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吃绝户?我携崽改嫁摄政王》 第1章 抢亲替嫁 “我的小姐,你怎么把盖头掀了?不吉利啊!” 裴云箏刚揭了大红盖头,紫苏便衝上前来阻止她,“陆公子接亲的轿就快到了,你快盖上!” 裴云箏看著眼前这张稚气又熟悉的脸蛋,眼底神色错愕又茫然,“……紫苏?我、你怎么还活著?” 她记得,儿子下葬那日,她去书房找夫君陆庭洲,却撞破妹妹裴若雪跟他偷情。 从二人谈话中她才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陆庭洲亲生,儿子溺水身亡也是这对姦夫淫妇害的! 得知真相,她发疯一般衝进书房,用金釵刺穿裴若雪的喉咙,而她也被陆庭洲活活掐死。 可是眼下,她怎么会穿著一身嫁衣坐在闺房的床上? 当初因为儿子落水被问责杖毙的紫苏,怎么也活过来了? “小姐,今日是你跟陆公子大喜日子,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大喜之日? 这是六年前,她与陆庭洲成婚那天! 裴云箏脑袋『轰』的一震,险些站立不住。 难道是老天爷知道她的愤恨与不甘,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著,她起身快步衝到梳妆檯前,抓起铜镜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儿十四五岁的模样,在大红嫁衣的映衬下,面容娇嫩,如新月生晕,杏眸清莹,唇红齿白,美艷中透著几分灵动。 上一世,她嫁给陆庭洲后,为了侯府日夜操劳,熬坏了身子,早就有未老先衰之象,而镜子里的这张脸又变回她出嫁前的模样了。 她定定看著镜中的自己,眼波微动,最终定格在大红嫁衣上。 她果然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她嫁进永定侯府的那一天! 其实这个时候,她已经有身孕了。 她母亲是江南首富的独女谭淑韵。 而永寧侯府日渐败落,侯府世子陆庭洲知道谭家富可敌国,便盯上了裴云箏嫁妆,娶她无非是想吃绝户。 他跟裴若雪本是一对,裴若雪是姨娘生的,虽然被养在谭淑韵名下,却一直嫉妒裴云箏。 在陆庭洲把计划告诉裴若雪后,裴若雪担心他娶裴云箏会假戏真做,便在两个月前的春日宴上对裴云箏下药,害她失身。 上辈子裴云箏以为孩子就是陆庭洲的,不仅对他掏心掏肺,还不断拿自己嫁妆贴补侯府,最终她非但没护住儿子,自己也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大概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她被渣男贱女骗得团团转,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想明白一切,裴云箏彻底冷静下来。 “小姐,快看那里!” 裴云箏扭头,顺著紫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有一支细长的竹筒捅破窗户纸,探进房內,竹筒口冒著裊裊烟雾。 是有人在往她房里吹迷烟。 裴云箏记得,她上轿进侯府拜天地入洞房,都很顺利。 可是眼下却横生枝节。 在这个节骨眼上,究竟是谁用迷药来对付她? 为了弄清楚对方的目的,她將计就计,悄悄对紫苏耳语了几句。 紫苏心领神会,跟她一起假装晕倒。 嘭!嘭! 隨著两道闷响,房门被人打开。 裴若雪走进来,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主僕,立刻吩咐身后的人,“绿柳,关门,把裴云箏这身嫁衣给我扒下来!” 清晨,裴若雪睁开眼,在得知陆庭洲与裴云箏今日大婚时,她便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上一世,裴若雪爱惨了陆庭洲。 为了给他铺路,她亲手把嫡姐裴云箏推到他身边,最终被裴云箏刺死。 这一世,她不要再偷偷摸摸,像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陆庭洲爱的人本来就是她,她要顶替裴云箏嫁进永寧侯府,改变自己惨死的命运! 至於裴云箏,婚前有孕,行为不检,就等著身败名裂吧! 在绿柳的帮助下,裴若雪很快便换上裴云箏的嫁衣。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喜娘来接人了!” 绿柳紧张不已,低头瞥过脚边昏迷不醒的二人,请示道,“二小姐,她们要如何处置?” “紫苏是裴云箏的心腹,她若不送嫁,府里的人定会怀疑新娘的身份,把她弄醒。” 裴若雪说完,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迅速走到裴云箏的梳妆檯前,从妆奩里翻找出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耳环。 裴若雪心下一喜,紧紧把这只耳环攥在手心里。 隨即她替自己盖上大红盖头。 她与裴云箏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五官有些相像,身形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如今她换上嫁衣,只要她不出声,就算是跟裴云箏最亲近的丫鬟也认不出她。 “是!” 绿柳將『昏迷』的裴云箏拖到屏风后头,又掏出一个药瓶凑到紫苏鼻子底下,紫苏果然幽幽转醒。 当目光对上绿柳那张大饼脸,她揉了揉眼睛,故作惊讶地开口,“绿柳,你怎么在我家小姐房间里?” 小姐刚才特意叮嘱,让她好好陪裴若雪和绿柳演一出大戏。 绿柳眼神闪了闪,按照裴若雪交代她的话,回道,“侯府接亲的轿已经到了,老爷和夫人让我过来催你们。” 紫苏眼角余光朝屏风方向瞄了一眼,点头道,“好,我马上送小姐出门。” 裴若雪被盖头挡著脸,手指朝屏风后头点了点,示意她把裴云箏处理掉。 绿柳回了她一个眼神,待她们被喜娘接走,便关上房门,绕到屏风后头。 裴云箏躺在地上听著她们的对话就猜到,她的好妹妹也重生了。 既然她主动抢亲,那自己当然要成人之美,把陆庭洲那个人渣让给她。 等她成了永寧侯府的当家主母就知道,永寧侯府根本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上一世侯府的风光都是裴云箏把嫁妆贴补进去,劳心劳力经营铺子庄子得来的! 绿柳站在屏风边,在地上没瞧见裴云箏的身影,震惊不已。 “咦,人呢?” 咚! 她正想去找人,刚要转身,后脖颈突然一痛,便被敲晕过去。 裴云箏一身白色中衣,站在屏风旁冷冷盯著被自己劈晕的人,左手慢慢抚上平坦的小腹。 上辈子临死前,她才得知儿子是被绿柳推下水的,那么冷的天,那么冰的水,她不敢想像儿子落水的时候有多痛苦。 今日绿柳送上门,她终於能替她那早逝在冬夜的儿子报仇雪恨了。 裴云箏瞥过倒在地上的绿柳,走到衣橱前挑出一件平日里穿的衣裳。 穿戴整齐后,她拖著晕死过去的绿柳去了裴家祠堂。 今日是大喜日子,国公府上下都跑去凑热闹送新娘子了。 裴云箏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祠堂。 她看向一排排刻著祖先名讳的牌位,跪在香案前拜了拜,“不孝女云箏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虽不知孩子父亲是谁,但这个孩子身体里有一半流著咱们裴家的血,裴氏各位先祖受个累,替我护他周全吧。” 拜完先祖,裴云箏起身走到桌案前,拿火摺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 她瞳孔里映著烛火,隨即眸光一沉,毫不迟疑地將蜡烛丟向列祖列宗的牌位。 烛火很快將木质牌位点燃,顺著陈旧的布幔攀爬,直躥上屋顶的横樑,速度快得惊人。 过了没一会儿,祠堂的牌位就被火舌完全吞噬。 前世她不止一次祈祷列祖列宗保佑她的孩儿,可是辞儿还是离她而去。 重新活过来,她认清事实,求人不如求己。 路都是靠自己走出来的。 唯有自己强大,才能护住所爱之人! 裴云箏扫了一眼被她丟在香案底下的绿柳,毫不犹豫地走出祠堂。 转身的瞬间,她还顺手把门关上。 等到火焰从门窗喷涌而出,她才扯开嗓子大声呼救,“来人啊!祠堂走水啦!” 第2章 娘亲,我是不是杀人了? 五年后,归云村。 暮色四合,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片静謐之中。 蜿蜒曲折的乡间小道上,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两人背著一大一小两个背篓朝村子最南边的小院走去。 “娘亲娘亲,你看贺大娘家的鹅又乱跑啦!” 说话的小奶娃瞧著四五岁的年纪,穿著青山色的小袍子,身上背著个同色系的小挎包,头髮扎成拳头大的揪揪,束在脑袋顶。 此时,他仰起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瞧著灵动可爱,“看到大鹅,孩儿诗性大发,想作诗一首送给您!” 裴云箏低头看向面前的小傢伙,心头不禁一软。 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裴云箏生下的儿子裴小辞。 五年前,她借烧毁祠堂除掉了前世推她儿子落水的绿柳,並且与紫苏打配合,暗中调包了嫁妆。 裴若雪跟陆庭洲成亲第二日得知嫁妆与礼单不符,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她著了裴云箏的道,总算確定裴云箏也重生的事实。 於是,她抢先捅破裴云箏未婚有孕一事。 裴云箏以为宠她的父亲和爱她的祖母会狠狠惩戒害她失身的裴若雪。 谁曾想,他们只担心裴云箏累及族人,会让裴氏顏面扫地,甚至想在安国公府沦为京城笑柄之前,將她秘密处决。 是她娘亲交出了掌家钥匙,自请住到京城外的庄子上,才保住了她。 那一刻,裴云箏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父亲和祖母从前对她的宠爱不假,可他们宠的是她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像她这样的名门闺秀生来便是为了维繫家族利益。 即便身为国公府的嫡女,一旦失去利用价值,下场就是被拋弃。 “娘亲?娘亲?你有听孩儿说话吗?” 裴云箏收回神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你要吟诗?好啊,说来听听。” 这五年,他们母子俩一直生活在归云村。 期间,裴家从不曾派人看望裴云箏母子一眼,仿佛早已忘了他们的存在。 由於裴小辞早產,身体孱弱,三天两头地生病。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裴云箏为了儿子,拜了一位告老还乡的太医为师,潜心钻研医术。 老太医见裴云箏有天赋,便毫无保留地將医术传授给裴云箏。 自从老太医去年离世后,归云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都会找裴云箏。 昨日,村头贺大娘家的阿黄跟山里野猪干架,弄折了一条腿。 她跟裴小辞这么晚回来,就是上山採药给贺大娘家的阿黄治伤。 前世她作为永寧侯府的当家主母,一心扑在內宅事务上,忽略了儿子。 为了弥补对儿子的亏欠,重生后她日日陪伴儿子成长,受儿子的影响,她性子也不像从前那般沉闷了。 此时,裴小辞在自家娘亲的注视下,双手往身后一背,摇头晃脑地开始吟诗,“鹅鹅鹅,曲项刀一割,白毛烫开水,红掌卤一锅!” 背完,他一脸得意地扬起小脸蛋,大眼睛眨巴眨巴,“娘亲,我作的诗是不是文采斐然独具一格呀?” “跟我上山採药的时候,你说你《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都能倒背如流,结果就这?”裴云箏瞧著儿子古灵精怪的小模样,慢条斯理地捲起衣袖,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裴小辞捂住屁股,机警地往后退了几步,跟裴云箏拉开距离,“娘亲,我要是过去,你能保证不揍我吗?” 裴小碗虽说早產体弱,但是淘气得很,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 今天为了凑热闹,他夸下海口说已经把书上內容一字不落地背完了。 裴云箏自然不能如此纵容他,“我只能保证不打脸。” 挨过打的朋友都知道,就算是打屁股这种肉多的地方,没个两三天也是好不了的。 “救命啊!有人打小孩啦!” 裴小辞大眼睛乌溜溜转了转,抬起小胖手护住脑袋,拔腿就往自家院子里跑。 然而,他跑进门还没走几步,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哎呀!” 小傢伙当场被绊倒,还好倒在一个肉垫上才没摔个狗吃屎。 裴小辞伸手左摸摸右摸摸,当意识到身下的肉垫有鼻子有眼的,立刻尖叫出声,“啊!娘亲,咱家院子里有个死人!” 死人? 裴云箏听到院中儿子一惊一乍的叫唤,连忙加快脚步。 她还没迈进门槛,就有一股若无似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没有明灯,借著淡淡月光,裴云箏勉强辨认出脚边的地上有一串尚未凝固的血跡。 再抬眸,她就看到裴小辞扑过来,小胖手指著地上的黑影,“娘亲,死人在那里!” 裴云箏扫过儿子如临大敌的表情,心下也生出警惕。 她瞧著地上的黑影,迟疑片刻,走过去拿脚踢了他几下,“喂!醒醒!” 地上的人穿著夜行衣,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来哪里受伤了。 不过,裴云箏踢了他几脚,对方都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看样子確实像是断气了。 她略一沉吟,低头吩咐儿子,“小辞,去拿把铁锹来。” 此人深更半夜潜入他们家,还穿著见不得人的夜行衣,肯定不是好人。 既然人已死,为避免节外生枝,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尸体埋了。 “好勒!” 裴小辞得到指示,迈开小短腿,躂躂躂跑进厨房。 裴云箏站在那里,思考要不要把『尸体』烧了再埋。 就在这时,她突然瞟到地上的『尸体』动了一下。 他、怎么动了? 不会还没死透吧? 裴云箏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眼。 她迟疑了一下,慢慢凑近过去,想一探黑衣人的鼻息。 然而,裴云箏刚弯下腰,黑衣人蒙面黑巾后的眼眸突然睁开。 裴云箏被嚇了一跳,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出招。 动作又快又狠,丝毫没有给人反应的机会。 黑衣人一手扣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直接扼住她纤细的脖子。 “別动,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低沉的嗓音沙哑急促,裴云箏从他紊乱的呼吸断定,此人伤得不轻。 她眼珠转了转,一脸惶恐地开口,“好汉饶命!不管你想劫財还是劫色,我保证配合!” 劫財劫色? 她想得美! 男人听著她没骨气的话,冷嗤一声,“家中有没有酒和剪刀?” “有有有!” 裴云箏忙不叠点头,瞥过他左腿还在流血的伤口,又补充一句,“你伤得不轻,如果不及时把伤口里的断箭取出,这条腿就要废了!我略懂医术,可以替你医治,还请好汉手下留情!” “那便劳烦……” “坏蛋!放开我娘亲!” 咚! 隨著一声闷响,男人后脑勺猛地一痛,掐著裴云箏的手便跟著鬆开了。 他頎长的身形晃了晃,整个人无力地栽倒在裴云箏肩头。 “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女人算什么本来,有本事冲小爷来啊,小爷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裴小辞拖著铁锹刚走出厨房,就看到自己娘亲被黑衣人挟持了。 他顿时不淡定了,举起比他人还高的铁锹,就冲男人后脑勺挥过去。 男人毫无防备,直接被铁锹拍晕。 “哇呀呀!再吃小爷一锹!”裴小辞打完一下觉得不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次抡起铁锹。 裴云箏见儿子还要动手,一把抓住铁锹,出声阻止他,“小辞,快住手!” 裴小辞瞪著趴在他家娘亲身上的男人,英勇地握起拳头,“娘亲別怕,有我在,绝不会让坏蛋欺负你!” 裴云箏指了指脚边的黑衣人,“你刚才一铁锹下去,已经把人打得没知觉了。” “啊?他这下不会真死了吧?” 裴小辞瞅了瞅倒在裴云箏身上的高大身影,握著铁锹的小手一下子鬆开了,慌得说话都磕巴了,“娘、娘亲,我是不是杀人了?” 第3章 他是瞎子? 裴云箏瞧著儿子后怕的小表情,伸手探上男人的脉搏,“放心,他没死。” 裴小辞闻言,拍著小胸脯,长长鬆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嚇死我啦!” 裴云箏本来想把男人丟出去算了。 现在人又被儿子打得伤上加伤,万一死在外头,牵扯到他们就麻烦了。 眼下只能先把人救活。 “他太沉了,小辞,赶紧帮忙把人弄进屋!” “哦、哦,好勒!” 母子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昏迷的男人搬进屋。 裴云箏吹亮火摺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而裴小辞这个小机灵鬼立刻捧来医药箱,凑过来,两手托著小脸蛋趴在床边,“娘亲,他伤得严重吗?” “不算太……” 裴云箏话刚起头,视线瞥到男人左腿断箭处流出的鲜血呈暗紫色,脸色顿时变了,“糟了!他中的箭上有毒!” “啊?” 裴小辞长大嘴巴,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腿上的伤口,“那他还有救吗?” 裴云箏伸手探上男人的脉搏,“他中的毒很霸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人是被他打晕的,万一死在他们家,官府的人会不会把他抓去蹲大牢? 他还年轻,还没娶上媳妇孝敬娘亲呢,他不想蹲大牢啊! 裴小辞皱起小眉头,整个人都快碎了,“要不咱们去镇上请个年纪大有白鬍子的大夫来给他瞧瞧?” 在他的认知里,留白鬍子的老爷爷都是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存在。 裴云箏瞧著他紧张的小模样,挑了下眉梢,“方圆百里,医术最好的大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裴小辞捧著腮,愁成了小苦瓜,“可是连你都没有办法,我岂不是完蛋了?想我年纪轻轻往后余生就要在大牢里度过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只是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又不是说他死定了。” “那就是有救嘍?” 裴小辞大眼睛一亮,视线不经意间瞅见男人腰间掛著的玉佩,“娘亲,你看!他戴的玉佩又透又润,肯定很有钱!咱们救活他,他不得付咱们一大笔诊金报答救命之恩呀!” 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娘亲为了给他调理身体了好多银子,难得遇上个大肥羊正好宰他一顿。 “你个小財迷呀,把心放肚子里,我会想法子救活他。”裴云箏颳了下儿子的鼻尖,视线瞥向男人腰间,白玉如意佩圆润饱满,小巧精致,瞧著倒像是女子的配饰。 虽然学医的几年,师父对她倾囊相授,但她只给村里人治过头疼脑热,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复杂的病例。 不过,以这个人的情况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裴小辞立刻擼起衣袖,“我给你帮忙!” 裴云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用,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好吧。” 裴小辞虽然不太放心,却还是乖乖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娘亲,我就在里屋,要是大肥羊醒来欺负你,你一定要叫我哦!” “知道啦。” 待小傢伙离开,裴云箏准备下针,一低头男人的蒙面巾便映入眼帘。 她手上动作一顿,撇嘴道,“藏头缩尾不是君子所为,你不请自来,我看看你的长相不过分吧?” 男人已经昏迷,纵使不愿意也阻止不了她。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嘍?” 裴云箏等了片刻,伸手抓住面巾,轻轻一扯。 顿时,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便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五官生得极好,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樑下,双唇被毒素染成暗紫色,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人神共愤的美貌。 在他鼻侧左脸上,有一点小小的痣。 配上一身的伤,有种战损的破碎感。 裴云箏从未见过他,但对上这张脸,脑海里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 可惜速度太快,她没有捕捉到半分。 “嘖!看在你长得赏心悦目的份上,救你一命。” 裴云箏欣赏完他的男色,低头专心给他施针逼毒。 男人中毒时间太久,毒素已经扩散至全身,没办法一下子逼出。 不过,对她来说,越棘手的病人,越能激起她心底的好胜心。 裴云箏把男人体內的毒素当成是挑战,利用银针暂时压制住毒素的扩散。 想完全治好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此人来歷不明,还得找机会摸一摸他的底细,否则救下恶人,岂不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等针灸结束,已经是深夜了,裴云箏担心男人夜里伤口恶化,便守在床边观察他的状態。 她手撑在床边,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睡了过去。 ………… 宇文拓是被疼醒的,睁开眼睛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他摸索著想爬起来,却摸到一只柔软光滑的手。 此人绝不可能是玄夜和寒山。 难道是三皇兄的人? 男人心下一沉,动作快过意识,手顺著裴云箏的手臂笔直探出,哪怕眼睛看不见,依然精准无误地扣住她的脖子。 裴云箏昨夜睡得晚,並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床上的男人醒了。 直到脖子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扣住,她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你、干什么?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杀我不成?” 宇文拓听著裴云箏怒气腾腾的质问,手上动作不由一滯,“是你救了本、……本人?” “废话!” 裴云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我要是知道你是个恩將仇报的白眼狼,就该把你丟去乱葬岗餵野狗!” 宇文拓听著她气势汹汹的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抱歉,冒犯了姑娘,只是我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眼睛看不见了,以为是有奸人想害我。” 眼睛看不见? 裴云箏闻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仔细观察他那双漂亮的桃眼。 果然发现男人的瞳孔完全不聚集。 奇怪! 怎么会瞎了? 裴云箏拧眉思索片刻,隨即伸手按上男人的脉搏,“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宇文拓感受了片刻,摇头,“除了腿上的伤口有点疼,其他地方並无不適。” 裴云箏收回替他把脉的手,诧异道,“余毒虽然没有排尽,但也没有扩散,不应该啊,难道是……”昨晚儿子拿铁锹拍瞎的? 宇文拓听出她的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难道什么?” 裴云箏当然不可能出卖儿子,“我昨晚在院子里发现你的时候,你不仅浑身是伤,还身中剧毒。我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所以还没有配製出解药。你双目失明,也许跟体內剩余的毒素有关係。” 宇文拓中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毒了,昨夜会潜入这座小院也是因为他无意间瞥到院中晒了不少草药。 此时,裴云箏的分析印证了她会医术的事实,男人心底的戒备鬆懈了几分。 然而,未及他再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小奶音。 “娘亲,昨晚被我拍了一铁锹的肥羊怎么样啦?他后来没有再欺负你吧?” 他话音刚落,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裴云箏站在床边,恰好挡住了裴小辞的视线。 她看著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儿子,边给他使眼色边回话,“当然没有,娘亲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怎么会欺负我呢?” 裴小辞顿时放心了,小眼神溜溜一转,“对了,大肥羊呢?他把咱们晾晒的草药都打翻了,等他醒来必须多要点诊金!” “咳!” 裴云箏瞥过床上男人的脸色,赶在小傢伙语出惊人之前打断他,“小辞,你肚子饿了吧?跟娘亲去厨房,你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娘亲,等大肥羊醒来,先问他吧,大肥羊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把他养肥点,狠狠宰他一笔,咱们就发达啦!” 宇文拓见他们母子说话完全不避著自己这只『肥羊』,终於忍不住插话,“你们商量怎么宰大肥羊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背著我这个当事人?” 第4章 大表哥?小表弟? 听到男人出声,裴小辞愣了一下,隨即很小声地问了句,“娘亲,大肥羊知道我们的计划,不会赖帐不给诊金吧?” “不至於……” 裴云箏昨晚给宇文拓处理伤口的时候,就认出男人身上穿的白色中衣是京城锦绣坊最好的绸缎料子,身份必然非富即贵,不差钱。 此时,她看著儿子懊恼的小表情,刚想安慰两句,外头就传来贺大娘中气十足的声音,“小云啊,我今早蒸了馒头送些过来给你跟小辞尝尝!” 裴云箏来归云村可以算是被裴家流放,她並没有对村民提起自己的真实姓名,只说了母姓谭,单名一个云字,所以村中比她年长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小云。 “来嘍!” 裴云箏应了一声,目光在男人那身染了血污的衣服停顿了一下,然后牵著儿子出去。 贺大娘为了答谢她昨日给阿黄治疗腿伤,给他们母子俩送了十多个刚出笼的馒头和一大海碗小米粥,“馒头和粥都热乎著呢,你们趁热吃!” “谢谢大娘!”裴小辞接过装著馒头的竹盘,冲贺大娘甜甜一笑,“您蒸的馒头又白又软,我最爱吃啦!” “你这小东西嘴巴真甜!”贺大娘跟裴小辞搭了几句话,被小傢伙哄得合不拢嘴。 裴云箏迟疑了下,询问贺大娘,“大娘,能不能问铁柱兄弟借两套不穿的衣服?我下次去集市买新的还给您。” 铁柱是贺大娘的儿子,裴云箏只远远见过他一两回。 而她生下裴小辞没多久,朝廷徵兵,铁柱便报名参军了,这两年只跟家里书信来往,一直没回来过。 “小云,你说借就太见外了!铁柱去参军家里的衣服搁著也是占地方,我待会儿就去给你拿几套过来。我记得有两套还是新做的,放旧了太可惜了。不过小辞还这么小,铁柱的衣服他哪里穿得?” 裴云箏摇头解释,“大娘您误会了,不是给小辞穿。” 贺大娘一听这话,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你家又没男人,不给小辞给谁穿?” 毕竟,裴云箏当年是独自一人搬来归云村的。 而她生下裴小辞后,一直以寡妇自称。 嘭! “我……” 裴云箏还没来得及回话,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你屋里还有旁人?” 贺大娘说著,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屋子里瞅。 就在这时,屋中传来一道闷哼。 贺大娘听出是男人的声音后,神色微变,“小云,我听说昨晚有贼进了咱们村子,你们家可別是遭贼了!” 话音刚落,屋里又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这个蠢男人在干什么? 裴云箏在心里暗骂一句,扭头跟儿子对视一眼,然后快步朝屋里走去。 “娘亲,等等我呀!” 裴小辞担心裴云箏有危险,抱上墙边洗衣服用的棒槌,小跑著追过去。 “你们当心啊!” 贺大娘见状,思来想去,放心不下,乾脆抄起院中的小方凳跟上他们母子。 偏房內,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的男人正倒在地上。 宇文拓左腿受伤,眼睛又看不见,起床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刚爬起来,又被床边的方凳绊了一下。 这一下摔得不轻,牵扯到腿伤,他疼得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贺大娘站在门口,视线越过裴云箏母子看向趴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眼睛都直了,“小云,这位不会是小辞他爹吧?” “不是!” “不是!” 裴云箏和裴小辞母子异口同声地否认。 说完,裴云箏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赶紧又补充一句,“我那英年早逝的夫君比他俊俏多了。” 五年前,裴云箏搬来归云村的时候確实说过自己是寡妇,但是看著眼前男人跟裴小辞有几分相似的脸蛋,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贺大娘目光一直盯著宇文拓俊美绝伦的脸庞,好奇地追问,“你们孤儿寡母,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住在你们屋子里?” 裴云箏不清楚宇文拓的身份,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时,站在男人身边的裴小辞抢先出声道,“大娘,你有所不知,其实这位是我七舅姥爷孙子二舅公小姨子表侄弟弟家的儿子。他在家烧火把眼睛熏坏了,知道我娘医术高明,特意过来找我娘治眼睛的!是吧,大表哥?” 大表哥? 宇文拓听著耳畔清脆稚嫩的童声,被气笑了。 好好好,他堂堂亲王竟然被个小鬼占了便宜。 不过在养好伤之前,他的身份不宜暴露。 姑且不与这个小东西计较。 他在心中权衡片刻,硬著头皮认下这个小亲戚,“是呢,小表弟。” 见儿子隨机应变,裴云箏默默对小傢伙竖起大拇指,隨即笑著看向贺大娘,“大娘,我大侄子眼睛不好使,路上碰到歹人,丟了包袱,瘸了条腿,衣服钱財都丟了,所以只能先向您借两件应个急。” 贺大娘闻言,看向宇文拓的眼神明显多了几分同情,“真是可怜见儿的,好在人没事。你们等著,我这就回家拿衣服。” 临走前,她又朝宇文拓脸上瞅了两眼。 原来他跟小辞是表兄弟啊,难怪长得有几分相似呢。 贺大娘一走,屋內顿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宇文拓目不能视,双手在地上摸索著,想找个著力点,借力爬起来。 不过他刚一动,就被裴云箏摁住肩膀,“別乱动!你腿上本就有伤,再磕著碰著,这条腿就废了!” 宇文拓一怔,下意识地往她站的方向侧了侧脸。 儘管他看不见裴云箏的长相,但是这个女人嗓音清婉,言行有度,完全不像是生活在乡野的村妇。 “我扯到腿上的伤口了,还劳请……”宇文拓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才问她,“不知夫人该如何称呼?” 裴云箏和裴小辞在村里也算是孤儿寡母,家中突然多了个大男人,很容易传出流言蜚语。 而避免麻烦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成为这个男人的长辈。 裴云箏居高临下睨著男人,“你跟我儿子以表兄弟相称,便唤我一声姨母吧。不知侄儿又该如何称呼?” 第5章 姨母不馋你的身子 姨母? 侄儿? 宇文拓活了二十三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不过,大丈夫不拘小节,他如今受伤寄人篱下,低个头又有何妨? “侄儿阿文还请姨母多多关照。” 裴云箏被这一声『姨母』叫得身心愉悦,“好说。”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男人瞧著倨傲矜贵,居然如此能屈能伸。 她知道『阿文』必定是男人隨口胡诌的假名字,他是什么身份,姓甚名谁,她並不在意。 对她而言,他只是个陌生人,等男人养好伤离开,他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不过现在作为长辈,她可见不得她的大侄子负伤坐在冷冰冰的地上。 於是,裴云箏俯身,將男人的胳膊架到肩膀上,“来,我扶你上床,你小心些,左腿不要用力。” 隨著她的靠近,宇文拓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 说来也怪,自从五年前那次意外,他遭人算计,被个陌生女人睡了之后,他一直排斥女人靠近,整日与军营里的糙老爷们混在一起,心如止水,寡淡得像是庙里的和尚。 然而,这个独自养儿子的寡妇跟他挨得这般近,他竟丝毫不觉得反感,甚至还努力配合她的步伐。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对,你单脚走,身体重量儘量往我身上靠。” “嗯。” 宇文拓嘴上答应著,却並没有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上。 胳膊下,她身体纤瘦单薄,別再把她压坏了。 他眼睛看不见,身体的其他感官便会异常敏感。 裴云箏每往前挪一步,脸侧的头髮便会蹭到宇文拓的下巴,轻柔的触感如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勾得他心口莫名一紧。 他舔了舔乾涩的唇,把脸转向远离裴云箏的方向。 “好了,你先坐在这里別动。” 裴云箏没有留意男人的小动作,等扶他坐稳,便对儿子一勾手,“小辞,出去吃早饭,吃完继续抄写昨天没抄完的大字。” 裴小辞原本还挺欢快,一听说要抄写大字,顿时跟一棵被霜打过的小白菜似的,当场就蔫巴了,“哦,好吧。” 宇文拓听著他们母子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平復了下心情,默默在脑子里復盘自己中箭前遇到埋伏的场景。 他是中箭后滚下山坡,误打误撞闯到这里来的。 他失踪一事不能声张,否则会引起恐慌。 在他伤势痊癒之前,他只能留在此处,扮好这对母子远房亲戚的角色。 但愿玄夜和寒山机灵一点,能儘快找到他。 裴云箏出去没多久,便带著贺大娘给的衣服折回房间,“贺大娘把衣服送来了,你赶紧换上出来吃点东西吧。” 宇文拓接过衣服,点头应了一声,“好。” 毕竟他从昨日起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再加上与人打斗消耗了不少体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然而,他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袖子却穿反了。 他虽然出身在皇家,但这几年一直驻守在南疆,军中都是糙汉,他也习惯了没有人伺候的日子。 只是如今突然失明,他居然连穿衣这种小事都无法独自完成。 裴云箏睨著他泄气又窘迫的表情,轻咳一声,“大侄子,需不需要帮忙?” 宇文拓也没有矫情,抬手將衣服递给她,“有劳姨母。” 曾经国公府的大小姐,出个门都得前呼后拥。 而生活在归云村的裴云箏独自养大儿子,养活自己,什么脏活累活没做过? 给病人穿衣服这种小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 裴云箏一手接过长衫,另一只手搁著中衣握上男人的手腕。 “你做什么?” 宇文拓感觉到女人指尖的温度,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你穿衣服。” 裴云箏唇角轻扯,踮起脚尖凑近男人耳边,“大侄子,莫非你怕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放心,我儿子没比你小几岁,我还不至於飢不择食,对晚辈下手。倒是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难道害臊了?” 男人嘛,都不经激,一激好胜欲就上来了。 果然宇文拓轻哼一声,大大方方地將手臂张开,“笑话,我怎么可能害臊?你穿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神態,仿佛久居上位,生来便养尊处优,受人侍奉。 “好的,大侄子。” 男人身上的白色中衣也沾了些血污,裴云箏立刻从贺大娘送来的衣服里翻出一件乾净的,“你身上的衣裳也脏了,脱下一起换了吧。” 见宇文拓没有动,她又道,“大侄子,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以把眼睛闭上,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 暂时失明的宇文拓有被冒犯到,“……”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子,直接將身上的中衣脱下来丟在地上。 隨著他的动作,健硕强劲的上半身当即一览无余。 宽肩窄腰大长腿,胸肌腹肌侧腰线,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看得人心黄黄的。 裴云箏昨晚替宇文拓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他身材很好。 不过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被震惊到了。 