼这个人形把子挡在前面,霍邢佑会有所收敛。 整座人鱼岛荒凉空荡,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 芸司遥如果乱跑,碰上霍邢佑的人,或是遇上失去理智的人鱼,反倒还把自己给害了,成了威胁001的弱点。 但她没想到的是霍邢佑已经这么灭绝人性,他不在乎岑礼的生死,只想要001偿命。 001视线紧盯著她,道:“我並不、畏惧死亡……” 芸司遥抓住他胳膊的手一紧。 001道:“死亡,会让我重新,回归大海……这並不是惩罚。” 什么狗屁不通的歪理! “闭嘴吧!” 此时的芸司遥已经完全顾不上系统的死亡提示,她將001掀倒在地上,粗暴的低下头去检查他尾巴上的枪伤。 001银白色睫毛颤动片刻,唇渐渐抿紧,默许了伴侣的行为。 脉衝枪灼烧的伤口泛著骇人的青紫色,如同活物般蠕动著。 001鱼尾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著他的皮肤。 很严重。 这伤口居然不能癒合。 “为什么会这样?”芸司遥用衣服压紧了不断涌血的伤口,“你的伤口在扩大……为什么没有治癒?为什么会——” 001道:“…你在担心,我吗?” 芸司遥愣了愣,她用力捂住001鱼尾上的枪口,帮他止住血,才咬著牙,“废话。” 001的尾鰭轻轻勾著她的小腿。 芸司遥:“我要是真不管你,早就坐上飞机走人了,更別说冒险去抢岑礼的枪。” 联邦不会拿她怎么样。 芸司遥有无数种藉口推辞。 她是顶尖的高级研究员,在这个科技快速崛起的年代,最缺的就是研究人鱼的科学家和生物学家。 就算上了飞机,芸司遥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 但001就不一定了。 所有人都覬覦人鱼,渴望长生。 001能力越强,他们就越忌惮。 当他们意识到人力是无法撼动掌控人鱼时,会毫不留情的榨乾他的所有价值——然后乾脆利落的杀死他。 人鱼厌恶人类。 因为他们贪婪、自私,妄图用无数生灵的性命做踏脚石,满足自己的利益。 可他们也是矛盾又复杂的。 人类有著强大的共情能力,会为他人的苦难动容。 在不影响自身的情况下,人类也会对其他动物表露善意。 他们会为弱势群体颁布法律,维护他们的权利;也会在资源爭夺与衝突中,表现出极端的自私和残忍。 就比如霍邢佑,比如博罗达…… 这正是人类所展现的复杂性。 001见过善良的人。 可他见的更多的,是对他们举起屠刀的“恶人”。 001想要去理解人类,但他无法做到宽恕。 因为人类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他只想和自己的伴侣好好生活在一起,却连这点渺小愿望,都要被人类干扰阻挠。 001脖颈两侧鳃裂剧烈开合。 幽蓝色瞳仁泛起血色纹路,如同深海里涌出的暗流。 人鱼岛太过於荒凉,与世隔绝。 芸司遥没有办法为他治疗伤口,只能撕下自己的衣服,给001做简单的包扎。 她掌心湿润黏腻。 不过短短几秒钟,她刚撕下来的衣服已经被人鱼流出来的血液浸透。 再这样下去,001可能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撑住……医疗仓可以治癒脉衝枪的灼伤,等离开这座岛屿……” 医疗仓,人类科技下的產物。 在这座荒岛上想要使用医疗仓何其困难。 芸司遥也明白这个道理,她看著001逐渐苍白的脸,声音从齿尖泻出,“等离开这座岛屿,你会得救。” ……她只是不想去想。 就在这时,芸司遥耳畔突然传来001低沉沙哑的声音。 “大海……会惩罚,”人鱼耳鰭泛起刺目的红光,低声道:“所有贪得无厌的,人类……” 芸司遥指尖一顿,心中腾起刺骨的寒意。 下一秒,整座岛屿开始晃动。 海面翻涌著浪,细碎的沙粒在簌簌跳动,宛如岛屿的哀鸣。 “啊!” “地震了,还是海啸?!岛在晃动!” “完了……岛不会沉下去吧?!” “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整片大地都在001的掌控下战慄。 仅剩的人类溃不成军,他们慌乱的逃窜,却完全躲不开丧失人性的人鱼。 它们尖锐的蹼爪破开人类脆弱的胸膛,凶残的捏爆他们的臟器。 霍邢佑死了,人类的主心骨也没了。 人鱼开始大肆屠戮,鲜血浸透了沙石。 汹涌的海浪席捲而来。 芸司遥脖颈上的珍珠开始发烫。 在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整座岛屿的剎那,001紧紧抱住了她,將她护在怀中。 人鱼岛的坐標绝对不能泄露,否则人鱼族永无安寧之日。 001尾巴被电击得掉了很多鳞片。 他觉得很丑,却无力遮掩。 “不要、怕……” 冰冷的海水將所有痕跡冲刷。 人鱼最后用尾巴將她卷了起来,再次说了那句熟悉的话。 “大海不会……排斥你。” “所有的海洋生物,都將爱戴、拥护你……” 【本世界线男主死亡,剧情崩溃,反派001,死——死——】 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 冰冷海水瞬间灌进芸司遥的鼻腔,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的意识在窒息的中渐渐涣散。 四肢越来越沉,像是被无数铅块坠著沉入更深的深渊。 “bu…nuo…ya…” 【我的爱人。】 001的声音忽远忽近。 “la…mi…xi…ka…” 【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芸司遥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了霍邢佑。 他倒在了沙滩上,身上还趴著一条漆黑的人鱼。 人鱼正大快朵颐地吃著他的头颅。 霍邢佑整个身体都被啃的七零八落。 他头上属於主角的光环逐渐黯淡,最终彻底消散。 芸司遥冷眼旁观著一切。 本该死亡的霍邢佑突然开始呻吟挣扎起来。 “救……” 他只剩下了半张脸,嘴唇开合。 手向芸司遥的方向伸去。 “救——救我!” 芸司遥的灵魂仿佛从肉身中抽离,完全置身事外。 她冷漠的看著別人的喜怒哀乐憎悲怨,眼中是亘古不变的虚无——既无怜悯,也无厌弃。 霍邢佑见她没有反应,声音逐渐变得怨毒。 “你为什么不救我……” “芸司遥,我才是你的同类,你为什么不救我——” “只要你走过来,我就会得救,你为什么不救我,你凭什么不救我——!!” 霍邢佑残破的身躯开始拼命抽搐。 “你好狠毒的心,寧愿怜悯一只畜生,也不对你的同类有半分仁慈!” 他大喊著,尖叫著,指责她的冷漠,指责她的冷情。 芸司遥看著人鱼一口一口吃掉了霍邢佑,连同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世界都清净了。 眼前场景逐渐扭曲变幻。 芸司遥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场景已经跳转到了深海。 四周是一片静謐的深蓝,耳边是涌动的水流,轻柔抚过她的身体。 芸司遥看到一条长长的身影从眼前游过。 他有著银色的长髮,在水流中舒展如流动的银河。 漆黑漂亮的鱼尾,隨著摆动漾开细碎的光晕。每一次划动都带著浑然天成的优雅与力量。 人鱼…… 芸司遥视线顿了顿。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影子。 很漂亮的人鱼。 人鱼仰起下頜时,脖颈处鳃裂翕动。 那双幽蓝色眸子仿佛会说话,承载著勾魂夺魄的妖冶。 芸司遥摸了个空。 人鱼柔软的尾鰭蹭过了她的手指。 麻痒感从指尖蔓延到大脑,很快消失不见。 芸司遥眉头缓缓蹙起,心中有些微妙的不悦。 人鱼消失了。 这里没有风声,没有鸟鸣,连海浪的喧囂遥不可及。 深海鱼群无声地游过,没有一个是她期待看到的人鱼。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滯。 芸司遥开始思考,为什么她会进入快穿世界。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的完成任务? 如果这是系统绑定她的惩罚,凭什么她要经歷惩罚,她犯下孽债又是什么。 孤独与寂寞在深海中蔓延。 没有声音能穿透这片浓稠的黑暗。 深海是寂寞的牢笼,是连呼吸都吞噬的静默,將她困在了这里。 一道微弱的光亮衝破了黑暗。 芸司遥听到耳边传来人鱼的歌声。 她睫毛颤动著,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比深渊更幽邃的眸子。 人鱼银髮如月光倾泻,黑尾在身后盪开涟漪。 那个令她魂牵梦绕,明知危险却让人挪不开眼的人鱼。 ——再次出现了。 芸司遥看著那张熟悉的脸。 直到人鱼用蹼爪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用那条漆黑、漂亮的鱼尾插入她双/腿之间,用力缠紧时,她才从怔愣中抽离。 ……他在做什么? 人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迴荡。 “ka……ba……nou……” 芸司遥觉得这声音也非常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人鱼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芸司遥感觉到隨著声音逼近,她的身体居然开始发烫起来。 酥麻的电流从脊椎窜上后颈,连发梢都在轻轻颤抖。 这感觉……就像是…… 人鱼那双狭长深邃的眸子正盯著她的脸颊,咧开嘴,露出森白的尖牙。 “你……”他舔了舔下唇,猩红的舌尖一晃而过,促狭道:“想要我……” 不停在她脸颊抚弄的蹼爪突然向后探去。 芸司遥被他按住后颈,用力往前一带—— 人鱼冰冷的吻袭了上来。 他用尖牙碾磨,又伸出带有倒刺的舌/尖,掠过她的唇舌。 人鱼在吻她。 芸司遥嗅闻到了清冽的气味。 他的视线充满了侵//占欲,紧紧和她纠缠。 芸司遥本能地绷紧脊背,脖颈绷成脆弱的弧线。 身体比意识更早投降,紧绷的肩线逐渐塌陷,交缠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不知不觉间,芸司遥整个唇都麻木了。 火辣辣的胀//痛。 深海不再是孤寂静謐。 她和人鱼纠缠,身体相贴,承受著怪物的肆虐。 人鱼深深地吻著她,蹼爪紧紧扣住她的腰。 “001……” 芸司遥抓住了他银色的长髮,扬起脖子,声线带了点几不可察的克制颤意。 “是你。” 唇瓣分离的剎那,芸司遥的意识逐渐回笼。 她抬手想要抓住001的手腕,却一下扑了个空。 人鱼化为了点点星光,消散在她面前。 海水迅速的倒退,窒息感掐住咽喉。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 刺眼的光亮涌入瞳仁,芸司遥下意识闭紧眼睛。 喉间泛起痒意,她剧烈的呛咳起来。 “咳咳咳……!” 芸司遥咳出海水。 再次睁开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竟躺在沙滩上。 阳光明媚耀眼,海风徐徐吹在脸颊。 这是人鱼岛的沙滩。 “咕嚕咕——” 一条通体漆黑的人鱼正趴在她脚边,尾巴不停的甩来甩去。 芸司遥低下头时,视线刚好撞入人鱼蓝色的兽瞳。 它正用尖锐的牙齿轻轻叼著她的指尖,舌尖舔过指腹时,粗礪而湿润。 是咬死霍邢佑的那条人鱼! 芸司遥脑海中警铃大作,她迅速抽回手,指腹残留著黏腻湿冷。 人鱼又开始“咕嚕咕”叫起来。 它不会说人话,看起来人鱼语也不太会说。 就是它刚刚一直在舔她? 芸司遥这回被舔舐的感受极为清晰。 这不是梦,也不是幻境。 她回到了现实。 芸司遥发现这条人鱼长得居然和001有几分相似。 都是银髮蓝眸,尾巴也是黑色的。 像是001的缩小版。 “ma……” 人鱼看她不说话,焦急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一双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磕绊地喊她。 “ma……ma……” 芸司遥思绪骤然中断,“……你叫我什么?” 人鱼得到回应,眼眸一亮,尾鰭兴奋又欢快的拍打著地面。 “ma……ma……!” 芸司遥:“……”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3) 芸司遥能看出人鱼没有恶意,但也是真的瞎。 “咕嚕咕——”人鱼歪头盯著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芸司遥看著它。 难道“ma”在人鱼语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芸司遥顿了顿,短暂的思索过后,她道:“为什么叫我mama?” 人鱼歪了歪脑袋,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ma…ma…” 它的发声方式也很独特,不是喉部发声,而是从鳃部附近的共鸣腔导出。 芸司遥看出这个人鱼似乎很依赖她。 “mama……”人鱼神色紧张,將脑袋往她胳膊上蹭了蹭,“咕嚕咕——” 芸司遥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別乱喊。” 人鱼整个都定住了。 它表情呆滯,完全没有咬碎霍邢佑头骨时的狠戾凶残。 也许是这条人鱼和001太像了,芸司遥看著它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人鱼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脑袋,左右晃了晃。 “咕嚕咕——” 它游动尾巴,继续贴在芸司遥身边。 人鱼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也没有暴起伤人。 应该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芸司遥看著人鱼紧紧靠在自己腿边,活像个大型掛件。 算了…… 它还是一只幼年体人鱼,连话都不会说,只要没有攻击性,芸司遥懒得再冒险驱逐。 孤身一人遇到人鱼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即使面前是一只幼年体人鱼,也不容小覷。 它们的咬合力堪比鱷鱼,杀死一个成年人完全不在话下。 芸司遥从地上站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环顾四周。 海水退去,岛屿上留下了部分海藻和突出的礁石。 001去了哪里? 芸司遥沿著海岸线开始寻找。 001受了很重的伤,又操控海浪淹没了岛屿。 现在的人鱼岛又重新回到了与世隔绝、荒凉又偏僻的状態。 一切都回归正轨。 可他又去了哪儿? 001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又能去哪儿? 漆黑的小人鱼亦步亦趋的跟著她,芸司遥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她从日出走到日落。 整个小岛一片荒凉,除了她和身后的人鱼,芸司遥就没再见过其他活物。 没有人类,也没有人鱼。 这里什么都没有。 ……001不见了。 芸司遥停止脚步。 海浪声冲刷著沙滩,上涨又后退。 人鱼闷头往前走,脑袋撞到了芸司遥的后腰。 “呜、咕嚕……” 芸司遥转过身,看到人鱼捂著脑袋,揉了揉之后,抬起头,冲她开心的眨眼睛。 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幼年人鱼。 芸司遥蹲下身,道:“你见过一个和你长得差不多的人鱼么?” “咕嚕咕……” 芸司遥:“他尾巴也是黑色的,有三米多长,受了枪伤。” 人鱼甩甩自己漆黑的尾巴,“咕嚕咕……” 芸司遥:“哦,他的头髮也是银白色,就像你的头髮一样,很长,大概到肩胛下面一点。” “咕嚕咕……” “你见过?” “咕嚕咕……” 芸司遥看了看它,站起身。 最终还是放弃。 天色渐暗,归巢的海鸟成群掠过,翅膀拍打空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芸司遥意识到她现在必须得找个地方歇脚了。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晚上找人也很不方便。 芸司遥想起001曾带她住过岛屿洞穴,便循著记忆往洞穴的方向走。 人鱼连忙跟上,尾巴拖拽在地,发出“沙沙”响声。 芸司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走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她终於找到那处洞穴。 这里没有被海水冲毁,保留的还算完善。 芸司遥正要往前走,突然看到地面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晃而过。 她眼皮一跳,脚步走上前去,弯腰捡起那黑色圈物。 是颈圈…… 芸司遥擦乾净颈圈上的土,看清了后面的编码。 【001】 是研究所为001製作的电击颈圈。 颈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芸司遥指腹摩擦上面的编码,抬起头,看向黑黢黢的洞口。 001…… 是他吗? 他会在洞穴里养伤吗? 芸司遥朝前走了一步。 洞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她不断向前。 001伤得很重,重到他没办法现身。 如果他能出来早就出来了,不会一直躲著不见她。 芸司遥眉头微蹙,加快了步伐。 洞穴里很黑,芸司遥深吸一口气,等视线適应了黑暗才向前走去。 洞口被001施下了屏障,海水侵入时並没有破坏里面的设施。 地上铺著柔软的垫子,隱隱还有血跡。 芸司遥蹲下身,手指蹭过地上的血跡,轻轻碾了碾。 血跡已经快干了。 是001的血。 他受伤后来过这里。 芸司遥循著血跡往洞穴深处走去。 不知怎的,她心臟开始砰砰跳动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乱。 001到底流了多少血? 从洞口到这里足有几十米,换成正常成年人,血液早就流干了。 芸司遥脚步忽然停住。 因为前面已经没路了。 一只巨大的玻璃水箱出现在面前,里面空空荡荡,用海草粗略的盖了盖。 水箱…… 这里为什么会有水箱? 这些水草是001放上去的吗,为什么要盖著它? 芸司遥观察了一下,越看越觉得这水箱熟悉。 这是启智研究所的水箱。 当时001的水箱和迦南的水箱都一起运上了船,芸司遥还记得那水箱的样式。 她伸出手,抚开水箱表面的水草。 和预想的一样,水箱里什么都没有。 这几根水草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什么也没挡住—— 芸司遥瞳仁忽然颤了颤,呼吸窒住。 她看到玻璃上似乎刻了很多字,似乎是人鱼的蹼爪划下的。 ……字? 上面写了什么? 芸司遥不由自主的凑近去看,待看清上面的划痕时。 她脊背一麻,从头到脚都开始泛起鸡皮疙瘩,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 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芸司遥……! 一笔一画,歪歪扭扭,写满了整个水箱內壁。 ——那是她的名字。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4) 芸司遥用手抚摸过那些痕跡。 都是新刻上去的。 一开始还不熟练,字写的又大又奇怪,后来写的就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 这是001写的。 他在水箱玻璃上写满了她的名字。 芸司遥甚至能透过这些字跡,想像到001是如何用蹼爪,一笔一画在坚韧的玻璃上固执的留下印记。 可他现在去了哪里? 芸司遥唇瓣微动,正要將手收回时,突然察觉到一股强烈又灼热的视线,落在她后背,缓缓向上攀爬…… 有人在暗处盯著她。 芸司遥迅速起身,將后背抵在了洞穴墙壁上,视线扫向四周。 周围安静极了。 芸司遥心跳速度加快。 洞穴里似乎隱隱有风吹拂她脸颊。 “咕嚕咕……” 黑暗中,一只人鱼悄悄爬了出来。 它睁著蓝色的眼睛,看了看水箱,又去看芸司遥。 “pa……papa……” 芸司遥心神猛地卸下,“是你?”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人鱼无辜的眨眨眼。 芸司遥缓缓吸了口气,闭眼后又睁开。 “你过来干什么?” 她今天被这条人鱼跟了一路,早就没了刚甦醒时对它的戒备和警惕。 人鱼指著水箱,嘰里咕嚕,“papa……” 芸司遥走过去,看它兴奋地指著水箱,囫圇的说著同样的话。 papa? 电光石火之间,芸司遥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看著面前酷似001的人鱼,紧皱的眉头慢慢鬆开。 这条鱼刚醒来就喊她“妈”,对著一个001住过的水箱就开始喊“爸”…… 芸司遥:“是他把你生出来的?” 人鱼愣了一下,没问“他”是谁,条件反射的重重点头。 芸司遥瞬间眯起眼睛,“你能听懂我说话?” 人鱼脸色一僵。 芸司遥朝它逼近,“……怎么,还想装傻?” 人鱼犹豫了一下,猛地开始摇头。 芸司遥再次深吸一口气。 她蹲下来,故意冷著脸,看它道:“你跟著我图什么?” 人鱼那双蓝色的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她,尾巴不安的拍打在地面。 “咕嚕咕…” 芸司遥看著它这副又怂又呆的样子,换了个话题。 “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敢撒谎……” 虽然面前的人鱼是一只幼年体。 但它的尖牙和蹼爪都非常坚硬锋利,真动起手来恐怕几十个成年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它。 芸司遥面无表情恐嚇道:“要是敢撒谎,我就把你扔出去,你以后都別想跟著我。” 人鱼浑身一颤,蓝色的眸子里瞬间蒙上一层雾气。 眼眶里滚动的泪,隨著人鱼克制的抽噎微微颤动。 “啪嗒” 泪水掉落在地,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呜呜呜……” 芸司遥:“……” 不是,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人鱼掉了几十颗珍珠,整张脸都红了,才忍住眼泪,小心翼翼地抬脸看她。 芸司遥重新板著脸,冷声问道:“001去了哪里?” 人鱼浑身一颤。 芸司遥:“快说。” “海、海洋……”人鱼声音低低地,“他、会回来,的……” 芸司遥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没想到这人鱼会说话。 不过瞬息她就半闔下眼皮,將眸色掩盖。 芸司遥本来还想著能得到它的回应就不错了。 敢情它那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芸司遥:“他为什么不出现?” “疗、疗伤…” “要多久?” 人鱼摇头。 芸司遥道:“你知道他在深海哪里?” 人鱼又不说话了。 芸司遥有001送的珍珠,可以在深海中自由行走。 但海域面积何其辽阔,想找人鱼无异於大海捞针,更別说海洋里凶猛的食肉生物了,她没有武器,缺乏自保能力,最好不要轻易犯险。 芸司遥看了看他那张酷似001的脸,道:“他怎么生的你,和其他雌性人鱼?” 人鱼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眼泪再次积蓄起来,“雌、雌性人鱼?” 黑尾慌乱的拍打著地面,它急得眼眶更红,结结巴巴地比划著名,“才、才没有雌性!没有!” 芸司遥差点被它乱挥的手打到,“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咸涩的泪水又顺著脸颊滚落,它吸著鼻子凑上前,“我、我是papa……无性繁殖生、下来的……” 芸司遥:“???” 无性繁殖? 什么? 芸司遥第一时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001是雄性,更別说母体,他连卵子都没有怎么生? 人鱼看出她脸上的不信任,指著自己的脸,结结巴巴,“你看、我……像塞壬……!” 芸司遥:“嗯是挺像,然后呢,怎么生?” 人鱼道:“你们…人类、一直想要的……鱼崽,就是我!” 它眼睛里盛满慌张与委屈,颤抖的尾尖缠住芸司遥的衣角,“我papa没有,背著你……出轨,他也没有……找雌性。” 芸司遥:“……” 鱼崽。 芸司遥想起001提过鱼崽,指的好像是……螺杆霉? 它是螺杆霉进化出来的? 芸司遥头脑开始风暴。 面前的人鱼確实和001极为相似,但是螺杆霉相当於鱼精,光鱼精怎么生? 芸司遥:“进化?你怎么进化?” 他们之前还打算给001找雌性人鱼配种,结果001根本不需要雌性人鱼,自己就能“生”个孩子下来? 人鱼敏感的察觉到mama的视线不对,似乎还是不信它。 它两只蹼爪绕来绕去,极为小声的说了实话,道:“我是……珊瑚石、变的……papa把鱼崽和血,都滴在我身上……才有了我。” “我就是他、生下来的,我没、骗你……”人鱼抬起脸,结巴道:“papa让我,陪著你。” 芸司遥:“他什么时候说的?” 人鱼头埋得更低了,“你昏迷、的时候……” “papa让我不要、和你说……也不要离你太近,他不喜欢,別人靠近你……可是我忍不住……” 芸司遥身上有吸引它的气味。 它虽然藉助了躯壳化为人鱼,但它內里全是001赐予的,他们同根共生,对芸司遥自然会有天然的亲近。 芸司遥看著下巴几乎要撞到胸口的人鱼,脸上神情难辨。 所以001进入深海疗伤,特意让一个珊瑚精陪她? 珊瑚精坚信不疑自己就是塞壬王生的,他们长著相似的脸,塞壬王还告诉他,谁才是它的母亲,在塞壬沉睡的期间,它要一直陪伴母亲。 它怎么不是塞壬生的,它就是!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45) 芸司遥终於理清了思路。 她看著这条人鱼,没忍住伸手掐了一下它的脸,触感滑腻冰凉,是皮肤无疑。 螺杆霉可以促进细胞再生,再加上001的血,居然还能有这效果? 人鱼被她掐住脸,睫毛上凝著湿润的水珠,含混不清地呜嚕著。 “……你信我了吗?” 它被捏住的脸颊泛出淡粉,鳃裂在脖颈处急促翕动。 不管怎么看都是真实的人鱼无疑。 人鱼半透明的耳鰭委屈地耷拉下来,“不信、也没有……办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 芸司遥听著那句“不要怕”,竟还真有点像001会说出来的。 “嗯,”芸司遥弯下腰,和它平视,“我信你。” 人鱼眼前一亮,笑容还没出来,就听芸司遥又道:“既然你和001关係这么亲密……应该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吧?” “海——” 芸司遥:“我问的是在海里的具体位置,既然同源共生,你应该也能感应到他。我不计较你让我在人鱼岛上找了一天,作为交换,你带我去深海,我要见他,了解他现在的情况。” 人鱼一个激灵,道:“不、不能…带你去。” 芸司遥眉梢微扬,“为什么不能?” “因为、因为……”人鱼道:“papa还在海里,疗伤……人类在大海中排放,太多脏东西,他得——”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人鱼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捂住嘴巴。 芸司遥:“他得干什么?” 人鱼却不肯再说,“不、不能说……” 芸司遥眉心蹙起,想起这个时代的背景。 2530年。 生物被辐射影响產生畸变,拥有不同的能力和天赋。 最先產生的异变的,是海洋生物。 他们进化出庞大的身躯,尖锐的爪牙,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和之前相比,是往优点处进化的。 要说有没有什么坏处…… 能力强的种族,以人鱼为例,它们的子嗣极为艰难。往往一年时间,族群里只能诞生5-10条,算作“平衡”。 芸司遥就是研究人鱼的,她比谁都清楚人鱼的恐怖之处。 它们有智慧,通灵性,既能在陆地生存,也能留在海洋,更別说它们强悍的攻击力。 毫无疑问,人鱼是非常高级的种族。 人鱼岛上残存那么多条人鱼…… 其中会不会就有,螺杆霉创造出来的“新型人鱼”? 【恭喜宿主探索到人鱼岛的秘密,“子嗣”,进度30%。】 系统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芸司遥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脸侧黑髮微垂,遮住微蹙的眉峰。 【……下次弹触发任务的时候能不能给点缓衝提示?】 系统很乾脆的道了歉,【抱歉。】 它冰冷的声音继续迴荡在她脑海中。 【海洋是地球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生態系统之一。】 【隨著核废水排放,污染加剧,生物发生畸形异变,人鱼子嗣艰难。】 【……唯有塞壬,以身体净化海洋污染,守护海域安寧。】 系统给她触发提示,证明她的想法没错。 人鱼岛的秘密。 是螺杆霉创造的新物种“人鱼”? 芸司遥平復了下呼吸。 一直没有被触发的人鱼岛秘密,终於在此刻显露冰山一角。 她看向面前的人鱼,继续问道:“海洋污染和001有什么关联?他不是去大海疗伤么?” 人鱼支支吾吾:“是……” 芸司遥:“人类在大海排放污染物,对他也有影响?” 人鱼圆鼓鼓的脸颊突然瘪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 “当然有!污染对,所有生物……都有影响!异变不停止,人鱼族无法诞下子嗣,塞壬就要担这个责,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海洋,前天就是净化的时间,要不是这次那些坏蛋闯进岛——” 人鱼堪堪止住声音,用那双蓝色眼睛偷偷瞥她。 糟糕,它又说多了,papa不让它说这些。 人鱼一想到塞壬甦醒后,会怎么找它算帐,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 要不是mama一直问它,还不让它骗人,它也不想说那么多的。 芸司遥抓住了重点,道:“你是说001本该前天就回到海洋,净化水域,却被霍邢佑他们干扰了?” “是……”人鱼从喉咙深处挤出委屈的呜咽,“papa醒来后会怪我的,还有可能直接不要我了,呜呜呜……” “为什么,他不让你说?” 人鱼重重点头,“他、不准……” 芸司遥从它的反应中看出不对劲来。 如果只是单纯的回到海洋,为什么要藏著掖著不告诉她。 大海到了净化时期,却没有等来塞壬。 重伤的塞壬重新回到海域,大海对他到底是疗愈……还是索取? 芸司遥脸色一沉。 她道:“带我去见他,我要亲眼看到001安然无恙,就现在。” “……” 深海。 千米之下,光线早已被海水完全吞噬,四下只剩浓稠如墨的漆黑。 肉眼很难看到周围的环境。 人鱼在前面游著,时不时回头看芸司遥有没有跟上。 好在芸司遥如今这个身体素质过硬。 她戴著001送的珍珠,紧跟在人鱼身后。 大海中的生物躲在暗处悄悄观察她。 【塞壬……】 【她身上有塞壬的珍珠……】 海洋生物在暗处游动,躁动不安地看著闯入它们领地的人鱼。 【……她是塞壬的伴侣?】 【你看她脖子上的珍珠,那是塞壬的信物。】 【塞壬还在沉睡,他不喜欢別人打搅……】 【噢……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她闻起来可真美味。】 【她居然是人类……人类也能得到大海的青睞?】 【再怎么说也是塞壬的伴侣,海洋还需要塞壬,当然会同恩於她……】 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芸司遥的注意。 她环视四周,察觉到深海中不断闪烁的幽蓝光晕。 像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人鱼在前头齜牙,喉咙发出警告的咕嚕声,【管好你们的嘴巴,別囉里八嗦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霎时消失。 此时他们的下潜深度已经达到了数千米。 人类不藉助机器,最高也只能下潜百米左右。 芸司遥已经开始感觉到水压越来越强,压迫在她胸口上。 人鱼突然停住。 它指著深海的洞穴,对著芸司遥道:“我不能……再进去了。” 芸司遥看向它。 人鱼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解释道:“papa……不喜欢,別人打扰,他在洞穴里净化海洋,你往里进去…就能看到他。” 芸司遥打了个手势,示意没问题。 人鱼看著她进入洞穴,有些不安的在原地甩了甩尾巴。 大海是逼著塞壬净化水域,但也在治疗他的伤。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比较痛苦。 papa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会伤人,所以才叫它看住芸司遥,陪伴她…… 人鱼腮边半透明的鰭片无精打采地耷拉著,它戳了戳漂浮的水母,唉声嘆气。 芸司遥实在强硬,它顶不住母亲的要求,只好带著她进入深海。 【我完了……】人鱼嘟囔著,原本流光溢彩的鳞片都蔫巴巴失了光泽。 【papa醒来后肯定要怪我。】 水母蛰了一下它的蹼爪,很快溜走。 芸司遥慢吞吞地摸索进了洞穴,里面比外面还要黑。 她深入了十几米,还是没见到熟悉的人鱼。 001在哪儿? 芸司遥摸到了洞穴的岩壁,上面粗糙不平,像是被利爪狠狠抓挠过。 隨意深入地形复杂的洞穴,很可能找不到返回的路,导致再也出不去。 芸司遥能在海里呼吸,不代表她能在海里不吃不喝连续超过一周。 岩壁上的抓痕应该就是001留下的。 他就在里面。 芸司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进了洞穴又退缩。 她朝前走,忽然看到一道黑影飞速闪过。 001? 碍於在深海,她不能出声。 芸司遥抿抿唇。 真麻烦。 她朝著黑影出现的位置快速游过去,手向前一伸,摸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上面遍布抓痕,坑坑洼洼。 芸司遥低头一看,待看清岩石上的划痕,呼吸倏地滯住。 【芸。】 这个岩石上也刻满了她的名字。 黑暗中。 一只冰冷宽大的蹼爪悄无声息的伸了过来。 芸司遥手刚撤走,冰冷的气息便落在了她的后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人鱼……? 芸司遥迅速转过头。 一片漆黑中,隱约透出一道高大恐怖的影子。 芸司遥看不清它的脸,但是她能肯定,那就是001。 人鱼的视线贪婪而露/骨。 蹼爪蹭过她的脸颊,划至柔软的唇。 芸司遥张了张口,海水灌入,又咸又苦。 001。 是他…… 芸司遥闭上了嘴。 她感觉到001的状態有些奇怪。 从刚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唇上的蹼爪搔动。 芸司遥感觉到痒。 她身体向后仰倒,还没挪开几厘米,人鱼就將蹼爪猛地插入了她的唇齿间。 几乎要抵到她的喉咙,不断搅//动。 很粗//暴的动作。 芸司遥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黑暗中,人鱼宽阔健壮的胸膛不断起伏,隱隱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 发什么疯。 碍於不能说话,芸司遥抬起脸,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这里真是太黑了。 芸司遥大脑不断传递著危险的信號。 面前的海怪似乎不是她认识的那个001。 他更加粗鲁,也更像怪物,有著浓烈的暴戾和侵略性…… 芸司遥心往下沉了沉。 在水里不能开口说话是一件麻烦的事。 就比如现在,他们只能干瞪眼,互相望著彼此。 芸司遥甚至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气氛变得黏腻而窒息。 洞穴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人鱼的喘息声。 ……他怎么了? 人鱼在看著她,仿佛狩猎的野兽。 芸司遥没有轻举妄动,她低下头,想先看看001尾巴上的枪伤恢復的如何。 或许是因为受伤,导致他…… 芸司遥瞳孔微缩,头皮跟著一麻。 她看到001的鱼尾被缠了很多条红线。 那红线蜿蜒向四周,插进洞穴內壁,宛如有生命般,从他身体里汲取著什么。 这就是净化海洋的方式? 芸司遥看不清他鱼尾的伤,但能看到那密密麻麻犹如血管的“红线”。 实在是太过於醒目。 在黑暗中也极为突出。 人鱼將头凑了过来。 “芸……” 巨大的黑影倾下,芸司遥眉心一跳,紧接著脖颈传来软而湿滑的感觉。 人鱼舔舐著她的皮肤,仿佛摆在面前的是什么令他食指大动的佳肴。 芸司遥脖子和耳垂都是敏感地带。 她身体绷紧,熟悉的酥麻感很快涌上来。 人鱼舌尖的倒刺刮过她的皮肤,克制地没有舔得很重。 芸司遥看著它银色的头髮,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紧绷的身体缓缓放鬆。 人鱼动作一顿。 芸司遥捧住它的脸颊,微张唇,无声开口。 【沧溟。】 她抓著人鱼的长髮,仰头吻了上去。 人鱼幽蓝兽瞳剧烈收缩。 虹膜深处翻涌著暗潮。 芸司遥贴著人鱼冰冷的唇,轻轻撬开。 由不得她再多想,人鱼猛地按住她的后脑,无师自通的探了进去,不断地加深著这个吻。 透过唇齿的缝隙。 芸司遥尝到了海水的滋味。 还有人鱼强势的肆虐。 它仿佛在沙漠中饥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初尝甘露,便迫不及待的吮吸吞咽。 急迫又兴奋,含著她的舌根。 芸司遥控制不住的分泌*,又被它全部扫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芸司遥只觉得浑身一软,在即將软倒的剎那,一条鱼尾插入腿根,將她堪堪托住。 一个完全丧失理智的野兽,凭著本能靠近追逐她。 人鱼宽大尖锐的蹼爪死死卡住她的腰。 將人按在鱼尾上。 芸司遥感受到它强烈的情绪波动。 她的安抚让怪物放鬆警惕,由暴虐转变为了更深更重的恐怖欲望。 芸司遥看到他的鳞片鼓胀,似乎是打开了。 人鱼用蹼爪扣住她的下巴。 在黑暗中,怪物用视线一寸寸、贪婪的扫过她的脸颊,声音沙哑阴暗。 “不准……跑。”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完结上) 如果有人问她,在深海乾过最疯狂的一件事是什么。 毫无疑问,就是和一条体型庞大,连物种都不尽相同海洋怪物抵.死.纠.缠。 “……” 芸司遥精疲力尽的靠在人鱼的怀里。 001还低著头吻她的髮丝,后颈。 它仿佛永远不知疲倦,精力充沛。 人鱼將彻底软倒的伴侣紧紧缠住,漆黑的尾巴牵引著数万根红线,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动作。 芸司遥隱隱感觉到自己在移动。 人鱼带著她游向洞穴的最深处,那里更深,也更阴暗。 芸司遥迷迷糊糊地抬手,拍了拍人鱼的脑袋,却换来更紧的禁錮。 嘶…… 她又不会跑,勒那么紧做什么。 人鱼似乎对她的情绪感知很敏锐,很快就放鬆手臂,將她调整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芸司遥在他怀里动了动。 001就仗著她现在不能开口说话,將她翻来倒去的拼命折腾,导致她现在抬手都费劲。 芸司遥尾椎骨似还留有余韵,发麻发酸。 那种被粗暴的按著腰,强行抵达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刺激还清晰的在体內流窜。 芸司遥心里只想著一句话。 纵/欲/伤/身啊。 等001脑子清醒了,她必须得找他要个能在深海说话的办法,不然像个哑巴一样任由摆布…… 芸司遥下巴枕著它肩膀,脸贴在001冰冷滑腻的皮肤,沉沉睡了过去。 洞穴越往里走便越狭窄。 人鱼將她放在用海藻海绵搭载成的铺垫上。 它的身躯可以完全將人笼罩,压上来时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人鱼银白色的睫毛微微抖动。 阴冷邪佞的视线紧紧黏在芸司遥的脸颊,似乎亢奋到了极点。 它的目光从芸司遥微肿泛红的眼皮,一路向下,滑到她破皮的唇,再到被舔舐过,留下泛红印记的皮肤…… 【芸。】 她叫芸。 人鱼在黑暗中用那双兽瞳將人全身上下就看了个遍。 它静静地矗立,连她每一次呼吸,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清心寡欲了百多年,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合心意的人类。 人类…… 缠绕在他尾巴上的红线缩紧。 001脸颊微微抽动,有疼痛,也有怪异扭曲的舒爽。 它將合心意的人类关进洞穴。 以后她睁眼是它,闭眼也是它,吃它给的食物,承受它给予的欢愉…… 人鱼趴在铺垫边,神色变得更加亢奋。 它克制的,只用舌尖舔了舔她的手,尝到滋味后迅速缩回,在唇齿间细细品味。 光是想像都令人爽到颤慄。 * 这里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芸司遥再次醒来是被香味吸引。 她睁开眼睛,发现洞穴里的海水已经被抽走了。 人鱼背对著她,正在烤著什么东西。 香味正是从它那边传来的。 芸司遥动了动麻木的腿,还没出声,人鱼就迅速转过头。 两人四目相对。 芸司遥动了动唇,“想起我是谁了?” 人鱼將烤鱼翻了一个面,尾巴尖窜到火堆里都没有察觉。 001道:“芸……” 它尾巴上的红线还没有完全去掉,它们不断地吸著它的血,补充净化著海域。 芸司遥两天没吃饭了,饿得有点头晕。 “我饿了。” 人鱼立马將处理好的鱼送过来,刚要给她,想起了什么,手往回撤了撤。 “烫。” 它蹲在芸司遥坐著的位置,不停的对著烤鱼吹气。 “等、等……” 芸司遥看著它认真的侧脸。 001的意识清醒了,又不完全清醒。 它记得她,会在痛苦的时候在岩壁水箱里刻满她的名字,会本能的对她產生独占欲,也会默默关心她,为她准备食物……还有调料。 芸司遥看到地上摆著几个瓶瓶罐罐。 应该是从別人船上搜罗来的盐、胡椒粉、辣椒…… 真是难为它將这些东西带下来了。 人鱼將温热的烤鱼递过去,道:“可以、吃……” 芸司遥填饱了肚子。 她將吃剩的鱼递过去,001熟练的接过,张嘴露出尖锐森白的牙,將她吃剩的烤鱼囫圇吞进了肚子里。 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等吃完烤鱼后,人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它不喜欢吃熟食。 熟透的鱼骨头会变硬,整个吞下去的时候鱼刺会喇嗓子。 但它吃了“芸”的食物。 她在它心中一定很重要。 塞壬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被烧焦的尾鰭甩来甩去。 她是谁呢……? 疼痛影响了它的判断力。 人类躺在它的“床榻”,而它蹲在地上,感受著冷硬的岩石。 它没有丝毫想赶人下来的意思。 光是看著她的脸,祂就忍不住剧烈跳动的心臟,被迷得五迷三道,呼吸急促。 被一个人类迷成这样,像只蠢笨的水母。 塞壬在心里唾弃自己,却依然没有將她赶下来。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伸手碰了碰它的脖子。 “我还有点困,一起睡会儿。” 人鱼混身僵硬。 它顺著那点微弱的力道躺在了铺垫上,怕挤到她,大半条尾巴都垂在下面,给她留出充裕的空间。 芸司遥补了个回笼觉。 001还得在这里休养身体,它一边净化海域,一边疗伤。 芸司遥也跟著它待在深海洞穴,一连就是半个月。 有时候001会被红线折磨得痛苦痉挛,他將岩石抓出深深的裂痕,幽蓝色的眸子泛著恐怖的杀戮气息。 每到这时,芸司遥就会抚摸它的头髮,低头亲吻他的唇,不含任何情色意味,只是安抚。 001很快就会安静下来。 它脊背处尖锐的骨鰭如同锯齿状刀刃根根竖起,展现出极强的攻击性,非常危险。 可这个人类却並不怕它。 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脆弱。 祂可以在瞬间用蹼爪洞穿她的心臟,让她呼吸断绝,倒在面前。 芸司遥道:“好受点了吗?” 她摸摸001的脑袋。 亲吻能有什么用。 001僵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电流自尾椎骨炸开,沿著脊椎蜿蜒而上。 在那一瞬间,它似乎真的不疼了。 被吻过的地方像是被羽毛撩拨,又像是被滚烫的烙铁轻轻碾过。 芸司遥贴近它的脸颊,皱眉观察,“还疼?要不拆掉一部分红线看看,这样有用吗?” 001脖颈后的皮肤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酥麻感顺著血管疯狂奔涌。 芸司遥说著就要去碰它鱼尾上的红线。 001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不能、碰。” “嘶……鬆开,”芸司遥被它抓疼了,“不碰就不碰。” 用这么大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多宝贝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呢。 001立马鬆开她。 它看著人类低头揉著手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用的力气太大了。 001张了张口,低声喃喃,声音极小。 “线、会伤到你……所以、不能碰。” 芸司遥没听清,她抬起头,“嗯?” 001已经飞速窜到了角落,脸颊贴在岩石壁上。 芸司遥:“怎么了?” 人鱼闷头缩在角落,看起来像是自闭了。 芸司遥:“?” 001咬住了自己蹼爪,將捏过她的那只蹼爪撕扯得七零八落。 芸司遥走过来时,它立马把蹼爪藏起来了,没露给她看。 “怎么,面壁思过呢?”她打趣道。 001:“嗯。” 芸司遥觉得好笑,她揉揉它的脑袋,“没怪你。” 001耳鰭扇动。 它抬起脸,吻了吻她的掌心,隨后张嘴,用舌头舔湿她。 沾了一手口水·芸司遥:“……” 什么毛病。 “……” 日子一天天过去。 001身体也开始恢復,记忆也跟著恢復。 芸司遥吃了半个月的烤鱼整个人都要萎靡了。 001也察觉到她的心情变化,它给她准备的食物种类开始变多,有麵包、火腿、腊肉、蔬菜……甚至还有一个果冻。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果冻,道:“你上岸了?” 001摇头。 芸司遥思索片刻,才道:“你让你儿子去岸上偷来的?” 001表情怔住。 儿子…… 它想起自己用珊瑚石搞出来的幼年人鱼,视线下落,扫过芸司遥的小腹,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孩子……结合,才叫孩子,”它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认真道:“我也没有別的雌性,只有你。你没生,所以我没有孩子……” 芸司遥看他否认三连,起了玩味的心思。 “怎么没有,它说是你生的。” “没有,”001坚定拒绝,它將蹼爪按在她肚子上,道:“我不能生。” 芸司遥:“我也不能生,我们有生殖隔离。” 001眼神茫然片刻。 芸司遥觉得它这副样子很呆,便笑了起来。 001道:“不生就不生,你会、疼……” 它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的命运。 001道:“你想要孩子,那它就是我们的,孩子。” 海洋里和章鱼玩得正欢的缩小版人鱼打了个喷嚏。 “阿秋——” 它揉揉鼻子,小声咕噥。 【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它还不知道自己被塞壬承认了身份。 珊瑚精守在洞穴,每天搜集人类的食物给母亲吃,无聊的时候就欺负欺负深海里的其他生物。 仗著有鱼撑腰,肆无忌惮的调皮捣蛋,作威作福。 它双爪叉腰,对著鼻青脸肿的巨型章鱼道:【我papa可是塞壬!你惹我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巨型章鱼號啕大哭:【呜呜呜噫噫噫……】 珊瑚精趾高气昂的跑了,尾鰭在身后一翘一翘的。 时间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海域重新恢復寧静。 联邦派去直升机和救援队,试图搜寻失踪的研究员和警卫队。 整整一个月,一无所获。 他们就像凭空消失,彻底结束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在宽阔的亚马逊海域。 这次的事件引发了轰动。 整整百来號人失踪,有人预言是人类触怒了海神,大海降下惩罚。 有人说是人鱼在报復他们,因为残忍恐怖的“嫁接”实验,人类试图逆天改命的行为触怒了神祇。 普通民眾没有接触过人鱼,对人鱼还抱有神话传说里的敬畏。 他们呼吁保护环境,不再残害神物——人鱼是大海的象徵,海洋孕育生命,就连人类一开始也起源於海洋。 残害人鱼等同於触怒海洋。 这种说法愈演愈烈,甚至还有人扒出了失踪的研究员,全部为人鱼领域的专家。 流言四起,民心混乱,联邦被迫停止了人鱼实验。 事实上自从大批研究员失踪开始,联邦就没有捕捉到任何人鱼。 在未来的百年,千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这个神秘而美丽的种族。 人鱼族彻底销声匿跡。 “……” 芸司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她脸上架了一副墨镜,好不愜意。 “妈妈!” 珊瑚精飞奔过来,將自己捡的最漂亮的贝壳海螺串成串,送给她。 “听说你当人的时候,特別喜欢,人鱼的的鳞片!” 芸司遥將墨镜往下拉了拉,看到那堆贝壳。 “这也不是鳞片啊?” 珊瑚精不好意思的扭扭身体,“爸爸不让我、送鳞片……他说,你有他的就够了……” 得。 芸司遥將墨镜推回去。 “你给我戴上吧。” 珊瑚精喜滋滋的把丑得千奇百怪的“项链”给她戴上,由衷的惊嘆,“特別好看!特別美!特別適合——” 话还没说完,它后颈被人猛地拎起来。 珊瑚精自从称霸海洋,还没被人这么提起来羞辱。 它尾巴立马向后缠去,恶狠狠的用人鱼语叫嚷,【谁!什么鱼,报上名来!你敢抓我,你知道我papa是谁吗!我叫我papa来揍死你!】 沧溟看著手里蹦躂的人鱼,脸色冷漠至极,【安分点,小东西。】 他伸出自己的尾巴,不轻不重的抽了它一下。 “啪!” 珊瑚精被打得嗷嗷叫。 它看到那条比它粗壮了好几倍的漆黑鱼尾,立马僵住了身体。 “papa……” 珊瑚精几乎缩成了一只鵪鶉,弱弱道:“你不是去海底给妈妈建房子去了吗……” 沧溟不耐烦的“嘖”了一声,一脸嫌弃的將珊瑚精丟开。 早知道不给这珊瑚精捏自己幼时的脸了。 他不喜欢伴侣身边出现除他以外的陌生面孔,便出此下策。现在看著珊瑚精这副狐假虎威的蠢样,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芸司遥喜欢这油腔滑调的珊瑚精。 它惯会討好人,哄她开心,將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大半,分给他的时间都少了。 ……碍眼。 沧溟皱了皱眉。 珊瑚精打了哆嗦,很识眼色的转身就跑,“爸爸妈妈你们聊,我去找章鱼玩——!” 【6】心理变態研究员VS落魄人鱼塞壬王(完结) 芸司遥勾了勾手,笑道:“怎么还打你儿子呢?” 沧溟抚住伴侣的后脑,银白色睫毛低垂,俯身和她接了个吻。 “…你最近是不是太宠它了。” 芸司遥眉梢微挑。 沧溟:“它捣毁了五处尖牙鱼的窝,欺负了章鱼三天三夜,到现在人家一看见它就喷墨断腕,连搬了五次家,都快应激了。” 他面无表情继续告状。 “更別说这惹祸精还拔掉了蜘蛛鱼的触鬚,导致人家差点因为无法捕食而饿死。” “现在它们联合起来,都在跟我状告它的罪。你说我是罚,还是不罚?” 芸司遥笑出了声。 “罚,必须狠狠罚。” 眼见她不上套,沧溟用鱼尾捲住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 “连你一起罚。” 芸司遥:“还搞连坐呢?” “嗯。” “这么霸道。” 沧溟用鱼尾卷著她,將人拖进怀里。 芸司遥脸撞到他赤裸的胸口,倒吸了口气,“……你能不能注意点。” 沧溟摸了摸她泛红的鼻尖,很快道:“对不起。” 相处的这些时间,人鱼已经充分掌握了人类语言。 相较於人鱼语的卷翘舌和气息嗡鸣,人类语言简直简单的像数1234。 芸司遥被他带著一起沉入了大海。 “噗通——” 芸司遥闭眼屏住呼吸。 001很喜欢带她一起进入大海。 芸司遥不喜欢衣服湿,所以每次001都会给她买更多的衣服赔给她。 001收藏的金幣珍宝在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因为不能走正规通道,芸司遥將他的珍珠宝石卖给了黑市,换得的钱足够他们一百年吃喝不愁。 海洋温凉舒適。 芸司遥习惯了海水,睁开眼笑道:“好险,你想淹死我啊。” 她动作自然的抱著人鱼的脖子。 沧溟板著脸,用蹼爪碾了碾她的唇, “不能、说死。” “好好好行行行,”芸司遥视线扫向四周,“你要带我去哪儿?” 她已经可以在海水中说话。 001给她植入了一个特殊的发声结构,类似鰾,通过快速振动產生声波,让声音在水中有效传播,这样001也会听清她在说什么。 沧溟:“我们的家。” 芸司遥的眼睛被蒙住,她能感觉到水流涌动,人鱼正带著她游向深海。 芸司遥放鬆了身体。 人鱼的游速极快,深海里的生物见到他都会纷纷避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芸司遥被抱著往下游,都快睡著了才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 “到了。” 覆在脸上的蹼爪缓缓移开。 芸司遥睁开眼。 深蓝的海水如流动的琉璃,將那座华丽的海底宫殿层层笼罩。 巨大的珊瑚礁拔地而起,支撑起这座梦幻建筑的骨架。 它们的色彩绚丽夺目。 有的艷红如霞、有的明黄似金,浅紫似梦,形態万千。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丽的建筑,像是只出现在童话故事里。 “这座宫殿,是我为你而建,”庞大的人鱼游到了她面前,他將伴侣拉近怀中,蹼爪托住她的大腿,低声道:“你说海底为什么没有宫殿,现在有了。” 芸司遥想笑,便也勾了勾唇角。 她拈起001的下巴,在上面轻轻吻了吻,“我很喜欢。” 人鱼扣住她大腿的蹼爪微微一紧。 他喉结上下滚动,鱼尾的鳞片刮蹭在她皮肤上,“……你会后悔吗?” “后悔什么?” “永远留在大海,留在宫殿,留在我身边。” 人鱼幽蓝色眸子紧盯著她,像是藏匿了骇人又窒息的疯狂。 芸司遥抬手摸摸他的耳鰭,道:“听起来还不错。” 人鱼瞳仁微缩。 他没有说话,只用力扣住伴侣的后颈,和她拥吻,热烈地追逐著她的舌尖,吮吸、吞咽。 芸司遥攀上了他的脖子。 他们在深海中相拥、纠缠,爱如同海洋,生生不息,永不枯竭。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攻略人鱼岛核心人物“塞壬”,好感值:100%】 芸司遥前天提交了任务二,有关於人鱼岛。 001就像一个岛屿的中枢。 他供养著海洋,创造著新的人鱼。 那只珊瑚精並不是唯一一个由001创造的新型人鱼,这座岛屿,还有更多她所不知道的人鱼。 人类的衰败不过是作茧自缚。 他们破坏了环境,代价却先由海洋生物来承担,塞壬担起责任净化水域。 那些红线,连接著所有海洋生物的命脉,也是困住它的锁链。 【探索人鱼岛,完成度:60%。】 系统:【您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本世界,或是將人鱼岛探索度提升为100%,寿终正寢再离开。】 芸司遥应了声,【寿终正寢吧。】 系统静了一瞬。 001捧住她的脸颊,低头吻住她。 唇舌相接的剎那,他感受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味。 人鱼舔了舔她,蹼爪轻轻蹭著她的腿根。 “我爱你。” 【我將永远钟情於你,忠诚於你,衷心於你,终止於你。】 深海的角落。 珊瑚精骑在章鱼的头上,用蹼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睛透过一点点薄膜向远去不断瞟去。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它低声喃喃,唇角却跟著弯了起来。 “……” 芸司遥有时候也会去人类聚居的地方。 001吃下特殊的药剂,短暂的长出双腿,陪她在人类的地界四处閒逛。 变成人的001身高也足有一米九多,在人群中太惹眼。 芸司遥每次都给他戴上一顶鸭舌帽,挡著他那张脸,取笑道:“沾惹草。” 001低头看她,抬手毫不犹豫的朝脸上抓去,才挠出一厘米的血口,芸司遥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什么毛病,说你一句就想毁容了?” 001抿唇。 芸司遥嘆了口气,道:“脸划伤了,就不好看了,到时候连你儿子都不如。” 001眼神微变,耳后的隱秘鳃盖急促开合。 芸司遥哈哈笑起来。 “逗你呢,你最好看,谁都比不上你。” 001伸下未褪乾净薄膜的爪子,紧紧握住了她。 远处的海平面泛起微光。 黎明正缓缓蔓延过来,將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延伸到深海尽头。 沧溟垂下眼,低头看著她。 “我们终会再次相见。” 芸司遥握紧了他,低声应下,“嗯。” “……会的。” 【世界六,完结。】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 “咳咳咳……” 芸司遥虚弱的咳嗽。 苍白唇瓣间溢出的血珠,反倒为这副脆弱的面容添了几分艷丽的淒楚。 【欢迎来到惩罚世界,我是您的系统009。】 芸司遥抬起脸,看著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浴室,擦了擦唇角的血。 “嗯。”她半倚在浴缸边缘,几缕沾著水珠的髮丝黏在苍白如脂玉的脸颊上,“讲讲吧。” 上个世界芸司遥虽然圆满完成了任务,但原男主死亡却是因她而起。 破坏了世界秩序,系统提前预警了她下个世界將会是惩罚世界。 芸司遥做好了心理准备。 浴室的墙壁上,一张张大尺度男性躯体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芸司遥暗恋五年的对象,她的小叔,梁康成。 【您暗恋有妇之夫五年,在他面前偽装温柔体贴,背地里却疯狂的將他的照片列印成册,p成裸照,贴满了整间臥室。】 【他成熟,英俊,儒雅,事业有成,是您眼中最完美无缺的男人。】 【可这样完美的男人,居然娶了別的女人为妻,您妒忌,怨恨,鬱结於心,却不敢破坏他们的婚姻,破坏您在小叔面前温驯善良的形象。】 【於是您订购了一款仿真机器男友,用假人来慰藉空虚的心。】 芸司遥扶著浴缸边缘缓缓起身。 晶莹水珠顺著曼妙的身体曲线滑落,她擦乾身体,披上了一件浴袍。 大脑正不断传输著记忆,连同原身的所有情感,在她身体里肆虐。 【机器人男友按照梁康成的身高、模样一比一復刻,就连**都是您精选的18cm,可调控温度,螺纹设计,动力十足。】 芸司遥“呵”地笑了声,道:“倒也不用如此详细。” 系统顿了顿,继续道:【本世界需要您自由探索,触发主线任务,系统將会融入原身所有的情感,祝您旅途愉快。】 芸司遥看著浴室墙壁的照片,眼皮一跳。 墙上人的脸竟然开始变换扭曲,替换成了上个世界“沧溟”的脸。 芸司遥:“……” 系统:【为了让您更好的融入,我们有换脸服务,让您不会感到违和。】 芸司遥:“……那我还真得谢谢你。”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 “您好——!”门外传来s风快递员的声音,“有人在家吗!快递。” 芸司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闷闷的咳嗽。 这具身体出身於豪门,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因为早產,体弱多病,芸司遥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本该顺风顺水过完余生。 却偏偏爱上了自己的小叔,求而不得,鬱鬱寡欢,最终病情加重,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浴缸里。 芸司遥穿上拖鞋,走去门口,拉开门。 快递小哥大汗淋漓的抱著一个近两米的大箱子。 “唉……可累死我了,”他擦了一把汗,道:“你这快递也太沉了,买了什么啊……” 芸司遥:“玩具。” 她退开一步,让快递小哥搬进来。 “什么玩具这么沉?起码得有个百多斤了吧?”快递小哥喋喋不休,將单子拿出来,“…您在这签个字就行,毕竟是贵重用品,我存个记录。” 芸司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去冰箱拿了瓶冷饮给他。 快递小哥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不用……” 芸司遥把饮料塞进了他怀里,快递小哥下意识后退几步,正打算继续推辞,只听“砰”地一声,微风拂面,芸司遥已经將大门关上了。 快递员看著面前紧闭的门,半晌才回过神来。 “有这么著急?”他挠了挠后脑勺,低声咕噥,“这些有钱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 芸司遥拿了美工刀,看著面前巨大的箱子,蹲下身,准备开始拆快递。 不知是不是注入了原身情感的因素,芸司遥轻轻划开快递盒的封条,居然有些期待和兴奋。 胶带撕裂的声响在客厅里迴荡。 不愧是价格昂贵的机器人,里三层外三层都包装上了,生怕磕著碰著,有所损坏。 芸司遥將泡沫塑料全都取了出来,很快就看见了她的“仿真男友”—— 她呼吸微滯,视线片刻恍惚。 ……太像了。 这和她小叔梁康成简直一模一样。 机器人安静的躺在盒子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苍白唇瓣抿成笔直的线。 英俊,完美。 胸肌饱满紧实,线条分明流畅,顶端两粒淡粉色仿生乳头微微凸起,再向下,就是商家给她额外赠送的螺纹器具。 芸司遥很快掠过那玩意,仔细打量机器人的脸。 它甚至比梁康成本人还要俊美。 芸司遥却微微皱起了眉。 仿真机器人就是要1:1还原,商家按照她发过去照片製作了半年才完成。 这半年里,梁康成的样貌免不了发生一些变化,以至於二者差异会更明显。 他不再年轻,皮肤会变得暗沉,眼角会出现极细微的纹路。 却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而这个仿真男友—— 芸司遥伸手摸了摸机器人的脸。 它的模样还停留在梁康成最英俊的时候,脸部甚至没有一丝瑕疵…… 到底是了大价钱的,机器人的皮肤触感和人类没有丝毫差別,也就是冷了点。 不过不要紧,等启动之后还有恆温系统,它能“热”起来。 芸司遥將机器人从箱子里搬了出来。 “这么沉……” 机器人的体重也按照了真人的比例復刻,足有150多斤。 芸司遥体虚,搬一下就喘一下,將它彻底扶正时,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 澡都白洗了。 机器人睁开空洞洞的双眼,芸司遥刚抬起头,就对上了那两个窟窿眼儿,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短促,心猛地跳了跳。 “怎么都没装眼睛……” 芸司遥平復了一下呼吸,先將它摆好,然后去找说明书。 “说明书……” 她找到了箱子最底部的小本子,厚厚的一沓。 【打破次元的拥抱,比真人更懂你的灵魂需求,24小时在线的心动,永不断电的深情~】 芸司遥:“……” 她按照指示开机,一步步操作。 视线下瞥,看到了说明书最底部的一行红色大字。 【客户须知:请勿为机器人男友安装眼睛,切记、切记、切记。】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 一连用了三个切记,神神叨叨的。 芸司遥往后翻了一页。 机器人守则。 【1、仿真男友不得违抗主人命令,被激活后只独属於她(他)一人。】 【2、机器人没有人权,直到程序终止,代码销毁,它都只为主人服务,臣服於您。】 【3、绝对的忠诚,不泄露主人的隱私信息,提供恰当的情感回应,缓解您的所有负面情绪。】 【4、请爱惜它。】 这些都是仿真人的基础条件。 芸司遥看完之后,將说明书扔在了一边。 没安装眼球的机器人其实有些恐怖。 芸司遥思索了一阵,最后从衣柜里翻了条黑色丝巾,將它的眼睛蒙了起来。 不能装眼睛,总能蒙上吧。 墨色的布料与仿真机器人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冷雋中又多了几分神秘感。 嗯……这下顺眼多了。 芸司遥拍了拍手,满意的看了眼机器人。 仿真男友身高一米九,体重也和真人相差无几。 芸司遥在仿真人手腕上的黑色手链上按了一下。 按下的瞬间,机器人內部传来一阵极轻的电流嗡鸣——不是刺耳的噪音,更像春夜虫鸣般的低吟,细听时又消失了。 机械的冰冷提示音响起。 “加-载-完-成。” 芸司遥看到机器人低下了头,柔软的发扫过脸颊。 它好像隔著那层黑色丝巾,缓缓睁开了眼睛。 画面怪异又诡譎。 “您好,用户编號s-739已激活,当前状態:待指令模式。” 它声音磁性低沉。 沙哑里裹著丝绒般的质感,和梁康成极为相似。 明明覆著柔软丝巾,它的视线却仿佛能穿透那层布料,在她皮肤上烙下无形的痕跡。 芸司遥向后退了几步。 它没有眼睛,根本“看”不到她,更不用说“注视”这个动作。 “根据协议,需由您设定唤醒名称。” 仿真机器人男友开口道:“请为我擬定名称,主人。” 芸司遥心中某个隱秘角落被轻轻叩响。 让“梁康成”叫主人的滋味真的很微妙,明明只是一个称呼,她却连呼吸都不自觉凝滯一瞬。 这只是一个冒牌货,梁康成的替代品罢了。 芸司遥有著自己的记忆,也有著原身这二十多年的记忆。 她“深爱”著梁康成。 “你叫阿成,”芸司遥开口道:“这以后就是你的名字。” 梁康成,阿成。 机器人耳尖微动,似乎在录入她的声音。 “阿、成。” 阿成和人类极为相似。 除了木訥笨拙了一点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毛病。 芸司遥坐回了沙发上,开始检验阿成的擬人程度。 它会听从一切命令,不管是什么要求,都会尽力满足。 芸司遥:“阿成,过来。” 机器人將脸缓缓转向她,抬起脚,顺从的朝她走去。 短短五米的路程,它走了十几秒。 芸司遥看著它的动作。 还是太笨了。 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它和人类之间的不同,关节不灵活,走路姿势不够放鬆自然。 阿成站在她面前,一米九的大个子,几乎將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主人。” 芸司遥测试它的服从度,道:“…跪下。” 阿成没有丝毫犹豫,顺从的跪到了她面前。 冷白的脸颊微微抬起,隔著丝巾望著她。 芸司遥揉了揉它的脑袋,夸奖,“好乖。” 阿成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芸司遥想著商家的宣传语。 【心跳可感知,肌肤有温度!能牵手、会拥抱的机器人男友,给你超越想像的沉浸式恋爱体验~还在犹豫什么,速速把它带回家吧!】 有心跳么…… 芸司遥將手放在它胸口,屏住呼吸,將掌心缓缓下压。 柔软表层下竟传来规律的搏动——不是冰冷机械的齿轮转动,而是像真实人类般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砰、砰、砰……” 接下来她还要检验仿真男友身体是否存在瑕疵,包括但不限於皮肤、头髮、唇舌、四肢…… 芸司遥视线下瞥,落到它薄而冷的唇上。 仿真机器人男友的唇线生得极清晰,像浸了晨露的瓣,柔软而富有弹性。 芸司遥低敛下眸子,手用力压下阿成的后颈。 机器人唇微微张开,露出口腔里的仿真舌头。 顏色鲜红,居然还是湿润的。 芸司遥將手伸进去探了探,软的,很滑。 她摸到了舌下的硬块,里面装了机关。 也是为了服务客户准备的。 可以灵活摆动,只要电力充足,它能不知疲倦的运转好几个月。 这些湿润的液体都是可食用矿泉水,隨时净化更新,无毒无害。客户也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注入別的饮品,看个人喜好。 芸司遥正要收回手。 机器人低下头,突然开始亲吻她的手指。 柔软的舌尖灵活地绕著她的指节打转,细密的酥痒顺著手指蔓延开来。 它將芸司遥指节全部含进去后,缓慢开始舔舐。 芸司遥呼吸微微紊乱。 “篤、篤、篤——” 三下敲门声骤然响起。 芸司遥迅速將手抽了出来。 阿成微张著唇,露出舌尖,一动也不动。 万籟俱寂的夜里,敲门声来得猝不及防。 芸司遥扭过头,看向大门监视器的位置。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先是打开了门口的监视器。 “……小遥,是我。” 梁康成面朝著监视器微微一笑。 看清来人后,芸司遥眼睫极轻地颤了一下,快得几乎看不见。 梁康成…… 居然是他。 梁康成眉眼弯出熟悉的弧度,连眼角那颗淡褐色的痣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你哥说你身体不舒服,连著好几天都没出门,我就来看看你,顺便送点药。” 他手里提著塑胶袋,里面装了满满的药。 芸司遥想起自己满臥室梁康成的裸照,还有客厅里那个赤条条的,仿照梁康成定製的机器人。 这些东西绝对不能让梁康成发现。 她转过身,压低声音迅速吩咐。 “阿成,回臥室把我照片收起来,找个地方藏好,別让人看到你。” 仿真机器人抬起头,似是在看她。不过被黑色丝巾遮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出来。 “篤、篤、篤——” 梁康成又敲了三下门,道:“小遥,你在家吗?” 阿成起身,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 直到臥房门关上,动静消失,芸司遥才拉开门。 “小叔,我刚洗完澡,”芸司遥抬起眼,笑道:“你怎么这么晚就过来了,不是去m国出差吗?” “听说你这几天不舒服,我出差结束,刚好路过a市,就想著来看看你。” 梁康成声线温和,尾音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不欢迎我吗?” 芸司遥:“不是,当然欢迎。” 她推开一小步,让梁康成进来。 梁康成將塑胶袋放在了玄关处,一如既往的体贴道: “你身子太弱了,这几天病情加重,又没好好吃药吧?” 芸司遥没说话。 梁康成嘆了口气,“唉,怎么说都不听,身体是自己的,到时候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他伸手想要摸芸司遥的头。 芸司遥下意识后退,避开了他的手。 梁康成的手僵在半空,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著。 “这么久没见,倒是和我生疏了。”他半开玩笑道。 “没有,”芸司遥道:“药我都有好好吃的,这几天不出门是因为太累了,想在家多休息休息。” 梁康成温柔笑道:“这样吗,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好。” 他总是这样,温柔如春风细雨,总在不经意间漫过来,细密,妥帖。 芸司遥去厨房给他泡了杯热茶。 梁康成环视四周,道:“这么多年了,你房子的布局都没怎么变。” “你设计的我当然不会动,”芸司遥將茶杯递过去,道:“这几年都住习惯了。” 梁康成:“方便我去参观一下吗?” 芸司遥胸膛泛起波澜,她面不改色,“当然。” 梁康成站起身。 他很有分寸,只在厨房客厅看了看,没有进臥室。 芸司遥那堆照片要是被他发现,铁定会被当成变態。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收集自己小叔的照片,还全部p成裸照贴在墙上。 “咚!” 臥室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坠地。 梁康成转过头,看向紧闭的臥房门。 “家里还有人?” “没有,”芸司遥心里一沉,冷静道:“可能是我的画架倒了,刚刚在画画。” 梁康成道:“这么晚了还画画?” 芸司遥:“閒的无聊画著玩的。” 梁康成將手伸到臥房门,“不要紧吗?刚上顏色的画倒在地上,可能会晕染——” “不用,”芸司遥拉住他的袖子,“等下我自己来扶,画的不怎么样,毁了就毁了,不要紧的。” 梁康成感受到袖口轻微的拉扯感。 他目光垂落,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好。” 梁康成收回了手,不再要求进入臥室。 芸司遥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气。 他们喝了一杯茶,梁康成聊了聊她在学校的近况,以及未来就业的方向。 芸司遥一一作答,態度並不冷淡,也不热络。 “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梁康成低头看了一下腕錶,站起身笑道:“早点睡,晚上画画对眼睛不好。” 梁康成掏了掏口袋,摸出一个棒棒。 上面的球体是星空的图案,很漂亮。 “这是给你的。” 芸司遥接过他手里的星空棒棒,“?” 梁康成抬手,指腹碾过她头顶柔软的发旋,带著点克制的力道揉了揉。 不重,却足够清晰地传递出温度。 “之前吵著要我带你出去玩,我一直没时间,这是给你赔罪的,”他声音低了些,带著笑意,“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別生我的气。” 他以为芸司遥今天的疏离冷淡,是因为他的失约而生气。 芸司遥这次没有躲。 发顶传来的触感温温的,暖意顺著头皮向下流淌。 芸司遥:“我没生气。” 梁康成纵容道:“好,没有。我知道你大度,等下次有空了,我再好好陪你。” 他的手很快就收了回去,只留余温在发间漫著。 芸司遥抬眼时,视线恰好撞进他带笑的眼底。 心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了一下。 芸司遥垂下眼睫。 那点异样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明明只是轻轻一下,漾开的涟漪却久久不散。 梁康成没有待很久。 他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看她身体情况,来送个药,表达一下关心。 芸司遥目送他离开,关上门,眉头缓缓皱起来。 刚才被他碰过的发顶像是还留著温度,顺著头皮往心里钻。 芸司遥將棒棒放在了桌上,起身去臥室。 ……看来这个世界的影响,比她想像中还要大。 她扭开臥室门把手,里面一片漆黑。 “啪嗒” 臥室骤然亮起,雪白的墙面乾乾净净,没有一张照片残留。 芸司遥环视四周。 ……它躲到哪里去了? 芸司遥开始找机器人,床底,窗帘,最后是—— 她拉开衣柜门,果不其然在一堆衣服里发现了蜷缩著的机器人。 它眼睛上蒙著一层黑色丝巾,皮肤白得像冷玉,周身未著寸缕,却不见丝毫轻佻,带著种近乎脆弱的张力,沉默地舒展著。 一米九的身材蜷缩在狭小的衣柜,显得有些委屈。 芸司遥道:“出来吧。” 阿成动作很慢的抬起脸。 “主人。” 它將胸口成堆的大尺度照片挪开了些,抬脚,从狭小的衣柜里走出。 芸司遥看著满衣柜不堪入目的照片,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难不成要重新贴回去? 阿成低下头,忽地开口,“冷。” 芸司遥转过头看向它,眉梢微扬,“冷?” 机器人也会冷? 阿成蹲下身,道:“光脚踩在地上,会冷。” 芸司遥看著它用怀抱將自己的小腿抱住。 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阿成:“你需要,穿鞋,主人。” 芸司遥感受到脚踝的温热。 机器人自动加热了手掌,紧紧贴在她脚踝上。 臥室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 芸司遥在臥室都是光脚走路,並没有感觉到冷。 芸司遥低下头,又看了它一会儿。 梁康成是社会精英,是梁家的掌权人。 他在她面前一直是儒雅温柔,充满年长者的从容优雅。 而阿成不一样。 它像一条小狗,一条最忠诚,最谦卑的狗。 小狗会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你。 但梁康成不会。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 芸司遥留下了阿成。 几百万的机器人,放在家里还能打扫、洗衣、做饭。 不过就是笨了一点,还能调教调教。 芸司遥让助理买了很多梁康成尺码的衣服,明天一早才能送过来。 总不能让它一直赤裸的在家里到处走,视觉衝击太大了。 芸司遥拿出几件中性款oversize衬衫先给阿成换上。 她没见过梁康成裸身的模样,自然无法让阿成的身材也1:1復刻他。 阿成的身材完全按照她自己的喜好定製。 肌肉轮廓分明,宽厚却不臃肿,不刻意绷紧时看著清瘦,一旦发力,肌肉会微微隆起,像被刀刻过的沟壑,利落又性感。 芸司遥看著换好衣服的机器人,眼神微动。 恍惚间,她还以为二十多岁的梁康成本人站在了她面前。 阿成鼻樑挺拔,唇不笑而弯,肤白俊美,气质冷雋,一切都很完美—— 芸司遥摸了摸它空空的眼眶。 那里只有平滑的仿生皮肤,没有瞳仁,也没有光亮。 这只是一具像人的机器。 * 是夜。 夜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宣纸,从天际线缓缓垂落。 芸司遥躺在床上休息。 也许是因为梁康成今天的突然出现让她大脑处於兴奋状態,怎么都睡不著。 芸司遥闭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过身,又睁开眼。 阿成就坐在床边,直直的看著她。 它安静、沉默,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 她看著黑暗中默默佇立的影子,半晌,招手道:“上来。” 阿成抬起头,覆著黑丝巾的脸颊在黑暗中也极为醒目。 它爬上了床,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芸司遥总觉得黑色丝巾下有视线落在她脸颊,不灼人,像浸满了夜露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来。 她伸手摸了摸机器人脸上的黑色丝巾,很牢固,没有任何鬆动的跡象。 没有眼睛,机器人是怎么分辨她位置的呢? 芸司遥:“陪我睡会儿。” 阿成动作僵硬了两秒,低下头,开始脱衣服。 它手指的灵活度还没有那么高,几粒小小的扣子解了好几分钟都解不开。 芸司遥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 她半撑著身子坐起来,三下五除二把它衣服解开。 “行了,睡吧。” 虽然阿成是机器人,不会像人体分泌汗液、皮脂,但芸司遥还是不习惯別人穿衣服上她的床。 阿成將被子扯了扯,將她盖紧,掖实。確保她不会著凉,才双手交叠置於腹部,没了动静。 机器人不需要睡觉,只要电量足够就行了。 芸司遥看著觉得好笑。 梁康成和阿成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 前者亲切隨和,令人如沐春风,后者木訥寡言,却也別有趣味。 原身喜欢梁康成,连带著芸司遥也会多看梁康成一眼。 但她心中始终对梁康成有著隱隱排斥。 他们“第一次”见面,梁康成不管是举止和行为都没有异样,很正常的小叔和侄女互动,除摸头之外,他也没有做其他逾矩的事。 但芸司遥还是没由来的不舒服。 她看著黑暗中“梁康成”的脸,道:“转过来。” 机器人头微微低下,侧过身。 芸司遥恍惚间感觉到覆在它脸颊的黑色丝巾微微动了一下。 阿成抬起胳膊,將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腰上。 “?” 她感觉到阿成掌心的滚烫。 应该是加热过,手掌又宽又大,在她腰间的皮肤上轻轻摩挲。 “老婆。” 一声古怪暗哑的声音从它喉间滚了出来,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乾涩刺耳。 芸司遥汗毛直竖。 被它摸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它喊她什么? 阿成声音低哑磁性,手向下滑到了她的脊背,安抚似的拍了拍,“睡觉。” 芸司遥瞌睡虫一下就散光了,哪还想著睡觉。 “你刚刚叫我什么?” 仿真机器人男友的固定代码程序? 不定期触发新的称呼? 阿成看著她,呆板道:“……主人。” 芸司遥盯著它看了半天,“刚刚那句。” 阿成半晌没有动静,像是死机了。 芸司遥等了半天都没得到它的回应,刚刚的声音就像是错觉。 她正要將阿成的手拍开,手推在它腕骨间,居然没有推动。 那只仿真手就像一块烙铁,紧紧握住她的腰,毫无挣脱的余地。 芸司遥沉下脸。 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它小心翼翼地將脸颊贴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肩头。 “……老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4) “……老婆。” 她没有听错,更没有幻听。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漫过四周。 唯独它的脸,像是被月光悄悄勾勒过轮廓,美得有些不真实。 情话只是仿真男友最普通的一个技能。 况且阿成只是叫了一个最基本的称呼而已,其他仿真人说的可比它好听多了,並不稀奇,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这是它作为“男友”应该提供给客户的情绪价值。 芸司遥压下心头的异样,抬手抚了抚阿成的脸颊。 阿成变得更符合她心目中“男友”应有的模样,应该给予鼓励。 不知是不是错觉。 芸司遥好像看到它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像是在笑。 唇角勾起的弧度僵硬而诡譎。 * “2035年6月6日,本市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凶杀案件。” “接到报警后,警方迅速出警,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並展开调查,死者名为谭某,约27岁……” 芸司遥將车载广播关闭。 她上班的地方是一家美术馆。 早九晚五,工资比较低,但是清閒,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卖画。 芸司遥家里不缺钱,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刚一下车,她就看到一辆眼熟的大g迎面驶来。 车窗摇下,男人侧著身,半个肩膀露在车外,阳光落在他微扬的眉梢,俊美又阳光。 “小遥!” 是芸津承,她的哥哥。 “哥?” 芸津承拉开车门,一条大长腿先跨了出来,“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来找你,你就不会想著我吧!” 芸司遥正要开口,眼尖的看到副驾驶上还下来了一个人。 宽肩窄腰,气质优雅柔和。 ……梁康成。 芸司遥眼皮一跳,“哥,小叔……你们怎么都来了?” 芸津承道:“这不是你开工第一天,我和你小叔就想著来看看你。” 芸司遥无奈道:“我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刚出社会,哪用得著你们这两个大忙人一起来看我。” 芸津承笑了笑,用力掐了一把她的脸。 “哦,能有多大?你再大也比我小五岁。” 梁康成站在一边,唇角噙著笑,並不打扰他们。 “疼,鬆开。”芸司遥倒吸了口气,她揉了揉泛红的脸,没好气道:“有你这样的吗,没掐在你脸上就不知道疼,小心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芸津承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 梁康成忍俊不禁,他拉了一下芸津承,低声道:“差不多行了,小遥脸都被你掐红了。” 芸津承揶揄道:“那是,就你最心疼!”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很快移开视线。 三人边聊边进了美术馆。 “哦对了,”芸津承一拍脑门,道:“除了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芸司遥:“什么事?” 芸津承摆正了脸色,有些严肃。 “听说你那个小区昨晚死了人,还上了新闻。你一个人住会不会不安全?要不搬过来住几天,正好爸妈也想你了。” 芸司遥一愣:“死人?” 她怎么没听说过。 “对啊,你没看到新闻吗?”芸津承道:“和你离得还挺近,一栋楼的,具体楼號我就不知道了。” 芸司遥想起早上的车载广播,心里突地一跳。 “什么时候死的?” 芸津承摇头,道:“不清楚,死亡时间法医还没有鑑定出来。” 芸司遥想到自己房子里还有一个仿真机器人,眉头便拧起来。 芸津承看出她脸色为难,道:“怎么了?” 芸司遥道:“可能不太方便……” 芸津承:“有什么不方便的,要是你不想被人管著,你小叔也有一套房子在本市,他说可以借给你住,是吧。” 他撞了撞梁康成的胳膊。 “愣什么呢,这话是不是你说的?现在哑巴了?” “是,”梁康成无奈的笑笑,他看向芸司遥,“不知道你愿不愿过去,在碧海湾,离你工作的地方也近。” 碧海湾…… 確实挺近的。 芸司遥想了想,道:“我那房子住习惯了,搬家也麻烦,晚上我装个报警器,不隨便开门,不会有事的。” 阿成还在家里,她不放心。 更何况仿真机器人植入了保护系统,不仅能实时风险预判,还能动態追踪护卫。 留阿成在家她不安心,把阿成带去小叔的碧海湾……那更行不通。 梁康成要是看到了它,岂不是更社死。 “小遥。” 梁康成低头看她,蹙眉时,那点浅褐便跟著眼尾的弧度轻轻晃动,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再怎么样都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你就打包一些行李,到我那住几天,怕麻烦的话我让我助理过去帮你搬。” 芸司遥顿了顿,婉言拒绝,“真的不用,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梁康成看著她。 芸司遥又道:“麻烦小叔了。” 梁康成弯起眼睛,光线落在他那颗痣上,与他深色的瞳仁相映。 “没帮到你,怎么能说是麻烦。”他说。 芸司遥笑了笑没说话。 待她进入办公区,芸津承停住脚步。 他扭过头,抱臂站在一边,懒洋洋道: “……你俩咋回事啊?” 他这妹妹他最了解,和谁都不冷不热,就喜欢粘著她小叔,今天是吃错药了? 梁康成无奈的摇摇头。 “不知道,应该是我上次失约,惹她生气了吧。” 芸津承:“嘿,就这点事?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工作有多忙,出差这种事又说不准,谈项目的时候咱们不也得到处飞,能拒绝么。” 梁康成笑笑。 芸津承咂舌吐槽,“这小妮儿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 芸司遥下了班,开车准备回家。 还隔著一段距离,她就注意到了小区门口不断出入的警车和警察。 ……还真发生了命案? 她將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下了车,快步走向电梯,按下了楼层號码。 电梯显示屏不断地跳跃著数字。 芸司遥手机嗡嗡震动两声,她低头扫了一眼,发现是她哥发来的。 【小遥,死者调查出来了,是住在你楼上的住户,叫谭建平。】 【他之前骚扰跟踪过你,还进了局子,我实在担心你,要不你换个……】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芸司遥还没看完她哥发的信息,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高瘦漆黑的人影。 那道人影站在电梯口。 背对著光,一动也不动,轮廓隱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芸司遥呼吸猛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脑子里闪过新闻,闪过命案。一口气还没提上来,猛然发觉这道影子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阿成转过身。 它脸上覆著黑色丝巾,似乎露出了一个笑的模样,开口道: “欢迎回家,主人。” 芸司遥差点被它嚇住,她走出电梯,眉峰狠狠蹙起,连呼吸都重了几分,道:“你怎么出来的?为什么在门口站著不出声?差点嚇了我一跳。” 楼上刚发生命案,由不得她多想。 阿成道:“…我想你了。” 它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道:“我给你做了晚饭,家里的卫生也都打扫了,我想出来,早点看到你。” 芸司遥紧绷的肩膀倏地垮下来,她鬆开攥紧的手,进了房,果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 阿成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色香味俱全。 被她凶了一通,阿成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来。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它还是没进来,便转过头,道:“你还在那儿站著干什么?关门进来了。” 阿成蹲下身,捡起地上一个快递盒子。 芸司遥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什么东西。 阿成低头似模似样的看了一下,然后走进来,惨白的灯光打在它身上,勾勒出宽大身形和紧实的肌肉线条。 “是快递。”它说。 芸司遥平復了一下心跳,问道:“什么快递?” 阿成唇角动了动,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不是笑,倒像是嘴角被无形的线牵扯著,僵硬地向上扯了半分。 它露出的牙齿白得发冷,阴森又怪异。 “……是一对眼睛。”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5) 眼睛? 芸司遥心里突地一跳。 她接过阿成手里的快递,低头一看。 【极致復刻屋:仿真男友*漆黑*眼珠一对。】 “极致復刻屋”是她购买阿成的店铺。 这家店铺在t国很有名。 很多明星演员都去找这个店主定做机器人,这种价格的仿真机器,普通人家也买不起,一年总共就出五款。 芸司遥往门口扫了一眼,“快递是刚到的?” 阿成:“下午五点,有快递员送货上门。” 芸司遥:“他看见你了?” 说到这里,她想起阿成这次开门跑出去的行为,心里腾地升起怪异的违和感。 “没有。”阿成道:“他没有看到我。” 芸司遥看了看它,半晌,又道:“你已经学会开门了?” 阿成低下头。 黑色丝巾柔软的垂下,似有若无的视线穿透那层薄薄的障碍,落在她脸颊。 它並没有说话。 “阿成,”芸司遥眉头微微皱起来,重复著又问道:“你会开门?” 机器人动作僵硬而木訥的呆立在原地,似乎並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芸司遥买了它之后,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它就像接触不良似的,总是出故障,喊它都没有回应。 芸司遥走过去,先是检查了一下它手腕上的开关。 正常开启。 又看了看它脖颈上的电量显示。 65%,没有问题。 就在芸司遥想要按下它手腕上隱藏的重启键时,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微凉的触感,带著模擬人体温度的细腻。 “是的,主人。” 阿成转动脖颈,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是它惯常的温柔模样。 “我学会开门了,您不为我高兴吗。” 一个连扣子都系不好的机器人,这么快就学会开门了,要是哪一天它直接开门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芸司遥抬眼对上它被蒙住丝巾的脸。 那黑色深不见底,倒像是把周遭所有的光都吸进去了似的,连边缘都融在阴影里,看不出一丝褶皱的起伏。 明明隔著一层黑色丝巾,芸司遥却感觉像是有冰冷的蛇顺著脊椎慢慢爬上来,带著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窥伺。 阿成微微一笑,冲淡了脸上的僵硬感。 “主人,我按照您的喜好准备了饭菜,要去尝尝吗?” 芸司遥挣了挣手,发现根本扯不动,她冷声道:“鬆手。” 阿成很快鬆开手,机械道:“好的。” 他手指骨节分明匀称,皮肤也很光滑细腻。紧紧禁錮在她手腕上,仿佛铜墙铁壁般无法撼动。 ……这不是人类能达到的力量。 芸司遥甚至觉得,就算那个变態杀人犯真闯进来了,和它对上恐怕也没多少胜算。 芸司遥:“以后我不在家,你不能一个人跑出去,更不能让任何人见到你,明白了吗?” 阿成:“明白,主人。” 芸司遥:“像今天这样跑出去在电梯口等我更不行。” 阿成:“明白,主人。” 保险起见,芸司遥决定以后去上班直接將它关机,等她回家了再打开,这样它就不会突然跑出去了。 芸司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快递。 【极致復刻屋*仿真眼珠*漆黑一对。】 机器人说明书上明確標註了不要给它安装眼睛。 店铺又怎么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发一对眼球过来? 芸司遥拆了包裹,里面是一张店铺的小卡和铝箔密封袋。 她打开铝箔密封袋,指尖捏著袋角一抖—— 两颗眼珠子“咚”地落在掌心。 是那种仿真度极高的玻璃眼珠。 虹膜上还印著浅棕色的放射状纹路,瞳孔黑沉沉的,正对著她的方向。 有点瘮人。 光线下,球面泛著冷硬的光泽,连眼白部分都做得近乎逼真。 芸司遥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那眼珠却在掌心微微滚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眨动似的。 她將眼珠子重新放回袋子里,隨后拿出手机,找到购买阿成的订单连结,询问了一下店铺客服。 【ysy:你们给我邮寄了仿真机器人的配件?我收到了一对仿真眼球。】 【ysy:不是说不能给仿真男友安装眼睛吗,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我装上?】 消息一直显示未读。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看店铺还没回復,她皱了下眉,將眼珠子重新装进了密封袋,封好,暂时放在了玄关处的柜子上。 阿成安静的看著她的一举一动,默不作声。 待芸司遥关了手机,似乎並没有要为它安装眼球意思,它才歪了一下头,脖颈微微转动。 “咯咯咯” 脖颈发出零件转动的细微声响,很轻,並未惹人注意。 芸司遥换好拖鞋,去餐厅看它做的饭菜。 阿成抬起脚,动作僵硬的跟著她一起进了餐厅。 桌上摆著简单的三菜一汤。 一盘青椒炒肉,一盘清炒时蔬,油灼大虾油,最后是一锅冬瓜丸子汤,看著就开胃。 芸司遥:“这些都是你做的?” 饭菜卖相极好,每一道菜都是她爱吃的。 阿成:“是的。” 芸司遥听说过仿真男友能够做饭,打扫家务,没想到饭菜能做的这么好。 她拿起筷子盛了一碗汤,尝了一口。 味道出人意料的好,比她之前的请的保姆做的还好吃。 芸司遥本来没什么胃口,这下晚饭都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的时候胃部都涨得难受。 她刚揉了一下胃,面前就递过来一只手,阿成道:“今晚摄入热量已超出您设定的健康閾值10%,这是健胃消食片,我想您会需要。” 芸司遥闻言差点被呛到。 她咳嗽了两声,阿成已经伸手抽了张纸巾递过来,指尖在她嘴角轻轻一擦。 “您还好吗?” 芸司遥接过纸,道:“……没事。” 她吃了阿成给的健胃消食片。 这几天有了阿成,她的生活变得更加轻鬆愉快。 清晨醒来,牛奶会摆在床头,温度刚好能一口饮下;晚上回来,它会等在门口,穿著她选的浅灰色家居服。 像一个完美的“丈夫”,挑不出任何毛病。 阿成已经开始处理她吃剩下的饭菜。 它戴上橡胶手套,將碗一一叠好,放进了洗碗池。 芸司遥听著身后的水流声,她转过头,看著阿成的背影。 昨天它还连扣子都扣不上,今天就能开锁、做饭、洗碗了? 芸司遥拿起手机看了看。 客服並没有回覆她。 她逛了逛店铺主页,发现里面的商品已经全部下架,什么都没有了。 今年的五款机器仿真人已经全部售罄,下架商品也正常。 芸司遥又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了才关手机,准备换衣服洗澡。 路过客厅,她突然注意到梁康成送给她的星空棒棒不见了。 芸司遥脚步停住,转过身,面朝空荡荡的桌子。 她记得当时把棒棒隨手放在了桌上,怎么不见了? 一个棒棒,不值什么钱。 但是是梁康成送的,意义就不同。 芸司遥手指抚过乾乾净净的桌子,视线向四周看了看。 房间被打扫过,乾乾净净,不见丝毫的影子。 去哪儿了? 芸司遥到处找了找,没找到。 正当她想问问阿成时,脚尖不小心撞到了垃圾桶。 “哐当” 芸司遥下意识低下头,发现垃圾桶內一抹蓝色一晃而过。 那是什么? 她微弯下腰,伸手拨了拨,瞳孔极轻地动了一下—— 垃圾桶里赫然摆著她遍寻不见的星空棒棒。 透明的壳里裹著靛蓝与银白的粉,在灰扑扑的垃圾袋里有些突兀。 ……梁康成送给她的,被丟进了垃圾桶。 这栋房子一共就她和阿成两“人”,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芸司遥盯著那看了两秒。 难道是阿成打扫卫生的时候以为这是垃圾,所以一起丟进垃圾桶里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的位置。 阿成还在洗碗,胳膊动作时,肩胛的肌肉微微起伏。 它很专注,並没有察觉到芸司遥的视线。 芸司遥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垃圾桶的,脑子里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没伸手去捡。 算了。 而已,捡起来也不能吃了。 芸司遥直起身,去浴室洗澡。 “咔噠” 就在她关上浴室门的剎那,远在厨房的机器人耳尖轻轻动了动。 它站在水池边,弯腰,不紧不慢的放好最后一只碗。 左手捏住右手手套的腕口,稍一用力,乳胶被扯得绷紧。 裹著水珠的半透明薄膜从指节处慢慢褪下。 明明是仿真皮肤,却透著种刚从束缚里解放出来的、奇异的张力。 浴室响起了水流声。 阿成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厨房,视线落在客厅那只垃圾桶上。 它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將垃圾袋打了个结,丟在了门口。 再次关上门,它扯了扯唇角,幅度精確地停在人类微笑时最舒適的角度。 ……看起来更像人了。 * 芸司遥关了水,裹好浴巾出来。 “嗡——嗡——” 洗手台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芸司遥擦了一下湿润的指尖,看了一眼屏幕。 【哥哥】 她拿起手机接通。 “餵?” 手机刚贴到耳边,震耳的声音就炸了出来,像是有人把喇叭懟在麦克风上——“芸!司!遥!” 芸司遥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旁边挪了挪,耳膜嗡嗡作响。 芸津承:“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没有?怎么这么久都不回信息?电话也不接!” 芸司遥皱著眉把手机举远些,直到那声音稍微减弱了些,才重新贴回来,“哥,我耳朵都要炸了。” 芸津承:“问你话呢!” “我在洗澡,”芸司遥一手接著电话,一手擦著头髮,“信息看到了,本来打算回你,被打岔我就给忘了……” “忘了?!”芸津承声音骤然拔高,“刚刚秘书跟我说死者就住你楼上,我魂都快嚇飞了!你又这么久不接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你今天就给我搬出来,先收拾东西……” 芸司遥:“真不用,现在这么晚了,你派人过来岂不是更危险。” 芸津承:“我派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鏢过去,一个能打三个,五个能打一群,危险什么?撞见那杀人犯也能给他削成人棍!你今天必须给我搬出来,要是凶手再回来——” 芸司遥道:“小区里最近有很多警察巡逻,凶手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在这一两天连续作案,风险太大。” “我管你什么风险,你今天必须给我搬出来!我要是早知道死者住你楼上,还和你接触过……”芸津承狠狠拧眉,一脚狠狠踹在面前的盆上,“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回去!” 芸司遥听著电话那头的声音。 芸津承火气几乎要顺著听筒喷出来,丝毫不退让。 她太清楚了,他这人就是这样,急起来嗓门比谁都大,话也说得冲,像揣著个炮仗,其实心里很担心她,在意她。 良久,芸司遥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妥协了,“好,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搬吧,大晚上的到处跑更不安全。” 芸津承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勉勉强强答应了,却又担心她阳奉阴违,便道: “那行,早上我让你小叔去接你,顺便帮你搬搬行李,免得你赖帐。记得对人家客气点,別像今天那样没礼貌。” “就这样,掛了。” 说完他立马掛了电话,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芸司遥听著电话那头的“嘟嘟”声,半天没回过神。 小叔? 明早来接她? 芸司遥哪能让梁康成来帮她搬行李,这样阿成不就暴露了么,还有那些裸照—— 她试图扔过照片,被系统警告违规。 任何脱离基础设定的行为都是不允许的,她不能扔照片,也不能退回机器人。 直到现在那些裸照还在衣柜里摆著,跟个烫手山芋一样甩不掉。 芸司遥正思考著该怎么办。 ——把阿成装进箱子里? 要是梁康成问起来怎么办?说是旧物? 邮寄过来的纸盒子被她扔了,临时找新的也麻烦。 芸司遥正想著,视线忽然瞥到浴室玻璃,猛然定住。 那里倒映著一个模糊的影子。 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她身后,像幅被洇开的墨画。 芸司遥心猛地一跳,迅速扭过头。 那道影子不是別人,正是阿成。 它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发现芸司遥转头,它歪了歪脑袋,呆呆的。 芸司遥:“站那儿干什么?” 阿成脸颊动了动,似乎“看”向了她。 芸司遥觉得如果它有眼睛,此时应该正用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有些诡异。 阿成:“您该睡觉了。” 芸司遥:“……什么?” 它的面部模块缓缓启动,唇角以一个极其柔和的弧度向上扬起,没有丝毫机械的滯涩。 “晚上九点,到您睡觉的时间了。” 阿成將手放在了自己衬衫上。 金属扣与指腹碰撞,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芸司遥视线微微一凝。 一颗,两颗……纽扣顺著衣襟依次解开,露出底下流畅的胸肌线条。 不算夸张,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像是数据计算过的最佳比例。 它似乎察觉到芸司遥的目光。 解到最后一颗纽扣时,稍作停顿,抬眼望过来。 “您希望我履行男友的义务吗?” 那副精心雕琢过的完美躯体,宛如无声的邀请。带著种非人的、却又极具衝击力的性感。 “……”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6) 芸司遥拿著毛巾的手顿住。 ……男友义务? 都是成年人了,她自然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阿成作为仿真男友机器人,它的职责除了家务,更多的是情感陪伴,以及最主要的——解决客户的生理需求。 它不像人类,机器人没有时间限制,也没有疲惫期。 它能全方位检测客户的身体状態,辅助客户更好的得到满足。 说是全能型机器也毫不为过。 但现在…… 芸司遥:“不了。” 阿成微微偏过头,机械关节转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咔嗒”轻响。 “您不需要我吗?” “我暂时不需要你做这些,”芸司遥拿起床头的吹风机,道:“我要吹头髮了,你先进去躺著吧。” 她是“喜欢”梁康成没错,但不代表她要和一个橡胶玩具发生点什么。 阿成是机器人,一个由硅胶和零件构成的假人。 玩具可以作为梁康成的替代品,供她消遣,但也仅此而已。 ——假人只能是假人。 “好的。”阿成没有再坚持。 它將自己上衣脱光,像昨晚那样爬上床,躺好,给她留了一大半的位置。 吹风机呼呼作响。 芸司遥看著熟门熟路躺进去的阿成。 视线落在它和梁康成极为相似的脸上。 梁康成今年三十二岁了,他年纪渐长,相貌却丝毫不见拖沓的疲態,反而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褪去了青涩,显得更加温润通透。 阿成的脸是芸司遥拿了梁康成二十多岁的照片定製的。 它眉骨高挺,眼窝微微凹陷,睫毛又长又密,透著勃勃的生命力。像被造物主偏爱的杰作,每一处线条都透著惊心动魄的冷雋完美。 两个人相似中又有著本质的不同。 芸司遥吹好头髮,躺进被子里。 阿成很快就靠了过来,將手虚虚搭在她的腰上。 芸司遥抓住它的手腕,道:“干什么?” 阿成呆呆道:“我將体温降低至26c,您可以抱著我,或者由我抱著您入睡,体感会更舒適。” 芸司遥被它搂住了腰。 阿成的手温凉柔软,在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的舒服。 芸司遥慢慢鬆开它,任由它將自己抱在了怀里。 阿成:“需要我保持这个温度到天亮吗?” 芸司遥:“根据我的睡眠状態隨时调整吧。” 阿成:“好的。” 它抱著芸司遥,操控著臥室的灯光。 “啪” 房间陷入昏暗,只有床头一盏暖黄色的灯莹莹亮起。 才九点,按理说这个点正是芸司遥最精神的时候,可她靠在阿成怀中,竟真有了几分睡意。 她闭上眼睛,整个人像被柔软的云朵裹住,无意识在它胸口蹭了蹭。 阿成体內的金属骨架,被柔软的填充层包裹得妥帖,完全感受不到机械的坚硬。 它將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侧,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安抚。 窗外的月光悄悄移过床头柜。 芸司遥的呼吸早已变得绵长而均匀。 时间一点点流逝。 阿成將自己的手慢慢收回来。 芸司遥闭著眼,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良久未动。 她就像一尊被夜色浸凉的雕像,在寂静的房间里坐著,透著股说不出的怪异。 阿成转动脖颈,面向她,毫不意外她的突然起身。 它將脸上的黑色丝巾轻轻摘下。 布料在脸颊滑动,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我看不见了,”它说:“您可以帮帮我吗?” 芸司遥闭著眼睛,似乎低头“看”了它一眼。 它浓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露出两个漆黑的窟窿眼儿。 像被硬生生剜去了眼球,只剩下空洞洞的入口,朝著芸司遥的方向敞开。 “帮帮我……” 阿成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个音节都落得极轻,透著隱秘的蛊惑。 “帮我装上眼睛。” 它低声请求著,声音像是从很深的水里浮上来,透著股蚀骨的阴森。 “我看不见您,这里太黑了,我很害怕……” 芸司遥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帮帮我……帮我装上眼睛吧……”阿成声音逐渐变得尖锐,震得人耳膜发麻。 “让我看著您,我没有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我看不见……” 芸司遥迟缓的下了床。 阿成止了声,看她一步步走出臥室。 拿来了玄关处的密封袋。 两颗漆黑的玻璃眼珠赫然被握在手心。 它將头转过去,唇角向上轻轻扯了扯,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芸司遥动作很慢,带著梦游般的迟滯。 她捏著那颗玻璃眼珠,径直塞进了机器人空洞的眼眶中。 阿成眼眶边缘开始渗出半透明组织,像刚剥壳的虾肉般。 细小的“血管”状丝线从眼窝深处钻出来,一圈圈缠绕住玻璃眼珠。 就像是……长出了真的眼球。 她將两颗玻璃眼珠都塞进了阿成的眼眶中。 阿成闭了闭眼,重新睁开。 纯黑的瞳孔深得像吸光的黑洞,边缘晕开极淡的虹膜纹路。 是那种最接近亚洲人瞳色的深棕,不仔细看根本辨不出界限。 它伸出手,轻柔的抚摸著芸司遥的脸颊,揉捏她的耳垂。 “我很高兴,” 阿成冲她微微一笑,漆黑的瞳仁无比清晰的倒映出了她的脸。 “我终於看清你的样子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7) “滴滴滴——” 手机闹铃声响起。 芸司遥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窗外天光大亮。 眼皮被光线刺得微微发沉,她眯起眼,適应了几秒才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已经八点半了,她睡了整整十个小时。 芸司遥腾地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八点半…… 梁康成十点半就会过来。 芸司遥从没睡过这么久的觉。 睡醒之后不但没有解乏,反而还腰酸背痛的。 她拍了一下酸疼的肩膀,想起自己行李还没收拾。 梁康成马上就要过来了,她得迅速把东西都处理了。 芸司遥正要下床,小腿却撞到了一具温凉的躯体。 她转过头。 阿成平躺著。 脸上覆著松松垮垮的黑色丝巾,姿势规整得像展柜里的陈列品。 芸司遥皱了皱眉。 “阿成?” 按理说它这个点早就醒来隨时待命了,怎么现在还在床上躺著? 芸司遥推了推它,喊道:“阿成?” 阿成一动也不动。 晨光漫过床沿,在它身上投下一道斜斜的明暗交界线。 没反应?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它的回应。 阿成像台彻底断了电的机器,只剩一片死寂与冰冷。 芸司遥察觉到不对。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阿成的检修面板。 和昨天死机的时候一样,面板显示一切正常。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故障了。 芸司遥拿出手机,再次找到了极致復刻屋的客服。 和昨天不同,客服给她发来了五六条信息,消息框边上都是小红点。 芸司遥点进去。 【小莹:我们並没有给您邮寄仿真眼珠呢亲亲。】 隔了五分钟。 【小莹:请问您是在什么时候收到了眼珠呢?】 又隔了十分钟。 这次客服的回答像是机器人统一回復。 【小莹:我们店长一年只做一款仿真人,它不是寻常的机器,就像刚出生的小婴儿,变成什么样都由您一手掌控。】 【小莹:您要用爱去呵护它,陪伴它,教育它,它会养成您所期待的模样哦~】 然后是十分钟。 【小莹:您確定您收到了一对仿真眼珠吗?】 【小莹:能麻烦您给我们拍个照吗?】 【小莹:或许是我们的工作人员寄错了,您原路转回即可。】 芸司遥粗略的扫了一眼她发的信息,先问了现在最要紧的问题。 【ysy:你们家这仿真人质量这么差?】 【ysy:不是说你们有著t国最顶尖的仿真技术,保证旗下的產品十年都不会出故障?它来我家两三天,每天都死机,这让人怎么用?】 对面的客服很快回復,就像是等在电脑桌边似的。 【小莹:很抱歉呢亲,为您打造的仿真男友是我们店铺首批,不论是做工还是质量都是顶尖水准,您指的故障是什么呢?】 【ysy:今天早上,它又死机了,怎么叫它都没反应。】 【小莹:仿真机器男友自开启后,只接触过您一人,来到新环境,它会感到不安和生疏,沉默些都是正常的呢~】 芸司遥深呼吸。 【ysy:如果我没记错,我买的是仿真男友,不是活体幼崽吧?】 【ysy:它现在就是叫不醒,我等下还要搬家,你让我怎么弄?】 【小莹:您將它自然放置两天,如果还是没有反应,我们將双倍退回您的订单金额。】 芸司遥关了手机,说白了就是她们也没办法。 她看了看床上的机器人,又看了一眼时间。 快来不及了。 梁康成马上就要过来了。 芸司遥只能把机器人先搁到一边,先去洗手间洗漱。 她找了一个编织袋。 儘量不要大包小包,將换洗的衣服还有日用品全部放了编织袋里,整理好。 收拾完所有东西,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梁康成有提前半小时到达的习惯。 芸司遥刚收拉好拉链,时间来到九点半。 她重新回了房间,看著床上一动也不动的仿真机器男友。 要带走么? 芸司遥开始犹豫。 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她就跟这机器人绑定在了一起。 这里是惩罚世界。 如果阿成真是这个世界的关键人物,那她恐怕不能隨意將它丟下,免得触发別的惩罚任务。 芸司遥在手机app上下单了等身巨型收纳盒,还有一些防撞海绵,泡沫。 等快递小哥將盒子送来时,梁康成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芸司遥划开接听。 “喂,小叔。” 梁康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带了点温柔的磁性,“小遥,我马上到你家楼下了,你哥公司临时有事不能赶过来,拜託我先来接你。” 芸司遥:“这么早?” 梁康成:“不早了,我怕你东西太多,所以提前过来,还能帮你整理整理。” 芸司遥就是防他这一手。 她道:“不用,我昨晚就整理的差不多了,麻烦你了小叔。” 梁康成笑了一声,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麻烦的。” 掛了电话,芸司遥就开始搬机器人。 一百多斤的不是一般人能抬的动的,更別说她这副虚弱的身体。 芸司遥搬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胸腔涌起一阵痒意。 她蜷起肩膀剧烈地咳起来,“咳咳咳……” 阿成的身体一半都躺进了收纳箱里,只要將防撞海绵铺上就差不多了。 芸司遥好不容易缓过劲,脸上的血色已经褪得乾乾净净。 她拿起地上的海绵,正要给它铺上,手背撞在了它脸颊的黑色丝巾上。 阿成的脸向一边歪倒,正好面朝著她。 丝巾质地很薄,隱约能透出底下脸部的轮廓—— 阿成的脸和常人无异,却透著股说不出的僵硬与诡异。 芸司遥心里突地一跳。 她盯著它脸上那抹黑色,总觉得丝巾下的“眼睛”正隔著布料望过来,紧紧黏在她脸颊。 可它明明没有眼睛,又怎么会“看”呢? 芸司遥皱起眉。 她將盒子盖上,挡住了阿成的脸,隨后將盖子封死。 芸司遥要带走的行李不多,其中最重的就是这个机器人了。 她將行李全部拖到了门口的玄关,累出了一身汗,手撑在一边的柜子上休息。 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涌动著腥甜。 她取了药,倒出一颗来直接咽下去,连带著那点腥味儿也咽进了肚子里。 芸司遥等著脑海中的眩晕平息,手肘碰到了铝箔密封袋。 她扫了一眼袋子,想起还没给客服拍照,將这对眼珠寄回—— 芸司遥伸出手,指尖刚接触到密封袋边缘,瞬间感觉出了不对劲。 袋子很轻,没有记忆中那种沉甸甸的坠手感。 她一把拉开袋子,向內一看。 密封袋內壁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层薄薄的褶皱。本该躺在里面的仿真眼珠,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真眼珠…… 不见了? 芸司遥怔愣片刻。 谁会去拿眼珠? 这东西又不是金子之类可以兑换保值的產品,有谁会拿?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上封死的收纳盒,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咚!” 收纳盒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撞击。 芸司遥回过神。 收纳盒里发出来的声音。 ……是阿成? 她正要过去查看,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门铃声。 “叮咚——叮咚——” 梁康成在外面敲门。 他声音低沉悦耳,不疾不徐。 “小遥,是我,开下门。”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8) 是梁康成。 他已经到了。 芸司遥抓著空了的铝箔密封袋,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仿真眼球不见了。 死机的机器人男友似乎“甦醒”了。 还有……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到的正主梁康成。 芸司遥看了一眼门,转过头。 她將手放在了收纳盒上,轻轻喊了一声,“阿成?” 收纳盒里没有了声音。 盖子已经被她封死,想要再打开检查內部情况,得拿剪刀全部剪开。 时间完全不够。 把阿成装进收纳盒前,芸司遥明明已经將它关了机。 关了机的机器人,又怎么会重新醒来? 芸司遥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现在时间太紧,由不得她多想。 “咚咚——” 梁康成站在外面,他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道:“小遥?你在忙吗,怎么不开门?” 芸司遥將手收回,扬声道:“我马上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收纳盒。 这个世界並不是灵异世界,否则系统会给她提醒。 没有鬼。 它只是比別的机器人更“擬人”。 “我不管你是真醒了还是误触了程序,”芸司遥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都给我保持安静,不准乱动,不准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你。听懂了吗。” 收纳盒一片寂静,仿佛刚刚那一声撞击只是她的错觉。 芸司遥最后看了它一眼,抿紧唇角,將那些纷乱的猜测暂时压下去,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按下门把手,拉开。 梁康成站在门口。 他今天没有穿西装,而是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碎发垂在额前,被风吹得有些乱,中和了他身上疏离冷淡。 “小遥。” 梁康成有些意外的看著堆在门口的两大包行李,“行李你都收拾好了?” 芸司遥点点头,“嗯,收拾好了,就这些。” 梁康成失笑,走近两步,语气里带点无奈:“你啊,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说什么都不肯麻烦我。” 芸司遥看著他含笑的眼睛。 梁康成笑意温和,眼尾上挑,却没半分轻浮。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动作轻得几乎看不见。 梁康成微愣,“怎么了?” 芸司遥低低咳嗽了两声,揉揉眉心。 “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在惩罚世界,她会受到原身的部分情感影响。 芸司遥道:“行李太多了,这不是提早收拾,也能让小叔您节省一点时间么,毕竟您工作那么忙。” 梁康成听了这话,眉梢微扬,戏謔道: “咱们小遥真是长大了,还知道我工作辛苦了?” 他学著芸津承的动作,上手掐了一下她的脸,“算你有良心。” 力道不重,轻轻碰一下就离开。 “胡说,我本来就有良心,”芸司遥擦了一下脸,道:“又不是刚毕业没出过社会,赚钱哪有轻鬆的,都辛苦…” 梁康成笑了笑,“真好,还懂事了。” 他先將她的编织袋提了下去。 梁康成经常锻链,工作再忙也会抽一小时时间健身,身体素质极好。 芸司遥给人按了电梯,道:“辛苦了小叔。” 电梯门合上。 她趁著人还没上来,折返进屋,抬脚踹了一下地上的收纳盒,警告道: “不许动,也不许出声。” 收纳盒內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芸司遥盯著收纳盒看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一直抓著空了的铝箔密封袋。 手心微微濡湿,那是刚刚惊出的冷汗。 ……她还是在意那对消失的仿真眼珠。 一晚上过去,仿真眼珠就消失不见了,除了阿成,芸司遥很难再怀疑別人。 收纳盒如今被封死,她想验证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回到新房再拆开看看。 芸司遥將空了的密封袋拍了个照片备用,隨后丟进了垃圾桶里。 梁康成很快坐电梯上来了。 “只剩下这一个行李了吗?” “对。” 来回两趟差不多就能搬完。 梁康成看著地上的收纳箱,弯腰,脊背绷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这盒子里装的什么?” 梁康成感受到收纳盒里的重量不轻,不像是衣服之类的东西,有些好奇,“还挺沉的。” 芸司遥扫了一眼收纳箱,“哦,没什么,就是一些书,还有一些日用品,都是杂物……” 梁康成双臂稳稳环住箱体两侧,小臂上的肌肉隨著发力微微鼓起。 “小叔,这个很重,我和你一起。”芸司遥也弯下腰想要和他一起搬,却被拦下。 梁康成道:“你身体差,好不容易养好一点还是別搬重物了,这些我来就好,我车就停在楼下,没几步路。” 他並没有苛责芸司遥为什么要带一些没用的东西,很体贴的不再多问。 两人进了电梯,芸司遥注意力一直在往收纳箱里看。 梁康成笑道:“怎么了?你还怕箱子长腿跑了?” 芸司遥摇摇头。 “叮——” 电梯到了。 后备箱放不下,梁康车將收纳箱放在了车后座。 芸司遥看著斜斜立著的箱子,眼皮禁不住跳了跳。 “上车吧,”梁康成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 芸司遥又扫了一眼收纳箱,隨即上了车。 可千万別整什么么蛾子。 芸司遥可不想让梁康成看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从箱子里蹦出来。 那画面实在是太惊悚了。 梁康成车里的气味也很好闻,是柠檬味的车载香水。 清爽的气息中带著丝丝甜味,瞬间提神醒脑。 梁康成:“有什么想听的音乐吗?” 芸司遥:“我都行。” 梁康成放了点舒缓的轻音乐,隨后便发动车子,开往碧海湾。 还没开多远,他隨手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开始震动。 梁康成隨意道:“小遥,你帮我接一下。” 芸司遥拿了他的手机,看清上面的备註。 【听南】 任听南,小叔结婚一年多的爱人。 芸司遥看了看他。 梁康成道:“谁的电话?” 芸司遥:“听南姐的。” 她一直喊任听南喊“姐”,因为她嫌弃叫小婶显得她年纪大。 任听南和原身关係不错,她长得漂亮,性格直爽大方,很討人喜欢。 也正是因此,原身嫉妒,怨恨,却没想过真的破坏他们的婚姻。 梁康成道:“嗯,帮我掛了吧。” 芸司遥:“掛了?” 梁康成点点头。 芸司遥手顿了顿,最终还是划了掛断,“你们吵架了?” 梁康成微微笑了笑,“没有。” 那为什么不接任听南的电话? 梁康成很明显不想和她谈论自己的妻子。 芸司遥將他的手机重新放回了中控台。 车载音乐转换到了一首调子舒缓的老歌。 前奏里的钢琴声清透,像雨珠落在青石板上。 梁康成轻声哼了几句调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 芸司遥看出他心情还不错,不像是和任听南吵架的模样。 没过多久,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手机在中控台上嗡嗡震动,梁康成扫了一眼,神色有片刻的冷,转瞬即逝。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 还是任听南的来电。 梁康成这次没有让她帮他掛断。 他踩了剎车,速度放缓,在路边停了车。 梁康成:“我要先去接个电话,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好吗?” 芸司遥点头表示理解,“没事,你去接吧。” 梁康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髮,略带歉意的笑笑。 “抱歉。” 动作发生的太快。 芸司遥还没怎么反应,梁康成就已经拿了手机,到外面去接电话了。 她理了理揉乱的头髮,靠在椅背上。 透过车窗玻璃,她看到梁康成从兜里掏出根烟,放在嘴边,点燃。 梁康成几乎没在她面前抽过烟。 他注意到了芸司遥的视线,眉眼弯了弯,露出温柔的笑,然后走去了一个更远的通风的位置。 芸司遥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她对窥探別人的隱私不是很感兴趣。 梁康成將手机贴在耳边,脸上的神色淡了淡。 “听南……” 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是平静的。 不像是吵架。 芸司遥拿出手机,正打算给极致復刻屋的客服发信息。 刚解锁,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沙沙……” 又轻又急,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焦躁地挠著,想破盒而出。 芸司遥心跳猛地一滯,她回过身,正对上一道狭长黝黑的缝隙。 收纳盒被划开了一小条口子。 有什么东西正抵著那条口子,拼命往外钻,指甲刮在箱子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动。 察觉到芸司遥的回头看它。 隱匿在箱子里的机器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小遥。”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9) 它在学习梁康成刚刚叫她的称呼。 芸司遥微怔,她迅速解开了安全带。 ……是阿成。 它果然醒了。 芸司遥刚想下车,手握在把手上却停了下来。 不行。 下车的动静太大,可能会引起梁康成的注意。 “帮帮我……” 身后的收纳箱內传来一声低哑的呼唤。 像隔著层磨砂纸在说话,钝钝的,让人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好黑,我出不去了……” 机器人似乎对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阴暗狭小,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很不解。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它用指甲扣著箱子,眼看著那道缝隙被越来越大。 芸司遥瞥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梁康成,预估他短时间內应该不会结束。 她用手拍在了收纳箱上,“咚”地一声。 “闭嘴。” 收纳箱內顿时一片死寂。 芸司遥能感觉到这机器人身上有古怪。 为今之计是不能让它在梁康成面前暴露。 芸司遥:“等到了新家,我就放你出来,在此之前你不能动不能说话,安静点。” 收纳箱的缝隙里,芸司遥看到它將脸紧紧贴了上去,蒙著黑色丝巾的眼珠子似乎盯住了她。 芸司遥加重了语气,重复道:“別动,也別说话。” 阿成盯著她看了半晌,气氛焦灼,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像两株对峙的树,根在土里较劲,枝叶却在空气中绷出无形的张力。 阿成缓缓向后退,后背抵在了收纳箱底部。 芸司遥將收纳箱一把压紧。 “咚!” 正当她以为问题暂时解决了要坐回去时,它又开口了。 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金属管里挤出来的,带著股不自然的卡顿。 “我乖,”阿成將手轻轻在缝隙上划过,“你会给我,奖励吗?” 奖励? 一个机器人,服从命令才是职责所在。 还想要什么奖励? “会,”芸司遥面不改色,道:“我会给你奖励。” 阿成將手收了回去。 ——收纳箱內彻底安静。 芸司遥確保它不会再乱动,才坐回了副驾。 梁康成刚好也打完电话了。 他大跨步朝著车的方向走,正好看到芸司遥在重新系安全带,他微微一怔。 “你要下车?” 芸司遥道:“不是,安全带有点鬆了,我重新扣一下。” 梁康成坐回了驾驶座。 他身上有著淡淡的烟味儿,便按开了窗户。 车子重新启动,梁康成后半程明显比之前更加沉默。 车子很快开进了小区。 芸司遥正要解开安全带,就听他忽然叫住她,“小遥。” “?”芸司遥扭过头。 梁康成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如果我和听南离婚,你会觉得我……” 离婚? 芸司遥怔忪片刻。 梁康成突然止住声,低声喃喃,“算了,这事儿还早……” 芸司遥还没开口,就见他解了安全带,转身,將手伸向了后座。 芸司遥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她看著梁康成手背堪堪擦过收纳箱,然后拿了一个小盒子回来。 梁康成:“这是我从f国带来的,你不是最想要他家的这款腕錶吗?” 芸司遥见他並没有多关注那收纳箱,提著的心略微放鬆下来。 她接过盒子,道:“hallucination?” “嗯,”梁康成:“正好你生日快到了,小叔就提前给你送了。” 他打开盒子,將里面的腕錶取出来。 “你生日那天我要出差,恐怕没有时间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儘管跟我说。” 梁康成握住了她的手腕。 芸司遥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力道不重,带著不容拒绝的意味。 腕錶的金属錶带微凉,贴著皮肤滑下去。 “很漂亮。” 梁康成低声说,气息落在她手腕脉搏。 车后座突然传来“咚”一声闷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箱子上。 梁康成抬起头,目光越过副驾座椅的缝隙,锐利地扫向后座。 “……什么声音?”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0) 梁康成说著就要转身去看。 “是我放进收纳箱里的书,”芸司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没放好,书散出来发出来的声音吧。” 梁康成顿了顿。 他低头看了一眼芸司遥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眼尾那颗浅褐色的痣微动。 芸司遥立马鬆开了他。 “书吗?”梁康成长睫微闔,隨后笑了笑。 芸司遥:“对,毕竟斜著放,里面的东西肯定会移动…” 梁康成看了看她,半晌,道:“不要紧?有没有贵重的,要不要我先帮你拆开看看,要是物品损坏就不好了。” 他说著又要转身去看。 芸司遥拦了一下,道:“真不用,已经到碧海湾了,我到家里拆吧,不然等下搬上去麻烦。” “啊,那倒也是,確实麻烦,”梁康成似乎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著淡淡的弧度,“我还是第一次见小遥这么在乎一个箱子。” 他收回手,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遥在里面放什么宝贝了,瞒著小叔,连看都不给小叔看一眼,这么金贵著。” 芸司遥心里突地一跳。 她抬起眼,看著梁康成含笑的眉眼。 “我能有什么宝贝,小叔见多识广,什么东西没见过?”芸司遥又道:“要是小叔想看,我现在就可以拆,都是些杂书…” 她说著真要去后座拆。 梁康成重新坐回了驾驶座上,並没有拦著。 芸司遥身体刚倾过去,金属反光晃过眼角。 她低头一看,一把银色摺叠小刀正遗落在了地上。 ……刀? 梁康成车里怎么会有刀? 芸司遥道:“小叔,刚好你车后座有把摺叠刀,不然我拿这个来拆吧。” 她说著就要弯腰去捡,梁康成这才姍姍来迟,一把拉住了她。 “好了,不是刚刚才说,现在拆了等下搬上去麻烦么?”梁康成眉眼微弯,笑著说:“我仔细一想也是,小叔又不是强迫你在这拆,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 芸司遥感受到手腕上的温度,她抽了抽手,將胳膊收了回来。 她並不觉得梁康成是在开玩笑。 刚刚梁康成的反应,分明是想让她亲自拆开收纳箱,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可又为什么突然拉住了她? 芸司遥扫了一眼地上的摺叠刀,重新坐了回去。 两人下了车。 梁康成拉开后座的门,看了一眼后座上斜放著的收纳箱。 梁康成:“我秘书等会也会过来,她是女生,到时候可以帮你一起整理屋子。” 碧海湾的房子都是精装房,家具齐全,拎包就能入住。 梁康成带她来之前就请人打扫过屋子,只有臥室还没动,里面放了些最简单的家具。 芸司遥如果要重新布置臥室,有个女性帮衬著也会更自在些。 梁康成:“你缺什么可以跟她说,她下午就能让人给你送新的家电来。” “好,谢谢小叔。” “客气。” 芸司遥很快就见到了那个女秘书。 女秘书出乎意料的漂亮,一头波浪捲髮,唇红齿白,笑容明媚。 芸司遥视线落在了她脚上。 来帮她整理行李,居然穿了一双高跟鞋。 艾曼甜甜的喊了一声,“老板。” 梁康成淡淡应了声。 芸司遥还以为他秘书会是干练利落的职场女性,没想到长得这么漂亮。 艾曼冲她伸出了手,“小遥是吧,你可以跟老板一样喊我曼曼就好啦。” 曼曼? 梁康成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 艾曼俏皮的吐吐舌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们老板一直叫我全名。” 芸司遥和她握了一下手,道:“曼曼姐。” 艾曼:“哎哟,嘴真甜。” 她一点都没有面对老板亲戚的拘束,反而大大方方的,完全不怕得罪人。 行李很快搬了上去。 芸司遥看著她的红底高跟鞋,视线上移,发现艾曼时不时就看向梁康成。 梁康成倒是没多少回应。 他扭过头,看向芸司遥,道:“身体不舒服?你脸色不是很好。” 芸司遥摇头,“还好。” 她走之前刚吃了药,更何况现在有了系统,有了免疫大部分疼痛的buff。 艾曼笑道:“你们叔侄俩感情真好。” 芸司遥礼貌笑笑。 梁康成瞥了艾曼一眼。 艾曼轻佻的眨眨眼睛,冲他露出笑容,脸颊边两个酒窝若隱若现。 梁康成不再看她。 他取了钥匙给芸司遥,道:“可以用钥匙,也可以录入你自己的指纹,想在这住多久都没关係。” 芸司遥拿了钥匙,“谢谢小叔。” 梁康成弯起眼睛,无奈道:“你自己数数,一路上都说了几句谢谢了,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客气。” 艾曼已经走进屋子,开始拆她的行李了。 她喊道:“小遥!你的衣服是在这个袋子里吗?我可以先帮你把衣服掛进衣柜里。” 芸司遥转过头,发现艾曼蹲在地上,已经动手拉开了拉链,嘴里不时发出惊嘆。 “哇,这是hermès的夏季限定款吧?之前我想找alice预订,都没有货了。” “哇还有这件……我记得他们家只做了十几件成衣,有价无市呢!这衣服你都有…” 芸司遥道:“衣服我来收拾吧。” 艾曼放下衣服,抬起头,“不要我帮忙吗。” 芸司遥:“不了。” 艾曼耸耸肩,有些可惜的站起身,视线又看向梁康成。 梁康成却没在看她。 艾曼撇撇嘴,站到了一边。 芸司遥將衣服整理出来,就剩下收纳箱还没拆了。 她不打算当著梁康成他们的面前拆这个箱子。 芸司遥推著行李去了臥室。 衣柜空间很大,芸司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正要重新返回客厅拿衣架时,艾曼的声音透过薄薄一层木板传了过来。 “你刚刚为什么不搭理我啊?” 梁康成声音冷冷淡淡,夹杂著几分不耐。 “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很蠢。” 芸司遥从没听过他这么说话,她脚步一停,站在原地。 艾曼“咯咯”笑起来,笑声有些刺耳。 “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样。” 梁康成声音压低了一些,“別胡闹。” “你怕什么?”艾曼道:“你小侄女那么漂亮,你不会真看上……” 艾曼喉间发出一声惊呼,“疼……” 梁康成声音更低了,“闭上你的嘴,艾曼,你想让我不给你留脸面,就儘管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快鬆开……” 梁康成嗤笑一声。 艾曼道:“你每次都这么粗暴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梁康成极轻的骂了一句,“…*货。” 艾曼又笑起来,“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芸司遥扭动门把手,发出轻微的声响。 客厅外的声音骤然一静。 梁康成坐在沙发上,抬起眼,“小遥?” 他唇角先动了动,眉眼间轻轻弯起的弧度里盛著暖意,线条柔和。 还是和她记忆中成熟优雅的梁康成,看不出丝毫异样。 芸司遥视线落在他脸颊。 梁康成:“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艾曼將手背在身后,头髮微微凌乱。 芸司遥:“带的行李不多,掛几件衣服就行了。” 艾曼甜甜一笑,“还需要什么家具吗,我下午去帮你办哦。” 芸司遥:“不会住很久,这些足够了。” 梁康成公司还有事情要忙,他低头看了一下腕錶,道: “那行,我十二点还有个短会,小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隨时给我打电话。” 芸司遥轻轻应了声。 艾曼道:“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哦~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好。” 两人一起走了。 芸司遥將门关上,又走回了客厅阳台。 她不觉得刚刚是幻听。 但梁康成刚刚和艾曼的对话…… 芸司遥目光落在窗外晃动的树影上,却没真正看进去。眉头微蹙著,像是在心里反覆掂量著什么。 她的认知在不断顛覆——关於梁康成的一切。 梁康成的车停在下面,从上面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芸司遥將手撑在栏杆上,微微眯了眯眼。 梁康成从小区里出来,艾曼跟在他身后。 艾曼上了主驾驶,梁康成却並没有坐上副驾,而是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下属开车,上司一般都坐在后位。 这么看似乎又没有问题。 ……他们出去后並没有出格的举动。 “轰——” 车子发动,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1) 芸司遥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心思微转。 梁康成和艾曼是什么关係? 他们恐怕不仅是老板和秘书。 但梁康成又没有很在乎艾曼,说起情人,又谈不上。 芸司遥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了,不重,却带著一阵细密的麻意,漫开成隱隱的疼。 她抬手按了按胸口。 指尖能摸到自己平稳的心跳。 那点疼像生了根,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说不清什么,原身的情感在身体里作祟。 在原身的记忆里,梁康成一直都是温和沉稳、內敛可靠的人。 他性格里藏著几分低调的通透和不动声色的温柔。很少抽菸,也从不酗酒赌博,没什么大的不良嗜好。 和任听南的夫妻关係一直很不错。 就连芸司遥父母都对梁康成讚许有加,说他是可造之才,將来必成大器。 梁康成也確实很成功。 他创业多年,身价上亿,家庭事业都非常美满幸福。 也正是因为梁康成的这些品质,才吸引了她,导致原身念念不忘暗恋多年。 “沙沙……” 芸司遥还没整理好思绪,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抓挠响动。 她像被轻轻推了一把,倏地回过神来。 声音是从臥室里传出来的。 ——那个仿真机器人。 芸司遥並没有第一时间回去。 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了极致復刻屋的客服聊天。 【ysy:我的机器人醒了。】 对面很快回復。 【小莹:我在呢亲亲,醒了就好,功能正常吗亲亲?】 【ysy:我觉得它不对劲。】 【小莹:有哪里不对呢?】 芸司遥皱了下眉,不知是不是错觉,指甲抓挠收纳箱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 【ysy:我最近搬家,所以把它装进盒子里,並且关机,可它又“醒”来了。】 【小莹:您確定关机了吗?】 【ysy:我確定。】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芸司遥扫了一眼,继续快速打字。 【ysy:还有那对仿真眼珠,我昨晚隨手放在了家里,今早我起床一看,密封袋空了,里面的东西不见了。】 客服的“正在输入中”倏地消失。 芸司遥看著手机,等了一会儿,耳边的沙沙声变得更大了。 她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属於梁康成的声音。 “好黑……” “这里好黑……” 【ysy:人呢?】 【小莹:您確定那对仿真眼睛不见了吗?】 芸司遥觉得她这话回的诡异,便把早上刚拍的空了的密封袋发了过去。 【ysy:这是你们店里的包装,没错吧?】 【ysy:里面装著的仿真眼珠確实不见了,我怀疑是机器人自行安装眼珠,暂时还没有验证。所以你们这个商品装了眼睛会怎么样?】 对面没有回覆了。 芸司遥握著手机又等了一会儿。 阿成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一个机器人,自主意识过剩並不是好事。 但系统和她透露过这个世界並不是灵异世界,阿成不可能被鬼“上了身”。 那又是什么原因?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对面客服终於发来信息。 不过这信息有些没头没尾的。 【小莹:亲亲,我们的机器人永远不会伤害主人。】 【小莹:不论什么情况,它都不会伤害您,请您放心。】 就在这时,芸司遥听到一阵极轻微的“窸窣”声。 像是什么东西在纸箱里摩擦。 紧接著,是箱盖被顶起的“吱呀”声,伴隨著泡沫塑料被挤压的声响。 芸司遥抬起头,看向臥室的方向。 “噠、噠、噠” 几声规律的脚步声。 她看到臥室的门缓缓打开——先是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然后是腿,半个身体…… 阿成从臥室走了出来。 它穿著浅灰衬衫,领口隨意敞著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 皮肤是近乎完美的瓷白,连毛孔的细节都仿造得毫无破绽——完美得让人心底发毛。 阿成歪了下头,视线精准的锁定在阳台的芸司遥身上。 “奖励,”它低声喃喃,一字一顿,“小遥。” “我乖,奖励……” 明明隔著一层黑色丝巾,芸司遥却已经无比篤定—— 它装上了眼睛。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2) 机器人装上了眼睛会怎么样? 客服並没有告诉她。 阿成僵硬的抬起脚朝她走来,步伐不快,没一会儿就被挡在了阳台的玻璃门外。 它抬起手,修长骨感的手指落在阳台门的玻璃上,发出极轻的“嗒”声。 【客户须知:请勿为机器人男友安装眼睛,切记、切记、切记。】 一连三个切记。 却並没有告知装上后的结果。 芸司遥心跳莫名加快。 她没有动,而是先选择了观察。 阿成和她仅隔了一两米的距离,薄薄的玻璃门对它来说不算阻碍。 它將头抵在了玻璃上,黑色丝巾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不要、不理我……” 它的机器手臂力量堪比人类力量极限,砸碎一层薄薄的玻璃,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可它並没有这么做。 芸司遥握紧了手机,极致復刻屋的客服发来了信息。 【小莹:装上眼睛的仿真人,会更加聪明且通灵性。】 【小莹:已激活的仿真男友寧愿自己被拆卸成零件,都不会伤害客户。这一点您无需担心。】 ……就这样? 芸司遥扫了一眼手机,眉心紧了又松。 如果装上眼睛是好事,为什么说明书上要再三警告不要安装眼睛? “我想进来。” 阿成慢慢垂下了眼睫,指尖落在阳台的卡扣上,低声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芸司遥视线下移,先是看向了它手腕的位置——那里的开关打开了。 “你可以进来。”她看著阿成,平静道:“不过没有奖励。” 阿成刚扯动的唇角骤然沉下,它透过玻璃驀地抬起头,“为什么?” 芸司遥:“因为你没有做到我的命令,不是吗?” 在梁康成的车里,它发出了声音,引起了梁康成的注意。 没有做到“不能动”和“不能发出声音”的指令。 阿成向前更近了一步,脸几乎要完全贴在玻璃上。 “我不喜欢他。” 它声音低哑,怪异,像是刻意要和梁康成区分开。 “他长得,很像我。” 芸司遥:“……” 当然像了,你就是对著他的脸定製出来的。 阿成:“我不喜欢他,你不要靠近他。” 它似乎有些焦躁,手指在玻璃上不断挠动,“不喜欢,他和我长得像,不喜欢他,声音也像我,討厌…” 阿成抬手抓在了自己的脸上,它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几乎要整张脸皮都给扯下来。 黑色丝巾被它无意中拉下来了大半。 芸司遥下意识攥紧衣角,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她看清了阿成黑色丝巾下的眼睛。 果然。 阿成的眼眶不再是空空如也的两个血窟窿。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漆黑仿真的玻璃眼珠。 瞳仁像被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在光线下会漾开一圈极淡的银蓝色光晕。 虹膜是近乎透明的浅灰,诡譎妖冶。 乍一看,和真人毫无差別。 仅仅只是安装了一对眼珠,面前的机器人却像是活过来了般,和之前天差地別。 阿成眨了眨眼,慢吞吞道: “我是,你的爱人……” 它將阳台的玻璃门拉开。 “你每天晚上都要我抱著睡,你需要我;你会给我穿衣服,你爱我;你触碰了我的脸颊,我的舌头,你对我有欲望……” “你还给我装了眼睛。”阿成嘴角扯出一个极不自然的弧度,“我能看见你了,我真高兴。” ——明明是笑,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让人脊背发紧。 在它靠近的剎那,芸司遥用手將它隔开,阻拦住了它。 阿成低下头,看著横亘在胸前的手。 芸司遥:“你的眼睛,到底是我装的还是你自己装的。” 阿成默了默,道:“是你为我装的。” 芸司遥:“撒谎。” 它固执地坚持,“是你,你给我装的。” 芸司遥抬眼看著它。 短暂的几秒钟,她回想了昨晚和阿成相处的所有细节,道:“你昨晚给我吃的消食片,里面掺了別的东西?” 阿成盯著她。 芸司遥:“你给我下了药?” “没有,”阿成:“我没有。” 它漆黑的瞳仁开始转动震颤,隨即牢牢的锁定在芸司遥脸上,怪异又荒诞。 阿成低声咕噥,“我是你的爱人……” 它弯下腰,微软的髮丝討好的在她脖颈上蹭了蹭,冰冷的气息拂过。 芸司遥察觉到脖颈一湿。 不是啃咬,也不是亲吻,只是极轻的、带著试探意味的一舔。 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凉痕,如电流般窜进四肢百骸。 阿成低声道:“不要、不要和我生气……不要生气……” 机器人永远不会伤害主人,这是刻进代码的程序。 阿成:“我是你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你。” 芸司遥擦了一下脖颈上的水渍,沉下脸,用力推开它。 “哐当”一声巨响。 阿成跌坐在地上,失手打翻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面装满了梁康成的照片,此时散落一地。 全裸的,半裸的,各种姿势,各种模样,应有尽有。 阿成眼珠开始飞速转动。 它盯著地上的照片,视线从这张扫到那张。 “这是我……这是我吗?” 机器人成精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她已经开始怀疑起高级机器人真的这么智能仿真,还是只有阿成这么格外不同。 没有血,没有肉,没有器官。 阿成身体里只有一堆冷冰冰的零件。 芸司遥:“不是你。” 阿成道:“那是谁?” 高级机器人或许能模仿人类的动作,可这种带著困惑与审视的眼神,更像是…… 有了自主意识。 “你见过的。”芸司遥刻意放慢语速,观察著它的表情。 机器人不该有情绪,更不该对一张照片產生嫉妒等复杂情绪。 “梁、康成……” 阿成瞳孔缩成了针尖,黑沉沉的像藏著两条吐信的蛇。 “梁、康成像我。” “不,”芸司遥冷冷道:“是你像他。” 阿成睫毛颤了颤,竟抖落些说不出的寒意。 “我像、他?” 芸司遥低头看著它,“对啊,你才发现吗?” 阿成的脸开始抽动,唇角下撇,面无表情。 “老婆,不要这样。”它说,“不要这样说,我不喜欢听,不要说。” 芸司遥默不作声看向它。 这是机器人应该有的反应? 这已经超出了机器人的设定范围—— 它在抗拒,在撒娇,甚至在试图用“老婆”这个称呼拉近关係。 “你只有我一个老公。”它固执且坚定道:“只有我。” 阿成从地上爬起来,全身关节都开始咯吱咯吱响。 它歪了歪头。 “撕拉——” 第一张照片被从中间撕开。 它像是嫌撕得不够碎,又把碎片团在掌心,指腹用力碾著,直到纸质被揉成湿软的纸团。 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刚好落在它扭曲的侧脸上,把皮肤照得泛出一种塑料般的冷白。 没装眼睛前,阿成分明不在乎这些裸照。 现在它后知后觉,察觉到“主人”似乎只拿它当个替身。 別人的替身。 阿成撕完照片,眼珠这才缓缓转过来,直勾勾地盯著芸司遥。 “下次別推我了,会坏的。” 芸司遥没作声,她眉头微微蹙著。 阿成阴寒著脸,见她不说话,似乎更生气了。 “你做错了,你不能说这些话,我很生气。” 她错了? 芸司遥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只是个机器人——” “我不是!”阿成的声音尖锐刺耳,“我是人类!” 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阿成唇瓣微动,露出森白的牙齿。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人类。” 芸司遥觉得它疯了。 装上一对眼睛,就以为自己是人类了? 客服发来的信息除了证实阿成不会伤害她之外,没有任何实质性信息。 ……它变得不可控了。 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它往前挪了半步,漆黑的眼珠牢牢锁住她。 “你为什么要和他说话?不能只有我吗?” “够了,”芸司遥打断它,指尖指向门口道:“如果你还这么发疯下去,立马给我滚出去,我不需要一个隨时会发狂的仿真机器人。” 气氛再次凝滯。 就在芸司遥以为暂时解决了问题时,就听见它用一种近乎平铺直敘的语调说:“我不会发狂的,我只是有一点生气。” 生气? 芸司遥道:“不过就是几张照片,你现在——” 阿成道:“我想杀了他。就像杀了你楼上那个男人一样。让他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这样,你就只能看著我了。” 楼上的男人?谭建平? “……” 芸司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阿成平稳的语调里翻出一丝尖细的颤音。 “他的血像喷泉一样,四肢一块块分解,”它前倾身体,阴影覆住她的脸,声音扭曲艰涩,“他想喊,可刀尖刚碰到喉咙,就只剩嗬嗬的气音了,像漏了气的风箱。” “你听过吗?那种声音,黏糊糊的,带著血沫子……” 灯光斜斜切进来,照亮阿成半张脸。 它瞳孔里映著细碎的光,却比最深的黑夜还要阴冷。 “要是梁康成也变成那样,你会不会只看著我了。” 芸司遥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 它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得像在讲天气。 “是你杀的?”芸司遥一把抓住它的领子,一字一句道:“你杀了人?” 【2035年6月6日,本市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凶杀案件。死者名为谭某,约27岁……】 他的死亡时间是阿成来到她家的第一天。 可是为什么? 这根本就说不通。 谭正骚扰跟踪她足有月余。 那时候阿成都还没接触过她,甚至还没被激活,完全属於一片空白的状態。 它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又是怎么在激活后的当晚就狂妄胆大的开始杀人? 不对。 说不通。 阿成:“我没有杀人。” 它的话语变得有些苍白模糊。 芸司遥:“但是你看到他死了。” 一片空白的机器人是需要学习才会掌握信息。 它学习了谁? 人到底是不是它杀的? 芸司遥:“你看到了什么?” 她手指攥紧,“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阿成眼珠又开始转动震颤,它道:“我不知道。” 谭正——某私企高管,今年27。 在原身刚搬来小区时,便对其一见钟情,展开追求。 半年追求无果,谭正便开始跟踪,偷窥,甚至偷盗了她的贴身衣物。 直到某次潜入她家,被抓了个正著才彻底露馅。 芸津承在谭正的房子里搜出很多妹妹的衣服,一怒之下,將人狠狠揍了一通,送进了监狱。 他五月底出狱,六月六號死亡。 电光石火之间,芸司遥想到了一种可能。 如果谭正再次潜入她的房子,仿真机器人有没有可能启动防御措施,將人彻底处理掉? 阿成不是普通的机器人,它身上有太多疑点,不能完全排除掉它的嫌疑。 就算不是它,这桩凶杀案也和它牵连上了。 芸司遥心下一沉。 这下可麻烦了。 她心里恼火,鬆开阿成的衣领。 阿成张了张口,“老婆……” 它的力量和攻击性不容小覷,芸司遥没想和它硬碰硬,转而將手朝著它手腕袭去——! 阿成完全没有防备。 它怔愣住,呆呆地看著芸司遥摁住了它的手,指尖触碰到它电源的总开关。 “你……” 隨著“咔噠”一声轻响。 阿成嘴唇翕动,眼眸里的神色逐渐黯淡,最终变得机械,僵硬。 开关闭合。 芸司遥抬脚踹在了它腿上。 “哐当——哗啦!” 阿成仰面倒在了地上,像实心铁块砸在水泥地上。 那双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睛磕碰到地面,虹膜边缘蹭上了一道灰痕,却依旧空洞地睁著。 芸司遥喘著气站在原地,脚尖还残留著踹击时的硬邦邦的触感。 惹上大麻烦了。 她拿出手机想要找极致復刻屋的客服,点进去却发现整个店铺都註销了。 ……註销了? 前几分钟还在给她发信息,现在就註销了? 芸司遥觉得荒谬。 这么大的店铺,怎么会突然说註销就註销? 她转过头,看著地上的仿机器人。 阿成瞳仁涣散成一片模糊的灰,像蒙了层薄霜的玻璃。 芸司遥根据原身的记忆,打电话给介绍她这个店铺的中间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號码是空號,请核对后再拨……sorry……” 手机號居然也註销了。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 芸司遥看著手机上的號码,开始在网上搜极致復刻屋的店铺相关信息。 有关店铺的所有痕跡都消失了。 短短几分钟,全部消失? 就算是傻子,都能察觉到不对劲。 “叮——” 芸司遥抬眼看去,一条银行收款信息跳了出来。 【您尾號xx的储蓄卡帐户6月10日11:20收到转帐人民幣6,000,000.00元,付款方:***。】 是她购买阿成所付订单金额的双倍。 六百万。 付款方即使做了特殊处理,是谁给的昭然若揭。 这就是惩罚世界吗? 芸司遥没想到能这么离谱。 在惩罚世界中,除了面临死亡,系统都不会插手宿主的任何行为,也不会给予任何线索。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认命的暗骂一声。 她將地上的机器人费劲的拖进了橱柜,“砰”地一下將门合上,上了锁。 做出这些行为时,系统並没有发出违规警告,说明她现在的行为处在合理范围之內。 “咳咳咳……” 芸司遥捂嘴咳嗽,她直起腰,心率速度极快。 幸好这个橱柜够大,能塞进一个成年人。 阿成绝对有问题。 否则店铺不可能在它装了眼睛后,反应这么大,直接註销帐號,彻底消失。就像是…… 在害怕什么。 一个念头逐渐在脑海中成型。 ——他们害怕阿成吗?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3) 天色渐暗。 芸司遥匆匆洗了个澡,將臥室的门反锁,隨即打开手机。 【盲点补手:芸小姐,您让我查的店铺地址我查到了。】 【盲点补手:“极致復刻屋”最后一次登录,ip位置显示在t国a区雾棲谷,再具体些的我们正在查,过几天就能给您一个准信。】 芸司遥转了五千过去。 【ysy:麻烦了。】 【盲点补手:好的芸小姐。】 芸司遥走到衣柜,打开,视线掠过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最终在其中一件上顿住。 她取下衣服,低头看了一眼。 这件衣服是芸津承送她的,没怎么穿过,衣领镶嵌了akoya珍珠和宝石。 芸司遥手指抚过空了的领口。 ……上面的珍珠不见了。 今天接触过她衣服的人只有艾曼。 芸司遥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奢侈品都比较脆弱,质量也一般。配件损坏丟失的情况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芸司遥將衣服重新掛了回去。 无凭无据的,没必要因为一些小事耗费心神。更何况艾曼还是梁康成的秘书。 芸司遥正打算上床休息,手机却开始震动。 “嗡——嗡——” 手机铃声响起,芸司遥拿起一看,居然是本市派出所的电话。 来的这么快。 她看著手机上的派出所显示,划下接通。 “餵?” 电话那头的男声响起,“您好,请问您是芸司遥女士吗?” 芸司遥靠在衣柜上。 “嗯,我是。”她道:“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a市派出所刑警张鸣,警號4659*。”警察:“抱歉打扰您,我们需要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您认识谭建平吗?就是之前住在您楼上的住户。” “谭建平?”芸司遥握著手机,声音恰到好处的惊讶,“……也不算认识。他怎么了?” 警察:“谭建平前几天被人发现,在家中遇害。” “遇害?”芸司遥皱了皱眉:“是小区里那桩凶杀案……?” 警察:“是的,我们查了他的居住信息和过往记录,看到你们之前有过纠纷——他四月份因骚扰、跟踪您被判过刑,对吧?” 芸司遥默了默,忽地笑了一声。 “警官,您不会怀疑我吧?” 警察:“我们正在调查,只是例行询问。芸女士,方便说一下,昨晚十点到凌晨一点之间,您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在家里睡觉,”芸司遥道:“那天早上有工作,所以睡得比较早。” 警察:“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异常动静?比如爭吵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或者陌生人上下楼的脚步声?” “嗯……”芸司遥思索片刻,道:“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一梯一户,我没太注意楼上的声音。” 警察:“谭建平出狱后,你们有过接触吗?他有没有再骚扰你,或者跟你说过什么?” 芸司遥眉梢微扬,她道:“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下来。 芸司遥:“还有別的要问吗?” 警察:“我们之后可能还需要您配合做个笔录,麻烦保持电话畅通。另外,您如果想起任何和谭建平有关的细节,哪怕是觉得不重要的,也请隨时联繫我们。” “好,没问题。” 电话掛断。 芸司遥看著黑屏下来的手机,微微眯起了眼。 她打开臥室门,去了厨房。 是不是阿成乾的还有待商榷。 店铺的態度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那个仿真机器人绝对有问题。 芸司遥边走边开始思考销毁机器人的可行性。 丟弃是万万行不通的。 现在路上监控那么多,一个和梁康成如此相似的仿真人被丟弃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她。 那焚烧呢? 客服態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是从得知阿成装了眼睛开始的。 如果她…… 把阿成眼睛挖出来呢? 芸司遥已经走到了橱柜面前。 四周寂静无声,她开了灯,蹲下身。 阿成就在里面。 它被她关闭了开关,宛如一堆破铜烂铁,被遗弃在橱柜。 芸司遥伸手,手指已经触碰在了锁上。 冰冷坚硬的触感传递到指尖。 芸司遥缩回了手,长发滑落肩头,恰好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 “……” 第二天上班。 就连同事都看出了芸司遥脸色的差劲。 “昨晚没休息好吗?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可能是换新环境,还不適应……” 同事道:“你搬家了?” 芸司遥动作微顿。 “搬了好,幸好搬了,”同事放下手里的画笔,道:“前段时间不是发生了一场凶杀案,我有个亲戚就在警察局,跟我说了这事儿。” “哦?他怎么说的?” 同事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我听说凶杀案的死者就住在你们那栋小区里!死得可惨了,浑身都被剁碎了,到处都是血。那凶手变態的很,將人剁成那样也就算了,居然还用人身上的血在地上作画!” “作画?” 同事点头,“是啊,听说有些实习法医见到那场面,当场就吐了,好几天没吃的下饭……肠子器官满天飞呢!” 芸司遥道:“那是很噁心。” “能不噁心么,想想就头皮发麻,”同事赞同的点点头,“誒,你说那凶手不会也是学艺术的吧?干咱们这行的,不是被甲方逼死就是被老板逼疯,有些人偏激点什么事干不出来?” 芸司遥笑了笑。 同事:“你啊,一定要注意安全,一个人在家住著没个照应,多危险。” “好,我会注意安全的。” “……” 告別同事,芸司遥投入工作。 美术馆的工作还算清閒,早点做完就能早点下班。 芸司遥干完手里的活,发现才下午两三点。 还太早了。 芸司遥揉了揉眉心,並没有急著赶回去,而是留在办公室开始光明正大的摸鱼。 一直到下班的时间,同事们陆续走了,她才跟著站起来。 “咚咚”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响。 芸司遥抬起眼,隱约看到一道高大的影子站在门边。 “进来。”她说。 门被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梁康成。 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他发梢上。 他脸上带了点笑意,尾音轻轻扬著,周身像镀了层柔软的光晕。 “还没下班吗?” “小叔?”芸司遥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梁康成笑道:“顺路,所以想著来送送你。” 顺路? 芸司遥道:“你公司不是离我这很远吗?” 梁康成道:“我住的离你很近。” 芸司遥看他。 梁康成道:“你不信啊?我自己也住在碧海湾,就在你旁边那栋。” 芸司遥还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梁康成的房產很多,没有固定的住所,想去哪儿睡一晚都行。 “行了,快走吧,”梁康成笑著將人拉住,道:“等下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很,你打车也有的等。” 芸司遥被他带出了美术馆。 梁康成挽了挽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 “有什么想吃的吗?” 芸司遥摇头,“我现在还不饿。” 梁康成低头笑道:“要不要去我家尝尝我做的菜?” “我——” 芸司遥还没开口,不远处突然走过来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察。 目標明確,径直在他们面前站定。 芸司遥视线上移,恰巧和为首的男人四目相对。 “……梁先生是吗?” 警察移开目光,看向芸司遥身边的男人。 梁康成伸出手,温和道:“是我。” “我来是想感谢您的,”警察伸手和他握了握,道:“您提供的线索起到了关键作用——要不是您及时反映,我们至少还要多数周时间。” 芸司遥一愣,转头看他。 梁康成道:“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警察从手提包里翻出一个黑色袋子,“这应该是您的物品。” 梁康成接过袋子。 警察:“这次能抓到这伙涉案金额近千万的盗窃团伙,您帮了大忙。梁先生,您不仅帮受害者挽回了巨额损失,也避免了更多人受害。” 盗窃团伙? ……还帮了大忙? 警察:“不过也请您放心,我们会做好信息保密工作,不会將您的身份公布出去。” 芸司遥:“什么盗窃?” “嗯……”梁康成:“你应该对她有点印象。” “谁?”芸司遥:“盗贼?” 她有印象? 警察看了看他们,很识趣不再打扰,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告辞了。 梁康成眼尾微微弯著。 “我的前秘书因为家里有事临时辞职了,我便招了一批新人进来,你前天见过的,我的新秘书。” ……新秘书? “艾曼?”芸司遥脑子转得很快,皱眉道:“所以你们刚刚说的盗窃团伙,是艾曼?” 梁康成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先进去,“先上车吧。” 他自然地抬起右手,掌心向外虚虚护在车门框与芸司遥头顶之间。 芸司遥坐上了副驾,他才绕开,开了主驾驶的门。 上车后,梁康成將警察给他的那个黑袋子递给了芸司遥。 “拆开看看。” 芸司遥接过黑袋子,低头一看。 里面居然是几颗珍珠和碎宝石。 有些眼熟…… “——准確来说,艾曼只是盗窃团伙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位。”梁康成淡淡道:“我很早就察觉她不对劲了,那天叫了个秘书过来,我没想到会是她过来,所以就將计就计,验证了她一下。” 芸司遥总算知道哪里眼熟了。 这些珍珠和碎钻是从她那件衣服上取下来的。 芸司遥:“可这些东西总价值也不过几万。” “偷盗么,养成了习惯看见什么都想著据为己有,无论价值与否,”梁康成无奈一笑,“就是损坏了你一件衣服,小叔过几天去找人再给你订几身。” 芸司遥將袋子合上,道:“不用。” 梁康成继续道:“艾曼只不过摆在明面上的诱饵,警察要抓的是她背后的人,我就顺其自然提供些线索,能帮上忙自然是好。” 他又道:“也得多亏了那天她没忍住又偷了东西,彻底证实我的想法。不然我恐怕还得和她周旋几天。” 芸司遥:“她被抓了?” 梁康成闷闷笑起来,“当然了。” 他凑到芸司遥身边,抬手抓住她椅背上的安全带。 两人距离极近,近到有些不正常。 芸司遥下意识后退,脑袋抵在了椅背上。 梁康成將她安全带扣上,却没有离开。 “她以为我能看上她。” 梁康成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卷著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啊,”他轻轻嗤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我也没这么不挑吧。” 他眼神里,是洞察一切的清明,和藏在清明底下、对所有人和事都毫不在意的冷漠。 芸司遥觉得这样的梁康成有些陌生。 至少在原身的记忆里,他从来没露出这么锐利而有攻击性的一面。 芸司遥不动声色和他拉开距离,道:“小叔岂不是又要招新秘书?” 梁康成笑了笑,向后撤,坐回了主驾。 “是啊,真烦。” 车辆启动。 芸司遥摇下了车窗,呼呼的风向內灌入。 她大脑被风灌得清醒,思维也开始转动。 这些珍珠和碎钻確实是她衣服上的无疑。 芸司遥不断回想著梁康成那天和艾曼的对话,也想著刚才警察对他的感谢。 ……艾曼真的是偷盗团伙吗? 芸司遥转过头,梁康成正在开车,他手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指腹覆著层薄茧,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他取下了自己的婚戒。 不管艾曼是不是,都已经被抓进了监狱,也与她再无瓜葛。 芸司遥正要移开视线,突然注意到梁康成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变了。 她道:“小叔,你换行车记录仪了?” 梁康成应了声,“嗯,换了个新的。” 他面色无常,却没有再解释。 芸司遥看著行车记录仪才想起搬家那天,她短暂的和阿成进行过对话。 行车记录仪虽然不能录到车內的情况。 却有可能把她的声音录下来。 芸司遥转头看著梁康成。 他专注的开著车,分神出来瞥了她一眼,笑道:“小遥看我干什么?”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4) 芸司遥:“小叔你怎么会突然想换记录仪?” 梁康成笑笑:“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买了新的就换上了。” 车很快开到了碧海湾。 梁康成停了车,提议道:“去我家坐坐吗?正好我昨天去超市买了些菜,这么久没下厨,你可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 芸司遥解开安全带:“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今天太累了,我想先回家休息。” 话都说到了这一份上,梁康成看了看她,没有再勉强。 芸司遥下了车,和人挥手告別,走回了家。 梁康成靠在车边,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唇边的笑容才渐渐淡去。 目光里的温柔彻底褪尽,涌动著几分发现有趣事的兴味。 “……” 芸司遥进了楼,將那袋装了珍珠和碎钻的黑袋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哐当——” 她看了一眼垃圾桶,进电梯上楼,按动指纹开门,解锁。 芸司遥回到了家,先打开了房间的灯。 房间內一片寂静。 芸司遥走进厨房拐角的那个橱柜。 她蹲下身,检查了一下橱柜上的锁。 完好无损。 正当她要站起身时,橱柜门板突然发出“咚”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了。 芸司遥目光一凝,她静下来,仔细听著声音。 是从橱柜里发出来的声音。 没错。 指甲刮擦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音—— 那声音不是连贯的,而是一下,又一下,间隔得极不均匀。 “沙……沙沙……” 是阿成。 芸司遥心口猝不及防地沉了沉。 它又“醒”过来了。 芸司遥昨晚是打算挖出它眼睛,看能不能让它恢復“正常”的。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那对莫名其妙出现的仿真眼珠。 但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动手。 她潜意识里排斥开锁,排斥再见到那个酷似梁康成的机器人。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仿真机器人。 ——而是邪物。 忽然,刮擦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指关节叩击门板的闷响。 “篤、篤、篤”。 节奏规整得可怕,像有只黏腻的手顺著脊椎往上爬。 芸司遥脑海中警铃大作。 “阿成?” 听到她的声音,橱柜的动静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愈演愈烈了起来。 芸司遥快步走近厨房,动作迅速,正要按紧橱柜。 一声巨响炸开。 “嘭——” 橱柜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开了一丝缝隙。 一只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 “您好,用户编號s-739已激活,当前状態:待指令模式。” 一道机械冰冷的声音传来。 仿真机器人转动玻璃眼珠,精准无比的落在了芸司遥身上。 死寂里,一道声音慢慢渗出来。 “小遥。” 又哑又涩,带著种被掐住喉咙的卡顿感。 芸司遥:“……” “……为什么,”它嘴角下撇,“把我关进来。” 场面太过於惊悚。 芸司遥心狠狠跃动几下,很快又镇定下来。 她道:“你听话,我自然会放你出来。” “我,没做错……事……” 它顿了顿,像是在模仿人类的哽咽,却只挤出一阵“嘶嘶”的气音,恐怖又怪异。 “我听话的,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阿成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穿过缝隙,一把抓住了卡扣上的锁,用力拽动、拉扯。 “求求你……求求你……”它嘶嘶地模仿人类哭腔,“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啊——” 芸司遥面无表情,一脚踹紧橱柜门! 两扇门重新闭合,將它手指紧紧夹住。 “咔!” 阿成声音骤然一停。 它的手指並没有被夹断,而是卡在缝隙里。 “你去见他了。”阿成幽幽的开口。 橱柜门无法关紧,它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製成的,坚硬无比。 芸司遥冷声道:“我去见谁都和你没关係。” 阿成道:“为什么没关係?” 它脸色沉下来,用头撞击著橱柜,想要强行从里面衝破出来。 芸司遥看著它发疯,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橱柜支撑不了多久了。 芸司遥深呼吸,拿出兜里的钥匙,赶在它撞破橱柜的剎那,用钥匙解开了锁。 下一秒,阿成从里面爬了出来,瞬间將她压倒在地上。 “咚——” 芸司遥倒地的剎那,手掌已经精准地扣住它的脖颈。 她指腹抵住阿成脖颈下坚硬的金属喉管。 用尽全力收紧。 “咯咯咯”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立刻从颈间炸开。 仿真皮肤被指节压出深深的凹陷。 芸司遥想过杀了它。 那截包裹在仿真皮肤下的金属喉管,是维持机器人核心运转的关键枢纽。 也是最脆弱的命门。 她能感觉到掌心下那冰凉坚硬的触感,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芸司遥没有多余的情绪。 也丝毫没有手软。 杀了它,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阿成的机械臂在她身侧痉挛般抽搐。 它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挣扎,却还是固执的,將身体压下,低垂著头。 芸司遥感觉到脸颊被轻轻托起。 她微愣。 只见两行暗红色的液体,正顺著阿成的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机器人——也会流泪? “疼。” 它的睫毛颤动著。 那血泪还在无声地淌。 染红了它胸前的衣襟,也染透了芸司遥颈间的皮肤,黏腻而冰冷。 “別推开我,別不要我。”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5) 它身体里不该有“泪”。 一个机器人,內部都是钢铁和零件,它从哪里分泌这种泪水? 芸司遥被压在地上。 鼻尖却嗅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酒香。 她脑子登时清醒过来,曲起膝盖,动作迅速的將阿成用力顶开。 “砰!” 膝盖像是砸在了一块硬钢铁上。 芸司遥痛得整个膝盖都麻木了。 阿成闷哼一声,被撞得向后倒去。 芸司遥很快扶著膝盖从地上站起来,一摸脖颈。 触感微湿。 和血的黏腻不同,像是……红酒? 芸司遥看著手上的液体,“酒?” 阿成表情停滯,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投影。 泪也不流了,精心计算出的表情也变得空白。 是酒。 它將红酒灌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来偽装泪水,傻傻呆呆的以为这样她就会心疼可怜它。 芸司遥差点被它唬过去了。 “你是从哪儿学的?” 阿成转动玻璃眼珠,它看向她泛红的膝盖,並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你需要上药。” 它脸上血泪未乾。 即使知道机器人並不会伤害她,这眼神也足够让人心里发毛,诡譎又恐怖。 芸司遥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道:“阿成。” 有风吹过敞开的窗,掀起她耳边的碎发,扫过她的脸颊,显得格外绝情。 “我不会再关著你。”芸司遥:“你可以离开这里,去找真正製造出你的人,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阿成渐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它抬起脸,直勾勾地盯著她。 不过半米的距离,他们的视线却像两条绷紧的线,在半空里牢牢绞住。 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阿成道:“我该去哪儿?” 芸司遥:“隨便你去哪儿,t国,雾棲谷,你在哪里被製造,就回到哪里去。” 阿成的声音堪称平静,平静到诡异。 “你不要我了。”它道。 芸司遥:“是。” 她並不扭捏,划清界限时丝毫不拖泥带水。 “我不需要你了,”她甩了甩酸痛的手,冷静道:“阿成,你现在自由了。” 阿成久久没有动弹。 正当芸司遥以为它又死机时,它缓慢从地上爬起来,僵硬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芸司遥:“……” 她看著阿成一瘸一拐的转身。 它的腿在刚刚撞击橱柜时受了点伤,黑色的机器零件裸露在外。 芸司遥站在原地,看著它离开。 阿成从冰箱里翻出了些冰块,又用袋子装好,才一瘸一拐的折返回来。 它声音平静无波,道:“我给你冰敷。” 芸司遥膝盖已经肿起来了。 原本光滑平整的肌肤变得紧绷,明显比旁边正常的部位高出一大截。 它就像听不懂人话,完全忽略了芸司遥刚刚赶它走的话,全当没听见。 芸司遥侧身避开它伸过来的手,“你走吧。” 阿成像是没听见,固执地將手里的冰袋贴在她磕红的膝盖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渗进来。它微微俯身,声音放得很轻:“现在好受点了吗?” 芸司遥没有说话。 阿成:“医药箱里有跌打损伤的药,等下我去给你拿。” “……” “不要赶我走,”阿成抬起脸,它重复又不断地道:“不要赶我走。” “……” 眼见芸司遥並不回应。 它顿了顿,竟学著梁康成的语气和音色。 “你不是喜欢我的脸吗?你买下我,不就是因为我像他吗?” 芸司遥的眉峰猛地一蹙。 她不是不能留它,而不能留一个隨时可能失控的“怪物”。 阿成有了自我意识。 它排斥所有接近她的异性,对她有著极强的占有欲。 而且它一天比一天更像人了。 她討厌这种感觉。 討厌一切脱离掌控、可能在某天突然刺向自己的“危险品”。 “你为什么就非我不可呢?”芸司遥道:“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是机器。你不是想当人吗?出去之后,只要你自己不说,谁会把你当成机器?你可以把自己当作人类,在人类社会生活,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被创造出来的唯一作用就是爱你,”阿成固执道:“我只属於你,你不要我,我就死了。” 芸司遥:“世界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更何况阿成只是一堆钢铁零件,它脸是假的,身体是假的,情绪和语言都是擬定好的程序,也是假的。 就连“阿成”这个名字也不属於它。 阿成:“你不要我,是因为梁康成吗。” 它盯著她,声音古井无波。 “我闻到了,你身上有他的气味。” 明明是平铺直敘的语调,听著却让人脊背发紧—— 阿成:“他送你回家,接近你,对你表达了好感,你的愿望达成了,所以你不再需要我这个替代品了。” 那声音平静而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 芸司遥还真没那么爱梁康成。 但她並没有將话都说出来。 阿成歪了歪头,“其实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梁康成的,小遥。” “你不是他,”芸司遥:“你们一点都不像。” 阿成沉下脸。 “我就是梁康成。” 它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我不会走的,你赶不走我。” 周遭的空气仿佛隨著声音而冻结,带著种无声的压迫。 阿成:“……除非我死。” 这谈话没法进行下去了,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芸司遥低头想要重新抓住它的手腕,將开关闭合,却被它灵巧避开。 阿成:“同一种方法不会见效第二次。” 它反手抓住芸司遥的胳膊。 冰袋掉落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芸司遥被它拦腰抱起,眼前天旋地转。 “嘭——”臥室门被一脚踹开。 阿成將她放倒在床上。 后背陷进柔软的床褥。 芸司遥手肘刚撑起,双腿就被猛地分开。 “小遥,”它俯身逼近,低下头吻她的眼睛,“別动。” 阴影將她完全笼罩。 那双温热的手,此刻带著隱忍的克制,精准地握住她腿根。 稍一用力。 柔软白皙的皮肉就陷进了指缝。 “我爱你。” 它低声喃喃,嘴角甚至还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却半点暖意也无,冷得人头皮发麻。 芸司遥拽住它的手腕,“疯了吗你?!” 她抬脚踹在它胸口,却丝毫没有撼动。 阿成力气大得嚇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侧头在上面轻轻留下一吻。 芸司遥看著它將头低下来。 “……”(刪减) 芸司遥绷紧的身体忽然一僵。 细微的战-栗从腿根蔓延开。 她喉间的声音哽住。 那股痉//挛来得猝不及防。 像是有根无形的线猛地攥紧了深处的筋络。 大腿跟抽筋似的,带著尖锐的酸/胀感,往骨缝里钻。 “呃……” 芸司遥下意识想蜷起腿,却被它钳制著动弹不得。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阿成漆黑柔软的头髮,扫过她腿根。 芸司遥手指无意识地掐进被褥里。 指节泛白。 “阿成……”她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气音,快得像错觉,“阿成……” **(刪) 柔软的云蹭著她的脸颊。 化作一阵酥/麻的痒意。 顺著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 芸司遥揪住了它的头髮。 不知是在下压还是將它扯开。 她的手心汗津津的,竟有些抓不住。 阿成舔了舔殷红的唇,抬起头。 “我有用的,”它低声咕噥,“比梁康成更有用。” * 床/单都重新更换了一遍。 阿成一瘸一拐的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再次推开臥室门,迎面砸来一盏檯灯。 “嘭——” 阿成不闪不避被砸了个正著,檯灯碎裂一地,温热的液体顺著鬢角往下淌。 它摸了摸额头,看到了鲜红的血。 视线有一瞬间的茫然。 “滚。”芸司遥声音还带著点没褪尽的微哑,却冷得像冰,每个字都砸在空气里。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6) 阿成用衣服擦乾净脸上的血。 然后坐到床边,將温水递到她唇边。 “喝水。” 芸司遥一抬手,玻璃杯瞬间倾倒,洒了它一身。 “不喝。” 阿成什么话都没说,拍拍身上水。 有些水溅到了它膝盖裸露的电线机械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芸司遥却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阿成若无其事的站起身。 它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杯子,又清理乾净碎了一地檯灯,才转身去了厨房。 洗乾净杯子,重新接满温水。 再次返回时,它脚步停住,看著紧闭的臥室门。 ——芸司遥把门关上了。 阿成抬手按在门把手上,发现居然上了锁。 它放下手,对著门內道:“水放在门口,你渴了隨时出来拿。” 阿成將杯子放到了门边。 薄薄的一扇门拦不住它。 但如果真的强行破门而入,芸司遥估计会更加討厌它。 额头上的“血”流到了唇边,阿成摸了摸“伤口”。 不痛。 这並不是酒液,也不是人类的血。 阿成转了转眼珠,看著手上的液体。 “……” 芸司遥翻了个身,看著门口。 阿成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自己坐著了。 她陷在柔软的被褥里。 两条腿却像卸了力的绸带,连稍稍蜷一下膝盖都觉得费劲。 尤其腿根那处,软得发空,酸软劲儿顺著大腿往下漫,连带著腰都跟著发沉。 身体累极,精神也跟著睏乏。 她不再想著阿成,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外的光一点点淡下去。 天色就像被墨汁慢慢晕染的宣纸,从浅灰到深靛。 “嗡嗡——” 手机铃声震动。 芸司遥睁开眼,再次醒来是半夜。 她摸到了手机,划开,声音沙哑,“餵?” “芸小姐,我们查到了极致復刻屋的店铺地址。” 芸司遥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口乾舌燥,一咽口水,舌尖和上顎就涩得发疼。 “在哪?你们已经过去了么,有负责人的联繫电话吗?” “有的,我们现在正在前往雾棲谷的路上……號码已经发到了您的简讯。” 电话那头的声音滋滋啦啦。 信號並不是很好。 芸司遥继续道:“找到人了立马通知我,尾款我稍后打在你帐户上。” 电话那头的人应该在爬山,气喘吁吁的,道:“不急,等我们找到人您再打款吧,这里有点诡异……” 芸司遥:“怎么了?” “我和我的团队已经进山了,这里雾气太大了,不太好分辨方向,还有……”男人粗喘口气,“也可能是这里的人故弄玄虚,我看到树上绑了很多的玩偶娃娃,就是小时候玩的仿真娃娃……它们、它们全都没有眼睛。很奇怪。” “没有眼睛?” “对,每一棵树上……几乎每一棵都绑了娃娃,它们的眼睛应该是被人特意取下来的,上面还有线头的痕跡,啊——”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惨叫一声。 芸司遥握紧手机,“餵?餵?你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她听到一阵磕碰声,手机应该被摔在了地上。 刺耳的电流声后,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毫无情绪起伏,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你好。” 没有停顿,没有间隙,如同被按下了循环键——“你好。”“你好。”“你好。” 它单调地、固执地重复著。 连背景里的电流声都被这不断重复的“你好”盖了过去,让人心头莫名发紧。 是机器人。 芸司遥將手机掛断。 很快,对面又打了过来。 她等待了几秒钟,重新接起电话。 “芸小姐!我、刚刚在山路上没踩稳,滑下去了——!这里有很多机器人,我们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芸司遥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气,道:“你们遇到危险了?受伤了吗?” “没受伤,这些机器人没对我们展现出任何攻击性。” “那刚刚是什么声音?” “是机器人捡走了我的手机,它们居然有一定的思维——”他继续道:“我的老天,这林子里起码有几十个机器人,它们……它们长得也太像人了,而且非常聪明,似乎是在给我们引路。” “引路?” “这里雾气太重了,自己走很难走出去,我们带好了防身的武器,打算跟过去看看。” “確定不会有危险吗?” “放心,我们这么多人和武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赌一把,总比在谷內原地打转要强。” “路上注意安全,”芸司遥心里不是很赞同,她道:“如果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立马返回,不要冒险,更不要多做停留。” “明白。” 电话掛断。 芸司遥长出口气。 找到店铺位置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机器人销毁。 人力无法压製机器。 更別说阿成那恐怖的力气,换成身体健壮的成年人都奈何不了它。 既然它不愿意离开…… 芸司遥坐在床上,睫毛垂了垂,指腹反覆碾过被子上的纹路。 ——那就只能销毁了。 大半天没喝一滴水,又出了不少汗。 芸司遥嘴唇早就没了水润,抿一下都觉得粗糙。 她翻身下床,穿上拖鞋。 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微微犹豫。 阿成不会还在门口等著吧? 她侧过耳,先听了一下外面的声音。 外面一片寂静。 没有任何声音。 “咔噠” 她开了门,在地上看到了一杯水。 是阿成倒的。 芸司遥弯腰,正要捡起地上的水。 一只漆黑的眼珠毫无徵兆的出现在不远处。 阿成睁著眼睛,苍白的脸颊隱匿在黑暗中,森丽诡譎,让人感到危险——它躺在地上,不知看了这扇门多久。 芸司遥差点被它嚇了一跳。 “你在这儿躺著干什么?” 阿成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一会,它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回事? 芸司遥走过去,俯下身。 阿成脖颈上正显示著一条鲜亮的红色数字。 电量仅剩:1%。 它没电了。 连开关都无法操控的机器人,会受电量影响? 它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碎的电流杂音。滋滋啦啦,又哑又滯。 阿成:“你在…跟谁打电话?” 芸司遥没说话。 阿成嘴唇还在机械地动,下頜微微绷紧,“不要,找他……” 它以为芸司遥是给梁康成打的电话。 “不要去。” 阿成伸手,似是要扯芸司遥的裤腿,却被她避开了。 它的手坠在了地上,嘴唇张合的幅度越来越小。 眼眸明灭了两下之后,彻底归於沉寂。 芸司遥看著它无神的眼睛。 它额头上还有伤,是被她下午用檯灯砸出来的。 皮肤被碎片划破,露出漆黑的电板。 芸司遥蹲下身,视线掠过它的脸颊,轻声道:“阿成?” 阿成睁著空洞无神的眼睛,並没有回应。 芸司遥確定它已经“关机”。 她缓缓伸出手,放在了阿成的眼睛上。 从它装了那对仿真眼球开始,她就没有碰过它。 芸司遥厌恶、排斥看到它的眼睛。 她不敢赌阿成会不会再次醒来。 以防万一,她现在就得把眼睛取出来。 芸司遥手指触碰到它湿润的眼眶。 那触感太过於微妙。 它的眼球居然是湿的。 是水吗?它也需要水来润泽眼球? 芸司遥屏住呼吸,一丝湿滑的黏腻顺著指缝漫开。 软的。 眼球是软的。 她指尖轻轻一颤。 暗红色的血珠正从指尖往下滚,滑过皮肤,砸在地上。 洇开一小点深色的痕跡。 取不出来…… 那点红像烧红的针,猛地刺进眼里。 这根本就不是仿真玻璃眼球的触感。 芸司遥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瞬间弹开。 她看著自己沾了血的指尖,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怎么会这样? 它装的不是仿真眼球吗? 为什么变得……变得和真的眼球一样? 阿成一动不动的睁著眼睛。 它的右眼被戳出两道小口子,浓烈的血水溢了出来,源源不断似的。 芸司遥看著眼中淌血的阿成。 是真的血吗? 芸司遥捻了捻手指,发现这液体的触感和酒和水完全不同。 那颗眼珠子已经长进了它的身体里。 怎么也取不出来了。 芸司遥擦乾净手,又去看它额头的电板。 阿成额头上的皮肤被檯灯碎片割开,伤口边缘沾著些许半透明的黏液。 芸司遥看到伤口內部慢慢鼓起的一点柔软的弧度,隱约透著红色—— 像是新生的组织,正在机械缝隙里不断生长蔓延。 ——那是血肉,属於人类的血肉。 芸司遥心下一跳。 ……阿成长出了人类的血和肉。 那以后呢? 它会不会变成真的人类? 芸司遥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快速思考著。 阿成不是人,而是机器,是她买的仿真机器。 机器再怎么样也不会真的变成人。 阿成不可控,这种不可控就像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反噬威胁到她。 心软,等於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芸司遥放慢呼吸,再次伸出了手。 她指腹触碰到了球体,正要向內挖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出现,打断了她的动作。 “痛……” 阿成睁著眼睛,流著血,缓缓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好痛……” 芸司遥手一颤,却插得更深了。 阿成似乎想要將她的手从眼睛里拔出来。 刚一用力,不知想到了什么。 它转动唯一完好的左眼,一动不动地看著她的脸。 芸司遥察觉到手腕上施加的力道骤然一轻。 阿成放开了她,双手放於两侧。 一副任由她为所欲为的模样。 粘稠的血液顺著眼瞼往下滑,在它苍白的脸颊上拖出两道蜿蜒的痕跡。 像是在哭。 芸司遥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她驀地將手抽出来,深吸一口气。 理智告诉她不能在这时候放弃。 身体却无法再做出挖人眼睛的动作。 是嫌那眼睛太像活人了,挖起来噁心又恐怖;还是因为真的心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芸司遥不再管它。 她移开视线,站起身,拿上水杯转身回了臥室。 “咔” 重新锁门。 黑暗中。 阿成抬手按向受伤的眼眶。 那阵尖锐的不適突然加剧,胸腔里涌起一阵陌生的钝痛。 它第一次知道“疼”可以不是物理损伤。 而是一种会让內部元件都跟著发颤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 阿成不再动作,宛如一具废铁,一动也不动。 “……” 梁康成最近找了个新乐子。 他发现自己的侄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不再亲近他,也不再缠著他,更不会用崇拜仰慕的眼神望著他。 就像一根笔直的线,突然偏离轨道,让一切都变得有意思起来。 梁康成用签字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圆。 “老板,艾曼的工作由谁来顶上?” 梁康成道:“你自己定吧。” 助理一呆,“我…我来定吗?” 梁康成微笑,笔在指间转了半圈,“反正她之前做的也无非是订会议室、发通知,把『下午三点』写成『15:00』,找个能分清星期几的人来就行。” 助理哑口无言,更不敢多嘴。 “好,好的。” 梁康成將笔停在纸上,淡淡道:“没什么別的事,你就先出去吧。” 他的办公室还坐著一个人。 是芸津承。 助理连忙退出去,还贴心的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芸津承哈哈笑道:“小叔真是好威风。” “那可比不得你,”梁康成无奈,“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芸津承:“听说你把自己秘书给送进局子去了,所以特地来看看。” 梁康成:“恐怕让你失望了。” 芸津承微挑眉。 梁康成微笑道:“我並不在意一个空有美貌,一心只想上位偷窃的瓶。” 芸津承:“哎,怎么说也跟了你好几个月,你可真够无情的。” 梁康成没有接话。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芸津承摆正了脸色,道:“不知道你收到通知没,警局那边的。” 梁康成抬起眼睛。 “什么通知?” 芸津承道:“艾曼死了,尸体在第二天不翼而飞。” 梁康成点点头,“然后呢?” 芸津承看向他。 那目光算不上锐利,却带著股观察似的专注,连他最细微的神態表情都不肯放过。 “小叔,”芸津承道:“这事儿和你没关係吧?” 两人之间隔著半张桌子的距离,目光在半空撞了个正著。 梁康成的眼神沉得像深潭。 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为什么和我有关係?”他支著下巴,轻声说,“津承,你怀疑是我杀了她么?”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7) “怎么会?”芸津承忽地露出一个笑容,道:“小叔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隨便问问。” 梁康成哼笑,“隨便问问?” 芸津承道:“艾曼是自杀,和您也没什么仇怨,她死的太突然了,我有点奇怪罢了。” “奇怪的话,你可以去问警察,津承,”梁康成道:“除此之外呢,你还有多少个“隨便问问”?不然趁现在,一次性问完吧。” 芸津承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脸色有些尷尬。 “没有了,”芸津承很快道:“抱歉小叔,是我开口前没过脑子,你別往心里去。” “不需要再问问了?”梁康成笑道。 “不用,我相信你,”芸津承有些烦躁的抹了一把头髮,道:“你也知道,圈子里那帮神经都在传你以前那事儿,说你烧车,把梁爷给烧死了……那时候你才多大?八岁,八岁大哪有什么意识……” 芸津承低声咕噥,“都是些嫉妒你的混日子二世祖,別的方面比不过,只能拿以前的事来说了,大概是日子太閒,才把別人的过往当谈资。” 梁康成修长的手落在桌上,一如既往的温和宽厚。 “他们说的那些,我十几岁时就听腻了。” 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把刚沏好的茶往芸津承那边推了推。 芸津承接过他的茶,有些不知所谓。 梁康成指尖捻起茶盏抿了口,热气模糊了半张脸,声音却清清晰晰。 “你看这茶,刚泡时总有些浮沫漂著,撇掉就是了,总不能因为这点浮沫,就把整盏茶倒了。” “我管不了別人说什么,想拦也拦不住,”他放下茶盏,指腹擦过杯沿:“人也一样。” “日子是自己在过,不是过给背后嚼舌根的人看的。我现在能坐在这儿喝茶,能把手里的事做好,不用求人,不受拘束,就已经比他们那些,只会盯著別人过去的人,活得够多了。” 芸津承微怔。 梁康成漫不经心道:“津承,真正能站稳的人,从不是靠堵住別人的嘴。我並不在意这些流言,但我没想到,你会因为我的过往而对我產生怀疑。” 芸津承被他说的有点羞愧。 “我这……我不是……” 梁康成抬眼时,目光落在他身上,弯唇轻笑道:“小叔没有怪你,这儿事就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有疑问,隨时都能来找我。” 芸津承哪还敢再找他。 他暗暗鬆了口气,低头看了一下腕錶,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小叔你也早点休息,保重身体。” “好,”梁康成道:“要我送你么?” “不用不用,”芸津承连连摆手,“我车就在楼下,几步路,小叔你先忙著。” 梁康成微笑著看他出去。 大门重新关上。 芸津承出了办公室,心头那种隱形的压力一鬨而散。 明明梁康成语气那么温和耐心,他却总有种说不出的重压感,像是被石头绑著,憋闷不已。 梁康成八岁时父母皆亡,死於车內的爆燃的火。 直到现在,警察都没有查出凶手。 火势来势凶猛,等梁氏夫妻想逃出去时,车辆却被封死住了。 哀嚎、惨叫、求救。 他们挣扎了一段时间,车子便爆炸了,火光冲天,梁氏夫妻当场死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有人说那天傍晚看见梁康成站在不远处的巷口,手里还攥著半盒没烧完的火柴。 即使面对自己父母的哀嚎惨叫,他也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蹲在地上划著名火柴玩。 事后警察调查过,却查不出任何证据。 没人相信一个小孩会杀掉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场车辆爆炸案只能草草揭过。 再后来——“八岁就敢把亲生父母锁在车里烧死”的话像影子似的跟著梁康成。 可他从没承认过,也从没辩解过。 偶尔有人在梁康成面前提起,他也只会慢条斯理地抬眼。 眼神静得像深潭,那模样比任何反驳的话都让人发怵——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芸津承是不相信那些流言的。 八岁,一个小孩都能杀人,怎么可能? 他甩了甩头,进了电梯。 办公室內。 梁康成看著a4纸上隨意勾画的图案,突然想起了什么,给助理髮了一条信息。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梁康成:“进。” 助理进来,手里拿著一片小小的內存卡,“老板,您是要行车记录仪的內存卡吗?我帮您拿过来了。” 梁康成指了一下桌面,道:“放这吧。” 助理將指甲盖大小的內存卡放到了桌上,隨后轻手轻脚的转身离开。 梁康成隨手拉开抽屉,拿出个银色的读卡器。 他將內存卡按进读卡器,插在了电脑上。 电脑的指示灯跳了跳。 梁康成点开弹出的文件夹,滑鼠滚轮缓缓滑动。 屏幕上很快跳出视频文件,时间停留在周三的上午十点—— 梁康成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第六感很准。 这行车记录仪里,必定还藏著什么別的內容。 芸司遥很敏锐。 就是因为太敏锐,才让他起了疑心。 芸司遥甚至能察觉到他更换了一次行车记录仪。 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行车记录仪,更何况他用的这两个记录仪,从外观上看,差距並不明显。 她第一次坐他的车,却连这一点“微小”的变化都能发现。 梁康成眸光微动,隱含探究。 ……她在意这个记录仪。 在意什么呢? 梁康成指尖悬在播放键上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他盯著屏幕里不断闪过的街道,放鬆脊背,靠在了椅子上。 ——【有什么想听的音乐吗?】 那是他的声音。 ——【我都行。】 车辆开始行驶,两人的对话继续,並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 ——【谁的电话?】 ——【听南姐的。】 ——【嗯,帮我掛了吧。】 …… ——【我要先去接个电话,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好吗?】 梁康成坐直了身体,靠近了电脑。 ——【没事,你去接吧。】 芸司遥声音不冷不热,隨后是他开车门的声音。 他下车了。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是对著前面的,所以梁康成並不能看到车內的情况。 良久的寂静之后,他听到一点微小的动静。 “沙沙……” 像是指甲抓挠木板。 梁康成调大了电脑的音量,手掌还没离开滑鼠,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极为熟悉的男音。 车上还有別人? 梁康成微怔。 他往前拖动进度条,將声音开到最大。 “沙沙…” 抓挠的声音过后,他再次听到了那道声音。 梁康成捏著滑鼠的手指猛地顿住。 【……小遥。】 梁康成瞳仁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了攥,瞬间缩成一点。 他反覆拖动,反覆去听那一句话。 太像了。 那道声音不管是声线厚度,还是说话时习惯的语调,都太像他了。 就像有人对著他的声音刻了模版。 【帮帮我…】 【好黑,我出不去了…】 梁康成指尖在滑鼠上顿了两秒。 他几乎在下一秒就想到了那个两米长的收纳箱。 声音……就是从那个收纳箱里发出来的。 梁康成原本平静的眼底像被投进了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那不是直白的兴奋,而是藏在瞳仁深处的,极致的兴味。 像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猎手。 梁康成指节抵著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下頜线。 眼底的光和唇边的笑缠在一起,透著点又疯又稳的兴奋。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8) 芸司遥从床上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碗小米粥。 她转了转头。 臥室门是关著的。 芸司遥动了动腿,却撞到了某个硬物。 床上还有“人”。 她猛地转过脸,看到阿成脱光了衣服,平躺在床上。 它的右眼猩红,眼白的部分全部被血丝笼罩,看起来有些恐怖。 芸司遥抬脚將它踹了下去。 阿成並没有掉下去,它的腿向一边歪了歪。 “早上好。”它道。 阿成弯著一红一白的眼睛对著她笑。 “今天的早餐是鸡蛋小米粥,你有什么別的想吃的吗?” 芸司遥:“滚下去。” 阿成抱住她的腰,仰头吻了吻她的下巴。 芸司遥感觉到它皮肤的柔软。 她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正要將它推开时,阿成却已经退开了。 阿成:“我觉得你应该是喜欢这张脸的,我很想毁了它,但我怕你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芸司遥冷冷道:“我现在也不想看到你。” 阿成微笑道:“看到我,你应该开心啊。” 芸司遥和它对视。 阿成道:“我会尽力让你开心的。” 它就当昨晚的事没发生一样,下了床,端起桌上的小米粥,“喝吗?” 在芸司遥將手伸过来时,它灵巧的避开。 阿成:“打碎了这一碗,锅里还够盛七碗,你要先试试第一碗吗?第七碗的时候就不能给你打著玩了。” 芸司遥:“……” 阿成搅了搅小米粥,坐到了床边。 “你不想看到我可以,总得吃早饭吧,”它视线掠过芸司遥全身,尽职尽责的匯报,“你的血值在晨间偏低,不吃早饭会导致大脑供氧效率下降。” 它將盛了小米粥的勺子递过去。 阿成:“空腹久了,胃黏膜会持续分泌胃酸,长期下来可能诱发炎症。” 和机器人说理是行不通的,犯不著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芸司遥直接拿了它的碗,道:“我自己喝。” 阿成放开手,让她自己喝了。 芸司遥进食的速度很慢,喝了一小碗,阿成就把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 芸司遥:“不吃。” 阿成:“鸡蛋有营养。” “不吃。” “鸡蛋有——” 芸司遥將它手直接拍开,“说了不吃,你听不懂吗?” 鸡蛋在地上滚了一两米,停住。 芸司遥知道自己说话过分。 她就是故意的,试探阿成的底线,以及——试探它对情绪的反馈能力。 人类会对一方的情绪作出反馈。 就像父母和孩子,孩子受伤,父母会心疼。 但机器人不会。 它们没有这种复杂的情绪。 如果有,意味著它真的在朝著“人”的方向进化。 阿成看著滚落在地上的鸡蛋,许久未动。 芸司遥眉头缓缓皱起来。 阿成扬起唇微笑道:“我以为你是爱我的。” “……” 阿成指著自己的眼睛,直截了当的提出来。 “昨晚你不是想挖了我的眼睛吗?” 芸司遥心里突地一跳。 阿成:“但你没有那么做,因为你不捨得。” 芸司遥:“……” 她深吸一口气,道:“滚出去。” 阿成道:“不喜欢吃鸡蛋我明天会给你准备別的,小笼包,油条,还是蒸饺。你喜欢哪个?” 芸司遥:“你出门了?” 阿成低下头,道:“我出去了。” 芸司遥道:“你发什么疯,梁康成也在这个小区,你要是和他碰上——” 阿成道:“碰到他了会怎么样?” 芸司遥一时被他问住。 阿成:“你不是爱他么,梁康成若是发现了我的存在,不就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了?” “谁稀——”罕。 话没说完,芸司遥就被系统屏蔽了发声。 【警告,请维持深爱梁康成人设。】 在阿成眼里,只能看到她张嘴似乎是要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有发出来。 它歪了下头。 一只眼珠漆黑,一只眼珠猩红。 “被发现不好吗?”阿成道:“梁康成要和自己的妻子离婚,他说不定愿意看你,愿意娶你了,如果他看到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知道你为了得到他,不惜重金来定製我做你的男友,他得多感动啊,多高兴啊,小遥。” 它的声音贴著耳膜钻进来,尾音拖得极轻,带著点阴冷的滯涩。 “你觉得我不是人类,不会痛,不会哭,也不会闹,没有情绪,我连做梁康成的替身都不配。” 阿成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心目中完美、无瑕、高贵的梁康成,又是什么好东西?” 芸司遥看到它右眼的猩红愈发浓烈。 “凭什么呢?”它说:“他可以轻轻鬆鬆获得你的爱,而你却对我避之不及,对他情根深种,太不公平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19) 它的阴鷙偏执让人不寒而慄。 右眼的仿真眼珠受损严重,像被血雾染透的玻璃,始终锁著她。 芸司遥:“他是人,但你不是。” 她感觉到强烈的阴森寒意。 芸司遥伸手隔开机器人,一字一句道:“我买了你是没错,我想要的是能隨时为我提供情绪价值,服务我的仿真男友,而不是拥有自主意识,排斥我接触所有异性,妄图软禁我的你。” 阿成將欺身压上,每一个字都带著点潮湿的凉意。 “梁康成会老,会死,会变心,但我不一样。” “我永远年轻,在我的程序中,我永远只爱你,只要你选择我,我会比他好十倍,甚至是百倍,为什么不能选我呢,为什么你爱的不能是我呢?” 芸司遥忍不了它的死缠烂打,便冷著脸,把话往重了说,道:“就凭他是活生生的人,就比你强上数倍。阿成,我给过你离开的——啊!” 下一秒,阿成忽然低下头,一口咬在了她脖颈上! 不是轻柔的触碰,而是带著点狠劲的啃咬。 芸司遥抓紧了它的头髮。 阿成牙齿还抵在皮肉上,却没再加重力道。 舌尖反而轻轻舔过那片泛红的地方,像在安抚,又像在標记。 阿成:“我也可以很像他,他做什么我也可以做。我们又有什么区別呢?他甚至还不如我,脏得要命,不知道睡过多少——” “啪!” 芸司遥抬手一巴掌扇在它脸上。 阿成脸颊微微偏了偏。 它没躲,甚至没眨眼睛,就那么看著她发红的指尖和起伏的胸口,第一时间先是问她。 “你手疼不疼?都红了……” 芸司遥整个手掌火辣辣的,躲开了它的触碰,道:“別碰我。” 阿成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 它没说话,就坐在那看著。 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一半落在它苍白的下頜线上,另一半却把他的眼窝投出很深的阴影。 那双眼睛像浸在冷水里的黑曜石,没什么温度。 阿成动了动唇,缓慢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詆毁”梁康成吗?小遥。” 它头部以一个近乎僵硬的角度微微抬起,平直的唇线开始缓慢移动。 那笑容没有抵达眼底,可唇线已经弯成了诡异的弧度。 “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芸司遥手腕被强行抓住,那力道大得嚇人,宛如铁钳般牢固。 阿成拉著她,来到了客厅。 它满带著恶意,压低声音,脸颊因愤怒而扭曲颤动,道:“他清高、他善良,谁也比不过他——可他善良到需要在借住给你的家里安装监控吗?” 最后几个字像淬了冰,从齿缝里挤出来。 “你说什么?”芸司遥一怔,心里登时闪过无数个念头。 监控? 她第一时间是不信,想想又觉得不对。 梁康成確实没有原身记忆中那么温和谦逊、正直坦荡。 阿成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她撒谎。 可梁康成为什么要装监控? 阿成將自己捏碎的监控拿了出来。 那监控做得极像一枚普通的黑色纽扣,直径不过指甲盖大,边缘磨得光滑。 芸司遥捏著那枚“纽扣”,指尖微微用力,冰凉的塑料外壳下,能摸到一点极细微的凸起。 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片嵌在中央,引线细如髮丝,缠在一根极短的天线末端。 是监控。 “他多关心在乎你啊,”阿成轻笑了一声,赤红的右眼仿若阴森鬼魅,“不止是客厅、臥室、厨房……甚至连浴室都装上监控。他想看什么,又想窥探什么呢?” 地上那些监控全都被阿成粗暴的给捏碎了。 芸司遥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那点沉下去的冷意,“监控是梁康成安装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阿成道:“进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芸司遥倏地抬起头看它。 机器人对电子產品更敏锐,从踏入碧海湾的那一刻,它就检测出了房间內的监控。 阿成道:“你打开收纳箱的那一刻,监控就已经拍下了我,就算我第一时间销毁了监控,视频数据也已经传输到了他手机上,没有任何作用。” “梁康成早晚会知道我的存在,小遥。” 它微笑著,酷似梁康成的脸颊在此时却更显诡譎危险。 “你爱的人,又是什么怪物呢。” 芸司遥刚要再说些什么,玄关处突然响起“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芸司遥和阿成一齐转过脸。 “叮咚叮咚——” 芸司遥捏著那枚晶片的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这个时间段,会是谁? 很快,梁康成温润柔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小遥,你在家吗?是我。”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耐心,隔著一道门,继续道:“你哥让我来看看你,正好我买了点新鲜菜,想著给你换换口味。” “开下门吧。”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0) 芸司遥迟迟未动。 阿成抬眼望向玄关的方向,唇角向上挑起细微的弧度。 那笑意未达眼底,眼尾反而压得更低,透著点漫不经心的冷。 “怎么,不打算给他开门吗?” 芸司遥一把抓住它的胳膊,道:“躲起来。” 阿成一愣。 芸司遥强行拽著它,將它拖到了臥室,打开衣柜,道:“进去。” “叮咚——叮咚——” 门铃声还在继续,阿成看著衣柜,又看了看她。 衣柜里放著一个铁盒子,里面是梁康成那些p了图的裸照。 阿成笑还掛在唇边,却像结了层冰,“为什么要躲?说不定他还——“ 话没说完,芸司遥將它直接推进了衣柜里,“別说话。“ 衣柜门在阿成面前缓缓关上。 它唇角的笑容渐渐隱没,变得平而直。 芸司遥走出臥室,径直去开门。 门轴转动时带起一点轻响。 梁康成站在门外,手里提著两袋新鲜的菜,袋口露出半截翠绿的芹菜和活蹦乱跳的鱼虾。 “刚路过菜市场,看见有新鲜的鱼虾,想起你上次说要吃清蒸鱸鱼和大虾,我就特意买回来了。” 两袋新鲜的菜充满生活气息,倒和他西装革履的模样有些格格不入。 芸司遥抬头看向他。 梁康成没有像上次那样问她这么久开门的原因,而是举了举手里的袋子。 笑容温和,极有耐心。 “这么早过来,没打扰你吧?” 他大包小包的提著,重量也不轻。 芸司遥什么话都没说,侧身让他进来。 “先进来吧。” 梁康成將饭菜放在了餐桌上, 视线很自然的往她身后的客厅扫了一眼。 “距离这么近,小叔你还总来看我。”芸司遥將菜放进厨房,转身时恰好对上他的视线,便顺势笑了笑。 “下次可以喊听南姐一起来,她最喜欢热闹了。” 芸司遥將手里损坏的摄像头隨手扔在了桌上。 梁康成视线微顿。 他看到了那枚纽扣状的监控,並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梁康成:“好啊,那我下次就喊她。” 芸司遥冷眼看著,將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梁康成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但就是这种平静才暴露了他。 芸司遥习惯在给人下定义前做出无数种假设。 也许是阿成故意拿了几个微型摄像头来“栽赃”他,又或者这些不是梁康成装的,而是別的什么人,他也不知情。 但现在…… 芸司遥原本只信三分,如今便也信了八分。 正常人看到她扔“纽扣”,就算不问,也会多看几眼。 但梁康成没有。 他从始至终只有在她丟摄像头的瞬间扫了一眼,之后便完全忽视。 以梁康成谨慎细微的性格,这种反应才反常,不合理。 芸司遥微微蹙起眉。 梁康成挽起袖子,道:“我先去给你做菜,离十二点就差一两个小时了,你先去客厅坐著吧,厨房用不著你。” 他提了袋子去厨房。 阿成昨晚强行衝破的橱柜並没有修復。 橱柜门还在地上摆著,木屑残片將地面整得一片狼藉。 梁康成刚一进去就看到厨房內的情形,视线微动。 他转过脸,状似惊讶道: “你这橱柜怎么坏了?” 芸司遥也跟著看了一眼,道:“狗撞的。” “狗?”梁康成笑道:“你不是不喜欢狗吗,觉得天天餵麻烦。” 芸司遥:“嗯,不喜欢,所以把它关起来了。” 梁康成眉梢微挑,道:“是么?” “不过,”他捡起地上的杂物,用袋子装好,漫不经心道:“狗这种动物需要陪伴,关久了容易闷坏,万一在里面乱抓乱咬了,反倒更麻烦。” 就像现在。 橱柜被撞坏成这样,收拾的还是餵养它的“主人”。 梁康成转过身,目光落在芸司遥脸上,眉梢挑得更高了些。 “再说了,真不想养,直接赶走就是,何必费力气关著?” 芸司遥眼神微顿,声音清清淡淡的。 “养狗是麻烦,总好过养不熟的东西——看著温顺无害,背地里却爱往人家里钻,还爱偷偷藏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她抬起眼,笑道:“您说是吧,小叔。” ——她的所有审视都藏在平静的动作间。 像水面下慢慢张开的网,无声无息,却已经开始收紧。 梁康成垂眼把菜袋往料理台边推了推。 再抬眼时,他脸上的笑已经自然了许多,甚至还带了点熟稔的无奈。 “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 芸司遥也笑,“有感而发,也没刻意针对谁,小叔別往心里去。” 她的笑脸下的冷漠几乎不加掩饰。 梁康成想了想,道:“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 芸司遥道:“小叔指的是哪件事?” 梁康成:“你现在是想和我好好谈吗?” “当然。” 芸司遥靠在桌边,看著在洗手池的梁康成,“我这人不够聪明,说话也直接,如果我们真的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 她道:“免得真有了什么隔阂,还伤了彼此的和气。” 曾经的“她”,觉得梁康成是这世界上最完美无缺的人。 他温柔、优雅、知性又隨和,完美到无懈可击。 可人本身就是复杂的动物。 他们有著利己性,习惯用偽善的面孔来掩盖真实的想法。 人之所以真实可感,是因为他们有优点也有局限,有高光也有低谷。 就像一块天然的玉,或许有细微的纹路,却也因此变得独一无二。 可梁康成的完美太假。 他活得像个假人,像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一丝瑕疵的圣人。 他的所有“好”,是他自己想给別人展示的虚假面。 没人能看清他面具下的真实面目。 因此,当这种假面开始破碎,衝击性是非常巨大的。 “小遥。” 梁康成甩了甩手上的水,大步朝她走来。 芸司遥看著朝她逼近的人。 梁康成比她高出了大半个头,自下而上的看著她。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很久了。”他笑著道,“索性趁现在一起提了吧。” 芸司遥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什么问题?” 梁康成忽然伸手,拇指亲昵的蹭过她的眉骨,那力道轻得像羽毛。 “你,还是你吗?” 芸司遥呼吸顿了半秒。 她躲闪不及,只偏了偏头,“什么意思?” 梁康成忽然低笑一声。 “脸是一样的,连笑起来眉眼弧度位置也没变化。” 他指尖滑到芸司遥唇角,逼得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从七天前我来找你开始,就感觉不对了……” 梁康成脸上那点虚假的温和早散了,只剩藏在深处的探究。 像蛇吐著信子,一寸寸舔过她的表情。 “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芸司遥喉间动了动,想说什么。 “要不是我熟悉你的样子,”他凑近了些,呼吸几乎要落在她脸上,语气轻得像情话,眼神却戏謔玩味,“我都以为你换人了呢,小遥。” “小叔这话就奇怪了。” 芸司遥声音依旧清淡,甚至微微抬了抬下巴,挣开他的触碰,动作慢而稳。 “人是会变的,没人会一直停留在过去。” 梁康成笑起来,不拘又坦然,“你说的对,没人会停留在过去。” 他半撩起眼皮,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 “不过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啊。” 梁康成笑里的温和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森然的偏执,声音似嘆息。 “你明明……是最喜欢我的。” “嘭——” 臥室內发出一声巨响,像是重物砸在地板上,连客厅的吊灯都跟著晃了晃。 两人同时转头的瞬间,臥室门被猛地扭开。 一个身影扶著门框站出来。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1) 梁康成想过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见到他的“替代品”。 或许是在家里的某个角落。 对方被芸司遥关在橱柜,关在收纳箱,关在阴暗逼仄的空间里。 一辈子都见不了光,不能展露於人前。 又或许是在小区附近,它被打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和他相似的眼睛,和他擦肩而过,並不惹人注意。 无论哪种方式,作为“替身”的它,都宛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躲躲藏藏,永远不能抬头视人。 ……结果都不是。 梁康成目光看向骤然出现的阿成。 这一天来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它有著和他相似的眉眼,头髮。 五官的比例几乎分毫不差,连皱眉时的动作都復刻得精准。 太像了。 比监控视频上看到的还要相像。 梁康成在公司查看完行车记录仪,第一时间便调取了碧海湾的监控视频。 周三,上午10:30。 这个时间段的监控还是运行正常的。 梁康成快速调动视频进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看著那个收纳箱被搬上来,箱子边缘沾著些许灰尘,边角被压得有些变形。 普通人类被关在这狭小封闭的收纳箱里,恐怕连半个小时都撑不过。 封死的箱子,氧气稀薄,隨时会有窒息的风险。 ——那“他”又是怎么躲进去的? 梁康成凑近了手机,微眯起眼。 隨著时间推移,艾曼和他陆续离开,房间內只剩下芸司遥和那个收纳箱。 窸窸窣窣的动静很快响起。 半晌过后,梁康成看到收纳箱上的封口被人从內划开。 “嘶——” 一只手先从收纳箱內部伸了出来。 骨节分明匀称,皮肤白皙宽大。 收纳箱里的“东西”强行破开束缚,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的指尖在箱沿上搭了搭。 脸上蒙了层黑布,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像台精密的仪器。 “真像啊……”梁康成喃喃自语,指腹擦过屏幕,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发麻—— 简直一模一样。 世界上真有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手机屏幕里的“人”抬起脸,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精准地锁定了藏匿的监控。 梁康成看到它轻轻抬起手,隔著黑布准確的指在了监控上。 “滋啦啦” 下一秒,房间內所有监控在同一时间自爆,手机屏幕登时黑屏! 这根本不是人类——! 梁康成突然將手机往桌上一拍,发出“咚”的闷响。 他对著黑屏笑出声来,肩膀微微发抖。 “怪物吗?”梁康成笑够了,看著黑掉的屏幕,低声念道: “真有意思……” 梁康成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正常”。 別的孩子会因为摔碎一只碗哭著找妈妈。 而他只会蹲在地上观察瓷片的锋利度,然后用尖韧的一面,残忍切割昆虫身体。 別的孩子被父母责骂会委屈红眼眶,而他只会盯著母亲颤抖的指尖。 想像那双手如果被火烧起来,皮肤皱缩发黑,痛苦痉挛的样子,会不会比切割昆虫更令他兴奋著迷。 为了实验这一想法。 他放了把火。 火光舔舐车辆时,梁康成站在巷口看著。他听见车內传来慌乱的叫喊,听见玻璃炸裂的脆响。 母亲隔著车窗玻璃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头髮燃著火星,伸手想抓他。 梁康成却往后退了半步,看著那团火在她身上燃烧。 “別碰我呀。”他轻声说,声音被噼啪的火焰衬得很轻,“会弄脏的。” 他弯了弯唇,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残忍。 消防车来的时候,梁康成被邻居拉著胳膊,脸上被抹了把不知是谁的眼泪。有人问他怕不怕,他抬起头,眼底映著远处未熄的火光。 “怕……”他流著眼泪,死死抓住邻居的胳膊,掐出道道血痕,“我怕,爸爸……妈妈……他们还在车里没出来,他们还在车里……救救他们。” 邻居强忍著疼,將他抱在了怀里,“別怕別怕,会没事的,乖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梁康成抬起头,眼底映著远处未熄的火光,笑得很乾净。 “…我不怕啊,火那么漂亮。” 邻居一愣,“什么?” 年幼的男孩將脸埋进邻居的脖颈,轻声呜咽,小声道:“我怕爸爸妈妈会死……叔叔,他们会死吗?” 邻居抱著他,怀里的男孩正抖著肩膀呜咽,温热的泪水洇进他衣领,那点疑虑又骤然散了。 估计是听错了。 邻居抬手拍了拍梁康成的背,声音放得极柔:“傻孩子,別胡说。消防员叔叔已经进去了,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年幼的梁康成重重点头,应下。 “嗯!” 救出两具被烧成黑炭的尸体,也叫“救”,他確实没说错。 梁康成阴暗,病態。 他喜欢看人痛苦绝望,也喜欢玩弄人心,看著自己的“爱慕者”们自相残杀,勾心斗角。 不管是艾曼,还是其他人,都按照他的剧本径直“演绎”了下去,除了——芸司遥。 芸司遥定製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仿真人。 梁康成琢磨过来后,对自己这个愚蠢又单纯的侄女有了新的认知。 仿真人来代替真人? 他竟有些不知该夸她聪明还是该笑她天真。 这是梁康成遇到的唯一变数,也是让他刮目相看的变数。 他极少露出的、近乎真实的惊讶。 梁康成看著面前的仿真人。 他们面对面站著,仿佛在照镜子,连肩宽和站姿都相差无几。 可镜子里的“影子”眼神冰冷。 它一只眼睛是红的,遍布血丝,带著毫不掩饰的森冷敌意。 梁康成目光在对方脸上停顿了半秒,像是才发现那惊人的相似。 “你……” 他转头时,唇角已经牵起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眼神像是真的毫不知情。 “小遥,这位是——” 话还没说完,梁康成肩膀传来一阵剧痛。 阿成抓住了他的肩膀,以它恐怖而非人的力道,將人硬生生拽开掀翻! “滚开。” 梁康成狠狠砸在了墙上,钝痛顺著脊椎爬上来。 他咳了一声,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阿成的视线扫过来,冷得像深冬冻透的湖面。 “不要…碰她。” “替身”比他想像中还要沉不住气。 梁康成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溢出的血渍,痛得脊背禁不住颤。 芸司遥猛地攥住阿成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阿成,住手。” 阿成眼神冰冷阴鷙,“不可以……” 芸司遥死死拽住它。 阿成低头看她,“他吻你,不可以……” 芸司遥压低了声音,用著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吻什么吻,你两只眼睛都瞎了吗,谁叫你跑出来的,我——” 梁康成擦去唇角的血,扶著墙慢慢站直。 “小遥,不打算跟小叔解释一下吗?”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2) 梁康成刚才距离她极近,因为错位,再加上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它便误会梁康成吻了她。 芸司遥又气又好笑。 现在的场面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替身”和“正主”。 任何人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来,说不震惊那是假的。 梁康成脸上也確实表露了恰到好处的惊讶。 即使被人这么粗暴的挥在了墙上,他还是维持著自己的风度。 只不过脸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彻底敛了。 没有怒容,也没有狼狈,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 芸司遥道:“它是我朋友,刚从国外回来,也是来家里做客。” 这藉口著实苍白且敷衍。 阿成冷笑一声。 “哦?朋友?”梁康成不冷不热道:“你有这样的国外朋友,我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要不是我清楚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梁康成说著,视线慢悠悠地从阿成的脸,滑落至他暗红色、受伤的眼眶,语气讥讽。 “还真以为他是我父亲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我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芸司遥:“……” 这种情况下多说多错。 长得相似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外貌一模一样,简直荒诞至极,无从辩解。 梁康成被阿成用力甩在墙上,那动静光听著就疼。 他能有这態度已经算脾气很好了。 芸司遥低骂一声。 净给她惹麻烦。 阿成这么一打岔,摄像头的事都得往后推,现在有理都变成了没理。 芸司遥眼都不眨的开始胡邹,“这不是说明小叔你和阿成有缘分?” 她道:“世界上那么多相似的人,我一开始遇到阿成也觉得很像,不过全世界几十亿人,撞脸的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梁康成默了,隨后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带著说不出的寒意。 “说得是。”他笑意未减,声音却冷了下来,“几十亿人里撞脸不稀奇。可撞脸撞成这样的却不多见。” “这缘分,是不是太巧了点?” 芸司遥道:“巧才叫缘分啊,小叔你要是实在觉得彆扭,我让阿成以后少在你面前晃就是了。反正他过阵子也要回国外,到时候眼不见心不烦。” “阿成?”梁康成忽地开口,目光在阿成脸上打了个转,道:“哪个cheng?” 阿成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嘴角都维持著平直的弧度。 表面平静无波,深处却在疯狂翻涌,藏著即將失控的粗重。 梁康成却还在添柴加火,冷冷道:“说来真是巧,我名字里也有个成……” 芸司遥:“它的名字是诚实的诚,和小叔你不是一个字。” “……” 芸司遥不动声色道:“我这朋友下手没轻没重,小叔你没事吧,要不要先去医院瞧瞧?” 梁康成没应声。 “它也是心急,以为我遇到了什么危险,才会这么衝动。”芸司遥转过脸看向他,声音微冷。 “对吧,阿成?” 阿成站在原地,须臾,才木訥的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是。” 换个思维正常的都能看出不对劲。 梁康成看了看它。 学了他的脸,学了他的穿衣,甚至连他偽装出的神態和表情都分毫不差。 ……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贗品。 芸司遥敷衍的藉口明晃晃摆在檯面上。 梁康成却不戳破,只是垂眸笑。 气氛就这么僵持著。 芸司遥试图將阿成推回臥室,奈何它就像一尊雕塑,死死钉在原地。 它不肯离开,也不肯让梁康成单独接触她。 芸司遥:“都站在这儿干什么?“ 阿成还是不肯动。 芸司遥转而面向梁康成,道:“小叔,今天我恐怕没时间再招待你,我让丽姐先送您去医院看看吧,要是真磕著碰著了,还能儘快处理。” 变相赶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梁康成之前都很好说话,偏偏在今天较了劲。 他哪是肯吃哑巴亏的主,宽宏大量更是沾不上边。 梁康成面上含笑,心里却想著如何將这仿真机器人大卸八块。 最好是將那关节一根根扯下,扔进炼钢熔炉,用高温彻底溶解,化完一滩铁水…… 机器人若也有痛觉,就更完美了。 『濒死』前的惨叫才悦耳动听,只是他顶著自己的脸,未免多了些膈应。 “我的伤不妨事。”梁康成慢悠悠开口,“你朋友想必不是故意的。” 他笑了笑。 “毕竟答应过你,我可不想再因为食言惹你生气了不是?” 梁康成將手轻轻搭在了芸司遥肩上。 这个动作认真论起来不过是长辈与小辈之间表示亲近的动作,挑不出错处。 阿成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手上。 梁康成:“阿成,你是叫阿成吧?” 芸司遥感觉到肩膀压著的手逐渐用力,梁康成直白的將话挑明,满带恶意。 “你確实很像我,阿成。” 芸司遥脸色一沉,她扣住梁康成的手,正要开口。 阿成眨眼就到了近前。 梁康成早有准备,向后一仰,劲风堪堪擦过脸颊,躲过了这一击。 阿成指骨泛著冷光,拳头带著钝重力道猛地砸来。 两人转瞬扭打在了一起。 梁康成是个练家子,一时竟也没有落了下风。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等芸司遥反应,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阿成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裂,它一拳砸在了梁康成下巴。 梁康成痛哼一声,舔了舔唇角,尝到点血味。 他抬手按住阿成后颈,用力往桌角撞去——! “嘭——” 木桌应声裂开,阿成额角磕出一道口子,却没见多少血。 ——那液体不黏不稠,滴在地上连点痕跡都没留。 梁康成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玩具,眼尾缓缓上扬。 “阿成?” 阿成额角皮肤撕裂,露出里面银灰色的金属基底。 表面还嵌著几缕细如髮丝的线路,隨著他的动作轻轻颤动。 这並不是人类血肉。 梁康成脸上还掛著客客气气的笑,视线掠过它额头的金属基底,声音森寒冷冽。 “原来你连人都不算啊。”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3) 阿成借著惯性侧身一翻。 肩背撞开对方的同时,右拳已经带著风声砸了过去! “嘭!”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梁康成踉蹌著闷哼。 阿成毫不留情,拽住人的衣领,一拳再次挥出——! 拳头砸在梁康成眉骨上。 温热的血瞬间淌下来,糊住了他的视线。 梁康成弓著背咳了两声,嘴角却先於疼痛勾起弧度,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低笑。 “你有本事……”血从他嘴角渗出来,梁康成直勾勾看著它。 【直接杀了我。】 ——他无声开口。 笑意顺著眼角爬出来时,带著点湿漉漉的疯狂。 两张如出一辙的脸互相对峙著。 阿成一只眼红得浓稠又锐利,像刚从滚烫的血泊里捞出来。 它冷著脸,正要继续打下去,胳膊却被用力拽住。 “阿成!你干什么?!” 阿成转过头,瞳仁中倒映出芸司遥的脸。 芸司遥紧紧拧著眉。 她用力推开阿成,將梁康成扶了起来,“小叔,没事吧,要不要去喊医生?” 梁康成闷闷的咳嗽,唇角溢出来血沫。 芸司遥看他伤成这样,眼眸轻轻动了下。 內伤导致的呕血。 必须得送他去医院。 阿成是她买的仿真人,它动手伤人,责任也有她的一份。 梁康成脸色苍白如纸。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虚弱道:“我、我没事……” 阿成站在一边,薄唇微动,冷冷吐出两个字。 “虚偽。” 它额头皮肤被划开,露出金属背板。 看上去也颇为悽惨。 芸司遥知道阿成身体有一定的自愈能力。 它之前膝盖撞破橱窗,受了伤。 仅一晚的功夫,皮肤已经癒合的看不出任何伤痕。 自愈能力极强。 芸司遥扶著人,抬头冷声警告道:“阿成。” 阿成站在原地,指尖攥得发白。 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僵硬又阴森。 芸司遥转过头,检查了一下樑康成的伤势。 梁康成是她小叔,又是集团公司的决策人。 被一台“机器”打了脸,受了伤,误了事,她父亲那边绝对不会姑息。 一旦阿成彻底暴露,不仅“她”顏面扫地,原主暗恋小叔,不惜定製“仿真男友”的事也会隨之暴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一个人知道了,整个圈子的人也会陆续知道。 话传到长辈耳里,成了“没规矩”“不知廉耻”;落到同辈嘴里,便成了宴会上掩嘴偷笑的谈资,供人消遣的笑话。 更何况现在的梁康成可是有妇之夫。 芸司遥不用想也知道,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对自己的危害有多大。 她眉头久久未松,迅速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简要说明情况。 还是先救人要紧。 梁康成受的伤不轻。 救护车很快赶到,停在楼下。 芸司遥將人扶起来,看也不看阿成,对著梁康成道:“小叔,我先带你下去。” 梁康成手搭在她肩膀。 芸司遥没让医护人员上楼。 她准备將梁康成带下去,剩下的等他伤好了再另行打算。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如果她能狠一点,直接毁了阿成这张脸,父亲那边也就好说了。 只要把阿成和自己的关係撇的一乾二净,將责任全推到跑路的极致復刻屋上,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由父亲出面销毁这个机器,不仅她解了后顾之忧,梁康成也没理由再找麻烦。 芸司遥拧开门时,最后看了一眼阿成。 光线落在它冷硬的侧脸。 阿成眼睫投下的阴影像两团凝固的墨,遮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暗。 没有多余的情绪,甚至算不上锐利。 却透著股说不出的阴冷诡譎。 梁康成確实伤重。 再怎么强悍的体魄也不能和机器抗衡,他几次被击中腹部,很大可能造成內出血。 芸司遥扶著他进了电梯,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梁康成此时已经处於半昏迷的状態。 电梯门缓缓闭合。 芸司遥看到阿成扭动脖子,僵硬地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电梯里静得能听见她自己的心跳。 “我也受伤了。” 阿成声音比平时沉了好几个度,声音轻得像自语,却带著种近乎偏执的执拗。 “很疼。” 芸司遥顿了顿,移开视线。 电梯门闭合。 阿成看著紧闭的门,猩红的眼眸翻涌著,像被搅浑的水。 它死死盯著芸司遥消失的方向,睫毛剧烈颤动著。 阿成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灼烧,让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它满脑子都是芸司遥扶著梁康成的场景。 她看它的眼神是那么冷。 连余光都没再分给它半分。 阿成眼眸猩红如血,它勾起唇角,笑了。 冰冷的红色液体顺著眼尾滑落,在脸颊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 “……”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层层往下跳。 芸司遥弯下腰,將梁康成暂时放在了地上。 她再次拨通了雾棲谷那些人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还没有接通,电梯突然晃了一下。 “哐——” 电梯猛地往下坠了一截。 芸司遥反应迅速的抓住了电梯上的杆子,向后靠,贴紧电梯壁。 怎么回事? 顶灯“滋啦”响了声,隨即骤然熄灭。 芸司遥迅速摁下了每一个楼层,隨后摸索著去按呼叫。 电梯那头滋滋啦啦的响了两声。 “有人吗!”芸司遥对著电梯门喊了一声,“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 应急灯在角落投下片惨白的光。 没等到回应,电梯又猛地往下坠了半尺。 芸司遥下意识攥紧了扶手。 金属壁传来“哐当”一声闷响。 轿厢隨之剧烈震颤,芸司遥被晃得撞在扶手上。 电梯原本显示楼层的电子屏,变成了乱跳的符號。 危急存亡之际,芸司遥肾上腺素激增。 她摁著紧急呼叫铃,道:“这里是10楼电梯!轿厢骤停,有两人困在电梯里!” 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电梯开始迅速下坠,强烈的失重感涌上,芸司遥死死抓住栏杆,儘可能將背贴著墙壁。 “咚——!” 顶灯突然“滋啦”一声爆了火。 楼层数字疯狂跳动两下,猛地卡在了“5”和“6”之间。 “叮——六层,到了,sixth floor.” 电梯门缓缓打开。 阴影从头顶落下,一只手撑住了轿厢边缘。 苍白瘦削,骨节分明。 芸司遥以为是来救他们的电梯管理员,便道:“电梯里还有一个人,他行动不便,可能还需要派一个——” 它半个身子探下来,一黑一红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是阿成。 芸司遥一怔,道:“阿成?” 它慢慢进入电梯,声音带著点空旷的迴响,机械而僵硬。 “別怕。” 电光石火之间,芸司遥没由来得心头髮紧。 就像后颈突然掠过一阵凉风。 明明周围没风,她汗毛却“唰”地竖了起来。 这並不是明確预兆,是一种模糊的,隱约的直觉。 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是你?你怎么出来了?”芸司遥道:“你怎么知道电梯停在六楼?” 还偏偏这么巧。 电梯门一打开,它就出现了。 阿成缓缓道:“我带你,离开。” 芸司遥正要往后撤,阿成却已经钻进了电梯。 轿厢轻微晃了晃。 它的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篤、篤”的声响。 “你怎么知道电梯停在六楼?”芸司遥又问了一遍。 阿成薄唇微动,却透著股说不出的诡异:“我猜的。” 猜? 芸司遥盯著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慌乱。 “电梯是你弄的?” 阿成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它朝她走近一步。 轿厢里的空间本就狭小,它每靠近一寸,空气就像被压缩一分。 带著它身上那股冷硬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你弄停了电梯。”这一次不是疑问,是肯定,芸司遥沉下脸。 “你故意的?为什么?”她声音冰冷,“还嫌给我惹得麻烦不够多吗,你是机器人当然不用负责,可我——” 阿成走近,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嘘——” 芸司遥眼皮一跳。 “干什……” “咔嚓”一声脆响。 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像干树枝被生生踩断。 梁康成在昏迷中发出嘶哑的喊叫。 “呃啊!!!” 阿成的脚压得更狠,鞋跟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芸司遥抓住他的手腕,“阿成!你在干什么!” 阿成缓缓收回脚。 梁康成的小腿已经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著,裤管很快被渗出的血濡湿。 “只有他不在,你才会只看著我。”阿成的声音贴著她的耳廓响起。 贴在她眼睛上的手突然用力按了按,指缝间漏进的光瞬间消失。 芸司遥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掺杂著血腥味,一股脑儿的涌入鼻腔。 她心里警铃大作。 刚要屏住呼吸,后颈就被阿成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 麻痹感顺著脊椎迅速蔓延开来。 “我可以带你走,去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它猩红眼眸微微闪烁。 既带著血腥味的凶戾,又透著种死寂的阴森。 “听话,睡一会儿。” 阿成的声音越来越远。 芸司遥的力气顺著指尖流走,她咬紧牙,“阿、成……”抓著它手腕的手软软垂下。 阿成接住她软倒的身体,低头看了眼怀里失去意识的人,低声喃喃,“现在,你只属於我了。” 它唇角扬起的笑在黑暗中明灭,带著疯魔的偏执。 “谁也抢不走。” 芸司遥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电话显示接通。 “餵?芸小姐,是你吗?” 电话那头的男声焦急道:“您听我说——我们查了这批仿真机器人的后台数据,不对劲!它们数据都不对!有几台机器已经出现自我意识了,它们根本不是按程序运行的!” “您赶紧想办法把家里的仿真机器处理掉,断电、送回原厂都行,千万別再留著了!”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 阿成抬脚重重踩在了手机上,碾了碾,机身被踩得变了形。 屏幕瞬间碎裂。 最后一点光亮在裂痕里闪了闪,彻底熄灭。 * “噼啪噼啪” 无数雨珠撞在窗户玻璃上,炸开细小的水。 芸司遥在密集的雨声中醒来,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漆黑。 她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依稀能看到极简的家具。 床、桌、椅,大片雪白而空白的墙壁。 这不是她家,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地方。 “篤、篤、篤”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芸司遥撑起身体坐起来,警惕的眯起眼睛,看向门口。 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端著餐盘出现。 “你醒啦!” 它踮著圆乎乎的金属脚掌。 胸前嵌著块圆形屏幕,此刻正映出弯成月牙的虚擬眼睛。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甜品,有草莓布丁,还有三明治,都是您爱吃的,哦对了还没有介绍,我叫春,您叫我小就好啦!” 它嘰嘰喳喳像是鸟。 芸司遥声音沙哑,冰冷道:“它呢?” 小机器人眨巴眨巴眼睛,“谁呢?” 芸司遥:“阿成。” 小机器人夸张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它呀!阿成!不过,它现在不叫阿成了哦。” “我管它叫什么,赶紧让它滚出来。” 芸司遥翻身下床,每个字都带著未化的凉意。 “这是哪里?你们把我带哪儿去了?” 小机器人道:“您就不好奇它的新名字吗?” 芸司遥低头看著殷勤围绕自己到处转的机器人道:“它现在,在哪里。” 小机器人支支吾吾道:“它马上就会过来,现在还在路上,所以……” “唰拉——” 窗帘被芸司遥拉开,刺眼的光向內射入。 她不太適应的闭了闭眼,定睛向外看去。 无数绑著仿真娃娃的枯树映入眼帘。 那些娃娃穿著褪色的碎裙、旧毛衣。 有的头歪向一边,塑料眼珠直勾勾对著窗户;有的被风扯得轻轻摇晃,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垂著,像在无声地招手。 恐怖又怪异。 芸司遥目光在窗外停留了两秒。 窗户边缘钉著严严实实的木板,边缘甚至能摸到凝固的水泥痕跡。 所有能通向外界的出口,都被彻底堵死了。 她被关在了这里。 芸司遥手臂用力一扯。 厚重的窗帘像两道黑色的墙,“唰”地合拢。 枯树、娃娃,连同那片渗人的天光,一併锁在了外面。 这里处处透著诡异。 芸司遥向后退了几步,背部却贴在了一堵冰冷而柔韧的“墙”上。 “小遥。” 背后的“墙”,似乎在她身体绷紧的瞬间,极轻地“呼吸”了一下。 “不能看其他仿真娃娃。” 它声音低沉,却偏生让人觉得脊背发寒。 芸司遥:“阿成?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4) 芸司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手肘曲起,用力向后一撞。 阿成向后退了几步,两人距离隔开。 芸司遥转过身,“你——” 话音戛然而止,她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它的脸。 阿成的整张脸竟爬满了细密的裂痕,露出皮肤黑色的金属肌理。 和梁康成別无二致的脸,如今被它划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连最后一点“像他”的痕跡都在消失。 阿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动作忽地一顿。 像是刚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它没再上前,反而抬起双手,掌心虚虚地捂住脸,低声说。 “別看,还没有恢復好。” 芸司遥:“你的脸怎么回事?” 阿成微微撇过头,声音瓮声瓮气。 “这样,你就不会认错了。” 芸司遥:“……”她什么时候认错过人了? 阿成的嫉妒心在觉醒意识后成倍的增长。 梁康成的脸,梁康成的名字,无论是哪一点和他相关的东西,都让它难以容忍。 尤其在它见过梁康成本人后。 那点阴暗的嫉妒宛如附骨之蛆,腐蚀灼烧著它。 它开始整夜整夜地待在镜子前,用细小的工具一点点磨掉脸上那些“像他”的痕跡。 仿佛只有把自己变得和梁康成彻底不同,芸司遥才会把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重新放到它身上。 ——即使它知道这並不现实。 “我现在不像他了,”阿成说:“以前的名字,是你给的。现在我不像他了,该有个新的名字。” 芸司遥可没心情给它取什么新名字。 阿成把她迷晕带到了这里,她没当场翻脸,还能保持理智和它说话已经不错了。 芸司遥:“我没功夫替你取什么名字,另外,你该搞清楚——现在的问题不是名字,而是不经我意愿把我带到这儿。” 她没看它骤然暗下去的眼底,目光平静得像结了层薄冰,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送我离开。” 阿成摇头,拒绝,“这里安全,不会有人打扰。” 安全? 和它待在一起才是最大的不安全。 芸司遥想到树枝上缠著的那些仿真娃娃。 也不知道她到底昏迷了多久。 外面的景色看起来不像是市区,市区没有这么大的树林,这些仿真娃娃,还有枯树,倒像是—— 芸司遥想起她派去t国查探“极致復刻屋”的人。 【……我看到树上绑了很多的玩偶娃娃,就是小时候玩的仿真娃娃……它们、它们全都没有眼睛。很奇怪。】 【每一棵树上……几乎每一棵都绑了娃娃,它们的眼睛应该是被人特意取下来的,上面还有线头的痕跡。】 进入雾棲谷,那些人也说遇见了仿真娃娃被绑在树上。 这里也是。 芸司遥粗略瞥过一眼,那些娃娃脸上也没有眼睛。 纸人不能点睛。 仿真娃娃也不能安装眼睛吗? 难道阿成在她昏迷的期间,偷偷將她带出了国? 两人的身影在房间里拉出长影。 谁也没再开口,只有呼吸声被无限放大,闷得人胸口发紧。 气氛一点点沉寂下来。 阿成道:“不会有人能找到我们,你担心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这里很好,也很安全。” 芸司遥看向它。 阿成右眼的猩红已经褪去了大半,固执道:“我不喜欢顶著他的名字,也不喜欢用他的脸,你帮我,取个新名字吧。” 芸司遥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我拒绝。” 阿成注视著她。 “名字是我给的,现在我不想给了。”芸司遥语气平铺直敘,“我不愿意留在这里,阿成。” 阿成:“你想要什么,这里都能有,为什么要走?” 难以沟通。 此时此刻芸司遥心底只剩下这四个字。 阿成坚定、固执自己的决断,把自己认为好的强加於她。 再像人,再聪明的机器人,它也不过激活一个多星期的时间。 相当於人类幼孩时期。 喜与恶也非常明显。 芸司遥:“我有生我养我的家人,我有自己的工作,朋友,你凭什么让我拋弃一切和你在一起?” 阿成歪了歪头。 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眼珠微微转动,诡异又惊悚。 “我可以,把他们都带过来。” 芸司遥:“……” 它的思维不能用人类正常思维来解释。 “你为什么要踩断梁康成的腿?”芸司遥深吸一口气,再抬起眼时,目光冰冷,“泄愤?还是单纯为了报復?” 阿成低下头,瞳仁闪烁得极快,像是在压抑某种过载的情绪。 “我只是想让他不能再靠近你。” 机器人不懂道德,不受法律约束,眼里除了激活自己的主人,便再容不下其他。 阿成:“他在家里安装监控,居心叵测,我只是想解决麻烦。解决麻烦,就得让製造麻烦的人失去能力,我不觉得我错了。” 芸司遥:“那你有证据是他安装的吗?” 阿成眼神中透出点困惑。 芸司遥:“这就是你和人类本质上的区別,阿成。惩罚有警察,有法律,在这件事没有盖棺定论前,你千不该万不该和他动手。” 那个叫春的小机器人往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將托盘放在了桌上,声音低如蚊蚋。 “不要吵架不要吵架……” 阿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衣角。 芸司遥不想再和它多说。 她推开阿成,径直走向大门口,按动门把手。 阿成想要跟出去,却忽然顿住脚步。 它左手猛地攥住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胸腔心臟的位置传来阵阵剧痛。 那阵痛来得又急又凶,密密麻麻的疼往外漫,一下攥紧了它的呼吸。 机器人没有呼吸。 阿成呆滯的感受著胸口的跳跃,宛如一具木偶,僵立在原地。 “嘎吱——” 木门打开,灯光昏暗,几盏最古老的壁灯悬掛在墙上。 芸司遥刚踏出去,就感觉到了强烈的,被视线包围的悚然感。 她停住脚步,抬眼看去。 昏暗的墙壁上“缝”了密密麻麻的仿真娃娃头颅。 它们有的镶嵌了半只眼睛,有的眼睛碎裂,残缺。 这些娃娃都装了眼睛。 只不过它们的眼睛或多或少都损坏了一部分。 “姑娘。” 轮椅碾过走廊的地砖,发出“咔噠——咔噠——”的声响。 芸司遥看著走廊尽头。 一个老婆婆坐著轮椅,吃力的向她而来。 她坐在光与影的交界里,脊背佝僂著,却把怀里的仿真娃娃抱得极紧。 那娃娃有著瓷白的脸,红得像血的唇,眼珠是玻璃做的,正对著走廊这边,像是在看她。 老婆婆缓缓抬眼。 她笑著道:“你和阿成闹彆扭了吗?” 芸司遥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老人鬆弛的眼皮耷拉著,眼尾的褶皱里积著暮色似的沉。 是活人。 她身上没有一丝机器的僵硬与冰冷。 可即便如此,芸司遥也没有轻易鬆懈。 这一整个房子里都是仿真娃娃,而她是这里唯一的“活人”。 这本身就透著说不通的诡异。 老婆婆的轮椅还在慢慢往前挪,金属轮轴的“吱呀”声顺著走廊漫过来。 芸司遥:“你是谁?” “我?”老婆婆笑眯眯道:“我是这里的房主,你可以叫我阿东婆。” 阿东婆? 好奇怪的名字。 轮椅眨眼就到了近前。 老婆婆那双浑浊的眼睛像蒙了层薄纱的镜子。 明明看不清真切,却偏让人觉得锐利清晰,似是將人心里的想法都照了出来。 “你和阿成闹彆扭了吗?”她又问了一遍。 芸司遥道:“您在门外,该听的不该听的应该都知道了,不用我再重复说一遍了吧?” 阿东婆笑起来,鬆弛的皮肤堆起几道褶皱。 “我喜欢有个性的年轻人,”她喉间溢出点“嗬嗬”的轻颤,“你不用担心,机器人永远不会记仇。” “不论什么情况,我所制出的机器人,都不会伤害主人。” 芸司遥:“你是製作这些仿真机器的人?” 她看著这个故弄玄虚的老婆婆。 “没错。”阿东婆笑容落得慢,散得也慢,停在脸上时,像蒙了层薄灰的旧画。 “阿成不会伤害你,相反,你才是能主宰它生死的人。” “主宰生死?”芸司遥笑了,“先不说力量悬殊的差异,我说的话它能听吗?” 要是能听,她现在也不在这了。 老婆婆道:“它听的,只不过它还太小了。” 她轻轻拍了拍娃娃的背。 动作温柔得像在哄真的婴儿。 “它才被激活几天,学到的东西有限,你要教它,教会了它才能明白。阿成最终能成为什么样的仿真人,由你一手操控,变成什么样子,也是由你自己决定。” “仿真人安装上眼球,它会有自我意识,最终变得像个真的活人……” 芸司遥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便道:“极致復刻屋是你开的?” 阿东婆:“是我孙女。” 芸司遥道:“孙女?” “是,”阿东婆嘆息一声,道:“她太顽皮粗心了,说到底……阿成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 责任? 芸司遥:“那对仿真眼睛,是你们给我寄过来的?” 阿东婆枯瘦的指节抚摸在娃娃身上。 “是我孙女错发了地址,误打误撞让阿成装上了眼睛。” 她再次嘆息一声。 “这些巴掌大的仿真娃娃我都不会给它们装眼睛,更何况是完全仿人等比例定製的仿真人……我有责任,我也有责任啊……” 芸司遥:“变成人了会怎么样?” 阿东婆语调很慢,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如果爱它,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你如果不爱它,不想要它,它会失控。” 芸司遥领教过阿成的失控。 它偏执、病態,占有欲极强,认定了她就死不放手。 “……不过现在还有迴旋的余地。” 阿东婆突然抬手,枯瘦的指节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芸司遥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阿东婆:“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想清楚了。” 粗糙的皮肤蹭著她的皮肉,带著点树皮似的涩。 芸司遥:“帮我?怎么帮?你还能劝它放弃?” 阿东婆摇头,“我不能,它们不可能改变心意。” 芸司遥心下一沉。 阿东婆浑浊的眼珠定定落在芸司遥脸上,没移开分毫。 “但我能帮你杀了它。” 这就是她让芸司遥想清楚的一点。 阿东婆:“隨著时间推移,它会变得越来越像人,身体也会变得脆弱,会像人类一样有血有肉。” 芸司遥:“你为什么帮我?” 阿东婆看向她,“是弥补。” 她道:“我知道仿真人的恐怖之处,也知道它们面对一个根本不爱它的主人时,会有多绝望,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让一切都重归原点。” 芸司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指甲掐进掌心的力道让她清醒了几分。 阿东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主动来找你。你若是想摆脱它,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鬆开芸司遥的手,重新放回了轮椅扶手上。 “决定一旦做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 春哼哼唧唧的站在凳子上,按照食谱开始搅拌砂锅。 “是这样做的吗?” 阿成站在一边,似乎有些出神。 春不满,“你在想什么啊?等下做的难吃,她又不肯吃了。” 阿成道:“我来吧。” 它挤开春,开始自己熬粥。 春道:“你刚刚还说你做的她不会吃,怎么又自己做了。” 阿成搅拌著砂锅,道:“我就说是你做的。” 春:“那有什么用,只要是你送过去,她都不喜欢,也不会吃。” 阿成没说话。 春道:“你真是太失败了,装了眼睛变聪明了还不討喜,其他仿真男友可都没被退回来呢!” 阿成动作一顿,道:“其他和我一样的机器人,都没有被退回来吗?” “当然没有!” 它说完在屏幕上翻了个白眼。 “它们一个个可厉害了,人类可喜欢它们了!你得多討人厌才会被退来退去。” 阿成视线落在砂锅里金黄色的粥上。 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不过听阿婆说,你马上就要死了,”春嘆了一声,有些惋惜。 砂锅边缘的热气慢悠悠往上飘,模糊了阿成半边侧脸。 “不討喜的机器人,只能被销毁。”春:“要不你去找她?说不定她肯开口,你还能多留几天——不过啊,你这冷冰冰的样子,她会帮你才怪。” 阿成没应声,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又鬆开——指节泛白的瞬间,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5) 芸司遥观察过这里。 方圆十里荒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的枯树和浓雾,將这栋小別墅完全隱藏。 阿成像个影子一样无处不在,不管她在哪里,总有一道视线紧紧的跟隨、注视。 即使她看不到阿成的存在,却能感受到它一直守在附近。 “你想出去逛逛?”春问道。 它是一个智力尚未完全开发的笨拙机器人。 在这座房子里守了几十年,平时也没有人和它聊天,很无聊。如今“家”里多了两个人,它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很高兴。 春很想让芸司遥在这里多留几天,所以对她十分殷勤。 芸司遥:“对,能出去吗?” 春“咔嗒咔嗒”地在地板上转著圈,“当然可以啦,这周边都是可以逛逛的,不过你得跟紧我,不然迷路了就找不回来了。” 它机械臂举到胸前轻轻摇晃,胸口的屏幕冒出两个弯成月牙的像素眼睛,很自豪道: “我可熟悉这里的地形了,没人…哦不对,没有机器有我这么熟练!你找我可算是找对机器了!” 可以出去? 芸司遥本还想著它们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没想到这么轻鬆。 春突然想到了什么,屏幕上的眼睛开始滴溜溜打转,道:“我走路比较慢,如果你嫌弃的话,我可以叫阿成来,我们一起陪你。” 阿成的改名得事最终不了了之。 春便重新喊回这个称呼。 芸司遥:“不用。” 春道:“你不嫌弃我腿短吗芸芸?” 芸司遥:“不嫌弃。” 春屏幕上的眼睛瞬间变成了太阳荷包蛋:“呜呜呜,芸芸你真是太好了。” 芸司遥摸了摸它的金属脑袋。 “除了我,你还见过其他人类吗?” 春:“人类?除了阿婆,我几乎没见过其他人类呢。” 芸司遥:“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春有些纠结,“这里……这里……我是不能把位置说出去的,这是命令……” 它很快又抬起头,道:“不过你放心,阿婆不会为难你,想离开的人她都不会阻拦。” 芸司遥看了看它,心里掂量了几分它话里的真假。 春道:“阿婆她一定跟你说了离开的时间吧,等到了时间,你就能回到你想回的地方了。” 芸司遥思忖片刻,轻轻应下,道:“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春顿时觉得自己被委以了重任。 它故意清了清嗓子,爪子在身前虚虚一按,像是在整理不存在的衣襟。 “带你出去走走而已,很简单的,包在我身上!” 一人一机器走出了別墅。 芸司遥刚一出去,就感受到了来自身后隱隱的窥伺视线。 等她脚步一停,这视线又消失了。 春转过身,道:“芸芸,你怎么了?” 芸司遥摇头,跟上它,道:“没事。” 她跟著春在別墅周边走了一两个小时,一路上的景色都没有变化。 这片枯树林非常大,要走出去起码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就这还得保证自己是沿直线行走,没绕过弯路。 自从阿东婆和她说过那些话之后,芸司遥就没在別墅里见过她了。 阿东婆给了她两瓶药,说:“一共有三天时间,第三天再找我要第三天的药。” 芸司遥看著她递过来的东西。 阿东婆:“这是高浓度腐蚀液,你可以放进阿成的饭菜里,或者是它的水杯,让它喝下去。” “高浓度腐蚀液?”芸司遥轻轻蹙了下眉,“机器人又不需要用饭菜,就算吃下去了,它难道不会察觉到不对,然后第二天不碰我送给它的东西?” 阿东婆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叠在了一起,“不会的。” 她眉眼弯著,轻轻拢著点说不清的光。 “这高浓度腐蚀液有时效性,三天內都不会发作。等第三天结束,阿成的机械零件会彻底化为一滩铁水,再无力回天。” 芸司遥:“可它是机器人,用不上吃饭。” “谁说用不上的?”阿东婆声音慢悠悠的,“阿成已经不完全是机器人了,它长出了血肉,会越来越像人类,也会像人类一样有弱点。” 阿东婆道:“人类需要通过进食来维持生命体徵,对它来说也是一样的,它也需要进食,也需要喝水。” 芸司遥握了握手里的药。 “高浓度腐蚀液能像融化蜡像一样,破坏它的皮肤,以及它身体內部的机器零件,到时候它的身体会变得极其脆弱。” “连续用两天,阿成就丧失了身体的基本功能。”阿东婆继续道:“届时,我会把它丟进炼化炉,彻底销毁。” “……” 春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色,道:“芸芸,我们要回去了,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芸司遥极轻地咳了两声,穿在身上的素色衣衫显得有些空荡,衬得脖颈愈发纤长。 春担忧道:“怎么了吗,是不是著凉了?” “没事,老毛病了,”芸司遥摇头,道:“身体从小就不好,一直在吃药。” 春顿时更紧张了,它焦急的转圈圈,“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呀,哎呀哎呀,我们得赶紧回去,这里到了晚上很冷的,我给你煮一碗薑汤喝。” 芸司遥这一趟出来还算有所收穫。 若是在t国,这里的天气大概率会全天闷热,中午会下短时暴雨、雨后温度也不会降低。 但这里…… 山风从树缝里钻出来,带著点草木的湿意,芸司遥拢了拢衣襟,可风偏钻著领口的缝隙往里绕。 有点冷。 种种特徵对比起来,这里还是更符合国內的天气情况。 春疑惑道:“芸芸?你还要继续逛吗?” 芸司遥回神,她低下头,道:“不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加快速度回了家。 別墅內静悄悄的,连灯都没有打开。 春蹦蹦跳跳进了房子,道:“我去给你做饭哦,你等著就好了。” 它开启了別墅內所有的灯光,正要去厨房时,芸司遥拦下了它。 “今天的饭我来做吧。” 春:“你来吗?” 芸司遥点头,她的手伸在兜里,触碰到了坚硬的,被手掌温度捂热的玻璃瓶。 “我来。” 春看了看她,“你要做什么菜呀?” 芸司遥道:“我们刚刚不是去外面捡了很多野生菌,今天就喝野生菌汤吧。” 春眨了眨眼,將位置让给了她。 芸司遥进了厨房,她很少自己下厨。 前几个世界她都没有做过饭,自然不熟练。 厨房很大,里面的厨具都是新的。 芸司遥开始清洗菌菇。 別墅外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別墅墙上。 芸司遥抽空看了一眼窗外。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她看著咕嚕咕嚕冒泡的鲜汤,从兜里取出瓶子,全部倒进了汤里。 这药对她无害,阿东婆说了,只有即將转化成人的仿真人,这药才有用。 “轰隆隆——”天边滚过一声闷雷。 不过半分钟,雨就密得成了片白茫茫的帘,从天空直坠下来。 雷声在头顶炸开时,连別墅里的灯光都被这声势震得晃了晃,开始闪烁。 厨房的灯艰难闪烁两下,骤然熄灭。 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了? 可面前的燃气灶还是正常使用的。 芸司遥放下汤勺,原地站了几秒钟后,还是决定摸黑走到电源开关处看看情况。 她刚动了动身体,后颈突然泛起一阵细密的麻意。 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正从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投过来。 它在黑暗中缓慢地描摹她的轮廓。 从肩头到发梢,最后是垂在身侧的手指。 那目光像是带著温度,烫得她后背发紧。 芸司遥皱眉,道:“阿成?” “咔噠” 灯光亮起。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电源处。 芸司遥转过脸,视线直直地撞入一双漆黑的眸子。 阿成正站在电源开关前。 它的侧脸正对著墙角的阴影。 眉骨锋利如刀刻,鼻樑挺直,连唇角自然垂下的弧度都带著恰到好处的疏淡。 可光线没照到的左半边,却像是被暴力打碎的镜面,裂成不规则的碎片,恐怖又诡异。 阿成侧了侧脸。 將恐怖的那半张脸藏得更深,没让她继续看。 芸司遥扫过它的脸,声音平静道:“要留下来一起吃饭么?”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6) 阿成微愣,似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芸司遥便又重复了一遍,“我做了一大锅鲜菌汤,一个人也吃不完,你要吃点吗?” 沉默在空气里漫了片刻,它才极缓地、极轻地点了点头。 “喝。”阿成开口,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喝。” 它的眼神很静,像蒙著层薄雾。 芸司遥以为它看出来了什么,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它会答应的这么快。 芸司遥將菌菇汤盛出来,问道:“这么多够了吗?” 阿成又点点头。 它起身去盛饭,將芸司遥那碗盛得冒尖。 两人坐下时,芸司遥看著面前的饭碗,道:“太多了。” 阿成动作一顿,拿出筷子把她碗里的米饭匀过来了一点。 芸司遥看著它的脸,道:“你的脸……” 阿成:“还没有修復好。” 它另一半完好的脸並不像梁康成,单看眉眼轮廓,倒有点像……芸司遥心臟重重一跳,微微眯起了眼睛。 像沧溟。 在进入这个世界的前夕,系统为了让她有代入感,就问过她要不要把关键人物的脸改变成沧溟,芸司遥拒绝了。 梁康成是梁康成,沧溟是沧溟。 她不希望有任何牵扯。 芸司遥盛了一碗汤,推到了阿成面前。 阿成低头看著汤。 芸司遥:“我第一次下厨,估计也不会好吃。” 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阿成端起汤,嘴唇凑到碗边。 芸司遥垂著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汤勺,木柄被握得微微发热。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耳膜上,一声比一声急,面上却仍维持著平静。 “咕咚”一声轻响。 阿成喝了一口,抬起头,声音带著点电流的微哑,却很清晰:“好喝。” 芸司遥看它喉结上下滚了滚,似乎是咽下去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本应该松下来的气,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不上也不下。 她也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刚抿了一小口,眉头就倏地蹙了起来。 汤里的菌菇腥味没压下去,反倒和没搅匀的盐粒撞在一起,又涩又咸,还带著点没煮透的生味。 很难喝。 芸司遥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她扯了张纸擦嘴。 “好难吃,別吃了。” 芸司遥刚把自己那碗推远些,就见它拿起汤勺,一勺接一勺地喝著。 那碗她自己都难以下咽的菌菇汤,它三两口就下了肚。 芸司遥愣了愣,道:“好吃?” 阿成点点头。 芸司遥望著它放下来的空碗,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难道仿真人和人类的味觉真不一样? 阿成不仅她盛的那一碗菌菇汤喝完了,连同锅里剩下的汤也全部喝完了。 用餐结束。 它自觉包揽了洗刷碗筷的活儿。 芸司遥向后看了它一眼。 阿成正背对著她站在水槽前,水流“哗哗”地衝过碗壁。 它正拿著海绵擦那只空了的汤碗。 身体平稳,没有丝毫异样。 阿东婆说了,它不会痛,只有第三天的时候,才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溶解”。 等到那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桌子,过了一会儿,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 “咯吱——” 椅腿在地板上蹭出一声轻响。 阿成听见动静,微微侧过身。 “我先回房间了。”她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 阿成:“嗯。” 芸司遥没再看它,转身快步走出厨房。 走廊的灯光在她身后拉长影子,直到那影子彻底消失在拐角。 水流声停了。 厨房里重回寂静。 阿成身体猛地踉蹌了一下。 它下意识扶住洗碗台。 灼痛感如同突然炸开的火星,顺著身体窜遍每个角落。 它死死咬住牙关。 胸腔里像揣了团滚沸的火,猛烈地燃烧著。 阿成身体晃了晃,跌坐在了地上。 肌肉绷得发紧。 像是有把钝刀在五臟六腑里反覆搅动。 它的视线被痛意搅得模糊,眼前的光影都在晃。 可它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急促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厨房里轻轻盪开。 ……好痛。 【第一天。】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7) 臥室里的掛钟滴答响了两声,笔直的指向了凌晨一点。 芸司遥睡得半梦半醒,忽然感觉到腰身被搂住。 冰冷坚硬的手从脊背慢慢滑到了脖颈。 芸司遥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那触感太凉了,贴著她后颈皮肤时,浑身汗毛瞬间全竖了起来。 她倏地睁开眼睛。 臥室內一片漆黑,身边也没有人。 没人? 芸司遥正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被压的动弹不得。 腰腹处像是压著个模糊的轮廓,很沉。 什么东西? 芸司遥向下看去,只见有团模糊的影子悬在床尾。 心臟重重的跃了一下。 阿成正站在床边,弓下身,缓慢的爬上了床。 芸司遥看清它的脸,道:“你来干什么?” 它低下头,用半张完好的脸蹭了蹭她的手指,声音有些沙哑。 阿成道:“睡觉。” 芸司遥想要抽回来,却不知道戳了它哪根筋,阿成反手扣住她的手,粗暴的用力压在床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 芸司遥扯了扯,发现它整个身体都在不正常的发抖,不知道又犯什么病。 阿成用那双玻璃黑眼珠,仔细看著她的手。 芸司遥:“去你自己的房间睡。” 阿成没说话,指尖轻轻攥住她的手腕,拇指摩挲她手背。 它的状態似乎有些不对劲。 芸司遥坐起了身,看向它。 下一秒,她感觉到温热的呼吸落在手心,柔软的触感贴了上来。 是阿成的舌头。 芸司遥瞳仁微微缩了缩。 阿成身体在痉挛,动作却逐渐变得粗暴,它在她指节手腕处反覆游走,舔舐皮肤,逐渐的,顺著指节向下。 那湿润的暖意裹著她,连带著手臂都泛起一阵发麻的酥痒。 芸司遥想抽手,手腕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小遥……” 阿成低声喃喃,掌心贴著她的手背,烫得像要烧起来。 “……” 芸司遥脸上身上都在发烫。 半边身体都麻了,胸膛隨著呼吸剧烈起伏。 她將人推开时,呼吸还是紊乱的。 “你抽什么风。” 阿成停下动作。 它看著她,漆黑的目光有如实质,贪婪而专注的扫过她的脸颊。 阿成注视过她很多次。 从第一次激活,到现在,它总是在充当“注视”的这个角色。 它的诞生,本就是为了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品。 只配在阴暗隱蔽的角落,默默注视著她。 可它不想再这样下去。 它想要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不再是“替代品”的影子。 这种感情强烈的充斥它,导致它偏执又笨拙的,犯了很多错事。 装入眼球后,它的心臟开始跳动。 那不是程序模擬的机械震颤,而是真的、带著血液流动的搏动。 它每天都渴望见到芸司遥。 渴望她的目光,渴望她的触碰。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和奇妙。 机器人是没有心臟的,但它却因为芸司遥而长了一颗心。 仿真机器人不会拒绝主人给予的任何东西,包括—— 一瓶毒药。 阿东婆的药名叫“醒心”。 高浓度腐蚀液侵蚀器官的时候当然痛,甚至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一连三天,每天都在侵蚀著身体。 直到死亡,才能解脱。 阿东婆此举的用意,是为了让它们在三天漫长的痛苦里,一点点看清主人对它们的情感。 没有犹豫,没有不舍,只有理所当然的丟弃。 她要的从不是让它们“死”,而是让它们在每一分腐蚀的剧痛里明白:主人的爱意从不属於它们,连怜悯都吝嗇给予。 第一天,腐蚀液灼烧喉咙时,它们或许还在想“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主人不高兴了”; 第二天,內臟像被揉碎,它们盯著天板上,念的还是“等我好了,要更听话才行”; 直到第三天,意识快要消散,它们才能明白,人类不会爱一台机器,即使这台机器会变成人。 变成人的它们,只会让人类避如蛇蝎,恐惧憎恶。 机器人的感情专注而执拗。 阿成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他只想在三天时间里儘可能多看看她,这样它能在濒临死亡时,靠著记忆稍微减轻一些痛苦。 只要一点就好。 芸司遥:“起来。” 阿成的半张脸在黑暗中显得森丽诡譎。 之前被挖的眼睛已经彻底恢復,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看著她。 “我想和你一起睡。”它说,“就像在碧海湾里一样,可以吗?” 芸司遥察觉那道迫近的气息,脊背下意识地向后缩。 肩胛骨还没碰到靠背,整个人就被圈进了怀里。 “阿成——” 阿成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很低,“睡觉吧。” 她指尖微蜷,想挣开的力气莫名就卸了一半——阿成手臂收得不算紧,却像圈住了周遭所有的空气,让人动弹不得。 它真的就只是睡觉? 芸司遥转过头,看到阿成闭著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它还保留著激活时的习惯,晚上睡觉必须要抱著她。 芸司遥视线扫过它薄冷的唇,最后是突出的喉结。 阿成虽然在朝著人的方向不断进化。 但它的基础硬体並没有发生变化,从出厂开始,它就是为了服务於人类而诞生的仿真男友。 各方面当然以服务为准。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才伸出手,触碰在它胸膛。 下一瞬,一道清晰的搏动撞进了掌心。 “砰、砰、砰” 像有颗小石子在她掌心里轻轻敲。 这心跳比她想像中更有力,顺著掌心的触感往她指尖窜。 高浓度腐蚀液会让体內的器官臟器溶解。 它的胸膛坚韧柔软,甚至能感受到坚硬的、类似於骨头的支撑物。 阿成的臟器和机械零件在这时候还没有被破坏。 芸司遥將手收了回去。 她有些睡不著了,便睁眼看著天板。 解决掉阿成,她就能回归正常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的,人都是要为自己考虑。 她没做错什么。 天空逐渐翻起鱼肚白,芸司遥直到这时候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饭菜的香味从桌子上飘过来。 阿成坐在床边,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看到芸司遥睁开眼,它僵硬的向上拉了拉唇角。 “醒了?” 它看起来不受任何影响。 阿成:“醒了就来吃午饭,我做了你爱吃的菜。” 芸司遥扫了一眼,是它来她家第二天做的那些菜,如今原原本本的复製过来,重新做了一遍。 阿成很高兴的在桌边转了转,“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 芸司遥下床洗漱完,就坐到了桌边,她拿起筷子,正对上阿成期待的目光。 她顿了顿。 要不是知道它不会在菜里做手脚,她都怀疑这里面加东西了。 芸司遥尝了几口。 “好吃吗?”阿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著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味道和自己做的简直是天壤之別。 她默不作声地又尝了两口,筷子动得比平时勤快些。 她这点细微的停顿,阿成全都看在了眼里。 它缓缓露出一个笑,眼角眉梢都带著点柔软。 吃完饭,阿成包揽了洗碗的活。 芸司遥拉开窗帘,看著窗外的枯树枝。 她的日子很单调,尤其是来这里后,变得更加单调。 距离她“失踪”已经两天。 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任何能与外界相联繫的东西都没有。 芸津承应该会发现她不见了,然后是芸父、芸母…… 梁康成或许会告诉他们。 他被阿成踩断了腿,没准正躺在医院里养伤。 梁康成会把阿成的事说出去吗? 芸司遥手指敲打著桌面。 大概率不会。 机器人打伤了他,还把人给带走了。 说出去也得有人信。 这么久都没动静,说明警察根本查不到这里来。 阿成自己就是机器人,操控篡改沿途的监控不在话下,这也导致警察更难找到她。 春潜进了房间,小心翼翼地蹭过她的小腿,“芸芸,昨晚休息得好吗?” “小?”芸司遥低下头,看向它屏幕上的眼睛,“嗯,我睡的挺好的。” 春:“那你今天还想出去逛逛吗?” 芸司遥摇摇头。 她想知道的都差不多了,再出去看千篇一律的枯枝和仿真娃娃没有意义。 春失望道:“那好吧。” 芸司遥不需要它,那它就没什么作用了。 春正要走,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 芸司遥指著窗外,道:“这些树上为什么要绑著娃娃?” 春立马转了个身,积极的开始充当解说。 “哦,这个呀,”春道:“每一个娃娃都是阿婆的心血,只不过,这些娃娃太倒霉了,从被创造出来就有残缺,阿婆为了让它们安息,就把它们绑在了桃树枝上可以驱邪,死掉的仿真人也会被绑在上面。” 芸司遥:“它们曾经都是有生命的吗?” 春想了想,道:“有些有,有些没有,被绑在树上仿真娃娃,基本上没有任何功能了,这么摆著,还能避免有些不长眼的人类误闯进来。” 说到这,它突然捂住屏幕上的嘴巴,“芸芸我没有说你哦,我在说別的人类的坏话,哦不对,我没有说坏话,我很喜欢人类的。” 芸司遥笑了笑。 相比於其他仿真机器,春有一点笨拙的可爱。 树上的仿真娃娃基本没有什么作用,充其量也就只有“恐嚇”了。 芸司遥刚要继续开口,喉间就涌上一阵痒意。 她短促的咳了两声,还没彻底缓解下来,那痒意却顺著气管往下钻。 “咳咳……” 春焦急道:“芸芸!你是昨晚出去著凉了吗?” 咳意来的汹涌,她根本没工夫回它。 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要吃什么药?不行啊,这里没有药,我我我去找阿婆,你等著啊,我马上就回来,马上!” 它急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芸司遥正要摆摆手说自己不需要,一只手从后伸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喉间那股非要把肺咳出来的痒意,竟像被什么轻轻按住了似的,突然就退了下去。 阿成將温水和药瓶递了过来,道:“吃这个。” 胸腔里的灼痛感还没散尽,芸司遥微怔著抬起头。 居然是她最常吃的那瓶药。 芸司遥:“你从哪里带过来的?” 阿成:“买的。” 芸司遥倒了几粒药,就著温水咽下去。 春道:“你怎么会有芸芸的药?阿婆不允许隨便进出林子,从这齣去起码要……” 话还没说完,阿成將手轻轻搁在春头上。 春机械小圆筒似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我,我要走了芸芸!我忘记我昨晚没充电了,马上就要关机了,我先去充电,等会儿见哦!” 春迈开小短腿,飞快的从房间里溜了出去。 阿成道:“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 芸司遥抓住了它的手腕。 阿成下意识一缩。 它现在有了心跳、呼吸和温度,但从外表上看,真的很像人。 芸司遥鬆开它,道:“只是看你越来越像人了。” 她想要快点结束这一切。 在她还將阿成视为机器人前。 一旦自己鬆了哪怕一丝念头,之前所有都会功亏一簣,她不能心软,不能犹豫,绝不能。 阿成:“你不希望……我变得和你一样吗?” 芸司遥的心猛地一缩,却几乎是瞬间就抽回了手。 “不希望。” 她说。 * 今天一整天,芸司遥都没有下药的机会。 再要求做一次晚饭显得有些刻意。 芸司遥想了想,就先放弃了。 阿成很黏著她,一整天几乎寸步不离。 到了晚上,它又爬上了床,手里端著两杯牛奶。 “喝牛奶,有助於睡眠。” 声音比白日里更低些。 芸司遥:“怎么有两杯?” 阿成:“我也喝。” 芸司遥默了。 它越来越像人,自然也会像人一样喝水吃饭休息睡觉。 阿成將两杯牛奶放下,便去更衣室换睡衣。 芸司遥目光落在那两杯牛奶上,指尖在衣袋里蜷了蜷,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物件。 是那只装著腐蚀液的玻璃瓶,瓶身被体温焐得带了点温度,仿佛无声的催促。 阿成换睡衣的动静从更衣室传来,拉链轻响,布料摩擦声,每一声都清晰地敲在她耳里。 这意味著接下来至少半分钟,它都不会注意到床头柜这边的动静。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8) 阿成回来的时候,芸司遥已经端著自己那杯喝了一半了。 它拿起自己那杯,看也不看,几口饮尽。 “咕咚咕咚” 空了的玻璃杯和她喝了一大半的杯子放在一起。 芸司遥躺在床上,看到它拿起杯子去洗,然后脚步一深一重的回来。 她刚要合上眼,身侧就传来一声问话。 “人类的生日,是不是很重要?”阿成的声音很轻。 芸司遥顿了顿,转过头看它。 “那天在车里,”它又说,目光落在天板上,“我听见他说,你生日就快到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梁康成了。 芸司遥:“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在她昏迷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生日就已经过了。 阿成沉默了好一会儿。 窗帘没拉严,月光从缝里漏进来,刚好落在它发梢,像结了层薄霜。 过了不知多久,它才低声开口:“那……去年的生日,有人给你买蛋糕吗?” 芸司遥:“我已经很久不吃蛋糕了。” 阿成道:“今天我去镇上,看別的人类过生日,都是有蛋糕的。” 芸司遥没再接话,只是重新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阿成又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著床单边角。窗外有虫鸣漫进来,衬得房间里格外静。 过了会儿,它忽然坐起身,轻声道:“他们还插蜡烛,一根一根数著点,点完了就闭眼许愿。” 阿成微微歪著头,发梢的月光跟著晃了晃。 “为什么要许愿?愿望会在生日的时候实现吗?” “不会,”芸司遥说:“愿望从来不是用来实现的,只是把心里装不下的寄託,在心底说一遍而已。” 阿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原身家庭还算幸福。 芸司遥从小因为体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 家族企业有长兄继承,她只需要当个富贵閒人。 不用太优秀,也没有任何压力,好好活著就行。 “蛋糕上还有水果,”阿成又补充道,指尖在床单上划了个模糊的圆,“红的绿的,堆得高高的。人类好像都很喜欢。” 芸司遥:“嗯。” 阿成:“你想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吗。” 芸司遥缓缓睁开眼,转向阿成的方向。 阿成却不继续说了,它从兜里掏出一块表,是当时梁康成送给她的。 “这是別人给你送的生日礼物。” 它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想了想,还是该还给你。” 芸司遥看著那块表。 阿成给她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它爬上了床,將她抱在怀里。 “我不喜欢这个,但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他们说生日礼物要自己收著才好。” 芸司遥没有说话,她心口突然就沉了下去。 像是被什么东西坠著似的沉。 芸司遥的视线落在空了的牛奶杯上,杯壁上残留著淡淡的牛奶痕跡。 刚激活时,它的声音还有明显的机械杂音。 到了现在,它的声音和正常人已经没有了区別。 “我喜欢这样和你一起生活。”阿成说这话时,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每天能看见你醒著,能跟你说说话,就很好。” 芸司遥手指紧了紧,她忽然抬手,把手腕上的表解了,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 “睡觉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著阿成。 床单的触感明明和往常一样,此刻却像有细小的刺,顺著皮肤往骨头里钻。 刚才被阿成触碰的皮肤,此时还残留著一点温度。 阿成就那么看著芸司遥的背影,一动不动。 “晚安。”它说。 “……” 芸司遥梦到自己被数不清的枯枝缠住。 那些仿真娃娃將她包围,瓷白的脸在昏暗中泛著冷光。 【不要走……】 它们空洞的眼眶里淌下暗红的血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不要离开……】 它们往前涌的势头越来越猛,塑料关节碰撞著发出“咔噠”声。 就在即將触碰到她的剎那,芸司遥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凉得发腻。 “呼……” 芸司遥大口喘著气,胸腔剧烈起伏,睡衣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房间內一片寂静。 她下意识往身侧摸了摸——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床单。 芸司遥僵了一下,转头,身侧的位置空著。 阿成不见了。 她在原地坐了几秒,忽然听到指甲抓挠在墙壁的细碎声响,像是有什么在拼命挣扎。 “沙沙……沙……” 芸司遥下了床,穿上拖鞋,走向声音传出的位置。 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隔壁是一间空房间,什么都没有。 透过虚掩著的门,芸司遥看到阿成蜷缩在那里。 它背靠著墙壁,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著墙皮,指节已经磨得通红。 “呃……” 阿成的额头上全是冷汗,顺著下頜线往下淌,沾湿了衣领。 它很痛苦。 几道深深的抓痕从墙角蔓延到木质地板。 木屑簌簌地落著,像被什么东西发疯似的刨过。 “痛……” 芸司遥微怔。 它的身体像个被点燃的容器,器官在里面灼烧。 连呼吸都带著灼痛。 它根本没注意到门口站著的人。 阿成脊背弓得像只被折了翅膀的鸟。 一只手死死按著心口,指缝几乎要嵌进肉里。 “痛……” 芸司遥站在门口,指尖冰凉。 痛? 为什么会痛?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阿东婆骗了她。 那些“机器人不会痛”的说辞,全是假的。 机器人是会痛的。 眼睁睁看著身体被腐蚀溶解,怎么可能不会痛。 它会恨吗? 芸司遥看著它的痛苦、挣扎、呻吟。 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震了一下。 是怜悯,是同情,还有更沉的、带著点锐痛的情绪。 芸司遥忽然想起刚见到阿成时场景。 她只把对方当成一个玩具,一个供她消遣的替代品。 阿成的失控让她警惕。 它变得越来越像人,可这“像人”的地方,恰恰是最让她忌惮的。 她总下意识提醒自己“它是机器人”。 当事情出於掌控,最好的方法是销毁。 可阿成痛到浑身发抖时的模样,总在脑海中迴荡。 它五指抓挠地面,根根断裂。 那是活生生的痛苦,不是虚假的,由程序模擬的动作。 阿成不是一具冰冷而僵硬的机器。 它有自己的情感,有著对“活下去”的本能渴望。 她曾经看过的一句话。 【你的善和你的恶都不够纯粹,所以才会痛苦。】 只是销毁一具机器人,她都会犹豫,都会摇摆不定。 芸司遥轻轻嘆了口气。 这声嘆息很轻,却像吹散了心里积了很久的雾。 怪只怪她善的不够纯粹,恶的不够彻底。 她根本没放第二次药。 那两杯牛奶里面,什么都没有。 芸司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几乎一夜没有睡,睁著眼睛直到天明。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芸司遥听到了轮椅转动的声音。 阿东婆推著轮椅停在床边,膝头的木托盘上放著个黑色药瓶。 芸司遥坐起身,声音因为彻夜未眠而有些哑。 “你骗了我。” 阿东婆道:“我骗了你什么呢?” 芸司遥道:“你说它不会有任何痛苦。” 阿东婆抬起布满皱纹的脸,笑起来。 那笑意从嘴角漫到眉梢,连下巴上鬆弛的皮肉都跟著颤。 “既然你都不要它了,它是痛还是不痛,和你又有什么关係呢?” 阿东婆递过来最后的药,是黑色的。 “让它喝下第三瓶,你就能离开了。” 芸司遥没接,道:“现在就让我走。” “你走不了的。”阿东婆把药瓶收回托盘,轮椅轻轻转了半圈,“你该比谁都清楚,阿成不会让你走。” 这句话像火星点燃了引线。 芸司遥憋了几天的情绪彻底炸开。 她猛地俯身,一把揪住阿东婆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没那么好脾气一直被你们耍的团团转,它愿不愿意,是它的事。” 她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但我走不走,轮不到一瓶药来决定。” 阿东婆没有计较小辈的无礼,反而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在乎它?” 阿东婆说:“它只是一台机器啊。机器人又不是人类,它禁錮了你的自由,你不爱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摧毁它。” 芸司遥眯了眯眼。 阿东婆从托盘里拿起那个药瓶,道:“你看,多简单。只要让它喝下去,没有人再能阻拦你,它那么听话,你就算不偽装,它也会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芸司遥没有鬆开她的衣领。 阿东婆腿上的机器人感受到主人被威胁,空洞的玻璃眼珠转向芸司遥。 嘴角缝著的红线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了扯,竟显出点绷紧的弧度。 芸司遥道:“我不会再让它喝。” 阿东婆没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盯著她。 那目光锐利,带著看透世事的浑浊。 “为什么?” 芸司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像您之前用什么“孙女”来骗我,目的又是什么呢。” 阿东婆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连带著摩挲娃娃的手都顿了顿。 “你的孙女早就已经死了吧。”芸司遥鬆开她的领子,“你和阿成一样,都是机器人。” 阿东婆脸上的僵硬只持续了一瞬,便鬆散开。 她重新靠回轮椅背上,肩膀微微舒展,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坦然。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芸司遥道:“眼神。” 机器人眼神的空洞和僵硬,无论怎么隱藏,只有接触过擬人化的仿真机器人才能察觉。 芸司遥原本只是怀疑,阿东婆的反应坐实了她的推断。 “我曾经是人,死了,便被做成了机器人。”阿东婆声音缓慢,道:“我得到了永生,有什么不好的?” 芸司遥眼睫微动,面容冷淡又漠然。 她对这些陈年旧事本就无意探究,也对她的私事无甚兴趣。 阿东婆咧开嘴,慢慢笑起来,“机器人的寿命无比漫长,而你只有短短几十年。”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真爱上了一个死物,隨著岁月的增长,你老了,走不动了,可你的爱人依旧年轻、英俊,容貌不发生一丝变化……” “你们走在街上,没人会把你们当成情侣,而是母子。他们会夸讚你的爱人孝顺,带著老母亲出来散心,你听见了,或许会辩驳,他们会面露诧异,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不合常理的怪事。” 她往前倾了倾身,枯瘦的手指抚在轮椅上。 “当那些异样的目光像细针一样扎过来时,你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你们之间隔著的是天与地的沟壑——” “你在慢慢走向终点,而它永远停在起点,不发生任何变化。” “到了那时候,你真的不后悔现在的决定?” 芸司遥抬眼时,目光平静得像未起波澜的深潭。 “后悔与否,取决於『现在的决定』是否让当下的我觉得值得。” 芸司遥道:“我不想销毁它,这是我此刻最明確的想法,我认为值得,便不会后悔。就像你选择成为机器人,是你在生死之间权衡后的答案。” “你得到的永生,和我可能拥有的几十年,本质上都是各自的选择。” 她声音清浅,透著冷静。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爱上阿成,在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会亲手杀了它。” 芸司遥毫不掩饰自己的自私。 她会给阿成换上新的皮囊,在她生命终结前,拉著它一起死。 这就是她的决定。 阿东婆没有立刻说话,枯瘦的手指仍停在轮椅扶手上,指腹轻轻摩挲。 她垂著眼,浑浊的眼珠在鬆弛的眼瞼下缓慢转动。 半晌,阿东婆才將自己的药收了回去。 “你確定不需要这第三瓶了?” 芸司遥道:“不必了。” 她直起身,站姿笔挺,目光落在阿东婆身上时,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清冷。 “你不是说过么,它能学到的东西有限,得由我来教。教会了,它才能真正明白,在人类社会里该怎么生存。” 她的声音很淡,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冷静。 “阿成最后能成个什么样的仿真人,是我说了算。它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到底,也全在我。” 阿东婆抬起头,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停留了许久,久到窗外的蝉鸣都歇了两茬。 她才终於动了动嘴唇,声音苍老而沙哑。 “……太晚了。” 阿东婆抚摸著怀里的仿真娃娃,声音很轻,“就算你只餵了一瓶,也来不及了。” 她看出芸司遥兜里还有一瓶没有开封的药剂。 芸司遥眼皮一跳,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 来不及? 芸司遥:“什么意思?” 阿东婆道:“有些损伤一旦造成,就像摔碎的瓷碗,再怎么想补,裂纹也早已经刻进骨里。” “仿真人被溶解了器官零件,又怎么能被救回来呢?” 阿东婆推著轮椅扶手,慢慢转身。 轮椅軲轆碾过地板,发出“軲轆軲轆”的轻响, “既然你用不上这药,我就把它拿回去了。” 轮椅前轮越过门槛的瞬间,她又补了一句。 “希望我们往后没有机会再见面。” “……” 那两瓶药不是“过渡”,不是“缓衝”。 而是早已写好的结局。 * ps:结局he,he,he,真的he,好结局,就是稍微波折一点点更好看哇,还能让女主认清自己。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29) 阿成正站在灶台前燉著鸡汤,瓷勺碰到锅底发出轻响。 忽然,它右肩猛地一沉,整条胳膊都软了下来,瓷勺“噹啷”掉在地上。 阿成顿了顿,弯下腰,若无其事的换了另一只手捡。 它將瓷勺放在水龙头下冲洗,面容平静。 房子里的厨具很少,摔坏了做饭会更困难。 芸司遥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目光落在它垂著的右手上。 阿成背对著她搅动著勺子。 它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嘴角还带著点浅淡的笑意,像往常无数次那样问: “饿了吗?再等两分钟就能盛了。” 它的声音听不出异样,连眼神都和平时一样温和。 只有它自己能清晰地听见体內传来的、零件崩裂的轻响。 那是它身体里器官和机器零件缓慢溶解的声音。 “……” 芸司遥坐到了桌边,道:“你的身体能支撑多久?” 阿成一愣。 芸司遥直截了当道:“我给你下了药,按照你的身体状態,还能支撑多久。” 阿成放下手里的瓷勺。 锅沿的热气模糊了它的侧脸。 “……很久。” 锅里的鸡汤还在咕嘟冒泡,香气漫出来。 芸司遥看著它,从刚才开始,它就用著左手拿东西,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颤抖。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1?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它的手腕。 触感诡异的软和空。 阿成迅速將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向后退了几步,却差点撞翻灶台上的鸡汤。 芸司遥:“你骗我。” “我不知道,”阿成动了动唇,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芸司遥道:“还有没有別的办法?” 阿成盯著她,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 它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什么办法?” 芸司遥没说话。 阿成目光落在她脸上,带著点极淡的、近乎茫然的试探,“你要救我吗?” 药是她下的,也是它主动喝下去的。 芸司遥指尖在身侧蜷了蜷,又缓缓鬆开。 在回答之前,她还有另一个问题要问阿成。 芸司遥咬字清晰,声音冷冽而平静。 “住在我楼上,那个叫谭建平的人,是不是你杀的?” 阿成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 久到芸司遥以为它不会回答,才听见它低声开口。 “不是。” 芸司遥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可紧抿的唇角不知何时已悄悄放鬆了半分。 阿成抬起手,指尖虚虚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的瞳仁是深不见底的墨黑,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只有机械特有的、近乎凝滯的冰冷。 这是它和人类唯一能看出的差別。 “我的眼睛,可以通感整层楼的机器,包括监控。” “所以你看清凶手了?”芸司遥追问。 阿成看著她,墨黑的瞳仁似泛著亮光。 “为什么当时不说?”芸司遥道:“是真忘了,还是不想说?” “刚激活时,我对记忆模块和机械感官的掌控力还不稳定。”阿成望著她,漆黑的瞳仁里似有微光一闪。 “那时候我没有具象化的『眼睛』,也没有自我意识,只能像接收杂音一样,捕捉到一些碎片化的画面,连画面里的人在做什么,都分不清。” 它垂眸看向锅里翻滚的鸡汤,声音轻了些:“你问起楼上的事,我只能说『不知道』。连人是不是我杀的,我都没法確定。” 所以它那时提到了楼上被分尸的住户,却在芸司遥追问时,只回了一句“不知道”。 是因为自己的记忆也不稳定。 阿成抬眼看她。 “况且我说了,你不会信我。” 芸司遥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 “你现在可以说。”她道:“不管我信不信,你先把看到的说出来。” 阿成漆黑的瞳仁凝望著她。 芸司遥迎上他的视线,道:“你说了,我才能判断自己该信还是不该信。” 阿成唇微动,每个字都吐的很慢。 “梁康成。” 它忽然歪了歪头,脖颈转动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响,视线却像钉在她脸上,专注得有些诡异。 “是梁康成。” 芸司遥垂在身下的手猛地收紧,眼神几不可察的波动了下。 阿成说出“梁康成”三个字时,她並没有多意外。 这名字早就在心里盘桓了许久,只等一个契机被说出口。 梁康成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 不合理的接近、热情、房间里的摄像头,车后座的摺叠小刀,还有他温和皮囊下那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阿成问道:“我没有证据,你要找我要证据吗?” 芸司遥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抵著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这是她以前说过的话。 “不用,”芸司遥放下手,道:“继续说吧,他是怎么杀的?” 她没有质疑,没有停顿,而是顺著阿成的话往下问。 阿成的喉结动了动。 “他离开那天,在楼梯间碰到谭建平——那人手里攥著你房间的备用钥匙,想偷偷潜进去。” 它顿了顿,漆黑的瞳仁里映出芸司遥的身影,声音压得更低,有些阴森诡譎。 “……梁康成从背后按住他,左手钳住他后颈,右手握著小刀。在他张嘴呼救前,用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血溅到了楼梯扶手上,红得发黑。谭建平没立刻死,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呜咽声,手脚在地上乱蹬……” 阿成停顿了一瞬,漆黑的眼珠微亮,似乎在调取著什么记忆,声音平静而低沉。 “等谭建平快挣脱时,他才把刀子插得更深。” “他发现了角落的监控,抬头对著镜头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看清了他的脸。” 阿成的声音没有起伏,却透著一种实录般的冰冷。 “他把监控拆了下来,后面的事,我就看不到了。” 阿成看著她,道:“他的脸和我重叠在一起,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些沾血的画面,是『他』做的,还是『我』做的。” 它睫毛垂著,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现在。”它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信证据,”芸司遥深吸一口气,道:“摄像头、车后座的刀,还有你说的监控,这些加起来,至少能让我觉得,该怀疑的是他,而不是你。” 她虽然没有明確说信了阿成的话,却把话递得很明白。 它盯著芸司遥的侧脸看了两秒,漆黑的瞳仁里那点亮光微闪。 两人说话的时间已经很久了,春从门口溜进来,嘰嘰喳喳道:“哇!芸芸你今天来得好早,我本来还想去臥室喊你,结果发现你不在,原来你早就来了!” 两人止了声。 春围著灶台转了半圈,鼻尖几乎要碰到砂锅。 “好香呀,今天中午喝鸡汤吗?有没有我的份,我好久没见过人类的饭菜了!” 嘰嘰喳喳的声音把方才沉鬱的气氛衝散了大半。 芸司遥紧绷的肩线微微鬆懈,她看著春那副馋样,有些好笑。 “你又吃不了,盛了干什么。” 春立刻凑到她身边,“我能看著你吃也好呀,闻闻香味也行!” 阿成转过身,伸手將灶火拧灭。 砂锅底下的余温还在蒸腾,它盛了两碗鸡汤放在桌上,然后抬起脚,对著春的方向轻轻一踹。 春“呀”地一声,向后滑了好几米远,转瞬到了门口,“你干什么——!你你你別太过分了——!” 阿成没理它,抬手“咔嗒”一声带上门,將外面的叫嚷隔在另一头,然后转头对芸司遥道:“吃饭吧。” 芸司遥听著门外春的大喊大叫,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鸡汤,语气里带了点浅淡的无奈。 “你怎么欺负人?” 阿成纠正,“它不是人,我是。” 顿了顿,又补充。 “我没有欺负它。” 芸司遥挑了下眉,没再接话。 用完饭,阿成说要去取样东西,转身出了厨房。 “……” 別墅最顶楼。 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楼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咯吱——” 阿成走上去,鞋子踩在木质台阶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它在顶楼走廊尽头停住。 抬手,按在一扇布满锈跡的把手上。 指腹刚触到冰凉的金属,门就“吱呀”一声向內敞开。 一股混杂著潮湿与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的一点天光,勉强照亮墙上的景象。 房间深处的矮柜上,摆著一个落满灰尘的相框。 玻璃面蒙著层灰翳。 是阿东婆的照片。 黑白的,她嘴角咧著个极深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是一张遗像。 阿成视线扫过那张遗像。 “你贏了,阿成。” 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来,阿东婆推著轮椅转过身。 她嘴角扯了扯,像是在笑,嘴角的皱纹堆成沟壑。 “她选择了你,是你贏了。” 阿成沉默著走过去,弯腰拿起她膝头那瓶黑色的药剂。 玻璃瓶身冰凉,標籤早已模糊,只有封口处还完好。 这是它让阿东婆给芸司遥的。 不论是它的生死,都由她一人决断。 什么样的结果,它都会接受。 阿东婆笑了笑,“你就不怕自己真的死了?” 阿成:“我本来就是死物。” 阿东婆忽然笑了,笑声断断续续,“她选择了你,你又怎么会死呢。” 阿成抬起手,按在了她后颈那块不起眼的金属凸起上,“你確定要我永久封存你吗?” “当然,”阿东婆嘆息一声,“我活得够久了,看著亲人朋友各个离我而去,早就没了念想。你把我从待机模式唤醒,我也不过是看著你们年轻人折腾,最后再帮一把罢了。” 她顿了顿,枯瘦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膝头:“封了吧。” 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阿东婆脸上的最后一点神采瞬间褪去。 她眼睛还半睁著,却再没了焦点,搭在扶手上的手无声垂落。 轮椅在原地微微晃了晃,便彻底静止在阴影里,和满室的霉味、灰尘融成了一体。 阿成垂下眼,低声道:“睡吧。” 它直起身,转过脸看向窗外。 枯枝上绑著的仿真娃娃全部掉了下来,滚在了地上。 窗外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先是有几点冰凉的雨珠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很快就连成了线。 雨水將娃娃打湿,缓慢的掩埋在土壤中。 雨还在下,但空气里那股凝滯的死寂已经散了。 在阿东婆彻底静止的那一刻,这里与外界连接的开关,被彻底打开。 “啪嗒” 芸司遥將窗户关上,阻绝了雨水。 她正要转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去而復返的阿成。 阿成將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在桌上,道:“拿走吧。” 芸司遥低头一看,居然是她的手机。 有明显的修补痕跡,看起来还能用。 阿成:“之前被我弄坏了,现在修好了,应该还能用。” 芸司遥拿起手机。 电量充足,她刚一进入界面,几十个电话就涌了上来。 有她父母、兄长,还有同事…… 芸司遥:“你刚刚说要去拿的,就是这个?” 阿成应了声,正要往前走,膝盖突然打了个趔趄。 它的膝盖终於撑不住身体。 “咚”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阿成!” 芸司遥放下手机,快步衝过去弯腰想扶,指尖刚触到它的胳膊,就察觉到手下一片绵软。 “你怎么了?”她试图將阿成半扶起来,可它上半身重重压下来时,她根本撑不住,只能任由它重新靠回自己怀里。 阿成的嘴唇动了动,喉间只传出极轻的“滋滋”声。 芸司遥感觉到它身体在微弱的抽搐,眼眸里的神色逐渐黯淡,最终变得机械,僵硬。 春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芸芸!发生什么事了?!” 芸司遥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它,她道:“小,你帮我一起搬,把它先放在床上。” 春连忙过来,和芸司遥一起托住阿成的后背。 一人一机器合力才把它半扶起来。 阿成的头却没力气地歪向一边,下巴抵在芸司遥肩上,呼吸轻得像缕烟。 “芸芸……”春看了一眼,颤颤巍巍道:“它、它好像快死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0) 芸司遥听到这话,眼睫微动,轻声道: “不会的。” 春抬头时,正撞见她垂著眼,“它说它还能撑很久。” 阿成的身体软绵绵的,內部组织已经大量被破坏。 春扫描到阿成的生命体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但它没再提醒,而是帮著她小心的將阿成扶到了床上。 机器人要怎么救芸司遥也不知道。 阿成平躺在床上,它脸色苍白,宛如木板一样躺在床上,没有一丝活气。 芸司遥目光掠过它衣襟,忽然注意到它右侧口袋微微鼓起,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过去,触碰到了冰凉的硬物。 迟疑了片刻,芸司遥轻轻把那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定睛一看。 居然是阿东婆的第三瓶药。 春电子眼睛聚焦到她手里的东西,惊了一跳,“这这……这不是阿婆的……” 芸司遥並不意外它知道腐蚀液。 春在这里待了几十年,阿东婆的东西它应该比谁都清楚。 可阿成身上怎么会有这个? 芸司遥看了看手里的药,睫毛微敛,掩下了眼底的沉思。 阿东婆……阿成…… 还有她放弃的第三瓶药,此时却出现在了阿成手里…… “芸芸。”春突然喊了一声,它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出现卡顿。 芸司遥回神,“怎么了?” 春抬起屏幕,似乎是想说什么,声音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芸司遥看到春维持著呆立不动的姿势,“春?” “我动不了了,我……”春屏幕上的光晃了晃,“芸……芸芸……” 最后几个字碎在断断续续的电流声里。 春的屏幕从淡蓝褪成灰白,然后骤然熄灭,死机。 芸司遥:“春?” 没有回应。 她愣了两秒,忽然伸手去按春侧面的开机键。 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 暗下去的屏幕始终没亮起。 春仿佛已经成了块不会动的铁壳子,一动不动。 窗外忽然飘进几声鸟叫,清脆的有些突兀,翅膀扑棱的轻响由远及近,落在窗欞上。 芸司遥抬眼看向窗户的方向。 鸟…… 她来这里好几天了,除了枯枝上那些绑著的仿真娃娃,连只飞虫都没见过,更別提其他活物。 那些机器人全都是报废的,春说它们没什么作用,顶多嚇唬嚇唬误闯进来的人。 芸司遥盯著窗纸上那团晃动的阴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一把拉开窗帘,阳光从外射入,照进阴暗的房间。 光禿禿的枝梢在风里轻晃,这里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还有隱隱的湿气。 原本绑在枯枝上的仿真机器人,全都不见了。 所有的机器都停了机。 枯黑的枝椏顶端,冒出了点点嫩绿,连带著整棵树都像是活了过来,再没有半分之前的阴森气。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树,不是机器人,是这栋房子、这片林子的氛围,变了。 “嗡——嗡——” 兜里的手机震动。 芸司遥站在原地,后颈忽然窜过一阵麻意,像有细针顺著脊椎往下扎。 她低头摸出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备註。 【哥哥】 ——芸津承的电话。 芸司遥没有急著接通。 她转过身,看向床边的两个机器人。 阿成静静地躺著,长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 春依旧维持著僵立的姿势,屏幕暗沉沉的。 它们就那样停在那里。 一个躺著,一个立著,成了这房间里不会再改变的旧景。 这里原本没有活物,也没有信號。 那层笼罩在別墅的静謐,就像被人撕开道口子,与外界的联繫重新活泛起来。 “嗡——嗡——” 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 芸司遥低下头。 阿成把手机还给她,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特意还给她的?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滑动手机,点了接通。 “……餵?” 电话那头先是安静了一瞬,隱约能听到呼吸声。 很快,一道熟悉的男声便穿了过来,带著难以掩饰的急切。 “司遥?是你吗?!” * 一个星期后。 a市车水马龙,正午的阳光落在川流不息的车顶,处处透著大城市的繁华。 芸司遥在医院门口停了车,她隨便买了个果篮。 梁康成的助理在一楼等著她,看到她,一脸笑意的迎了上去。 “芸姐,我们老板早就等著了,他恢復的不错,医生说马上就能下床走动了。” 芸司遥笑了笑,“好。” 他们坐电梯到了梁康成的楼层。 助理把她送到了门口,便道:“老板喜静,我就不进去了。” 芸司遥点头。 她推开病房门,梁康成正坐在床边,双手撑著床沿试著抬左腿。 “慢著点,先活动脚踝。”护工在一旁递过弹力带,“先练关节灵活度。” 梁康成“嗯”了一声。 “疼就別硬撑。”护工要去扶他,被他抬手拦住。 “没事。”梁康成喘了口气,额角渗了层薄汗,“我自己多练几次就好了。” 他正要继续,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影子,动作一顿。 “小遥?”梁康成诧异喊道。 芸司遥进来,將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道:“在康復训练吗?” 护工见有人来,识趣地收拾起旁边的康復器械。 等人走了,梁康成才重新靠回病床上,“对,医生说我恢復的不错,很快就能出院。” “那就好,”芸司遥坐到了他旁边,指尖轻轻搭在膝盖上,“我还得感谢小叔,关於阿成的事……” 她抬眼,微笑,声音平淡冷静。 “您什么都没说。” 梁康成靠在床头,闻言微微一笑。 芸司遥隨手拿了个苹果开始削,刀刃贴著果皮划开,动作极稳。 “听说你被那机器人绑走,失联了好几天?”梁康成语气里带了点关切。 芸司遥手腕微转,苹果皮又落下一截:“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听你哥说了,”梁康成顿了顿,“他说你手机最后定位在城郊那片废弃林场,荒得连信號塔都没建。他去找你的时候,车开到半路就进不去了,还得带著人穿过一片枯树林。” 他嘆息一声,目光落在自己打著石膏的腿上,“我本打算你一回来就过去看看你,可惜现在行动不便……” 芸司遥道:“小叔的好意我心领了,您还是养好自己腿上的伤要紧,別落下什么毛病。” “我会注意的。” 梁康成抬起眼,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唇边依旧带著温柔的笑意,语气却像閒聊般隨意。 “对了,那个机器人呢?现在在哪儿?” 芸司遥將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塞到自己嘴里,漫不经心道:“它啊,当然是死了。” “死了?”梁康成一愣。 芸司遥理所当然的点头,“不然呢?它活著守著那破屋子,我怎么离开。”她说得轻描淡写。 梁康成微微眯起眼,打量著她的神色,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芸司遥咽下脆甜的苹果,抬起眼,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小叔。” 她那双素来清浅如静水的眸子,温度一点点褪下去,透出点不易察觉的锐利。 梁康成:“什么问题?”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1) 芸司遥脑子里闪过“摄像头”,也闪过阿成当时说过的话。 她並不打算全部问出来,这样反倒会让梁康成有了警惕心。 要换一种迂迴的问法,先试探。 芸司遥正要开口,门口又传来“咔噠”一声。 一个三十岁的女士推门走进来。 她穿著一身简洁黑色连衣裙,长而卷的头髮在脑后梳了个利落的马尾。 “司遥?” 任听南看到床边的芸司遥,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芸司遥回过头,看清来人时,眼底那点锐利瞬间收了收。 她压下到了嘴边的话,站起身:“听南姐。” 任听南脸上露出笑容,“你是来看康成的?” 芸司遥道:“小叔的伤毕竟有一部分因我而起,我当然要来看看。” 梁康成受伤住院,很多人都来探望过。 別人问起他是怎么伤的,梁康成並没有將阿成的存在全盘托出,而是避重就轻的挑拣了能说的。 机器人的存在还是比较罕见。 尤其是智能到阿成这种地步的,说了也不一定有人相信。 任听南走近病床,道:“还没问你呢,失踪的那几天,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事儿,听南姐。”芸司遥摇了摇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能有什么事?” “那就行。”任听南应著。 芸司遥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手,忽地一顿。 任听南无名指上,那枚戴了多年的婚戒不见踪影。 察觉到她的视线,任听南笑了笑道:“哦对了,小遥。你这几天不是出了意外么,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和你说。” 她伸出右手,手背朝向芸司遥,末了耸耸肩。 “我和康成离婚了。” 芸司遥目光从她的手移到她脸上,又转向梁康成。 梁康成靠在床头,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为什么?”芸司遥忍不住问。 任听南笑得坦荡:“不合適,就离了。” 几年的婚姻,到现在就不合適了? 芸司遥心里刚掠过这个念头,就见任听南扫了梁康成一眼。 那眼神很淡,却让她莫名觉得不对劲。 任听南看向梁康成的视线,不是看曾经爱人的悵然,也不是看陌生人的疏离。 倒像是带著点极轻的防备。 甚至……是藏得很深的忌惮。 任听南很快收回目光,“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康成。” “很遗憾,”梁康成笑笑,“祝你往后能碰到更合適的人。” 两人的对话並不热络,更像完成一场没必要的告別。 芸司遥冷静下来,心想,这还算件好事。 梁康成藏了太多,也隱瞒了太多。 任听南能干脆地抽身,倒让自己少了几分被捲入的危险。 任听南低头看了一眼腕錶,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 芸司遥:“听南姐,我送送你。” 两人出了病房,一路上,任听南都比较沉默。 到了停车的位置,任听南拉开车门,却没有进去,“司遥。” 她笑了一下,指尖在车门把手上轻轻敲了敲:“你和梁康成,认识很久了吧?” 梁康成是她小叔,按辈分是亲戚,接触自然早。 只是幼时各住一方,並不常见。 芸司遥真正和他走动密切,是成年后才开始的。 芸司遥道:“是挺久了。” 任听南看了看她,脸上笑意未变,“你喜欢他?” 芸司遥被她这么直白的一番话打得措手不及。 她愣了愣,很快稳住神色,道:“听南姐说笑了。” 喜欢? 她还真谈不上喜欢梁康成。 “是么,”任听南拉著车门把手,指节轻轻抵著边缘。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气却依旧平静:“……小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选择和他走得太近。” 芸司遥抬眼看向她,没说话。 任听南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接,笑了笑,摆摆手。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你选择性听听就算了,不用太往心里去。” 她没再多说,很快弯腰坐进车里,冲芸司遥轻轻招了招手。 “你早点回去吧,我公司还有点事,得先赶过去。” “好,听南姐,”芸司遥招手,“再见。” 引擎低低地启动,任听南的黑色轿车缓缓匯入车流。 不过片刻,车辆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芸司遥眯了眯眼,转过身。 任听南那句没头没尾的提醒,不像是隨口说说。 ……难道任听南也发现了什么? 午后的阳光有点晃人,芸司遥抬手挡了下额前的光。 指缝间漏下的光在眼前微闪。 一阵熟悉的、被注视的不適感突然爬上脊背。 芸司遥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直直望向住院部三楼的窗户。 梁康成就站在窗边,半身隱在窗帘的阴影里,只露出肩膀以上的轮廓。 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 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在审视一件物品,带著点近乎漠然的打量。 梁康成发现了她,唇角忽然轻轻扬了扬。 隔著一段距离,他甚至还朝她这边极轻地抬了抬手,像在打招呼。 姿態自然得就像寻常长辈对晚辈的示意。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2) 芸司遥冲他微微一笑。 看似放鬆,实际早已做好了隨时应对的准备。 梁康成拉上了窗户,身形被遮挡,直到再也看不见,芸司遥才收回视线。 此人城府极深。 杀了人后能毫无心理负担的邀请她住在他家,就足以证明。 任听南是任氏集团董事长独生女,身份太扎眼,不好下手。 偏巧不知为何,她竟主动和梁康成离了婚…… 病房內。 梁康成重新坐回了床上。 助理在一边给他整理行李,道:“听南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梁康成隨意的把玩著水果刀。 是芸司遥刚刚削苹果时用过的,刀刃锋利尖锐。 “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到处乱说。” 他转刀的动作慢下来,指腹蹭过锋利的刃口,像是在感受什么。 助理道:“说起来,前几年我在酒会上见过芸小姐几次。那时候她说话还怯生生的,总躲在人后。这两年倒是变了不少,性子冷了点,也更有主见了些。” 最主要的是,芸司遥不像前几年那样,非要追在梁康成屁股后面。他走到哪,她的目光就追到哪。 那种崇敬仰慕的目光怎么都隱藏不住。 可偏偏今年,一切都变了。 梁康成唇角含笑,道:“她確实变化很大。” 他对以前那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没什么兴趣,高兴了就逗弄几下,不高兴了就冷置几天。 以前的芸司遥就像一张涂满了亮色的画,单调得让人乏味。 而现在的她就像幅重新上了色的画,有了层次,有了让人想剖开一探究竟的隱秘欲望。 “你没觉得吗?”梁康成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著点不易察觉的兴味,“她现在看我的眼神,警惕、戒备……像只刚被惊到的鹿,明明后腿已经绷得快要跃起,眼睛却还死死盯著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他指尖用力。 水果刀的刃口压进指腹,渗出血珠。 助理一惊,连忙去拿创口贴,“老板,您的手——” 梁康成盯著那点红,慢条斯理的开口。“你见过给油画脱胶吗?” 助理一愣。 他从未接触过绘画,当然不懂这些。 “没、没有……” 梁康成语气平静的阐述,道:“油画脱胶,得先把画布泡在温水里,看著顏料一层层浮起来,最后只剩光禿禿的布面。” “芸司遥那双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握著刀的手上,像是在想像什么画面,“握画笔时很稳,指尖在画布上滑过的样子,非常漂亮……” 水果刀被他转了半圈,刀刃对著自己的掌心。 “要是把她放进水里,”梁康成忽然笑了,那笑意从嘴角漫到眼底,“从她手腕开始,慢慢划开一道口子,她的血应该会像顏料一样,在水里晕开……” 助理喉结动了动。 “哦对了,还得控制水温,”梁康成轻声细语,仿佛在和他討论一件艺术品的创作手法,“太凉了凝血快,太热了又会让皮肤发皱。” “要刚好能让她保持清醒,看著自己的血一点点染透水面,看著自己的手慢慢没力气,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就像一幅画被慢慢抽走所有色彩,最后变成灰……” 梁康成说著,忽然笑了,像是来了兴致。 “光是想像就能感受到那画面有多令人惊艷,以自己鲜血为顏料,创作独一无二的画,这才是艺术。”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梁康成忽然抬手,水果刀“噌”地插进床头柜的木板里。 刀刃没入大半,只留个刀柄在外面微微颤动。 助理垂下眼,恭敬道:“您说的是。” 当猎物开始意识到危险,就会变得难以掌控。 而他最討厌失控。 窗外的阳光恰好移过梁康成的脸,映照出他眼底翻涌的、既兴奋又残忍的光。 “唯一让我可惜的,”梁康成嘆息一声,“是没有亲手將那机器人大、卸、八、块。” “……” 芸司遥进了地下停车场,將自己的车开了出来。 任听南离婚了也好。 离梁康成远些,总归能少几分危险。 芸司遥还住在梁康成给她的碧海湾。 梁康成前几年对“她”不冷不热,也就最近这段日子才亲近了些。 换成以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原身,恐怕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芸司遥看著前方的车流,指尖轻轻摩挲方向盘。 惩罚世界的任务,会和他有关吗? 犯下杀人案的,也是他吗? 她想著想著,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 梁康成忽然的示好,送礼物,手錶,还有慰问,关心。 这些都是以前的“芸司遥”所没有的待遇。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反社会人格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示好上? 他们更加在意的,是狩猎,是取乐,需求刺激,以及……確认下一个目標。 这个念头刚落地,芸司遥后颈像爬过一阵凉颼颼的风。 ……下一个目標? 芸司遥下意识踩了脚剎车,后面的车按了声短促的喇叭。 下一个目標……是她吗? “滴滴——” “怎么开车呢!” 芸司遥向后扫了一眼,冷声道:“这是红灯。” 那男人看了一眼灯,骂骂咧咧的坐了回去。 “我刚刚明明看见还没变灯……” 芸司遥懒得计较。 不保持车距,还骂骂咧咧先发制人的男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货色,狗咬人,人总不能咬回去。 她重新掛挡起步,將车驶向碧海湾的方向。 一路到了家,芸司遥抬起头。 她在家门口安装了监控,偽装成猫眼的模样,镜头角度刚好能拍下整个楼道。 確认监控无误。 芸司遥解锁,开门。 她將包放下,独自走向了臥室。 