她目光落在这具蕴藏著无尽力量的身躯上,本能地咽了下嗓子。 宇文拓眼睛看不见,听觉倒是格外灵敏,听到她发出的动静,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这个女人的当。 为了找回一丝顏面,出一口憋屈气,他矜贵又倨傲地抬高下巴,“姨母在替我穿衣服之前,先把口水擦乾净吧。” 裴云箏见他这副身残志坚打嘴炮也要扳回一局的好胜模样,故意往他面前走近一步,鞋尖抵著他的鞋尖,“大侄儿放心,姨母不馋你的身子。” 她个子不算矮,却还不及男人的下巴,说话时带出的气息便呼在他胸口,就像羽毛轻轻拂过,酥酥的,麻麻的。 宇文拓呼吸一滯,垂在身侧的拳头瞬间攥紧。 “你觉得我会信?” 宇文拓这辈子就没见过像她这样不矜持的女人,哪怕眼睛失明,他依然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正一直盯著自己。 “我劝姨母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你都一把年纪了,这么如狼似虎地盯著我,有失体统。” 他说话不討喜,裴云箏也不惯著他,“我也想啊,可就是控制不住我的眼睛。不过大侄子你也別害怕,姨母只过过眼癮而已。毕竟姨母独身多年,別说是看到你这么个大小伙,就算看到从门口路过的那条公狗阿黄,我都觉得它眉清目秀。” 这个女人好大的狗胆,竟然把他比作狗? “你!” 宇文拓一噎,又羞又恼,气得下頜线都绷紧了。 他故意打击她,是想找回场子。 这下好了,面子里子都丟光了! “別乱动。” 宇文拓也就是嘴上凶,裴云箏只是略微加重语气,他便坐直腰身,双手放在膝头,一动不动。 別说,他这个规规矩矩的坐姿,跟她儿子被训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第6章 大表哥,你不许打我娘亲的主意! 裴云箏睨著他那张臭脸,心情莫名愉悦。 她勾了勾唇角没有再多说,而是动作麻利地替男人穿好中衣,然后套上长衫。 铁柱的衣服除了袖口略短,居然意外地適合这个男人。 一袭鸦青色长衫,同色系的腰带勾勒出劲瘦頎长的身姿。 明明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长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尊贵威仪的气场。 清冷的桃眼哪怕不聚焦,依然掩盖不住他的绝色。 “喏!拿好!” 裴云箏將刚才放在床边的一根分叉木棍塞到男人手中,“这根木棍是我从柴堆里挑出来的,粗细长短適中,刚好可以给你当拐杖用。” 宇文拓握紧木棍,硬邦邦地从唇间吐出几个字,“多谢姨母。” “乖。” 裴云箏听多了,觉得这个称呼还挺顺耳,“走吧,姨母带你去吃早饭。” 说著,她抓住木棍另一端,牵著他走出屋子。 院子里,裴小辞已经吃完早饭,坐在桌子前读书,“……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彼以好来,废关驰禁,上敷文教,虚至实归。故人民杂居,往来如市。” 读完一页,他听见身后动静,扭头向裴云箏举起手里的书,“娘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裴云箏走过去,看著他指的那行字,耐心地把整段话都给他解释一遍,“这话是说,我不欺骗你,你也不欺骗我。使来者空怀诚意而来,满载收穫而归。边关和平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双方贸易公平诚实,百姓不分种族,和平相处。” 这是前朝诗人写的,希望与邻国友好往来的美好愿景。 宇文拓本来以为裴云箏不可能知其意,却没想到她能跟她儿子讲得头头是道。 听著她的解释,男人心底不禁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绝对不是乡野村妇这么简单。 他正走著神,裴云箏已经把他扶到桌前,將装著馒头的盘子放在他面前,“这有粥和馒头,吃吧。” “好。” 宇文拓抬手朝碗摸过去,却被裴云箏一把拉住。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一只瓷勺就被塞进他手里,“粥有点烫,你当心。” 宇文拓能感受到握著自己的那只手触感柔软,更加確定这绝不是村中寡妇该有的手。 还是说她医术好,对养护双手也很有一套? 他正在走神,裴云箏已经拿起墙边的背篓,“小辞,看家,看著他。” 裴小辞用力点头,“好!娘亲,你去山上注意安全噢!” 裴云箏离开后,裴小辞又写了五张大字,然后跑去厨房把一碗黑乎乎的药端到宇文拓面前,“大表哥,你该喝药啦!” 药是裴云箏提前煎好的,放到这会儿,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宇文拓浅尝了一口,苦得直皱眉头,“这药怎么这么苦?有没有蜜饯?” “良药苦口!我从三岁起,生病的时候都能一口气把药喝光光,你不会连三岁小孩都不如吧?哎呀呀!男子汉大丈夫你居然还怕苦呀,大表哥?” 宇文拓听著小傢伙挑衅的三连问,二话不说端起碗直接一口气干了。 好苦! 苦味顺著舌尖一路苦到心里! 他的好『姨母』不会故意在药里加大黄连的分量吧? 他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苦的药! 宇文拓忍了又忍,实在受不了,向桌边的裴小辞求助,“能不能给我一杯水?” 裴小辞看著男人伸过来的手,將一粒小小的东西放在他掌心,“大表哥,吃吧!” 宇文拓一愣,“这是什么?” “蜜饯!”裴小辞把他的手抬到他嘴边,“你尝尝,可好吃了!” 宇文拓低头,把掌心的蜜饯含进嘴里。 九分甜,带著一分酸,在齿间散开,瞬间冲淡了药汁残留的苦味。 裴小辞单手托腮盯著男人,见他含著蜜饯不说话,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样,甜吧?” 清脆稚嫩的童音敲击在耳膜上,宇文拓心底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暖。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嗯,甜。”宇文拓把嘴里的蜜饯吃完,唇角微微勾起,“先苦后甜,確实不错。” “大表哥,你记住,喝药可以先苦后甜,但人生千万不要相信先苦后甜。” 听著小傢伙突然一本正经的语气,宇文拓来兴趣了,“哦?愿闻其详。” 裴小辞清了清嗓子,“世人一句先苦后甜,让人熬了一年又一年,结果一摸口袋没有半文钱。所以啊,苦吃完了,也未必能换来甜。” 宇文拓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梢,“是吗?” 裴小辞小屁股往他跟前挪了挪,“当然!我娘亲说了,人生在世,你永远也预测不到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所以啊,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饿了就吃累了就睡!” 好一个及时行乐! 好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宇文拓著实被裴云箏教孩子的话勾起了浓烈的好奇心,“你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到底是什么样的寡妇,能有如此標新立异的见解? 他不知道,裴云箏上辈子就是寧可苦自己,也要守住侯府的荣耀。 结果自己忙得累死累活,连儿子都没时间看顾,而偌大的侯府著她挣的银子,没有人心疼她,个个贪图享乐,过得快活逍遥。 她跟儿子死在烂透了的永寧侯府,真的很不值当。 而此刻,裴小辞敏锐地看出宇文拓对自家娘亲感兴趣,义正辞严地打消他的念头,“大表哥,你不许打我娘亲的主意!” 大表哥长得是不赖,但是又瞎又瘸,不是良配! 他娘亲光是照顾他一个就已经很辛苦了,绝不能再多个拖油瓶! 宇文拓听著小傢伙话里的警告,扯起薄唇,带出微末的弧度,“小表弟,你想多了!我还不至於飢不择食到看上一个寡妇。” 他不像几位皇兄,选妻子还看重出身。 可是,裴云箏带著个儿子,他父皇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女子嫁进皇家。 等等! 他跟这对母子萍水相逢,他竟然被这个小鬼说的话牵著鼻子走。 甚至还很认真地设想了一下,裴云箏嫁进凌王府的可能性。 真是疯了! 男人此话一出,裴小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庆幸,“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啦!话本子里常说,救人一命要以身相许,我还担心你缠上我娘亲呢!” 童言无忌,宇文拓没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小傢伙如此盲目自信,他忍不住提醒一句,“以你娘亲的情况,別说是我,在你们村她也很难二嫁。” “我娘亲怎么啦?她长得倾国倾城美若天仙,是归云村一枝,任谁看到都会喜欢。你不喜欢,只能说明你没眼光!” 裴小辞很护短,见宇文拓这么说裴云箏,顿时炸毛了,口不择言地追加一句,“你眼睛又看不见,你凭什么说我娘亲?” “……” 宇文拓算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他流落至此,一个小鬼都敢骑到他头上。 不过,跟一个孩子计较显得他小肚鸡肠。 宇文拓呼了一口气,没搭裴小辞的话,把脸转向一侧,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还生气了? 小气鬼! 裴小辞见男人不理自己,也把小脑袋扭向另一边,拿后脑勺对著他。 要是有第三个人在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生气时的动作神態,简直一模一样。 裴小辞生了一会儿闷气,觉得口渴,正想去厨房倒水,跳下板凳的时候,手不小心拐到桌角的碗。 “啊呀!” 小傢伙看著碗翻下桌子,不由惊呼一声。 眼看著碗就要砸在地上摔个粉身碎骨了!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坐在一旁的宇文拓右脚一抬,脚背稳稳接住瓷碗。 他的脚用力一掂,瓷碗就被拋回半空,毫髮无损地落回桌上。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裴小辞当场目瞪口呆,“大表哥,你好厉害啊!” 宇文拓自幼习武,教他武艺的都是驍勇善战的大將军。 他这几年一直驻守南疆,几乎从无败绩,听过的褒奖不计其数。 可是裴小辞一句简简单单的夸讚,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宇文拓努力压制著上扬的嘴角,“这点雕虫小技算什么?不过没办法,我受伤太严重,都没发挥出真实实力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就这么厉害,要是没受伤那还得了? 裴小辞大眼睛溜溜一转,小手拉上宇文拓的衣袖,“大表哥,你现在养伤閒著也是閒著,能不能收我为徒,教我学功夫?我也不用学太多,学到你的十分之一就够啦!” 宇文拓失焦的眼眸对著他的方向,“你为什么想学功夫?” “因为我想保护我娘亲!” 倒是个有孝心的小傢伙。 宇文拓听著他鏗鏘有力的回答,心里有些欣赏这个小不点,沉吟片刻,回道,“我可以教你,不过学功夫很辛苦,你怕不怕?” 裴小辞用力摇头,“我不怕!大表哥师父,你就教教我吧!” 软糯的小奶音带著几分撒娇意味,让人很难拒绝。 宇文拓左腿上的伤口很深,並不是教人学功夫的好时机,但他不想让小傢伙失望。 他沉默片刻,喉咙动了动,最终答应下来,“好。” 见男人点头,裴小辞展开笑顏,黑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谢谢大表哥成全!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噠!” 听著小傢伙清脆的笑声,宇文拓不由勾起唇角,因为失明而低落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来。 第7章 我已经、三天没沐浴了…… 傍晚,夕阳西下,將天空染出瑰丽的色彩。 小院中,宇文拓手持木拐杖躺在摇椅上,暖金色的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晕,柔化了他面部线条。 隨著他转向摇椅旁扎马步的小傢伙,他的侧顏隱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愈发彰显出他完美的五官轮廓。 裴小辞平举在胸前的一双小短胳膊抖著抖著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大表哥,我快坚持不住啦!” 宇文拓手中的拐杖对著他脚边的地面敲了敲,“你还没蹲到半盏茶的功夫,这就不行了?” “可是,我明明蹲好久……誒誒誒、”裴小辞话还没说完,身体猛地向旁边栽去,“哎哟!” 得亏宇文拓听觉灵敏反应够快,拿木拐杖把他捞了回来。 “你力量不够,体力差,四肢协调力差,明日起每天绕著院子跑圈一刻钟。” 以前在军营,他操练將士们很有一套。 现在面对一个牙还没长齐的五岁小奶娃,宇文拓只能从最基础的扎马步教起,以培养他平衡力,同时锻炼他的意志力和专注力。 不过很显然,自己高估了这个小东西的腿部力量,恐怕还得从更基础的教起。 裴小辞张大嘴巴,肉嘟嘟的小脸蛋都皱成一团,“啊?每天都要跑步?” 宇文拓蹙起眉头,故意拿话激他,“当然,你要是连这点毅力和决心都没有,我劝你趁早放弃。我这个伤患每日躺在院中晒太阳,省心还愜意!” “我跑!大表哥,你別生气,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不半途而废。” 儘管裴小辞很討厌跑步,但是为了將来有能力保护他家娘亲,他要克服一切困难,努力让自己变强壮! 宇文拓见他妥协,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乖。” 院门口,裴云箏采完药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距离有些远,她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內容。 不过院子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面对面说话的场景让她觉得很温馨。 裴小辞是她独自抚养长大的,自打记事起儿子便很懂事。 这些年,她不曾对他提过他的亲生父亲,小傢伙也从来没问过她一句有关自己身世的问题。 但裴云箏清楚,每次看到別家孩子的爹爹做完工回村,儿子眼底都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之情。 她比谁都希望自己能给儿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可是当年,裴若雪既然有心给她下套,那么害她有孕的男人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她没有办法替儿子找回亲生父亲。 此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暉洒落下来,在院中两人身上晕染出柔和的光晕。 这样的画面很美好,裴云箏都不忍心迈进门槛,怕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 “娘亲!” 就在裴云箏盯著院中二人的身影走神时,裴小辞已经眼尖地瞅到她了。 小傢伙鬆开手里抓著的木拐杖,小短腿飞快地跑向院门口,一下子扑进裴云箏怀里,“今天大表哥教我学功夫嘍!我刚才蹲马步差点儿摔跤,我嚇得魂都没了!结果大表哥手里的拐杖咻咻那么一挥,就把我扶起来了!你別看他又瞎又瘸,走路都要人扶,其实厉害著呢!” 裴小辞说话时兴奋的小奶音里,满是对男人的钦佩! 宇文拓一开始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总算把丟掉的面子捡回来了。 不过听到最后一句,他嘴角一僵,笑不出来了。 裴云箏抬头看过去的时候,恰巧把男人笑得很命苦的样子收入眼底。 她笑了笑,把身上的背篓卸下来,“大侄子辛苦了,我在山上採药的时候捡到一只撞在树上的兔子,正好今晚加餐犒劳你。” 宇文拓九岁起每年都会参加皇家一年一度的秋猎,从未见过兔子撞树。 听到裴云箏这么说,他忍不住反驳道,“兔子又不傻,怎么会自己往树上撞?”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裴云箏把兔子从背篓里拿出来,边往厨房走边补充一句,“只要你足够有毅力,总能等到那么一两只眼神不好的兔子。” “……” 宇文拓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这个女人內涵了。 呵! 她眼神好,了不起! “小辞,过来帮我烧火,今晚给你们做烤兔肉。” 裴云箏没注意男人的脸色,把儿子也叫进厨房。 又瞎又瘸的宇文拓仿佛被遗忘了一般,孤零零地坐在摇椅上。 哼!捡到兔子了不起啊,今晚他不会吃一口兔肉! 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 气著气著,一阵一阵肉香就钻进宇文拓的鼻子。 这味道好熟悉,跟京城醉仙楼的招牌菜炙烤兔肉几乎一模一样。 宇文拓闻著闻著,肚子不爭气地叫了起来。 再等他回神,人已经被扶到桌子前,手上也被塞了一只大兔腿。 “大表哥,你別傻愣著了,快吃吧!我娘亲厨艺可好了,做的兔子比酒楼大厨做的还好吃!” 哪有那么夸张…… 宇文拓心里不屑,咬一口,“嗯,真香!” 算了,看在这个女人兔肉烤得还行的份上,他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她刚才的无礼。 这时,坐在男人对面的裴小辞突然扬起肉嘟嘟的小脸蛋,瞅瞅裴云箏,又瞧瞧宇文拓,开心地来了一句,“娘亲,咱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此话一出,饭桌上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宇文拓是天潢贵胄(zhou),出生高贵,本该看不上裴云箏这种乡野村妇。 可是听裴小辞这么说,他居然觉得远离朝堂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乡野山间,似乎也很不错。 他突然很想儘快治好眼睛,看一看他小表弟口中美若天仙的娘亲到底长得是何模样。 宇文拓还在失神,耳畔就传来裴云箏不咸不淡的嗓音,“先前只要养你一个大儿子,如今还得多养一个大侄子,可不就是一家三口吗?” 这个女人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强调他们是长辈和晚辈的关係,难不成是怕自己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赖上他们母子不成? 还是说,她觉得自己现在又瞎又瘸,对他们家是个大累赘? 宇文拓心头冷哼一声,“在下遭难,承蒙姨母搭救收留,这份恩情自铭记於心。待伤愈归家,必定奉上金银珠宝綾罗绸缎,以报答姨母的救命之恩!” 裴云箏看著宇文拓突如其来的臭脸,忍不住腹誹。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就闹脾气了? 真是个喜怒无常的男人。 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就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去了! 既然他说要报答她,裴云箏也没跟他客气,“你外伤不轻,中毒不浅,所需草药每日都得上山现采,你这个病患確实是我行医多年遇到最棘手的。我呢,要养儿子,就不跟你客气了,诊金药费住宿费一共五百两。” 这个阿文的身份应该非富即贵,他中毒受伤明显是有人想置他於死地。 她跟儿子好不容易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收五百两买断这份恩情很合理吧? “好。” 宇文拓倒是没想到裴云箏会狮子大开口,不过为了避免將来他们知道自己身份后挟恩图报,给五百两银货两讫也好。 谈完诊金,他主动开口谈伤情,“我想问问姨母,我的眼睛何时能復明?” 裴云箏既然开出天价诊金,自然不能怠慢金主,“这个不好说,要等把你体內余毒排尽才能判断。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 宇文拓嫌慢,但是对裴云箏这种赤脚大夫他也没抱太大希望。 因此,他不再多言,低头继续吃兔子肉。 哪怕目不能视,他吃饭的动作依旧优雅斯文,配上骨相绝佳的好皮相,看著就赏心悦目。 “大表哥,別光吃兔子肉,你再尝尝龙井虾仁,这也是我娘亲的拿手好菜哦!” 裴小辞说著,给男人夹了一块虾仁。 宇文拓唇角弯了弯,难得温柔,“你也吃。” 裴小辞摇头,“我不能吃虾,之前我在贺大娘家吃虾,全身发红疹,把我娘亲嚇坏了。从那以后,我娘亲再也没有做过虾。” 宇文拓挑眉,“那今日她为何做了虾仁?” “是我让娘亲做给你吃的呀!我想让你尝尝我娘亲的手艺!” 裴云箏瞥了裴小辞一眼,“食不言寢不语,好好吃饭。” “哦!”裴小辞咬了咬筷子,安静地埋头扒饭。 待吃完饭,裴云箏领著裴小辞进厨房收拾完残局,出来后就看到坐在桌前的男人把脸转向他们的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裴云箏见状,主动询问道,“怎么了,大侄子?” 宇文拓表情有几分窘迫,迟疑了片刻才低低来了句,“我已经、三天没沐浴了……” 第8章 老肩巨滑 “不行,你伤口太深不能沾水!” 裴云箏一口拒绝他。 这是怕麻烦,不肯帮他? 宇文拓眉峰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静默片刻,抬起俊眸面向裴云箏,“我不需要泡澡,只是想擦洗一下身子,伤口还残留著血腥味,实在无法入睡。当然,如果太麻烦,我就咬牙熬一熬,熬到伤口癒合能自己沐浴。” 这样也行。 裴云箏对上男人那双失焦的桃眼,正想点头,裴小辞便在她前头出声,“大表哥,天气越来越热了,等你的伤口癒合,你身上怕是要臭啦!” 宇文拓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没有办法,毕竟我又瞎又瘸,连走两步路都困难,更別替自己沐浴更衣了。” 虽说这话有装可怜的嫌疑,但是他素来爱乾净,三天不洗澡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裴小辞见不得宇文拓这副脆弱无助的模样,“娘亲,我们帮帮大表哥吧!” 宇文拓对他摇摇头,“小表弟,我没关係的,几天不睡觉死不了人。” 裴云箏听不下去了,“小辞,过来帮我烧水,待会儿你帮你的大表哥擦洗身体。” 男女授受不亲。 宇文拓只是她口头上的大侄子,她顶著寡妇的头衔,还是不要做惹人非议的事。 裴小辞见她鬆口,立刻拍著小胸脯保证,“娘亲放心,我肯定把大表哥洗得白白嫩嫩的!”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妥当。 裴云箏看著扶著男人的儿子,不放心地叮嘱,“你们简单擦一擦换套乾净衣服就行了,伤口千万別沾水。” 裴小辞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娘亲,你都交代好几遍啦,孩儿全部记下了!” “好,那你们慢慢洗。” 裴云箏退出房间,贴心地替他们把门关严实。 屋里,屏风后头放著的两大盆热水蒸腾出裊裊雾气。 裴小辞手里拿著条毛巾,催促坐在床上的男人,“大表哥,我准备好啦,你快脱衣服呀!” 宇文拓身份尊贵,府上奴僕眾多,但是他向来不喜欢旁人伺候,沐浴更衣一直亲力亲为。 如今他身上余毒未清,眼睛看不见,居然连擦洗身体这种事都要依赖一个五岁大的小傢伙。 他自嘲地扯了下唇角,倒也没有磨蹭,解开腰带,直接脱了身上的衣服。 “哇塞!” 谁知他刚脱完,裴小辞便惊嘆一声,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结实紧致的身躯,小嘴巴念念有词地数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块!整整八块!比村头打铁的赵铁匠还多两块!” “什么八块?” 宇文拓看不见他的表情和动作,听著他惊讶的语气,一脸不解地挑高眉梢。 “你肚子上的腹肉呀!” 裴小辞对男人身体的审美第一课来自村口的赵铁匠,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长得像赵铁匠一样又高又壮,孔武有力。 而宇文拓这一身充满力量感的腱子肉,一下子把他对男性力量的审美拉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八块不是很正常吗?”在军营里,这种身材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將士们人均八块腹肉。 “我就没有。”裴小辞两只小胖手摸上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再次朝宇文拓投去羡慕的小眼神,“大表哥,我能摸一下你的肚子吗?” 宇文拓表示拒绝,“你不也有肚子吗?为何要摸我的?” 裴小辞噘起小嘴巴,“可是,我的肚子你的肚子好像不一样。” 男人安慰道,“那是因为你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有了,没必要摸別的人。” 裴小辞大眼睛忽闪忽闪,“真的只要长大了就会有吗?我读书少,你可別骗我哦。” “嗯,我小时候也没有。” “可我还是想摸一下你的。” 没想到男人说了这么多,裴小辞伙又把话绕回来了,“大表哥,我也想成为像你一样高大威猛的男子汉,你让我摸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 宇文拓不是个有耐心和爱心的男人,他待人向来淡漠疏离。 他与面前这个小傢伙认识不过两天,面对他撒娇的请求,他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当场就答应下来,生怕晚了会让他伤心失望。 得到男人的首肯,裴小辞伸出胖乎白嫩的小手指,轻轻在男人的腹部戳一下,再戳一下,“等我也像你一样有八块,是不是就能保护我娘亲了?” 宇文拓感受著他小心翼翼的触碰,心头掠过一抹奇异的柔软,“你娘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很辛苦吧?” “嗯,所以我一直想给自己找个爹爹,让她轻鬆一点。本来吧,我挺看好村口那个赵铁匠的,可惜他有媳妇了,所以我只能重新找。我娘亲比赵铁匠的媳妇年轻漂亮,还很能干,我肯定能找个比赵铁匠更高大威猛的爹。”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裴小辞如此著急替自己物色爹爹,宇文拓心里有些不爽。 就在这时,一只小胖手冷不丁地摸上他的肩膀,一边摸还一边评价,“真的很滑,话本子诚不欺我也!”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宇文拓搞懵了,“什么很滑?” “话本子上说,老肩巨滑,我一直好奇,老肩能有多滑,今天终於摸到啦!” 他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就老了? 宇文拓有被打击到,“……” 为了防止小傢伙再语出惊人,他赶紧转移话题,“水都快凉了,你把毛巾递给我。” “对对对,光顾著聊天,我差点儿忘了干正事!” 裴小辞立刻走到铜盆前,把毛巾捞出来拧乾递给他。 裴小辞时不时帮他指出身上哪个位置还有残留的血渍,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 裴云箏担心裴小辞一个人搞不定,特意在门口守了一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她放心了,打算去厨房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哐噹! 裴云箏还没走两步远,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以为宇文拓又像早上一样摔倒了,毫不迟疑地转身,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小辞,你大表哥……” 然而,当看清楚屋內的情形,裴云箏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男人並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躺在地上,而是单手拄著木拐杖,另一只手拿著毛巾在给自己擦受伤的那条腿。 昨晚给他包扎完伤口后,裴云箏又困又累,再加上光线太暗,有几处血渍確实没处理乾净。 裴小辞看完他腿上血渍的位置,很真诚地建议他把裤子脱掉擦。 而他为了不褻瀆男人伟岸的身体,在男人脱到一丝不掛后,就转过身背对宇文拓站在一旁。 刚才宇文拓递毛巾给裴小辞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凳子,铜盆也跟著掉在地上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此时,听到裴云箏的声音,屋里两人齐刷刷扭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裴云箏视线扫过裴小辞,落在宇文拓身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个男人身上竟然一丝不掛,什么也没穿! “对、对不住!”裴云箏意识到自己视线看到的是什么后,立刻想退出去。 可是,她的突然闯入惊到了宇文拓。 男人拄著拐杖的手一抖,木拐杖隨即掉在地上。 他的身体失去支撑,整个人摇晃了两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大表哥!” 裴小辞扭头看向男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小傢伙离站的位置离床边有点远,一双小短腿就算飞奔过去,也来不及扶男人。 宇文拓要是这么摔倒,左腿必定会二次受伤。 运气差一点,再伤到骨头,腿可能当场就废了。 裴云箏来不及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衝上前,一把捞住了宇文拓。 第9章 我不是……黄花大闺男 宇文拓一愣,空洞的桃眼正对著裴云箏的脸。 哪怕他眼前一片漆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屋內突然安静,静得男人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尷尬、鬱闷、恼火,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让他无所適从,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 等回过神,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云箏已经把他扶到床边,“把衣服穿上吧。” 宇文拓还没想好怎么回话,一件衣服便被扔过来,將他身体的关键部位挡住。 意识到她的动作,宇文拓顿时窘迫到了极点。 两手紧紧抓著盖在身上的衣服,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了。 裴云箏看出他的尷尬,为了缓解气氛故作隨意地开口道,“你不用不好意思,你那里黑乎乎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个女人什么意思? 嫌他脏?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让宇文拓恼羞成怒。 他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气鼓鼓地反驳,“哪里就黑乎乎了?我擦得很仔细很乾净!” 刚才他凭藉著对自己身体结构的了解,把大腿伤口附近该清理的地方来来回回擦洗了好几遍。 裴云箏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 在男人再次发飆前,她赶紧用哄儿子的语气哄道,“好好好,你不黑乎乎,你粉嫩嫩!” 宇文拓虽然没有接她的话,但憋在胸口的气顺了不少。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劲。 裴云箏看他脸色有所缓和,斟酌了一下,又道,“你现在没办法穿衣服,来,我帮你。” 说著,她直接伸手去拿盖在男人身上的衣服。 “不必。” 宇文拓思绪被打断,本能地闪躲,动作间不小心扯到腿上的伤。 他闷哼一声,痛得眉头都拧成一团。 裴云箏行医的这几年,还没见过像他这般矜持的伤患。 “大侄子,姨母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放心,姨母不喜欢你这样的楞头青。村口的赵铁匠知道不?每天光著膀子抡大铁锤那才叫威武雄壮!我就算再嫁人,也找像他那样的!” 赵铁匠? 刚才裴小辞跟他提起村口赵铁匠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她眼里,他堂堂亲王难道还不如一个打铁的? 宇文拓低垂下眼帘,掩去外露的情绪,“衣服,我自己穿。” 裴云箏斜睨了他一眼,站在床边没有动,“你眼睛看不见,能穿得明白吗?” “不劳费心。” 裴云箏听著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语气,耐心也快耗光了,“我活了几十年,阅男无数,你这具身体在我这里还排不上號。况且,被看个一眼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实在没必要摆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 她活了两辈子,很多事早已看淡,在生死面前,礼法纲常不守又有何妨? 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裴云箏说得轻描淡写,宇文拓听得脑子一轰,全身血液直往脸上飈。 这、这个女人居然嫌他身体没有看头?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將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我累了,你出去!” 裴云箏看得出来他这是害羞大於气愤。 她弯腰將反扣在地上的铜盆捡起来,然后顺手拉起床尾被凶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我们出去了,你自便。” 说完,她没等男人应声,便领著儿子离开。 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她言尽於此,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不爱惜自己身体,与他们何干? 听到关门声,宇文拓整个人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虚脱地倒在床上。 对他而言,男人的顏面是最重要的。 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狼狈过! 別说面子里子,他连裤衩子都丟光了! 以后还怎么面对这对母子啊? 他身侧的手攥成拳头,用力砸了两下床板,隨即拿衣服將自己的脸蒙住。 ………… 大约一个时辰后,宇文拓依然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躺在床上。 叩!叩!叩! 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 他立刻挣扎著坐直身体,“谁?” “大表哥,是我呀!” 门外传来裴小辞脆生生的小奶音,“你的药煎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请进。” 得到宇文拓的回应,裴小辞才推门进来,他走到床边,將碗捧到男人嘴边,“大表哥,喝药吧。说归说,闹归闹,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此时,宇文拓已经把裴云箏临走时丟在他身上的衣服穿好了。 他端坐在床边,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完,“好……唔!” 他刚想把药碗还回去,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 裴小辞低头,一眼就看到他左腿伤口处有一滩血渍將纯白色的长裤染成了暗红色。 “大表哥,你的伤口裂开了。” 其实,宇文拓冷静下来后就察觉到左腿伤口阵阵刺痛。 不过,他还是嘴硬地回了句,“不打紧。” “我娘亲说,你的伤如果不及时处理,腿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裴小辞说到这里,顿了下,仰起小脸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这样也不打紧吗?” 裴云箏到底不是狠心肠的人,自己劝不动宇文拓,就让儿子借送药来劝他。 宇文拓被问住了。 是啊,脸面固然很重要。 但是与一条腿相比,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才瘸了两天,他就好像陷入绝境,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他完全不敢想像,如果变成瘸子,往后的几十年该如何生活? 男人陷入天人交战,挣扎了好片刻,终於向现实妥协,“小表弟,能不能麻烦你娘亲过来替我处理一下腿上的伤?” 裴小辞见男人鬆了口,眼神都亮了几分,“你等著,我这就去叫我娘亲!” 过了没多久,裴云箏便提著药箱过来了。 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宇文拓俊脸上神情不太自然,“姨母,刚才的事是我不对,你別放在心上。” 这个男人瞧著就是养尊处优之人,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想通刚才的事,还主动向她道歉,也是难得。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已经忘了。” 裴云箏看著他裤子上鲜艷的血跡,直接將药箱往地上一搁,取出剪刀、止血药粉和纱布,准备办正事,“把腿伸过来,你伤口需要重新换纱布。” 等她再转身,宇文拓已经听话地坐到床边,將左腿搭在床沿上。 裴云箏低头把他的裤子沿著伤口处剪开,洒上止血药,替他重新包扎好。 等处理完,她从床边起身,“以后要擦澡,別自己来了,还是我来吧。” “好……啊、?”