臥室里摆著一副巨大的长方形木箱,边角被磨得发亮,看著像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芸司遥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的“人”。 箱盖被掀开的瞬间,冷气混著淡淡的冷冽气息漫出来。 一个男人正躺在黑色软垫上。 它双目轻闔,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 鼻樑高挺,唇线清晰,几缕髮丝垂在鬢角,像是睡著了。 芸司遥看著它的脸,上手摸了一下。 触感和人类的皮肤已经没有了差別。 她把阿成带了回来。 芸津承来接她时,反覆问了她好几遍有没有看清绑架她的人。 芸司遥回答说没有。 她用箱子將阿成装了进去,瞒著所有人,將箱子运往了a市。 警察后来也进了那栋別墅。 可別墅里早就空了,別说人,连活物的影子都没见著,自然什么线索都查不到。 直到现在,那地方还围著警戒线,禁止閒人靠近。 另一边,她派去t国的人也陆续回来了。 那些机器人诡异得很,带著他们在林子里兜了三天圈子。 直到最后一天,那些机器人突然集体“死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联繫不上芸司遥,又怕夜长梦多,只好带著这点零碎信息匆匆返程。 芸司遥对照了一下时间,机器人“死机”的时间点恰好能和阿成还有春对上。 阿成一直在沉睡,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数。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掉梁康成。 惩罚世界的任务隱藏,如果五年內还没有完成,她则会“因病”而死。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个世界应该是要“找出杀人犯,並成功反杀他”。 找出杀人犯简单。 难的就是如何“反杀”。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3) 芸司遥將盖子重新盖上。 她看出了梁康成表里不一,梁康成未必没有发觉她的变化。 芸司遥有种预感。 他很快就会动手,像杀死谭建平那样,毫不留情的对她下手。 所以她现在就得准备。 芸司遥给芸津承打了个电话。 芸津承似乎在开车,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通了,他的声音吊儿郎当的。 “哟,今儿个可真稀奇,你这大忙人都肯来找我了?” 芸司遥直接步入正题,道:“哥,你还记得小叔小时候,梁爷爷他们怎么死的吗?” 芸津承一愣,“怎么死的?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一些重要的事儿……”芸司遥:“你当时就比小叔小几岁,还记得完整的经过吗?” 芸津承:“我怎么知道,我当时才四五岁,屎都兜不住的年纪,脑子里能记得什么?” 芸司遥:“……” 他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不是说意外吗?被锁在车里,然后车子起火,没救回来。” “当时应该有详细报导,”芸司遥追问道,“你能找到吗?找到发我一份,我想看看当年的细节。” 芸津承:“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要这个干什么?” 她哥一根筋,对亲近的人偶尔会犯蠢,毫不设防才是最危险的。 芸津承能当上集团一把手,就证明他绝不是无能之辈,否则家里人也不会让他来继承公司。 芸司遥也不瞒著他,语气冷静,道:“我怀疑谭建平的死,和梁康成有关。” 电话那头静滯了好几秒钟,隨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咳咳咳……你说什么?谁?谁的死?” 芸司遥冷淡道:“谭建平。” 芸津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似乎是將车停在了路边,专心回电话。 “小遥,你没发烧吧?”他的声音透著难以置信,“梁康成?怎么可能?咱们认识他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再说了,小叔跟谭建平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他杀人图什么?” “图什么我不知道,但他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芸津承再次沉默。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咔噠”一声轻响,接著是菸草被点燃的“嘶”声,混著浅浅的吸气声。 芸津承:“你认真的?” 芸司遥坐回了床上,“我閒的没事用这个跟你开玩笑?” 芸津承紧紧皱著眉。 “你自己慢慢琢磨,”芸司遥的声音依旧平稳,“防人之心不可无。找到资料就发给我,越快越好。还有,要是我出事了,你先怀疑他。” “咳咳咳……”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呛咳,像是被烟呛到,又像是被她的话惊到。 芸津承:“你胡说什么!什么出事不出事的,乌鸦嘴!” 芸司遥笑了笑。 芸津承没好气道:“你是我亲妹,我不信你信谁,你放心吧,我不会到处说的。我现在就让助理去查,明天肯定给你消息。” 电话掛断,芸司遥突然听到木盒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像是布料摩擦的轻响。 她快步走上前,侧耳去听时,那动静又消失了。 正犹豫要不要打开看看时,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起来。 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著“梁康成”三个字。 说曹操,曹操到。 芸司遥按下接听键,语气自然:“小叔?找我有事?” 梁康成的声线依旧温和,“我今天就出院了。想起之前约了你好几次都没约上,不如趁明天都空閒,来我家坐坐?” 芸司遥眯了眯眼,指尖攥紧了手机,唇边却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好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芸司遥:“不过小叔你现在就能正常走路了?” 梁康成道:“只是些皮肉挫伤,骨头没断,恢復得很快。” 芸司遥微微扬眉,“这样啊,那就好。” 电话掛断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就散了。 梁康成还不至於傻到在他家里就动手。 这不明晃晃將“我是凶手”摆在警察面前么。 芸司遥点了份外卖,草草的洗完澡,开始休息。 第二天到来的很快。 她根据梁康成发的地址,很快就到了她旁边那栋楼。 梁康成穿著家居服等在门口,袖口隨意卷到小臂,远远看著倒像寻常待客的主人。 看到她,梁康成脸上浮现笑意,道:“来了?” “小叔。” 芸司遥打了声招呼,便走进去。 房子里温度很低,比外面低了起码有十几度。 “不用换鞋,隨意点。”梁康成侧身让她进来,指尖在门把手上轻轻搭了一下。 芸司遥的目光扫过客厅,沙发、茶几、墙上的掛画都摆得整整齐齐,却透著股没人住的冷清。 她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咔噠”一声轻响——是门锁落下的声音。 梁康成將门锁上了。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4) “小叔今天倒是好兴致。”芸司遥望著满桌色泽鲜亮的菜,道:“光是准备就了不少时间吧。” 梁康成从门口走进,道:“还好,也就一个多小时。” 他帮忙拉开椅子。 芸司遥顺势坐下,目光不经意扫过空调出风口,道:“这房间的温度,怎么比外面低这么多?” 梁康成声音淡了些,道:“哦……这个啊,我很怕热。” 以前芸司遥可没发现他怕热。 梁康成道:“快吃吧,等下饭菜凉了。” 芸司遥拿起筷子,先让系统检测了一下里面有没有下东西,確认无误后才开始吃。 梁康成坐在对面,手支著下巴,唇角噙著若有似无的笑。 “小遥,听说你在外面运了个东西回来?” 芸司遥:“您指的是什么?” “也没什么。”梁康成放鬆地將背靠在椅背上,指节在扶手上轻轻叩著,声音依旧轻柔,“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被机器人绑去別墅,离开的时候居然还有想带走的东西?” 他看著芸司遥,温和微褪,声音阴冷如鬼魅,“能告诉小叔,你带回来了什么吗?” 梁康成似乎不再想要偽装。 在这片完全属於自己的领地,他展现出鬆弛和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蛰伏的兽终於亮出了爪牙。 芸司遥:“小叔觉得,那是什么?” 梁康成闷笑一声,“小遥还学会和我开玩笑了。”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里却像有无数根线在绷紧,谁也不肯先鬆劲。 梁康成道:“那个机器人,现在在哪儿?” 芸司遥:“我不是说了么?死了。” “死了?” 梁康成眼尾那颗浅褐色的痣,隨著他笑意微动,竟透出几分诡异的鲜活。 “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芸司遥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是不是撒谎,小叔自己去查不就知道了?” 梁康成缓缓站起身,阴影恰好覆在芸司遥身上。 他的目光在芸司遥脸上停留了许久,似是在辨別那平静语气下藏著的真偽。 半晌,梁康成忽然笑了笑,道:“小叔自然是信你。” 那笑意却从嘴角漫到眼底时,变成了泛著冷意的玩味,“你不是让津承去查我么?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芸司遥放下筷子。 梁康成屈起指节,声音里带著几分轻慢,“他查到的那些,还不如我亲口告诉你的有趣。” 芸津承身边有他的眼线。 他果然已经察觉到了。 芸司遥抬眼时,眉梢微挑,语气里带了点锋芒:“我问了,小叔就会老实交代吗?” 梁康成沉吟,作思索状,隨即笑起来,“那得看你问什么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衬衫领口微敞,“你既然敢过来,总不会毫无准备吧?” 芸司遥侧过脸,闷闷地咳嗽起来,咳声停住时,她唇色都淡了几分。 “能有什么准备,毕竟我爱慕小叔多年,一朝知道小叔心里记掛我,邀请我来家里做客,高兴都来不及呢。” 梁康成哈哈笑起来,声音爽朗,在餐厅內格外刺耳。 他笑了好一阵,直到眼角泛起红意,才猛地收住声,透著股疯劲儿。 这样的梁康成,对芸司遥来说无比陌生。 但这也是最真实的他。 没有偽装的温和,没有刻意的善良,只剩下冰冷的偏执和毫不掩饰的阴暗强势。 “爱慕我?”梁康成重复著这四个字,指尖重重拈起芸司遥的下巴,“小遥这张嘴,现在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让我猜猜你带了什么……”梁康成含笑的眼扫过她,“窃听器,还是录音笔?或者乾脆在来之前就报了警?” 芸司遥拍开他的手,嘆息一声,“小叔连装都不装一下了吗?” 如果之前的问话是试探,那么现在,梁康成是真的对她起了杀心。 他忌惮將他打伤的机器人,在確定阿成真的不在她身边后,最后一丝顾虑终於落地。 “装?”梁康成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服领口,“对著小遥,又何必装。” 他一点点朝她靠近。 芸司遥道:“谭建平,是你杀的?” “你確定要问这个问题吗?”梁康成道,“我如果回答了,有些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忽然弯腰,“所以再问一次,你確定要听?” 说的好像她不问,梁康成就不会放过她似的。 芸司遥道:“问啊,为什么不问?” 梁康成含笑著看她。 即使他不说,答案也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芸司遥语气冷静又平稳,道:“谭建平死前的一晚,你正好来我家,出门的时候,刚好和想要再次潜入我家的谭建平碰上,你杀了他,將其分尸,毁掉监控后离开。” 梁康成:“听起来我像个好人。” 芸司遥笑了笑。 梁康成道:“我为你解决了麻烦,你怎么还能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 他俯身在她耳边,声音小的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清。 “我可是帮你把这只苍蝇碾死了,你该谢我才对。分尸的时候我特意避开了要害,让他多疼了会儿,就当替你出气了,不好吗?” 芸司遥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讥讽道:“您可真是个大好人。” 梁康成却像是被取悦了,眼底的兴味陡然浓了起来,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亮又冷。 芸司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梁康成的目標早就换成了她,他杀死谭建平,可不是出於好心,而是为了一个契机。 借这桩命案邀请她住进自己家里,在房间里装满隱蔽的摄像头,全是为了盯著她。 好挑个最適合时机下手。 可惜行动还没开始,就被阿成意外打断。 那个仿照了他模样的机器人不仅坏了他的事,还生生踩断了他的腿。让他被迫住院,计划自然也跟著搁置。 梁康成含笑看著他,“我早就在房子里安装好了信號屏蔽器,接下来的时间,谁都不会来打扰我们,小遥。”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5)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芸司遥的声音很轻,落在空气里都透著凉意。 梁康成暂时没打算和她撕破脸,否则也不会和她弯弯绕绕的说了这么多。 但他也毫不避讳自己做过的事。 梁康成:“人生若只是循规蹈矩的结婚生子赚钱,那得多无趣。” 芸司遥道:“所以杀人就不无趣了?” 梁康成笑道:“我们是同类人,小遥。” 他眼神锐利似能洞察人心。 “你的变化真的很大,让我都有点认不出了。” 梁康成道:“你真的是芸司遥吗?” 芸司遥:“你想知道?” 梁康成眼眸中有好奇,有探究。 “你和她,不一样。”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原身,一个早已死亡,鬱鬱而终的人。 梁康成:“你和她有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就连dna都是一样的。”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 “世界上真有完全一样的人吗?” 芸司遥:“你觉得呢?” 她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梁康成的確很敏锐,他也是第一个將疑问提出来的。 原身比他小八岁,他几乎是看著她长大的,这段时间又在暗处盯了她这么久,这些细微差別自然瞒不过他。 “我更喜欢现在的你,”梁康成扬眉,道:“这段时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第二重人格了,小遥。” 他低笑起来。 “你知道吗?我越是喜欢一样东西,就越想把它拆开来看看。小时候养的猫,被我剥了皮钉在木板上,它也很漂亮,像你一样漂亮。” 芸司遥眯了眯眼。 “人也一样。”梁康成说得轻描淡写,“越喜欢,就越想让她完完全全属於我。活著总会跑,会躲,会用那种让我烦躁的眼神看我。可要是变成藏品就不一样了——能永远留在我身边,隨我心意摆弄。” “原来如此,”芸司遥扯了扯唇角,道:“毕竟自己心里是空的,也只能靠撕別人的东西填一填了,真可怜。” 她讥讽著。 “你以为这是喜欢?不过是没本事留住活的,只能抓著死的骗自己罢了。就像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怕我跑了,毕竟活的、会反抗的、你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梁康成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下頜线绷得死紧,眼底瞬间被阴鷙覆盖。 气氛静滯了许久。 久到芸司遥几乎以为梁康成要当场发作时,他却忽然笑起来。 “说得真有意思。”梁康成微微笑著,笑意未达眼底,“难怪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遥。” 芸司遥道:“你今天喊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 梁康成道:“当然不是。” 说得越多,也证明了他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他向来是个偏执的完美主义者,连杀人都讲究“仪式感”。 不喜欢一刀毙命的痛快,偏爱用慢刀子磨人,看猎物在掌控中挣扎。 “你很特別。”他忽然说,声音里带著一种近乎病態的温柔,“所以我愿意给你特殊对待。” 芸司遥扫了一眼墙上掛著的钟。 【是不是只要杀了他,就能通关?】 系统:【惩罚世界,请宿主自行判定。】 芸司遥:【我如果真动手,岂不是成了杀人犯?】 系统:【只要找不到尸体,那不叫杀人,叫失踪。】 芸司遥:【所以你的意思是,梁康成才是通关的关键?我得杀了他,才算通关?】 这就证明她刚刚的说法没错。 系统显然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卡顿半秒才道:【……请宿主自行判定。】 芸司遥想要的答案已经拿到了。 梁康成这时恰好开口,“想去参观一下我的收藏品吗?” 芸司遥抬眼,对他露出一抹极淡却清晰的笑容,“好啊。” * 另一边。 安静矗立的木箱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盒身开始轻微震颤,边角的木纹被撑开细缝。 一只修长手掌先探了出来,指尖抵住盒沿,猛地一撑。 “咔擦” 厚实的木盖被它从中间掰裂。 阿成坐起身,眼睫颤动,睁开。 它的瞳仁像被墨浸透的深潭,漆黑一片,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阿成迅速扫过臥室的每一个角落。 空的,她不在。 机器人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它从木盒里走了出来。 这里充斥著芸司遥身上的气味。 臥室角落有一面镜子,阿成看著镜中倒映的脸。 鼻樑高挺,眉骨的弧度比之前锋利了些,五官冷雋,唇线明晰冷硬。 和梁康成已经有了不同。 它抬手,缓缓摸向脸颊,低声喃喃,“小遥……” 芸司遥將它带了过来。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瞳孔里飞速闪过。 阿成视线快速的扫描了四周,最后锁定在了东南方几百米的位置。 ——她在那里。 “……” 芸司遥都要佩服梁康成的脑子了。 他居然在这里建了一间密室。 芸司遥刚踏进门,一股福马林混合著陈旧血腥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整面墙的玻璃柜里,全是被精心“陈列”的肢体。 有的是一截手臂,有的是被单独泡在透明容器里的眼球,浑浊的瞳孔对著门口,阴森又怪异。 芸司遥:“你打算在这里对我动手?” 梁康成道:“本来不想那么快,谁叫你太早察觉到了呢?” 这里还有一具被冷冻的尸体。 是艾曼。 芸司遥看到了她的长髮。 她身体被切割了一半,还没有完全处理分割,就被扔进储藏液里。 梁康成:“拜你那个机器人所赐,我还没有完全处理乾净。” 他的指尖隔空划过她的脸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疯癲又偏执。 “你这么特別,我当然捨不得像对艾曼那样对你。我会把你泡在最好的防腐液里,用最乾净的玻璃罩著,摆在我臥室最显眼的地方。这样不管我什么时候睁开眼,都能看见你。” 他笑得眉眼弯弯,眼尾的痣一如往昔温柔。 芸司遥忽然听到一阵“唔唔”声。 芸津承趴在地上,被堵住嘴,五大绑。 他看到芸司遥,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唔唔唔!” 梁康成靠在密室,笑容温和,“本来想多陪你玩几天的,比如每天给你看一件新藏品,猜下一个会是谁。” 他转动手里的小刀。 梁康成忽然停住转刀的手,刀尖指向芸津承:“可你哥哥太不听话了,非要带著人闯进来。还有你那个机器人,耽误了我不少事。” 刀尖慢慢转向芸司遥,距离她的脸颊只有几寸。 “所以没办法了,游戏只能提前结束,小遥。”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6) 他手腕微沉,刀刃眼看就要划破皮肤的瞬间,芸司遥突然偏头,躲开了这一击。 “唔唔唔!” 芸津承瞪圆了眼睛,嘴里的布条被牙齿咬得发皱。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躲得真快,”梁康成喉间溢出笑。 他还不想杀了芸司遥。 要不是自己提前暴露,他们本该有场更精致的“游戏”—— 像拆解礼盒那样,一点点卸下她的防备,看她从冷静到慌乱,最后在他掌心彻底臣服。 这比单纯的杀戮更让他著迷。 是独属於猎人的、玩弄猎物的快感。 “你是忘了津承还在我手里么?” 梁康成刀尖转而抵住芸津承的颈动脉,“你哥哥的命,换你乖乖听话,很划算的交易。” “唔唔!” 芸津承疯狂摇头,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 芸司遥却只是平静道:“別人的命哪有自己重要,小叔。你想杀,那就动手好了。” 梁康成盯著芸司遥的脸,她的表情太过冷漠,仿佛根本不在乎。 “哦?”他忽然笑了,刀尖重新压进芸津承的皮肤,血珠顺著刃面滚落,“既然不在乎,那我挖了他的眼睛,你应该不介意吧?” 他正要將匕首再送进去半寸—— 还没彻底捅进去,手腕却传来一阵剧痛。 芸司遥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扣住他持刀的手腕。 在他微怔的视线里,芸司遥从口袋里抽出小型电击棒。 “滋啦——” 开关启动。 蓝白色的电流骤然炸开,梁康成浑身猛地一颤,摺叠刀“哐当”落地。 他肌肉不受控地痉挛,电流穿透衣物钻进皮肉,剧痛瞬间席捲全身。 “呃……” 他喉咙里只挤出一声变调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咚!” 芸司遥关了电击棒,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声音里再无半分温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你不会真以为,我来之前什么都不会准备吧?” 梁康成仰躺在地上,闷闷笑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颤,透著变態的兴奋。 “电击器?”他偏过头,汗湿的髮丝黏在额角,“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他在门口装了最新型的金属探测仪,只要芸司遥带了金属武器,探测仪会给他发送警报。 “想知道?” 芸司遥关掉电击棒,抬起脚,用鞋尖抬起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颊。 “你求我,求我就告诉你。”她弯唇,语气冷漠讥誚。 ……怎么带进来? 当然是系统作弊用积分兑换的唄。 与其在外面带些不中用的小刀锤子,不如去系统那里兑换杀伤力更强,又不致命的武器,还能打的人措手不及。 男女之间有力量上的差距。 芸司遥这副身体孱弱,不能和他硬碰硬,就连使用电击器,也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没想到吗?”她语气里带著一丝嘲弄,“你也有今天。” 梁康成看著她,笑得更凶,漫不经心道:“是呢,真没想到。” 芸司遥挑眉,鞋尖在他锁骨处用力碾了碾。 “小叔不是喜欢看別人痛苦么?现在这滋味,应该还不错吧?” “痛……”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却亮得嚇人,“真痛啊……” 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地抬手去抓她的脚踝——! 芸司遥早有防备,她轻巧向后退开半步,同时將电击棒的触头稳稳抵在他的胸口,再次按下开关。 “滋啦——” 蓝白色的电流瞬间炸开! 梁康成像条离水的鱼在地上剧烈抽搐,喉咙里挤出变调的嘶吼,额角的青筋暴起。 这电击器是芸司遥在上个人鱼世界新解锁的武器。 对付那些超脱自然的鬼怪或许吃力,但用来制服一个普通人类,绰绰有余。 既不会致命,又能彻底瓦解对方的反抗力。 芸司遥转身走向被绑住的芸津承。 她先將芸津承嘴里的布扯出来,然后是解绳索。 绳索脱落的瞬间,芸津承几乎是踉蹌著扑过来,膝盖撞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却顾不上疼,死死抓住芸司遥的胳膊,指节用力得泛白。 “小遥……小遥你没事吧?!”他的声音还在发颤,眼底的惊恐混著后怕。 “我没事。”芸司遥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咱们先离开这里。” 暗室的门紧闭著,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界所有声响。 芸津承知道现在当务之急的是要出去,今天这一整天发生的事完全超脱了他想像。 记忆里温和儒雅又优秀的小叔,背地里竟是个收集满屋人体器官、以杀戮为乐的疯子。 那些泡在玻璃罐里的“收藏品”,此刻还在他脑海里盘旋,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们出不去的。” 梁康成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沉冷如墨,“门已经关死了,谁都出不去。” 芸津承猛地转头,胸腔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揪住梁康成的领子,力道大得让对方被迫仰起脖子,“你怎么敢…… 梁康成被他拽得前倾,却笑得愈发玩味,“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抬手,指尖轻佻地拍了拍芸津承攥著领子的手背,“倒是你,津承,胆子大了不少。” 芸津承正要一拳砸下去,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绞痛,力道猛得让他浑身一软,攥著领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鬆开。 “唔……”他闷哼一声,弯腰按住小腹,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怎么了?”梁康成慢条斯理地抚平衬衫上的褶皱,眼底的笑意染著毫不掩饰的恶意,“是不是突然觉得没力气了?” 芸津承咬著牙抬头,视线模糊中,额角的冷汗顺著下頜线滑落。 “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芸司遥將摇摇欲坠的芸津承扶到墙角坐下,指尖探过他的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 她转过身,对著梁康成一字一顿道:“解药。” 梁康成被电击了两次,此刻半靠在冰冷的地板上,呼吸还有些不稳,却笑得愈发张扬:“没有解药。” 他看向芸司遥,很期待她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愤怒,恐惧,还是绝望。 他等著看她为了芸津承乱了阵脚,等著看那层冷静的外壳彻底碎裂。 芸司遥却只是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梁康成掉落的小刀。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著冷光。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梁康成仰著头,哪怕刀尖已经近在咫尺,生死关头竟没露出半分惧意,反而笑了。 “其实我很好奇,你明明可以早一点动手,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芸司遥没回答,只是將刀子毫不留情地捅进他的小腹! 动作乾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唔……” 梁康成闷哼一声,脸色更加苍白。 “觉得你有些眼熟。”芸司遥抽出刀,语气漫不经心,“像我认识的人。” 眼熟? 梁康成捂住受伤的血洞。 “什么人?”他呵呵笑起来,有些神经质的疯,“难不成是情——”人。 芸司遥手腕翻转,匕首快准狠地刺入他心臟右侧! 她避开了要害,却足以让剧痛加倍蔓延。 “啊——!” 梁康成终於痛呼出声,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温热的鲜血溅在芸司遥脸上,为那张素来清冷的脸平添了几分妖冶的戾气。 她垂眸看著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这种熟悉感太诡异了。 她经歷了前六个世界,隱约能察觉到“他”的灵魂在跟著她一起进入新世界。 刚来到惩罚世界时,她以为梁康成就是“他”。 可分明又不是。 他们很像。 这种相似让她在前期放鬆了警惕,以至於错失了很多疑点。 眼前这个,只是个被塞满恶念的空壳,是將“爱”扭曲成杀戮掠夺的疯子。 不是“他”。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37) 一旦確定真正的杀人犯,接下来的任务就好走多了。 梁康成是人类。 芸司遥不怕和人类对上。 武力值的欠缺可以用其他方面弥补——就像现在,她看著地上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的梁康成,五指紧扣刀柄,猛地用力抽出! 鲜血汩汩流下,在地板上漫开暗沉的红。 芸司遥精准避开了要害,没让他立刻断气。 两次电击让梁康成暂时失去了行动力,这两刀子下去,他便彻底丧失了主动权。 再放任伤口流血,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过多毙命。 【恭喜宿主成功触发惩罚世界任务:找出凶杀案的罪魁祸首。】 【若要完成任务脱离世界,请反杀他,待任务目標死亡,即完成任务。】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梁康成猛地呛咳起来,血沫顺著嘴角不断涌出。 “你要杀了我么?”他喘著粗气,每一个字都裹著阴冷的笑意。 “小遥,你杀了我,就和我一样是杀人犯了……警察会通缉你,你这辈子都甩不掉这污名。” “小遥,別动手!”芸津承挣扎著扶墙站起,捂著绞痛的肚子,冷汗顺著额角滑落。 “把他交给警察!我身上有定位器,我的人很快就能找到这里,到时候警察一来,我们就能得救了。” 芸司遥道:“定位器没用,这里开了信號屏蔽器。” 芸津承微怔。 系统:【杀了他,脱离任务。】 芸司遥挑眉,道:【我怎么总感觉你要坑我呢?】 系统:【您可以自行选择。】 选择? 这根本是道死题。 杀了梁康成,任务完成,可他的罪行无从对质,她会被钉死在“杀人凶手”的標籤上。 不杀他,任务失败是定局。 等他找到机会脱身,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五年后系统判定失败,她只有死路一条。 正思索著,门外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咚——咚——咚——!” 两人转过头去。 只见那扇厚重的暗门在撞击下剧烈晃动。门框开始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 芸津承下意识將芸司遥拉到身后,忍著腹部的绞痛沉声喝问:“什么人?” 这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力量。 “哐!” 又一声巨响,门板中央被砸出一个凹陷破口。 门外的“东西”似乎不耐烦了,撞击变得更加狂暴,门轴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突然,一条胳膊从门板的破洞里伸了进来——! 那胳膊修长匀称,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分明是人类的手。 可它抓住破洞边缘一拽——竟硬生生將凹陷撕开一道半米长的口子! 芸津承瞳孔骤缩,强忍著战慄:“人类?” 人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气。 撞击砸门还在继续,芸司遥原本紧绷的身体却缓缓放鬆下来,她轻轻扯了扯芸津承的袖子,“哥,没事了。” 角落里,梁康成看著那只从门外伸进来的手,几乎霎时就想明白那是什么。 他见识过那个机器人恐怖的力量。 除了它,梁康成想不到其他人。 “是它……”他低声喃喃,眼底翻涌的阴鷙像淬了毒的冰,“阿成……” “轰隆!” 整扇门轰然倒地,扬起的烟尘中,一个身形頎长的“男人”站在门口。 它穿著熨帖的白衬衫,五官俊朗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属於机械的冷光。 那张脸对梁康成来说极为陌生,却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厌恶。 不是他的脸。 它看向暗室里的人,目光在芸司遥身上停顿了半秒。 刚才还带著冰冷杀意的机械眼,在对上她的瞬间,竟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小遥。” 阿成径直朝她走来,步伐均匀得没有一丝偏差。 芸津承没见过它。 只觉得这“人”浑身透著诡异,他下意识抬手挡在芸司遥前面:“站住!” 芸司遥:“不用担心,它是——” 说起它的身份,芸司遥皱了下眉,解释起来太麻烦,她含糊道:“……它是我朋友。” 芸津承:“朋友?” 芸司遥点头,她看向阿成,道:“你能检测到这里的监控吗?” 她想到了一个能完美解决掉梁康成的办法。 阿成指了一个方向。 芸津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指挥阿成,“把他拖到监控底下。” 阿成没说任何话,动作迅速的按照她的吩咐行动。 芸司遥弯下腰,扯住梁康成道衣领,笑容讥讽。 “你不是喜欢收藏『作品』吗?我今天就让你自己当回『展品』。” 【7】阴暗疯批机器人將我强制爱了(完结) 她拿了梁康成的手机,用他的指纹解了锁,调出相册。 里面密密麻麻存著受害者的照片。 有遇害时的绝望挣扎,死后尸体被精心“摆放”、肢解的图片。 恐怖又惊悚。 每一张都標註著日期和编號,像收藏家在记录自己的藏品。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存档。 就像那些总忍不住回到案发地的凶手。 他们通常会用这种方式,反覆回味掌控他人生命的快感。 照片里凝固的恐惧是他的战利品。 每一次翻阅,都能让他重新体验那种將猎物玩弄於股掌的满足。 芸津承粗略的扫了一眼,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真是疯了……” “信號屏蔽器只防定位,不防区域网。”芸司遥快速操作著,將所有证据压缩打包,“这些,足够充当证据了。” 血腥味在潮湿的暗室里瀰漫。 梁康成髮丝汗湿,半边身子陷在血污里,每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 那双本该因剧痛而涣散的眼,此刻却牢牢地锁定在芸司遥脸上,像头濒死仍想咬住猎物的狼。 “小遥……” 声音轻得像嘆息,气音里带著血沫。 他並不畏惧死亡,而是有些遗憾。 梁康成艰难地抬起脸,唇角一点点向上勾,露出森白的牙尖。 “杀了我,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阿成猛地掐住他的脖子,掌心缩紧。 梁康成喉骨发出脆弱的“咯咯”声。 阿成面无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將人脖子直接拧断。 “杀了我,不过是……承认你和我一样。” 梁康成脖颈被攥得死死的。 眼球因充血而布满红丝,却仍然固执地,直勾勾地盯著芸司遥的脸。 “来啊,”窒息让他眼前发黑,血沫从齿缝渗出来,他笑得更疯,“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 芸司遥眉梢微扬。 她抬抬手,示意阿成先放开。 “放手。” 阿成缓缓鬆开手,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著青白。 “咳咳……!” 梁康成猛地吸气,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血沫顺著下巴淌进衣领。 阿成垂手立在一旁,像尊沉默的雕像。 芸司遥道:“哥,你出去报警。” 芸津承捂著钝痛的腹部,道:“小遥,你不要衝动……你……” 芸司遥:“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至於把自己搭上。” 芸津承喉间发紧,腹部的钝痛突然翻涌上来,像有把烧红的铁钳正绞著五臟六腑。 芸司遥道:“你的身体也拖不得了,得儘快去医院,这里我来处理。” 芸津承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没什么用。 芸司遥从不是会凭意气用事的性子,从她能这么干脆利落的制服梁康成就能看出来。 芸津承咬了咬牙,將翻江倒海的疼痛硬生生压下去,扶著墙踉蹌了两步。 “我去报警,也叫救护车。”芸津承道:“你……別做傻事。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实际上他连走几步路都吃力了。 芸司遥看著芸津承的身影消失在暗室门口,这才缓缓转过身。 地上的梁康成还在喘息,血沫顺著唇角不断涌出。 “让一个以掌控別人为乐的疯子,变成任人审判的罪人,”芸司遥轻声道:“梁康成,和收藏品们一起死在这里。” “这个结局,你还满意吗?” 脑海里的机械音沉默了片刻,隨即响起。 【检测到任务目標罪证確凿,已失去威胁能力……判定反杀条件达成。】 芸司遥没再说话,只是从暗室角落拖过一桶煤油。 “烧了这里。”她冷冷道。 阿成听话的接过她手里的汽油,洒在他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人体,残肢,那些“收藏品”…… 火苗舔上煤油的剎那,暗室里腾起冲天火光。 梁康成的脸被掩埋进火焰中,变得扭曲而狰狞。 他紧紧盯著芸司遥模糊的身影,怨毒又疯狂。 “哈哈……” 梁康成的笑声被火焰隔断,变成断断续续的嗬嗬声。 木柴爆裂的噼啪声里,残肢在火中蜷曲、碳化,与煤油的气息交缠,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腥。 阿成紧紧抓著芸司遥的手腕,道:“出去。” 火焰马上就要烧过来了。 【惩罚世界任务已完成,恭喜宿主完美通关,奖励积分:10万。】 【接下来的时间,將由您自由支配。】 “砰——” 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坍塌的闷响,火星飞溅著落在脚边。 阿成猛地將她往身前一拽,自己后背却被烫得嗤啦作响,它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攥著她的手腕更快地往外冲。 ——结束了。 远处隱约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芸司遥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暗室还在燃烧,那些罪恶、疯狂、偏执,终將在这场大火里化为灰烬,连一点痕跡都不会剩下。 而她,该走向属於自己的生活了。 【惩罚世界,完结。】 【7】惩罚世界的「惩罚」(1) 凶杀案公开后,引起轩然大波。 很多和梁康成打过交道的人都不可置信。 【自杀了?】 【事情都败露了,能不自杀么?】 【听说最后还想拉芸家那两位垫背,没成功,警察来之前就放火把暗室都烧光了。】 【天啊,根本看不出来他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家心里想什么,难道还会和你说吗?】 梁康成三十年经营了很多好名声。 社交场上总有人夸他“温文儒雅,风度翩翩”,说他资助失学儿童、给慈善机构捐款时出手阔绰,是个大好人。 案宗细节公开后,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偽君子”的骂声渐渐盖过了最初的震惊。 【看著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干这种事……】 【难怪说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幸好死了,不然又得害多少人。】 【还记得以前的新闻吗?一对夫妻被困在车里,活活烧死了。那夫妻就是他的父母,没准那火都是他放的。】 【反社会人格多恐怖啊,先天就有恶劣因子,能干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法医当时鑑定过,女方肚子里还怀著孕,被烧死的时候,孩子肯定也没了。】 【一尸两命啊……】 芸司遥来到芸津承的办公室时,他正忙得热火朝天。 “你知道偽装成自杀有多难么!”他一边对著电脑屏幕敲击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抱怨。 芸司遥笑了一下,道:“没办法,活著交给警方,我不放心。” 芸津承道:“幸好暗室里的那些残肢没有全部烧乾净,那可都是罪证。我可不能在医院白躺半个月。” 他联繫了媒体,將关於梁康成的所有罪证都公布了出去,调查过的,尚且存疑的,一股脑儿的发出去,让网友们自行判定。 芸司遥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道:“你怎么被他抓住的?” 印象里芸津承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让他去调查梁康成,他居然还傻乎乎的跑去他老巢,这不是急著给人送人头吗? 芸津承的手指猛地顿在键盘上,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跟被打翻的调色盘似的。 “操……”他低骂一声。 芸津承:“我派人去查了,刚查到梁爷爷当年的事,正想告诉你,我身边有他安插的眼线——我没想到他们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直接在车库堵我,那傻*从背后给了我一闷棍,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那儿了。” 芸司遥:“……” 芸津承脸色一绿,“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想笑,还在憋著呢?” 芸司遥:“……没有。” 芸津承:“还装!”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一脸控诉,道:“好啊你,我那么担心你,结果你呢。有什么事儿都瞒著我,还没问你呢,那个叫阿成的,到底是你什么人?別跟我扯什么朋友,你也得看我信不信…” 芸司遥道:“我们暂时同居。” 芸津承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度,“同居?” 芸司遥道:“这么大岁数了,別一惊一乍……” 芸津承脸色变了又变,道:“你跟我说实话,那玩意……那人,到底是不是人类?” 芸司遥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不是。” “那是什么?!”芸津承声音骤然拔高:“外星人?” 芸司遥:“机器人。” “机器——”芸津承转过身,扒了一下身后的帘子。 阿成正站在楼下等著,它穿著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阳光落在它发梢,泛著冷调的光泽。 光从外表上看,和普通人类並没有什么区別。 “机器人?!” 阿成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似有若无的扫过芸津承的方向。 芸司遥点头,“嗯,机器人。” 芸津承脸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芸司遥一眼就看穿了他,冷酷无情道:“店铺倒闭了。” 芸津承有些失望。 芸司遥道:“善后就交给你了,哥,我明天还得继续上班,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她正要离开,芸津承道:“等等。” 芸司遥转头,“嗯?” 芸津承看了她半晌,才艰难开口,“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认真啊,”芸司遥笑了笑,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一字一句道:“我在认真生活。” 芸津承没再说话,他看著妹妹转身离开。 芸司遥的身影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单薄。 她肩膀线条清瘦,可那脊背挺得笔直,像株刚经歷过暴雨却没被压弯的植物,带著股韧劲,朝著门口走去。 芸津承望著那扇关上的门,良久,他坐回椅子上,望著天板轻轻闭了眼。 算了算了,隨她去吧。 “……” 芸司遥下了楼,一眼就看见阿成还站在她的车边。 他身形挺拔,一身乾净衬衫在阳光下格外惹眼,路过的人总会不自觉地多瞥几眼。 芸司遥道:“你来开车。” 她把钥匙丟给阿成。 阿成飞快抬手,精准的接住了钥匙。 芸司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不打算和我交代一下吗?”她漫不经心问道。 阿成眨了一下眼。 “从你上楼到现在,共计25分钟03秒。”它声音平稳无波,带著机械特有的精准,“你说过『在楼下等』,所以我没有移动位置。期间有三人试图搭话,其中一位询问地址的路人、两位搭訕的女士……我均未回应。” “指令之外的事,我不会做。”阿成补充道,语气认真得近乎执拗,“我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芸司遥系好安全带,道:“除了这个呢?” 阿成视线中透著些茫然。 芸司遥:“你是怎么醒来的,阿东婆的药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她侧过脸看他,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半边脸上。 “这些,不该和我交代下吗?” 车厢里瞬间陷入沉默。 阿成的喉结动了动,却迟迟没有吐出一个字。 芸司遥直截了当地问道:“阿东婆的药,是你让她给我的?” 阿成漆黑的眼珠微微转动。 它转过头,终於开了口。 “是。” 芸司遥道:“喝了这个,你会死吗?” “三瓶全部喝下去,”阿成顿了顿,道:“会。” 芸司遥:“你不怕我真杀了你?” 阿成握著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怕。”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一丝微凉的风。 芸司遥盯著它。 “为什么?”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你。”它缓缓道:“你不需要我,我就只有消解、死亡这一条路。” 芸司遥忽然笑了笑。 她靠回座椅,那笑意漫过眼底,冲淡了之前的锐利。 “开车吧。”芸司遥道:“先去趟超市,我晚上想吃醋排骨。” “好。” 阿成没再说话,脚下的油门轻轻踩下,车子平稳地匯入车流。 超市里人不算多,阿成推著购物车跟在芸司遥身后。 “要选带骨的,肉太多了反而没那么好吃。” 在芸司遥伸手够货架顶层的料酒时,阿成自然而然地抬臂取了下来,放进车里。 旁边的阿姨看了直笑:“小伙子真细心,跟女朋友出来买菜啊?” 阿成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眼芸司遥。 芸司遥笑了笑,道:“嗯。” 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热意,带著点草木的清香,拂在脸上格外舒爽。 芸司遥走在前面,步子轻快。 阿成跟在身后半步远,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提著两大袋,肩背挺直。 门口的路灯亮了,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芸司遥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它,“还没给你起新名字。” 阿成立刻抬起头,漆黑的眼珠专注地望著她。 晚风掀起它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沧溟吧,”芸司遥道:“沧海的沧,北溟的溟,你的新名字。” 它愣了愣。 “沧、溟……” 它似乎在舌尖反覆咀嚼这两个字的音节。 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芸司遥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次故意放慢了脚步。 沧溟很自然地跟上来,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缓缓靠近,终於彻底交叠在一起。 这一次,紧紧挨在一起,再也没分开。 【7】惩罚世界的「惩罚」(2)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真爱上了一个死物,隨著岁月的增长,你老了,走不动了,可你的爱人依旧年轻、英俊,容貌不发生一丝变化……”】 【你是爱它,还是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 墙上的时钟转了又转,把春的、夏的蝉、秋的月、冬的雪,都磨成了模糊的光影。 时间已经流逝了五十年。 芸司遥手指抚过泛黄的书页,指腹碾过早已模糊的字跡,抬眼看向窗外。 惩罚世界的“惩罚”。 ……是什么呢? 阿成在厨房煮中药,浓郁的苦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钻进鼻腔。 它熟练地用长柄勺搅了搅药罐里翻滚的褐色药汁,取过晾药的白瓷碗,滤去药渣,將苦药盛了出来。 机器人是不怕烫的。 它端著碗,另一只手还紧紧抓著。 “小遥……” 它正要走去阳台,將药端给正在晒太阳的芸司遥,脚步忽然顿住。 眸色骤然一紧。 阿成视线飞快扫过整个阳台。 躺椅空著,薄毯滑落在地。 风从敞开的阳台门灌进来,掀起窗帘一角。 芸司遥,不见了。 * “你说什么?”警察道:“你的爱人失踪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阿成道:“对。” 警察:“姓名,年龄,在哪里失踪的你还记得吗?” 阿成:“家里。” 它的语音模块保持著平稳的语调,眉头却紧紧皱在一起。 警察:“姓名和年龄?” 他在笔录本上顿了顿笔,抬眼看向面前这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对方穿著一身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泛著不自然的白皙。 “芸司遥,”阿成顿了顿,道:“年龄……七十二岁。” “七十二?”警察愣住,“你不是说是你的爱人失踪了吗?” 阿成点头,“她就是我的爱人。” 警察一下子没握住笔,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墨痕。 “爱人?” 他张了张嘴,视线在阿成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转了两圈。 阿成坚定道:“是的。” 警察在“关係”一栏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写下了“家属”两个字。 “我们会先调取你家周边的监控,包括楼道、小区门口的录像,看看有没有老……您爱人离开的踪跡。您也可以在附近找找,应该不会走的太远。” 阿成点点头,就要离开。 “等等!”警察叫住它,撕了一张纸,道:“这是我的电话,您可以存一下,有新消息我会通知您。” 阿成:“谢谢。” 警察:“对了,您有爱人的照片吗?” 阿成歪了歪头,漆黑的眸子转向他。 警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臟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了两下。 很诡异的眼睛。 它的眼睛是通透的黑,深不见底,有种机械的冰冷。 阿成:“我爱人不喜欢拍照。” “不喜欢拍照?”警察:“一张照片也没有吗?” 它又问:“必须要照片吗?” “……有照片更好找一点。”警察道:“不然我们没法確定找到的人是不是您爱人。” 阿成转了转眼睛,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麻烦……” 警察:“什么?” 阿成道:“我去找找,稍后发给您。” “好的。” 它转身离开了。 警察看著它背影,眉头皱得死紧。 真是个怪人。 阿成出了警察局,有些茫然空洞的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 出事了要找警察,请求其他人帮助时,要说“谢谢”。 这些是芸司遥教给它的。 它学会了。 可是没有用。 芸司遥不见了。 ……它找不到她了。 阿成抬脚走向他们的家。 在来警察局前,它把芸司遥可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 没有。 哪里都没有她的踪影。 换成以前,它能精准定位到芸司遥的位置,现在不能了。 她取消了它这个功能。 阿成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石块砸向墙壁,撞出核桃大小的凹陷。 它呆愣愣地看著那凹陷,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地面上,透著一种近乎僵硬的沉静。 风掀起它衣角,又落下去,它浑然不觉;身边有人走过,说笑声擦著耳边掠过。 周遭的喧囂都被隔在一层透明的屏障外。 它的视线依旧胶著在前方某一点。 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其实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阿成缓缓坐在了地上。 机器人的记忆力很好。 它能记住这五十年里,和芸司遥经歷过的所有事情。 昨天,她还和它说想去外面散散步。 “……沧溟,明天天气好的话,陪我去河边走走吧。” 他们確实很久没散步了。 自她腿脚不利索后,多数时候只是在阳台晒晒太阳。 人的一辈子漫长又短暂。 它陪了她五十年,从年轻的皮囊,换到如今和她一样苍老的模样,它陪她走了很久很久。 芸司遥喜欢晒太阳。 她坐在轮椅上,被它推著往前走。 “妈妈你看!那人走路好怪哦,”有个小孩指著阿成,大声说,“那个老爷爷,是不是生什么病了——” “別乱指人家。” 路人立马捂住了孩子的嘴,歉意地冲他们点点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 这种情况並不是第一次发生。 阿成扮演老年人真的很违和。 它佝僂著背,颈间的皮肤松垮得像揉皱的树皮,动作却很利落,上坡下坡,搬轮椅,提重物,丝毫没有显出老態。 也正是因此,它举手投足间全是藏不住的违和感。 芸司遥当时没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它扶著轮椅的手,道: “……回去吧。” 阿成:“不继续走了吗?” 芸司遥摇摇头。 “不了。” 【7】惩罚世界的「惩罚」(3) 回到家后。 她手撑著下巴,目光平静的看了它许久。 阿成站在原地,任由她打量。 这是它最近才换上的“新皮肤”,不好看,皮肤皱皱巴巴的,活像个高高瘦瘦的小老头。 待周遭没了旁人,阿成便不再刻意佝僂著背。一米八几的身高架著这副皮囊,愈发显得怪异。 芸司遥望著它,轻声说:“换回去吧。” 阿成愣住,它的表情透著一丝人性化的紧张。 “为什么?” “太显眼了。”芸司遥的指尖划过轮椅扶手,“你这副样子,走在街上总有人盯著看。” 阿成问:“为什么要看我?” 芸司遥笑道:“没有一个八十岁老头能像你这么健步如飞,还能带著我四处折腾。” 阿成抿了抿唇。 实际上它已经非常像人类了,不管是细微的表情还是动作,都很像人。 除了那双眼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书库多,101????????????.??????任你选 】 那双眼瞳总像蒙著层剔透的琉璃。 再逼真的情绪也染不透眼底的机械和冷漠,只有在面对她时,才稍稍显出几分人性的情绪波动。 阿成道:“我可以偽装的更好的,我能学的,我已经在学了……” 它蹲在芸司遥面前。 芸司遥轻轻嘆息,道:“你得背我,抱著我,在外面也得帮我推著轮椅,扶著我。” 她摸著阿成的头髮,道:“人类没有你这样的力气,更不会像你这么利落。再像,这些也藏不住的。” 阿成的肩线垮了下去,僵硬的脖颈微微垂下。 “我不想换回去。” 芸司遥的手缓缓下移,落在了它脖颈上。 掌心触到那层皮肤时,她的指节忽然收紧。 “咯咯咯” 阿成瞬间捕捉到危险信號,却没有躲闪。 它只是微微抬眼,看著芸司遥。 她的眼神很静,像结了薄冰的湖面,辨不出情绪。 指尖的力道一寸寸加重。 阿成卸下了所有身体的防护,將自己最脆弱的弱点暴露出来。 空气里瀰漫著细微的咯吱声。 它知道她在做什么。 五十年的相伴,足够它读懂她每个细微的动作里藏著的念头。 她或许是累了。 累於这场漫长的陪伴。 她想要带它一起离开了。 阿成机械捏造的心臟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动,它並不害怕,胸腔里蔓延著说不清的酸胀痛感和一种近乎於解脱的温柔。 他们要一起离开了。 阿成的呼吸逐渐放缓,它闭上了眼睛。 芸司遥指尖已经陷进它脖颈的皮肤里。 再用力一分,阿成卸下所有防护措施的脖子会像豆腐一样碎在她手里。 芸司遥盯著它,视线冷静,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机械。 就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瞬间。 她忽然看到阿成的喉结动了动,脖颈上的脉搏突突跳动,抵在她掌心。 它还是和以前一样顺从。 它只是一个,沉默的,只会爱人的机器。 指尖的力道骤然泄了。 芸司遥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般后退半步,背紧紧抵住轮椅的靠背。 阿成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小遥……” 芸司遥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 阳光透过窗欞落在它肩头,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影子。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阿成安静地看了看她,眸中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瞬,隨即起身,走了出去。 它没有真的离开。 而是隔著一扇门,静静立在门外。 人类的情绪瞬息万变。 阿成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门板。 门內传来一声极轻的嘆息,轻得像飘落的雪。 “不能离开……”芸司遥看著窗外的景色,“是惩罚吗?” 系统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芸司遥留在了这个世界。 她送走了自己最后的亲人,到最后留在身边的,兜兜转转只有阿成。 系统会在她生命走向终点的时候给予她离开的权力——传送至下一个世界。 但是惩罚世界没有。 这是留给她自己经歷的。 【当你逐渐老去,容顏不在,而你的爱人却永远定格在二十岁。】 【镜子里的人越来越陌生,眼角的皱纹再也展不平,抹不开。】 【你的头髮白得像落满了雪,你看著爱人从身后走过来,阳光落在它脸上,年轻、英俊,和你印象中的它一模一样。】 【你的爱人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等到这时候,你会后悔,没有杀了它吗?】 芸司遥没有杀它。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著它脖颈的余温。 她终究没能像当年说的那样。 亲手杀了它。 “……” 在她失踪的一个月里。 阿成一直待在她的臥室,僵硬的坐在床边,看著窗外日升日落,昼夜交替。 它不用吃饭,也不用开口说话。 就像一尊生了锈的雕像。 灰尘在光柱里翻滚,一层层落满它的肩膀、发间。 它等待著。 等待著芸司遥回来。 墙上的掛钟每跳一下,都像在空旷的房间里砸下一颗石子。 直到第三十一天的清晨。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划破了持续一个月的死寂。 阿成迟缓地转过头,胳膊因为太久没有活动而发出轻微的卡顿声。 是电话。 来自派出所的电话。 阿成拿起手机,划下接听键。 “沧先生,我们找到了您的爱人,请您来派出所一趟。” 警察的电话刚掛断,阿成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派出所。 来之前它没忘记带芸司遥常穿的外套,还有一颗紧紧捏在手心里的薑。 天气冷了,她不能受凉。 整整一个月。 它几乎没有和芸司遥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接待室的门推开时,芸司遥正坐在长椅上。 看到是它,她没有过多的惊讶,而是笑著冲它抬了抬手,示意它过来。 “……沧溟。” 她的反应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成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她只是去散了散步,散完就回来了。 阿成漆黑的眼眸紧紧看著她的脸颊,从眉眼到鼻尖,嘴唇,下巴…… 仿佛要把这张脸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细微的起伏,都深深刻进脑海中。 “你去了哪里?”它问。 芸司遥:“到处走走,散散心。” 阿成的指尖顿住了,胸腔里那颗机械心臟突然跳错了半拍。 “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 芸司遥道:“我想一个人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阿成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把那句堵在喉咙口的话说出来,“我很担心你。” “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芸司遥看了看他,良久,又道:“抱歉。” 阿成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 等出了警察局,芸司遥有点犯困了。 阿成將早就准备好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声音低低地。 “……你永远不用跟我说抱歉,小遥。” 【7】惩罚世界的「惩罚」(4) 芸司遥眼皮颤了颤,睏倦让她的眼神更显朦朧。 过了片刻,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一片雪,听不出太多情绪。 它把芸司遥接回住处。 邻居见他们时常一同出入,这天又撞见了,便笑著打趣: “唉,真孝顺啊,隔三差五把家里长辈接来照料。我老了要是能有这么贴心的小辈,怕是要烧高香咯。” 阿成的眉峰猛地一蹙,方才还平和的侧脸线条瞬间冷硬了几分。 “你说错了。”它开口道。 声音比寻常低了几度。 邻居愣了愣,张著嘴“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超实用 】 阿成抓著芸司遥的轮椅把手,字字清晰,道:“这是我的爱人。” 邻居脸上的笑容僵住,“爱、爱人?” 他眼神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半晌没说出话来。 芸司遥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回家吧。” 阿成低头看她,眼底那片深潭里似乎漾起些微澜,只剩下某种执拗的专注。 进了门后,它又重复道:“你是我的爱人。” “行了行了知道了,”芸司遥道:“你没看到那人的眼神么,估计又把你当成什么倒贴富婆出卖色相的……” 阿成握住了她的手,道:“为什么不能说?” 芸司遥:“我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 阿成:“我不怕麻烦,以后你都可以交给我来解释。” 芸司遥以前並不这样。 她轻轻笑了笑。 阿成还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它看著芸司遥,只觉得心口泛酸,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 “……我不想死。”它低声说。 芸司遥没听清,只是微微偏过头。 实际上到了一定的年纪,不仅是听力,她的视力也在逐步下降。 阿成握著她乾瘦的手,道:“我想死在你后面,不要杀了我好不好。” 芸司遥这回听清了。 她低头看阿成,声音缓慢道:“阿成,你恨我吗?” 她又叫回了“阿成”这个名字。 这段时间芸司遥总是將两个名字弄混。 阿成:“我不恨你。” “我是人类,总会老,总会死的。”芸司遥忽然笑了,“……你就不怪我,当初差点杀了你么?” 阿成很快道:“我也是人类,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怪你。” 芸司遥轻轻挣了挣手,没挣开,便任由它握著,语气淡淡的:“你若不恨,就不会把我想杀你的事记这么久了。” 阿成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半天才挤出声音:“我记著,不是因为恨。” 关於芸司遥的每一件事,它都记得非常清楚。 五十年,一万八千二百六十三天。 芸司遥三餐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喜欢什么,它都记得很清楚。 它望著她鬢角的银丝,忽然低下头,额头抵著她的手背,像个怕被丟弃的孩子。 “我死了,就没人记得这些了。没人记得你爱吃什么,討厌什么,没人记得你阴雨天腿会疼,要提前把暖水袋焐热,没人算著时间提醒你晒晒太阳,免得关节发僵。” 它说:“我怕我死了,其他人不能照顾好你,我怕你受一点委屈……所以我必须死在你后面,等你安安稳稳地走了,我才能放心。” 芸司遥静静地看著它,目光落在它紧抿的唇上,缓缓道:“这是惩罚,还是奖励?” 脑海中的系统並没有回应她。 阿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它眼里浮起一丝茫然,却还是篤定地说:“我是你的奖励。” “我不怕死,沧溟,”芸司遥道:“或许你该换一种想法,我死了,我们会在下一个世界相遇……” 阿成:“我知道你不怕。” “可是我胆子很小的,”它睁著漆黑的眼睛,道:“我害怕你死,我想要你陪我久一点。” “这不是对我的惩罚,”芸司遥的指尖轻轻落在它的眉骨上,“是对你的惩罚。” 阿成望著她浑浊却依旧清冷的眼睛,抬起头,轻轻吻了吻芸司遥的手腕。 “我是你的仿真男友,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爱你,”它的声音低沉有力,道:“所以惩罚也好,恩赐也罢,只要是与你有关的,都是我该受的,该得的。这五十年,我很幸福。” 芸司遥望著它,眼神静得宛如深冬的湖面。 她的目光在阿成脸上停留了半晌。 从它微蹙的眉峰,到眼底那片毫不掩饰的执拗,再到紧抿的唇线。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目光落在它始终攥著的手上,语气平淡:“你手里抓著什么,一路都没鬆开过。” 阿成鬆开紧握的掌心。 一颗包装朴素的薑。 阿成:“,只有一颗,医生说你不能经常吃,现在天气转凉了,很容易感冒发烧。” 芸司遥:“给我准备的吗?” 阿成点头。 芸司遥:“那刚刚为什么一直不给我?” “现在给你……”阿成说著,小心地剥开纸。 玻璃纸摩擦的轻响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它捏著那颗琥珀色的块,递到她嘴边。 芸司遥含著,生薑的辛辣直衝鼻腔,带著点呛人的衝劲。 但那股辣意没持续太久,就被裹在外面的蔗甜味慢慢压了下去。 变成一种温温的、带著点辛香的甜,在舌尖缓缓漾开。 她去浴室洗漱,卸下一身的疲惫。 阿成站在浴室门口,听著里面传来的水流声。 芸司遥不需要它的帮助。 即使身体渐渐衰弱,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阿成知道她的倔强,所以从不勉强,它只会在门口等著她,里面有任何异动,它都能第一时间衝进去,处理所有的突发情况。 它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做这些事。 像株沉默的树,把所有的枝叶都伸向她,却从不惊动她分毫。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继续。 阿成站在门口,胸腔里的心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正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 那震动顺著血管蔓延开来,竟生出一种类似人类心绞痛的钝痛,一下下碾过它的大脑。 它在痛苦什么,就连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芸司遥要离开了吧。 阿成的脸开始扭曲。 走廊的灯光落在它脸上,能看见那片水渍顺著下頜线往下淌,却没有一点声音。 它就那样站著,承受著心臟传来的、不合逻辑的剧痛。 任由那些温热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明明知道自己是没有泪腺的,可此刻,这具躯体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替它宣泄著无法言说的恐慌与痛苦。 【7】惩罚世界的「惩罚」(完结) 阿成重新换上了苍老的皮囊。 芸司遥可以选择一个普通人类相伴一生,他们会一起变老,相濡以沫,过普通而幸福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阿成坐在书桌边,手里握著笔,在白纸上写字。 【我痛恨这份无能为力,恨我的感情,恨我的全部。】 【恨我既非人类,也算不上机器。】 【我恨我的贪婪与自私,让我爱的人沉浸痛苦。】 阿成笔尖顿住,它看著自己手上的皮肤。 手背上布满褐色的老年斑,像老树皸裂的树皮。 【如果我是真的人类就好了。】 【如果她遇到的不是我,会不会更幸福?】 阿成笔尖停滯在最后一个疑问上。 它享受了五十年的生活,此时此刻,却生出了惶恐。 “阿成。” 芸司遥的声音远远传来。 阿成指尖一顿,迅速將写了字的白纸揉成紧实的一团,又撕成碎片,丟进桌旁的垃圾桶。 它走到客厅时,正看见芸司遥佝僂著背,试图弯腰去系散落的鞋带。 但是她弯不下去。 芸司遥试了两次,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声,终究还是没能弯到足够的角度。 只能喘著气直起身,额角沁出细汗。 阿成没说话,很自然地走过去,半蹲下身。 它的手指穿过她鬆弛的裤脚边,捏住鞋带轻轻一绕,系出个规整的结。 芸司遥垂眸看著它白的发顶,忽然开口:“今天是大哥生日。” 阿成站起身。 芸司遥:“咱们去看看他吧?前阵子通电话,他还念叨呢,说咱们俩总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倒像跟他生分了。” 芸津承早就去世了。 去年办的葬礼,它和芸司遥一起参加的。 但阿成並没有提醒她,轻轻应下,“好。” 它开车,芸司遥坐在副驾。 副驾驶有专门的护腰枕。 芸司遥一上车就睡著了,阿成绕著a市开了一圈。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颊。 车子一路向前行驶,来到了海边。 沙滩上的贝壳沾著水泽,被星光照亮,远远看上去,像在发光。 芸司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抬手揉了揉发沉的眼皮,声音带著初醒的沙哑:“你怎么不喊我?” 阿成將温水递给她,道:“看你睡的太熟了。” 芸司遥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仰头喝了一口。 他们的对话非常熟稔,五十年的相伴,早已熟知彼此。 她望著车外陌生的夜色,后知后觉地问:“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阿成:“你之前不是想去看看海?” 芸司遥想了一下,自己应该说过这句话,她没再细想,只轻轻“嗯”了一声。 芸津承去世了。 去年就走了。 她忘记了。 实际上自从年纪上来后,她忘记的事情很多,常常前一秒还在思索,后一秒就把想干的事给忘了。 阿成从车里搬下来一个轮椅,让她坐了上去。 它推著轮椅带著芸司遥在海边走。 轮椅碾过沙滩,掺著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显得很静謐。 芸司遥侧耳听了会儿,忽然开口:“上个月,我去了趟陵园。” 阿成道:“去看家人吗?” “算吧。”她应得轻描淡写,“其实我挺不喜欢一个人变老,另一个人维持原样的,很无力,也很疲惫。” 她语气轻快,似乎並没有什么情绪。 阿成的脚步倏地顿住。 轮椅停在原地,车轮陷进细软的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沉响。 芸司遥却没回头,依旧望著海:“我不想让你看著我死。所以那时候走了,想著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过日子试试。” 阿成低声道:“那现在呢?” 芸司遥:“你看我不是回来了么。” 阿成道:“你捨不得丟下我吗。” 芸司遥想了想,“有一部分原因吧。” 阿成將她从轮椅上抱下来,两人坐在沙滩上,相互依偎著。 这里位於城郊,很少污染,抬头望去,无数星辰正缀在这深邃的背景上,亮得像打磨过的钻石。 芸司遥道:“我困了,想睡会儿。” 阿成给她披上外套,將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它有预感。 芸司遥要离开了。 今天的她格外的清醒,气色甚至比前几天还要好。 阿成看著海,听著耳边来自爱人微弱的呼吸。 它控制不住身体的发抖。 芸司遥枕在它肩膀上,声音很轻,“不要怕……” 阿成的心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它终於敢侧过脸,看见她望著海面,睫毛上沾著一点不知是雾还是泪的湿意。 芸司遥:“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休息,沧溟……” 阿成抱著她,道:“我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周围静悄悄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 “小遥。” “嗯?” “我喜欢的从来不是皮囊,”阿成的指尖轻轻蹭过她手背,那里的温度正慢慢凉下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是老是丑,在我眼里你就是你,没有任何区別。” 它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把翻涌的哽咽咽了回去。 “在我眼里……你从来没变过。从见你的第一眼起,就没变过。” 芸司遥靠在它怀里,渐渐没了声音。 海面上正掠过一只孤鸟,翅膀划破暮色,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啼鸣,像谁嘆了口气。 *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你真爱上了一个死物,隨著岁月的增长,你老了,走不动了,可你的爱人依旧年轻、英俊,容貌不发生一丝变化……”】 【你是爱它,还是恨自己当初的选择?】 芸司遥看著绵延的海面,浪尖的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 “我老了,走不动了,就坐在椅子上,听它给我分享生活趣事。” “我看著它年轻的脸,心里想的是,这几十年,它陪我吃了多少顿饭,度过了多少岁月,为我做了多少,又付出了什么。 我们一起走过了漫长而又平静的一生。 它不变,可它记住了我所有变的样子。 有人把我从年轻到年老,都好好收在心里了。 “我有什么不知足的。” 【番外,完结。】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 “古画藏艷鬼,勾魂索命来。” * “轰隆轰——” 大雨倾盆而下,几个身穿粗布短打的彪形大汉缩著脖子,骂骂咧咧地往破庙方向跑。 “他娘的!这鬼雨是要下到天塌下来不成!” 几人湿漉漉的挤在破庙里,鞋子在地上踩出深浅不一的湿渍。 为首的那人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啐了口:“今儿个截的那穷酸商人,身上就这点家当,顶多够弟兄们喝半月的劣酒,真他娘晦气!” 他旁边那瘦猴似的汉子嘿嘿笑起来,眼神发飘:“不过他那婆娘倒是有几分姿色,皮肉嫩得很,就是哭哭啼啼的,败了老子的兴……” “就惦记著你裤襠里那二两肉!” 一个络腮鬍小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瓮声瓮气地接话。 “大哥,下次咱专挑那穿绸缎、带玉佩的!那才叫真有钱!” 为首的汉子抬手就狠狠拍了他后脑一巴掌,瞪眼骂道:“蠢货!穿绸缎的背后没几条护主的狗?有权有势的碰了,咱哥几个坟头草都得三尺高!” 那人吃痛的捂住脑袋,正要再开口时,一股阴风从门外灌了进来。 几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去!把灯点上。”为首的汉子粗声喝道。 这庙早破败得不成样子,四处都漏风,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土坯。 几处屋顶塌了个窟窿,抬头能看见灰濛濛笼著阴云的天。 “大哥!” 刚点完油灯的瘦猴突然怪叫一声,“您、您快来看!这……这有幅美人图!”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美人图? 烛火被穿堂风吹得猛颤。 几人心里本就发毛,被他这声喊惊得心头一跳。 “什么美人图,又不是活人,值几个钱?不就一幅画——” 话音戛然而止。 破庙角落放著一副蒙了灰的木框,框里竟是幅工笔美人图。 画中女子的脸忽明忽暗,眉梢挑著艷丽妖气,眼尾淌著硃砂似的红。 明明是绢上墨色,偏像活物般勾魂夺魄。 美极、艷极。 雨水顺著屋顶破洞砸在地上。 雷声滚过的瞬间,仿佛见画中美人朱唇微启,鬢边金箔步摇竟轻轻晃了晃。 “叮铃铃” 汉子喉结滚动,著迷似的走上前,想要触碰这幅画。 刚靠近半步,就觉那画中眼波像鉤子似的缠上来。 美。 太美了。 画中女子嘴唇红得怪。 不是胭脂色,倒像刚吮过血,嘴角勾著半丝笑,说不清是嫵媚还是讥誚。 “……好看吗?” 那声音从画里飘出来,像蛇吐信子,低低地,甜得发腻,腻得发冷。 最先失態的是那个瘦猴。 他直勾勾盯著画中人,喉结滚了滚,嘴角淌下涎水,喃喃著: “好、好看……” 几人眼神里的凶戾早没了,只剩痴傻的迷醉。 破庙里的油灯开始爆燃,画中人唇上那抹红儂丽糜艷。 “过来。” 尾音拖得长长的,像只勾人的手,指尖在心口轻挠。 心头那点警惕都被挠散了,骨头缝里都透著酥麻。 几人齐齐吸气。 像被无形的线牵著,不由自主往前挪了半步。 冷香更浓了。 甜腥气直往鼻孔里钻,混著他们粗重的喘息,竟生出种诡异的缠绵。 “到我这儿来……” 隱约有无数细若髮丝的黑线,正从画里游出来,缠上他们的脚踝、手腕,凉丝丝的。 画中美人的脸愈发清晰。 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像两口深井。 几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缠在他们手脚上黑髮猛地扎进皮肤血管,不断地汲取著血液。 他们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乾瘪下去。 原本结实的臂膀塌了下去,皮肤迅速乾瘪,枯瘦。 “嗬嗬……” 几人眼睛还圆睁著,瞳孔却散了,只剩下一层灰濛濛的白。 像被抽乾了所有生气。 瞳孔里映著画中那抹挥不去的艷红。 【作恶值:1。】 风从破屋顶灌进来,凉凉地扫过画中人脸颊。 美人唇上的红鲜活得像是要滴下来。 她眼尾的笑意深了些,像是刚饮足了水,眉眼儘是饜足。 画中人长发缓缓飘起。 纸纹的褶皱竟一点点舒展开,像真的髮丝拂过脸颊。 接著是指尖、胳膊、纱衣……一点点从画里钻了出来。 芸司遥看著地上的尸体。 她穿了一件艷红的纱衣,脚踝繫著红绳,赤足踩在地上。 系统:【当作恶值达到100,由妖入魔,则任务完成。】 这次的任务很奇怪。 芸司遥刚穿进来时,身体就受了重伤。 她被困在画中,只能靠著破庙中的供奉苟延残喘。 飢饿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需要精气,人的精气。 这里位於荒郊野外,马匪横行,过路商人一般不敢走这里。 今天赶巧,碰到几个刚劫持完过路商人的匪徒。 芸司遥便在暗处观察他们。 她的“眼睛”能看出人身上的功德和孽债。 这几人黑气繚绕,行为举止流氓匪气,造了不少杀孽。 她很饿,便將这些送上门的食物全拿来填饱肚子。 这种饱胀感只能维持片刻。 芸司遥踩过他们的尸体,抬头望向庙外的雨。 她不能沾水。 纸沾水容易皱。 “咳咳……”芸司遥抬手掩住唇,一声咳嗽从指缝漏出来。 甜腥气顺著这声咳漫得更浓了些。 肚子里又开始飢饿。 她受了內伤,需要精气来调养身体。 芸司遥正思索著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是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踩在满地湿泞的土地和枯草上,竟没带起多少动静。 一下,又一下。 目的明確,不疾不徐地往这边挪。 人类? 芸司遥眯了下眼,转身返回画內。 纱红的衣摆扫过地上的尸体,那几具尸体便迅速化为飞灰,隨风消散,和灰尘融为一体。 痕跡消失的乾乾净净。 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似乎都静了半分。 一个僧人撑著油纸伞进入庙中。 他身穿青灰色的僧袍,洗得发白,边角磨出了毛边。 抬手,收伞。 那是双极乾净的手。 指节分明,却不显得骨硬,掌心带著常年握经卷磨出的薄茧,浅淡却清晰。 僧人身形清瘦,眉眼像被山巔的雪洗过,近乎寡淡,视线中一种沉静的悲悯。 像月光落进深水,不起半分波澜。 芸司遥看到了他身上的功德金光,那是至善至纯之人都罕有的功德。 ……和尚。 芸司遥不是没见过出家人,却从未有谁像他这样,功德大成到仿佛周身都凝著层佛光。 僧人缓步走进来,脚踩在朽烂的木板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离得近了,芸司遥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气息。 像晒透了的经书混著晨露,清冽中又带著种沉甸甸的暖意。 “阿弥陀佛。” 他抬眼看著那幅美人图,双手合十,指尖微拢时,有细碎的金光溢出。 “贫僧法號玄溟,”他声音平稳,丝毫不受古画美人的蛊惑,道:“施主戾气缠身,早已偏离本相,何苦执著於吸食生魂,墮入更深业障?”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 他一眼就发现了画中的蹊蹺。 芸司遥心头微动,知道这僧人是特意冲她来的。 她眉梢轻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开口。 “大师火眼金睛,倒不知看没看清,我手下亡魂,是该杀的恶鬼,还是你要渡的善男信女?” 这和尚通体縈绕的功德金光,福泽深厚。 假以时日,怕不是要成佛作祖的。 而出家人最忌杀孽。 他这般修为,更不会轻易动杀心。 “此人作恶多端,”芸司遥抬眼看向玄溟,眼尾那抹艷色晕染得更开,“我不过是替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冤魂,討回半分公道罢了。” 她从画中走出,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僧人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芸司遥发现自己靠近他时,腹腔里叫囂的飢饿感居然消退许多。 玄溟低声念了句“善哉”,手腕上缠著的佛珠轻轻叩动。 芸司遥:“上个月他们在城南劫了张秀才的赶考盘缠,害人家冻毙在庙內;前几日又绑了李屠户的小女儿,弄淫取乐……” “大师觉得,”芸司遥忽然笑了,唇上那抹红亮得刺眼,“这样的人,算无辜,还是极恶?” 玄溟:“人人皆有因果,施主。” 芸司遥见他盘膝坐下,双手合十置於膝上。 僧人眼帘轻闔,周身的功德金光愈发柔和。 “他们造业,自有轮迴清算,地狱业火,从不会漏过谁。可你以恶制恶,吸食其精魄,与他们又有何异?” 他声音清越,像山涧流水漫过青石。 芸司遥:“大师厚德载物,为何要渡恶不渡善?我只杀了恶人,怎么能叫作孽?” 她心中腹誹。 真是个死禿驴。 要不是身受重伤,她懒得和这僧人说这些废话。 “南无阿弥陀佛……” 僧人轻嘆一声。 “冤魂需安,罪孽需偿,却不该由你代天行罚。你本是画中灵,若能守心向善,或可修得善果,何必被戾气缠缚,毁了自身修行?” 他不再多言,低声念起了经文,声音平稳如钟。 那些经文仿佛带著某种奇异的力量,穿透她的躯体,直抵魂魄深处。 芸司遥身体晃了晃,经文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进她的魂魄里。 那些被她吸食的精魄碎片在体內翻腾。 带著怨毒和痛苦,撕扯著她的神智。 芸司遥喉咙里涌上腥甜,冷汗顺著鬢角往下淌,打湿了衣领。 该死的和尚! 芸司遥死死捂住心口,身子剧烈地晃了晃。 那点疼却压不住魂魄里翻涌的绞痛。 玄溟始终闭目诵经。 唇齿开合间,金光像活物般缠上她的四肢,越收越紧。 芸司遥疼得蜷缩在地,指甲深深掐进砖缝,指节泛白。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禿驴!不杀该死之人,却偏偏要拿我来换取一个公道!” 破庙內久久寂静。 僧人停下了诵经,似乎在看她,那眼神依旧是悲悯的。 “你所杀之人,並不止那五人。” 芸司遥蜷缩在地上,浑身脱力,冷汗浸透的衣衫贴在背上,冷得她指尖发颤。 她抬起眼,撞进那僧人漆黑的眸子里。 他一袭青灰色僧袍,纯净如蒙光,明明是方外之人,偏生了副极出挑的皮相。 冷白的皮肤,眉骨清俊,鼻樑挺直,唇线薄而淡。 这般样貌,本该是惹尘俗的,偏偏被他周身那股无悲无喜的气度压著,反倒生出种“皎皎白衣云端客,不染人间半点尘”的疏离。 “阿弥陀佛。” 芸司遥意识朦朧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 僧人站起身,看向木框中的古画美人,抬手,轻轻將其取了下来。 * 净云寺內,炉烟裊裊。 香客们进进出出,廊下僧人们身披赭红色袈裟,垂首捻珠,经文声断断续续飘过来。 玄溟换了身月白色僧袍,更衬得他肤色如玉。 指间那串老菩提念珠,被摩挲得温润发亮。 廊下几个正整理经卷的年轻僧人见了他,便停下手,双手合十躬身。 “玄溟师兄好。” 玄溟頷首还礼。 僧人:“师兄,前几日在南边作乱的那画中灵,您怎不直接渡化了去,反倒带回寺里来了?” “听闻那精怪吸了不少生魂,戾气重得很……” “她少说杀了十几人,为何不趁其重伤之时,直接超度?” 玄溟指尖念珠停了停,声音平和:“万物皆有灵,她本性未泯,只是被执念缠缚。寺中清净,或能让她慢慢悟得本心。” 窗欞漏进半缕晨光,斜斜切过青砖地,將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芸司遥睫毛颤了颤。 睁开眼时,喉咙里还残留著昨夜那股灼人的腥甜。 她撑起身子坐起,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著粗布褥子的竹榻上。 禪房不大,陈设极简。 只有一张木桌,两把竹椅。 墙角立著个半旧的经架,上面整整齐齐码著几摞经书。 那僧人居然把她带回来了。 芸司遥眉头缓缓皱起,身体戒备的绷紧。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经脉无损。 只不过內里涌动的內力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计。 “吱呀——” 推门声响起。 木门被轻轻推开,晨光隨著门缝漫进来,勾勒出玄溟月白色的僧袍衣角。 玄溟双手端著个紫檀木托盘走进来。 盘上整齐码著几样东西:一把竹製小铲;几支粗细不一的狼毫笔;一方砚台旁搁著块半透明的明矾,旁边还有一小卷米黄色的桑皮纸。 ——那是修復古画的道具。 “你本体的画色已朽坏,顏料层也脱落了。” 玄溟声音平和,目光落在她身上,古井无波。 “这些桑皮纸与你本体的楮纸质地相近,米浆是按古法调的,不会伤了画心。” 芸司遥往前倾了倾身,眼尾那抹艷色又染上戾气。 “大师的菩萨心宽得很,连恶煞都要收进庙里,就不怕我恩將仇报,待伤好之后,吸乾你的精气,掏空你的菩提心?让你这半佛之身再也不能面见诸天佛陀,登往极乐。”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 她这话带了几分怨气。 玄溟垂著眼睫,將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极乐与成佛,非我所求。”他声音平静,“我自幼长於寺中,所求不过一个『明』字。” 不向极乐攀援,不逐成佛虚妄。 他只守著自幼浸润的禪心,在青灯古佛旁,求一份对世、对己、对因果的『明』。 芸司遥看了看他。 这和尚功德傍身,实力更是不测,硬碰硬决计討不了好。 功德之力可以驱邪避凶,也能压制妖物体內的戾气。 自她意识清明后,那股盘踞心头的飢饿感便莫名消散了。 这寺庙的清净气息,能加快她伤口癒合的速度。 芸司遥思忖片刻。 眉宇间那点紧绷悄然鬆开。 在哪里养伤不是养? 她心底蠢蠢欲动的戾气像是被什么轻轻按了下去,安分了不少。 不如……先看看。 现成有个愿意替自己疗伤的“傻子”,何必撕破脸,吃力不討好。 芸司遥目前是画魂的状態,还虚弱著,而她的本体画卷,还在玄溟手中,尚不可轻举妄动。 僧人拿起狼毫笔,修长骨感的手指微动。 袖袍翻转,一幅美人图赫然出现在手中。 他將画展开。 玄溟:“画是死物,灵是活物。修补画,是护其形;渡化灵,是醒其心。与你有益。” 芸司遥冷笑一声。 “有益?” 这和尚怕是忘了,昨夜在破庙里,是谁被他的经文折磨得死去活来。 如今装模作样地修补画轴,不过是换了种方式施展他那套“普度眾生”的戏码罢了。 假慈悲。 玄溟脸上神色平静,他取了特製的糨糊,指尖沾了一点,顺著撕裂的纹路细细涂抹。 芸司遥意识附著在画上。 她能清晰感受到僧人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 空气里有松烟墨的淡香,在两人之间蔓延。 本体的敏感度比画魂更甚。 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 僧人掌心的温度,粗糙的厚茧,狼毫笔的毛尖…… 指腹的厚茧擦过画纸边缘。 那点微刺的触感竟格外清晰,顺著神经末梢一路爬上来。 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激得她魂魄轻轻一颤。 玄溟似无所觉,专注地修补著裂痕。 阳光透过雕木窗,在僧人专注的侧脸上投下细碎光影。 “唰唰……” 狼毫笔下的美人栩栩如生,浅浅几笔勾勒,已见惊人风姿。 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似含著未说尽的嗔与媚。 偏偏眸底又藏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冷。 像月下浸在清泉里的玉,凉得剔透。 “大师。” 芸司遥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玄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指尖轻颤,狼毫险些戳在画心。 芸司遥开口,声音里带著点说不清的意味:“大师没听见寺里小沙弥的话么?我是妖,是邪物,手上沾过无数人的血……大师为何要帮我?” 玄溟:“是因亦是果。” “哦?”芸司遥指甲似不经意般蹭过他腕间的肌肤,那点微凉的触感像带了鉤子,“我是大师的因果么?” 她偏过头,唇角勾著淡淡的弧度,眼波流转间,能勾去人的魂魄似的。 “是大师前世欠了我,还是……我今生该渡大师你?” 僧人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神色微冷。 芸司遥觉得好笑,便也笑了起来。 “哈哈哈……” 玄溟不再是沉静的一张脸。 他眉峰微蹙,捏紧了狼毫,笔桿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声音里带著几分压抑的沉。 “妖言惑眾,胡言乱语。” 玄溟抬眼看向竹榻上的女子,正对上她弯起的眼。 芸司遥眼尾那抹勾人的红像淬了火,艷丽诡譎。 “开个玩笑罢了,大师何必动怒?” 玄溟不语,將手中的狼毫轻轻搁在案上。 古画修復了小半,余下的工序,便是耗上一整天也未必能完工。 他起身时,脸上已寻不见半分方才的波澜,重又覆上那层惯常的冷静悲悯。 仿佛方才的拉扯从未发生。 “你好生歇息。” 芸司遥也不拦著,她斜倚在榻上,看著僧人离开,木门在面前缓缓闭合。 “嘭——” 【作恶值:5。】 脑海里的提示音刚落,芸司遥忽然低低咳了起来。她弯下腰,一手撑著榻沿。 “咳咳……” 方才勾人的艷色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一片病弱的苍白。 芸司遥望著紧闭的木门,指尖轻轻抚过胸口。 那里还残留著咳嗽带来的钝痛。 不过是几句话的拉扯,她的作恶值竟直接增长了4点。 比杀人涨得还要快。 ——站在她面前的,是只差一步,就要勘破万劫、立地成佛的人。 这样的僧人,周身功德如琉璃净瓶,容不得半分污秽。 咳嗽声渐渐歇了。 污秽? 她是污秽么? 芸司遥瘫回竹榻上。 胸口仍在隱隱作痛,可唇边却勾起一抹虚弱又玩味的笑。 ……想成佛? 她偏要在这尊即將圆满的佛前,添点洗不掉的“秽”。 阻了他的成佛路,断了他的修行果。 以报昨日念经之痛。 “……” 净云寺內。 香客络绎不绝,有求財的,求嗣的,更多的,是为玄溟高僧讲经而来。 路途遥遥千里。 一草鞋走得破烂,露出黝黑的脚底。 玄溟僧人一年一讲经,传授佛法,渡化世人。 佛堂深处,供桌案几擦得鋥亮。 紫檀木上摆著三足铜炉,里面插著三炷长香。 烟气裊裊。 佛堂正中的金塑佛像高踞莲台之上。 佛像眉眼低垂,眼帘半闔,似俯瞰芸芸眾生。 芸司遥化为人形,一袭月白裙裾,垂落如流云,衬得她肤色愈发莹润剔透。 玄溟位於眾僧中央,双手合十,神情慈悲而充满神性。 他在讲经。 芸司遥听不懂那些嘰里咕嚕的梵音,也懒得去懂。 她隨意倚著门框,肩头微斜,姿態懒怠得像只晒够了太阳的猫。 来往香客与小沙弥的目光频频落在她身上。 有几个心智不坚的,竟直勾勾地定在原地,眼神发痴。 芸司遥察觉到那些视线,非但没避开,反而还微微偏过头。 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几人被她一笑勾了魂。 慌忙移开目光,红了脸,心跳跟擂鼓似的。 芸司遥眼底浮起点促狭的冷。 正待她想再戏耍一番时,偏过头,发现正在讲经的玄溟不知何时看了过来。 一双漆黑的眸子又深又沉。 芸司遥对著玄溟的方向,极轻地眨了眨眼。 眼尾那点勾人的红在日光下愈发鲜明。 庭院里的经声不知何时停了。 眾僧顺著玄溟的目光望过来,还没看仔细,玄溟僧人缓缓转回头。 他重新望向眾僧,合十的双手微微抬起。 “阿弥陀佛。” 一声佛號清越如钟,瞬间压下了佛堂里的窃窃私语。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若心有住,则为非住。是故佛说,菩萨心不应住色布施……” 经声重新漫开,他仿佛全然忘了庙门边的人,目光始终落在经卷与听眾之间。 芸司遥挑了挑眉,看著他在经声中愈发显得神性疏离的脸。 眼底的促狭慢慢酿成了更浓的兴味。 玄溟刚刚的经文出自《金刚经》,是佛教中关於“破除执著”的核心思想。 大意是人应当不执著於任何外在的表象,才能生出清净自在的本心。 这是借经文暗讽她皮相的“色慾惑人”呢。 芸司遥冷嗤一声。 死禿驴。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 约莫到了中午,经声渐歇,眾僧次第散去。 芸司遥身后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正对上玄溟合十的双手。 他微微躬身,声线平和无波:“施主。” 阳光落在玄溟脸颊,方才讲经时的神性淡了些,添了几分人间气。 芸司遥站定,笑意盈盈,“大师,您找我?” 玄溟抬眸,道:“施主在这寺內可住的习惯?” 芸司遥本以为他是来赶她走的,闻言道:“托大师的福,住得安稳。今日听大师讲经,小女子虽愚钝,倒也觉心口清明了几分,当真受益匪浅。” 她说的虚偽,僧人看了看她,却不戳破。 “待你伤势好些,便下山吧,”玄溟道:“寺內乃清修之地,不宜久留女眷。何况……” 他顿了顿,抬眼时,眸色比清晨的古潭更沉静。 “施主容貌倾城,易乱人心。留在此地,於你,於寺中眾人,皆非好事。” 这话直白得有些刻薄。 芸司遥脸上的笑意僵了瞬,隨即又漫开更深的弧度,只是眼底的光冷了下来。 “大师是怕我这『妖色』,扰了你的清净,乱了你的佛心?” 玄溟道:“非也,出家人不妄言,只论因果。施主留下,业障易生。” 芸司遥:“业障?什么业障?我是在你这寺里犯下杀戒了,还是破了哪个僧人的色戒?让大师这般容不下我。” 玄溟闭上眼。 芸司遥:“大师,世人皆爱姣美容顏,和尚难道就不食人间烟火?” 她往前又凑了半分。 “你看那些香客,那些小沙弥,见了我这张脸便失了魂,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定力不足?怎么反倒我成了他们的业障?” 玄溟闭著眼,微微蹙了下眉。 【作恶值:6。】 玄溟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既然施主想留下,贫僧愿在您养伤之时,为施主解经,渡你脱离业海。” 芸司遥闻言,先是一怔。 什么? 讲经? 玄溟缓缓抬手,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施主请隨贫僧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他转身,朝著禪房而去。 芸司遥眯了眯眼。 渡她? 她要的从来不是被渡,而是拉著他一起,从那高高的佛坛上,跌进这人间泥潭。 这和尚怕不是知道她不喜经文,特意用这个来折磨她的吧? 芸司遥提步跟上。 禪房內。 玄溟盘膝坐在蒲团上,手中捧著泛黄的经卷,声音清越如钟。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芸司遥斜倚在窗边的竹榻上,一头青丝松松挽著,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起初还支著下巴,到后来,眼皮便越来越沉。 她听不懂那些拗口的字句。 只觉得那声音单调又绵长,催得人骨头都发了懒。 芸司遥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头一点一点的。 讲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还没民间的话本子有趣,就这还有这么多人追著捧著,不远千里来听他讲经。 有什么好听的。 经声还在继续,玄溟却似有所觉,抬眼时。 正望见她蜷在榻上,已然睡熟。 他不轻不重的放下经卷。 “啪” 芸司遥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眼底还蒙著惺忪的睡意。 “嗯?这么快,就讲完了?” 玄溟道:“施主可知我讲到何处?” 芸司遥眨了下眼,道:“自然是……讲到最要紧的地方了。” 玄溟:“何为紧要?” 芸司遥脸上堆起惯常的笑,手指无意识地卷著垂落的髮丝。 “大师讲得深入浅出,字字珠璣,只是小女子愚钝,还需慢慢回味罢了。” 玄溟不紧不慢地拿起案上的经卷,指尖在某一页轻轻一点,声音平静无波。 “贫僧方才讲到『受想行识,亦復如是』。” 芸司遥点头,“嗯,就是这儿。” 他抬眼望她,“施主既在回味,不如说说,这一句该作何解?” 芸司遥脸上的笑僵了半分。 “大师这是考我呢?我若是说得上来,岂不是能与大师一同讲经了?” 玄溟道:“施主將自己心中所想告之於贫僧即可。”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芸司遥耸肩,道:“听经嘛,在心不在耳。我虽没记住字句,可这颗心,却被大师的经声涤盪得清净了不少呢,您可真厉害,不愧为净云寺第一高僧。” 她语气里的戏謔藏不住。 玄溟合上书卷,竹纸相触发出轻响,他望著她,终是轻轻嘆了口气。 芸司遥见他这幅模样,道:“怎么,大师觉得我这妖物顽固不化,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任你如何念经也渡不了?” 她撑著榻沿坐直了些,月白裙裾滑落肩头,露出一小片莹白的肌肤。 玄溟握著经卷的手指微微收紧。 “佛渡眾生,无分人畜,何况施主本非十恶不赦。” 芸司遥笑了,笑得肩头髮颤。 “那我还是个好妖怪了?” 玄溟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芸司遥觉得他著实有趣得紧。 玄溟坐在蒲团上,抬眼望向她,古画女妖躺在他的竹榻,笑得眉眼弯弯。 全是不加掩饰的取笑,像看著什么被逗弄的玩物。 玄溟收起经文,站起身。 芸司遥从榻上支起半个身子,髮丝滑落肩头,笑得更欢了:“……大师不讲经了?” 玄溟抬眼看她,漆黑眸子像盛著墨,深不见底。 “佛法无边,不在朝夕。”玄溟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落在她肩头,又迅速移开。 “施主今日乏了,再听亦是徒劳。” 他转身就走,步伐比平时更快了几分。 身后笑声还在继续。 玄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方才那一眼里的画面总也挥不去。 古画女妖支著身子,髮丝垂在肩头,月白裙裾松松垮垮,艷美勾人。 玄溟皱了下眉,神色归於冷淡,低低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5) 净云寺內只有斋饭。 芸司遥躺不习惯硬邦邦的竹榻,也不喜欢一日三餐都是素斋。 人类的饭食填饱不了肚子。 玄溟这几日跟躲著她似的,態度比之前更冷漠。 每天下午修补半个时辰的古画就离开,全程都没有交流。 芸司遥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就察觉出不对了。 “和尚。”她出声道。 玄溟放下手里的斋饭,坦然抬眸看她,眼底清寂寡淡。 芸司遥挑眉:“你躲我呢?” 玄溟缓缓摇头,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依旧缄默。 芸司遥得寸进尺地往前凑了凑,竹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竹榻太硬,躺得骨头都快散了。和尚,你不是要等我伤好?这物件不换,岂不是耽误我恢復?” 她连大师都不喊了。 玄溟並没有计较她的无礼,將饭盒盖子打开,端出一盘翡翠豆腐,素炒三鲜。 芸司遥扫了一眼他带来的饭菜,道:“我们妖怪,不吃这些素净的东西。”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玄溟像没听见,收拾起空饭盒就要转身。 芸司遥本就不是耐性子的主,见状指尖轻勾,白綾“嗖”地自袖口窜出。 如灵蛇般缠上僧人的脚踝。 芸司遥:“哑巴了吗?” 玄溟回过头,双手合十行礼,依旧一言不发,月白僧袍垂落,衬得他面容愈发清癯。 芸司遥眯起眼,语气冷了几分:“我跟你说话呢,你对其他香客也这般冷淡无礼?” 白綾隨著她的话音微微收紧,僧人月白僧袍下的脚踝已泛起浅红。 芸司遥:“玄溟大师,说话呀。” 她操控白綾將和尚往身边拖。 玄溟双脚死死钉在原地,宛如磐石,没有挪动分毫。 任白綾如何收紧,竟纹丝不动。 芸司遥又用力扯了扯。 白綾绷得笔直,僧人依旧稳稳站在原地。 芸司遥眯了眯眼,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片刻。 这时,玄溟往前迈了一步,抬手指了指禪房角落那张旧书桌。 芸司遥:“?” 玄溟径直走向书桌,取过一支狼毫,在砚台里轻蘸。 笔尖触纸时,发出极轻的“沙沙”声。 芸司遥缓缓皱眉。 这人什么毛病? 他写得极快,一行清雋瘦硬的小楷跃然纸上。 玄溟將纸轻轻提起,转身面向她。 纸上五个字,笔锋沉稳,力透纸背: 【修闭口禪三日。】 芸司遥微愣。 闭口禪? 玄溟將纸放下,手在身上轻点两下,缠缚在他身上的白綾骤然退去,收回芸司遥袖中。 芸司遥:“好端端的,修什么闭口禪?” 玄溟又写了两个字。 【修行。】 寺庙內果然破规矩多。 玄溟放下狼毫笔,最后扫了一眼芸司遥,抬脚朝外走去。 芸司遥跳下了竹榻。 她的身体如今已经恢復了五成,妖力运转流畅,对付几个人类不成问题。 “大师,你要去哪儿啊?” 玄溟脚步仅仅停滯片刻,就继续往前走了,並没有回头。 芸司遥看著他的背影。 寺庙內的僧人对他很是恭敬,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类似於“菩提”什么的。 玄溟极冷淡的点了点头,便一起离开了。 芸司遥抱臂站在门口。 寺內的僧人应该被下过什么命令。 每个路过她院门口的人都低垂眼眸,手扣佛珠,连看都不看她。 芸司遥指尖轻轻敲打著胳膊。 净云寺內万年菩提树,一颗菩提果可使妖力暴涨百年。 要是她拿了这菩提果,岂不是又能涨修为,又能提升作恶值? 芸司遥思忖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亥时。 暮色一点点漫过窗欞。 芸司遥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踏入夜色。 寺庙內寂静无声,僧人们都回房休息去了。 芸司遥遵循著记忆往玄溟所在的方向走。 他的院子离她有一段距离,芸司遥之前远远看过。 到了近前才看清。 院子的砖红大门闭得严实。 围墙足有丈高,砖石砌得平整,竟寻不到半分借力的缝隙。 芸司遥低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衣襟上並不存在的浮尘,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 人已如柳絮般掠起,快速翻了进去。 落地时,姿態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芸司遥打量著四周。 高僧住的院子也极为朴素,似乎和其他僧人的院子没有什么区別。 芸司遥扫了一眼院內。 院內静悄悄的,只有玄溟臥房的灯光还亮著。 僧人作息十分严苛,亥时(23:00)熄灯养息,寅时(3:00-5:00)就得起床洗漱。 都这个点了,他居然还没歇下? 芸司遥脚步放得更轻了些,她像只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主院。 窗纸的缝隙里漏出些微水汽,混著淡淡的檀香漫出来。 烛火晃动。 芸司遥看到窗户上投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是玄溟? 半掩著的窗户內,玄溟正解著僧袍的系带。 宽袖滑落,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 他一件一件的脱著衣服。 僧袍松松垮垮褪到腰间,露出的脊背肌理分明,不算賁张却分外紧实。 每一寸线条都透著常年劳作与修行的健硕有力。 芸司遥呼吸驀地一滯。 ……他在沐浴? 玄溟踏入了浴桶內,水轻溅的声响传出来。 他抬手掬水浇在颈间。 水珠顺著肩胛滑落,没入腰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洇开一片湿痕。 喉结滚动的弧度被水汽氤氳得有些模糊,却偏偏勾得人心头髮痒。 芸司遥眉心猛地一跳,正欲悄然后退,玄溟却似有察觉,忽然侧过身。 冷淡又凌厉的视线,隔著窗纸与夜色,笔直无误地射向她藏身的角落! 芸司遥猛地往后退。 她转身掠上墙头,衣袂翻飞时,眼角余光瞥见窗纸后的身影顿了顿。 水流声响起。 玄溟扯过架子上的僧袍,披上,几步便跃到了窗边。 他抬手將半掩的窗扇推得更开些。 夜风卷著水汽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摇曳。 他望著墙外空荡荡的夜色,指尖摩挲著窗沿的木头,唇线微抿,变得平而直。 “……” 芸司遥正想著返回院內。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玄溟未必看清了她的脸,没有实证,总不好平白赖她偷看。 再说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一个和尚洗澡,有什么看头? 这般想著,她推开自己暂居的院门,抬眼的瞬间却生生顿住。 月光落在院內的木椅上。 玄溟穿著月白僧袍,衣襟规整,正静静坐在那里。 他指间捏著串檀木佛珠。 颗颗圆润,被摩挲得泛著温润的光。 “咔” 佛珠转动。 那双眼睛,没了白日里的清寂平和,此刻像淬了冰的寒潭,带著种洞穿人心的冷冽,望向她。 连周遭的夜风都似被冻住了几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6) 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芸司遥道:“玄溟大师,此刻已过亥时,您大半夜寻到我这院子,是有何要事?” 她刻意放缓了语气,尾音带著点漫不经心。 玄溟站起身,月白僧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挺拔。 他仍旧未言,只那双眸子沉沉地望著她。 芸司遥被他这般盯著,挑眉道:“大师莫不是还在修什么闭口禪?” 玄溟闻言,缓缓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鬆开。 【夜半有宵小翻墙,窥浴后惊惶遁走。恐是混进寺中的閒杂人等,特来看看。】 芸司遥:“……” 宵小? 你才是宵小。 玄溟很快递来第二张纸。 【施主半夜不在院中,去了何处?】 芸司遥:“……” 她噎了一下,心里门儿清。 和尚这是篤定了那“宵小”就是她。 芸司遥当然不能认,她道:“去了哪儿?当然是四处逛逛啊。” 玄溟静静地看著她,目光里没什么波澜。 芸司遥:“你这闭口禪还没结束?左右这里没旁人,偷偷说句话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的佛祖还能跳出来罚你?” 玄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清瘦的脸颊更添了几分冷意。 寺庙戒律森严,修行最忌破戒,哪容得这般轻慢。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滑动。 很简单的两个字,芸司遥看懂了。 【不、可。】 僧人清冷的脸颊又添了几分雪色,他继续写道:【夜深,寺规不许擅动。施主伤势未愈,更该安歇。】 芸司遥:“我不喜拘束。” 僧人抬眸望她,两人视线撞在一处,他眼底的清寂对上她眸中的淡漠,谁也没有先移开。 良久的沉默。 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划破了这夜的沉滯。 玄溟睫毛微颤,先別开了眼。 他薄唇轻轻抿了抿,转身抬脚朝外走去。 芸司遥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除了沐浴后淡淡的皂角香,还缠著一缕极清冽的檀香。 他似乎不再想和她说话,肩膀与她堪堪擦过,转瞬就踏入月色。 芸司遥转过身看著他的背影,脸色慢慢冷下来。 她一脚踹在玄溟刚刚坐著的木椅上。 “咚”地一声。 椅子倾倒在地,咕嚕转了两圈。 “不就看了几眼裸体,至於么……” 芸司遥低声喃喃。 “不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我就算把你扒光了又能怎样,一个大男人,这么矫情。” 芸司遥回了房间。 玄溟白天送过来素斋她一点都没动过。 第二天辰时。 僧人准时来送饭了。 芸司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屋里的竹榻换成了藤编榻。 最简单朴素的款式,也就比竹榻软那么一点。 玄溟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將饭盒放在了桌上。 芸司遥:“你什么时候买的新榻?” 玄溟低头將菜端出来,並不与她言语。 芸司遥踢了他一下,“问你呢。” 僧人这才转过脸来看她。 “昨天买的?”芸司遥估摸著他的闭口禪时间也快结束了,道:“我就隨口提了一句,你记得这么清楚?” 僧人在桌上轻轻划下几个字。 芸司遥离得近,看清了他在写什么——【食不言。】 玄溟收回手,將饭盒里的菜端出来。 芸司遥心里恨不得將素斋扣他脸上,却还维持著虚偽的笑。 “每天就吃这些,没点新菜式吗?” 她支著下巴,指尖漫不经心地敲著桌面。 玄溟冷淡的视线似乎扫过了她。 芸司遥袖袍顺著手臂滑下去,露出的一截莹白如玉的皓腕。 她未施粉黛的脸本就生得明艷,眉梢微挑时带著点漫不经心的傲气。 让人觉得亲近不得,又移不开眼。 玄溟收回视线,提起空盒,抬脚走出了院內。 ……又走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暗自腹誹。 怪脾气的和尚。 净云寺今日格外热闹。 天光刚亮透,香客们手里攥著香烛供品,比肩接踵地挤在寺门內。 站得满满当当。 “玄溟大师今日要在大雄宝殿赐福,据说求什么应什么!” “快往前挪挪,別挡著路——我家小子科考,就盼著大师沾点佛光呢!” “你那小儿子才多大?凭什么插队呢,我都在这排了半个时辰了。” “我愿意多出十两银子!让我排在前头!” 议论声嗡嗡地漫开,把整个寺院都烘得热闹非凡。 芸司遥从院里出来。 今日是净云寺一年一度的祈福法会,由寺中第一高僧玄溟亲自主持,消息早就传遍了周遭州县。 天还没亮透,山门外就已排起长队。 芸司遥站在人群外,看著那绕了三圈仍望不到头的队伍,眼珠轻轻一转,计上心来。 她隨手拉了个人,道:“二十两银子,让我排你前面。” 那男子本想皱眉拒绝,毕竟为了求玄溟大师一句赐福,他凌晨就来排队了。 “不——” “不愿?”芸司遥微微歪头。 男子脊背莫名一寒,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慌忙往后退了半步,舌头打了结:“愿、愿意!姑娘请、请便!” 芸司遥满意地挑了挑眉,施施然站到他先前的位置上。 队伍很快就排到了她。 玄溟一开始並没有注意,他头也不抬,道:“施主请闭眼。” 芸司遥却没动,反而往前凑了半寸,几乎要撞上他合十的双手。 “大师的祈福,是不是对谁都一样?” 玄溟微微一怔。 他看清她后,脸上的温和便淡了几分。 芸司遥:“大师?” 玄溟仿佛根本不认识她,道:“伸手。” 芸司遥依言摊开掌心,指尖故意微微蜷起。 玄溟取过案上一枚红绳繫著的菩提子。 他的指尖悬在她掌心上方,正要將菩提子放下。 芸司遥忽然手腕一翻,似是无意般,指腹擦过他的指腹。 那触感微凉,像片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玄溟的动作驀地一顿,抬眸时,眸中映著她故作无辜的笑。 他没说话,只將菩提子稳稳放在她掌心。 隨即抬手,虚虚覆在她手背上。 这是祈福的规矩。 僧人以掌心相覆,传递佛前的愿力。 芸司遥视线微微顿住。 玄溟的手很粗糙,常年握笔练功,积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还有那微微发紧的指节。 他在用力。 芸司遥心头一跳,她动了动手指,却偏巧蹭过他的掌心。 覆在她手背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几乎要將她的手攥在掌心里。 那层茧子擦过她的指腹。 带来阵微麻的痒,像电流似的窜上去。 “別动。”他说。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7) 祈福需要这么久? 僧人声音平和,带著常年礼佛的沉静。 “灯明则心明,心明则路净。” 说罢,他抬手虚虚覆在芸司遥头顶。 掌心並未触碰到髮丝,却有股清润的气息漫过来。 “愿施主此后,无掛碍,无惊惧,岁岁长安,无忧无愁。” 话音刚落,玄溟缓缓收回手,袖口扫过她的手背,带起阵微痒的风。 芸司遥看著自己泛红的手背。 那里还留著他掌心的印子。 菩提子是送给他们的信物,不用归还。 芸司遥捏紧了掌中的菩提子,粗糲的触感仿佛还烙在皮肤上。 她忽然低笑一声,抬眼看向他始终平静无波的脸庞。 “多谢大师了。” 身后还有很长的队伍,芸司遥站起身,並不打算再多做停留。 转身时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缕极淡的风。 玄溟浅淡的眸光扫过手,看向芸司遥的背影。 殿外的日光涌进来,在她身后织成一片朦朧的光,让那背影显得有些不真切起来。 古画女妖,以吸人精气增长修为。 她的名號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说女妖化形时总著一身红衣,眉眼间带著勾魂摄魄的笑。 短短半年已残害十几条人命。 官府派去的捕快、江湖上请来的高手,皆是有去无回,最后连尸身都寻不见。 玄溟垂眸,指尖在念珠上碾过,木质的冰凉渗进皮肉。 她生了一双极艷丽的眉眼,似乎与寻常女子並无区別。 可只有对视时才能捕捉到——那双艷色逼人的眸子里,藏著冷冽与漠然。 念珠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 玄溟长长嘆出一口气。 “……” 芸司遥踏出殿门,强光撞进眼里。 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抬手遮在额前。 僧人的祈福仪式还在继续。 檐下的阴影里,正有个老和尚端著半盏茶经过。 “施主。” 他灰袍洗得发白,袖口却浆洗得笔挺。 芸司遥停住脚步。 老和尚呵呵笑道:“您在这儿住的可还好?” 芸司遥看他穿著打扮,不像个寻常和尚,便道:“托寺中清净,住得安稳。” 老和尚:“玄溟那小子,性子闷,嘴又笨,这些日子可有轻慢到姑娘的地方?” 芸司遥摸不准他的意图。 这老和尚看似隨意,问话却带著几分探究。 “玄溟大师慈悲为怀,待人接物皆有礼数,极好。” 老和尚又是笑笑,將茶盏递给了她。 “尝尝吗,后山云雾泡的。” 芸司遥迟疑著接过,指尖触到盏壁,微凉。 “茶?” 老和尚看著她的神色,眼底笑意更深。 “茶性俭,能涤盪浮尘。” 芸司遥看了一眼杯盏。 老和尚:“这世间的缘法,本就没个定数。有的人生在一处,却隔著千山万水;有的人隔著光阴,倒像早就皈依佛门。” 芸司遥立在原地,茶盏在掌心渐渐温透。 老和尚:“我瞧著施主有缘,这杯茶,便赠予你了。” 赠茶? 芸司遥还没见过送一杯茶水的。 她心生奇怪。 这和尚並不畏惧她是妖,笑呵呵地与她攀谈,却不多作解释,他故弄玄虚的说了个“缘”字,便告辞离开,往迴廊深处去了。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片刻。 老和尚话里那句,【有的人生在一处,却隔著千山万水;有的人隔著光阴,倒像早就皈依佛门。】 倒像是在提点什么。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就连她自己来自哪里,又为什么去往各个不同的时空,自己也不知道。 她“死”了,被系统绑定,有了重回的机会。 歷经七世轮迴,她得到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芸司遥转回身,老和尚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殿內。 玄溟僧人身披月白僧袍,对著听眾禪坐。 青灯常燃,古佛相伴。 他位於大殿中央,身形显出几分孤寂。 * 佛教中最经典的捨身故事,莫过於佛祖割肉餵鹰、捨身饲虎。 以血肉之躯化解凶戾,终成大道。 玄溟留她在寺中,莫非也存著这样一个“渡”字? 芸司遥望著佛殿里那尊垂眸的金身,忽然自嘲地勾了勾唇。 她是那盘旋在高空的恶鹰,是那伏在林间的凶虎。 和尚想渡她,以慈悲为引,以禪心为筏,立地成佛。 芸司遥看著他全然陌生的脸,低声喃喃,“好久不见了……” “沧溟。”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8) 妖不食精气,就像人断了五穀。 时间久了,魂魄都要枯竭。 芸司遥化为了古画。 她被和尚掛在禪房內,以清净之气洗涤身体的戾气。 不知过去了多少天。 芸司遥再次清醒时,那股飢饿感几乎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 她睁开眼睛。 房间是黑的,一道身影静静坐在桌边。 是玄溟。 他提著狼毫笔,在抄经念佛。 “和尚。” 黑暗中的人影动作微微顿住,似乎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芸司遥还在画中,並没有出来。 “……我饿了。” 她的声音从画中透出来,带著股压抑的沙哑。 彼此心中都清楚。 芸司遥需要不是什么素净的斋饭,而是人类的精气。 玄溟冷白的脸颊愈发醒目。 “厨房还有剩的斋饭。” 芸司遥:“我不吃这个。” 玄溟放下了笔,“那你吃什么?” 芸司遥:“人。” 玄溟却没动怒,只是起身,在她面前盘腿坐下。 芸司遥:“你要做什么?” 玄溟:“为你诵经。” 他从袖中取出那串佛珠,指尖捻住第一颗,在掌心转得平稳。 芸司遥笑起来,笑声里带著戾气:“诵经?念几句经文,我就不饿了吗?” 玄溟垂眸捻著念珠。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遮住眼底的情绪,显得庄重而圣洁。 芸司遥:“闭嘴。” 烛火跳了跳,映得玄溟侧脸的轮廓格外柔和。 芸司遥:“你吵得我头疼。” 诵经声歇了。 玄溟抬眼看向古画。 芸司遥道:“我杀该杀的人总可以了吧。” 玄溟摇头。 芸司遥:“你到底想怎么样?” 玄溟闭上眼,佛珠慢慢转动。 飢饿感像是一团火,沿著她的腹部灼烧起来。 芸司遥听见自己喉间发出极轻的,压抑的低鸣。 指甲不知何时已变得尖利,泛著冷光。 芸司遥:“我饿了,和尚,你没听见吗?” “……” 玄溟低下头,无声地念起经文。 “呼——呼——” 窗欞忽然被风颳开,案上烛火猛地倒向一边,一股狂风吹向了整个禪房。 “我饿了。” 风卷著她的影子在墙上拉长、变形,像一头即將挣脱束缚的巨兽。 玄溟盘腿坐在画前。 脊背挺得笔直,像株深植於崖壁的古松,任风过林梢,自岿然不动。 芸司遥:“禿驴,你想拦我?” 玄溟眼眸紧闭,佛珠在腕间已经转了一个来回。 芸司遥的手已经伸出了画中,死死掐在他的脖子上。 “让开。” 玄溟还是摇头。 芸司遥脸色冷下来,她死死掐著僧人的脖子,听到他喉骨传来脆弱的咯咯声。 儘管如此,他仍旧没有让开。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 皮肉下的脉搏在指尖疯狂跳动,那鲜活的、温热的生气顺著掌心传递而来。 芸司遥:“你寧愿自己死也不让开?” 玄溟扣动佛珠,睁开了眼睛。 “不。” 他紧闭的眼睫在颤抖,唇角却抿成一道平静的线。 他不让,却也不跟她动手。 飢饿感顺著五臟六腑一路烧下去,连带著喉咙都泛起焦渴。 太饿了。 饿到想撕碎眼前的一切,饿到连指尖都在发抖。 芸司遥微微鬆开了些力道,她从画中探出身子,靠近僧人。 “半佛之身的精气,”她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带著妖物特有的、勾人又危险的沙哑,“应该比普通人效果更好吧?” 玄溟睫毛微颤。 芸司遥拈著他的下巴,用力向上抬起。 玄溟越平静,她便越烦躁。 他不躲,不怒,甚至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仿佛她眼底翻涌的杀意,不过是一阵风、一阵雨。 “大师,您说,”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若是被我吸乾精气,您这『渡』字,也算成了吧?”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 越是不染俗世,清冷出尘,便越让她心底那点暴戾的欲望疯长。 想撕碎僧人平静的表象,想捏著他的下巴,逼他尝到俗世的甘苦。 褻瀆他,弄脏他,將他拉下神坛。 让那些清规戒律寸寸碎裂,让那抹淡然的唇色染上浓稠色彩。 芸司遥倾身过去,在飢饿和翻涌的恶意之中,低头,吻住了他。 唇瓣相触的瞬间。 僧人半闔的眼眸猛地睁开。 芸司遥几乎是带著蛮力吻下去的。 齿间故意磨过他的唇,尝到点微咸的血腥味。 他想要向后退去,却被她扣住后颈。 芸司遥舌尖带著掠夺的意味撬开他的唇齿。 並不是缠绵的廝磨,而是带著狠劲的撕咬。 像野兽在捍卫自己的领地。 玄溟的身体瞬间绷紧。 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响。 腕间的佛珠“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很远。 精纯的精气,顺著交缠的唇舌一点点扩散。 芸司遥闭上眼,贪-婪地吮吸著,指尖几乎要掐进他颈后的皮肉里。 她能感觉到他的精气在流失。 像被戳破的水囊,顺著她的唇齿涌入四肢百骸。 熨贴著因飢饿而痉挛的筋骨。 僧人悲悯的神色出现了裂痕,他瞳仁猛地收缩,素来无波的眼底泛起涟漪。 芸司遥感受到他的排斥与惊异。 心底竟莫名窜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看啊,这尊不染尘埃的佛,终於不再是那副万事皆空的模样了。 他收紧的瞳仁,僵硬的身体,甚至惊异的神色,都是她亲手搅出来的波澜。 掌心的下頜在轻颤。 芸司遥能感觉到僧人隱忍的紧绷,像拉满的弓。 这隱忍让她更兴奋,心底那点破坏欲烧得更旺。 她就要看著他从神坛上跌下来。 染得一身俗世的烟尘,再也洗不乾净。 玄溟猛地將她推开。 两人唇齿猝然分开,带起一丝曖昧的银//丝,在空气中轻轻断裂。 芸司遥踉蹌著退了两步。 看著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看著他垂在身侧、指节泛白的手。 芸司遥忽然低低地笑出声,笑声里夹杂著点嘲弄。 “哈哈哈……” 方才撕咬的痕跡还新鲜地印在唇上。 僧人唇峰破了道细口,血珠顺著唇角往下滑,没入頷间的衣领,洇出一小片暗沉的红。 玄溟脸色从未有过的冰寒。 往日里总带著悲悯的眉眼此刻覆著层霜,连呼吸都带著压抑的粗重。 他站在黑暗中,抬手去摸自己被咬破的唇,气得发抖。 “怎么?”芸司遥往前凑了半步,目光在他唇间那抹红上打了个转,声音带著点恶意的凉,“觉得自己不乾净了?” 半佛之身的精气果然是普通人比不上的。 她只是喝了他一点血,飢饿感便一扫而空,身体充盈著力量。 “大师这血……”芸司遥舔了舔唇角残留的血痕,声音里带著点慵懒的饜足,“可比经文管用多了。” 玄溟眸里阴沉一片,薄唇轻启,低声念了句话。 声音太小,芸司遥並没有听清。 卑鄙?齷-齪?还是荒淫下流? 只见他用袖口用力擦过唇角的血痕,仿佛擦去的是什么污-秽之物。 估计是被气得够呛。 芸司遥能理解。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戒嗔戒痴,一朝破了色戒,相当於背叛了佛祖。 他素来將“清规”二字刻在骨子里,怎么能容忍“冰清玉洁”的身子受到玷污。 芸司遥更觉得好笑。 她笑完之后,僧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芸司遥抬起头,看到了虚空中的面板提示。 【作恶值:20。】 涨得更快了。 第二天。 禪房的门从早到晚都没被敲响过,没人来送斋饭。 不过这也无所谓。 芸司遥昨晚吃饱了,並不需要再进食。 她躺在玄溟买的藤编榻上,听著殿外的晨钟暮鼓,倒也清净。 直到第三天,和尚才再次出现。 玄溟走进来,手上捧著叠得整齐的宣纸,还有几支新磨的墨锭。 到了给她修补画卷的时间了。 他垂著眼,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带著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芸司遥的注意力却全在他唇上。 她那天撕咬得太狠,只为图他的血,並没有手下留情。 此刻再看,僧人唇峰上的伤口已结了层浅淡的痂,像片枯乾的红。 玄溟看著她,除了眉宇间的寒意更重些,眼底那片沉寂竟与往日无异。 芸司遥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中陡然升起几分恶意。 若是此刻凑过去,抬手擦过他那结了痂的唇。 不知这和尚还能不能维持住这副冰雕似的模样?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9) 心里想是一回事,实际做又是另一回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芸司遥:“大师捨得过来看我了?” 玄溟將补画的托盘放下,侧过脸。 昏暗的光落在他平和冷雋的脸颊,似乎有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仍旧很平静,视线古井无波。 ……不说话? 玄溟展开画卷,指尖碾过画卷边缘,將其抻平。 芸司遥:“大师气性怎么这么大?” 话音刚落,玄溟拿起补画笔,笔锋狠戾地落在画纸之上。 芸司遥骤然止了声。 “沙沙……” 笔尖刮擦纸面发出细碎声响。 僧人手腕翻转间,狼毫蘸墨,动作比往日更加粗暴。 那股蛮横力道穿透纸面,激得她心口阵阵发颤,却又奇异地漫开一丝隱秘的酥麻。 顏料似有了生命般攀附蔓延,与他指尖的力道共振。 她意识里掀起细碎浪潮。 芸司遥忍过了身体的酥麻,心中暗道。 这僧人,当真是记仇得很。 僧人笔锋狠戾时,她舒展的身体便跟著绷紧。 那股带著侵略性的力道穿透画纸,撞得她心口突突直跳。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划过的肌理漫开细密的麻。 极爽,又极痒。 爽得想舒展,痒得想蜷缩。 两种相悖的衝动在他笔下拉扯,倒生出种被牢牢攥住的、隱秘的酣畅来。 谁说僧人无心无情,慈悲为怀? 他分明是比俗人更懂得如何搅动人心。 偏还要披著那层悲悯的袈裟,摆出一副高冷禁慾的样子。 这副清修自持的皮囊下,不知藏著多少未说出口的汹涌。 让人想死死咬住他脆弱脖颈,听他在耳边难耐喘息,彻底破了他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假象。 芸司遥懒得再装,她眉梢轻轻一挑,扶著藤编榻站起身。 “玄溟大师,”她声音勾著点漫不经心的锐利,似讥讽,“你今日下笔的力度,倒比寺里撞钟的木还重……” 僧人目光平静。 芸司遥抬眼,道:“是怕我记不住您的『慈悲』么?” 僧人指尖骤然发力,扯住那捲仍在微微蜷缩的画,將欲收束的边角狠狠拽平! 身体的快-感如潮水般漫上来。 芸司遥只觉四肢都泛起一阵战慄。 似有温热的电流顺著肌理游走,所过之处,每一寸都麻得发颤,偏又携著股灼人的热。 她微微仰头,眼尾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水汽。 那快-感来得又急又烈。 让她心底骯脏又充满恶意的念头涌了上来。 芸司遥猛地伸手,一把扯过他僧袍袖摆,將人按倒在藤编榻上! 僧人手中的笔脱落,墨汁溅上他月白的僧袍,晕开一小团深黑的渍。 他身形微顿,被压倒在榻上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芸司遥:“我感谢大师帮我修补画卷,实在无以为报……”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 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谢意,指尖却已带著毫不掩饰的轻佻,抬起来拈住了僧人的下巴,“不过大师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她指腹故意在僧人紧绷的下頜线上碾了碾,不自禁回忆起僧人精血的香甜浓郁,心神微动。 “莫不是还在修什么闭口禪?” 她尾音拖得长长的,指甲似有若无地蹭过他喉间。 就在芸司遥想用指甲划破他脖颈,汲取血液时,手腕忽地一痛。 僧人指尖骤然收紧,准確扣住她纤细的腕骨,反將她按在了藤编榻上! 芸司遥猛地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 她听到僧人的声音,带著薄薄的凉意,比寻常沉了几分。 “你真的很无礼。” 没有多余的话,语气甚至也是平和的,却让人觉察出危险。 芸司遥:“无礼?” 正欲再说,一只粗糙宽大的手便虚虚握在了她脖颈,牢牢地锁住了她,迫使她抬起了下巴。 那点压迫感若有似无。 刚好够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他掌心微微滯涩。 却又不至於窒息。 “……收敛些。”僧人粗糙的指腹压在她唇上,稍一用力,便顺著微张的唇缝探了进去,精准地压住了她的舌尖。 他垂眸看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 舌尖被那微凉的指腹按得发麻,力道不重,却带著不容反抗的禁錮。 “別太放肆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0) 他垂眸看著她,神情里竟还残留著几分悲悯。 芸司遥被他按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连反驳都无法做到。 她吞咽著口水。 却把指节吞得更深了。 指腹擦过湿热的內/壁。 带著薄茧的触感被放大了数倍。 僧人眸色骤然暗了下去。 指节被裹得发紧,那陌生的触感犹如炭火。 自指尖猛地烧了起来。 “疏於管教才会让你如此放浪形骸。” 芸司遥抓住了他的手腕,喉间的痒意酸楚让她不自禁分泌更多的唾//液。 “和尚…” 僧人低声道:“……坏傢伙。” 101看书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他將手抽/了出来。 芸司遥半张著口,唇瓣微湿,来不及吞咽的全都蹭在了唇上。 僧人似乎真的只打算罚她这张乱说话的嘴。 他抽回手时,指节上还染著她唇齿间的湿意。 玄溟平静地取出帕子,垂著眼,一根一根细细擦拭。 动作慢条斯理,带著种刻意的疏离。 芸司遥口里的异物感还没褪-去。 她哪儿受过这种罪,张嘴就要骂他。 什么女妖人设,什么大局为主,在这瞬间全被拋到了脑后。 “和尚,我看你是——”那后半句带著火气的话刚要衝出口,下一瞬,僧人带著薄茧的指腹便按了上来。 “佛门清净地,”玄溟眸色微沉,冷冷地:“污言秽语,少说。” 指腹轻轻碾过她的唇-瓣,將那未出口的脏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芸司遥浑身的火气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 她偏过头想躲开,唇.瓣却擦过他的指腹。 那点潮湿的触感混著薄茧的粗糲狠狠刮在她下.唇。 “你太噁心了,死和……” 芸司遥余光瞥见他骤然沉冷的神色,那双眸子里的清寒几乎要凝成冰棱。 她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喉间发紧,口腔里都是他身上的檀木香味。 从內到外,完全染上他的气味似的。 僧人指尖仍抵在她唇上,纹丝不动。 芸司遥:“你这会儿倒端起架子了,我看你不是怕污言秽语,而是怕被我戳破——” 僧人指腹突然在她唇上重重一压,带著薄茧的力道透过柔软的唇.瓣渗进来。 芸司遥闭紧了嘴,不让他有再闯进来的机会。 僵持间,她忽然抬膝,利落一脚踹在他僧袍下摆。 玄溟並未躲闪,身形微晃,僧袍被踹得向內收紧。 布料绷在腿骨上,显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芸司遥抬手抹了把唇角,指尖触到残留的微凉湿意。 玄溟垂眸,修长的手指捻住腕间的紫檀佛珠,轻轻转动起来。 木珠相触,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咔嗒”声。 恰在此时,远处钟楼传来浑厚的钟声。 “咚——咚——”三响,余音在山间盪开。 他抬眼望向窗外,晨光斜斜照进来,映得他眼底那点波澜尽数敛去。 只剩惯常的清寂。 寺庙敲钟,是有大事要发生。 玄溟离开了。 他穿著月白僧袍,笔直坚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禪房內。 远处的钟声还在迴荡,第三响余音未散,第四响已接踵而来。 芸司遥听到了禪房外越来越嘈杂的声音。 似乎寺內的僧人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1) 玄溟离开了。 他穿著月白僧袍,笔直坚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禪房內。 远处的钟声还在迴荡,第三响余音未散,第四响已接踵而来。 芸司遥听到了禪房外越来越嘈杂的声音。 似乎寺內的僧人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玄溟走到前殿广场时,早课的僧人已列队肃立。 青灰色的僧袍在晨光里连成一片,鸦雀无声。 住持站在石阶之上。 若是芸司遥还在这,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初赠她一杯“茶水”的老和尚。 老和尚袈裟在风里微动,目光落在玄溟身上,平静无波,却带著千钧重量。 “玄溟,”住持的声音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破戒之罪,当受罚。” 玄溟停下脚步,对著住持深深一揖,动作標准得挑不出半分错处,“弟子知错。” 四字清晰沉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寺庙內其他僧人神色微微一紧。 “玄溟师兄……”有师弟忍不住低唤一声。 玄溟师兄是寺里最恪守清规的,戒行严谨,从未有过半分差池。 他是净云寺內第一高僧,七岁入寺时便被住持断言“慧根深种,能窥佛性”。 二十岁受具足戒,坛场之上,天降甘霖,涤尽尘埃,被视为佛门祥瑞。 寺內僧人更是敬他如敬佛,他的一言一行皆是表率。 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僧,会因“破戒”二字,坦然领受戒板之罚。 佛门戒律,不杀生,戒嗔恚;不偷盗,戒贪取;不邪淫,戒妄念;不妄语,戒欺瞒。 玄溟自请领罚,却没提自己破的是哪一戒。 他直起身,目光坦然迎向住持,道:“弟子確有失德,甘受惩戒。” 他不说,旁人便也不敢妄测。 “玄溟师兄为我等表率,他能犯什么戒?” “师兄素来克己復礼,怎会……” 住持抬手,止住了眾人的窃窃私语。 “你既自请受罚,便选一样吧。或罚抄《楞严经》百遍,闭门思过;或领戒板三十,以戒身业;或……” 老住持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去后山劈柴担水,劳作三月,磨去浮躁。” 三种惩戒,轻重分明。 罚抄是静修,劳作是磨礪,唯有戒板,是实打实的皮肉之苦。 三十板下去,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要躺上半月。 眾僧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落在玄溟身上。 谁都清楚,以玄溟的身份与修为,选罚抄或是劳作,住持绝不会异议。 玄溟却垂眸,腕间的佛珠轻轻转动,“弟子愿领戒板三十。” 话音刚落,队列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师兄!” 几个相熟的僧人忍不住低呼,满脸焦急。 住持深深看了他一眼,“既如此,便去殿內领罚吧。” 玄溟躬身应是,转身时,脊背挺得笔直。 净云寺內的戒板是寺中传了百年的紫檀木所制。 厚重沉实,握在执法僧手中,尚未落下便已有了森然的威慑。 玄溟褪去外层僧袍,只著一件单薄的里衣,跪在殿中蒲团上。 “玄溟师兄,得罪了。”执法僧低声说道。 玄溟摇了摇头。 殿外的晨光落在他身上,衬得肩背清瘦,能清晰看到肩胛骨的轮廓,却不见半分瑟缩。 “一板——” 执法僧沉喝一声,戒板带著风声落下,重重砸在他背上。 “啪”的一声。 戒板砸肉的闷响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玄溟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颤,肩胛处的肌肉猛地绷紧,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二板——” 又是一声脆响破空而来,力道比头一板更沉。 僧人里衣瞬间印出一道深色的痕跡。 玄溟喉间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將那口涌上的气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极轻的呼吸。 “三板——” “砰!” 玄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將腕间的佛珠攥得更紧,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株迎击风雨的古柏,不肯弯半分腰。 三十戒板,一下重过一下。 不仅是皮肉的钝痛,这戒板亦能打入骨髓,砸得五臟六腑都跟著发紧。 执法僧看著他渗血的脊背,下手时已不自觉地收了些力道。 “师兄……” 玄溟声音哑然,却异常清晰:“用全力。” 执法僧一怔,对上他眼底毫无波澜的平静,终是咬了咬牙,將最后几板重重落下。 “嘭!!” 直到“三十板毕”四个字响起,血珠已经顺著僧人衣摆滴落,在身边蔓延出血泊。 他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脊背缓缓塌下,额头抵著冰凉的青砖,轻声道: “弟子……认罚。” 殿內静得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与背上那火烧火燎的痛交织在一起。 竟奇异地生出一种近乎清明的冷寂。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2) 禪房外的喧闹嘈杂声比前几日还要厉害。 芸司遥素来不喜热闹,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实在无所事事,才走出来。 刚转过迴廊,就见个灰衣小沙弥捧著经书走过,抬眼撞见她时,像是被惊飞的雀儿般猛地一顿。 他慌忙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就要走。 芸司遥眼疾手快的扯住他,道:“跑什么?” 沙弥被她扯住衣袖,身子猛地一顿,“女、女施主……” 他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僵在原地。 玄溟师兄有吩咐,对待画妖要跟寻常香客一般,不能过分亲近,也不能失了礼数。 妖怪毕竟是妖,更何况她还杀了那么多人。 他偷偷抬眼瞥了下她素色的衣袖,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芸司遥:“玄溟僧人呢?” 小沙弥双手合十微微发颤,“他……他……” 芸司遥看出他眼神的躲闪,道:“他怎么了?” 小沙弥道:“师兄受了戒,正在后山闭门思过。” 受戒? 芸司遥:“受什么戒?” 小沙弥摇头,“……师兄並未严明,我也不知。” 芸司遥放开他,转身朝著后山的方向走。 身后的小沙弥像是鬆了口气,又想起什么,急忙提高了些音量。 “女施主留步!后山是我净云寺歷代祖师清修之地,设有结界,寻常妖魔……是进不去的!” 芸司遥转头,道:“那要怎么才能进去?” 小沙弥摇头,道:“弟子……弟子人微言轻,这些关乎结界的要紧事,轮不到我们置喙。” 芸司遥便放开他,径直朝著后山而去。 后山藏在云雾里,往上走,雾气渐薄,能看见成片的竹林。 山林尽头是一栋破旧的木屋。 芸司遥正要抬脚跨入,眼前却像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被结界拦住了。 芸司遥停在原地,望著那层看不见的界限。 手指触碰到结界光膜,便觉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涌来。 这就是结界了。 芸司遥微微眯了眯眼,正打算强行闯入,一阵极轻的诵经声忽然传进了耳中。 她熟悉这个声音。 芸司遥抬起头,看向木屋的方向。 妖五感要比人类强上许多,只要他们想,能隨时隨地感受到几十米外的所有生物,包括他们的气味、声音、温度…… 芸司遥鼻尖微动。 那缕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穿透结界,混著木屋里的檀香味飘了过来。 ——玄溟受了伤。 木屋里的诵经声忽然顿了顿,很快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咳。 “咳咳咳……” 都伤成这样了,还抱著他那破经念得没完没了。 芸司遥眉梢挑了挑,扬声道: “和尚,你这是受了戒?”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木屋內的僧人听见。 木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芸司遥冷眼看著,又嗤笑一声。 “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她字字都带著对那清规戒律的轻慢。 “破戒的事,你自己不说,谁还能撬开你的嘴?偏要上赶著凑过去挨罚,守著你那佛法规矩当命根子——” 木屋里的寂静只持续了片刻,那断续的诵经声便又响了起来。 僧人没有因她的话生出半分波澜。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芸司遥立在结界外,冷眼旁观。 那诵经声从晨光熹微念到暮色四合,又从星子初升延续至午夜。 僧人像是铁了心要以苦行自罚,连一口水都未曾沾过。 到后来,声音沙哑艰涩。每吐出一字都显得格外艰涩,却仍未停歇。 芸司遥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山风渐凉,才身形一晃,化作一卷古画,轻飘飘落在竹枝上。 维持人身会耗费精气。 如今僧人自困於后山,她要么节省精气,要么下山杀人。 芸司遥看著木屋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迂腐。” 她闭上眼,意识和画卷融为了一体。 玄溟这几天来一直为她修復著身体,她的妖力恢復了大约七八成,再多住上半个月,身体完全恢復也有可能。 这一夜,芸司遥听著诵经声陷入沉睡。 她已经许久没做梦了。 对於妖怪来说,梦魘代表了不详,代表了预兆。 那是一个极为旖旎的梦境。 她看见自己坐在玄溟怀里。 禪房的烛火摇摇晃晃,將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缠绵得像团化不开的鱼水。 僧人依旧穿著那身月白僧袍,衣襟鬆了半寸,露出的锁骨上还沾著她方才咬出的红痕。 她的手从他敞开的衣襟处伸了进去,抚过他背上尚未癒合的伤。 “疼吗?” 她忽然凑到他唇边,鼻尖相抵,吐气如兰。 “玄溟大师……” 他手里的念珠不知何时断了线,紫檀木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僧人的诵经声在她耳边响著,气音里却缠了湿意。 芸司遥指尖划过他喉结,感受著那处因吞咽而滚动的弧度,唇角蹭著他耳垂轻笑:“和尚,念错了。” 他睫毛颤了颤,眼帘半抬。 芸司遥:“……受想行识,亦復如是……”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照亮他冷雋的眉眼。 芸司遥舌尖却舔过他下頜的汗珠,指尖忽然一沉,划过他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那道伤本就深可见骨,此刻被她冰凉的指尖一挑,玄溟喉间顿时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子猛地绷紧。 他还维持著盘膝的姿势,背脊却微微弓起,冷汗顺著额角滚进衣领。 芸司遥反而俯得更近,鼻尖几乎蹭到他薄而冷的下唇。 她指尖故意在伤口边缘碾了碾,看著血丝爭先恐后地涌出来,染红了指甲。 “疼就对了。”她说。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3) 她变本加厉地蘸著他的血。 在僧人汗湿的后颈轻轻画了个圈,像在描摹某种印记。 “……我就是要让你疼。” 一直紧闭双眼的僧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 “佛门清净地,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芸司遥心头微跳,指尖下意识顿住。 她以为会看到僧人眸中对於情.欲的挣扎,会看到他眸底露出的,滚烫的、属於凡人的慾念。 可他缓缓抬眼时,那眼神里確有悲悯,却没有任何情与欲。 如同俯瞰泥沼里徒劳扑腾的螻蚁。 玄溟的双眼看惯了俗世的困顿与痛苦,慈悲里透著的疏离,比冰更冷。 芸司遥觉得自己醒了,又像是没醒。 玄溟的目光还落在她身上。 那悲悯的疏离像一副囚笼,將她牢牢困住。 他的疏离冷漠像一根刺,狠狠扎进芸司遥心底最躁烈的地方。 想撕碎他那身看似无尘的僧袍,想抠出他那双总含著悲悯的眼。 想將他从那副高高在上的佛龕上拽下来,摔进泥里,看他是不是还能维持这般无悲无喜的模样。 芸司遥猛地俯身,指尖带著狠戾,狠狠掐进他伤口的皮肉中。 鲜血瞬间涌得更凶。 顺著她的指缝往下淌,染红了他月白的僧袍,也烫红了她的眼。 “你不是要渡我吗?”她指甲又往深处剜了半分,“和尚,我不要你的经文,不要你的慈悲。我要你的肉、你的血。我要你拿命来渡我——” 下一秒,僧人的脸竟在她眼前模糊起来。 僧袍的月白正被浓稠的红一寸寸蚕食。 那红比伤口渗出的血更汹涌,刺得人眼生疼。 像血一样的红。 更汹涌、也更刺目。 玄溟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我不愿渡你。” “咚——” 恰在此时,山巔的晨钟骤然撞响。 那声音从云端砸下来,沉洪如雷。 芸司遥浑身一震,指尖掐著他伤口的力道骤然鬆了。 她微微仰头,喉间发紧。 闭眼,睁眼。 眼前仍是他染血的僧袍,那抹月白被猩红沾染得愈发狼狈。 闭眼,再睁眼。 僧人轻嘆一声,道:“你犯下的恶业,让我如何渡你。” 一丝猩红的光亮出现在视线中。 鼻尖先捕捉到的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甜腻中裹著焦糊。 她看到自己在杀人。 周围是哭喊与尖叫,烈火熊熊燃烧。 她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利如刃,狠狠没入人类咽喉的皮肉里。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很轻,像撕一张薄纸,紧接著是温热的血涌了出来! 血液顺著指甲缝往上爬,漫过她的指腹,带著黏腻的暖意。 对方的眼睛猛地睁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双手徒劳地抓向芸司遥的手腕,却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 “啊啊啊!!” “救命啊,杀人了!!” “妖怪杀人了!!” 鲜血將她素色衣裙彻底浸透,红得发黑。 裙摆扫过地面时,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芸司遥像个提线木偶般地往前挪,脚尖踢到地上的尸体也浑然不觉。 直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她才迟钝地抬起头。 僧人就站在不远处。 月白僧袍在一片猩红里显得格外刺目。 “孽障。” 只有两个字,没有怒意,甚至听不出半分情绪。 他垂著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影,遮住了眸底所有可能存在的情绪。 “执迷不悟,徒增杀业。” 玄溟看著她满身血污、状若疯魔的模样。 语气里带著一种近乎漠然的判定。 “当真……作孽。” 佛光毫无预兆地在眼前炸开,芸司遥只觉太阳穴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入。 疼得她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死死捂住头。 鲜血没了。 和尚没了。 连同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也跟著消失。 山风穿过竹林,带起细碎的叶响。 远处隱约传来早课的诵经声,清越平和。 “篤、篤、篤” 熟悉的木鱼声敲在心上,芸司遥浑身一震,彻底清醒了。 她还附身在画中,在后山的竹林里。 顺著声音望去,石台上,一名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盘膝而坐。 他衣襟整齐,不见半分褶皱,膝头摊著一卷经书,指尖捻著念珠,每转动一颗,指节便轻叩木鱼一下。 “篤、篤、篤……” 敲打木鱼的声音正是从他那里传过来的,节奏平稳,静气凝神。 芸司遥自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做过梦。 妖怪的梦带有预知性,从不是虚无的妄念。 梦境中的她在杀人。 人类惨叫声,哀嚎声,清晰又真实。 指尖掐断喉管的触感仍在,尖锐指甲撕裂皮肉,血液喷涌,还有最后那瞬间。 人类濒死时,身体骤然绷紧又瘫软…… 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石台上的木鱼声还在继续。 “篤、篤、篤” 敲得愈发平稳,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著她胸腔里翻涌的躁动。 衬得那股戾气愈发狰狞。 “和尚。” 芸司遥的声音很轻,却带著梦痕未散的沙哑。 玄溟转过头,看到画卷中的美人。 芸司遥:“我睡了多久?” 玄溟低声道:“十日。” 一场梦境是十天,一次沉睡是一个月。 “和尚……”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把衣服脱了。” 玄溟转经的指尖顿了顿,抬眼时,眉峰微蹙。 那是他极少露出的、近乎不解的神色。 “何意?” 芸司遥往前又逼了半步,视线死死钉在他僧袍掩盖下的脊背,一字一顿,“脱衣服。” 她要亲眼看看,他背后的伤,是否和梦境中一致。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4) 白衣僧人立在石上,山风掀起他月白僧袍的下摆,猎猎如欲飞的鹤。 她想验证僧人背上的伤是否和梦境中一致。 可真看见了又如何? 无非是坐实那场噩梦並非虚幻。 梦里的血是热的,汩汩地流满了整个手掌,黏腻的触感犹然清晰。 芸司遥望著他挺直的脊背,指尖在袖中蜷得发白。 梦中僧人那句“不愿渡她”犹然清晰。 “出家人衣钵乃福田衣,一衲一裙皆有戒律。” 僧人面上神色很快便被惯常的清冷覆住。 芸司遥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放鬆,盘膝坐下,道:“你说话文邹邹的,我听不懂。” 僧人皱了下眉,沉声。 “……不脱。” 芸司遥道:“我就看看你背上的伤。” 僧人微微一愣,隨即抿唇,看向她。 芸司遥:“你破戒不是因为我么?” 玄溟摇头,他垂下眼帘,温声道: “施主此言差矣。”僧人声音很轻,“戒律在心,非因外物而动。若真破戒,是贫僧定力不足,观照不够,怎会是旁人的缘由?” 他的修行,他的戒律,终究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也怨不得旁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和尚慈悲有余,否则也不会明知她是妖,还愿意把她带回来,细心修补她原身画卷。 “和尚。”她又喊了一声。 玄溟看向她。 芸司遥:“你还渡过其他妖怪么?” 僧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摇头。 芸司遥:“你从小就生活在寺庙里?” 玄溟不懂她问题跨度怎么这么大,仍是好脾气的点头。 芸司遥:“你就不嚮往外面的生活?” 玄溟道:“这里的生活,很好。” 他没有用文邹邹又晦涩话语回答她。 芸司遥:“一辈子吃斋念佛,和坐牢有什么区別?” “不一样的。”僧人道:“坐牢是身不由己,是被束缚的苦。可在这里,心是自由的,便不算囚。” 芸司遥笑道:“你觉得自己很自由?” 仅仅一个吻,便破了戒,受了伤,流了血。 这叫自由? 僧人:“施主觉得墙外是自由,可墙外亦有墙外的困苦。有人为名利困,有人为情执苦,何尝不是另一种『牢』?” 芸司遥道:“你实在是太无趣了。” 玄溟低敛眉目,没反驳,也没解释,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芸司遥:“我这伤好得差不多了,若就这么走了,你当真不怕我再循旧习,杀人取精气续命?” 玄溟抬眼望她,目光清透如洗:“贫僧自会渡施主些精气,施主不必再伤人性命。” 他的血比普通人浓郁,对於妖物来说,是大补。 “每半年来寺中一次便好。”僧人语气平淡,“我会取足够的精血给你。” 芸司遥:“若哪天你遇到別的妖,也这般掏心掏肺地给精血,早晚得丟了性命,和尚。” 玄溟笑了笑,唇角微微弯起,弧度浅得恰到好处。 “笑什么?”芸司遥挑眉,道:“你以为我在嚇唬你?” 玄溟道:“我只渡有缘人。” 芸司遥心中微微一动。 第一次补画卷时,僧人也提过“有缘”。 “那你说说,”她追问,目光落在他捻著念珠的手上,“什么才叫有缘?” 玄溟半晌没有言语。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匆乱的脚步声,伴隨著呼唤,“玄溟师兄!玄溟师兄——” 小沙弥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道:“寺里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玄溟闻言,眉心微蹙。 “何事?” 小沙弥扶著膝盖大口喘气,脸颊涨得通红,话都说不连贯:“是、是后山……有香客误闯了禁地,被、被里面的东西缠住了!现在人倒在那里,气息都快没了!” 玄溟起身欲走,小沙弥看到了他旁边还有一个女子。 是师兄带来的画妖。 人命关头,僧人走得很快,小沙弥跑了两步,体力耗尽,实在没跟上。 芸司遥一拍他光溜溜的脑袋,道:“你们玄冥师兄不是伤重么,怎么跑这么快?” 小沙弥缩了缩脖子,“师兄与我等凡人自然不同。” 芸司遥眼眸微动,低头,又道:“你知道他受了什么伤?” 那日玄溟受刑,小沙弥躲在廊柱后偷偷瞧了。 那场景至今想起还心头髮颤,自然是知道的。 “是杖刑,”小沙弥也不瞒她。 玄溟师兄受杖刑,自罚上山面壁思过的事不是秘密,如今寺中的人陆续全部知晓。 小沙弥:“师兄受了三十杖,整个背部都被打得鲜血淋漓,红得嚇人……” 半佛之身也有个“半”字。 玄溟纵有超乎常人的定力与修为,到底是个会生老病死的凡人。 小沙弥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红:“这十日,师兄都在后山木屋里思过,今天才肯出来。若不是住持师父临时下山,寺里实在缺人手,我也不想麻烦他……” 三十杖。 鲜血淋漓。 十日思过。 刚刚玄溟和她对话时看不出丝毫异样。 都是强忍著吗? 小沙弥:“师兄本应该多修养半月,实在是情况紧急,我……” 话音还没说完,只见那女妖衣袂被风掀起,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 小沙弥呆愣一瞬,眨了眨眼睛。 ……这就走了? * 净云寺后山禁地,古木参天,浓荫几乎遮断了天光。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气。 这里关押了数百名妖魔,隨便一个都是为祸世人的大妖。 当年佛法鼎盛时,歷代高僧耗尽心血才將它们一一镇压在此。 玄溟赶到时,地上躺著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衣襟被撕开,胸口处一个骇人的血洞,边缘皮肉外翻,早已没了气息。 “玄溟师兄!”有僧人见他来,忙迎上前,声音里带著难掩的惊惶。 “方才禁地结界突然鬆动,跑出一只魅魔大妖!这香客不知怎会闯到此处,被那妖掏了心……如今那魔头杀了人,朝著西侧的洞穴里去了!” 另一个年轻僧人脸色发白,攥著念珠的手不住颤抖。 “明心师兄带著两个师弟追进去了,这都快一炷香了,洞里半点动静也无……我们不敢擅动,只盼著师兄您来拿主意。” 玄溟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眉心蹙得更紧。 那血洞边缘泛著淡淡的青黑,显然妖气已侵入肌理。 玄溟解下腕间念珠,指尖一捻。 “你们在此守住洞口,莫要再让旁人靠近。” “师兄!”那年轻僧人急道,“洞里情况不明,不然让我们跟著去吧,您还受了伤。” “不必,我一人即可。” 玄溟说完,便只身踏入洞穴。 “师兄!” 那年轻僧人急得往前追了两步,被身边人拦下。 “玄溟师兄修为高深,自能应付洞內妖邪。我们这点微末道行,若是贸然跟进去,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平白给师兄添了累赘。” 另一人道:“万一被妖物缠上,师兄既要降妖,还要分心护著我们,岂不是让他束手束脚?真要是落得个被妖怪擒住当人质的地步,那才是麻烦。” 年轻僧人正欲再说些什么,身后忽然捲起一阵冷风。 风中裹著缕极淡的月麟香,清冽中带著点画卷的微涩。 他惊愕地回头,只见不远处不知何时立著个女子。 山风掀起她的衣袂,芸司遥指间捏著片新折的柏叶,翠绿的叶尖在指腹间漫不经心地转著。 阳光斜斜落在侧脸。 一半明一半暗,將眉梢那点清冷的桀驁衬得愈发鲜明。 “那和尚,进洞了?” 眾僧人都识得她。 是那画中女妖,去年被玄溟师兄从山外带回寺的,据说是幅古画修出的精怪,寻常僧人见了总要退避三分。 其中一名僧人定了定神,大著胆子回话,“是、是……玄溟师兄刚进去没多久……” 芸司遥扔了手里的柏叶。 “他身上有伤还进去?” 眾僧人顿时面面相覷,嘴唇囁嚅著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芸司遥没再看他们,丟下三个字,转身便往洞口走。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5) 洞穴越往里,妖气越是浓重。 空气中飘来若有似无的靡靡之音,时而像女子的娇笑,时而像孩童的啼哭,搅得人心神不寧。 玄溟不为所动,转过一道弯,忽然瞥见地上落著半串断裂的念珠。 紫檀珠子上沾著暗红的血。 是明心的念珠。 玄溟扫了一眼,脚步更快了些,朝洞穴深处而去。 前方豁然开朗,竟已形成了个天然的石室。 石室中央,明心和两个师弟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眉心泛著青黑,显然是中了魅魔的幻术。 那魅魔正蜷缩在石室角落。 她身形窈窕,披著件血红的纱衣。 见玄溟进来,忽然抬起头,一张脸美得妖异。 “……又来一个送死的和尚?” 玄溟未语,腕间念珠已应声脱手,紫檀珠子在空中连成一线,骤然迸发出炽烈金光,將她层层缠住! 魅魔尖啸一声,身形陡然化作漫天红雾,竟从金光缝隙中轻巧挣脱。 待雾气重凝,原地已换了副模样。 “和尚,我好心与你说几句话,你竟这般不给面子?” 玄溟眸光微凝,指尖法印未散,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面前的魅魔更换了皮囊,那身形、那眉眼,竟与画妖一般无二。 连说话时微微挑眉的神態,都仿得分毫不差。 待看清那张脸,僧人眉头猛地拧起。 眉心蹙成一道深痕,眼底翻涌著不加掩饰的厌恶。 魅魔见状,反倒咯咯笑起来,笑声娇媚如银铃,却藏著刺骨的恶意。 她扭著腰肢上前,縴手抬起,便要往玄溟胸膛探去,指尖带著妖气的冰凉:“和尚,是对我这模样不满意么?” 说话时,她刻意凑近,吐气如兰。 “我能幻化作你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样,”她指尖在他僧袍前寸许处停住,忽然笑得更妖了,“难道……你心里念著的,不是我么?” 玄溟猛地侧身避开,腕间念珠“唰”地展开。 金光如鞭,带著凌厉的破空声,狠狠抽向魅魔面门! 魅魔身形消散,堪堪躲过这一击。 “你这和尚,”魅魔忽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僧袍,“我好心与你说几句话,仿你心心念念的模样討你欢喜,你倒好,一见面便动杀招,这就是僧人讲究的慈悲为怀么?!” 没有回应。 眼前的僧人就像聋了一般,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半分。 自踏入这石室起,他便没说过一个字。 魅魔脸上的讥誚渐渐凝住,脸颊微微扭曲,妖气在周身翻涌起来。 “怎么,哑巴了不成?” 她目光在他胸口处逡巡,陡然怔住,像是发现了什么奇事。 “你……你居然生有两颗心臟?” 话音未落,玄溟指尖的法印骤然收紧,周身金光重又炽烈如燃,比先前更盛三分。 如同一轮烈日炸开,將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只听几声悽厉的尖啸刺破石室,魅魔在金光中剧烈翻腾,身形化为红雾。 “好个狠心的和尚!你以为单凭这点佛光就能镇住我?既然你吃硬不吃软,我便让你好好尝尝这幻境的利害——!” 就在红雾將散未散之际,眼前景象陡然一换! 刺目的金光与阴冷的妖气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松木气息。 石室內的幽暗与血腥消失无踪,竟成了他惯常禪坐的后山木屋。 玄溟眸色微凝,指尖法印未松。 窗欞下的日光洒在地面,照见浮动的微尘。 案几上,砚台里的墨汁尚未乾涸,旁边摊著半卷待补的画轴。 正是芸司遥那幅残破的画卷。 僧人原地禪坐,静心破除幻境。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和尚!” 玄溟睁开眼,发现是那画妖。 芸司遥將他修补画卷的狼毫笔拿在指尖甩来甩去。 “发什么呆?”她迈步进来,將笔往案几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嗒”声,“不是说要替我补完这幅画么?墨跡都快干了。” 玄溟忽然闭上眼,沉下心神,將纷乱的念头摒除在外。 佛珠在手中一颗颗转动,每一次捻动都与呼吸相契,呼时放,吸时收。 幻境是魅魔最主要的技能,只要破除这幻境,魅魔自会因为反噬而重伤。 “怎么不动笔?”芸司遥见他只看不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带著点墨痕,“莫不是反悔了?” 