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宇文拓震惊得瞳孔放大,“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条腿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在你眼睛復明前,有洗澡需求,我可以帮你。” “可是……” 裴云箏见他有顾虑,撇嘴道,“我都没嫌你麻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愿意做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完全是看在五百两的份上。毕竟你要是瘸了,我的五百两诊金就收不回来了。” 宇文拓把俊脸转向一边,別彆扭扭道,“你毕竟是女子,此事传出去,恐怕会有损你的声誉。”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裴云箏好心救他,他不想坏了她的名声。 “医者仁心,你好歹叫我一声姨母,我自然得对你的伤负责到底。再说了,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还能对你这个黄大闺男有非分之想不成?” “我不是……”黄大闺男。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这么决定了。” 裴云箏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提著药箱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又提醒一句,“夜壶给你放在床边了,你伸手就能摸到。” 话毕,宇文拓便听到关门声。 这个女人为了顾及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没等他回应便走了。 房间里,宇文拓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垂著眼眸怔忡出神。 裴云箏性情洒脱,不拘小节,可真是个奇女子。 自己的眼睛何时才能復明?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这位姨母! 第10章 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夜已深,万籟俱寂。 小院的主屋里,只能听见书页翻动的轻微声响。 裴云箏白天要上山採药,只有晚上得了空閒,才有时间研读医书。 宇文拓是她学医五年以来,碰到的最棘手的病人。 她救他,除了是履行医者的职责,也有私心,想用他的病歷检测自己的医术水平。 毕竟,像宇文拓这种有严重外伤还中毒的病患,可遇不可求。 “娘亲……” 裴云箏伏首案前,专心写治疗宇文拓的医案,突然身后传来裴小辞的声音。 她搁下毛笔,转头朝床上看过去,“怎么了?” 裴小辞揉著大眼睛,迷迷瞪瞪地望著她,“我想上茅房。” 小傢伙平常瞧著天不怕地不怕,十实际上很怕黑。 裴云箏起身,拉著他往外头走,“走吧。” 出了院子,裴小辞被夜风一吹,小脑袋清醒不少。 他走著走著,突然想到什么,仰起脸蛋看向裴云箏,“对了娘亲,大表哥眼睛看不见,万一他尿急找不到茅房怎么办?要不我去问问他,正好可以跟我一起去茅房?” “放心,我给他准备了夜壶。” 裴云箏好笑地颳了下他的鼻尖,“你啊,小小年纪真是操碎了心。” 云小辞很臭屁地抬起下巴,“没办法啊,谁叫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呢!” “都还没灶台高,算什么男子汉?” “我今天跟大表哥学功夫了,只要我再勤奋刻苦一点,总有一天我肯定能保护你!” “好,娘亲就等著享你的福嘍!” 如完厕,裴云箏没有再看医书,而是陪儿子一起睡觉。 其实,裴小辞是个很独立很有思想的孩子。 从三岁起,他就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跟裴云箏分房睡。 这两天他睡到主屋是因为他把房间让给宇文拓了。 回房后,裴小辞爬到床上,没过多久便再次进入梦乡。 黑暗中,裴云箏看著儿子安恬的睡顏,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圆润白嫩的脸蛋,“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你又长这么大了。” 她很庆幸,也很欣慰,这一世她把大部分时间和心思都在了儿子身上。 小辞,谢谢你,谢谢你又来到娘的身边,希望你继续平安健康地长大。 ………… 翌日,清晨。 宇文拓起床后,拄著拐杖一步步摸索著走出房间。 院中,裴小辞一边扎马步,一边摇头晃脑地大声背诵,“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 听到开门声,他从书后头探出小脑袋,跟宇文拓打招呼,“大表哥,早啊!我已经跑完步在练扎马步了哦。你等我一会儿,练完我带你去洗漱!” 说完,他又继续背诵,“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宇文拓听出他背的是《中庸》里的內容,好奇地问他,“小表弟,你知道你背诵的內容是什么意思吗?” 裴小辞弯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男人,“当然知道啊,娘亲都给我讲过。这两句话是说,品德高尚的人將来必定会位处高位,大富大贵,寿与天齐!老天爷生养万物,能成材的就栽培,不能成材的直接弄死。我说的对吧?” 呃…… 这个解释…… 说他对吧,他与夫子所讲出入颇大,说他不对吧,细细想来,又確实就是这个意思。 宇文拓静默片刻,点头,“对。” 而他心里对裴云箏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一个独自生活在归云村的寡妇,不仅医术高明,还精通四书五经,她的身份怕是没那么简单。 “小辞,去洗手准备吃早饭。” 这时,裴云箏端著托盘从厨房走出来。 当看到放在桌上的面碗,裴小辞顿时惊喜地欢呼起来,“太好啦!是我最爱的阳春麵!大表哥,咱们快点洗手吃麵。” 等他们洗完手回到桌前,裴云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开口道,“大侄子,听小辞说,你在教他学功夫?” 宇文拓回道,“其实就是教他一点基本功,如果坚持下去,体格会慢慢变强壮。” “多谢。” “姨母客气了,侄子的眼睛还要指望你医治呢。” 眼下,皇兄的人马必定在暗中搜查他的下落。 他伤势不轻,在眼睛復明前只能住在此处。 裴云箏想到昨晚在医书中查找到的药房,回道,“我正要与你说呢,今日起,我会正式开始治疗你的眼睛。晚上睡前,再辅以针灸排毒,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我听姨母安排。” “最近天气渐渐热起来了,日头也越来越盛,你的眼睛復明前最好不见强光,我给你找了一条白綾蒙眼睛。” 裴云箏说著,拿出白綾,走到他身后,替他將眼睛遮住,“好了,抓紧时间吃饭吧,吃完你们一起干活。” 裴小辞平常除了读书认字,也会帮裴云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过见自家娘亲瞥了一眼宇文拓,不由愣住了,“娘亲,大表哥眼睛看不见,他也要干活吗?” “当然,他总不能赖在这里白吃白住。” 宇文拓听到这话,一口答应下来,“姨母言之有理,侄儿一定好好干活。” 他倒是个识时务的。 裴云箏勾了勾唇角,又指著墙边晾晒的草药,吩咐儿子,“小辞,待会儿教你大表哥怎么通过气味区分晒乾的草药,然后將草药全部分类放好。” “知道啦。” 別看裴小辞年纪不大,记忆力极好,几乎过目不忘。 只要是他陪裴云箏一起上山採回来的草药,他通通都认识。 早饭后,裴云箏进厨房配药煎药,裴小辞带宇文拓坐在院中將草药分门別类地拣出来。 “这个闻著苦苦的是黄芩,这个闻著有淡淡清香,是夏枯草。大表哥,你能记住吗?” 宇文拓听著裴小辞的讲解,低头闻了闻他举到自己鼻子跟前的草药,点头,“嗯,记住了。” 他对气味很敏感,裴小辞只教了他一遍,他便能准確区分面前的几种草药。 两人合作,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把晒乾的药草全部分类好了。 晚饭前的閒暇,宇文拓还用手比划著名教了裴小辞两招防身术。 裴云箏看完医书从屋里出来,裴小辞立刻冲她招手,得意地炫耀道,“娘亲,我跟大表哥学了防身术,以后可以保护你哦!” “行,我等著。” 裴云箏对上儿子亮晶晶的眸子,笑著点点头,她走上前,目光落在指导裴小辞的男人身上,开口询问,“大侄子,如果我也想学几招速成的防身术,你有什么建议?” 下个月是她母亲四十岁寿辰,依照大夏朝的习俗,女子嫁进夫家的第一个寿辰需大操大办,她得回京给她娘亲贺寿。 为了防止有人存心刁难,她想学些在紧要关头能自保的招式。 前天夜里,这个男人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一招扼制住她的咽喉,他的身手如何,可见一斑。 宇文拓听到裴云箏的问话,挑了下眉梢,“姨母医术好,又熟知人体各大穴位,如果真遇到危险,只要找准对方死穴,可一招毙命。” “如果对方像你前夜那样先將我制伏,我岂不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並非毫无机会。” 宇文拓思索了下,拄著拐杖站起身,“我可以陪你重演一次当时的场景,教你如何转败为胜。” “好。” 裴云箏往他跟前走了两步,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脖子跟前,“这种情况,我如何脱身?” “你可以用银针刺向对方的极泉穴,內关穴。” 裴云箏依他所言直接出手,“像这样吗?” 她手里並没有拿银针,但是宇文拓看不见,出於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第一时间抬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外一折。 “嘶!” 儘管男人收著力道,裴云箏还是疼得倒吸一口气。 “我是不是伤到你了?” 宇文拓一惊,鬆开她的时候,手指不小心扯掉了她的束髮带。 原本被绑在腰后的墨色长髮瞬间散开。 青丝缕缕,划过男人的手背,细腻轻柔的触感勾得男人心神微盪。 在大夏朝,成婚女子皆要盘发。 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一直以寡妇自居,竟然没有盘发? 第11章 姨母,你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裴小辞见不得裴云箏受伤,衝上前就质问宇文拓,“大表哥,你教防身术怎么能出手伤人呢?娘亲,快给我看看你哪里受伤了?” 宇文拓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俊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你伤得重不重?” 裴云箏活动了一下手腕,“无碍,没伤到筋骨,我们继续。” 从男人的反应就能看出,她这个师父找对了。 宇文拓惊讶於她的坚持,“你还要学?” 裴云箏回得轻描淡写,“当然,练武哪有不受伤的?” 她父亲曾经也是隨先帝南征北战的武將,小时候她见过她父亲领兵在校场上操练。 这个男人右手掌心有?薄茧,应该是长期握剑所致?。 而他几天前刚经歷过一场死里逃生,面对危险做出刚才的举动她完全能理解。 宇文拓听出她语气里的坚定,唇角慢慢扬起,“姨母有此等决心,我定倾囊相授。” “不必倾囊,以你的身手,我能学到一两分皮毛足矣。” 裴云箏说著,催促道,“我们抓紧时间开始吧。” 宇文拓唇角的笑弧又深了几许,“怎么,姨母很急?” “我医术太好,怕要不了几天就把你眼睛治好了。到时候你一走,我去哪里找个像你这样武艺高强又不要钱的师父?” 她將她的小心思说得如此坦诚,宇文拓心底对自己眼睛能復明也多了几分信心,“姨母深諳物尽其用之道,比起当医者,更適合做商人。” 这个男人看人真准,她这些年確实置办了不少產业。 不过她的身份不方便拋头露面,生意上的事都是紫苏在打理。 “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来生意。我下午还要进山一趟,山中常有猛兽出没,侄儿你好好教。” “我教的防身术对手是人,用在野兽身上怕是无用。” “没关係,姨母悟性高,可以触类旁通。” 宇文拓越是跟她聊天,越发现她是个妙人,“那便开始吧。” 说著,他放下拐杖,將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身后的墙上。 两人重新摆好掐脖子的姿势,裴云箏以手指为针刺向宇文拓腋下极泉穴的位置。 宇文拓怕痒,在裴云箏碰到他极泉穴的瞬间,手臂迅速缩回去,“哈哈……好痒……” “……” 然后裴云箏的手就这么水灵灵地被夹在了男人的腋窝下。 画面仿佛被定格。 两个人都懵了。 还是裴云箏率先回神,用力想抽回手。 可惜宇文拓夹得太紧,她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而她每次一使劲,宇文拓就更痒了,笑得也更大声,“哈!哈哈!” 裴云箏虽然两世为人,可除了被裴若雪下药坑害的那一晚,她从来不曾与任何男人有过亲密接触。 此刻,两人的姿势如此诡异尷尬,她凝脂般白皙的脸颊不由染上了一层红晕,“你放开我!” 宇文拓左手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低低从唇间吐出两个字,“別动!” 裴云箏感受到男人说话时呼在自己额头上的气息,下意识地抬头。 与此同时,宇文拓蒙著白綾的眼眸又往她面前逼近几分。 隨著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的动作,裴云箏的唇瓣就这么擦过宇文拓的下巴。 宇文拓的身体在那一刻,重重一颤,只觉得心口位置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裴云箏浓密纤长的眼睫扇了扇,明显感觉到他们的鼻息交融在一起。 两人同时怔住,然后迅速分开。 宇文拓清了清嗓子,主动缓解气氛,“姨母,你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裴云箏没听出来他在开玩笑,瞥过宇文拓蒙在眼睛上的白綾,哪怕明知男人看不见,还是別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推开他的手,转头就往外头走。 裴小辞刚才进厨房倒水喝,出来的时候只瞅到裴云箏大步走出院子的背影,“娘亲,你去哪里啊?” “那个、我去看看贺大娘家阿黄的伤恢復得怎么样了!” 裴云箏头都没有回,丟下这么一句话,加快脚步离开。 墙边,宇文拓僵立在原地,呼吸无法自控地乱了节奏。 他缓缓抬手,指尖抚上刚才被裴云箏亲到的地方。 那里像是陡然上升了几分温度,火辣辣的。 就在他怔忡出神之际,裴小辞走上前,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大表哥,你跟我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拓连忙否认,“没事。” “没事你脸怎么红了?” “咳!”宇文拓佯装擦汗,心虚地摸了一下额头,“应该是热红的,今天怎么这么热?” ………… 傍晚,宇文拓睡醒后,就闻到一阵浓郁扑鼻的香气。 “大表哥,娘亲燉了鸡汤,快出来吃晚饭吧!” 裴小辞正趴在窗边写大字,见他起床,很有眼力劲儿地过来扶他。 他们走到桌前,裴云箏正好將陶瓷砂锅端上桌,揭开盖子瞬间,香味更浓了。 她今晚燉的鸡是从村民家里买的,锅里还放了从山中挖回来的春笋和野菌菇,光是闻著就鲜香美妙,让人食慾大增。 裴小辞小鼻子嗅了嗅,当即咽了下口水,“我最爱娘亲做的鸡汤啦!” 裴云箏给他跟宇文拓一人盛了一碗,“过来喝吧。” 她说话语气如常,似乎已经忘了白天的意外。 宇文拓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从她手里接过汤碗的时候,喉结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 “小辞,这碗是你的。” “谢谢娘亲!”裴小辞咕咚咕咚,三两口就把鸡汤喝完了,一抹嘴巴,把碗举高,“娘亲,我还要!” “慢点儿喝,又没人跟你抢。”裴云箏给他盛了第二碗,递过去的时候顺手给他擦了下嘴角,“小心別洒衣服上。” “知道啦。”裴小辞应了一声,小胳膊轻轻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男人,“大表哥,你怎么不喝?可好喝了!” 宇文拓在小傢伙的注视下,捧起碗,浅尝了一小口,顿时唇齿间香气四溢。 男人脸上不禁露出惊艷之色,“姨母,你在鸡汤你加了什么?味道为何如此醇厚鲜香?” 他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每日山珍海味,嘴巴也养刁了,可是就算宫中大厨做的鸡汤也没有这般美味可口。 他又尝了一口鸡肉,口感滑嫩中又隱了一分鲜甜。 “除了笋和菌茹什么也没加,这就是鸡汤原本的味道。” “大表哥,早就跟我说啦,我娘亲厨艺好著呢!” 他们说话的功夫,裴小辞的第二碗鸡汤也喝光了,“娘亲,再来一碗。” 大概是因为裴云箏做的饭菜太合胃口,宇文拓也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饭后,男人跟裴小辞晒著太阳给草药分类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想—— 如果能远离宫廷皇权的尔虞我诈,远离朝堂群臣的谋算爭端,就像现在这样过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好像也很不错。 第12章 屠村,鸡犬不留! 日子一天天过去,宇文拓的伤也在一点点好转。 在裴云箏的悉心治疗下,他体內的余毒也被排得七七八八。 而裴云箏也没閒著,出诊的时候,在附近城镇上暗自打听了一番。 虽然没有打听出宇文拓的真实身份,但是看他每日监督裴小辞锻炼身体,还经常指出小傢伙背书时的错误,对他的怀疑也渐渐打消。 ………… 大半个月后。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下午,裴云箏给宇文拓针灸完,准备煎药的时候,发现药柜里存放的黄芩快用完了。 “小辞,家里的药缺了一味,我得上山采点回来,你在家陪你大表哥。” “娘亲,大表哥说他想睡觉,我留在家里也没事干,不如陪您一起上山。两个人採药更快,肯定能在天黑前赶回来!” 裴云箏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 宇文拓如今腿上的伤口已经癒合,虽然眼睛还没有好转,但是只要不乱跑,一个人在家没什么问题。 於是,她交代了宇文拓几句,便领著儿子出门。 宇文拓吃过饭开始,眼睛就酸酸胀胀的,一直不太舒服。 在裴云箏母子离开后,他摸回房间,躺床上闭目养神。 不过,躺著躺著,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耳畔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动静不大,却足以让宇文拓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的瞬间,竟发现眼前模模糊糊有光影晃动。 宇文拓已经在黑暗中生活了近一个月,对光亮不太习惯,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不过,在他感受到光亮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宇文拓缓缓抬手,把蒙在眼睛上的白綾扯掉。 下一刻,他就被突如其来的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他的眼睛能看见了? 宇文拓抬手挡在眼前,缓了好片刻,视线终於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眼珠转了转,他终於看清自己这大半个月来住的房间是何模样。 他从榆木床上起身,环顾四周。 屋內,摆设很少,除了墙边的衣柜,临窗摆著一张书桌,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不少书。 窗台上还放著一盆兰,为房间添了几分生气。 可惜宇文拓没有细看,否则他就会发现这盆兰的价值抵得上归云村普通百姓家数年的开销。 在墙角的箩筐里,堆著不少小玩意儿,有布老虎,陀螺,风箏,九连环,鲁班锁…… 宇文拓猜测这些应该都是他小表弟的玩具。 原来自己住的是小傢伙的房间。 咔嗒! 宇文拓正盯著墙角那堆东西走神,又一颗小石子从窗外飞进来,砸在他面前的书桌上。 “谁?” 宇文拓察觉到外头有人,没有迟疑,抓起墙边的拐杖走出房间。 虽说他的腿伤还没有痊癒,但是藉助拐杖正常走路问题不大。 “王爷!” 小院中,一名穿著青色劲装的少年见到男人,眼底满是激动,“属下终於找到您了!” 说话间,他视线落在男人拄著的拐杖上,脸上笑容不由一滯,“您的腿……怎么了?” 宇文拓一身粗布衣裳,却掩盖不住他与身俱来的华贵气场。 “月初跟你们走散时,本王中了伏埋,腿受伤后滚下山坡,阴差阳错流落至此。不过万幸救本王的人医术不错,本王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第13章 活口? 暮色四合,远方的天际被晚霞渲染出瑰丽的色彩。 “娘亲,你看那个开得好看!” 山道上,响起一道稚嫩清脆的小奶音。 裴云箏杏眸瞥过身侧嘰嘰喳喳个不停的儿子,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在离山道不远的灌木丛中有一棵长得繁茂的山矾,枝头上开出一簇簇白色的。 “山矾独自开如雪,不向人间爭岁寒。那是山矾,有清热利湿化痰解郁的功效。它的香馥郁持久,能传播到很远的地方,因此又叫七里香。”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裴小辞闭上眼睛嗅了嗅,“真的好香啊!娘亲,我想摘两枝带回去给大表哥闻闻。他的眼睛看不见,多闻一闻香,心情也会变好!” “行,那咱们摘两枝回去。” 裴云箏走进灌木丛,伸手去折枝。 “嘶!” 谁知折第二根枝的时候,指尖被枝尖锐的断口划破。 裴小辞听到动静,连忙上前来查看情况,“娘亲,你的手指流血了!” “没事,这点小伤等到家就该癒合了。” 裴云箏嘴上回得轻描淡写,可是目光落在指尖流出的血珠上,右眼皮跳了跳,心底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她处理好指尖的划伤,对儿子道,“走吧,咱们赶紧回去,等天黑了山路不好走。” “好!” 裴小辞小心翼翼地把枝放进背篓,又看了一眼背篓里肥美的野鸡,咽了咽小嗓子,“大表哥今晚又有口福嘍!” 两人继续沿著山道往下走。 临近山脚下,他们忽然听见一阵狗叫声。 “汪!汪!” 裴小辞弯起小手放在眉毛处,左右眺望,“娘亲,快看!是阿黄!” 只见山道尽头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叫唤,看到熟悉的人影,大黄狗突然『嗷呜』一声,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极了委屈的哭泣。 “阿黄,你怎么在这里?” 裴小辞加快脚步,往山下脚衝去。 “小辞,你慢点儿。”裴云箏看著在山道上跑得飞快的儿子,也追上去。 “汪!汪汪!” 等他们走近,阿黄咬住裴云箏的衣角,就把她往山脚归云村的方向拖。 “阿黄,你別给我衣服扯坏了。” 裴云箏想把衣服从它嘴里救下来,拉扯间,视线不经意瞥到阿黄后腿上的血渍,不由蹙起眉头,“你又受伤了?这次是跟谁打架了?” “汪汪!汪汪汪!” 阿黄又冲她叫唤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叫得急。 裴小辞大眼睛盯著阿黄,不假思索道,“娘亲,你看阿黄急得就差说人话了,肯定遇到了大麻烦,咱们赶紧跟它过去看看!” “等我先看看阿黄的伤。”裴云箏顺著阿黄皮毛上沾的血渍扒开它后腿,仔细检查了一遍,发出阿黄並没有受伤。 她心底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如果这些血跡不是阿黄的,那会是谁的呢? 她越想越不安,乾脆加快了脚步。 他们母子俩跟著阿黄继续往山下走,才走了没多久,天色便彻底暗下来了。 裴云箏刚想叮嘱儿子当心脚下,裴小辞突然惊呼出声,“娘亲!村里著火了!” 裴云箏抬头,一眼就看到村子那边隱隱有火光亮起。 她脸色顿时变了,牵起儿子就往村子方向跑去,“我们快回去!” “汪汪!” 阿黄叫唤一声,跑在最前头,给他们母子领路。 火势借著夜风,越烧越旺。 很快归云村便火光四起,迅速蔓延,躥起的火舌像是能毁灭一切的怪物,將一排排屋舍院子吞噬掉。 等裴云箏他们跑到村口,整个村子都被大火包围了。 “糟了!” 裴小辞瞳孔里映著漫天的大火,小脸一白,拔腿就往自家小院衝去,“大表哥还在家睡觉呢!” 不过,他刚转身,后衣领就被裴云箏一把拉住,“別衝动!” 裴小辞急了,扭头看向裴云箏的时候,急得眼眶通红,晶莹的泪在眼底闪动,“可是,大表哥他现在很危险!” 裴云箏望著村子里的漫天大火,也很心痛,但她冷静地分析道,“村里火势这么大,却连一个救火的人都没有,你不觉得奇吗?” 裴小辞只是担心则乱,经她这么一提醒,情绪终於慢慢稳定下来,“娘亲,你是说他们都不在村里了?” “村里眼下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准,不过咱们想救人必须小心行事。” 裴云箏说著,从背篓里取出挖草药的锄头握在手里,然后对儿子一挥手,“咱们走小路进村。” “好!” 他们从小路潜进村子。 村子里火光冲天,滚滚热浪。 但是四下静悄悄的,只能听房屋中的木料被烧毁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裴云箏握著锄头的手紧了紧,把儿子拉到身后,慢慢往前走。 “汪!” 然而,她还没走多远,阿黄突然停在赵铁匠打铁的铁匠铺子前叫个不停,“呜——汪汪!” “阿黄,別过去!危险!” 裴小辞见阿黄如此急躁得想往火里冲,连忙上前想拉住它。 “小辞,你待在这里別动!”裴云箏已经快他一步跟上阿黄。 阿黄平时在村里乱窜的时候,最喜欢来赵铁匠的铺子。 因为赵铁匠每次吃肉的时候,都会把骨头留给它。 此时,铁匠铺子里的火势很大,裴云箏还没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大火把肉烧焦散发出的焦糊刺鼻的烟燻味。 呛得她噁心反胃。 浓烟滚滚,熏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裴云箏用衣袖捂住口鼻,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视线一转,瞥到铺子角落里有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的脖子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扭向一边,两只眼睛死死瞪著门口,尸体的手中还握著打铁用的铁锤。 “啊!” 裴云箏从来不曾看过如此可怕的场景,嚇得惊叫一声,连锄头都掉在了地上。 “娘亲,怎么了?” 裴小辞听到动静,飞快朝她这个方向跑过来。 裴云箏担心赵铁匠的死状会嚇到儿子,在小傢伙跑过来的前一刻,迅速转身挡住他的视线,“走!我们回去!” 说著,拉著儿子就往自家小院方向走,“阿黄!跟上!” “汪!汪汪!” 阿黄衝著早已死透的赵铁匠叫了几声,在铁匠铺门口来回走了几遍,终於扭头追上裴云箏母子。 回去的路上,也七零八落地倒著七八具尸体。 裴云箏一一检查过,没有一个活口。 等他们回到小院的时候,发现他们院子里的火是从隔壁烧过来的,火势还不算大。 他们担心宇文拓的安危,毫不犹豫地衝进院子。 “大侄子!” “大表哥!著火了,你快出来啊!”裴小辞指著主屋,又指了指厨房,“娘亲,咱们分头找!” 小傢伙立刻衝进自己臥房,可是房里空荡荡的,並没有宇文拓的身影。 他又立刻跑去他娘亲的房间,依然一无所获。 儘管没看到宇文拓的身影,他却微微鬆了一口气,“娘亲,大表哥不在屋里!他是不是厨房?” 他跑出屋子的时候,裴云箏也从厨房出来了,“不在,厨房也没有。” “那他会不会去茅房了?” 裴小辞又衝出院子,裴云辞担心会有危险,连忙跟过去。 可是,她刚出院门,裴小辞就急匆匆地折回来了,“娘亲,茅房里也没有,你说大表哥眼睛又看不见,他会去哪里呀?” 裴云箏见儿子说话都有哭腔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安抚道,“別著急,我们在村里转转,没准还能找到活著的人问一问,我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小辞抬起手背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点头,“好!” ………… “贺大娘!福伯!李大婶!张叔!” 裴云箏跟裴小辞在村里找了好几圈,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而那些火势不大的屋子他们都进去看过了,里面只有一具具被残忍杀害的尸体。 裴小辞找到最后越来越绝望,却依然不肯放弃,一边哭一边找。 可是,別说是活人了,村里除了他们母子跟阿黄,就连鸡鸭鹅都被大火烧成灰烬。 裴小辞哭著哭著,哭累了,在裴云箏怀里睡过去了。 裴云箏把儿子放在田地旁的草垛上,將外衫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她目光怔怔然地低头,借著不远处的火光,她看到儿子背篓里的两枝山矾的瓣不知何时都落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 她深呼一口气,从背篓里抓起锄子,大步走向大火触及不到的黑暗里。 直到走出去好远,她停在一片空地上,弯下腰,拿锄头用力刨脚下的土。 每刨一下,她便从嘴里念出一个人,“赵铁匠……贺大娘……福伯……李大婶……张叔……翠丫……狗蛋……” 念著念著,眼角的泪水滚滚而下。 归云村九十多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没了。 人命如草芥。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五个字有多沉痛! 为什么? 归云村为什么会遭此横祸? 以那样残忍方式杀死他们的凶手,究竟是谁? 第14章 回京 大火一直从前半夜烧到后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才逐渐熄灭。 原本依山傍水的归云村,一夕之间变成了废墟。 裴云箏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不停挥锄头挖土。 她刨断了锄子,后来在田埂边找了一把赵铁匠打的旧铁锹,挖了三四个时辰,终於挖出一个大坑。 天光大亮,裴小辞醒来后,裴云箏担心儿子看到那些焦黑的尸体会害怕,便在烤好的野鸡肉上洒了安神助眠的药粉。 待小傢伙吃饱睡下,她才挨家挨户地搬运村民们的尸体。 去李老伯家收尸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一辆用来运粮食的破推车,因为太破被丟在路边,倖免於昨夜的那场大火。 她用推车运尸体一下子节省了不少力气和时间。 等把所有尸体都运到坑前,裴云箏仔细数了数,一共是九十七具。 算上她跟裴小辞,归云村总共九十九口人。 哪怕这些尸体被烧得支离破碎,惨不忍睹,裴云箏还是能通过体型辨別出他们的身份。 她確定,这些尸体当中独独少了阿文。 尸体不可能不翼而飞。 唯一的解释就是,阿文没有死! 所以! 屠人烧村的是你吗,阿文侄儿? 如果是你所为,我一定將你千万万剐! 当初救下阿文的人是她,归云村灭村的祸事也有她的责任,她必须找到阿文,调查出昨日归云村发生的一切。 不管凶手是谁,也不管凶手逃去了哪里,她定要找出那个滥杀无辜的恶魔,替所有村民报仇! 裴云箏深呼一口气,低头將尸体一个接一个地搬进坑里。 不少尸体原本的轮廓和毛髮都被烧毁,浓烈的焦臭味直衝天灵盖。 “呕……呕……” 面对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骸,裴云箏胃里阵阵痉挛,就差连胆汁都吐出来。 她强忍著身体的不適,继续埋尸体。 然而,当她拖起赵铁匠尸体的时候,不知道撞到了哪里,有个小东西从赵铁匠紧握著的手心里掉出来,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裴云箏低头,便看到一颗如黄豆大小的钢珠。 她伸手把铜珠捡起来,举到眼前端详。 这是……如意珠? 如意珠是一种暗器,专门用来攻击像眼睛耳根太阳穴这些很脆弱的部位。 赵铁匠常年打铁,有一把子好力气,他不像其他村民那么好对付,所以杀他的人才会使用如意珠。 阿文被她救下来的时候,身上並没有这样的暗器。 而且阿文的眼睛看不见,要么是他的同伙找过来了,出於某种原因杀了村里所有人。 要么是阿文的敌人找过来了,出於某种原因屠了整个归云村。 眼下,她想找出真相,唯一的线索就是凶手留下的如意珠。 如果阿文是跟他的同伙一起离开,那么他最有可能去的便是京城。 因为阿文之前吃烤兔肉的时候提过,说她烤的兔肉味道跟醉仙楼的很像。 醉仙楼是她开在京城的酒楼,只此一家,別无分號。 裴云箏脑子乱糟糟的,理出思绪后,她终於下定决心,埋完归云村村民的尸骨后,即刻起程前往京城。 她是因为一场火来这里的,如今又因为一场火离开。 五年了,她离开太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 几日后,距离归云村不过几十里远的渝州城。 经过宇文拓的明查暗访,终於將贪污賑灾银两的十多个官员全都送进大牢。 此案了结,他总算能有缓口气的时间。 想到裴云箏母子,他抬头对守在书桌旁的青衣少年吩咐道,“寒山,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他离开归云村前,明明给他们留了字条,这对母子为何没来找他? 寒山立刻拱手,“王爷请讲。” 宇文拓將一张银票递给他,“你去一趟归云村,把这张银票交给救我的那对母子。” “是!” 寒山接过银票,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走。 “等等。” 听到身后男人叫自己,寒山停下脚步,“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宇文拓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他挥挥手,“没什么,你速去速回。” 傍晚时分,寒山风尘僕僕地返回。 他把马丟给守卫,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一把推开男人书房的门。 “王爷,归、归云村没了!” 宇文拓正在处理公务,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什么叫归云村没了?” 寒山一路骑快马赶去归云村,可是他到那里之后,裴云箏母子已经离开。 大火过后,那里除了一座孤坟,入目只有一片焦黑与死寂。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村子里查看了一番,確认村中没有任何活物后,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向宇文拓匯报情况。 宇文拓听完他的话,瞳孔狠狠一缩,嗓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你说归云村被烧毁,村子里的人都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属下在归云村不少屋舍外都发现了火油残留的痕跡,归云村的大火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別说是人了,就连驴棚鸡舍里的家畜都尸体横陈,实在是令人髮指!” “属下在村尾找到一座孤坟。属下看那座坟是新的,便挖了挖,结果挖出了一堆烧焦的尸体。” 寒山说到这里,费解地皱起眉头,“只是属下想不明白,烧了归云村的人连畜生都没有放过,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埋了那些村民?” 埋村民的跟放火烧村的,怎么可能是同一波人? 难道归云村还有活口? 宇文拓忽然间灵光一闪,猛地从书桌后起身,沉声吩咐道,“备马!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归云村!” 第15章 巧遇前夫 归云村。 原本错落有致的屋舍,如今只剩下一处处被熏得乌漆麻黑的墙垛,摇摇欲坠。 一眼望去,满地都是大火肆虐后在残骸。 淒凉沉寂无声地笼罩著这片大地。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也在为村子的遭遇默哀。 距离田埂不远的孤坟前。 宇文拓长身而立,目光落在坟前的木碑上。 木碑上刻的『归云村村民之墓』七个大字,笔锋婉约秀逸,又不失筋骨,柔中带刚,自成一格。 他认得这几个字的字跡。 在他离开归云村的时候,曾在裴小辞书桌上,看到小傢伙临摹的字体跟木碑上刻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他知道裴小辞临摹的字帖都是裴云箏抄写的。 当时他惊讶於裴云箏一个乡野村妇竟然写得一手好字,还多看了字帖两眼。 从这块木碑他可以確定,他们母子不仅活著,还给村民建了这座百人坟。 只是他们应该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字条。 如今村子没了,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自己还欠他们五百两的诊金呢。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將银子付给他们。 寒山站在男人身侧,目光也落在这座坟头,心下万分自责,“那日若非属下放信號弹,归云村的百姓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那些人能看到信號弹,並且在第一时间赶来屠村,可见他们当时就在归云村附近,搜到归云村就是早晚的事。 如果没有放信號弹,他们很可能跟这帮人在村子里碰上。 对方能將一个村子屠杀殆尽,必定人多势眾,他们在无非就是让这座坟墓里再多添两具尸骨。 宇文拓桃眼底涌动著浓郁的暗色,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屠归云村的人是冲本王来的,查!务必要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 玄夜和寒山感受到男人周身凛冽的肃杀之气,齐声领命,“是!” ………… 四月初五,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辆质朴低调的马车缓缓从南城门驶入京城。 马车的车身以乌木打造,保留了木头本身的纹理,没有繁复的雕,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並不起眼。 街道两旁,有捏人的,有卖葫芦的,有杂耍的,有卖首饰古玩的,摊主爭相吆喝好不热闹。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撩起,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从车厢里探出来。 他四下张望了几眼,被摊子上的小玩意儿看得眼繚乱,“京城不愧是京城,真是繁华迷人眼啊!”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距离归云村出事已经过去十天了,裴云箏瞥过趴在儿子脚边的阿黄,微微勾起唇角,“你喜欢这里?” 裴小辞不假思索地点头,“喜欢!这里人多热闹,瞧著就很有意思!” 裴云箏一直担心十天前那场大火会给儿子心里留下阴影,现在看他又恢復以往神采奕奕的模样,顿时放心了。 “娘亲娘亲,我看到醉仙楼啦!” 隨著裴小辞惊喜的嗓音,马车缓缓停稳。 “两位,醉仙楼到了。” 裴云箏听到车夫的声音,取出包袱里的面纱戴在脸上。 下车付完车钱,她一手牵著儿子,一手牵著阿黄朝醉仙楼走去。 然而,二人还没有踏进醉仙楼的大门,跑堂小二已经跑过来拦住他们,“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您的狗不能入內。” 裴云箏也没为难他,將牵狗绳递过去,同时递过去一粒碎银,“那就劳烦你帮我把狗牵去后院,餵它些吃食。” “好勒!”跑堂小二见她如此配合,爽快地接过狗绳,同时往门边退了退,“二位里面请。” “汪汪!” 阿黄被陌生人牵著,顿时露出防备的姿態,衝著跑堂小二叫唤著齜起锋利的狗牙。 裴小辞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抚它,“阿黄,乖乖听话,你先去吃饭,等会儿我们再来接你。” “嗷呜~” 阿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摇了摇尾巴,跟著小二离开。 裴小辞目送阿黄走远,又重新牵起裴云箏的手,“娘亲,咱们也去吃饭吧!” 他说话的时候,没注意到旁边有人,转身时不小心踩到了从他身侧经过的客人。 那是一个年轻女人,脸上浓妆艷抹,打扮得枝招展。 她看了一眼被踩脏的鞋面,怒气冲冲地瞪著裴小辞,“哪里来的小崽子敢踩本姑娘的脚,你知道本姑娘脚上的绣鞋了多少银子吗?” 裴小辞被她尖锐的嗓音嚇了一跳,“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以前在村子里,他做错事道歉后,大家便会原谅他,有时候还会以自身经验顺带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可是女人並没有因为他道歉就放过他,“你以为一句对不住就没事了?” 裴云箏上前一步,將儿子护在身后,“踩到姑娘的鞋子確实是我儿子的错,不知姑娘想如何解决?” 他们母子身上穿著款式简单的素色衣服,落在女人眼里便是穷酸。 “让你们赔估计你们也赔不起!这样吧,叫这个小崽子跪下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磕头?你受得起吗?” 裴云箏面纱后杏眸冷冷睨著这个女人,眼神透出几分压迫感。 女人对上她的视线,心下莫名一虚。 当眼角余光瞥到柜檯前付完银子的男人,她立刻娇娇弱弱地冲男人喊道,“侯爷,你快来啊,有人欺负奴家!” “怎么了?” 男人闻言,大步朝这个方向走过来。 这个声音…… 裴云箏听出对方的身份,不由重重一僵! 她眼皮一抬,目光所及,便是一身华服的高大男人。 只是他早已不復当年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的少年模样。 原本英俊的脸庞圆润不少,下巴蓄起鬍鬚,曾经束紧的腰带被微微隆起的肚腩撑开,逐渐发福的身体让他多了几分油腻感。 陆庭洲! 就算他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上辈子他跟裴若雪爱得要死要活难分难捨,怎么如今得偿所愿娶了裴若雪不过五年光景,身边却多了这么一个庸脂俗粉? “侯爷,奴家的脚痛死了,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陆庭洲身边的女人原本是万楼里的姑娘柳瀟瀟,去年陆庭洲喝醉酒为了她一掷千金,不仅银子替她赎身,更是將她纳入侯府为妾。 这一年来,他对柳瀟瀟百依百顺,让柳瀟瀟恃宠而骄,养出了飞扬跋扈的性子。 此时,陆庭洲顺著柳瀟瀟的视线看向裴云箏。 视线对上她那双露在面纱后的杏眸,他微微一怔,双脚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位女子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布衣长裙,布料老气廉价,可是穿在她身上,却衬得她脖颈修长,腰肢纤细,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她以纱覆面,看不清五官,可那双如明珠般璀璨夺目的杏眸,流转间瀲灩生辉,多看一眼,便让人忍不住想揭开她的面纱,窥其真容。 裴云箏见他靠近,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跟陆庭洲碰面。 裴云箏看著这张令她深恶痛绝的脸,前世濒死时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汹涌袭来。 她以为过了五年,前世那些记忆早已淡忘。 可是,隨著陆庭洲的靠近,她脑海里不断闪烁著死前的画面,恐惧如藤蔓般,在心底疯狂蔓延。 陆庭洲又往前逼近几步,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16章 前夫哥有隱疾? 裴云箏,不要怕! 如今的他,再也不能伤你分毫了! 裴云箏暗自攥紧双手,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刺痛让她逐渐镇定。 陆庭洲的眼神告诉她,这个男人並没有认出自己。 其实,仔细想来,陆庭洲岂止杀了她一次? 上辈子她与陆庭洲成亲,父母家人都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然而,自从嫁给陆庭洲,那个爱笑爱闹的安国公嫡长女,身上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开朗活泼的模样? 裴云箏越想越气,一不小心带入了前世的身份,手一扬对著陆庭洲的脸哐哐扇了两巴掌。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瞬间响彻整个大堂。 陆庭洲一下子被打懵了,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 “侯爷,您没事吧?” 听著柳瀟瀟关切的声音,陆庭洲才回神。 没事? 怎么可能? 他从来没有在大庭广眾之下出过这么大的丑! 此刻,感受著脸上火辣辣的痛感,陆庭洲顿时暴跳如雷,扬起手就想打回去,“你好大的狗胆!” 裴云箏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衝动了,正思考如何带著儿子脱身。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裴小辞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啊,打人啦!要出人命啦!这个侯爷好可怕,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呜呜呜……” 他不能让陆庭洲伤害娘亲,故意用这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裴云箏听到儿子这么说,迅速调整情绪,面纱后的杏眸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惶。 可是没人注意到,她的指尖有寒光轻闪。 是她平常用来针灸用的银针。 裴小辞的哭声很响亮,一下子就把大堂客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大家快看!这个男人在外面偷吃,被夫人和孩子找过来,居然还想动粗?” “什么?这个人渣为了姘头殴打自己夫人和孩子?真是薄情寡义不知廉耻!” “什么?人渣把正牌夫人和孩子打成重伤,孩子疼得嗷嗷哭?” “报官!必须报官!这种没心没肺的狗男人让他蹲大牢都是便宜他了!他就不配活著!” 柳瀟瀟听著这些食客的议论,气炸了,立刻想替陆庭洲正名,“放你娘的狗屁!侯爷什么时候打……” “闭嘴!跟我走!” 然而,她的话才开头,就被陆庭洲厉声打断。 没等柳瀟瀟说完,他拽著人就往外头走。 三人成虎! 万一闹到官府,这些看热闹的人跟这对母子顛倒黑白,永寧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对母子敢戏弄他,他早晚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待他们离开,裴小辞抹了一把小脸,冲裴云箏眨了眨大眼睛,“娘亲,我刚才演得好不好?” 裴云箏伸手点了点他的小鼻尖,“不愧是我生的,真机灵!” 两人谢过诸位替他们撑腰的客人,便直接上了二楼。 裴小辞走著走著,突然来了一句,“娘亲,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个人?” 他家娘亲可不会隨隨便便扇人耳光。 裴云箏没有因为儿子年纪小就欺骗他,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嗯,跟他有仇。” “我已经记住他的长相了,以后他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帮你一起揍他!” 裴云箏被儿子的话逗笑了,“好!” 她没有再继续聊陆庭洲,牵起儿子的小手,领著他进了三楼最內侧的雅间。 刚进门,在雅间里等候多时的紫苏便迎了上来,“小姐!” “紫苏!” “奴婢终於等到您了!” 紫苏停在她面前,激动得一把將她抱住,“收到您的信起,奴婢就一直盼著您回来,如今看到您平安归来,总算能安心了!” 说著,她扭头看向站在裴云箏身侧的小傢伙,“这位就是小少爷吧?长得跟您真像!” 裴小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紫苏,弯起大眼睛,冲她甜甜一笑,“紫苏姐姐,我经常听我娘亲提起你,我就觉得你肯定是个聪明能干又漂亮的大姐姐!今日一见,发现你长得比我想的还要漂亮呢!” 紫苏被他夸得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小少爷这张嘴长大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小姑娘呢!” “我可不要什么小姑娘,我有娘亲一个人就够啦!” 他们敘了一会儿旧,菜也陆续端上来了。 “小少爷,这些都是醉仙楼的招牌菜,你尝尝喜不喜欢?” 裴云箏离开京城的五年,虽然一次也没有回来过,但是她一直跟紫苏保持联繫。 紫苏在她的指导下,替她打理京城的產业。 醉仙楼只是她名下產业里,微不足道的一个。 田庄,茶庄,丝绸,药铺,以及医馆,她都有涉及,每一样营收都很可观。 这些產业每个月都能替裴云箏挣不少银子,五年来,她手中的资產早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吃饭的时候,裴云箏聊到刚才在楼下遇到陆庭洲的事。 刚才突然见到陆庭洲,她心底还有些紧张,会不自觉地想到自己被他掐死的场景。 现在她已经平静下来了,再提起陆庭洲的时候,语气淡然,仿佛在聊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小姐,还好当年你没有嫁给他!你是不知道,永寧侯就是个朝三暮四的浑蛋!二小姐嫁给他才几年啊,他就纳了七房妾室!” “裴若雪居然会同意他纳妾?” “起初也闹过,不过二小姐一直无所出,陆老夫人三天两头跟她闹,说她想让他们老陆家绝后!” 裴云箏闻言,不由蹙起眉心,“裴若雪一直无所出?” 上一世,裴若雪也是在她嫁进永寧侯府前,就跟陆庭洲勾搭上了。 她有儿子后,虽然一直受陆庭洲冷落,却从来没有往旁白方面想。 如今看来,陆庭洲既然娶进门这么多女人,依然没有子嗣,只能说明他身体有问题,生不出孩子。 “对!” 紫苏点头,隨即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直接笑出声,“对了,永寧侯上次还去咱们开的医馆看过病呢!” 侯府就有府医,他却跑去医馆,莫非是有什么隱疾? 裴云箏看著紫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永寧侯问咱们医馆的大夫,他吃什么药才能生孩子!结果大夫说男人吃仙药也生不了孩子,当时闹了好大的笑话。那天奴婢恰巧也在,得亏他是偷偷摸摸去的,否则全京城都知道永寧侯生不出孩子了!” 两辈子没有子嗣,这应该是老天爷对陆庭洲的惩罚。 裴若雪虽然是当家主母,但是永寧侯府上下吃穿用度都向她伸手要钱。 陆老夫人多精明难缠的一个人啊,之所以没让儿子休妻,不过是因为裴若雪的嫁妆还没有贴补完。 等她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她这个侯府主母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从紫苏口中得知裴若雪这辈子走了她上辈子的老路,裴云箏笑了笑,低头继续吃饭。 这一切都是裴若雪自找的。 这样的好日子且让她多过几天。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裴云箏跟苏紫聊完,裴小辞扭头看著她面前盘子里没有动过的鸡鸭鱼肉,疑惑道,“娘亲,你怎么不吃肉?” 裴云箏怔了下,扫了盘子一眼,“我吃不下了。” 这些肉是紫苏跟裴小辞夹给她的,她一块也没吃。 不是她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那日独自埋完归云村村民的尸骨,她趴在坟边就差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这段时间,她为了不让儿子担心,面上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每每午夜梦回,她依然会被梦中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惊醒。 她想,在找到凶手之前,她大概是没办法吃肉了。 用完饭,紫苏领著他们下楼,“小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置办好宅子,离这儿不远。你跟小少爷过去看看还缺什么,奴婢派人去买齐。” 他们下楼后,跑堂小二立刻將阿黄牵过来。 三人一狗前脚刚离开,一辆刻有凌王府標识的马车便停在醉仙楼门口。 第17章 王爷这棵老铁树终於开花了? 寒山从马车前头跳下来,將马鞭拋给跑堂小二。 见宇文拓已经率先进了醉仙楼,他连忙小跑著跟上去。 进了雅间,宇文拓直接对店小二道,“上一份你们店里的炙烤兔肉。” “好勒!客官请稍等!” 烤兔肉端上来没一会儿,玄夜便赶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男人,“王爷,渝州那边传消息来了。” 宇文拓闻言,桃眼不由亮了下,拆开信封仔细阅读上面的內容。 然而,看著看著,他的眼神就暗了下去。 “还是没找到?” 玄夜面露难色,“王爷,您给出的信息太少,我们的人把渝州城周边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叫谭云的寡妇。” 那日返回归云村,宇文拓確认裴云箏母子没死,当即派人在周边村子和城镇寻找他们的下落。 可惜他对裴云箏母子知之甚少,除了他们的性別,长相不详,年纪不详。 玄夜派出去的人手头连张画像都没有,就靠著男人三两句话的描述,在外头大海捞针般地找了近十天,一无所获。 宇文拓听完玄夜的匯报,拧著眉头纠正他,“本王没说她是寡妇。” 男人当时对裴云箏母子的描述是这样的,一个大概二三十岁的女人,没了丈夫,身边带著一个四五岁的儿子。 女人名字叫谭云,孩子姓氏未知,大家都叫他小辞。 玄夜迟疑了下,“可是王爷,一个没了丈夫独自养育儿子的独居女人,不是寡妇还能是什么?” 宇文拓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只能暂且搁置这个话题,“屠了归云村的凶手呢,调查得如何?” “回王爷,属下后来又折回归云村,在一间被烧毁的屋子里找到两枚如意珠。不过如意珠是从鬼市流传出来的暗器,买主眾多,排查起来怕是要多费些时日。” 玄夜说到这里,抬头朝男人看了一眼,才接著道,“但是属下查到我们遇袭时,贤王的心腹曾经在渝州出现过。” 对方一把火烧了归云村,就是想毁尸灭跡。 儘管他们离开前,有意向官府报案,可府衙那边对凶手更是毫无头绪,这起案子再拖下去,只会成为一桩悬案。 宇文拓想到这一层,桃眼眯了眯,眸底划过一抹凌厉,“对方目標是本王,如今本王好端端地回京了,幕后主谋迟早会再次动手。” 寒山搓搓手,清亮的眸子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王爷是打算请君入瓮?” “未尝不可。” “另外,找人进京把归云村的案子闹大,闹得越大越好。地方上的官员没办法往下查,闹到京城总会有人去查。” “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 宇文拓跟他们议完此事,恰巧店小二进来送菜,每將一道菜放在桌上,他就报一个菜名,“黄燜牛肉,龙井虾仁,八宝酱鸭,清炒笋尖,醋藕片,八珍豆腐羹。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 店小二收起托盘,正要离开,宇文拓突然叫住他,“小二,你们后厨房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谭云的女子?” “谭云?” 店小二认真思考片刻,摇头,“没有。” 宇文拓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角,“你再仔细想想。” 店小二瞅著银子,很眼馋却还是摇摇头,“客官,我们店里就没有人姓谭。” “炙烤兔肉跟龙井虾仁,除了你们酒楼,还有哪个酒楼有?” 店小二回道,“炙烤兔肉是本店的招牌,除了本店,京城其他酒楼都没有。” 宇文拓不死心,“那你们酒楼的大厨是从何处学来的?” “小的来酒楼才一个多月,並不清楚大厨是师从何处。龙井虾仁好几家酒楼都有,不过听说炙烤兔肉是我们酒楼老板自创的,烤兔子之前,都会用秘制酱料將兔子醃入味。” “你们店里的掌事是不是女子?” 店小二点头,“没错,我们店掌事確实是个女子。” 宇文拓心口一动,迫不及待地问出下一个问题,“她是不是还有个四五岁大的儿子?” 店小二在男人的注视下,摇头,“我们店掌事是个还没出阁的姑娘,没有儿子。” “她在不在店里?本、……在下想见你们老板一面。” “她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酒楼查帐,您月底来的话,可能会碰到她。” “她每个月都会来这里?” “对!” 得到肯定的答覆,宇文拓眼底希望的小火苗一下子熄灭了。 他记得很清楚,上个月十五下了很大的雨,裴云箏母子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归云村,更別提来京城了。 所以,醉仙楼跟她毫无关係? 她做的炙烤兔肉味道跟醉仙楼相似只是巧合? 宇文拓希望落空,没有再开口,只是拿眼神示意店小二將银子拿走。 “谢谢客官!” 店小二拿起银子,千恩万谢地退出雅间。 桌前,宇文拓夹起一块兔肉,慢慢送进嘴里。 雅间一共有两间屋子,寒山和玄夜在另一间屋子里吃饭。 寒山抬头看著宇文拓一块接一块地吃烤兔肉,扭头看向坐在旁边的玄夜,小声蛐蛐,“我怎么记得王爷从前没这么爱吃兔肉啊?” 玄夜斜睨了他一眼,“有没有可能,王爷是借兔肉在打听某位姑娘?” 寒山挠额角,“可是王爷之前让你调查的不是寡妇吗?” 玄夜翻白眼,“寡妇也是女的,女的不就是姑娘吗?” “这跟王爷吃兔肉有什么关係?” 玄夜见寒山一脸呆愣的表情,乾脆把话挑明,“你难道没看出来,王爷这段时间询问归云村失踪母子的次数,可比询问屠村凶手的次数要多得多。” “他们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关心他们很正常。” “在南疆战场,王爷救过你的命,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有像这样不厌其烦地打听王爷的行踪吗?” “我没事老打听王爷做什么?多奇怪啊!” “是啊,也许那对母子离开归云村是去投靠別的亲戚了,可王爷一直没有放弃打听他们的下落,你就不觉得奇怪?” “王爷说欠他们五百两诊金,想当面交给他们。王爷还说,他们也许见到了屠村的凶手。” “凶手是谁你我心知肚明,王爷这是在替自己见那个叫谭云的女子找藉口呢。” “嗯嗯,你分析得有道理。”寒山点点头,反应过来后惊讶地瞪大双眼,“啊?你的意思是,王爷这棵老终於开了?” 开也就罢了,关键他喜欢的人是个寡妇啊! 这……不合適吧? 第18章 药里有毒! 裴云箏母子离开醉仙楼后,坐马车驶出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过了没多久,马车拐进东巷深处,在一座古朴幽静的四合院前停住。 “小姐,我们到了。” 裴云箏隨她下了马车,裴小辞牵著阿黄跟在她们身后,迈进四合院的大门。 这是坐北朝南的四合院,进门后一方宽敞的庭院便映入眼帘。 院中长著一棵粗壮的银杏树,繁茂的枝叶在头顶交织,洒下斑驳的光影。 东南角静立著一口古井,不远处一架紫藤萝肆意生长,紫色的朵如瀑布般垂落,微风拂过,送来缕缕甜香。 紫苏领著裴云箏从前院走到后院,“这里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奴婢昨日命人把房间都打扫过来,你跟小少爷看看要住哪间。” 裴云箏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满意,“我住东边最里面那间。” 裴小辞拉著裴云箏的手,小奶音暖糯糯的,“那我要住娘亲旁边。” “好,西边空著的那间做书房,明日我们再去书斋买些笔墨纸砚回来。” 裴云箏把行李放进屋,一出来便看到紫苏將几个新买的下人都叫到后院,“你们过来见过小姐和小少爷。” “小姐,小少爷。” 下人们行完礼,紫苏又一一向裴云箏介绍他们的情况,“两个门房,两个厨娘,四个洒扫丫头,小姐,这些人都是奴婢挑的,干活麻利,人也机灵。若是不够,明日奴婢再陪你去买几个回来。” “人够用了,我跟小辞都喜欢安静。” 裴云箏想了想,又道,“我娘近来如何?明日你陪我去庄子上看看她。” 五年前,她火烧祠堂后,裴若雪戳破她怀有身孕的秘密她父亲和祖母震怒,若非她娘交出掌家对牌钥匙,自请住到庄子上,她跟小辞哪有命活到今日? 紫苏覷了她一眼,“小姐,夫人她病了,已经被接回国公府养病。” 病了? 裴云箏闻言,心头猛地一颤,“我娘是何时被接回国公府的?她病得严不严重?” 上辈子,她嫁给陆庭洲没多久,她娘便病倒了。 原本只是得了风寒,谁知喝了几个月的药,她娘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甚至越来越严重。 虽然府中请了京城里医术最好的大夫,可她娘最终还是撒手人寰了。 直到她撞破陆庭洲和裴若雪的姦情,裴若雪说出真相她才知道,原来在她娘臥病在床那段时间,裴若雪的姨娘许氏暗中在她娘的药里下毒。 她娘亲当初並非病逝,而是被裴若雪母女合谋毒死的! “两天前。” 紫苏见裴云箏脸色不太好,连忙安慰道,“小姐別担心,夫人只是染了风寒,並不严重。不过夫人怕你担心,特意叮嘱奴婢不要告诉你。” 裴云箏根本听不得『风寒』两个字,“备车,我们回国公府!” 说完,又对身边的儿子道,“小辞,你乖乖在这里休息,娘亲出去一趟。” 按理说,她应该带裴小辞一同回去拜见她娘。 可是她五年未归,担心万一在国公府出状况,自己无暇顾及儿子。 裴小辞懂事地点头,“娘亲放心去吧,祖母的病情要紧!我正好睏了,准备睡个午觉。” 裴云箏待儿子睡下才出门,赶往国公府。 一路上,她心急如焚,不停催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生怕晚一步她娘亲就会遭遇不测。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安国公府门口。 没等马车停稳,裴云箏就急切地跳下马车。 “小姐,你等等我!” 紫苏见裴云箏头也不回地往大门方向走,连忙小跑著追上去。 不过,裴云箏还没进门,就被门房拦了下来,“这位小姐,请问你来国公府有何贵干??” 为了避免麻烦,裴云箏下马车的时候,將面纱重新戴上。 门房看不到她的脸,並没有认出她的身份。 紫苏走到裴云箏身侧,见门房不放行,厉声道,“怎么?小姐不过是去江南待了几年,你们便连国公府的嫡小姐都认不出来了吗?” 裴云箏没有多说,直接摘了脸上的面纱。 紫苏又道,“现在你们可认得了?” 確认了裴云箏的身份,两名门房赶紧低下头,“是小的眼拙,还请大小姐莫怪。老爷出门未归,小的这就去通报许姨娘!” “我安国公府何时轮到区区一个姨娘做主了?”裴云箏霸气地冷嗤一声,没有理会他们,逕自迈进大门。 儘管离开五年,她对国公府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她穿过前厅,快步朝她娘住的梧桐院走去。 ………… 梧桐院。 谭淑韵躺在床榻上,看著从厨房刚端过来的药碗,眉头不由拧成一团,“王妈妈,这药太苦了,待会儿再喝吧。” 端药的僕妇王妈妈是她从前的陪嫁丫鬟,跟在她身边快三十年了。 此时,王妈妈看著谭淑韵苍白的脸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夫人,药哪有不苦的?奴婢给您准备了蜜饯,把药喝完,您的病才能早日好起来。再有十来天就是您的寿辰了,您得快些好起来,否则小姐回来看到您的病容,哪能放心啊?” 听王妈妈提起女儿,谭淑韵眼底一下子就有光了。 她咳嗽两声,掀开被子坐起来,“好,我喝。” 王妈妈连忙上前扶她,然后將药碗递到她嘴边,“夫人,当心烫。” 谭淑韵捧起药碗,吹了吹,正要喝药。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娘亲!不要喝!” 谭淑韵抬头,那道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身影便撞进她的瞳孔。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了张唇瓣,激动地唤了一声,“箏儿!” 裴云箏没有应声,衝到床前,一把將谭淑韵手中的药碗打翻。 啪! 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黑乎乎的药汁瞬间流了一地。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被嚇了一跳。 谭淑韵瞥过地上的狼藉,不解地看向女儿,“箏儿,你这是做什么?” 裴云箏回道,“娘亲,药里有毒!不能喝!” 王妈妈听她这么说,立刻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药是老奴亲自煎的,老奴寸步不离地守了两个时辰,怎么会有毒?” 谭淑韵看了一眼王妈妈,点头,“是啊箏儿,我喝的药怎么会有毒呢?” 王妈妈是谭淑韵的左膀右臂,也是整个安国公府唯一掏心掏肺对谭淑韵的人。 裴云箏自然是相信她的。 但是裴云箏信不过国公府里的其他人。 “有没有毒验一下就知道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裴云箏取出银针,蹲下来放进地上的药汁里。 等了片刻,才將银针拿出来。 三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针头。 然而银针並未变色! 第19章 你怎么还哭上了? 裴云箏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於落地了,盯著银针的眼眶发红,“还好,没有毒。” 还好,这一次她赶上了。 回京的路上,她陷入深深的自责。 她好后悔自己明知许氏跟裴若雪覬覦她娘手中的嫁妆,却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娘住在庄子上,远离那些恶人就能平安无事。 谭淑韵听著女儿突然哽咽的声音,“你这丫头一回来便打翻我的药,我都没训你,你怎么还哭上了?” 裴云箏扑到床前,一把抱住她,“娘,我就是太想你了!看到你安然无恙,真好!” 忆起前世她娘病逝得太突然,她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眼泪便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谭淑韵先是一愣,隨即伸手拍了拍女儿的后背,笑著宽慰,“傻瓜,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嫌害臊。” 裴云箏担心她的安危,谭淑韵又何尝不记掛自己的女儿? 五年前,裴青柏和裴老夫人在知道裴云箏未婚有孕时,为了不让裴氏蒙羞,竟然商量著要將裴云箏秘密处死。 谭淑韵顶著极大的压力,交出掌家之权,好不容易才保下女儿和尚未出世的孙儿。 她提议將女儿送去江南,也是希望谭家能照拂她一二。 谁知这个丫头性子要强,怕自己连累谭家的名声,竟是独自搬到一处僻远的村子住了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她恨不得拋下一切,去江南陪女儿。 可是,她不能。 她得为女儿守住安国公府嫡女的身份。 只要她一日还是安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她便是女儿的底气,而她女儿也依然是国公府的嫡长女。 这次染上风寒后,她故意放出消息,让安国公府上下知道她病了。 她寿辰在即,裴青柏爱面子重名声,不得不將她接回府好生照料。 五年,许姨娘风光得够久了,她也是时候回国公府收回属於她的东西。 她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她得为女儿,还有她五岁大的小孙儿谋划。 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孙儿,谭淑韵放开女儿,探头往门口瞅了两眼。 裴云箏知晓她的心思,笑著道,“小辞没过来,娘若想见他,明日我带他进府给你请安。” “不用不用,等我病好了再请安也不迟,別把病气过给孩子。” 谭淑韵目光落在裴云箏脸上,一遍又一遍地端详女儿的眉眼,“看来江南的水土不养人,瞧你瘦了一大圈。” 归云村出事以来,裴云箏胃口一直不好,还时常梦魘,確实瘦了不少。 她不想让谭淑韵担心,便没有讲归云村发生的事。 她袖中的手紧了紧,很快又扬起嘴角,“我就是想娘想得茶饭不思,这才瘦了。” “你呀惯会哄人……咳……咳咳……” 谭淑韵话还没说完,喉咙一痒,直接咳嗽起来。 “娘,我给你瞧瞧。” 裴云箏见状,伸手按上谭淑韵的脉搏。 诊了片刻,她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只是受了点风寒,我擬个方子给王妈妈,服药期间,忌生冷油腻,三五天內便能药到病除。” 谭淑韵见女儿说得头头是道,柔声道,“之前你在信里说你拜师学医,小有所成,今日瞧著確实像模像样。” “娘这话听著怎么像取笑我?” “我是夸我的女儿聪明能干!”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生的。” 裴云箏扬了扬下巴,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不少,“不过总在屋里躺著也不好,我陪你去园子里转转吧。” “王妈妈,扶我起来梳头更衣。” “是,夫人。” 裴云箏回来,谭淑韵心情大好,病也跟著好了大半。 母女二人去院子的路上,看到有丫鬟捧著茶点进了许氏的院子。 裴云箏远远瞧著,顺口问了一句,“许姨娘那里来客人了?” “上午裴若雪回来了。” 谭淑韵担心女儿如今对陆庭洲还念念不忘,又赶紧道,“她每次回娘家,都是为了拿银子回去贴补侯府。成婚五年,她肚子一直没动静,陆庭洲为了传宗接代纳了不少妾,可惜没一个怀上的。如今看到裴若雪过得这般悽惨,娘反倒庆幸当年你没嫁进侯府。” 上辈子在侯府的日子,让裴云箏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你的人总能感你所苦,不爱你的人总会千方百计榨乾你身上的所有价值。 想著,她弯起眉眼,“我也一样。” 母女俩说完,相视而笑。 女儿能想通,谭淑韵十分欣慰。 两人閒聊了一会儿,聊到了裴小辞,谭淑韵看向女儿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心疼,“箏儿,这五年你一个人独自带著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裴云箏笑著道,“说不辛苦那是假的,但是有小辞陪在我身边,看著他的笑脸,我就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要独自养一个更小的孩子,娘光是想著,心都要碎了。” 谭淑韵跟裴云箏每个月都会写信联繫,裴云箏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五年近六十封信里,没有一句诉苦,也没有一句抱怨。 她只跟谭淑韵分享生活中的趣事。 【娘,小辞会说话了,他也会叫娘了。听到他叫娘,我更想你了,还想吃你做的甜汤。】 【娘,小辞长八颗牙了,今天他还咬了我一口。你若是在,定会帮我揍他屁股。】 【娘,小辞很聪明,我教他的字他写几遍就都认得了。不过应该没我聪明,你说过我小时候你教什么,我看一遍就能学会。】 【娘,小辞又长高了。他今天还说,等明年回京,要给祖母作首贺寿诗呢!】 【娘,今天我跟小辞吵架了,他居然敢给我摆脸色,等回京,你可得帮我好好教训他一顿!】 裴云箏听著谭淑韵一字不落地重复著自己信中的內容,很是一愣,隨即眼泪止不住地滚出眼眶。 “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终是忍不住伏在谭淑韵肩头哭出声。 五年来,她一直努力做一个好母亲。 今天她终於可以做回那个受了委屈就能向母亲撒娇的女儿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谭淑韵听著女儿的哭声,眼中也泛起泪光。 她抬手,轻轻拍著裴云稳的背,给自家女儿顺气,“乖,以后有娘在,绝不让你再受委屈。” ………… “雪儿,你听娘的,这点委屈忍忍也就过去了。” 碧池轩,裴若雪回来向她娘抱怨陆庭洲宠妾灭妻,姨娘许氏正在极力劝她大度,“那个柳氏再怎么蹦躂,她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永远越不过你去!” 第20章 咱们何不趁她病要她命? “娘,你是没看到那个贱人有多囂张!我再忍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她骑到头上!” 裴若雪找许氏诉苦,是希望许氏站在自己这边,结果许氏只是一味地劝她忍气吞声。 若是处处退让,她这个侯府主母乾脆换人做好了。 许氏觉得女儿不懂事,“小不忍则乱大谋。柳氏如今正得宠,你把她得罪狠了,到时候她向陆庭洲吹枕边风,让陆庭洲对你生了嫌隙,你何时才能怀上陆家的骨肉?” 提到子嗣,裴若雪脸色一变,恨恨攥紧拳头,“陆庭洲已经好几个月没去我房中了,我如何能怀?” “他那些妾室不也没怀上吗?你再努努力,想办法把人勾到你屋里去。” 许氏自己是妾,教女儿的也儘是些勾栏做派。 裴若雪面上称是,心里却连连冷哼。 陆庭洲的妾室怀不上是因为裴若雪在她们的吃食里悄悄加了东西,让她们这辈子都只能当不会下蛋的母鸡! 永寧侯府的嫡长子只能从她肚子里生出来! “知道了!” 裴若雪心情烦躁,也懒得再跟许氏多说,直接朝她伸出手,“娘,你再给我一千两银子。” 自从谭淑韵交出掌家钥匙,许氏便不让裴若雪唤她姨娘,在府中也摆出国公府夫人的架势。 不过,见裴若雪又向她要钱,她不由拔高了音量,“年初的时候不是才给过你一千两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娘,你小声点!” 裴若雪好歹也是侯府主母,要是被下人听见她总回娘家要钱,太没面子了。 她瞪了许氏一眼,將声音压低,“侯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口人,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银子?你给的一千两早就完了!要不是当初你没看好我的嫁妆,让裴云箏把嫁妆调包,我何至於此?” “当初是你自己非要上赶著嫁给陆庭洲,怎么现在还怪起我来了?你別看你娘表面上瞧著风光,朱雀大街那几间铺子入不敷出,我也头疼呢!” 裴若雪跟许氏一样,完全没有经商头脑,陆家那些铺面也被她打理得一塌糊涂。 听见许氏抱怨,她眼珠转了转,出主意道,“娘,既然那几间铺子一直亏钱,你乾脆都卖了算了。到时候钱有了,你也能落个清閒。” 上辈子她光顾著跟陆庭洲风雪月,根本不知道侯府里子早就烂透了。 她原以为自己抢了裴云箏的亲事,嫁给陆庭洲就能风风光光当侯府主母。 谁曾想侯府穷得只剩下一具空壳子。 刚成婚的时候,陆庭洲跟她还郎有情妾有意,可是日子久了,侯府没有进项,婆母嫌她没本事,就连小姑子都敢给她脸色。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回来向许氏伸手。 万幸,当年把裴云箏赶出京城的时候,连带著把谭淑韵也从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如今国公府她娘当家,只要她娘手头宽裕,她就不缺钱。 “不行不行!若是你爹知道了,把我的掌家对牌收回去怎么办?现在谭淑韵被接回府,她肯定巴不得看到我犯错,好做回她的主母!” “我爹怎么把谭淑韵接回来了?” 裴若雪诧异不已,同时心底生出一丝危机感。 许氏回道,“过些日子不是谭淑韵的寿辰吗?老爷听说她病了,就提前將她接到府里养病。” 谭淑韵病了? 是了,上辈子她跟她娘就是趁谭淑韵病重,在她每日喝的汤药里多加了一味草药,让她的病越来越重。 谭淑韵最终不治身亡,而她娘也顺势顶替了她的位置。 这辈子裴若雪嫁得太早,又被侯府那堆破烂事搞得焦头烂额,倒是忽略了一直住在庄子上的谭淑韵。 她有她的考量。 她娘一天握著国公府的掌家对牌,她就不用为银子发愁。 所以,绝不能让谭淑韵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此处,裴若雪眼底划过一抹阴狠的幽光,“娘,既然谭淑韵病了,咱们何不趁她病要她命?” “你是说把她杀了?” 