她的指尖离他很近,几乎要触到他的睫毛。 芸司遥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眼眸瞬间沉了下来,“不是你答应要给我补画么?现在是什么意思?” 玄溟依旧坐在蒲团上,眼帘低垂,仿佛没听见,周身静得像尊石刻的佛。 “你说话啊!”她声音陡然拔高,带著被无视的怒意,指尖猛地朝玄溟肩头袭去!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6) 可指尖穿过他僧袍的瞬间,竟只触到一片虚无。 “芸司遥”猛地缩回手,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又看了看静坐的玄溟,脸上的错愕瞬间被戾气吞噬。 “臭和尚,装什么清高!” 魔物方才还灵动的眉眼骤然扭曲。 她眼角裂开细密的红纹,唇边生出尖利的獠牙,连声音都变得嘶哑尖利。 “你以为这样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吗!” 恰在此时,幻境外突然传来异动。魔物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瞳骤然紧缩。 一道纤细的身影强行破入幻境。 魔物暗道,又来个送死的。 她周身腾起红雾,身形从边缘开始变得模糊。 不过数息,那团红雾便彻底弥散在空气里。 芸司遥已踏入魅魔的幻境。 她是妖,对於这类以心念为饵、以欲望为引的幻境本就比凡人敏感百倍。 隨手摺的柏枝捏在手里,青绿色的枝叶在她指间转了半圈,便成了趁手的武器。 眼前的景象,是由人心底最深的执念构造而成的。 芸司遥抬起眼,便看到了熊熊大火。 甘泉宫的金顶在火光下泛著灿金般的光泽,重檐叠翘如苍鹰振翅。 火光中,一名穿著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跪坐在甘泉宫內。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皮肉贴著颧骨,两侧微微凹陷。 眉眼儘是阴沉冷鷙,眼神空洞森冷,宛如厉鬼。 芸司遥眯了眯眼,低声道:“燕景琛……” 经歷几百年,再次喊出这个名字,还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长长的锁链套住了燕景琛的脖子。 他抬起眼眸,漆黑的眸子倒映出芸司遥的脸。 “大人……” 烈火如同贪婪野兽,肆意的將他吞噬。 男人手里紧紧捏著红色的八宝香囊,向前膝行两步。 “芸大人,咳咳……”他被烟雾呛咳一声,声音嘶哑艰涩。 “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您……” 芸司遥看著蔓延而来的火焰,並没有向后退去。 她皱紧眉头,將手中的柏枝捏的更紧了。 长长的锁链缠颈而过。 链节在火中泛著灼目的红光,隨著燕景琛微弱的喘息轻轻震颤。 “哗啦啦——” 男人膝行的动作带动著锁链发出刺耳声响。 “芸大人。” 火舌舔舐著龙袍下摆,焦糊的布屑粘在他膝盖上,却浑不在意。 直到芸司遥手里的柏枝抵在了他胸口,燕景琛才缓缓抬起头。 那张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的脸,忽然扯出个阴鷙难看的笑。 舌尖舔过乾裂起皮的唇。 燕景琛声音又哑又轻,像毒蛇吐信:“大人手里的东西……是要往这里扎吗?” 他竟微微倾身,毫不畏惧的主动將胸膛往柏枝上送了送。 尖锐的枝条插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燕景琛抬手,枯瘦的手指轻轻搭上柏枝的枝干。 指腹摩挲著青绿色的树皮。 他眼神黏在芸司遥紧绷的侧脸上,带著种近乎贪婪的打量。 “杀了我,是大人想要的,对吗?” 锁链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燕景琛颈间的皮肉被勒得更紧。 芸司遥眸光微沉,柏枝仍抵在他心口:“……你死了吗?” 燕景琛闻言一怔,颧骨上的皮肉猛地抽搐了两下,像是被这话勾动了什么。 嘴角缓缓扯开一道扭曲的笑。 “死了啊,”燕景琛嘆息著,语气轻得像缕烟,“死在宫里,都烧成灰了。” 芸司遥握著柏枝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泛出极浅的白。 燕景琛喉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嗤笑。 “不过不要紧,我为您报仇了,芸大人。” 他歪了歪头,眼瞳里亮起一点近乎疯狂的光。 “您没瞧见呢,皇兄求我饶命……他浑身都是血,疼得满地打滚,哀嚎连连……” 燕景琛忽然凑近,眼瞳里跳动著病態的兴奋。 “我把兄长的皮肉一片片削下来,直到只剩副白森森的骨头架子……他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我,说他错了,他不该放火,不该试图和我爭皇位,求我大发慈悲饶了他,留他一条命。”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 “哈哈哈……”他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著,锁链被晃得哐啷作响,颈间的皮肉几乎要渗出血来。 “饶命?”燕景琛猛地直起身,笑声戛然而止,只余急促的喘息,“我怎么可能放了他!” “我留了兄长一口气,然后把他拖到了甘泉宫,拖到您死的位置……” 他说著,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带著一种天真的残忍。 “一把火烧死了,全部烧死了!”燕景琛再次爆发出更癲狂的笑,眼泪顺著眼角滚落,却在触及脸颊的瞬间被火焰蒸腾成白雾,只余下两道浅痕,衬得眼底的火焰愈发炽烈。 “谁也別想活著!哈哈……哈哈哈!谁都別想活!” 芸司遥垂著眼,遮住了眸底那点转瞬即逝的波澜。 “燕景琛。”她轻轻唤出这个名字,像雪落梅枝,转瞬便化了,“你不该如此。” 皇位、復仇、苦心蛰伏多年的报復,却在一切都唾手可得时,一把火烧光了。 “值得吗?”芸司遥的声音很轻,柏枝抵著他心口的力道却陡然重了半分。 “你熬了那么多年,从泥沼里一步步爬上来……最后却用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 燕景琛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又感受到了那份灼烧的剧痛。 “值得吗?” 他站起身,又往前又挪了半寸,鼻尖几乎要蹭到芸司遥的下頜。 “芸大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您走了,我什么都没了……” 燕景琛的声音忽又软下来,带著种破碎的哀求,“我怎么活下来,您死了,我怎么活下来呢?” 他微微仰头,眼瞳里映著她清冷的轮廓,那疯狂的火焰暂时敛去,露出底下蚀骨的绝望。 “我后悔了……是我的错……我留不住您,大人……” 他紧紧抓住芸司遥的手腕,“现在还有机会的,对不对?您留下来,我们出宫,我不要皇位了,我们去宫外去生活,不会再有人打扰……芸大人……” 火舌又舔近了些,燎到她的发梢,带来细微的灼痛。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你已经死了,燕景琛。”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斥责,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清明,像在陈述一个早已註定的结局:“太不值了。” 柏枝毫不留情的插入他的胸腔,没有丝毫滯涩。 青绿色的枝叶穿过皮肉时,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青光。 燕景琛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间却只溢出一串带著血沫的嗬声。 颈间的锁链“哐当”落地,链节在火光中寸寸化为齏粉。 “芸大人……” 攥著香囊的手骤然鬆开,那双疯魔的眼瞳里第一次褪去了狂热,只剩下一点茫然的空茫。 “我不后悔。” 他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像被烈日晒化的冰雪,一点点消融在火海里。 “我绝不后悔。” 芸司遥握著柏枝的手稳如磐石,指尖没有丝毫颤抖。 直到他最后一点轮廓也化作流萤般的光点,她才猛地抽回手。 呼吸紊乱,指尖发麻。 “破。”她低喝一声,声音清冽如冰。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7) 周遭的火海骤然扭曲,那些灼热的疼痛、刺鼻的焦糊味、全都被无形的手撕碎,骤然消散。 魅魔能力虽弱,却能探知窥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你越是捨不得,那幻境便越逼真;你越是想挣脱,它便缠得越紧,直到將人困在自造的炼狱里,榨乾最后一丝心神才算完。 芸司遥走过火场,眼前光影再次晃动时。 灼人的热浪褪成消毒水的冷冽气息,脚下的焦土化作光洁的瓷砖,耳边火焰的噼啪声被仪器规律的“滴滴”声取代。 是一间病房。 “砰——” 一声剧烈的枪响在密闭的病房內炸开! 芸司遥推开病房门,看到男人太阳穴处赫然形成血淋淋的洞。 鲜血溅在雪白的枕套上,绽开点点血。 芸司遥看到了中枪身亡的楚鹤川。 楚鹤川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眼睛还微微睁著,温热的血顺著耳廓往下淌,浸湿了他半侧的头髮。 芸司遥心下一沉。 魅魔这幻境,是要她亲眼看著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在无尽的绝望里,亲手把自己逼成疯魔。 楚鹤川道:“来了?” 他鬆开床上人的手,顶著鲜血淋漓的头,看向她。 芸司遥坐在了他对面。 楚鹤川目光掠过她的眼睛,轻笑,“你能听清,也能看见了,真好。” 芸司遥捏著柏枝,道:“……你看起来不怎么好。” “挺好的,”楚鹤川摇头,道:“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如今见到了,就挺好的。” 芸司遥抬眼,视线撞进他那双半浸在血里的眸:“你不是说要好好活著么?” 楚鹤川的脸一半浸在血色里,一半映著窗外透进的光。 他眼中没有对死亡的畏惧,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像是早就等在这里。 “我都这把岁数了,”楚鹤川语气里带著点无奈的纵容,像在哄闹彆扭的晚辈,“你总得懂点尊老,理解理解老年人的选择吧?” 他看著面容年轻姣好的爱人,又看到她手里拿著的柏枝。 “活著这种事,有时候也讲究个缘分。”他慢悠悠地补充,“我的缘分尽了,强求不得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芸司遥的来意。 芸司遥指尖收紧,柏枝的尖端抵在掌心,压出一点浅痕:“我会杀了你。” 楚鹤川闻言,竟微微頷首,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好啊。” 他甚至微微倾身,主动將心口往柏枝的方向送了送,“早该如此了。” 楚鹤川道:“比起自己开枪,我还是更希望能死在你手上。” 柏枝的尖端已刺破他的衣襟,触到温热的皮肉。 楚鹤川忽然倾身,不顾柏枝仍抵在胸口,猛地將芸司遥揽进怀里。 “至少这样……”他顿了顿,血沫卡在喉咙里,让声音发哑,“还能让你记得久一点。” 骨节分明的手臂箍得极紧,几乎要將她揉进自己身体。 柏枝也因此被狠狠推刺进去,青绿色的枝叶没入大半。 芸司遥眉心一跳,鬆开柏枝。 没有鲜血迸溅,只有刺目的青光从伤口处炸开,瞬间吞噬了楚鹤川的身影。 眼前天旋地转。 她踏过一重又一重幻境,亲手將那些虚浮的影像碾碎。 化作尸块的鬼丈夫在血泊中拼凑出她的名字,神秘的苗疆少年將银蝶落於她手背,艾奥兰,人鱼001,最后是海边依靠在一起的机器人阿成…… 当柏枝再次从最后一个幻影的胸口抽出时,芸司遥抬手擦了下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她抬头望向幻境结界的方向。 那双素来清冷如寒潭的眼,此刻像结了层万年不化的冰,连瞳孔都染著冷意。 “咔嚓”一声。 掌心的柏枝应声而断。 百丈之外。 魅魔將她破除幻境的过程全数投影给了正在禪坐的和尚。 她化为红雾,在僧人周身盘旋。 却在即將触及他周身流转的淡淡佛光时,发出“滋滋”的灼响,被逼得连连后退,忌惮不已。 “……大师你看。” 雾团中浮出一张模糊的脸。 魅魔红唇咧开诡譎的笑,声音却因佛光灼烧而变得嘶哑: “她破境时杀的每一个幻影,都是她的执念,是她心底记忆最深刻的人……” 禪房中央,僧人正盘膝而坐,月白僧袍上落著点檀香灰。 他眼帘轻闔,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仿佛对镜中景象充耳不闻。 “大师守著清规戒律,以为世间真有断情绝爱的人?”魅魔笑起来,声音扭曲,“她在乎的人那么多——” “唯独没有你啊,和尚。” 僧人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魅魔声音蛊惑,带著种淬毒的甜腻。 “你难道不恨么,不嫉妒么,她为那些人剜心剔骨地痛,可你呢,在她眼里,却连个幻影都算不上——” 僧人终於缓缓抬手,不是为了回应,只是屈指轻叩了下膝头的木鱼。 “篤——” 一声清越的响,撞碎了禪房里所有的妖异与喧囂。 红雾猛地一颤,竟像是被这声木鱼惊得退了半寸。 “和尚!” 僧人终於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团挣扎的红雾上。 他眼瞳极深,只有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缕困於执念的尘埃。 红雾里浮出半张狰狞的脸,眼眶处是两个黑洞,死死“盯”著禪坐的僧人。 “好你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和尚,”魅魔声音扭曲尖利,“既如此,我便让她亲手——” “杀了你。”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8) 芸司遥刚破了最后一重幻境,脚边就漫起白雾。 眼前天旋地转,耳朵里却传来稳稳的诵经声。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禪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 昏暗的光落在僧人月白僧袍上。 芸司遥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坐在了僧人怀中。 玄溟盘腿坐在蒲团上。 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结著印,眼帘垂著,衬得他周身那股清冷劲儿更甚。 偏生眼下这情形,透著说不出的彆扭。 芸司遥刚要撑著他胸口站起来,“……和尚?” 空气中突然漫开一股浓郁的香气。 芸司遥几乎是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却已经迟了。 ——是催情香。 那股甜香像活物似的钻进毛孔。 不过片刻,体温就像被点燃的引线,从耳根一路烧下去。 “別动。”僧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诵经声已歇,嗓音比平时更低。 “……香有毒,动则气散,毒入得更快。” 芸司遥的裙摆散开,恰好覆住他交叠的双腿。 月白僧袍被她压出褶皱。 僧人的气息吹在颈侧,烫得她皮肤发麻。 这次的幻境,还真会折腾人。 芸司遥运功压下体內翻涌的躁动,暗暗骂了一声。 她后背抵著僧人挺直的胸膛,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肌肉。 他明显也是中毒的状態,体温高的不正常,就连呼吸都带著灼人的烫。 芸司遥下意识想挪开些,腰侧却被他的手臂轻轻按住。 僧人提醒:“两人相离,气脉散得更快。” 他另一只手还维持著结印的姿势。 芸司遥动作一顿,没动了。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身体不適,道:“这毒多久能解?” “一盏茶……或许更久。” 这次的幻境实在是莫名奇妙。 两人就这么僵著,直到芸司遥背后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像有无数细小的蚂蚁顺著脊椎往上爬,方才还能勉强压制的躁动瞬间翻涌上来,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能耽误时间了,得儘快结束。 芸司遥抬手,掌心凝出一把短刃,刃身极薄,边缘却很锋利。 破除这最后一重幻境,就能把那该死的魅魔给抓出来。 到时候,她非得亲手把那魔物的骨头拆了,再碾成渣子扬了,才能出了心头这股恶气。 芸司遥压下心底翻涌的寒意,抬眼望去。 眼前的僧人还是和记忆里一样,说完话后便闷声不吭。 任她如何动作,他自岿然不动的禪坐著,仿佛能屏蔽周遭所有纷扰。 按说,她该毫不留情地劈碎这幻境里的人。可望著僧人冷硬的侧脸,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魅魔捏造幻境,要最大程度的还原现实,包括人物身体每一处伤疤,痕跡。 一旦露出破绽,幻境自会不攻而破。 僧人比她先进这洞穴,魅魔肯定照著他的样子做了参考,造出的影子该处处都和真的一样才对…… 芸司遥心里盘算著,手已经从僧人敞开的衣襟里伸了进去。 一摸上去就烫得惊人,皮肤上还沾著层细汗。 ……现实看不了他背上的伤,在幻境总能看看了吧。 她抚过他背上尚未癒合的伤,眯了眯眼,道:“疼吗?” 僧人睫毛颤了颤,依旧没睁眼。 芸司遥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还挺还原。 她对和尚最大的印象就是寡言。 疼了不说,累了不吭,仿佛浑身的血肉都是泥塑的,刀枪不入。 偏偏就是这副姿態,才更容易让人心生逆反,非要逼得他皱一次眉、低一次声,心里才舒坦。 芸司遥手指轻轻一勾。 系带鬆开的瞬间,月白的僧袍顺著他削瘦的肩背滑落。 露出底下肌理分明的脊背。 僧人身子微微向后避开,薄唇微动,喉间溢出低低的诵经声,音节清越,带著惯有的平稳。 还念这破经。 芸司遥抓著他的胳膊向后看了一眼。 僧人背上有伤。 不是新伤,边缘已经泛著浅粉的癒合痕跡,却依旧狰狞。 横七竖八的杖痕交叠著。 最深的几道陷进皮肉里,即便结了痂,也能看出当时皮开肉绽的模样。 “问你呢和尚。” 芸司遥凑近他耳边,她的呼吸很烫,那催情香的药性正往上涌。 气味交融,让人不禁目眩神迷,心头髮紧。 僧人却像没听见,唤了一声佛號。 “…阿弥陀佛。” 芸司遥指尖还停留在那道伤上。方才的轻触陡然变了力道,指甲带著狠劲,往那未愈的皮肉里掐去! “……不疼么?”她扬眉。 皮肉被掐得凹陷,血痕顺著指缝漫出来,温热黏腻。 她却像没看见,手下的力道愈发重了。 反正是幻境,就算在这里折腾得再厉害,最后遭殃的也是那个造幻境的魔物……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19) “就当还你念经时,让我受的那些罪了。”她道。 催.情香药效涌上。 最要命的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 从后腰蔓延到四肢,让她想蜷缩,又想狠狠撞上点什么,疏解个痛快才好。 僧人背上的肌肉猛地绷紧,连呼吸都滯了半拍。 “……和尚?” 芸司遥的手还攀在僧人的脊背上,胳膊却触到一片冰凉圆润的物件。 是他掛在腕间的佛珠。 她手指收紧,指甲嵌进肉里,渗出血丝。 疼痛能让人保持清醒。 佛珠不知怎的就缠上了手腕,木珠硌在皮肤上。 催情香的痒像是要从身体里烧起来。 芸司遥本能地又往前靠了靠。 那串珠子便陷进两人相贴的缝隙里,隔著薄薄的衣料,每动一下,都像是有细密的电流窜过。 僧人猛地吸了口气,肌肉绷得更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 热意顺著脖颈往下爬。 没一会儿就烧得锁骨处的肌肤都烫了起来。 她双腿不自觉地併拢,又猛地鬆开。 羞耻感混著难以言喻的躁 / 动在体內衝撞。 芸司遥侧过头,死死攥著那柄短刃,刃口冰凉的弧度正正抵在他颈侧。 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杀了他。 不过寸许的距离。 芸司遥能清晰看到僧人颈间淡青色的血管,隨著呼吸轻轻起伏。 刀刃压下去的地方,皮肤已泛起极浅的白痕,再用力半分,血珠凝起。 芸司遥呼吸早已乱了节拍,每一次吸气都带著颤抖。 將刀插入的剎那,她迟疑了。 就在这时,禪房外的钟声驀地一响。 “咚——” 一声沉厚的轰鸣,像块巨石砸进静水。 远处隱约传来了诵经声。不是一人独念,而是千百名僧人合念在一起的诵经声。 芸司遥只觉灵台猛地一清。 方才被催情香搅得混沌的思绪豁然开朗。 胸前贴著的滚烫还在,可心头那股昏沉的躁却退了大半。 终於,僧人动了。 那双眼睫颤了颤,缓缓掀起,漆黑的眸子倒映出芸司遥的脸庞。 没有挣脱,也没有喝止。 一片清明,甚至没有半分沉溺性-欲。 芸司遥手里的短刃还停在他脖颈上,力道却莫名鬆了些。 不对劲。 “施主若肯睁眼细看。”玄溟忽然抬手,稳稳攥住她的手腕。指腹带著常年捻珠的薄茧,“便知贫僧是虚妄,还是真实。” 芸司遥愣了愣,莫名感到熟悉。 她皱起眉:“你……” 玄溟鬆开她的手腕,指尖不经意擦过她发烫的皮肤。 短刃“噹啷”落地。 芸司遥还怔在原地,就见他垂眸,慢条斯理地去系敞开的衣襟。 僧袍的系带是素白的线。 他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穿惯了袈裟的手做这动作时,带著赏心悦目的虔诚。 系带在他掌心绕过,轻轻一扯。 衣襟便贴合回去,掩住方才被她窥见的,颈下的肌肤。 ……这幻境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芸司遥猛地抽回手,正要开口,玄溟却抬起眼,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身后。 芸司遥心头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不对。 幻境不该这么真,也不该—— “你不是幻境?” 问话刚一出口,芸司遥猛地转过头。 既然不是幻境,那一开始怎么不说? 方才还空荡的禪房角落,一团红稠的雾气正簌簌发抖著。 雾气中浮现出怨毒的眼睛,正是那魅魔的真身! “和尚!你疯了不成!”魅魔的声音尖利,带著惊怒的颤抖,“竟敢强行破除我的幻境结界!就不怕走火入魔吗?!” 玄溟喉间忽然涌上一阵腥甜。 “咳咳……” 他下意识侧过脸,一声轻咳从唇间溢出。 淡红的血丝顺著唇角滑落,格外刺目。 强行破除幻境限制,本就是险招,稍有不慎便会遭心魔反噬,轻则重伤,重则走火入魔。 方才芸司遥没第一时间动手,倒给他爭取了解除限制的时机。 玄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然恢復平静。 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被魅魔操控著。直到此刻,那股控制的力量才彻底消散。 芸司遥掌心倏地蜷起。 ……既然不是幻境。 那她方才伸手去抓他的伤,还有说的那些话…… 芸司遥指尖还残留著皮肉凹陷的触感。 她心头一凛,转瞬明白过来那魔物的意图。 这是借她的手来杀这禿驴呢。 念头刚落,芸司遥眼神骤然一冷,直直的看向角落里的红雾。 这就是魅魔的真身了。 僧人指尖凝起淡金色的佛光,金光成罩,猛地朝红雾砸了过去! “啊啊啊!!” 魅魔发出尖利的嘶吼。 雾气剧烈翻腾,却怎么也挣不脱那片金光,反而像被灼烧般滋滋作响,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她拼死拧动雾气,竟在金光的缝隙里硬生生挤出半张惨白的脸。 嘴唇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尖牙。 “你们找死!” 她嘶声厉吼,猛地张开嘴,一股浓黑的毒液从齿间喷薄而出,直取玄溟面门—— 她知道这和尚此刻力虚,竟是要同归於尽! 芸司遥从袖中抽.出软剑,凭著身体的本能,剑招凌厉如霜,直劈向那团红雾! 那团红雾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叫,缠斗不过数招,便在剑气下寸寸溃败。 在即將消失的剎那,一道紫色的莲从魅魔身体飞出,以极快的速度跃入她体內! 芸司遥只觉心口猛地一烫,像有团火顺著血脉炸开! 紫莲没入的地方瞬间浮出一朵妖异的印记,隨著她的心跳轻轻搏动。 玄溟眼疾手快扶住她。 掌心贴在她后背,能清楚感觉到一股邪祟气在她经脉里乱窜。 “魅魔印……”他低喃出声,眉峰猛地一蹙。 玄溟转过头,五指抓握,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欺近! “咔擦!” 他精准地扣住了红雾中尚未完全消散的、魅魔虚幻的脖颈。 “呃……!” 魅魔的虚影在他指间剧烈扭动,脖颈被捏得变形,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放手……” 玄溟脸色依旧苍白,唇角的血跡未乾,眼神极冷。 魅魔:“你不能杀我……和尚……我……” 佛光顺著玄溟指尖钻进魅魔体內,他指尖力道收紧,竟带著种野蛮的压迫感。 魅魔:“你杀我……就违背了规……”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 魅魔尖叫一声,竟被他直接碾碎成了灰。 漆黑的水液顺著僧人的指节流下,玄溟垂著手,周身清寂的禪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森冷。 “哗啦——” 仿佛有面无形的镜子彻底崩碎,周遭的一切瞬间剥离、消散。 魅魔死了,由她编织的幻境迅速破碎。 芸司遥最后看了一眼玄溟,他甩了下手,眉目隱约縈绕著黑气,平静而冷漠。 安静的有些诡异,危险。 * “明心师兄!玄溟师兄!” 洞穴外听到动静的僧人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玄溟將人带出来,道:“將人送去禪医堂。” “是!” 几位僧人惊疑不定的朝玄溟身后看了看,道:“那魅魔……” “死了。” “死了?!” 那人声音拔高了几度,“封印在后山的魔物都需要登记造册,玄溟师兄……” 玄溟闻言只是淡淡抬眸,“我自会去报备,不用担心。” 眾人便不再多说什么,他们將昏迷的明心带去了禪医堂,又组织人群疏散。 芸司遥从身后走出来,看著他渗血的指节:“你手受伤了。” 玄溟没应声,扯下一截衣袍,草草裹住流血的伤口。 芸司遥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腹誹。 又怎么了? 难不成还生气幻境里她掐他那一下? “我不知道那是你,”她忍不住解释,“破除幻境得杀了每一重幻境的核心人物,所以我才……” 话没说完,玄溟忽然停了脚步。 芸司遥没防备,结结实实撞在他后背上,鼻尖一阵发酸。 草。 她捂著撞疼的鼻子,抬起头。 玄溟俯视著她,目光有著复杂,也有著她读不懂的晦暗。 “你知道魅魔印是什么吗?” “是什么?” 玄溟看著她,声音沉而幽冷。 “魅魔乃淫/魔,她的印记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抬起手,指尖点在芸司遥胸口。 “每月月圆,你都需要和人交 / 合疏导,否则……” “否则怎样?” “印力反噬,爆体而亡。”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0) 话音落地,周围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什么叫必须交合,否则会爆体而亡? 芸司遥先是一怔,下意识抬手按住胸前那朵紫色莲。 指尖的凉意顺著肌肤爬上来,她脸色霎时变得有些怪异。 “……交合?” 芸司遥几乎是咬著舌尖念出这两个字,尤其是这话还是从和尚嘴里说出来,更显得荒唐。 僧人面色平静,应声。 “嗯。” 芸司遥感觉自己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系统,他说的是真的?】 系统:【真的。】 芸司遥:“……” 沉默。 空气像是凝固了。 彼此的影子在地上交叠,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芸司遥目光落在虚处,半晌,嘴唇动了动。 “……就没有別的办法?” “世上魔物罕见,尚未有参考资料。” 芸司遥怀疑道:“难道在我之前就没人中过这什么…什么魅魔印?” “有,”玄溟道,“三百年前有位修士亦中此印,幸得道侣相伴,未曾强行压制,那印记在五年后便自行消解了。” 芸司遥:“……” 五年。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立马抬起头。 僧人却微微侧过脸,僧袍袖口垂落,遮住了半只手,像是在刻意避开她的视线。 ……什么意思? 芸司遥眯了眯眼,“和尚,我这印可是因你才中的。” 她指尖点了点自己胸前的莲。 “於情於理,你也得帮我找到解开这印的法子吧。” 玄溟终於转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道:“贫僧自会设法。” “设法?”芸司遥追问,“要多久?” 玄溟摇头,“只是尝试一二,具体时间……” 他顿了顿,只说了两个字。 “不定。” 芸司遥:“……” 芸司遥:“那我这印什么时候会发作?” “不知,”玄溟摇头,“一般情况,这一个月的任意时间,都有可能。” 芸司遥:“……” ……这不就相当於把命悬在了裤腰带上? 僧人抬脚往寺內的方向走,芸司遥看著他挺直的背影,立马跟了上去。 她和玄溟保持了一段距离,並没有並行。 僧人和往常似乎没有什么区別。 面容平静冷淡,受伤的那只手隱匿在袖管中。 芸司遥的目光在他袖口处停了片刻,心里忽然泛起点异样。 ……这和尚,莫不是心情不好? 她抬眼看去,玄溟下頜线绷得比往日更紧些,唇瓣抿成一条淡色的直线,连走路时的步幅都比平时沉了半分。 ……难不成还在生气? 生什么气? 她不是早就解释过了?最后一重幻境错把他当成了魅魔的幻影才失手伤了他。 也就流了一点血,这和尚没必要因为这个生气吧? 芸司遥摸了摸鼻尖。 难不成是嫌她出手太重? 正琢磨著,玄溟已经快走出她视线范围了。 芸司遥刚想追上他,突觉一股燥热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 她身体微晃。 是催情香。 ……这香的药效居然能带出幻境? 芸司遥已经分不清是药效还是魅魔印在体內作祟。 她看著僧人的背影。 玄溟走在前面,一身白衣,清冷出尘。 步履平稳,丝毫没有停滯,看起来並不受任何影响。 药效缠著四肢渐渐发软。 芸司遥抬手按在太阳穴上,想让自己清醒些。 应该不是催情香的作用,和尚也闻了香,却半点异样都没有。 芸司遥嘖了一声,压下体內的燥意,低声喃喃,“麻烦……” 一路上,往来的僧人与香客见了玄溟,无不敛衽行礼,眉宇间满是真切的敬慕。 刚从殿內出来的小沙弥双手合十,脆生生地唤:“玄溟师兄。” 见他頷首。 小沙弥又忙补充道:“方才听闻师兄降了后山魔物,寺里的晚课都要为师兄您祈福呢,说您心善如佛,慧根深厚。” 玄溟脚步微顿,垂眸看向仰著小脸的小沙弥。 小沙弥眼中满是敬佩。 玄溟那双素来覆著悲悯冰霜的眼,此刻竟漾开一丝极浅的笑意。 如同初春融雪时悄然露出的一抹新绿。 “知道了,”他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轻轻落在小沙弥的头顶,“安心做你的功课,別让你师傅失望。” 小沙弥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惊得脸颊涨得通红,忙不迭地低下头,声音里带著抑制不住的雀跃:“是,师兄!” 芸司遥都看愣了, 这死禿驴……对著个小和尚都能露出那样的笑,偏生对她就只有冷脸和敷衍。 他刚才都没对她这么笑过。 芸司遥抿紧了唇,望著玄溟重新迈开的背影,皱紧眉头。 这和尚…… 生的又是哪门子的气?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1) 玄溟听到身后脚步声彻底消失,缓缓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人。 他唇边噙著的笑悄然落下,眉眼重归冷静平淡。 ……芸司遥离开了。 方才还残留著她气息的地方,此刻只剩穿堂而过的风,带著点凉意。 玄溟望著芸司遥离去的方向,下意识抬脚追了几步,视线飞快扫过左右。 两侧的迴廊空荡荡的。 没人。 玄溟停住脚步,风从背后涌来,掀起他宽大的衣袍下摆,猎猎作响,倒像是在嘲笑他这片刻的失態。 良久,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 伤口被力道扯裂。 很快便有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来,渐渐洇湿了指缝。 僧人眉眼透出淡淡的疲惫。 走了也好。 道不同,本就不相为谋。 画妖於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妖,隨性而为,逐光而居;他是人,守著清规,护著苍生。 强行牵扯下去,於己於她,都不是好事。 玄溟转过身,朝著自己的禪房走去。 就像飞鸟与游鱼,偶然相遇在水天相接处,终究要各归其途。 佛前清修多年,玄溟早已习惯將七情六慾藏匿起来。 净云寺第一高僧,慧海禪师……种种头衔追加於身,像一层细密的茧,將他裹成世人眼中那个完美无缺、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他总是在忍耐,在克制。 可他终究是人,肉体凡胎,又怎么能做到真正的无动於衷? 玄溟缓缓鬆开手,看著掌心那道裂口里渗出的血,忽然低低念了声佛號。 他进了禪院,跟隨他一起修行的小沙弥,觉空打了一桶冰水,放在他房间里。 “师兄,这几日夜凉,您怎么突然要洗冷水了?” 玄溟闻言只缓缓摇了摇头。 小沙弥视线下移,看到他袖管中正在滴血,“啊!”他大惊失色道:“师兄,您怎么受伤了?” “没事,”玄溟拢了拢袖子,道:“小伤。” “这怎么行,您等著,我去拿纱布来!伤口不及时处理可是会感染的!” 小沙弥连忙跑回去拿包扎的纱布。 玄溟看他跑来跑去一副焦急的模样,便由著他,找了个地方坐下。 小沙弥很快回来。 “师兄,您把袖子撩起来我看看。” 玄溟掀起袖子,露出早已和布料粘连在一起的伤口。 “怎么这么严重?”小沙弥看了一眼,没忍住,道:“玄溟师兄,要不去禪医堂吧,您这伤也太深了……” 掌心,布料早已被乾涸的血渍浸成深褐,像层痂似的死死粘在伤口上,取下来都困难。 玄溟:“不要紧,止下血就可以了。” 他伸手取下掌心止血的布。 布料与伤口粘连的地方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小沙弥看著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里带著难掩的心疼:“您这伤……” 玄溟语气平静无波,道:“上药吧。” 被撕开的地方露出外翻的皮肉。 原本结住的痂裂开细缝,血液涌出,顺著掌心往下淌。 觉空不敢再多言,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撒上止血药粉。 “伤口不能碰水,您沐浴时一定要小心……” “嗯。” 觉空给玄溟一圈圈缠上纱布,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道:“对了,您房里一直掛著的那幅古画不见了,那女妖……不会已经跑走了吧?” 玄溟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指尖在微凉的桌面轻轻点了点。 “也该走了。” 小沙弥握著纱布的手一顿,分明感觉到师兄语气里藏著些別的东西。 “哦……”他挠了挠头,嘟囔道:“好歹是您把她救回来,走的时候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寺中无趣,妖本就不喜拘束。” “无趣?”觉空疑惑道:“我觉得寺庙里很有趣啊,师兄们都很好,活儿也不多,每天还能吃饱饭,多好啊,嘿嘿……” 玄溟扯了扯唇,微微一笑。 寺中的小沙弥有些是被弃养的孩子。 每年寺庙门前都会有弃婴,僧人慈悲,见不得疾苦,便也抱来养著。 觉空刚要起身收拾药箱,手背无意间擦过玄溟的小臂。 那触感烫得他心头一跳。 怎么这么烫? 觉空抬眼望去,师兄依旧是那副平静模样,垂著眼帘。 “师兄,您……您是不是在发热?”觉空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又怕唐突,手在半空停住了,“染了风寒吗?” “冲个凉就好。”玄溟將手收了回去。 觉空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绷紧,语气里添了几分慌张。 “是不是因为那魔物?您前几日受的戒伤还没好利索,又去后山降伏了那魔物,莫不是被它的妖气侵体了?” “无妨。”玄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温和了一些,“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小沙弥虽满眼担忧,却还是把后半句劝诫咽了回去。 寺里谁不知道,玄溟师兄是方丈最看重的弟子。 不仅佛法精深,一身修为更是寺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寺里的师兄弟们提起玄溟,无不是又敬又佩。 几个魔物而已,玄溟师兄说没事,那便一定是没什么大事。 玄溟回了禪房,关上门,视线向內一扫。 房中用於悬掛古画的杆上空空如也。 古画果然不见踪影。 玄溟收回视线,抬手去解僧袍领口的盘扣。 繫绳鬆脱,衣襟缓缓敞开,露出底下肌理分明的胸膛。 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既见风骨,又藏著爆发力。 玄溟將脱下的僧袍仔细叠得四四方方,放在了托盘上。 指尖触到颈间皮肤时,才觉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烫。 像有团火埋在皮肉下,正顺著血脉往上拱。 是那魔物的催情香。 他眸色微动,转身便踏入早已备好的冰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裹住四肢。 薄薄一层褻裤下,布料支起的弧度已经很夸张了。 玄溟思绪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修行二十载,青灯古佛伴身,戒定慧三学从未懈怠,从未有过这般失控的时刻。 经文在舌尖滚动。 本该是定心的咒,此刻却抵不过体內翻涌的热浪。 內力催动都压不下那药效。 可能过了半个时辰,又可能是一个时辰。 想等著反应自行消散的玄溟重新低下头。 水里的冰块已经融化。 不该有的反应却始终压不下来,顽固地挺立著。 湿透的布料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带著几分嘲弄似的,提醒著他身体的躁/动。 玄溟闭了闭眼,喉结滚动著咽下一声几欲破口的闷哼。 凉意在体內翻涌的热浪面前。 竟像投入烈火的雪,转瞬便化了去。 他指尖探入水中,还没碰到,又像过电似的猛地抬了起来。 勿听、勿念、勿想。 僧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扣住浴桶边缘。 淡青色血管鼓起,克制中藏著不自知的张力。 水面晃得厉害,映著他紧咬的牙关。 湿透的褻/ 裤下那点滚烫,是禁忌,亦是戒律。 浴桶里的水早被体温焐热,顺著额角滑落的不知是水还是汗,滴进水里。 热意最汹涌时,他猛地偏过头,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 皮肉被牙齿硌得生疼,让他混沌的神思清醒了一瞬。 方丈的教诲、寺里的清规,像锁链似的捆著他,勒得他心口发疼,却也勒著他最后一点清明。 就这么耗著。玄溟想。耗到药效退了,耗到天亮,耗死这该死的念头。 “……” “你確定这草药有效果?” 系统:【对於外伤有奇效。】 芸司遥將草丟进背篓里,“我都特意跑这深山里给他採药治伤了,总不能见了面还臭著张脸吧……” 她正要下山,浑身一冷,像是有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来,冷得她打了个寒噤。 那感觉来得蹊蹺又汹涌。 体內依然滚烫,但身体外部就像被按进了盛满冰块的浴桶,冷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系统:【一个坏消息。】 “?” 芸司遥感受到身体的异样,道:“和我现在的情况有关?” 【是。】 系统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在魅魔印没有解开前,您將和玄冥產生单方面共感。】 “…共什么?” 【共感。】系统补充道:【你共感他。】 “……” 系统:【共感主要包括情绪共感,以及身体共感,对方感受到的疼痛,触感,都会以折半的感官传回您本身。】 芸司遥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那和尚要是解决生理需求呢,我也能共感到他?”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2) 【当然,】系统:【您与玄溟快-感的感知度是100%】 芸司遥:“……” 她现在知道身上忽冷忽热是从何而来了。 是玄溟。 芸司遥本以为从幻境出来,受到影响的人只有她。 没想到和尚体內也有催情香的残留。 亏他面上还端的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装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共感?”芸司遥追问,“是你设定的共感?” 系统答:【乃魔物所为。】 芸司遥眉峰一蹙,满是不信。 “她没事找事,让我和一个和尚共感?图什么?” 系统:【你的魅魔印,玄溟为你分担了一部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超实用 】 芸司遥身形微顿,眉眼间明显的怔忡:“他?” 系统道:【届时即便毒发,你也不会立马爆体而亡,有足够的时间缓衝。】 【作为您的系统,在共感的基础上我已经为您做了调整。】 【痛觉等debuff將以一半的感官传回身体。快-感,触感,则以100%完全传回身体。】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听说“共感”这种说法。 “他帮我分担了魅魔印?”她点了几个穴道,暂时封住了自己的感官,道:“是出幻境的时候?” 【是,】系统解释道:【出幻境时,玄溟並没有受伤。】 这么一说,芸司遥也想起来了。 当时在幻境里,魔物拼死想要衝出来,她一时不察,被打下紫莲印记。 紧接著,玄溟便掐断了魔物的脖颈,幻境应声碎裂。 分明那时,他的手还乾乾净净,连半点擦伤都没有。 可是出了幻境后,手却伤了。 想到这里,芸司遥眉头微皱,“那魅魔只能蛊惑心智,武力值比寻常魔物要低。你不是说我进入幻境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个世界她虽然没有前几个世界病弱,但开局是重伤的状態。 和尚为她修復了几天本体,力量也恢復了七八成。 妖是妖,魔是魔。 妖族修的是天地灵气,纵有凶性也多循自然法则;可魔族不同,他们以怨为力,以杀为养,更邪一点。 【是没有害及生命的危险,】系统:【对於常人来说,魅魔印並不是致死之物,只需**——】 系统话音止住。 【只需***,再***,然后**,就能解印,对於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算不了什么危险。】 听了一耳朵消音·芸司遥:“……” 系统:【抱歉,我们系统只有少儿系统,消音內容无法重复。】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道:“行了行了…” 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回去。 深山里危险防不胜防,而何况她现在和玄溟共感,药效翻了倍。 保险起见,最好先回到寺庙里。 芸司遥感觉到体內的冷热又开始较劲了。 封住的穴道开始鬆动,一股燥意从骨缝里钻出来,烧得她呼吸发烫,像是揣了团滚火。不等那火劲褪下去,又有寒意漫上来。 一热一冷轮番折腾。 她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滚水里烫了烫,又立刻丟进冰窖里冻著,忽冷忽热的折磨。 这和尚居然还在泡冷水死熬著。 一点也没有疏解的打算。 芸司遥喘了口气,往寺庙的方向看了一眼。 ……好一个半佛之体。 芸司遥快步下了山。 现在时间还早,玄溟还在洗他的破冷水澡。 解这催情香,说难其实也不难。 但对於守了童-子身二十余载的和尚来说,那可就太难了。 僧人修佛道,守清白之身,情慾淡泊。 佛道讲究“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具肉身既是修行的载体,便需如琉璃般洁净无垢,破身便是破了修行的根基。 芸司遥脚下不停,心里却莫名烦躁起来。 若是玄溟破了身,因她而起,这作恶值便算在了她身上。 这是她的任务。 芸司遥心里想著,却第一次生出了迟疑。 那催情香的药性,分明是逼著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明知该守的底线,偏被欲望推著往悬崖边凑。 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场难熬的情动,对玄溟来说,却可能是一场足以动摇道心的劫难。 和尚…… 芸司遥抿了抿唇,心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怎能是个清心寡欲、六根清净的和尚…… * “啪!” 觉空守著禪房门,正在院子里劈柴。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察觉到一阵冷风,茫然抬起头,看到古画女妖纷飞的衣摆。 “你……”小沙弥惊愕道:“妖、妖怪,你没走?!”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失言,连忙捂住嘴。 芸司遥扫了他一眼,径直朝著玄溟所在的禪房而去。 “不能去不能去!”小沙弥反应过来,一把丟开手里的斧头,连忙跟上,“玄溟师兄还在沐浴,施主请在外等候!现在还不能进去!” 芸司遥抬手一挥,便將他拦在了外面。 觉空撞上了透明柔软的结界,“嗷”地叫了一声。 芸司遥:“小禿驴,乖乖在外面待著。” 觉空听到她略微沙哑的声音,捂著撞疼的脑袋,茫茫然地抬起脸。 古画女妖的身影早已消失。 觉空脸色微变,焦急地拍了拍结界层。 糟了糟了……这可怎么办…… 玄溟师兄还在沐浴,她怎么能闯进去。 “师兄!师兄!” 声音被隔断在结界外。 芸司遥还没进禪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极冷的,“出去。” 似乎是水流声。 僧人从水里站了出来,沾著水汽的僧袍被他隨手披上,湿冷的布料贴著肌肤。 芸司遥站在禪房外没再动,扬声说道:“你手不是受伤了吗?我来给你送药。” 禪房內静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以为里面没人。 就在这时,芸司遥忽然觉得身上那股浸骨的寒意慢慢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触感。 水流从胸口滑落到小腿。 一只冰冷寒凉的手划过“她”的肌肤,在“她”身上摩挲。 芸司遥呼吸渐渐乱了。 后背的衣料贴著肌肤,成了最磨人的东西,每一次极轻的动作都像有细密的针在刺,引著那股热往更深的地方去。 是玄溟在擦身体,穿衣。 这些触感都通过“共感”,清晰的传回了她的身体。 芸司遥眯了眯眼,看向紧闭的门內。 玄溟的动作粗暴敷衍,擦身的动作掠过胸口,再是胸口,下腹,再是…… 芸司遥抓著药草的手微微一抖。 吸气时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滯涩,仿佛肺里的空气都被染上了温度。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3) 不过是简单的擦身罢了。 ……可偏巧两人都中了催情香。 芸司遥立在禪房门外,廊下的夜风带著些微凉意,却吹不散骨子里渗出来的燥。 她运功抵抗著体內燥意。 禪房內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 妖的听力极好,更何况是全身心投入专注。 她听见玄溟拿起布巾的动作,那双手的模样不由自主浮现在眼前。 玄溟常年持戒、握念珠。 指腹应带著修行留下的粗礪,掌心还覆著层薄茧,连指节都透著清苦的克制。 而此刻,那双手正顺著脖颈往下擦过。 就在那瞬间,芸司遥胸前忽然泛起一阵麻痒。 似有、若无。 她浑身一僵,没忍住呼吸一滯。 身上传来的酥-麻痒意像是是生了脚,顺著肋骨往腰侧爬。 布巾是乾的,擦过玄溟滚 / 烫的脊背。 共感状態,她几乎无法阻止“另一人”的动作。 本该是清爽的触感,落在芸司遥身上却成了另一种滋 / 味…… 痒。 麻。 还有些粗 / 糙。 “吱呀——” 禪房门被推开一道窄缝。 玄溟身上的冷气顺著缝隙漫出来。 折磨终於结束。 芸司遥抬起头,看这那仅20厘米的缝隙。 一条胳膊从里面伸出。 雪白禪衣袖口松松垮垮地垂著,露出的手腕线条清瘦,却泛著不正常的薄 / 红。 芸司遥看著他的手。 玄溟抬了抬胳膊,声音沙哑,“草药。” 芸司遥將药草一股脑的塞他手里,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火星溅过。 她正打算说什么,禪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片刻后,里面才传出一声闷闷的“多谢”。 隔著门板,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 芸司遥:“……” 她站在原地,看著紧闭的房门。 若是没有共感,她恐怕还真以为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这和尚,让他连面都不想露一下。 芸司遥笑了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算他狠。 芸司遥转过身,回到了玄溟为她准备的房间。 玄溟偶尔会將她本体掛在自己的禪房,但却不会让化为人身的她,与他共宿在一间房內。 房间里有一面铜镜。 铜镜里。 芸司遥乌髮被汗濡 / 湿了大半。 几缕青丝黏在颈侧,隨著呼吸轻轻起伏,像暗夜里游弋的蛇。 湿衣下的肌肤泛著薄 / 红,汗珠正顺著细腻的皮肤往下滚。 她自然不可能做出强迫僧人交/ / 合的事来。 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她还不屑於用旁的手段。 体內那股燥 / 意像烧红的烙铁,熨得骨头缝都发疼。 芸司遥脑海里总反覆浮现玄溟的模样。 禪房里他紧握念珠的手,诵经时沉冷平静的声线,悲悯温和的神色。 芸司遥抬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急又重,像要 撞 / 破皮 / 肉。 她躺在硬邦邦的罗汉床上。 寺庙里的床多是这般样式,宽大却硌人。 床板是未经细磨的硬木,铺著层薄薄的粗麻垫,翻身时能清晰感觉到木棱的纹路,顺著脊背硌上来。 芸司遥望著房樑上交错的木纹,体內的热 / 意顺著血脉往上涌。 乌髮散在枕上,汗湿的发尾缠著粗糙的布面,每动一下都带著滯涩的摩擦感。 芸司遥睫毛轻动,似是在和身体內的欲// 望做抗爭。 …衣衫缓缓褪/ 下。 身下的被褥带著粗麻布的质感,磨得裸露的小臂有些发痒。 指尖攥著被角。 粗硬的线硌得指腹发疼,倒让她混沌的意识清明了几分。 芸司遥將手缓缓/伸/了/下/去。 脑子里像是被掏空了,又像是塞满了絮,轻飘飘的,抓不住任何具体的念头。 方才还在翻涌的挣扎、叫囂的热意,此刻都褪成了遥远的回声,朦朦朧朧。 白/光/在/眼/前闪过。 那些清晰的克制、尖锐的渴/望。 都在这片空白里慢慢化了,只剩下身/体本能的轻/颤,沿著脊椎一节节往下漫,带著点酥/麻的余/韵。 窗外的光向內照射,映得芸司遥眼尾那点红更艷了些。 难以言喻的畅. / 快还在四肢百骸里游弋。 空气中又湿又热。 禪房內。 玄溟已换好僧袍,端正地坐在硬榻上禪定。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捻动念珠,只將双手平放在膝头,掌心向上。 低沉的诵经声从唇间溢出。 身体感知为外物。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佛在莲座上垂目,慈悲而静默,可他此刻却觉得,那目光里藏著无声的考验。 芸司遥带来的草药被他放在了床边。 叶片上的露水早已蒸乾,只余下乾枯的茎脉,却仍有淡淡的草木香气飘来。 缠在鼻尖,拂之不去。 玄溟深吸一口气,试图將这些妄念摒除。 佛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观人如观骨。 他该看见的,是画妖皮肉下森然的白骨,是终將归为尘土的空幻。 方才门缝里一闪而过的白衣,此刻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观身不净,观受是苦。”他低声念著。 衣料下隱现的起伏比烛火更烫。 可他始终没有碰过一下。 “……” 芸司遥侧躺在硬木床上,鬢边的碎发被汗濡湿,黏在发烫的颊侧。 她是疏解了,可和尚没有。 窗外的光渐渐暗了,最后一点余暉从窗欞溜走。 禪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芸司遥耳边却莫名响起一声压抑的喘/息,那声音粗重得像含著沙,带著竭力憋回去的哑,不是她的。 是共感。 她共感了他的情绪,感官。 和尚没有结束催-情香,那她也无法结束。 芸司遥颤抖著吸了口气,拢起衣服,下了床,在木盆里净手。 熬吧。 他在门內端坐著熬,她在门外受著共感的罪。就这么耗著,看是他的戒律先崩裂,还是她的理智先烧尽。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4) 暮色渐浓时,周遭的喧囂慢慢沉了下去,只剩下蝉鸣在树影里此起彼伏。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熬了多久。 天际终於漫上一层鱼肚白,僧人们陆续起床诵经。 玄溟睁开眼睛。 他像是从一场漫长而灼热的梦魘里挣脱出来,浑身紧绷的线条骤然鬆弛下去。 胸口那股火烧火燎的闷胀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力后的空乏。 催情香药效已经散去了。 玄溟撑著床沿,缓缓坐起身。 稍一晃动便觉头晕目眩,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手都觉得费力。 玄溟抬手按了按额角,指尖触到一片黏腻的湿意。 一晚上强行压製药效,身上冷汗浸透,衣服贴在皮肤上,带著几分冰凉。 他转身取过衣柜里乾净的禪衣,动作缓慢地换下湿衣。又走到桌边拿起巾帕,蘸了些微凉的清水,抬手擦拭脖颈与脸颊的汗跡。 冰凉的触感漫过皮肤,让混沌的头脑更清醒了些。 “玄溟师兄!!” 急促的呼喊伴隨著砰砰的拍门声响起。 觉空拍在门上,声音沙哑,“玄溟师兄!那画妖回来了!她有没有……有没有对你……” 话到嘴边,却被满心的焦灼堵得说不下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带著清晨微凉的风。 玄溟立在门內,一身雪白禪衣纤尘不染,晨光落在他清俊的眉眼间,竟生出几分不似凡尘的疏离。 觉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玄溟师兄……” “……你嗓子怎么了?”玄溟先开了口,目光落在他脸颊。 觉空顶著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眼白布满红血丝,此刻见他安然无恙,悬了整夜的心稍稍落地。 他淒悽惨惨道:“那画妖简直欺人太甚!” 玄溟的目光从他脸上掠过,不著痕跡地投向旁边的房间,眸色沉静无波。 觉空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告状,语气里满是懊恼。 “她竟在院外设了结界拦著我,任凭我怎么好言劝阻都不听,非要硬闯进来!您先前特意吩咐过,沐浴时不许任何人打扰,可我……我实在没拦住她,师兄,是我没用……” 玄溟始终未发一言,只静静听著。 觉空见状,愈发急了,“直到方才结界散去,我才能来找您!师兄,您昨夜……”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上下打量著玄溟。 “您昨夜没遇到什么事吧?” 玄溟:“我没事。” 觉空惊愕道:“怎么会没事?那画妖难道没有闯进来?她——” 身侧传来推门声。 觉空浑身一僵,话音戛然而止。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飞快地缩到玄溟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偷偷张望,脸颊泛起羞赧的红晕。 分明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了现行的窘迫。 芸司遥正站在门內,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素纱襦裙,裙摆上绣著几枝疏淡的兰草。 “早啊。” 她见了两人,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似乎没听见两人之前的对话。 觉空在玄溟身后偷偷瞪她,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你怎么还没走?!” “走?”芸司遥:“去哪儿?” 小沙弥从玄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脸颊鼓鼓的,带著几分不服气:“自然是离开寺庙!玄溟师兄既已为你重塑本体,你便该自行离去才是。” 芸司遥点点头,“我为什么要走?留在这不是挺好的,倒是你……” 她似有若无地掠过觉空,带著几分促狭,“倒是你这小和尚,对我未免太过『上心』,连我是走是留都这般在意。” 觉空被说得脸颊发烫,道:“谁、谁关注你了!我是怕你对师兄图谋不轨!” 玄溟的目光淡淡扫过来,“觉空,慎言。” 声音不重,却让觉空瞬间闭了嘴,方才还鼓胀的脸颊倏地垮下来,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只剩下几分委屈地抿著唇。 芸司遥並未计较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子,挑了挑眉,道:“大师昨晚睡得可好?” “好。” 芸司遥笑眯眯的。 “那就行。”放屁。熬了一晚上都不肯碰一下,算他能耐。 芸司遥:“走吧和尚,不是到了该吃斋饭的时间?” 玄溟看向她,眉心蹙了蹙。 往日里,她从不会与他一同去斋堂,更极少在其他僧人面前露面,今日却这般主动。 芸司遥:“愣著干什么,走啊。” 玄溟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来到了斋堂。 芸司遥望著桌上清一色的素斋,纤长的手指在糙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那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刚要溜到嘴边,就被玄溟投来的目光堵了回去。 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將菜往她那边推了推。 “用饭吧。” 玄溟垂眸用斋,动作从容有度,白瓷碗沿映著他清瘦的下頜线,每一口吞咽都静得几乎听不见声息。 不止是他,周遭的僧人亦是如此,碗筷碰撞间只余细微轻响。 “和尚,”芸司遥漫不经心地夹了两筷子菜,又慢悠悠地放下竹筷,抬眼看向他,“你这几日情绪不对,是还在恼我幻境里伤了你?” 她向来不是个会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 玄溟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 芸司遥被他看得坦然,索性往前凑了凑,语气更直接了些。 “我思来想去也没別的缘由。那日幻境里虽是情非得已,但终究是我失了分寸伤了你。你若真恼了,我给你赔个不是——况且我后来不是去给你采了疗伤草药么,这还不够?” 玄溟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著竹筷,“我並未生气。” “那你为什么总是躲著我?”芸司遥道,“往日里见了面好歹还会和我聊一句,如今倒好,见了我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 玄溟垂眸避开她的视线,端起碗喝了口粥,“斋堂之內,食不言。” “我已经吃完了。”芸司遥立刻接话。 玄溟咽下粥,没再言语,只安静地继续用斋。 芸司遥等著他吃饭。 她手撑著下巴,指尖一点一点敲打著桌面,在玄溟放下筷子的剎那,道:“现在可以说了?” 玄溟眉头微蹙,没应声。 周遭的空气又静了下来。 芸司遥有些摸不透他这忽如其来的沉默,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著,一股陌生的酸胀感正缓慢地往上涌。 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属於身旁这和尚的。 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玄溟:“施主既有那么多在乎之人,何必留在这清寂寺院內,与我这样无趣的人耗著?” 他语气平静道:“即便施主离开,我也会取精血为施主稳固本体。所以你不必因为这个而强行忍受寺中孤寂,特意留下,委屈自己。” “……” 等会儿? 在乎之人? 谁? 芸司遥伸手指了指自己,一脸匪夷所思:“你说我?我哪来那么多在乎的人?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5) 玄溟抬眼看向她,眸色沉沉。 芸司遥盯著玄溟,语气里满是不解:“你倒是说说,我在乎谁了?我怎么不知道?” 玄溟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幻境里的每一重幻影,都是由人心底的执念化成的,心中无掛,则无梦。只有心怀掛念,才会让魔物构建出境象。” 芸司遥愣了一下,隨即反应过来:“你看见我破境了?” 她一共破了七重幻境才抵达了魅魔最核心的一层。 ……和尚都看见了? “非我本意,”玄溟垂下眼帘,语气平淡:“魔物想因此破我道……” 话音戛然而止,玄溟顿了顿,道:“只是碰巧所见,並无窥探隱私之意。” 芸司遥还以为是什么才让他这么避著躲著。 原来是因为这个。 荒谬之余又有些好笑。 芸司遥看著玄溟冷淡清俊的眉眼,见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隨口提了件无关紧要的事,並无半分探究的意思。 玄溟也不是第一次赶她走了,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往后恐怕还会有无数次。 这和尚佛心深重,仿佛世间一切纷扰都难入他心。 这般坚定的道心,如千年古剎的根基,任风雨侵蚀,依旧稳稳立在那里,让人心生敬佩,又莫名觉得……厌烦。 是厌烦。 厌烦他明明不是真的无动於衷,却偏要戴著副假面装样子。 她嗤笑一声,心头忽然冒出点捉弄的念头,恶从胆边生,想要激一激他。 “我是在乎他们啊,多你一个,我也不介意,和尚。” 玄溟一下抬起头。 芸司遥低下头,长发从肩头坠到胸前,隱秘的酸痛通过共感传来,她道: “你觉得怎么样?” 他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握著的竹筷“咔”一声脆响,竟被生生捏断成两截。 断口处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未觉。 “和尚?” 玄溟猛地站起身,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他脸上方才那瞬间的波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封的冷冽。 眉头紧蹙著,下頜线绷得死紧,眼底的惊涛骇浪全被压成了拒人千里的寒意。 “施主请自重。” 芸司遥心口又疼又爽。 痛是他的,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刺痛顺著共感漫过来,像细针扎著似的;爽却是她的,看这万年不变的冰块脸终於裂开缝,看他明明心有波澜偏要装得无动於衷,倒像是报了仇一般爽快。 魅魔为什么要给和尚看她破境? 无非就是想毁了他道心,让他乱了方寸、破了戒,好趁机杀了他。 魅魔这种魔物,战斗力本就寻常,最擅长的便是窥探人心、挑拨情愫,专挑修行者的软肋下手。 这不也变相证明了她在玄溟心中並不是毫无分量和意义。否则那魔物何必费这功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芸司遥哑然失笑。 说白了她还是睚眥必报。 煎熬了一整晚,白天还要热脸贴这和尚的冷屁股,心里早憋了股气没处撒。 玄溟几乎是立刻起身离开。 脚步匆匆地抬脚跨出门槛,看那样子,像是多待一秒都嫌碍事。 “和尚,”芸司遥扬声喊住他,“午膳我也跟你一起吃,可別忘了!” 门外的身影顿了一下,却没回头,也没应声,很快便消失。 芸司遥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点清苦的滋味。 生气就生气吧,总比冷著一张脸好看多了。 寺庙中杂事很多。 偶尔有香客来礼佛,还得引著去客堂奉茶,耐著性子听他们絮絮叨叨说些心事。 就像现在。 早上才刚闹过不快,玄溟对著前来礼佛的香客,却已换上温和的面容。 他正耐心地为信徒解著惑、指点迷津。 语调平和,仿佛方才那个捏断竹筷、脸色冰寒的人不是他。 芸司遥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 日头已经爬到了头顶,中午了。 她望著客堂里那抹清瘦的白衣身影,很多僧人已经去斋堂了。唯独他被一对香客缠住。 玄溟规矩多,还喜欢自我约束。 他的习惯是过午不食,哪怕早上只吃了些稀粥,只要过了午时,便绝不会再碰半点吃食。 芸司遥揉了揉肚子。 她感觉自己还是挺饿的。 妖本就不会饿,更不必沾人类的五穀杂粮。这么说来,会饿的,就只有…… 芸司遥的目光落在那抹白衣身影上。 又是共感。 玄溟面前的香客是对年轻夫妻,看著也就二十出头。 男的一身浓重的酒气,离著几步远都能闻见,说话时舌头还有些打卷。 他拽著玄溟的袖子不肯放,嗓门洪亮得很:“大师!您可得帮帮我们!我跟我婆娘求了两年了,就想要个儿子!您看这佛前香火我们没断过,怎么就……” 他身旁的妻子低著头,红著眼圈,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想拉丈夫又不敢,只能小声劝:“你少说两句……生儿生女是老天定的……” 男人猛地甩开妻子的手,脸上泛起不耐烦的红潮,嗓门更响了:“你懂个屁!老天定的?那我求佛做什么!” 玄溟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藏著极深的不耐,不动声色地抽回袖子。 “施主心诚则灵,且放宽心。佛前许愿,更需积德行善,顺其自然方能有结果。” 芸司遥躲在树上看得清楚,玄溟垂眸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厌烦,快得像错觉,转瞬间就被那副温和悲悯的神色覆盖。 她挑了挑眉。 男人却不听这些,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著的酒葫芦,不由分说往玄溟怀里塞。 “大师,这是我藏的好酒,您尝尝!您帮我求求那棵万年菩提树,赠我一颗菩提果,我听说寺里那棵树灵得很,多少人的心愿都成了,我这点事儿算什么?您发发善心……” 玄溟听到“菩提树”三个字,方才还温和的眸色瞬间沉了沉,他目光在男人脸上转了一圈。 “施主是从哪里听说这菩提树的?”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6) 男人眼神躲躲闪闪,嘴唇囁嚅了好几下才道:“也……也不是我说的,就……就是大家都这么传……” 大家? 芸司遥眉峰微蹙,目光落在男人躲闪的脸颊。 净云寺內的菩提树並不是秘密。 万年菩提树,一颗菩提果可使妖力暴涨百年。 这功效还是系统告诉她的。 在这之前,並没有人知道关於净云寺菩提果的事,也没有流言传菩提果能帮人实现愿望。 男香客搓了搓手,脸上带著几分急切又恭敬的神色。 “大师……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这菩提果显灵的事,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怎么偏到了我们这些诚心诚意来求的香客这儿,您就总推三阻四的?” 玄溟微微抬起眼睛,目光冷淡,没什么温度地扫向他。 男香客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方才那点理直气壮的劲头,莫名就矮了半截。 “大、大师……” 玄溟没立刻说话,气氛似乎都因这沉默凝滯了几分。 男香客额角沁出薄汗,硬著头皮朝玄溟躬身,“只要……只要大师肯把菩提果让给我们,香火钱您儘管开口,便是砸锅卖铁,我也一定凑齐!” 他身边的妇人连忙跟著点头,双手在身前攥紧了衣角,“大师,我们昨儿个特意打听了,树上的果子少说也有几十个个。您修行高深,原也不差这一颗,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匀一个给我们吧……” “我媳妇怀了三胎都是丫头,要是这次能求来个儿子,我往后每年都来给寺里添香油,绝不食言!” 男香客话音未落,玄溟已淡淡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带著不容置喙的疏离:“回去吧。” 两人一愣。 “求子不在菩提果,在人心。若真心盼著顺遂,不如多行善事,少起妄念。” 玄溟语气中的温和没了,只剩下拒人千里的冷硬。 “菩提树乃寺中圣物,一叶一枝一果都不能隨意交予旁人,恕贫僧无能为力。” 那香客没想到他拒绝的竟如此乾脆,愣在原地,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 刚喝下去的几两烧酒在肚里翻涌,他脸上本就涨著的潮红瞬间又深了几分。 “回去?”男人舌根有些发硬,嗓门陡然拔高,“我跋山涉水走来这里,没拿到果子怎么能回去?!” 玄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漠,没半分起伏:“施主请回。” 旁边跟著的妇人见状不对,慌忙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声音怯怯的:“当家的,咱、咱还是回去吧,別在这儿闹了……” “回去?回什么回!”男人猛地甩开她的手,力气大得让妇人踉蹌了一下。他眼睛赤红,酒劲彻底冲昏了头,扬手就给了妇人一巴掌,“要不是你这肚子不爭气,生不出儿子,我用得著来这儿求?废物!”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寺庙里格外刺耳,妇人捂著脸,眼圈瞬间红了,却不敢作声,只委屈地咬著嘴唇。 玄溟原本垂著的眼倏地抬了起来。 男人抬手还想再扇,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牢牢攥住! 玄溟不知何时已欺近身前,指节用力,捏得男人臂膀发僵! “疼疼疼!快!快鬆开!” 他想挣开,可对方的力道稳如磐石,越是用力,那股钳制的劲儿就越发凶狠,疼得他额头青筋直跳。 “啊!!你这和尚疯了不成!” 玄溟眸底像结了层寒冰,他没看那撒泼的男人,只对著殿外沉声唤道:“清尘,惠德。” 两个年轻僧人闻声进来。 “玄溟师兄。” “把这位施主请出去。”玄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霜。 “是。” 男人还想嚷嚷,却被两个僧人一左一右架住胳膊。 他脚底下踉蹌著,酒劲混著怒气往上冲,嘴里骂骂咧咧没个停:“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放手!我可是来上香的!和尚打人了!净云寺的和尚打人了——” 地上的妇人早嚇得缩成一团,此刻见男人被架著往外拖,哭得更凶了,双手死死攥著衣角,“当家的……別闹了……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她想爬起来去拉,可方才被打那巴掌的半边脸还火辣辣地疼,刚直起身子又踉蹌著跌坐回去,眼泪混著鼻涕往下淌。 玄溟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脸颊上,眸色沉了沉,终是对著旁边的小沙弥吩咐:“去取些伤药来,再扶这位女施主到偏殿歇歇。” “是,师兄。” 一场闹剧匆匆结束。 芸司遥从树上轻巧跃下。 “看不出来,玄溟大师还有这么『凶』的时候。” 玄溟抬眼看到她,视线微顿,语气平淡无波:“你来做什么?” “和你一起吃饭啊。”她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晃了晃手里用油纸包著的东西,眉眼弯成了月牙。 “早上才和你说过,忘了?” 玄溟瞥了眼窗外斜斜的日影,道:“已过午时。” 言下之意,便是他过了进食的时辰,不吃了。 芸司遥却不管这些,伸手就扯住他的袖子。 “哪来这么多规矩,佛门也没说过过了时辰就不能吃东西吧?” 她把油纸包往他面前凑了凑,里头飘出清甜的米香混著桂味。 “我特意从山下那家老字號买的桂糕,还有刚蒸好的素馅包子,想尝尝吗?” 玄溟垂眸看著她手里的油纸包。 “不了。”他冷淡拒绝后转身要离开。 芸司遥嘖了一声,麻利地把油纸包收拢好,快步追了上去。 净云寺的菩提树是大事。 今天既然开了这个头,往后定然还会有更多人闻风找上门来。 玄溟径直去了主持的禪房,两人在殿內低声商討了足有一个时辰,他才推门出来。 刚跨出门槛,就见芸司遥正懒洋洋地靠在院中的树上打哈欠。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发梢,倒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玄溟脚步微顿,略有些意外,脱口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大师这是嫌我碍事了?”芸司遥从树上直起身,拍了拍落在衣上的叶屑。 她语气里带点似笑非笑: “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玄溟抬眸,目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她脸上。 就在芸司遥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沉默片刻。 “……是。” 芸司遥脸上的笑意僵了瞬。 “净云寺清苦,这种日子並不適合施主。”玄溟的声音平静无波,带著疏离。 “贫僧早已皈依佛门,是方外之人,六根清净,尘缘已断。”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脸上,“佛前清修,容不得半分褻瀆,更遑论做你口中那般纠缠俗世之人。还望施主自重。” 纠缠俗世之人? 芸司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什么叫纠缠俗世? 芸司遥目光在玄溟身上落了片刻。 “既然施主不愿离开,”玄溟道:“便在此处待著吧。何时想走了,自便即可。” 芸司遥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瞬间敛了个乾净。 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脾气已经够好了,耐著性子和他周旋,看著作恶值一点点攀升,换做以前,她早就撂桃子走人了,才懒得耗这功夫。 “方外之人,六根清净……” 芸司遥低声重复著这几个字,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眼底那点温度彻底褪尽。 “你守你的清规戒律,我一没拆你佛堂,二没毁你经卷,不过是在这寺里多待几日,怎么,大师慈悲胸怀,连这都忍受不了了?” 她抬眼看向玄溟,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 “难不成大师的清修如此脆弱,我站在这里便阻了你成佛的路?若真是这样……”她故意顿了顿,看著他眼底微不可察的波动,“那这佛,怕也守得不怎么稳当吧?” 玄溟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泛起波澜后又迅速归於沉寂。 “和尚,”芸司遥望著他,忽然开口,“成佛真的很重要么?” 若是换成別的僧人听到这个问题,或许会朗声称颂佛法的精妙,或是会和她耐心阐释修行的意义,將“成佛”视作毕生追求的终极圆满。 可玄溟只是静立在原地,目光落在远处,许久都没有说话。 芸司遥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较劲的火气突然就涌了上来。 她本想再刺几句,可这和尚偏是骂不还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种一拳打在上的无力感,在心里头翻涌,堵得她胸口发闷,连带著看他那身素白僧袍都觉得碍眼。 “正好这破地方我也快待腻了,”芸司遥语气隨意,“和尚,等解决完魅魔印,我就不碍你的眼了。” 玄溟站在原地没动,眼帘微垂,面上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模样。 芸司遥懒得和他废话,將油纸包隨手一扔。 那纸包“啪”地落在墙角一堆洒扫聚拢的枯叶上,边角微微散开,露出里头莹白的糕点。 ……爱吃不吃。 她转身便走,脚步轻快,没回头看那包糕点,也没看他。 在她走后,禪院復归寂静,只剩风卷著枯叶沙沙作响。 玄溟立在原地,目光落在那包被丟弃的糕点上,许久未动。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山门方向,他才缓缓迈开脚步,走到枯叶堆前,弯腰拾起那包桂糕。 油纸边缘沾了点尘土。 他指尖轻轻拂过,將碎屑捻落。 玄溟望著那糕点,终是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软糯的口感带著恰到好处的甜。 桂的清冽在舌尖散开,是他从未尝过的滋味。 很甜。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垂眸时,长睫遮住的眼底,藏著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 只一口,玄溟便停了手。 他將纸包小心拢好,揣进了袖中。 那口桂糕的甜还未在舌尖散尽。 他的心臟忽然像是被什么细细的东西缠了一下,泛起隱秘的钝痛。 玄溟抬起手,按向心口。 那阵钝痛格外清晰,连带著四肢都泛起发麻的酸意。 “玄溟。”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玄溟猛地回神,起身转身,见方丈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里捻著一串菩提子,目光落在他身上,似有深意。 “方丈。”他垂眸行礼,语气如常,將袖中的油纸包藏得更深了些。 方丈缓步走近,淡淡开口:“……你心不静,道不稳。” 玄溟垂眸看著自己的手,那只常年持念珠、翻经卷的手,此刻竟有些发僵。 方丈:“长此以往,別说成佛,你只会离自己的佛道越来越远,怕是连眼下这点修行,都未必守得住。” 玄溟沉默片刻,“弟子……明白。” 他或许是知道缘由的。 他远离了他的劫,原以为避开便是修行,却不知那刻意的疏离反倒成了更重的执念。 “佛心最忌执念,”方丈轻轻转动著菩提子,声音平缓却带著分量,“你近来心绪不寧,已露不稳之相。修行如行舟,一丝杂念便可能掀翻船舵,慎之。” 玄溟低头受教:“弟子谨记教诲。” 方丈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愿你是真的记住了。” 玄溟抬起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忽然开口。 “弟子心中有惑,望师父能为弟子指点迷津。” 他是净云寺第一慧僧,根骨卓绝,悟性超群,自入门起便少有机锋能难住他。 寺中典籍经文过目即悟,同辈僧人常以他为镜,连长老们也赞他“天生佛骨”。 二十余年来,他一心向佛,心无旁騖,几乎从未有过这般需要向人求解的困惑,更不必说是向方丈问出这般关乎己身的迷茫。 方丈闻言,转动菩提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目光平和却似能穿透人心,“你说。” 玄溟沉默片刻,眉心微蹙,声音里带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茫然:“成佛……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般问句,不像高僧对佛法的探究,反倒像个迷路的人在叩问归途。 方丈望著他,道:“成佛是为了让自己有足够的清醒与力量,去护持那些该护的,照亮那些该亮的。纵见遍苦乐,依旧肯弯腰伸手,福泽天下,这才是佛。” “你总想著断除一切牵绊,”方丈继续道,“却忘了成佛不是为了躲进空门,从此不沾世事。是先看透自己的心,再学著容纳世间的好与坏。你有放不下的劫,那就尝试去破开它,斩断它。” “修行本就是在牵绊里勘破,不是在逃避里求圆满。” 风从廊下穿过,捲起几片落叶。 玄溟立在原地未动,僧袍被风拂得轻轻扬起,又缓缓落下。 “殿里的诸佛,看过千百年的人来人往,见过无数求道者的迷茫与顿悟。”方丈缓缓道,“你去那里坐坐,悟透了,你的道自然就明了。” 玄溟默立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心底掠过一丝自嘲。 世人都说他“慧”,说他是净云寺百年难遇的奇才,仿佛佛法大道於他而言,不过是抬手便能触到的东西。 可此刻,他站在这方禪院,竟觉得自己愚钝得可笑。 连自己要走的道都找不著了,这“慧”字,听著倒像句讽刺。 他缓缓闭了闭眼。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7) 芸司遥去了后山。 那里灵气充沛,最適宜妖物吐纳修行。 她化为了一副古画,將意识沉进了画中。 魅魔印不发作时,身体的感受和寻常无异。 僧人慈悲,有情中又透著无情。 她想起玄溟。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她这只妖,大抵也只是芸芸眾生里的一抹虚影。 他的情,是对世间万物的普惠,宽和却疏离;他的无情,偏又藏在这份慈悲里,任谁也钻不进半分。 若没有共感,不知道他分担了魅魔印一半的反噬,芸司遥或许真能狠下心肠。 若玄溟真铁了心要断尽尘缘,去做那高坐莲台的漫天神佛,芸司遥想,自己或许真的会迟疑,犹豫放手。 神佛眼里只有苍生。 到那时,她是该问他一句“你我之间,难道半分情分也无?”,还是该眼睁睁看著他步步生莲,断绝情爱,转身將前尘忘得一乾二净? 芸司遥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她活得洒脱,自然也懂“缘尽则散”的道理。 既然无缘,她大可以离开,看云起云落,听风过林梢。 感情是她生活的调味剂,但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她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爱。 这天地广阔,有趣的事、有趣的人数不胜数,少了谁,她都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不回头,也不悵惘。 * 夜深了。 芸司遥陷在昏沉的睡意里,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拂过画卷的轻响。 “哗啦啦——” 一阵尖锐的刺痛窜上掌心。 芸司遥缓缓睁开眼。 后山的雾还未散尽,草木的湿润气息在空气里蔓延。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那阵刺痛还在指尖残留著。 借著天边悬著的半轮残月,芸司遥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细腻的皮肤上乾乾净净,哪儿有半分受伤的痕跡? ——不是她的手在痛。 是共感。 芸司遥眉头皱起来,看向寺庙的方向。 和尚受伤了? 就他这修为,还能有谁伤得了他? 芸司遥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看著周围景色树木,推测自己也就睡了短短几天。 玄溟修为不浅,寻常妖物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便是真动起手来,也该是灵力碰撞的內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手掌心像被锐器划伤,火烧火燎的。 芸司遥本不想管。 她垂下手,闭了眼。可那点残留的疼意总在指尖打转,搅得睡意全消。 芸司遥眉峰微微蹙起。 ……去看看? 可凭什么每次都是她去。和尚不是希望她走么? 这么多天过去了,距离一个月时间所剩无几。 和尚如果想要她走,魅魔印的解药估计也得提前准备出来。 届时解开印记,消除了共感,他是死是活都和她没了干係。 芸司遥查看了系统面板,她如今的作恶值已经达到了35。 在寺庙的这段日子,她越接近玄溟,作恶值上涨的也就越快。 玄溟的半佛之身,本就是世间至纯至净的存在,任何妖邪鬼祟都显得污浊。 芸司遥从画中走出来,素白的长裙摆掠过小腿。 ……污浊吗? 靠近他,污染他,每一步都在触碰天地间的规则,作恶值当然上涨的快。 芸司遥想著,抬脚朝著寺庙的方向而去。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前路的夜色里,已经能看见寺庙里的微光。 ……就看一眼吧,確认他没死就行。 她在心里默念,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夜已深,寺庙里静得能听见蝉鸣鸟雀叫声。 禪房的门虚掩著。 里面没点灯,窗纸上映不出半点人影。 ……和尚不在这里。 深更半夜的,他会去哪里? 芸司遥在寺庙中穿行,给自己施了隱匿术,一路上並没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寺庙快被她逛了个遍,突然,一缕极淡的血腥味顺著夜风飘了过来。 芸司遥抬起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大雄宝殿,本该漆黑一片的殿內,却有微弱的光影在窗纸上晃动。 大雄宝殿…… 他去那里做什么? 芸司遥怕他察觉到她的气息,动作放的更轻。 越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明显。 大雄宝殿里,诸佛塑盘踞而坐,金身在微弱的光影里显得沉厚而泛有光泽。 正中的如来佛垂眸敛目,衣纹流转间似有祥云縈绕。 掌心结印,神情悲悯又威严,將世间万物的悲欢都尽收眼底。 两侧的阿罗汉或坐或立。 有的蹙眉沉思,有的低眉含笑,透著不容轻慢的肃穆。 芸司遥站在殿外,通过缝隙向內看去。 供桌前的香炉里,残香还在裊裊地飘。 玄溟身著一袭雪白禪衣,端正地坐在蒲团上。 指间那串紫檀佛珠正被他反覆捻动,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他垂著眼帘,嘴唇翕动著念诵经文。 芸司遥目光下移,顺著声音看到了他的掌心。 鲜血从玄溟指缝里渗出来,顺著佛珠的纹路往下淌,把一颗颗圆润的珠子染成了暗红。 他仍一下下扣动著,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血珠滴落在光洁的地砖上,在昏暗的殿內格外显眼。 芸司遥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地面。 那里扔著一把小刀,刀刃上的血跡已经乾涸,结成了暗沉的痂。 不是旁人伤了他。 ……是他自己划的。 芸司遥望著他染血的指尖,又看向那串被血浸透的佛珠。 这和尚,到底在做什么? 玄溟忽然停了诵经,指尖捻著的佛珠也顿住了。 染血的掌心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供桌前那尊垂眸的佛像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著说不出的疲惫: “……成佛究竟有何意义?” 诸佛塑像依旧是那副悲悯眾生的模样,无人应答。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血珠顺著指尖滴落在地砖上,“若不成佛呢?若留著这半佛之身,守著这点凡心……又算什么罪过?” 话音刚落,殿內的烛火猛地窜了窜。 明明灭灭间,诸佛塑像的轮廓仿佛动了动。 原本垂眸含笑的面容,似凝了层寒霜,嘴角的弧度敛去,竟透出几分沉沉的怒意。 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对他违逆天命的斥责,是对他贪恋凡心的不满。 玄溟抬头望著那些似有怒意的神像,非但没退,反而挺直了脊背。 染血的掌心在身侧攥得更紧。 “这半佛之身,这清规戒律,若要以割捨凡心为代价,要以无视眼前人为前提。” 玄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因为跪坐了太久,腿部充血发麻。 “这佛,不成也罢。” 话音落时,他缓缓鬆开手。 那串染血的佛珠从掌心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滚出几颗暗红的珠子,在空荡的大殿里极为刺耳。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8) 芸司遥藏在殿门后的阴影里,掌心的共感突然变得滚烫。 她望著那个在诸佛威压下挺直脊背的身影,看著他染血的掌心、眼底翻涌的决然。 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我本以为自己能斩断尘缘,能守得住这份空寂,朝著成佛的路一步步走去……” 玄溟盯著佛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低笑,那笑声透著浓重的疲惫。 “可我终究只是个凡人,是个有欲有所求的凡人……” 他眉心剧烈地抽搐著,原本清冽的气息里,竟隱隱透出几分暴戾的浊气。 那半佛之身的佛光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著,边缘泛起一丝诡异的灰败。 他眸里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平和,只剩下失控的混沌,血丝顺著眼尾爬上来,红得嚇人。 ——那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玄溟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扬手掀翻了供桌,供果滚落一地! “你们端坐莲台,看惯了生离死別,无心无情亦无欲,便觉得凡心皆是罪孽……” “我守了二十年清规,以为能修成你们要的『无垢』,可到头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什么都没有!” “我从未求过什么,二十年的空,换来的是什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是枷锁,是克制。 他低低地吼出声,“我不过是想留住她,就连这都是要被斥责的罪过?你们要的,根本不是佛,而是没有心的泥像!” 玄溟抓起案上的木鱼,狠狠砸向佛像,木鱼撞在金漆的底座上,裂成两半! “佛、道、清规……” 浊气越来越重,佛光几乎要被彻底吞噬。 玄溟红著眼,像头困兽般在殿里衝撞,踢翻了蒲团,那些象徵庄严的物件在他手下碎的碎、落的落。 “我向您求过什么了?” 血珠从他掌心滴落,砸在满地狼藉里。 既入空门,当断七情,灭六欲。 可心之所向,何罪之有? 供桌被他掀翻,经书散落一地,与血珠混在一起。 佛像的金光愈发炽烈,威压几乎要將他碾碎。 殿內一片狼藉,烛台倒了,香炉碎了,只有他的声音在空旷里迴荡,带著种近乎绝望的质问。 “我从未求过神佛……” 可就在这疯魔的边缘,他忽然停了。 “我从未求过你们……” 玄溟喘著粗气,望著满地狼藉,垂下手,看著自己染血的掌心,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他踉蹌著走到墙角,解下束在僧袍外的袈裟带子,动作迟缓却坚定地將自己的双手反剪在身后,一圈圈缠紧。 带子勒进渗血的掌心,他闷哼一声,却没再动。 一道极细的红痕顺著眉心慢慢浮现,像蚯蚓般蜿蜒游走,渐渐凝成繁复诡异的纹路。 那纹路泛著妖异的红光,与他半佛之身的圣洁庄严金光格格不入。 纹路每跳动一下,都有浓重的浊气从他周身溢出来。 离火图案,赫然是魔纹。 魔纹还在蔓延,顺著鼻樑往脸颊爬,所过之处的皮肤,透著病態的灼热。 ——走火入魔,已难遏制。 玄溟不知何时重新跪坐在残破的蒲团上,背脊却挺得笔直。 下一秒,他將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咚——” 一下,又一下,磕得闷响在空荡的大殿里迴荡。 额角很快渗出血跡,像是要耗尽他最后几分力气。 他真的累了。 疯魔时的戾气散了,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是我错了……” 声音轻得像飘落的尘埃,混著粗重的喘息。 玄溟低著头,声音竟真的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是弟子失態。” 又一声重磕,地砖上的血痕深了些。 “错在妄议神佛,对诸佛不敬;错在嗔念丛生,毁了殿內清净。”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错在无法掌控佛心,慾壑难填。明知是空,偏要爭那虚妄。” 额头再一次撞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响。 玄溟伏在地上,血珠顺著额角滑落,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顺著脸颊的轮廓往下淌。 他的痛苦与挣扎,在诸佛面前,竟显得如此渺小又可笑。 “可我……没有別的办法了。” 诸佛沉默著,威压依旧沉沉地压在殿宇间。 泪滴落在地上,与血珠融在一起。 “佛心是空,凡心是劫,我都懂。” “可懂,不代表能做到。就像明知水中月是幻影,偏要伸手去捞;明知镜中是空相,偏要凑上去采折。” 僧人伏在那里,血珠与泪渍在砖上晕成一片。 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打蔫的青莲,明明已折了枝,却还倔强地不肯彻底弯下腰。 “——世尊,我终究不是佛。” 芸司遥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大雄宝殿的。 她游魂似的走到寺门外,抬头便撞进一片泼墨般的夜空里。 弦月被厚重的云层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惨澹的光。 殿內那一幕在眼前反覆浮现。 玄溟染血的掌心,碎裂的木鱼,额头磕在砖上的闷响,还有那滴泪…… 云层又移了移,弦月彻底隱去,夜空阴暗,连一点星辰都不见。 芸司遥抬手按了按发闷的胸口,那里像堵著团东西,喘不过气来。 她的出现,到底是对的吗? 是她,让玄溟看见了戒律之外的牵掛;是她,让他在“成佛”与“成己”之间动了摇。如今他额角的血、眉心的魔纹、那滴隱忍的泪,桩桩件件,仿佛都与她脱不开干係。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靠近。 芸司遥望著夜空发了好一会儿怔,直到山风卷著寒意钻进衣领,才猛地回过神来。 ……玄溟走火入魔了。 佛规要罚他,心魔要噬他,什么对错,什么因果,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29)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將那些纷乱的念头压下去。 她转身望向大雄宝殿的方向。 殿门紧闭,却仿佛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喘息,能看见僧人伏在地上的身影。 芸司遥脚步转了个方向,不再是向外,而是稳稳地,朝著那片沉寂的黑暗走去。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成佛又如何? 青灯古佛,戒律清规,终身泯灭情绪,剜心断情。这佛,成得未免太苦。 入魔又怎样? 纵然被天下人唾弃,可至少能守住本心,哪怕与天地为敌,何尝不是另一种清醒。 正道尚有奸佞小人,魔物难道就没有守著一份赤诚,纵是獠牙染血,也不屑与邪祟为伍的人么? 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惊飞了殿顶棲息的夜鸟。 钟声余韵未散。 寺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伴隨著呵斥与器物碰撞的脆响,打破了寺庙內清晨的寧静。 “唰唰……” 几个小沙弥正在寺庙內洒扫,看到乌泱泱的人,惊得扫把摔在了地上。 “玄溟师兄!方丈!” 寺庙內,年纪轻的沙弥们惊惶地望著那群身著道袍、气势汹汹的外来者。 这群人虽穿著象徵正道的仙衣道袍,眉宇间却带著一股不容分说的戾气。 “我们有要事要和了尘方丈详谈,麻烦小师傅通稟一声。” 为首一人开口时刻意放缓了语气。 守在殿角的知客僧见势头不对,早已悄然后退,踩著石阶往方丈禪房去了。 “施主如此大张旗鼓闯我寺內,”剩下的僧人站在门口,和来者对峙。“……所谓何事?” 为首一人笑意盈盈,道:“自然是大事。” 片刻后,知客僧匆匆回来,身后跟著步履沉稳的了尘方丈。 方丈法號了尘,他一袭灰布僧袍,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泽,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里,藏著一种早已瞭然的平静。 “阿弥陀佛。” 方丈抬手行礼,声音苍老却沉稳,禪杖顿在地面上,发出“篤”的一声,竟压过了周遭的纷扰。 “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贫僧有失远迎。” 来者中为首的男子上前一步,身形挺拔如松,腰间长剑未出鞘,却已透出迫人的锋锐。 正是正道第一剑客,徐州正。 他看著不过三十上下,眉宇间却凝著与年龄不符的沉敛。 修真者的驻顏术让他瞧不出真实年纪,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了尘方丈,”他行了一礼,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徐某此次前来,是为了和您共商与魔物的大计。” “哦?”了尘方丈捻著念珠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目光落在徐州正脸上,“徐施主口中的『大计』,想来与南疆魔军脱不了干係。” 徐州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頷首:“方丈慧眼。” 方丈缓缓摇头,念珠在指间转得更慢了些:“只可惜我净云寺避世多年,晨钟暮鼓,只问佛理,早已不参与正邪两道的纷爭。” 徐州正道:“魔军突破黑水河封印已有三日,前锋已至雁门关,所过之处怨气衝天,正道与魔族一战无可避免,此战关乎修真界存亡。方丈难道要眼睁睁看著生灵涂炭,只因一句『不参与纷爭』,便要让净云寺成为天下人的罪人?” 这话像一块巨石砸进庭院,几个年轻僧人脸色煞白。 “天下人的罪人”这六个字,实在是太沉重,更不是他们能担当的起的。 方丈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徐州目光骤然转向大雄宝殿深处,一字一顿道:“能破此局者,唯有贵寺的万年菩提果。” 他语气凝重,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摩挲。 “传闻菩提圣物能净化万魔,若能以菩提果为引,布下『九天净魔阵』,或可压制魔气蔓延。只是此阵需以圣物本源催动,事后……” “事后,菩提果便会灵力散尽,化为凡石。”了尘方丈替他说了下去,苍老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徐施主是想问,贫僧愿不愿意舍了这镇寺之宝,交予你,换天下一时安寧?” 话音落地,庭院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这些人,都是衝著寺庙的宝物而来。 徐州正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方丈常说慈悲为怀,可眼睁睁看著三万生民沦为魔军口粮,看著正道修士一个个化为枯骨,这便是净云寺的慈悲?菩提果纵有万年灵力,若成了见死不救的见证,与一块顽石又有何异?” 站在方丈身侧的监寺忍不住开口,“菩提果是佛祖庇佑本寺的证物,与寺同生,岂能轻动?何况万年灵力滋养,早已与山门气运相连,若有差池……” “差池?”徐州正转头看他,眼底的锐利更甚,“监寺大师是觉得,比起一座山门的气运,雁门关外三万生民的性命更轻贱?” “你!”监寺气得脸色涨红,却被了尘方丈轻轻一抬手拦住。 他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道:“去叫玄溟来。” 知客僧一愣,隨即躬身应下,脚步匆匆地往后院去了。 净云寺不参与任何斗爭。 僧人们慈悲为怀,自开寺以来,祖师爷便立下规矩,青灯古佛伴晨昏,不问世事纷扰,不涉正邪之爭。 弟子们自幼受戒,早已將“避世”二字刻进骨子里。 徐州正:“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把能救万民的圣物锁在佛龕里,只为独占其灵!雁门关外的血都快漫过城门了,你们倒好,敲著木鱼念著经,就当看不见——这哪里是避世?分明是揣著私心想要藏私!” 这话像一把脏水,狠狠泼在眾僧脸上。 “徐施主休要胡言!”监寺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怒视著他,“我寺守护圣物,何曾有过半分私心?你这般以大义相逼,与强盗何异!” 监寺气得浑身发抖。 方丈早有预料。 自寺中菩提果传开之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嘆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来了。 “……” 芸司遥那晚並没有进大雄宝殿。 玄溟道心不稳,走火入魔。她知道,他绝不会希望別人撞见自己这般狼狈。 芸司遥守在殿外的石阶上,背靠著冰凉的廊柱。听著里面断断续续的诵经声,时而清晰,时而混沌,直到天光大亮。 山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喊杀声。 芸司遥站起身,快步走到山门內侧的老槐树下,撩开挡眼的枝叶往外看。 只见后山上尘土飞扬,十几个身著正道服饰的修士正围著一团雪白的动物挥剑砍杀。 妖物周身縈绕一层黑雾,黑雾里隱约能看见一条雪白的尾巴在挣扎。 偶尔露出半张狐妖的脸,眉眼间满是惊恐,却死死护著怀里的一只幼崽,尖声喊道: “我从没害过人!只是路过此地……!” “妖物就是妖物,还敢狡辩!”领头的修士厉声喝道,剑招更狠,“看这窝里藏著的小妖,指不定已经吃了多少人!” 剑光闪过,狐妖的后腿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它惨叫一声,却还是把幼崽往怀里又紧了紧。 狐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哀求:“我没有吃过人!我是靠山里的灵气修炼的!真的没有害过人——!” 可回应它的只有更凌厉的剑气。 越来越多的修士衝破了后山,开始大肆屠戮。 有人已举剑刺向狐妖怀里的幼崽,狐妖绝望地闭上眼,却迟迟没等来预想中的剧痛。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那名举剑的修士突然捂著心口倒下,颈间一道细痕正汩汩冒血。 “谁?!”领头的修士惊怒回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混乱中,又有两名修士应声倒地。一人眉心一个血洞,一人咽喉被洞穿,皆是一招毙命,伤口边缘光滑利落。 ——竟是被石子击穿了致命部位。 百米开外,芸司遥隱在树林后后,指尖还捏著半枚稜角锋利的石子。 “跑。”她突然开口,声音不高,透著冷冽,清晰地传到狐妖耳中。 【作恶值:38。】 趁著修士们惊疑不定的间隙,狐妖猛地反应过来,拖著伤腿,衔住幼崽的后颈,拼尽全力往密林深处窜去! 芸司遥眉头紧锁,正待转身,一个小沙弥猛地撞在她身上!她踉蹌著后退两步,手腕翻转,碎石已抵在对方颈侧—— “抱歉抱歉!是小僧失礼!” 对方闷哼一声,抱著脑袋哆哆嗦嗦坐在地上,露出一张沾满泥土的小脸。 芸司遥的动作猛地顿住。 是觉空。 “是你?”芸司遥將他拽起来。 觉空晕头转向的站起身,抬起头发现是她,急忙道:“画、画妖?你怎么在这?”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施、施主,您快躲起来!” 芸司遥眉梢微动。 “怎么了?” 觉空声音抖得不成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后山那些人说要帮寺里『清理邪祟』,强行冲了进来……他们见著活物就砍!刚才……刚才师兄只是拦了他们一下,就被打晕了,您在这里待著,恐怕会更危险!” 芸司遥:“那都是些什么人?” “是覬覦寺里菩提果的……正道修士,”觉空答得含糊,拉著她就跑,“施主,跟我来,后院有隧道能藏人!” 他拉著芸司遥就往后跑,脚下的布鞋踩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急响。 芸司遥权衡过后,还是决定跟著觉空一起离开。 她的身份敏感,既非寺中僧人,又与玄溟走得亲近,此刻强闯出去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可能被那群修士抓住把柄,给玄溟添更多麻烦。 “……玄溟呢?” 觉空跑得上气不接,闻言喘著气道:“师、师兄已经出面了……就在前院佛堂那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就能解决。” 芸司遥回头望了眼前院,层层建筑遮挡,看不出什么。 她与玄溟共感,他如果出事,她会第一个感知到。 “往这边!”觉空拽著她钻进一片茂密的竹林,“师父说过,这是咱们寺里最后的退路,只有歷代监寺和……和玄溟师兄知道。” 觉空按了按机关,只听“咔噠”一声,石门竟缓缓向內打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通道。 “施主您先进去躲躲,我得去前院看看。”觉空仰起脸,眼里虽还有惧意,却透著股执拗,“师兄一个人在前头,我是寺里的一份子,该去帮著守著。”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能……”芸司遥的话刚说了一半,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像有团火猛地炸开,烫得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觉空:“我不会有事的,他们有求於师父。而且……而且他们是正道修士,就算再强势,为著这名声,也不敢真对僧人下手!” 隧道內太黑,觉空並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按下了关门的按钮,转身朝著寺庙而去。 “轰隆隆——” 石门开始闭合。 “……和尚!” 芸司遥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指尖却触到一片滚烫。 “回来!” 那枚藏在衣襟下的魅魔印正在发烫。 觉空早已走远,並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唔……” 芸司遥咬著唇蹲下身,眼前猛地炸开一片猩红。 平日里温和的灵力突然变得狂躁。 魅魔印发作了……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意识开始发沉,芸司遥死死攥著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那股汹涌的邪念。 她撞在冰冷的石壁上,试图用寒意压下体內的躁动,却只换来更剧烈的颤抖。 黑暗彻底將她吞没。 只有心口那片灼痛越来越清晰,邪力衝撞著理智。 芸司遥手脚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连强行破门而出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道这大门是用什么封死的,居然有一层隱秘的金色梵文。 魅魔印的灼痛还在加剧。 她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疼痛能换来片刻清醒,可下一秒,更汹涌的燥热就会捲土重来,逼得她喉咙发紧,忍不住溢出细碎的喘息。 芸司遥望著隧道內壁,粗糙的石面上凝结著潮湿的水珠。 身体好似有无数细小的火焰在啃噬骨头,每动一下都牵扯著五臟六腑疼。 她试著动了动手指,指尖却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软地搭在冰冷的地面上。 隧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玄溟…… 芸司遥在心里默念著这个名字。 早知道自己会被困在这里,还不如昨晚就强行闯进大雄宝殿,睡了他,破了他的戒,暂时解了这魅魔印…… 芸司遥扯著衣襟,领口被拽得松垮,露出一片汗湿的肌肤,在微弱的光线下泛著水光。 她眼皮就重得像粘在了一起。 最后望了一眼那片沉沉的黑暗,终究还是抵不过汹涌的倦意,彻底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去多久,隧道深处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在石地上。 芸司遥混沌中睁开眼,视线里模模糊糊映出个熟悉的轮廓。 月白僧袍沾著血污。 玄溟的身影出现在隧道口,背光而立,看不清表情。 只有周身散著的戾气还未散尽。 她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细碎的哼吟。 僧人缓缓蹲下身,阴影彻底笼罩住她。 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此刻在昏暗中翻涌著她看不懂的情绪。 玄溟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带著山涧寒冰般的凉意,轻轻落在她汗湿的脸颊。 像冰块撞上了炭火,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慄。 那凉意让她舒服得喟嘆出声,下意识地往他手边蹭了蹭。 僧人指尖很糙,带著薄茧,轻轻碾过她的下唇。那里因为被牙齿反覆啃咬,泛著红肿的色泽,一碰就颤得厉害。 芸司遥在混沌中轻哼出声,无意识地张了张嘴,舌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指腹。 玄溟拨开她紧咬的唇瓣,低声说:“別咬。” 他声音冷淡,指尖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鬆开了那片被啃得泛红的唇瓣。 僧人打横抱起了她。 芸司遥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僧袍,指尖触到布料下紧实的肌肉,湿热的呼吸全洒在他胸口上。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0) 玄溟…… 是玄溟吗? “玄溟……”她迷迷糊糊地唤,头往他颈窝蹭了蹭,髮丝扫过他的喉结。 僧人將她抱紧,拢在怀中。 魅魔印的反噬来势汹涌。 芸司遥脸颊泛著不正常的潮红,连耳尖都红透了,细碎的汗珠子顺著鬢角滑落,沾湿了发。 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却又本能地追寻著凉爽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化了,骨头缝里都透著焦意。 修长指尖紧紧绞著僧人的禪衣,掌心很快也被汗濡湿。 偶尔清明一瞬,芸司遥望著眼前模糊的人影,眼神失了焦距,依稀注意到僧人那抹熟悉的月白僧袍上,沾著点暗沉的红。 是血腥气…… 玄溟身上竟有血? 僧人仁心,弱小如螻蚁他们都会特意避开,不会踩踏。 若是伤及生命,更是会停下脚步默念往生咒,给逝去的魂灵做简易的超度……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么浓的血腥气,与他惯常縈绕周身的檀香、药草味格格不入。 ……是谁的血? 正恍惚著,玄溟的手轻轻贴上她的后背。 指腹碾过她汗湿的衣料。 那微凉的触感让她瑟缩了一下。 “……很快就不难受了。” 芸司遥感觉自己被放进了冰柜中。 之前被汗湿的衣襟贴在身上,此刻竟成了最舒服的凉垫,每动一下,布料摩擦起皮肤,都带起一阵沁人的爽意。 她能感觉到体温在飞速流失,刺骨的寒意顺著毛孔往里钻。 那点残存的理智终於被体內翻涌的热浪灼成了灰烬。 玄溟刚转过身,腕间便骤然一紧—— 芸司遥攥住了他的袖子,“……你不是要渡我吗?” 她声音里透著压抑的喘息。 佛渡眾生,亦渡沉沦。 可他却还想著离开,偏要在她最不堪时转身离去。 芸司遥指尖带著灼人的滚烫,猛地掐住玄溟的下巴。 那力道几乎要嵌进他皮肉里,迫使他不得不抬眼,撞进她覆著一层水汽却依旧锐利清冷的眸子里。 她浑身都在发颤。 是那该死的魅魔印在血脉里翻涌,逼得她几乎要撕碎所有体面。 “和尚……” 芸司遥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却泛著不正常潮红的皮肤上,衬得那双眼睛愈发黑沉。 “说话。” 僧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只问:“我该如何渡你。” 如何渡? 当然是像佛祖那般,割肉餵鹰、捨身饲虎,用自己来渡了。 这个念头刚落,她已倏然抬头,指尖猛地钳住他的下巴,带著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吻了上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她尝到了他唇上残留的茶味,清苦的,压下了些许灼烧感。 她忍不住得寸进尺,舌尖蛮横地撬开他的牙关,带著一身滚烫的欲/念往里闯。 他的唇瓣被她狠狠咬破,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芸司遥將那温热的血珠捲入口中,吮吸,混著粗重的喘息咽下去。 她的吻没有章法,只有掠夺般的急切。 仿佛要將他的血、他的气息,连同这身碍眼的僧衣一併吞进腹中。 玄溟浑身一僵,下意识要后退,可下巴还被她死死捏著,退无可退。 他的逃避让唇齿间的纠缠愈发凶狠。 芸司遥舌尖反覆舔舐著他被咬破的伤口,似是要从那不断渗出的温热液体里,汲取更多压製药性的力量。 半佛精血,能解百毒,对妖物更是大补。 芸司遥暂时压制住了反噬的魅魔印。 身体得到舒缓后,动作都跟著放慢了些。 冰柜中冷气直冒。 芸司遥垂著眼,喉结下压,吞咽。 她的美带著一种侵略性的夺目。 眉峰是远山含黛的弧度,眼尾却微微上挑,鼻樑挺翘,唇瓣是天然的胭脂色,此刻沾著些微刺目的红,非但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靡丽。 芸司遥的指尖一路从玄溟的颈侧滑下,停在僧衣的盘扣上。 她指尖微微发颤,一枚枚解开时,布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僧衣宽大,此刻被她一把扯开,露出內里素白的中衣,以及线条清瘦却紧实的肩背。 中衣也被她粗暴地扯开半边。 玄溟身材清瘦,肌理线条却紧实。 肩背的弧度利落如刀削,脊背两侧凸起的骨骼隱在薄皮下,隨著呼吸轻轻起伏。 只是那片光洁的肌肤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尤为刺眼。 芸司遥的指尖带著微凉的触感落上去,轻轻抚过僧人后背那道最深的疤。 指腹碾过粗糙的痂皮时,他的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怎么还没好?” 她低声喃喃。 玄溟额角青筋因极力隱忍而微微跳动。 他猛地抬手,掌心钳住她的腰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將她牢牢按在身前,既不让她再靠近半分。 芸司遥浑身一颤,像有电流顺著他的指尖窜上来,瞬间漫过四肢百骸。 腰腹处传来的酥麻感又麻又痒,混著身体里的燥热,竟催生出一种奇异的酸软,让她几乎要攀著他才能站稳。 芸司遥被他钳在怀里,倒也不挣,反倒低低地笑出声来。 她微微仰头,鼻尖几乎要蹭到他下頜,“我还以为净云寺的僧人都是六根清净、心如止水的呢。原是我想错了——” 芸司遥指尖在他腰侧轻轻一划,看著他瞬间绷紧的线条,“这反应,不是挺大的么?”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1) 僧人瞳孔微缩,下一秒,他掌心用力抓握,一手掐著腰,一手托著人屁股,將人猛地按在了柜上——! 芸司遥被那股寒意激得一个激灵,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再无半分遮掩。 僧人肌肉绷紧,每一寸都透著压抑到极致的克制,偏生那张脸仍是素日模样。 眉峰未蹙,眼底也无半分情潮翻涌,只平静地垂眸看她,仿佛眼前的抵/死纠/缠不过是过眼云烟。 芸司遥的目光胶著在他脸上,呼吸都带著点不稳的烫。 他就那样看著她,睫毛垂落的弧度都与往日诵经时无异,眼底平静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別说涟漪,连风都吹不进半分。可抵在她身上的**、掐著她腰的力道,却又在叫囂著全然不同的东西。 芸司遥帮人做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此时,她將手顺著他紧绷的腰线往下滑,专挑那些能让他呼吸微滯的地方作乱。 指尖拼命合拢。 也只能勉强圈住大半。 余下的灼热仍在肌肤上跃动。 她要的从不是温吞的回应,她要看这僧人破功,看他眼底染上和她一样的情与欲。 动作太过於生疏。 几次都没有找到窍门。 时而用力过紧。 时而又骤然鬆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完全没有结束的前兆。 掌心沁出的薄汗濡湿了他的肌肤,黏腻得让她有些狼狈。 芸司遥终於泄了气。 她猛地鬆开手,“臭和尚,你……” 话音未落,手腕却忽然被他攥住,按下。 那力道有些重,难以挣脱。 芸司遥一愣,转头便撞进他眼底。 方才那片古井似的平静不知何时已起了波澜,暗流在深处翻涌。 他带著她。 重又覆了上去。 芸司遥觉得自己陷在一片温软的云里,身子轻得发飘,又沉得挪不动分毫。耳边的声音都隔了层水,嗡嗡地混在一起。 鼻尖似乎縈绕著一股清苦的药香,混著点淡淡的檀香,像极了他衣上的味道。她想抬手去抓他的衣服,指尖却软得没力气,刚抬起半寸,便又重重落回原处,带起一阵细碎的麻/意。 “和尚……!” 回应她的是更重的压迫。 柜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掌心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芸司遥眼尾微红,声音沙哑的骂道:“……你他妈疯了吗?!” 他扣著她腰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抵著骨缝的力道让她疼得吸气。 “不准说脏话。” 玄溟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蹭到她汗湿的鬢角,气息里的檀香混著灼人的热意,烫得她耳廓发麻。 “你管我……”芸司遥咬著牙,声音被碾碎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气音。眼尾的红意顺著眼角往下淌,分不清是爽的还是急的,濡湿了鬢角的碎发。 意识像是被水浸过的纸,慢慢发皱、沉落。她最后看到的,是他垂眸时眼底翻涌的暗潮,比最深的夜还要黑,还要沉。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禪意,只剩下要將她一同拖入深渊的疯狂。 “我……我受不住了……” 她想骂些什么,舌尖却像被烫到一般发颤,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压抑的呜咽。 芸司遥只觉得自己像被捲入漩涡的叶,而他是那漩涡中心,带著她一起往下坠,坠向那片比夜更黑的深渊里。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2) 眼皮上的重感一点点褪去。 芸司遥睫毛颤了颤,先是感觉到一片模糊的光亮,刺得她下意识闭了闭眼。 耳边有轻微的响动,像是谁在不远处翻书,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衬得周遭格外静。 她缓了缓,再睁眼时,视线渐渐清明。 “画妖!你醒了?!” 觉空丟下手里的经文,惊喜的跑过来,“你都睡了快半个月了,师兄要我盯著你,生怕出什么岔子……” 半个月? 芸司遥微怔。 觉空一拍光溜溜的脑袋,道:“哦不对,玄溟师兄把你带回来才两天。” 芸司遥张了张嘴,却没成功说出话,喉咙干得发紧,她道:“水……” “哎,这就来!”觉空忙应著,转身往桌边去。瓷杯碰著桌面轻响一声,他倒了温水,又拿起个小银勺,舀了一勺小心递到她唇边。 温水滑过喉咙,带走了些乾涩的灼痛。 觉空看著她缓过劲,又忍不住追问,“玄溟师兄只说你受了伤,却没具体说哪里伤了,那些正道修士不知道后山那条隧道,按理说你应该不会受伤啊?难不成有人闯进来了……?” 芸司遥喝了几口水,才觉那倦意散了,脑子也清明起来。 “没闯进来,” 她看著觉空,忽然想起昏迷前那些混乱的画面,神色微微恍惚。“……我没事,只是有点精力不济,短暂昏迷了几天,休息休息就好了。” 芸司遥后腰还在隱隱作痛,一动便牵扯著骨头缝里的酸胀。 她试著稍稍侧过身,那股痛感便顺著脊椎爬上来,被褥下的皮肤还留著些灼热的触感,生出种怪异的滯涩,让她不由得蹙紧了眉。 身上乾乾净净,想来是玄溟替她擦洗过,连里衣都换了身乾净柔软的,带著淡淡的皂角香。 芸司遥问:“你师兄呢?” 觉空挠了挠头,道:“师兄还在禪医堂养伤。” 芸司遥一愣,“他受伤了?” “是,”觉空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绞著衣料打了个结:“也怪我……我当时被人打晕在地,昏迷了好久。那些修士强闯进后山,把里面住著的小妖怪……全杀光了。”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发涩,“玄溟师兄在山里翻遍了也没找到你,便以为你也……” 芸司遥听完,眉宇微动,指尖却在袖中悄然蜷缩:“他以为我也死了?” “是。”觉空的声音压得更低。 “那他是怎么伤的?”芸司遥拧眉,“是那群修士?” “不是的……”觉空连连摇头,抬眼时飞快瞥了芸司遥一下,又慌忙垂下眼瞼,“玄溟师兄听闻后山小妖都丧於修士之手,第二天就自请受罚,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夜。他说……说自己罪孽深重,有愧於佛祖世尊……” 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才继续道:“当时好多人都在场看著,怎么劝都劝不住。玄溟师兄从山脚下就开始三步一拜——那石阶本就冷硬,前一夜没来得及打扫,嵌著不少碎石子……师兄是赤著脚叩下去,额头撞在石上,血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流得满脸都是……” 说到这里,觉空的声音哽咽起来:“禪医说他膝盖骨裂了,额头的伤也感染了,一路跪下来膝盖磨出了血泡,骨头都快露出来了……这才伤著了。” 三步一拜……赤著脚…… 在佛教中,“三步一叩”是一种修行方式或表达虔诚的行为。 通过身体的礼拜来表达对佛法的恭敬、懺悔或修行决心。 ……他懺悔什么? “傻子。”她低声骂了一句,“佛若真有眼,该罚他这副自虐的蠢样。” 觉空一愣,没听清,“什么?” 芸司遥抬手,指腹在眉心轻轻按了按,那点力道似要揉散眉间攒起的郁色。 明明该怨他顽固,该恨他偏执,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偏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3) “施主!”觉空看她掀开被子要下床,先是一惊,“你现在身体还没恢復,还得静养一周……” 芸司遥却像是没听见,赤著脚便要往床沿挪,敷衍道: “我和你们人类不一样,醒了就恢復了。” 觉空哪能信了她的鬼话,正想继续劝阻,目光一移,猛地顿住。 芸司遥颈侧至肩头的肌肤露了出来,几道深浅不一的红痕赫然映入眼帘。 僧人未经人事,哪里见过这等景象。 只觉那抹艷色烫得惊人,顺著视线往心里钻,烧得他耳尖瞬间泛红,他慌忙垂下眼瞼。 “阿、阿弥陀佛……” 觉空紧紧闭著眼睛,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那边瞟,连敬称都顾不上了。 “画妖!你的衣服!” 芸司遥这才低头瞥了眼,漫不经心地隨手拢了拢衣襟,问道:“你玄溟师兄现在还在禪医堂吧?” 觉空一怔,抬眼时仍刻意避开她的肩颈,“你要去找师兄?” 芸司遥:“对。” 觉空道:“寺里的师兄们並非都容得下妖物,你这般贸然前去……” 芸司遥:“我要找他算帐。” 觉空一懵。 算帐? 算什么帐? “等会儿再见了,小和尚。” 还没等他想明白,眼前白影一晃,芸司遥已经消失在了面前。 觉空看著敞开的大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看到的那些痕跡,分明就是俗世人口中的吻痕。 画妖要找的人,是玄溟师兄…… 觉空望著敞开的大门,后颈的冷汗顺著僧袍领口滑进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玄溟师兄前几日听闻后山妖物遭屠戮,便寻无果后,在佛前自请受戒,三步一叩跪遍了寺中十八座佛殿。 难道是和这妖物有牵扯……?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心下一沉,大脑嗡嗡作响。 玄溟师兄是寺中修行最深的僧人,向来清冷自持,断不会沾染这等俗世情事,更別说他们人妖殊途。 觉空大脑一片空白,低声喃喃著佛號。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估计是他想多了,一定是他想多了。 “……” 禪医堂的木门虚掩著,药香混著淡淡的檀香从缝隙里漫出来。 芸司遥敛了身形,站在殿门前。 来来往往的僧人步履匆匆,无一人察觉她的存在。 那晚她魅魔印发作,意识昏沉,只记得浑身骨头缝里都像是在烧。 至於玄溟身上的伤…… 芸司遥仔细回想了一下,脑子里空空荡荡,完全不记得了。 玄溟將她从那隧道暗门里带出来时,身上好像是带了一点血。 因为她闻到血腥气了。 当时的和尚行动无虞,还能將她从地上抱起来,她便没有放在心上。 芸司遥忽然想起什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那时候,和尚脸上好像…… 並没有伤? 是用了什么术法遮掩了容貌么? 那晚昏昏沉沉,芸司遥总觉得看不清他的脸。像是有层薄薄的光晕拢著,让他眉峰眼角都模糊得很。 觉空没必要对她撒一个隨时都能被戳破的谎。 有没有受伤,伤成什么样,一看便知。 芸司遥抬脚走进禪医堂,旁若无人的穿过走廊,腿根泛起酸软。 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既然都受伤了,还做那么狠。 芸司遥抬手按在腰侧。 掌心下的肌肤似乎还残留著掌心用力攥过的触感。僧人指腹的薄茧蹭过皮肉,力道重得留下了道道印子。 腿根的酸软还没褪尽,走快些便像有细密的电流窜过。 芸司遥放慢脚步,穿过一扇又一扇门,终於在最深处停住。 这里有玄溟身上的气息。 她穿门而入,玄溟正坐在床边看经书。 他穿著洗得发白的僧袍,膝盖上盖著块素布,布料边缘隱约洇出点深色,该是伤口渗了血。 额头更明显些,贴著片剪得方正的草药,边缘还沾著些许未拭净的血痕。 芸司遥动静很小,又施了隱匿身形的术法,那些僧人都没有发现她。 可玄溟就像天生带著某种感应,在她双脚踏入房內的下一刻,他便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精准的落在了她身上,冷冽中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很难说芸司遥现在心中的感触。 玄溟周身那层若有似无的功德金光,此刻淡得几乎要融进四周。 仅仅双修过一次,他身上的金光便已衰败至此。 佛门將色戒列为重戒,一旦逾越,修行多年的功德便会溃散。 就像筑起的高台骤然崩塌。 原本清净的心境被染污,禪定功夫难以维持。修行之路可能因此中断或倒退,甚至影响对佛法的领悟。 芸司遥觉得后面那些都是狗屁。 破戒了不代表换脑子了,佛法的领悟也不会今天记得,明天就忘得一乾二净。 芸司遥朝里走了两步,目光掠过他苍白的脸颊,明知故问道:“受伤了?” 玄溟垂著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掩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他开口,声音比寺外的山风还要冷,“医堂污秽,不是施主该来的地方。” 话虽硬冷,芸司遥却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的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具体有哪里不一样,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芸司遥就像没听见那逐客令,反而往前又走了两步,视线落在他膝盖上那片愈发浓重的暗红。 “污秽?我这不是没嫌弃你么?” 玄溟抬起头,看向她。 “你还有心思看经书?”芸司遥扬了扬下巴,瞥向他手边那本摊开的《金刚经》,“血都渗出来了,怎么都不喊人来重新包扎?” “不用了。” 玄溟合上书,绝口不提那晚发生的事,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抬眼时已恢復了几分平静。 “施主身体可恢復好了?” 芸司遥故意晃了晃手腕,“你说呢?” 那道曖昧的抓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像道没褪尽的胭脂印。 玄溟的喉结滚了滚,別开视线。 芸司遥低头看著,心中嗤笑。 ……还装。 她刻意压低声音,气音像羽毛似的搔过他耳廓:“大师若是真关心,不如看看这里?”她手腕微翻,將那道抓痕凑得更近,“昨夜大师下手可真重,现在还疼呢。” 玄溟猛地闭上眼,他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的药香,混著点山野间的草木气,和他惯闻的檀香格格不入。 芸司遥指尖轻轻碾过红痕边缘,抬眼时眼底带著盈盈笑意,却偏要装出无辜的模样。 “大师不是要关心我吗?” “出家人慈悲为怀,施主既曾受寺中庇护,自该过问一二。” “哦?慈悲为怀?”芸司遥往前凑了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混著药味的檀香,“那大师对自己的伤,怎么就不慈悲些?” 她伸手想去碰那片暗红,却被他猛地侧身躲开。 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玄溟闷哼一声,额角沁出层薄汗。 芸司遥掐住他下巴,凉凉道:“你这双腿是都不想要了吗?” 玄溟低敛眉目,將手轻轻搭在了她胳膊上,掌心微翻,一枚椭圆的菩提果静静臥在那里。 果皮泛著温润的琥珀色,细看竟有细碎的金光在纹路里流转。 “此物能帮你彻底解开魅魔印。”他的声音很轻。 芸司遥看这菩提果的色泽,绝非寻常菩提能有,尤其顶端那圈淡淡的金线,上面縈绕著佛光。 修真界打破了头都想要的万年菩提果,如今就被玄溟这么轻飘飘地,放在了她掌心。 她抬眼看向玄溟。 他依旧是那副低眉敛目的模样,仿佛只是递出了一块再寻常不过的石头。 芸司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玄溟的指尖擦过她的指腹,將菩提果往她掌心推了推:“后山万年菩提树上结的灵果,千年才得一枚,专克邪祟。” 他道:“你碾磨入药,喝下,魅魔印便能消。” 芸司遥捏著那枚果子,忽然笑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说给就给了?就不怕我拿了东西,转头就把你这瘸腿和尚拋在脑后?” “你若想走,”玄溟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便带著它走。” 他声音里並没有过多的挽留。 从芸司遥甦醒后,她的作恶值就直线攀升,来到了70。 只差最后三十,她就能完成任务。 芸司遥握紧了手里的菩提果,“我拿了东西走,你也不生气?” “不生气。” 玄溟道:“於我而言,无用。於你,恰好。” 她看著他膝盖上那片尚未褪尽的暗红,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万年菩提果,忽然觉得这灵物的暖意,竟有些烫人。 “你倒是大方。” 玄溟:“世人皆传菩提果能净化魔物,”他垂眸看著掌心残留的灵果余温,声音里带著点淡淡的无奈。 “可实际上,它只有解毒驱邪的功效,连净化心魔都勉强,更別提什么实现愿望。灵力虽醇厚,本质上与高阶灵石相差无几。” 芸司遥皱眉,如果她没猜错,那些正在修士就是衝著这些果子来的。 “那为何……” “三百年前一位修士误食此果,恰好解了身中多年的奇毒,便传说是菩提果净化了他体內的『魔障』。” 玄溟的指尖在膝头轻轻点了点,“谣言传著传著,菩提果就成了能涤盪一切邪祟、助修士一步登天的神物。” 他抬眼看向芸司遥,眸色沉静:“如今消息早已传遍修真界,就算寺里此刻昭告天下,说这果子只是寻常解毒之物,又有谁会信?” 芸司遥忽然明白过来。 那些人要的从不是真相,而是一个能让他们疯狂的由头。 这枚菩提果究竟有何功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净化魔物”的名头,就足以让整个修真界为它掀起腥风血雨。 净云寺保持中立太多年了,僧人们早已习惯了青灯古佛、不问世事的日子。 可这些年,正道內部派系纷爭愈演愈烈,几大世家明里暗里都想拉拢这群僧人,或是乾脆將其纳入麾下,好壮大声势压过对手。 哪是什么为了净化魔物? 分明是借这枚果子,逼净云寺选边站队罢了。 玄溟:“拿了这果子,施主便可以下山了。” 他还在赶她走。 芸司遥这回没有像前几次那般心中忿忿,反而指尖转著那枚菩提果,慢悠悠晃到玄溟面前。 “和尚,”她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殿外的风穿过窗欞,拂动她鬢边的碎发,也吹得他僧袍一角轻轻扬起。 “你……”芸司遥顿了顿,直直望著他,“你喜欢我么?” 这问句来得猝不及防,宛如石子投进深潭。 玄溟握著念珠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出声。 芸司遥看著他眼底的波澜,故意將掌心的菩提果又转了转,挑眉道:“出家人不打誑语,大师倒是说句话啊。” 玄溟垂著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 他什么都没说,唇线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连呼吸都放轻了。 芸司遥不懂他在固执些什么。 一念入魔,玄溟早已没了回头路,却还坚守著这座空寂古寺,守著那些早该与他无关的清规戒律。 她忽然伸手,语气里带了点说不清的悵然:“玄溟,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么?” 玄溟沉默良久。 芸司遥看著他紧绷的下頜线,“你那日三步一叩首,从山脚跪到佛前,额头磕出的血来也不肯放弃……你以为这样,佛祖就会宽宥?” 玄溟抬起眼。 “你觉得佛祖在怪罪你,”她步步紧逼,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他心上,“若不是你妄动凡心,留我在寺庙,我便不会“死”……玄溟,你这是在自罚,还是在替你的佛,判我的罪?” 芸司遥指尖仍停留在他耳侧,能清晰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肌理。 “你在怕什么呢?”她问。 玄溟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看著他眼底翻涌的痛苦与挣扎,仍然步步紧逼。 “我厌恶你的沉默,厌恶你的逃避,更厌恶……你把所有罪孽都揽在自己身上,一次次用冷漠来掩盖情绪,一次两次我还能忍,可以后呢?” “你救我,给我菩提果,解我魅魔印,”芸司遥的目光一寸寸扎进他眼底,“在寺庙外三步一叩首,额头磕得血肉模糊,都只因为你是和尚,有一颗普渡眾生的慈悲心吗?” 玄溟脸上的沉静被打破,他嘆息一声,有些无奈,道: “你是妖,寿数千年,天地浩大,山川湖海皆可去得。而我是人,受三皈五戒,受清规戒律,生於尘埃,百年归於尘土。人与妖,本就殊途,强行纠缠,不过是徒增痛苦。” 芸司遥的指腹陡然收紧,迫使玄溟抬头与自己对视。 “你那天晚上和我双修的时候,不是还很爽吗,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大师……” 玄溟终於抬起眼,那双总是覆著薄雾的眸子此刻清晰得可怕,像寒潭破冰,映出她的模样。 他喉结滚过一个极轻的弧度,声音比往常更低哑。 “你说喜欢……”玄溟顿了顿,面上温和的假面彻底褪去,目光像两把细刃,轻轻刮过她的脸,莫名让人心里发怵。 “你真的了解我吗?”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4) 他一只手扯开僧袍领口。 胸膛上,颈侧至锁骨,蔓延著数道深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那是魔气蚀骨的痕跡。 “我早已入了魔道,”玄溟平静说:“心魔缠身,与佛无缘,更不用说所剩无几的寿数。” 芸司遥紧盯著他。 玄溟道:“你现在离开,一切还来得及,更不必……为我这残烛般的性命,赔上往后的日子。” “如果我说不呢?” 芸司遥抬起手,抓向僧人胸口的念珠,猛地向后一扯。 玄溟身不由己地向前,直直朝她倾下身来,两人距离再次拉近。 玄溟:“……你这又是何苦。” 芸司遥指尖已触到念珠的温润。 她忽然仰头,將那串木珠抵在唇边,张嘴,舌尖一卷,竟將最底下那颗坠著的佛头珠叼在了口中。 玄溟眸光骤然一幽,他垂眸看著她含著珠子的唇瓣,看著那抹莹润的红与素木色相触,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芸司遥。”他低唤她的名字,“吐出来。” “嘎嘣”一声脆响,坚硬的木珠在她齿下碎成了渣。 玄溟瞳孔微缩。 木屑混著淡淡的檀香味在唇齿间散开。 她毁了他的佛珠,耳边作恶的数值在她踏进这座屋子时就一直在疯涨。 “我想要的……”芸司遥吐出嘴里的碎屑,指尖还捏著半截断裂的绳线,“连佛祖都拦不住。” 她的眼眸里翻涌著未熄的戾气,瞳仁边缘泛著近乎赤红的光。 她厌恶这样的玄溟,厌恶透顶。 芸司遥手指上移,掐住了玄溟的脖子,指腹陷进他颈侧的皮肉里,力道大得让他喉间立刻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响。 “你问我何苦?”她看著僧人冷峻的脸,讥笑一声,“若是你还留著前几世的记忆——” 她指尖触到他额头的纱布,用力碾了碾,“只怕这死缠烂打,动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私心杂念的,究竟是谁,还真不好说……” 【警告,监测到违规行为,请不要透露任何与本世界无关的信息!】 芸司遥听著脑海中系统的声音。 妖物从心,更不会藏著掖著那点翻涌的慾念。 她望著玄溟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峰。 原本舒展的轮廓此刻拧成一道深刻的沟壑,她唇角却反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芸司遥坐到了玄溟膝头,全然不顾他身上绷带下渗开的暗红血跡,指尖狠狠掐住他的下頜,强迫他抬头看自己。 “你的佛,你日日叩拜的世尊,此刻正瞧著你呢。”她声音里带著恶意,“瞧著你对一个妖物起了邪念贪慾,瞧著你走火入魔,玄溟,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像条狗一样,稍稍撩拨,便起.了.反.应。” 禪医堂內寂静的只能听到她冷冽的声音。 “你真是太贱了,玄溟。” 玄溟伸手猛地將她按在了床上! 他卸下了所有偽装,露出几分与平日清冷截然不同的侵略性。 “是,”玄溟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耳廓,呼吸里混著淡淡的血腥气,“我.贱……” 他將她所有挣扎都锁在了臂弯与床榻之间。 “明知你是妖,明知这是错,是修行路上的劫,却还是违背了戒律清规,忍不住靠近,贪心……” 喉间滚过一声压抑的嘆息。 “我確实对你动了贪嗔痴……”玄溟掌心贴著她后颈,指尖抚过她颈侧的动脉,轻轻按下去,感受那一下下鲜活的跳动,“可那有什么用?” 芸司遥一怔,挣扎的动作顿住,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坦白。 “我总会老的,齿摇发落,步履蹣跚,不过百年就会归於尘土。”玄溟说:“等我成了黄土里的一把骨头,你或许还记得有过这么个人,又或许转头就忘了,去寻他人的精血。” 芸司遥手腕被他反剪按在身后。 “我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拼尽全力也只够陪你走这短短一程。” 力道骤然加重,她吃痛挣扎,却被他更紧地箍在怀里。 “有朝一日,你腻了,烦了,想甩开我了。可那时,我早已拋了我的佛,焚了我的经卷,连最后一点立身的信仰都碾成了灰。我只有你,若你也离开了——” 他声音暗哑,透著压抑与克制。 “我会忍不住像一个被欲望啃噬的妖魔,亲手毁掉你千年的修行,扯断你飞升的羽翼。等我油尽灯枯,便拉著你一起死,化作这世间一缕无跡的烟尘……” 芸司遥抬头对上他的眼,那里早已没了半分禪意,只剩下翻涌的占有欲,像蛰伏已久的兽,终於露出了獠牙。 “这样……你还能忍吗?” 芸司遥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床榻因她的挣扎轻轻晃动,玄溟按在颈后的手稍一用力,迫使她侧脸贴在微凉的锦被上。 他低下头,毫无预兆地覆上她的唇。 牙关被他蛮横地撬开,舌尖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闯进来,掠夺著她肺里仅存的空气。 手臂像铁箍般锁著她的腰,將她死死按在怀里,仿佛要將两人揉成一团,连呼吸都搅在一起。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他说。 芸司遥挣扎的力道在他怀里显得微不足道,他吻得又凶又急,带著压抑太久的偏执与疯狂,像是要通过这个吻,將所有不敢言说的占有欲都倾泻在她身上。 “玄溟……” 他一手钳住她后颈强迫她抬头,另一手攥著她挣扎的手腕按在床榻。 撕咬般的力道,仿佛要在这场较劲里,用最原始的方式宣告占有。 彼此的呼吸都搅成一团乱麻,分不清是谁的喘息更急促。 “芸司遥……”玄溟喘息著,没有再叫她“施主”亦不自称为“贫僧”,他们的关係,早已越过了界限,是禁忌,是无法言说。宛如暗夜里疯长的杂草,缠绕著不该有的情愫。 他指尖带著薄茧,轻轻抚过她裸露的脊背。 那片肌肤细腻光滑,像上好的暖玉。 这是第一次,在两人完全清醒的状態。 僧人手指抚弄的触感从脊椎凸起的细微骨节一路向下,掠过腰线的弧度,最终停留在尾椎骨那一点微凸的骨感上。 芸司遥脊背下意识地微微弓起,尾椎骨那点微凸被触碰时,更是一阵战慄从心底漾开,连带著指尖都泛起了轻颤。 紧闭的双腿被打开。 她浑身颤抖,连声音都颤。 玄溟膝盖的伤口已然崩裂,温热的液体迅速洇开,浸湿纱布,顺著腿侧缓缓滑落,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跡。 他却像浑然不觉,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玄溟托住了她的腿。 拇指按在大腿內侧软肉上,指节微微用力,便陷出一道凹痕。 他缓缓低下了头,將所有克制的爱.欲.贪.嗔.痴都揉碎在了唇齿间。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5) 昏黄的光线从窗欞漏进来。 芸司遥额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泛红的鬢边,隨著微喘轻轻起伏。 颈间沁出的薄汗顺著下頜线往下滑,没入衣领时,带起她细微的一颤。 “小点声……”玄溟的声音贴著她耳边,气音混著粗重的喘息,“別叫出来,外面都是人。” 这里是禪医堂,又经歷了一场爭斗,来来往往的僧人並不少。 视线往下,床榻早已没了半分整洁,到处都是玄溟膝盖上的血,混杂著黏腻气味。 伤口彻底崩裂,玄溟膝盖上的血浸透了浅色纱布,正往床单上洇。 床榻上的锦被早已被汗湿得皱成一团,混著未乾的血痕,黏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 “和尚,你——” 芸司遥刚要张口,玄溟的手已覆了上来。 “嘘——” 掌心沾著他自己的汗,带著点微凉的湿意,被她唇间呼出的热气烘得渐渐发烫。 芸司遥的唇瓣在他掌下轻轻动了动,汗湿的鬢髮蹭过他掌心。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几个僧人在他门前停住。 “玄溟师兄,方才听闻堂內似有动静,您伤势如何?需不需要唤人来为您换药?” 玄溟的胸膛压著她的后背。 芸司遥猛地闭上眼,脊背上的薄汗瞬间沁透了衣料,却抵不过四肢百骸里那股轰然炸开的热流。 她的指尖死死攥著身下的锦被,指缝里的布料被绞得发皱。 可那点力气在席捲而来的浪潮里根本不值一提。 “咚咚” 门外的人久久得不到回应,疑惑道:“玄溟师兄?” 隔著湿透的衣料,芸司遥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皮肤下的温度,还有那同步起伏的心跳,一下下撞得人发慌。 她浑身发颤,挣扎时,手臂蹭过他汗湿的腰侧,那里的肌肉猛地绷紧,隨即又放鬆下来,变成一种更紧的贴合。 玄溟的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他侧头,道:“不必,方才不慎碰倒了药碗,劳烦掛心,伤势无碍。我想一个人先休息会儿,不要让人来打扰。” 门外的僧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客气地应了声“师兄好生歇息”,便渐渐远去了。 芸司遥后背瞬间绷紧。 她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气音,旋即被她自己咬著唇咽了回去。 身体像被投入沸水的茶叶,不受控地蜷缩起来,又在下一秒被更汹涌的力道推著舒展。 每一寸肌肉都在战/栗,连带著尾椎骨都泛起一阵发麻的酥/软。 战//栗过后,骤然放鬆,瘫软。 “没事了。”他用气音哄她,另一只手撑在她身侧,指缝里也沁著汗。 “……他们走了。” 话音刚落,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芸司遥低头,狠狠咬在了他掌心,带著股极致战慄后的狠劲,齿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玄溟的呼吸骤然一沉,却没抽手。 血珠很快从齿痕处冒出来,混著两人掌心的汗,顺著他的指缝往下淌,滴落在她汗湿的颈窝。 “咬也咬了,血也见了,”玄溟低声道:“这下满意了吗。” 他的拇指蹭过她唇角那点血渍,带著点刻意的缓慢,將那抹红晕得更开。 方才那阵昏沉的战//栗褪去后,两人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清明。 手背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痛感细密而持续。 玄溟比谁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不是他情难自禁的失控,也不是被外力裹挟的身不由己,更不是因为慈悲,怜悯,以及任何可以被开脱的藉口。 他想做,便做了。 在彻底清醒的状態下,他选择了她,捨弃了其余所有。 世界微尘里,吾寧爱与憎。 仅此而已。 * 几个沙弥捧著扫帚聚在银杏树下,声音压得低,眼里的光却藏不住:“听说了吗?慧明师兄回来了!这次云游足有三年呢。” “真的?慧明师兄此次下山,估计收穫颇丰吧。” “那当然,慧明师兄不是喜欢收集一些妖物么,这次估计又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妖。” 一个矮个沙弥踮脚往山门方向望了望,声音里带著好奇。 “慧明师兄哪是『收集』,分明是把那些小傢伙当宝贝疼。上次我去他禪房送茶,见窗台上趴著只断了翅的蝶妖,师兄正用蜜一点点餵呢,轻声细语的,倒比对我们这些师弟还耐心。” 慧明大师在寺中地位殊然,论佛法精深,虽稍逊於玄溟的通透圆融,却也早已是眾僧眼中的標杆。 算是仅次於玄溟的僧人。 “嘘……小声点,別扰了玄溟师兄抄经。” 禪房的窗纸透著淡淡的晨光。 玄溟坐在案前,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痕,一笔一划皆是沉静。 只有偶尔垂眸时,袖口滑落,才能瞥见左手手背上那道尚未完全癒合的咬痕。 齿印浅浅的,边缘泛著淡红,在素白的掌间格外显眼,像一枚突兀的印记。 “那画妖在我们寺里养伤了那么久,慧明师兄本就待这些生灵格外温厚,从不分什么人妖之別,想必会將画妖带走。” “嗯,也是……那画妖神出鬼没,虽是玄溟师兄从山下带回来的,却一直不亲他,估计会跟著慧明师兄离开。” “……” 禪房內,玄溟执笔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他垂下眼帘,左手下意识地蜷了蜷,手背的咬痕被衣袖盖住。 “玄溟师兄!玄溟师兄!” 门外传来觉空咋咋呼呼的声音,人还没进门,带著风的身影已经撞开了半扇木门。 “慧明师兄回来了!那画妖……画妖……” 玄溟抬起头,道:“她怎么了?” 觉空喘匀了气,道:“画妖和慧明师兄……他俩、他俩不知什么时候碰上了,就在山门外说笑,可热络了。我路过时听见慧明师兄说,下次下山要带那画妖同去——!” 玄溟握著笔的手指猛地收紧,笔桿在掌心硌出一道浅痕。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6) 银杏树下。 芸司遥正抬手想去摘枝椏间的一朵银杏,指尖尚未触到那层薄薄的瓣,眼角余光里却驀地瞥见一抹金色的身影。 那人站在她不远处,一身袈裟,手握佛珠,竟是个僧人。 瞧见她望过来,僧人友好地冲她笑了笑,眼底盛著温润的光,那目光並无半分探究,反倒像秋日晴空般坦荡。 又是个和尚…… 芸司遥收回手,就见那僧人走过来,温声道:“想必施主就是玄溟师兄带回来的画妖?” 净云寺和尚眾多,却没有一个像他这般毫无畏惧之色,主动上前攀谈。 僧人续道:“小僧名唤慧明,之前下山游歷了三年有余,今天才踏著晨露回寺。方才在林中见施主立於银杏树下,周身灵气与叶相融,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景致,一时失了礼,让施主见笑。” 能言善辩,巧舌如簧。芸司遥心中暗忖,向他回了一礼。 “慧明师傅过誉了。” 换做其他僧人,她可能並不理会,这人身上有功德金光,说明也是个大善之人。 此等功德,对妖物亦是补品。 芸司遥吸收了玄溟两次元精,修为上涨得极快,已经隱隱有了突破之意。若是再吞了这和尚,那身醇厚的功德金光入体,恐怕瞬间便能衝破瓶颈。 慧明:“你叫什么名字?” “司遥。”她道。 慧明闻言,指尖佛珠轻轻一顿,抬眸时眼底笑意更深了些:“司遥……好名字。” 他望著漫天飞舞的银杏叶,缓缓道:“《楚辞》有云『乘龙兮轔轔,高驼兮冲天』,天地浩大,能司掌自身前路,逍遥於世间……想来为施主取名之人,定是寄寓了极深的意趣。” 芸司遥笑笑,没说话。 ……听不懂。 那僧人对她很感兴趣,从山下趣事又聊到了寺中生活,话锋一转,终是问出了口:“……俗世繁华,施主既不喜拘束,待伤好之后,打算去何处?” 芸司遥面不改色:“居无定所,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指尖已悄然凝起一丝墨色妖气,缠向慧明衣襟,將这僧人身上的金光吸进体內。 慧明並无所查,道:“这般漂泊,倒也自在。只是世间路远,若不嫌弃,小僧过段时间还需下山歷练,若施主那时伤已大好,同路走一程也无妨。” “师父倒是心宽。”芸司遥挑眉,“就不怕我是披著外皮的恶鬼,下山后无恶不作,搅得其他人不得安寧?” “佛说眾生平等。”慧明笑得温和,“何况施主虽为妖,眼底却无戾气,比寻常妖物更为乾净,岂会伤人。” 芸司遥心道这和尚呆得可以,她身上縈绕的精纯之气分明是玄溟那臭和尚的,却被他错认成了什么温润气泽,倒真是修行修得眼拙了。 还未等她开口,眼角余光便瞥见银杏树干后闪过一抹灰影。 树影斑驳间,一张圆乎乎的小脸藏在粗布僧袍里,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正忿忿然地盯著他们。 是觉空。 这小沙弥从小跟著玄溟,性子执拗又忠心。 此刻他眉头拧成个疙瘩,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魅惑僧人的妖精。 芸司遥眼睛转了一圈,没有直白的拒绝慧明,道: “那就多谢师傅的好意了。” 觉空像只炸了毛的猫,再也待不住,转身猫著腰就往寺內跑。 那急匆匆的样子,怕是恨不得插翅飞到玄溟的禪房,告她的状。 芸司遥看得有趣,她索性也不急著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慧明聊著。 她现在还腿软腰酸著,靠在树边敷衍的接著话,也幸亏慧明健谈,场面倒也没冷下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慧明道:“听说玄溟师兄隔几日便为施主补画,我这师兄虽看著清冷,实则心细如髮,前几年他下山从不带任何妖物进寺,我当他是反感妖邪,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一声清冽如寒泉击石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慧明一愣,转过身。 只见玄溟不知何时已立在丈许外的树下。他身披月白僧袍,手腕串珠,目光正淡淡落在他身上。 “师兄?”慧明有些意外,笑道:“今日竟劳您亲自来迎,可真是稀罕。” 以往他下山游歷,这位清冷自持,佛法高深的大师兄从未迎过,遇上了便会礼貌打声招呼,和谁都不怎么亲近。 玄溟没有反驳,缓步走上前来。 月白僧袍曳过草地,带起细碎的风声。 他目光淡淡扫过靠在树边的芸司遥——她始终侧著脸,指尖漫不经心把玩著银杏,仿佛周遭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慧明道:“正巧您来了,师弟有一事相求。” 玄溟转头看他。 慧明:“您素来不喜欢与精怪打交道,如今司遥寄身画卷,您留著怕是也为难。正巧我与她也算有几分缘分,不如將那画卷交予我?” 玄溟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司遥? 他都没叫过这么亲密。两人才见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司遥”“司遥”地唤得顺口,倒像是相识了多少年的旧识。 慧明语气温和,道:“我有一適合妖物寄生的百宝袋,里面自成一方小天地,有山有水有灵气,四季恆温,最適合妖物棲息。寻常精怪在里头不仅不会受拘束,反倒能静心修行。” 芸司遥在后面听著,没作声,只慢悠悠地抬眼,目光越过慧明的肩头,直直落在玄溟脸上,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慧明:“不知师兄您意下如何?” 玄溟的视线本落在慧明身上,似有所察,缓缓转了过来。 四目恰好撞上。 玄溟:“……此事要先徵得芸施主的意愿,她不是物品,断没有不问本人便隨意转託的道理。” 这下眾人的目光便落回了芸司遥身上。 慧明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这师兄冷淡克制,情绪向来藏得比深潭底的卵石还沉。寻常事入不了他眼,更掀不起他半分波澜。 像是蒙著层薄雪的山巔,任谁望过去,都只觉清寒。 如今他“帮”师兄解决了“麻烦”,待画妖同意,师兄定会頷首应下。 芸司遥思索著。 慧明身上有著佛息金光,用来调养身体助於修为突破再好不过。虽然比起玄溟来说差了点,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补品。 她总不能一直靠著和玄溟来提升修为,更何况,她主要目的又不是涨妖力,並不急於这一时。 芸司遥抬眼看了玄溟一眼,见他立於不远处,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 似是真將这选择题交给了她。 芸司遥本来只想著逗逗慧明,如今看他这般,心中嗤笑。 人不能惯著,他既摆出这副全凭她心意的姿態,那她就看看他能沉得住气到几时。 芸司遥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笑意,转向慧明时眼尾微弯:“我还是跟著慧明大师吧。” 她目光落在慧明脸上,“大师仁厚慈悲,功德鼎盛,待我更是耐心周到,这般心善的人,我怎好意思拒绝呢?” 话音刚落,便觉身侧那道始终淡然的目光似乎沉了沉。 温润剔透的紫檀佛珠,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最前端那粒珠子竟生生被掐出一道浅痕,虎口处的皮肉更是被勒得泛红。 瞧著竟像是要將那木头珠子捏碎在掌心。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7) 慧明心中一喜,向他行了一礼,就要去拿画卷,“多谢师兄。” “站住。” 二字落地,声音比预想中更沉。 玄溟声音平稳无波:“画卷既在我处,自当妥善安置。不劳师弟费心。” “……什么意思?”慧明没料到他会中途反悔,脸上表情一片空白,“可刚才司遥已经同意……” 他本以为要人的事会很轻鬆,却没承想,玄溟的翻脸拒绝来得又快又冷,瞬间吹散了他所有的预设。 “玄溟师兄,你——” 玄溟那层覆在表面的平静彻底碎裂。 “画卷也好,人也罢,”他说:“我都给不了。” 慧明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的师兄何时会做出这种言而无信,罔顾人意愿的事。 他张了张嘴,先前的喜色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错愕与难以置信:“师兄……你方才明明……” “我方才什么也没说。”玄溟打断他,胸腔里刻意压下的戾气几乎要破腔而出,他敛下眸子,强行平復下心绪,道:“她留在我那,才最妥当。” 慧明何曾见过他这般。 此刻玄溟垂著眼,侧脸线条冷硬如刻,给他的感觉全然陌生。 正僵持著,芸司遥走上前,抬手推著慧明的肩膀,道:“慧明师傅愣著做什么,去拿我的画吧。” 慧明被她推得踉蹌著后退两步,踟躕著回头时,正撞见玄溟仍僵在原地。 他方才伸出的手不知何时已攥成拳,眼底翻涌的情绪大半都被长睫掩去,只余一片沉沉的阴影覆在眼下。 “还愣著做什么?”芸司遥的声音清冷,又推了他一把,“走。” 慧明这才被推著往前走。 只是这一次,玄溟没再拦他们。 她推著人一步步,自始至终没有回头,更不曾朝玄溟的方向瞥过一眼。 待人走后,玄溟转过身,看著早已消失的人影。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左胸,方才强压下去的戾气早已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这阵翻江倒海的疼。 通过共感,芸司遥享有他一半的感受。 她自然感受到了来自心口的疼,不过她並没有太在意。 芸司遥看著前方。 要走要留,要痛要醒,都该他自己选。 她厌恶玄溟的冷漠、迴避。 有些事有一有二,再不能有第三次。不逼他一把,他是想不明白的。 芸司遥:“画收在西厢书架最上层,劳您自己取吧。” 慧明这才如梦初醒般,连忙应声,独自一人进了禪房。 取完了画,芸司遥跟著慧明去了他住的院子,慧明养了很多弱小的妖物。 刚推开门,就见巴掌大的蝶妖扑棱著半透明的翅膀落在门框上,竹篮里蜷著三只毛茸茸的兔妖,见有人进来,耳朵抖了抖,却不怕生,反倒探出小脑袋眼巴巴望著。 慧明:“这个是小蝶,那个是小兔。” 他一一指给芸司遥看。 “还有蛇……对了,你怕蛇吗?” 芸司遥摇头。 慧明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那就好。” “让芸施主见笑了,”他合掌轻咳一声,声音里带著点无奈的温和,“这些小傢伙总爱到处折腾,屋里乱得很。若有怠慢,还望施主多担待。” 芸司遥目光掠过那些在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小妖。 “无妨,挺热闹的,倒比別处多了几分生气。” 慧明笑了笑。 他刚回寺里,方丈和其他僧人都在等著他,与他讲经,不能久留。 “芸施主自便,贫僧先去前殿了,方丈和诸位师兄弟都在等著,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儘管找寺內的人。” 芸司遥点头,目送他出了禪院。 待到暮色漫过寺檐,月光顺著窗缝淌进屋里。 玄溟走进禪院,悬掛在架上的古画不见了,周遭愈发显得安静。 他反手闔上院门,门閂落锁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宽袍被他利落地解下,隨手搭在廊下的石桌上,露出肩胛至腰腹的紧实肌理,月光淌过其上,映出几道旧伤的浅痕。 匕首是贴身带的,他捏著刀柄抽出,刃口划破空气时带起微寒。 没有丝毫犹豫,他抬手按住左臂,让刀尖对准肌肤。 “芸”字的起笔划破皮肉,血珠瞬间涌了出来,顺著手臂蜿蜒向下。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出家之人更视身体为修行的载体。 伤害身体刻名,意味著对方在其心中的分量已超越了修行戒律和自我保护。 他想起方丈的告诫。 执念深种,苦厄自生。 这更是一种自我惩戒。 “司” 横折勾划得格外用力,血顺著刃口漫上来,沾湿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遥” 收尾的捺笔拖得很长,划破了旧伤的边缘,血涌得更凶了些。 他停手时,那三个字已在臂上洇开,红得触目惊心。 几百米外的院內。 芸司遥自然察觉到了疼,但她並不打算像上次那样起身去看。 她翻了个身,闭眼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的光晕渐渐淡了,院外的虫鸣也稀疏下去。 她意识正朦朧欲睡。 “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在寂静里响起。 芸司遥睁开眼睛,以为是慧明,有些不耐烦的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带著夜露寒气的风便卷了进来。 芸司遥还没来得及开口唤出“慧明师父”,视线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是玄溟。 他就站在廊下,月光泼在他脸上,衬得本就俊朗的轮廓愈发清瘦,脸色却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像失了血。 “玄溟?” 院中的风停了一瞬,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在寂静里交缠。 玄溟先动了。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紧锁著她,“你……” 他轻声道:“不想要我了吗?”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8) 芸司遥来不及惊讶他深夜造访,就先被他这话给惊了一下。 “你说什么……你……” 话音戛然而止,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她还没来得及挣开,整个人已被带入一个带著凉意的怀抱里。 玄溟身上的檀木香气迎面而来。 芸司遥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手臂隱隱作痛,她想起了什么,一把掀开他的袖子。 玄溟露出的小臂上,赫然是纵横交错的划痕,最深的那几道还在渗著血,皮肤被划的乱七八糟。 “用刀划的?”芸司遥:“你这犯的又是什么病,非要这么糟践自己?” 玄溟將袖子扯下,遮住了那片狼藉。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芸司遥,“……跟我回去吧。” 芸司遥应声抬起头,目光撞进他漆黑的眸子。 “我去换了百宝袋,”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了下,“现在……也適合妖物生存。” 风掠过院中,吹得他衣摆微动。 芸司遥:“……” “你什么时候去换的?”她追问,目光落在他泛著不正常潮红的耳尖上。 玄溟垂著眼,长睫颤了颤,像是费了点力气才把话说清楚:“晚上,我下了山,找了人换的……” “下山?”芸司遥察觉到不对,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道:“你这双腿是真不想要了吗,前日那和尚才反覆叮嘱,最起码得躺足一周,不准沾风更不准剧烈运动。” 玄溟身子微晃了下,他低声道:“……抱歉。” 他本就虚浮的脚步彻底失了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芸司遥伸手去扶时已慢了半分,只来得及攥住他的衣袖,用力过猛,整个人就被他带著向后踉蹌了半步,后腰重重撞在桌角,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玄溟!” 玄溟沉沉地倒在了她身上,额头抵著她的肩窝,呼吸滚烫得嚇人,“不要走……” 芸司遥抱著他,堪堪將人扶住,站稳。 她抬手去推他。 指尖却先触到他皮肤,很烫。 真是欠他的。 “玄溟?”芸司遥试探著唤了声,没得到回应,眉头拧起。 怀里的人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变得浅促,长睫垂著,脸色白得几乎透明。 是失血太多,又染了风寒发著低烧。 芸司遥咬著牙,用尽全身力气將他往旁边的榻上挪。他看著清瘦,身子却沉得很。 好不容易將人放平在榻上,她刚要直起身去端桌边的水,手腕却被轻轻攥住了。 是玄溟醒了。他半睁著眼,睫毛上还沾著冷汗,视线模糊地落在她脸上,却固执得不肯松。 “我没……事。”他哑著嗓子,气息断断续续的,“別生气……” 人都快烧糊涂了,还说些什么。 