许氏说完,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一旦被人发现,咱们就完了!” “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只需在她喝的药里加点东西,就能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是……” 见许氏畏手畏脚,裴若雪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娘,她一日不死,你在国公府里永远也越不过她,只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 许氏刚才劝女儿的话,终於成了迴旋鏢成功打在她自己身上。 不过,成为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一直是许氏心里的执念。 她当年与裴青柏情投意合,若非谭淑韵横插一脚,她怎么会沦为妾室? 想到这里,她立刻下定了决心,“好!娘听你的!” 顿了下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这事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你先把银子拿给我,等我解了燃眉之急,再帮你一起解决谭淑韵这个麻烦。” 裴若雪说著,再次把手伸到许氏面前。 许氏犹豫片刻,起身去衣橱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將几张银票递过去,“都给你。” 裴若雪面上一喜,接过银票立马变脸,“怎么就五百两?” “国公府在准备谭淑韵的寿宴,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我手头只有这些,你不要就还给我。” 许氏说著,作势要把银票抢回来。 “要!我要!” 裴若雪连忙將银票收好,又扭头朝外头看了一眼,“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钱到手就走,也不多陪你娘一会儿!” “府里还有好多事等著我处理,娘也是当主母的人,肯定知道女儿有多不容易。” 许氏心里虽有不满,可谁叫她只有裴若雪这么一个女儿呢? 她嘆了一口气,“罢了,我送你出去。” “不用,你歇著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裴若雪转身出去,守在外头的丫鬟立刻跟上。 经过后园的时候,裴若雪听到有女子的笑声,忍不住朝湖边的凉亭看过去。 凉亭里坐著的是谭淑韵和裴云箏。 不过裴云箏背对著她的方向,裴若雪没有认出来,只觉得对方明媚的笑声分外刺耳。 “谁家姑娘如此没有教养,在別人家的园子里吵吵闹闹?绿柳,咱们过去看看!” “是。” 五年前,裴若雪的贴身婢女绿柳被裴云箏关在裴家祠堂烧死了。 裴若雪嫁进永寧侯府后,重新买了个婢女,依然叫她绿柳。 然而,裴若雪听著听著,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脚步猛地一顿。 绿柳跟在她身后,一个不留神,险些撞上去,“夫人,你……” 没等绿柳把话说完,裴若雪一把將她拉到旁边的假山后头,“別出声!” 待绿柳闭上嘴巴,裴若雪一点点將头探出去,將目光重新投向凉亭中的二人。 原本背对著她的人恰好从石桌前站起来,转身的时候,裴若雪立刻看清楚了她的脸。 裴云箏! 果然是裴云箏! 她怎么回来了? 第21章 当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凉亭里,裴云箏跟谭淑韵閒聊完,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娘,今天就把之前的药停了吧,喝我开的方子见效更快。” 谭淑韵笑著应声,“好,待会儿我叫人通知厨房,从明日起按照你的方子煎药。” 说完,她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大夫给我开的药,厨房那边得继续送。你开的药让王妈妈单独在院子里煎,这样更稳妥。” 谭淑韵是个谨慎之人,既然女儿担心许氏会对自己下手,那她就给许氏一个机会,希望许氏千万別让她失望才好。 裴云箏猜到她的谋算,笑著竖起大拇指,“果然,薑还是老的辣。” 谭淑韵柳眉一挑,佯装生气,“你这丫头说谁老呢?” 裴云箏连忙討饶,“我说错了,娘才四十岁,正是一般的年纪呢。” “这还差不多。” 谭淑韵已经想如何借著此次生病夺回掌家之权,不过担心隔墙有耳,便对女儿勾了勾手指。 裴云箏连忙附耳过去,母女俩说了几句悄悄话。 “好,就按娘说的办。” 裴云箏心里记掛儿子,没有再逗留,起身向谭淑韵辞行。 谭淑韵把她送出凉亭,“我在府里闷得慌,明日准备出去买些衣服首饰,到时候去你的小院坐坐。” 裴云箏岂能不知她的话外之音? 她娘是想见小辞,又怕小辞与她一起出现在国公府,会有人拿小辞的身世做文章。 为了避免女儿和孙子受伤害,她决定借著出府的机会去看望她牵掛了五年的孙儿。 “好。” 裴云箏跟谭淑韵在凉亭分开,便领著紫苏离开。 走了没多久,突然有两道身影从假山后躥出,笔直地朝她们主僕走过来。 裴若雪在认出裴云箏后,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跌到谷底。 尤其是看到裴云箏那张人比娇的脸蛋,嫉妒与怨愤齐齐涌上心头。 眼看著裴云箏要走,她再也沉不住气,衝到离裴云箏半丈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她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裴云箏那张美而不妖艷而不俗的面容,扬起红唇,故作惊喜,“刚才从老远瞧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姐姐回来了!” 裴云箏被送走后,她也曾暗中派人去江南谭家打探消息,可是裴云箏就跟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去江南打探情报的人都说谭家没有这个人。 当时她以为裴云箏未婚有孕,遭谭家嫌弃,被丟在外头自生自灭,肯定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如今见裴云箏容貌与当年竟似毫无变化…… 不对,五年后的裴云箏五官长开了,眉似青黛,杏眸流转间,顾盼生辉,尽显灵动之姿。 儘管裴若雪不想承认,但是裴云箏的容貌確实更胜从前。 裴云箏款款抬眸,同样回以笑容。 阳光照在她如玉的面容上,瞧著愈发明媚动人,“是啊,刚刚回府,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回娘家?” 最后两个字,她故意咬重音,提醒裴若雪只是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 裴若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脸上笑容一凝。 仔细回想五年前的事,从她打晕裴云箏抢走嫁衣,再到祠堂大火裴云箏被送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控著。 直到此刻,看著裴云箏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她被裴云箏算计了! 亏她当时还沾沾自喜,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 可是,就算在永寧侯府过得再不好,裴若雪也不想让裴云箏看自己的笑话。 她见裴云箏身后只跟著紫苏,突然想到什么,轻蔑又得意地笑了起来,“姐姐,当年你不是怀孕离开的吗?孩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前世她跟陆庭洲合谋骗裴云箏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庭洲的,后来裴云箏嫁进永寧侯府,在眾多下人的悉心照料下,才將肚子里的小野种平安生下来。 这一世,没了陆庭洲的庇护,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也许根本没把孩子生下来。 毕竟,那个小野种上辈子就是早夭的命。 “妹妹有空关心我的孩子,不如趁早回去研究如何生个自己的孩子。” 裴云箏是懂怎么戳人心窝子的,一句话说完,裴若雪的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生不出孩子本就是她心底的一根刺。 她怎么能忍受裴云箏的冷嘲热讽? 她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那我也比你强!你就算把孩子生下来,他也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啪! 话音未落,裴云箏猛地甩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打完觉得不解气,反手又是一巴掌。 裴若雪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双眼死死瞪著裴云箏,恨不得在她脸上瞪出两个窟窿,“难道我说错了吗?他本来就是野……啊!” 裴云箏没等她把话说完,一把掐上她的脖子,用力往后一推。 裴若雪毫无防备,后背重重杵在假山突起的石头上,痛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裴若雪,当初在春日宴是你给我下的药,你真以为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说!当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六年前的春日宴,裴若雪仗著裴云箏信任自己,在她的酒水里动了手脚。 不仅如此,她还安排了从破庙里找来的乞丐,想让他们凌辱裴云箏。 原本看到裴云箏衣衫不整,她以为是乞丐得手了。 直到上辈子,裴云箏被陆庭洲掐死,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看到带领铁甲卫將书房团团围住的男人。 儘管那人坐著轮椅,可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场叫人不敢直视。 咽气前,她听到那人说,他找了裴云箏整整五年。 闔眼前,她看到那人手中捏著一只翡翠耳环。 那只耳环正是裴云箏在春日宴上丟掉的。 另外一只,后来被裴云箏打成了簪子,一直带著身边。 后来,儿子落水去世,裴云箏悲痛欲绝,將簪子当了,又拿出所有私房钱安排儿子的后事。 那个男人费尽心力,通过这支簪子顺藤摸瓜,才找到永寧侯府。 可惜,他找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以及一座更冷冰冰的新坟。 所以重生后,在陆庭洲来安国公府接亲那天,裴若雪不仅夺走了裴云箏的嫁衣,还悄悄將她妆奩(lián)里的那只翡翠耳环。 如今那只翡翠耳环依然在她手上。 她知道裴云箏儿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想到自己手里还有一张底牌,裴若雪的心情奇妙地安定下来。 是啊,她跟裴云箏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乾坤未定,她还有翻盘的机会! 而裴云箏恨她入骨,掐她脖子的手越收越紧,裴若雪的脸很快就憋成猪肝色。 她没料到裴云箏是真敢要她的命,一下子慌了,“绿柳……快救我……” 她挣扎著,大声呼救。 可惜绿柳早就被紫苏反扣著双手压在地上,自顾不暇了。 “你说不说?” 裴云箏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再次加重力道。 裴云箏好歹是国公府嫡女,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裴若雪挣扎半天都没能挣脱,进气少出气多,她仿佛看到已故的曾祖母在向她招手。 再看裴云箏冰冷到杀气凛然的眼神,她是真的怕了,“我说!我说!” 第22章 乾脆將姐姐纳入侯府 可是,裴若雪哪里甘心把那个男人的身份告诉裴云箏,然后眼睁睁看著她一步登天? 她珠转了转,正想隨便说个阿猫阿狗的名字糊弄过去。 然而,裴若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吐出半个字,耳边就传来一道怒斥,“住手!” 裴若雪扭头看向声源处,当看清楚那道高大的身影,立刻像看到救星一般,“夫君,救命啊!裴云箏疯了,她要杀我!” 来人正是陆庭洲。 他这几日跟柳瀟瀟吃喝玩乐,在外头赊了不少银子,刚才在醉仙楼被裴云箏扇了巴掌,心里很不痛快,回府想找裴若雪要钱填帐,结果扑了空。 得知裴若雪回娘家,便知她是为了自己来国公府拿银子的。 想起他们从前的点点滴滴,陆庭洲觉得心中有愧,主动来国公府接裴若雪。 谁知他走到这里,竟看到裴若雪被一个年轻女子掐著脖子欺负。 裴若雪的髮髻被打乱,婢女也被人摁在地上。 如此狼狈的模样落在陆庭洲眼里,陆庭洲的保护欲一下子上来了。 裴若雪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岂容旁人当著他的面欺负裴若雪? 想著,陆庭洲一个箭步衝上去,狠狠扣住裴云箏的手腕,“放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永寧侯夫人无礼?” 裴云箏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不禁扭头看向从身后衝过来的男人。 隨著她的动作,陆庭洲立刻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齿如瓠(hu)犀,螓首蛾眉,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一点点重合。 陆庭洲神色一怔,眼底的怒气瞬间消散,只余震惊与不敢置信,“云、箏?” 裴云箏瞥过他,视线落在被他紧紧抓著的手腕上,冷冷出声,“放手!你抓疼我了!” 陆庭洲连忙鬆开她。 而裴若雪找准时机,趁裴云箏不备,推开她扑进陆庭洲怀里,“夫君,还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就被裴云箏掐死了!”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五年前,陆庭洲入洞房揭开盖头,看到新娘不是裴云箏而是裴若雪的时候,一开始很惊喜。 可是第二日,当得知国公府原本允诺的嫁妆缩水大半,当看到梳了妇人髮髻的裴若雪,他心底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失落和失望。 当初跟裴云箏定下婚期,他总觉得温柔善良的裴若雪才是他想要携手一生的人。 然而成婚后,他却又开始怀念明艷张扬的裴云箏。 哪怕明知道裴云箏是个不知廉耻水性杨的女人,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时常想起他们曾经相处时纯粹美好的时光。 此时此刻,她们姐妹二人都站在他面前。 裴云箏美得一如往昔,只是原本清纯娇俏的少女,如今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 反观裴若雪明明比裴云箏小几个月,可细看便会发现她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细纹,眼神也没有少女时的清澈明媚,反而透著一股刻薄精明。 “雪儿,云箏离家五年,在外头定是吃了许多苦,突然见到你一时情难自已,你作为妹妹该理解她。” 裴若雪听到他替裴云箏开脱,当场气笑了。 从陆庭洲认出裴云箏起,他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裴云箏。 所以,这个五年前对裴云箏不屑一顾的男人,在五年后春心萌动了? 想想也对,裴云箏长得比他娶进家门的那几个狐狸精好看百倍! 自己当初不就是担心裴云箏嫁给陆庭洲后,陆庭洲会日久生情才故意下药把她变成残败柳。 裴若雪压下满腔怒气,也顺著陆庭洲的目光看向裴云箏的脸。 她长得可真是美啊,尤其是那双眼睛瀲灩生波,像是隨时能將人的心魂勾起似的。 她视线在陆庭洲和裴云箏之间来回扫了几眼,眼底的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 看著看著,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歹毒的想法。 陆庭洲不是总想找女人给他生孩子吗? 那么裴云箏这个跟男人睡一夜就怀孕的女人简直就是天选之女! 既然陆庭洲对裴云箏也感兴趣,自己这个正妻何不成全他? “夫君如此温柔体贴,乾脆將姐姐纳入侯府。也省得姐姐因为当年没能嫁给你而怨恨我,刚才还差点儿把我掐死!” 原来裴云箏对裴若雪动手,是因为自己? 陆庭洲听完裴若雪的话,呼吸一窒,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其实,这些年他也经常会想,假如当初裴若雪没有抢下这门亲事,假如当初嫁进侯府跟自己拜堂洞房的人是裴云箏,那么侯府是不是不会像如今这般落魄? 而他也不会为了传宗接代,將一个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娶进门。 “云箏,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其实当年洞房烛的时候,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新娘子换了人。如果你……” 裴云箏看著他这副令人作呕的嘴脸,冷嗤,“我为什么要怪你?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陆庭洲不解她此话何意,“谢我?” “谢你当年的不娶之恩!” 裴云箏懒得再听他们夫妻废话,绕过陆庭洲,唤了一声钳制著绿柳的紫苏,“紫苏,我们走!” “好!” 紫苏甩开绿柳,跟著裴云箏大步离开。 出了安国公府的大门,紫苏回想起裴若雪刚才说的那些话,气得不行,“二小姐竟然敢用纳妾来羞辱小姐,她也不撒泡尿照照,永安侯他配吗?” 什么玩意儿,也敢肖想她家小姐!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鹅肉! 呸! 裴云箏瞧著她气汹汹的模样,好笑道,“你跟她有什么好气的?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裴若雪无非是贼心不死,还在覬覦裴云箏的嫁妆。 说什么让陆庭洲纳裴云箏为妾,其实是想將裴云箏永远踩在脚下。 她巴不得裴云箏嫁进永寧侯府,每日受她磋磨! 可是,她也不看看陆庭洲是什么货色,替裴云箏倒恭桶他都不够格! ………… 等回了小院,太阳都快落山了。 裴小辞午睡完,就坐在院子里写了小半个时辰的大字。 后来丫鬟怕他饿了,还做了碗甜汤给他。 吃饱喝足,裴小辞用翻开的话本子盖住小脸,躺在假山边的草地上晒夕阳。 他一手枕在脑头,一手替阿黄顺毛,小脑袋飞快运转,开始琢磨他祖母祝寿词。 “祖母四十寿诞至,宴席酒肉摆华堂。慈顏如今绽放,迷得祖父想搬床。添福添寿齐帮忙,滚床撒果闹一场。亲朋好友来道贺,满院笑声闹洞房……” 裴云箏刚踏进院子,儿子稚嫩清脆的小奶音就传入耳朵。 听清楚祝寿词的內容,她眉骨跳了跳,大喊一声,“裴小辞!” 第23章 遇刺!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小辞立马將话本子往腰后一藏,假装若无其事地爬起来。 他牵著阿黄朝裴云箏迎过去,小眼神亮晶晶地看向她,“娘亲,你们可算回来啦!我都想你啦!” 不过说话的时候,他两只小手悄悄背到身后,把没藏严实的话本子往衣服里塞了塞。 裴云箏把他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別想转移话题,你刚才一个人嘰里呱啦说什么呢?” 裴小辞食指挠著额角,“这不是离祖母的寿辰越来越近了嘛,我在想给祖母的祝寿词啊。” “就你念的那个?” 裴云箏挑高眉梢,“你老实交代,这种乱七八糟的祝寿辞是谁教你的?” 裴小辞嘿嘿一笑,回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小奶音听起来没那么骄傲,“没人教啊,我下午想了好久呢,纯属自学成材。” 他还挺骄傲? 裴云箏抚了抚额头,“你自己评评,你说的能叫祝寿辞吗?” 裴小辞很认真地思索片刻,大眼睛无辜地眨呀眨,“字字句句都透著喜庆,怎么不算是祝寿词呢?” “让你喜庆,不是让你闹洞房!怎么?你祖母都一把年纪了,你还想让她给你生个小舅舅?” “话本子上说,女人四十一枝,四十岁正是拼搏上进的年纪,只要祖母想生,又不是不可以嘍!” 裴云箏眉心跳了跳,“我让你在家看书学习,你又偷看话本子?” 之前在归云村,贺大娘家有个秀才亲戚去她家住了小半年。 那个秀才参加过十多次科举都没考中,后来便靠写话本子作为营生。 裴小辞跟秀才混熟后,三天两头往贺大娘家跑,经常借话本子看。 那段时间,小傢伙读书认字异常认真。 裴云箏以为他是好学,后来才知道,他只是想多认些字,把话本子看全乎。 受话本子影响,裴小辞经常语出惊人,裴云箏担心儿子会被带歪了,便没收了他的话本子。 裴小辞听著自家娘亲的问话,小心翼翼地覷著裴云箏的脸色,小手则迅速捂住小屁股。 裴云箏冲儿子扬了扬下巴,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捲袖子,“左边还是右边,自己选吧。” 裴小辞知道今天这一顿打是跑不掉了,乖乖转过身,把小屁股撅起来,“娘亲,孩儿知错啦!你打的时候当心些,打疼孩儿不要紧,千万別打疼自己的手。” 裴云箏看著他撅得高高的小屁股,哪里还下得去手? 这个臭小子,惯会拿捏人心。 她嘆了一口气,將手收回去,“算了,今天放你一马,下不为例。” “谢谢娘亲!有你这么人美心善又温柔大度的娘亲,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嗯,有你也是我的福气。” 裴云箏想到小傢伙的上辈子只有短短五年光影,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声音又软了几分,“在家待了半天,饿了吧?娘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前世,她抱著从湖里捞出来的儿子,在心里不停向老天爷祈求,只要能让儿子活过来,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愿意。 她不会逼儿子读书写字,也不会再逼儿子学礼乐骑射。 可是当老天爷真的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好像並没有做到自己许诺的话。 说起来,终究是她太贪心了。 只要儿子平安喜乐,他爱看话本子又有什么关係呢? 裴小辞一听说要出去吃饭,大眼睛顿时放光,“太好啦!那我们赶紧走吧!” 等陪儿子吃过晚饭,裴云箏又带他去京城最热闹的长街逛了一圈才回来。 小傢伙玩累了,洗漱过后,倒在床上很快便睡著了。 直到听著儿子清浅的呼吸声,裴云箏才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身,前往书房翻看帐本。 紫苏这五年成长很快,每间铺子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裴云箏的私產已经积攒出了一笔相当客观的数额。 裴云箏看得很专注,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叩!叩!叩! “进来。” 紫苏推门而入,大步走到桌案前,“小姐,你先前让我查的如意珠,有眉目了。” 裴云箏立刻把手中的帐本合上,抬头看向她,“快说来听听。” “你之前寄给奴婢的如意珠,是从鬼市流传出来的,有好几家都在做。”紫苏说著,从荷包里掏出几颗如意珠递给裴云箏,“奴婢差人对比过了,有一个叫暗鬼的男子,他做出来的如意珠跟你那颗无论是大小手感还是光泽度都一模一样。” 裴云箏接过那几颗小小的珠子,放到油灯下仔细看了几眼,在確认了其中两颗一模一样后,她立刻从书桌后起身,“鬼市在哪儿?我想亲自去一趟。” “小姐,鬼市里鱼龙混乱,咱们姑娘家去那里不安全。”紫苏说著,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所以,奴婢提前准备了两套男装。” 裴云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不愧是我的丫头,真机智。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换衣服。” 她们动作很麻利,等离开书房的时候,摇身一变,成了两个长著络腮鬍子的男人。 紫苏担心裴云箏这张脸美得太显眼,给她画了眉毛,还帮她在脸上贴了一个大痦子。 裴云箏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笑著问紫苏,“紫苏,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紫苏绕著她走了两圈,摇头,“一分也不像。” 说完,將自己那张鬍子拉碴的脸凑到裴云箏面前,“小姐,那奴婢呢?” “你现在在我眼里,就是一条响噹噹的汉子!” 裴云箏跟她相互对视著,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她们以现在这副尊容去鬼市,哪里还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两人出了小院大门,一辆马车已经在门口候著了。 紫苏指著坐在车前的车夫,对裴云箏介绍道,“小姐,这是奴婢先前按照你吩咐找的车夫邓勇,他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有他跟著更稳妥。” 裴云箏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她有前世的记忆,利用这个便利,除了开铺子赚钱之外,她还让紫苏雇了不少护卫,以备不时之需。 邓勇先去入伍当过兵,因为家中母亲无人照料便离开了军营。 紫苏见他年轻力壮,人也憨厚稳重,便跟他签了长契。 裴云箏看著这位身形魁梧的车夫,对他很是满意,“很好,我们走吧。” 小半个时辰后,车马在鬼市的入口处停住。 邓勇对她们道,“小姐,马匹跟马车都不让进去,我们只能步行。” “好,那便步行。” 邓勇把马车停好,他们三人便一起进了鬼市。 而裴云箏不知道的是,另一边宇文拓也查到了暗鬼。 在她们进入鬼市没多久,宇文拓跟寒山也到了。 “王爷,属下都打听清楚了,每个找他定暗器的买主,他都有记录。” “那便过去问问。” “暗鬼的铺子在最里头,属下这就带您过去。” 儘管三皇兄的嫌疑最大,但是宇文拓做事向来谨慎,在动手之前,他要拿到確切的证据。 刚走到暗鬼的铺子门口,他们便听到铺子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第24章 宇文拓的视线就这么笔直地落在她脸上! 难道是三皇兄的人赶来灭口了? 宇文拓跟寒山对视一眼,毫不迟疑地衝进去。 铺子里,有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围攻另外几个人。 黑衣人身手极好,对方寡不敌眾,眼看著就要撑不住了! 寒山衝进去,一眼认出这些黑衣人跟他们在江南遇到的是同一批。 他拔出佩剑,迅速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寒山加入混战,邓勇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小、公子!你们快走!我垫后!” 这帮人来者不善,他撑不了多久,赶紧掩护裴云箏和紫苏往后门方向撤。 裴云箏没想到,自己跟紫苏他们进了这家铺子,刚开口向暗鬼打听如意珠的事,突然有黑衣人从房樑上一跃而下,夺了帐本,挥刀就想取他们性命! 裴云箏瞥过邓通手臂上的伤,沉声道,“这帮人来势汹汹,邓勇,你跟我们一起走!” 对方人多势眾,邓勇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让他留下断后,他必死无疑。 邓勇果断摇头,“不行!你们赶紧走,否则我们一个也走不了!” 紫苏指著连续斩杀数名黑衣人的寒山,提醒道,“你们看,那个少年武艺高强,他跟黑衣人不是一伙的!” 有个黑衣人被他们的谈话声吸引过来,挥刀朝紫苏砍过来。 裴云箏神色一紧,毫不迟疑地撒出手中药粉。 黑衣人没有防备,吸入药粉后,一头栽倒在地。 “走!” 裴云箏拉起紫苏,飞快朝后门方向跑去。 邓勇跟在她们身后,且战且逃。 由於寒山加入了混战,黑衣人察觉到他武艺高强,也想撤退。 “想走?那就把命留下。”寒山挥剑挑起墙上掛著的长刀。 长刀在他的剑尖上转了两圈,然后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去。 噗呲! 隨著一声闷响,长刀当场刺穿了后门口黑衣人的胸膛。 紫苏听到动静,往身后看了一眼,嚇得当场惊叫出声,“啊!”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当眼睁睁看著一条性命在眼前消逝,两条腿都软了。 在归云村,裴云箏经歷过比这更可怕的场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镇定地拉起紫苏,带著她继续往前跑,“別看!” “奴婢腿软,走不动了。” 紫苏嚇得脸色发白,连说话声音都在颤抖,“你们先走,不用管……誒!” 紫苏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人已经被邓勇直接扛在肩头,“你、你做什么?” “生死关头,得罪了!” 邓勇扛著她,扭头问裴云箏,“小姐,你还坚持得住吗?我扛两个人应该也没问题!” “不用,我跑得动!”裴云箏见他问话时瞥了一眼另一侧的肩膀,生怕他把自己也扛起来,乾脆加快脚步,跑在他前面。 然而,他们跑了没多久,前头就出现了分岔路。 裴云箏扭头看向身后看,远远能看到有黑衣人往这个方向追过来。 她当机立断,“邓勇,你们走那条路,我走这条路,甩掉这些尾巴后,咱们在马车那边匯合!” 有几个黑衣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追过来,他们如果不分开,目標太大,被黑衣人追到就是死路一条。 “是!” 邓勇应了一声,扛著紫苏头也不回去跑远。 裴云箏深吸一口气,也继续往前头跑。 这五年,她经常上山採药,体力比寻常的大家闺秀不知道好多少倍。 暗鬼的铺子里,寒山把黑衣人全部解决后,立刻把藏在墙角的暗鬼拎起来,“你记录交易的帐本呢?拿出来!” 暗鬼虽然擅长做暗器,但是只有一身力气,並不会功夫。 此时,被寒山拎小鸡似的提溜著,手指颤巍巍地指著后门的方向,“帐本被、被黑衣人抢走了!” 寒山还想再问,宇文拓已经快他一步从后门追出去。 追了没多久,宇文拓在岔路口停止脚步。 这时,寒山也跟过来了,“王爷,您走这条,属下走那条?” “嗯。”宇文拓应了一声,长腿一迈,拐上裴云箏离开的那条路。 路上他顺手解决了好几个黑衣人。 而裴云箏怕被黑衣人追到,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才停下来。 等她抬头,视线环顾一周,立刻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是第一次来鬼市,慌乱之下,闷头跑了这么久,她好像迷路了。 “站住!” 就在她犹豫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找个人问路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冷不丁摁住她的肩膀。 裴云箏嚇了一大跳,抱著脑袋蹲下去,“好汉饶命啊!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求好汉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她嘴上这么说著,原本抱著脑袋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缩回袖子里,悄悄摸索著。 幸亏她留了个心眼,特意带了几包迷药防身。 她嘴上求饶的同时,还不停抖动肩膀,假装害怕,以此迷惑对方。 可能是她跑得太急,迷药不知道被顛到哪里去了,她来来回回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裴云箏急得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嘴上依然在求饶,“我是好人!求你別杀我!” 为了让声音符合她今晚的扮相,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音。 此时,宇文拓睨著脚边胆小如鼠的『男子』,不由蹙起俊眉。 从此人的衣著打扮就能看出,『他』跟那帮黑衣不是一伙的。 不过,宇文拓並没有立刻放过裴云箏,而是以审问姿態开口问话道,“说!你大晚上跑去暗鬼的铺子做什么?” 裴云箏脑子转得很快,立刻一拍大腿,“说起来都怪我家婆娘,非说鬼市打的杀猪刀更锋利!老子真是信了她的邪,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鬼市,结果杀猪刀没打成,小命都快没了!好汉,我求您放过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我是我们家的顶樑柱,我要是没了,我们一家老小都没活路了!” 宇文拓听著此人聒噪的声音,眉头拧得更紧了,“你把头抬起来,我问你几句话。只要你如实回答,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裴云箏一直在向男人求饶,並没有听清楚男人说了什么。 此时,当她安静下来,宇文拓清冷的嗓音恍若惊雷般炸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是他! 拦住她的人竟然是她的好侄儿! 宇文拓等了片刻,见她一直埋著头,嗓音不由冷厉了几分,“你再不抬头,我便一刀了结你!” 裴云箏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紧,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深吸一口气,终於慢慢把头抬起来,“好汉!我真不认识那些黑衣人!你要相信我啊!” 隨著她抬头的动作,宇文拓的视线就这么笔直地落在她脸上! 第25章 与大侄子见面了! 八字眉。 富贵痣。 络腮鬍子很放肆。 裴云箏扬起脸面向男人,眼底满是惊惧之色,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著。 右脸颊正中央那颗大痦子上又黑又亮的长毛也隨之抖动,配上粗獷不羈的络腮鬍子,那叫一个辣眼睛。 饶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宇文拓,也被她这副尊容惊到。 他刚才抓裴云箏肩膀的时候就试探过了,此人並不会武功,瞧著窝窝囊囊的,与那群黑衣人绝非同伙。 宇文拓暗自思量著,漂亮的桃眼徐徐眯起,“既然你不认识那些黑衣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哎哟好汉!你是没看到,那帮傢伙衝进铺子二话不说就拿刀砍人,我要是不跑,这会儿恐怕已经去阎王殿报到了!” 裴云箏在归云村生活的这五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此时,她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完全不像是演出来的。 宇文拓试探完,对她的怀疑打消不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吧。” “多谢好汉!” 裴云箏手脚並用地爬站起来,拔腿就走。 然而,在她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夜风一吹,宇文拓竟从她身上闻到了若无似有的淡淡药香。 这味道…… “站住!” 宇文拓眸色微动,看著她的背影,快步上前。 他盯著裴云箏那张被络腮鬍子遮去真容的脸,缓缓抬步,绕著她慢慢走了一圈,“你一个杀猪的屠夫,身上怎么会有草药味?” 听著男人逼近的脚步声,裴云箏心口一提,紧张不已,生怕他认出自己。 万一他真是屠了归云村的凶手,他肯定不会让她活著离开。 “是啊,我一个杀猪的……啊、啊啾!” 裴云箏脑子转得飞快,在男人走到跟前的那一刻,主动转身,对著他的脸连打好几个喷嚏,“好汉,你要不提我都忘了,我最近染上风寒,喝了好几天药都不见好。明儿个我就去城北医馆问问那个庸医,他开的什么破方子?啊啾啊啾!”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打喷嚏的时候,身体摇摇晃晃,像是隨时要跌倒,手也本能地捞上男人的衣袖。 宇文拓想到她这只手刚刚揉过鼻子,急忙后退两步,嫌弃地蹙起眉峰。 “好汉,我看看你身手不凡,是个打家劫舍的好手!这样吧,要是我明日风寒还不见好,就五文钱雇你,你隨我去砸了那破医馆如何?” 宇文拓没想到这个屠夫居然想雇他做打手,“呵!” “嫌钱少?那我再给你加三文!八文钱如何?八文不能再多了,我杀一头猪才得十文钱!” 宇文拓没有理会裴云箏自顾自的討价还价,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他大概是魔怔了,竟然怀疑此等粗鄙之人是她! 宇文拓走得太急,並没有留意甩袖子的时候,有个小钢珠从他腰间滑落。 然而,裴云箏看得一清二楚。 为了防止男人有所察觉,她一脚踩在小钢珠上。 直到宇文拓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她才迅速弯腰捡起地上那枚小钢珠。 裴云箏將钢珠放在手心,又掏出自己埋归云村尸骸时得到的那枚钢珠仔细对比。 下一刻,她震惊地发现两枚钢珠无论是外形还是大小,都做得分毫不差! 她的好大侄身上为何也有如意珠? 他跟屠村的凶手又是什么关係? 难道屠村一事真的是他授意? 不对! 若是他所为,那群黑衣人怎么说? 黑衣人跟她一样,是衝著暗鬼的帐本来的。 那么她的大侄子呢,他是为何而来? 原本裴云箏以为今晚只要见了鬼市的暗鬼,真相便会逐渐明朗。 可是,从黑衣人的刀下死里逃生后,她怎么觉得自己又陷入更大的谜团了? 她的大侄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与那群黑衣人是什么关係? 这其中是否还牵扯到第三方势力? ………… “小姐,你可算出来了!” 裴云箏带著一肚子疑问在鬼市绕了好久,终於找到进来的那条路,回到马车跟前。 紫苏都快担心死了,迎上去將她从头到脚细细查看一番。 见她没受伤,才长长鬆了一口气,“还好你没事,否则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你们呢,都没事吧?” “没事,我们甩了黑衣人就出来了。” 裴云箏见紫苏和邓勇安然无恙,立刻道,“咱们先上马车,赶紧离开这里。” 上了马车,紫苏一脸自责,“小姐,都怪奴婢思虑不周,不仅无功而返,还差点害我们三个人把命搭进去。” 裴云箏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今晚就是意外,咱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而且,多亏来这一趟,才让我找到一些线索。” 紫苏忙问,“什么线索?” 裴云箏不愿意紫苏再涉险,便没有提关於宇文拓的事,“等我理清思绪再跟你说。” 今晚至少確定了她的大侄子是京城人士。 只要知道他在京城,她总能查出他的身份。 ………… 深夜,凌王府。 “王爷,抓来的几个黑衣人嘴硬得很,属下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还是撬不开。” 宇文拓看著寒山一脸苦恼的表情,轻扯薄唇,“天底下没有撬不开的嘴,如果有,那一定是你的手段不够硬。” 寒山瞅了男人一眼,“要不等玄夜回来,把黑衣人交给他审讯,他审犯人向来很有一套。”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宇文拓口中更重要的事就是,在渝州周边的城镇寻找救了他性命又收留他的寡妇母子。 玄夜擅长追踪寻人,但是宇文拓自己都没有见过裴云箏母子的长相。 仅凭他失明时的感知,想找到这对母子完全就是大海捞针。 如今朝局动盪,有不少人视宇文拓为眼中钉,这个时候把暗卫全部派出去找人,实在很不理智。 寒山想著,忍不住问了句,“王爷,那对母子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宇文拓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直放不下裴云箏母子。 与他们失去联繫后,他就像是丟了心爱之物一般难受。 说什么欠了五百两银子想当面还给他们,其实是他替自己找的藉口。 正如寒山所言,眼下朝中局势不明,他不该將精力再分散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宇文拓沉吟许久,终於下定决心,“传本王的命令,即刻召玄夜回京。” 言下之意,便是放弃寻人了。 闻言,寒山也鬆了一口气,“是!” 太好了,他家王爷终於想通了! 第26章 为儿子铺路 待寒山离开,宇文拓摊开面前的宣纸,提笔依次写下几个名字。 太子、贤王、宣王、甚至是尚未成年的七皇子,而后是归云村倖存的裴云箏母子。 刺杀他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的三皇兄贤王。 他起初也怀疑归云村被屠是贤王的手笔,但是这一切太过顺理成章,反而让他意识到不对劲。 也许在幕后的幕后,还有一只手在操控一切。 太子病重,是有人蠢蠢欲动,还是太子想为自己年幼的儿子铺路? 真相未明,一切皆有可能。 他凝著自己画出的关係图,许久之后,长指夹著宣纸凑近桌案边的烛火。 宣纸被点燃,上面的名字在火光中瞬间化为灰烬…… ………… 翌日。 安国公府,梧桐院。 王妈妈照例將厨房煎的药端回来。 不过谭淑韵没有喝,而是依照跟女儿商量的法子,將药倒进窗台上养著的那盆兰里。 谭淑韵喝了王妈妈在院中小厨房里煎的药,从衣橱里拿出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终於选定一件烟霞色如意云纹织锦长裙。 “王妈妈,我们走吧。” “是,夫人。” 约莫辰时末,一辆马车在裴云箏的小院门口停住。 裴云箏昨日便跟谭淑韵约好了时间,知道她娘要过来,早早便候著了。 她走到马车前,伸手將车里的人扶下来。 谭淑韵身上的裙装以金线绣著团团牡丹,瓣层叠,尽显富贵。 她高挽的髮髻两侧斜插著几支翡翠步摇,耳垂上掛著一对南海明珠耳坠,不仅衬出她的气色,也显出她的端庄秀美。 裴云箏瞧著她娘一身崭新的衣裙,笑著夸道,“娘今日可真好看。” “你惯会取笑你娘。” 谭淑韵嗔了她一眼,抬手抚了抚髮髻,又理了理裙摆,“孩子呢?可起床了?” 正说著,王妈妈抱著一堆礼物,也跟著下了马车,“夫人可念叨一晚上小少爷了,今日天不亮就起来梳洗更衣,说见第一面必须给小少爷留个好印象。” 裴云箏回道,“小辞今早起床,也对著镜子换了好几套衣裳呢。” 谭淑韵听著更是迫不及待,赶紧开口催促,“走吧,快带我去见我的乖孙。” 没等裴云箏回话,一道小身影就从小院里迎出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裴小辞迈著一双小短腿躂躂躂跑到自家娘亲身边,对著谭淑韵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孙儿拜见祖母!” 为了让自己显得成熟稳重,小傢伙特意挑了一件墨绿色的小锦袍。 他脑袋顶上用同色髮带扎了个小髮髻,抬头看向谭淑韵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呀眨,灵动又可爱。 谭淑韵瞧著他白嫩嫩的小圆脸,一颗心都快融化了,“誒!乖!真乖!你这才第一次见祖母,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我来,真是厉害!” 裴小辞仰著小脑袋,小奶音软软糯糯,“祖母长得年轻又好看,要不是娘亲提前告诉我祖母的长相,我都要以为您是娘亲的姐姐了!” 谭淑韵被小傢伙三两句话哄成翘嘴了,“你这小东西,嘴巴怎么这么甜?” “祖母,孙儿说的都是大实话!” 谭淑韵捏了下他嫩豆腐似的小脸,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个招人疼的。” 几人说笑著进了小院,谭淑韵对裴小辞是越看越喜欢。 虽说她来之前,就给裴小辞准备了不少礼物,可是看到裴小辞,她又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不够多不够好。 “箏儿,我想带小辞出去逛逛。” 裴云箏知道她娘的心思,而她今日也有事要办,带著儿子行动不太方便。 不过,她还是低头询问过儿子的意见,“小辞,你想不想跟祖母出去玩?” 裴小辞用力点头,“想!正好我还有很多话想跟祖母说呢。” 裴云箏笑著叮嘱他,“行,那你要保护好祖母哦。” 裴小辞立刻拍著小胸脯向她保证,“好,男子汉大丈夫保护姑娘是天经地义,不仅是祖母,王妈妈我也会一起照看好的。” 几个人被他逗笑了,王妈妈也忍俊不禁,“老奴活了一把年纪,居然还能被叫姑娘,听著真开心!” “王妈妈,你当然是姑娘!在我眼里,你就算到八十岁,也还是姑娘呀!” “你个小人精哟!” 待他们聊完,谭淑韵便领著裴小辞出门逛街了。 裴云箏则去书房,凭著记忆,画了一幅宇文拓的画像。 画完之后,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闭上眼睛回忆片刻,手中狼毫笔的笔尖在男人鼻侧轻轻点了一下。 这下成了! 作为安国公府嫡女,裴云箏从小便跟著名师学习琴棋书画,画人物的肖像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她低头看著平铺在桌案上的画像,画中男人浓顏削身,骨相优越,五官俊美,一双桃眼的眼尾微微上翘,配上鼻侧的美人痣,让他清冷矜贵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性感。 这样的长相,看上一眼便叫人难以忘怀,找起来应该很容易吧? ………… “不认识。” 醉仙楼不对外开放的雅间里,紫苏看了一眼裴云箏手中的画像,摇头,“奴婢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裴云箏没想到紫苏只看一眼就说不认识,又將画像往她面前递了几分,“不可能吧?你再仔细瞧瞧。” 宇文拓长相出眾,而紫苏又经常在各大铺子里跑,没见过他实在不合理。 莫非他跟自己一样,也是刚来京城不久? 紫苏又盯著画像端详了片刻,“小姐,奴婢真没见过画像上的人。” 见裴云箏一脸失望,她眼珠转了转,好奇地问道,“小姐,你为何要找此人?难道他是你的意中人?” 裴云箏眼皮细微地跳了跳,矢口否认,“他、怎么可能是我的意中人?他是我的仇人!” 她一心只想找到害死归云村近百口人的凶手,对宇文拓,从来不曾往男女之情上想过。 紫苏皱了皱眉头,“仇人?他难道欠你钱?” 说宇文拓是仇人好像並不准確,毕竟经歷过昨夜在鬼市被黑衣人追杀,这个男人的嫌疑反倒被洗去不少。 不过,回想起调查屠村凶手的惊险,裴云箏决定不再把紫苏牵扯进来。 於是,她亦真亦假地点点头,“可不是嘛,他欠了我五百两跑路了!日后你若碰上此人,记得悄悄派人跟上,摸出他的住处,我好上门去討债!” 紫苏闻言,再看向画像时,眼底少了惊艷多了嫌弃,“看他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竟是个欠债不还的无赖!小姐放心,奴婢已经记住他的样子,以后走在大街只要看到他,就问他要钱!他敢不给,奴婢就报官!” 第27章 她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两人聊完画像,紫苏言归正传,“小姐,奴婢听说许氏今早託了人在打听国公府那些铺面出手的价格?” 裴云箏挑眉,“她这么快就熬不住了?” 她记得前世也是如此,许氏无掌家之才偏要行掌家之事,结果本亏利蚀,背著裴青柏將安国公府的铺子卖了个精光。 紫苏知她心思,偏头询问她的意见,“咱们是不是要出手把许氏手里的铺子盘过来?” 裴云箏將桌上的画像小心翼翼地捲起来,“你找个生面孔去找她谈,谈完晾她两天,再雇几个会演戏的托,务必將铺子价格压到最低。” “是。” ………… “哎呦!累死了,不逛了!” 许氏进了茶楼,一屁股坐在靠门的桌子上,半步也不肯走了。 裴若雪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对著头顶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娘,咱们再去別处打听打听价格。你手上十多间铺子,咱们货比三家,才不会吃亏。” “今日不问了,越问价格越低,真是气死我了!”许氏把裴若雪劝她卖铺子的话听进去了,早早便拉她出来商量卖铺子的事。 不过她们连续问了好几个铺子的东家,没有一家给的价格符合她们心里预期。 “卖铺子也不急於一时,明儿个我再找人问问。” 裴若雪说著,唤来伙计给她们上茶。 许氏奔波半天,跟那些想压她铺子价格的又掰扯半天,嗓子都快冒烟了。 她咕咚咕咚喝完一杯茶,刚想再倒第二杯,视线不经意瞥到对面珠宝铺子。 当看清楚站在珠宝铺子里的人,她震惊地瞪大双眼,“雪儿,快看!那个人是不是谭淑韵?她手里怎么还牵著个小男娃?谁家的啊?” 裴若雪闻言,顺著许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谭淑韵站在珠宝铺子的柜檯前。 在她身边,跟著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 儘管小傢伙侧脸对著裴若雪,可裴若雪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裴云箏前世生下的小野种。 这个小野种怎么还活著? 而且瞧著气色极好,养得也比前世在侯府更加白嫩圆润。 她跟陆庭洲还没有孩子,裴云箏家的小野种凭什么在她眼前招摇? “雪儿?雪儿?” 裴若雪正盯著裴小辞走神,耳畔传来许氏的问话声,“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了?” 裴若雪收回视线,对许氏摇摇头,“我没事。” 许氏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关心道,“我瞧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看到……” 等裴若雪再扭头时,对面柜檯前已经不见了谭淑韵祖孙的身影。 而在她四处张望找人的时候,许氏也伸长了脖子往珠宝铺了里瞅,“咦?人呢?” “娘,你知道谭淑韵身边跟著的那个小男孩是谁吗?” 许氏喝了一口茶,“你认识?” “他是裴云箏的儿子。” “哦,原来是裴云、……” 许氏下意识地点头附和,话说一半,突然拔高音量,“你说什么?他是谁儿子?” 茶楼大堂中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侧目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许氏赶紧以袖掩面,压低嗓音,“雪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刚才那个男孩真是裴云箏儿子?” “当然。” 裴若雪美目一眯,心底渐渐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谭淑韵的寿辰不是快到了吗?我准备送她一份大礼!” “那天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都要来咱们国公府,你可別整么蛾子!” 要是让裴青柏知道裴若雪故意搞砸寿宴,裴云箏五年前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鑑。 “我自有分寸,你只管等著看一场好戏!”裴若雪说著,想到什么,问道,“裴云箏回来的事,你有给我爹吹枕边风吧?” 许氏立刻向她保证,“当然,你娘办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裴若雪闻言,晃了晃手中茶盏,眼底掠过一抹幽光。 她要让裴云箏名声尽毁,再利用谣言逼她嫁进侯府为妾,然后侵吞她所有私產。 ………… 逛完街,谭淑韵將裴小辞送回裴云箏那里,前脚刚回安国公府,后脚便有小廝来梧桐院通传,说安国公正在前厅等她。 谭淑韵把今日买的东西交给丫鬟收拾,然后领著王妈妈去了前厅。 安国公裴青柏坐在茶案旁,手中端著茶盏,慢慢悠悠地吹著浮在水面的茶叶。 “老爷,你找我?” 裴青柏浅呷一口清茶,將杯盏搁回茶案上,才不疾不徐地开腔,“听说箏儿回来了?” 谭淑韵眸色微变,不过很快便调整好表情,神色如常地回道,“箏儿昨日刚到京城便回府来给你请安,结果你不在,她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裴青柏闻言,冷哼一声,“你倒是会替她开脱。” 要不是五年前发生那样的丑事,他哪里知道平日里看似乖顺的女儿竟那般不知廉耻? 若非及时將人送走,安国公府的脸面都要被她丟尽了! “箏儿向来知晓礼数……” 裴青柏脸色一沉,冷声打断谭淑韵,“她若真知晓礼数,今日怎么不来见我?” 他心中对裴云箏不满,连带著看谭淑韵也很不顺眼。 二十多年前,靖元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裴青柏就隨靖元帝四处征战。 后来军中急缺粮草,裴青柏为了靖元帝的大业,舍了青梅竹马的许氏,迎娶江南首富之女谭淑韵为正妻。 后来,谭氏家族大力支援,给他们送粮送药,助靖元帝在战场上大获全胜。 靖元帝登基后,论功行赏,封裴青柏为安国公。 只是后来,朝堂局势日渐稳固,靖元帝对裴青柏结党营私拉帮结派的诸多行为心生不满。 尤其是五年前裴家祠堂被烧毁,裴青柏在官场上的气运似乎也被烧没了。 靖元帝不再重用他,他手上的权利也被一点点收了回去。 都怪潭淑韵无能,没能给他生个儿子,才让安国公府后继无人。 若是没有子嗣袭爵,国公府註定要走向没落。 他也想再努努力,拼个儿子,可无论他如何熬夜,许氏的肚子都再无半点动静。 近来,族中长辈纷纷劝他从旁枝中挑个男孩过继到自己名下,日后也能撑起安国公府的门楣。 族中的男孩少说也都十八九岁了,裴青柏担心养出个白眼狼,私吞了他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家財,一直没有鬆口。 说到底,都怪谭淑韵母女,坏了他国公府的气运。 想著,他心底对谭淑韵母女的埋怨又多了几分。 此番因为谭淑韵寿辰在即,他为了国公府的顏面,才把谭淑韵从庄子上接回府。 “老爷,箏儿一直很敬重你这个父亲。这次从江南回来,给你带了不少礼物。” “礼物就不必了,她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青柏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话题一转,“算起来,箏儿也有二十岁了吧?也是时候给她寻个夫家了。” 因著她五年前自轻自贱,做出与野男人苟且的丑事,让整个裴家都成了笑话。 而她的婚事也一拖再拖,眼瞅著已经把自己拖成了老姑娘。 可不能再放任不管! 谭淑韵眉心一跳,立刻就想替女儿拒绝,“老爷,当年你不是说过不管箏儿的婚事吗?” “哼!我当年就是太纵容她了!既然她回来了,就不能再由著她的性子胡闹,必须儘快找个人家把她嫁了!” 第28章 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中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说五年前被赶出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裴云箏不仅回京了,而且身边还带著个父不详的小野种。 谣言越传越烈,裴云箏一下子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眾人都在猜孩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何人,能让国公府嫡女不顾礼义廉耻,不顾纲纪伦常,也要將孩子生下来。 当然,不仅安国公府上下听到外头的流言蜚语,就连远在静华寺礼佛的裴老夫人都被惊动,提前回来了。 此时,安国公府前厅。 裴老夫人坐在主座上,手里捏著一串佛珠,面色冷沉,“听说,箏丫头一回来就搅得满城风雨,连带著把咱们国公府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她的头髮盘得一丝不苟,额前戴著绿宝石的抹额,周身透著几分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威严与气度。 闻言,许氏眼神闪烁了下,率先出声,“可不是嘛!这丫头实在是无法无天,要我说,当年就该先给她灌一剂墮胎!也好过她如今整这么一出,连带著咱们一起叫人看笑话!” 外头有关裴云箏和裴小辞的谣言,就是她跟裴若雪找人添油加醋传出去的。 谭淑韵的寿辰在即,这下看她如何收场! 谭淑韵把许氏的表情看在眼底,心下顿时瞭然。 女儿跟孙子回京后,一直很低调,就连她上次带裴小辞出门都没有光顾自己常去的那几家店。 为了避免惹上麻烦,在外人面前,她甚至都没有让裴小辞唤她祖母。 可,即便他们小心再小心,也防不住有人故意坑害。 谭淑韵瞥过许氏,最终將目光落在裴老夫人身上,“母亲,箏儿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她回京后事事小心……” 啪! 裴老夫人没等她把话说完,拿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朝她砸过去。 万幸裴老夫人上了年纪,手上失了准头,茶盏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后砸在谭淑韵脚边,碎得粉碎。 许氏瞄了一眼流了一地的茶水,脸上闪过一抹幸灾乐祸。 “她个不孝女!是嫌给安国公府丟的脸还不够吗?竟然敢私自生下那个小野种!” 裴老夫人气得不轻,抬手直指谭淑韵的鼻子,“你这个母亲是怎么当的?五年前,你向我们保证不会给裴氏蒙羞,结果呢?” “母亲息怒。” “息怒?你听听外头那些人传的话,我们裴氏的脸面都被她丟尽了!她回来想干什么?她要毁了安国公府吗?” 裴老夫人越说越激动,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许氏巴不得事情闹大,迫不及待地火上浇油,“母亲,裴云箏那个死丫头根本没把您的话放在心上!她回京后,每天在外头拋头露面勾三搭四,要是不再管管她,咱们都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裴老夫人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你闭嘴!若雪在永寧侯府也是一地鸡毛,你还是先顾好她吧!” 裴云箏爆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后,裴老夫人原打算好好栽培裴若雪,希望她能爭气一点。 谁知裴若雪眼皮子更浅,居然上赶著嫁进永寧侯府。 虽说谭淑韵是商户出身,上不得台面,但许氏鼠目寸光,更是个拿不出手的。 五年前谭淑韵交出掌家钥匙,许氏接下掌家之权,却把国公府管得乌烟瘴气。 她不喜欢许氏,却架不住儿子喜欢她。 无奈之下,她每年去静华寺小住的时间越来越长,眼不见为净。 裴青柏听著几个女人吵来吵去,头都大了。 他轻咳一声,开口道,“母亲,儿子已经想到解决此事的办法。只要儘快將箏儿那丫头嫁出去,等她成了人妇,这谣言自然能烟消云散。” 裴老夫人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她若不嫁,始终是裴家的姑娘,在外头一言一行对国公府影响很大。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冠上夫姓,她再胡闹也翻不出多大的浪。” 说到这里,她抬眼询问裴青柏,“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许氏赶紧抢过话,“母亲,我与老爷商量过了,我二表哥家的庶子今年三十有一,跟云箏年纪相仿,他也尚未婚配。” “不行!” 她话音未落,谭淑韵便毫不迟疑地打断她,“你二表哥爱那个庶子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谁不知道他一把年纪还没娶妻,是因为欠了赌债被人剁了五根手指头。” “剁掉的是左手,又不影响吃饭写字!再说了,裴云箏就是个破鞋,我那侄儿都没嫌弃她,她哪来那么大的脸面挑三拣四?” “我不同意!箏儿的婚事,绝不能如此草率!” “你凭什么不同意?这个家是老爷和母亲做主!裴云箏才回京多久,就搞得整个国公府鸡飞狗跳,她要是再不嫁人,国公府还不知道要被她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箏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她的婚事我说了算!” “谭淑韵,裴云箏也是老爷的女儿,这话什么意思?你想造反啊你?” 见许氏跟谭淑韵吵得不可开交,裴青柏用力一拍桌子,怒喝一声,“够了!” 他一发火,许氏眼珠转了转,立刻偃旗息鼓。 谭淑韵太了解裴青柏和裴老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她就算再同他们爭论也爭不出个结果。 她得找机会出府一趟,早些跟箏儿通个气,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到时候再出什么事,也能及时应对。 等她们都闭嘴,裴青柏又继续说道,“箏儿的婚事,等这次寿宴办完再商议。母亲,您说呢?” 裴老夫人微微頷首,“你是一家之主,箏丫头的婚事你看著办。等定好了婆家便儘早定下婚事,以免夜长梦多。” 谭淑韵忍了又忍,实在听不得他们隨隨便便几句话就想定下她女儿的婚事,“母亲,嫁人毕竟是终身大事,还得先问过箏儿的意思。” 裴老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微微凹陷的脸颊逐渐露出刻薄之態,“不必,婚姻大事,本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到时候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祖母年事已高,孙女的婚事,您便少操些心吧!” 裴老夫人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道清婉有力的女声。 第29章 替她好好教你! 厅里眾人纷纷侧目,將目光投向门口。 裴云箏在他们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踏进大厅,在她母亲谭淑韵旁边停下脚步。 她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裙,长发束在腰后,发间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哪怕未施粉黛,衬著她凝脂般白皙的肌肤,俏不可言。 许氏站得离门口最近,目光落在裴云箏身上,越看越不是滋味。 这个贱丫头居然还敢回来? 而裴老夫人以为裴云箏在外头的五年,没有国公府庇护,定是过得万分艰难。 谁料裴云箏身上的料子竟是上好的云锦,头上的簪子更是成色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 一张脸更是眉眼精致,美艷无双。 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纤挑的身姿,脊背挺直,周身那股国公府嫡女的矜贵气韵便显露出来。 裴老夫人瞧著她张扬的容貌,再想到京中因她而起的谣言,眼底浮起一抹不加掩饰的厌恶,“箏丫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忤逆长辈?” 裴云箏看著眼前面慈心狠的老太太,语气冷淡,“祖母言重了,孙女不敢。只是当年把孙女送出京城时,祖母说过,孙女的婚嫁生死皆与国公府无关。字字句句孙女一刻也不敢忘怀,今日祖母难道想出尔反尔吗?” 裴老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你!” “母亲,您別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裴青柏上前替裴老夫人顺了顺气,扭头怒斥裴云箏,“混帐东西!离京五年,你倒是把国公府的规矩忘得一乾二净,竟敢这般跟你祖母说话!” “父亲,您莫不是忘了?当时母亲把掌家对牌交给许姨娘后,您也亲口答应不再过问女儿婚事。” 裴云箏轻飘飘一句话,把裴青柏气得肩膀都止不住地颤抖,“五年前都怪我一时心软,没將你个孽女乱棍打死!” 裴老夫人剜了一眼谭淑韵,用力攥紧手中的佛珠,“既然你母亲的管教不力,那我这个当祖母的便替她好好教你!” 不等她喊人请家法,裴云箏就將一叠厚厚的帐本丟在她跟裴青柏面前。 “祖母和父亲有空在这里对我说教,不妨仔细查看府里的帐本!” “昨日我去逛瓷器铺子,结帐的时候才知道那几间铺子已经不在咱们国公府名下了!” “如今国公府掌家之人是许姨娘,而父亲向来专宠於她,想来对此事也一清二楚。” 许氏在看到帐本的那一刻,脸色当场变了。 她掌家以来,裴青柏出於对她的信任,极少过问帐目上的事,倒是养肥了她的胆子。 她除了接济女儿,暗地里还给了娘家不少银钱。 这几年,国公府那些铺子亏损得厉害,而操办寿宴又处处要银子。 她为了筹银子伤透脑筋,在裴若雪的提点下,便起了卖铺子的心思。 谁知最近行情不好,铺子售价一降再降,她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將铺子全都卖出去。 裴云箏才回京多久,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还有这些帐本,她明明藏得很隱蔽,裴云箏怎么会找到? 裴老夫人见许氏脸色苍白,立刻猜到裴云箏所言非虚。 她翻开帐本,越看脸色越黑,“后院的门修一次要五十两,厨房里的大铁锅一个月补了三次,了二百两!许氏,我们將掌家之权交给你,你竟敢贪墨国公府的钱?” “母亲,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如儿不是那种贪心之人……” 裴青柏还想再替许氏求情,裴老夫人狠狠將帐本甩在他脸上,“你还替她狡辩?你自己看看这些!” “这几家铺子交给你打理后,为何年年都亏损上千两?” 许氏面对他的逼问,咬咬牙,“这、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 裴云箏当场挑破她的话,“我娘先前掌家可从来没出现过如此大的亏损。听说,这几年国公府的铺子都是许姨娘的娘家人在经营。前两日,我还看到许姨娘的弟弟带著妾室买了上千两的珠宝。不会是有人监守自盗,把国公府的银子都搬去娘家了吧?” 活了两世,许晚如是什么德行,裴云箏可太清楚了。 藏个帐本都藏不明白,还非要管家,真是可笑! 许氏顿时急了,“裴云箏,你別往我头上乱扣屎盆子!我既嫁进国公府,又岂会做吃里扒外之事?老爷,你可要相信妾身啊!” 裴云箏不等她爹开口,再次重拳出击,“对了,除了娘家,许姨娘时不时还要接济一下嫁进永寧侯府的裴若雪。许姨娘如此菩萨心肠,散尽家財,在国公府掌家实在是屈才了。要我说,静安寺大佛的位置该由你来做才是!” “裴云箏,你个贱人!你敢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许氏彻底慌了神,张牙舞爪地衝上来,长指甲一挥就想往裴云箏脸上挠。 她不清楚裴云箏为何对她这些事了如指掌,眼下必须先封了裴云箏的嘴,不让她在裴老夫人和裴青柏面前乱嚼舌根。 裴云箏微微一个侧身,许氏便扑了个空。 许氏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 她抬头看向裴青柏时,挤出两滴眼泪,“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別信了裴云箏的挑拨!妾身嫁给你这么多年,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啊!” 国公府家大业大,她拿的又不多,她赌裴青柏不会为了这点银钱跟她撕破脸。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二十多年前情分在呢。 裴青柏看著许氏泛红的眼眶,张了张嘴,想替她向裴老夫人求情,就听见裴云箏冷冷提醒他,“父亲,后天就是母亲寿辰,届时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国公府。您还是儘快收拾好这个烂摊子,免得叫人来看笑话!” 裴老夫人看著许氏故作柔弱的模样,再想到帐本上的亏空,也没功夫追究裴云箏回京的事了,转而將矛头对准许氏,“娶妻不贤毁三代,若是寿宴再出紕漏,你要置国公府的顏面於何地?” 裴青柏最好面子,近来有关国公府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寿宴绝不能有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裴老夫人,“母亲,铺子亏空確实是如儿经营不善。儿子这就让她把家中对牌钥匙拿来,今日起交给母亲。” 裴老夫人立刻摆手,“我不管家多年,这个烂摊子,谁爱接谁接,你可別想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裴老夫人虽然瞧不上谭淑韵这个商户之女,但有许氏作对比,她不得不承认谭淑韵管家很有一套,先前將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她自己清閒了这么多年,也懒得再操这份心了。 “那……” 裴青柏视线一转,不情不愿地看向谭淑韵,“管家一事便交给夫人了。” 他这是要她把管家之权拱手让给谭淑韵吗? 许氏心口狠狠一窒,“不行!我不同意!” 第30章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我也不同意。” 谭淑韵几乎跟许氏同时出声,一口回绝了裴老夫人的提议。 五年前箏儿出事,所有人都在逼她,她为了保全自己女儿,不得不让步妥协。 除了掌家钥匙,她私库里大半的钱財也都拿出来了。 现如今,许晚如把国公府搞得乌烟瘴气,他们倒想起自己来了。 谭淑韵在心底冷哼一声,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帐本,“国公府交给许氏后,亏空近万两。我当初去庄子上没带走国公府里的一文钱,就算我接下国公府这笔烂帐,也拿不出银子填补这么大的窟窿。” 裴老夫人嫁进国公府多年,私库里积攒了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 她见谭淑韵不肯接管家之事,沉吟片刻,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淑韵,你是青柏的正牌夫人,国公府这次特意为你办寿宴就是要告知所有人,你才是国公府的女主人,国公府名正言顺的掌家主母!” “母亲,我能力不够,实在做不来。” “你不要一口拒绝,国公府的帐目我跟青柏会儘快查个清清楚楚,然后再交到你手上。另外,你的月例钱从以前的五十两上调到一百两。” 许氏顿时心里不平衡了,“母亲,凭什么给她涨这么多月例?” 许氏当姨娘的时候,每个月十两银子,五年前接下管家钥匙才翻了两倍,谭淑韵凭什么每个月能有一百两? 她不服! “你住口!” 裴青柏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再转头看向谭淑韵时,语气又缓和下来,“夫人,这次寿宴过后,你就从庄子上搬回来吧,国公府不能没有你。” 以前裴青柏总觉得是谭淑韵的商户女身份影响了他的官运,让他无法再圣上面前得宠。 而谭淑韵婚后,心里眼里只有她的铺子生意,比不上许氏的小意温柔。 可是,许氏这五年恃宠而骄,不仅挥霍无度,还不断拿国公府的银子接济她娘家,实在可恶。 有了许氏做对比,他又念起谭淑韵的好。 谭淑韵此番回府,本就是要拿回掌家之权的,不过哪能让裴青柏跟裴老夫人这般顺心? 她故作为难地拧起眉头,“其实,我在庄子上住的挺好。” 裴青柏为了劝她留下,心一横,牙一咬,“我再从我的月俸中支一百两给你,你每个月的例钱涨到二百两,可好?” 裴云箏听得眼神一亮。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她娘虽然不想让他们过得舒心,但是谁叫裴青柏给得太多了呢。 毕竟,没人会嫌钱多咬手。 果然,谭淑韵在裴老夫人和裴青柏的注视下,终於鬆口了,“那我便再试试吧,只是箏儿的婚事……” 裴青柏怕她反悔,赶紧道,“箏儿的婚事,等寿宴结束咱们再商量。” “好,掌家不易,等老爷把国公府五年的帐目理清楚了,我便重新接手。” 谭淑韵说完,侧目朝自家女儿看了一眼,“我跟箏儿分別五年,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就先带她去我的梧桐院了。” 说完,拉起裴云箏便离开。 等回了梧桐院,裴云箏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娘,您刚才可太威武了!” 谭淑韵回想起厅里三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心情也极好,“箏儿,你放心,娘绝不会让旁人插手你的婚事。” 裴云箏看著她,静默片刻,才轻轻开口,“娘,我若是一辈子都不想嫁人呢?” “那便不嫁,娘养你一辈子。娘其实还给你攒了不少银钱,你爹跟你祖母都不知道。女人若有银钱傍身,就有底气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娘,你真这么想?” 谭淑韵去庄子上住了五年,早就想明白了,“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就像今天,我只需要考虑我接手掌家之权,对我们母女有何益处便好,无须再多想其他。” 许氏认为只要討了裴青柏的欢心,便能在国公府狐假虎威。 可惜她高估了裴青柏对她的感情。 一旦危及自身利益,这个男人就会露出他冷酷无情的真面目。 情爱,是最靠不住的,说不准哪天便消失了。 女人若是依附男人施捨的那点情爱过活,永远也走不出內宅这方天地。 唯有手握权利和金钱,才能为自己跟孩子撑起一片天。 至於裴青柏,他从来不曾当自己是裴夫人,自己看透了,自然死心了,也彻底自由了。 以后,她只会为自己活,为女儿和孙儿谋划前程。 ………… 太子府。 东院,臥房。 “咳咳……” 太子宇文振虚弱地靠在床头,英俊的脸庞透出久病不愈的病態,深邃的眼眸也仿佛笼了一层阴霾。 “五弟,本宫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次你替本宫去江南辛苦……咳咳……”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宇文拓看著他苍白的脸色,连忙上前替他顺气,“皇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別的事以后再说。” 宇文振又咳了几声,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本宫听说,你前些日子遇袭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 “江南贪墨案牵扯到的官员眾多,大概是有人狗急跳墙,想阻止臣弟追查贪墨案。不过涉案官员已经尽数被抓,臣弟只是受了点轻伤,已无大碍。” “那本宫便能安心了。” 宇文振看著他,还想再开口,突然感觉喉咙一阵猩甜,“咳咳……咳咳咳……” 他心知不妙,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然而,咳著咳著,宇文拓便看到有殷红的鲜血顺著宇文振的指缝缓缓流下来。 他瞳孔一紧,急忙道,“皇兄,我去找太医!” “不用。” 宇文振一把拉住他,“五弟,別去,就算你把太医找来,也没有用。本宫的身体本宫自己清楚,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不会的,天下之大,肯定有医术高超的大夫能治好你,臣弟会想办法把医术好的大夫通通请来太子府!” 宇文拓八九岁大的时候,跟著几位皇兄去猎场玩,遇到几只野狼,要不是宇文振救他,他怕是就成了野狼的点心。 因为感念宇文拓的救命之恩,他跟宇文振的感情一直很深厚。 这次靖元帝单独召见他,希望他代替太子去江南,哪怕明知有危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若是不在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翊儿。” 宇文振抬头看向宇文拓,视线直直望进男人眼底,“五弟,拜託你一定要帮我照顾翊儿,哪怕是看在南惜的面子上。” 他眼神里满是恳切,甚至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自称『本宫』。 不过,宇文拓在听他提起『南惜』这个名字时,神色明显一滯。 “皇兄,你会没事的!”宇文拓没有多言,扭头冲外头唤了声,“来人!传太医!” 太子病重,靖元帝便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常居太子府。 太医很快便过来了,给太子诊治完,刚出臥房,宇文拓便向他询问太子的伤,“太子身体如何?” “回凌王殿下,太子已经睡下,暂无性命之忧。” 宇文拓微微鬆了一口气,嘱咐太医好好照顾宇文振,便准备离开。 “五皇叔!” 这时,一道清亮的童声从走廊拐角处传来。 紧接著,一个穿著锦衣华服的小小少年快步朝他跑来。 宇文拓瞳孔映著他的身影,下意识地从唇间唤出一个名字,“小辞……” 第31章 侄儿,来吃糖! “五皇叔,小辞是谁呀?” 宇文拓看著眼前乖巧懂事的男孩,有瞬间的恍惚。 宇文翊是太子跟礼部尚书嫡女京城第一美人姜南惜之子,今年刚满九岁。 姜南惜当年生宇文翊的时候,难產大出血去世了。 儘管她比宇文拓大三岁,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拓在国子监上学时,总跟在姜南惜左右,眾人认为他爱慕姜南惜,所以这些年才会对宇文翊这个侄儿十分照顾。 