芸司遥把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一道极淡的印记映入眼帘。 是个繁复的纹路,一个紫色的莲。 这个印……她认得。 魅魔印。 她胸口现在还有个一样的。 心念电转间,一段被忽略的记忆撞进脑海。 大雄宝殿上,粒粒泣血的佛珠,僧人面对诸佛,俯身跪地,一遍遍用匕首划开掌心。 当时並未细想,如今却反应过来。 他在掩盖掌心的印记。 用新的伤口,用淋漓的血,遮住掌心这抹紫色莲纹。 芸司遥仔细看了一眼他掌心,是魅魔印没错了。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分担了一部分反噬。 芸司遥检查了下他身上的伤,有些发炎。 这间屋子没有伤药,不能给他处理。 她蹙著眉沉吟片刻,指尖悄悄拢在袖中,一丝极淡的妖气顺著指缝漫出,拢成柔和的暖光。 芸司遥指尖悬在他发炎的伤口上方,暖光缓缓沁入红肿的皮肉。 玄溟原本蹙紧的眉梢渐渐舒展些,呼吸也匀了几分,只是额上的冷汗还在涔涔地冒。 芸司遥见他安稳了些,便想收回手,刚要抽回指尖,手腕却驀地被人攥住了。 “我……”玄溟的掌心滚烫,芸司遥低头看去,只见他眼皮颤了颤,勉强掀开条缝,显然还在低烧的昏沉里。 “不是想赶你走……” 芸司遥动作顿住,没应声,只静静听著。 玄溟攥著她手腕的力道鬆了松,却没放,“是怕……”他说得断断续续,“怕我要是……死了……”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轻轻喘了口气。 “你一个人会伤心……”玄溟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我寧愿……”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39) 寧愿什么? 他没说下去,大概是实在没力气了,眼皮一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芸司遥望著他烧得泛红的脸颊。 她没再抽手,就这么任由他攥著,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掌心那点残余的暖光,慢慢渗了进去。 【人类入魔会减寿?】 系统答道:【会。】 【凡人寿命百年,魔气钻进身体里,会把精血耗得越来越少,时间久了承受不住,自然会爆体而亡,魂魄若是不在了……】 后面的话系统没说,芸司遥却已经懂了。 她低头看著玄溟沉睡的脸,他原本是清雋的眉眼,此刻却因魔气侵扰而泛著不正常的潮红。 系统:【人活不过几十年,由人化魔的人亦是如此,只不过时间更短了些。】 芸司遥用妖力將玄溟转移到了他自己的禪房,並没有惹人注意。 【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系统:【当您作恶值达到100,任务完成后成功入魔,就能锁住凡人生魂,届时他还能重新轮迴。】 那就是有机会。 芸司遥看著自己现在的进度。 【85】 距离一百也没差多少了。 窗外的夜色正一点点褪下去,天边已泛出浅浅的鱼肚白,天快亮了。 一阵匆忙又略显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噔噔噔”地撞在寂静的迴廊上,格外清晰。 芸司遥闻声抬眼望过去。来人身形挺拔,穿著一身半旧的灰布僧袍——是觉空。 “怎么是你?!” 觉空眼神瞬间睁大,里头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连声音都变了调。 “你怎么在这儿?玄溟师兄呢……” 他视线一偏,看到芸司遥身后的玄溟,脸色微微变了变,掠过一丝复杂。 芸司遥:“什么事?” 床榻后传来一阵响动,玄溟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復了清明。 觉空顿了顿,道:“慧明师兄出事了。” 芸司遥见他脸色凝重得不对,当即站起身。 “是偏院那边,”觉空语速又快又沉,“……慧明师兄……没了。” “没了?” 芸司遥心底一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觉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蒙著层红,声音哑得厉害:“方才去偏院的师弟说……说在最里间的屋角找到了慧明师兄……他心口被妖物掏了个血洞,人早就凉透了。” 觉空嘴唇动了动,声音带了点艰涩。 “慧明师兄先前救下、养在偏院的那些小妖……也已经死伤了大半,大家没在院子里看见你,便以为……” 空气像是瞬间凝住了。 芸司遥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还能以为是谁?当然是她这个夜半突然消失的妖。趁乱“杀害”了慧明,对那些无辜的小妖下了手。 觉空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可对上芸司遥的视线,不自觉的移开,低声道:“眼下寺里乱成一团,住持已经带著人去偏院了,还让我来看看玄溟师兄这边……毕竟……毕竟慧明师兄死前,最后一个接触的妖物,是画妖。” ……真是好大一口锅。 芸司遥还没开口,就见觉空像是被她这沉默惊著了,猛地抬起头,道:“当然了……我我我,我自然是不信的!” 他脸涨得发红,结结巴巴地辩解,“慧明师兄要真是你杀的,怎么不早动手,偏偏等到这时候,住持也没明说就是画妖做的,只是……只是眼下偏院那边乱得很,有师弟在慧明师兄伤口上感觉到了妖物气息,就把猜测都放在了你身上……” 寺庙里並不是每一位僧人都对妖物宽厚以待。 玄溟脸色依旧苍白,他撑著手臂坐起身,声音带著初醒的沙哑,却异常平静。 “他们现在何处?” “在……在大雄宝殿。” 玄溟掀开薄被就要下床,声音没半分波澜:“领我过去。” 芸司遥伸手扶了一下他的胳膊。 觉空眼瞧著芸司遥也跟在后面要走,忙往前拦了半步,压低声音劝道:“玄溟师兄,方才正道那些人也赶过来了,领头的是青城山的清虚道长,他们本就对寺里容著妖物颇有微词,这会儿慧明师兄出了事,画妖你……” 他偷瞄了眼芸司遥,话没说透,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芸司遥这身份凑过去,怕不是要被当成靶子。 ……正道的人为什么又过来? 芸司遥心头疑竇丛生。 她清楚记得,这帮人前些日子为了寺里那株菩提果,费尽心机却终究没能得手,最后是灰头土脸地鎩羽而归的。 寺庙里的事,本与他们没多大相干,如今慧明刚一死,他们竟就闻风而来了? 这里头定然不对劲。 这世上不缺蛮不讲理的人。 芸司遥推开窗,视线往大雄宝殿方向扫了圈。 空气中縈绕著符籙气息,像头顶忽然扣了个半透明的罩子。 刚才还能透过来的山风被挡了大半,连远处的树梢也尤为蹊蹺,有风却静,一动未动。 芸司遥抬眼看向玄溟,声音压得低了些,“他们布了阵,在殿外。” “锁妖阵。”玄溟低声道,声音沉了些,“……他们是有备而来。” 芸司遥不能过去了。 玄溟已经恢復了往日平静模样,只是眉峰还凝著点未散的沉意,他看向芸司遥,声音比方才稳了些:“你在房中待著,別出去乱走。这阵刚布下,眼下该忙著巩固阵脚,还顾不上各处搜查。” 芸司遥摆摆手,让他们先走。 她昨晚和玄溟在一起,完全有不在场的证据。 玄溟顿了顿,道:“不会有事。” 寺庙里乱成了一锅粥。 玄溟和觉空赶过去时,正好听见大雄宝殿方向传来的吵嚷声。 夹杂著几句“妖物作祟”“佛门清净地竟藏污纳垢”的话,尖锐得刺耳朵。 “……你们自己看看,慧明僧人死得有多惨,如今你们一个个却还在推脱,连我这个外人都不如!他胸口被妖物掏了个窟窿,周身灵气也全被吸得乾乾净净,定是被画妖下的毒手!” “慧明道长心善,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这寺庙眼看就要成了魔物的窝点。咱们必须趁她还没彻底墮入魔道,赶紧清理门户!也请在场各位同道搭把手,咱们联手守住这处地界,一同抵御魔族来袭,总不能让慧明道长白白送了性命!” 人群的嘈杂声里,忽然响起一串沉稳的佛珠滚动声。 眾人回头,见玄溟站在廊下,一身月白僧袍,目光扫过殿门前的血跡,又落在那些激愤的正道修士脸上,低低念了声。 “阿弥陀佛。” 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的吵嚷驀地滯了滯。 玄溟抬起眼,眸光清冽如寒潭,朝眾人合掌。 “贫僧玄溟,有礼了。” 方才还高声嚷嚷的青衣修士喉头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竟咽了回去。 在场的正道人士里,有不少人是认得玄溟的。 上次一战,他仅凭一串佛珠便压了上百余人,將他们击退了回去。 眾人还是十分忌惮他。 “玄溟大师,好久不见了。” 清虚道长往前站了半步,袍袖一拂,掌心便托出一面巴掌大的青铜小镜。 “那画妖是你带上山,你佛门素来公正严明,断不会明知她是妖物还刻意包庇吧?” 玄溟低敛眉目,神態悲悯,“自然。” 清虚道长將镜面转向眾人,沉声道:“诸位且看——此乃『溯尘镜』,能照见物件沾染的前尘过往。上面便有那画妖之前犯下的种种恶行!” 话音落时,镜心的微光骤然亮了几分。 原本模糊的镜面渐渐映出画面来。 * 【作恶值+5,数值90。】 芸司遥听著耳边的提示音,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思索片刻,指节在窗户上轻轻敲打,耳畔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只见七八名身著灰布劲装的武僧正朝这边走来,为首那人手里握著根鑌铁棍,发出“篤篤”的沉响。 衝著这边来的。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0) 芸司遥皱了皱眉,快速做下决定,她推开门,身形快得像一缕淡影,朝慧明禪房的方向掠去。 那些守在禪房外的小沙弥大多只修了些粗浅的吐纳法门,並不能察觉到她。 芸司遥悄然绕到慧明禪房后窗。 指尖刚搭上窗沿,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先钻了进来。 窗纸被血浸透了大半,隱约能看见屋里的蒲团翻倒在地。 案上的木鱼滚到了角落,木头上还沾著暗红的血痕。 那是慧明僧人常坐的地方。 芸司遥察觉到了魔气,她弯腰,指尖捏著半枚黑鳞。 是魔…… 还没等她细想这魔气为何会出现在慧明禪房,一道黏腻又阴冷的声音突然钻进耳中,宛如毒蛇在耳畔游走: “这满寺僧人看著慈悲,心眼里却最容不得『恶』……” 芸司遥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人?!” 黑雾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 “你忘记我了吗?” 话音未落,肩上忽然一沉。 芸司遥侧头,听见一阵又低又沉的声音。 “画妖,你並不属於这里……”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她肩上—— “不对,”那手白得近乎透明,指节却泛著青黑,“你根本不是什么画妖。” 它指甲长得有些诡异,尖端还沾著点若有若无的黑气,仿佛刚从极寒的深潭里捞出来。 “你和我一样,都是魔。” 芸司遥心头那股熟悉感陡然翻涌上来。 她几乎是凭著本能迅速转身,掌心凝聚起残存的妖力,凌厉一击直中身侧那片虚空的黑雾! “嗤——” 黑雾被击中的地方瞬间散开一片淡烟。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可不过眨眼的工夫,四散的黑气又像有生命般往一处聚拢,眨眼间便恢復了原样。 一阵笑声从雾中漫了出来。 是个男人,低沉得恰好熨帖著耳畔。 “歷经八世……你的力量怎么虚弱成了这样?” 芸司遥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冷淡,眼睫垂著,手却攥紧了。 八世…… 算上这个世界,她確实已经经过了八世。 是巧合么。 这个世界的“魔”怎么会知道这些? 芸司遥面上依旧没什么神色,睫毛垂著掩住眼底的波澜。 黑雾裹著的声音又漫过来,比方才沉了些,“曾经的你可不是这般孱弱。” 那声音里浮起点极淡的、近乎怀念的笑意,却听得人脊背发寒。 “记不记得?从前我们並肩站在城楼上,看底下的人慌得像螻蚁——刀挥下去的时候,血液滚烫炙热,无比爽快……” 最后几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寻常景致。 黑雾翻涌了两下,那声音里裹著的寒意陡然重了几分,“你看看你现在。” “竟被那些虚情假意的东西困了这么久。”字句顿了顿,染上毫不掩饰的冷嘲,又混著点沉鬱的失望,“情爱?不过是旁人困住你的枷锁,你倒好,心甘情愿钻进去,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最后那句几乎是压著说的,“我原以为你总会醒的……如今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你被祂缠上,自甘墮落,每一世都疾病缠身,皆是由祂而起,却仍不知回头。” “司遥,”黑雾猛地凝了凝,“这一世,他们那些僧人若是知晓你犯下杀戒,杀的还是无辜之人,会如何处置你呢……” 他顿了顿,喉间滚出低低的笑,满含恶意。 “在他们眼里啊……但凡沾了血的,不论缘由,都是该亲手除尽的恶。”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1) 芸司遥耳边嗡嗡作响。 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往脑髓里扎。 剧痛在颅腔內翻涌。 她猛地抬了眼,手掌抓握,指尖刺破那片湿冷的黑雾,准確无误的掐住了男人的脖子——! “唔……”一声闷哼从雾里漏出来。 芸司遥攥著他脖颈的手却骤然加力,“闭嘴。” 一道声音从雾里钻出来,比刚才的闷哼更轻,带著点诡异,天真的调子:“……你生气了吗?” 芸司遥面无表情,她尝试在脑中呼唤系统,没得到回应,只有一片死寂,沉沉地压著。 周围的时间都静止了。 风停了,草叶不晃了,就连僧人也都暂停不动。 芸司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阴冷又天真的调子贴著耳畔响起。 “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黑雾向上蔓延,逐渐缠上了她的胳膊,“只有我才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司遥,我们是同类,本该共生共存,相互扶持……” “咔。” 乾脆利落一声响。 芸司遥毫不留情的掐断了他的脖子。 缠在胳膊上的黑雾猛地一颤,像被生生掐断了气。 周遭静了不过一瞬,那声音又钻了出来,带著蚀骨的怨。 “司遥……” 芸司遥大脑骤然剧痛,她捂住胀痛的额头,踉蹌著后退半步。 “……你怎么能背叛我。” 就在这时,原本还算清明的天空毫无徵兆地暗了下来。 “轰隆”一声,惨白的闪电撕裂云层。 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 芸司遥周身漫开一层黑气,比方才那团黑雾更沉、更烈。 她嗓音冰冷。 “滚。” * “你们这些和尚!” 大殿內,清虚道长一手按在腰间拂尘上,白须隨著急促的呼吸一翘一翘,“真是被魔物同化了!连自己寺里僧人生死都不顾!” 为首的方丈双手合十,“无凭无据,老衲也不能妄下推断。” “佛曰不妄语,若因一时揣测便定了谁的罪,伤及无辜,便是坏了佛门慈悲本真,老衲万不能为之。” “明摆著就是妖物所为,难道还有假?!”清虚道长:“方丈慈悲心肠,可对这些藏匿作祟的妖魔,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寧可错杀一百,也断断不能放过一个!” 玄溟闭眼转著佛珠,再睁眼时,他眼底添了几分冷峭的锐意。 “……贫僧也信是妖物所为。” 人群瞬间静了静,隨即爆发出更甚的譁然。 古画女妖是玄溟带上寺庙的。 就连刚才清虚道人给他们看了溯尘镜里,画妖的前尘往事,玄溟都没有表態,如今居然承认了。 “不过……”玄溟抬眼看向清虚道长,漆黑的眸子冷淡,半点温度也无,“道长为何就这么篤定,慧明师弟是古画妖杀的?” 那双眼眸太深,瞧不出情绪,却有种沉静的穿透力。 “既不是她,为何不现身!”清虚道长道:“镜中所现的画面大家都清楚看过了,那画中妖物,於荒山古庙取过樵夫性命,在官道驛站吸过行商精气,前月江南水灾,多少亡魂被她引著入了那幅鬼画。桩桩件件,哪次不是杀得尸横遍野?!” 僧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唯有玄溟依旧立在原地,宛如一尊石像,垂著眼,手里的佛珠仿佛凝固了一般。 “和尚!”清虚道长见玄溟毫无反应,拂尘一甩,“你交还是不交人?!” 方丈枯瘦的手指捻著念珠,目光缓缓转向玄溟。 玄溟静默片刻,先是对著方丈微微頷首,隨即转向清虚道长。 “不交。” 简单二字,却让清虚道长气得脸色又青又白。 玄溟指尖动了动,佛珠在掌心滚出一声轻响。 “慧明师弟的死,眼下尚无实证能与古画女妖扯上干係。既无凭据,便不能单凭镜中旧影断定是她所为。” “待事情查明之前,贫僧自会管教妥当,断不会让她在寺中添乱,更不会任她出去伤及无辜。” 玄溟的声音依旧平静,任谁都听得出已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清虚道长自知留在此处无用,他视线扫过眾僧,方才还垂首默立的僧人里,已有不少人悄悄抬了眼。 他们都看了那镜中画面,原本还坚定的心开始动摇。 有的僧人眉头微蹙似在犯难,有的眼神闪烁藏著疑虑。大约是想不通为何玄溟师兄会认下这“可能藏妖”的名头。 妖与人有著本质上的不同,山野精怪修得人形,骨子里还是循著弱肉强食的本能。 它们或为修炼吸人精气,或因嗔念滥造杀业,哪会懂人间的伦理纲常? 就像山间饿狼盯著羔羊,从不会想该不该,只问能不能。 清虚道长冷笑一声,道:“既如此,那贫道便不多留了。只盼净云寺早日查明真相,莫要真让佛门清净地,成了妖物藏身之所!” 他一甩袖子,带著身后眾人转身离席。 殿门被推开时,一阵风涌进来,吹得案上的烛火晃了晃,也晃得眾僧脸上的神色更显复杂。 “师傅,咱们就这么走了?” 清虚道长斜睨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这些和尚顽固的很,没有確凿的证据,他们都不会选择滥杀无辜。” 小道士更糊涂了:“那……那咱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折腾了?” 清虚道长冷笑,“我要那妖物做什么?脏了我的手。我要的,是让净云寺名声尽毁,再无立身之地……” 当年,他们仗著人多势眾,硬是从魔族手里抢下了黑瘴谷,与魔族结下樑子。 那地方藏著条蕴了千年的地脉灵泉,对修炼极有助力。 可魔族哪肯吃这亏,不过半月,便集结了数支精锐,夜夜在谷外叫阵,搞得他们烦不胜烦。 清虚道长隨手一指。 “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將今日的事传出去,传的越广越好。” 什么净云寺不肯交出疑犯,什么第一慧僧默认是妖物所为却偏要护著…… 经他们添油加醋一番,用不了半日,“净云寺包庇妖物”的话便能传遍山下村镇,届时净云寺定会沦为眾矢之的。 那些和尚想要洗脱罪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和他们同仇敌愾,共歼魔族。 清虚道长望著远处云雾繚绕的净云寺方向,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 “魔族精锐尚在,净云寺那帮和尚虽有些本事,真对上了也得拼个两败俱伤。到时候魔族元气大伤,净云寺损兵折將再无底气,这灵脉,这山下的声望,自然就全落到咱们手里了。” 鷸蚌相爭,渔翁得利。 他要做那个坐收渔利的渔人,让净云寺和魔族,都成为他登顶路上的垫脚石。 “……” 几人出了净云寺的地界,刚拐过半山腰,山风忽然就变了味。 一阵风吹来,树梢哗哗作响。 风中漫开股淡淡的墨香,混著点潮湿的宣纸气,飘得人心里发慌。 ……林中哪来的墨香? 枝椏纵横交错,不知从何时起,竟掛满了各式古画。 风一吹,便齐齐发出“簌簌”的轻响,阴森又诡譎。 清虚道长眉头一紧,“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就在这满林“画声”里,一道素白的影子从林深处走了出来。 她周身縈绕著黑气,手中一支狼毫墨笔。 “是妖物!”有人隔著一段距离感受到了妖物气息,大喊,“快!结阵!” 黑气顺著芸司遥的笔桿往上爬。 笔尖骤然迸出寸长的墨光。 清虚道长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寒意,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急退,又將拂尘抵在胸口! 墨笔快得只剩道残影,轻轻一点,他的拂尘“噹啷”落地。 墨光“嗖”地钻进皮肉! 清虚道长张了张嘴想喊,却只呕出一口血,眼睛还瞪著,人已直挺挺倒了下去。 几个小道士从后面冲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师傅!” “师傅你怎么样了!” 黑雾顺著芸司遥的发梢往上爬,像条冰冷的蛇。 【……继续杀。】 雾气里传来的声音阴森又蛊惑。 【还没杀乾净呢……】 芸司遥抬脚往前走。 几个小道士红著眼扑上来。 “妖孽!你敢伤我师傅!” 【这些修士……嘴上说著『正邪不两立』,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 芸司遥手腕轻转,墨笔在半空虚虚一划,几道墨线像活蛇似的窜出去,精准缠上他们的脖颈。 【所谓正道,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披的一层人皮……】 墨线猛地收紧,只几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骨裂声,几人便软软倒在地上。 “呃……”他们眼睛还睁著,满是惊恐。 【皮底下藏著的贪念、狠戾,比咱们这些『魔物』脏多了。】 黑气慢慢敛回笔锋,芸司遥狼毫上的红墨又深了些。 【快。】 “不……”芸司遥握著笔的指节绷得发白。 她逐渐向后退。 【杀光他们。】 那声音又在耳边缠上来。 芸司遥猛地闭紧眼,睫毛剧烈地颤,额角渗出细汗,沾得碎发贴在皮肤上,她咬著牙。 “不、能……”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你。】 黑雾的语气陡然重了三分。 【动手。】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2) “妖女拿命来!” 一声怒喝炸在林间,数道泛著金芒的符纸从树后疾射而出,直钉芸司遥后心。 符纸入体的瞬间,芸司遥只觉后背像被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她身子猛地一弓。 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绽开点点刺目的红。 【別挣扎了。】那声音又在耳边响,比先前更沉,【仁慈是最没用的东西。】 芸司遥脸色霎时褪得惨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额角冷汗涔涔往下淌。 【我们只是想活著,有什么错?】 数不清的法宝在眼前闪过。 “嗤啦”一声锐响。 剑气擦著芸司遥的腰侧扫过,直接將罗裙撕开道长长的口子。 【你不想活著回去见你的和尚了么?】 芸司遥的皮肉被生生剜去一块,鲜血“哗”地涌出来,瞬间浸透了裙摆。 【他还在等你回去。】 剧痛像潮水似的漫上来。 芸司遥踉蹌著往前扑了两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妖女!受死!” 几人已红了眼,提剑就朝她砍了过来! 芸司遥的身体越来越沉,像是灌了铅。 “噗嗤。” 墨光没入皮肉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般砸在她心口。 那修士瞪著眼倒下去。 芸司遥甚至没看清那修士是怎么倒下的,只觉眼前一晃,温热黏腻的东西便溅到了她脸颊。 她僵著没动,眼睫颤了颤,手还维持著將笔捅进人心臟的动作。 芸司遥清楚地知道。 如果杀了他们,她就彻底回不去了。 几滴暗红的血点子落在她脸颊,顺著颧骨往下滑,像极了两道狰狞的泪痕。 前仆后继的人全被她杀光了。 血腥味浓得呛人,黏在鼻尖擦都擦不掉。 地上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黑红的血积在凹处,踩过去便“咕嘰”一声,溅得身上到处都是全是。 ……她已经回不去了吗? 芸司遥望著暗沉如墨的天色,远处天际滚过一声低低的闷雷。 她垂眸看著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粘稠的红顺著指缝往下淌。 竟和之前的杀人梦境重叠在了一起。 ——梦里也是这样浓重的血腥味,也是这样染血的手,冰冷又陌生。 心口猛地一窒。 她感觉到那熟悉的、盘踞在周身的黑雾又开始翻涌。 芸司遥不顾身体早已抵达极限的疼痛,猛地抬手,死死抓住了那片最浓重的黑雾! 伤口被撕裂的剧痛顺著手臂蔓延全身,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牙关紧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撕——! 【你做什么?!】 黑雾猛地一惊,剧烈地扭动起来,【我是在帮你!】 “不……”芸司遥脸色苍白,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 被撕碎的黑雾剧烈地翻涌著,像是被激怒的毒蛇。 “我不、需要……”她说。 黑雾原本弥散的边缘骤然凝实,裹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冷。 【你变了……】 它在半空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芸司遥。】 云层更暗了,墨色里隱隱翻涌著极淡的金芒,那是天道的威压在凝聚。 黑雾似有所觉,看了一眼天空。 它本就不是这方天地的存在,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便受著无形的钳制。 如今天道威压渐显,分明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时间……不多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芸司遥,身形在原地凝滯片刻,便如被风蚀的沙粒般,无声地淡化、消散,彻底消融在暗沉的天色里。 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空上,闷雷又沉沉地响了一声。 芸司遥膝盖一软,再也撑不住,重重栽倒在血污里。 “扑通——” 意识沉下去的前一刻,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视线早已模糊,混沌的昏暗中,她恍惚觉察到一抹白色影子。 来人穿著一身月白僧袍,料子素净得不染纤尘,与周遭的血腥污秽格格不入。 他立於她身侧,垂眸望过来时,眉宇间拢著一层淡淡的悲悯。 仿佛在看一朵於风雨中凋零的,又似在看这世间所有的苦。 “和尚……”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3) 喉间涌上的腥甜被芸司遥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若不动手,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她,血淌成河的也是她。 懦弱怯逃者不杀,执刀行凶者该杀。 她杀的是该死之人,这有何错? 钻心的疼顺著脊椎往上爬,逼得芸司遥额角的冷汗直往下淌,心中一时翻涌得厉害。 是疼,是累,又掺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和尚。 慈悲仁心的和尚。 在面对她杀了那么多人后,会是怎样的神色? 是会像旁人那样,厉声斥她“妖女”、“嗜杀”? 还是乾脆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后悔从山下將她带了上来? 芸司遥咬著唇,疼得蜷缩起指尖。 ……她不知道。 风掠过长发,几缕碎发贴在她鬢边,衬得芸司遥那双眼更亮—— 不是清明的亮,是戾气烧起来的凶恶,眼仁里翻著暗涌。 若他真敢斥她为妖女,若他真敢垂眸嘆她孽障,若他真敢別过头去,把她视作污秽…… 她便亲手杀了他,用那支笔,狠狠旋进他心臟,绞弄碾碎。 看他还如何念慈悲,如何顾仁心。 一股清冽的檀木香气漫过来。 芸司遥浑身紧绷,正要捏紧手里的笔,就见玄溟弯下腰,轻轻地將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她掌间未拭的血蹭在他月白僧袍的前襟,洇开几片暗红的印子。 那暗红顺著衣料的纹路慢慢晕开。 像雪地里落了几点残梅,突兀得很。 那身一尘不染的月白僧衣。 ……终究是脏了。 玄溟將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指节抵著芸司遥的后背,能清晰触到她绷得发僵的皮肉。 他將人更稳妥地圈在怀里,低头时,气息拂过她耳尖,“……是我来晚了。” 芸司遥微微怔了怔,先前绷得像张弓的脊背,竟就这么鬆了半分。 浓烈的疲惫涌上心头,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劲。 玄溟腕间那串常年不离身的紫檀佛珠,缺了一颗。 木珠带著微凉的触感,蹭到了她后背上渗血的伤口。 芸司遥疼得闷哼出声,冷汗瞬间又冒了一层。 玄溟垂眸看了眼腕间那串缺了颗珠子的紫檀佛珠。 他没什么表情,抬起手,指尖在串绳上轻轻一捻。 “啪嗒”一声轻响。 那串陪了他多年的佛珠,从腕间滑落,被他隨手扔在一旁的地上。 西天莲台……金身佛果…… 他曾攥著那串紫檀佛珠,以为那是唯一的归宿。 可直到此刻,將人牢牢按在怀里,感受著她发颤的呼吸、渗血的伤口,才知过往种种皆是虚妄。 什么渡厄,什么成佛。 他要守的,从来不是那隔著云海的莲座,不是青灯古佛旁的枯坐余生。 ——而是眼前人。 “妖女,站住!”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人喊马嘶,尘土飞扬,转瞬就逼至近前。 先前被芸司遥杀退的那些正道人士,竟搬来了救兵,此刻乌泱泱围了一圈,个个手持法器,面色不善。 “……玄溟大师?”为首的那个穿青袍的修士看见了两人,视线猛地顿住,“怎么是你?!” 认出来人后,修士很快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指著玄溟。 “你……你竟护著这妖物?!” 净云寺第一高僧。 德高望重,声名远播。是斩尘缘、断六根的象徵。 可眼前的玄溟,月白僧袍染了刺目的血,怀里紧紧抱著那“妖女”,哪还有半分平日里清修高僧的模样? 先前开口的修士强压下心头的惊乱,往前半步沉声道。 “玄溟大师!此妖女残害我门中数百人,罪孽深重!念在你往日与我道门情谊,此刻將这妖物放下,咱们还能当方才的事没看见!可若你执意护著她……” 玄溟抬起眼,那双曾映过禪院青灯、山间明月的眸子,此刻蒙著层冷意。 “……你当如何?” 这一问极轻,却让那修士心头猛地一怵,后脊竟莫名窜起股寒意。 “连、连同你也……一起清算!” 这话明显底气不足,活像被戳破了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为首之人握紧了法器,向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起上。 他们人多势眾,就算这和尚再厉害,一个个磨也能把他磨死。 玄溟的目光扫过围上来的人影,脑海中却想起了离寺的那天,方丈浑浊却洞彻的眼落在他身上,轻声道: “心魔已生,执念过深,”他嘆息,声音带著几分悲悯,几分无奈,“玄溟,你道途尽毁,佛缘了断,这……当真是你要走的路?” 玄溟记得自己是怎么答的。 那时他就跪在方丈面前,身后是闻讯赶来的师弟们,衣袂窸窣。 一双双熟悉的,不熟悉的眼睛盯著他,谁也没敢出声。 气氛凝重而窒息。 “……是。”玄溟道。 一个字,轻得像一阵风。 身后的窸窣声骤然停了,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 方丈的声音紧跟著落下来,“你可曾有过后悔?” 玄溟垂著头,看见自己交握在膝头的手,“弟子……” 他喉结滚了滚,才哑著声再答:“无悔。” 还是那句话——他的修行,他的戒律,终究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也怨不得旁人。 玄溟抬手去解领口的盘扣。 那盘扣是入门时方丈亲手缝的,用的是软和的线,此刻指尖触到,却烫得像烧红的烙铁。 他脱下了袈裟,叠的整整齐齐,推到了方丈面前。 “……弟子谢师父二十年教诲。” 玄溟当著寺庙內眾多弟子的面,弯下腰,重重地磕了个头。 入魔成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身后忽有师弟低低唤了声“师兄”。 玄溟並没有抬眼去看。 觉空红著眼眶,抬手想抹脸,眼泪却不管不顾地往下掉。 “师兄……” 方丈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阵,才听见布料窸窣的摩擦声——该是方丈弯腰拾起了他推过去的那袭袈裟。 玄溟依旧跪在原地,伏在地上。 “去吧。”良久,方丈才开口,声音沙哑。 “你既脱下这身僧衣,便再不是我净云寺门人。往后山门內外,红尘俗世,你走你的路,净云寺……再无“玄溟”。” 玄溟伏下身,额头重重磕在石上,磕出一声闷响。 “咚——” 寺外的钟声响起,层层叠叠地往四下盪。 他终是选择了自己的“路”。 “是。” 在眾修士围剿中,玄溟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仁不再是往日的清澈,却也非全然的漆黑。 墨色深处,隱隱有暗红的光在流转。 像燃到尽头的炭火,沉滯,却又藏著灼人的温度。 “受死吧!” 冲在最前的修士赤红著眼,举著剑朝他刺来。 风声刚起,玄溟左手已抬。掌心虚虚拢著,像托著朵无形的莲。 ——是莲掌印。 本该是渡厄的印诀,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噗——” 那修士的剑“噹啷”坠地,胸口忽然凹下寸许,皮肤下像有什么碎了,一口血没喷出来,人已软倒。 铺天盖地的人朝他涌了过来。 玄溟將怀中的人又拢紧了些,腾出的右手五指併拢,指尖朝上,缓缓举至胸前。 “……阿弥陀佛。” 一声佛號极轻,混在兵刃相击的脆响里,几乎要被淹没。 本该是礼佛的姿態,此刻却成了起手的杀招。 淡金的莲影在掌间一闪而现,朝著涌来的人群漫过去。 “砰——!” 山风突然静了。 先前还在林间的鸟雀不知何时敛了声息,连枝头颤著的叶都凝住不动。 浓重的血腥味顺著气流漫开。 方才围上来的人影已散了,散落的法器陷在泥里,沾著碎衣片和暗红的血。 玄溟站在一片狼藉里,月白的僧袍已被血浸透了大半,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著死人。 远处的禪钟骤然响了一声,“咚”地撞在山坳里。 玄溟没再看地上的人,只稳稳托著芸司遥,一步又一步,抬脚往山下走。 净云寺恢宏的殿门渐渐远了,最终缩成一小片模糊的轮廓,像被山雾吞了大半。 他走得慢,踏过枯枝落叶,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 他是真的离开了。 离开那座住了十数年的寺,离开那些日日敲的钟、念的经,离开他曾奉为圭臬的“佛”。 山风从身后追过来,颳得僧袍下摆猎猎地响,像是在催,又像是在留。 玄溟没有回头,只把怀里的人又托紧了些。 那姿態,仿佛怀里揣著的,是风雪里护了一路的暖炉,是山巔独株的灵草,是碎了就再寻不回的琉璃盏。 半分重不得,半分轻不得。 他踩著满地碎叶,继续往下走。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4) 芸司遥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生前的事。 她死了太久太久,久到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忘了。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人世的。 魂魄飘了太久,变得极为虚弱,隨便一只小鬼都能打散她。 就在她意识昏沉、几乎要彻底消散的那天——系统绑定了她。 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代价是在一个个世界中穿梭。 ……但在那之前的事呢? 身体的疼痛逐渐褪去,芸司遥闭著眼,意识沉进了更深处。 眼前的画面开始晃动。 她看到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夜色。 风卷著浓重的血腥气掠过来,刮在脸上像细沙。 而“她”站在城墙之上,垂著眼,冷漠的看著城墙下翻涌的人影。 “祂会出现吗?”芸司遥轻声问,声音平得像不起波澜的水。 她身侧还站著个人。 是个男人,他穿著一身黑,衣袍被风掀起边角,轮廓隱在夜色里看不真切。 芸司遥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正望著同一片混乱。 他最喜欢凑这种热闹。 “当眾生苦痛到了极致,神明自会现身。” 城墙下的生杀予夺是活的,是烫的,却焐不热她眼底半分温度。 芸司遥的心如同沉在寒气里的玉,冷血,坚硬,毫无半分情绪感知。 风又卷著一声悽厉的惨叫掠上来。 她忽然微微偏过头,唇瓣动了动,极轻地喃喃。 “好无聊……” 身旁的男人转过头,“你腻了吗?” 芸司遥没看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只要杀了神明,取了祂的心臟,你就能有七情六慾,情绪感知……” 他想了想,又道:“到时候就不会无聊了。” 芸司遥乌黑的发梢隨动作晃了晃,又落回肩线,“但愿吧。” 她没再停留,转身便沿著城墙內侧的石阶往下走。 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目光落在那抹渐行渐远的身影上,眼底的暗芒愈发沉。 身后的魔修道:“君上,九重天的仙都快被杀光了,那沧洺神还在高台上坐著,您说……祂是不是怕了,才不敢下来?” 凡人渡劫可为仙,但神不一样。 ——神是天地孕育而生的,从古至今,数来数去也不过寥寥几位,如今仅存的一位,即为沧洺神。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抬眼望向云层深处。 “怕?”他缓声开口,“开天闢地时便存在的神,哪会有害怕的东西?” “那祂……”魔物慾言又止。 “祂不是怕。”男人目光掠过暗沉的天空,声音里带著一丝说不清的讥誚,“祂只是冷心冷情罢了。” “九重天的仙也好,底下的魔也罢,於祂而言,大抵都和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分別。”男人道:“死了,散了,不过是天地间少了几粒尘埃,祂怎么会在乎?” 魔物猛地想起什么,“那芸大人岂不是……” 男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方才还冷冽的声气柔了些。 “別在她跟前提这些。”他顿了顿,望向远处被魔气染得发黑的云絮,“她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 芸司遥走下了城墙。 她走在血泥里,裙摆沾了红也浑不在意。 那些缠了百年千年的怨与恨,是她的骨血,是她的根,是无数的恨,攒了太久太久,终於在某个血月夜里,聚成了她现在这副模样。 万年前。 这里的天空从早到晚都是沉沉的黑。 山坳里、河谷边,隨处可见廝杀的人影—— 刀剑劈碎骨头,长枪刺穿皮肉。 人类为了掠夺生存资源展开了长达数年的战爭。 打输的人沉在泥里,贏了的人也熬不过下一场廝杀。 血渗进土里,又被新的血盖过。 死不瞑目的怨,壮志未酬的恨,一层层、一缕缕,在这永夜般的天地间缠结、翻涌。 它们浓郁如雾,就这么攒著、积著,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少年月,黑沉沉的怨气里,慢慢浮起了人形的轮廓: 先是纤细的肩颈,再是垂落的长髮,最后是一双没什么温度的眼。 芸司遥就这么站在了尸山之上,赤著脚踩在冰冷的血泥里,低头看了看自己凝实的指尖。 她是这片永夜和廝杀养出来的。 是无数亡魂的恨与不甘,捏成的一个“人”。 这就是她的“诞生”。 芸司遥仰头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乌黑的发梢从肩头滑下去,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头顶的天依旧是泼不开的墨色,只在极高极高的地方,隱约透著点稀薄的光。 听说那是九重天的方向。 神明就坐在那光里,隔著千万重云,看底下这些廝杀、怨恨。 新的怨气正顺著风往她这边聚,气体钻入骨血,酿成她的力量。 这些怨,这些恨,都是餵养她的食物。杀的人越多,死的魂越烈,聚来的怨气就越稠,她便越强。 这些日子,连最惨烈的廝杀都变得寡淡无味。 无非是血溅起来再落下去,没什么新意。 芸司遥摩挲著自己腰间的石斧,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笑意极淡,却带著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野。 若是能把这天捅个窟窿呢? 从这永夜般的低空,一路往上,劈开那些挡路的云,踩碎九重天的台阶,直衝到那神明面前—— 她想像著石斧劈进神明血肉里的样子,想像著那高坐云端的神明坠落,会不会也像底下这些人一样,溅起一地的血。 到那时…… 芸司遥垂下眼,眸子里终於漾开点极淡的兴味。 肯定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5) 浮屠山下,木屋。 玄溟將芸司遥放在了唯一乾净的床上。 她后心的衣襟已被血浸透大半,暗红的血顺著衣料往下洇。 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芸司遥头歪在枕上,脸白得像蒙了层霜,连唇瓣都失了血色。 玄溟指尖迟疑的落在她腰间系带上。 要处理伤口,这身染血的衣裳是必须要脱的,否则衣服和伤口粘连,皮肉会感染、坏死。 玄溟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芸司遥苍白的脸上。 她昏迷著,眉头却微微蹙著,应该是疼的。 玄溟顿了半晌,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点犹豫被压了下去,只余下沉定。 他指尖微用力,缓缓解开那半松的绳结。 系带鬆脱的瞬间,外层的衣料往下垮了些,露出里层素白的中衣。 只是那白也早被血染得斑驳,贴在她削瘦的肩背上,显得尤为狼狈。 芸司遥身上沾的大部分都是別人的血,只有腰侧一道狭长的刀伤,有些深,伤口的血还没止住。 继续脱下去,便是要將她里衣也褪去,那便再无半分遮掩了。 玄溟垂敛眉目,低声念了句佛號。 指尖重新落下,避开伤口,轻轻拢住她肩头的中衣边缘。 里衣本就轻薄,沾了血与汗,更显贴身,他稍一用力,布料便顺著她的肌肤往下滑。 褪去衣物的瞬间,窗外的光线落在身上,映得那肌肤白得像玉,细腻得几乎能透光。 她肩颈线条柔缓,再往下是丰盈的曲线。 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单薄,也並不显得臃肿,透著种饱满的、带著生命力的腴润。 玄溟呼吸猛地一滯。 心口突突地跳,跳得他发慌,像是有团火苗顺著喉管往上躥,烧得耳尖发烫。 他下意识去摸腕间的佛珠,却一下摸了个空。 那串檀木佛珠早就被他扔在了净云寺山上了。 “……罪过。”他低低地念了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抹柔缓的莹白,还有薄衣下隱约的温软弧度。 此时芸司遥身上只剩下一件紧身的肚兜。 淡粉底色上绣著几枝白梅,该是戴了有些时日,边角处磨得略有些软了。 系带松松系在颈后与腰侧,兜身堪堪掩住胸前,布料薄如蝉翼,几乎能透见底下肌肤的莹白,让那素净的白梅看著添了几分说不清的艷。 玄溟不再继续脱。 他取过伤药与乾净的布巾,隨即闭紧了眼。 指尖先沾了些清凉的药膏,循著记忆,避开那层薄薄的兜身,朝著腰侧那道伤去。 布料本就贴身,他指尖刚触到伤周的肌肤,便觉一片温软细腻。 许是药膏凉,榻上的人轻颤了一下,喉间溢出细弱的气音。 玄溟始终闭著眼,长睫绷得紧紧的,额角渗出点细汗来。 明明只是上药,却像是耗尽了极大的定力。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玄溟闭著眼,將乾净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仔细把脉。 幸好只是些皮肉伤,內伤並不严重,往后几日仔细著养著,补些气血,就缓过来了。 玄溟指尖鬆了松,心里那点悬著的紧意也跟著散了散。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小心的盖在了芸司遥身上。 宽宽大大的一件衣服,將她整个人都拢了进去,连露在外面的手腕脚踝都遮得严实。 芸司遥昏迷了一个月。 在她昏迷的期间,这间小木屋被玄溟打理得愈发乾净整洁。 原本落尘的木桌被擦得发亮,窗台上的陶罐里换了新采的野菊,黄灿灿地开著。 玄溟每日除了照看她的伤势、按时餵药,余下的大半时间都耗在打理屋子上。 又是一天晴朗日。 窗外的天光漫进来时,芸司遥的眼睫颤了颤。 她费了些力气才掀开眼。 入目是极为陌生的木樑,鼻尖縈绕著淡淡的草药香,混著一丝清冽的檀木香气。 ——是玄溟身上常有的味道。 她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榻边的响动先传了过来。 “醒了?” 玄溟穿著一身白衣,正坐在矮凳上煎药。 芸司遥眨了眨眼,喉咙干得发紧,只能轻轻“嗯”一声。 喉咙瞬间干痒起来。 “咳咳……” 一声轻咳扯动了身上的伤,芸司遥疼得倒抽口冷气,这才彻底醒透。 ……这是哪里? 她四肢缓慢的恢復知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是红色的,很浓很稠的红,漫开来时像要把人溺进去。 太阳穴隱隱发疼,芸司遥皱著眉凝神想了半晌,梦的內容宛如隔著一层薄雾。 越用力去抓,越想不起来。 “……醒了就先喝药吧。”玄溟將药炉上的陶罐提开,滤了药渣,才端著那碗尚冒著热气的深褐色药汁走过来。 芸司遥注意到他手上的佛珠没了,衣服也和之前有所不同。 和尚…… 玄溟动作自然的將勺子抵在芸司遥唇边,声线平平稳稳的:“张嘴。” 芸司遥下意识张了口,药汁刚沾舌尖,那股子苦就直往喉咙里钻。 她眉头猛地一皱,脑袋往后缩著要躲,想把那口药吐出来。 还没退半寸,玄溟的勺子就往前送了送,勺尖轻轻抵在她舌尖上。 “咽下去。” 舌尖被那凉勺抵著,到了软嫩的喉间,药汁顺著往喉头淌。 她没防备,喉咙猛地一缩,生理性的下咽。 “咕咚” 芸司遥喝下了药,脸皱成一团。 玄溟把空了的勺子从她唇边抽出来,指腹擦过她唇角沾著的一点水渍。 “刚刚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芸司遥舌尖抵著牙床,缓那股苦劲,含糊道:“一个梦。” “哦?” 芸司遥摇了摇头,“醒来就忘了。” 玄溟便不再多问,只垂著眼,一勺勺將剩下的药汁餵进她唇间。 直到陶碗见了底,他才从袖袋里摸出片蜜饯,轻轻塞到她舌尖上。 那点甜软一触即化,慢慢压下了还残在齿间的苦。 芸司遥含著蜜饯,眼睛一眨不眨看著他。 眼前人是真实的。 玄溟就站在她床边。 芸司遥道:“这里不是净云寺的地界。” 玄溟点头:“这里是浮屠山。” 浮屠山距离净云寺几十公里,不算近也不算远。 芸司遥的妖力正在迅速恢復,她眼眸微动,沙哑著声,平静道:“你不回寺庙了?” 玄溟抬眸看她,眸色比山涧的潭水更静。 他没直接答,只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角。 先前的高热已退了些,芸司遥皮肤透著点微凉的润意。 “不回了。” 芸司遥愣在那儿,舌尖上残留著的苦意被蜜饯彻底衝散,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不回了? 是现在不回了,还是以后都不回了? 他一个和尚,不在寺庙里还能去哪儿?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追问。 “不回寺里了。”玄溟看著她眼里未散的怔忪,道:“往后,我会陪著你。”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6) 屋子里静得很,只偶尔有药炉里的炭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玄溟不回寺庙了。 ……他哪儿都不去了。 芸司遥不动声色的看著他,心臟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涌著往上冒,酸的,涩的。 沉默在屋里蔓延。 “和尚,”芸司遥缓缓开口,目光钉在他脸上没移过半分,道:“……我杀了他们。”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彼此心中都清楚。 佛门讲究不妄杀、不滥杀,视“杀生”为根本大戒之一。 就算这样……他也无所谓么? 玄溟轻轻点头,应了声:“嗯。” 芸司遥眉头缓缓皱起来。 要不是知道他没被夺舍,她真要疑心眼前人是旁人假扮的了。 “你不在乎?” 芸司遥心中还是有几分猜忌。 性格使然让她无法全身心信任一个人,即使是玄溟救下了她,將她带到了这里,她仍然疑心很重。 她盯著玄溟的神色,一旦他露出任何迟疑异样的表情,她都会立马宰了这禿驴。 人心最是叵测难料,瞬息万变。 芸司遥缓慢道:“你从前不还总念著『眾生平等』?怎么如今……我杀了人,你倒半点都不在乎了?” 她往后靠在床柱上,脊背抵著微凉的木棱,目光落在玄溟垂著的眼睫上。 “我忌讳的是妄杀无辜。”玄溟声音低缓,“有些人自詡正义,手上沾的血,比你我见过的任何邪魔都多。” “若真要说错处,是这世道容了他们太久,早该有人来清一清这污浊。”他抬眸看她,继续道:“此为因果循环,你本就没错……若世尊真要因此降罚,我手上亦染过血,便与你一同受罚。” 芸司遥心中微动,她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眼底情绪暗了暗。 玄溟:“把手伸出来。” “做甚?” “给你把脉。” 芸司遥將右手给他。 玄溟把了把她的脉,確定那跳动匀净了些,才鬆了力道。 “並无大碍……”玄溟收回手,道:“等下我去趟山下集市,有什么想要的吗?” 芸司遥:“你看著办吧,我不缺什么。” 玄溟起身要走,临出门时,芸司遥叫住了他,“等等。” 玄溟转身,疑惑的看向她。 “和尚,你就不好奇……”芸司遥抬眼看向玄溟,道:“你的慧明师弟是怎么死的?” 玄溟垂眸:“为魔物所杀。” 芸司遥笑了一声,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和尚,”她指尖慢悠悠抚过身上那件陌生的衣服,道:“你帮了我,我可以告诉你。” 玄溟目光沉沉地盯著她,没说话。 “你的慧明师弟在上山前,早就死透了。”芸司遥语气平铺直敘,“披著他皮囊混进来的,是只画皮妖。” 玄溟眉峰微微一蹙:“你从何得知?” “一开始只是怀疑罢了,”芸司遥:“毕竟我是妖,对死人和同类的味道还是有几分敏感的。” 玄溟眉头蹙得更紧,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道:“那天……你是故意跟著慧明走的?” 芸司遥抬眼,漫不经心道:“哦,不全是为了查他,毕竟……” 她看著玄溟冷雋的脸庞,歪了歪头,“我还想气气你。” 玄溟一怔,紧蹙的眉峰竟几不可察地鬆了松。 “气我……做什么?” 这话问得有些茫然,不似先前那般拒人千里的冷硬。 芸司遥被他问得一顿,心中腹誹真是个呆子。跟呆子掰扯那些弯弯绕绕,约莫是对牛弹琴。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道:“那画皮妖在房中豢养妖物,不仅仅是为了避免寺中僧人怀疑,更重要的,是方便它汲取妖物的力量。妖魔道里从不讲究什么情分,弱肉强食才是天经地义。” 玄溟垂眸敛目,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神色里染著几分悲悯。 “阿弥陀佛……” 芸司遥瞧著他这模样,心里头莫名窜起点躁意,不耐烦的“嘖”了声,“那天在山上,我於一道士身上闻到过一股熟悉的气味——跟那画皮妖身上的一模一样。这说明,他们俩早有牵扯。” “道士?” “哦,”芸司遥道:“被我杀了的道士。” 玄溟缄默未语,只眸色深了几分。 芸司遥又补了句:“旁人都唤他『师傅』,瞧著在门派里的地位该不低。” 一个地位不低的道士……还与画皮妖有牵扯。 玄溟心中渐渐有了人选。 芸司遥顿了顿,眼尾挑著点讥誚,“那道士怕不是早就和这画皮妖勾搭上了。一个披著正道的皮,一个顶著僧人的壳,凑在一起,想做些什么,你该比我更清楚……” 他们就是衝著净云寺来的,玄溟怎会不知。 “多谢告之,”玄溟目光放平,行了一礼,道:“善恶自有因果,行径若真如此,他们今日种种,皆是往劫所种之因,如今自食其果,原也是罪有应得。”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如今我已不是净云寺僧人,寺中事,本不该再由我插手,如今各门派折损惨重,元气大伤,短时间內该是无力再兴风作浪。” 末了似是不愿再提这些,玄溟看了看天色,转身拾起墙角的竹篮背在肩上:“如今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为你採买些用具,你刚醒,便好好休息吧。” 说罢,玄溟抬脚离开,將门给虚虚掩上了。 “砰——” 芸司遥独自消化著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他已不是净云寺的僧人了? 芸司遥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打量房间內的装横。 木屋很简陋也很乾净,物品摆放的井井有条,应该是住过一段日子。 佛忌杀生,玄溟连荤腥都不沾,更何况是杀人。 他破了童子身,亦生出了心魔,与佛再无缘…… 窗外传来几声归鸟的啼叫,芸司遥忽然掀了被子下地,赤著脚走到窗边。 山风带著晚凉吹进来,她望著远处那条下山的路,玄溟的身影早没了踪跡,只剩些晃动的树影。 ……已是正午。 那股操控她的奇怪黑雾消失了,芸司遥紧绷的肩背松下来,定了定神,在心底低唤:【系统。】 和之前不同,系统回復的非常快:【我在。】 芸司遥:【一个月前,我呼唤不了你,是为什么?】 系统是超越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果黑雾是本世界的魔物,不该会影响到它。 系统:【……异端侵入,如今已修正。】 芸司遥觉得事情没有它说的这么简单。 【异端?】她冷笑一声,【差点把我害死的异端?】 系统:【我们会补偿您完成任务世界的双倍积分。】 系统:【请您放心,这个世界不会再出现任何失控事件。】 芸司遥:【异端是什么?】 系统默了默,解释道:【相当於更高等级世界出现的“怪物”,它们的力量会很强大,能短暂干预其他世界。】 芸司遥在床沿重新坐下,指尖掐诀引气,內力顺著经脉流转,缓缓滋养著身上的伤口,她在心底问道: 【若那『异端』再次出现呢?】 【抱歉。】系统的回应快而篤定,【我已完成全面排查加固,此类情况不会再发生。我保证。】 它都这么说了,再问也无用。 芸司遥抬手按在胸口,那枚魅魔印仍带著若有似无的灼意,尚未彻底消化。 她占著唯一的臥房,取了菩提果开始炼化。 捏诀凝神,將灵力缓缓渡入果中。 起初只觉一股清凉顺著经脉漫开,带著菩提果特有的净透气息,正慢慢中和著魅魔印的邪异。 可半个时辰过去,那清凉忽然悄悄变了味。 身体像是被火点燃,暖意从丹田处冒出来,渐渐便成了滚沸的热。 芸司遥眉头微蹙,额角已沁出细汗。 恰在这时,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和尚从山下回来了。 屋內传来异样的灵力波动,玄溟脚步一顿,將背篓取下,没有直接推门,而是在门外石阶上静静站了片刻,盘膝坐下。 “南无阿弥陀佛……”低哑的诵经声轻轻响起。 禪音平稳绵长,带著安抚人心的静气,越过薄薄一扇门,传进芸司遥耳中。 芸司遥后背的衣衫先被汗浸透了,贴在皮肤上黏得难受。 胸口的魅魔印像是被这热度引动,竟也跟著灼起来。 两股热意搅在一处,烧得她喉间都泛起乾涩。 五臟六腑都像被火烤著,偏又不能中断功法,只能硬挨著这越来越烈的灼烫。 其实还有个更快捷的法子。 芸司遥睁开眼。 屋外的念经声未歇,反倒衬得体內那团火更燥。 她下了床,推开门。 夜色中,玄溟盘膝而坐,仍穿著那件洗得发白的衣袍,肩背挺直,像株在山风里立了百年的松。 芸司遥盯著他,眼里却没什么静气。 体內的热意烧得她眼尾泛红,魅魔印在胸口发烫。 她绕到玄溟身后,体內的热意催得她指尖都发颤。 下一刻,手臂便环了上去,轻轻圈住了他的腰。 芸司遥本来只想著汲取一点清净气,却没想到玄溟居然往前倾身,避开了她。 “躲什么?”芸司遥滚烫的气息中透著冷意,她环著他腰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尖几乎要掐进僧袍下的皮肉里,“你不肯,我去找旁人便是。” 她本是一句玩笑话,话音未落,手腕却猛地被一股力道攥住。 芸司遥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踉蹌了一下,环著他腰的手臂不得不鬆开。 她抬眼望去,只见玄溟素来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翻涌著她从未见过的暗色,像被搅乱的深潭。 “……我不肯,你就要去找旁人?” 芸司遥笑了,她没挣,反倒顺著那力道往前凑了凑,“不然呢?” 她视线轻轻扫过他紧抿的唇,道:“山下的人,可比大师懂情趣多了。” 话音刚落,攥著她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 她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没等玄溟反应,芸司遥忽然偏过头,张口就咬在了他手背靠近腕骨的地方! 玄溟闷哼一声。 芸司遥齿尖陷进温热的皮肉里,清晰地感受到他胳膊一颤。 她咬过之后,非但没鬆口退开,反而微微偏了偏头,舌尖极轻地、带著点湿热的痒意,在方才咬过的地方飞快地舔了一下。 那一下轻得像羽毛扫过,却让玄溟手背的皮肉瞬间泛起热意。 玄溟喉间似是滚过一声极轻的闷响,稍一用力,直接將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芸司遥脚下踉蹌著站稳,“干什么?”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半拖半拽地往旁边那间房间走去。 木门被他用手肘一抵,“砰”地一声合上。 周遭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连一丝微光都吝嗇透入。 芸司遥刚后退半步,紧接著,就被一推力压得向后倒去。 后背陷进微凉的被褥里。 她下意识想蜷起身子,腰侧却被一只手牢牢按住。 那手掌滚烫,力道沉得让她动弹不得。 头顶传来玄溟微重的气息。 他眼底的暗潭翻得更凶,连带著下頜线都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忍耐著什么即將破土而出的东西。 芸司遥后背抵著他滚烫的掌心,正攥著被褥想挣开些,腰上的力道却忽然一拧。 “玄溟——!” 她被那股力带得侧翻过去,刚要撑著抬起半张脸,后领又被他虚虚勾住往下按了按。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趴在了床榻上,胸前压著微凉的锦被,后背绷得发紧。 又是这个姿势。 她根本看不到玄溟的脸,自然不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样。 自然也猜不透他此刻是什么表情。是惯常的冷淡,还是…… 腰上的力道鬆了松,往下滑,停在尾椎骨凸起的地方,轻轻按了按。 “躲什么?”玄溟的声音就在耳边,比寻常低了些,混著呼吸落在耳廓上,烫得她猛地缩了缩脖子。 他把她刚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还了回去。 芸司遥喘了口气,“谁躲了,你到底会不会,不行就——” 话音还没咬实,方才停在尾椎骨的掌心陡然收了力道,转瞬便落向更下方。 “啪”的一声脆响。 巴掌落在她臀./上。 那处的皮肉隔著薄薄的裙料,也能清晰感觉到那一下的灼烫。 芸司遥:“和尚,你他妈——!” 她下意识想往前缩,腰却被他重新按住,这一次力道比先前更沉,让她动弹不得。 “会不会什么?”玄溟的声音紧跟著落下。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7) 话音还没咬实,方才停在尾椎骨的掌心陡然收了力道,转瞬便落向更下方。 “啪”的一声脆响。 巴掌落在她臀./上。 那处的皮//肉隔著薄薄的裙料,也能清晰感觉到那一下的灼烫。 芸司遥:“和尚,你他妈——!” 她下意识想往前缩,腰却被他重新按住,这一次力道比先前更沉,让她动弹不得。 “会不会什么?”玄溟的声音紧跟著落下,低低的,听不出情绪,“继续说。” 芸司遥被那力道卡得腰/眼发酸,臀//上的热意还在突突地跳,混著体內没散的燥//热,让她又羞又恼。 “你这淫/僧……”芸司遥想要转过身,她恶狠狠地咬牙,“你给我等著,我不会…放过你……” “啪!” 又一巴掌落在臀//上,力道比先前那试探性的按压重了数倍。 芸司遥浑身一激灵,后半句直接卡得没了声息,只梗著脖颈僵在那儿。 “你、大、爷……” 那点麻/意顺著尾椎往上窜,竟让她后颈都泛起层细汗。 “不许说脏话,”玄溟按住她腰的手没松,指腹抵著她腰侧那片烫得发软的皮肉,“污了口舌,也积不下好缘。” 芸司遥:“嘴长在我身上,你……” 话没说完,腰侧被他指腹不轻不重地按了下,那处本就发软,被这么一按,她尾音都颤了颤,后面的话全散在喉咙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 玄溟:“……还找不找別人?” 芸司遥后槽牙咬得发紧:“谁说要找了,你好赖话听不出来吗?” 她埋头躺在床上,脑子都快烧糊涂了,嘴还是硬的。 玄溟的掌心带著微凉,贴上**,恰好压下那股灼人的热。 芸司遥耳根红透,偏又没力气再绷著,只闷闷哼了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芸司遥感觉到**贴上来,她张了张口,一股窒息感迎面而来。 “玄溟……別碰了,我腰伤还疼呢……” 玄溟贴在她后背的动作果然顿住了,“腰?” “浑身疼,哪儿都疼。”芸司遥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乎乎的,带著点刻意装出来的蔫蔫劲儿。 玄溟看了一下她腰上的划伤,伤口已经痊癒得差不多了。 他指尖在那粉印上极轻地蹭了下,没作声。 芸司遥瞅准时机,猛地一个翻身转过来,手腕用力往下按,竟真把他反压在了身下。 她双腿跨坐在他腰腹上,手掌牢牢按在他结实的胸膛,唇角勾著抹带著气性的冷笑。 “说了让你等著,死禿驴……你居然敢打我……” 她扬起手,带著点力道,“啪”地扇在他胸口。 “爽.吗?” 她尤不解气似的,手没停,一下接一下往他胸膛上落。 玄溟自始至终没动。他就那样躺著,任由她跨在身上,任由她一下下落在胸口。 芸司遥打累了,额前的碎发早被汗湿得黏在皮肤上,后背的衣料也浸得透了,贴在身上又热又闷。 她喘著气鬆了手,正想挪开些,腰上忽然一沉。 是玄溟动了。 他没去管胸口那点根本算不上疼的痕跡,只腰/身微微一/挺。 隔著薄薄的衣料,那带著力道的起伏撞//过来时,芸司遥像是被烫著似的一颤。 刚歇下来的呼吸又乱了半分。 坐也坐不住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8) 芸司遥觉得自己快散.架了,快死了。 死得受不了了。 她顛簸在海上,声音也支离破碎,“和尚……玄溟……慢……” 话没落地,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暗礁,她整个人往前扑去,却被他圈在腰上的手臂牢牢攥住。 一阵剧烈的震/动。 芸司遥额前的汗顺著脸颊往下淌,沾在唇角,又被她无意识地抿了抿,眼尾泛著红。 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得差不多,脑子里晕乎乎的,只剩下一句——再也不招他了。 这死和尚哪有一点得道高僧的样子。 数不清是第几次。 芸司遥咬著被子,齿/间渗著点细碎的呜/咽。 胸口那朵本沉睡著的紫色莲不知何时已悄然舒展瓣尖,隨著她急促的呼吸轻轻颤,一瓣接一瓣地往外绽,將那抹紫晕染得愈发鲜活,像要从皮肉里浮出来似的。 不过片刻,最外沿的瓣便开始泛白、蜷曲。 不过几息的功夫,方才还开得热闹的莲就缩成了小小的一点紫影。 魅魔印解开了。 最后这点影子都淡得没了踪跡,只余下胸口一片白皙的皮肤。 玄溟的指尖轻轻落在那片汗湿的皮肤上。 芸司遥浑身一颤,像被烫到似的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按在腰后没让动。 玄溟指腹带著微凉的体温,轻轻碾过那处刚褪去莲影的地方,淡淡问:“……吃饱了么?” 芸司遥被他这一问堵得舌尖发僵。 玄溟道:“没吃饱就继续。” 他往上撞/了一下,芸司遥闷哼一声,连忙用胳膊挡住他,“滚……够了。” 玄溟:“真的够了?” 他將芸司遥从床/上抱下来,以著强悍的臂力,將她按在了门上。 “我以为你喜欢这种事。” 再喜欢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玄溟:“不是说要去找別人?” “不……不找……” “还能吃吗?”玄溟拈著她的下巴,沙哑著声道:“我都给你。” 吃个屁。 “吃……不下……”芸司遥恨恨咬牙,“我要休息了,你再发疯我拿剪刀给你剪了。” 玄溟平静的听著她骂人,在她说完后,才道: “既然还有力气,那就乾脆一次性**吧,以后也不会再想著找別人……” “……” 芸司遥再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斜斜坠著。 金晃晃的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出长长一道暖影。 ——竟已到了下午。 昨日的记忆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芸司遥扶著酸疼的腰,坐起身。 “唉,小溟啊!” 院门外传来一声中年妇女的声音。 “听说你朋友醒了,我刚从后园拔了些新鲜的小白菜跟嫩葱!”大娘的声音近了些,很是热络,“前儿个多亏你帮著修补屋顶,不然前几日那场雨,我家那老屋指定得漏!这点菜你务必收下,不值什么钱,尝个鲜!” 芸司遥眨了眨眼,透过半开的窗缝往外瞧,正看见玄溟站在院门口,一身素色的外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 他似乎想推辞,微微頷首道:“举手之劳。” “哎客气什么!”大娘不由分说就把手里的菜篮子往他怀里塞,“你不收,就是嫌大娘的菜拿不出手!快拿著,给你朋友也补补身子,刚醒著正好多吃点素净的。” 她塞了菜转身就走了,连给玄溟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玄溟低头看了眼怀里沉甸甸的菜篮子,又抬眼望了望王大娘的背影,嘆了口气。 他从一边的石桌上掀起布帘,拿起一个滚烫的馒头,走到一处墙角旁停了下来。 墙角的阴影里缩著个老乞丐,头髮枯得像团乱草,身上的破衣烂衫打了数不清的补丁,正佝僂著背往墙根里缩。 玄溟將手里热乎的馒头递了过去。 那老乞丐愣了愣,抬头看他时眼里还蒙著层茫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抖著枯瘦的手去接,指尖触到馒头的温度时,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哽咽声,“谢……谢谢!您可真是个好人,老天爷定会护著您的,往后路平……” 阳光落在玄溟脸颊,衬得他更加神性悲悯。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起身。 芸司遥在他进门时道:“玄溟法师真是慈悲心肠,令人感嘆。” 玄溟並不言语,將篮子放下。 芸司遥看著他走过来。 玄溟道:“腰疼吗?” ……这还不是拜他所赐。 玄溟指尖带著微凉的体温,落在芸司遥后腰。 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他察觉到了,动作顿了顿,力道放得更轻些,指腹贴著她腰间酸痛的结节,不急不缓地按揉著。 窗外的风带著野菊香飘进来,拂过他垂著的眼睫。 芸司遥的身体慢慢放鬆了下来。 * 玄溟说陪著她,便真的一直陪她走过了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芸司遥是在过年的时候察觉到和尚的不对劲的。 她下山去了一趟市集,回来的时候,鼻尖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咳咳……” 玄溟背对著门站在案前,白僧袍的袖口垂著,指缝间却凝著点刺目的红。 他头微垂著,喉间还压著点没散的气音,努力克制,压抑住声音。 “吱呀——” 芸司遥推开门。 玄溟猛地回过头,指尖已將那方染血的帕子攥进了袖中,快得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芸司遥目光在他袖口处落了一瞬,什么都没说。 她將怀里裹著的春联、红纸灯笼和几张年画搁在桌上。 “回来了?”玄溟先开了口,声音比往常柔缓些,唇边还牵起个温温的笑,“外面风大吧?这些我等会儿去贴就好。” “好。” 他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提刚才的事。仿佛只要不说,便什么都没发生过。 芸司遥作恶值並没有满100,也就是说,她也没有救玄溟的道具。 那天傍晚,她躺在床上,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几年她尝试过补满作恶值,可却一直卡在99不动。 如果玄溟撑不到她完成任务,就没別的办法了吗? 芸司遥翻了身。 不,也是有的。 她指尖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隔著皮肉与筋骨,藏著一颗与凡人不同的——妖心。 妖心有灵,聚百年修为,凝千年精气,是妖类最根本的东西,也是……能续人命的良药。 以妖心为引,辅以秘术,便是油尽灯枯之人,也能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拉回来,甚至重塑生机。 取了妖心也不一定会死,只不过会褪去一身妖气,沦为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她既阻了他的道,便以此来还给他罢。 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轻了,油灯的光晕暖融融地裹著周身。 芸司遥眼皮越来越沉,没一会儿便抵著枕沿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子里早已换了模样。 先前她搁在桌上的春联,不知何时已被仔细贴好。 门框两侧是笔力温润的红底黑字,“梅影横窗添雅趣,春声入户报平安”,横批“岁岁长安”贴在门楣正中。 屋角悬了盏红纸灯笼,穗子垂下来,风一吹便轻轻晃。 满室都是年节的热闹气。 芸司遥下床,草草吃完玄溟准备的饭菜,推门走出去。 玄溟正拿著竹扫帚,一点点扫著门前石阶上的积雪。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忽然响起,他弯著腰,手背抵在唇边,咳得身子都微微发颤。 芸司遥走到门边,就见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顿,隨即硬生生將喉咙里的痒意咽了回去。 玄溟直起身,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异样,只眉眼间比往日更显苍白些。 “醒了?外头冷,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芸司遥:“妖怎么会冷。” 玄溟低声道:“……也是。” “要去山下的集市吗?”芸司遥忽然偏过头看他,“方才听路过的樵夫说,今儿集市上热闹得很,还有卖画的。” 玄溟:“好。” 两人一起下了山,过年果真是热闹,芸司遥买了很多东西,最后都是玄溟提著。 他虽然离开了净云寺,但一直是以僧人的装扮。 两人並肩走在一处,一个是清修的僧人,一个像山间不染尘的精怪,模样都出挑得很,组合起来透著几分怪异,路过的人难免要多瞧两眼。 芸司遥终於觉得有些乏了。 她眼尖瞥见街角有家茶楼,二楼掛著“听曲儿”的木牌,便拉著玄溟拐了进去,熟门熟路要了个临窗的小包间。 小二端上热茶退出去,隔间里只剩咿咿呀呀的弹唱声从楼下飘上来。 芸司遥脱了鞋蜷在长椅上,小口啜著热茶暖手,看玄溟將她买的一堆零碎东西在桌上摆好。 “那么仔细干什么?” “丟了可惜,”玄溟轻声道:“都是你喜欢的。” 她转回头,见他正用帕子按在唇上,帕子拿开时,脸色又白了几分。 ……玄溟的身体更虚弱了。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49) 芸司遥攥著茶盏,声音里像是凝著冰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溟摸了下袖口,像是怕她多心,解释道:“不过是隨口做个假设……人这一辈子,都会有变数,我想著……万一呢?” 万一什么? 芸司遥喉间发紧。 ……万一他不在了? 芸司遥笑意渐渐敛了,抬眼看向他。 “你是妖,寿数千年,往后的日子还长著呢。”玄溟望著她,眼底映著窗外的雪光,清透又沉静,“这人间的烟火,山间的风月,你都该慢慢去看。” 楼下的曲儿不知何时歇了,隔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 “慢、慢、看?”她低低重复了句,语气冰冷,“……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玄溟看著她,声音平静道:“人生苦短,就像一阵风、一片雪,渺小又微不足道,吹过了,落尽了,也就该散了。” 大雄宝殿前,他为了掩盖掌心的魅魔印记,生生用利刃割破皮肉。 断裂的佛珠、自缚的双手、克制的欲望以及心中的悸动…… 成佛成魔,一念之间。 玄溟轻轻嘆了口气,“我求来的已经够多了。” 芸司遥要的,他拼了命也会给;而他要的,自始至终也只是她。 他从不要她迁就什么。她喜闹,他便耐著性子陪她,她怕冷,寒夜里他总先把被褥焐暖了才叫她睡;她偶有脾气差的时候,会说些重话,他也从不动气,只等她气消了,再买些糕点去哄她开心。 他在佛前叩了千遍万遍,香火繚绕里唯一的愿,不过是芸司遥能日日展眉,眼里常盛著笑,不必被过往的戾气缠缚,不必为因果所困,活得像株山间无忧的草木,风来摇叶,雨来饮露,自在又快活。 这是他的“愿”。 窗外的雪停了,天却还未放晴,铅灰色的云低低悬著。 红绸子在风里飘得招展,孩童举著画追跑,笑声热烈又灿烂。 芸司遥抿了抿唇,扭过了头。 “和尚,”她冷冷地,“你真是个傻*。”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了,春去秋来,又是五年光景。 玄溟再也瞒不住身体情况。 芸司遥冷眼看著,玄溟入世之后还保持著慈悲仁心,见不得人间苦。 在一日外出布施后,玄溟昏迷在了上山的路上。 芸司遥在晚上久等他不回来,便下山去寻。 找到人时,他已经昏迷过去了,气息微弱。 芸司遥將他带回了木屋,沉默的看著他眉心的离火印记。 五年过去了,她的作恶值还停留在99。 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芸司遥:【换心吧。】 系统顿了顿才回应:【您確定要这么做吗?】 芸司遥看著他苍白的脸,平静道:【我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离火反噬一日烈过一日,再拖下去,他先就撑不住了。 她缓缓抬手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有颗比常人更烫的心跳动著。 系统:【既然您已经决定,稍后我会操控您进行换心。】 【嗯。】 芸司遥感觉到身体意识在缓慢剥离,她抬起手,指尖悬在心臟处,猛地向下按去。 “噗呲” 像是什么东西从骨血里被连根拔起。 疼痛让她眼前炸开一片白,喉头涌上腥甜,却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芸司遥缓缓摊开手。 掌心里躺著颗半透明的、泛著淡黑光晕的心臟。 她咬著牙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將掌心的本命心核往玄溟眉心凑去。 她毁了他的道,折了他的寿,如今,便用这个来偿还吧。 心核一点点融进印记里。 玄溟眉心的红渐渐淡下去,逐渐变为温驯的淡金色。 芸司遥脸色微微苍白,她拿了帕子擦乾净手,重新坐回了床边,沉默的看著玄溟。 他这一躺就是十年。 十年里,院角的梅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落满了厚厚的瓣,又被山风捲走,连点痕跡都留不下。 芸司遥开始数日子。 数老梅的枝椏上又添了多少道新的裂痕。数著数著,连日子都变得模糊起来,十年,像一瞬,又像把一辈子都熬完了。 她本就不大会照顾人,如今失了妖力,行动越发滯涩。 有次山里下大雨,狂风带著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木窗上,噼啪作响,像是要把这屋子拆了才肯罢休。 雨水顺著裂缝往里灌,湿了半片褥子。 芸司遥半夜睁开眼睛,看到漏了的屋顶,习惯性抬脚踢了一下玄溟。 “还不醒还不醒……”她低声喃呢,“这么能睡,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雨水滴在玄溟苍白的脸颊,向下滑去。 芸司遥眉心一跳,她皱了皱眉,伸手將他拽了拽,远离了雨水,“真是添乱……” 天蒙蒙亮时,雨总算停了。 她学著劈柴,学著生火,烟呛得她眼泪直流,又学著去辨识山里能吃的野菜,靠著系统商店,她过的比普通人好很多,但就是太孤独了,太无聊了。 玄溟还是没醒。 有时芸司遥坐在床边,会伸手戳戳他的脸颊,低声说:“你再睡,我就把你扔去餵山狼了。” 山里的叶子黄了又落,风渐渐带了霜气。 她一直没把玄溟丟出去餵狼。 “你种的梅树又开了。” “梅比去年疏,应该是天冷得早。” “我懒得施肥打理,你再不醒来,我就让它们自生自灭了。” “……” “……你到底要睡多久?” “雪化了天气就暖了,还睡的话,明年不一定能看到那些梅。” “这里好无聊。” “嘖,几年前来给你送过一篮子菜的大娘生病去世了,她儿子想邀请你去她的葬礼,我说你生病了,去不了。” “……他们让我过去吃饭。” “我和他们都没接触过,才不去呢,走那么远的路,脚都要磨破了,不去,麻烦……” “……” “……我还是去了,吃了顿饭,给了他们两锭银子,用的你的钱。” “等你醒来,钱差不多完了,你自己慢慢赚吧。” 梅树又开了。 大片大片的梅在风中飞舞。 “玄溟。” “……我要走了。” 芸司遥躺在床上,对著昏迷的玄溟,说了最后一句话。 她在这个世界待腻了,身体也快撑不住了,差不多到了离开的时候。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她抬手,指尖悬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方半寸,“或许明天就醒了,或许要等很久很久……” 窗外的天光慢慢暗下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落在玄溟的被褥上。 “……好好活下去吧。” 脑海里的系统机械音响起。 【宿主,您是否確认脱离当前世界?】 风涌进来,带著梅香和寒意,吹得她鬢髮乱了。 芸司遥指尖在確认键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按下了“是”。 【世界脱离程序启动……倒计时3,2,1……】 意识抽离的前一瞬,她好像看到了玄溟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那微动快得像错觉。 芸司遥还没来得及细辨,眼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梅香,房屋,连同玄溟,都成了散在风里的碎光。 再睁眼时,四周是漫无边际的白。 没有天,没有地。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 人间过了几十年。 当年芸司遥离开的那间屋子逐渐废弃,再没人踏入。 屋外的梅树枯了又发,发了又枯。 枝椏渐渐长得粗壮,每年冬末都缀著星星点点的白梅。 风一吹,瓣簌簌落在窗纸上,像落了场无声的雪。 玄溟是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的。 他睁开眼,视线从混沌到清明。 喉间干得发疼,他动了动唇,却先闻到了一股……极淡的、像是什么东西朽坏了的味道。 玄溟心中莫名涌现出不祥的预感。 空气中满是灰尘的气息。 他动了动身子,身下的木榻发出“吱呀”一声,沉钝又乾涩。 从前这榻从不会这样响。 芸司遥很娇气,她不喜欢睡太硬的木榻,他便去山下背了副新床回家。 那榻承著两个人的重量也不会响成这样。 玄溟似有所察,他心跳地愈发厉害,擂鼓似的撞著胸腔,勉强撑著虚软的身子偏过头—— 本该空著的床內侧,竟蜷缩著一个身影。 那不是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具枯骨。 他身侧,竟静静躺著一具枯骨。 玄溟的心猛地一沉,沉到了冰窖底。 他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耳鸣阵阵,半晌,才在喉咙里挤出一声乾涩的“啊……”,尾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枯骨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衫,布料早就干硬发脆。 风从窗缝溜进来,吹得衣袂轻轻晃,露出森然的骨节。 她的发早就没了踪影,只在枕上留了些浅褐的碎末,和著尘埃,成了最不起眼的顏色。 是芸司遥……又好像不是。 他记得芸司遥皮肤很白,是那种冷润的玉色,指尖蹭过她手臂时,能觉出皮肉下微微的暖意,而不像现在这样,白骨森然,刺目极了。 窒息感像潮水般將玄溟彻底吞没。 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嗬嗬地响,像被扔在岸上濒死的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成了这样? 玄溟死死盯著那具枯骨,目眥欲裂,眼底的红血丝蔓延开,几乎要將那点黑瞳彻底吞噬。 这不是她,这不可能是她。 心臟开始疯狂的鼓动,源源不断地输送鲜血。 陌生的心臟。 那是一颗妖心,熟悉的妖心。 “不……”玄溟哑著嗓子低喃,“不是……这不是……” 是她。 分明就是她。 这个认知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心口。 心口的疼骤然炸开,玄溟猛地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喉头涌上腥甜的气,他偏过头,一口血直直喷在身前的地板上,溅开细碎的红点。 是他醒的太晚,是她等了太久。 久到皮肉都化作了尘埃,只剩这副骨头,还守著这张床,守著他这个昏睡的人。 玄溟伸出手,想去碰一碰那枯骨,指尖却在半空中抖得厉害,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不敢认,他不敢认这就是芸司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 方才还虚软的身子不知哪来的蛮力,他竟撑著从床上滚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 玄溟连眉峰都没颤一下,他手脚並用地爬过去,一把攥住了那截细瘦的骨头。 掌心疯了似的颤,攥得又急又紧,骨头硌得他掌心生疼,可他偏不肯松,反倒愈发用力。 “芸……司遥……?” 他终於挤出这三个字。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旧衫簌簌作响,那截被他攥著的骨头毫无动静,连半分回应都没有。 窒息感越来越重,心口的疼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想喊,想吼,想发疯。 “不……不准……”玄溟含混地嘶吼,躺了几十年的身体,连站都站不稳,却还在死死的抱著怀里的枯骨,像抱著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哪怕已经快喘不上气,哪怕理智早被疼和慌啃得一乾二净,也绝不鬆手。 “不准走……不准变成这样……” 玄溟疯了似的喃喃,额头抵著冰冷的颅骨,滚烫的泪砸在骨头上,瞬间就没了痕跡。他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疼得像要炸开,可他不管,只是把枯骨往怀里按得更紧。 怀里的骨头轻得发飘。 枯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著,化成了灰,在他怀中流逝。 玄溟慌得用手去拢,可指尖碰著的只有空荡荡的布料,和越来越多、越来越散的灰。 “不——!”玄溟撕心裂肺地吼出声,“不——!” 本该死的人是他才对。 死的人是他。 芸司遥是妖,她的寿命有千年,不该如此……不该是这样…… “芸司遥……”玄溟哑著嗓子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看看我……你看看……”话没说完,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腥甜,他偏过头,一口血呕在地上。 枯骨化为灰烬,不过片刻,他怀里就彻底空了。 只剩那件旧衫软塌塌地铺在他臂弯里。 衫子里乾乾净净,连半点痕跡都没留。 玄溟忽然笑了,笑得癲狂又悽厉,眼泪混著嘴角没擦乾净的血往下淌。 什么都没了。 他跪坐在地上,胸口的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扎得他连呼吸都费劲。可他寧愿这疼更厉害些,厉害到能盖过心里那片空落落的、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的疼。 “该是我……”他对著空荡荡的屋子,一遍遍地念,声音低得像梦囈。 “死的人……该是我啊……” 他僵著身子,维持著抱东西的姿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臂弯里的旧衫。 方才还疯了似的嘶吼和挣扎都停了,整个人静得诡异。 灰烬化为了一幅撕碎的画卷,飘到了榻上。 玄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慢慢把芸司遥的衣服叠起来,叠得方方正正。 他眼中的金色莲炸开细缝,金辉变得黯淡,最终硬生生转成了墨似的黑。 玄溟將画揣在了怀中,日头渐渐沉下去,屋里暗得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低低的絮语。 “死的人……应该是我……” ——他已经疯了。 “……” 浮屠山那片老林子,近来成了猎户们避之不及的地方。 听闻前几日有两个猎户结伴往深处走,想碰碰运气打只野鹿,刚走到半山腰那片老林子附近,就听见林子里传来哭声。 怪影翻来覆去的念著一个名字,黑夜里听著,比撞见鬼还让人头皮发麻。 有人说那里住著一个疯子,日夜对著一件衣服哭嚎,有人说那里曾住著一位慈悲心怀的高僧。 高僧死了,被妖怪占据了,疯成了旁人眼里的魑魅魍魎。 人们唯恐避之不及。 “……”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50) 芸司遥陷在一片彻底的空茫里。 这是第一次她退出世界,非但没有进入新的世界,反而还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周遭是漫无边际的白,温吞又死寂。 她往前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走不动了。 “……回来。” 一声沙哑低沉的声音在空间响起。 “芸司遥……” 又一声,更近了些。 芸司遥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怔。 这声音……是玄溟? “回来……” 那道牵引忽然变重了些,像有人在另一头拼命拉著她,不肯放。 “芸司遥……回来……” 那声音还在耳边縈著,牵引的力道越来越沉,几乎要將她的魂魄从这片空白里硬生生拽出去。 系统:【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干扰,世界传送通道中断。正在重新定位坐標……】 【坐標锁定成功。启动紧急传送程序。】 芸司遥还没来得及细想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魂魄被一股更强的力道裹住。 眼前的白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耳边嗡嗡作响,无数细碎的光影碎片飞掠而过,快得让她连眨眼都来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拉扯感骤然消失。 芸司遥猛地睁开眼。 入目不再是漫无边际的白。头顶是雕的木樑,两侧的灯芯燃著微弱的光,將周遭映得昏昏沉沉。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光滑的锦缎—— 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穿著繁复的凤冠霞帔。 大红的缎面上用金丝线绣满了龙凤呈祥的纹样,霞帔的边缘镶著厚重的珍珠流苏,压得肩膀有些发沉。 头上的凤冠更是沉甸甸的,珠翠环绕。 ……这是嫁衣。 芸司遥下意识想下床,脚踝却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住,传来一阵冰冷的束缚感。 低头看去—— 一条粗重的玄铁锁/链,一端死死拴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另一端则深深嵌进墙角里。 芸司遥摸到自己的胳膊,凹凸不平,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后,又被强行粘合起来。 这具身体看起来像一尊隨时会再次碎裂的瓷偶。 明明是陌生的身体,却给了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芸司遥正蹙著眉思索这诡异的违和感,冷不丁地,四肢忽然不受控地动了起来。 就像有根无形的线缠在骨节上,硬生生拽著她抬手。 指尖触到红盖头。 手臂被那股力道牵引著抬起。 红盖头便又重新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眼前的一切。 是“她”自己,用这红盖头重新蒙住了脸。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 是脚步声,平稳而有节奏,不疾不徐地,正朝著这屋门靠近。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隨即又被缓缓拉开。 一道影子先探了进来,落在青砖地上,被屋內跳动的烛火拉得頎长又扭曲。 接著,那人走了进来。 芸司遥的呼吸猛地顿住。 来人身量很高,穿著一身与她同款的大红嫁衣。 霞帔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著冷光,本该衬得人喜气洋洋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却透著说不出的诡异。 “司遥,”男人站定在她面前,轻声道:“该喝合卺酒了。” 芸司遥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她还陷在这熟悉的陌生感里没回神,眼前的红盖头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勾住,往上挑了挑。 ……不是预想里的喜秤。 那东西带著点冰凉的金属质感,勾过盖头边缘珍珠串时,蹭得珠子发出细碎响声。 盖头被缓缓掀起,昏沉的红光退去。 她终於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他手里挑著盖头的东西。 是那截拴著她脚踝的玄铁锁//链。 来人竟就那样垂著腕,用锁链末端那个带著锈跡的铁环,轻轻巧巧地挑开了她的盖头。 芸司遥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那张脸上。 他的眉眼轮廓皆是她熟悉的模样。 ……玄溟。 烛火明明在他身后跳动,映得他半边脸颊泛著暖黄,可那暖意愣是透不进他眼底半分。 玄溟眸子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望进去只觉得冷。 连他唇边那抹极淡的弧度,都不似往日的温和,带著点说不出的森凉。 芸司遥盯著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印著“玄溟”两个字,可四肢百骸却莫名泛起寒意。 眼前的人明明是他,却又有些不一样,那股从骨缝里渗出来的阴森气,和她记忆里人的不一样。 玄溟的声音落下来,低沉而淡漠:“该叫我什么?” 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捏著,她张了张唇,声音不受控地淌出来。 “……夫君。” 两个字刚落地,芸司遥后颈的寒毛就猛地竖了起来。 那声音软得发腻,带著她从未有过的温顺,明明是从自己喉咙里出来的,却陌生得像另一个人。 【8】古画里的恶毒美人VS悲天悯人的佛(51) “好乖。”他声音放得缓。 玄溟抬手拿起桌边的合卺酒,递到她唇边,“喝了它。” 他骨节分明,却没半分温度,倒比那铁链的铁环还冷些。 成婚的礼节,要喝了酒才作数。 芸司遥望著唇边泛著酒香的杯沿,睫毛颤了颤,没动。 她好像有点搞懂这是怎么回事了。 透过大红嫁衣,芸司遥瞥见了玄溟衣襟下那处微弱的起伏—— 熟悉的心跳声隔著薄薄衣料传来,慢而沉。 那是她的妖心。 这里还是她的第八个世界。 眼前的人是玄溟无疑,不过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 是在她寿终正寢“死亡”后……玄溟用了什么特殊术法,將她残缺的身体重新“拼”了回来么? 芸司遥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適应这具残缺的身体,大脑飞速运转。 她又“死”了多久了? 一年?十年?或是……更久? 为什么玄溟魔化的程度已经这么深了。 为什么他变了这么多? 记忆里的玄溟眉眼总是温柔的,他曾是净云寺第一慧僧,受人敬仰尊敬,而不像现在这样,苍白、瘦削,眉眼总含著一股阴戾气。 “喝。”玄溟的声音冷了些,指尖微微用力,酒杯又往她唇边送了送。 芸司遥仰头將酒咽了下去。 酒液滑过喉咙时並不烈,可落进肚里,却像燃了团小火,又闷又烫。 身体的控制权逐渐回归。 芸司遥暂时还不想暴露,脚踝上的铁链,以及现在诡异的婚礼场景,玄溟的变化……还在不断地衝击著她的认知。 玄溟见她喝了,眼底那层浓得化不开的阴戾稍减。 他握著她的手腕轻轻一转,让她虚扶著自己那杯合卺酒的杯底,“来。” 玄溟倾身凑近,薄唇贴著杯沿,將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间。 “这样,便算礼成了。” 玄溟指尖鬆开酒杯。 “啪嗒” 瓷杯砸在铺著大红喜帕的床榻边,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后停住。 玄溟俯身將她压在婚床上。 周身冷冽的气息瞬间將她裹住,连带著床榻上绣著的並蒂莲,都似染了层寒意。 我操。 这死和尚想干嘛。 芸司遥这具身体破败不堪,別说做//爱了,多压两下都会碎。 玄溟的手掌撑在她耳侧,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司遥,”他呼吸里带著合卺酒的清冽,“你知道……为了等这一天,我等了有多久?” 床幔垂落,遮住了外间的烛火。 他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嫁衣的领口,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她微颤。 芸司遥尝试著將他推开,可浑身力气像被抽走般虚软,手堪堪抵在玄溟的胸口,瞧著倒像是欲拒还迎。 芸司遥:“……” 玄溟的动作骤然顿住,他缓缓垂下眼,目光落在她抵在自己胸口的手背上,“你不喜欢么?” 芸司遥张了张口,声音乾涩,每个字都透著抗拒,“不,想。” 玄溟微愣,漆黑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错愕,隨即被更深的阴翳取代。 “为什么不想?” 他指腹扣住芸司遥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玄溟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眉眼,从紧抿的唇瓣落到微微蹙起的眉峰。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和我做这种事?” 芸司遥:“……”她只觉得喉间发紧,此刻多说一句都可能引火烧身。 玄溟直勾勾地看了她半晌,眼底的情绪翻涌不定,就在芸司遥以为他看出什么时,他却忽然鬆了力道,低低来了句:“算了。” 话音一落,他没再继续压著她,而是侧身躺到她身侧,两人之间隔著一拳宽的距离。 芸司遥身体重获自由。 她转过头,看见玄溟目光盯著床帐,目光没有焦距,空洞又森冷。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死得掉么?” 芸司遥眉心微蹙。 玄溟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胸,掌心下是清晰的心跳,每一下都带著滚烫的力道,“我从前,总想著自杀一了百了,可现在……” 他终於侧过脸看她,“这里面跳著的,是你的心。” 玄溟漆黑的眸子里没了方才的阴翳,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鬱。 “我死了,它怎么办?你怎么办?” 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廓,“现在它和我的命绑在一起,我活著,它就跳著;我死了,它也会跟著停。” 指尖轻轻划过她的下頜,玄溟忽然低嘆,语气里掺著说不清的怨懟:“你对我真是太残忍了,司遥。” 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骤然扭曲。 “留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守著你的心……像个疯子一样。” 玄溟一会笑一会沉著脸,眼底的沉鬱彻底撕碎,露出底下翻涌的疯狂。 “不过还好,我现在把你找回来了……”玄溟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地抽搐著,指腹用力蹭过她的脸颊,像是在確认眼前人的真实,“几百年了,我终於把你一点点拼凑起来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回来,回来见我。” 他眼中的疯癲愈发明显。 黑色莲透著诡譎不详的气息,哪里有半点禪意佛心。 “现在,你终於回来了。” 他低声笑著,目光落在芸司遥脸上,却又像穿透了她的身影,落在某个遥远又模糊的地方。 几百年…… 这里居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玄溟……”芸司遥神色复杂的看著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你……”疯了吗? 她救了玄溟,却导致了玄溟活成了这副偏执疯魔的模样。 玄溟是真的疯了。几百年漫长得看不到头的等待,早把他心底最后一点清明啃噬殆尽。 只剩疯魔的执念在骨血里生根,缠得他喘不过气。 日日夜夜守著空荡荡的执念,活著像具没魂的躯壳,连求死都成了奢望,生生熬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疯癲模样。 生不如死,莫过於此。 【叮咚!】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经检测,您的作恶值已达100,任务失……失……任务完成!】 【因本世界特殊性,您是第一个成功通关的宿主,恭喜您!】 芸司遥一脸麻木。 早不完成晚不完成,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都怀疑係统是检测出她有机率完成任务,才又把她送回来的了。 正思忖著,玄溟忽然捂住唇,压抑的咳嗽。 “咳咳……”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床上,像绽开的红梅,和艷红的床单融为一体。 他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將脸埋在芸司遥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厉害:“……陪我睡会儿吧……” 芸司遥动了动,却被他抱得更紧。 “司遥,”玄溟闭著眼,长睫覆著一层浅淡的阴影,轻声道:“我不会做什么的……” 芸司遥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他似乎是累极了,虚虚环著她的腰,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而轻浅。 窗外的月色淌在玄溟苍白的侧脸上,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 芸司遥僵著身子等了许久,直到確认他的呼吸均匀,应是睡著了,才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掰开他环在腰间的手。 玄溟的指腹还带著薄茧,鬆开时指尖轻轻蹭过她的衣料,像无意识的挽留。 芸司遥屏住呼吸,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 这里是婚房,大红的囍字贴在窗欞上。 任务完成后,她有选择留下来和离开的权利。 离开,留下,全在她一念之间。 【8】芸司遥是他的「佛」(完结上) 玄溟不是以前的玄溟了。 他阴沉,偏执,疯狂,为了寻她不惜费几百年,將她“尸体”寻回。 系统將选择权交到了她手中,也明確的让她看到了玄溟的不同。 现在的玄溟,不是她以前认识的玄溟。 他们相遇不过短短一年,而现在,是百年后。 百年,足够彻底顛覆一个人,改变一个人。 系统:【您可以自行选择。】 它的面板还亮在眼前,“留下”与“离开”两个选项盈盈泛著光。 芸司遥暂时没有做下决定。 她指尖悬在面板上方,却在最后一瞬微微蜷起,收回了手。 这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还是未知,她得先去看看,毕竟百年光阴不是弹指而过,这具身体也可能会有什么隱患也不一定…… 芸司遥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房子应该重新装过,没有之前那么简陋。 芸司遥下了床,用妖力將拴住她的锁链打开,放轻脚步,確认玄溟没有醒来的意思,才推开门。 “吱呀——”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两侧的烛火没点著。 满室的红绸本该显得喜庆,却莫名有种阴冷诡异的气息。 这里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早已物是人非,山还是那个浮屠山,木屋也和现在的位置吻合。 这是她和玄溟的“婚房”。 除了玄溟,这一路,她居然没再碰见第二个人。 本该热闹的喜房里,没有宾客的喧闹,没有交错的笑语,只有红烛的火苗在跳动,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芸司遥记得自己死前没了妖心,应该会变成凡人才对。 凡人寿终正寢,死亡,皮肉会慢慢乾瘪、塌陷,最后化作枯骨。 她本是妖,身死之后连枯骨都留不住,散作天地间的尘埃。 可玄溟竟能將那些縹緲的骨灰一一寻回,令其再生,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 几百年的时光,多少个日夜。 他费了多少心血,才拼凑出她现在的身体…… 芸司遥深吸口气,朝著前面的正厅走,还没走多远,忽然闻到了一股纸浆味,有点像烧过的灰烬。 待她挪到正厅门口,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纸上晃过许多人影,影子投在窗户纸上,看起来数量不少。 ……有人? 既然有人,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芸司遥借著窗缝往里看,呼吸猛地一滯。 本该坐满宾客的桌椅上,竟挤满了纸扎人! 它们穿著褪色的服装,纸糊的脸白得瘮人,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门口的方向,和她恰好对上。 “新婚……燕尔……” “新婚燕尔……鸞凤和鸣……” 有的纸人手里还拿著纸做的酒杯,有的怀里抱著纸元宝。 芸司遥下意识想退,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门槛。 “吱呀”一声响,厅里的纸人忽然动了。 一双双黑洞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新……娘子……” 它们张开红艷艷的嘴。 “大人……的……新娘子……” 声音又轻又涩,像用指甲刮过纸页,在空荡的正厅里迴荡。 “你怎么……在这里啊……?” 声音贴著地面飘近,芸司遥低头,才看见一个扎双丫髻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贴在了她的腿上。 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此时都得被嚇疯了。 芸司遥:“……” “你怎么在这里啊?”小女孩歪著头,又问了一遍。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红布袄,脸上沾著灰,一双眼却亮得发诡,“你是大人的新娘子,今夜要和大人圆房的呀,怎么能待在正厅?” “去圆房呀……”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细碎的、像纸片摩擦的声音。 正厅里排得整整齐齐的纸扎人,竟齐齐地张了嘴,纸糊的嘴唇开合间,声音断断续续飘进她耳朵里: “去圆房呀……” “圆房呀……” “圆……房……” 芸司遥慢慢恢復冷静,她打了个响指。 “啪!” 纸人身上的火焰猛地窜起。 小女孩脸上的诡笑还僵著,转眼就化作一缕黑烟散在空气里。 芸司遥眯了眯眼,看向正厅。 纸扎人们闭上了嘴,声音戛然而止。 墙角忽然传来两道怯生生的嘀咕,细得像蚊子叫。 “好凶……” “大人的新娘……好凶……” “刚才放火烧纸,我都不敢喘气了……” “太可怕了……” 芸司遥沉默。 ……这些纸人真当她耳背吗? 芸司遥看出它们攻击性不强,便缓缓收回目光,没再动手。 若是此刻把它们都烧了,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这里的宾客全都不是人。 芸司遥將窗户闭紧,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离开。 她正打算往后退,后颈骤然传来一阵细密的寒意。 像有一道沉沉的视线,牢牢锁在了她的背上,缓慢而阴森的向上攀爬。 芸司遥下意识回过头,撞进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红。 穿著一身红衣婚服的玄溟,正斜倚在一旁墙上,不知看了她多久。 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此刻沉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晦暗不明地盯著她。 “……”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谁也没先开口。 芸司遥望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脸上却没半分波澜,唇线绷得平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新长出来的心臟跳得有多厉害,疯狂地擂著鼓。 ……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的。 她大脑飞速运转,想著是继续偽装,还是乾脆……直接摊牌。 她不怕玄溟,可也架不住被这么盯著。 比纸人还渗得慌。 玄溟的目光阴冷中又夹杂著探究与思考,像在拆解谜题般,一寸寸扫过她紧绷的眉眼,仿佛要剖开她所有偽装。 良久,他薄唇轻启,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又是你。” 芸司遥:“?” 他认出她来了? 芸司遥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打算说些什么,就见玄溟垂下眸,低声喃呢。 “罢了。” 他一甩袖子,满屋的纸扎人全都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心魔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他道。 芸司遥这才反应过来。 这哪是认出她了。 敢情这和尚是把她当成心魔了! 玄溟语气中透著几分熟稔,道:“几十年了,这是你第一次来看我。”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悲,脚步却缓缓朝她走近,阴影一点点覆在她身上。 “还做/爱吗?” 这话像颗惊雷炸在芸司遥耳边。 ……什么玩意?做什么? 她压根没料到禁慾戒心的玄溟会突然说这个,刚吸进的一口气没顺过来,直接呛得猛咳起来。 “咳咳咳……” 芸司遥没想到在玄溟心里,自己是这么一个孟浪荒唐的形象。 做做做,做什么做。 “你瞎胡说什么?玄溟,我不是什么心魔,我……” 玄溟眉头缓缓皱起来。 高大的身影再往前倾了倾,手掌直接扣住芸司遥的后颈,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唇便覆了上来。 “唔!”芸司遥瞳孔骤缩,咳意还没完全压下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吻堵住。 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推他的胸膛。 指尖触到他衣下紧实的肌理,声音被闷在唇齿间,含糊又急促:“玄溟!你放开……” 玄溟的力道极重,扣著她后颈的手纹丝不动。 唇齿间的压迫感不容抗拒。 芸司遥还在扭动著身子想挣开,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下一秒,玄溟放开她,唇贴在她耳边,声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沙哑,“连『心魔』都不愿意再接受我了吗……” 芸司遥正愣神间,忽然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颈窝,顺著衣领缝隙滑进去,烫得她心口一缩。 她猛地抬头,撞进玄溟垂著的眼眸里。那双素来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竟盛著细碎的水光。 一滴泪顺著他高挺的鼻樑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司遥……”他低声道:“我快撑不住了。” 芸司遥震住了,她还没见过玄溟这样,属於她的心臟在玄溟胸腔里一下下跳动。 “带我一起走吧。”他说。 酸意顺著血管漫上来,从喉咙口涩到鼻尖。 眼前的光影骤然开始扭曲,芸司遥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警告!系统检测您情绪波动,魂体不稳!警告!】 【警告!採取紧急离体措施!请做好准备!】 尖锐的机械音在脑海里炸开。 芸司遥心口的抽痛已蔓延到四肢。 一股轻飘飘的力道不由分说地携著她往上浮。 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重量,眼睁睁看著自己的魂魄从那具残缺的身体里剥离。 系统:【您的魂魄不稳,不能有剧烈的情绪起伏。】 灵魂离体的眩晕感渐渐散去,芸司遥像团透明的雾,飘在玄溟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在您没有选择“脱离”还是“留下之前,魂魄会相对不稳。】 【如果同意留下,我会为您加固魂体,您的身体也会慢慢復原。】 芸司遥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玄溟怀里。 他抱著她,表情有片刻的茫然。 芸司遥正要回答,就见玄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破碎的躯壳,抬起头。 他视线精准无误的对上半空中尚且还是魂魄状態的芸司遥。 方才那点脆弱的水光瞬间被浓稠的阴鷙吞噬,薄唇翕动,声音幽然扭曲,“……芸、司、遥?” 芸司遥一惊。 他居然能看到她的灵魂? 没等芸司遥反应过来,他已骤然探手,五指如鉤,径直穿过虚空中的薄雾——! 他死死扣住了她魂体的脚踝,一字一句道:“抓住你了。” “……司遥。” * 芸司遥耳边突然炸开一阵喧天的喜乐。 红绸似的音浪伴隨著锣鼓与嗩吶,蛮横地钻进她的魂识里。 “今朝良辰结佳偶,他日白首共此生。” 一幕幕画面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海。 纸人红袍加身,脸上画著程式化的笑。 最前头那对纸人夫妻,手里捧著烫金的“囍”字,纸糊的嘴唇机械地开合著,重复著那句祝词。 “恭祝二位新婚之喜,愿此后琴瑟和鸣,岁月静好,岁岁常相伴,年年皆安康!” 玄溟牵著身侧那具“新娘”的手,微微頷首,道了声谢。 喜乐还在响。 芸司遥眼前的画面宛如走马灯般往前移动,来到了几百年前——她死亡的那天。 她看见玄溟抱著那捧早已失了生机的枯骨,喉咙里滚出困兽般的呜咽,在空荡荡的木屋里绝望崩溃,彻底疯魔。 她看见玄溟孤身闯入三界最凶险的蛮荒之地,魔气与血污缠在他身上,却挡不住他眼底的偏执。哪怕只寻到一粒疑似她骨灰的尘埃,也会如获至宝般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唯一执念。 她看见他在破败的木屋里掛满褪色的红绸,烛火摇曳著將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孤伶伶地映在墙上。 看著他时而低唤她的名字,时而又狂笑不止,状若癲狂,可怜又可悲。 看著他为了那株能续接残躯的灵草,与上古凶兽殊死搏斗,胸膛被利爪撕开深可见骨的伤口。 看著他拼凑出破碎的躯壳,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笑著笑著又无声落泪。 他坐在满是尘埃的红绸下,对著那具早已破碎不堪,只能靠术法勉强维持形態的躯壳,自说自话,眼底翻涌的疯癲混著偏执。 那件她临死前穿的旧衫,被他小心翼翼叠放在锦盒里。 锦盒外刻著的“司遥”二字,早已被他反覆摩挲得发亮。 ……却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 “司遥,”玄溟將锦盒紧紧抱在膝头,下巴抵著盒盖,声音轻得像要融进空气里:“……我好想你。” 喜乐声还在响,可芸司遥的魂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看著眼前抓著她脚踝、眼底翻涌著偏执占有欲的玄溟,才明白他如今的疯癲与阴鷙,皆是因她而起。 他寧愿求死,也不想这么活下去。 是她救了他,也是她害了他。 ——— ——作者有话说—— 进小黑屋了,难过qaq,前面所有世界的车都被我刪减过。心痛,快点放我出来,亲手刪掉自己写的一个个字,痛苦。 【8】芸司遥是他的「佛」(完结) 她看著眼前抓著她脚踝、眼底翻涌著偏执占有欲的玄溟,才明白他如今的疯癲与阴鷙,皆是因她而起。 他寧愿求死,也不想这么活下去。 是她救了他,也是她害了他。 芸司遥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无形的东西堵住,连气音都发不出。 玄溟看著她的魂体从指尖开始往外渗著光粒,像握不住的沙,他瞳孔骤然收缩,掌心凝结黑色莲,死死拽住她不断变淡的脚踝。 仿佛只要抓得够紧,就能將她从消散的边缘拉回来。 “我,”玄溟艰难的从喉间溢出话语,裹满绝望,“……求你。” “求你,”他低下头,声带像被割裂似的,字字透著不忍听的痛感。 “別离开我。” 绝望、无奈、还有深藏的卑微,像潮水般將玄溟彻底淹没。 他扣著她脚踝的手指开始发颤,明明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却还是害怕她会离开,会化为云烟消散。 “我知道……我知道我留不住你,”玄溟声音发哑,额前凌乱的髮丝遮住眼底的猩红,“可我没办法……没有你的日子……我快撑不住了,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偏执褪去些许,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杀了我吧。” 这句话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芸司遥的魂体早已被他的痛苦浸得发疼,看著他这般狼狈又偏执的模样,那些隔著百年的痛与憾,突然就软了下来。 玄溟盯著她魂体的轮廓,喉结压抑滚动,“如果你要是真的不想留,就……就杀了我吧。” 芸司遥轻轻抬起手,指尖穿过他凌乱的髮丝,触到他冰凉的额头。 玄溟猛地一僵,像是不敢相信,缓缓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与惶恐,生怕这只是一场幻梦。 “和尚,”芸司遥声音轻得像风,却带著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溟的瞳孔骤然收缩,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那是压抑了百年的苦楚,终於在这一刻有了出口。 芸司遥望著他的眼眸,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你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看遍每一年的梅?往后的每轮梅开,每场雪落,每个团圆的节日,我们都要一起才是。” 【宿主,您確认选择“留下”吗?选择一旦开始,便不能更改。】 芸司遥道:“我確定。” 机械音沉默了一瞬,隨即响起: 【祝您此后岁岁无忧,与所爱之人共赏每轮梅开,四季皆安,生活顺遂。】 【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芸司遥望著玄溟逐渐舒展的眉眼,指尖轻轻拢住他微凉的手。 “再见。” 提示音消散的剎那,芸司遥只觉魂体一点点凝聚、沉实。 玄溟喉间发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只是俯身,將脸埋进她的掌心,像个在沙漠中跋涉了百年的旅人,终於寻到了唯一的甘泉。 百年的等待与遗憾,都酿成了此刻的圆满。 ——她是他的“佛”,亦是他的救赎。 【世界八,完结。】 【9】神域 九重天之上。 神台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无数光点匯聚成修长的轮廓。 沧洺睁开眼睛,眸中先掠过一道极淡的金芒。 “神君,欢迎归位。” 一个圆球样的光团飞了过来,围在他周身。 “上一个世界,魔气险些污染您的身体,要不然就先歇……” “不必。” 沧洺声音淡淡,撑著神台边缘站起身,抬手轻按在眉心。 指尖落下的瞬间,周身匯聚的光点突然炸开,化作数道细碎的光流,在神台周围盘旋往復。 他周身的神性光晕开始剥离。 一缕银白流光从肩侧分离,带著他一丝神魂印记,衝破扭曲的空间裂隙。 光球道:“罪冤的冤魂一切安好,不少沉冤得雪的已经被超度,眼下该投生的都入了轮迴道。” 沧洺淡淡应下,“嗯。” 他抬眸望向虚空,指尖轻抬,轻轻一划—— 一道漆黑的裂隙应声而开,內里冤气翻涌,正是罪冤的入口。 数不清的冤魂在黑洞中翻腾嘶吼,浑浊的魂体相互撕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我没有罪……我无罪……!” “啊啊啊——救命……放过我……” 有冤魂的伸出枯槁的手爪抓挠洞壁,有的则在无尽黑暗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神君——” “神君……我无罪!我无罪啊!”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顺著听觉神经往颅腔里钻。 沧洺眼睫微动,这些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喧闹,嘈杂,夹杂了无数的怨恨与恶意挤满了他的大脑。 黑色的怨气在洞底凝聚成漩涡。 每一个冤魂坠入其中,都会被染上更深的晦暗,唯有最上方那道纤细的魂影,被浓郁的黑雾死死裹住,如同被困在茧中,却依然保持原形,没有被同化。 沧洺目光落在那道魂影上,指尖微动,似在感知她的状態。 光球道:“芸大人魂体已经越来越稳定了,假以时日,定能恢復完全。” 沧洺抬手悬於罪冤上空,指尖凝出一点莹白神光,那光芒缓缓下坠,触到怨气的瞬间便化作温和的光雨。 光雨落在扭曲的冤魂身上,晦暗的灵体竟渐渐褪去黑雾,露出原本的轮廓。 有含冤而死的稚童,有征战沙场的將士,还有被诬陷的书生。他们在神光中不再嘶吼,眼中的戾气消散,化作一道道清明的魂影,朝著沧洺深深一拜,而后循著光雨指引的方向,缓缓步入轮迴通道,身影渐渐消散在虚空里。 光球看著祂耗费心力超度冤魂,嘆了口气,飘到了神君身后。 冤魂顶上的影子黑气没有减少半分。 沧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影子,转身,厚重的结界自虚空落下,將残存的怨气彻底封在罪冤之內。 这便是祂千万年来的工作。 甦醒,超度,聆听人世间悲苦。 周而復始,从未有过停歇。 身旁的光球悬在半空,光晕忽明忽暗,语气里带著几分忐忑:“神君,我已经好几个世界没有陪芸大人了,恐怕她早已经怀疑……” 沧洺闻言,脚步微顿,侧眸看向光球,“这回你跟著去。” 光球猛地亮了大半,围著沧洺飞快转了两圈,“神君放心,我定会帮助大人早日渡过轮迴!”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 【您是虚荣的偽名媛拜金女。】 【为了钱,您勾搭上了大学同学的父亲,用美色成为上流社会知名的交际。】 【今天,是那位大你三十岁的男人,为博你一笑,豪掷百万拍下限量珠宝的晚宴现场。】 【他的儿子很厌恶您,恨不能撕碎您身上那件用他父亲的钱买的高定礼服,让所有人看看您光鲜外表下的贪婪。】 【祝您好运。】 * 系统提示音刚落下,芸司遥睁开眼。 她正站在一间化妆室內调整耳环。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嗡嗡振动,芸司遥低头一看。 ——五星级酒店拼单群—— “姐妹,行政套房我占周六晚,aa后八百二转你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寻 】 “恭喜你啊司遥,成功傍上大款了。” “以后你是不是就要退咱们拼单群了,柯家『少奶奶』?”消息末尾还跟了个假笑的表情。 芸司遥看著手机,拼单群里的消息还在不停的刷新。 “哪是什么少奶奶,是老爷夫人,(o^^o)” “以后发达了可別忘了姐妹啊,要是有什么『好路子』,也带带我们这些还在底层挣扎的人唄~~~” “司遥,你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哪儿还用跟咱们凑那三五百的口红钱啊,隨手就能收百万珠宝,住行政套房都不用跟人aa。” “咱们群里这点小便宜,你怕是都看不上了吧,哈哈……” 芸司遥快速掠过手机上的酸言酸语,心道:【系统。】 系统机械音很快响起。 【欢迎宿主来到新世界,我是您的系统009,我们又见面啦~】 芸司遥沉默片刻。 这系统,好像和上一个世界里那个沉默寡言冷冰冰的系统,完全不一样了。 系统清清嗓子,严肃道: 【接下来我会为您简单介绍身份背景。】 【您的人设是偽名媛拜金女,日常拼单网红下午茶打卡,用精致包装偽装富家千金,甚至分期贷款买名牌包包撑场面。】 【您曾咬牙发奋图强,考上国內顶尖名牌大学,本以为学歷能成敲门砖,可毕业踏入超一线城市才发现,哪怕顶著名校光环,也只能找到月薪五千的工作——扣除房租、通勤和基本开销,月底钱包比脸还乾净。】 【曾经以为的“光明前途”,到头来连维持体面生活都难。】 芸司遥哑然。 ……那確实很惨了。 系统继续道: 【您每天被老板呼来喝去当牛做马,因为长了一张惹眼的漂亮脸蛋,还得应付上司若有若无的骚扰。】 【忍无可忍之下,您彻底撕碎勤恳偽装,决心摆烂走捷径——与其累死累活赚五千月薪,不如傍个真正的有钱人,一步登天当豪门阔太太!】 【为这个“远大理想”,您精心经营人设、混遍高端局,故意接近大学富豪同学,成功勾搭上了他爸,总算摸到了豪门圈子的边!】 【可没等攀上目標,您就因过度兴奋,在深夜试穿刚入手的“豪门战袍”时,不幸心梗猝死,享年24岁。】 芸司遥:“……” 这就猝死了? 芸司遥深吸口气,道:“任务是什么?” 【任务一:钓上柯家掌权人柯振宏,真正踏进豪门顶层。】 【任务二:接近他的儿子柯允怀,在1个月內让他对你动心,主动和订婚对象提分手。】 【让柯家这对父子为你爭风吃醋,互相猜忌。既要让老子把你当心头肉,又要让儿子把你当白月光,最后看著他们父子反目。】 【而你,要做那个隔岸观火、稳拿一切的人。】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离谱的任务要求。 她对糟老头子可下不去手。 系统:【补充信息:柯振宏与柯允怀並非亲父子,前者只是柯允怀的养父。一个月后,柯振宏会因病逝世,柯家所有產业將由柯允怀全权继承——您真正需要攻略並牢牢攥在手里的任务对象,自始至终只有柯允怀。】 【另,您患有先天性脸盲症,无法通过面部特徵区分他人,仅能依靠声音、穿搭或习惯动作识別目標。】 【祝您好运。】 * 芸司遥刚消化完“非亲父子”的反转,又被“脸盲症”搞得一愣。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搞什么?这不存心挖坑么?” 芸司遥手机搁在桌面,突然震了一下,顶部弹出条消息预览。 发信人是andy,柯振宏那位永远西装革履、眼高於顶的秘书。 andy:【柯先生正在正厅等您,换好衣服儘快过来,別让长辈等太久。】 末尾那句“別让长辈等太久”,字里行间透著股不耐。 每次在柯家遇见andy,那秘书总是用眼角余光扫她,仿佛在打量什么攀附豪门的玩意儿,连说话都带著三分敷衍的客气。 芸司遥关了手机,並不是很在意。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化妆檯。 一半是专柜买的正品,另一半是和代购拼的中小样。 既撑得起朋友圈九宫格,又不至於让信用卡帐单太难看。 芸司遥伸手將檯面上的东西一股脑扫进垃圾桶。 她打开化妆间最里面的柜子,里面堆著几个印著烫金logo的礼盒。 全是柯振宏前几天让司机送来的,顶级护肤品牌的全套產品,还有限量版的彩妆盘,每一件都够买她之前一整桌的东西。 芸司遥拆开其中一个礼盒,將乳霜罐子放在化妆檯正中央,又依次拿出口红、眼影盘,一一摆好。 既然要演,肯定要用最好的了。 * 正厅的水晶灯悬在半空,暖光落在柯振宏身上。 他坐在轮椅上,深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露出的手腕上戴著块低调的百达翡丽。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浅纹,却没磨掉半分儒雅,反而让那双深邃的眼睛多了几分沉淀的锐利,哪怕坐著,周身也透著上位者的从容气度。 “小柯,来找我什么事?” 柯允怀站在他对面,身形挺拔如松,他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隨意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柯先生倒是有閒情逸致,还有心思在这儿品茶。”他往前迈了半步,居高临下地看著轮椅上的人,眼神里带著几分嘲弄。 “我还以为您忙著给柯家挑新女主人,早就把公司拋到脑后了。” “父亲。”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 柯振宏抬眼看向儿子,语气里带著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找什么样的女人,是我自己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柯允怀指节抵在唇边,极轻地磨了磨,“確实轮不到我指手画脚……” 他喉间滚过声低哑的笑,带著种迫人的张力,“可您选的又是什么人?” 柯允怀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满是讥讽,毫不留情。 “不过是个靠著脸混跡在上流圈子的交际,平时跟这个富商勾肩搭背,跟那个公子哥周旋曖昧,底细烂得根本摆不上檯面。这样的女人,您也敢往柯家带?” “够了!” 柯振宏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捻著茶盏的手猛地抬起,带著凌厉的风,“啪”的一声脆响,狠狠砸在柯允怀脸上。 柯允怀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左脸颊瞬间浮出清晰的红痕,唇角也被茶盏边缘磕破,渗出一丝刺目的猩红。 “父亲……” 几秒后,他才缓缓转动脖颈,眼底翻涌著暗潮,阴鷙得嚇人。 “您放心,”柯允怀冷笑,一字一句咬的极重,道:“我是不会让她进门的。” “无法无天的东西!”柯振宏声音陡然拔高。 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咳咳……” 胸口的绞痛骤然加剧,柯振宏猛地弓起身子,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指缝间暗红的血顺著指节滚落,滴在米白色的地毯上。 稍缓片刻,柯振宏强压下喉间的腥气与胸腔的剧痛,眼神迅速恢復了平日的冷沉。 “柯家的女主人,我想选谁,就选谁……” 柯振宏声音沙哑,一边说著,一边腾出一只手,从轮椅侧袋里摸出一方素色丝帕,缓缓展开,动作克制地拭去指缝间残留的血跡。 “柯允怀,你別忘了,”待指尖乾净些,柯振宏才抬眼看向柯允怀,语气冷得像冰:“现在柯家掌权的人,还是我。” 柯允怀看著老头子指尖那抹刺目的红,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是吗?”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拭去唇角残留的血跡,眉眼阴鷙而桀驁。 “我有的是法子,把她一点一点玩死。” 柯允怀冷冷地补了句:“祝您长命两百岁吧,父亲。” 说完,便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会客室。 “混帐!” 怒吼在身后炸开,带著气急攻心的嘶哑。 柯允怀早已离开,助理林舟早已等候在那里,见他出来,“老板,您……” 他刚要上前,看到柯允怀脸上的伤,顿了顿,“柯先生打您了?” 柯允怀抬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被扯皱的领带。 林舟:“我这就去取纱布和消毒水——” “不用。” 柯允怀抬手拦住他,指腹隨意蹭过那道伤口,將血珠抹去,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一点小伤,不碍事。” 林舟看著他脸上的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默默跟上。 两人向宴会厅走去。 晚宴布置的相当豪华,暖黄的光晕倾泻而下,將通往宴会厅的路照得如同白昼。 两侧摆放著一人高的白色香檳玫瑰,瓣上还沾著晶莹的水珠,空气中瀰漫著香檳与顶级香氛交织的馥鬱气息。 柯允怀脚步未顿,正要穿过长廊,却在转角处撞见了熟人。 他父亲的秘书andy。 andy向他頷首示意,恭敬道:“柯少爷。” 柯允怀敷衍的应了声,他原没打算多在意,直到视线落在andy身侧—— 那里竟还站著个女人。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柯允怀眼尾那点敷衍的弧度骤然绷紧、变冷。 芸司遥长发鬆松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颈间一枚鸽血红宝石项链衬得她肌肤胜雪。她侧脸线条柔和,眉眼间却带著几分清冷的疏离。 位於话题中心点的偽名媛交际,她无疑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和身材。 一身月白色高定礼服,裙身缀满细碎的水钻,走动时如月光流淌,勾勒出她纤穠合度的身段。 在水晶灯的映照下,美得像一幅精心绘製的油画,让周遭奢华的布置都成了黯然失色的背景。 看清那人的脸后,柯允怀眼尾的弧度骤然冷了下来,喉间滚出的名字带著淬了冰的冷意: “芸、司、遥……”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 芸司遥抬眼看向声源处。 男人穿著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肩线绷得笔直,眉眼间覆著层寒霜,正死死盯著她。 芸司遥看著他的脸,又看到了男人身后跟著的助理。 两张脸,分明是不同的轮廓,落在她眼中,竟丝毫没有差別。 芸司遥:“……” 她能清晰看清每个人的五官,但脑子里却无法记住它们样貌特点,就像被按下了“重置键”—— 明明能分辨出鼻樑、唇、眼,可这些零件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毫无辨识度的“模板脸”。 这就是脸盲症最糟糕的时刻。 “andy,”柯允礼开口,声音低哑,冷冷道:“谁准你带她进来的的?” andy心里暗道,麻烦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这位祖宗。 他扬起笑容,公式化回应,“是柯先生的意思,他要求芸小姐作为他的女伴出席今晚的晚宴。” “……女伴?”柯允怀低声重复,扫了她一眼。 芸司遥没忽略男人看向自己时,眼底那股混杂著厌恶的复杂情绪。 高定西装,限量款腕錶,以及周围人对他恭敬的態度……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柯振宏的养子,柯允礼。 柯振宏靠狠辣手腕在商界站稳脚跟,可他养子,柯允礼比他更绝、更疯、也更让人忌惮。 柯振宏打天下靠的是人脉与胆识。 柯允礼却从不用人情做筏,只凭精准到可怕的眼光和不留余地的手段,就能把对手逼进死局。 他敢赌上全部身家啃下別人不敢碰的硬骨头,也能在最风光时亲手拆了自己的公司,重头再来。 旁人怕他的疯,更怕他疯得清醒。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却永远能稳稳站在血路的最前头。 柯允怀接手柯家產业,三个月內就把柯振宏留下的“老底子”拆解得乾乾净净,將臃肿的柯氏集团削成一柄精准的刀,这份快、准、狠,早已不是“手腕”二字能概括的,是带著绝对掌控力的杀伐决断。 芸司遥像是没察觉他周身的冷戾。 她唇角弯著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尾眉梢都浸著笑意,迎著他的目光走上前两步,红唇轻启,声音熟稔,丝毫不见半分怯意: “好久不见啊,小柯。” 这话一出口,空气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冻住。 andy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匀。 不只是他,就连柯允怀身边的特助林舟都差点失態。 “咳咳……”林舟呛咳一声,“芸、芸小姐……” 整个柯家上下谁不知道,“小柯”这个称呼只有老爷子能喊。 哪怕是旁系长辈都得规规矩矩喊一声“柯少爷”,谁敢踩著雷区喊这个称呼。 芸司遥身上的香檳色礼裙隨著动作轻轻摇曳,步態从容得仿佛不是在对峙,而是在赴一场寻常的宴会。 她像是根本没发现满室的僵凝,语气里带著点似笑非笑。 “怎么都这副表情?不欢迎我来吗?” andy身为董事长特助,在商场十几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些不入流的小三小四到了柯少爷跟前就躲得跟老鼠似的,哪像她,敢在柯允怀面前这般“放肆”。明知道这位柯家继承人最厌恶什么,偏要往枪口上撞。 andy清了清嗓子,正要打圆场,却被柯允怀打断。 他微微眯眼,薄唇微动,“……你叫我什么?” 芸司遥扫过脸色沉下来的柯允怀,补了句轻描淡写的话,“小柯啊。” 她手里拿著一支香檳酒,指尖漫不经心地转著杯身。 “我们可是老同学了,按照你现在,应该叫我一声……” 芸司遥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轻声说了两个字。 听到这个称呼,柯允怀沉冷的目光瞬间凝住。 “呵。”他喉间溢出声极轻的笑。只不过那笑意半点没达眼底,冷得人发怵。 “是么?” 话音未落,柯允怀掌心骤然扣住她的下巴,指腹狠狠陷进细腻的皮肉里,將人猛地按在冰冷的墙面上。 动作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柯少爷!” “老板!!” 林舟迅速按住柯允怀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道:“老板。” 芸司遥刚刚说的那些话,精准的扎在柯允怀最忌讳的地方,比任何嘲讽都刺耳。 是明知故犯的挑衅,更是把那层见不得光的关係,轻飘飘摆在了檯面上。 还没进门,就敢公然挑衅。 柯允怀低下头,两人呼吸骤然交缠——他身上冷冽的雪鬆气息,混著她身上清透的月麟香,在逼仄的空间里撞出灼热的张力。 “你还没进门呢,芸小姐。”他说。 芸司遥手里的香檳倾倒,泼到了他身上。 她抬眼直直撞进柯允怀眼底,唇边勾起抹极淡的笑。 “小柯,你弄疼我了。” 柯允怀的脸逼得极近,眼底翻涌著阴鷙的疯戾,声音却压得极低,“芸司遥,我警告你,別拿那一套噁心我,更別妄想——” 身后传来轮椅碾过地板的“軲轆”声,缓慢、平稳。 “柯允怀,鬆手。” 柯振宏推著轮椅过来,冷冷地看著儿子。 “……我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柯允怀指腹带著点薄茧,不偏不倚的在芸司遥下唇狠劲的碾磨,將她口红擦出来了一点。 红脂晕在苍白唇瓣边缘,像被人蓄意搅乱的春色。 “我不过是和芸小姐友好互动,”他慢悠悠的收回手,耸肩,笑道:“她还泼了我一身的酒。” 柯振宏紧绷著脸,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 芸司遥偏过头,透过柯允怀紧绷的肩线看向轮椅上的人,刚才唇边的淡笑早敛了去,只剩恰到好处的苍白与委屈,轻声道: “我没事,”她抬手擦去蹭出的口红,声音轻而慢,“小孩子闹脾气,跟我闹著玩的。” andy:“……” 林舟:“……” 柯允怀:“……” 柯振宏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指抵著扶手,目光扫过四人,“柯允怀,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柯允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西装內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齐的暗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著指尖。 ——仿佛方才碰过的是什么脏东西。 芸司遥走上前,握住柯振宏的轮椅把手,道:“柯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柯振宏面对她,脸上神色稍霽。 “里面闷,出来透透气,顺便来看看你。” 柯允怀在一边听得噁心。 他懒得再看这假惺惺的场面,转身就走,脚步又沉又快,带著毫不掩饰的厌烦。 刚走两步,手腕忽然被人极轻地碰了一下。 力道太浅,快得像错觉。 柯允怀脚步一顿,侧眼瞥去——芸司遥正扶著轮椅,背对著他,低头跟柯振宏说著什么。 她侧脸的弧度柔和,下頜线收得清雋又嫵媚,透著难以言喻的靡丽惊艷。 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做过。 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心里,却多了张叠得极小的纸条。 柯允怀出了大厅,晚风卷著寒意扑过来。 林舟道:“老板,您刚才不应该衝动,老爷子那边……” “我知道。”柯允怀打断他。 他径直走到廊下的阴影里,指尖在西装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唇角。 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映亮他冷硬的下頜线,烟雾缓缓漫开,模糊了眼底的情绪,“……柯振宏没几天可活的了。” 林舟点头,道:“在这种时候,您更要谨慎。” 柯允怀对自己养父情感並不深,他更像自己的老师,教他商场规则,授他权术谋略,而不是一位父亲。 柯振宏无嗣,年轻时战友意外死亡,独留下柯允怀一个孤儿,他便將柯允怀收养,当作未来继承人培养。 柯允怀从未体验过亲情,他也不在乎父爱,彼此不过是各取所需。 他早早摸清了这场关係的本质,收起所有无关的情绪,凭著狠劲和天赋,在成年后硬生生將柯家的版图扩了一倍,成了外人眼里“最合格的继承人”。 两人之间维持著微妙的平衡,直到芸司遥的出现,这份平衡彻底碎了。 当年芸司遥在学校里就是出名的交际,换男友如换衣,靠著几分姿色周旋在不同男生之间。 而现在,她通过他大学同学这层身份,认识上了柯振宏,还妄想让他叫她一声…… 柯允怀吐出一口烟,指腹无意识摩挲著掌心的纸条。 菸蒂烧到指尖,他才猛地回神,烦躁地將烟摁灭在廊柱上。 他本想直接將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指尖刚要用力,不知想起什么,动作却顿住了。 夜色中,柯允怀垂著眼,打开了皱巴巴的纸条。 字跡潦草却娟秀,只有一行字: 【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小柯。^_^】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4) 『芸司遥』和柯振宏严格来说什么关係也没有。 柯振宏在追求她。 而『原身』深知,对付柯振宏这种见惯了主动示好的富豪,若即若离才是最稳妥的拿捏。 她从不会直白接受他的馈赠,价值不菲的珠宝会笑著推回去,只收下他隨手递来的一支红玫瑰;也从不会黏著他要陪伴,他约她吃饭,十次里总有三次她都会以“工作太忙”为由婉拒。 她从不提“喜欢”,也不拒人千里,就像悬在柯振宏面前的一根胡萝卜。他往前一步,她便退半分,他若想抽身,她又会不经意间靠近。 就在这场拉扯即將收网的前一夜,『原身』没等来柯振宏的表白,意外心梗死亡。 芸司遥不可能和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在一起。 原身接近他,也不过是图钱。 柯振宏指尖轻叩轮椅扶手,转头看向芸司遥,道:“小遥,没被嚇到吧?” 芸司遥摇头,伸手扶住柯振宏轮椅把手,稳稳推著他往私人拍卖场的vip包厢走。 柯振宏如今也有四十多岁了,鬢角虽染了点薄霜,却衬得那张脸更有沉静的质感,眼角的细纹极淡,半点不显老態。 “待会儿看上什么,直接举牌就行。”柯振宏忽然开口,语气温和平缓,“不用管价格。” 显然,他没打算再和芸司遥多提养子的事。 毕竟如今的柯允礼,早已不是他能隨便拿捏的时候,连他这个养父都要忌惮三分。 芸司遥笑了笑,很自然的迴避了刚才的小插曲,道:“谢谢柯先生,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说话间,包厢门已在前方。 侍者早早候著,见两人过来,立刻躬身推开厚重的木门,声音恭敬:“柯先生。” 柯振宏点点头。 场內灯光骤然暗下,唯有展台中央亮起一束聚光。 拍卖会的压轴品被缓缓推上台,那是条名为“星落”的钻石项链,价值百万。 “『星落』全球仅三件,起拍价,三百万!”主持人的声音带著刻意拔高的煽动。 话音刚落,台下举牌声便此起彼伏,价格如潮水般飞速攀升,眨眼间就衝破了六百万。 柯振宏看了看那项链,觉得那抹红衬芸司遥的肤色正好。他没再等场內竞价,直接抬了抬下巴,对身旁的助理低声吩咐了句。 助理立刻上前,对著传声筒沉声报出价格:“三千万。” 这正是本场拍卖的封顶价。 场內瞬间鸦雀无声,连主持人都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高声落槌:“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三次!成交!恭喜柯先生!” 柯振宏收回目光,对助理道道:“让他们直接送上来吧。” 他又看向芸司遥,说:“刚好配你今天的裙子。” 『星落』项链被侍者小心捧起,送往包厢。 芸司遥望著窗外逐渐安静的拍卖台,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我很喜欢。”她伸手轻轻拂过项链边缘。 【叮——恭喜宿主触发支线任务,贪慕虚荣的拜金女。】 【任务要求:1. 十分钟內,通过社交平台发布“星落”项链相关动態,配文需体现对奢侈品的追捧及对柯振宏財力的炫耀,且不能屏蔽任何人。】 【2. 动態评论区需回復至少三条“羡慕”类评论,语气需傲慢且带有隱秘炫耀感。】 【此类任务每隔三天就要进行一次,请努力完成任务,维持好您的人设吧~】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5) 柯振宏听她说喜欢,笑了笑,微蹙的眉彻底舒展开。 “……喜欢就好。” 十分钟內就要拍照发朋友圈,这时间也太赶了。 芸司遥不再耽搁,走到窗边,借著窗外暖黄的灯光给项链拍了几张照片。 她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调整著角度避开周围的人影。 柯振宏坐在沙发上,將她这一连串小动作尽收眼底,眉梢微挑,倒有些意外。 但他脸上没露半分反感,只温声开口:“光线不够吗?要不要去书房拍,那里的顶灯亮些。” 芸司遥手一顿,抬头时正好撞进他温和的目光。 “不用了柯先生,这里就好,拍几张能用就行。” 柯振宏没再坚持,“你很喜欢珠宝?” 芸司遥语气坦诚得近乎直白:“喜欢,我喜欢贵的。” 这话让柯振宏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抹真切的诧异。 在他印象里,芸司遥向来安静內敛,从不会主动说自己喜欢什么,更不会这般直白地袒露“物质”。 从前她收他的礼物,总会先红著脸推辞两句,哪怕眼底藏著欢喜,也只会小声说“太贵重了”,非要他再三劝说才会收下。 柯振宏指尖抵著唇角,压下眼底的笑意,故意逗她。 “只喜欢贵的?要是我送些便宜的小东西,你就不喜欢了?” 芸司遥拿著手机的指尖顿了顿,她没有直接否认,只慢悠悠晃了晃颈间的项链。 “看情况吧。” 柯振宏盯著她看了半晌,闷闷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芸司遥见状,立刻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可他没接,摆了摆手,又缓缓落回膝上。 柯振宏是个聪明人,商场上的人心叵测见得多了,早就活成了人精。 芸司遥態度的变化他怎会看不破。 他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你有话和我说吧。” 芸司遥在他对面坐下,说:“確实有一点。” 柯振宏喉间的痒意还没散,却没再咳嗽,只哑著声问,“你说,我听听。” 包厢內的人识相的退了出去,將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芸司遥想了想,看著他的脸,道:“柯先生。” “嗯?” “这几天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们或许……”芸司遥:“不太合適。”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哪里不合適?”柯振宏的声音很低,明明坐在轮椅上,却有一种隱形的压迫感,“我追你,让你感觉到不舒服了吗,小遥。” 芸司遥:“不是不舒服,您很好,成熟、周全,挑不出半分错处。只是我给不了您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一段婚姻,一段为生活调剂的感情。 柯振宏抬眼望她,眼底的探究化作沉沉的墨色,“……小遥,你嫌弃我年龄大么?” 芸司遥用著心里早已打好的草稿,道:“我们的年纪、圈子,甚至……对感情的理解,都差得太远。您身边该是更端庄、更能帮衬您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柯振宏咳了两声,指腹擦过唇角,“是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气直白又冷冽,“还是因为……你知道我快死了?” 芸司遥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了下来。 “我要走,不是因为您的身体。” 她如果答应和柯振宏在一起,免不了以后的亲密接触。 有了柯太太的名头,她第二个任务更难展开,还不如一次性说开。 她太清楚柯振宏这种男人的心思了, 说柯振宏多爱她,未免太抬举这份关係。 男人么,得到手了反而会厌倦。 新鲜感一过,恐怕连多看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他这样的上位者,感情从来只是生活的点缀,而不是全部。 真正能让他记掛、让他失控的,不是温顺的“玩物”,而是狠狠踩中他骄傲的“落差”。 柯振宏这辈子习惯了掌控一切。 从商场上的对手,到身边人的去留,他都攥在手中,更何况是一个他瞧上的女人。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寧愿选柯允怀也不要他,这份挫败感,才会像根刺,扎进他心里拔不掉。 (再说了,这种关係在番茄不准写。) 柯振宏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封面上“遗嘱”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疼。 “我可以改遗嘱,在我死后,名下一半的財產都留给你。”他的声音很轻,平静,“这样,你还要离开吗?”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柯振宏的半份家產,足够任何人彻底摆脱底层,一步踏入云端,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芸司遥只是垂著眼没有说话。 柯振宏在试探她,这遗嘱改不改还两说,要是她此刻鬆口反悔,別说財產,恐怕连自身都不保。 沉默就是变相的回覆。 柯振宏脸上最后一丝温和也褪去。 他早已过了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年纪,商场摸爬滚打多年,心早被磨得冷硬。这么多天下来,他確实对这么个『小玩意』上了心。 芸司遥这点『不识抬举』,就像根针,轻轻扎在他心上,说疼也不疼,反倒勾出了几分久违的兴致。 柯振宏的自尊和自傲不允许他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於是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成年人做选择,最重要的就是拎得清后果。” 他抬眼,目光沉沉地锁著芸司遥,没了半分之前的纵容:“你真的想清楚了?” 芸司遥点头。 “是的,柯先生。” 柯振宏喉结动了动,转过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她,只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开口:“你走吧。” 芸司遥没再多说,拎起东西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从兜里掏出那条星落项链。 “柯先生,这个……” 柯振宏没回头,声音冷硬如铁:“送你了,就没有要回去的道理。” 芸司遥心头一松,正合她意。 她还需要用这条项链完成任务。 “谢谢柯先生。” 柯振宏听著脚步声逐渐远去。 玄关的门“咔嗒”一声合上,很轻。 ——她真的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柯振宏指尖的力道骤然收紧。 他原以为芸司遥会再犹豫片刻,会回头看他一眼,哪怕是流露出半分不舍,他或许都会推翻方才所有的冷淡,再给她一次机会。 毕竟她年纪小,不懂这些財富的意义,他身为长辈,可以多几分纵容与宽恕,偶尔纵容一点她的小脾气…… 可她没有。 芸司遥离开脚步乾脆利落。 柯振宏猛地抬眼,望向空荡荡的门口。 她居然…… 真、的、走、了。 * 芸司遥飞快编辑文案,指尖敲击屏幕的速度极快。 发这条朋友圈不能屏蔽任何人,她盯著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头像,点进了“柯振宏”的聊天界面。 没有丝毫犹豫,她按下了“刪除联繫人”的按钮。 【確认刪除。】 芸:【今晚的小收穫~『星落』果然名不虚传,谢谢柯先生[爱心],说起来上次在梵克雅宝看的项链还是太素了,果然还是这种级別的珠宝,才配得上重要场合~】【图片】【图片】【图片】 这些文案还是她结合原主之前发的朋友圈模仿出来的。 配图发出的瞬间,评论区立刻涌进几条『名媛姐妹』的追捧。 【天!是全球限量的『星落』!姐姐也太幸福了吧!】 【柯先生也太大方了,几百万的项链说送就送!】 芸司遥问系统,“我现在要怎么回?” 系统道:“鑑於您是第一次,这次的回覆就由我来帮您做个示范,下次您就要自己来了。” 芸司遥眯了眯眼,心理预感不妙。 她低下头,发现系统已经快速挑了几个人回復。 芸:【还好啦,主要是柯先生说衬我今天的裙子~上次他送的那套祖母绿首饰还没拆封呢[偷笑]】 芸:【顺便一提,项链不是几百万,而是三千万呢。[偷笑]】 芸:【羡慕的话努力赚钱呀,这种级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这哪是『拜金女』,这简直就是『欠抽』。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6) 系统:“不用感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你这回復也太……”芸司遥咬牙,声音压得极低,“就不能稍微收敛点?別人看了都得把我当成神经病。” 她攥著手机,盯著屏幕上那三条自己都觉得刺眼的回覆,再看那三个被系统“精准选中”的评论者。 她们无一例外,没一个回復她的。 芸司遥翻了翻自己往期的朋友圈,就像在看一本精心编排的“名媛生活图鑑”。 有在三亚私人海滩的日落、在巴黎老佛爷的购物袋、在马术俱乐部的骑手装……每一条都带著恰到好处的精致和漫不经心。 私人海滩是她网上找的图片,马术俱乐部是她跟其他『小姐妹』拼的会员。 照片拍完,她就得匆匆脱下骑手装,赶去下一个“打卡点”,忙得跟陀螺似的。 芸司遥关了手机,不再去看那些闹心的评论。 她跟柯振宏『分手』,估计很快就会传开。 柯允怀那么厌恶她,估计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 芸司遥靠在沙发里,指尖轻点手臂,望著窗外渐暗的天色,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著下一步。 * 私人別墅。 浴室的磨砂门还氤氳著白雾。 柯允怀擦著湿发走出,黑色浴袍松松系在腰间。 水珠顺著流畅的下頜线滑进领口,没入肌理分明的胸膛。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视线又瞥到了芸司遥留下的那张纸条。 【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小柯。^_^】 柯允怀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带著刚洗完澡的燥热都散了大半。 他迅速抓起桌上的纸条,动作嫌恶地扔进垃圾桶里。 ……芸司遥喜欢他? 想到这里,柯允怀踢了一脚垃圾桶,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浑身的不適感瞬间翻涌上来。 柯振宏虽跟他没有半点血缘关係,但名义上也有所牵扯。 芸司遥喜欢他? 柯允怀转身去够桌上的水杯,冰凉的杯壁贴上掌心,才勉强压下那股生理性的膈应。 他喝完水,拿起手机,想起早年在大学小组活动上,曾被导师硬拉著加过芸司遥的好友。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给她设置的“仅聊天”,丟在好友列表最末尾的角落,从不点开她的朋友圈,更谈不上留意她的动態。 要不是芸司遥凭藉著和他大学同学的身份,踩著他勾搭上柯振宏,他几乎要忘了列表里还有这么个人。 柯允怀点进与她的对话框。 界面乾净得只有系统默认的“你已添加对方为好友”提示。 鬼使神差地,柯允怀点进她的设置,犹豫两秒,终究还是解开了仅聊天限制。 页面刷新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动態涌了出来。 芸司遥每隔三天就要发一次朋友圈,內容翻来覆去离不开三样:高级餐厅的定位、闪著logo的包袋,还有磨得面目全非的自拍。 明明本人长得不错,偏偏p图审美很差,几张磨皮过度的自拍,尖下巴戳得人眼疼,活脱脱一副“蛇精脸”。 柯允怀眉头拧紧。 三小时前,她刚发布一条新的动態。 柯允怀一目十行的掠过文案。 谢谢柯先生的礼物[爱心]……果然还是这种级別的珠宝,才配得上重要场合~ 【图片】【图片】【图片】 还有她回復了他们的一个共友。 芸:【羡慕的话努力赚钱呀,这种级別的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柯允怀猛地將手机倒扣,按在了桌子上。 他指腹用力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连带著眉心都拧成了死结。 早就知道芸司遥的肤浅、爱慕虚荣,真切实感的看到又是不小的衝击。 ……柯振宏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他深吸口气,终是耐著性子把手机翻了回来,指尖划著名屏幕往下滑。 下面几条动態果然没让人“失望”。 高级餐厅的餐桌特写、限量包袋的吊牌懟脸拍,什么贵就发什么。 像极了街边橱窗里只懂堆砌珠宝的劣质模特,空有浮夸的外壳,內里却贫瘠空洞。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7) 柯允怀眼底的冷意渐渐沉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平静。 他本想退出,手指一翻,竟又落回了第一条动態。 这条动態是有些模糊不清的曖昧的。 柯允怀盯著那行字,喉间忽然滚出一声低嗤,眼底只剩毫不掩饰的唾弃。 芸司遥在纸条上写喜欢他,也没见她对柯振宏放手。 柯振宏能给她的钱,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完,她又怎么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財富。 柯允怀面无表情的盯著那条动態里的项链特写—— 镜头里,芸司遥捏著链扣,指尖泛著淡淡的粉,指甲修剪得乾净圆润,衬得那截手腕纤细又好看。 阳光落在手背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很漂亮。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狠狠掐灭。 荒谬。 他猛地將手机熄屏,黑色的屏幕映出他冷硬的眉眼。 柯允怀感觉自己被下了蛊,疯癲的居然去看芸司遥那无聊的朋友圈。 他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风吹进来,试图驱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 大脑还没放空几秒,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了两下。 是助理林舟发来的消息,文字简短。 【老板,刚得到消息。】 【芸小姐和老爷子分手了。】 【老爷子发了很大的火,旧疾復发,现在正在医院。】 柯允怀盯著屏幕上的文字,自动略过前后两条,视线落在中间。 反覆看了两遍,才確认自己没看错。 分手……? 窗外的蝉鸣、车流声仿佛在这一刻被掐断,耳边只剩下自己骤然变沉的呼吸。 他的动作瞬间僵住。 分手。 芸司遥选择了离开柯振宏。 她真的放弃了。 放弃柯振宏能给她的一切——財富、地位,还有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柯家太太”身份。 她到底想干什么? 柯允怀的手指猛地一颤,攥在掌心的手机没拿稳,“啪”的一声,机身重重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屏幕亮了一瞬,又迅速暗下去。 他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心底翻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那样一个贪慕虚荣、精於算计,连感情都能当成向上攀爬的筹码的人…… 居然真的选择了离开柯振宏。 芸司遥的温和清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他的耳畔。 【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小柯……】 那声音像浸了雪水的碎冰,语调不高,甚至带著点漫不经心的懒。 尾音却像缠绕的丝,轻轻勾过人的耳廓。 “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小柯……” “我喜欢的是你,小柯……” “我喜欢你,小柯……” “小柯……” 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像潮水似的反覆冲刷著他的脑子。 柯允怀猛地攥紧手机,冰凉的机身硌得掌心生疼,他用力闭著眼,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那该死的声音从脑子里挤出去。 可没用。 所有杂音都被过滤得乾乾净净,只剩那句“喜欢你”在空旷的迴响里撞来撞去。 每撞一下,他的太阳穴就突突跳得更狠,连呼吸都跟著乱了节奏。 疯了……真是疯了…… 柯允怀没想到。 芸司遥居然会这么喜欢他。 喜欢到可以为了他,和柯振宏“分手”。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8) “我听说你家老爷子要娶个交际?” 穆泽尘半伏在吧檯边,手肘抵著台面,语气里的八卦都快溢出来,“真的假的啊?这消息要是爆出去,嘖嘖……实在太他妈劲爆了。” 柯允怀没说话,睨了他一眼。 穆泽尘好奇道:“能让你爹都栽进去,难道她长得惊为天人?” 柯允怀冷冷道:“一般。” 穆泽尘不信:“一般还把你爹迷得死去活来?” 柯允怀抬脚就踹:“不会说话就滚。” 穆泽尘趔趄著躲开,嘴里还没个正形:“急什么?我又没说她坏话,我这也是关心你,她年纪和你差不多吧,论辈分,你岂不是得叫她一声小……”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柯允怀冷厉的眼眸抬起,手里的酒杯重重磕在檯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酒液晃出杯沿:“穆泽尘。” 这一声喊得没什么起伏,却让穆泽尘浑身一凛,瞬间识趣地闭嘴,“好好好不说了……” 柯允怀收回视线,朝调酒师抬了抬下巴,要了杯尼格罗尼。 穆泽尘安分没两秒,就又忍不住探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柯家这么大个事儿,老爷子不会玩真的吧?” 柯允怀眉头微蹙。 穆泽尘凑过来,好奇道:“我看了她朋友圈那些照片,一张一个样儿,跟小网红似的,下巴尖得能戳死人,眼睛p得快占半张脸,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样子。” 他问:“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別的过人之处?不然哪儿能进你家门啊……” 柯允怀淡淡道:“你要这么閒,不如回家对著镜子研究研究自己的下巴。” “我下巴?”穆泽尘抬手摸下巴,“我下巴怎么了,多完美。” 柯允怀余光扫过他的脸,补了句,“你那玻尿酸填的下巴,比她p的图还假。” 穆泽尘“嘶”了一声,捂著下巴往后缩。 “嘿,你怎么还带人身攻击?我下巴怎么了?我这叫精致!好得很!” “確实好得很,”柯允怀指尖转著自己的酒杯,眼神都没抬,“硬得能当开瓶器,下次开酒没工具,直接喊你过来就行。” 穆泽尘“嗷”一声跳起来,指著他鼻子:“柯允怀!你要不要这么毒?我这是自然款!医生说跟原生的没差!” 柯允怀:“那医生审美有待提升。” 穆泽尘被堵得哑口无言,愤愤地灌了口酒,“算你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她下了降头,这么护著。” 柯允怀握著酒杯的手一顿,隨后目光凌厉的转向他,重复道:“……我护著她?” 穆泽尘被他这副要吃人似的模样唬得一缩。 “得得得,我护!我护行了吧,是我多嘴!你柯大少的事我不管了还不行?我先走一步,您老慢慢喝。” 话音未落,人已经溜得没了影。 吧檯前瞬间安静下来。 柯允怀盯著空荡的对面座位,眉头皱得更紧。 他坐在吧檯前,不说话,只闷头喝酒。 尼格罗尼一杯接一杯地空下去,琥珀色的液体混著冰块的凉意,渐渐麻痹了他的神经。 不知喝到第几杯,柯允怀垂著眼,忽然瞥见一抹极乾净的白,撞进这片醺然的昏暗里。 芸司遥挎著香奈儿,和几个打扮的枝招展的女人走在一起。 “司遥,你这包是最新款吧?我上次在专柜问,柜姐说要等三个月呢!” 穿著吊带亮片的女人凑过来,指尖碰了碰芸司遥肩上的香奈儿。 “这算什么?司遥可是有门路的人。不像我们,买个限量款还得求爷爷告奶奶。” 芸司遥站在人群中,像一捧误入霓虹的月光。 她的长髮披散而下,取了两缕用白色蝴蝶结卡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柔和的下頜。 一身极简的白裙裹著瘦削的身子。 裙摆下露出的小腿白皙得晃眼,既有未经世事的清纯,又藏著勾人的艷色。 “是呀,好贵呢。”芸司遥茶茶的道:“这是別人送的,我家里还有很多,改天带你们去看。” 几人暗戳戳地酸了一下。 ……太能装了。 这家“wildfire”酒吧是圈子里的顶流,只有超级会员才能进,来的非富即贵。 她们今晚来的目的再明確不过。 ——钓个有钱的凯子。 卷著大波浪的女人涂著大红甲油,手指拨弄著头髮,眼睛瞟向了吧檯的方向,突然“呀”了一声,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人,“你们看那边那个男的——” 几个人顺著她的目光望过去,正好对上柯允怀微垂著冷淡的侧脸。 “天吶,这顏值也太能打了吧?”女人眼底闪著兴奋的光,“看他这穿著,手腕上那表……这身行头最少七位数!” 柯允怀有些醉了,酒精在胃里火烧火燎。 酒吧里震耳的音乐、刺鼻的香水味缠在一起,像团乱麻堵在耳边,那群女人的嘰嘰喳喳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柯允怀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目光越过摇晃的人群,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清亮的眸中。 是芸司遥。 她站在霓虹的光晕里,白裙像团不融於尘的雾。 两人四目相对。 看清她的瞬间,柯允怀酒都清醒了大半。 ……是她。 芸司遥化了淡妆,唇上是清透的粉,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时,又透著股不自知的艷。 白裙,雪肤,柔软,纤细。 柯允怀背脊不自觉挺直,心中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 ……她真疯了吗? 他和养父柯振宏的关係不算好,但明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芸司遥一个无身份无背景的人,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刚和柯振宏“分手”,转头就敢调查他的行踪,跑到这种地方来“示爱”。 柯允怀眉头拧得更紧,垂眸,眼底沉得发暗。 ……她就不怕被柯振宏报復吗? 短暂的惊讶褪去,柯允怀理智缓慢回归,恢復冷静。 或许这就是芸司遥勾引他的手段。 先让自己陷於被动,把姿態做足了可怜,好勾得他动惻隱之心,再顺势攀附上来。 呵。 难不成她还以为自己会帮她? 做梦。 柯允怀抬起眼,发现芸司遥还在盯著他看。 不是无意的扫过,而是实实在在的、从头到脚的仔细打量。 芸司遥的视线落在他的西装领口,又缓缓下移,掠过袖口的腕錶,最后停在他握著酒杯的手上。 被她目光掠过的地方像是溅了火星,细小的、灼人的热度顺著皮肤往深处钻。 柯允怀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指腹攥紧了酒杯,冰凉的杯壁竟压不住那阵突如其来的燥热。 她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大庭广眾之下,用这种充满“爱意”,毫不避讳的眼神盯著他看,连半分掩饰都没有。 ……她装都不装一下的吗? “……” 芸司遥注意到吧檯边有个男人一直在盯著她。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变態,又看了看他的穿著,举止,觉得不像。 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领口处的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 有点眼熟…… 芸司遥盯著他看了几秒,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熟悉的五官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了毫无记忆的一张脸。 她分辨不出来。 是谁呢? 这人看起来认识她。 光看穿衣打扮,他的金钱地位应该不低。 是原身之前钓过的“鱼”? 芸司遥在脑海里翻找原身的记忆。 可搜遍了那些混乱的片段,全是些抠搜的富二代和油腻的暴发户,没一个能对得上號的。 若真有这么高质量的金主,原身早就靠著对方上岸,告別捞女人生,当上豪门阔太太了。 气氛一点点变得诡异,只剩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僵持。 芸司遥眨了眨眼,想著要不要先打个招呼。 毕竟隔了这么远,招招手笑一下,都不用她说话,自然露不出破绽。 於是芸司遥抬起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见男人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东西,眼神骤然沉了下来—— 下一秒,他竟径直转过了头,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的冷漠姿態。 “?” 芸司遥的手僵在半空,只觉得莫名其妙。 穿吊带的漂亮女人道:“靚仔系靚仔,但呢类男人,一眼睇落就好难搞?。” 【帅是帅,不过这种类型的男人,一看就难搞得很。】 芸司遥放下手,笑了笑,用粤语回她。 “系啊,超级难搞。” 她们这些人有自己的“狩猎”目標,像这种浑身是刺、心思难猜,一看就很难接近的超级富二代,她们都不会主动招惹。 “喏,那边卡座戴金链那个,上次直接给陪他的女生提了辆跑车。今晚要不凑上去搭搭话?” 另一人道:“好咯,让给你去,捞一个不值啦,我去看看別的目標。” 她们要的从不是真心,也不贪什么名分,只图看得见摸得著的好处。 钱啊,名牌包啊,房,车…… 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罢了。 周围的『小姐妹』四散开去找目標,芸司遥单独找了个卡座坐著。 她刚和柯振宏“分手”,现在还有钱,不急著找什么“对象”。 其他人沾著她的光才进这个酒吧,如今忙著去找冤大头,自然顾不上她。 芸司遥端起酒杯抿了口,又想起刚刚吧檯上那人冷淡的表情。 ……真是个怪人。 她並没有在意这段小插曲,拿出手机,滑动屏幕,开始根据人设打卡拍照。 这家藏在顶楼的酒吧,墙面是整块的冷调玻璃,窗外是半个城市的霓虹灯火,连侍应生都穿著定製的丝绒马甲。 空气中飘著昂贵的木质香调。 柯允怀手里握著酒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芸司遥主动上前来搭訕。 他稳稳的坐在吧檯边,心想她真是手段高超。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炉火纯青,难怪能让柯振宏神魂顛倒。 確实够厉害。 柯允怀在吧檯边又坐了足有十分钟,喝了五杯酒,耐心逐渐告罄。 他將酒杯放下,眼角余光不经意往后一瞥。 芸司遥正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指尖轻轻搭著杯沿,面前围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其中一个微微俯身,手机屏幕亮著递到她面前,似乎是想加她的联繫方式。 距离隔得太远,酒吧音效很吵,柯允怀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看到芸司遥似乎在笑,眉眼弯弯,灯光落在她发梢,晕出极其迷人的魅力。 柯允怀的指尖骤然收紧,玻璃杯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身为男人,柯允怀太懂那眼神里的东西。 是毫不掩饰的打量,是带著侵略性的欲.望。 他们想c她。 她居然还笑得那么好看。 柯允怀喉间发紧,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9) 柯允怀在吧檯边又坐了足有十分钟,喝了五杯酒,耐心逐渐告罄。 他將酒杯放下,眼角余光不经意往后一瞥。 芸司遥正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指尖轻轻搭著杯沿,面前围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其中一个微微俯身,手机屏幕亮著递到她面前,似乎是想加她的联繫方式。 距离隔得太远,酒吧音效很吵,柯允怀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能看到芸司遥似乎在笑,眉眼弯弯,灯光落在她发梢,晕出极其迷人的魅力。 柯允怀的指尖骤然收紧,玻璃杯被攥得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身为男人,柯允怀太懂那眼神里的东西。 是毫不掩饰的打量,是带著侵略性的欲.望。 他们想c她。 她居然还笑得那么好看。 柯允怀喉间发紧,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来。 那两个来搭訕的男人走近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先一步蔓延开来。 闻得人有些发闷,芸司遥不喜欢。 “加一个吧,”男人开口道:“我家里做影视方面的,看你的外形条件很符合,保准能帮你搭上线,就算做不成,交个朋友也好。”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芸司遥微微牵唇,带著几分疏离的客气。 “不用了,谢谢。” 旁边的人跟著笑,“这么好的酒,一个人喝多闷?楼上有专属卡座,要一起玩吗,酒隨便点。” 芸司遥摇头,道:“抱歉,我还在等人。” 两人对视一眼。 芸司遥看著温和,可话里话外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半分余地都不留。 这家酒吧进出都是会员制,来这里玩的非富即贵。 他们当惯了高姿態,或许会试探,却绝不会做那种强人所难的蠢事。 失了体面,也犯不著。 “那好吧,很可惜,”男人笑道:“等人也不耽误加个好友吧?就算今天不一起玩,以后再碰见,可以约著一起。”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刻意了。 芸司遥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拿出手机,用几乎不上的小號加了他们。 二维码扫过,好友申请秒通过。两人倒还算识趣,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刚放下手机,冷不丁撞进一道沉沉的视线里。 男人坐在斜对面的吧檯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眉峰微蹙,周身的气压低得有些反常。 明明身处喧闹的酒吧,却像独自圈出了一片冷寂的空间。 ……吧檯边那个奇怪的男人又在看她。 芸司遥数不清是第几次撞见他在偷看。 男人盯著她,却不说话,也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莫名其妙。 芸司遥眉头轻蹙,指尖摩挲著酒杯。 她索性將手里的酒杯往他方向虚虚扬了扬,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的手生得细巧,手腕纤细。 抬杯时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腕骨。 指甲修剪得乾净,只在指尖留了点圆润的弧度。 动作礼貌疏离,挑不出任何错处。 柯允怀的视线却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方才那一眼太晃人。 她指尖的粉、腕骨的弧度,甚至抬杯时细微的动作,都像细小的火星,猝不及防落在他沉寂许久心臟。 柯允怀二十多年一直忙於工作,很少来娱乐场所,对男女之事没有丝毫兴趣。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性冷淡。 偶尔的衝动证明他虽冷淡,但绝不是什么性-无能。 柯允怀从未对女人有过任何反应,觉得这种交换-体-液的事情很骯脏,还没赚钱和权利带给他的感官刺激大。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柯允怀听说过酒吧的“规矩”。 穆泽尘之前拍著他的肩调侃,说在这种地方,女生主动抬杯示意,就是“给信號”的意思,说明愿意更进一步,甚至发生点什么。 如果看对眼了,就点一杯酒,走过去和她一起喝。 当时他指尖夹著烟,漫不经心地听著,直到穆泽尘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著点狎昵的笑意,曖昧暗示: “后面的事……你要么去卡座,要么直接出酒吧门,找个地方就能办,要不要试试?” 柯允怀觉得他噁心且俗气,低声让他滚,別烦人。 可此刻…… 柯允怀掌心握著酒杯,喉结狠狠滚了一圈。 ……芸司遥刚刚看他的脸,超过了十秒钟,並且在他回望时微笑。 极具『暗示性』。 这些都和穆泽尘跟他说的『规矩』对上了。 柯允怀心臟跳得彻底乱了章法,每一下都撞得胸腔发疼。 芸司遥……似乎在勾引他。 这个认知像团火,“轰”地烧进脑子里。 柯允怀捏著酒杯的手紧了紧。 他再也受不了身体突如其来的燥热。 那股热从心口往外冒,顺著血管烧到四肢。 他感觉是因为自己喝了太多酒,酒劲上来了身体才热的。 太久没碰过酒,连这点度数都扛不住了。 柯允怀站起身,拨通助理电话,声音带著沉哑: “十分钟內,到『迷迭香』门口来开车。” “是,老板。” 柯允怀鬆了松领带,金属领夹被拽得发出轻响。 松垮的领口露出一小片冷白的皮肤。 他绝对,不可能,会被芸司遥这种拙劣的勾引手段吸引住。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0) 柯允怀看也不看芸司遥,转身,长腿一迈,带著一身未散的低气压,径直往门口走。 门口停著一辆低调的商务车。 柯允怀拉开车门,直接坐进了车里。 “老板,给。”助理递来一瓶冰水。 柯允怀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那阵因她而起的失控。 “老板,等下回老宅还是公寓?”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柯允怀靠在椅背上,闭著眼,脑海里却反覆闪过那截皓白的腕骨。 他沉默了几秒,“先在这等会儿。” “好的,那就……”助理下意识接话,隨即反应过来,“啊?” “听不懂?”柯允怀看向他,目光扫过去时带著几分冷意,“在这等著。” 助理连忙点头:“懂、懂了!” 柯允怀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 车厢里的冷空调开得足,可心底那股躁意又冒了上来,像根细刺,扎得他莫名烦躁。 芸司遥勾引他,凭什么最后躲的人是他? 柯允怀眉峰骤然蹙紧。 他跟芸司遥根本不可能,不说她曾是他养父的女伴,就算没有这层纠葛,他也绝不会看上她这样虚荣贪財,只想著傍大款的人。 等芸司遥从酒吧出来,他就跟她说清楚。 警告她不要再缠著,更不要打探他的行踪,试图勾引他,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助理从后视镜里瞥见老板冷著脸沉思,大气都不敢出。 他悄悄把车內的音乐调得更低了些。 老板喝酒散心怎么散出一身火气。 谁又招他了? “……”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酒吧內,震耳的音乐迎面而来。 芸司遥看著那人离开,连看都没看她,心里的疑惑更甚。 她將空酒杯往吧檯上一放,杯底与台面碰撞出轻响,微微眯起了眼。 这人不会是“原身”什么仇人吧? 芸司遥指尖划开手机,点开好友列表往上翻,从备註“张总”的油腻老板,到只聊过一次的酒保,能想到的、原身可能得罪过的人都过了一遍。 脸盲症就是这一点不好,想找『债主』都对不上號。 她轻嘖一声,很快就放弃了这无用功。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 最起码刚才那人除了无视,没別的动作。 就算从前真闹过什么不愉快,估计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犯不著费神琢磨。 同行的名媛们早已寻到各自的伴,笑著打过招呼后,便三三两两地挽著人离开了。 芸司遥不喜欢喧闹嘈杂的环境。 她將杯底最后一点残酒饮尽,便拿起包起身,循著出口走了出去。 夜风格外凉。 芸司遥低头点开打车软体,指尖在屏幕上反覆刷新著附近的车辆。 “芸司遥。”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芸司遥抬起头,看到一张清晰且陌生的脸。 她视线扫过男人身上那件质感极佳的衬衫,后知后觉地认出,这正是方才在吧檯边,两次无视她,又偷看她的那个“怪人”。 柯允怀低下头,发现了她的视线落点。 衬衫的领口竟鬆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和大片肌肤。 她在看他裸露的皮肤。 柯允怀呼吸一滯。 他迅速向后退了半步,一手捂住自己衬衫领口。 芸司遥就这么喜欢他,连他不小心露出来的皮肤都…… ——太不知检点了。 柯允怀给自己扣上扣子,声音冷冽,“你在看什么?” 到底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怎么能这么隨便。 芸司遥回过神。 她脸盲,当然只能凭藉穿著服饰来分辨人。 “请问,你……”是? 柯允怀冷冷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们不可能。” 芸司遥:“?” 柯允怀看著她微怔的表情,心里涌现出更燥烈的麻意。 被他这么直白的拒绝,芸司遥估计得伤心好一阵。 柯允怀冷著脸,心里却在想。 芸司遥喜欢他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比起又老又没用的柯振宏,明显是他更胜一筹。 柯允怀:“收起你那点心思,不要再来烦我。” 他转身上车,全然不管身后芸司遥是什么反应,拉开车门的动作利落乾脆。 助理早已候在驾驶座,见他上车,立刻恭敬地问。 “老板,现在回老宅吗?” 话音落下,车厢里一片沉默。助理偷偷用余光瞥了眼后座的人。 他刚才眼观鼻鼻观心,强忍了好久的八卦之心在看清来人后,达到了顶峰。 从酒吧里出来的人,他认得。 是芸司遥。 柯振宏,柯家老爷子的前『情人』。 助理在宴会上见过她,彼时她跟著柯振宏出席晚宴。 一身素白裙子,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优雅大方。 柯允怀是个高度自律,洁身自好,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他向来厌恶那些攀附权贵、靠著关係上位的人。 而芸司遥恰好就是他最討厌的那类人。 偏偏就这么撞在枪口上了。 “回老宅。”柯允怀身体往后靠向椅背,指尖搭在膝盖上。 “好的。”助理应声,不敢再多想。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的喧囂。 柯允怀侧过头,目光落在那片单向透光的后窗玻璃上。 窗外,芸司遥还站在原地,身影在霓虹灯光里显得有些单薄。 长发柔软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像只被丟在原地的小猫。 柯允怀的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刚才的话或许说得太重了。 * 芸司遥看著那人远去的车,半晌,才低骂一句,“神经病。” 她低头看向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有些意外——【柯振宏】。 消息內容简短直白:“后天是我的生日,你会来吗?”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1) 第二天。 早晨,天蒙蒙亮。 柯允怀睁开眼,窗外的光线透过纱帘漫进来。 他习惯性地挪了挪腿,刚要翻身坐起,动作却猛地一僵。 …… 柯允怀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昨夜梦里的画面瞬间撞进脑海:尼格罗尼的苦香、芸司遥被吻得泛红的唇,他扣在掌心、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腕…… 所有隱秘都在此刻有了落点。 柯允怀就著这个姿势僵了片刻,直到窗外传来几声鸟鸣,才哑著嗓子低骂了声。 ——他怎么会梦到这些。 柯允怀后背的汗浸透了薄衫,贴在皮肤上又凉又闷。 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股縈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气味。 可毫无作用。 柯允怀翻身下床,视线刻意避开床榻上的狼藉,径直走向浴室。 玻璃门被猛地拉上,冷水哗哗浇下,梦里的画面反覆衝撞著脑海。 水流顺著他的下頜线往下淌,滑过肌肤。 “……”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浴室里的水声才终於停下。 柯允怀站在洒下,把自己浑身上下搓洗了一遍又一遍,皮肤被冷水激得泛著红,却还是觉得不够。 他关掉水,扯过浴巾裹住身体,抬头看向镜中。 水珠顺著发梢滴落,眼底的情-潮已褪得差不多了。 柯允怀盯著镜里的人影,喉结滚了滚,突然生出一种尖锐的厌烦。 梦境中的他恶劣又强势,简直就像个被本能yu-望操控的蠢货。 柯允怀抬手抹了把脸,掌心蹭过皮肤,却压不下眼底翻涌的烦躁。 他走出浴室,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那张凌乱的大床上。 柯允怀两步跨过去,伸手攥住被角,轻轻一扯。 床单瞬间散开来,被他毫不留情地扔到墙角,像丟弃一件沾了灰的垃圾。 柯允怀指尖在烟盒里摸索半天,抽出支烟。 打火机“咔噠”响了好几次,火苗才勉强稳住。 烟雾迅速漫开,裹住他冷雋的轮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只不过他梦境中模糊不清的对象换成了芸司遥的脸而已。 这是正常的。 正常的…… 柯允怀闭了闭眼,呼吸微沉的想。 不。 这不正常。 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正常』。 眼底最后一点自欺欺人也散了。 从前的二十多年,柯允怀从未有过『伴侣』,更不用提幻想对象还是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偽名媛拜金女。 柯允怀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计划著过段时间去拳馆练拳,用体力运动来消耗掉这过剩的精力。 芸司遥的手段实在是高超。 这招以退为进,反守为攻,最是拿捏人心。 柯允怀低下头,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將她的好友权限又设置成了“仅聊天”。 他需要足够的时间冷静。 不能再看这些干扰勾引他的东西。 一楼,餐厅。 柯振宏早已在餐桌边上坐著了。 他们这辈人本就觉少,早睡早起。即便昨晚熬了整宿,清晨还是按捺不住醒了。 住家阿姨看见柯允怀下楼,笑著招呼。 “允怀回来了?快下来吃饭,我给你准备了烤麵包和咖啡,都是你爱吃的。” 柯允礼頷首示意。 “谢谢张姨。” 他的视线扫过餐桌,目光在柯振宏脸上时顿了顿。 柯振宏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淡淡开口:“昨晚睡得好么?” 他眼下掛著圈淡淡的青黑,分明是熬了半宿的模样。 柯允怀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没休息好。 因为芸司遥。 柯振宏这种对情感冷漠疏离的人,却偏偏对芸司遥上了心。 芸司遥毫无徵兆的断崖式离开,柯振宏一时无法接受,却又捨弃不了面子,说出挽留的话。 他就这么端著姿態等,等芸司遥主动回头找他,却一直没有得到,信息也没等来半条。 直到那份故作的镇定彻底绷不住,才用生日充当藉口,邀请人来老宅庆贺。 柯允怀收回视线,拉开椅子坐下,才回答刚才的问题。 “还行。” 柯振宏还保留著年轻时的习惯,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捏著份报纸。 另一只手还夹著支钢笔,时不时在纸面空白处圈点几笔。 柯振宏:“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柯允怀平静回道:“看你在忙。” 柯振宏沉默片刻,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柯允怀是晚上才回来的,那时候他能忙什么? 无非是关在书房里,对著芸司遥的照片出神发呆。 “几点到的。” 柯允怀咽下口中的食物,道:“家里不是有监控吗,九点。” 九点…… 刚好是他还在书房的时间。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目光沉沉地落在柯允怀身上:“你都看到了?” 柯允怀岿然不动,半晌,他才缓缓抬眼,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 “嗯。” 气氛再次沉了下来,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 餐厅內的佣人陆续离开。 柯允怀像是没察觉周遭的变化,依旧慢条斯理地用餐。 柯振宏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眉头微皱。 十分钟用餐时间很快结束。 柯振宏喝了一口咖啡,道:“后天的家宴,我会再邀她过来。正好,有些事也该宣布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柯允怀切麵包的手骤然顿住,刀刃嵌在鬆软的吐司里,留下一道深痕,没说话。 “柯允怀,”柯振宏放下咖啡杯,“家宴不是让你耍脾气的地方。別像上次那样,毫无尊重,半点分寸都没有。” 他抬眼看向柯允怀,不轻不重的放下咖啡杯,提醒。 “她是你未来的长辈。” 长辈…… 柯允怀一下就没了胃口。 他抬起头,对上养父平静冷漠的脸。 “……分寸?” 柯振宏眉头微蹙,道:“我也不指望你叫她一声芸小姐了,连最起码的尊重你都没做到,这些年,你在英国学的礼仪都白学了吗?” 柯允怀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淡:“我並不觉得我不尊重她。” 他目光扫过柯振宏保养得宜的脸。 若不是知晓真实年龄,任谁都会以为他不过三十出头。 柯振宏对芸司遥是真的上了心。否则以他的骄傲,怎么可能邀请一个拒绝过自己的人。 若非芸司遥主动离开,柯家太太的位置,说不定真就落在她头上了。 “她和我同龄,甚至比我还小一岁,算什么长辈。”柯允怀拿餐巾纸按了按嘴角,道:“这就是我对同龄人的態度,我没有比我还小的长辈,更不可能让她进家门。” 柯振宏眉头拧成死结。他早知道养子反感芸司遥,却没料到他这么抗拒。 “柯允怀,你……” 柯允怀站起身,椅子腿拖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他俯身,目光沉沉地锁著柯振宏,一字一句道:“柯先生——” “你们早就『分手』了,不是吗?” 柯振宏脸色倏地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她和你根本没有在一起,”柯允怀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宛如直白的刃,“你要在家宴上宣布的事,问过她的意见吗?” 柯振宏胸口剧烈起伏著,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柯允怀!” 他感觉自己被深深的冒犯了,胸腔里像有团野火在疯狂燃烧。 柯振宏將手里的咖啡杯猛地砸向他! 咖啡溅起的白汽还没散开,柯允怀已侧身往后一躲。 整杯液体擦著他的肩砸在身后的墙上,褐色的咖啡液顺著墙面流下。 瓷杯“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柯允怀垂眸,掸了掸肩头溅到的几滴咖啡渍,声音里没半分波澜。 “还需要张姨再给你泡一杯么?” 柯振宏胸膛剧烈起伏,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柯允怀走近,抬手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尚冒著热气的咖啡。 没等柯振宏反应,手腕一倾,整杯咖啡“哗啦”一声,尽数泼在了对方脚边的地板上。 “……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他放下空杯,重重掷於柯振宏面前。 空杯与桌面碰撞发出“当”的脆响。 柯允怀目光终於抬起来,落在对方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柯先生,您的生日宴上再见。” 话音刚落,他没再看柯振宏骤然变化的脸色,转身径直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砰”的一声。 关门声在餐厅內久久不散。 柯振宏一手撑著桌面,身子佝僂下去,剧烈的咳嗽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咳咳咳……” 他咳得肩膀不停颤抖,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混……混帐东西……!” * 柯允怀拿了车钥匙,弯腰坐进驾驶座。 掛挡、鬆手剎,右脚轻踩油门,引擎低鸣一声,车身平稳滑出车位。 动作一气呵成。 芸司遥並不喜欢柯振宏,否则也不会放弃他给予的一切,主动离开。 柯允怀面无表情地发动了车子,引擎低鸣著驶出老宅。 ……她喜欢的人是他。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此时此刻,柯允怀的心態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很难说清当前的感受。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厌恶芸司遥。 但也绝对谈不上『喜欢』。 柯允怀心中翻涌著另一种情绪,原始、直白,又有点兴奋躁动。 他將这种情绪归结於雄性的竞爭欲。 胜利就像一杯烈酒,刚入喉时带著点灼人的快意,下肚后又漫开绵长的酣畅,让人忍不住沉溺。 他不喜欢芸司遥,不代表不会因为她的『喜欢』而產生刺激和兴奋。 这些年来,他和柯振宏的关係越来越紧张。 柯振宏怀疑他想『谋权篡位』,防贼似的防著他。 柯允怀一开始还会刻意疏远他的產业,主动让出核心项目,甚至把到手的资源拱手让人。 可后来他发现,这种妥协根本是徒劳。 就像你永远捂不热一块寒冰,也永远餵不熟一只盯著你的狼。 他们彼此都是冷心冷情的性子,更何况是完全没有血缘的养父子。 从柯允怀被领进柯家那天起,他们之间就没有过半分温情。 只有“利益”二字悬在头顶。 在这场长达数年的对峙中,因为一个女人,柯允怀第一次清晰且直白的感受到。 自己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彻底占了上风。 “……” 脸盲症认不清人怎么办? 芸司遥看著手机上长得『一模一样』演员明星,陷入了沉思。 为了规避风险,她想了个办法。 芸司遥提前一天找了柯振宏的助理,旁敲侧击地问清了柯先生次日会穿什么衣服。 得到准確答案后,她又在备忘录里记了三遍,才算放下心。 柯振宏的助理早得到过老板的吩咐。 只要是芸司遥的问题,不管多琐碎,都得好好答。所以他不仅说清了衣著,还额外补了句细节。 芸司遥道了声谢,心里默念著“深灰西装、藏青领带、银色袖口……” 可越念越觉得这范围实在太大。 这种打扮的人,在宴会上一抓一大把。 她对著备忘录皱了会儿眉,困意却突然涌了上来。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躺进被子里,闭眼休息。 算了,大不了明天装哑巴。 再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透,手机显示九点多。 下午就要去生日宴,芸司遥一个翻身坐起来,开始化妆打扮。 下午抵达柯家老宅,客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芸司遥带的礼物是一条领带。 她目光在人群中扫动,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背对著她的男人:深灰色西装挺括,领口露出一截藏青领带,袖口处隱约闪著银色的光。 眾人围著他,宛如眾星捧月。 所有特徵都非常符合。 芸司遥心头一松,她在角落等了一会,那男人忽然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她身上。 她对著那个方向,缓缓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礼貌又温和的笑。 可下一秒,男人却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立马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芸司遥倒没放在心上。柯振宏那样的人物,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上次被她乾脆利落地拒绝后,还能不计前嫌,大方邀她来这场生日宴,就已经很不错了。 男人低声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抬脚,大步朝她走来。 皮鞋踩在地毯上没什么声响。 芸司遥看著面前的人,將礼物递到他面前,道:“这是送给你的,祝你——” 男人垂眸看著那只递来的盒子,又抬眼看向她,眼底浮起几分诧异。 “……我也有礼物?” 芸司遥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她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手一缩,礼物就要收回。 可她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男人眼疾手快,指尖已经扣住了礼盒的边缘,顺著她收回的力道轻轻一拉,便將盒子稳稳拿到了手里。 “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就勉强收下了。” 芸司遥:“……”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2) 柯允怀没想到芸司遥会在宴会上这么直勾勾地盯著他。 彼时的他正被一群商界前辈围著,杯盏相碰间儘是虚与委蛇的客套。 这些人都是柯振宏的朋友以及合作伙伴,柯允怀无法推脱,只能耐著性子听他们讲些无趣至极的旧事。 当著这么多人的面,芸司遥站在宴会厅角落的露台边,手里端著一杯果汁,眼神没遮没拦地落在他身上,让他生出些莫名的躁动。 明明是开著冷气的宴会厅,他却觉得后背有些发热。 柯允怀拦了一个侍应生,“把空调再调低两度。” 侍应生点头应下离开后,他才抬手扯了扯衬衫领口,试图驱散那股突如其来的热意。 芸司遥刚刚还在对著他微笑。 柯允怀故意没看她。 这是柯振宏的地盘,芸司遥不知收敛,他却不能这样。 芸司遥难道没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太过火了吗? 还是说……因为看见他,就激动得忘了掩饰。 柯允怀垂下眼,他掐算著时间,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失陪”便走了过去。 时间拿捏的很准。 既不显得他上赶著,也没有很疏离冷淡。 芸司遥看到他,又露出笑容,將一个盒子递过来,“这是送给你的,祝你——” 柯允怀没想到她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我也有礼物?” 芸司遥一愣,手不自禁往回缩。 他迎著芸司遥『期待』的视线,冷静的想—— 这里这么多人围著,有长辈,有生意伙伴,要是他在这时候直接拒绝她,芸司遥脸皮薄,肯定会下不来台。 这並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行为。 於是柯允怀接过了礼物盒。 “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就勉强收下了。” 拒绝一次也就算了。 柯允怀自小受过良好教育,寻常赠礼罢了,又不是真切实际的告白。 偶尔收下,不过是展现绅士风度,无关其他。 芸司遥欲言又止,“这不是给……” 身后有助理喊了一声,“老板,柯先生到了。” 芸司遥听到这声“老板”,可算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她皱眉道:“柯允怀?” 柯允怀,柯振宏的养子。 那个张扬冷锐的商界新贵。 柯允怀向后看了一眼,林舟识趣的站在不远处,没有过去。 “嗯,”柯允怀:“你送的什么?” 芸司遥本来还想把礼物要回来,这回更不可能了。 “没什么,这是……” 柯允怀当著她的面拆了礼物,里面赫然躺著一条黑色暗纹领带。 他盯著看了几秒,发现这领带和自己现在的衣服很適配。 看价格也不过几千块的样子。 样式还不错,就是有点显老。 不像送给他的,倒有点像送给他爹的。 “顏色差了点,不过款式还行。” 柯允怀並没有说喜不喜欢,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突然发现领带下还有一张卡片。 【系上它,就是我给你的专属標记。】 柯允怀瞳孔微缩:“……” 他翻了一下卡片,背面居然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人,女性小人正踮著脚,指尖虚虚勾著男性领口的领带结,旁边还飘著个对话框—— “我想亲手『圈住』你,也想独占你穿正装时的模样。” 柯允怀:“……” 他像是被那行字烫到,耳尖瞬间就烧了起来。热度来得又急又猛,连带著下頜线都绷出了点薄红。 什么“圈住”,什么“独占”,直白得近乎露骨。 这是什么……淫.词.浪.语。 这礼物是芸司遥提前一天订的,隨手抓了个配套的礼盒就塞了进去,压根没留意盒底还藏著卡片。 “怎么了?”她发现柯允怀脸色不对,正要凑过去。 距离骤然拉近。 柯允怀还没来得及压下心头怪异的灼烧,鼻尖先撞上了一缕清浅的香。 是芸司遥身上的月麟香,混著点她刚喝的果汁,像团软云似的飘了过来。 他呼吸猛地一顿,下意识往后撤了半寸,却忘了两人本就离得近。 这一动,指尖几乎要擦到她凑过来的手腕。 莹白、温热、柔软。 有一种被她气息包围的错觉。 柯允怀喉结滚了滚,將卡片丟进去后,重新盖上盒子,动作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芸司遥:“?” 柯允怀看著近在咫尺的脸。 两人的距离已经突破了他曾经和异性最近的距离。 柯允礼指尖残留著方才擦过她手腕的温热,那触感像烧红的针,轻轻扎在神经末梢。 他张了张口,喉间发紧。 芸司遥蹙眉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柯允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柯允怀看她的视线很奇怪。 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时,带著点挥之不去的黏滯感。 柯家有专门负责服饰的团队,从面料甄选到版型剪裁全是专人专配。 每季的成衣都会提前按场合,分类送进衣帽间,连衬衫袖口的纽扣都要根据他的腕围隨时调整。 柯允怀本不需要这条曖昧不清的领带。 他心里自然知道这一点。 却鬼使神差的没有將礼物还回去。 柯允怀將礼物盒按紧,再抬眼时,面上毫无波澜,声音也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礼物,费心了。” 芸司遥有点无语:“……” 可不是费心么。 她现在礼物没了,等下怎么给柯振宏送? 现在出去买都来不及。 她维持著笑容,心里早就將他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柯允怀收下礼物,见她脸上还维持著笑,似乎很『高兴』。 他不懂为什么有人能每天都这么开心。 柯家的氛围向来冷,这种直白又热烈的情绪,对他来说陌生得有些刺眼。 但这並不妨碍他清楚地察觉到——芸司遥很『爱』他。 连他收下自己的礼物都感到满足『幸福』。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陌生,甚至有些令他不適应。 柯允怀捧著礼物盒,“东西我收了,没別的事我就走了。” 他想找个藉口离开,暂时远离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柯允怀反覆提醒自己。 他不可能会被一条领带收买。 芸司遥对他的感情他永远都不能回应,更不可能接受她,他没有点破卡片上的內容,就是他能给的、对彼此最大的体面。 “哦,”芸司遥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礼物盒,艰难道:“行吧。” 柯允怀最后看了她一眼,发现了她眼中的『依依惜別』。 他迅速回收视线,呼吸滯涩,转身快步离开。 芸司遥看著他的背影,低声喃喃,“这都什么事儿啊……” 【柯允怀好感值+10,当前30。】 芸司遥动作一顿。 一条领带居然加了这么多好感值? 她眼神复杂的看向柯允怀离开的方向。 这么看来,他的好感值似乎挺容易涨的。 那么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也不会那么渺茫了。 不过…… 芸司遥垂下眸,开始思考。 ——作者有话说—— 太卡文了,这一章我还会补1k字,麻烦宝宝们了。最近太累了,写不出文,江郎才尽了咩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3) 柯振宏喊道:“司遥。” 芸司遥回神。 柯振宏:“你考虑的怎么样?” “抱歉,”芸司遥刚刚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道:“你刚刚说……” 柯振宏很有耐心,並没有计较她的失礼:“你可以先把我加回来吗?” 芸司遥一愣。 柯振宏指了指手机,“微信,你把我的微信刪了。” 他邀请芸司遥来生日宴发的都是简讯。 芸司遥默默掏出手机,把他又加了回来,道:“哦这个……” 她面不改色,“可能是我不小心误刪了。” 柯振宏脸上维持的温和笑意僵了片刻。 “呵。” 一声极轻的冷呵突然从身旁传来。 芸司遥扭过头,发现柯允怀不知何时已经走近。 他冷著一张脸,肩膀堪堪擦过她时,连眼神都没分给她半分,只漠然地径直走过。 芸司遥心里犯嘀咕。 这人又哪根筋搭错了? 柯允怀並没有走远。 他在斜前方寻了个视角绝佳的位置坐下,目光若有似无地缠在她身上,让人想忽略都难。 芸司遥被那道视线盯得莫名。 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 这是她第二次见柯允怀。 要说得罪他,第一次递纸条就得罪狠了。 他怎么这时候才发作? 柯振宏脸色微沉,眉峰蹙起一瞬,在芸司遥看过来时,又恢復了正常。 “我的养子他……”柯振宏欲言又止,最终轻嘆,“他脾气很差,上次冒犯到你了。” 芸司遥收回视线,道:“没事,我能理解。” 柯振宏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柯允怀並不是我的亲儿子。” 芸司遥没料到他会和自己提这个。 柯振宏缓缓开口,“他是我已故老友的孩子,当年接过来时就已经半大,性子野得很,我向来管不住。” “如今我也不年轻了,膝下无儿无女,当年见他孤苦,便心软收留了他。” 柯振宏嘆了口气,“这些年,吃穿用度从没亏过他,可性子还是没教好——急躁、衝动,做事全凭意气,半点不懂顾及旁人。” 芸司遥对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身之前从不过问柯家的事,一心只捞钱,多余的事从不操心。 她拿不准柯振宏和她提这些事情的意思,便道:“小柯是个有商业头脑的,真要论能力,同龄人里未必有几个能及得上他。至於性子……” 芸司遥笑了笑,“年轻人总有些性子,这是正常的。” 她和柯振宏交谈,身后的视线仍旧没有移开。 柯允怀冷冷地看著,指尖夹著支烟,却始终没点燃。 烟身被指腹碾得微微发皱。 领带上忽然飘来一缕极淡的香气,清冽又乾净。 是芸司遥身上独有的味道。 柯允怀並不是特意换上这条领带。 方才上楼时,侍应生不慎將红酒洒在他身上,衬衫和领带全脏了。 他临时翻找替换衣物,到选领带时,觉得芸司遥送的和衣服比较適配,便隨手用了。 柯允怀垂著眼,指腹拂过领带时,心里还在想。 他不是故意换上这条领带的,偏偏那么凑巧,让芸司遥撞见。 ……她不会又误会什么吧。 正思忖著,柯允怀忽然抬眼,视线恰好与不远处的她撞个正著。 芸司遥扭头在看他,眼睛黑亮清透,专注看人时显得格外认真。 此刻那双眸子里清清楚楚映著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深情曖昧。 柯允怀感觉自己又被钓了。 他將没点燃的烟攥紧在手里,眼神阴晦。 跟柯振宏谈话都不老实。 欠//操。 柯允怀將烟扔进了垃圾桶里,冷冷地想。 【9】偽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4) 芸司遥实在不想在柯家老宅过夜。 但別墅区地处偏僻,深夜根本打不到车,她住的地方又远得很。 推辞再三,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只能先留下。 老宅里臥室很多,佣人早早收拾了一间出来。 临进房时,身后的柯振宏却冷不丁开了口。 “你之前跟我提想离开柯家……”他道:“是因为允怀么?” 芸司遥脚步一顿,微讶地转过头。 柯振宏没忘记那天晚宴,他养子將她抵在墙上,毫无尊重的用手指拂过芸司遥唇上的口红。 动作轻浮粗鲁。 柯振宏看向她,道:“如果你是介意这个,我保证,以后你们完全可以不接触。” 他的意思相当简单明了。 芸司遥:“抱歉柯先生,我想您或许误会了。” 她抬眼,带著恰到好处的疏离与歉意,语气放得柔缓。 “我提离开,从来不是因为任何人,是我自己的原因。” 这已是她第二次明著拒绝他的挽留,没有丝毫余地。 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柯振宏纵横商场多年,早已习惯了掌控一切,更別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他面上不显,沉默片刻,最终只是缓缓点头:“我知道了。” 柯振宏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无波的模样。 “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芸司遥:“好的,柯先生。”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芸司遥將门关上,可算是能放鬆些了。 她洗完了澡,套上一件佣人准备的睡衣,躺在床上刷手机。 ——五星级酒店拼单群—— 【唯爱处|男】:姐妹们,瑞璽国际酒店超级vip甜品拍照打卡,有需要的吗? 【今晚就暴富】:我我我!刚好缺组高级感九宫格! 【潮牌主理人】:算我一个,我赶时间,只拍10分钟速战速决。 芸司遥盯著屏幕,她手头的任务还差一大截,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快速捞金变现。 这种既能蹭到高端场景、又能攒人脉的局,刚好合適。 【芸】:算上我一个。 在她发完信息后,群里安静了数秒,然后炸开了锅。 【唯爱处|男】:遥遥你凑什么热闹啊?柯家那么有钱,柯振宏从手指缝里隨便漏点,都够你把整个瑞璽的甜品台包圆了吧? 【今晚就暴富】:就是就是!之前谁天天晒柯先生送的限量款包包,现在跟我们挤这种打卡局?太不够意思了。 芸司遥打字回復。 【芸】:钓腻了,换条新鲜的鱼养养~^_^ 这回群里彻底安静下来。 芸司遥也不著急,她最懂这些人的心理。 又怕姐妹过的苦,又怕姐妹开路虎。 没过多久,群里潜水的纷纷冒了出来,安慰她。 【奶茶三分】:!!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那老男人没欺负你吧? 【温柔小辣椒】:分了好!那种豪门圈子本来就不是咱们能融的,离开才好呢。 【唯爱处|男】:哎呀是我说话不过脑子了!遥遥別介意!明天我提前去占位置,咱们拍最靚的照! 她们都以为是柯振宏甩了她。 毕竟柯振宏有钱有势,身边从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芸司遥这种“没背景的”,新鲜感过了就被扔掉,太符合她们对豪门的想像。 看著群里此起彼伏的安慰和热情,芸司遥勾了勾唇角,指尖轻划退出了群聊。 她点开手机银行,看著余额里那串“21873.50”的数字,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 2w块。 顶多买一个包,其余的什么都干不了,更何况她还欠了几十万。 柯振宏送的那条钻石项链,金额大得扎眼,又是全球限量的款式,一旦拿去典当,不出三天就会传到他耳朵里。 她不能冒这个险。 家里还有一些不常背的名牌包,倒是可以卖掉一些不用的,正好抵扣这个月的欠款。 芸司遥正要熄屏睡觉,朋友圈的小红点突然跳了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带著困意划开。 纯黑的头像,没有任何装饰,id是极简的三个字母——kyh。 他点讚了她前段时间的自拍照。 那自拍照有点擦边。 照片里,芸司遥穿了件低领吊带裙,领口压得极低,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 一条细如髮丝的银色胸链堪堪绕在锁骨下方,链身几乎要融进皮肉里。 唯有尾端那颗碎钻坠子,不偏不倚地落在饱满沟壑边缘,倒像是藏著某种隱秘的勾连。 kyh…… 这个id她没印象。 芸司遥只思考了五秒钟,便按灭了屏幕,將手机隨手丟在枕边。 不认识。 睡觉。 另一边。 柯允怀住的房间和她仅有一墙之隔。 他刚洗完澡,身上还裹著未散尽的湿热水汽。 发梢滴下的水珠砸在深色浴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跡。 手机屏幕亮著,仍停留在朋友圈的点讚界面。 他將芸司遥的朋友圈又打开了。 本想著隨便翻两页就关,没成想指尖刚触到屏幕,一滴水珠恰好坠在屏幕上—— “咔嗒”一声轻响。 屏幕骤然跳出个红色的点讚图標。 柯允怀手一抖,迅速点了取消点讚。 那是一张擦/边/照。 芸司遥坐在酒店五星级床上,双腿隨意地岔开,膝盖弯出柔软的弧度。 银色的胸链缠绕上身,勾得人目光发沉。 她的皮肤白得晃眼,是那种带著薄瓷光泽的白。 胸链贴在上面,反而衬得那片肌肤愈发暖软。 柯允怀眉头缓缓皱起来,喉结压抑滚动。 芸司遥没有看镜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捻著胸链的链条,比任何刻意的姿態都要勾人。 腿.间的裙摆微微皱起,露出一小片白皙的大腿肌肤。 美艷、靡丽,宛如盛放到极致的,处处透著馥郁芬芳的气息。 他迅速关了手机,可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入脑海中。 胸链…… 他第一次见女生戴胸链。 那衣服薄的几乎像块破布,掛在胸前的重点部位。 细得能勒进皮肤的银链,贴在那样敏-感的位置,晃得人眼晕。 怎么会有人设计这种衣服。 还有那么下|流的饰品…… 柯允怀扯了扯浴袍领口,冷空气灌进来,却半点压不下那股灼/烧/感。 热度从耳尖开始蔓延,顺著脖颈往下窜,连带著后背都渗出了薄汗。 明明刚洗过澡,却像是被扔进了蒸笼里,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 柯允怀回想著那张照片,脑海中浮现出阴暗的想法。 ——连这种照片都敢公然发出来,她是有多寂寞,多想钓他。 ——像芸司遥这种虚荣拜金女,就该被好好『教训』一顿,餵饱了哭-著在身-下求-饶才能老实。 柯允怀抬手按住额角,掌心触到的皮肤烫得惊人。 “疯了……” 他低低骂了句,声音沙哑得厉害,转身往浴室走,去洗第二遍冷水澡。 晚上睡觉时他就做了梦。 他觉得是噩梦。 梦里的他拽住芸司遥的胸链,让她被迫抬起了下巴。 芸司遥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 唇微张,露出湿红的舌//尖,透著股脆弱又勾人的意味。 ……诱人亲吻。 柯允怀被嚇醒了。 窗外天还没亮,房间里暗沉沉的。 柯允怀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覆著一层薄汗。 连后背的睡衣都被浸湿了,黏在皮肤上,带著股挥之不去的潮-热。 “操……”他低喘著坐起身,隨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冰凉的水灌进喉咙。 * 芸司遥一觉睡到天亮。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好,连床垫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她赖在床上滚了一圈,把自己裹成个蚕蛹,鼻尖埋进枕头里,闻到阳光晒过的乾净气息。 直到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嚕”,才睁开眼睛,磨蹭了片刻,下床。 她刚洗漱完,踏出房门,身边就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芸司遥偏过头,就见隔壁客房的门恰好推开。 柯允怀穿著一身深色家居服,领口松垮地敞著。 他大概是刚洗漱完,发梢还带著点未乾的潮气。 几缕黑髮贴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些难得的慵懒。 柯允怀眼下泛著一圈明显的青黑,活像一整晚都没睡著。 “早。”芸司遥先开了口,目光在他青黑的眼眶上顿了顿,忍不住挑眉,“你这是……” 柯允怀抬眼去看她。 芸司遥被他盯的浑身发毛。 那视线太有穿透力,从她微敞的睡袍领口扫过,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空气的阻隔,將她牢牢困住。 ……很奇怪。 柯允怀薄唇微动,“早。” 脸盲症其实能看清人的五官,但这些特徵在脑海里不会停留,所以导致她们『看谁都长一个样』。 芸司遥昨晚留了心眼,知道住在旁边的是柯允怀,也就没有露馅。 打完招呼后,芸司遥就先一步下楼了。 柯允怀看著她的背影,喉结不受控地滚了一圈。 睡袍的料子轻薄,裹著她纤瘦却有致的腰肢,隨著下楼的动作,衣摆轻轻晃出一小截白皙的脚踝。 腰细腿长,肤肉莹润。 让人想用力,狠狠掐上去,感受那截腰身的细软。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5) 芸司遥下楼时,佣人已经將早餐摆满了一桌子。 因为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佣人准备了中餐和西餐两种。 芸司遥习惯吃中餐,便坐到了另一边。 手机嗡嗡振动,基本上都是塑料姐妹群消息。 她们在討论哪个富家公子哥今年回国,谁出手更大方,谁捨得给女友钱。 【上个月顾家那位大少爷,为了给他女友庆生,直接送了套江景公寓,房產证上就写了女方名字——这种才叫真捨得。】 【可不是嘛!有钱了想去哪玩去哪玩,想要什么买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有钱好啊。】 【柯家老爷子不是有个养子吗?听说长得又高又帅,还没见他传过有女朋友的緋闻呢。】 【哎呀,那种级別的人,照片都不会流出来的,见到了也认不出来,肯定看不上咱们。】 【遥遥应该见过吧,柯老爷子的养子。@芸。他长什么样呀,有照片吗?】 群里聊得热火朝天。 芸司遥匆匆扫了一眼,便將手机扣在了餐桌上,並没有打算回復。 她是见过,但是见了和没见一样,啥也记不住。 更不用说给她们介绍了。 “噠、噠、噠”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芸司遥转头,见一个男人从楼梯上下来。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两秒,目光轻轻滑过他的衣领,嘴角弯起一抹笑: “小柯,你等下要回公司?” 柯允怀闻言,缓缓抬起头。 芸司遥又叫他“小柯”。 梦中的片段一闪而过,隨即是无数不堪入目的画面。 摇晃的胸链,汗湿的长髮,眼尾靡艷的欲/色。 她坐在他身上,低低喊著他的名字。 予取予求。 激起人的掌.控.欲。 柯允怀呼吸微滯,沉默片刻。 芸司遥抬了抬眉,尾音轻扬带著点探询,“怎么不说话?” 柯允怀並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一句“小柯”而翻脸。 芸司遥看著他的神色。 柯允怀周身散著生人勿近的冷冽,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平静道:“嗯,去趟总部。” 柯允怀如果要回公司,和她应该是顺路。 芸司遥笑著解释,道:“这里不好打车,要是你回公司顺路……方便送我一段吗?” 她这话带了几分试探,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柯允怀不是什么容易发善心的人。 他冷漠,傲慢,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这种类型的人很自我,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规则。 旁人的情绪、周遭的眼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宛如粘在衣服上的灰尘,抬手一拂就能掸去。 柯允怀低头看了眼腕錶,“你要去哪儿?” 芸司遥有些意外,很快道:“碧海苑。” 確实是顺路。 柯允怀拒绝的话滚到了嘴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迎上芸司遥的视线。 她正手撑著下巴看他,宽鬆的袖子顺著小臂滑落到肘弯,露出一截线条乾净的手腕。 那皮肤白得晃眼,宛如羊脂玉。 刺眼极了。 柯允怀视线平淡的看著芸司遥。 芸司遥误会了他的意思,耸肩,“不行就算了,我——” “可以。” 冷冽的声音骤然打断她。 “嗯?”芸司遥抬头。 柯允怀走到她面前,將近一米九的身高,高大的影子可以將她完全笼住。 “我说,可以。” 他在芸司遥对面坐下。 芸司遥著实有些意外,她搅著碗里的粥,视线扫过对面人的脸。 柯允怀还是和往常一样,指尖搭在杯沿,神色淡得看不出情绪。 “嗡嗡——”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是柯允怀的手机。 芸司遥恰好瞥见备註——【林舟】。 柯允怀的助理。 她收回视线,继续喝粥。 柯允怀拿起手机。 【林舟】:老板,我问过了。 【林舟】:芸小姐並没有给老爷子准备生日礼。 柯允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抬眼时恰好撞上芸司遥望过来的视线。 她唇边噙著浅淡的笑意,“怎么了?” 柯允怀盯著她,半晌,又移开视线,“没什么。” 柯振宏的生日,她竟然什么都没准备。 来参加生日宴的都是柯老爷子亲自筛选的人,没有邀请函连入场都入不了。 以芸司遥的身份,找再多关係都不可能进的来。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棕褐色液体上的白色拉渐渐化开,恍惚间竟叠成了她白皙的胳膊。 思绪一旦飘开,便再也收不回来。 芸司遥只给了他礼物,没有给其他人。 就连这么重要的场合,她都懒得费心准备,却唯独將心思在了他身上…… 柯允怀面无表情的將咖啡一口气喝了大半。 ……芸司遥终於要开始做出行动了么? 她是特意不送礼物,好和柯振宏划清界限,做给他看吗? 柯允怀喉间发烫。 他越仔细思考,表情便越冷淡。 接二连三的旖旎梦境,主人公都是她。 可若要他承认,芸司遥在他心中早已变得不同——哪怕这份不同,仅仅源於对她產生出的欲/望,都让他难以接受。 柯允怀向来厌恶那些一心攀附的“捞女”,更瞧不上这类周旋於名利场的名媛交际。 芸司遥两样都占了。 在他眼里,她们不过是空有一副精致皮囊,不知道碰过多少人,一心只想著走捷径上位,很脏。 他看不上,更不屑於去碰。 如今,柯允怀坐在餐桌边,和芸司遥仅仅隔了一米的距离。 芸司遥垂眸喝粥,晨光漫过她的侧脸,將细腻的轮廓描得柔和。 清丽,秀美,像幅浸在晨光里的淡彩画,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算她真碰过別的男人,好像……也不是不能忍。 活了二十多年,柯允怀头一次,对一个人產生了如此汹涌、难以抑制的欲/望。 偏偏这人,是芸司遥——是他第一眼就看穿了心怀叵测、满是虚偽谎言的拜金捞女。 芸司遥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 柯家的厨师果然名不虚传,熬得海鲜粥都很鲜美,连她这种素来晨起没胃口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好几口。 直到直到胃里沉甸甸地发撑才停下。 她揉了揉肚子,余光扫过对面,发现柯允怀面前的早餐几乎没动过几口。 芸司遥对视线向来敏锐。 柯允怀始终垂著眼,清冷疏离,可她还是清晰察觉到,那道藏在长睫阴影下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明明无声无息,却让她生出被牢牢锁定的不適感。 芸司遥放下汤勺,道:“等会儿就走吗?” 柯允怀收回了视线,应声。 “嗯。” 用过早饭。 他先一步站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 芸司遥跟著起身,转身去拿楼上臥室里的包。 就在她背对著他的剎那,方才收敛的视线骤然落了下来。 那目光一寸寸描摹著她的肩线,带著一种近乎掠夺的沉重。 芸司遥被盯的后颈发毛。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柯允怀的视线。 昨天,在宴会上她也感受到了这股视线,阴湿,专注,挥之不去。 甚至方才喝粥时,这视线就落在她脸颊、发梢、胳膊……毫无遮掩的盯著她。 芸司遥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经歷过好几个世界,她对感情已经比从前敏锐太多了。 她扭过头,见柯允怀垂眼看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划。 侧脸线条冷硬,並没有在看她。 芸司遥眉头微微皱起。 时间不早了,她没再多想,转身往楼上走,去取自己的东西。 刚收拾完东西出来,脚步还没迈下楼梯,芸司遥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柯振宏。 她紧急停住脚步。 “柯先生?” 柯振宏脸色看起来很差,他揉了揉眉心,道: “抱歉,我昨晚太累了,耽搁了一点时间……”他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 芸司遥:“我已经吃过了。” 柯振宏看到她手里提的袋子,道:“现在就要走么?这里不好打车,需要我送你吗?”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出去就是麻烦。 芸司遥道:“不用麻烦了,柯先生。”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算是给足了体面:“这次多谢柯先生的招待,下次有机会,我再请您吃饭。”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的客套话。 没几个人会当真。 柯振宏看了看她。 芸司遥:“没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 她正要走,身后冷不丁传来柯振宏的声音。 “这就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么?” 她脚步一顿,后背霎时绷直。 柯振宏盯著芸司遥的背影,语气又沉了沉,带著点隱秘的施压。 “司遥,我当你年纪小,一时糊涂没有想明白,”他声音温和,像是让步,又像是进一步的逼迫,“没关係,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隨时都能来找我。” 芸司遥腹誹。 这老头子是被她激起胜负欲了么,这么缠著不放。 她转过身,道:“抱歉柯先生,確实是我自身的原因……” 柯振宏:“你在这住得好好的,吃穿用度从没缺过,除了我养子那天冒犯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非要离开。” 芸司遥抬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柯振宏的目光锐利如鹰,带著上位者惯有的压迫感。 “我希望伴侣年纪小,身材好,20cm,对外高冷对我粘人,还要有钱,对我好,”芸司遥面不改色,继续道:“您其他都能满足,但唯独无法满足我的生理需求。” 柯振宏:“……” 他难得有失態的瞬间,连从前平和稳重的神色都要维持不住。 “……生理需求?” “我还年轻,性与爱都想要,”芸司遥睁眼说瞎话不带停,“所以我回去之后还是仔细想了想,不能耽误您,希望您能找到属於你的真正的幸福。” 柯振宏:“……” 柯振宏不说话了。 实际上他是没有什么话能说了。 他第一次因为这个被人拒绝,身为男性的尊严不断受到衝击。 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柯振宏看著她脸不红心不跳说著“性”,居然觉出几分好笑。 “你想要性?” 芸司遥不想要老头子的性。 不过她不能这么和柯振宏说,除非她以后都不想留在a市混了。 “柯先生,”她道:“您会有更好的选择。” 柯振宏盯著她,正要张口,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汽车鸣笛声打断。 “嘀——嘀——” 柯振宏皱眉转头,透过窗户,一辆线条凌厉的黑色商务车正停在楼下车道上。 车身在晨光里泛著冷硬的光,显然价值不菲。 这是柯允怀的车。 “嘀——” 又是一声鸣笛,像是催促。 芸司遥声音客气疏离:“那我就先下楼了,昨晚麻烦您了。” 柯振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迅速下了楼,背影消失在面前。 他脸上偽装的温和神態一点点散尽,变得冷淡漠然。 柯允怀…… 柯振宏抬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的控制键。 金属轮轴无声转动,缓缓滑向窗边。 晨光透过玻璃落在柯振宏身上,却没暖透那双眼底的沉鬱。 楼下停的车確实是他养子的。 柯振宏看著芸司遥出了別墅,朝著那辆黑色商务车而去。 他神色微微一顿。 ……她和柯允怀,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楼下。 柯允怀坐在驾驶座上,手肘搭著车窗,指尖夹著支没点燃的烟。 他在楼下等了十几分钟,芸司遥都没有出来。 柯允怀碾弄著打火机,本来想点燃,又想到这是在车上,味道不容易散开,便一直把玩著火机的砂轮。 没过多久,柯允怀像是感应到什么。 他视线精准又敏锐地看向二楼的玻璃窗。 父子俩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柯允怀的眼神里裹著戾气,带著毫不收敛的挑衅。 柯振宏坐在光影里,目光沉沉的,像积了雪的深潭,看似平静,內里汹涌。 两束视线绞在一起。 没有温度,只有无声的、针锋相对的对峙。 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张力绷得发紧。 芸司遥很快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道:“抱歉,我临时有东西忘拿了,耽搁了一些时间。” 柯允怀收回视线,道:“没事。” 他抬手拧动车钥匙,引擎低低轰鸣起来。 车子缓缓驶离之前,柯允怀忽然偏过头,再次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柯振宏面无表情的坐在轮椅上。 柯允怀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 【再见。】 他没再多看,转回头,踩下油门。 车子捲起一阵风,乾脆利落地消失在原地。 柯振宏猛地抬手,將手边矮几上的青瓷瓶扫落在地。 “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了满地。 柯振宏手指收紧,死死攥住轮椅扶手,几乎要將其捏碎。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6) 下午三点四十分。 芸司遥准时抵达了瑞璽国际酒店。 这家酒店是市中心数一数二的奢华地標,通往顶楼甜品区的电梯里铺著厚绒地毯,踩上去柔软无声。 电梯內是浅香檳金镜面,连按键都镶著细钻。 芸司遥挎著爱马仕手提包,出了电梯,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玫瑰香。 “遥遥!你可算来了!” mia的声音率先传来。 她正举著手机对著餐桌调整角度,桌上摆著七八款甜品,草莓慕斯,焦布丁,还有叠成塔状的马卡龙。 “快坐,我们特意给你留了靠窗的位置,拍出来能框进半个城的天际线!” 芸司遥刚坐下,mia就把手机递过来:“先帮我拍两张!你审美好,记得把背景都拍进去。上次我闺蜜在这拍的图,朋友圈赞都破百了!” 芸司遥接过手机,笑意盈盈,“好,你先侧过去,我给你拍个半身的。” 其实她记不太清mia具体长什么样。 脸盲症让她总分不清人,但mia是最好辨认的。 她总喜欢穿些浮夸的礼服,今天这身淡粉色长裙,裙摆还带著细碎的亮片反光,远远一看,像移动的霜蛋糕。 不用看脸就知道是她。 三人轮流拍了近十分钟,手机相册里塞满了甜品特写和合影。 mia翻著照片满意地感嘆:“今晚朋友圈素材有了!上次看见岳岳在別家酒店拍的甜品,跟咱们这比差远了,瑞璽这档次果然没话说。” 芸司遥翻著照片。 她不会p图,照片都是原图。 原身的审美是小头小脸大眼睛,稍有不慎就会p的像个外星人,ins上点讚的在名媛里面算得上寥寥无几。 芸司遥点了一杯星冰乐,吸了一口,准备拿这组照片去发ins。 mia偏头看到她在写文案,就道:“遥遥你不p图了吗?” 芸司遥喝著奶茶,道:“哦,不p了。” mia道:“啊?不p啦?我还以为你会调调滤镜呢。” 芸司遥审美异於常人,觉得蛇精脸才好看,其他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们巴不得自己发的ins碾压所有人,好钓富哥。 芸司遥:“懒得弄了,就这样吧。” 最后一个拍完的丽丽突然想起什么,搅了搅咖啡,道:“我听说,瑞璽这次推出了超级会员限定的纪念品,是和知名设计师联名的限量款包包,全球就发行几百个。” mia眼睛瞬间放光,双手一拍:“啊?还有这好事儿!咱们必须搞一个啊。” 芸司遥喝著奶茶,看了一下自己的余额。 她肯定买不起。 mia还在和丽丽討论等下的购物。 她们家庭算不上顶有钱,但都比芸司遥宽裕些,咬咬牙凑出几万块买个名牌包也能做到。 因为有了超级vip入场券,她们也有了购买资格。 “五万块呢,不少钱了,”丽丽有些纠结,“平时背出去,万一颳了蹭了多心疼。” mia大手一挥,直接订了个粉色的,“这可是全球限量五百个的款,现在不买,过阵子下架了,想这个钱都买不到。到时候別人背新款,你还拎著旧款,聚会的时候多没面子?” 丽丽被她说得心动,咬了咬唇,也跟著选了个黑色款。 mia:“遥遥,你不买吗?这可是託了超级vip的关係才拿到的资格,平时专柜根本抢不到的。” 芸司遥目光落在价签上那串醒目的数字,“不了,我现在用不上……” “芸司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声,“真是你啊,你怎么来的瑞璽?” 迎面走来的男人染著一头扎眼的浅金色头髮,发尾还挑染了几缕银灰,晃得人眼疼。 他手腕上戴著闪得晃眼的钻表,身上穿了件印满logo的外套。 简直把暴发户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芸司遥看向他,视线扫过他的脸,“……你是?” 江驰脸僵硬一瞬,冷笑道:“怎么?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几年没见,当然不认得。 芸司遥没说话。 “没想到啊,”江驰上下打量著芸司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和我分手之后,你是又傍上哪个有钱人了?” 分手,前任…… 芸司遥终於认出他是谁了。 原身只有一个前任——江驰。 当初原身和江驰在一起时,总嫌他是农村来的,嫌他挤公交、吃路边摊,嫌他给不起大牌礼物,最后当著江驰朋友的面,撂下一句“跟著你永远没出头日”,头也不回地分了手。 可谁也没料到,分手没半年,江驰农村老家赶上拆迁,一下赔了几千万。 他没像旁人那样挥霍,拿著钱开了家建材公司,这两年做得风生水起,也算是小有资產。 “怎么不说话?”江驰见她没反应,往前凑了半步,看到那几个限量款包,道:“你应该找著有钱人了吧,怎么,他连买包钱都捨不得给你吗?” 芸司遥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我买不买包,谁的钱,跟你有什么关係?” 她嘆了口气,道:“江驰,別拿著过去的事揪著不放,也別烦我。” 芸司遥说罢要走,江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想走?”江驰的呼吸带著酒气,眼神里翻涌著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怨懟,“当初你嫌我穷,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 芸司遥:“……” mia和丽丽见势不妙,看了看芸司遥,又看向他。 “遥遥,別跟他吵了,我们走吧。” 江驰掌心攥紧,用力得像铁钳,几乎要嵌进她皮肤里。 芸司遥皱眉,道:“鬆手。” 不等芸司遥挣脱,他另一只手突然抬了起来,带著薄茧的指尖竟朝著她的脸颊伸去。 “芸司遥……”江驰的指尖擦过她的下頜,语气里满是羞辱,“是不是找了一圈,发现还是只有我现在能给你想要的?早知道这样,当初何必把话说那么绝?” 他故意羞辱,以为她会难堪,却没料到芸司遥只扯了扯唇。 露出一抹极淡的笑。 “你能给我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江驰被她的笑容晃了神,一下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喉结滚动,“我能给……” 芸司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膝盖曲起,精准又利落的顶向他的小腹。 “唔!”江驰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发白,倒在地上,捂住裤襠惨叫。 “啊啊啊——!” 芸司遥顺势抽回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江驰,我早说过,別来烦我。” 江驰惨叫著,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怒骂,“你这个疯婆子!” 周围的人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侧目。 江驰又疼又恼,抬头瞪著芸司遥,语气发颤:“你敢打我?!芸司遥,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芸司遥:“我有什么不敢的?” 江驰猛地拔高声音,朝著不远处的服务生挥手:“保安!保安呢?快过来!这里有人闹事!” 芸司遥站在原地没动,mia和丽丽交换了个眼色,连忙走到她身边,小声叮嘱:“司遥,要不我们先走吧?別跟他在这儿耗了。” 这家酒店是会员制,她们都是租的卡,要是闹大了,酒店查起来,她们不仅得被赶出去,说不定还得赔违约金。 江驰疯了似的捂著肚子冲服务生喊得更大声:“保安!赶紧叫保安来!我要让她们三个立刻滚出瑞璽!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这里撒野!芸司遥,你这贱人!” 芸司遥缓慢解下手腕上的表,弯下腰,对著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四周都安静了。 mia和丽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她下手这么干脆。 “司、司遥……” 芸司遥收回手,慢条斯理道:“你骂我,我打回来,很公平。” “你!”江驰疼得额角青筋直跳,羞耻和愤怒烧红了他的脸。 他猛地直起身,眼神凶狠地朝著芸司遥扑过去,“疯婆子,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不可!” mia和丽丽嚇得惊呼一声,下意识想拦。 芸司遥在前几个世界学过防身技巧,正准备在江驰扑过来的瞬间將其制服。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斜后方伸过来,五指稳稳扣住了江驰挥向她脸颊的手腕! 那只手力道极大。 江驰只觉得手腕像被铁钳钳住,疼得他“啊”地叫出声,整个人都被拽得一个趔趄。 逆光中,男人微微垂著眼,目光落在江驰扭曲的脸上,冷淡疏离: “……谁让你动手的?” 江驰被抓得动弹不得,又疼又怒,转头对著男人吼:“你谁啊?少多管閒事!放开我!” 几个酒店工作人员连忙赶来。 为首的经理看清男人的脸时,脸色瞬间煞白,连忙快步上前,对著男人连连点头哈腰,语气带著明显的慌乱和恭敬。 “柯、柯先生……实在抱歉!是我们工作疏忽,没及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惊扰到您了,我们马上处理!” 芸司遥一愣。 姓柯? 她下意识將目光重新投向男人。逆著光,她依旧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捕捉到他冷硬的下頜线和周身迫人的气场。 江驰也愣住了,脸上的囂张瞬间僵住。 柯先生?瑞璽酒店是柯家旗下的產业,他早有耳闻。 柯家从上世纪末涉足地產,到如今横跨金融、科技、高端酒店等多个领域,早已不是“有钱”二字能概括的。 这些人对他的態度明显不一般,可见这人身份不简单。 男人鬆开他的手腕,冷冷道:“把他给我丟出去。” 经理对著身后的保安使了个眼色,“把这位先生『请』出去,以后瑞璽酒店,永不接待。” 冷汗瞬间浸湿了江驰的后背。 他刚才的囂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慌。 “不是我!是她先动手的……闹事的人是她!你们看清楚!” 两名保安一左一右上前,铁钳般的手直接架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挣脱不得。 “你们干什么!我都说了不是我!” 江驰还想再喊,却被其中一名保安冷著脸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声,像条脱水的鱼一样徒劳挣扎。 最后被硬生生拖拽著往酒店门外走去。 芸司遥又看了一眼他,脑中飞速闪过关於柯家的零碎信息。 柯家確实涉足多个高端酒店品牌,不过相关產业都由柯振宏一手打理。 她抿了抿唇,结合方才经理等人的称呼,迟疑著向他开口,“柯先生?” 男人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 没等芸司遥反应过来,他已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指腹用力,抬起她的下巴,將脸完全暴露在自己眼前。 “看清楚了,”他声音森冷,“我不是柯振宏那个没用的老废物。” 芸司遥喉间一哽:“……” 周遭的空气早已凝固,酒店员工连大气不敢喘,纷纷低下头。 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缝里,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这边瞟。 mia和丽丽也彻底呆住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芸司遥的脑子飞速转动。 平心而论,她和柯允怀的关係远没到“能让他亲自出面为自己出头”的地步,甚至连熟稔都算不上。 方才喊“柯先生”本就没错,同是柯家人,既能喊柯振宏,自然也能喊他。 芸司遥面不改色:“我叫的就是你,小柯。” “呵。”柯允怀低笑一声,鬆开她。 mia小声道:“遥遥,这人是……” 芸司遥:“他就是柯允怀。”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这些混在名利场边缘的外围女,別的本事没有,对顶层圈子里的“大人物”却门儿清。 mia:“你、你们很熟吗?” 芸司遥:“不怎么熟。” 她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飘进了柯允怀耳中。 男人原本冷沉的脸色,此刻更添了几分嘲弄,“不怎么熟?” 芸司遥有些奇怪。 確实不熟啊。 她只见过他几次,连他声音都记不住,还能怎么熟。 芸司遥这么说,也是怕柯允怀多想。 毕竟他这种身份的人,最忌讳旁人乱攀关係,回头再误会她是想借他的名头在圈子里狐假虎威,那才是自討没趣。 “刚刚那人,”柯允怀道:“是谁?” “那个啊……”芸司遥顺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隨口答道,“我前任。”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柯允怀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將她完全笼罩,带著清冽雪松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个距离,已经超过普通的社交距离了。 “小柯,”芸司遥看了看他,思索片刻,试探性道:“是柯振宏让你来的吗?”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7) 柯允怀脸色扭曲一阵。 “……你说什么?” 总不能是他特意来帮她的吧。 芸司遥敏锐捕捉到空气中骤升的怪异张力。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中带著几分试探:“不是吗?” 柯允怀冷笑一声,他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 “不、是。” 旁边的经理都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冷意,他立马走上前,笑著扯开话题道: “实在对不住各位贵宾,不然这样,今天的消费我给您全免了,另外再送您几位两份当季新出的甜品和果盘,就当是我们的一点补偿。” 这次的插曲按理说责任不在酒店,但经理还是一把揽了过去。 经理:“要是各位不介意,我再送您几位终身会员卡,千万別影响了各位的好心情。” mia和丽丽对视一眼,都有些心动。 瑞璽酒店的会员门槛不低,平时很难申请到,她们也算是沾了光了。 芸司遥收回视线,微笑示意道:“谢谢,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瑞璽的宗旨就是服务客户,能让几位贵宾满意,才是我们的荣幸。” 经理这话说的热络,他躬了躬身,转身快步吩咐下去。 除了这些赔礼,他还特意给几人换了间vip专座。 这专座平时预定一次就要几万块,经理说送就送。 专座外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a市的繁华街景尽收眼底。 mia和丽丽本来都打算走了,见他安排了一桌子精致茶点,顿时改变了主意,拉著芸司遥就要留下再吃顿下午茶。 另一边,侍应生正小心翼翼地將几人先前买的包包仔细包装好,准备稍后送过去。 除此之外,经理还特意叮嘱他们添了几份酒店定製的毛绒玩偶当赠品,连同那只限量款的包,一起放进了印著酒店logo的礼盒里。 mia和丽丽早早的去了专座等著,芸司遥落后了几步。 她扫了一眼玻璃柜里的限量包,抬脚正要跟上前面的人,身后却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是柯允怀。 他不知何时注意到侍应生手里只包好了两支礼盒,唯独缺了芸司遥的份,便开口道: “你怎么不买?” 芸司遥脚步一顿,有些意外地转头。 柯允怀面色冷淡,又重复问了一遍,“她们都买了,你不买么?” 芸司遥想到这家酒店都是他家的,她不买,柯允怀可能以为是她眼界太高,看不上这些限量款。 她想了想,说:“包的款式都挺好的,走线和金属扣的细节都很精致,配通勤装应该很出彩。” 柯允怀没听那些废话,伸手从玻璃柜里拎起一只包,拿起吊牌看了一眼。 五万多。 这个数字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对普通工薪阶层来说,確实不是笔小数目。 柯允怀:“……买不起?” 空气瞬间静了半秒。 芸司遥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滯。 她盯著柯允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要不是清楚柯允怀没那么恶趣味,她都以为他是故意的。 芸司遥懒得理他了,“嗯对,买不起。” 说完,她没再看柯允怀一眼,转身就走。 柯允怀看著她的背影,眉头缓缓皱起来。 进了包厢,mia和丽丽还在热火朝天的聊著柯允怀。 “他长得可真帅啊,那种冷感精英范儿,比杂誌上的男模还带感!”mia支著下巴,眼睛亮晶晶的。 丽丽猛点头,压低声音补充:“何止帅啊,听说柯氏集团最近又拿下了城西的地块,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关键还单身,从没有过女朋友。” “放在富二代圈子里,都是极罕见的了。” “是啊。” “话说他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啊,不会是那方面……” 两人聊得正起劲儿,转头才看见站在门口的芸司遥,mia立刻拉她坐下,“遥遥这里!” 芸司遥刚一落座,就被mia和丽丽一左一右围住,连珠炮似的盘问瞬间砸了过来。 “遥遥,你跟柯家那位真的不熟吗?別骗我们。” “就是就是,咱们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 “要说不熟,人家怎么会特意出来帮你?总不能是看在他养父的面子上吧?” 芸司遥被问得头都大了。 她能含糊的就含糊,能绕开的就绕开,翻来覆去只一句话:“我跟他是真不熟。” 他们总共就见了三四次,能有多熟悉。 两人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对视一眼,只好懨懨地放弃,换了新的话题。 芸司遥坐在一旁,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听著两人嘰嘰喳喳地討论起圈內八卦。 mia和丽丽更熟悉一些,两人头凑著头,时不时笑两声。 芸司遥则一个人坐在另一边,低头看著刚发的ins。 短短十几分钟,她的点讚已经衝破了一百,比她之前发的所有动態点讚都高。 评论区已经有几个本地的富哥在给她发信息。 “a市的吗?我最近才回国,有空可以一起玩啊。” “美女是a市人?我老家也在这儿,你定位的这家酒店我熟,下次去可以给你介绍个好位置。” “头像本人?也太漂亮了,加个wechat认识下?” 消息还在不停的刷新。 “……”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8) 柯允怀是来瑞璽办事的。 合作方被他晾在包厢里十来分钟,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毕竟柯允怀的性子在商圈出了名的冷硬,迟到这种事落在別人身上或许没什么。 可发生在向来守时的柯总身上,难免让人猜度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 直到包厢门被推开,柯允怀頎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淡淡頷首:“抱歉,来晚了。” 柯允怀自罚喝了三杯酒,整得合作方坐立难安,连连制止。 “柯总,您这是干什么,一点小事而已,不打紧不打紧……” 半小时的功夫。 柯允怀谈完项目,推开厚重的包厢门,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露台。 晚风带著凉意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身上沾染的酒气。 他侧过头,看到了卡座上的三人。 mia和丽丽正在拆礼物盒,两人嬉笑打闹,將两支包翻来覆去的看,你一句我一句地討论著款式和搭配,声音里满是雀跃。 芸司遥独自坐在卡座最外侧,和那片热闹隔著一个空位的距离。 (请记住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超流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低头看著手机,屏幕亮著,映出她半截白皙的脸庞, 她就那样坐著,脊背挺得很直,身影透著股说不出的孤单。 柯允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尖夹著一支烟,打火机“咔噠”一声点燃。 橘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烟雾缓缓升腾,模糊了他冷硬的眉眼。 他心中莫名开始涌动起一阵烦躁。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像是卡了根细小的刺,搅得人心神不寧。 指间的香菸燃至一半,也不见他吸几口。 半晌,柯允怀摁灭了烟,转身离开。 他走到限量包展柜前,目光淡淡扫过那排色泽各异的限量款包包,对著销售道:“每个顏色,都给我拿一支。” “啊?”销售震惊,“每、每个顏色都要吗?” “嗯。” “先、先生,您確定吗?”销售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確认,“这款包目前有七种顏色,全部拿下的话……” 柯允怀没耐心听她多说,从口袋里掏出黑卡,扔在柜檯上:“刷。” 酒店虽然是他旗下的,但该走个人帐还是得走。 柯允怀:“不用算折扣,按原价结。” 销售先是一怔,隨即立刻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道:“好的,柯总,您稍等,我们马上为您打包。” 另一边,芸司遥正在回復富哥。 作为一名合格的捞女,第一步就是为自己立人设。 她没有立刻回復那些直白的邀约,而是点开其中一个“富哥”的主页,快速扫过置顶的豪车合影与定位,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芸司遥简单回復了几个人,对著屏幕敲下最后一个字,將手机隨手塞进包里。 抬眼时,mia和丽丽已经收拾好东西。 她们住在一个小区,顺路,便准备一起走。 “遥遥你自己打车吗?我和丽丽先回去了,下次再一起出来聚啊。” 芸司遥应下,“好。” 她正收拾好东西,还没站起身,就见门口挤进来一个人影。 芸司遥还以为是mia忘记拿什么东西了,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话音戛然而止。 进门的人不是mia,而是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芸司遥视线飞快的扫过他的穿著。 面料挺括,剪裁利落,袖口露出的腕錶低调却闪著贵气的光。 男人將手里的袋子递到了她面前,冷冷道:“拿著。” 芸司遥:“?” 她有点懵,条件反射的伸手接过。 袋子有点重,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七种不同顏色的限量包被隨意塞在里面。 丝绒包装挤在一起,明明是价值不菲的奢侈品,此刻却像街边隨手买的零食。 柯允怀看著她白皙的脸颊,那股淡淡的月麟香又飘了过来,悄无声息地钻进鼻腔,缠在心头。 他明明该討厌这种带著目的接近的人,明明该维持著冷漠的態度,却在每次见到她时,控制不住地想做点什么。 即使他极其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对芸司遥,不仅上了心,还生出了那股连自己都觉得难堪的、难以启齿的欲/望。 他见不得芸司遥一个人坐著,见不得她离开柯振宏之后捉襟见肘,这买不起那买不起。 捞女就要有捞女的样子,5w块钱的包而已,他手一挥就能买几百个。 芸司遥表情古怪一瞬,目光扫过袋子上的logo,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柯允怀道:“包。” 废话,她眼睛又没瞎。 芸司遥看著这些包,加起来也有个三十多万了,她道:“送给我?” 不知道还以为他在搞批发,每个顏色都来一个。 柯允怀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说了是给她,连这都听不清? 柯允怀耐著性子,重复道:“给你的。” 芸司遥更疑惑了。 他们的关係,好到可以互相送包了吗? 起初她以为,柯允怀是看在养父的面子上才帮她,可柯允怀矢口否认了。 他和柯振宏的关係非但不好,甚至称得上恶劣。 柯允怀没理由帮她。 那么送来这些包……肯定也不是因为柯振宏。 结合之前的种种行径,芸司遥心底萌生出了一个大胆且荒谬的念头。 柯允怀不会是……想追她吧? 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柯允怀,他眼底的冷淡似乎被什么东西冲淡了些,见她看过来,又迅速別开脸,伸手扯了扯领带。 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专座內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曖昧的氛围如潮水般瀰漫。 ——柯允怀,好像真的是在追她。 芸司遥实在想不通,她到底做了什么让柯允怀突然態度大变,改来追她。 是因为她离开了柯振宏,所以他为了和父亲竞爭,才来找她寻消遣? 芸司遥又看了看他,试探性问:“为什么给我?” “……” 柯允怀脸色一沉,反问她,“你不要?” 芸司遥抓住了袋子,道:“要。” 话音刚落,脑海里突然响起冰冷的机械音:【恭喜宿主达成每周任务——“捞取三件奢侈品”,您已超额完成,任务评级:s+。】 任务居然完成了。 柯允怀见她抓紧了袋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冷笑一声,“又没人和你抢。” 芸司遥有些摸不透他什么意思了。 柯允怀道:“……你很喜欢钱?” 谁不喜欢钱。 要不是没钱,原身也不会走上捞女的道路了。 芸司遥:“喜欢啊。” 柯允怀若有所思,他看著芸司遥,道:“喜欢钱,你还愿意离开柯振宏?” 芸司遥:“……”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柯允怀的目光落在她紧绷的指节和怀里的袋子上,眸色沉了沉,心底却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 不过是几个不值钱的包而已。 芸司遥之前跟著柯振宏,见过的昂贵奢侈品只多不少,她却如此宝贵他送来的这几个便宜包。 先前还以为她离开柯振宏是故作清高……现在看来,她哪里是不贪財,分明是眼里只有他。 柯允怀站在原地闻了一会儿她身上的月麟香,起身走近,抬手想碰她的头髮,却在半空顿了顿,收回。 他淡淡道:“喜欢就拿著,以后……还会有更多。” 芸司遥:“?” 柯允怀决定臣服於自己的欲/望。 她爱钱又拜金,而他恰好有不完的钱,足够满足她的物慾。 柯允怀暗暗的想。 芸司遥这么喜欢他,他既然不反感……为什么不尝试给一次机会呢?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19) 芸司遥最后拎著七个不同顏色的包,稀里糊涂的上了柯允怀司机的车。 柯允怀並没有一起上车,他靠在车旁,低头对司机低声交代了句:“送她回家。” 司机点头应下:“好的,老板。” 交代完,柯允怀才抬眼看向车里还在愣神的芸司遥,语气平淡地解释了句:“我晚上赶去洛杉磯的飞机,谈完项目就回来。” “啊……”芸司遥张了张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和她解释自己的行程,“好的。” 柯允怀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司机开车。 芸司遥被送到小区,下车时还友好地对司机道了声谢。 司机笑著回过头,“不用客气,芸小姐。您慢走,东西別拿漏了。” 黑色商务车很快驶离小区。 芸司遥回到家,面对著这七个包,陷入了沉思。 柯允怀总不能是因为看到mia和丽丽都有限量包,唯独她没有,才送给她的吧? 不太可能。 他不会莫名其妙送人礼物,更没那么好心。 芸司遥想到临走时柯允怀的视线,没有平时的冰冷,带著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灼意,让人难以忽视。 她想到了什么,在脑海里询问系统:“任务目標好感值更新。” 【滴——检测到目標柯允怀好感值:50(曖昧萌芽);目標柯振宏好感值:65(欣赏加深)。】 好感值都在提升。 芸司遥转头看向堆得一桌都摆不下的七个名牌包,没有半分留恋,点开某知名二手交易平台,指尖飞快操作,將每个包的型號、成色一一標註,折价掛了上去。 不出十分钟,她上架的商品全部被拍下。 等最后一笔交易完成,帐户里躺著五十多万。 芸司遥直接点开银行app,將所有钱用来偿还剩下的贷款。 看著贷款余额还剩下二十多万,她长长舒了口气。 管柯允怀是突然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所图,她都不亏。 更何况柯允怀態度转变,对她完成任务是件好事。 芸司遥起身去洗澡,温热的水流冲刷著身体,也衝散了疲惫。 她从浴室出来,打了个哈欠,看到桌上包装好准备发出的包包。 今天险些认错人,下次要避免再出现这种紕漏。 芸司遥认不清柯允怀,说到底还是见得少、听得更少。 他们每次见面不是在需要保持距离的场合,就是柯允怀话不多的短暂相处。 她对他的样貌和声音都没形成清晰的记忆点。 芸司遥快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她先是在网上搜索柯允怀的公开採访视频,將他说话的音频片段一一截取下来。 又翻出之前柯振宏在公司年会的发言录音,对比著两人的声线差异。 柯允怀的声音偏冷,柯振宏则更沉稳,语调平缓有力。 芸司遥订做了两个娃娃,按一下就能发出声音的,方便她快速记忆。 下单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芸司遥看著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这下总不能再出错了。 * 那天回去之后,柯允怀就打电话给了穆泽尘。 他决定“包养”芸司遥。 这个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但柯允怀没有经验,不知道该从哪一步开始。 这对於他来说比谈成一笔上亿的生意还棘手,於是便问了『身经百战』的穆泽尘。 穆泽尘听他一板一眼的说要包养,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不、不是,你说什么?” “包养,”柯允怀冷冷道:“我应该怎么做?” 穆泽尘:“老铁树开了啊柯总,你终於要破你维持二十多年的童子身了啊!” 柯允怀:“滚。” 他骂完就要掛,电话那头的男声连忙道:“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別掛!” 柯允怀:“说。” 穆泽尘清了清嗓子,“那得看你包养的是什么人了,是图钱的,还是有点別的心思,想和你谈感情的?这俩路子可不一样。” 柯允怀並不打算告诉他这人就是芸司遥,按照穆泽尘的性子,他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像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烦都能烦死。 柯允怀:“我不知道。” 穆泽尘:“不知道?” “她很喜欢我,”柯允怀想了想,又补充道:“……她很爱我。” 穆泽尘那边静了几秒,隨即嗤笑一声:“哟,这么深情?那就是图你感情了?” 这么说也不完全对。 芸司遥从来没避讳过她喜欢钱,和其他外围女一样,她家境连a8都算不上,却满身高消费的名牌。 柯允怀於是道:“她也喜欢钱。” 穆泽尘怀疑他被捞女勾搭上了,在他们这个圈子,外围女数不胜数。 图钱还好,他谈的几任网红模特都是图钱,各取所需,很正常。 穆泽尘道:“这事儿简单,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我前段时间就包了个网红,我俩蜜里调油,过得好著呢……” 柯允怀懒得听他废话,“说重点。” 穆泽尘清清嗓子,正经道:“首先呢,你得先去她朋友圈,社交圈去翻,看她喜欢什么。女人嘛,你多带她逛逛街,什么爱马仕,香奈儿,迪奥……她喜欢什么你全买了,包舒心的。” 柯允怀:“就这些?” 对於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就不是事。 穆泽尘道:“还有,包养关係不就是金钱交易么。你如果要给她钱,不能直接给她你的副卡,要按月转固定金额给她,省得她乱还说不清。” 柯允怀靠在沙发上,不太能理解,“钱就了,我缺这点?” 穆泽尘有些无语,道:“你把不限额度的卡给她,她想要什么自己就能买,还会稀罕你亲手挑的东西?到时候她拿著你的钱,说不定还觉得你敷衍。” 柯允怀沉默著听完,觉得有点道理。 他完全没有想过这个。 穆泽尘笑了两声,浑不吝道:“你看啊,我和mandy就是就是按月给固定额度。她完了就会主动来找我,娇滴滴说两句『泽尘哥你最疼我了』,撒撒娇,我高兴了自然会给钱啊,给多少都行。” 柯允怀再次被他噁心到了。 他想像了一下芸司遥喊他“允怀哥哥”,头皮一阵发紧,浑身开始诡异的紧绷。 柯允怀猛地掐断这个念头,喉咙里一阵烧灼感。 “她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啊,”穆泽尘並不在意,只觉得自己兄弟被一个手段高超的捞女给盯上了。 “不就是会装纯、会说几句软话?我看你就是被人下了套,被那捞女哄得团团转还不知道——” 穆泽尘的调侃还没说完,柯允怀的声音就冷了下来,“穆、泽、尘。” 穆泽尘一个激灵,连忙认怂。 他轻咳一声,收了调侃的语气,“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什么时候这么护著……” 柯允怀没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掛了电话。 心里的躁意像疯长的野草,瞬间蔓延开来。 柯允怀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脑海里却全是芸司遥的样子。 他稍微理解了一点包养的形式。 ——就差实践。 柯允怀望著桌面上摊开的文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现在就想飞回国內。 ……飞回国內去做什么呢? 柯允怀抬手扯了扯领带,领口鬆开的瞬间,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於是站起身,起身走向衣帽间。 衣柜里掛满了定製西装和限量款饰品。 他扫视一圈,蹲下身,径直翻到最角落,从收纳盒里拿出一条黑色暗纹领带。 是芸司遥送的。 上面还有她喷的香水。 他出差的时候把领带也带上了。 柯允怀指尖捏著领带的一端,將它凑到鼻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香气瞬间漫进鼻腔。 他拿出手机,点开芸司遥的朋友圈,找到那张被翻来覆去看过的照片。 柯允怀微眯著漆黑的瞳孔,鬼使神差的抬手,將领带的一角含进了嘴里。 心臟在胸腔里轻轻跳动,带著点陌生的灼热。 布料的粗/糙感蹭过唇/齿,逐渐变得湿/润,混著那股熟悉的香。 被他咀嚼,撕扯,咽进腹中…… “……”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0) 芸司遥休息了两天。 这两天她ins粉丝突破了w+。 第三天早上,她刚睡醒就收到了合作邀约的邮件——一家国外的小眾但格调极高的香水品牌。 对方想邀请她为新一季的香水拍摄宣传照。 芸司遥欣然同意。 她將家里收拾了好多遍,没用的东西全都扔了,大多是一些奢侈品配货,钥匙扣,项圈,丝巾等。 整理完之后,家里乾净清爽多了。 她订做的两个娃娃也收到货了。 芸司遥拆开快递盒,两个巴掌大的毛绒玩偶就滚了出来。 她先拿起绣著“小柯”字的玩偶,指尖捏了捏它圆滚滚的腹部——那里藏著语音按键。 “咔”一声轻响后,熟悉的冷冽声线从玩偶里传出。 “创业的困难肯定有,但我从不畏惧失败,比起输,更怕自己因为瞻前顾后,连迈出第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是柯允怀三年前採访里的那句话,那时候是他第一次创业,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 芸司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实在是太违和了。 这么丑的毛绒玩偶,配上柯允怀一本正经的鸡汤发言,越听越觉得滑稽。 採访都是有台词本的。 芸司遥不知道他是自己想的还是念的稿子,採访视频倒是挺正经的,就是放在玩具里有点搞笑。 她又按了一次,声音再次响起。 “创业的困难肯定有……” 就这样反覆按了五六遍,每听一次,她都忍不住笑出声,到最后眼泪都快出来了,才將玩偶摆在书桌上。 难得放鬆的假期,芸司遥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隨意调著台。 从狗血的都市剧到喧闹的综艺节目,最后停在了一个播放老动画的频道。 屏幕上正在放《猫和老鼠》,汤姆被杰瑞整得狼狈不堪,明明占据体型优势,却被比它小了近十倍的杰瑞拿捏得死死的,耍得团团转。 芸司遥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隨意放在沙发边的手机嗡嗡响起。 她拿起来一看,是陌生人的消息。 【kyh】:你在家吗? 芸司遥皱了皱眉,往上翻了一下。 没有聊天记录。 她记得这人之前点讚过她的朋友圈。 【芸】:? 消息发出不过两秒,对方的回覆就弹了出来: 【kyh】:我在你家楼下。 芸司遥猛地坐了起来,她点开kyh的头像,全黑的图片,朋友圈一条都没发。 “kyh……”她对著屏幕小声念出这三个字母,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柯允怀(ke yun huai)。 【芸】:小柯? 【kyh】:嗯。 ……真是他。 芸司遥快步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往下望去。 小区楼下停著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是柯允怀的车。 车旁站著一个高挑的身影,穿著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正仰头望著她所在的楼层。 看不清脸,但是很熟悉。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芸司遥低头一看,是陌生號码打来的,归属地显示本地。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筒刚贴到耳边,那道冷冽又熟悉的声线就传了过来。 没有多余的铺垫,单刀直入。 “……你在家?” 芸司遥道:“在。” “几楼?”他的语气依旧简洁。 芸司遥顿了顿,还是报了地址:“五栋1002。”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嗯”。 “等著。” 如果她没记错,柯允怀应该刚下飞机。 他住在別墅区,离这里很远,他专程绕大半个城过来,总不会是閒得慌来“路过”。 芸司遥问道:“……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刚出差回来,一晚上没休息。” 芸司遥愣了愣,下意识道:“那你可以先去休息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或者给我发微信……” “……” 对面不说话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芸司遥等了几秒钟,正要掛电话。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突然响起。 电话那头,房门外,声音同时响起。 “开门。”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1) 芸司遥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电话嘟地一声掛断,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芸司遥收了手机,走过去,拉开门。 门拉开的一剎那,一道高大的影子就拢了上来,带著门外的凉气。 柯允怀就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得几乎占满了门框。 他微微低下头,道:“……打扰你休息了吗。” 芸司遥注意到柯允怀手上还提了几个袋子。 袋子上印著爱马仕的標,看起来应该是包包之类的。 “你怎么来了?”芸司遥问道:“你不是还在国外谈生意……?” 柯允怀环视四周,將这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尽收眼底,如探照灯般,快速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嘴上说著打扰了,可他表情和行为丝毫没有半分客气。 柯允怀淡淡道:“忙完了,就提前买票回来了。”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侧身走进屋內,隨手將风衣脱下搭在玄关的衣帽架上,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隨意挽至小臂。 熟练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芸司遥:“……” 柯允怀:“我在国外买的,看款式適合你,顺手就带了。” 他將手里的纸袋递到芸司遥面前,目光落在她脸上。 纸袋递到半空,她却没有接。 芸司遥:“你来就是给我送这个?” 又是奢侈品。 芸司遥看了看爱马仕,又去看他的脸。 柯允怀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色胡茬,显然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他结束行程后,连行李都没来得及送回公司,一下飞机就开了两个小时车,直奔芸司遥的住所。 他向来冷静自持,从不会为任何人打乱计划。 而这份自控,如今不断地被打碎重组。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柯允怀:“是。” 这次来找芸司遥,他的核心目的只有一个——和芸司遥讲清楚『包养』的具体要求。 这是他在国外反覆斟酌后得出的结论。 他觉得,有些话必须当面说透,有利於建立稳定健康的关係,这样对谁都好。 於是他压缩了为期一周的工作,熬夜通宵三天完成,就是为了儘早赶回来。 第一,他愿意接受芸司遥,但不能给予她想要的感情。只谈现实,不谈真心。 第二,芸司遥必须和柯振宏划清关係,除此之外,不能再和任何异性有超出普通朋友的接触。 第三,他会每个月给她100w零钱,用完了可以再找他,给予她足够的物质需求。 第四,各大奢侈品品牌他都会让人预留最新款给她,直到合约结束,他会给芸司遥五千万的『遣散费』。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芸司遥看柯允怀一直盯著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怎么了?有话要说?” 柯允怀张了张口,喉结滚动了几下,那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芸司遥等了一会儿,眉梢微扬,她侧身让出身后的空间,道:“先进来吧。” 柯允怀沉默地迈开脚步。 房间打扫的非常乾净,麻雀虽小五臟俱全。 是一位单身女性的居所,没有任何异性存在的痕跡。 芸司遥:“不用换鞋,直接坐。” 柯允怀顿了顿,还是弯腰將皮鞋脱了,光脚踩在地板上。 芸司遥看见了,没说什么。 她家里没有男士拖鞋。 芸司遥转身去厨房给柯允怀倒水,视线掠过橱柜上的柠檬,顺手切了一小片放进去。 酸甜的香气瞬间在温水里散开。 柯允怀的突然到访,確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到底是经歷过好几个世界的人,芸司遥能感觉到种暗流涌动的曖昧氛围。 柯允怀的主动靠近、送包,还有之前的出手解围……无一不预示著,他对她的態度早已超出了普通的界限。 芸司遥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柠檬水,尝了一口。 柠檬水的酸意漫过舌尖,让那点微妙的刺激更加强烈。 芸司遥没打算点破这层窗户纸。 毕竟系统的攻略任务摆在那里,看著柯允怀那样子还挺有意思的,像极了想藏起尾巴却偏要摇一摇的狗,透著不自知的侷促。 想到这里,芸司遥微微眯眼,指尖摩挲著玻璃杯壁。 ……她是不是得加快任务进度了? 芸司遥正要端著柠檬水出去,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在地。 她脚步一顿,快步走出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了愣—— 玄关矮柜旁,那几个印著爱马仕、香奈儿、lv logo的纸袋全倒在了地上。 而柯允怀站在中央,身形挺拔却透著几分僵硬,一只手还悬在半空,显然是刚想伸手去扶,又僵住了动作。 芸司遥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些袋子都是空的。 芸司遥之前將这些包全都卖了,袋子还没来得及丟出去。 他估计是不小心撞在桌子上,没料到这些“空壳子”会这么不经碰。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柯允怀回过神,道:“这些……” “没事,本来就是空袋子,倒了也不碍事。”芸司遥將柠檬水放在了桌子上。 柯允怀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袋,视线在那些空袋子上多停留了几秒,眉头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里多余的包都被芸司遥掛二手市场卖了,这些空纸袋本想攒著一起丟,便隨意堆在玄关矮柜旁,没成想被他撞翻了。 芸司遥坐在沙发上,柯允怀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一直没有说自己的来意,目光不自觉地在屋內打转。 芸司遥不认为自己家里有什么好看的。 总共一百多平,连柯家一个淋浴间都比不上。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香气,混著她身上清浅的沐浴露味道,像一张温柔的网,悄无声息地將柯允怀笼罩,让他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放鬆了下来。 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可以和芸司遥好好谈谈了。 柯允怀低头抿了口柠檬水,酸意漫过舌尖,让本就飢饿的腹部开始痉挛,口腔开始分泌涎液。 他不动声色地按了下小腹,眉头微蹙,將那点不適压了下去。 芸司遥觉得太安静了,便隨手打开了电视。 “有什么想看的吗?” “我都行。”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缠绵的背景音乐便响了起来。 电视机里正播放著一部爱情片,画面里,男人將女人抵在墙边,指尖捏著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而台词恰好飘进两人耳中,又土又尬:“萧娇琪,跟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除了爱……” 柯允怀握著水杯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水差点洒出来。 芸司遥却见怪不怪,甚至还能分出心思在心里点评。 ——这剧情,老套得不能再老套。 早死的妈,酗酒的爸,赌博的哥,破碎的她。 芸司遥扫了一眼电视就觉得没意思,她一转头,发现柯允怀看得很专注,连她看过来都没察觉。 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著几分刻意的调侃:“小柯谈过女朋友吗?” 柯允怀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隱秘的心事,他冷著脸,攥紧了杯子,道:“谈过。” 好像这时候承认自己是处/男,是一件很丟脸的事。 芸司遥语气隨意地追问:“哦?谈过几个,怎么分的手?” 柯允怀的身体瞬间僵住,他语气平淡,“忘了,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吗?”芸司遥拖长了语调,眼神里的戏謔更浓,“那你接过吻么?” “哐当”一声轻响。 柯允怀的手猛地晃了一下,杯子里的柠檬水溅出来,温热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指节。 芸司遥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 柯允怀很快镇定下来,將杯子放好,道:“当然……接过。” 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在这『逼问』之中,变得急促起来。某种陌生的亢奋突然从心底窜起,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柯允怀用手撑在沙发上想稳住身形,指尖却摸到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 拖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很丑的毛绒玩偶。 玩偶胸前用针线缝了两个字——【小柯】。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柯允怀捏著玩偶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里满是震惊。 像是没想到芸司遥家里会有这么个东西,更没想到上面会缝著自己的名字。 他转头看向芸司遥,喉结滚动了几下,半天没说出话来。 芸司遥也愣了愣。 柯允怀来的突然,这玩具当时被她隨手放在了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滚进沙发去了。 柯允怀举著玩偶,语气里带著几分难以置信:“……这是什么?” 他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玩偶毛茸茸的身体。 “咔”一声轻响。 像是摁到了隱藏的按钮。 下一秒,玩偶內部传来一道清晰又熟悉的男声,透过小小的內置扬声器,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响亮: “创业的困难肯定有,但我从不畏惧失败,比起输,更怕自己因为瞻前顾后……” 芸司遥:“……” 柯允怀:“……” 那是他的声音,没有谁比他本人更加熟悉。 这採访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创业时接受的。 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音源早已成了“绝版”。若不是特意翻遍早期財经档案,根本不可能找到。 芸司遥本意是想逗逗他,探探底,如今闹这一出,想让他不误会都难。 柯允怀垂眸盯著她,眼神幽深又专注,像是含著一汪炙热灼人的滚水,几乎要將她融化。 “那个……”芸司遥轻咳一声,试图缓解尷尬,“这是玩偶。” 她说著伸手想去拿,下一瞬,手腕就被柯允怀温热的掌心牢牢抓住。 芸司遥挣了挣,没能抽出,反而被他顺势拉近了几分。 “……小柯?” 高大的身影带著清浅的雪鬆气息笼罩下来,將她圈在沙发与他之间。 空气里的温度仿佛都骤然升高。 柯允怀看著她,问:“这个玩偶为什么缝著我的名字?” 他感觉自己在明知故问。 面前像是蒙了一层薄纱,而他手指抵在纱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戳破,却又在紧要关头放慢了动作。 芸司遥理所当然道:“你的声音,那肯定是你的名字。” 柯允怀抓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连呼吸都跟著放轻了几分。 芸司遥知道他肯定误会了。 不过这种误会对於她来说无伤大雅。 因为她的任务就是攻略柯允怀,成功进入豪门圈层。 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芸司遥於是逐渐放鬆下来,索性添了剂猛料,半真半假道: “我每天要听著声音,才能记住你。” 可不是么,脸盲症记人除了声音就是穿著。 柯允怀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他垂眸看向她,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沉。 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播放著俗套的爱情片,可此刻,谁也没再关注屏幕。 柯允怀深吸一口气,忽然拉著她往门外走。 “?”芸司遥踉蹌了一下,语气带著几分错愕,“你带我去哪儿?” 两人穿过玄关,他隨手抓起外套披在她肩上。 柯允怀转过身,將芸司遥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高大的身影彻底笼罩住她,清浅的雪鬆气息混著他急促的呼吸,铺天盖地而来。 他垂眸看著她,眼底的克制早已崩塌,只剩下翻涌的炙热,像要將人吞没。 “你刚才说……每天听著声音记我?” 芸司遥抬起头,撞入一片黑沉沉的眸子。 柯允怀呼吸滚烫,眸中涌动著浓稠的侵略性,像是即將喷发的火山,却又被死死压抑住。 芸司遥:“啊,对啊……” 她话还没说完,唇瓣却突然被温热的触感覆盖。 唇齿相撞的瞬间,他撬开她的牙关,蛮横地占据了她所有的呼吸。 柯允怀吻了她。 没有循序渐进的试探,只有掠夺的急切。 芸司遥被他吻得几乎窒息,下意识想推拒,却被他牢牢锁在怀里。 后背抵著冰冷的墙壁,身前是他滚烫的胸膛,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柯允怀的手从她的后颈滑下,紧紧攥著她的腰,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像是要將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全都刻进身体。 唇齿间的纠缠越来越激烈。 他的吻带著几分失控的狠戾,却又在触到她细微的颤抖时,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瓣,像是在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柯允怀才缓缓鬆开她。 芸司遥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被吻得泛红的唇瓣微微张著,呼吸间还残留著柯允怀身上清浅的气息。 柯允怀看著她这副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方才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復。 他道:“跟我来。” 芸司遥还没从刚才激烈的吻中缓过神,就被他拉著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掌心传来的力道滚烫又坚定。 黑色豪车静候在楼下,柯允怀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她先进去。 她侧头看向窗外掠过的霓虹,又转头看他,“去哪儿?” 直到车子缓缓停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建筑前。 柯允怀才淡淡道:“钱。” 芸司遥抬起头,看到金光闪闪的英文。 louis vuitton。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2) 唇齿间的纠缠越来越激烈。 柯允怀的吻带著几分失控的狠戾,指尖触到她脊背细微的颤抖时,力道又下意识地放轻了。 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瓣,像是在安抚。 芸司遥从未想过任务进度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拉近。 她是不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环节? 柯允怀怎么就这么吻上来了。 快到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唇齿间传来的、属於他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柯允怀才缓缓鬆开她。 芸司遥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上,被吻得泛红的唇瓣微微张著,呼吸间还残留著柯允怀身上清浅的气息。 柯允怀看著她这副模样,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方才翻涌的情绪渐渐平復。 他道:“跟我来。” “嗯?” 芸司遥还没从刚才激烈的吻中缓过神,就被他拉著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走,掌心传来的力道滚烫又坚定。 黑色豪车静候在楼下。 柯允怀打开副驾驶车门,让她先进去。 芸司遥侧头看向窗外掠过的霓虹,又转头看他,恍惚回神,“去哪儿?” 直到车子缓缓停在一栋灯火辉煌的建筑前。 柯允怀才淡淡道:“钱。” 芸司遥抬起头,看到金光闪闪的英文。 louis vuitton。 门口的侍者早已躬身等候,看到柯允怀的瞬间,弯腰道:“柯先生,芸小姐。” 他们直接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 踏入店內的那一刻,芸司遥才发现,偌大的店面竟空无一人。 几位穿著精致套装的店员站在两侧,面带得体的微笑。 “柯先生,您来了。”店长亲自迎上前,態度谦卑,“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將最新一季的款式都整理好了,这边请。” sales associate(简称sa)领著他们来到了贵宾室。 柔软的丝绒沙发旁摆著水晶茶几,空气中飘著淡淡的香薰香味。 柯允怀熟门熟路道:“我之前电话里要的那些货,直接让人搬到我车上去。” “好的柯先生。”sa反应极快,又看向一旁的芸司遥,笑意更显周到,“不过这些款式都是按您的要求挑的经典款和限量款,要不要先请芸小姐过目一下?” 柯允怀抬眼,淡淡点头:“嗯,过一遍。” 话音刚落,sa立刻示意同伴,很快便有两位店员推著陈列架进来,上面满满当当摆著数十只lv手袋。 从经典的monogram老邮差包,到柔和的epi水波纹托特,再到缀著金属链条的限量款腋下包。 每一只都被擦拭得鋥亮。 “芸小姐,您看这款neverfull,容量大又百搭,很多顾客都选它当通勤包。”sa拿起一只老托特递到她面前,“还有这款capucines,皮质细腻,手柄的金属扣是镀金工艺,很符合您的气质。” 芸司遥震惊。 她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道:“这是干什么?” 柯允怀正低头看著手机,声音平静,“你家里包不是都清空了,给你补点。”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停留在两天前那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芸司遥站在玄关,身后堆著满满当当的奢侈品购物袋,笑得眉眼弯弯,配文是“收穫满满”。 ……嗯。 柯允怀现在知道了。 这些袋子里,装的全是空的。 为了满足虚荣心,有些人明明没那个经济实力,却偏要靠著空袋子撑场面,拍照发朋友圈,营造出“富家女/男”的假象。 他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敲。 作为一名合格的『金主』,他能给的最多的,就是足够的物质。 柯允怀仔细想过了,在家里提『包养』还是有些草率,不够正式。 他可以先给芸司遥实质性的利益,再谈其他。 “这款、这款,还有那边那个限量款,都包起来。”柯允怀忽然开口,直接打断了sa的介绍。 他目光扫过陈列架上大半的手袋,“剩下的这些,按她的尺码和喜好,每款挑两个顏色。” sa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应道:“好的柯先生!” 芸司遥都被他这番钱如流水的行为给惊了。 “芸小姐,这款是今年的限定色,整个城市只剩三只了。”sa笑著將一只奶白色的lv手袋递到她面前,“柯先生特意让我们留的。” 她看的眼繚乱,脑海中的系统开始嗡嗡振动提示。 【叮!检测到目標人物“柯允怀”为宿主消费lv经典款x1,任务进度+5%,当前进度10%!】 【叮!检测到目標人物柯允怀为宿主消费限定款手链x1,任务进度+8%,当前进度18%!】 【叮!检测到目標人物柯允怀为宿主批量採购奢侈品,价值已达六位数,任务进度+30%,当前进度48%!】 “……” sa动作麻利地將所有商品重新封装妥当,提著大大小小的礼盒轻手轻脚退出贵宾室。 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將空间留给了他们。 芸司遥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带著点难以置信,“你买这些……就因为我家那些空袋子?” 柯允怀並未否认。 “与其和柯振宏那个不中用的老头纠缠,看人脸色……”他靠在沙发上,指尖夹著手机,看向芸司遥,“不如选择我。” 芸司遥:“……” 柯允怀:“我和他不一样。你想要的,我能给;你需要的物质,我也能满足。” “柯振宏活不了多久了,你如果真要留在他身边,等他一死,多少人都想分一杯羹……”柯允怀冷笑道:“到时候,还有你的活路?” 芸司遥隱隱感觉出了什么,於是她道:“你这是……”她看向柯允怀,道:“想包我?” 柯允怀看著她,黑沉沉的视线涌动著。 芸司遥终於知道柯允怀为什么开始给她钱了。 ——原来真是想包她。 四周华丽无比的奢侈品將她包围,任务完成提示音还在持续。 柯允怀就差把钱包掏出来,让她自己捞了。 捞同城富哥还是捞a省首富,芸司遥还是拎得清的。 比起柯振宏,柯允怀確实强了不少。 他还年轻,事业处在鼎盛期,大方,隨手就能为她清空半间lv门店。 虽然攻略柯允怀出了点岔子,但眼下这“包养”的提议,分明是比攻略更直接的“捷径”。 芸司遥正在心里快速权衡利弊,耳边忽然传来柯允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考虑的怎么样?” 【叮!恭喜宿主触发主线任务“金主的专属”,与目標人物柯允怀建立“包养”关係,任务奖励翻倍!】 芸司遥:“……” 柯允怀看著她,像是在等她一个確定的答案。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小柯既然这么说,我自然是愿意的。”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看见芸司遥点头同意那一刻,柯允怀心底那点紧绷感,悄然鬆了些。 ……穆泽尘说,同意包养之后该做什么? 柯允怀的目光落在芸司遥清艷的脸上,下滑,最后定格在她被吻得泛红的唇。 眼底掠过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灼热。 在此之前,他向来厌恶所有与异性的亲密举止。 在他眼里,那些沉溺於情慾、为荷尔蒙左右的行为,与动物无异,粗鄙又毫无理智。 柯允怀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失控的时刻。 他看著芸司遥朝自己走过来,步伐不急不缓。 她身上浅淡的香味也跟著飘过来,不浓不烈,却恰好將他整个人轻轻包裹。 芸司遥在他面前站定,缓缓低下头,柔软的长髮从肩头滑落,垂在脸颊两侧,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像株待采的白玉兰。 她微微弯著唇,笑意浅淡,“你想要我怎么做?” 柯允怀忽然伸手,温热的掌心扣住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將人拉进了怀里。 两人身体相贴的瞬间,柯允怀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连带著头皮都开始发麻。 一股难以言喻的亢奋顺著脊椎窜了上来。 “吻我。”他命令道。 芸司遥没有立刻俯身,反而微微偏头,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頜线。 轻微的刺痛传递而来。 芸司遥指尖穿过他浓密的黑髮,轻轻攥住。 这个动作让柯允怀浑身一僵,头皮的麻意骤然加重,亢奋感几乎要衝破理智。 她凑上前,唇瓣悬在他唇上方一厘米处,气息扫过他的唇角。 终於,柔软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 唇齿相触的瞬间,头皮的麻意骤然达到顶峰。 柯允怀舌尖蛮横地撬开她的唇齿,贪婪地掠夺著她的呼吸。 他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 这次的吻比刚才更沉,更缠绵,没有了最初的急切,多了几分贪恋的摩挲,舌尖反覆勾缠著她的。 明明从前最厌恶这种亲密。 可对著芸司遥,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这种唇齿交缠的感觉。 芸司遥没有像之前那样慌乱躲闪,反而微微仰头,舌/尖顺势迎了上来,动作自然又熟练。 她会轻轻勾住他的舌尖,会配合著他的节奏调整呼吸。 柯允怀滚烫的身体逐渐冷却,理智也慢慢回归。 ……她太嫻熟了。 吃醋的情绪来得又快又猛,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柯允怀知道自己没资格计较她的过去。 可一想到芸司遥或许这样对过別人,想到她的熟练不是因他而起,心底就像堵著团火。 烧得他理智摇摇欲坠。 “谁教你的?”吻到两人呼吸都乱了,柯允怀才猛地退开,额头抵著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么熟练?” 是柯振宏那个老东西,还是其他富家公子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心底的火就烧得更旺,扣在她后颈的手不自觉加重力道。 芸司遥嘴麻了,她扯了扯他的头髮,道:“轻点,弄疼我了。” 柯允怀浑身一僵,手上的力道瞬间鬆了下来。 芸司遥坐在他身上,清晰感受到他身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柯允怀穿著件薄薄的衬衫,布料下是硬实的胸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轮廓分明得惊人。 芸司遥:“没人教。” 她不愿意说更多。 没人教…… 那就是自己亲了太多人,熟能生巧了。 柯允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要大度。 毕竟,是他主动提出的包养,是他先一步把人圈在身边在先。 计较这些,不仅显得他小气,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 柯允怀搂著她的腰,缓缓摩挲著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芸司遥不自觉地攥紧柯允怀的头髮,身体微微发颤。 像是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出口,又像是身体里某个沉睡的开关被打开,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格外敏锐。 她並不厌恶和柯允怀接吻。 就在这时,柯允怀忽然退开半寸,道:“我和柯振宏,你更满意谁?” 芸司遥:“……” 她沉默了几秒,问:“满意什么?” 柯允怀一本正经,“吻技。” 芸司遥:“……这很重要?” 柯允怀面无表情:“重要。” 芸司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是你,行了吧。” 柯允怀皱眉,觉得她很敷衍。 “你是不是对我有点不耐烦?” 芸司遥状似惊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柯允怀心想也是。 芸司遥这么爱他,怎么可能会不耐烦,估计是刚才自己醋劲上头,神经过敏產生的错觉。 今天接过两次吻,让他食髓知味,身心舒畅。 通宵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芸司遥是他的了,今后他们会有很长的时间,不急於这一时。 柯允怀鬆开环著她的手,“我送你回去。” 芸司遥看了一下时间,道:“你家不是在中心区吗?和我家方向完全相反,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又通宵忙了一晚上,要不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柯允怀心下微动。 芸司遥居然知道他住在哪儿,肯定是私下里偷偷打听了。 她还会关心他休息的好不好,明明想让他送,却因为心疼他的身体而主动退让,实在是太体贴了。 他就知道,芸司遥不是对他不耐烦,她只是太懂事,太心疼他了。 夜色渐浓,墨色的天幕沉沉压下,路边的路灯次第亮起。 芸司遥打的车很快就到了。 柯允怀替她拉开车门,看著她坐进后座,又细心地替她关好车门。 芸司遥忽然叫住了他。 “小柯。” 柯允怀站在路边,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他微微俯身,凑近车窗。 这个动作让他的肩背线条绷得更紧,衬衫下隱约透出流畅的肌肉轮廓。 他看著车里的芸司遥,“怎么了?” 芸司遥目光落在他清晰的下頜线上,心底快速权衡著。 柯允怀包养了她,他早晚都会发现她脸盲的事。 本来她还想著循序渐进,等彼此熟悉些,再找个自然的机会透露。 但按照这个情况,显然已经不合適了。 系统並没有明確让她隱瞒自己脸盲,也就是说,她就算告诉別人脸盲,也不会触犯规则。 与其日后被柯允怀察觉、落下刻意隱瞒的把柄,不如现在主动坦白,或许还能博个坦诚的印象分。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柯允怀。 “有件事,我想还是早点告诉你比较好。” 柯允怀还以为她是捨不得和自己分开,想多说几句话。 他甚至微微直了直身,姿態閒適,连眉梢都带著点纵容,“什么事?” 柯允怀丝毫没意识到接下来要听的,对他来说是多么剧烈的衝击。 “……你说。”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3) 芸司遥目光落在他清晰的下頜线上,心底快速权衡著。 柯允怀包养了她,他早晚都会发现她脸盲的事。 本来她还想著循序渐进,等彼此熟悉些,再找个自然的机会透露。 但按照这个情况,显然已经不合適了。 系统並没有明確让她隱瞒自己脸盲,也就是说,就算她告诉別人自己有脸盲症,也不会触犯规则。 与其日后被柯允怀察觉、落下刻意隱瞒的把柄,不如现在主动坦白,或许还能博个坦诚的印象分。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柯允怀。 “有件事,我想还是早点告诉你比较好。” 柯允怀还以为她是捨不得和自己分开,想多说几句话。 他甚至微微直了直身,姿態閒適,连眉梢都带著点纵容,“什么事?” 柯允怀丝毫没意识到接下来要听的,对他来说是多么剧烈的衝击。 芸司遥伸手,忽地触碰到他的脸颊。 距离骤然拉近,近到柯允怀能看清那瓷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她生得本就极美,是那种带著攻击性的清艷。 眉骨锋利,眼尾微挑,肤色胜雪,將这份艷色衬得愈发冷冽。 芸司遥抬头凑近,高挺的鼻樑几乎要撞上他的。 “小柯。” 微凉的指尖带著点薄茧,轻轻扫过他的眉峰。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柯允怀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连呼吸都跟著沉了几分。 她在仔细观察他。 眼神专注,像是在端详一件精密的器物,指尖顺著眉骨缓缓下滑,掠过他的眼尾、颧骨,最后停在他紧抿的唇瓣旁。 柯允怀喉结滚了滚,隱秘的酥麻顺著脸颊窜进大脑。 有这么捨不得么。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他伸手扣住芸司遥的手腕,却没推开,只是声音低哑:“你乱摸什么?” “抱歉,”芸司遥的指尖顿在他下頜线处,眼神微闪,正要开口:“其实我根本记不清……” “嗡——嗡——” 柯允怀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空气中的曖昧。 他眉峰蹙了蹙,没鬆手,只腾出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看都没看便按了掛断。 “嗡——嗡——” 刚掛断,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芸司遥低头看了一眼,道:“要不你先接电话?” 柯允怀拿出手机,屏幕亮著,跳跃的“柯振宏”三字格外刺眼。 他脸色瞬间沉了几分,周身的热意散去大半。 柯允怀盯著屏幕看了两秒,终究还是鬆开芸司遥的手腕,走到一边,指尖划过接听键,语气冷得像冰:“什么事。”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柯允怀的眉头越蹙越紧,周身的气压低得嚇人。 他侧过身,背对著芸司遥,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是掩不住的不耐。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掛了电话,柯允怀转过身,道:“我有点事,要先赶回去。” 芸司遥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轻轻点头,语气平静:“没关係,你先去忙。” “嗯,”柯允怀盯著她看了两秒,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芸司遥轻声应下,“好。” ……还是等明天吧。 等他空閒下来,她再好好和他说清楚。 计程车缓缓驶离街道。 柯允怀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紧紧追隨著那辆车的尾灯。 直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路口的拐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抬手,摸了一下方才被芸司遥触碰过的脸颊。 晚风吹过,撩动他额前的碎发。 柯允怀盯著空无一人的街道出神。 她刚刚……是想说什么? “嗡嗡——” 手机再次振动。 柯允怀低头,拿出手机,看著屏幕上养父发来的消息,眉头重新蹙起。 眼底的思绪瞬间被冷意覆盖,柯允怀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 引擎轰鸣,黑色轿车如一道闪电划破夜色,稳稳驶入老宅所在的別墅区。 与外面街道的静謐不同,这里灯火璀璨,沿路停著数辆价值不菲的豪车,侍者穿著笔挺的礼服,正恭敬地为刚抵达的宾客拉开车门。 柯允怀推开门,一股混合著香檳气泡与高级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水晶灯光芒四射,衣香鬢影,觥筹交错。 宾客们穿著精致的礼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笑声与碰杯声交织,儼然一场盛大的私人宴会。 养父柯振宏正站在人群中央。 他穿著量身定製的西装,与几位商界大佬谈笑风生。 柯振宏瞥见柯允怀,目光淡淡扫过。 周围的宾客看见他,招呼道:“哟,允怀来了啊?” “这么长时间不见,允怀是越长越俊了。” “柯先生,您可真是好福气,养了这么个优秀的儿子,又能干又帅气,比我们家那不成器的混小子强多了!” 一位穿著华贵礼服的贵妇笑著打趣,“可不是嘛,年轻人一代比一代优秀出色,有允怀这么个得力的继承人,也难怪柯家这些年一直走在上坡路,根基越扎越稳。” 柯允怀迈开长腿,穿过衣香鬢影的人群,在柯振宏身边站定,没等对方开口,便先声夺人。 “你叫我过来,就为了看这些?” 柯允怀这话问的不客气。 “难道不重要吗,”柯振宏嘴角依旧掛著得体的笑容,“下月初就要给你办订婚仪式,先熟悉熟悉长辈们,免得结婚的时候出什么岔子。” 柯允怀眉峰蹙起:“结婚?” 柯振宏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领口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岁月在他脸上沉淀出成熟男人的儒雅魅力。 “怎么,很惊讶?”柯振宏微微挑眉,“早在你刚进柯氏那年,我就和你林伯父敲定过了,你不是也答应了?” 他声音不低,原本围在附近的人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尷尬。 他们看看神色冷硬的柯允怀,又瞧瞧笑容温和却气场强势的柯振宏,显然听出了这父子间的暗流涌动。 站在最前面的张董最先反应过来。 他连忙打著哈哈走上前,拍了拍柯允怀的肩膀,语气热络。 “哎呀,允怀啊,你这孩子就是忙忘了。当年振宏兄和林兄提这事的时候,我还在旁边呢,你当时可是点头应了的,怎么,最近公司事多,把这桩美事给搁脑后了?” 旁边的李太太也跟著附和,“可不是嘛!晚然这姑娘又漂亮又懂事,和允怀站在一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订婚仪式早点办也好,咱们还等著喝喜酒呢!” 柯振宏笑容又深了几分,语气和善,漫不经心道:“你上回见过的,林家的千金,林晚然林小姐。” “晚然心思细、懂分寸,將来你接手柯氏,她在旁帮衬著打理人脉、应对场合,对你有益无害。” 柯允怀之前並不在意什么婚事。 对於他们这个阶层,婚姻只是一场利益交换。 是家族势力的联结,是商业版图的扩张,更是巩固地位的筹码。 柯振宏看著他骤然沉下去的脸色,眼底掠过一丝瞭然的冷意,语气却依旧温和。 “怎么这副表情?” “我不同意。”柯允怀想都没想便截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和林晚然结婚。” 柯振宏不冷不热道:“你早就和她有过婚约,难不成现在就想反悔了?” 柯允怀抬眼,视线和他相撞。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没有硝烟,却比任何激烈的爭吵都更显紧绷。 柯振宏是故意的。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沉淀著几十年商场沉浮的冷硬,威严与压迫。 柯振宏或许隱隱猜到了他和芸司遥之间的不寻常,但他並不会挑破,只会在別处敲打噁心他。 柯允怀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不会娶她。” “哦?”柯振宏冷笑,黑沉的眸子似是能穿透人心,“那你想娶谁?” 话音刚落,一道娇俏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允怀哥哥!” 林晚然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见柯允怀,眼睛瞬间亮起,主动上前半步,语气甜得发腻,“允怀哥哥,你来了怎么都不叫我一声?我刚才在那边和阿姨们说话,转头就看见你了。” 她穿著一身浅粉色的礼裙,裙摆缀著细碎的珍珠,衬得她娇憨又灵动。 柯允怀眉头瞬间拧紧,身体下意识地往后微撤,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了半臂距离。 林晚然歪著头看他,嘴角梨涡浅浅,“我这个月才回的国呢,算起来我们都大半年没见了吧?” “嗯,”柯允怀眉梢鬆动,回的敷衍,“差不多。” “晚然啊,你刚回国,肯定还有很多话想和允怀说吧?”柯振宏温和微笑,和蔼道:“你们年轻人聊得来,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多亲近亲近。” 林晚然:“好啊,那就——” “不必了。”柯允怀抬眼,目光扫过柯振宏,“没什么好聊的。” 话音落下,全场瞬间死寂。 林晚然脸上的笑容僵住。 柯振宏面不改色,似是早就料到这个局面。 他缓缓开口,道:“允怀,说话要注意分寸。晚然是你即將明媒正娶的未婚妻……你这么对她,让林家的顏面往哪儿放?让在场的长辈们怎么看?” 柯振宏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晚然的后背,语气愈发语重心长:“晚然刚回国,性子单纯,被你这么冷待,心里该多委屈?” 林晚然眼眶慢慢红了。 “允怀哥……” 柯允怀抬眼看向养父,眼底的冷意渐浓。 柯振宏却像是没察觉他的情绪,只是缓缓抬手,用手帕掩住唇,闷闷地咳嗽了两声。 他放下手帕,目光扫过周围面露同情的宾客,又落回柯允怀身上。 “允怀,我知道你年轻气盛,可成年人的世界,从来不是只凭心意就能任性的。” “这婚,”柯允怀直接打断他,声音冷硬,“订不了。” 柯振宏动作微微一顿,他抬眼,反问道:“为什么?” 他微微倾身,西装领口的暗纹在灯光下泛著低调的光泽,像是在耐心引导,又像是在步步紧逼,声音沉而冷。 “晚然是个多好的姑娘?她刚从国外顶尖学府回来,学识、眼界远超同龄女孩,模样周正清丽,性子又温顺体贴,待人接物更是大方得体,不管是家世还是品性,哪一点配不上你?” 林晚然被说得脸颊微红,原本泛红的眼眶里泛起水光。 她轻轻咬著下唇,抬眼看向柯允怀,眼底藏著小心翼翼的希冀。 家族联姻,她和柯允怀其实並不熟悉。 於她而言,这场联姻不是喜欢,而是『合適』。 ——在她能选择的范围內,柯允怀是最好的人选。 他样貌出挑,能力出眾,柯家的地位更是与林家旗鼓相当,嫁给他,是符合所有人期待的结果,也是她的最优解。 柯允怀迎上柯振宏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一句话:“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林小姐金枝玉叶,才华横溢,值得更好的,还是另择人选吧。” 话音刚落,林晚然脸色瞬间煞白,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允怀哥哥,你……你说什么?你明明……明明之前都没有说过……” 林晚然的父亲林国强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旁边的桌子,杯盘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柯允怀!你这是耍我们林家玩吗?!” 他指著柯允怀,气得手指发抖,“我们晚然为了你,特意从国外回来,满心期待著订婚,结果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把我们林家的脸往哪儿搁!” 柯振宏站在一旁,就这么冷冷地隔岸观火,像是在欣赏一场早已预料到的闹剧。 柯允怀转头看向林晚然,语气终於缓和了几分,道:“林小姐,抱歉,是我配不上你,婚约的事,我早该和你说清楚了。” 林家人的指责声、怒骂声像潮水般涌来,林国强拍桌怒斥,林晚然哭红了双眼,原本体面的宴会现场瞬间乱作一团。 柯振宏站在这片喧闹之外,缓缓收起手帕。 他没有上前劝架,也没有替柯允怀辩解,只是冷眼看著林家人歇斯底里。 柯振宏指尖轻轻抚平西装上並不存在的褶皱,眼角眉梢只剩一片冰冷的漠然。 柯允怀千不该万不该…… ——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4) 林晚然瞪大眼睛,“允怀哥哥,你……”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允怀?” 柯振宏状似嘆息,声音低沉悦耳,“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句话,我教过你很多遍。” 柯允怀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桀驁的嘲讽。 “……我选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 他迎上柯振宏的目光,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怯懦,道:“林家的损失我会一力承担,钱、资源,不管是什么,只要林家提出合理要求,我绝不推諉。” 说完,柯允怀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林家人,冷声道:“这婚,成不了。” 林国强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柯允怀说不出话。 周围的宾客早已没了看热闹的心思,纷纷低头议论,眼神里满是探究与唏嘘。 柯振宏端著香檳杯,指尖微微用力,杯壁泛起一圈白痕。 “允怀啊……” 他缓缓迈步,脸上依旧掛著那副无懈可击的儒雅笑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冰冷警告: “你太天真了。” 柯振宏目光掠过柯允怀骤然绷紧的脊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鷙。 “她能轻易『拋弃』我,將来,自然也能轻易拋弃你。” 柯允怀冷笑一声。 芸司遥这么喜欢她,但凡长了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他语气冷硬,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柯允怀抬腿,径直推开宴会厅的门。 冷风卷著夜色扑面而来,掀动他的衣角。 笑话。 真当他是柯振宏那个没用的老废物。 芸司遥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眼底心里全是他,怎么可能会离开他。 柯允怀紧绷的脊背渐渐放鬆,愤怒像退潮般慢慢褪去。 他抬手摸出手机,指尖划过屏幕,熟练地点开芸司遥的朋友圈。 芸司遥很爱发朋友圈,三天两头就要更新,內容十有八九是炫耀新入手的奢侈品包包、鞋子。 他今天带芸司遥消费了小百万,以她的性格,怎么说都要发五六条动態吧。 柯允怀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又划,刷新了一遍又一遍。 朋友圈的界面却始终停留在三天前那张旧包自拍。 没有新的红点跳动,没有新的文案弹出。 ——芸司遥没有发新的。 夜风掠过,带著一丝凉意,竟让柯允怀心底莫名窜起一缕微弱的不安。 他又想起柯振宏的那句话。 【她能轻易拋弃我,將来,自然也能轻易拋弃你。】 怎么可能。 他很清楚芸司遥对他的感情。 柯允怀攥紧了手机。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说不定芸司遥早就洗漱休息了,忘了发而已。 柯允怀鬆开攥紧的手机,指尖轻轻点进和芸司遥的聊天框,输入“睡了吗?”。 想了想,又刪掉,改成“我快到家了,马上就休息。”。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盯著屏幕等了片刻,没等到即时回復。 芸司遥果然睡了。 她是因为睡觉了,才没有发朋友圈,没有炫耀他给她买的包包。 柯允怀將手机收起来,心中那点不安,像是被这“合理”的解释彻底抚平。 芸司遥当然爱他了。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5) 不知怎么的,柯允怀回到家后,很想再见芸司遥。 或许是因为朋友圈里迟迟没有见到的新动態。 又或许是因为柯振宏那句话的影响。 他钱包养芸司遥,满足她的物慾。他是芸司遥的『金主』,芸司遥爱他,也爱他给予的金钱。 这是柯允怀一开始就设定好的关係。 当著那么多人的面,他想拒绝林家的联姻,只能以此为藉口,说自己有女朋友。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一个临时拼凑的话术。 就算芸司遥不爱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柯允怀猛地掐灭在心底。 芸司遥和他算不上男女朋友,更没有什么亲密关係。 他们之间,是一场明码標价的公平交易。 他提供优渥的物质,芸司遥扮演一个“懂事”的陪伴者,界限清晰,规则明確。 可柯允怀一想到芸司遥有可能“不爱他”,胸腔里就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像被什么东西堵著,酸涩鼓胀。 柯允怀按了按胀痛的额头,试图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慌。 通宵了两天,他將这种陌生的情绪归咎於一场通宵的疲惫。 包养关係里,不应该,也没必要去计较爱不爱的。 “……” 柯允怀取了车钥匙,开车回家。 车子平稳地驶入半山腰的別墅区,电子门感应开启。 人脸认证过后,“咔嗒”一声,门开了。 屋里空荡荡的,没有开灯,冷清的像个样板房。 还不如芸司遥那个一百多平,拥挤且温馨的小房子。 柯允怀的生活非常的单调简单,简单到能用“工作”两个字概括全部。 没有酒会应酬,没有私人派对。 唯一的娱乐是清晨雷打不动的健身。 除此之外,便是公司与家两点一线的往返。 他的人生像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高效,却毫无温度。 简单冲了个澡,冷水没能压下心头的燥意。 他躺在床上,难得没有把笔记本电脑搬上床,而是早早的休息。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睡了五个小时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心臟跳的很快,撞得胸口战慄似的闷痛。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房间里还浸著凌晨的凉。 柯允怀后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手指一划,点开了微信,点进了芸司遥的朋友圈。 和昨晚上看的一模一样。 她还没有发动態。 柯允怀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他决定延后工作,先去看看她。 “……” 芸司遥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 她打了个哈欠,起床洗漱。 柯允怀给了她一张卡,卡里有100w,足够她瀟洒挥霍好一阵。 芸司遥对包养並不牴触,给钱就,还不用上班,比之前广撒网还遇到抠搜男强太多了。 她將家里的用品全部换新,又给自己买了几套衣服,刷了近十万块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慰问一下金主。 毕竟拿了钱,姿態总要做足。 芸司遥窝在新换的羊绒沙发里,点开柯允怀的微信头像,正要打字,发现对方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她挑了挑眉,收回手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信息。 对话框里依旧一片空白。 芸司遥重新敲字。 【芸】:我刚睡醒,小柯,你在公司忙吗? 【kyh】:醒了吗? 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发出来。 【芸】:不用上班,我今天醒来的比较晚(猫猫点头.jpg) 【kyh】:嗯,我不在公司。 柯允怀盯著屏幕上那个歪著脑袋点头的小猫表情包,心头像被羽毛轻轻扫过。 ……她这是在撒娇吗? 他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摩挲屏幕上的小猫,点下了“收藏”按钮。 【kyh】:我这一周都没有什么工作安排,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芸司遥看著这行字,眯了眯眼。 这是什么意思,在暗示她? 【芸】:那你要来我家吗?(猫猫探头.jpg) 芸司遥没等来回復,先等到了柯允怀的电话。 她微微一愣,接了起来。 “餵?”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一道男声。 “你在做什么?” 芸司遥躺在沙发上,道:“在家躺著,什么也没干。” “吃饭了吗?”柯允怀问。 “还没。” 她刚睡醒没什么胃口。 柯允怀道:“……最近会很忙吗?” 芸司遥有些摸不著头脑,“不忙啊,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柯允怀:“……我看你都不怎么发朋友圈了。” 朋友圈? 芸司遥开了免提,然后点进自己的朋友圈。 三天一发,这不是挺勤快的么。 芸司遥:“哦……我今天就发。” 柯允怀轻轻应了声。 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没人先开口,也没人掛电话,就这么维持著微妙的沉默。 芸司遥奇怪的看了一眼手机。 没掛断啊? 她开口,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道:“你要来我家?” 柯允怀的呼吸明显变得重了一些,“你想要我来吗?” “都行啊。” 柯允怀没说自己来不来,他顿了顿,道:“你和柯振宏还有联繫吗?” 芸司遥:“没有。”她有些好笑,“你是来查岗的吗?” 柯允怀停顿片刻,坦诚道:“算是。” 包养协议里明確说明了,芸司遥不能和柯振宏接触,就算接触了,芸司遥也不会和他说。 他这一问,不过起到一个心理作用而已。 芸司遥靠在沙发上,声音懒洋洋的:“我和你养父有没有联繫,你自己不知道?” 柯允怀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最终道:“抱歉,我並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芸司遥不会接触柯振宏。 她向来拎得清,从不会做违反协议的事。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芸司遥的声音再次传来,“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柯允怀握著手机,竟一时语塞。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 以前他给別人打电话,向来是直奔主题,言简意賅,三两句说完正事就掛,从不会有半分多余的寒暄。 可现在,他和芸司遥聊的都是没营养没重点的閒话。 放在以前,和浪费时间无异。 “没什么。”柯允怀的声音有些发紧,“你不喜欢打电话的话,我下次给你发微信。” 电话那头传来芸司遥带著笑意的声音,尾音轻轻上扬,带著点戏謔,玩笑道:“……干什么,你想我了?” 柯允怀的呼吸猛地一顿。 他该怎么回答? 说“是”,太直白;说“不是”,又很奇怪。 芸司遥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问:“怎么不说话了?” 柯允怀沉默了几秒,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却清晰地透过听筒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笑声渐渐收住,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芸司遥柔和的声音。 “这样啊……”她道:“那我也挺想你的。” 柯允怀头皮一阵酥麻,心臟猛地加速跳动,掌心不受控制地一抖。 手机“啪嗒”一声从掌心滑落。 通话界面瞬间暗了下去,听筒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柯允怀弯腰捡起手机,盯著屏幕深吸一口气,耳尖发烫,连手心都渗出了薄汗。 ……搞什么。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芸司遥发来的微信。 【芸】:怎么掛了? 柯允怀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句【kyh】:临时有点事。 然后,像是怕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 【kyh】:晚点再联繫。 【芸】:好。 確实有点事。 助理刚把一份文件发到他邮箱,是关於芸司遥的背景资料。 当初擬定包养协议,他只看过她填的基础信息表,谈不上了解。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知道更多——家庭、背景、生活习惯、兴趣爱好…… 於是,他让林舟去查了,查得很细。 柯允怀点开文件。 【林舟】:柯总,基本资料我都查的差不多了。 【林舟】:芸小姐是孤儿,从小在城郊的“向阳孤儿院”长大。十岁那年孤儿院解散,她被一对夫妻收养,但不到一年就被送回,之后又找了几户,均被退回。最终芸小姐靠著社区补助和周末打零工勉强读完高中。 柯允怀原本平静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他盯著资料里“被收养家庭频繁拋弃”那行字,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第一户可以说是收养家庭的问题,可频繁被拋弃,背后一定藏著他不知道的隱情。 【kyh】:被拋弃的原因是什么? 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林舟的回覆就弹了出来。 【林舟】:芸小姐被送回,不是因为性格原因,而是因为她记不住人脸。 【林舟】:第一户收养家庭,觉得她“养不熟”,便送回了。第二户人家担心这是不治之症,没等她適应就放弃了;最后一户,是她自己提的离开。 柯允怀盯著林舟发来的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动。 ……记不住人脸? 什么意思? 是像记不住陌生人的名字那样,过目就忘? 还是……连天天见面的人,也认不出来? 