而太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想把儿子託付给宇文拓。 宇文拓听著侄子的问话,抬起大手揉了揉宇文翊的发顶,“他是五皇叔以前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宇文翊眼底有什么情绪飞快掠过,隨即一脸单纯地仰起头,“五皇叔,如果你想你的朋友,为什么不给他写信呢?” 宇文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垂眸睨著侄儿稚气未脱的脸蛋。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面对宇文翊时,居然会想到归云村那个连容貌都不知道的小傢伙。 他没有回答宇文翊的问题,而是温声叮嘱道,“好好照顾你父王,五皇叔改日再来看你。” 宇文翊眸光闪了闪,眼眶慢慢红了,“五皇叔,我父王是不是治不好了?” “別胡说,太医院的太医们医术精湛,他们定会想法子治好你父王。” 宇文翊吸了吸鼻子,“五皇叔,你以后多来太子府陪翊儿好不好?翊儿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饭,真的好孤单。” 太子妃去世后,宇文振並没有再立新的太子妃,儘管他府里还有几个侧妃,但是他膝下只有宇文翊一个儿子。 宇文拓看著宇文翊眼底的渴望与期盼,心有不忍,“好。” “我就知道五皇叔对翊儿最好了!” 宇文翊立刻扑上来,紧紧抱住宇文拓。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撒娇?” 宇文拓笑了笑,又安抚了他一会儿才离开太子府。 宇文翊一直把男人送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头,才回府。 转身的那一刻,宇文翊稚气的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眼底浮起一抹与年纪不符的阴沉。 ………… 凌王府书房。 宇文拓坐下后,正要处理公务,视线无意间瞥到桌角放著的一张请柬。 “寒山,这请柬是哪儿来的?” 寒山立刻从门外进来,恭敬回话,“王爷,您忘了?这是安国公府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好像是安国公夫人寿辰,邀请您去参加寿宴。” “不去。” 宇文拓眉峰微蹙,拿起请柬就准备让寒山扔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寒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去也好,近来外头有关安国公府的流言四起,说安国公府嫡小姐自轻自贱,未婚生子,败坏门风,王爷不去沾这晦气是对的!” 宇文拓现在听不得这种没有男人独自养育孩子的消息。 “你说安国公府小姐有个儿子?” “对!听说儿子都好几岁了!属下就纳闷了,她凭著安国公府嫡小姐的身份,想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为什么非得做出这样见不得人……” 宇文拓捏著请柬的手一紧,“本王去。” “啊?”寒山话才说一半,突然被打断,呆愣愣地看向男人,“王爷,您要去哪儿?” “去给国公夫人贺寿。” “您刚才不是说不去吗?” 宇文拓把玩著捏在手里的请柬,“本王改变主意了。” 国公府嫡女? 未婚產子? 他一直找不到的归云村母子,会不会就是谣言中的主角呢? 他突然对国公府的寿宴又多了几分期待。 ………… 傍晚,暮色四合。 京城东巷,一辆马车悄悄停在离四合院不远的墙边。 马车里,裴若雪掀开帘子,朝四合院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清楚了?裴云箏离开国公府后,进了这处院子?” 绿柳连忙点头,“回夫人,奴婢看得真真切切,奴婢可以打包票,裴云箏就住在这里!” 上次在街边铺子里撞见谭淑韵带裴小辞去逛街,裴若雪也留了个心眼子。 她派绿柳悄悄跟踪裴云箏,终於摸清楚了裴云箏的住所。 “奴婢盯了好几天,裴云箏每天辰时都会出门,今日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裴若雪找人监视裴云箏的真正目的是,接近裴小辞。 她原本以为近来有关裴云箏的谣言不仅能让裴云箏身败名裂,还可以让裴老夫人跟裴青柏厌弃谭淑韵。 到时候她娘在国公府的地位更加稳固,对裴云箏的婚事也能有话语权。 谁曾想,事与愿违。 也不知道裴云箏从哪里翻出了她娘掌家后的帐本,导致她娘被夺了掌家之权。 裴若雪一想到等谭淑韵坐稳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她便不能借她娘的手从国公府捞油水,也急了。 既然从裴云箏那里没办法得手,她何不另闢蹊径,从裴云箏儿子这里下手? 矇骗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对她来说还不是手拿把掐? 想到这里,裴若雪冲绿柳使了个眼色。 绿柳心领神会,衝到四合院的院墙边,对著墙头高声喊道,“快来人啊!有贼!有贼翻墙逃跑了!” 守门的两个人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跑出去,“什么贼?哪里有贼?” 绿柳见两个门房被自己吸引了注意力,连忙指著墙头开始编瞎话,“刚才我看到两个贼从你们家院子里爬出来,往那边逃了!他们身上背著个好大的包袱,你们赶紧追,千万別让贼把值钱的东西偷走了!” 东巷这一片向来安定,还从来没出现过小贼登堂入室的情况。 可是绿柳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两个门房想著院子里的人手不多,如果真的进贼,没被发现也正常。 於是,他们立刻朝绿柳指的方向追过去。 此时,裴小辞正在园子里扎马步,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跑出来看热闹。 裴小辞刚探出头,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年轻妇人朝自己招手。 他反手指著自己鼻尖。 对方立即点头。 这位妇人是裴若雪。 在绿柳下马车后,她便躲在马车旁边偷偷观望。 见裴小辞出来,她快步朝院门口迎过去,“侄儿!侄儿!” 裴小辞抬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蹙起小眉头,“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可別想乱攀亲哦。” “我是你姨母啊!你娘亲没有跟我提过你吗?我跟你娘亲是亲姐妹!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是不是跟你娘亲很像?” “確实有点像,但是你比我娘亲差远啦!” “……”这个小野种会不会说话?她比裴云箏差哪儿了? 她是堂堂永寧侯府夫人,裴云箏呢,就是个没人要的破鞋罢了! 裴若雪心里腹誹,脸色却扬起和蔼可亲的笑容,“这是姨母给你买的怡,侄儿,来吃!” 说著,把手里握著的油纸包打开。 裴小辞没有伸手接,而是一脸警惕地盯著她,“吃了你的,我是不是就会立刻晕倒,然后被人牙子拐走?” 第32章 谁出丑还真不一定呢! 这个小野种居然如此谨慎? “呵呵呵!侄儿,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裴若雪嘴角笑容一僵,继续舔著脸哄道,“你这么聪明伶俐,姨母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把你卖给人牙子?怡没有问题,不信姨母吃给你看!” 说著,她自己从纸包里捏出一颗怡,放进自己嘴里,“真甜!这怡真好吃!” 裴小辞不为所动,抬手捂著自己的腮帮子,“我牙疼,不爱吃甜的。” 这个小野种就是下贱命,吃不得好东西! 裴若雪脸上的笑容差一点就维持不住了,“是姨母考虑不周,下次给你带別的好吃的。” “那我要吃兰熊掌,冰血燕窝,黄闷鱼翅,爆炒凤舌,京葱烧鹿筋……”裴小辞一口气报了十多道名贵的菜餚。 裴若雪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这个小野种还挺会吃,尽挑贵的菜要。 不过,难得裴小辞落单,她得趁裴云箏不在,先用吃的拢住他。 於是,她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下次通通带给你!” 说完,她眼珠转了转,又道,“其实后日是你祖母寿辰,国公府里办寿宴,到时候好吃的更多!” “我知道祖母寿辰快到了。” 裴小辞嘴巴一撇,泄气地耷拉下小肩膀,“可是,我娘亲不让我去参加寿宴。” 果然! 她就知道裴云箏不敢把裴小辞带到寿宴上去! 裴若雪听他这么说,一脸疼惜地在他白嫩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姐姐也真是的,母亲每日都念叨著想见大孙子,她居然连寿宴都不让你参加!” “就是啊!” 裴小辞用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借著这个动作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把小脸从女人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我也很想亲口向祖母祝寿,可我娘就是不让我去呢!” 裴若雪一副跟他站在同一战线的表情,“姐姐不让你回国公府认祖归宗就罢了,居然连寿宴都不让你参加,她也太狠心了吧!” 裴小辞扇了扇长长的眼睫毛,瓮声瓮气道,“没办法,谁叫我是我娘亲的好乖宝呢,她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一顿饭不吃也饿不死。” 他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太具有欺骗性,裴若雪瞧著,都险些忘了自己的初衷,想破口大骂裴云箏不是个东西。 “乖侄儿,这样吧,等后天姨母亲自过来接你,偷偷把你带去国公府可好?” 裴小辞大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真的吗?那我就等著姨母来接我嘍!” 裴若雪见这孩子如此好骗,眼底划过一抹诡计得逞的笑,“没问题,后天巳时一刻,姨母来接你去吃席。”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裴若雪跟裴小辞约好时间后,便坐马车迅速离开。 虽说绿柳以抓贼为由把门房骗走了,可是门房在附近找一圈如果没看到贼的话,肯定会回来检查院子里有没有失窃。 一旦发现裴云箏家里没有丟东西,就会意识到上当了。 因此,她得赶紧走人。 幸亏裴云箏这个傻儿子好哄得很,后天只要小野种在眾多宾客面前露了脸,就能坐实谣言。 到那个时候,让裴云箏嫁进永寧侯府当个贱妾,都算是抬举她了! 然而,裴若雪不知道的是,在马车离开后,裴小辞就对面马车的方向,吐出两个字,“蠢货!” 裴若雪哪里知道,其实早在绿柳跑来监视四合院的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不过裴云箏並没有声张,而是让四合院里的下人都当作毫不知情。 同时,她还叮嘱儿子,让他小心主动接近他的陌生人,谨防上当。 裴若雪以为她的计划天衣无缝,她哪里知道自己早就掉进这对母子替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后天的寿宴上,谁出丑还真不一定呢! ………… 安国公府是王朝四大国公之一,算是皇权之下的第一勛贵。 可惜裴青柏在靖元帝立了太子后,便跟太子府的人走得很近。 靖元帝正值壮年,安国公就心急地站队宇文振,甚至还打起把女儿嫁进太子妃续弦的主意。 靖元帝明確表示不会让安国公府的女儿嫁入皇家,帝王的態度决定了朝臣的態度,从那个时候起,安国公府逐渐走向败落。 因著这个缘故,五年前安国公裴青柏才同意了裴云箏跟陆庭洲的婚事。 如今太子病重,裴青柏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想借著寿宴再结交另几位亲王。 只是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今日有没有亲王会卖他面子,来国公府赴宴。 裴云箏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又是谭淑韵的女儿,她自然一大早就来国公府帮忙应酬。 就在她离开小院没多久,永寧侯府的马车缓缓驶进东巷。 裴若雪前日跟裴小辞约好了时间,她一掀开马车的帘子,便看到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小院门边。 裴若雪心下一喜,连忙朝他招招手。 裴小辞飞快地朝她跑过来,上马车前还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姨母!” 裴若雪低头,见他身上还背著个小挎包,疑惑道,“你这鼓鼓囊囊的,背了什么?” 说著,伸手就想拿他的小挎包。 裴小辞立刻往旁边一躲,避开她的手,“去给祖母贺寿,我总不能空著手吧。” 说完,他小手往裴若雪面前一摊,“姨母,上次你说会给我带好吃的,快给我吧!” 裴若雪一愣,“那个、一大早酒楼还没开门,姨母还没去买。不过等到了国公府,寿宴上有更多好吃的呢。” 裴小辞哪里是她隨便三两句话就能唬弄过去的? “姨母说话不算话,你说下次见我会带好吃的给我,却什么也没买,骗人!哼,我生气了!不跟你去寿宴了!” “別啊!” 裴若雪见他不肯去了,连忙好声好气地哄道,“这样吧,等会儿在路上姨母给你买!” “不要!我再也不相信你啦!除非你把买好吃的钱折成银子给我!” 裴若雪身上只有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她可捨不得把银票给这个小野种。 於是,她装模作样地在腰间摸了两下,“今日出门太匆忙了,姨母也没带碎银!” 谁料她话音未落,裴小辞掉头就要往回走,“那算啦,我不去了!” “誒!你別走!” 裴若雪连忙下马车去拦他,但是院子门前的两个门房笔直地站在那里。 如果裴小辞不肯配合她,她根本没办法把人带走。 算了! 捨不得银子套不著狼! 大不了先把人骗上车,等到了国公府,再想办法把银票拿回来。 她在心里权衡片刻,牙一咬,心一横,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裴小辞,“银票给你,咱们快走吧,去寿宴迟到可不好。” 裴小辞看到银票顿时两眼放光。 他飞快接过银票,叠好揣进怀里,“好,我们出发!” 第33章 好戏开场! 今日,国公府內外张灯结彩,雕樑画栋被装点得格外喜庆,就连门前的石狮子都披红掛彩。 朱红的大门敞开著,身著锦衣华服的宾客们接踵而至,恭贺之声不绝於耳朵。 裴青柏跟谭淑韵夫妻二人正在厅中招呼宾客,还时不时与相熟的客人寒暄几句。 “夫人,今日来的客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裴青柏看著拖家携口过来道喜的客人,心下忍不住担心起来,“咱们准备的酒菜够用吗?” 谭淑韵也看出来了,今日客人数量確实已经超出他们的预估,而且还不断有人进门。 就连帐房先生登记贺礼的礼单,都写了厚厚两本。 谭淑韵回道,“我已经叮嘱厨房,让他们多备几张桌子了。” 裴青柏顿时放心了,“那就好,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不少客人是衝著国公府名声在外的嫡长女裴云箏来的。 五年前,裴云箏未婚有孕,裴若雪换嫁侯府,谁不知道国公府的两位嫡小姐的人生一个比一个精彩。 如今听说裴云箏带著五岁大的儿子回京了,閒著也是閒著,大家便带著贺礼来国公府瞧热闹。 园子里现搭的戏台子上,戏子已经在咿呀对唱。 不过台上的戏远没有国公府里的戏精彩,高门贵女世家子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暗中打探消息。 “不是说裴云箏回府了吗?怎么到现在也没瞧见人?” “是啊,我还听说她把儿子也带回来了,有没有人看到她儿子?我可太好奇了!” “你们猜,她儿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啊?不会也在今日的寿宴现场吧?” “凌王殿下到——” 就在眾人议论之际,门口传来一声通报。 宇文拓今日身著一袭墨绿色锦袍,领口袖口绣以金线绣著繁复的云纹,腰间同色系的腰带束出精瘦的腰身,衬得他肩宽腿长,高大挺拔。 他五官眉眼英俊至极,面容清冷,微绷的下頜线更让整个人多了一抹生人勿近的威严。 “凌王殿下怎么也来了?他从来不在这种场合露脸,怎么今日来给国公夫人贺寿了?” “莫非凌王殿下也同咱们一样,想亲眼看看近来京城的风云人物?” “嘘!小声些!凌王殿下朝咱们这边来了!” 宇文拓听著耳畔吵吵闹闹的声音,眉峰微蹙,脚步一转,在离戏台最远的座位停下来。 今日阳光正好,落在男人脸上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配上清冷的气质,简直贵不可言。 有不少女眷都看痴了,“凌王殿下这几年一直驻守南疆,我还以为他是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子,没想到竟生得如此俊美!” “听说他还没有正妃,诸位姐妹可以努努力,若是能入了凌王的眼,没准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凌王殿下瞧著可不像是个好相处的,我胆小,还是算了吧。” “你们这些想打凌王主意的,劝你们死了这条心,凌王殿下至今未娶是因为十年前便心有所属了。” “心有所属又如何?我只要得到他的人就够了,做人嘛,不能太贪心!” “难道只有我想知道,十年前能让十三岁的凌王殿下春心萌动的是何许人吗?” “你居然不知道?凌王殿下喜欢的是已故太……” “嘘!皇家的事你也敢乱嚼舌根?当心祸从口出!” 大家也是聊上头了,经人这么一提点,也不敢再非议皇子,赶紧把话题重新转回裴云箏母子身上。 离开席的吉时越来越近,国公府又加了八张桌子,席位才勉强够坐。 大家落座后,许氏见裴若雪还没来,伸长了脖子左张右望。 这个丫头说今天在寿宴上要让裴云箏在所有客人面前出丑,她人呢? 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若是寿宴开席她还没到,免不了要被裴老夫人一通说教! ………… 此时此刻,裴府的茅房外,裴若雪捏著鼻子,嫌弃地催促著,“你到底好了没有?” 真是懒人屎尿多! “快啦!” 茅房里,传出裴小辞清脆欢快的声音。 “寿宴马上要开席了,去晚了,好吃的就被人吃光了!你抓紧时间啊!” 一提到吃的,里头的小傢伙果然按捺不住了,很快就出来了,“好了,我们快去吃席吧。” 裴若雪望著从茅房里出来后,就换了一身鹅黄色落纱裙的裴小辞,震惊不已,“你怎么换了小姑娘穿的裙子?” 裴小辞睁著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为了给祖母贺寿,精心准备了一个节目。待会儿我想穿这身裙子登台表演,给祖母一个大大的惊喜,不可以吗姨母?” 惊喜? 惊嚇还差不多! 裴若雪见他居然主动要求登台表演,眼珠转了转,乐得险些当场笑出声,“可以,当然可以!你祖母要是知道你有这份孝心,肯定很感动,待会儿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放心吧,我肯定会搞砸噠!”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肯定不会搞砸的!” 裴小辞瞟了她一眼,伸手往小挎包里摸呀摸,摸出一个铜镜和一盒胭脂。 “別照了!快走!”裴若雪见时辰差不多了,领著他就往园子里走。 一路上,小傢伙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对著铜镜涂涂抹抹。 裴若雪顿时不耐烦,“你又干嘛呢?” “姨母,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美呀?” 裴小辞將挡住小脸的铜镜拿开,抬起小脸冲她嘿嘿一笑。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只见裴小辞在两边脸颊上糊了两大团胭脂,小嘴巴也涂成了血盆大口。 他笑起来,咧著嘴巴露出两排小白牙,瞧著有些瘮得慌。 裴若雪被他嚇得不轻,“你、怎么把自己画成这副鬼样子?” 裴小辞大眼睛眨巴眨巴,脆生生地回道,“当然是为了表演节目呀!” 虽然他才五岁,但是一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他就觉得丟脸。 他把脸画成这样,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为男子汉的小小自尊心。 只要別人认不出他这个人,丟的就不是他的脸。 而他的行为在裴若雪眼里,又被解读出了另一层意思。 这个小野种是生怕裴云箏丟脸丟得不够大,要把裴云箏的顏面撕烂揉碎,扔在地上再狠狠踩几脚啊! “好!真是太好了!”裴云箏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裴若雪光是想像一下等会儿小野种出尽洋相的场面,嘴角就快压不住了。 ………… 而眾人口中的主角裴云箏,正在后厨房盯著厨娘们做菜传菜。 “今日来国公府的客人比预计的多了许多,你们仔细些,不能出差错。” 她在厨房待了一上午,开口才发现,嗓子都被烟燻哑了。 “是。” 其实,裴云箏心里很清楚,今日望族世家的子弟们不少都是游手好閒之辈。 他们来安国公府,其实就是借贺寿之名来看戏罢了。 不过既然国公府收下了他们的贺礼,总不好让这些看客失望。 客人太多,厨房传菜的人手不足,实在忙不开。 裴云箏见小丫鬟手忙脚乱,乾脆从她手里將托盘接过去,“这西湖牛肉羹我来送。” “大姐姐,我来吧。” 说话的裴知鳶是裴云箏二叔家的女儿,今年十六岁,他们一家人住在国公府隔壁的四合院中。 今日客人多,裴知鳶主动跟裴云箏一起来厨房督管厨娘做菜上菜,免得忙中出乱。 “没事儿,你留在这里看顾好厨房。” 裴云箏对她一笑,乾脆利落地转身,大步走出后厨。 她要是不亲自去露个脸,好戏哪能及时开场呢? 第34章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 裴云箏把菜端上桌后,视线环顾一圈,见儿子还没有来,正打算先去换衣服。 就在这时,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寒山对她招了招手,“那个谁,你去帮我拿杯茶水来?” 裴云箏左右张望了两眼,然后將视线投向不远处的青衣少年,哑著嗓子反问,“你叫我?” 寒山点头应了一声,催道,“对,这边桌上的茶水都空了!” 裴云箏在厨房忙了一上午,为了不弄脏衣裙,穿的是紫苏先前的衣裳。 此时,寒山看著她这身衣裳,明显是把她当成了国公府里的丫鬟。 不过,裴云箏没有推脱,转身去倒了一杯茶水,又亲自给他送过来,“给你。” 毕竟,她如今还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若是寿宴上传出安国公府连茶壶空了都没有下人添加茶水的话,她面上也无光。 寒山指著背对著她坐在席位上的男人,笑著回道,“不是给我,是我家王爷要喝水。” 难怪今日府里来的客人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原来竟是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 没想到她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脸面,能请得动王爷来捧场! 还好前日裴老夫人夺了许氏的掌家之权,否则以许氏那点能耐,宾客数量一下子超出预估那么多,她必定会顾此失彼,將寿宴办得一塌糊涂。 裴云箏在心里腹誹了几句,微笑著把茶盏递上前,“贵客,请用茶。” “嗯。” 宇文拓垂眸,扫过递到面前的茶杯,伸手去接。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茶盏,还没有拿稳,那只茶盏猛地一歪,杯子里的茶水便洒在了他的外袍上。 “贵客请恕罪,都怪奴婢笨手笨脚,没拿稳茶盏!” 裴云箏连忙低下头,同时想拿袖子替男人擦拭身上的水渍,“奴婢马上帮您擦乾净!” “不必。” 宇文拓不喜旁人接近,手臂一抬,挥开她的手。 “贵客,还是让奴婢来吧,老爷夫人若是知道奴婢弄脏了您的衣裳,定会狠狠责罚奴婢!” 裴云箏的头垂得很低,肩膀无法抑制般地抖动著,像是害怕到了极点。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送茶给男人时的那一眼,让她看清楚了男人的侧脸。 儘管只是惊鸿一瞥,可是她忘不了男人左鼻侧的那一点小小的美人痣。 是他! 难怪自己让紫苏在京城打探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打探到他的消息! 原来她的大侄子竟然是当朝王爷! 她无比庆幸自己嗓子哑了,宇文拓没有听出她的声音。 宇文拓见眼前小丫鬟浑身颤抖,以为她是被嚇著了,“不会伺候人就换个营生,免得哪天不明不白就被主家打死了。”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男人嘴巴如此歹毒? 裴云箏一噎,硬著头皮谢恩,“多谢贵客提点!” 宇文拓摆手,“你下去吧。” “是。” 裴云箏应了一声,赶紧离开。 在她转身的时候,宇文拓似乎闻到她身上的油烟味里夹杂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宇文拓不禁侧目,眸光灼灼。 寒山见宇文拓一直盯著女人走远的背影,忍不住提醒他,“王爷,人都走远了,您就別盯著看了。你是没瞧见,人家小丫头的脸都被您嚇白了。” 宇文拓目送著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桃眼徐徐眯起,“本王有这么嚇人吗?” “当然没有!可能是您盯著那个小丫鬟多看了两眼,小丫鬟没见过世面,被王爷兰芝玉树气宇轩昂丰神俊朗的模样震慑住了,才会打翻茶水。” “是吗?” 宇文拓收起心底的诸般情绪,唇角扯出一抹自嘲。 刚才那个小丫头一身油烟味,自己怎么会从她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就好像她便是他那个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却又素不相识的『姨母』。 ………… 裴云箏拐到走廊另一侧,確定自己完全脱离了男人的视线,才像是脱力般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宇文拓竟然会来参加她娘的寿宴。 刚才从男人接水杯时的动作就能看出来,他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不过,他在归云村的时候,並没有见过自己跟小辞的模样,从他刚才对自己的態度可以確定,他没有认出自己。 屠杀归云村的凶手还没有找到,在宇文拓彻底洗清嫌疑前,自己和小辞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对了,小辞呢? 他跟裴若雪应该已经到了才对,为何自己刚才端菜送茶水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 难道他们还在赶来的路上? 裴云箏微微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溅到了茶渍。 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她还是赶紧换衣服。 小辞那么聪明机灵,应付裴若雪绰绰有余。 等裴云箏换了一身衣裳再出现在宴席上的时候,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穿著一袭水蓝色长裙,织锦腰带束住她盈盈不及一握的细腰,衬得她纤长高挑。 儘管只是浅施粉黛,可她杏眸朱唇,肤色瓷白如雪,美得明媚张扬。 她一出现,席间立刻有人询问她的身份。 “这位姑娘是哪家千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五年前在春日宴上见过她,她就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我的天!裴大小姐的容貌生得这般好吗?那她怎么如此糊涂,竟然勾搭野男人未婚生子?”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依我看,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我会观人面相,裴大小姐瞧著天庭饱满,绝对不是勾三搭四的女人!” “你们別被她的长相骗了,有些女人长得越美,玩得越。” “是啊,空穴不来风,若是裴云箏真的有苦衷,怎么会被国公府送去乡下整整五年?” 裴云箏没有理会席间眾人褒贬不一的议论,逕自走到谭淑韵身侧坐了下来,“娘,寿辰快乐。女儿祝您岁岁安康,万事遂顺。女儿给您准备了一件寿礼,希望您喜欢。” 谭淑韵接过她递过来的檀木盒子,看向女儿的眼神满是欣慰,“乖,你能平安回来,便是娘收到的最好的寿辰礼。” 母女俩话刚说完,裴青柏起身,端起酒杯对所有客人道,“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內子的寿辰,今日多有怠慢,我先自罚大家一杯。” 说著,他一饮而尽,然后又端起第二杯酒,“这一杯我先敬诸位亲友同僚,大家吃好喝好,晚些我再与夫人陪各位喝个痛快!” 眾人举纷纷举杯,向裴青柏夫妻道贺。 等喝完酒,谭淑韵凑到裴云箏耳边,小声问她,“箏儿,你不是说小辞也来了吗?我怎么没瞧见他?” 其实,她原本是不赞同孙儿过来的,来贺寿的客人鱼龙混杂,她担心孩子会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论。 裴云箏看著谭淑韵满眼担忧的表情,正想安慰她,就在这时戏台子方向传来骚动。 “你们快看,戏台子上怎么有个小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宾客们立即停下手中筷子,齐刷刷將目光投上戏台子上。 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正站在台上,两只小手攥紧身上鹅黄色的襦裙,怯生生地看著眾人。 他便是裴小辞。 上台前,他將头髮扎成了冲天揪,配上脸颊边两团醒目的腮红,就算是他娘亲也不可能一眼认出他来。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站在台上做什么?” “小傢伙不会是戏曲班子叫上台给国公夫人贺寿的吧?” “我瞧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不像是要表演节目,倒像是跟家人走散了。” 有个座位靠近戏台子的妇人乾脆走近过去,热心肠地询问,“小乖乖,你娘亲是谁,我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第35章 以牙还牙! 此刻,裴若雪就站在戏台子后头。 她陪裴小辞过来,亲自把人送到戏台子上。 上台前,小傢伙跟她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上台就跟个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 他倒是赶紧开始他的表演啊! 等裴云箏看不下去衝上台,他们母子俩便会成为寿宴上最大的笑话! 然而,裴若雪左等右等,不仅裴小辞一直没有动作,就连裴云箏见到儿子在台上也丝毫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过来认领儿子的意思。 裴若雪站在台帐后头,催促道,“侄儿,你快点开始啊!再磨蹭,人家就要把你赶下台了!” 裴小辞扭过小脸蛋,嘟起涂得红艷艷的嘴巴,“可是姨母,我饿了,想去吃席。” 裴若雪千方百计把裴小辞骗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他吃席! 既然小野种不肯配合她,那自己就大发善心地帮他们母子一把。 想著,裴若雪乾脆衝到台前,伸手薅住裴小辞的后衣领,“哎呀!你怎么跑台上来了?你娘正找你……” “娘亲!” 谁知她一出现,裴小辞便猛地转身,紧紧抱住裴若雪的大腿,“对不起!我知道你想让我上台表演討祖母欢心,可是我好像搞砸了!” 裴若雪被裴小辞一声『娘亲』喊懵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摆了一道,“小野种!你敢誆我?” 她越想越气,扬手就朝裴小辞的脸挥过去。 不过,她的手还没有碰到裴小辞,小傢伙就『咻』地一下子弹了出去,“哎呦!好疼啊!” 说著,他在台上滚了好几圈,一直滚到戏台子边才停下来。 裴若雪气疯了,“小贱种!你还敢装死?”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裴小辞望著她气急败坏的表情,两只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小身板蜷缩成一团,在戏台子上瑟瑟发抖,“娘亲!你不要打我!我保证下次肯定能做好!” 他看起来害怕又无助,可是小奶音中气十足,说出口的每个字,在场宾客都听得一清二楚。 儘管安国公府的饭菜做得很合口味,但是客人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他们伸长了脖子往戏台子上瞅,好奇地打听台上两人的身份,“台上的女子瞧著怪眼熟的,她谁啊?” “她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裴若雪,我表姐跟她是手帕交,我认识她!” “我记得她嫁进永寧侯府后,一直生不出来孩子,怎么台上的小丫头叫她娘亲?” “你们怕不是忘了前几天有关国公府的谣言了?” “可是,谣言里说有孩子的不是安国公府嫡小姐吗?” “对啊,裴若雪一直养在安国公府主母名下,严格算起来,她在未出阁前,也算是嫡小姐。” 第36章 本王对国公府的家事不感兴趣 “別叫我夫君!” 陆庭洲想到席间客人对著他指指点点的场景,恨不得打死这个女人,“裴若雪,你嫁进陆家五年,我自问对你百依百顺,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早知今日,五年前我就不该娶你进门!” 裴若雪被他一巴掌扇得嘴里当场尝到了血腥味,脸颊上也浮起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她捂著被打偏的脸,愤恨地抬头,“陆庭洲,我嫁你五年,对你掏心掏肺,你缺银子,我回娘家给你要!你没孩子,妾室我一房接一房地给你娶!你摸著你的良心说,我哪里对不起你?” 陆庭洲听著她的控诉,脸上表情一滯,恢復了些理智,不过依然板著脸,“那个抱著你叫娘的女娃怎么说?” 那个孩子在戏台子上衝著裴若雪一口一个『娘亲』地叫,席间看热闹的客人打趣他的话叫他羞愤难当,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也是气昏了头,才会对裴若雪动手。 裴若雪听他提起裴小辞,眼底顿时浮起一抹怒恨,“什么女娃?那是裴云箏生的小野种!肯定是裴云箏指使他这么做的!我们夫妻若因此离了心,才是著了他们的道!” 陆庭洲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不过没等他再开口,一道人影匆匆绕到戏台子后头,“你们在胡闹什么?是怕客人看到的笑话不够多吗?” “岳父大人。” 陆庭洲看著停在他们面前的裴青柏,对他行了个礼。 裴青柏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裴若雪红肿的脸颊上,面色顿时一沉,“雪儿的脸是你打的?” 这里是安国公府,儘管刚才戏台上闹出的那一出很荒唐,但是陆庭洲敢在国公府对他的女儿动手,就是不给他这个岳父面子。 陆庭洲连忙低头认错,“岳父大人,都怪小婿一时失手。只是出现在台上的女娃眉眼跟雪儿长得很像,这才闹出误会,小婿在此向岳父大人赔罪。” 裴青柏就是来询问裴若雪有关台上女娃的情况,听陆庭洲这么说,冲他摆摆摊手,“罢了,今日客人多,你先回宴席,等会儿我自会向客人解释此事。” 说到这里,他视线转向自家女儿,脸色明显沉了几分,“雪儿,你回你姨娘院子休息,我命人將饭菜单独给你送过去。” 裴若雪见裴青柏不许自己再去宴席上露脸,豁然变色,“爹,那个小野种是裴云箏的儿子,跟我没有任何关係!是她跟小野种陷害女儿,让咱们国公府被人看笑话!” 今日凌王殿下来赴宴,是他始料未及的,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可不能毁在一个早已外嫁的女儿的手里。 裴青柏见她如此不知轻重,面色铁青,“住口!今日要不是你惹事,国公府怎么会丟这么大的脸?” 裴青柏的教训就像是一记重锤,將裴若雪的理智砸得粉碎,对裴云箏的憎恨瞬间填满整个胸腔,“我不走!裴云箏个贱人如此羞辱我,我要找她算帐!” 说著她就想衝去宴席那边找裴云箏。 裴青柏见状,给身后的家丁递了个眼神。 两个家丁快步上前,不容分说地扭住裴若雪的胳膊,把人押下去。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侯府当家主母,你们敢动……唔!” 裴若雪正想拿身份压人,嘴巴就被一块抹布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拖下去!看紧了!” 裴青柏看著裴若雪被弄走,心中余怒未消,“这丫头真是被我宠坏了!” “岳父大人,您消消火,客人们都在呢!” 裴青柏长长呼了一口气,等心情平復下来后,他走上戏台子,向在场客人道歉,“刚才的孩子是戏班子里请来的,从没登过台,闹了笑话,诸位不必放在心上。大家吃好喝好,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一场小闹剧,很快平息。 宇文拓是所有客人当中,地位最高的,裴青柏不敢怠慢。 他向所有客人解释完,又亲自端了一杯酒走到男人面前,“王爷,您今日拨冗光临,当真是我全家之荣幸,还望王爷今日能尽兴。这杯酒,我敬王爷!” 太子病重,靖元帝上个月既然让凌王代替太子南下,怕是起了重立新储的心思。 若能在此之前与凌王交好…… 光是想著,裴青柏便踌躇满志,蠢蠢欲动。 宇文拓桃眼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端酒杯,而是优雅起身,“国公爷,真是抱歉,本王衣裳不慎被茶水打湿,只能先行一步。” 他嘴上说著抱歉,可是脸上没有丝毫歉意。 “啊?这……” 裴青柏的目光在男人衣服上来回扫了几遍,也没找到哪里被茶水打湿了。 “告辞。” 宇文拓没等他挽留,转身就走。 裴青柏张了张嘴,溜须拍马的话还没出口,只能咽回去,“恭送王爷。” 宴会上的宾客也纷纷起身,目送宇文拓离开。 为了不让宇文拓看出端倪,坐在席间的裴云箏模仿身边堂妹裴知鳶的神態动作,伸长脖子盯著男人俊脸,露出一副为男色痴迷的表情。 宇文拓在经过她这一桌的时候,脚步微微停顿了下,跟她视线对上后,愣了愣,在心底冷嗤一声。 