【林舟】:从医学上来说,这种情况叫做“面孔失认症”,也就是常说的“脸盲症”。 【林舟】:患者无法通过面部特徵识別他人,只能靠声音、衣著、动作等细节来分辨。 【林舟】:芸小姐正是因为脸盲症,才会被收养家庭频繁退回。 “脸盲症”就像一道惊雷,轰地一声在柯允怀的脑海里炸开。 他大脑瞬间一片混沌。 耳边仿佛有无数蜂鸣在聒噪。 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全像潮水般涌上来。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6) 芸司遥真的喜欢他吗? 柯允怀强迫自己冷静,转身从书桌上捞起笔记本电脑,指尖在键盘上敲下“脸盲症/症状”这几个字。 网页加载的瞬间,他的思绪又飘回了酒吧那一晚。 嘈杂的音乐里。 芸司遥坐在卡座角落,视线直直落在他脸颊上。 隔了半张桌子,她冲他扬了扬酒杯打招呼,唇角弯著浅淡的弧度。 如果芸司遥不能认清脸,她为什么会看他,为什么对他笑? 难道不是因为认出他了,她才打招呼的吗? 芸司遥怎么可能脸盲? 她怎么可能…… 柯允怀喉结压抑下滚。 他靠在椅背上,刚才还发烫的身体慢慢凉了下来。 电脑屏幕一闪,搜索页面加载完成。 刺眼的白光里,几行文字牢牢钉在他眼中。 【脸盲症,学名“面孔失认症”。】 【患者难以通过面部特徵识別人物,常需通过持续注视,结合髮型、服饰、配饰等固定特徵进行记忆匹配。】 【过程中可能伴隨短暂的视线停留……】 持续注视,固定特徵,短暂的视线停留…… 柯允怀盯著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按动滑鼠滚轮。 那几行关於“面孔失认症”的诊断记录,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 如果在酒吧那晚,芸司遥根本没认出他。 之所以看他,是因为分不清他的脸,所以只能持续注视,观察穿著…… 而不是想『勾引』他。 柯允怀脊椎窜过凉意,浑身都冷了。 他了解助理林舟的行事风格。 这人看著大大咧咧,办起事来却向来谨慎,尤其是他交代的事。 若不是十拿九稳,拿到了確凿的证据,林舟根本不会轻易发给他。 也就是说,芸司遥的脸盲,是真的。 一个疑点被证实,其他模糊的片段瞬间串联起来。 还有柯振宏生日那天。 宴会上衣香鬢影,宾客来来往往,她偏偏將礼物递到他手里,说…… 她说了什么? 柯允怀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仔细回想生日宴上的每一处细节。 生日宴上来往的宾客很多。 柯允怀远远看见芸司遥一个人坐在角落,视线快速地,来回扫过每个人的衣服和身形,像是在找什么人。 当时他还以为芸司遥是在找他。 因为在他看过去后,芸司遥的目光和他对上,冲他弯了弯唇角,像是有话对他说。 也正是因此,柯允怀篤定芸司遥看的人就是他。 可如果那根本不是“特意看他”。 ……而是在辨认他们呢? 柯允怀心臟猛地下沉。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穿了件和养父柯振宏常穿的款式相近的深灰色西装,连领带的纹都有几分相似。 芸司遥递礼物时,视线在他领口和胸前的口袋巾上顿了两秒,才说出那句,“这是送给你的,祝你——” 柯允怀记得自己脱口而出了一句话,恰恰好打断了她,“……我也有礼物?” 芸司遥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柯允怀当时迎著她那双『期待』的眼睛,收下礼物,甚至还极其『自作多情』地说了句:“既然你这么有心,那我就勉强收下了。” 此刻回想起来,那番话就像烧红的铁,重重拍在他脸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窘迫顺著血管蔓延至大脑。 柯允怀的呼吸骤然变得紊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窘迫、耻辱、羞愤,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荒谬感。 那天明明是柯振宏的生日。 芸司遥“忘了带”给柯振宏的礼物,却给他准备了礼物。 一个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参加別人生日宴时,忘了给主角准备礼物,反而特意给主角的儿子带了一份—— 这不合常理,太不合常理了。 柯允怀的指尖冰凉,之前被冲昏的头脑,此刻终於清醒过来。 如果这礼物压根儿不是送给他的呢? 假如是送给他的,芸司遥又想“祝”他什么呢? 是泛泛的“平安喜乐”,是客套的“事业有成”?还是…… 那句本该对著柯振宏说出口的——“生日快乐”?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却暖不透他瞬间冰凉的四肢。 柯允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 他唇瓣微颤,眼底翻涌著震惊、自嘲。曾经的自以为是全都化为利刃,在他心里切割蹂躪。 “砰——!” 柯允怀猛地抬手,狠狠將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扫落在地。机身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攥紧拳头,指骨微微发颤。 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的自作多情,是他把所有巧合,都错认为是芸司遥爱他。 ……芸司遥可能从来没爱过他。 柯允怀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他猛地抬手扶住桌沿,死死攥住。 芸司遥不爱他吗? 假如这一切都是他的臆想,芸司遥为什么要答应他的包养,还有纸条…… 对,纸条! 纸条呢,纸条总不会出错。 柯允怀直起身,踉蹌著去书房。 不管那些误会有多荒唐,纸条是真实存在的。 他几步衝进书房,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在哪……在哪……”柯允怀喃喃自语。 他当时將纸条扔进了垃圾桶里,后面又捡了回来,隨手夹在了一本书里。 柯允怀將书房里自己常看的书一本本拿下来,终於,在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一张白色纸条掉了出来。 【我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钱,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小柯。】 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 柯允怀盯著“我喜欢的是你”这几个字,攥著纸条的手指越来越用力,纸条边缘被捏得发皱。 那时候他们明明还不熟。 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连正经的朋友都算不上。 再次重逢,便是慈善晚会。 在他想要將她赶走的那天,芸司遥写了这么个曖昧不清的纸条给他。 ……芸司遥是在耍他吗? 是觉得他好骗,故意写这种纸条看他笑话吗? 他的纠结、他的自负、他的狼狈,在她眼里,是不是都成了一场笑话? 无数个疑问涌上来,堵得柯允怀胸口发闷。 这些天来的自作多情,像一场荒唐的独角戏。 衬得他更像一个跳樑小丑。 柯允怀缓缓蹲下身,后背抵著冰冷的书架,大脑像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火焰,又胀又晕。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是林舟发来的消息。 【林舟】:老板? 助理许久没有等到回应,心里直犯嘀咕。 老板刚才让查芸小姐的家庭经歷时语气就不对劲,这会儿突然没声,別是出了什么事。 【林舟】:目前查到的就这些,还要我再查下去吗? 芸司遥的家庭经歷查起来费劲了点,但其实並不难。 再查下去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了。 柯允怀拿出手机,打字。 【kyh】:不用查了。 【kyh】:再帮我办件事。 林舟来了精神,飞快打字。 【林舟】:什么事?您说…… “……” 芸司遥將家里打扫了一遍。 她穿著柔软的真丝家居服,长发鬆松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不用起早贪黑去上班,打扫家务不过是消磨时间放鬆筋骨。 打扫完,芸司遥走到开放式厨房,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投屏点开瑜伽课,换上紧身瑜伽服便跟著练了起来。 柔软的面料勾勒出芸司遥纤穠有度的身材,汗水顺著下頜线滑落,沾湿了颈间的碎发。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 芸司遥运动完出了点汗,她擦了一下额头,走到玄关,透过猫眼一看。 “来了,谁啊?” 男人的声音闷闷传来,带著几分低沉:“是我。” 是柯允怀。 经过这几天的记忆,芸司遥已经对他的声音非常熟悉,不用看脸,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她拉开门,道:“来了怎么都没说一声?” 柯允怀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著个穿白色厨师制服的男人。 男人领口別著枚银色徽章,胸前掛著“星级主厨”的名牌,手里还提著印著高端餐厅logo的食盒。 芸司遥一愣,多看了他两眼。 看这穿著打扮……像个厨师。 可柯允怀突然带个私厨上门,透著股说不出的诡异突兀。 “这是……” 芸司遥一转头,发现柯允怀正目不转睛的看著她。 眼神沉沉的,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 让她心里莫名掠过一丝微妙的异样。 “外卖不健康,所以我订了私厨。”柯允怀先开了口,语气自然,“你不是还没吃晚饭么,他可以现做。” 芸司遥“哦”了一声,“可是家里没什么菜了。” 她不会做饭,冰箱里除了几瓶饮料和速冻水饺,连新鲜蔬菜都没有。 “他们会自己准备。”柯允怀话音刚落,旁边的厨师便配合地点了点头。 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全程安静得像个没有情绪的工具人。 芸司遥看著这沉默的厨师,心里更觉奇怪。 哪有私厨上门全程不说话的? 可转念一想,或许是高端私厨都讲究『专注做事』,便没再多问,侧身让开位置。 “进来吧,厨房在那边。” 那厨师看了她几眼,张了张嘴,眼角余光瞥见柯允怀递过来的警告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默默点了点头,提著食盒走向厨房。 芸司遥没想到还有私厨可以上门做饭,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生活和普通人不是一个维度的。 她出了一身汗,想先去洗个澡,道:“你隨便坐,我去洗个澡。” “嗯。”柯允怀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投屏上还没退出的瑜伽界面,“你在运动?” “偶尔会动一下,”芸司遥隨手关掉投屏,“之前长时间久坐办公,腰和肩膀都不舒服,练瑜伽能鬆快些。” 她去拿换洗的衣服,转头的时候,发现柯允怀又在看她,视线沉沉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怎么了?” 柯允怀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语气自然道:“没什么,你去吧。” 芸司遥怀里抱著叠好的换洗衣物,琢磨了一下。 难不成是她態度太冷淡,让柯允怀不满意了? “小柯。” 柯允怀看过来,“……” “你有心了,”芸司遥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试图挽回一下,最后磨出一句。 “……我很喜欢。” 柯允怀坐在沙发上,闻言抬眼看向她,没说话,只静静看著她。 “……” 果然,她还是不擅长夸人,这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乾巴。 芸司遥嘆了口气,转身去浴室冲澡。 “我先去洗澡了。” 热水器的水流哗哗落下,温热的水浇在身上。 芸司遥抹掉脸上的水珠,望著浴室模糊的玻璃门。 柯允怀那道晦暗不明的视线,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总觉得……有点奇怪。 芸司遥关掉水龙头,裹著浴巾走出来,换上了一件休閒的服装。 中午不是还好好的么? “……” 厨房门口,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老板……” 林舟偷偷扯了扯身上不太合身的白色厨师制服,领口的银色徽章被他蹭得有点歪。 他脸上满是为难,对著客厅方向压低声音,又喊了一声:“老板……” 柯允怀正盯著臥室门的方向出神,闻言冷冷地转过脸。 林舟被这眼神看得打了个哆嗦,连忙缩了缩脖子,小声道: “我……我哪会做什么私厨的菜啊,您这临时让我换衣服充数,我顶多就会个拍黄瓜、西红柿炒鸡蛋,还是加盐全凭手感的那种。”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指了指料理台上那些精致的食材,脸上满是苦色。 “这牛排、松露,我连怎么处理都不知道,等会儿要是露馅了,芸小姐该起疑心了。” 柯允怀皱了皱眉,沉声道:“我叫了餐厅的备用餐,你等会儿把备用餐端出来就行。” 林舟大鬆一口气,拍拍胸口。 “那就好那就好……您早说啊,嚇得我刚才都不敢动了。” 哪个私厨厨师只会做拍黄瓜,西红柿鸡蛋的,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7) 柯允怀带林舟来,是场蓄谋的试探。 即使知道芸司遥有脸盲症,但他仍然心存自欺欺人的侥倖。 或许脸盲症已经治好了呢? 或许她认不出別人,却能辨出他呢? ……柯允怀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也想试一试。 万一呢,万一是他查错了呢? 他让林舟换上了定製的白色厨师制服,跟他一起来到芸司遥的住所。 只要芸司遥能认出来,他有无数种藉口圆回来。 但她没有。 直到亲眼证实,柯允怀心底那点残存的侥倖便彻底灰飞烟灭了。 ……芸司遥真的有脸盲症。 她认不出只换了身衣服的林舟,眼神里只有全然的陌生。 柯允怀坐在沙发上,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和低气压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林舟感觉出了老板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道:“老板……那我现在下楼去取吗?” 柯允怀不冷不热:“嗯。” 客厅內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只留下一片沉沉的死寂。 林舟嘆了口气,不敢去触霉头,下楼去取餐点。 电梯到一楼,林舟刚走出单元门,就看见高档餐厅的送餐员正提著精致的食盒,站在路边。 林舟:“是柯先生叫的吧,给我就行。” 对方看见林舟一身厨师制服,先是愣了愣,隨即礼貌地递过食盒,“对,是柯先生预定的。” 核对了一下信息,对方就把餐给他了。 临走时,对方的视线还似有若无的落在他身上。 林舟自然察觉到了,心里无奈。 他现在穿这一身厨师服,不被误会才怪。 家里都有『厨师』了,却还特意从他们餐厅点外卖,可不奇怪么。 他这助理当得,不仅要陪老板演戏,当厨师,装哑巴,还得下楼取別家餐厅的餐…… 得亏柯允怀每个月给的薪水足够丰厚,不然他早就撂挑子辞职跳槽了。 林舟整理了一下厨师服,压下心底的嘀咕,抬脚朝著小区门走。 这几天他忙著调查芸司遥,翻遍了她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资料,对她的身世和经歷算得上了如指掌。 芸司遥从小就患有脸盲症,因为这『病』受人排挤,长大之后便拼命隱藏自己这点『缺陷』。 人类总是趋利避害,林舟可以理解。 因为脸盲症,接连被收养家庭拋弃,估计她从小过得也不怎么好,有向上爬,跨越阶级的机会怎么可能不把握住。 换成是他,吃了那么多苦,面对能改写命运的契机,恐怕也会和她一样,攥紧了不肯放手。 芸司遥是贫穷孤儿出身。 大学四年同时做三份兼职,学费、生活费全是自己挣的。 这种家世的人少,但不是没有。 就像酒吧、夜店那些霓虹闪烁的场所里,公关小姐少爷们谁没有点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或是欠著巨额债务,或是被家人拖累,又或和芸司遥一样,是从底层挣扎著爬出来,不得不靠著八面玲瓏的本事討生活。 相比较而言,她也算幸运的了。 林舟跟了柯允怀五年,对他私生活还算了解。 圈內那些富二代的声色犬马,柯允怀从未沾染过半分。 比起私生活,他的“工作狂”属性才更让人印象深刻。 创业那几年,柯允怀能连续三天泡在公司,累了就趴在办公桌上睡两小时,醒了继续处理文件。 就算现在公司稳定了,他的日程表也永远排得满满当当,每天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离开,周末更是常常把办公室当成第二个家。 林舟有时都忍不住想,老板这性子,冷硬又刻板,一门心思扎在工作里,怕是要孤独终老。 ——直到芸司遥出现。 那可是差一点就能当他后妈的人。 他们老板挑人的眼光独到,连这种“烫手山芋”都敢抢,实在是可佩可敬。 林舟再次深深嘆了口气,迅速將餐盒提上楼。 柯允怀还坐在沙发里,身姿绷得笔直,却透著股说不出的颓败。 周身的低气压浓烈阴沉。 林舟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快步走到厨房,动作麻利的將菜倒进盘子里,又把锅碗瓢盆都动过一遍,才拍拍手,大功告成。 林舟刚收拾好餐盒残骸,就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芸司遥刚出臥室,湿发搭在肩头,身上穿著宽鬆的家居服。 她鼻尖动了动,望向餐桌的方向:“这就做好了?” 餐桌上摆著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柯允怀坐在沙发上,视线转向林舟,语气平静无波,“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林舟瞬间会意,他刚要应声,却被柯允怀一个眼神淡淡制止。 他想起自己声音可能会被芸司遥认出来,於是闭紧了嘴,尽职尽责充当哑巴。 芸司遥:“我才洗了十几分钟吧,你做饭这么快?” 餐桌上有清蒸石斑鱼,芦笋炒虾仁,松茸鸡汤…… 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讲究,不仅色香味俱全,连摆盘都透著几分用心。 柯允怀面不改色道:“他们是专业的,手脚自然麻利些。” 林舟悄悄瞥了眼芸司遥,见她注意力全在饭菜香上,根本没看自己,便轻手轻脚地退到门口。 老板和芸小姐之间的纠葛,说到底是人家的私事,轮不到他一个下属置喙。 他找机会溜走了,留老板和芸小姐两人独处。 芸司遥坐到餐桌边,看了看柯允怀,问:“你吃过了吗?” 柯允怀:“没有。” 他从早上醒来就没碰过一点东西,心情糟糕的根本没有胃口。 “那过来一起吃吧。”芸司遥说著,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柯允怀站起来,朝她走近。 刚到餐桌,一股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便钻进鼻尖,混著她身上未散的温热气息,像春日里化开的暖流,轻轻裹住了他冰凉的四肢。 柯允怀低头看她。 芸司遥拿著筷子,笑道:“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中午不是还好好的么,到底怎么——” 话还没说完,身前的阴影骤然压下。 柯允怀微微俯身,带著冷调气息的吻毫无预兆地落在她的唇上。 唇齿相抵时,他甚至微微用力咬住了她的下唇,重重吮-吸。 冷冽的气息与她身上未散的温热交织纠缠,带著极致的张力。 筷子“噹啷”一声掉在餐碟上。 “唔……” 芸司遥有些意外。 她抬手抵在他的胸口,却被他另一只手攥住手腕,按在餐桌边缘动弹不得。 “等下,我刚……我刚吃了东西……” 柯允怀的吻带著他独有的强势,却又意外地细腻。 他会用舌尖轻轻扫过她的唇瓣,等她放鬆下来,再顺势加深,力道掌控得刚好。 不会让她觉得疼,只会让那股酥麻感顺著唇齿流淌。 柯允怀的气息笼罩著她,沐浴露的清香被他身上的冷冽彻底覆盖。 他手掌强势扣住她的后脑,指腹陷进柔软的发间,將她的脸稳稳固定在自己面前。 “……你喜欢我吗?” 芸司遥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下唇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柯允怀惩罚似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扣在她后脑的手微微收紧。 他逼著芸司遥直视自己的眼睛,眼底的暗沉翻涌。 “我问你,喜不喜欢。” 芸司遥不知道他发哪门子的风,顺嘴道:“喜欢,喜欢的要命。” 话音刚落,柯允怀扣著她后脑的手骤然用力,低头便再次吻了上来,比刚才更急更沉。 “等会儿……菜……” 芸司遥被吻得脑子发懵,心里顾忌著等下菜凉了。 清蒸鱼凉了会腥,松茸汤凉了鲜味就散了,復热一遍就没那么好吃了。 於是她推开柯允怀,声音含糊不清地討饶:“好了好了……可以了……” 柯允怀总算稍稍退开,额头还抵著她的,呼吸滚烫地喷在她脸上,眼底的暗沉还没褪去,像燃著的火。 芸司遥舔了舔被吻得发肿的唇,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想吃饭。” 柯允怀道:“你吃你的。” 芸司遥:“你別老这么看我。” “我怎么看你?” 芸司遥嘴唇被吻的湿润,她道:“就刚才那样。” 柯允怀:“刚才哪样?” 芸司遥:“……” 她实在没话说,於是起身去拿了一副新碗筷,折返回来时问他,“你到底吃不吃了?” “吃。”柯允怀拿起筷子。 两人安静地用完餐,桌上的饭菜见了底,气氛却没因刚才那个吻缓和半分。 芸司遥吃完,揉了揉饱胀的肚子,道:“你公司出事了?” 柯允怀:“没有。” 芸司遥:“那你板著个脸干什么?” 柯允怀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半晌,道:“你能看清我脸上的表情?” “……”芸司遥无语,她道:“我又不瞎。” 她將碗推到一边,道:“说说唄,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 柯允怀:“不好。” 芸司遥:“因为什么?” 因为你。 这三个字在柯允怀喉咙里滚了一圈,没有说出来。 芸司遥:“你来我家就为了当个锯嘴葫芦啊?” 柯允怀微微皱眉,没听懂她说的锯嘴葫芦是什么意思,但看她皱著眉头的样子,大概能猜出门道。 他放下筷子,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芸司遥,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有钱,长得帅,挥金如土,大方。 芸司遥睁眼说瞎话,道:“当然是喜欢你的內在美啊。” 柯允怀脸上表情丝毫没变,明显是不信。 芸司遥耐心告罄,她假装看不见柯允怀的脸色,起身道:“饭吃完了,我去洗碗。” 刚转身走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柯允怀掌心温热,抬眸看她,“我去。” 芸司遥有些意外,“你还会洗碗?” 她还以为柯允怀这种养尊处优的人,怕是连洗洁精都没碰过几次,更別说动手洗碗了。 柯允怀看懂了她的表情,默然片刻,“我又不是傻子。” 芸司遥道:“那……那就麻烦你了。” 厨房的水龙头被拧开,水流哗哗落下。 柯允怀弯腰拿起桌上的骨瓷碗,熟练地挤了点洗洁精在海绵上。 倒真不像个第一次碰家务的人。 芸司遥看了一眼就回客厅坐著了,不用自己洗碗当然是好的。 她去衣帽间拆昨天买的奢侈品。 柯允怀昨天一出手就是十几袋奢侈品,从成衣到配饰,还有几个包装精致的首饰盒。 有些东西她都没看清是什么就被他大手一挥塞进了购物袋。 芸司遥盘腿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指尖划过堆积如山的奢侈品包装袋,拆得兴起。 刚拆开一个印著小眾设计师logo的黑色丝绒盒,里面却不是预想中的首饰,而是一条缀满细碎水钻的银色链条。 她疑惑地將链条拎起来。 链条主体是贴合曲线的弧度,末端缀著两颗小巧的珍珠。 缝隙间还藏著几缕细若游丝的银色流苏,隨著动作轻轻晃动,透著股说不出的曖昧。 这哪是什么普通首饰,分明是条情//趣胸链。 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柯允怀挑的? 这胸链应该是贴身穿的吧? “拆到什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柯允怀的声音。 芸司遥手一抖,手忙脚乱地想把胸链塞回盒子里,指尖却不小心勾到流苏,链条散开,水钻在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反倒更显惹眼。 芸司遥:“没什么,就是条普通项链。” 柯允怀走过来,目光掠过那条银色链条上,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瞭然。 芸司遥:“你买的?” 他將丝绒盒捡起来,拎起那条胸链,“还挺好看。” 即使心情差到极点,看到这条胸链,柯允怀还是可耻地、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幻想—— 芸司遥跪坐在酒店床上,指尖轻轻捏著链条的末端,一点点將它扣在颈间,冰凉的金属贴著她温热的肌肤,顺著曲线缠绕而下。 ……心情稍微好一点点了。 “我买的,”柯允怀:“你要戴给我看吗?” 芸司遥:“……” 柯允怀收回目光,指尖摩挲著链条上的水钻,又开始在心底劝慰自己。 包养关係而已,他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芸司遥喜不喜欢他,爱不爱他,又有什么关係? 道理他都懂。 可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情绪却挥之不去,像团烧不尽的火,越压越旺。 他就是介意,非常介意。 柯允怀的心眼很小,他能容忍她的过去,能接受她不是第一次,却唯独不能忍受,她对自己从头到尾,只有逢场作戏的虚偽,半分真心都没有。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上赶著的舔狗。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8) 芸司遥:“我没戴过这个,不会弄……” “没戴过?”柯允怀问。 芸司遥点头。 柯允怀冷笑一声,拿出手机,点进了芸司遥的朋友圈,一路往下翻。 “没戴过,那这是什么?” 他將三年前的照片送到芸司遥面前。 芸司遥看著照片上的人,陷入沉默。 照片上的人是她没错,但她摆不出这样骚包的姿势拍照。 只能是原主的。 当芸司遥进入新世界,所有的数据都会按照她的脸和身体进行变更。 原主拍过的照片,也会同步替换成她。 柯允怀看著她沉默不语,心下更冷,甚至有了一种唇亡齿寒的错觉。 他作为“金主”,原以为这场各取所需的关係里,至少有几分真心。 可芸司遥已经懈怠到这种地步,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他了吗? 柯允怀收回手机,心情跌落至谷底,身体不断往外渗著低气压。 芸司遥试探道:“……你生气了?” 不就是条胸链,至於么? 这条朋友圈怎么说都是三年前的,他到底翻了多久才找著这么一张。 柯允怀板著脸,硬邦邦道:“我没有。” 芸司遥:“你翻了多久找的这照片啊……” 柯允怀脸色一变,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心事,音量陡然拔高:“谁翻了,我只是碰巧看到。” 芸司遥:“好好好……是碰巧,是我多问了。” 柯允怀看著她,黑沉沉的眸子笼著一层阴鷙,像要將她整个人拆穿吞噬。 “我穿,我穿总可以了吧?”芸司遥继续道:“多大点事儿啊,连这都要生气。” 柯允怀默然不语,低头將胸链塞进了盒子里。 芸司遥思索片刻,道:“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柯允怀看著她,语气古怪,“还有什么事?” 还有? 为什么用还有? “我有脸盲症,”芸司遥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开口:“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就是记不住人脸的细节。不是看不清,是看过之后,脑子里留不下具体的细节……” 她视线掠过他全身,解释道:“就比如……你今天换了髮型,或者换了衣服,我可能要反应几秒,通过声音才能分辨出来。” 听到芸司遥说完这句话,柯允怀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淡淡死感。 像悬了许久的石头终於砸在了地上。 没有意外,没有波澜。 柯允怀淡淡道:“知道了。” 就这样? 芸司遥有些意外。 柯允怀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还担心他会追问、会介意,现在看来,柯允怀接受能力还是不错的,也没表现出排斥。 芸司遥说完之后自己也轻快了不少,她道:“你之前有了解过?” “没有。” 芸司遥看了看他,道:“你不介意就行。” 柯允怀垂著眼,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情绪。 芸司遥打算继续拆,忽然听到他道:“你为什么和柯振宏分手?” 芸司遥抬起头。 柯允怀盯著她,道:“……我想知道。” 迎著他的目光,芸司遥没绕弯子,“很简单啊,我喜欢年轻的。” “他年纪太大了,想法、步调都不在一块儿,相处著累。”她说,“但是无可否认,柯先生確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性。” 短短几秒钟,柯允怀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 他就这么盯著芸司遥,黑眸里情绪翻涌,半天没说话。 芸司遥犹豫了两秒,忽然往前迈了半步,抬手轻轻扣住他的手腕,踮起脚,唇角弯出浅淡的弧度:“我选择了你啊,小柯。” 话音刚落,她明显感觉到柯允怀的目光沉了沉。 “你和他之间,我选择了你。” 芸司遥眼神很软,笑意也真切,连说话的语气都带著点哄人的温柔。 看起来像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柯允怀却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隔著层看不见的雾。 那温柔像是裹了层薄纱,好看,却不真切。 芸司遥靠得那么近,他却觉得很遥远,远到怎么也抓不住。 柯允怀只是不想认清现实,认清芸司遥其实没那么爱他的现实。 但起码现在,她『属於』他。 芸司遥凑过去,踮起脚尖,温热的唇瓣蹭过他下巴。 柯允怀身体僵了下。 “你干什么?” 他手掐住芸司遥的腰,微微用力,保持了一点距离。 芸司遥退开半分,呼吸轻轻扫在他唇角。 “你不是生气了吗?” 柯允怀低头看她,“我生气,你就吻我?” 芸司遥还以为他很喜欢接吻,毕竟刚才就是这样,柯允怀咬她,差点给她咬痛了。 “不喜欢的话,我下次就——” 柯允怀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掌心扣住她的后颈,低头便衔住了她的唇。 齿尖轻轻磨过她的下唇,尝到滋味后,进一步撬开牙关。 芸司遥被他吻得呼吸发乱,指尖攥住他的衬衫。 柯允怀的气息强势地包裹著她,连呼吸都成了奢侈,胸腔里的氧气一点点被抽走,只剩心臟狂跳的窒息感。 吻到她快要缺氧时,他才稍稍退开半分,指腹摩挲著她被吻得泛红的唇瓣,眼底的沉鬱散了些。 “……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芸司遥还没从刚才的吻里缓过来,她眨了下眼,抬眼看向柯允怀,却见他又恢復了那副沉鬱模样。 “是啊,”她无奈地嘆口气,心里暗道这人今天真是格外阴晴不定。 芸司遥往前挪了挪,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没什么聚焦,轻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好,”柯允怀的指腹突然加重了力道,捏著她的下巴微微抬了抬,让她看著自己。 “那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 “可以……啊?”芸司遥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没料到他会突然拋出同居的要求。 这步子迈得也太急了。 芸司遥皱眉,“会不会太突然了?我还有些东西没收拾。” 柯允怀:“不用收拾,我全给你换成新的。”他笑了声,一字一句道:“换最贵的。” 芸司遥:“……” 对於一个喜欢金钱,崇尚拜金的偽名媛女来说,没有什么比『贵』更吸引人的了。 柯允怀:“你不愿意吗?” “没有,”芸司遥艰难道:“那行吧。”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芸司遥还是动手开始搬行李。 她回到臥室,先把衣柜里最值钱的几件裙子往行李箱里塞。 毕竟柯允怀房產无数,隨便拿出来一套都比她现在的要好,正好提前退租,房东还会退一部分钱给她。 芸司遥估算了一下手上的钱。 再卖掉几个柯允怀送的包,外债差不多就清空了,接下来只要完成主线就可以了。 小鬼难缠,还不好打发。 芸司遥靠在衣柜上,摸了摸自己滚烫髮麻的唇,轻轻“嘖”了声。 ——还挺麻烦。 客厅里。 柯允怀环视了四周,觉得没什么要带的。 除了一些包包和衣服,芸司遥的生活用品都比较平价。 他看著芸司遥去臥室收拾东西,走到客厅,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会儿碰碰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 最后,柯允怀的视线落在电视柜上摆著的相框,顿了顿。 照片里是芸司遥和朋友的合照,笑得眉眼弯弯,恬静漂亮。 他拿起相框,指腹在芸司遥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即使很不想承认,芸司遥这张照片笑得比面对他时,笑得好看多了。 心底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下。 柯允怀手指缓缓攥紧,骨节泛白,相框边缘都被捏出了浅浅的印子。 不喜欢他又怎么样? 柯允怀垂著眼,黑眸里翻涌著冷意,透著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不喜欢,他就拿钱砸,往死里砸。 砸到她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对他露出笑脸。 用金钱一点点养大她的贪心,让她尝惯了这份由他给的甜头,除了他,没人再能满足…… 柯允怀指节猛地发力,相框边缘的塑料壳被捏得发出“咔嗒”一声脆响。 细小的裂痕顺著边角蔓延开。 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了暴戾的情绪,將相框放了回去。 刚一直起腰,柯允怀眼角余光却瞥见了沙发角落—— 两个毛绒娃娃被隨意地塞在缝隙里。 其中一个很眼熟,另一个却是第一次见。 他走到沙发前,將两个娃娃都拿了起来。 柯允怀一眼就瞥见其中一个玩偶的肚子上,歪歪扭扭缝著【小柯】两个字。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录了他声音的娃娃。 另一个什么都没有。 柯允怀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还有一个? 柯允怀眉头微蹙,黑眸沉了沉,指尖轻轻摩挲著那个无署名的娃娃。 没几秒,他便摸到了娃娃肚子侧面藏著的凸起。 这一个玩偶里也藏著录音。 柯允怀呼吸微乱。 按下去的念头和克制的理智在脑海里疯狂拉扯。 录音会是什么? 是他的声音…… 还是其他人? 最终,探究的欲望终究压过了犹豫。 柯允怀手一动,按了下去。 “咔” 下一秒,一个熟悉到刺耳的男声,从娃娃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柯家的產业发展是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的,未来我希望……” 柯允怀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柯振宏的声音。 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凝固的脸一寸寸碎裂,整个人透著股濒临失控的扭曲。 ……柯、振、宏。 娃娃里录的不是別人,偏偏是他养父。 这声音他化成灰都认得,怎么都错不了。 翻涌的怒意和被欺骗的屈辱,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没。 他终於明白,芸司遥那些看似亲近的瞬间、那些偶尔流露的温柔,全是他的错觉。 就连这个娃娃,也不是独他一份的。 “嘭——” 柯允怀猛地將娃娃摔在地上,胸腔里的暴戾像困兽般衝撞。 芸司遥把他当什么了。 ……备胎? 既然对他父亲念念不忘,捨不得那些旧情,又为什么要分手,转头来勾著他。 她和柯振宏不是很好吗? 柯振宏为了她,找来林家小姐,想靠联姻来警告提醒他。 芸司遥只要耐心等待,早晚会成为柯家太太,何必来招惹他。 柯允怀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眼底盛满了寒意。 “好,很好,真是好得很……” 他气得快要炸了。 曾以为充满爱意的细节都成了笑话。 他就没被这么戏耍过。 【他年纪太大了,想法、步调都不在一块儿,相处著累……】 芸司遥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覆迴荡—— 【但是无可否认,柯先生確实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性……】 ……有魅力。 嫉妒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臟,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算什么。 是她嫌柯振宏“老”之后,隨手找来的替代品? 柯允怀怒急攻心,理智全无,抬脚就踹向旁边的茶几。 实木茶几被踹得晃了晃。 上面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摔在地,里面的饮料洒了他一身,留下一大片刺目的污渍。 黏腻的凉意顺著布料渗进皮肤,却浇不灭他胸腔里半点怒火。 柯允怀喘著粗气,盯著地上的狼藉,就在这时,臥室门“咔嗒”一声被推开。 “小柯?” 芸司遥抱著叠好的衣服出来,刚一抬头就撞见满地狼藉。 柯允怀站在满地狼藉中间,西裤上那片暗红污渍格外刺眼。 “怎么了这是?”芸司遥皱眉,似乎很关心他,“怎么把杯子摔了?还弄了一身……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依然温柔,说话时总带著点轻缓的调子,可在柯允怀眼里,这份温柔却像覆了一层精致的假面。 她眉头蹙得恰到好处,连眼底的担忧都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就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冷静地看著他在原地失控、愤怒。 却只肯递出这份掺了假的温柔。 “我好像有件oversized卫衣,”她没察觉他的小动作,目光还落在他的裤子上,弯腰从衣物堆里翻找著。 “之前买大了没穿,你要不先凑合一穿?” 她说著就把一件灰色卫衣递到他面前,衣摆还带著点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柯允怀盯著那截递过来的衣服,又抬眼看向芸司遥。 芸司遥脸上没什么波澜:“穿著唄,这么湿著多难受。” 她不想追问地上的狼藉,也不想探究柯允怀为什么生气。 芸司遥向来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柯允怀看著她这副平静到淡漠的模样,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29) 柯允怀一把接过芸司遥递来的衣服。 抬手,解开衬衫的纽扣。 他肩线宽阔流畅,沿著肩胛骨往下,背脊线条利落如刀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麦色肌肤在暖光里泛著细腻光泽。 芸司遥一愣,“你在这换?” 柯允怀看她:“不是你要我穿你的衣服?” 芸司遥咽下嘴里的吐槽。 但我又没要你当著我面换衣服。 柯允怀动作没停,將脏了的衬衫隨手扔在沙发上,又伸手去解西裤的皮带。 金属扣“咔嗒”一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醒目。 芸司遥表情复杂,“你……”你是有什么暴露癖吗。 她转过身,正想著避一避。 “咚咚咚” mia在外面敲门,甜腻腻的喊,“司遥,你在家吗?” “咚咚咚” 柯允怀下意识抓过卫衣挡在身前,警觉的看向门口。 芸司遥扭头看了一眼,觉得好笑。 ……叫你得瑟。 柯允怀脸色难看,卫衣粗糙的套了半边。 芸司遥:“快换上。” “司遥,是我呀,mia~”门外的声音还在持续,“开门呀。” 芸司遥拉著他往臥室走,道:“先躲起来。” 柯允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知道你的身份。”芸司遥没功夫跟他磨嘴皮子,伸手就去推他的胳膊,“先进去待著。” 柯允怀头往后扭,道:“知道就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他一个『金主』,凭什么要像个小三一样躲躲藏藏? 芸司遥:“她以为你是因为柯振宏才在酒店帮我,要是看到你衣衫不整出现在我家,就说不清了。” 柯允怀被推进了臥室,脸色臭的能夹死苍蝇。 mia贴在门板上的耳朵动了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疑惑。 奇怪。 里面有人,怎么等这么久都没人来开门。 “遥遥,你怎么不开——” 芸司遥一把拉开门,她脸上带著惯有的浅笑,语气自然:“刚在收拾东西,没听见敲门声。” mia差点一头栽进去,她连忙后退,清清嗓子,“啊……这样啊。” 她今天穿了条香檳色吊带裙,裙摆缀著细碎的水钻,衬得肌肤雪白,捲髮上还別了支珍珠髮夹。 浑身上下透著精致的贵气,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我刚路过那家网红甜品店,给你带了块芒果慕斯,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嘛。” 她说著就侧身挤进门,目光下意识往客厅扫了圈。 mia眨了眨眼,状似无意地问:“你家怎么看著有点乱呀?刚才是不是有客人来?” 芸司遥將芒果慕斯隨手放在了玄关处,道:“没人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mia:“咱们姐妹之间的聚会你都很少去,遥遥,你可別跟我藏著掖著,最近是不是认识什么新目標了呀?” 芸司遥:“这才几天,我能认识什么人。” mia却是不信的。 她看到芸司遥衣帽间那些奢侈品,眼睛都冒光。 “哇,这些包,得不少钱吧?” mia胳膊上挎著从瑞璽买来的限量款包,踩著细高跟走过去,兴致勃勃的跑去看。 “誒?这不是瑞璽那个限量款吗,你不是不喜欢吗,怎么买了这么多顏色。” 她语气里有些羡慕,“这些东西加起来,没个七位数可拿不下来。” 芸司遥:“不是我买的,別人送的。” “朋友送的?”mia眼睛倏地亮了,她拉住芸司遥的胳膊,撒娇道:“什么朋友这么大手笔啊?是之前酒店那个帮你的柯先生吗?你可得跟我说说……” 芸司遥:“他爹送的。” mia浑身一僵,眼睛瞪得溜圆,“啊?” 芸司遥嘆息一声,拍拍她的肩膀,煞有介事道:“做我们这行的,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mia呆愣了一会儿,观察她的脸色,瞬间明白了什么。 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所以你又……” “没错,”芸司遥面不改色,道:“想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没什么事是容易的,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你不是很清楚吗……” mia脸上的羡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实打实的同情。 她连忙拉住芸司遥的手,语气里满是感慨,“原来……原来你这么不容易,我还以为……” “咔嚓”一声。 臥室里传来一声脆响。 像是塑料被硬生生掰断。 mia嚇得手一抖,转头看向臥室紧闭的门,眼睛里满是惊惶:“你臥室里怎么有声音?不会是进了什么东西吧?” 芸司遥扫了一眼,道:“嗨,还能有什么?估计是哪只不长眼的老鼠。” mia脸色都白了,“老鼠?你家怎么会有老鼠啊?要不要现在就找物业?我最怕这东西了!” 芸司遥:“老小区嘛,管道四通八达的,蛇虫鼠蚁总免不了。” mia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芸司遥看著她这副样子,『安抚』道:“没事,我回头找个捕鼠笼就行,你別慌。” mia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哪还坐得住,连忙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得赶紧走了。” 她说著就往门口退,“那慕斯你记得吃啊!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芸司遥招招手。 mia匆匆忙忙离开,就在她关门的剎那,臥室门“咔嗒”一声被拉开。 柯允怀脸色臭得很,手里还捏著半截断了的塑料衣架。 “老鼠?”他咬牙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东西?” 芸司遥看著他手里的衣架,道:“……这衣架,很贵的。” 柯允怀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芸司遥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 “支付宝到帐——50000元。” 柯允怀:“够不够?” 芸司遥:“够了。” 柯允怀盯著她,眼神很凶,“我爸买的包?” 芸司遥:“你买的。” 柯允怀不说话。 芸司遥哄道:“我这不是怕mia多想嘛,她那性子,要是知道咱们俩的关係,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 柯允怀冷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估计都知道了。” 跟她玩绕口令呢。 芸司遥点头应下,“你说的对,但我也是为了你的名誉著想。” 柯允怀抬眼睨著她,“为我著想?” “我不是差点当了你小妈么?”芸司遥道:“和小妈搞上,说出去多难听。” 柯允怀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说什么?” “没什么。”芸司遥知道他开不起玩笑,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柯允怀提著她的两个大行李箱,冷著脸跟在后面。 芸司遥看著衣柜里剩下的衣服,还在摇摆要不要拿。 剩下的都是比较平价的,或是一些大牌高仿。 毕竟她买不起全是正品的名牌服装。 柯允怀扫了一眼,道:“不拿了,都是假货。” 芸司遥道:“我衣服不够穿。” 柯允怀顿了顿,没好气地接话:“……行了,到了地方给你买新的,正品。” 芸司遥这才露出笑脸,“那好,走吧。” 柯允怀握紧了行李箱拉杆。 ……原来在这儿等著他。 买衣服又不了几个钱,用得著拐弯抹角? 柯允怀將她行李箱放好,便去开车,刚一拉开车门,看见副驾驶空空如也。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后排,道:“什么意思?” “我以为是你司机开车,”芸司遥道:“你开吗?” 她懒得挪位置,便一动不动看著他。 柯允怀:“坐过来。” 芸司遥:“要不就这样坐吧,也没差。” 柯允怀盯著她,道:“我是你司机吗?” ……行吧。 芸司遥推开车门绕到副驾,弯腰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车子平稳发动,暖气顺著出风口漫出来,裹著淡淡车载香水味。 窗外的街灯飞快往后退。 暖黄的光映在柯允怀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车內安安静静的,只有空调的轻响和微弱的引擎声。 芸司遥把外套脱了,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她晕车,基本上上车就犯困。 芸司遥原本还想跟他说些什么,眼皮却越来越重。 最后靠在椅背上,呼吸渐渐变得轻缓,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柯允怀开了三小时的车,手臂微微发酸。 他余光瞥见芸司遥歪著头睡著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显然睡得很沉。 柯允怀將车窗都关上,放慢车速,又將副驾座椅的靠背轻轻往后调了调。 到了地方,柯允怀先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门,芸司遥还歪著头睡得沉,呼吸轻缓地落在衣领上。 他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將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芸司遥似乎被惊动,睫毛轻轻颤动,没醒,往他怀里缩了缩,脸埋在他胸口。 柯允怀低头看著怀中人毛茸茸的发顶,道:“还装呢?” 芸司遥缓缓睁开了眼,眼底没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清明得很。 “我是真累了,刚才在车里睡得沉,被你抱起来才醒的。” 柯允怀:“……” 芸司遥:“快走吧,外面还挺冷的。” 柯允怀抬眼看向候在一旁的佣人,语气沉稳:“去把车里的行李箱和东西都整理出来,送到二楼臥室。” “是,柯先生。”佣人恭敬地应下,转身快步往车后走去。 这里离市中心还算近。 芸司遥真真切切体验了一把什么叫“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豪门生活。 换下来的衣服不用攒著等洗衣机,隨手放在衣帽间的脏衣篮里,下午就能收到乾净衣物。 別墅里甚至还有专业的按摩团队,有全套的精油和仪器,按完浑身舒畅得像卸下了千斤担子。 芸司遥洗完澡出来,发现柯允怀居然也在。 他靠在床头,身上穿的黑色浴袍松松垮垮繫著带,露出半截流畅的锁骨,显然是等了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芸司遥擦著湿发走过去。 柯允怀抬眼看向她,合上书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很自然:“这也是我的房间。” 芸司遥瞬间回过味儿来。 他不会是要她履行『金丝雀』的义务吧? 芸司遥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柯允怀身体不自禁紧绷起来,他眸光转向她,晦涩难辩。 臥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芸司遥掀开被子,躺进了床上,轻声道:“晚安,小柯。” 她闭眼,转身就要睡觉。 柯允怀看著她的侧脸,嘴角一抽。 “你今天睡了15个小时了,还能睡?” 芸司遥闭著眼没动,声音闷闷的:“你还专门帮我数著啊?” 柯允怀没接话,俯身过来,指尖轻轻捏住她耳尖的小珍珠耳环。 他的指腹带著点薄茧。 粗糲的触感蹭过耳垂时,麻痒感瞬间窜过皮肤。 芸司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躲开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耳环很小的话,不摘也没关係。”她嘟囔著。 等柯允怀把两只耳环都取下来。 芸司遥转身抱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著他的腰,“早点休息吧。” 柯允怀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低头看著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芸司遥额前没擦乾的碎发蹭过他的腹部,软绒绒的,痒意顺著皮肤钻进心里。 他连动都不敢动。 柯允怀原本还憋著股劲,想好好“嚇唬嚇唬”她,此时那股劲就像被针戳破的皮球,一下就泄了气。 芸司遥不爱他。 她似乎不爱任何人。 之前的种种皆是因他自作多情而引起。 他应该感到生气,愤怒,或者乾脆终止包养协议,回归以前正常的生活。 柯允怀总觉得,芸司遥心里没什么真心。 同意他包养不过是为了钱。 为了钱,她可以和柯振宏藕断丝连;为了钱,她也可以忍受对他的不喜,乖乖躺在他身边。 钱真是个好东西,能买来她的顺从,买来她的陪伴。 哪怕都是假的。 柯允怀僵硬的身体慢慢放鬆下来,他抬手,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芸司遥的手很小,被他一裹就全盖住了。 他几乎睁眼到了后半夜,才侧过身,看著她沉睡的脸。 “芸司遥,”他低声开口,“你跟我在一起,就只是为了钱?” 芸司遥睡得很沉,显然没听到他的话。 柯允怀盯著她的侧脸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再追问,轻轻闭上了眼。 “……” 第二天清晨,柯允怀是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的。 他揉了揉眉心坐起身。 刚拉开臥室门,就见平日里做事利落的佣人站在走廊里,有些焦急。 “小柯总,柯老爷子来了。” 柯允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柯振宏?” 佣人连忙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是、是的,他已经在客厅坐了快半小时了,还问……问您身边有没有跟著一位姓芸的小姐。”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0) 对於养父的感情,柯允怀复杂居多。 小时候三观未立,他是真的崇敬过柯振宏。 那时的柯振宏总穿著定製西装,身姿挺拔地出现在各类商业峰会,举手投足间儘是掌控一切的气场,让他觉得那就是“强大”的代名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崇敬就渐渐变了味。 或许是看穿了这场收养关係的功力算计,又或许是他本就性情凉薄。 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像隔著无形的墙,连像样的交流都少得可怜。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一直持续到芸司遥的出现。 这岌岌可危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他撬了他养父的墙角。 难以言喻的隱秘刺激和背德感笼罩住了柯允怀。 每一次靠近芸司遥,都像是在打破规则。 柯允怀將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化作叛逆的快意。 在这场竞爭中,他像走在钢丝上,一边贪恋著打破规则的刺激,一边承受著巨大的负罪感拉扯。 柯振宏不是一个合格的养父。 他从未给过他半分寻常家庭的温情。 但柯振宏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教他识人心,教他在商场上如何精准布局,鼓弄权术。 两人之前並没有实质性衝突。 所以柯允怀得知他命不久矣后,並不急著下手『篡位』,而是等待,算是全了这份养育的恩情。 本以为这段见不得人的关係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藏有他养父录音的玩偶被发现。 柯允怀这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是芸司遥唯一的选择。 她隨时都有可能抽身,转投他人怀抱。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將他淹没。 柯允怀心中翻腾的居然不是被欺骗的恼怒,而是……疯狂的嫉妒。 恨不得將所有碍眼的人都掐死。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燎原的星火疯狂缠绕住理智。 他甚至能想像出自己指尖扣住柯振宏脖颈的触感,想像著对方瞳孔放大、气息断绝的模样…… 杀人的欲望让他看起来像个疯子。 柯允怀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扯了扯领口,试图压下心底翻涌的嫉妒与不安。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佣人:“是,先生。” 柯允怀向后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人,放轻了脚步,关门,下楼。 楼下,客厅。 柯振宏今天並没有坐轮椅。 他手里端著一杯咖啡,靠在客厅的落地窗边。 晨光落在他鬢角霜白的碎发,添了几分不怒自威。 柯允怀站在楼梯上,“找我有事?” 柯振宏抬眼望过去,目光与他在空中相撞,语气平静:“芸司遥在你这?” 客厅內的佣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无声的紧绷。 柯允怀声音冷淡,“你觉得呢?” 柯振宏这才缓缓起身,道:“我去了她先前的住处,房东说她刚刚才退了租,跟著个年轻男人走的。” 柯允怀一步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冷冷地看著他。 柯振宏转了转咖啡杯,不冷不热。 “圈子里知道她和我的关係,敢动她的人不多——” “我思来想去……”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带著审视的锐利,“也就只有你了,允怀。” 柯允怀挑了挑眉,尾音漫不经心地勾著:“哦?” 他低头理了理袖口。 银质袖扣闪过冷冽的光。 “她愿意跟我走,而不是你,不就说明了她不想跟著你……” 柯允怀並未否认,而是坦荡应下,淡笑道:“这答案还不够清楚?” 柯振宏沉著脸。 柯允怀继续往他心口上扎,道:“连『柯家女主人』的头衔都不能把她换回来,你觉得,你现在出现在这里,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话里明里暗里讽刺柯振宏。 柯振宏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指尖攥著咖啡杯的力道越来越大,沉默几秒后,柯振宏忽然低笑出声,笑意却没达眼底,“起不起作用,轮不到你说了算。” 柯振宏盯著养子,视线冷得像冰。 “柯允怀,”他往前逼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著压迫感,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以前说过什么?” 空气瞬间凝滯。 他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语气里满是嘲讽的玩味:“『不过是个靠著脸混跡在上流圈子的交际罢了——』”。 柯振宏尾音拖得极慢,“『底细烂得根本摆不上檯面,怎么配进柯家的门。』” “怎么,”柯振宏冷笑,“当时说过的话,连你自己都忘了?” 他手腕猛地一扬,咖啡杯狠狠掷在地上! “咔嚓”一声脆响。 深褐色的液体混著碎瓷片四溅,瞬间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深色污渍。 浓郁的咖啡苦味混著戾气,在空气中蔓延。 这动作,分明是在回敬上次柯允怀泼他咖啡的那一幕。 “我怀疑过所有人,却没想到居然是我『儿子』勾.引了她。” “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允怀。”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1) 柯允怀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蜷了蜷,隨即又鬆开。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讥讽回去。 就算柯振宏把“柯家女主人”的头衔、数不尽的名牌、触手可及的资源都捧到芸司遥面前,她还是转身选择了他。 这意味著,是他短暂的占据了上风。 不管真心与否,芸司遥確实站在了他身边。 “是,”柯允怀淡淡道:“这话我是说过。” 他抬眼迎上柯振宏冰冷的视线,眼底翻涌著森冷与戾气,“可现在我后悔了——” “她是交际也好,底细烂也罢,和多少人睡过我都不在乎……” “我只知道,”柯允怀道:“她现在是.我.的人,这就足够了。” 他语气冷漠又气人。 柯振宏脸颊扭曲一瞬,竭力克制住怒火。 他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柯允怀的领口,將人往自己面前拽了半分,说: “芸司遥留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我们什么都做过,难道还比不上你这个认识不过几天,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柯允怀抬手扣住柯振宏攥著自己衣领的手腕,指节瞬间绷起,力道大得像要將对方的骨头拧断。 他们果然做过了…… 指腹下的皮肤滚烫。 心底的嫉妒也烧得更烈。 那簇火从胸腔窜到喉咙,烫得他呼吸都发紧。 即使有猜测芸司遥不是『第一次』,切实得到答案,柯允怀还是忍不住喉间发涩,眼底翻涌戾气。 柯振宏捕捉了到了他眼中的情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眯起眼,声音阴鷙森冷。 “……你们还没上过床?” 这一句话像重锤砸在柯允怀心上。 他瞳孔骤然收缩,扣著对方手腕的手掌猛地用力,力道大得几乎要將那截骨头拧碎。 骨节摩擦的“咯吱”声在凝滯的空气里格外清晰,他咬牙切齿。 “你说什么?” 柯振宏强忍著疼,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破绽,眼底瞬间漫开讥讽的笑意,“原来如此……我还当你真占了多大便宜,搞了半天,你连碰都没碰过她。”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全手打无错站 他哈哈笑起来。 “我跟她睡过多少次,她喜欢什么姿势,哪里最敏感——这些,你怕是连想都想不出来。”柯振宏眼神扫过他紧绷的侧脸,专挑最能刺痛人的话来说,“你以为她跟你走,就是真心对你?不过是新鲜劲没过,玩够了,自然会……” 柯允怀再也忍受不住,他猛地鬆开攥著对方手腕的手,拳头带著风声,狠狠砸向柯振宏的侧脸! “嘭!!” 柯振宏踉蹌著后退半步,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他反手攥住柯允怀的衣领,將人往旁边的茶几上狠狠一摜! 玻璃桌面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两人彻底撕破了平日的偽装,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抗与发泄。 他们瞬间扭打在一起。 拳拳到肉,不留丝毫情面。 终究是柯允怀年轻,占据身高体型优势,他猛地將柯振宏掀翻在地,膝盖顶住对方胸口。 柯允怀双眼赤红,像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你凭什么这么说她……” 柯振宏被膝盖顶得胸口发闷,猛地呛咳起来,血丝顺著唇角滑落,反而扯出一抹挑衅的笑。 “她离开后没刪我联繫方式,上个月我生日宴……你拿走的那条领带,是她本该送给我的吧……” 他故意顿了顿,看著柯允怀眼底的怒火越烧越旺,又添了把火,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好玩吗——” “小、偷。”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2) 柯允怀掐住他脖子的手开始颤动。 手指用力到泛白,那是极致用力下的失控。 “柯允怀!” 芸司遥下楼时,正好看见柯允怀背对著她的身影。 她几秒钟便分清了他。 柯允怀压在一个人身上,用力掐著那人的脖子,神情阴鷙恐怖。 芸司遥一惊,几步衝过去,攥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快鬆开!你在干什么!” 柯允怀没动,仍死死的掐著人不放,仿佛要將所有积压的戾气都倾泻在掌心。 “滚开……”他声音嘶哑。 喉骨发出脆弱的咯咯声。 (请记住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柯允怀!” 搞出人命可不是什么闹著玩的。 柯允怀还穿著一身家居服,平日挺拔的身影此刻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空气里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见他没鬆劲,芸司遥乾脆绕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 “冷静点,柯允怀,看著我!” 柯允怀嘴角紧抿著,脸颊的肌肉都在突突跳动,双眼爬满猩红的血丝,像是被激怒的困兽。 芸司遥一字一句道:“鬆手。” 柯允怀僵硬的眨了一下眼睛,似是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鬆手,”芸司遥感受到他手劲大的嚇人,“你难道想在这里杀人?” 柯允怀掐著脖颈的手开始不受控地轻颤,力道一点点往下卸。 芸司遥用力抓著他的手,一根根掰开。 “冷静点……小柯……” 柯允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粗重的喘息。 芸司遥掰著他的手,直到他彻底鬆开,才低头看向地上的人。 “咳咳咳……!”柯振宏捂著脖颈剧烈咳嗽,脸色从青紫慢慢转回正常。 “我……”柯允怀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眼底的红血丝尚未完全褪去,“你怎么来了……” 芸司遥:“这么大动静,我能听不见?” 柯允怀看著她,眼神幽暗难辨。 柯振宏艰难喘息,道:“司、司遥……” 芸司遥一愣,仔细打量地上的人。 ……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眉头缓缓皱起。 “柯先生?” 柯振宏喉结动了动,点头,刚想说话又被一阵轻咳打断。 “刚才……咳咳咳,是我话说重了,他才一时失控……” 失控? 失控就能把人往死里掐? 芸司遥目光扫过客厅。 玻璃桌面碎了一地,沙发被推倒在一旁,整个空间一片狼藉,显然刚才的衝突远比她看到的更激烈。 她没想到,柯允怀掐的人居然是自己名义上的养父。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两人直接大打出手? 柯允怀站在原地,垂著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冷冽的下頜。 他看著地上的柯振宏,残留的戾气在瞳孔深处翻涌。 脑海中不断闪过疯狂的念头。 为什么刚才不直接杀了他? 这栋別墅是他特意选的,远离柯家老宅,安保系统由他亲手设定,监控能隨时清零。 地下室的隔音足够好,处理痕跡的工具一应俱全。 只要他想,能轻易把一个人彻底“抹去”,再偽造成意外失踪。 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跡,更不会有人查到他头上。 柯允怀甚至能想像到后续的每一步——杀人、分尸、清理犯罪现场…… “嘭!!” 厚重的木门被撞开。 五六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保鏢鱼贯而入。 他们迅速分散开来,一半人挡在柯振宏身前,手悄悄按在腰间——那里明显別著东西。 柯允怀的目光冷了冷,那股疯狂的戾气瞬间被压了下去。 “柯先生,”几名保鏢迅速上前,动作谨慎地將他从地上扶起来,其中一人低声询问,“您没事吧,要不要现在送您去医院检查?” 柯振宏既然敢过来,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他被扶著站直时,身体还微微晃了晃。 “我没事,”柯振宏抬手按住脖颈,指腹轻轻蹭过那片泛红的痕跡,“不用去医院。” 他声音低哑,喉咙又干又痛。 身旁的保鏢没接话,目光却始终警惕地锁在柯允怀身上。 他们微微侧身,將柯振宏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隨时可能抽出来。 芸司遥侧过头,发现柯允怀紧绷著脸,近一米九的身高,光是站著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他的手紧紧握著她。 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態,宛如蓄势待发的困兽,重新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小遥。” 柯振宏声音沙哑,目光如炬,精准地落在芸司遥身上。 保鏢推来轮椅,小心翼翼扶著他坐了上去。 “你没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他的声音不高,目光在她与柯允怀相握的手上转了一圈,才缓缓开口,压迫性十足。 芸司遥站在原地,手还拉著柯允怀的胳膊。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关係。 柯振宏盯著她,语气依旧温和,状似不知情,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在允怀家里?” 芸司遥脑中飞速运转。 她猜测著柯允怀也不想两人的包养关係暴露,於是看了他一眼。 视线刚扫过去,就对上柯允怀看过来的视线。 他的眼神和平时截然不同。 那是从未有过的强烈压迫,重重侵-略过她的皮肤,脸颊,激起一阵微妙的灼烧刺痛。 她以为柯允怀的眼神是默许她编个理由,先把柯振宏糊弄过去,於是开始睁眼说瞎话。 “柯先生,”芸司遥收回视线,看向柯振宏,道:“我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她想好说辞,慢慢镇定下来,“我有选择交往对象的权利,也有决定自己在哪儿的自由。只不过我们现在的关係並不稳定,所以暂时没有公开的打算,今天也是巧合……” “小遥,你们是在恋爱吗?”柯振宏打断她,手指轻轻摩挲著轮椅扶手,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能告诉我,为什么是他吗?” 为什么是他的养子。 ……为什么偏偏是他? 柯振宏垂在膝上的手用力握紧成拳,连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浅印。 但凡换成旁人,无论是哪个家世的公子,他都能轻易说服自己,甚至能不动声色地动手,让那人彻底从芸司遥身边消失。 可偏偏是柯允怀。 一周前,属下把芸司遥频繁接触柯允怀的照片送到他面前。 画面算不上亲密。 当时他只扫了两眼,便隨手丟在桌上,没放在心上。 柯允怀和她念同一所大学,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认识没什么奇怪的。 更何况,柯允怀那么厌恶她,厌恶到在慈善晚宴上,公然放话『那样的女人不配进柯家的门』。 他们怎么看都不该有交集,所以柯振宏从未往『交往』那方面去想,只当是年轻人之间寻常的、转瞬即逝的交集。 直到刚才亲眼看见两人接吻的画面。 那股被挑衅的怒火才猛地窜上心头。 “说到底,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分,”芸司遥嘆了口气,“就像您当年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难道每做一件事,都有理由吗?” 柯振宏抬起眼,眼底的戾气已被一层温和的偽装覆盖,“是吗?” 他竭力克制住愤怒,轻轻摩挲著轮椅扶手:“年轻人感情好是好事,但也要慎重考虑清楚。” 柯振宏手指掠过自己脖颈上未消的红痕,语气依旧平缓。 “养条温顺的狗,还知道护主守家;可要是养条没训好的,说不定哪天情绪一上来,就会反过来咬主人一口——毕竟兽性难控,真伤了人,受罪的还是自己。” 他说这话时,视线始终落在芸司遥身上,没看柯允怀,却字字带刺,影射刚才被掐的事。 ——作者的话—— 明天正式考科目三,太紧张了,无法全身心投入写小说,等我缓缓,这一章还会补字数,大概2k。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3) 系统:【已经完成70%了。】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看来还有点用。” 柯振宏属下手中的那些照片,是芸司遥故意泄露出去的。她算准了时间,挑了最容易引发猜忌的节点,让照片顺著隱秘的渠道,精准落到柯振宏手里。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柯振宏与对方的矛盾。 像他们这种上位者,手握权柄、步步为营,最容不下背叛。 更何况分开的理由还是因为自己的养子。 那种被人比下去的落差,比单纯的敌对更让柯振宏难以忍受。 效果也如芸司遥所料,任务进度直接拉了30%。 但她没想到的是,两人居然会不顾体面在这里动起手。 系统:【其实我更建议您游离在二者之间,这样主线任务会完成的更快。】 芸司遥笑了一声,道:“你是真看热闹不嫌事大。” 【非主观引导,仅基於数据判断。】 系统顿了顿,道:【柯振宏知道您和他养子『交往』后,对您的关注度持续上升,任务完成度直接涨了20%。】 芸司遥挑了挑眉:“可他马上就要死了,我如果接近柯振宏,柯允怀必定会起疑心,那我嫁入豪门的任务就难完成了。” 客厅壁掛电视里突然切出財经快讯。 “据悉柯氏集团內部今早爆发股权爭夺,柯氏股价开盘后已下跌3.2%……” 柯氏集团的股价连著几天大幅波动,旗下好几家子公司突然被查,闹得很大。 芸司遥看了眼新闻。 按照剧情线,柯允怀等柯振宏死后才开始整顿柯家,如今提前了足有月余。 芸司遥站起身,走向窗边。 门口停著三辆黑色商务车,里面保鏢两两一组,守在附近。 柯允怀派了很多人在这里,把这栋別墅围得像铜墙铁壁,每个进出別墅的人都得经过检查。 芸司遥这几天也没出门。 柯允怀直接让sales拿著杂誌或者平板让芸司遥选喜欢的款,根本没有藉口出去。 芸司遥收回视线。 秋天来了,院子里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打著旋儿落在草坪上。 芸司遥在这栋別墅里待了一个星期。 这天,她躺在沙发上,裹紧了身上的薄毯,昏昏欲睡之际,指尖触到了一片冰凉的金属。 迷迷糊糊將东西摸出来。 入手是细腻的黑色真皮圈环,末端坠著枚打磨得光滑的铂金环,弧度恰好贴合颈线—— 竟是个设计极简的项圈。 芸司遥看了看,忽然想起,这是上上周买限量款手包时,柜姐塞给她的赠品。 芸司遥拿起来看了看,这尺寸看著倒更適合男性。 她忽然想起柯允怀修长的脖颈,喉结滚动时的线条。 若是把这冰凉的金属环扣在他颈间,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 正想著,玄关处传来密码开启的声音。 “请开启——欢迎回家。” 柯允怀提前回来了。 芸司遥转过头,“回来了?” 柯允怀“嗯”了一声,抬手鬆了松领带,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他看著客厅里的人。 芸司遥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昏黄光晕包裹著她,温婉恬静。 ——像是在刻意等他。 为了提前整顿柯家內部的烂摊子,柯允怀已经连轴转了近一周。 白天泡在集团开不完的会议,晚上还要对接律师梳理股权文件,几乎没合过几个小时的眼。 芸司遥问:“忙完了吗?” 柯允怀:“还差一点。” 芸司遥抬手拢了拢薄毯,手腕抬起的瞬间,皓白的皮肤与深色沙发形成鲜明对比。 连血管都透著淡淡的青色,丝毫不显突兀,反倒添了几分易碎的精致感。 柯允怀走过去,弯下腰,自然道:“刚刚在看什么?” 芸司遥道:“哦,一个饰品。” 柯允怀坐在了她旁边。 沙发本就不宽,他一坐下,两人的手臂便不经意间贴在了一起。 芸司遥盯著他眼下的青黑看了两秒,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的下頜。 柯允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下。 她的指尖慢慢往上挪,划过他紧绷的眉骨,声音放得轻:“心情不好?” 柯允怀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又顺著她的手腕往上,落到她盈著光的眼底。 心中升腾起怪异的麻痒感。 柯允怀有时候觉得芸司遥没那么爱他,就像柯振宏说的那样。 没有人会爱他。 但芸司遥又会主动接近他,让人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 心被拋得高高的,一下浮在云端,一下坠在海底。 不知不觉间,芸司遥在他心中的地位变了。 柯允怀不仅仅只是將她视作自己豢养的金丝雀。 她就像一株,明知瓣下藏著致命的危险,却忍不住被那抹妖冶的艷色吸引。 这种感觉陌生,又让人忌惮。 ——抓住她,占有她,把她圈在自己身边。 这几天,柯允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念头。 芸司遥的手轻轻划过他的唇,宛如蛊惑一般。 “……我送你一个礼物。” 没等柯允怀反应,她便微微倾身,手腕轻转,將项圈缓缓圈在了他的颈间。 真皮贴著他微凉的皮肤,铂金环恰好落在他喉结下方。 轻轻一碰,便惹得他喉结急促地滚了滚。 柯允怀一愣:“这是什么?” 芸司遥:“choker.” 说著,她指尖又轻轻拨了下那枚铂金环。 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芸司遥笑意盈盈,“好看吧?” 柯允怀盯著她,大脑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 她微微俯身,避开他的唇,將吻轻轻落在了那圈黑色真皮上。 有那么几秒钟,柯允怀甚至忘了该如何回应,刚才还清晰的理智、思维,此刻全成了模糊的影子。 他意识到事情已经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4) 黑色真皮chocker一绕。 脖颈那片皮肤被衬得愈发冷白,增添了几分禁慾又危险的张力。 芸司遥明明没做什么,柯允怀却脊背发麻,呼吸粗重,汗湿了后背。 chocker隨动作轻轻蹭过皮肤,那点细微的痒意像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心底的燥热。 柯允怀原本打定主意,冷芸司遥几天。 他故意晚归,晚回她的消息,想让自己在这段並不健全的曖昧关係中扳回一局。 这段关係始於金钱。 他本应占据主导地位,情绪却一直被牵著走,满脑子都是想见她。 开会时,他盯著报表走神,反覆划著名手机等芸司遥的消息,就连深夜处理文件时,柯允怀都忍不住想起她。 要想通过『冷暴力』获取她的情绪反馈,就得沉住气。 可他却被这念想搅得坐立难安,连半分心思都没法放在工作上。 穆泽尘听说他和柯振宏撕破脸,就为了一个女人,满脸不可置信。 “你疯了?为了个女人把计划提前了一个多月?柯允怀,你之前不是很谨慎么,这节骨眼上赌上一切,值得吗?” 柯允怀本来计划等拿到魏家的合作再动手,有魏家帮著制衡柯振宏的股权,这场仗才能稳操胜券。 柯振宏来了之后,他没心思再等,更不想谨慎。 他只想儘快解决,再无后顾之忧。 柯允怀道:“没什么值不值得。” 穆泽尘靠在沙发上,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的复杂。 “我看你就是最近接触的人太少,才会被迷了眼。” 他隨手指了指不远处侍立的女公关。 “你看她,温顺又听话,又不会整什么么蛾子,不比那位强?” 那姑娘穿著白色连衣裙,长髮披肩,眉眼清纯。 很难得的秀美长相,和芸司遥有些相似。 “柯总……” 女公关適时走上前,声音细软地想给柯允怀添酒,却被他抬手打断。 柯允怀捂著空了的酒杯,不准她倒,目光都没往姑娘身上落,“不用。” 穆泽尘:“至於么,这么守身如玉。” 他挥挥手叫人走了,好心提醒。 “她现在愿意跟你,要是你没了钱,成了穷光蛋,她还会留在你身边?” 柯允怀冷冷道:“不会有那一天。” 他想。 自己大概是真的被芸司遥下了蛊。 而此刻,这“蛊”正主动凑近,唇瓣轻轻蹭过他颈间的黑色choker。 呼吸带著温软的痒意,拂过他的颈间。 柯允怀就像被丟进沸水里浸泡,燥热从脖颈往四肢百骸里窜。 他的心臟开始狂跳,“你……” 芸司遥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巴。 象徵驯服的choker被拉扯得紧绷。 “小柯。”她轻声道,“低头。” 无数混乱又灼热的念头瞬间涌进柯允怀的脑海。 理智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柯允怀顺从的低下头。 芸司遥仰头,吻轻轻落在他唇角。 唇齿相贴的瞬间,柯允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像是有电流顺著脊椎窜遍全身。 浑身的血液都跟著沸腾。 空气都变得粘稠,满室只剩两人急促的呼吸。 柯允怀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 將人往怀里按,反客为主般加深了这个吻。 假如芸司遥不爱他,不在乎他,为什么要吻他? 他能给芸司遥的財富,柯振宏也能给。 可芸司遥还是选择了他。 柯允怀贫瘠的內心此时充斥著兴奋和愉悦,他感觉自己缺掉的那一块正在慢慢补齐。 芸司遥的腰被他扣著,身体贴在他胸膛上。 这是一个完完全全占有的姿势。 焦虑、空虚、患得患失…… 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让柯允怀神情看上去有些恐怖的压抑。 他更加用力的加深了这个吻,像是要通过这切实的触碰,感受到她。 脖子上的禁錮拉扯得有些疼痛。 柯允怀重重的吮//吸,吞咽,隨后撤离。 “芸司遥,”他的手指插进她髮丝间,抓握,头皮酥麻似的痛,“你是真心的吗?” 芸司遥被吻得眼尾泛著緋色。 她呼吸还带著急促的轻颤,唇瓣被吮得泛著水润的红。 “嗯?” 柯允怀紧紧盯著她。 他觉得自己再不问清楚,迟早要被这患得患失逼疯。 “之前在晚宴,你写的那张纸条,说的喜欢……”他缓缓开口,“是真心的吗?” 纸条? 什么纸条? 时间太久远,芸司遥慢悠悠的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 她抬眼看向柯允怀,缓缓开口。 “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柯允怀不答,用那双黑沉的眸子盯著她:“你明明有脸盲,刚刚却一眼就认出了我。” 芸司遥眉梢微动。 柯允怀薄唇微动,几乎完全坦诚的將自己裸-露出来,“还有之前在酒吧,老宅,你写了那张纸条给我——是单纯因为我,还是因为柯振宏?” 你接近我,是真的对我动了心,还是只想借我,吸引柯振宏的注意。 这个问题柯允怀想了很久很久。 他早查出照片是有人故意泄露,顺著线索查了一圈,却始终没摸到幕后的人。 起初,柯允怀根本没往芸司遥身上想。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单纯漂亮的偽名媛,揣著点拜金的心思,收他送的珠宝,住他安排的別墅。 只要安安稳稳捞够好处就可以了,没必要做这些冒险的事。 但芸司遥每次出现的时机太巧。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柯允怀总觉得她对柯振宏有著超出寻常的关注。 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芸司遥用那双清亮剔透的眸子看他,似是温和,却隔著一层摸不透的疏离。 “你觉得呢?” 她写那张纸条,是出於捉弄他的心思。 两人第一次见面,芸司遥就感觉出了柯允怀的厌恶,怎么可能会热脸贴冷屁,喜欢他。 至於借他来『气』柯振宏,那確实是真的。 柯允怀俯身逼近半寸,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 “我想听你亲口说。” 芸司遥看著他眼底的急切,忽然笑了。 她舌尖轻轻扫过自己被吻得发肿的下唇,“你想听我说是,还是不是?” 柯允怀被她这话堵得心口发紧,他冷冷重复道:“我要听实话。” “实话啊……”芸司遥故意拖长了语调,身体微微后倾,拉开半分距离,目光却还锁著他的眼。 她用最亲昵的称呼,说著最疏离的话,把他刚才所有的期待和焦灼,都碾得粉碎。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啊,小柯。”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5)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啊,小柯。” 柯允怀表情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著芸司遥那张依旧带笑的脸,觉得那笑意比寒冬的风还刺骨。 一种“果然如此”的灼烧感,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 原来,这才是芸司遥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这就是她的实话。 他僵在原地,热意顺著毛孔往外冒,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从耳根到下頜线都泛著刺目的红。 “小柯,你太急了。”芸司遥往前倾了倾身,温热的气息扫过他耳尖,“我又不是有受虐倾向,为什么要喜欢当时的你?” 柯允怀呼吸骤然粗重,他重重扣住芸司遥的胳膊,“那你为什么……” 话没说完,心臟突然狠狠收缩,紧接著是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要同意包养,”他近乎咬牙切齿,说出最后一句话,“又为什么主动吻我……不嫌噁心吗。” 没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一直心存侥倖。 或许她对自己,多少有过一点真心? 可得到答案的瞬间,那点可怜的期待碎成扎人的玻璃,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芸司遥怎么能这么冷心冷情。 她怎么能…… 正怔著,脖颈间突然传来一阵拉扯感,柯允怀的头部不受控地向前倾斜。 芸司遥將他拉到近前,视线扫过他泛红的眼尾,笑意更浓。 “噁心?怎么会。我如果噁心你,就不会同意被你包养了,小柯。” 她凑到他眼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至於那个吻嘛……因为你当时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求我吻你一样。” “求你?”柯允怀的声音发哑,带著不敢置信。 芸司遥温柔地伸手,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颈间的环扣,道:“你是我的金主啊,我当然要顺著你,满足你,哄你高兴啊。” 柯允怀胸腔里翻涌的怒火与羞耻搅在一起,几乎要衝破喉咙。 “只是金主吗?” 芸司遥冷静道:“那你觉得,我是你的什么?” 柯允怀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下那股无地自容的燥热。 他用力甩开芸司遥的手。 芸司遥重心不稳,身体向后踉蹌著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柯允怀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將人狠狠拉回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意识到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护著芸司遥,他明明该恨她的,恨她的虚情假意,恨她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可身体却比理智先一步做出反应,连芸司遥可能受一点伤都捨不得。 “你……”柯允怀猛地站起身,脚后跟撞到沙发腿,发出一声闷响。 他后退半步,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芸司遥,”柯允怀盯著她,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彻底熄灭,“你可真会玩。” 【任务对象愤怒值:70%】 话落,柯允怀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直到玄关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厚重的大门被狠狠关上,震得客厅都在颤。 柯允怀回別墅还不到半小时,就摔门而去。 是他逼著芸司遥说了实话,可真听到那些字字诛心的话,看到她眼底温和表象下的冷漠,也是他先承受不了。 芸司遥看著紧闭的门,甩了甩髮麻的手。 “非得这么折腾?” 系统:【两个任务对象的虐心值持平,才能达成『玩弄於掌股之间』,单纯的包养关係,是他玩您,而不是您玩他。】 只要柯允怀稳稳站在上位,她就怎么都完成不了任务。 柯振宏马上就要死了。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柯允怀继承柯家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怎么样,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她的任务是父子反目,互相猜忌,而不是看著柯允怀一步步登顶,再反过来被他拿捏。 难不成真要等他坐稳了位置,她沦为下位后,还要放下身段去求著他,让他把自己娶进柯家? 那是不可能的。 变成他掌心里任人摆布的玩物,任他予取予求,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芸司遥垂下眼睫,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 柯允怀这次是真的动了气。 自那天从芸司遥那里摔门离开后,他一连半个月都没踏回那栋別墅半步,连助理转达的关於別墅的琐事,他都只冷冷丟一句“不用管”。 而芸司遥半点没受影响,她不管外面关於柯家的流言传得多沸沸扬扬,依旧守在別墅里,看书、插,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这段时间,柯家的事早就在a市的上流圈子里传开了,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谁都知道柯振宏身体垮了,柯允怀正卯著劲爭家產,明里暗里的较量就没停过,连带著跟他走得近的人,都成了圈子里关注的焦点。 柯振宏膝下无子,家產早晚是这个收养的继子的,而他却在病重的关头,暗中联繫了海外的信託机构,又把名下几处核心產业的股份,悄悄转移到了远房侄子的名下。 甚至连存在私人银行的流动资金,都换了隱秘的帐户保管。 两人之间公然撕破脸,有人猜是柯允怀急於夺权惹恼了柯振宏。 也有人说柯振宏偏心旁支容不下继子,更有甚者传言是为了一个女人。 圈子里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没把“为女人反目”这话当真。 他们更愿意相信前两种猜测,甚至还衍生出了更复杂的阴谋论。 柯允怀有自己的自尊,尤其是事业有成,即將独揽大权的时候。 他拉不下脸去求芸司遥,更是被她伤透了心,一想起她就觉得难堪。 柯允怀点开和芸司遥的聊天框,对话框里还停留在半个月前。 他盯著输入框,指尖敲下“你別后悔”四个字,屏幕上的光標还在闪烁,可他看著那四个字,又觉得太幼稚,像在赌气,反倒衬得自己像上赶著一样。 他皱著眉刪掉,重新输入,只打了个“你”字,后面的內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他要跟她说什么呢? 他能跟她说什么呢? 最后,柯允怀索性把“你”也刪掉,输入框恢復空白,就像他此刻混乱又空落落的心。 他没有回別墅,也没有回自己的其他住所,而是在公司將就著睡了十来天。 穆泽尘来公司找他的时候,都差点没认出来。 柯允怀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乱糟糟地贴在额前,眼底泛著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没个形。 穆泽尘:“至於这么拼吗,你看看你一脸憔悴样,活像被人抽走了半条命。柯家那点破事再急,也犯不著拿自己身体折腾啊?” 柯允怀按了按眉心,“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穆泽尘走过去,把手里的咖啡放在茶几上,调侃道:“为情所困?” 柯允怀没说话,抬起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 穆泽尘一怔:“真让我猜中了?!” 柯允怀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顺著喉咙往下滑。 穆泽尘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类似的话他之前说过无数遍,也没见柯允怀听他的,此时穆泽尘也没什么期望自己发小会茅塞顿开想通了。 他眼珠一转,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出了个主意:“我跟你说,想知道她对你还有没有念想,其实简单得很——你装穷啊!就说柯振宏把財產全转走了,你爭家產失败,公司资金链断了,一夜之间从柯总变成穷光蛋,看她还会不会留在你身边。” 柯允怀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穆泽尘说得煞有介事,还比划了两下。 “到时候她要是捲铺盖就走,那说明她就是图你的钱,你也趁早死心;要是她还愿意陪著你,那说不定对你真有点意思,你再挽回也不迟啊!这招绝对管用!” 柯允怀冷冷道:“餿主意。” 穆泽尘也不恼,顺势坐进旁边的办公椅里,转了半圈才道:“餿主意也是主意啊。那你说说,你又有什么好办法?” 柯允怀要是有,就不会待在公司,用成堆的工作麻痹自己。 穆泽尘:“试试又不吃亏,你现在这样耗著也不是办法,要么就彻底断了念想,总比在这儿自己跟自己较劲强。” 柯允怀没接话,只是望著窗外鳞次櫛比的高楼,眼底一片晦暗。 他其实早就知道芸司遥的答案了。 就像柯振宏说的,她能拋弃他养父,自然能拋弃他。 柯允怀偶尔也会忍不住后悔。后悔那天自己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非要逼著她把实话说清楚。 明明那天的气氛那么好。 芸司遥窝在他怀里,指尖还轻轻勾著他的颈圈,甚至主动凑上来吻他,只要他当时不发癔症,不执著地追问,他们或许还能维持著那样的关係。 哪怕是虚假的温存,也好过如今这样,连见面都成了奢望。 芸司遥窝在別墅的落地窗边。 指尖捏著一片刚修剪好的玫瑰瓣,漫不经心地在玻璃上划著名圈。 电视里正放著轻鬆的爵士乐,茶几上摆著刚泡好的红茶和精致的小蛋糕,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把整个客厅照得暖融融的。 她隨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指尖划过屏幕,准备看看最近的时尚资讯,却被一条弹出的財经新闻標题绊住了目光—— 《柯氏集团內部权力更迭,柯允怀爭夺继承权失败,核心產业股份旁落》。 芸司遥將这个標题看了两遍,皱皱眉,隨即点进了新闻。 页面里配著柯氏集团大楼前的照片。 文字里详细写著柯振宏如何將核心资產转移给远房侄子,柯允怀在家族会议上据理力爭却最终落败。 甚至有传言说他连手头仅剩的几个项目都要被收回。 新闻配图里,柯允怀站在柯氏集团大楼前的台阶上,领口鬆开两颗扣子。 他微垂著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大半眉眼,和之前社会精英俊美逼人的模样大相逕庭。 柯允怀……这是真的要破產了? 芸司遥盯著照片,这走向,和她预想的剧情完全对不上。 她喝了口茶,舌尖漫过茶香。 系统:【您就不著急吗?】 “著急?”芸司遥道:“我为什么要著急?” 系统:【柯允怀现在局势这么差,很可能彻底爭夺失败。他要是倒了,您“成功嫁进柯家”的任务也会跟著失败。】 “那就等他彻底败了再说吧。”芸司遥靠在沙发上,抬手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现在急也没用,还不如静观其变。” 收回手时,芸司遥手指勾走了一缕头髮,那头髮竟直接断了,落在她指尖。 系统的声音適时响起:【药物副作用开始显现,除了脱髮,还会伴隨间歇性眩晕和体温偏低,属於正常反应。】 芸司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有些不正常,连往日里透著血色的耳垂,此刻都泛著浅淡的青。 药是她自己的吃的,可以偽装病重,医生查不出来,停药后会恢復正常。 她还差最后一步。 柯允怀的心防太重了,就算芸司遥那天说的是“喜欢”,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所以她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让他亲眼看到她病入膏肓,亲眼看到她『强撑著不舍,却不得不为了不拖累他而离开』的契机。 芸司遥:“这个套路你从哪里看来的?” 系统:【《蔷薇泣血:总裁的绝症哑妻》,宿主。在这本古早虐文里,女主就是靠这招让男主记了一辈子,后来男主逆袭后还疯了似的找她呢。】 芸司遥沉默不语,半晌,道:“……嗯,行吧。” 她放下平板,起身走到穿衣镜前,抬手拨了拨头髮。 指缝间又带下几根细软的髮丝,芸司遥毫不在意地捻著头髮丟进垃圾桶。 镜中的女人脸色確实比往日苍白了些,眼下也蒙著一层淡淡的青影,连嘴唇都没了往日的红润,透著股久病未愈的脆弱颓靡美感。 系统:【您这症状越来越明显了,真的不用调整剂量吗?再这样下去,別人一眼就能看出您身体不好。】 “要的就是別人看出来。”芸司遥道:“我不是要扮演总裁的绝症哑妻吗?哦不对,是总裁的娇弱病妻——” 她说著,又故意轻轻咳了两声,配上微微蹙起的眉,透著股久病未愈的脆弱易碎的勾人美感。 “我好虚弱的。”芸司遥补充道:“虚弱的快死了。”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6) 柯家的財富,在寻常人眼里已是几辈子都耗不尽的天文数字。 即便如今柯允怀落得破產的下场,在外人看来,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他想翻身,也未必没有余地。 芸司遥起了个大清早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带的行李不多,走的时候也只有小小的一个箱子。 別墅里做饭阿姨看到她,一怔。 “芸小姐,您这是……” 芸司遥道:“我想搬出去住几天。” “搬出去?”阿姨一愣,“您打算去多久,先生知道吗?” “时间不一定,”芸司遥道:“他应该不知道,你有他电话吗,可以打个电话给他。” 阿姨面露难色,“有是有……” 自从破產的传言流出,別墅內的佣人都辞退了好几个,就剩下她和负责保洁的佣人。 芸司遥很久没联繫柯允怀了,料想他这时候也不会想接她的电话。 阿姨望著她手边的小箱子,“……芸小姐,您是真的要走吗?” 芸司遥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阿姨见她去意已决,为难道:“抱歉芸小姐,您稍等片刻,我先问问先生……” “好。” 张姨犹豫著拿出手机,拨通了柯允怀的电话。 “嘟——嘟——” 电话忙音在客厅里格外响亮。 他们这些在柯家做事的下人,平日里极少直接联繫老板,此刻听著听筒里的忙音,阿姨心里越发忐忑。 就在张姨以为会自动掛断时,听筒里忽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 “什么事?” 张姨连忙调整语气,声音放得极轻,先做了自我介绍:“柯先生,是这样的,我是张姨……” “嗯。” 张姨:“芸小姐她今天一早起来收拾了行李,说要搬出去住,我想著得跟您说一声。”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道:“搬出去?” “誒对……您看……” 张姨的心跟著悬了起来,偷偷抬眼瞄芸司遥。 她正垂著眸整理行李箱的拉杆,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淡,像株安安静静待放的白菊,半点没露急色。 “……她想走就走。” 柯允怀的声音没带半分波澜,话音刚落,直接掛了线。 忙音“嘟嘟”地响起来。 张姨握著手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跟芸司遥说。 芸司遥对著张姨温和地笑了笑:“麻烦您了张姨。既然他知道了,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您多顾著自己些。” 说罢,她轻轻提起那只小小的行李箱,拉开门走了出去。 张姨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渐渐消失,终於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唉。 另一边。 酒吧包厢里灯光昏沉。 穆泽尘和几个兄弟围坐在沙发上,手里举著酒杯起鬨。 “输了输了啊!我是国王,那就……02號亲07號一口!” 骰子在骰盅里撞出清脆的声响。 刚结束一轮国王游戏,输家正被笑著罚酒,吵吵嚷嚷的动静几乎要掀翻屋顶。 唯独柯允怀坐在角落的沙发里。 他指尖松松搭著杯威士忌,酒液晃了半宿也没动过一口。 “允怀!你要不要一起玩啊?” 柯允怀置若罔闻,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亮著的界面停在通讯录“张姨”那栏。 他没说话,也不理人。 手指滑动了一下屏幕,找到芸司遥的手机號。 他盯著那个存了许久的“芸司遥”三个字看了两秒,手指一动,把备註改成了—— “骗子”。 穆泽尘见怪不怪的拉著兄弟,道:“不用喊他,受情伤呢,谁都不想搭理。” “真的假的啊?” “那得是何方神圣,能让允怀这么上心。” 穆泽尘似笑非笑,调侃道:“那肯定是能让他心甘情愿低头的大美人啊——不然你以为,谁能让咱们柯总神魂顛倒、茶饭不思……” 这话刚落,就见柯允怀抬起眼,视线冷漠的扫向穆泽尘:“闭嘴。” 穆泽尘耸耸肩,闭上了嘴。 跟怨夫讲不通道理的。 之前他故意放出柯允怀“破產”的消息,本就是想探探芸司遥的心思。 如今答案再清楚不过。 芸司遥得知消息后,连多等一天都不肯,第一时间就收拾行李搬走,对柯允怀哪里有半点真心? 也就柯允怀还傻傻的对一个捞女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 包厢里的喧闹很快又续上。 眾人的笑闹声盖过了方才的小插曲,新一轮国王游戏热热闹闹地开场。 穆泽尘隨手抽了张牌,余光瞥见柯允怀仍坐在角落,手机倒扣在膝头,显然没把心思放在这边。 没人再去打扰他。 直到几轮游戏过后,柯允怀忽然起身。 “允怀,你去哪儿?”有人举著酒杯抬头问。 穆泽尘已经喝得迷糊了,他这几天忙著,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可不得放纵一把。 柯允怀手指隨意扯了扯有些皱的衬衫袖口,语气平淡:“处理点工作。” “这么晚了还处理工作?”有人举著酒杯凑过来,语气里带著调侃,“允怀,你这工作狂的劲儿也太足了,难得出来放鬆会儿都不消停?” 旁边的人也跟著附和:“就是啊柯总,再忙也不差这一晚,留下来再玩两把唄!” 柯允怀背对著他们摆了摆手,声音隔著喧闹隱约传过来:“急事,处理完再说。” 穆泽尘看著那扇合上的门,指尖在杯沿转了圈,眼底闪过丝瞭然。 他对著眾人笑了笑:“別管他了,咱们继续玩,输了的罚两杯!” * 芸司遥搬进了普通的公寓,一室一厅一卫,很適合一个人居住。 自从被包养后,她的奢侈品没断过,发朋友圈炫耀的任务也超额完成,不需要再继续打卡。 芸司遥把最后一件衣服叠进衣柜,看著这间不大却亮堂的一室一厅,去浴室冲了澡。 裹著浴巾出来时,头髮还滴著水。 芸司遥擦著头髮走到床边,正想拿吹风机。 门外忽然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这个点会是谁? 芸司遥刚搬来这里,没告诉任何人地址,连张姨都没说。 怎么会有人找上门? 她放好毛巾,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的声控灯亮著,门外站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宽肩窄腰,轮廓在光影里有些模糊。 芸司遥一时没认出来。 门外静了两秒,紧接著传来一道低沉又熟悉的男声。 “芸司遥,开门。” 听到这声音,芸司遥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是柯允怀。 他没穿平日里常穿的西装,只套了件黑色连帽衫,兜帽没拉,额前的碎发垂下来。 脸上没什么表情,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整个人透著股生人勿近的冷峻。 脸色臭得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 柯允怀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芸司遥盯著猫眼里那个依旧模糊的身影,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咚咚” 门外又传来两声敲门声,比刚才更重些。 芸司遥透过猫眼瞥见柯允怀冷著脸,眉峰拧得很紧。 她鬆了手,拉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柯允怀的目光就直直落了过来。 他的眼神很沉,像积了雨的乌云。 “……你怎么知道我搬去了哪儿?”芸司遥先开了口。 柯允怀没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她身后。 狭小的玄关堆著半开的行李箱,客厅的沙发和茶几挤在一块儿,视线再往前,甚至能看到臥室床头的一角。 整个空间小得一眼就能望到头。 狭小、逼仄,还透著股没来得及散的灰尘气。 这是柯允怀脑海中对这间公寓留下的第一印象。 他给芸司遥买了不少奢侈品。 芸司遥就算离开他,光是那些珠宝、包包,隨便一件变现都够她租个宽敞的大平层。 她倒好,偏偏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柯允怀盯著她,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们的协议结束了吗?” 芸司遥愣了下,下意识反问:“什么?” 刚说完,她就反应了过来。 柯允怀说的,是当初那份包养协议。 芸司遥:“……没吧,你想结束吗?” 柯允怀看著她这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闷得发紧。 “我给你两个选择。”柯允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压著声线,装作冷漠的模样,“我帐户里还有五百万,你要是想走,现在就能拿走,包养协议取消。我们从此以后,两清。” 芸司遥闻言抬眼看向他,眼底带著点疑惑。 “另一个选择——”柯允怀道:“包养合同继续,为期三个月,三个月后,合同销毁,我和你……” 他喉结滚动,冷冰冰吐出四个字。 “正式交往。” 芸司遥:“……” 柯允怀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吃了太多的苦。 芸司遥爱財,贪慕虚荣,是因为过去的苦日子让她太缺安全感,导致她对外人防备。 这些柯允怀都知道,也都可以理解。 她不是天性冷淡,是没被好好爱过,习惯了自我防御,怕再受到伤害才会这样。 他想,芸司遥现在没立刻答应,肯定是还在犹豫,是还没相信他是真心的。 没关係,他可以等。 没关係。 芸司遥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却清晰:“……抱歉,小柯。” 这声“小柯”,只有一种带著歉意的、划清界限的客气。 柯允怀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去,连唇瓣都泛了白。 他盯著芸司遥,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都这个点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芸司遥避开他的目光,轻声下了逐客令,“明天不是还需要工作吗?” “为什么?”柯允怀的声音发哑。 他抓紧了银行卡,指骨咯吱响。 “芸司遥,” 柯允怀连帽衫口袋里,还有芸司遥上回给他戴的choker,他留著,一直没扔。 皮料被体温焐得软了,烧灼似的疼。 “为什么?”他问。 芸司遥没说话。 柯允怀看了她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伸手去抓芸司遥的胳膊,银行卡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我有钱。” 他看著芸司遥平静的眼睛,道:“你是嫌弃我没钱了,不能给你买东西了吗?” 听到这话,芸司遥只是安静地站著。 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连眼底的情绪都没怎么变。 这份沉默像没波纹的水,平静得让柯允怀心里泛起钝钝的、密密麻麻的痛。 他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卡片,掌心的汗濡湿了卡片边缘。 柯允怀將卡塞到了芸司遥手里。 “之前说破產……是假的。”他站起身,声音低了很多,带著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艰涩,“是跟穆泽尘他们闹著玩的,我没破產,我还有好多钱呢。” 柯允怀扯了扯唇角,想露出个轻鬆的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信了?我怎么可能没钱。” 芸司遥垂眸看著掌心被他塞过来的银行卡,卡片边缘还带著他掌心的温度。 “现在你可以重新做选择,要钱……”柯允怀死死盯著芸司遥,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还是要我。” 你不喜欢我也没事的,我有不完的钱。 五百万只是一个既定的数字,而我才是能源源不断提供金钱给你的人。 选了我,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柯允怀死死攥著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芸司遥缓慢的移开了视线,不再看他。 “……” 柯允怀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他怎么会不懂,这份委婉的措辞里,藏著的是她乾脆的拒绝。 空气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柯允怀脸上开始发烫,从耳尖蔓延到脸颊,连脖颈都泛起了热意。 他突然想走了。 想赶紧逃离这里,一秒都不敢多待。 “我知道了。”柯允怀说。 “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你要是需要,隨时能取。” 他想挤出一抹毫不在意的笑。 假装这场拒绝没对他造成半分影响。 可那笑意只扯动了嘴角的弧度,透著股说不出的拙劣和狼狈,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尊重你的选择。” 柯允怀说完,没再看芸司遥一眼,转身往楼梯口走。 脚步迈得很稳,背脊也挺得笔直。 一层,两层,三层……每走一步,都像有铅块坠在腿上。 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双脚踩上一楼冰冷的地面,柯允怀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著。 刚才强撑的笑意、故作的无所谓,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柯允怀抬手捂住脸,指缝里传来压抑的闷响,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喜欢”。 是会为一个人放弃所有骄傲,毫无廉耻、自尊,是会把真心捧到对方面前,哪怕被摔得粉碎也义无反顾。 可这份迟来的心动,刚冒头就被掐灭,化作满地狼藉,以惨澹收场。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7) 一年的时间弹指而过。 芸司遥坐在病房的飘窗边,身上盖著两层薄毯。 窗外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子,光禿禿的枝椏映著雾蒙蒙的天。 护士刚换完输液袋,轻声嘱咐她別再对著窗吹风,芸司遥点头应著,关上了窗户。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主治医生推门进来。 “芸小姐。” 芸司遥转过头,“林医生?” 进来的年轻医生身著白大褂,薄唇抿成温和的弧度,衬得眉眼格外舒展,鼻樑高挺。 “我刚看了你的最新检查数据,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更好些?” 他手里捏著文件夹,走到病床边。 芸司遥道:“还好,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咳嗽。” 年轻医生闻言,指尖在文件夹上快速翻找著记录。 “等会儿让护士加一支镇咳的药。另外,你要是想晒太阳,得把窗户关小些,你的身体现在受不住寒气。” 芸司遥微微一笑,苍白的脸颊上漾开浅淡的梨涡。 “谢谢林医生。” 她的病治不好,也查不出病因。 起初只是反覆低烧,后来渐渐添了咳嗽、乏力,再到器官功能不明原因地缓慢衰退。 各项检查做了不下百次,却始终找不到明確的病因。 既不是常见的免疫疾病,也不符合已知的遗传病症。 林医生:“我们调整了三次治疗方案,效果都不算理想。您目前的器官功能还在缓慢衰退,以现有的医疗水平,確实没办法彻底逆转。不过您也別灰心,时间还是有的。” “嗯,我知道。”芸司遥表现的很平静。 从最初去国外做精密检查,再到长期用的进口营养剂和维持器官功能的特殊药物。 每一笔金钱都像流水般往外走。 芸司遥手里还有一份厚厚一沓缴费单和购药凭证。 那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攒不下的钱,却只够她在病床上多撑些日子。 林医生目光落在她手背——那双手纤细得能看清血管,白得透明。 他喉结动了动,最后道:“下次复查不用提前缴费,我让护士站先走科室的绿色通道,等结果出来再说。” 芸司遥愣了愣,刚想开口道谢,就见林医生拿起文件夹,温和道: “不用客气,没別的事我先去忙,您记得按时喝药,有事按铃。” 芸司遥点头,“好。” 林医生转身出去了。 病房门外还站著几个聊天的小护士,撞见他,亲切的和他打了声招呼。 “林医生。” 林医生点点头。 在他走后,几人压低了声音聊天。 “刚刚林医生又给那个病人走绿色通道了吧?我看他上次特意把进口药换成了效果差不多的国產仿製药,还特意跟药房说按成本价算。” “可不是嘛!之前其他病人想申请减免都难,芸小姐的检查费、床位费,林医生几乎每周都要盯著我们核对好几遍,就怕算多了。” “她在我们医院住了近一年,了也不少钱了,应该不是个缺钱的。” 小护士们正聊得起劲,其中一个突然低头刷了刷手机,眼睛一亮,举著屏幕跟旁边人分享:“哎你们看!我上个月买的柯氏集团的股票又涨了,这都连著三个月飘红了!” 另一个护士凑过去看,笑著接话:“我前几天刷財经新闻,柯家老爷子彻底退居幕后,现在整个柯氏集团都交给小的接手了,我记得叫……柯……柯……” “柯允怀。” “哦对,是叫柯允怀,”护士道:“你看他前几天发的动態没?在私人游艇上开派对,隨手拍的手錶都要七位数,还有那满桌的酒,太能炫富了。” “不过我听说他一直都没女朋友啊,”护士道:“我表姐在柯氏集团做行政,说柯总身边虽然总围著人,却从来没跟谁正儿八经处过,连亲近点的异性都少得可怜。” “真的假的?这么有钱又帅,怎么会没对象?”拿著手机的护士一脸惊讶。 “我表姐还说,柯总以前有个特別在意的初恋,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分开了,听说闹的很不愉快。” 护士继续道:“你说他现在这么高调炫富,又是晒豪车又是办派对的,会不会就是故意给那个人看的?想让人家知道他现在有能力了,只要回来,钱啊地位啊岂不是手到擒来……” “真的假的,这种级別的有钱人,要什么样的人不行。漂亮的、有能力的,排著队想靠近他,至於为了个初恋这么费心思吗?” “也是……我也觉得不可信,这都是小道消息,当不得真。” “唉,人家是真有能力,年纪轻轻又有钱又有权,咱们羡慕不来的。说真的,我现在就盼著能中个五百万彩票,直接辞职回家躺平,也不用天天在这儿熬夜值夜班了。” 话音刚落,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得了吧,你连彩票钱都不捨得出,还指望中五百万,怎么中?” “难道就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了?哈哈……” 笑闹声逐渐远去。 病房內,芸司遥睁开眼睛。 她头上戴著一顶米白色的针织帽,柔软的毛线贴在耳侧,遮住了因治疗而略显稀疏的发。 阳光透过窗缝落在她脸上,將苍白的肤色映出一层淡淡的暖光。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一下,芸司遥拿起来一看。 是银行发来的余额变动提醒。 每个月她要在医院支出一笔巨大的数额。 当年柯允怀给了她五百万,一走了之,没有再回来过。 芸司遥也整整一年没有再见到他。 ——但她会看新闻。 看柯允怀是怎么在商界站稳脚跟。看財经版面上,他穿著高定西装,在签约仪式上从容签字;看娱乐八卦里他受邀参加晚宴,身边伴著不同的名媛;看社交平台上他晒出的私人飞机、海外庄园,处处张扬。 柯允怀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宿主。】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差不多到时候了。】 芸司遥靠在病房软枕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里柯允怀的新闻照片。 她住的这家私人医院藏在市郊山麓,安保严密,病歷信息全由系统加密,对外只掛著“普通疗养”的名头。 这一年来,柯允怀派了很多人四处打探,用了不少人脉,却始终没找到她的半点踪跡,其中也有一部分系统的功劳。 芸司遥看著苍白的手,轻轻应了声,“嗯。” 系统:【我为您开启的痛觉屏蔽可持续到您完全恢復至健康状態,请您放心。】 她前天停了药,身体不会再继续衰败下去。 柯振宏本该三个月就病逝,却硬生生拖延到了现在,吊著一口气不肯闭眼。 他怀疑是自己养子把芸司遥藏了起来,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让他见。 柯允怀则怀疑,是柯振宏用芸司遥的下落做要挟,故意耗著不肯咽气,想在最后关头逼自己让步。 两人互相猜忌,谁也不肯罢休。 这一年来,柯允怀一边应付柯振宏层出不穷的试探与打压,一边动用所有力量寻找芸司遥,却连半点踪跡都摸不到。 直到柯振宏死不瞑目的咽气,柯允怀站在病床前,看著医护人员撤走仪器,听著病房里最后一点声响归於沉寂。 他才明白…… 他再也找不到芸司遥了。 一直以为柯振宏掌握著芸司遥的下落,所以才敢一次次用“见她”做筹码,逼他在集团权力上让步。 可如今他走了。 没留下只言片语,没交出任何线索。 柯允怀站起身,后背抵著冰冷的墙,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强撑著他走下去的气也散尽了。 他与柯振宏斗了一整年,总觉得只要熬到对方咽气,就能找到她。 可现在最后一扇门,也被彻底焊死了。 “……” “时间確实差不多了,不过……”芸司遥道:“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估计连病房门都出不去,更別说出院了。” 系统:【那就让他来找您。】 “也行……”芸司遥还真思索起来,“用什么方法?” 【打电话,】系统说:【您之前不用了的那个手机卡,我帮您收进了抽屉里,就在最左边的格子里。】 芸司遥闻言,视线转向床头柜的抽屉。 “柯允怀的號码一直都没换过?” 系统:【没换。这三年里,他的私人號码只这一个,从未变更。】 芸司遥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在催我打电话给他。” 系统顿了顿,道:【我並非催促,只是希望您早日完成任务,获得自由。】 芸司遥听著,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道:“好吧,那就承你吉言了。” 她从抽屉里翻出手机,取出卡,再慢吞吞將手机卡插进新手机里。 开机键按下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脸上,也映出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醒——【柯允怀】 红色的数字不断跳动,来电人最多的也只有他。 一条、两条、三条…… 从一年前她停机那天开始,几乎每天都有几通未接电话,有时是凌晨,有时是深夜。 最近的一通就显示在前天,那是柯振宏死的日子。 芸司遥等提示弹完,才滑动屏幕,找到通讯录中【柯允怀】这三个字。 她看著那三个字,按下了拨號键。 “嘟——嘟——” 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许久都没人接听。 芸司遥正要拿下手机,听筒里的忙音骤然中断—— 一道低沉的男声轻轻响起: “餵?” * 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f国。 柯允怀刚结束跨国会议,指尖还夹著未燃尽的烟。 穆泽尘毫无形象的瘫在沙发上,“我听说你爹临死前都诅咒你不得好死,哈哈哈……这怨念够深的,也太搞笑了。” 柯允怀没接话,指尖捏著菸蒂,重重按灭在水晶菸灰缸里,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 他盯著手机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允怀,不是兄弟说你,都一年多了。” 穆泽尘靠在沙发上,语气里带著点无奈。 “你派出去那么多人,把国內外翻了个遍都没消息。或许芸司遥早就离开国內,去了哪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安稳日子了。” 穆泽尘还是往好的方面去说。 其实他更怀疑芸司遥是死了,否则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柯允怀还是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什么必要呢?”穆泽尘嘆了口气,“你看看你现在,失个恋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这不是有病么?” 他看著柯允怀这副油盐不进的闷葫芦模样,知道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 “得,说了也是白说,”穆泽尘站起身,理了理皱掉的衬衫下摆,最后又看了柯允怀一眼。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走了。” 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柯允怀一个人。 他终於抬起头,目光落在手机屏幕里的照片上。 那是他从芸司遥朋友圈里保存的一张照片。 没多少p图痕跡,最接近於她本人的一张照片。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芸司遥的朋友圈就再也没更新过,只有这张照片,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次。 柯允怀就这么盯著照片发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震动突然从掌心传来。 他以为是集团的工作要事,皱著眉就要去摸放在桌角的商务手机。 指尖刚碰到冰冷的机身,震动却还在持续。 柯允怀的动作骤然顿住,发现震动的源头根本不是工作机,是他的私人號。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瞬间撞进眼底。 柯允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骗子】。 他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柯允怀盯著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觉。 他怕这是一场梦,怕一按下去,梦就碎了。 卡在即將自动掛断的临界点,柯允怀猛地回过神。 他指尖发颤地划开了接通键,竭力克制,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餵?” 话刚出口,柯允怀手心就冒出了冷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心臟跟著一点点往下沉,才听到一道平静清冽的女声。 “是我,芸司遥。” 柯允怀指腹下意识收紧。 “……嗯。”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现在在市郊的安和医院,”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轻易拨动著他紧绷的神经,“小柯,要见一面吗?”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8) “好。”柯允怀扯了扯嘴角,想笑出往日的模样,可笑意刚漫到眼底,眼眶却先慢慢红了,“我去找你。” 柯允怀设想过无数个面对芸司遥的场景。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时隔一年多,在医院重逢。 当初是芸司遥赶他走,柯允怀也就真赌气走了,整整一个月没有联繫她。 可等他终於想明白,想回头时,芸司遥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 ……他再也联繫不上芸司遥了。 柯允怀有过后悔。 要是自己捨弃掉所剩无几的尊严,去找她,挽回她,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並没有什么后悔药。 ……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 安和医院位置在郊区。 为了赶回来,柯允怀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国內的航班,一整晚没合眼。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里,机舱外是不变的云层,他却像熬完了一整个春夏秋冬,满心只剩焦躁。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得飞快,他几乎把安和医院的所有信息都翻了个遍。 安和医院是郊区私立医院,主打高端康復与特需诊疗。 对外宣传“隱私零泄露”,住院信息仅直系亲属可查。 芸司遥怎么会在医院? 柯允怀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想——她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需要住院很久吗? a市市中心那么多三甲医院,设备好、医生资源也顶尖,芸司遥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各方面都比较平庸的安和医院? ……是为了躲他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柯允怀的心就像被攥住似的发紧。 直觉告诉他,这事並没有那么简单。 飞机刚落地a市,刺骨的寒风就裹著年味灌进衣领。 柯允怀没顾上冷,指尖发颤地拨通了芸司遥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几声就自己掛断了。 芸司遥没有接听。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柯允怀的心也跟著沉了沉。 这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过去一年里,柯允怀打过很多次电话,得到的一直都是无人接听。 可今天不一样,或许是满城张灯结彩的年景太刺眼,或许是心底的不安实在太浓烈。 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柯允怀的心臟就一直剧烈地跳动,像是心悸。 他隨手拦了辆车,从钱包里抽出一千块,“送我去安和医院,越快越好,剩下的不用找。” 车子快速行驶在路上,原计划五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缩短到三个多小时。 柯允怀下了车。 眼前的安和医院不算气派,浅灰色的主楼隱在枯黄的树影里。 比起那些人来人往、楼群林立的三甲医院,这里实在太简陋了。 “先生,您是来探视的吗?”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柯允怀回头,看见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手里还捧著一束开得正好的向日葵,明黄的瓣在冷天里格外显眼。 林医生以为他是家属,笑著走近两步:“看您站在这儿没动,是不知道要找哪位病人?我或许能帮您指个路。” 几个护士从旁边走过,打趣道:“林医生,这看著是给芸小姐带的吧?您这刚从外面回来,不先去病房,倒在门口跟家属聊上了。” 姓“yun”? 哪个云? 柯允怀扯了一下围巾,露出半张线条冷硬的脸,道:“我去320病房,找一位姓芸的病人。” 林医生愣了一下,“320病房?” 几个护士看到柯允怀的脸,怔住,隨即小声议论起来,“我靠……长得真帅,怎么有点像之前財经频道播过的那个……柯氏集团的那位……” “怎么可能是他,你看错了吧,人家那么有钱来我们小医院,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可能是你认错了。” “请问,”林医生下意识握紧了向日葵,迟疑地问:“您是她的……?” “家属。” 柯允怀看他神態,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这人应该和芸司遥认识。 林医生没听芸司遥说过自己有什么家属,道:“您等等……我先打个电话。” 他微微侧过身,走到安静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將情况简单和芸司遥说了。 “嗯嗯……好……我知道了。” 掛断电话,林医生转过身,“柯先生是吗,跟我走吧。” “嗯。” 柯允怀跟著他往里走,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 他目光落在林医生的手机上,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手机吗?” “啊?”林医生一愣,“怎么了……” 柯允怀走过去,林医生下意识拿起手机。 他低头看了一眼。 通话记录里,最新一条备註是“芸小姐”,但后面跟著的那串数字,是完全陌生的號码。 ……芸司遥换手机號了吗? 柯允怀记下了號码,道:“谢谢。” 林医生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服装考究,举止得体克制,连道谢都疏离礼貌,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人透著股说不出的怪异。 明明自称是“家属”,却连病人手机號都不知道。 林医生带著柯允怀上了三楼,道:“芸小姐的病要静养,所以探望的人不能多,我就不进去了。” 柯允怀侧过头,追问:“她生了什么病?是感冒还是什么……需要住院?” 林医生没立刻回答,他看向柯允怀,反问道:“你不知道她的病吗?” 心口的悸动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柯允怀喉结滚了滚,声音哑得近乎陌生:“我不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联繫了……” 林医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藏著明显的不赞同。 哪有家属,连对方生了重病都一无所知? 林医生张了张嘴,將责备咽下,最终道:“她身体情况特殊,你先进去看看吧,等会儿出来再细谈。” 柯允怀声音很轻:“不是普通的感冒,对吗?” 像是在问林医生,又像是在自我安慰。 林医生没再回应,只轻轻摇了摇头。 柯允怀似是明白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就变白了,嘴唇发颤。 他抬脚往320病房走,脚步却越走越慢,从最初的清晰,渐渐变得滯重。 林医生看著他的背影,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带走了那束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向日葵。 “……” 柯允怀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脸颊绷得极紧。 他死死咬著后槽牙,右脸颊的肌肉在不住地轻微抽动。 那是他拼尽全力克制情绪的痕跡。 芸司遥怎么能这么对他? 要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么就让他看见她生病的样子。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医院的消毒水刺鼻极了。 柯允怀想起幼时那场车祸,爸妈浑身是血被抬进医院,白大褂匆匆忙忙地跑,仪器滴答滴答地响,最后等来的,却是盖著白布单的两具尸体。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了庇护自己的爸爸妈妈。 也是从那天起,柯允怀厌恶医院,厌恶这能轻易把人拆成“活著”和“死去”的地方。 走廊的灯光冷得像冰,映著他发白的脸。 胃部突然一阵尖锐的痉挛,柯允怀捂著腹部,紧张的浑身都在发抖。 他扶著墙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目光落在前方“320”的房號上。 ——芸司遥就在里面。 好不容易找到她,却不敢开门见她。 凭著方才记下的號码,柯允怀拨通电话,將手机贴在耳边,目光却死死锁著那扇紧闭的门。 “嘟——”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柯允怀盯著紧闭的门,扯了扯唇角,装作若无其事。 “我到安和医院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传来虚弱的声音。 “我知道。” 柯允怀笑了笑,笑得有些僵硬,他打趣道:“不准备出来接我吗?” 芸司遥:“没力气接你了。” 柯允怀盯著紧闭的病房门。 “你看,你一离开我就照顾不好自己,”他笑著说,“现在还敢走吗。” 芸司遥嘆息道:“不走了。” 柯允怀將手放在门把手上,指腹抵著冰凉的金属,迟迟不敢按下去。 “你为什么要见我。”柯允怀哽著声音,“你不是討厌我吗?” 芸司遥道:“我没有討厌你。” 柯允怀咬牙,“你撒谎。” 芸司遥:“以前的你確实不討喜,暴躁,自大,还很自恋。” 柯允怀听著居然笑了,“原来我有这么多坏毛病。” 芸司遥:“可现在不一样了,小柯。” 柯允怀笑得脸都僵了,抬手一摸,全是冰冷的水。 “哪里不一样?” 电话那头,微弱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 “小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係?”芸司遥平静道:“你还要继续包养我吗?” “包养”这两个字,就像根刺,扎得他喉咙发疼。 柯允怀:“你明明都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任由冰凉的水滑过下巴,滴在地上。“你明明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协议,”他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是为了你。” 柯允怀年纪轻轻就掌管家业,向来是別人捧著敬著的天之骄子。他有自己的骄傲,从不会低头,更不会把脆弱露在人前。 这样的人要强,也爱惜自己的尊严。 可遇见芸司遥后,这些自尊骄傲,早就化为了泡沫。 如果他不在乎,在芸司遥第一次暴露自己有脸盲症时,他就会中断协议,一走了之,不会给她第二次,第三次將他拒之门外的机会。 柯允怀:“我从没真的想过『包养』你,以前是我混蛋,用错了方式。” “现在我来,不是为了那什么协议,是为了你——我想照顾你,不是以什么金主的身份,是我,柯允怀。” 他早该明白,从什么时候起,那份荒唐的包养协议早就成了摆设。他对她的感情,早就越过了“金主与金丝雀”的界限。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还在往鼻腔里钻。 柯允怀攥著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芸司遥的声音,像初春化在窗沿的雪水。 “小柯……” 这两个字轻轻落在耳边,却让柯允怀的眼泪瞬间没了准头,顺著脸颊往下淌。 他问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你想见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水是苦的,流满了整个脸颊,苦著苦著,整个口腔都在发涩。 他在等,等芸司遥的答案,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回应。 只要她说“是”,他立马就推门进去。 电话那头的芸司遥顿了顿,道:“別哭。” 谁哭了。 他下意识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指尖抬起,触到脸颊的湿。 芸司遥道:“我住院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以前总觉得日子长,很多事不必急著定。” “可后来才慢慢想通,有些事要是错过了,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我不是会將就的人,也从没想过要依赖谁。” “但对你,我想……你是不同的。” 柯允怀的手猛地一顿。 眼泪还掛在脸上,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稳稳托住了。 他闭了闭眼,抖著手。 拧开了门把。 “吱呀——” 病房门被推开。 芸司遥半靠在枕头上,身上盖著浅色的薄被,脸色白得像张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她戴著一顶针织帽,帽檐压得略低,遮住了大半额头。 芸司遥比记忆里瘦了太多,也变了太多。 柯允怀几乎不敢认,这是曾经光彩照人,清艷夺目的芸司遥。 她道:“我变了很多吗?” 柯允怀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没有,一点都没变。” 零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炸开了第一簇烟。 “砰——” 绚烂的光透过病房的纱窗涌进来,紧接著,更多烟接二连三地升空,红的、金的、粉的。 芸司遥笑了一下,眼眸里映著光。 “新年快乐,小柯。” 柯允怀流著泪,听著窗外的喧囂,隱约的欢呼,对她说:“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到了,无数人在同一时刻对著手机屏幕、对著身边的人,说著相同的祝福,盼著顺遂平安,盼著岁岁常伴。 柯允怀说:“我来接你回家。”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39) 【恭喜宿主平衡两位任务对象虐点,达成『玩弄於股掌之间』任务。】 【父子二人皆为您痴狂,为博您青睞反目成仇,柯振宏视您为死前的遗憾,甘愿为您破例;柯允怀將您奉作此生唯一的白月光,寧毁婚约也要和您相守。】 【恭喜您获得:偽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成就】 【任务对象:柯允怀,好感值:100】 【情感状態:他爱您,就如深海者攀住唯一的浮木,如迷途夜行人追逐仅存的星火。】 【祝您新生活愉快,我们下个世界再见。】 离开安和医院后。 柯允怀推掉了所有海外业务,將公司核心事务移交副手,陪著她辗转於国內外顶尖医院。 起初的两年,芸司遥病情反覆不定,柯允怀常常整夜守在病房外,整夜不合眼。 他生怕错过护士的任何一次通知,更怕芸司遥醒来时身边没人。 芸司遥的身体情况特殊,医生寻遍了所有方法也不得其解,最后只能保守治疗。 柯允怀几乎把公司的临时办公室搬在了医院走廊。 大多数时候,他就坐在病房门外的长椅上,眼睛盯著紧闭的病房门。 有次护士半夜查房,看见他还醒著,眼底的红血丝重得嚇人,劝他去休息,柯允怀只摇摇头:“不用。” 他想要芸司遥结束手术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 后来芸司遥的病情趋於稳定。 柯允怀在市郊买下带庭院的別墅,按照她的喜好和装修风格来设计。 別墅够大,他还特意买了只德文捲毛猫。小猫毛软软的,性子黏人,总爱蜷在芸司遥腿上打呼嚕。 在他忙於工作,不在家的时候小猫可以陪伴芸司遥。 这一陪,便是五六年。 日子安稳下来,芸司遥偶尔会在ins上晒些日常:庭院里新开的玫瑰、猫主子揣著爪子打盹的模样、或是傍晚和柯允怀散步时拍的晚霞。渐渐的,竟攒了不少粉丝。 “第n次刷新!今天芸芸也不更新吗?我的每日治癒额度要告急了!” “楼上+1!昨天刷到芸芸去美术馆的侧拍,那个光影下的下頜线我能盯一天,今天怎么还不发新图啊[哭]” “会不会在憋大招?上次说要分享新入手的香薰,我已经把购物车空出来等连结了!” 这会儿评论区还在实时刷新著催促。 芸司遥则刚结束年度体检。 柯允怀强制她来的,自从她病情稳定后,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提前半个月就订好顶尖医院的专家號,给她进行一次全面检查。 医生看著检查单,道:“芸小姐的恢復得远超预期,以后只要注意饮食清淡、少熬夜就行。” 柯允怀陪在她旁边,还在和医生事无巨细的聊著具体的注意事项。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在外面等,顺便刷新了一下ins。 这些年她分享日常生活和照片,也算是成了一个小网红。 平时就接点gg,拍拍美照,日子过的舒坦极了。 芸司遥点开相册,选了张傍晚和柯允怀在江边拍的合照发了上去。 ——她侧坐在长椅上,指尖捏著半片落叶,身旁的男人微微侧身,手臂自然地搭在椅背上。 男方並未出镜,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頜和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腕间的腕錶低调却质感十足。 配文简单又温馨:“现在是和小柯的散步时间,傍晚的风很舒服。” 动態刚发出,评论区瞬间沸腾: “!!是合照!芸芸终於肯露另一半了吗!” “『小柯』这个称呼好苏!虽然只看到侧脸,但这气质也太绝了吧,和芸芸好配!” “天吶,这手腕线条我直接斯哈!芸芸你是不是偷偷藏了个大帅哥!” “这手錶不便宜吧,看著起码百来万了。” “原来还是个富哥。” “不富怎么配得上我们芸芸!” “谁懂啊!这种不刻意露全脸,满是氛围感的合照,比露脸还让人心动!” 芸司遥往下翻著,挑了几个眼熟的回覆。 还没过多久,柯允怀就提著刚取来的药袋从诊室里出来。 他道:“医生说你恢復得比预期好,但还是要注意——” 柯允怀走到她身边坐下,指尖点著纸上的字跡,逐条念得仔细。 “早餐不能省,咖啡每天最多一杯,辛辣和生冷的要控制,每周可以吃一次,但不能过量。还有,睡前別刷手机,要是睡不著……” 芸司遥听著他絮絮叨叨,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知道了,柯老师比医生还严谨。” “柯老师?”柯允怀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他收回落在医嘱单上的目光,故意板起脸,“叫什么老师?这是该叫的吗?” “那叫什么呀?”芸司遥关了手机,道:“柯总?” 柯允怀被她碰得一僵,偏过头避开她的手,闷声道:“別瞎叫……以后这些事我盯著你就行,別总招我。” 芸司遥笑了笑。 柯允怀看了看时间,道:“这周我手头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后面能空出段时间。” 芸司遥抬眸看他,好奇道:“有什么安排?” 柯允怀伸手牵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著她的指节,道:“之前听你提过,说马尔地夫的海很漂亮,还没去过,想看看日出。”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她,“我订了机票和水屋,带你去马尔地夫待上几天,就我们两个。” 反正她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芸司遥想也没想就应下了,道:“可以啊。” 柯允怀揉了揉她的头髮:“还有小惊喜送给你。” “什么小惊喜?”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医院,柯允怀去停车场把车开出来,芸司遥刷著手机,碰巧看到了一条评论。 “芸芸和小柯在一起都五年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芸司遥看到这个评论,才想起自己最后的一个任务。 嫁入柯家,正式踏入豪门。 柯允怀顾及她的身体情况,这几年一直没有和她有过更深入的接触。 芸司遥正思索著。 ……或许这次旅行会是一个好机会。 正想得入神,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柯允怀的脸露出来,“在想什么?我刚刚喊你都没应。” 芸司遥收回思绪,拉开车门坐进去:“没什么,在发呆。” 柯允怀发动车子,目光扫过她放在膝头的手,轻声道:“刚跟厨房说好了,晚上做你爱吃的清蒸鱼,还燉了山药汤。” “好。”芸司遥道:“你不是不爱吃鱼吗?” 柯允怀一怔,隨即慢慢扬起唇,说道。 “偶尔吃点没事。” 车子平稳地驶入別墅区。 刚进家门,柯允怀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屏幕,转头对芸司遥道:“我先接个电话,公司那边的事,你先去餐厅吃,不用等我。” 芸司遥点点头,“知道了。” 柯允怀快步上了楼,推开书房门才按下接听键,“餵?” “柯先生,”电话那头传来珠宝店店员礼貌的声音。 “您定製的钻戒已经做好了,內侧按您的要求刻了『y&k』的缩写,您方便的时候可以过来取。” 柯允怀:“好,我明天来取。” 店员笑著道:“那就提前恭喜您了,祝您求婚顺利。” “谢谢。”柯允怀轻声应下,又確认了取货细节,才掛断电话。 一楼餐厅里。 暖黄的吊灯將桌面映得亮堂堂。 燉好的山药排骨汤还冒著裊裊热气。 芸司遥瞥了眼楼梯口。 柯允怀接电话的功夫比预想中久。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了两下,翻出收藏夹里那家顶级珠宝定製店的对话框,轻轻点了进去。 芸:“您好,之前跟您諮询过男士戒指定製,现在想和您確认下款式。” 消息刚发出去,设计师秒回。 “芸小姐您好,这些都是近期的热门款,有经典素圈、碎钻镶嵌款,还有您上次提过的icon系列,您看看有没有更心仪的?” 几十张高清设计图全都发了过来。 芸:“就订这款icon系列的男士戒指,主石换成5克拉的枕形切割,戒圈用pt950铂金,麻烦加急製作,下周三前要拿到。” 设计师爽快应下,芸司遥也打了一万块加急费过去。 柯允怀拿著手机走下来。 他看见芸司遥坐在餐桌边,面前的餐具基本没动过。 “怎么不吃?” 柯允怀不动声色地按灭手机,自然地坐在她身边。 “等你啊,”芸司遥手支著下巴,“倒是你,刚才在楼上接电话,聊了那么久,是公司有急事?” “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好了。” 他没提钻戒的事,只拿起桌上的水果,给她剥了颗橘子。 “对了,下周去马尔地夫的行李,我让助理收拾得差不多了,你还有什么想带的吗?” “没什么特別的,带件薄外套就行。”芸司遥张嘴咬住橘子,湿润柔软的唇擦过他手指。 柯允怀看著她唇瓣裹著橘瓣,嘴角沾了点橘汁,喉结滚动了一番,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汁水。 等吃完饭,芸司遥拿著换洗衣物上楼洗澡。 柯允怀目光落在自己刚才替她擦嘴角的那根手指上,鬼使神差地抬手,將指尖轻轻贴在自己的唇边。 鼻尖还能闻到残留的橘子清香。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 一周后,飞机降落在马累机场。 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午后的阳光裹著咸湿海风扑在脸上。 长途飞行的疲惫被这股暖意冲淡了些。 水屋建在澄澈的海面上,木质栈道踩上去发著轻响。 柯允怀订了两间相邻的房,推开门时,纯白纱帘被风掀起。 远处的海平面与天空融成一片浅蓝。 柯允怀:“先休息会儿?” 他把芸司遥的行李箱放在房间角落,“我刚跟管家说过,六点把晚餐送到露台。” 芸司遥也累了,她点点头。 “好。” 两人分开住,进了彼此的房间。 柯允怀推开自己的房门,刚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屏幕就嗡嗡振动起来。 【穆泽尘】:你求婚怎么能少得了兄弟呢! 【穆泽尘】:对了!我跟你说的“曲线救国”招儿记得不?別总端著!你那身材藏著干嘛?拍张浴缸照,露点儿肩线锁骨,哪里好看往哪儿拍! 【穆泽尘】:我就说,没有人不好色,別怂,按我说的来,保准能成! 【kyh】:没成呢? 穆泽尘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 【没成我就把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呵,”柯允怀冷笑一声。 【kyh】:记住你说的。 等芸司遥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暗沉了。 她坐起身,手指往口袋里一摸,摸到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是她准备的对戒。 芸司遥揉了揉眼睛,刚拿起手机看时间,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是柯允怀发的。 “我这浴缸好像堵了,水排不下去,你那边能用吗?” 芸司遥下了床,趿著拖鞋去浴室看了眼,打字回道: 芸:“能用,你那边怎么堵了?” 柯允怀似乎就等著她这句话,下一秒,一张照片就发了过来。 芸司遥的目光落在屏幕上。 她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浴缸里的水,而是右侧露出的半张身影。 柯允怀的身体通过透明玻璃,完全倒映了出来。 他应该刚洗过澡,黑髮还滴著水。 腰侧的人鱼线顺著髖骨往下收,被松垮的浴袍遮了大半。 饱满的胸膛,往下,是块块分明的腹肌。 不是刻意练到凸起的块状,是带著流畅弧度的硬块,肌理紧实却不夸张。 半遮半露,比直白的裸露更有张力。 芸司遥將照片放大又缩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看够了,她又將照片缩小,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柯允怀这是故意拍给她看啊? 勾|引|她? 芸司遥打字回道。 芸:身材练得很好,小柯^_^。 她这话直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打得对面措手不及。 柯允怀是喊她看浴缸排水的,『不是』让她看自己裸|体的。 柯允怀坐在床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刪,刚打了“我不是让你看我身材……”又觉得不妥,改成“就是隨手拍的”,想了想还是刪掉。 足足过了一分钟,那行“正在输入中”才终於停住,跳出一句生硬的回覆。 【kyh】:“……拍浴缸时不小心入镜了。” 三分钟后。 【kyh】:“身材很好吗?我隨便练的。” 过了五分钟,芸司遥还是回復。 柯允怀咬了咬牙,又敲下一行字,刪刪改改好几次,才按下发送键—— 【kyh】:“你喜欢的话,可以过来摸一下。” 【9】名媛拜金女玩弄人心(完结) “咚咚” 柯允怀放下手机,发现是自己房门被敲响。 他才刚发完信息,芸司遥这么快就过来了? 柯允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腹肌。 浴袍领口还松垮地掛在肩头,刚才为了『不经意』露出身材,特意没繫紧腰带。 ……確实挺完美的。 他意识到自己又开始自恋,想到以前的自作多情,被打的脸,脑子一瞬间清醒。 柯允怀赶紧抬手把领口往上提了提,又对著镜子理了理微湿的黑髮。 隨著年纪增长,他已经学会反思以前的行为。 不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芸司遥就控制不住地想表现,反而会静下心来琢磨她的反应。 他不能懈怠,更不能放鬆警惕,给任何竞爭者可乘之机。 柯允怀確认镜中的自己没什么不妥,才深吸一口气去开门。 芸司遥站在门外,她换了条香檳色吊带裙,裙摆垂到小腿。 “小柯。”她迈步进来,目光扫过房间里没收拾的浴巾,又落回他脸颊,慢悠悠道: “浴缸堵了怎么不叫管家来修?” 柯允怀往后退了半步让她进来,顺手关上门,语气儘量装得自然。 “想著你离得近,先问问……管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芸司遥没拆穿他的谎话,“那你要去我房间洗吗?” 她转过身时,正好撞见柯允怀的目光,他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墙上的装饰画。 柯允怀:“我衝过澡了,就不洗了。” 芸司遥低笑一声,走过去把手里的果汁递给他:“刚在楼下冰箱拿的,芒果汁,你要不要喝?” 柯允怀伸手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腹,隨后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 芸司遥看在眼里。 就这样,还学什么勾引。 “紧张什么?”芸司遥收回手,看著他紧绷的模样,眼底多了点笑意,“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没有紧张,”柯允怀盯著她,喉结微微滚动。 隨后他伸出手,抓住芸司遥的手腕。 芸司遥:“?” 柯允怀像是经歷了一番思想搏斗,才带著芸司遥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你想……摸、就摸吧……” 芸司遥手掌顿在他的腹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肌肉在掌心下轻轻绷紧。 “摸什么?” 指腹轻轻往下压时,那块肌肉像蓄著劲的弹簧,又带著温热的体温,烫得人指尖发麻。 “嗯……”柯允怀的呼吸骤然一沉,像是被电流击中般,身体瞬间僵住。 芸司遥还没看手机,不过看他的表情,猜到了一些,“摸这个?” 柯允怀抓著她的手腕,呼吸微乱。 他想拿开芸司遥的手。 “怎么了?”芸司遥歪了歪头,“不是你让我摸的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恶劣。 看著柯允怀黑沉的眸子盯著她,像是濒临失控,却又不得不忍耐克制。 非常的……性感。 坦率来说,柯允怀的身材极好,个头高,腿也长,完全符合她的审美。 隨著他愈发急促的呼吸,她竟还能感觉到,有细密的薄汗正从他温热的皮肤里渗出来。 距离靠近,气息也开始交融。 芸司遥的手顺著浴袍领口往下滑了半寸,轻轻勾住了松垮的腰带。 柯允怀抓住她,哑声道:“干什么。” 她往前凑了半步,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呼吸里带著芒果汁的甜香。 “低头。” 柯允怀喉结滚了滚,乖乖俯身。 下一秒,温热的柔软就覆上了他的唇。 芸司遥仰头吻了上去。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 柯允怀下意识想抬手揽住她,却被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手腕。 她的吻慢慢加深。 指尖还在轻轻扯著他的浴袍腰带。 松垮的领口又往下滑了些,露出更多紧实的肌肤。 在一起了五六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极致的刺激席捲大脑。 柯允怀的呼吸骤然粗重,原本僵在身侧的手猛地扣住芸司遥的腰,將人狠狠往自己怀里带。 舌尖缠著她的,把芒果汁的甜香都卷进自己嘴里。 连呼吸都混在一起,热得发烫。 直到彼此的呼吸都乱得不成样,芸司遥才稍稍退开,眼底盛著笑意。 指腹轻轻擦过他泛红的唇角。 她摸出一个小盒子。 柯允怀看著这四四方方的盒子。 芸司遥:“送给你的。” 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男女款式的对戒。 柯允怀的目光钉在戒指盒上,喉结动了好几下,良久,忽然捂著眼睛低笑出声。 “……笑什么?”芸司遥道:“不喜欢?” “不是,”柯允怀放下手,看著她:“因为我也准备了。” 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个戒指盒,里面躺著一对素圈对戒。 男款宽些,女款细些,內侧都刻著极小的“y&k”。 柯允怀:“正式结婚的钻戒我想留著以后和你一起挑,所以这次,只能先委屈一下,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芸司遥看著两个並排的戒指盒,忍不住笑起来,“喜欢。你要帮我戴吗?” 柯允怀取出女戒,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指节时,却忽然顿住。 他抬眸望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这么多年,我从没和你细说过我的家庭,也没提过我的私事。”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你因为一时的衝动点头。” 芸司遥微微挑眉。 柯允怀道:“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甚至浑身都是缺点。” “自私,自大,习惯了凡事以自己的感受为先,以前和朋友相处,从来不肯委屈自己半分。总觉得自己做的所有决定都是对的,刚认识你的时候,还因为这些闹了不少笑话。” 芸司遥低下头,看著他。 柯允怀:“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死了,后来我被柯振宏收养,学著管理公司,学著做了很多事,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和亲密的人相处。” “我没体会过真正的家是什么样,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把我的过去告诉你,想把我的未来分给你,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都让我觉得这才是生活。” 如果之前的生活是没有温度的黑白电影,只有报表、会议和永无止境的任务。 那现在就是浸在暖阳里的彩色画,处处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自从父母死后,柯允怀就没再感受过爱,但现在,会有人爱他,关心他,注意他喜欢吃什么,做什么。 他想,这就是生活的本质了。 柯允怀道:“你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家人。” 芸司遥看著他將戒指缓缓套进了手指上。 “现在,”他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芸司遥看著手指上微亮的戒指,笑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轻轻摸了摸柯允怀的头。 “我还以为你要等更久才会开口,”芸司遥拿起那枚男戒,递到柯允怀面前,“我早就订好了这个,就等著你来求婚,小柯。” 柯允怀愣住了,看著她手里的男戒,又看著她的笑脸,眼眶忽然有点发热。 芸司遥將戒指戴在了他手上,轻声道: “我愿意。” 话音刚落,天空中就炸开了第一朵烟。 红色的烟在夜空绽放,映得海面通红。 紧接著,粉色、紫色、蓝色的烟接连炸开,把整个夜空装点得格外绚烂。 柯允怀微微俯身,薄唇轻触她的手背。 吻慢慢往下移,掠过她的掌心,最后停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他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冰凉的戒面,轻轻含住了她。 【10】被囚困的龙女VS反派疯批艺术家(1) 【画室里,残阳將斑驳的顏料染成暗红色。】 【优雅暴徒从容收笔,笔尖猩红,粘稠血浆晕染出极致诡艷。】 【他以满室尸骸为调色盘,完成了惊世杰作。】 * 【欢迎您成功登陆。】 【您抽中的身份卡为——被覬覦的上古龙女。】 * “还有脉搏吗?!” “划伤的是脖颈上的大动脉,失血太多,已经没有救了!” “又死了一条龙女……” 芸司遥在一片嘈杂中睁开眼。 眼前是厚重的黑布,耳边满是急促的脚步声。 系统最后几句话在耳边响起 【画家笔下的顏料以龙女心臟为原料。】 【尊敬的龙女阁下,请守护好自己的心臟,勿被窃取、收割。】 【一旦死亡,便是永久的消亡。】 周围的声音喧譁吵闹,不时还有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这条龙女还是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现在就这么......” 对面嘆气一声。 “害......也不是第一次了,快点搬走吧,等下沈先生看到会不高兴。” 浓重的血腥味从远处飘了过来——那是同类的血味,隔著特製隔离玻璃都能清晰感受到。 芸司遥观察四周的环境。 自己好像……身处一个关牲畜的铁笼子里? 铁笼子外,还有一层坚韧厚重的特製玻璃箱。 芸司遥动了动手指,低头一看。 只见,她原本纤长细瘦的指尖覆著一层薄而坚韧的金纹,指甲尖锐如刀锋。 ——这不是人类的手。 芸司遥皱了皱眉,抬手轻轻划在身旁的铁栏杆上。 极轻的力道,却在铁栏杆上留下一道深深痕跡。 ......这是什么? 芸司遥白皙昳丽的脸颊旁覆盖著流光溢彩的鳞片,五官轮廓极其妖异。 她垂眸一看。 下半身的双腿覆著金色鳞片,格外诡譎艷丽。 而她尾椎处——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条粗壮漂亮龙尾。 每一片鳞片都如淬了碎钻的金箔,层层叠叠,顺著尾骨的弧度铺展。 將那份非人般的綺丽渲染到极致。 “龙女?” 系统说:【没错。】 芸司遥还是第一次听说『龙女』。 “龙女是什么?” 【龙女是龙族中极稀有的雌性形態,是隨著时间流逝,进化出类人的新物种。】 【您现在的身份,是世间仅存的上古金龙。】 芸司遥觉得在这种时代背景下。 上古金龙这个身份,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系统补充道:【顶级金龙的眼神能蛊惑心智不坚者,还能號令低阶龙族。】 【在这片岛屿,沈砚辞捕获的龙女智力仅相当於幼童,您需要偽装成低阶龙女,才不会被沈先生盯上——】 【沈砚辞是这世上最疯狂的龙族捕猎者,也是最有名、享誉世界的画家,他的《龙鳞图》全是用活龙的血和鳞甲画的。】 猎捕龙女的人类画家…… “我知道了,”芸司遥眯了眯眼,道:“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您稍等,马上为您传输。】 【a星有一位远近闻名的龙女贸易商,『沈先生』。】 【他作恶多端,將星球所有的龙女捕捞殆尽,人工繁育,进行恶劣的地下贸易。】 【初生的龙女受他蛊惑,奉他为主。】 【它们甘愿为他献出身心,不惜自杀来完成他的艺术创作。】 【他优雅、冷漠、残暴又温柔,是一名优秀的艺术家、画家,他所绘就的《龙女》远销全国,声名显赫,家財万贯。】 【任务一:粉碎沈砚辞捕猎龙族、用龙血作画的残暴行径。】 【任务二:解救所有被捕获的龙女。】 系统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道諂媚的声音,“沈先生!” 芸司遥当机立断闭上眼,指尖抵著冰凉的铁栏。 看似沉睡,实则全身感官都紧绷著,捕捉著外界的每一丝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著一种清冽的松墨香。 “沈先生!您这是来挑选入画的新龙了?” 芸司遥耳尖微动。 她的听觉因金龙血脉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听到对方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节奏—— 沉稳,充满压迫感。 “嗯。” 那人小心翼翼的討好,“阿烈在丛林里寻了好几个月,才抓到一条罕见的黑髮黑眸龙女!” 男人声音极冷,如同碎冰撞玉盏。 “黑髮黑眸?” 那人嘿嘿笑道:“没错,就在这个铁笼!您看——” 玻璃罩无形的防控被取消,周围的环境渐渐清晰起来。 阿白並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条龙女,但每次都会被它无可挑剔的皮囊迷的神魂顛倒。 他呼吸急促,目光贪婪的將芸司遥上下扫视。 “您看这鳞片的光泽,这尾长……比之前所有的龙都好上一截!研究院说,她的血脉纯得能追溯到上古,智商也比普通龙高!” 芸司遥缓缓睁开眼。 水箱前的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袖口別著一枚墨玉袖扣。 眉眼清雋得像古画里走出来的文人。 看起来是个很温和的成熟男性,毫无攻击性。 身后的矮胖男人弓著腰,恭敬道;“就是它!无论是品相,还是尾巴长度,鳞片光泽度,都比寻常龙女要更完美!” 沈先生缓步走向铁笼前。 视线落在铁笼中的龙女身上。 “是在野外捕捉的?” “是的,未经过人工繁育,龙角,尾部,发育状况都非常完美……” 阿白看著男人直接走进玻璃罩內,连忙道: “沈先生!这龙女刚捕捉,尚未调教,可能会有些凶性……为了您的安全,还是……” 沈砚辞俯身,隔著冰冷的栏杆,修长的手指径直探了进去。 “沈先生!”阿白惊出一身冷汗。 沈砚辞精准地掐住芸司遥的下巴,將她的脸微微抬起。 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细腻的肌肤,带著松墨的凉意。 “......確实很漂亮,” 阿白跟在身后,冷汗都出来了,后背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 “沈、沈先生,她可能会有一定的攻击性……” 沈砚辞充耳未闻。 他打量著龙女,那眼神带著一种平静的审视。 仿佛眼前的龙女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一块待雕琢的璞玉、一管合心意的顏料。 芸司遥蹙眉,身后的龙尾轻轻一摆,金鳞擦过玻璃,发出细微的声响。 男人指腹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绘画磨出来的。 抚摸在下巴皮肤上时,激起隱秘的刺痒。 他的手顺著芸司遥下頜线缓缓下滑,最终停在她微抿的唇瓣上,轻轻摩挲著柔软的唇肉。 “张嘴。” 不等芸司遥反应,他的拇指已然抵开她的唇瓣,探入温热的口腔。 指腹触到她齿间的尖牙时,向內探了探。 ——那牙齿比常人的更显莹白尖利,带著点玉石般的温润质感。 芸司遥尾巴绷紧。 “咕咕……” 她牙齿轻轻蹭过他的指腹,隨即飞快缩了缩,带著点受惊的怯意。 不似凶兽般狂躁,反倒像猫科动物般带著点试探的轻啃。 沈砚辞面上依旧是温雅的模样,夸讚道:“果然很完美。” 【恭喜触发任务对象:『沈先生』!】 “牙尖、齿利,尾长达標……”沈砚辞道:“还剩下最后一项。” 龙女歪著脑袋,黑眸里透著孩童般的好奇,像是觉得他的手指好玩。 沈砚辞生著一双极黑的眸子,乍看时像浸在墨里的温润玉珠,温润如玉,实则冷漠至极。 他的手毫无徵兆地向內延伸。 芸司遥胃里一阵翻涌,强忍著噁心,她眨了眨眼,眼神里装著几分懵懂—— 就像系统说的,偽装成低智的龙族,才不会让他起疑。 “......纯黑色的眼睛確实少见,”沈先生低低道:“就是没什么攻击性,智商低了点。” 他缓缓收回手指,看著指腹上那道极浅的齿痕,从西装內袋掏出一方白帕,慢条斯理地擦著指尖。 “还可以。” 阿白大喜过望,道:“那您、您是想带回去,还是卖进贸易市场?” 沈先生微微一笑,“送进我的私人岛屿吧。” 阿白连忙给他鞠躬,態度谦卑到了极点。 “好的沈先生!您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完好无损的运过去!” 沈砚辞没再看水箱,转身往画室走。 刚踏入走廊,私人智脑便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 父亲:【砚辞,西海那头送来了龙女贸易的清单,说是有批新货,品相不错,要不要……】 沈砚辞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他低头,回復。 syc:【都听您安排。】 沈砚辞收起手机,刚走两步,就被一个研究员拦住:“沈先生,那条银鳞龙的尸体……” 男人道:“死了?” 研究员“嗯”了声,犹豫道:“……您打算如何处理?” “扔回西海,”他將擦过手的帕子扔进垃圾桶,语气平淡,“还用我教你?”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 “呜呜呜……” “我还不想死。” “为什么要抓我……” 几只龙女缩成一团,她们都被教著学会了人类语言,趴在铁笼边哭哭啼啼。 “好饿、好饿啊……” 面前只摆著一个空碗,里面的肉渣早就被分食得乾乾净净。 研究员们不让她们吃饱,只有被沈先生看上的龙女,才能吃饱饭、住进铺著软绒的乾净笼子。 “沈先生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啊……” “沈先生明明说我的鳞片很好看的。” “沈先生……” 所有龙女都渴求著沈砚辞的关照,盼著他能把自己从这食不果腹、脏乱拥挤的禁闭室里解救出去。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就像训狗熬鹰一样,沈砚辞从不用蛮力强迫。 他只在龙女们饿得眼冒金星、互相撕咬抢食时,才偶尔现身。 隨手丟给被他“看上”的龙女一块鲜肉,或是摸一摸对方的鳞片,便足以让那只龙女受宠若惊。 也让其他龙女红了眼,拼了命想討他欢心。 这种忽冷忽热的拿捏,比打骂更磨人。 “他好久没来禁闭室啦……” 复杂的句式这些龙女还不会说,嘴里反反覆覆就念叨著这几句。 “好久没来啦……” 句句都离不开那位“沈先生”。 一条银鳞龙女奄奄一息地蜷在笼角,即便虚弱不堪,仍在低低唤著他的名字。 沈砚辞偏爱染血的作品,痴迷於极致的完美与疯狂。 在他眼中,染血的龙女就像无瑕的白瓷上绽开艷红的。 灼目又妖异,总能在第一眼就攫住人心。 这只银鳞龙女曾被沈砚辞从研究员的虐待中“解救”。 他给了她满满一碗鲜美的生肉,在她狼吞虎咽时,眉眼温柔地夸她身上带血的模样“很美”。 可智商仅相当於幼童的龙女哪里知道,这不过是画家引诱她坠入深渊的诡计。 想要得到沈砚辞的关注,这里的龙女只能通过自残、弄伤自己来吸引他的目光。 “咕隆隆——” 车轮滚动的声响在空旷的养殖场里传开。 “这次的龙女,沈先生应该很快会让她进画室吧?” “確实漂亮,我还没见过黑髮黑眼的龙女呢……” 一个身份明显更高的研究员开口道:“沈先生还没下指示,这条先好吃好喝伺候著,让她保持好状態,隨时能进画室。” “是……” 芸司遥被推著进来时,养殖场里所有龙女的目光都齐刷刷投了过来。 “好漂亮的尾巴……” “好大的鳞片啊。” 其他龙女都挤在共用的大铁笼里,唯有芸司遥是单独一个笼子。 她们心性如同孩童,见著新奇事物,顿时一窝蜂围了过来。 研究员看著越聚越多的龙女,不耐烦地“嘖”了一声,按下了笼壁上的按钮。 靠近芸司遥一侧的几只龙女瞬间尖叫起来,被电流击得浑身抽搐,短短几秒便瘫软在笼底。 周围的龙女嚇得一鬨而散,再不敢靠近。 研究员关掉电源,嘟囔道:“这龙女倒是挺招普通龙女稀罕。” “要不要先给她笼外罩层布,让她们看不见?” “算了,总蒙著要是闷出病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龙女的体质本就脆弱,人类在长期幽闭、黑暗中都会生心理病,更何况她们。 研究员把芸司遥的笼子拉到角落,几人结伴离开了房间。 芸司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等人全部走光后,唇角漾起浅淡的笑意,问她们: “你们有去过画室的吗?” 铁笼里的龙女们面面相覷。 “画室”两个字像带著魔力,让她们瞬间眼睛发亮,目光变得炙热。 “我好想去画室啊……” “那里有软乎乎的垫子,有最鲜的肉,还有会发光的贝壳摆件……” 芸司遥面不改色地听著,看她们说起画室时,连龙尾都兴奋地卷了起来,显然是真心嚮往。 刚甦醒的小龙女凑到栏边,结结巴巴道:“你、你肯定能去画室。” 芸司遥温柔地笑了笑:“哦?为什么?” “沈先生喜欢特、特別的东西,你有我们没有的头、头髮和眼睛……”小龙女仰著脑袋,语气十分篤定。 芸司遥漫不经心地將胳膊撑在铁栏上,应了声:“嗯。” 她话锋一转:“他除了画画,没对你们做过別的?” 龙女们齐齐摇头:“没有!” 芸司遥有些意外,她原以为进过画室的龙女,都会被沈砚辞逼著自残。 “沈先生对、对我们很好!”一条金鳞龙女急忙补充,这话一出,其他龙女也纷纷点头附和。 “他好好……” “他是唯一一个没打我的人类……” “他还给我肉吃,让我不饿肚子。” 芸司遥看著她们痴迷沉醉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一个为了艺术豢养龙女的疯子画家,又能是什么好人?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3) “沈先生,这边请。” 门口的侍从恭敬弯腰,向男人示意。 a星最大的疗养院静静矗立在城市边缘的缓坡上。 这里以顶级的神经修復仪和24小时专属护工团队闻名,往来者非富即贵。 沈砚辞推开车门,温和一笑,“谢谢。” 侍从用白手套轻触帽檐,道:“夫人今晨精神不错,早餐进食了小半份营养剂,刚才还在护工陪同下,用悬浮支架在露台上坐了会儿。” “嗯,”沈砚辞微微頷首,“麻烦了。” vip病房的门打开,消毒水味被淡淡的安神香中和。 他抬起眼,便见母亲坐在定製的轮椅上,脊背微弓,正对著落地窗出神。 沈砚辞放轻脚步走近,俯身时才发现,母亲双目轻闔,呼吸浅促,竟已靠著轮椅靠背睡著了。 她难得有这么好的睡眠。 沈砚辞没有惊动母亲,而是取了一边的薄毯,正准备盖在她身上。 轮椅上的女人眼皮抖了抖,毫无徵兆地睁开了眼睛。 沈砚辞动作顿住。 女人目光直直的望著他,眸中没有了往日的浑浊与狂乱,显得格外清明冷静。 沈砚辞紧绷的肩线不自觉鬆弛了几分,他放轻声音,温和道:“母亲,是我。” 可这声呼唤却像是按下了某个失控开关。 前一秒还清明的眸子骤然紧缩,女人平静的面容瞬间扭曲,布满狰狞的恐惧。 “啊啊!!”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枯瘦的双手骤然扬起,带著疯癲的力道狠狠拍开他的手臂! “啪——!” 沈砚辞的胳膊被重重挥开,薄毯应声落在地上。 一股钝痛顺著小臂迅速蔓延,被拍中的那片皮肤瞬间麻了大半,灼痛感一点点从皮肤表层渗进肌理。 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滚开!给我滚!畜生!” 女人歇斯底里地辱骂他,“都给我滚!滚!” 轮椅因她剧烈的挣扎失去平衡。 “哐当”一声侧翻在地。 女人摔倒在地上,腰部往下,本该是双腿的位置空荡荡的,只有宽鬆睡袍垂下的布料狼狈地堆在胯间。 截断处的疤痕狰狞难看。 “滚开!別碰我!” 她像离水的鱼般剧烈扭动著上半身。 枯瘦的手臂撑在地上徒劳地发力,想要撑起身体。 可失去了双腿的支撑,她根本站不起来。 “腿……我的腿……” 女人睁著涣散的眼,死死盯著空无一物的下半身,眼泪混著口水淌满脸颊,“我的腿呢?我的腿呢!!我的腿呢腿呢腿呢!!” “砰——”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几名穿著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拎著镇定剂和束缚带衝进来。 “沈先生,您没事吧?!” 沈砚辞先他们一步俯身,无视母亲挥舞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腋下和后背,將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沈先生,让我们来……”带头的医生低声开口。 “不用。”沈砚辞声音平稳,女人在他怀中挣扎,尖利的咒骂诅咒他。 他却像未闻未觉,径直將人抱回定製轮椅上,全程神色淡然。仿佛方才摔在地上、崩溃疯癲的不是自己的母亲。 医护人员迅速围到轮椅旁,熟练地为沈夫人注射了微量镇静剂,又用温湿毛巾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与口水。 “沈先生,夫人这次发作还是老问题。” 带头的李医生直起身,对著沈砚辞微微頷首。 “夫人几年前被龙女咬断了双腿,不仅肢体受了重创,精神也遭受了极度惊嚇,留下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目光掠过沈夫人逐渐平静的面容,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刚才或许是您靠近的动作,或是某个细节,让她瞬间回到了被袭击的场景,才引发了激烈反应。” 沈砚辞“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母亲沉睡的脸上。 医生瞥见他小臂上那几道醒目的红肿指痕,心下一紧,生怕担责,道:“沈先生,我们一直调整药物方案,但这种深层的精神创伤,见效始终缓慢……您、您要不要让我给您处理一下伤口?” 沈砚辞抬手扯了扯袖口,將红肿的部位严严实实地遮挡,“不必。” 医护人员收拾好散落的物品,確认无碍后、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病房里重新恢復安静,只剩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沈砚辞走到床头柜前,从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卷画轴。 他轻轻展开。 那幅画不是血色瀰漫的半人半龙,而是一幅诡譎艷丽的图画。 猩红的太阳悬在暗沉的天幕上,光晕像流淌的血,边缘缠绕著细碎的金色纹路,透著种令人心悸诡异感。 血色的太阳,寓意著『灾厄』。 他將画轴靠在母亲床边,確保她醒来时睁眼就能看见。 做完这一切,沈砚辞最后看了眼母亲苍白的睡顏,转身离开。 脚步声在长廊里渐行渐远。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4) “沈先生吩咐了,后天就把那条黑髮龙女送到画室来。” “后天吗?这么快。” “不快了,这种品相的龙女,到哪里都是抢手货……” 豢养室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穿制服的研究员端著个铁桶走进去,用手里的铁棒敲了敲桶壁,不耐烦道:“吃饭了吃饭了!” 桶里只装了半桶生鱼,一看就放了好几天,裹著层发黏的黏液,腥臭味隔著老远都能闻到。 研究员戴著厚厚的口罩,还是忍不住皱紧眉,嫌恶地扫了眼桶里的东西。 豢养室里关著十几条龙女,这半桶鱼连塞牙缝都不够。 “饿……” 笼子里的龙女听到声音,立刻涌了过来,贪婪地望著铁桶。 “鱼……要鱼……” 研究员懒得再多看,直接拎著桶凑到水管边,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进去。腥臭的死鱼混著暗红色的血水滚进水里,瞬间搅起一层浑浊的污水。 龙女们哪顾得上鱼新不新鲜,立刻一窝蜂地衝上去。 尖利的爪子在爭抢中划破了同伴的胳膊,淡粉色的血珠渗出来,它们也浑然不觉。 饿到极致的双眼泛著光,疯了似的撕咬著那些发臭的鱼块,不过几秒钟,半桶鱼就被抢得乾乾净净。 “你吃这个。” 研究员转身端来一个剔透的琉璃碗,里面码著几片切得厚薄均匀的生鱼片。 鱼肉泛著新鲜的粉白色光泽,和刚才的臭鱼简直是天差地別。 笼里的芸司遥却没动,她看著面前的生鱼,静静缩在角落,漆黑的长髮像海藻一样散开,遮住了她半边脸。 研究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语气带著点试探:“能听得懂吗?” “这是前几天刚抓来的,还没教过她说话呢。”旁边的同事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压得很低,“碗放这儿就行,等她饿了自然会吃。” 研究员又看了眼笼里的芸司遥,“长得是真漂亮啊,难怪沈先生今天一早就特意吩咐要画她……” 他们在豢养室待了这么久,见过的龙女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龙女因为种族优势,本就生得好看,他们早就看惯了,审美閾值也提高了很多,很少有能让他们觉得惊艷的。 可这条不一样。她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哪怕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都像传说里的海底精灵,美得有些不真实。 “走吧走吧,”同事拉了拉他,声音压得更低了,“沈先生不喜欢別人盯著他的东西多看。” 两人脚步声渐远,豢养室的大门重新关上。 芸司遥慢慢站起来,转头看向旁边的铁笼——那十几条龙女正眼巴巴地盯著她面前的琉璃碗,刚才抢来的臭鱼早就被它们吃得一点不剩,此刻连嘴角的血污都没擦乾净。 芸司遥的目光在它们脸上转了一圈,问:“想吃?” 龙女们立刻咽了咽口水,脑袋点得像拨浪鼓:“想!” 研究员给的生鱼片分量很足,鱼肉新鲜得能看见细细的纹理。 芸司遥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琉璃碗的边缘,语气平静:“想吃可以,但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最靠近她的那条龙女立刻问:“什么忙?我们能做的都帮!” 芸司遥:“你们了解那个画家吗?” 这话一出,所有龙女都面面相覷起来,谁都没有先开口。 芸司遥见状也很果断,道:“不想说就算了。” 她抬手拿住碗,作势要收走,最前一排的龙女急了,道:“我、我们了解的也不多!” 芸司遥这才放下碗,看向她们。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龙女绞尽脑汁思考,道:“沈先生很喜欢画画!他勤奋又刻苦,为了把我们画的好看,费了好大劲呢!” “我以前去过外面的世界,人类都是非常可怕的种族,他们拔光我同伴的鳞片,割下我们的龙角……只有沈先生对我们好!” “他从不伤害我们,还给我们住的地方,还让我们吃饭。” “我从小是在研究室长大,没有哪个人类像他一样好了......” “是呀是呀,反正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芸司遥看著她们,自动过滤了对沈砚辞的彩虹屁,道:“除了这些,还有別的吗?” 龙女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画室,”芸司遥坦诚道:“他怎么画画,过程。” 龙女歪了歪头,“就是普通画画啊。”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细节,“沈先生会在画室架起大画架,铺好画布。有时候他会让我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有时候就站著,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旁边另一条龙女凑过来补充:“听说画完后,沈先生会对著画看很久,估计是欣赏我们吧。” 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搓搓龙角。 她们自己也清楚,龙女的外表很符合人类的审美,人类喜欢她们的长相。 芸司遥闔眼思忖。 只是单纯的画画,什么都没做? 一只龙女支支吾吾道:“不过......沈先生会有一些小癖好......” 芸司遥立马抬起眼,看向她,问:“什么癖好?” 龙女道:“他画画有时候会嚇我们......” 芸司遥眉头微皱,“怎么嚇的?” 龙女表情有些奇怪,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我也不知道......” “他会让我摆出一些动作,然后拿著黑盒子走来走去......” “他还会突然摔笔,把顏料搞得到处都是。” 龙女沮丧道:“可能是我不符合他对模特的要求吧,即便如此,沈先生还是愿意养著我们,他真是个大好人。” 接二连三的夸讚『沈先生』的话,芸司遥这几天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芸司遥於是换了个话题,道:“对了,我听说之前有条银鳞龙女死了,她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吗?” 龙女们一愣,它们都是知道內情的,也接触过银鳞。 “它生病了,被坏人送走了。” 另一条龙女说:“才不是,它死了,它居然想割断自己的脖子!” “太可怕了,沈先生本来都劝过它,结果它不听,进了画室之后就自杀死掉了......” 芸司遥敏锐的问:“你怎么知道沈先生劝过它?” 龙女小声辩解:“......因为沈先生人很好啊。他很温柔的,不像其他人类。” “他从来不逼迫我们......还告诉我们生命很珍贵,一定要珍惜。” 这里的龙女怕是早就已经被洗脑了,没有一个说沈砚辞坏话的。 芸司遥知道自己能从她们身上打探的东西不多,只能等她自己亲自进一趟画室了。 沈砚辞……真的只是画画吗? 芸司遥將自己面前的生鱼片全部都分给了它们。 “......吃吧。” 龙女们高兴的欢呼一声,脸上洋溢著单纯的雀跃。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5) “小心些,別磕碰著了。” 高级研究员推著载有芸司遥的铁笼,缓缓朝画室方向走去。 “最近的监控怎么总出故障?” “这批监控在豢养室装了好些年,年久失修出点问题也正常。” 芸司遥一言不发被推著走。 ——监控是她破坏的。 豢养室里关著这么多龙女,这些人不可能不有所防备。所以在他们走后,芸司遥先让系统探测干扰了豢养室所有的监控,才开始询问那些龙女。 研究院低声嘟囔:“看来得儘快找个维修师来看看,这里的龙女身价金贵,丟一条咱们谁都担待不起。” 年轻研究员瞥了眼水箱里黑髮黑瞳的身影,“这只龙女品相这么稀有,但愿能撑得久些……” 两人在一扇刻著双龙蟠绕纹样的雕大门前停住脚。 沈砚辞的画室向来不允许閒杂人等入內。 其中一名研究员抬手敲了敲铁笼,语气带著几分告诫:“等会儿机灵点,沈先生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见了吗?” 芸司遥依旧没什么反应,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呆愣愣的看向前方,全然不將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研究员催促:“快走吧,要是超时了又要扣薪水。” 沈砚辞素来喜静,最不喜私人领地有无关人逗留。 两人快步转身离开。 芸司遥轻靠著铁笼,声音清冷:【他在里面做什么?】 系统探测了一下,答:【作画。】 芸司遥被放在了大门口。 那些研究员並没有將她推进去,而是將她直接放在门口就离开了。 芸司遥被关在笼子里,不可能推门进去,只能等著里面的人出来,將她带进去。 她索性坐了下来,摸了摸腿上的金色鳞片,又去看尾椎上长出来的尾巴,低声自语:“看起来和人类也差不多……就是多了条尾巴,还有龙角。” 芸司遥试著摸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指尖刚触到尾根的鳞片,一股尖锐的麻痒就顺著脊椎窜上来。 她浑身一颤,尾尖不受控地轻轻扫了下地面,极细微的痉挛了几秒。 这尾巴远比她想像中敏感。 哪怕是空气流动掠过尾鰭,都能激起细微的战慄。 芸司遥试著稍稍用力捏了捏尾身,更强烈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 她身体一僵,迅速鬆了手,不再碰尾巴。 【这是什么鬼东西。】 系统:【是你的龙尾。】 芸司遥:【……废话。】 系统:【不管是什么物种,尾巴多是神经密集的部位,对触感格外敏感。尤其您是新生的龙形態,尾椎与脊椎神经紧密相连,敏感度会比普通生物更甚。】 来到这个世界几天了,她还没认真观察过自己的形態。 相比於豢养室那些龙女,她的尾巴確实更大一些,鳞片也更亮。 芸司遥正思索著,忽然听到画室內传来轻微的响动。 像是笔尖扫过画布传来快速的“唰唰”声,间或夹杂著轻微的脚步声。 画室里的沈砚辞,半点不急著见她。 既然不著急,何必让人把她从豢养室带出来。带来了后又特意將她晾在门外? 芸司遥看著紧闭的门,耳朵微微动了动。 除了画笔唰唰声,还有另一种“滴滴答答”的诡异声响,从她靠近时便一直持续著,从未停歇。 什么东西漏水了? 芸司遥微抬下頜,动了动鼻尖想辨明声响来源,却敏锐察觉到—— 这声音绝非水流。 比水滴坠地的声音更沉,带著几分浓稠的滯涩感。 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暗自思忖时,那扇雕木门忽然从里面被缓缓拉开。 “吱呀——”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走出。 沈砚辞戴著一副金丝边眼镜,浅褐色的眼眸藏在镜片后,添了几分疏离的斯文。 “久等了。”他彬彬有礼道。 银链从镜腿垂下,搭在削瘦的肩颈。 高挺的鼻樑下,薄唇轻抿,明明是温润雅致的长相,周身却縈绕著一种妖异的瑰丽感。 芸司遥抓著铁笼,看著他。 沈砚辞微笑道:“我们之前见过的,你还记得我吗?” 他身上繫著画室常用的白色围裙,布料上溅满了斑斕顏料。 其中最扎眼的,是那片暗沉得近乎凝固的猩红。 芸司遥眨眨眼,並没有回答他。 沈砚辞也不介意,他俯身推著芸司遥的铁笼。 防龙女攻击的铁笼是特殊材料製成,重量不轻,再加上她自己的体重,加起来足有数百斤。 可他推起来却面不改色,手臂连一丝紧绷的弧度都没有,仿佛推著的只是一件轻巧的摆件。 “上一个龙女太固执,耽搁了些时间,希望你不要介意。”男人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语调温柔得像在安抚:“请进。” 芸司遥鼻尖猛地縈绕起那股熟悉的、混杂著木质香的腥甜。 那“滴滴答答”的,根本不是水。 而是血! 画室中央的画架旁,惨白的桌布上躺著一条奄奄一息的龙女。 她的鳞片失去了光泽,残破的尾鰭无力垂落,鲜血顺著桌布的褶皱蜿蜒而下,浸透了大片布料,將原本的纯白染成暗沉的红褐。 “滴答、滴答……” 血珠顺著桌布边缘坠下,在地面积起一小滩暗红。 那龙女的胸膛被自己的尖爪残忍剖开,裸露的臟器上,竟插著几支画笔—— 笔尖早已被浓稠的血水浸透,成了最艷、也最可怖的“顏料”。 听到动静,龙女僵硬地转动脖颈,涣散的目光落在门口的沈砚辞身上。 声音微弱却带著病態的痴迷。 “沈先生……我、我做得好吗?” 芸司遥瞳仁微动,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眼上,沈砚辞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温柔得像在哄受惊的孩子:“別看。” 他指尖轻轻摩挲著她微凉的耳廓,语气里掺著无奈与怜惜:“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她实在是太执著了。” 芸司遥透过指缝的微光,瞥见了桌上的止血纱布,暗红的血渍在白纱布上洇开。 沈砚辞的声音依旧温柔,“我的繆斯独一无二,她总说想为我的艺术献身,说愿意做我最完美的『画布』。” 他偏过头,目光扫过桌布上奄奄一息的龙女,遗憾道:“可惜了,这样的『作品』,终究达不到我的標准。” 龙女希冀的眼神一寸寸灰败下去。 “需要我为你包扎伤口吗?”沈砚辞目光落在桌上龙女的伤口处。 那龙女脸色惨白如纸,鳞片下的肌肤泛著青灰,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抓住了他悬在半空的手。 “不……”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尾鰭在桌布上微弱地扫过,带起细碎的血痕,“我还可以坚持的,沈先生,我还能……还能做您的『顏料』……” 画室四面墙上,掛满了形態各异的龙女画像——有的蜷缩著身体,鳞片泛著破碎的光;有的仰著头,眼底盛著痴迷的笑意;还有的垂著眼,泪痕与血色在脸颊交织。 每一幅都笔触细腻,將龙女的畸形与綺丽刻画得淋漓尽致,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布上走出来。 “你已经发挥出你最大的价值了,”沈先生怜悯的看著龙女,说:“乖孩子,好好睡一觉吧。”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6) 这诡异的一幕如同邪神的献祭仪式,让人看的寒毛直竖。 画家的只言片语,便能蛊惑诱骗,轻易让龙女们交付身心,出卖灵魂。 沈砚辞温润的音色听不出一丝伤感,“你会去往新的天堂。” “那里没有苦难,没有伤痛。你再也不必忍飢挨饿,更无需时刻提防被人类捕捉豢养……” 龙女低声喃喃,似在咀嚼这诱人的承诺:“不会饿……不会疼……” “没错。” 男人脸上漾著温柔包容的笑意,凝视她时的眼神纯粹无垢,仿佛唯有对艺术的极致欣赏,不含半分杂念。 “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龙女那双澄澈的碧色眼眸渐渐褪尽光彩,变得空洞麻木。 “沈、沈先生……” 她圆睁著眼,至死都未曾闭合。 沈砚辞望著她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轻不可闻地长嘆一声,语气里似有惋惜。 他已经整整五年没有画出令他满意的作品了。 豢养室的龙女愚昧,蠢笨,做不了他画笔下的主角,只会玷污自己的画笔。 他只能將自己的灵感寄希望於...... 沈砚辞转头,看向铁笼里。 ——那只黑髮黑眸、皮囊绝艷的龙女。 “嚇到你了吗?” 龙女瑟瑟发抖的缩在水笼边,像是嚇坏了,不敢冒出头。 沈砚辞走上前,温和道:“我很抱歉。” 他擦乾净手上的鲜血,动作优雅,连指缝间微小的血丝都没有放过。 黑髮黑瞳龙女看著朝她伸出来的手,紧张的闭起眼睛,长长的睫毛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沈砚辞直接打开了铁笼,將蜷缩成一团的她轻柔地抱了出来。 龙女冰凉的鳞片蹭过他的掌心,带著微微的湿意。 他的画室满溢著龙女安抚剂的香味。 芸司遥低下头,表情隱在暗处。 她按兵不动,想看看这披著温文外皮的画家,又要耍什么新样。 是催眠? 还是直接餵迷惑神智的药? 有了系统,一切精神干扰和下药都对她无效。 沈砚辞就算再厉害,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类。 龙女占据种族优势,有著锋利的爪牙,能轻易撕碎人类的躯体。即使力量如此悬殊,沈砚辞还是把她从铁笼里放出来了。 他就不怕引狼入室,落得个性命不保的下场? 还是说,他早有恃无恐—— 沈砚辞將芸司遥轻放在画架旁的绒垫上,未发一语,转身便拿起画笔,专注地调起了顏料。 “坐著就好,不用动。” 芸司遥伏在绒垫上,抬眼,无声注视著沈砚辞。 他握笔的手势稳定,落笔利落,呼吸均匀得没有一丝波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夜露无声浸湿了窗欞,画室里只剩下呼吸的轻响。 画家始终没说一句话,偶尔抬手蘸取顏料。 动作轻缓却不拖沓,像是在描摹世间最珍贵的景致。 他还真就除了画画,什么都不做。 芸司遥等了起码两个小时,见他还是不急不缓地画画,尾椎处因久伏泛起的麻意让她忍不住动了动。 才刚挪动一厘米,沈砚辞的目光便精准落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画家眼中掠过一丝瞭然,隨即漾开一抹浅淡的歉意笑容。 “累了吗?” 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微僵的手腕,將最后一支画笔搁回笔洗, “今天就到这里吧。” 美丽的黑髮龙女將手放在绒毯上,眨了下眼,先是细若蚊蚋地吐出一个“饿”字。 见他没应声,又稍稍提高音量,重申道:“饿、了……” 画家微微一怔,显然很意外她会这么快开口寻求帮助。 沈砚辞指尖轻轻擦过沾染顏料围裙,语气平静温和:“稍等。” 不多时,他端来一盘切得薄如蝉翼的生鱼片,瓷盘边缘还缀著新鲜的海草。 这些食物比豢养室研究员送来的不知道好多少。 沈砚辞抬手,指尖温柔地拂过她柔顺的黑髮,声音低沉温润。 “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他低声道:“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实现。” 他的声音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聆听之人专注,沉溺,带著得天独厚使人信服的魅力。 他说的话对心智尚不及十岁的龙女而言,无疑是致命的诱惑。 她们最渴望什么? 鲜嫩的生鱼片、肥美的海贝、澄澈温暖的环境…… 这些沈砚辞都能满足。 豢养室里的日子,比家畜的境遇还要悽惨。 十几条龙女爭抢半桶腐臭的鱼碎,即便如此仍食不果腹。 她们被囚禁在铁笼里,鳞片下的皮肤因细菌滋生而溃烂流脓——那地方,活脱脱是座人间炼狱。 但画室截然不同。 在这里,温和的沈砚辞会为她们备好最洁净舒適的环境,摆上吃不完的新鲜海產,给予无条件的包容与满足。 他心里似乎只有画画这一件事,只执著於描摹她们最鲜活美丽的模样。 多动人啊…… 和那些卑劣残暴、以虐待为乐的研究员比起来,沈砚辞简直是天赐的救赎。 他是个好人,是个不求回报的大好人。 芸司遥望著沈砚辞,脸上绽开一抹纯良的笑。 她轻轻扬起下巴,身体贴著绒垫向前挪了挪,一点点靠近他。 “沈、先生……” 她学著死去的龙女,笨拙的称呼他为沈先生,像极了无害的示弱。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长睫微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晃了神,竟忘了动作。 芸司遥温热的呼吸几乎要触到他的脸颊,唇瓣离他不过半寸,似吻非吻。 沈砚辞眼睫微动,身子突然向后撤去——! 就在这一剎那,利爪骤然弹出! 寒光闪过,带著破空的锐响,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的脖颈。 鲜血如破堤的洪流般喷涌而出。 浓郁的艷色溅在芸司遥白皙的脸颊上。 血液顺著下頜线滑落,像一道刻意描上的、滴血的红妆。 ……討好他、顺从他、做个任人宰割的玩物? 这並不是芸司遥想要的。 想完成任务,就得从这根源处狠狠掐断。 芸司遥猛地抽出染血的手指,指缝间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绽成一朵朵艷丽。 她慢慢站起身,乌黑的髮丝扫过肩头。 沾著的血点簌簌落下。 “沈先生,” 芸司遥踢开脚边染血的画具,看著沈砚辞脖颈汩汩流出的血,柔声笑道: “比起画布上的顏料,我倒觉得——你这鲜活的血液,顏色才更完美呢。”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7) 普通人类受到这种贯穿伤,早就死了。 但沈砚辞没有。 他睁著漆黑的眸子,脖颈的血几乎將他衣服全部染红。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有趣。” 他兴奋得血管里的血液都沸腾了,冷雋的脸上显出痴怔的迷乱,呼吸灼热。 漂亮的龙女冲他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进眼底,冰冷诡异,“是吗?” 沈砚辞浅褐色的眼眸弯起,镜片后的眸子透著点疯意:“你之前的样子,都是在骗我吗?” 芸司遥隨意耸了耸肩,“你觉得呢?” 沈砚辞忽然低笑出声,“呵呵……” 笑声未落,喉间的血沫便呛入气管,让他弓著身剧烈咳嗽起来。 单薄的肩背因这阵咳颤微微发抖,显得格外狼狈。 他缓了缓,用手背拭去唇角溢出的血痕。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永远別想走出这扇门。” 暗红的血沫沾在沈砚辞苍白的唇瓣上,衬得那抹笑愈发诡异。 “黄泉路上,咱们一起作伴……倒也不算无趣。” 芸司遥歪著头看他,眼底戏謔与恶劣交织。 “你在威胁我?” 画家扯了扯嘴角,淡笑道:“不,我很欣赏你,怎么捨得威胁。” 芸司遥垂眸,视线落在他颈侧——狰狞的贯穿伤口仍在汩汩涌出温热的血, 黏稠的猩红顺著下頜线滴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著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 命可真硬。 伤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挣扎著。 芸司遥俯身揪起他染血的领口,微微眯眼:“……你不是人类?” 沈砚辞缄默不语,浅褐色的眼眸透过氤氳的血雾望著她,笑意未减。 不管是不是,留著都是祸患。拖得越久,越可能节外生枝。 “算了,不重要。”芸司遥语气轻淡,“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 话音未落,她的手猛地扣住沈砚辞的后颈,指腹精准按在颈骨要害,毫不犹豫地发力! “咔嚓”一声轻响。 颈骨碎裂,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温热的血溅在芸司遥苍白的指尖,她却像触到什么污秽般,嫌恶地鬆开手。 “好好享受吧。”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沈砚辞脸上的笑丝毫未散,反而因濒死的震颤,愈发显得诡异扭曲。 他並不畏惧死亡,甚至对这场早有预料的终局,生出了病態的期待。 颈侧的剧痛、流失的体温、逐渐模糊的视线,於他而言不是折磨,而是一场迟来的盛宴—— 【警告!警告!检测到严重违规行为!】 【警告!任务对象死亡!任务失败!时间线將进行重置!】 沈砚辞涣散的视线艰难聚焦。 浅褐色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芸司遥冷冽的身影,成了他生命尽头唯一的画面。 他像个沉湎於极致快感的疯子,在生命飞速流逝的缝隙里,贪婪地咀嚼著“毁灭”带来的亢奋。 喉间的血沫堵住了发声。 沈砚辞微微动了动被血浸染的唇瓣,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唇形轻弯,舌尖微抵,带著浓郁的恶意与疯狂。 【我、等、你。】 芸司遥抬起眼,只见墙面骤然弹出数根泛著寒光的银刺,如毒蛇吐信般直逼她的面门! 最前端的尖刃几乎要捅穿她的头颅—— 是画室里沈砚辞设置的防御机制!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8) 千钧一髮之际,芸司遥猛地向后仰倒,银刺擦过她的脸颊,带出一长道血痕! 整个画室开始震动。 芸司遥站稳之后,擦了把脸,视线扫向四周。 龙族敏锐的听觉让她捕捉到了极远处传来的轻微的机械运转声。 那是定时炸药启动时的低频嗡鸣。 她闻到了淡淡的火药气味。 芸司遥拧紧眉头,瞬间反应过来。 沈砚辞根本没打算留活口。 他是想引爆埋在全岛的炸药,让整座岛的人都跟著一起陪葬! 现在要离开已经来不及。 就在这时,系统的机械音突然响起。 【任务对象已死亡,时间重置中。】 【倒计时:十、九、八、七……】 刺耳的倒计时声里,整个房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 芸司遥被刺得眯起眼睛,墙壁、地面都开始扭曲虚化。 她原本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放鬆下来。 眼前天旋地转,耳边的嗡鸣越来越响,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著。 炸药引爆的前一秒,芸司遥闭上眼,任由意识坠入混沌。 她被系统拉进了中转站。 【尊敬的宿主,您好,任务编號0001,目前通关者:0。】 再次睁眼时,芸司遥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空间里,脚下是漫无边际的柔光。 【您严重违反规则,將——】 系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將扣除积分一万点。】 芸司遥放鬆下来,看著白茫茫的空间,道:“扣这么多啊。” 系统:【您直接击杀关键任务对象,已触发最高级违规警告。】 【本世界任务明確禁止暴力通关,所有干预行为需遵循“非强制”原则。】 “明確禁止?”芸司遥眨了眨眼,佯装无辜:“你事先並没有告知我不能杀人。” 一般人也不会像她这样,直接將任务对象杀死。 系统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 造成重大失误的『宿主』通常会被抹杀,更別说杀的还是…… 系统顿了顿,良久没说话。 芸司遥:“系统?” 系统:【抱歉,是我工作失误。】 【本次任务目標修正:需促成沈砚辞“心甘情愿”解除对龙女族群的禁錮,並主动放所有龙女离开。】 【任何严重威胁、伤害沈砚辞或强制改变其决策的行为,都將触发惩罚机制,严重时会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芸司遥淡淡道:“行,我知道了。” 系统:【倒计时结束,既然您没有异议,稍后我会將您传送回任务节点。】 芸司遥:“嗯,没有异议。” 【请宿主谨慎行动,本次重置后,严禁触犯规则。】 【违规將抹杀。】 * 白光消散,芸司遥睁眼,撞进一双温润含笑的眼眸。 “你睡著了,”沈砚辞手里握著画笔,眉眼温和道:“是累了吗?” 几分钟前被自己亲手了结的人此刻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的诡异。 芸司遥歪了歪头,对他扯了扯嘴角。 系统將她传送到了沈砚辞死亡前的十分钟。 此时的沈砚辞,脖颈一片光滑,没有任何伤痕。颈动脉在皮肤下清晰搏动,透著鲜活的生命力。 沈砚辞望著她这抹极淡的笑意,眉峰微挑,目光里添了丝探究。 “怎么了?”他声音放得温和。 本以为面前的龙女不会回应,沈砚辞正准备站起身,耳畔落下一道声音。 “做了……一个梦。” 那声音清泠得像山涧融雪滴落在玉石上。 沈砚辞是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 他看著龙女,琥珀色眸子倒映出她姣美的面容。 芸司遥是从野外捕捉的,按理说对人类只有强烈的攻击性,更別提主动学习人类语言和他搭话了。 “哦?”沈砚辞凑近了些,声音温润,问:“梦到了什么?” 他鼻樑悬著一条细巧的银质镜链,链端的单片眼镜斜斜架在耳畔。 镜片反射著微光,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添几分病態的精致。 芸司遥指了指他的画架,声音软了几分:“能先让我看看……你画的吗?” 沈砚辞有些诧异,握著画笔的手微顿,隨即温声应道:“当然可以。” 他转身將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取下。 纸上画著一条旖丽的黑髮龙女。 乌髮如泼墨般铺陈,缀著细碎的金鳞,一双黑瞳似含著瀲灩水光,周身縈绕著朦朧的云气。 不见半分戾气,只显瑰丽清绝,宛如从上古神话中走出的灵韵仙姿。 没有任何血腥元素,很正常的画作。 沈砚辞唇角勾出温和笑意,道:“喜欢吗?” 起码比她画的火柴人好一点。 芸司遥不懂绘画艺术,她会的东西很多,唯独在画画上面没有天赋。 沈砚辞:“喜欢的话,这个可以送你。” 他语气轻淡,隨手便將画递了过去,仿佛只是递出一件寻常物事。 芸司遥拿著画纸。 曾洞穿过沈砚辞脖颈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看起来爱不释手一般。 沈砚辞凝著她的反应,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学会人类语言的?” 芸司遥抬头看他。 沈砚辞笑容和煦:“別误会,我只是好奇。研究院里的人都以为你不会说话,毕竟……你们该有自己的语言吧?” 龙族的语言从不在人类面前显露,那是藏在深海澜涛里的秘语,只有野外生存的龙女才能掌握。 龙女声音有些磕绊,笨拙答道:“听……你们说话,久了就会了。” 沈砚辞眉梢微扬:“听了多久?” “五十年。”她答得乾脆。 沈砚辞:“按照人类年岁换算,你今年大概五十多岁了?” 芸司遥没说话。 画家琥珀般的眸子沉溺著温柔,他换了更温和的语气,道:“你的声音很好听,比我听过的任何声音都独特。” 龙女闻言一怔,尾椎后的尾巴在衣摆下悄悄蜷了蜷。 沈砚辞起身,走向屋角的木案。 案上冰盒里铺著细碎的冰碴,新鲜的三文鱼与金枪鱼被片得薄如蝉翼,泛著莹润的粉白光泽。 “听说你们龙族偏爱生食,”他端著瓷盘转身,笑意温和,“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剧情虽与预想有细微偏差,却仍在可控范围內。 芸司遥看著他走过来,装出一副胆怯的模样。 这是一场以“饲养”为名的狩猎游戏,既然他想玩饲养游戏,那她只能陪著演下去了。 系统对沈砚辞性格的描述不多。 简单概括就是心思深沉难测,行事果决且不择手段,擅长用温和底色来偽装迷惑他人,妥妥的反派角色。 沈砚辞將瓷盘轻放在她面前,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笑意却愈发柔和:“別怕,没毒。” 芸司遥迟疑著伸出手,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將鱼片送进嘴里。新鲜的鱼肉在舌尖化开,带著清甜的汁水。 沈砚辞看著她进食,视线从她漆黑柔软的发顶一路向下,掠过纤薄的耳廓、脖颈,一路向下…… 在芸司遥看不见的角度,他好似变了个人,眯起眼,琥珀色眸子有些阴鬱深重,扭曲的瞳仁闪烁著恶意。 漂亮的龙女低头进食,沈砚辞的手轻轻放在她稠黑的发上,將几缕髮丝缠在指间,细细摩挲。 “……好吃吗?” 他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毒蛇吐信时的诡譎。 “不够的话我让人再准备一些过来。” 芸司遥闻言动作一顿,刚要抬头,沈砚辞覆在发上的手突然微微用力,迫使她继续低头对著餐盘。指腹碾过髮丝的力道越来越重。 “吃得这么乖啊。”他嘆息道,声音依旧如往常般温和。 芸司遥眉头一皱。 刚要抬手挥开他按在发间的手,沈砚辞却先一步鬆了力道。 龙女警告地睨了他一眼:“不要、碰我……” “好,”沈砚辞纵容道:“我不碰了。” 芸司遥继续进食。 待她將最后一片鱼片送进嘴里,沈砚辞才慢悠悠地开口。“对了。” 他琥珀色眸子重新覆上温和的笑意,“你还没告诉我,刚刚梦到了什么?” 芸司遥抬眼,定定盯著他眼底那抹毫无破绽的从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 “你过来,我告诉你。” 沈砚辞依言倾身凑近。 他甚至微微偏头,將耳廓对著她,像是在认真聆听秘密,完全不怕她突然暴起伤人。 芸司遥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扫过他的脸颊,漆黑的髮丝垂落,擦过他的颈侧,“梦到——” 声音又轻又冷,一字一顿砸进他耳里。 “你、死、了。” 沈砚辞先是一怔,隨即低笑出声,“我死了?” 笑声起初还温和,转瞬便彻底失控,成了低沉又癲狂的大笑。 “这梦不错。”他言笑晏晏说,“真是个好兆头——我死在谁手里?你吗?”他顿了顿,舌尖轻抵下唇,“听起来很好,是个合我心意的结局……” ……疯子。 芸司遥向后倾身,拉开与他的距离,“我说完了。” 沈砚辞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愉悦。 他直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好了,饭也吃完了,该回去了。” 沈砚辞俯身將她打横抱起。 芸司遥下意识绷紧身子,尾椎后的金鳞尾巴猛地竖起,她任由沈砚辞將自己放进铁笼中。 刚结束完动作,门外便传来轻叩声。 “咚咚” “时间到了,”沈砚辞看著铁笼中的龙女,微笑道:“那就下次再见了。” 话音落,一名身著黑色劲装的下属推门而入。 他垂首行礼,动作恭敬却透著几分拘谨:“沈先生。” 沈砚辞微微頷首,嘴角噙著淡笑。 “好好送她回去。” “是。”下属应声上前,推著铁笼缓慢退出了房间。 沈砚辞站在原地,望著铁笼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指尖划过温热的皮肤。 不知怎的,他竟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真有龙女的利爪狠狠扎进脖颈,搅弄,带来致命的寒意。 沈砚辞微微眯眼,琥珀色眸底掠过一丝阴鬱的兴味。 “真有意思……”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9) 这次的任务,从本质上来说是一场攻略游戏。 她只有成功拿下沈砚辞,才有可能让他『心甘情愿』放走所有龙女。 芸司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沈砚辞被她“杀”了一次,她也成功了。 她清晰记得,最后关头,沈砚辞眼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求生是本能。 而他这种反常的反应,说明根本不在乎死亡。 沈砚辞有著强烈而危险的自毁倾向,这个发现让攻略的难度陡增。 芸司遥敛眸思索。 寻常的示好与攻略手段,对一个连自身存在都不甚在意的人来说……恐怕毫无意义。 “咕隆隆——” 金属滚轮碾过地面,几人推著她往前走,將芸司遥送去了豢养室。 走廊两侧,每隔三步便站著一名身著黑色制服的守卫,腰间配枪,看守的很严格。 她的住所又换了,不再是冰冷的石墙,而是换成了普通的木房。 虽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却乾净整洁,还多了扇窗户。 研究员们穿著特製的防护服,陆续走进来。 “沈先生画完了?” “这次的品相这么好,居然这么快就从画室出来了……” “少囉嗦,赶紧检查完收工,我还惦记著下班去喝两杯……” 几名研究员手持仪器,上前对芸司遥进行身体检查。 確认各项数据无误后,几人交换了个眼神,点点头,隨即搬起仪器相继离开。 铁栏杆外,墙角的龙女们屏住呼吸。 有人下意识想往前挪,却被同伴悄悄拉住。 她们的目光黏在芸司遥身上。 “……你去见了沈先生吗?” 最瘦小的那个龙女先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却难掩期待。 “他是不是很好?”另一个龙女紧接著问,“我听看守的人说,沈先生画室很大,连地板都是暖的,冬天踩上去一点不冻脚,房子也很漂亮。” 芸司遥转过头,看著那些龙女。 她生得极为普通,鳞片黯淡无光,额间的龙角也短小结实,应该是从未进过画室的。 她们交流都用龙族的语言,这是与生俱来的本领,不用学习就能掌握。 龙女:“我闻到你身上有海鱼的味道了,是沈先生给的吗?” 一个龙女翕动著鼻翼,语气里藏著几分羡慕。 “那里是不是很好?沈先生特意给你安排了房间,说明很看重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得沈先生青睞——” 芸司遥:“去了,就那样吧。” 几个龙女面面相覷,眼神里满是不解与茫然。 芸司遥坐在硬板床上,道:“在这有什么意思,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广阔。” 龙女:“外面?” “对,比如森林,比如海洋……”芸司遥:“深海里有会发光的珊瑚林,到了夜晚,能照亮整片海底。鱼群游过就像流动的星河一样漂亮,还有沙滩,沙子是暖的,踩上去很软……” 龙女们纷纷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芸司遥:“成群的白豚会追著船舷跃出水面,很壮观,它们喷出的水比这里最好的珍珠还亮。” 龙族本就偏爱金光闪闪的物件,而珍珠已是她们能接触到的顶好东西。 “比珍珠还亮?” “那是大海吗,我在书上见到过。” “外面的大海,真的有这么美吗?” 她们七嘴八舌地问著,声音里满是好奇和希冀。 芸司遥目光落在龙女们的脸。 “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吃饱穿暖都艰难,对比外面,有什么好的呢?” 铁栏杆外的龙女们听得眼睛发直,有人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有人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眼神里满是嚮往。 “可我们……从出生起,就待在这儿了。”一个龙女低声呢喃。 “他们说,外面的海水又冷又深,掉进去就会淹死的。”年幼的龙女攥紧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怯生生的,“沈先生是救我们的人,给我们住的、吃的,是对我们最好的人类。” 龙女本是水中灵物,天生便与水亲近,在深海如履平地,怎么可能被海水淹死。 长久的囚笼生活,不仅锁住了她们的身躯,更抹去了她们对自身族群的认知。 “我们也见过外面的其他人。”另一个龙女说著,肩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他们都想抓我们,剥我们的鳞、抽我们的血去卖钱,只有沈先生会护著我们。” “是啊,沈先生从不对我们发脾气,还会给我们食物和遮风的住处。” “比起那些凶神恶煞的外人,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至少在这里,我们能活著。” 活著。 不过两个字,从她们嘴里说出来,却重得像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对於这些被圈养的龙女而言,这已是最奢侈的奢求。 芸司遥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了,她口中的珊瑚林、白豚群,不过是前几个世界里最寻常的海边风光。 她不敢篤定,自己描绘的“外面”,和现在是否符合,她又是否能给这些从未踏出过囚笼的龙女一个安稳归宿。 这一切,都得等她亲自出去看了才能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几个龙女相互看了看,纷纷小声开口。 “谢谢你跟我们说这些。” “是啊,从来没人跟我们讲过外面的事。” “沈先生真的没你想像的那么糟糕,他要是真的坏,也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了。” “对呀对呀。”旁边的龙女连忙点头。 在她们被精心圈养的世界里,沈砚辞用一点点“温和”,就成了她们对抗未知恐惧的唯一支柱。 她们依赖沈砚辞,早已被他悄无声息地驯化成了笼中雀。 他偶尔的驻足,是她们整日翘首以盼的慰藉;连他隨口说的话,都被奉为不可违背的准则。 即便偶尔窥见笼外的光,第一反应也不是挣脱,而是回头確认饲主的眼神,生怕自己的异动惹来沈先生的不喜。 芸司遥心知这条路行不通,她顿了顿,顺著龙女们的话头睁眼说瞎话:“大概是我想多了,他……” 沈砚辞的驯化早已深入骨髓,单靠言语唤醒她们的反抗意识,无异於杯水车薪。 芸司遥面无表情继续道:“他確实不算坏人。” 龙女们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笑,先前因她冷淡態度而起的拘谨也消散了大半。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了。” “沈先生就是性子冷了点,心其实很好的!” 芸司遥没说话,微笑应下。 “……” 又过了数日,这天午后,厚重的铁门突然被拉开。 “哗啦啦——” 伴隨著笼子拖拽的刺耳声响,铁栏杆外的龙女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缩到墙角。 只见几名研究员推著一个巨大的铁笼走来。 笼中蜷缩著一名身形消瘦的男龙——他鳞片黯淡脱落,龙角断裂了半截,双眼紧闭,气息微弱,显然受了重伤。 “从今天起,他和你住一起。”为首的研究员打开芸司遥囚室的门,將铁笼推进去,“进去!” 铁笼门被猛地踹开,里面的男龙顺著惯性跌了出来,重重摔在芸司遥脚边。 他闷哼一声,眼睫颤了颤,缓缓掀开一条眼缝。 那双眼並非龙族常见的竖瞳,而是浸著冷墨的狭长凤眸,透出一丝诡异的旖丽。 像暗夜里缠上枯枝的毒藤,阴冷又漂亮。 龙族是母系社会,男龙极为稀有,他们往往被族群视作珍宝庇护,极少会落得这般重伤狼狈的境地。 芸司遥正要后退,他却忽然往前倾了倾身,断裂的龙角擦过她的小腿。 “救……” 下一秒,他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脚踝。 “救……我……”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0) 芸司遥骤然被陌生人抓了脚踝,眉头一蹙。 男龙毫无分寸,紧紧抓著她。 他的指甲是淡金色的,却因失血而黯淡,像失去光泽的宝石。 “放开。”芸司遥冷声道。 男龙的呼吸急促而破碎,龙角上的裂痕延伸到额头,血顺著鬢角滑落。 “我……”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唇角溢出一丝血沫。 芸司遥脚背一沉,他的身体竟顺势滑下,整个人贴在她的腿上失去了意识。 晕了? 芸司遥蹲下身,將手探向他的脖颈。 ……还有气。 所有龙女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这位突然出现的男龙身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目不转睛。 “他受了好严重的伤……” “是啊,流了好多血……”另一个龙女的话没说完,便被同伴接了过去:“他是雄性。” 周围安静了一剎那,隨后,一双双眼睛像被点燃的火焰般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吸引力——在族群中,雄性稀少,每一万只龙中只会诞生一只雄性。 截止到现在,龙族被捕捞后所剩下不过几百只,很多龙女一辈子都没见过雄性。 她们寿命漫长,早已发展出独特的繁衍方式,这种方式无需雄性参与,也能保证血脉的延续。 “他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他的气味……”龙女將头贴在栏杆上,鼻尖微动,“好好闻。” 因为男龙没有和她们关在一个笼子里,她们只能扒著铁栏干看著,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角好像没有发育完全。” “是被坏人弄的吗?” “真可怜……” 芸司遥抬头看了一下豢养室里的监控。 系统很识趣地將所有监控信號干扰成一片雪。 確认四周再无窥探,她才拨开男龙染血的衣襟,检查他的伤势。 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癒合。 对龙族而言,寻常刀剑造成的外伤,就和人类擦破皮一样微不足道。 他们有强大的癒合能力,只要器官不受损,哪怕是断了骨、裂了鳞,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都能恢復如初。 芸司遥指尖掠过最深的一道伤。 这男龙看著狼狈虚弱,实则伤得並不算重。 芸司遥站起身,抬脚,將那男龙往角落一踹。 “咚——” 他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翻滚了两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周围的龙女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这样对他?”其中一位忍不住低声责备,“他可是……” “可是这里只有一张床。”芸司遥道,“我搬不动他,只能踹。” 其他龙哑然。 芸司遥看著她们的反应,又补了一句,“放心吧,他在角落里躺著也不会死。” 雄性对龙女们而言,是生理性吸引的存在,光是靠近,便能让她们心跳加速、鳞片发烫。所以她们不能理解芸司遥为什么会这么冷淡。 芸司遥径直走到床边坐下,仿佛那角落里的男龙与自己毫无关係。 “別看了,休息吧。” 她躺在硬板床上,脑中反覆思索著接下来的安排。 不知不觉间睡意渐浓,呼吸也变得平稳。 角落里,男龙静静趴伏在地上,修长的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地面。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 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门外传来金属门閂转动的声音。 一名全身裹在防护服里的研究员推门而入,手里端著两个餐盘。 “吃饭了!” 他隨意的將海鱼丟进铁笼子里。 龙女们立刻像被激起本能般扑了上去,抢得不可开交。 空气中瀰漫著海鱼的腥香和她们急促的喘息声。 研究员的目光扫过芸司遥,將另一个盘子放到她面前,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闷:“你的。” 芸司遥看了看盘子。 “会说话吗?”研究员皱了皱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依旧没得到回应。 他嘖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角落里那道高大的身影,又迅速收回。 “这够两人份。” 研究员將托盘放下后便匆匆转身离开。 金属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上。 芸司遥昨天吃了一顿饭,现在不算很饿。 龙族的体质与人类不同,龙女们可以几天甚至十几天不吃东西。 不过长期挨饿,身体会变得虚弱。 芸司遥拿起盘子,正要进食,却忽然顿住。 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涌上心头。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蜷缩在角落里的男龙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金色的竖瞳在阴影里亮得嚇人,像两盏燃烧的鬼火,诡譎而妖异。 察觉到她的视线,男龙周身阴冷气息一扫而空,他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宛如壁画上的人物忽然活了过来,带有极强侵略性的美貌艷丽浓郁。 一剎那,芸司遥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仿佛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笑容,仔细回想又想不起来。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冷冷移开视线,继续低头吃饭。 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沙沙声。 芸司遥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胳膊被轻轻蹭了一下。 她侧目,只见男龙不知何时已从角落挪到她身旁,正用脸轻轻蹭著她。 他抬起头,金色的竖瞳中闪著湿漉漉的光,“饿。”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1) 研究员放的食物足够两个人吃。 芸司遥端著盘子,往旁边挪了挪。 那男龙失血过多,脸色依旧苍白,见她移开,便也跟著挪过去,执意要贴在她胳膊上。 芸司遥一把扣住他的下巴,冷声道:“你要干什么?” 男龙极慢地眨了眨眼,薄唇轻动:“……饿。” 芸司遥指尖微紧,不让他前进半步,语气依旧冷淡:“饿就吃,地上还有。” 男龙却像没听见,目光落在她唇上,喉结轻轻滚动。 芸司遥这才想起,他失血过多,连弯腰都费力。 她没那么好心,瞥了眼地上的餐盒,语气没半分温度:“自己拿,地上的还没动过,伸手就能拿到。” 男龙垂著眼,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影,喉结又滚了滚,声音比刚才更哑:“……手没力气。” 他睁著金色的眸子盯著她,长睫微微颤动,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更显得那双眼湿漉漉的。 芸司遥皱紧眉,只觉得这龙麻烦得很。 她又往旁边挪了几米,那男龙也不去拿地上的餐盘,视线牢牢锁住她手中的盘子。 芸司遥:“……” 他面容本就旖丽绝伦,此刻因失血而泛白的肌肤更添几分病弱之美,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芸司遥本不想管,又怕他真饿死在这儿,后续还要处理烂摊子。 她最终还是耐著性子起身,弯腰把地上的餐盒捡起来,“砰”地放在他面前。 “吃吧,別再盯著我。” 男龙看著她,眼神一眨不眨。 芸司遥:“又怎么了?” 男龙:“我想吃,你手里的。” 他表情无害又可怜,很容易激起人的惻隱之心,可芸司遥看著这双眼睛,心中总有种违和的危险。 没错,就是危险。 一个失血过多,被人类残害到虚弱的男龙,居然也能让她感觉到危险。 雄性对龙女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芸司遥也是龙女,自然也会受到生理性吸引,但她不喜欢这种被性操控的感觉,於是克制住了本能。 更何况…… 她眉梢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这男龙身上有一种违和感。 如同潜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隨时可能爆发,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远离。 矛盾极了。 ……远离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龙? 这想法本身就荒谬至极,可芸司遥的直觉却在疯狂警示她。 她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冷著脸就要拒绝,“不——” 话没说完,却见男龙缓缓靠近。 “你……”他慢慢低下了头,像是温顺的兽,“很討厌我吗?” 隨著男龙的靠近,芸司遥背脊的寒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滚。” 她抬脚就要踹。 男龙指尖轻轻勾住她的手腕,微微一拽,她手中的盘子便送到了他唇边。 芸司遥的动作被打断,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低头咬住那块生肉。 牙齿划过肉麵发出轻微的声响。 鱼肉在他洁白的齿尖轻轻一咬,鲜美的汁水似乎流淌下来,溢满整个口腔。 他咀嚼著口中的肉,慢慢咽下,然后舔了舔唇角。 那动作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灿金色的眸子倒映出芸司遥的脸。 眼尾微挑,像是含著一汪诱人的深渊。 让人无法忽视,也难以抗拒。 芸司遥的呼吸微微一滯。 男龙后退时,唇角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指背。 带著目的的、刻意的引诱。 芸司遥抬手捏住男龙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男龙无辜的颤动眼睫。 芸司遥笑了一声,目光带著审视与玩味。 “別装了,”她指尖轻轻拍了拍男龙的脸颊,拍击不重,带著点刻意的轻慢与羞辱。 “我不吃这套。”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2) 她很清楚,没来由的示好往往暗藏目的。 虽然不知道这男龙为什么会突然来勾引她,但像龙族这样高傲的种族,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就放下身段去接近一个人。 更別说是种族內稀有的男龙。 男龙盯著她看了半晌,忽地一笑,问:“那你吃哪套?” 芸司遥鬆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哪一套都不行。” 男龙笑了一声。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冷淡。 芸司遥从他接近自己,向她开口『求救』,便已经心生警惕。 “有什么话直接说,”她找了个位置坐下,直截了当道:“装来装去怪没意思的。” 男龙抬眼看向她,“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轻轻嘆了口气,抬手摸了下自己被捏红的下巴。 “我对你並没有恶意,可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很排斥我,为什么?” 芸司遥抬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演戏,不是么?” 男龙微微一怔,隨即露出委屈的神情,像是被冤枉,“演戏?我可是真心的。” 芸司遥看他还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转过身,背对著他,“那你就当我是继续误会你吧。” 既然他不想好好聊,那芸司遥也没什么好说的。 男龙看著她的背影。 半晌的沉默后,芸司遥以为他放弃了,於是闭上眼。 “我受的伤不是演的。” 男龙朝前走了几步,缓缓道:“我们都有相同的遭遇和经歷,我是被人类打伤才抓进来的,你也是。” 芸司遥不置可否。 男龙刻意停顿,一字一句半真半假地描绘著自己的遭遇。 被人类围捕,被困数日,险些丧命。 “我本以为再没活路,”男龙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却不成想他们並没有害我性命,而是將我关在了这里。” “这里的龙女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她们从出生起就在人类的掌控中,被人工培育,被灌输谎言。在她们眼里,人类就是主人,牢笼就是归宿。” 男龙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但你不同。你和我一样,都是真正的龙,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让我遇见了你,这不就是缘……” 芸司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耐心有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男龙轻声嘆息,“在这个地方,能遇到真正的同类並不容易。” 芸司遥:“省点口水,说重点。” “……” 男龙闷闷的咳嗽了几声,微弓著身,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那双因喘息而氤氳的金色竖瞳。 芸司遥眉头微皱。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抱歉,我的伤还没好。” 男龙苍白的面容在昏黄灯光下更显脆弱,却不失惊心动魄的俊美。 那是一种罕见的美——並非单纯的外貌,而是一种血脉深处的吸引力,足以让任何龙族本能地想要靠近。 他缓缓走到芸司遥身后,坦诚道:“我接近你,確实有目的。” 芸司遥终於转过身,用正眼看他。 男龙:“合作吧,怎么样?” 芸司遥:“合作?” “你不想从这里出去吗?” 芸司遥淡淡反问:“你有办法?” “暂时还没有,不代表以后想不出来。”男龙嘴角微扬,“考虑一下吗?如果拒绝,你可能会失去一个难得的盟友。” “盟友?”芸司遥挑眉,“你连现在怎么出去都没想好,怎么自称盟友?” 男龙不急不缓地回道:“盟友不是只看眼前的能力,而是看未来的价值。你我都清楚,单凭一人之力,很难逃离这里。” 芸司遥:“在你拿出真正的诚意之前,我很难相信你。” 男龙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诚意啊……” 他缓缓走到石墙边,用指节轻敲墙面,“这个岛屿,表面上是人类的研究基地,实际上是他们圈养龙族的牢笼。四周环海,基地內地形复杂,但我却了解这里的每一条通道、每一处暗门。” 芸司遥看向他。 男龙:“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避开所有监控,找到最安全的路线。” 他侃侃而谈,详细描述著岛屿的布局。 东侧训练场,西侧是实验室,北侧的悬崖下有一条秘密水道,但常年有巡逻船驻守。 芸司遥静静地听著,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评估著他话语中的可信度。 “我说的这些应该够诚意了吧?”男龙道:“信与不信,你试一试就知道。” 芸司遥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慢慢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的?” 男龙笑了笑,避而不谈,“想知道的办法很多。” 如果刚才她只信了三分,那现在便已有了五六分。 每个人身上都藏著秘密,刨根问底只会適得其反。 芸司遥没再继续,道:“你既然这么了解这里,想必对这岛上的画家也很了解了?” “画家?”男龙微愣,“沈…先生?” “嗯。” 他隨即恢復了从容的微笑:“你想了解他什么?” 芸司遥:“听说他残暴冷漠,杀人无数,用龙女的血为顏料作画,还进行地下贸易,將繁殖的龙女出售全国各地……”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龙便笑意盈盈地摇头:“你这些传闻可真是离谱。如果我没记错,沈先生在那群人类中可是难得的好人。” 芸司遥:“你也这么认为?” “当然,”男龙看著芸司遥,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如果你真的见过他,就该知道,他是少数几个真心待我们的人类之一……” 芸司遥紧盯著他的眼睛。 男龙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 “好吧,其实也不完全可信,”他慢悠悠地耸肩,补充道,“我倒觉得沈先生那人,有几分虚偽。” 芸司遥:“虚偽?” “他表面上温和有礼,处处为龙女们著想,但心里怎么想,又有谁知道?”男龙低声嗤笑,“说不定啊,他就是个披著人皮的变態,豢养这么多龙女,没准是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你说是不是?”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3) 芸司遥看了看他。 男龙笑意盈盈,“怎么,你觉得不对吗?” 芸司遥心里也有这种想法。 一个有自毁倾向,为艺术疯魔的画家,有什么变態嗜好都不稀奇。 芸司遥淡淡应了声“嗯”。 两人的合作算是勉强达成。 这里的龙女智商太低,芸司遥想出去,除了和他合作也没有別的办法。 所有的龙族中,只有她和那条男龙算是待遇好点的。 研究员们每天都来送一次饭,分量少得可怜,只能勉强维持身体机能,让他们保持著难耐的飢饿感。 芸司遥吃完,抬头看向一边的男龙,问:“你有名字么?” 男龙眨了下眼,金色的眸子动了动,“名字?” 芸司遥:“对。”总不能一直叫他“餵”或者“男龙”。 男龙露出一抹困惑的神情,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芸司遥:“没有?” 男龙点头。 芸司遥看著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金色眼眸,说道:“那我给你起一个吧。” 男龙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芸司遥思索片刻,目光落在他那双眼睛,“就叫……小金?因为你的眼睛是金色的,挺衬你。” 男龙:“……” 芸司遥取名纯属是为了好记,完全没心思。 “不想要的话你可以自己取一个。”她说。 男龙笑著摇了摇头,温和道:“就小金吧,我觉得挺好听的。” 芸司遥点头,名字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研究员们送来了一些伤药,芸司遥估摸著小金要不了多久也会进画室。 单论他的品相,在所有被关押的龙族中绝对是顶尖水准。 画家一定会画他。 芸司遥很少如此仔细地观察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小金长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金色竖瞳如烈日下的琥珀,肩背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即使被束缚也难掩那股天生的锐利与优雅。 芸司遥想著,小金进画室或许能带出些什么消息。 那个画家对她和其他龙女的態度截然不同。 如果是面对和她品相差不多的小金呢? “……你转过来,”芸司遥扯了一下小金的上衣,“我帮你上药。” 小金诧异的转过身。 芸司遥拿著药瓶,挑眉道:“没听见吗?“ 小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药瓶,缓缓脱下上衣,露出满是血痂的后背。 他的身材极为健壮,比一般人类或龙族都要结实。 宽阔的肩膀线条流畅有力,背部肌肉在微弱灯光下勾勒出完美的轮廓。 然而,这健美的背肌上却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仍在渗血,纵横交错。 芸司遥帮忙上药,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是想藉此观察他的伤口恢復情况,估算他进画室的时间。 作为“模特”,画家怎么会让自己的作品有了丑陋的瑕疵。 就算有瑕疵,也该是他製造的,这才合理。 “疼么?” 她的手指轻触那些结痂的伤口,能感觉到肌肉微微颤动。 “早就不疼了。”小金似乎並不在意,只是安静地坐著,任由她为自己上药。 芸司遥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在心中盘算:如果恢復顺利,不出三天,差不多就是他进画室的时间。 她给小金包扎好伤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 小金侧过脸,对她露出笑容,温吞道:“……谢谢你。” 那笑容乾净而真诚,面对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芸司遥视线顿了顿。 “没什么,”她移开视线,语气儘量保持平淡,“只是不想你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小金点头,“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时间和她估算的一样,三天,小金身上的伤已然大好。 三天后,一个研究员推开了豢养室,手中提著一串沉重的铁链。 “编號a-07,出来。”他声音冷淡。 他喊的是小金。 芸司遥记得他,这人叫林爽,专门负责他们这个豢养室的固定人员。 “画室今天需要新模特,你很幸运。”林爽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跟我们走吧。” 两名助手將一个沉重的铁笼推了进来,小金走出来,被粗鲁地推进笼中。 助手动作很粗鲁,“快点进去!” 小金摔在地上,闷哼一声。 林爽站在一边看著,眼皮不禁跳了跳。 助手弯腰要把他拽起来,林爽伸手挡了一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好不容易把伤养好等下哪里磕著碰著,我们几个都赔不起。” 助手一听也是,往后退了半步。 铁笼“砰“地一声关上。 芸司遥站在角落,目送著他们离开。 小金在完全走出去时,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弯,露出一个笑。 * 画室內。 一个男人正靠在宽大的躺椅上睡觉。 他的头微微偏向一侧,几缕髮丝遮住了他的额角。 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让那双平日里锐利的眼眸此刻显得格外温顺。 沈砚辞休息时最厌恶別人打扰,所以大部分人都等候在门外。 林爽站在门口,掌心早已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才轻声唤道:“沈先生……” 在他前方,几名穿著研究员制服的助手早已双膝跪地,身体微微颤抖,不敢抬头直视椅上的男人。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画室里瀰漫著松节油和顏料的味道,厚重而压抑,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沈先生,豢养室內的监控……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林爽硬著头皮说道,“您那天察觉到监控失效,我们立马就换成了新的,按理说不会再有故障……我刚刚去查探,监控目前是完好的,您……” 躺椅上的男人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 林爽立马噤声。 沈砚辞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磁性,“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我身上?” 林爽慌忙摇头:“不!不是的沈先生!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 沈砚辞缓缓坐起,阳光从他身后洒下,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却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深沉难测。 林爽立马跪下磕头,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负责监控的人是你手底下的吧?”沈砚辞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林爽將头埋得更深,“是、是……” 沈砚辞:“既然是你的人出了问题,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有异议吗?”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爽结巴道:“没、没有。” “把他们全部处理掉,”沈砚辞淡淡地说,“我不想再在这个岛上见到他们。” 处理? 怎么处理? 林爽猛地一颤,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张嘴想要求情,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沈……” 几道黑影从门外走进来,径直朝著跪在地上的人而去。 “啊!” “沈先生!沈先生饶了我!!” “沈先生——!救命!救命啊啊!” 几名被拖走的助手拼命挣扎,双手在空中乱抓。 林爽咬著牙,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的助手被拖出去,惨叫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沈砚辞站在原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些人,可都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 阳光依旧照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冷冽。 他温柔一笑,“恨我么?” 林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不、不恨……” 沈砚辞歪头,“是不恨,还是不敢恨?” 林爽迅速低下头去,声音颤抖:“不恨……他们监管不力,罪有应得。” 沈砚辞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由轻到重,带著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好,很好……”他缓缓抬起手,掐住林爽的下巴,“你这几天演的不错,我不杀你。” 林爽被迫抬起头,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嚇得浑身一颤。 “你知道该怎么做,“沈砚辞的声音低沉而危险,“继续保持,不要让任何人怀疑我。“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4) “快进去!” 小金被送回来时,还关在铁笼子里。 他原先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被换掉了,估计是別人都看不下去,给他重新打扮过一番才送进画室。 笼子落地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都老实点,別整什么么蛾子!” 铁锁“咔嗒”弹开的瞬间,小金被猛地推了进去。 研究员们將小金和芸司遥关在了一起。 林爽道:“沈先生仁心,让你们今天都能吃饱饭,还不赶紧的。” 研究员们將桶倒进了食槽里,生鱼带著海腥味的湿重肉块倾倒而出,堆成小山。 芸司遥和其他龙女一样,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 研究员们倒完之后,才解开铁笼的禁制。 角落里的龙女们一窝蜂的挤了过来。 “我的…!” 她们瘦小的身子在食槽边挤成一团。 “我的…!这是我先碰到的!” 芸司遥没动,直到食槽里的鱼少了大半,她才慢慢抬起头,目光扫过爭抢的人群,落回小金身上。 那些研究员对小金的態度和对自己上次没有什么不同。 ……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小金瞧见她,轻轻地眨了下眼。 芸司遥没看他,目视前方,装作一副懵懂模样。 “別让我看到你们耍什么小聪明!” 林爽冷著一张脸警告她们,隨后將门锁上,就带著其他人走出去了。 “嘭——” 大门关上,小金缓慢的挪到芸司遥旁边。 芸司遥感觉到胳膊被人扯了一下,扭过头,就见小金笑意盈盈的一张俊脸。 “干什么?”她问。 “你怎么不去吃?”小金捧著一个乾净的小碗,递到她面前,道:“你太瘦了,得多吃一点。” 芸司遥看到碗里相对乾净的肉,道:“这碗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小金笑了笑:“偷偷藏的。” 芸司遥:“你不吃?” 小金:“我在画室吃过了。” 芸司遥眼睫微动,什么也没问,端起碗慢慢吃起来。 小金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支著下巴,问:“你都不好奇我去了那么久的画室,发生了什么吗?” 芸司遥状似兴致缺缺,顺著他问道:“发生了什么?” 小金:“我找到逃出去的机会了。” 芸司遥微微眯眼。 “没骗你,”小金压低声音,“过几天就是龙女贸易的拍卖会,到时候低级繁育龙女都会被带出来贩卖,来往的人很多,对我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芸司遥:“你是怎么听到的?” 画家不可能在画画的时候跟他聊什么拍卖会,更不可能让小金接触到外面的消息。 小金:“画室外有人在討论拍卖会布置,还说安保会集中在顶层和出入口,他们以为我听不懂,所以都没避著我。” 芸司遥盯著他,也不知相信了没有。 小金拉住她的手,温和笑道:“你不是想出去吗,我可以帮你。” 芸司遥將手抽了出来,眼神微凉:“你自己难道不想出去?” 小金毫不犹豫:“想啊。” 芸司遥道:“拍卖会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小金也不瞒著她,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龙族如今有多稀缺……那些富人需要龙女,有需求自然就有交易,到时候大批龙女会从这里转出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这座岛上,大部分都是人工繁育的龙女,从小就生活在岛上。 她们未来可能会被某个富人收入私邸,或是关进更精致的笼子,供人观赏、取鳞,直到生命最后一丝价值都被榨乾,再毫不留情的拋弃。 美貌本无罪,可在贪婪与权力的催化下,它却成了最锋利的刀。 那些达官贵人和富商,將龙女视为禁臠。 对他们而言,龙女不过是权力与財富的象徵,是彰显身份的稀有玩物。 她们的自由、尊严,在这些人眼中一文不值。 “沈先生愿意进行交易的,也只有那些人工繁育的龙女,不包括我们……”小金说:“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机会,但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唇几乎贴到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声音含著笑意。 “我们得学会信任彼此。” 耳廓骤然泛起的痒意让芸司遥眉心微蹙。 她微微侧头,避开他过於亲昵的距离。 “信任是双向的,”芸司遥缓缓道,“你叫我信你,那你呢,你对我毫无保留,相信我吗?” 小金笑了,“也许现在还不能,以后就不一定了,你若出了岔子,我也走不了。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看著芸司遥冷淡旖丽的侧脸,从怀里掏出用纸包著的几枚扇贝。 “这是我从画室里带来的,你要吗?” 芸司遥何其聪明,摆在明面上的示好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道:“你留著自己吃吧。” 小金看著她转身,找了个位置躺下,唇微微一勾,並不介意,笑了笑。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岛外开始涌入外来人。 芸司遥听到门外喧闹的人声。 她和小金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研究员们开门进来。 这次和上次不同,他们不是来送饭的,而是来看人的。 林爽手里拿著一本册子,目光扫过两个大铁笼里的龙女,用手隨意的点了几个长相姣好的龙女,道:“你,你……还有你,这些,收拾打扮一下,等会儿送出去。” “是。” 几个助手全副武装的去拿人,很快將她们拖了出去。 林爽侧过脸,对著芸司遥那边道:“他们俩,也带下去准备。” 芸司遥任由研究员將她带走,並没有过多的反抗。 小金和她一起被抓出去,临分別时,小金冲她张了张口,无声的比出“別害怕”的口型。 芸司遥眸光微动。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 小金太放鬆了。 明明同是笼中囚,他有什么底气在人类的大本营这么冷静,没有半分惶恐。 ……就凭他熟悉这里的地形? 这些疑问像细密的网,缠得她思绪纷乱。 研究员们將她带到了一处房间,屋內摆著一只巨大的木盆,温热的水冒著白雾,水面飘著几片不知名的香草,散发出清浅的香气。 里面等候的女性研究员没有多余的话,一人拿起皂角,一人取过粗布巾,动作熟练地帮芸司遥褪去旧衣,扶著她坐进木盆。 待全身洗的乾乾净净之后,她们为芸司遥换上精美的服装,用锁链扣住手脚,带往了岛屿更深处。 穿过三道厚重的石门,空气中满是薰香气味。 前方的廊道尽头亮著暖黄的光,走近时才听见隱约的人声。 “下一件拍品,编號07,纯血龙女,耳后鳞片完整,可入药可做饰。” 会场中央立著座半人高的台子。 台子四周的环形座位早已坐满,男男女女皆戴著遮住半张脸的精美面具—— “哟,拍卖会都快开始了,沈先生怎么还没到?” “现在的拍卖还只是热热身,沈先生估计第二场拍卖才会来了。” “呵呵……”旁边戴珍珠面具的女人轻笑一声。 “说起这沈先生……该有两三年都没露过面了吧?” 几人纷纷扭转过头。 女人道:“我去年托人递了三次拜帖,都只见到他的副手。听说他从不暴露自己本来的容貌,戴什么……什么……” “人皮面具。”旁边一个戴著狮首面具的男人补充道。 “唉对,就是人皮面具!”女人像是突然想起,抬手轻轻拍了下掌心。 “你说这多有意思?越不让人看,我就越想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上次我特意让侍从去他常去的茶座候著,连个影子都没摸著。”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附和的轻笑。 “要我说,沈先生就是故意的。你看他手里的龙女,哪次不是藏著掖著,越神秘越值钱?他自己的脸,恐怕比那些龙女还金贵。” “……” 芸司遥收回视线。 她身边还跟了一些林爽挑选出来的龙女,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芸司遥不动声色地扫过人群,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里面没有小金。 他被分去了哪里? 没等她细想,研究员们已將她们推进一处封闭包厢。 “进去等著。” 厚重的木门“咔嗒”落锁。 原本就昏暗的空间彻底沉进黑暗,让本就紧张不安的心达到了顶峰。 “怎么办……” “为什么抓我们来这里……” 不知哪个龙女撞到了桌角,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压抑的抽气声立刻在黑暗里散开。 “我、我怕……”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细弱的啜泣。 “这里好黑,会不会……会不会把我们直接卖掉?” 越来越多的龙女往芸司遥身边挤,单薄的肩膀互相挨著,像一群受惊的鸟。 芸司遥没有立刻回答,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平稳。 “別怕,就算要卖,也不会是现在。” 挤在她身边的龙女身体更僵了些。 谁都知道“不会是现在”意味著什么,不过是把恐惧往后推了推,该来的还是会来。 不知等了多久,起初的啜泣早已变成压抑的喘息,空气里瀰漫著不安和恐惧。 再等下去,不等被卖掉,她们先要被这无边的黑暗与未知逼疯了。 就在这时,锁芯转动,所有人瞬间僵住,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噠、噠……” 皮鞋碾过地面。 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来人戴著一副银质面具,遮住了眉眼与鼻樑,只露出线条乾净的下頜与薄唇。 “路上处理了点小事,耽误了些时间。” 昏暗的包厢里,他的身影仿佛成了唯一的光源,让那些濒临崩溃的龙女们下意识围拢过来——宛如突然降临的救世主。 男人薄唇弯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让各位久等了,实在抱歉。”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5) 冠冕堂皇。 芸司遥微微眯起眼,视线扫过面具男。 除了脸被遮挡了大半看不真切,声音和体型都是她熟悉的。 ……这人是沈砚辞。 “沈先生,您可太不够意思了,藏著这些个漂亮玩意都不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就是啊。” 男人身后簇拥著一群人,皆是华服加身,面上都戴著一副动物面具。 猛虎的獠牙、狐狸的尖耳、雄鹰的利喙,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底不加掩饰的打量。 “这么漂亮的龙女……”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视线落在芸司遥身上,又是一笑。 “居然还是罕见的黑髮黑眸……也要拿来拍卖吗?” 他说著伸手就要过来抓芸司遥的脸,还没完全碰到,就被沈砚辞抓住了手腕。 沈砚辞唇角勾著笑,语气漫不经心,“这个,不卖。” 周围的嬉笑声瞬间淡了。 那人动作一僵,手腕被攥得发麻,脸上的戏謔僵成难堪。 他訕訕地抽回手,乾笑两声:“哈哈……沈先生说笑了,我就是隨口打趣,哪能夺您所好。” 沈砚辞没接他的话茬,视线扫过一眾戴面具的宾客,语气重新拾起几分东道主的温和。 “剩下的是第二场拍卖的拍品,若各位有兴趣,稍后便隨我移步內厅。” “哎,您安排……” 方才的尷尬被刻意抹去,眾人簇拥著往门口走。 工作人员走上前,將芸司遥身边的龙女们拖拽著带离。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她一人。 宾客们陆续离开,沈砚辞却故意落后半步,落在人群末尾。 待走到门口时,他忽然扭过头,视线直勾勾的落在芸司遥身上。 芸司遥夜视能力极好,能看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温和又不失锐利。 沈砚辞走到她面前站定,周身冷冽的气息先一步裹住芸司遥。 他微微俯身,面具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扫过她的脸。 “害怕么?” 芸司遥抬眸,手在身侧缓缓握紧了。 沈砚辞声音压低,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你大概没见过,他们是怎么玩那些龙女的。” 话音落,他抬手,轻轻扣住芸司遥的下巴。 “用锁链拴著她们的脚踝,让她们在宴会上跪著斟酒,”沈砚辞拇指缓缓在她下頜的软肉上摩挲,留下一阵发麻的痒意。 “若是遇上不听话、骨头硬的,就把烧红的烙铁按在她们背上,看她们疼得打滚取乐……” 芸司遥仰头直视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还有更甚的……”沈砚辞声音轻缓,徐徐道:“会打断她们的腿,再用金链锁在床头,既当会喘气的摆件,又能隨时做床上取乐的玩物。等玩腻了,就像丟垃圾一样,扔去餵后院的狼狗,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他的拇指忽然用力,“你说,若是把你送过去,他们会怎么待你?” 芸司遥垂了垂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是被这话镇住。 沈砚辞正要开口,她突然低下头,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他眉头一蹙。 芸司遥张口,衝著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 “嘶——”沈砚辞闷哼一声,手臂上传来尖锐的痛感。 牙齿穿透布料,嵌进皮肉里。 温热的血很快渗过布料。 他眸色骤然变冷,另一只手猛地伸出去,扣住芸司遥的脖颈,指节用力收紧。 窒息感瞬间袭来,芸司遥的脸迅速涨红,呼吸变得急促。 “嗯……” 沈砚辞已经发现了她的偽装,否则不会说这些话来恐嚇她。 继续装下去,不过是自欺欺人,甚至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芸司遥用尽全力,指甲狠狠刮过他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背。 沈砚辞的动作顿了顿,扣著她脖颈的力道竟鬆了半分。 芸司遥抓住这丝缝隙,艰难道:“別装了……沈砚辞……”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一松,新鲜空气猛地涌入肺腑,带著刺痛感呛得她剧烈咳嗽。 芸司遥踉蹌著后退两步。 沈砚辞抬手扯了扯被血浸湿的衣袖,露出手臂上深可见血的牙印。 ……咬得真狠。 他没说话,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覆著一层冷霜。 “装?”男人微微笑起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他看著狼狈的龙女,道:“你该庆幸是落在我手里。至少我没锁你的脚,没让你跪著斟酒,更没动过把你送出去的念头,比起外面那些人,我待你,已经算仁至义尽。” 沈砚辞微笑著,带著几分凉薄的嘲弄。 他原以为自己遇上的是只温顺怯弱的兔子,如今才知想错了。 这咬人的狠劲,哪里是任人摆弄的兔子,分明是株扎根深土、敢扎人的野荆棘。 这份不驯服,倒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顺从,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6) 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沈先生,老爷子还在书房等著您。” 沈砚辞放下袖子,直起身时眼底的冷意已收了大半。 他喉间轻“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知道了。” 身后的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即將进门时,沈砚辞转过了身,挡住了他向內窥视的目光。 那人抬眼看向他。 沈砚辞微笑道:“不走么?” 下属脚步一顿,忙收了念头躬身应道:“是。” 沈砚辞將门重新关上,下属走在前领路,余光瞥见了他左胳膊似有血痕。 “您受伤了?” 沈砚辞低头看了一眼,不甚关心的拍了拍,“哦,被猫咬了一下。” “猫?”下属脸色微变,“岛上怎么会有猫,是……” “李叔。”沈砚辞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直直落在李云脸上。 李云是他父亲沈昭的心腹,跟了他十几年,见识过许多场面,此刻却被这声轻唤说得心头一紧。 他抬眼,正撞进沈砚辞平静无波的眸子。 沈砚辞:“今日拍卖会,鱼龙混杂,谁带只猫进来也不稀奇,没什么要紧。走吧,別让父亲等太久。” 李云本怀疑是龙女所伤,到嘴边的试探卡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 龙女性情残暴,在几十年前,曾有一龙族一夜之间踏平了三个村落。 她们的力量是刻在血脉里的凶性,能轻易掐断成年男子的脖子,哪怕被铁链捆住,也能借著蛮力挣断锁扣。 直至现在,十几年的爭斗,纯血的龙女已经所剩无几。 龙族与生俱来的种族优势,简直是天生的杀器。 她们一旦真的出手伤了人,那股藏在血脉里的兽性便会被彻底激发,再也压不住。 就连沈砚辞人工繁育的那些龙女亦是如此,血脉里的凶性无法剔除,只能靠饿,让她们身体持续保持虚弱才安全。 这些龙女就像隨时会炸的雷,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次失控会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送命。 因此伤过人的龙女,绝不能留。 “走吧。”沈砚辞率先抬步,李云忙敛了心思,跟上。 他瞎操什么心。 身为龙女贸易商的沈砚辞,这些最简单的道理他难道还不懂吗? 书房离得很近。 沈砚辞推门进来时,沈昭正站在巨大的单面落地窗,俯瞰整个拍卖场。 沈砚辞將门关上,唤道:“父亲。” 沈昭今年四十有余,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眉眼英俊,有些阴沉严肃。 他转过身,走到沈砚辞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次的拍卖场办的不错。” 沈砚辞微頷首,表情平静。 两人的会面不像是父子重聚,倒像是不熟的陌生人。 沈砚辞连自己脸上的面具都没摘下来。 沈昭清了清嗓子,道:“你这边还余下多少龙女?” 沈砚辞侧过脸,微笑,“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沈昭折返回座椅,坐下,道:“砚辞,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护著那些龙女能有什么用?” 沈砚辞道:“我没有护著她们。” “没有?”沈昭道:“养著几百只龙女,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和財力,耗心费力,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沈砚辞道:“养些小玩意的钱我还是有的,不劳父亲费心。” 沈昭眉头骤然蹙起,道:“我要这些龙女有用处,你这些年投入那么多资金,浪费了不少龙族,还不如……” “不如什么?”沈砚辞缓缓道:“不如將那些用不上的龙女交给你,让你把她们剥皮抽筋,再把拆下来的零碎,当宝贝似的卖给商贾贵族?” “这有什么不好的?龙族低贱,能为我们所用就是发挥她们最大的价值了,你那些终究不是正经事,” 沈昭往前探了探身,沉著声,“將那些龙女交给我,沈家的產业、人脉,哪样不是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沈砚辞面具下的眉梢微挑。 见他没说话,沈昭又抬手敲了敲桌面,语气陡然沉了下来。 “再说了,那些龙女性情残暴,別忘了你母亲当年的腿是怎么……” “我知道了。”沈砚辞出言打断了他。 沈昭心下一松,紧绷的肩线稍稍落下,唇角刚要扬起,就听沈砚辞继续道: “父亲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些龙女,我不会交出去。” “你!”沈昭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猛地拍向桌面,“沈砚辞!你为了这群畜生,连你母亲的仇都忘了?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沈砚辞缓缓抬眼看向他。 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裹著慑人的压迫感,直直锁著沈昭。 空气瞬间凝住。 他从未见过沈砚辞这样的眼神,没有半分情绪外露,却比疾言厉色更让人发怵。 沈砚辞道:“父亲想要我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態度么?” 沈昭一愣,下意识反问:“什么?” 话音刚落,沈砚辞指尖微勾,匕首便如灵蛇般滑入掌心。 “嗡——” 眨眼间,他抬起手,將匕首狠狠扎进了沈昭手边的红木椅背上。 刀刃没入大半,木刺飞溅,刀柄还在微微震颤。 “你……”沈昭彻底呆住了,嘴唇动了动,竟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他从没想过,沈砚辞会在他面前动刀。 沈砚辞俯身靠近,指尖轻轻搭在震颤的刀柄上,声音压得低而沉。 “想要我的东西,总得拿出点像样的態度。现在是你有求於我,不是吗?” “你……”沈昭脸色难看至极,手指死死攥著椅扶手,冰冷的刀身贴在他指缝,就差一点就要削掉他的指头。 “我是你父亲!你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怎么敢……” 沈砚辞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正因您是我父亲,咱们才得在商言商。”他嘆息道:“商人逐利,您想要我手里的龙女换利益,本质上就是一场交易,说要就要,也太没诚意了些。” 沈昭看著他眼底那抹毫不掩饰的疏离,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7) “吱呀——” 大门被拉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龙被拖了进来,丟在地上。 “咚!”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芸司遥抬起头,大门在眼前关上。 送来小金的研究员没有多说一个字就很快离开了。 芸司遥看著伤痕累累的小金,抬手將人扶起来,没说话。 小金艰难的喘息,伸手抓住了她,道:“你……你没事吧?” 芸司遥將他扶稳,说:“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小金衣发尽汗湿,唇色惨白,道:“我……我差点就被卖给一个富商,差一点……就再也回不来见你了……” 芸司遥看著他,道:“以你的品相,不该现在就被卖出去。” 小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摇头道:“哪能呢?你看我这龙角,断了半截,早就成了他们眼里的残次品,能早点处理掉就不错了。” 芸司遥看了看他的龙角,又问:“那你怎么逃脱的?” 小金道:“说来也是侥倖……我咬了那买家一口,沾了血,他当即就变了脸,嫌我攻击性太强,怕养著闹事,直接就把我退回来了。” 话音未落,小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沫从嘴角溢出,“后来……后来我就被打了一顿,奄奄一息之际,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芸司遥看了他半晌,突然將人拽起来,手指拂开他的袖子。 左胳膊皮肤光滑,並无伤痕。 小金闷哼一声,拉扯到了伤口,身体瑟缩了一下,“怎、怎么了?” 他眨了眨眼,金色的瞳仁在光线下轻轻晃动,纯粹得不含半分杂质,显得很无辜。 芸司遥將他袖子又撩下,道:“没什么。” 这么多龙族被抓来这里,唯独没有小金,她心中就已经起了猜忌。 沈先生和小金声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长相也不尽相同,她刚刚狠狠咬了沈砚辞一口,伤口每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可小金身上並无伤口。 种种跡象都表明,她的猜测方向是错误的,两人並没有任何关係。 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接二连三的试探,小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难道真是她多想了? 芸司遥垂眸思忖,忽然察觉一缕带著淡淡血腥气的温热气息近身。 她心头一凛,动作快如闪电,反手扣住了那只悄然伸来的手腕。 “你干什么?” 小金身形因重伤而微微晃荡,破碎感与俊朗感交织,竟有种惊心动魄的旖丽。 “你脖子上……怎么有掐痕?” 他目光牢牢锁在她脖颈间那道淡红掐痕上,轻声道:“这……是谁弄的?” 芸司遥指尖微松,却没完全放开他的手腕,“没谁。” 小金却没收回手,指尖轻轻抚上她脖颈的掐痕,语气里满是疼惜:“应该很疼吧?” 不知是力道没把控住,他指尖发颤,竟微微加重了按压。 芸司遥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峰瞬间蹙起。 小金猛地回神,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金瞳里满是慌乱与歉意:“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芸司遥俯身,指尖精准按在了他手臂那道未癒合的深伤口上。 “唔——”剧痛瞬间席捲全身,小金脸色骤然惨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芸司遥收回手,道:“没关係,扯平了。”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8) 真是睚眥必报。 小金收回了手,笑了一下。 芸司遥半分歉疚也无,径直起身,先在屋內踱了一圈,隨即走到门边,试探著去拧门锁。 小金適时开口:“这门是特殊材质做的,本就是防龙女出逃的,没钥匙根本出不去。” 芸司遥用手抓了两下。 尖锐的长甲只在门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跡。 难怪他们没有锁住她,是料定了跑不出去吗? 芸司遥返回原来的位置,转头问他:“你觉得他们把我们关在这儿,是想做什么?” 小金:“估计是为了卖上一个更好的价。” 芸司遥道:“以你现在这副样子,不像是要继续贩卖。” 他们能毫不顾忌的把小金打伤成这样,绝不可能在今天把他卖了。 小金虚弱的抬起手,道:“那可能就是只卖你了。” 芸司遥走过去,低头看他,“你就待在这?” 小金道:“你看我这一身伤,带著我也是拖累……” 芸司遥:“……” 小金很温顺的看著她,道:“那你愿意带我走吗?” 这人脸皮也真够厚的。 芸司遥:“一个人就已经够麻烦了。” 小金似是预料了她的回答,嘆息道:“真绝情。” 芸司遥:“说的好像你对我多大的情一样,你伤成这样,怎么走?” 小金吹了吹胳膊上的伤口,温吞道:“……別著急,咱们今天会有机会出去的。” 芸司遥视线再次落在他脸上。 “怎么一直看我?”小金摸了一下脸,笑道:“我的脸应该没有被他们打坏吧?” 芸司遥:“没有。” 小金凑过去,旖丽姣好的面容在她眼中不断放大,“那是因为我长得像谁吗?” 他模样极美,是那种艷到骨子里的绝色,世间再无第二人能及,根本不可能有容易混淆的人。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藏书多,?0?????????????.??????任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芸司遥將他的脸推开,言简意賅:“一点都不像。” 小金笑了笑,低声道:“那好吧。”隨即在地上躺下,耐心等著伤口慢慢好转。 没了聒噪的人,芸司遥闭目养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第一场拍卖会已经结束了,马上要到夜晚。 芸司遥鼻尖微动,忽然闻到了一股甜香味,顺著门缝飘进来。 她迅速睁开眼,和小金对视一眼,两人屏住呼吸,闭眼装睡。 “操!沈砚辞那疯子跑哪儿去了!” “老大让我们抓紧时间找出那个黑髮龙女,別浪费时间!” “都找遍了,拿来拍卖的龙女没一个符合要求的。” “哎!这里的门锁上了!” 凌乱的脚步声逐渐朝这边靠拢。 芸司遥忽然觉得小腹窜起一股灼热的暖流,心中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快!把这个门打开!” 门锁一时半会开不了,芸司遥想站起身,更换一个隱蔽的位置,身体却软了。 先前紧绷的神经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样冲得有些涣散。 闭气没用……这烟雾居然是透过皮肤吸收的! “砰!”门锁被粗暴地踹了几下。 芸司遥闭著眼,强压下体內翻涌的热浪,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向后藏了藏,借著装睡的姿態微微侧过身,將脸埋得更深。 小金轻咳一声,低声道:“……来了。” 下一瞬,大门被人从外踹开。 “嘭——” “妈的,什么破门,这么难搞!”粗哑的呵斥声响起,几名身著深蓝色联邦军装的士兵率先跨步进来。 他们目光扫过屋內时,落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小金身上,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头儿!这儿有一条男龙!”士兵兴奋地回头呼喊,语气里满是意外的惊喜。 原本挤在门口的人立刻涌了进来,脚步声杂乱。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缓步上前,肩上缀著三颗银星的肩章格外醒目,“男龙?” 他走到小金面前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身,伸手揪住了小金的后领,將他半提了起来。 “老大,这估计就是沈砚辞藏的宝贝!”旁边一个瘦高个士兵凑上来。 “可我听说,那条龙女是黑髮黑眼啊?怎么是只雄的?”另一个矮壮士兵却挠了挠头,疑惑道:“嘖……这龙角还断了半截。” “笨!”瘦高个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男龙比龙女稀有十倍都不止,乾脆一起带走得了!” 为首的军官轻咳两声,眉头拧得很紧,“別忘了我们这次行动的目的。” 身后的士兵立刻收了嬉態,连忙討好地躬身道:“是,属下糊涂了。咱们是为了缉拿黑市贸易商沈砚辞,將他绳之以法的!” 其他人连声赞同,“沈砚辞残忍暴虐,长期猖獗於黑市,多少无辜龙女被他捕获,贩卖,我们是要救出被囚禁的龙族,以慰无数死去的龙女!” 地上的小金忽然低低嗤笑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钉在他身上,矮壮士兵当即怒喝:“你笑什么?找死!”说著就要抬脚踹过去。 “住手。”为首的军官抬手拦住他,“现在不是惹事的时候,沈砚辞还没抓到,別在这浪费时间。” 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小金的胳膊。 “走!”军官沉声吩咐,率先转身往门外迈步。 就在队伍刚要挪动时,一个士兵忽然“咦”了一声,目光扫向墙角堆叠的破旧木箱后。 “头儿,那儿好像还有东西!” 眾人顿时停住脚步,纷纷转头看去。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19) “是龙女!” 一个视力极好的士兵先一步低喝出声,指尖已扣紧了腰间的枪。 “戒备!” 所有人迅速拿起武器。 全盛状態的龙女战力堪比二十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为首的军官名叫克洛尔,联邦上尉,此次前来这座岛屿是为了抓捕沈砚辞,带走珍稀龙女向联邦军部邀功。 他眼神阴鷙地盯著前方,抬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麾下士兵立刻压低身形,端著能量枪缓慢向前逼近。 “她中了我们的药,现在撑死就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人,成不了气候!” “上!留活口,擒住她!” 隨著他一声令下,两名士兵率先扑了上去,枪托直砸龙女后颈。 可谁也没料到,中了药的龙女竟还有如此凶性—— 她猛地侧身旋身,尖锐的利爪一闪。 “噗呲”两声闷响,竟直接洞穿了那两人的脖颈! 鲜血狂涌而出,溅在龙女苍白的脸颊上,也溅得周围士兵满脸惊骇。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龙女忽然身体一晃,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双腿一软,直直向前栽倒在地。 “扑通——” 好机会! 几名反应快的士兵立刻回过神,慌忙掏出特製的锁链,將地上的龙女死死拴住。 龙女挣扎了一下,却只发出一声虚弱的闷哼。 克洛尔走上前,看到她的黑髮黑眸,一愣,“黑髮龙女?” “头儿,这龙女大概就是沈砚辞一直藏起来的那位,咱们运气也太好了,一下找到两个稀有品种!” 克洛尔挑了挑眉,蹲下身捏住龙女的下巴,“你会说话吧?” 他知道沈砚辞会教这些龙女说话,人工繁殖的龙女尚且会人言,那这种更高等级的龙女定然不在话下。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芸司遥此刻虽狼狈至极,却难掩绝色。额间的碎发被冷汗浸得半湿,贴在莹白如玉的脸颊上,衬得那双黑眸愈发清亮。 克洛尔冷笑一声,“不说?” “你可要想清楚了,”他拿枪抵著芸司遥的头,威胁道:“你杀了我两个弟兄……这笔帐,可不是隨便就能揭过去的。” 芸司遥迎著枪口直视他,微微喘息,“你想怎么算?” ……果然会说话。 克洛尔盯著她,微微眯起眼,“如果沈砚辞知道你被我们抓了,会怎么样?”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你说他会不会亲自过来救你?” “不会,”芸司遥道:“他手底下龙女那么多,怎么可能会为了其中一只不顾危险跑过来。” 沈砚辞是个把利益算得比谁都精的人,从来只把龙女当成达成目的的工具。 这种人不可能为了任何人將自己置於危险。 克洛尔却不信,摩挲著枪柄笑了:“是不是这样,试试就知道。” 他抬了抬下巴,朝旁边的士兵递了个眼色,“把通讯器拿来。” 士兵立刻递上便携通讯器,克洛尔翻找出沈砚辞的联络码,指尖一按拨了过去。 通讯器里只传来几声单调的“嘟——嘟——”,便被乾脆利落地掛断了。 小金垂眸蹲坐在一边,脸朝士兵的方向偏了偏,似乎是在看他们。 克洛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拧成一团,厉声对士兵道:“继续打!” 士兵不敢迟疑,再次拨通號码。这次通讯器响的时间比上次久了不少。 就在即將自动掛断的前一秒,电话终於被接了起来。 克洛尔眼中喜色一闪,忙將通讯器按到芸司遥面前,语气带著命令:“说话!” 芸司遥看著通讯器,没动。 “快点!別磨蹭!”克洛尔沉下脸,粗声呵斥,威胁意味十足。 芸司遥这才开口,道:“……沈先生。”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静默,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有些诡异。 克洛尔见状不耐地夺过通讯器,对著话筒狠声道:“沈砚辞,我知道是你!你要是想让你的龙女活下来,就乖乖按我说的来!否则——”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通讯器里传来“嘟”的一声脆响,通话再次被无情掛断。 克洛尔脸上的戾气瞬间炸开,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狠狠將通讯器摔在地上。 “该死的杂种!贱人!” 他啐了一口,胸口因暴怒剧烈起伏。 克洛尔转头看著地上两个龙族,道:“把他们抬起来,带走!回临时据点!” 士兵们更不敢触他的霉头,一人架起芸司遥的胳膊,一人拽著小金的后领,粗鲁地將他们拖拽起来。 药效残留的燥热还在体內窜动,芸司遥踉蹌著几乎站不稳。 【解毒时间:10min。】 拍卖场乱成了一锅粥,尖叫与枪响搅成一团,衣著光鲜的贵族们丟下手杖,像没头苍蝇似的爭相往出口挤。 克洛尔看著场外的贵族们,厌恶的皱眉,“真是一群联邦的蛀虫,平时作威作福,遇点事就嚇得屁滚尿流。” 身旁的副官压低声音附和,“等咱们剷除了沈砚辞这个臭名昭著的龙女贩子,再端了这些蛀虫的钱袋子,军部的嘉奖绝对跑不了!” 克洛尔轻頷首,看了看身边的龙女,语气里带著几分惋惜与贪婪:“就是可惜了这张脸,偏偏是龙女……” 芸司遥歪著头,冲他微微一笑。 那笑意极淡,带著一种致命的蛊惑,衬得那莹白的脸颊更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克洛尔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竟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往前倾了倾身。 “你笑什么?”他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厉声喝问。 芸司遥笑意不变,声音轻却冷:“笑你马上就要死了。” 克洛尔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划破混乱,直逼他身侧的副官! 副官惨叫一声,捂著流血的肩膀倒在地上。 “有埋伏!是沈砚辞的人!” 士兵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举枪对准枪声传来的方向。 暗处的黑色劲装身影接连跃出,与联邦士兵交火。 子弹呼啸著掠过,拍卖场的水晶灯被击得粉碎,碎片簌簌落下。 混乱中,克洛尔被士兵护在中间,根本顾不上芸司遥。她趁机低头,牙齿狠狠咬向捆住手腕的锁链。 “咔噠”一声轻响,锁链竟真的直接崩断。 “拦住她!別让她跑了!”克洛尔瞥见她的身影,气得嘶吼,却被密集的枪声逼得无法脱身。 几名士兵想要追上去,刚迈出两步就被沈砚辞的人截住,双方廝杀在一起。 芸司遥向后狂奔,耳边的枪声渐渐远去。 她衝进小金提前设好的密道,扶著冰冷的石壁踉蹌了几步。 经方才一番剧烈运动,身体竟像泼了油的烈火般轰然烧开。 热意顺著四肢百骸窜得浑身发麻。 芸司遥等著药效时间彻底过去,额间的碎发再次被冷汗浸透,贴在莹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病態的薄红。 她往密道內缓慢前进,不知过去多久,突然听到一阵有规律的脚步声。 芸司遥心头一凛,立刻抬眼望去。 密道尽头的微光中,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正缓步走来。 男人身著剪裁利落的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面上戴著一副精美的面具,看不清容貌。 待走近些,他看著她汗湿的发梢,泛著病態薄红的脸颊,薄唇微启。 “才几小时不见,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声音极其熟悉。 沈砚辞毫髮无伤的站在她面前,面具下的脸似笑非笑,温柔开口。 “……你看起来需要一点帮助。”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0) 剩余解毒时间:1min 芸司遥扶著墙站起身,抬眼看向他。 沈砚辞的岛屿修建了许多暗道,她才刚进这条暗道,沈砚辞就找了过来,未免太巧了些。 芸司遥:“……你早知道我会出现在这?” 沈砚辞:“我猜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瓶,道:“那些人给你下的药是专门针对龙女的,目的就是驯服你们自愿臣服於胯下,这药通常用来和龙女交合,供他们行苟合之事,所以……” 沈砚辞扫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里面是解药剂,”他语气平淡,“你要么?” 见芸司遥迟迟未动,沈砚辞道:“再等下去,那群人可能会追过来。” 话音刚落,似是为了验证他的说法,两人身后炸开密集的枪响。 一道暴怒的吼声穿透硝烟传来。 “沈砚辞!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我就知道你阴险狡诈,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给我滚出来!” 沈砚辞刚要收回手,芸司遥拿了他手上的药瓶,倒了一颗放在嘴里,嚼了。 “还不走吗?” 沈砚辞微微一怔,笑道:“走,跟我来。” 两人身形一错,飞快地往暗道深处穿梭。 身后的枪声与怒骂声渐渐被甩远,可越往里走,光线便越暗,到最后竟只剩一片浓稠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芸司遥身为龙女,夜视能力得天独厚,昼夜於她毫无差別,可让她意外的是,沈砚辞跟在她身后竟丝毫没有掉队,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般疾跑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终於透出一缕微弱的光亮。 芸司遥放慢脚步。 外面似乎是片茂密的竹林,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折返回身,动作快如疾风,袖中的匕首已抵住沈砚辞的脖颈,冰凉的刃口贴著他的皮肤。 “別动。” 沈砚辞微微气喘,低眉看她,慢慢举起了手。 芸司遥一把拉下他的袖子。 皮肤白皙乾净,无任何伤痕。 沈砚辞:“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了,你怎么这么绝情?” 芸司遥將匕首更近了一寸,道:“我还有更绝情的,你想看吗?” 沈砚辞:“还是算了吧。” 芸司遥將他身上的武器全部搜出来,扔掉,手指探到腹部时,沈砚辞抓住了她的手腕,“这里不能碰。” 芸司遥直接將他的手腕卸了下来,往下一摸。 什么都没有。 她慢慢抬头,对上沈砚辞无奈的眼睛,他脖颈处的刀痕未消,“我都说了没有了。” 芸司遥:“那你遮遮掩掩什么。” 沈砚辞垂眸瞥了眼自己脱臼的手腕,又抬眼看向她,眉梢微挑,“你这么摸我,就不怕我起反应?” 芸司遥:“……” 她快速扫了一眼,又收回视线。 沈砚辞刚想往后退,脖颈上的匕首又抵了过来。 “你要杀了我吗?”他问:“为什么?我救了你。” 他面具下的琥珀色瞳仁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芸司遥道:“角色扮演,玩得尽兴吗?” 匕首浅浅刺进他的皮肤,沈砚辞眉心微动,听她在面前缓缓道:“小金。”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1) 沈砚辞唇角的笑容渐渐敛了,“小金?那是谁?” 芸司遥:“你还要继续装下去?” 沈砚辞盯著她,微微倾身,目光沉沉地锁著她。 他不笑时少了几分温和的气质,显得有些冷。 “你把我当成谁了?”沈砚辞缓缓道:“小金?” 芸司遥心中只有六成的把握。 小金和沈砚辞差別很大,两人容貌不同,声音不同,甚至一个是龙族一个是人类…… 不,也不一定是人类。 若不是有上一次亲手“杀死”沈砚辞的经歷,知晓他身体的异常,芸司遥恐怕根本不会將他们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联想起来。 “我没把你当成谁。”芸司遥看著他,“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沈砚辞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观察著她,琥珀色的眸中似有探究,判断她是不是故意诈他。 芸司遥道:“你的胳膊上没有伤痕,今天刚好有两场拍卖会,沈先生这么忙,还有时间抽空修復身上的伤?” 沈砚辞低眸看向自己的左胳膊,那里光滑平整,几小时前芸司遥咬出来的伤痕已经完全癒合。 芸司遥:“当然不止这一点,小金如此熟悉这座岛屿的地形,除非他之前就生活在这个岛上,那么这个范围就很小了,再者说……” 她用匕首轻轻敲打了一下沈砚辞的脖子。 “怎么能这么巧,小金消失的时候,你就恰好出现;我故意避开所有人,走了最隱蔽的西坡密道,岛上数十条密道,你怎么偏偏知道我走的是哪条?密道里的监控全被干扰,连安保系统都没反应,你却能精准地堵在路口等我。” 芸司遥道:“沈先生,你觉得世界上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种种疑点堆在一起,怎么可能让人不起疑心。 只不过两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才让芸司遥一直游移不定。 沈砚辞喉结轻轻滚了一下,他抬手,轻轻握住芸司遥持匕首的手腕。 “首先,伤痕能消失,是因为我隨身携带了高浓度修復能量棒,岛上的人都能用。其次,你说的什么小金熟悉岛屿的地形,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繁育的龙女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岛上,她们会定期带外来者熟悉环境,有些龙女对岛屿构造非常熟悉,任何龙族都有可能知道其中一两条密道。” 芸司遥:“……你觉得我会信吗?” 沈砚辞看著她,忽地低笑了一声。 “你不该信么?” 那笑声很轻,褪去了之前的冷意,竟带了点无奈的纵容。 芸司遥没有说话,紧握匕首的手丝毫未松。 两人默默对峙,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夜色渐浓,参天古木的枝椏交错如鬼魅,將仅有的星月微光遮得严严实实。 良久,沈砚辞先开口了。 他没再继续为自己辩解,淡淡道:“好吧,我刚刚说的那些,想必你自己也早就想到了。” 沈砚辞轻轻耸肩,“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自认做得够隱蔽,没留下什么破绽。” “直觉。” 沈砚辞明显愣了一下,眉梢微挑,“什么?” “只是直觉而已。”芸司遥重复道,“没有什么確凿的破绽,也没有能確定的证据。” 她道:“真正让我確定的,是刚刚问你的时候。” 一瞬间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沈砚辞听到“小金”二字时,眼底掠过的並非全然陌生的茫然。 这一点就將他暴露了大半。 沈砚辞紧绷的肩线缓缓鬆弛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既然你都猜到了,就应该知道我对你並没有恶意,”他感受著刀刃的凉意,指尖轻轻覆上她持匕首的手背,“现在,能把刀放下了吗?”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2) 芸司遥:“为什么骗我?” 沈砚辞笑眯眯道:“这怎么能叫骗?我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想多亲近亲近罢了。” 芸司遥看著他。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地下那间阴暗的铁笼里。 那时的沈砚辞,看她的眼神同看笼中其他物件没什么两样,冷淡又漠然,分明毫无兴趣。 『小金』的出现,是在她进画室之后。 也就是说沈砚辞是在她进画室时就起了疑心。 沈砚辞:“要说骗,也应该是你骗了我。” 他缓缓將脖颈上的匕首推开,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和那些龙女一样,懵懂蠢笨,连话都不会说,结果是我们所有人都想错了,你不仅会说,还生了颗玲瓏心,真让人意外。” 芸司遥放下匕首,道:“所以你偽装成小金,是想来试探我?” “试探是一方面,我很多疑的,总得多点心思摸清底细。”沈砚辞笑意未减。 “你见过我的龙族形態,”他缓缓道:“每到月圆之夜,我便会不受控制地经歷一次异变,化身成龙,经歷身体异变的痛苦。” 他抬眼看向芸司遥,神色渐渐敛去了笑意,“我要的,是南族基地里藏著的一件至宝——那东西能让龙族彻底化为人形,永绝异变之苦,世间仅此一件。” 芸司遥心底微动。 果然,沈砚辞身上有龙族的基因。 她並未过多意外,沈砚辞这般坦陈心腹,绝非无的放矢,定然是有求於她,於是芸司遥也没跟他客气。 “那你能给我什么?” 沈砚辞:“这取决於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看得明白,芸司遥有能力从岛屿直接离开,可她偏留了下来。 这说明她也需要从他这里换取东西。 沈砚辞见过太多求上门的男男女女,所求无非是权力、金钱,或是攀附权贵的捷径,那些欲望直白又俗套。 那她又想要什么呢? 芸司遥:“我要你將岛上所有龙女,尽数放回龙岛。” “你要这个?”沈砚辞微微一怔,没料到她的诉求竟如此简单,甚至与自身利益毫无关联。 芸司遥:“不行吗?” “当然可以,”沈砚辞答应的很乾脆,道:“我们是公平交易,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交易成立就不能更改,你確定要这个?” 芸司遥:“就这个。” 沈砚辞笑了笑,“若是几天前,我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你,我父亲享有岛屿一半的控制权,不过现在不用了。” 芸司遥在系统那里听说过他的父亲。 沈昭,联邦政坛的风云人物,位高权重,更是民眾口中的模范丈夫。 妻子精神失常、双腿残疾,沈昭仍不离不弃,悉心陪伴了十数年,这份『深情』曾被无数人称颂。 芸司遥:“为什么?” 沈砚辞轻描淡写道:“他死了,死在联邦军的枪下。” 死了? 芸司遥眉心微动。 沈砚辞神色依旧是那副凉薄模样。 “说起来也算可惜,联邦军那群人,向来只懂用枪口维护他们的统治,管你是忠臣还是良民,挡了路,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那般人物,一辈子机关算尽,风光无限,到最后,却落得个被自己效力的联邦一枪毙命的下场,可笑,也可怜。” 沈砚辞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不过这样也好,他死了,这岛上的一切,如今我说了算。” 芸司遥静静地听著。 他嘴上说著“可惜”,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悲戚,至亲离世於他而言,跟路边死了只蚂蚁一样激不起任何波澜。 “我们现在来聊正事吧,”沈砚辞道:“南区的基地长在我手里买下了无数条龙女,豢养在基地內,视作私有物一般掌控著。他对龙女十分迷恋,如今尚存的野生龙女差不多都在他那,一般的品相很难入眼,所以我需要你来配合我,做这个『投名状』……” 沈砚辞看了看她,又道:“你放心,我会布好所有后手,全程护住你的安全。只要你帮我拿到东西,不仅岛上的龙女能尽数返回龙岛,我还能保你全身而退,怎么样?” 芸司遥沉默片刻,道:“……成交。” 沈砚辞眼底瞬间漾开笑意,他拍了拍手。 傍晚的林间树叶唰唰作响。 几道黑影从密林间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动作利落得如同疾风。 芸司遥扭过头,看到十几个身著身著黑色劲装的男人。 他们手里端著制式枪械,枪口朝下,走到沈砚辞身侧便齐齐停下,微微頷首,声音恭敬。 “沈先生。” 芸司遥微微眯起眼。 沈砚辞招了招手,“你们的人留一半在岛上,剩下的和我去南区基地。” “是!” 芸司遥看著他们训练有素的分队。 沈砚辞分明是早就有所准备,那枪械的形制特殊,是专门用来对付龙族这类存在的杀器。 难怪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沈砚辞还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留有后手。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3) 晨雾还没散尽,芸司遥仰起头,让水流顺著脖颈滑落。 “司遥。” 穿著黑色作战服的男人从林间走出。 他手里提著刚猎来的野兔,皮毛上还沾著泥渍,脖颈处的致命伤正往下滴著血水。 芸司遥从池子里探出头,乌黑的发梢淌著水,贴在颈侧肩头。 这人是沈砚辞派来保护她的,叫林曳,一身的腱子肉,模样还不错,就是有点呆头呆脑的。 林曳看著她似要从水里出来,立马偏过头,道:“沈先生特意给你准备了三套新裁的衣服……你怎么没穿?” “我洗澡穿什么?”芸司遥道:“怎么去这么久?” 林曳抿了抿唇,又抬了一下血淋淋的兔子,“你说想吃新鲜的肉,可这片林子太偏,野物本就稀少,我找了半天才猎到这只,耽搁了些时间……” 芸司遥说要吃野物本就是隨口刁难。 这片林子荒凉得很,四处都是密不透风的老树,地面铺满厚厚的腐叶,连飞鸟都少见几只。 林曳能猎到这么一只野兔,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芸司遥身子探出大半,水流哗哗作响,林曳一惊,连忙转过了身。 芸司遥:“你要我生吃血淋淋的兔子?” 林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不是的,我现在就处理。” 他快步走到不远处的空地上蹲下,从腰间抽出匕首,动作麻利地开始给野兔放血、清理內臟。 芸司遥穿上准备的衣服。 龙女一般没有名字,只有编號。 如今从岛上出来了,一直叫编號也不好听,於是她便把名字告诉了他们。 林曳知道她是沈砚辞要带去南方基地的稀有品龙女,自然对她百般照顾,任何无理的要求都会满足。 芸司遥闻著烤肉香味,漫不经心的想著,沈砚辞从哪儿找来的呆子,除了身手好点就没別的优点。 她发著呆,抬起头,正好撞上林曳的视线。 芸司遥:“看我干什么?” 林曳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挠了挠后脑勺,这让他冷峻的脸显得有些憨厚。 “我、我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所以……” 芸司遥微扬起眉,突然问道:“你跟了沈砚辞多久?” “沈先生?”林曳犹豫了一下,老实道:“我是今年才被调派到先生身边的。说起来还得承蒙先生看重,我心里一直感激。要是没有他,我现在还在训练营里当体能教练,哪能跟著先生做事。” 他说著,將架在火上烤得金黄油亮的兔肉取下来,用乾净的刀片划成小块,放在盘子里,递到芸司遥面前。 “只能先暂时委屈你一段时间,等到了南方基地,伙食会好很多。” 芸司遥吃著没滋没味的烤兔子,眼角余光瞥见林曳从兜里摸出两包压缩饼乾,撕开包装倒进掌心,又从水壶里倒出些凉水,就著饼乾大口大口吞咽。 她只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低头吃自己的。 填饱肚子后,芸司遥擦了擦手,道:“反正沈砚辞不在这里,你就算不听我的,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林曳咽下嘴里的饼乾,用力摇了摇头。 “那怎么行。沈先生特意吩咐要我寸步不离保护你,绝不能出半点差错。別说是猎兔子,要不是荒林受限,我本来还想猎野猪呢,野猪肉的肥肉不多,比兔子肉有嚼劲,还能给你补补体力。” 芸司遥:“你就这么信他?” 林曳脸上露出几分郑重:“沈先生於我有知遇之恩,我以前在训练营里,性子太直,总得罪人,是沈先生帮了我,给了我机会。” 芸司遥淡淡的“哦”了声。 林曳道:“而且先生说了,你是很重要的人,哪怕豁出我的命也得护你周全。” 芸司遥没再接话,转头望向漆黑的林子。 夜风卷著草木的气息吹来,带著几分凉意,远处隱约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沈砚辞这趟出来並没有只带了她一只龙女,还有两三个野生龙女,分开关著。 芸司遥能感受到空气中蔓延的同族气味,就在不远处。 和沈砚辞合作是下下策,就算沈砚辞放了龙女,也不一定能达成任务,心甘情愿放走所有龙女,放人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心甘情愿”四个字。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对了,”林曳翻了翻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的护身符,“这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封了一些小暗器,如果真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可以启动这个,没准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芸司遥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护身符,针脚粗糙,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自己缝的。 她接过,道:“谢谢。” 前往南方基地的路上,整整一个星期,芸司遥只见了沈砚辞两次。 联邦军扰乱了他的拍卖,贵族们很不满。 虽然很快恢復秩序,但他们还是收到了惊嚇,扰了兴致,沈砚辞处理后续事宜忙了一阵。 尤其是联邦官员沈昭也死在了拍卖场,如今星网上沸沸扬扬都是沈昭的消息。 他这个做儿子的,父亲被枪杀而亡,再怎么样也得做做样子,於是这几天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赶路的最后一日,晨露还未褪尽,芸司遥便醒了。 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关起来的龙女。 身下的草地被日光晒得鬆软温热,混著泥土与野的清香扑面而来。 芸司遥睁开眼,发现不远处坐著一个男人。 是沈砚辞。 他只穿了一件洁白的衬衫,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肩线。 沈砚辞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膝上摊著一本皮质笔记本,指尖握著一支炭笔,正低头专注地画著什么。 他脚边的草地上蜷著两个金髮龙女。 龙女蓬鬆的金髮如阳光织就的纱衣,隨意铺散在青草间,几缕髮丝隨著呼吸轻轻起伏。 她们姿態慵懒而亲昵,像两只被驯养得温顺的小兽。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砚辞握著炭笔的手顿了顿,“醒了?” 芸司遥站起身,“嗯。” 她转身准备换个安静的地方休息,脚步轻快,没片刻停留。 芸司遥的身影刚消失在林间,脚边的金髮龙女便悠悠睁开了眼。 “沈先生,”龙女抬手轻轻拽了拽沈砚辞的裤脚,“您都画这么久了,也不画画我们。” 另一个也撑起上半身,金色的眼眸亮晶晶地盯著他膝上的笔记本,语气里满是期待:“是啊沈先生,画我好不好?我想让先生把我画得好看些。” 沈砚辞指尖微动,不动声色地將笔记本上那页未完成的、勾勒著芸司遥侧影的画纸翻了过去。 “不好。”他笑意盈盈的婉拒。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4) 林曳正蹲在水池边,快速地处理著野物的毛髮,见芸司遥走近,动作驀地一顿,眼底掠过诧异。 “你怎么过来了?沈先生该回来了,他就在……” 芸司遥打了个哈欠,“我不是来找他的。” 林曳:“哦,那你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指缝间嵌著暗红的血渍,还沾著些细碎的兽毛,脏兮兮的。 林曳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不愿让芸司遥看到自己的手。 芸司遥:“找个地方休息。” 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地上,道:“我饿了,还有多久吃饭。” 林曳:“马上就好。” 他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芸司遥扭过头,看著背对著她在草地上忙碌的身影。 客观来说,林曳实在算不得出眾。眉眼普通,算不上俊朗,性格木訥,是个任劳任怨的老实人。 沈砚辞派他来看守自己,是看中了他什么? 芸司遥视线慢慢扫过他坚实的脊背。 林曳被那道目光盯得后背发直,像有细小的针在轻轻扎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压下心头的侷促,忍不住加快了动作,站起身捡柴,生火。 將烤好的肉洒上调料,香气瞬间蒸腾得更烈。林曳把烤肉递给芸司遥,坐到了一边,小声开口。 “你为什么不去找沈先生?” 芸司遥咬了一口烤肉,油脂在唇齿间化开,“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林曳挠了挠头,“因为……因为龙女都喜欢他,我以为你也会……” 芸司遥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林曳脸颊瞬间涨红,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沈先生人很好,大家都觉得他好……我以为你也会想待在他身边。”他越说越乱,到最后声音细若蚊蚋。 火堆里的木柴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响,火星溅起又落下。 芸司遥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无波:“你很了解他?这么帮他说话。” 林曳身子一僵,连忙摆手,“不算了解……我也就是道听途说了一些旁人的閒话。” 芸司遥:“哦?听说了什么?” 林曳不知道她是真想听还是拿他逗趣,犹豫了下,火星被挑得噼啪跳起,映得他神色晦暗不明。 “很少有人知道沈先生以前……是奴隶出身。” 芸司遥微微一愣。 林曳道:“我们敬重沈先生,更清楚他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外人都说沈昭官员待他宽厚,连未来的继承人都默认是他,可他们哪里知道,如果不是沈先生足够拼命,早就埋在不知哪个乱葬岗里,连骨头都不剩了。” 芸司遥:“他是沈昭的亲儿子,就算不受宠,沈家偌大的家业摆在那里,再怎么样也不会沦为奴隶。” “原本是不会的。”林曳低下头,用树枝狠狠戳了戳地面,“沈先生是沈昭早年在外的私生子,像他这样的私生子还有十几个,自然获得不了太大的关注。” 芸司遥是知道一点任务对象的背景的。 沈昭贪財好色,行事狠辣,早年並未娶妻时有过几个情人。 不过他做的很隱蔽,没让多少人知道,怕影响自己的仕途。 林曳嘆了口气,声音沉了几分,“三年前,特罗斯区还不是现在这样被沈家牢牢掌控,那会儿军阀割据,盗匪横行,暴乱是家常便饭。沈先生就是在那时候被盗匪抓走的。” 林曳:“他们本来是想敲沈昭一笔赎金,觉得哪怕是个不受宠的私生子,沈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芸司遥:“然后呢?” 以沈昭的行事风格,怎能容忍这种私生子丑闻摆在明面上。 “然后……”林曳:“然后盗匪將电话打去沈家,沈家不承认这个孩子,只说了句『沈家没有这种无关紧要的子嗣,隨意处置』,转头就切断了通讯,” “盗匪气疯了,觉得自己白忙活一场,又不敢真的杀了他。毕竟沈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怕遭报復。” “正巧当时黑市上,矿场奴隶的价格飆升,他们就乾脆把沈先生转手卖给了边境一家鈷矿场,那地方號称『生命禁区』,进去的奴隶,平均寿命不超过三年。” “也是在那里,他的身体被烙下了奴隶的印记。” “没人知道沈先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逃出矿区之后,沈先生就去参了军,拿下第一笔功勋之后便一头扎进了星际黑市。那地方比矿场、比佣兵界更乱,利益盘根错节,各大势力割据,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从最底层的物资倒买倒卖做起,別人不敢碰的禁运能源、不敢接的高危护送,他全接。”林曳顿了顿,指尖不自觉收紧,声音里掺著难掩的讚嘆与敬畏。 “沈先生能有今天的地位,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拼来的。” “也正因为他在黑市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到连沈昭都不得不正视,沈家才主动找上门认亲,把他从外面『请』了回去。如今在特罗斯区,谁不敬重沈先生?就连沈先生的母亲也被接进了沈家,娶为正妻,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芸司遥手指拨弄著林曳前几天送给她的红色护身符,她淡淡道:“嗯,是挺不容易。” 林曳话音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脸颊竟泛起几分热意。 他愈发不好意思地紧张起来,“咳……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本不该对上司妄加揣测,更不敢打探私事。我只是觉得……你和其他龙女,不太一样。” 芸司遥挑眉看向他,“怎么不一样?” 林曳挠了挠头,道:“我感觉你更像人类,而不是龙女。” 芸司遥便又看著他笑了。 林曳:“你就当我讲了个故事,千万別放在心上,这些事也不能到处乱传,我……” 芸司遥忽然道:“你们都很崇拜他?” 林曳一怔,隨即重重点头,“不止是我,还有很多人,跟著沈先生做事的就没有不敬佩他的。” 芸司遥站起身,將手里的木枝往火堆里一丟,道:“行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没什么事我就先……” 话说到一半,芸司遥察觉到林曳脸色有些不对劲。 她心头一动,顺著他僵直的视线,缓缓向后望去。 丛林边缘不知何时立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男人身形挺拔,身型被树影遮挡了大半,只有一双眼亮得惊人,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带著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林曳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躬身行礼,“沈先生。” 沈砚辞微頷首。 林曳抬眼飞快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难辨,连忙识趣地躬身退开。 芸司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没立刻回答,只是迈开长腿,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刚刚。” 芸司遥没信,她手里把玩著扁扁的护身符,正要离开,就听他道:“……这是林曳送给你的?” 芸司遥脚步一顿,侧过头,晃了晃手里的护身符,“你说这个?是啊,他自己做的,还挺丑的。” 沈砚辞不咸不淡道:“他对你倒是有心,什么都给你,也什么都跟你说。” 芸司遥笑了笑,“怎么,觉得自己过往很难以启齿,心里不痛快?” 沈砚辞垂眸看著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里翻涌著暗潮,压迫感愈发浓烈。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只有火堆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反倒衬得周遭愈发安静。 芸司遥没再纠结这些话题,抬脚便要往前走。 肩膀堪堪与他擦过时,耳畔忽然落下一声极轻的笑,带著几分冷冽的嘲弄。 沈砚辞向前逼近半步,高大的身影將她笼罩在阴影里,气息沉沉地落在她耳畔。 “我从不避讳过往,那些苦难不是我的污点。” 芸司遥转头看他。 沈砚辞手指探过来,精准地捏住她手指间缠绕的红色护身符。轻轻一扯,便將那枚绒布符牌从她指间抽走。 芸司遥:“你干什么?” 他抬手,將护身符丟进了不远处的火堆里。 绒布遇火瞬间蜷缩,火星腾地一跳,很快便將那点红色吞噬,化为一缕青烟。 做完这一切,沈砚辞缓缓收回手,垂眸看著她。 “不要怜悯我,芸司遥——” 他眼底的亮褪去几分,只剩一片沉沉的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5) “那你可就多心了,”芸司遥道:“我这人生性凉薄,从不为旁人浪费半分感情。” 沈砚辞眼神微动。 芸司遥:“你把我东西烧了,是不是该赔给我一个?” 沈砚辞闻言,垂眸沉默了瞬,隨即抬手摸向口袋,指尖掏出一串手链。 样式透著几分陈旧,是用打磨得光滑温润的白贝壳串成的。 芸司遥接过,道:“就用这个抵了。” 她拿了东西,丝毫没有爱惜的样子,手链圈住食指,一圈圈的转。 沈砚辞看著她离开的背影,良久,眉头渐渐皱起来。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沈先生。” 沈砚辞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 男人道:“属下不该擅作主张,还请先生责罚。” “滚。” 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 沈砚辞盯著他,眼神凌厉如刀:“再敢有下次,就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 *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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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司遥:“我劝你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了,谁要你初阳了。” “是吗?”沈砚辞道:“我还以为你唯利是图,只要对自己有益的东西,都不会放过爭取的机会……” 他故作惋惜地轻嘆了声:“真可惜。” 芸司遥冷笑,“可惜什么?可惜没睡了你?” 沈砚辞:“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不过你要是想,也不是不……” 芸司遥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还是闭嘴吧。” 沈砚辞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皮肤很白,唇也很柔软,贴在掌心说不清到底哪个更软一点。 芸司遥感觉到掌心微湿,脸色一变,狠狠收回手,道:“你还有羞耻心吗。” 沈砚辞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是你先动手捂我嘴的,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芸司遥擦了擦手,擦得很用力,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 临近夜里,飞行器很快到达了南方基地。 这基地依山而建,外围是高耸的金属围墙,入口处却特意装点了不少奇异草,竟带著几分难得的雅致。 几人下了飞行器,迎面走来走来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道:“沈先生,一路辛苦了。我们大人本想亲自来接,奈何临时有紧急事务耽搁了,特意吩咐我在此等候。” 沈砚辞微微頷首,“有劳。” “沈先生客气了,”中年男人侧身引路,“请隨我来。” 芸司遥正要跟上,中年男人身后过来几人,將他们拦下。 为首的是个面色冷硬的黑衣男人,肩章上的纹路比先前引路的中年男人更显繁复。 “几位的房间安排在西面院落,与沈先生的住处有段距离。餐食已经备好,都是新鲜採买的食材,我领你们过去。” 芸司遥抬眼,恰好对上沈砚辞投来的目光。他站在几步开外,衣袍在晚风里微微晃动,眼底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男人目光扫过芸司遥的脸,道:“请。” 芸司遥抬脚跟上。 沈砚辞看著芸司遥转身离去的背影,身旁的中年男人低声道:“沈先生,您是还有什么……” “没有。”沈砚辞打断他的话,语气平淡,“既然都安排好了,我就不干涉了。” 中年男人訕訕一笑。 黑衣男人领著三人穿过两条石板路,停在一座独立的院落前。不同於入口处的雅致,这院子很大,更显清幽。 其他两个龙女被分到別处,芸司遥进了门,里面装修一应俱全,桌上摆满了新鲜食物。 一路奔波,芸司遥累了,索性拋开杂念先补觉。 她闭眼躺在床上,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感觉脸上痒痒的。 芸司遥心头一警,猛地睁开眼。 一张清俊张扬的大脸近在咫尺。 男人手里捏著一支羽毛笔,方才那扰人的痒意,正是笔尾的羽毛蹭出来的。 见她醒来,他眼底漾开笑意,嘴角一扬,竟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平添了几分少年气的顽劣。 “你醒了?” 芸司遥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反手一抓,精准攥住他持笔的手腕。 “……秦东阳?” 秦东阳一愣,笑道:“沈砚辞和你说了我的名字?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说著,顺势在床沿坐下,姿態隨意得像是在自己家里。 芸司遥拢了拢微乱的衣襟,“除了你,应该没人会大半夜跑到別人房里用羽毛笔逗人玩。” 她早就听说南区基地长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出牌,只是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 看著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眉眼清俊,笑起来带著虎牙。 芸司遥目光落在他脸上。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莫名透著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见过,又实在想不起具体的场景。 这张脸让她浑身发毛,心中生厌。 【10】被囚困的龙女VS疯批艺术家(26) 秦东阳:“哈哈哈……” 他爽朗的大笑,语气里的轻佻毫不掩饰。 “沈砚辞说有宝贝要给我瞧瞧,原来,说的就是你啊。” 芸司遥不喜欢他轻浮的口吻,但在別人的地盘上,锋芒太露从来都是取祸之道。 她很清楚,人类从不將龙女当人看。 龙女纵有倾城之貌、翻江之力,在世人眼中,不过是可剥皮、可割角、可沥血的奇货。 这些年,被掳掠囚困、饱受折辱的同族,早已多得数不清。 秦东阳摸了摸她的龙角,又低头看尾巴。 龙族貌美,而芸司遥更是其中的翘楚,她绝非寻常龙女那般仅止於唇红齿白的清丽,而是一种带著山海灵气的夺目。 唇瓣是天然的胭脂色,不是俗艷的浓红,眼尾微微上挑,睫羽纤长如蝶翼,明明是清冷的眼型,偏生瞳仁亮得惊人,像盛著深海最澄澈的浪。 芸司遥:“秦先生见多识广,什么样的没见过?” “巧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秦东阳笑道:“沈砚辞向来大方,这次却小气的很,说什么都没把你让给我。” 他语气熟稔,似乎和沈砚辞关係不错。 芸司遥有些意外。 按照沈砚辞前几天说的,她应该是被他“送”给了秦东阳才对。 秦东阳凑近她,纤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含著笑意,“你来的时候熏了香么?” 芸司遥:“没有。” 秦东阳:“那怎么这么好闻。”他说著就要撩起她的长髮。 “秦东阳。” 门外传来一声沉冷的呼唤。 秦东阳偏过头,看向门口的位置,“哟,你来的这么快?” 沈砚辞大跨步走进来,“玩够了吗?” 秦东阳懒懒道:“我又没做什么,別这么小气嘛。” 沈砚辞道:“送给你的在隔壁。” 秦东阳耸耸肩,表情冷淡,明显没看上。 沈砚辞看了一眼床上的芸司遥。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秦东阳道:“我给你办了接风宴,赏脸来玩玩啊,別迟到。” 他伸了个懒腰,走到沈砚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会儿见。” 秦东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芸司遥翻身下床,道:“你没把我送给他?” 沈砚辞眉头微皱,看向她,“我为什么要送?” “你不是……”芸司遥道:“算了。” 找个理由来南方基地而已,送不送已经没了意义。 她並不在意,端起桌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时,忽然察觉了什么,抬起头。 沈砚辞站在门口,他身形高大,背对光,英俊的脸庞隱匿在黑暗中。 他似乎在看她,眼神直勾勾的。 芸司遥心下忽然一动。 沈砚辞这几天对她有著超乎寻常的关注。 至少在他豢养的龙女中,沈砚辞对她和对其他龙女,有那么一点不同。 那点不同,是缝隙,亦是可乘之机。 芸司遥难得的敏锐,她慢慢放下茶杯,“你住在哪里?” 沈砚辞指了一个方向,“北面,有点远。” 门外的人声逐渐嘈杂。 临近接风宴,来往的下人开始准备要用到的器具,搬东西和说话声很吵。 沈砚辞显然也察觉到了动静。 他微微侧过身,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半边门扉,目光落在院中的某处。 芸司遥顺著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几人抬著一个巨大的箱子,上面盖著白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但看这些人小心翼翼的表情,估计是什么珍贵物件。 芸司遥:“我们现在过去吗?” 沈砚辞收回视线,道:“跟我走,等下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別出声。” 芸司遥觉得他这话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沈砚辞已抬步往前走去。 他走出几步,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提醒道:“跟紧我。” 两人沿著迴廊快步穿行,避开了往来喧闹的人群,转进一条僻静的侧廊。 廊下掛著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光影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 芸司遥进了大厅,才知道沈砚辞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数十名貌美龙女被驱赶到庭院中央,粗重的锁链死死拴在她们纤细的脖颈上。 链身磨得颈间皮肉通红,渗出血跡。每拖动一下,都发出“哗啦”的刺耳声响。 宾客们围在四周,或含笑指点,或举杯戏謔,眼中满是贪婪与玩味。 “爬快点!” 不知是谁喝了一声,隨即一根马鞭狠狠抽在最靠前的龙女背上。 那龙女痛得浑身一颤,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却不敢停下,只能四肢著地,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艰难爬行。 围在近旁的几个宾客见状,当即爆发出粗鄙又张扬的大笑。 仿佛眼前匍匐的不是生灵,而是供人赏玩的奇珍。 主座上,秦东阳单手支著下巴,饶有兴致地看著那龙女挣扎的模样,像是在观赏一场精心编排的好戏。 “行了,等下打死了就不好玩了。” 他轻笑一声,语气慵懒又恶毒。 身旁立刻有宾客凑上前奉承。 “也就您有这般眼光和能耐,能搜罗到这么多极品龙女。换做旁人,就算再多钱,也未必能找到这么一只。” “就是啊,秦先生这么大方的分享,真是我等的荣幸,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尤物。” “……” 諂媚的奉承声此起彼伏,秦东阳却似听非听,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席间眾人或贪婪,或敬畏的嘴脸。 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沈砚辞身旁的芸司遥身上。 他眼底的玩味更浓,缓缓从主座上起身。 “你们来了,快,这边坐,特意给你们留了最好的位置。” 秦东阳微笑著,小虎牙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显小了好几岁,像个没出社会的顽劣孩子。 受邀来的人大多是常年混跡黑市的商人,谁不知道这位沈先生的名头。 黑市最大的贸易商,手眼通天,掌控著半数稀缺资源的流通,手段狠厉,令人敬畏。 沈砚辞温和笑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他和秦东阳是好友,自小相熟。 眾人纷纷收了神色,脸上只剩恭敬。 旁边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商人忽然开口,“沈先生今日还带了人过来?这位小姐看著面生得很,不知是……” 话音未落,几道探究的目光便齐刷刷聚了过来。 芸司遥垂著眸,只露出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沈砚辞抬手,自然地落在芸司遥身侧的椅背上,“我的人,跟著我来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