隨即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裴云箏才暗自鬆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的闹剧,国公府跟永寧侯府必然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裴云箏肯定也会被人提及,不过她並不在乎旁人的议论,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 况且,今日出丑丟人的又不是她。 裴若雪想算计她,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然,今天这一局能贏得如此痛快,离不开裴小辞精湛的表演。 要不是他长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蛋,裴若雪哪能被骗得团团转? 裴云箏想到儿子,放下碗筷,“娘,我去看看小辞。” 谭淑韵也不放心孙儿,“好,你去吧。” 裴云箏走了没多远,假山后头就探出一颗圆圆的小脑袋,邀功似地看向她,“娘亲,我刚才的表现棒不棒?” 裴云箏扭头看著儿子的大脸,再看看他一身裙装,忍不住笑了起来,“很棒,走吧,娘亲带你去洗洗脸,换套衣裳,然后带你吃好吃的。” “好誒!我都快饿发財啦!” 归云村被大火烧毁那段时间,裴云箏听不得『死』字。 从那以后,小傢伙饿了就说饿发財了。 裴云箏笑了笑,带儿子去了梧桐院。 她把小傢伙洗刷乾净后,便叫下人送了几道儿子爱吃的菜过来。 “好吃!真好吃!” 裴小辞一手抓著鸡腿,一手拿著卤猪蹄,吃得满嘴是油。 待小傢伙吃完,裴云箏看著他从小挎包里取出油纸开始打包桌上没吃完的肉和骨头,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小辞,你这是干吗?” “我跟阿黄说好了,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他一根骨头啃!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要通通打包带走!” 离开归云村后,裴小辞跟阿黄一直形影不离。 今日不方便把阿黄带进国公府,小傢伙很有心,还记著给阿黄带吃的回去。 裴云箏看著他有模有样地打包剩菜,笑著打趣,“小辞果然长大了,都会照顾阿黄了。” 裴小辞抬头看向裴云箏,郑重其事道,“娘亲,我不仅能照顾阿黄,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就像今天一样!” 裴云箏听著儿子奶声奶气的承诺,鼻子莫名发酸。 她伸手把儿子抱进怀里,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了。” 五年前裴若雪以谣言毁了裴云箏的名声,今日裴云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她也尝尝被迴旋鏢扎中心口的滋味。 当然,谣言杀不死人,让裴若雪在世家勛贵面前丑態百出只是第一步。 她们来日方长。 ………… 凌王府的马车上。 寒山坐在宇文拓的对面,见男人脸色不佳,疑惑地问,“王爷,您衣裳不是已经干了吗?为何提前离席?” “国公府太吵了。” 宇文拓本想藉此机会试探国公府的嫡长女。 可他不过是往裴云箏那个方向多瞥了两眼,惹得不少闺秀频频侧目,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他身上。 吃席都吃不安生,实在烦人。 寒山想起裴若雪跟裴小辞在戏台上闹的那一出,赞同地点头,“確实闹腾,先前有关国公府嫡长女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没想到全是裴二小姐搞的鬼!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女娃,居然有如此阴狠毒辣的母亲,王爷您说呢?” “本王对国公府的家事不感兴趣。” 宇文拓今日去赴宴,是为了確认国公府未婚生子的嫡小姐是不是归云村的谭云。 结果谣言中的嫡小姐变成了嫁入永寧侯府的裴若雪,而她生的所谓儿子其实是个女儿。 果然是他脑子发昏,竟把谣言当了真! 第37章 等你归天,我还是会给你送终! 寿宴结束,裴老夫人就被心腹李妈妈搀回后院休息。 她上了年纪,操持这么大的寿宴,本就心力不济。 若非裴云箏帮忙,今日的寿宴哪能如此体面地结束? 待送完最后一位客人,裴云箏也打算离开国公府。 裴青柏见状,立刻出声拦她,“箏儿,你既已回京,从今日起便不要再往外跑了。我命人將你先前住的明月轩收拾出来,你安心住下。” 裴云箏回道,“父亲,我留下不方便。” 裴青柏听她拒绝,眉眼间神色一沉,“这里是你的家,有什么不方便的?况且,你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成天在外拋头露面,容易遭人非议,到时候再传出不好听的閒言閒语,连带著我跟你母亲都面上无光。” 最后一句才是他在意的,毕竟寿宴上裴若雪才闹过笑话。 而刚才大闹寿宴的孩子是谁生的,他们父女俩都心知肚明。 因此,他得把裴云箏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人时刻盯著,才能安心。 裴云箏不是裴若雪,哪能任由他摆布? “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另外,既然女儿回京了,有一事还需稟明父亲。” 说到这里,她扭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小辞,进来给你祖父请安。” 下一刻,裴青柏就看到一个穿著水蓝色锦袍的小身影躂躂躂跑进正厅。 小傢伙的脑袋顶上用一根水蓝色髮带扎了个拳头大小的髮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圆嘟嘟的脸蛋上,一双黑葡萄般剔透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格外有神。 小傢伙走到裴青柏面前,规规矩矩地抬起小胳膊向他行礼,“孙儿裴小辞拜见祖父,给祖父请安。” 说完,他扬起白嫩圆润的小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瞧著可爱又討喜。 “这这这、这孩子……”裴青柏看看谭淑韵,又瞅瞅裴云箏,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裴小辞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裴云箏走到儿子身侧,抬眸对上裴青柏的目光,点头,“对,他是我儿子。” 裴青柏抬手扶额,哪怕早已知晓此事,但亲眼看到活蹦乱跳的孩子,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你、为何要把个孽种生下来?” “祖父,我不是孽种,我是娘亲的心肝宝贝,也是男子汉大丈夫,將来我会成为裴家的顶樑柱!虽然你骂了我,但是等你归天,我还是会给你送终!” 裴小辞声音响亮,掷地有声。 裴青柏脑壳嗡嗡的,“这孩子……” 裴云箏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清冷地瞥了他一眼,“父亲,没別的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裴小辞对裴青柏跟谭淑韵挥挥手,“祖父,祖母,我们走啦!” 裴云箏牵起儿子的手,瀟洒离开。 “我送你们。”谭淑韵大步跟出去,在往门口走的时候,她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对女儿道,“我窗台上那盆兰已经枯萎,厨房每日给我煎的药果然是催命符!” 多亏她女儿及时提醒,否则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许氏跟裴若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人命! 裴云箏敛眉思索片刻,“娘,你的风寒就算好了,厨房那边的药暂时也不要停。” 以许氏和裴若雪的性子,因著寿宴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药不能停,否则她们必定会寻其他的法子害她娘。 第38章 五年前的那个女人? 跟紫苏聊完,裴云箏心里对宇文拓的怀疑倒是打消了几分。 她垂眸凝视著手心里的两枚如意珠,陷入沉思。 宇文拓虽然在南疆战场待了几年,但是跟他朝夕相处的近一个月里,她发现这个男人身上並没有狠戾的杀气。 而他被皇帝派去江南调查贪墨案的这段时间,曾遭遇过多次刺杀。 所以她猜测,宇文拓去鬼市的目的跟她一样,他们都在寻找凶手。 他们目標一致,或许她可以想办法接近宇文拓。 敢杀当朝王爷的人,身份必定不简单,恐怕不是她能撼动的。 若是借宇文拓的势力,必定能事半功倍。 只是怎么接近他,是个难题。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在想出办法之前,她先解决裴若雪跟许氏这对麻烦精母女。 ………… 晚上,裴青柏本是要去谭淑韵的院子过夜。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不过谭淑韵从搬去庄子上住便看清楚了他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嘴脸,直接以自己风寒未愈为由,將他拒之门外。 裴青柏在她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转了一圈,最终去了许氏那里。 “老爷,妾身伺候你沐浴更衣。” 许氏本就是靠一张脸勾搭上的裴青柏,嫁给裴青柏后,格外注重养护自己的脸,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依然嫵媚,风韵犹存。 她屏退了送热水进来的丫鬟,主动上前给裴青柏宽衣解带,“老爷,今日我已经狠狠教训过雪儿,她实在是不懂事,在宴会上做出那般没有分寸的事。” 裴青柏淡淡『嗯』了一声,抬起手臂让她脱外袍,“还好此事没有闹大,雪儿如今是侯府的主母,你让她以后不要总往娘家跑,安心把侯府打理好才是正事。” 许氏一噎,知晓裴青柏是因为今天的事厌弃上了裴若雪。 “雪儿是著了別人的道,被骗上台的!老爷,后来那个小女娃找到没有?她存心混进咱们国公府,在夫人的寿宴上捣乱,恐怕背后有高人指点。” 裴青柏回道,“那个孩子不是女娃,他是箏儿的儿子。” “什么?” 许氏明知裴小辞的身份,却故意捂住嘴巴装出吃惊的表情,“那个大闹寿宴的孩子居然是大小姐的儿子?可是,大小姐为何让他在寿宴上闹事,难道是想逼国公府当眾认下她儿子?” “箏儿应该没那个意思,她已经领著孩子离府了。” “老爷,不是我以恶意揣测大小姐,她若真不想给国公府惹麻烦,何必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把孩子带来国公府?凌王殿下都特意来给夫人贺寿,不正是想拉拢老爷的意思吗?” 裴青柏一愣,不由自主地顺著她的话往下想。 许氏没等他想明白,突然长长嘆了一口气,“唉!可惜那孩子在台上一闹,把凌王殿下闹走了!也不知道凌王殿下会不会因为此事,迁怒整个国公府。” “不至於。” “老爷,凌王殿下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显然是对未婚生子这种丑事格外厌恶。万一以后大小姐再利用孩子整別的么蛾子,最后连累的不还是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裴青柏眼皮一跳,“照你这个说法,我该把她送回江南乡下去?” “大小姐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送去那么远的乡下受苦受累,你跟夫人岂不心疼?” “那你说怎么办?” “大小姐再有几个月就满二十岁了吧?这个年纪也算是老姑娘了,依妾身愚见,咱们得儘快给她找个婆家。到时候不仅有人照顾她,孩子也能多个爹爹疼爱。而且,只要她嫁出去,那个孩子哪怕惹出塌天大祸,跟咱们国公府也没有多大关係了。” 裴青柏被许氏说得心头一动,“是我疏忽了,竟忘了箏儿早过了该议亲的年纪。只是她年纪不小,身边还带著个身世不明的孩子,有哪个勛贵子弟愿意娶她?” “老爷,以箏儿的条件,想嫁勛贵世家很难,但是下嫁一个普通门户不难。他们母子有咱们国公府撑腰,將来婆家也不敢怠慢他们。” 裴青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话在理,我好好想想,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婆家。” “妾身会帮著打听,替老爷跟夫人分忧。” 裴青柏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这么多年了,还是你最懂我的心。” 许氏顺势抱住裴青柏壮实的腰,“老爷,您如今正值壮年,妾身还想再努努力,替您生个儿子。” 她目標很明確,先解决裴云箏这个烫手山芋,再除掉谭淑韵这块绊脚石。 之后她再替裴青柏生个儿子,整个国公府將来不就是她了? 裴青柏不知她心中盘算,但没有儿子確实是他的心病。 听许氏这么说,他澡也不洗了,抱起许氏快步朝大床走去。 ………… 夜已深,万籟俱寂。 凌王府书房,还亮著光。 宇文拓处理完公务,转身將书架上精致的雕檀木盒取下来。 他盯著盒子看了许久,才缓缓打开盖子。 下一刻,他的视线便落在木盒中放著的那只翡翠耳环上。 这只耳环是五年前跟他有过一夜情缘的女人落下的。 当时,他遭人暗算,酒水里被下了药。 药很猛。 若非遇到那位姑娘,他在五年前就废了。 他平白夺了姑娘的清白,总该找到人,给她一个说法。 说来奇怪,那夜过后,那位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他寻了这么久,依然毫无进展。 “寒山。” 守在门外的寒山一个哈欠还没打完,赶紧衝进书房,“王爷。” “先前你说打探到这只耳环的出处了?是哪里?” 之前寒山说查出一些眉目,但那个时候宇文拓正一心调查贪墨案,便將找人的事搁置了。 “回王爷,在江南渝州,属下无意间看到有位大娘戴著类似款式的翡翠坠子,就问了一嘴,听说这种翡翠耳环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所以属下大胆猜测,这只耳环的主人会不会年事已高入土为安了?” “不会!” 宇文拓毫不迟疑地否决了寒山的推测。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那晚的姑娘肌肤光滑细嫩,声音也…… 总之,她的年纪肯定不大! 男人斜了寒山一眼,语气不善,“找不到是你无能,不要詆毁人家姑娘。” 寒·无能·山,“属下继续找!一定把人找到!” 归云村的寡妇没找到,还以为王爷消停了,没想到又让他继续找五年前那位姑娘。 外头谣传他家王爷爱慕已故太子妃,可寒山知道,宇文拓骨子里是个克制守礼的人。 他可能喜欢上夺走他贞操的翡翠耳环姑娘,可能喜欢上归云村救他性命的守寡女大夫,却绝不会对他的皇嫂动歪心思。 “再找不到,罚俸。” 罚俸罚俸,扣在我身,心上最痛! 王爷也太狠了,他寧愿领十军棍也不要扣月俸啊! 寒山苦著脸,点头,“是!” 第39章 生了个大胖小子?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阳光甚好。 裴云箏跟紫苏坐在醉仙楼的雅间里不紧不慢地喝著茶。 “紫苏,先前交代你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回小姐,都安排妥了。” 紫苏点点头,笑著给她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今日许氏又去咱们的脂粉铺子挑胭脂水粉了。” 裴云箏端起茶盏一口气把茶水饮尽,然后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那咱们也准备一下。” “是。” ………… 京城最大的脂粉铺子粉黛阁,坐落在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许氏正在挑选铺子新上的几款口脂,便听到旁边的两位妇人在小声聊閒话,“什么?你嫂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她嫁给你哥有五六年了吧,终於生了?” “什么五六年呀,今年是我大哥大嫂成婚的第八年。去年我哥还念叨,我嫂子再怀不上,他就要休妻再娶!结果你猜怎么著,他们吃了老神医开的方子就怀上了!而且还一举得男!” “这位老神医竟然如此灵验?” “那可不!” “实不相瞒,我姑姑跟姑父成婚也有些年头了,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你告诉我老神医家住何处,我让我姑姑也去找老神医瞧瞧!” “真是赶巧了,老神医去年给我大嫂开完药方就出去游歷,前几日刚回京城。不过老神医诊费可不低,你姑姑他们若诚心求子,得先准备五千两。” “五千两?这么贵?” “贵什么呀?你姑父做丝绸生意,每年大把银钱跟水似的往家里淌,若是后继无人,岂不便宜了他们二房那些亲戚?你啊,赶紧让你姑姑找老神医,他的秘方只要喝上一个月就能见效!包生儿子的!我嫂子去年就是,停药后没多久便怀上了!” “那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姑姑,让她快些找老神医!” 二位夫人买完胭脂,许氏立刻追上去,“这位夫人,你刚才提起的老神医在哪家医馆坐诊?” 那位夫人警惕地盯著许氏,“你打听老神医做什么?” “我有个朋友,也是成婚多年没怀上子嗣,想去找老神医瞧瞧。” “老神医不在医馆,他看病讲缘分,而且他诊金很贵。你朋友若是拿不出五千两,我劝你还是不要给你朋友希望。” 许氏当然知道五千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可如果能让她生下一儿半女继承国公府爵位,到时候再给她请封个一品誥命,就算五千两也很值! 她在国公府当家的五年,也偷偷攒了一些私房钱,五千两凑一凑也能拿出来。 这么一权衡,她回道,“我朋友家境尚可,五千两诊金对她而言问题不大。” 被她拦下的两位夫人对视一眼,才压低声音回道,“老神医这两日在城外灵山寺门口摆摊,得早点去,去晚了他就不在了。” “好,多谢两位夫人相告。” 许氏出了胭脂铺子就让身边的何妈妈去了趟永寧侯府。 不仅她需要生个儿子,她女儿更需要。 ………… 翌日,大清早。 天刚蒙蒙亮,国公府的马车便停在永寧侯府门口。 裴若雪爬上车,两只眼睛困得根本睁不开,“娘,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灵山寺?你不会是听人说灵山寺的送子观音很灵,就想带我去烧香吧?”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哈欠,“算了吧娘,灵山寺我去过不下五十回!到现在肚子也没动静!”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灵山寺的送子观音灵验吗?” 裴若雪瞧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不由一愣,“为什么?” “因为灵山寺外有个老神医,他有生子秘方!我们赶紧去排队,晚了老神医就收摊了!” 裴若雪嗤之以鼻,“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娘都打听过了,灵山寺確实有这么一个老神医,只是他喜欢云游,行踪不定,很多人想找他看病都找不到人呢!” “哪有你说得这么玄乎?” 裴若雪根本不相信,两人上山后,果然看到一处摊位前排了老长的队。 许氏看著摊位前不起眼的『问诊』两个字,再瞅瞅坐在那里的白鬍子老者,眼神顿时亮了,“就是这里!快!咱们赶紧让老神医瞧瞧!” 说著,她拉了裴如雪就要往前头挤。 “誒,你们干嘛?要看病去后面排队!” “我们天不亮就来排队了,你们別想插队!” “谁?谁敢插队?小心我一拳头捶死她!” 有个快两百斤的妇人握著拳头,凶巴巴地瞪著许氏母女。 “误会!我们这就去排队!” 许氏见她比她跟裴若雪加起来还要胖,也不敢再往前冲,拉著裴若雪灰溜溜地站到队尾。 裴若雪还是不相信什么老神医,“娘,咱们既然来拜佛求子,那就赶紧拜完回去。这人瞧著哪里像神医,我看是神棍还差不多!” 她话音刚落,站在她前面的妇人便扭头一脸凶猛地瞪著她,“闭嘴!你不相信神医就快滚!別惹恼神医,害得我们也没办法问诊!我还想指望神医让我今年再怀个儿子呢!” 裴若雪见妇人言之凿凿,疑惑地挑高眉梢,“他真能让人怀儿子?” “当然!我二舅姥爷家的弟媳今年都四十八了,喝了神医开的方子,第二年生了一对大胖小子!” “別跟她多说!她刚才骂神医是神棍,咱们別理她!” 这些妇人对裴若雪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继续拉扯閒话。 她们聊的內容都是谁家媳妇怀不上,吃了神医的药便一举得男。 裴若雪听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心头微动,对神医的药方不禁多了几分好奇。 於是,她耐下性子,站在队尾排队,她要亲眼看看这个神医是不是真的如此厉害。 日头渐大,她们排了近一个时辰,眼看著就快到了,前面的人忽然都散了。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不排队了?” “唉!神医收摊了!看来我们只能明日再来排队!”排在她们前面的妇人垂头丧气地离开。 许氏不死心,衝到正在收摊的老头儿跟前,“神医,我们都排半天了,你帮我们把个脉瞧瞧吧!” “老夫的规矩是,每日过了巳时便不再给人把脉。你们若想看病,明日请早吧!” 说完,他提起药箱直接离开。 若是这位老神医刚才同意给许氏把脉,裴若雪肯定怀疑他有问题。 但是老神医乾脆利落地拒绝了许氏,裴若雪心里反倒较上劲了,“娘,咱们明日便早些来,看看这位老神医能搞出什么名堂!” 许氏心下懊悔,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明日咱们一定要排在最前头!” 她们走得匆忙,並没有留意到所谓老神医避开她们,悄悄绕到了寺庙后头。 此时,寺庙后门前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排成长长一队,一个接一个走到一位戴著斗笠的女子面前。 仔细看就会发现,在这里排队的人正是刚才站在老神医摊位前排队的人。 女子长纱垂落,遮住了容顏。 春风吹起轻纱,惊鸿一瞥间,能瞧见她眉眼如画。 裴云箏安静而立,连裙摆都透出贵气。 她身边的紫苏手中握著荷包,正在给排队的人发放银钱,“大家一个一个来,每个人都有。记住,明天你们不用再来了,但是可以让你们家的嫂子婶子七大姑八大姨过来,只要戏演得好,都有赏钱!” 老神医见状,也赶紧站到队尾,排队领赏钱。 裴云箏单独把他叫到一边,给了他一个银锭子,“老伯,还要麻烦您早起三天,就像今日一样给她们把脉开方子。” 老神医两手捧著沉甸甸的银锭子,连连点头,“好!你让我怎么演我就怎么演!” 他在戏班子里打杂了一辈子,前几日在国公府搭戏台子的时候被这位小姐看中。 有生之年,他能过一把戏癮,这辈子值了! 第40章 掏空了! 三日后,东巷小院。 紫苏兴冲冲地跑进书房,看向书桌后正在翻看医书的女子,“小姐!成了!” 裴云箏闻言,直接合上手里的医书,“裴若雪上当了?” “对!这是她们给的诊金。” 紫苏说著,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到裴云箏面前。 裴云箏看著那些银票,数了数,竟然有一万两,“所以,上当的不止是裴若雪,许氏一个半老徐娘,还想给我爹生儿子?” “对!奴婢听老神医说,许氏给银票给得格外痛快!” 裴云箏闻言,慢慢勾起唇角,“这么一大笔银钱,怕是把她们母女都掏空了。” 她娘寿宴那天,裴若雪出了丑,回侯府陆庭洲一家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所以,这次做局,主要针对的是裴若雪。 她在永寧侯府不受待见,想扭转局势,最好的办法就是儘快生个侯府嫡长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有了儿子,侯府的妾室便永远也不可能骑到她头上。 只是没想到,许氏竟然也打起生儿子上位的主意。 平白让裴云箏多得了五千两。 不过她们主僕还没来得及庆祝,门外就有小廝来通报,“小姐,国公府来人了,说请您回府一趟。” 这个时候突然叫她回府,怕是没有好事。 裴云箏放下手中银票,“知道了,你去备好马车,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小廝一离开,紫苏便担心道,“小姐,不会是许氏跟二小姐发现老神医有问题了吧?” 裴云箏很镇定,“老神医给她们开的方子是一个月的剂量,不把药喝完,她们不可能发现上当受骗。国公府派了人过来,肯定是我父亲授意。” 只怕是许氏给他吹了枕边风,她得回去看许氏又想作什么妖。 “小姐,奴婢陪你一起去。” “好。” 半个时辰后,裴云箏与紫苏一起回了国公府。 进了正厅,裴云箏才发现裴若雪也在场。 她视线扫过裴若雪母女,对著主座上的二人行礼,“父亲,祖母。” 裴青柏指了指谭淑韵身侧的空位,“坐下吧,这次叫你回来,是有喜事要跟你说。” 喜事? 裴云箏眉心一跳,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等她开口,裴老夫人便缓缓开口,“箏丫头今年多大了?” 裴云箏对上裴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子猜到她想干什么。 她袖中的手捏紧几分,“再有两个多月便二十岁了。” 裴老夫人微微頷首,“你年纪不小了,也是时候替你张罗婚事,否则旁人怕是要戳我们国公府的脊梁骨。” 裴云箏直接拒绝,“祖母既知道我五年前被送去江南的原因,便能理解我一直没有成婚的原因。我已经有小辞这个儿子,所以没有成婚的打算。” “胡闹!” 裴老夫人重重拍了下桌子,“女子到了年纪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若担心孩子拖累你,可以將他留在国公府养著。反正你嫁人后,还会有孩子。” 裴小辞虽然父不详,但说到底身体里也流著裴家的血。 既然裴青柏没有儿子,那培养一个孙子將来光耀门楣也不是不可以。 裴云箏听懂了她的弦外音,“祖母,小辞从小跟在我身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不会嫁人,更不会把他留在国公府。” 裴若雪不失时机地插嘴,“姐姐,你若不成婚,裴小辞的身份就不能见光!难道你想让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地活一辈子?” 裴云箏冷冷瞥了她一眼,“妹妹,永寧侯府后院成天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你怎么还有閒心管旁人的事?” 裴若雪脸色一僵,“姐姐,我姓裴,就算嫁了人,始终是国公府的人。你儿子大闹寿宴,爹和祖母念仁慈没有责罚他。可是,只要你一天不嫁人,他就永远是个野种……” 啪! 她话音未落,裴云箏转身一巴掌甩上她的脸,“小辞是我裴云箏的儿子,他有名有姓有娘养。你若再敢拿身世编排他,我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放肆!” 裴老夫人见裴云箏光著自己的面就敢打人,沉声怒喝,“离开国公府五年,你不仅把国公府的规矩都忘得一乾二净,现下更是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婚姻大事本就该由家中长辈做主,青柏,你说是不是?” 裴青柏想起许氏跟他说的那些话,一脸冷肃地开口,“箏儿,先前是为父太纵容你了!你的婚事確实不能再拖了,为父替你物色了几个人选,你先看看!” 裴云箏面无表情地拒绝,“我说,我不嫁人!” 许氏跟著拱火,“大小姐,老爷他们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再忤逆长辈,落得个不孝的罪名!” 裴青柏脸色冷沉,“箏儿,你是我女儿,难道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还能害你?无论是对你自己,还是对孩子来说,你嫁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裴云箏腰背挺直,寸步不让,“我要是不答应呢?” 厅里一时间没有人接话,安静得可怕。 谭淑韵见气氛剑拔弩张,立刻替女儿说话,“母亲,强扭的瓜不甜,箏儿有她自己的想法,就算我们强逼著她成婚,她以后也不会幸福!” 许氏阴阳怪气道,“哎呦夫人!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国公府的主母!咱们得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箏儿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她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国公府的名声!” 裴云箏冷嗤,“许姨娘,从我被送去江南起,国公府的嫡小姐便只有裴若雪一人,不是吗?” 裴老夫人见裴云箏如此嘴硬,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谭氏,你还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女儿!青柏,你生的女儿你若不管,我来替你管!” 裴青柏见裴云箏目无尊长,当场震怒,“你个孽女!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你,你是要反了天了!来人,给我请家法!” 谭淑韵脸色大变,“老爷!箏儿身子骨弱,受不住鞭打!子不教母之过,我愿意替箏儿受了这家法!” “不可以!娘,女儿的事,女儿自己扛!不就是二十鞭子吗?女儿受得住!” 裴老夫人盯著她们,“谭氏,你纵容女儿顶撞祖母,坏了规矩,不孝不慈,哪儿还有半分主母的样子?既然你们母女情深,那就一起打!” 第41章 逼婚! 裴云箏心里明白,今日她要是不鬆口,她的好父亲铁了心要请家法。 她娘风寒初愈,被请家法,伤身体只是其一。 还会有损她娘在下人眼中的威望。 因此,裴云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鞭子落在谭淑韵身上。 裴云箏思量再三,终於將高傲的头低了下去,“父亲,祖母,刚才是我不懂事衝撞了你们!我愿意成婚,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女儿在江南这五年,没有国公府的庇佑,身子孱弱得很。若是打坏了,恐怕就没办法嫁人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一日未出阁前,便依然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被裴青柏和裴老夫人压得死死的。 他们要对她用家法,她反抗便是大不孝。 这种时候,她必须冷静,不能意气用事,更不能把她娘拉下水。 闻言,裴青柏的脸色顿时缓和不少,“你能想通,再好不过。我这里有几个人选,你看看可有满意的。” “箏儿!” 谭淑韵见女儿为了自己委曲求全,赶紧摇头示意她不要答应。 裴云箏给她递了个眼神,然后將视线转向裴青柏,“父亲请说。” “第一家是武官世家,从六品的校尉,他家独子两年前剿匪时被伤了一只眼睛。不过另一只眼睛是好的,日常生活不受影响。” 谭淑韵被裴青柏的话气笑了,“你要让女儿嫁给一个独眼?” 她並非瞧不起独眼之人,相反对方是为民除害受的伤,她很钦佩。 但是要她把千好万好的女儿下嫁给这样的人,她不同意! 裴青柏轻咳一声,“若是箏儿不喜欢武官,爹也替你寻了一个文官世家,是书香门第。正五品礼部郎中的次庶子,还没娶正妻……” 他话才说一半,谭淑韵当场打断他,“我寿辰宴上,跟几位好友聊天时听人提起过这位礼部郎中家的次庶子。他虽然没娶正妻,但是通房妾室一大堆,已经给他生了好几双儿女。他家后宅没一刻安寧,你想把箏儿推进这样的火坑?” 裴青柏也不恼,又道,“你瞧不上礼部郎中家的次庶子,那御史台卫大人家的嫡子总行了吧?” 裴云箏冷冷看著他,“爹,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卫祖和卫御史的大儿子今年快五十了吧?他比你还老,你让女儿嫁他,是准备叫我给他养老送终?” 谭淑韵更是彻底寒了心,“老爷,箏儿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是我们捧在手心里叮护著长大的宝贝女儿。你就算再恼她,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断送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面对她的控诉,裴青柏拔高音量,“箏儿也是我女儿,我还能害她不成?她未婚產子,名声早就被她自己败坏了。媒人是看在咱们国公府的面子上,才给她相看这些官宦门第!否则就凭她如今的情况,你以为她还能嫁什么样的人家?” 裴老夫人对谭淑韵的態度很是不满,一张脸皱成了老菊,“箏丫头,你得瞧清楚你自己现在的状况,不要眼高手低。这几户人家,都是你爹到处托人才帮你问来的!你要懂得知足,心怀感恩,而不是挑三拣四!” 裴云箏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並没有立刻接话。 裴若雪见时机差不多了,眼珠转了转,笑著开口,“爹,其实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谭淑韵看出她没憋好屁,不客气道,“那你就不要讲。” 且不说她已是外嫁女,就算她没嫁人,裴云箏的婚事也轮不到她插嘴。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不过,裴青柏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裴若雪道,“姐姐容貌好,眼光高,她不愿意嫁给这些人家也是人之常情。我在想,从前姐姐对庭洲哥哥用情至深,我可以劝庭洲哥哥纳了姐姐。一来,她与庭洲哥哥年纪相仿又是青梅竹马,二来永寧侯府有我在,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许氏也一拍大腿,附和道,“对啊!大小姐跟庭洲有从前的情分在,让她进永寧侯府是最好的选择!” 原来裴青柏铺垫了这么久,是为了配合她们母女唱这齣戏。 裴云箏轻笑一声,“妹妹,你让我给陆庭洲做妾,是想让陆庭洲狠狠踩咱们国公府的顏面吗?” “姐姐,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我觉得咱们两姐妹若能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段佳话。” 裴若雪看中的当然不是裴云箏这个人,而是她嫁人时谭淑韵给她备的嫁妆。 让陆庭洲纳她为妾,无非就是要以这种方式侵吞她的嫁妆! 从裴青柏的態度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也被许氏母女说动了。 既然他们想唱戏,自己就陪他们演一段。 裴云箏酝酿好情绪,露出一副不甘心的表情,“想让我做妾,你做梦!我就算嫁,也绝对不能被你压一头!” 裴若雪眸光一动,“姐姐,你的意思是,想进侯府做平妻?” 关於纳妾的事,她事先跟陆庭洲通过气了。 没想到陆庭洲竟然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 呵!男人! 不过,他的態度正中裴若雪下怀。 裴若雪不仅想要裴云箏的嫁妆,还想狠狠磋磨裴云箏,所以她让许氏煽动裴青柏,將裴云箏逼入绝境。 在这些供她挑选的適婚对象里,陆庭洲无论是年纪还是长相,都算最优。 裴云箏她没得选! 裴云箏对上裴若雪询问的目光,红唇轻扯,並没有给她明確的答覆,“你若同意,我可考虑考虑。” 裴若雪以为裴云箏上鉤了,故作为难地咂了下嘴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回侯府跟我婆母他们商量。” “行,我等你的答覆。” 裴云箏跟她聊完,转身面向主座的裴青柏和裴老夫人,“父亲,祖母,我还有事,就先走了。等妹妹那边有消息了,派人知会我一声。” 接著,她又转头看向谭淑韵,“娘,你好好保重身体,我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你。” 谭淑韵看著女儿被裴青柏他们逼婚,却没办法帮她脱困,心疼又自责,“你也要好好的。” 待裴云箏离开,许氏跟裴若雪也一起回了院子。 路上,许氏忍不住问女儿,“雪儿,你不会真答应让裴云箏进侯府当平妻,跟你平起不坐吧?” 裴若雪轻哼一声,“娘,你女儿不是吃素的,不会让裴云箏得逞。有祖母和爹敲打她,我先晾她几日,有她来求我的时候。” 紫苏一直守在外头,等了好久才等到裴云箏出来。 她见裴云箏眉头紧锁,一脸关心地问,“小姐,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出去再说。” 裴云箏拉著她出了大门,上马车前对车夫道,“去凌王府。” 紫苏一脸惊讶,“小姐,咱们去凌王府做什么?” 裴云箏轻声回道,“去收诊金。” 第42章 那位姑娘说,她是来收诊金的 皇宫,未央宫。 “本宫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伤得严不严重?” 宇文拓一进门,殷皇后便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她年轻的时候,小產伤了身子,无法生育,靖元帝怜惜她,便將宇文振和宇文拓放在她宫里扶养。 她对他们兄弟二人悉心教导,从来不曾厚此薄彼。 宇文拓回道,“一点小伤,早就好了。倒是皇祖母,孙儿听说您近来凤体欠安?” 殷皇后长长嘆了一口气,“前些日子本宫去太子府看望太子,看到他那副病容,本宫心里跟针扎得一般难受。” 宇文拓之前也去过太子府,还向太医询问过宇文振的身体状况。 太医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只能拼尽全力吊著太子的性命。 “母后,皇兄会没事的。” 殷皇后张了张嘴,还没说话眼眶先红了,“本宫最放心不下的是翊儿,太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办?他还不满十岁,刚出生便没了娘,太子如今又……” “母后,不会的。” 殷皇后拉著他,“老五,翊儿素来爱跟你亲近,你是他最信任的五皇叔,得空多去太子府看看他。” “好。” 殷皇后跟他聊完太子的事,想了想,又道,“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先前一直在南疆,山高皇帝远,本宫也管不到你。如今既然回来了,也要对自己的事上上心。” 靖元帝的五个儿子当中,太子身体不好,七皇子年纪还小,贤王已经成家,贤王妃如今已怀上二胎。 宣王今年刚办完及冠礼,靖元帝在提起他婚事的时候,想到宇文拓至今未娶,便让殷皇后找机会探探宇文拓的口风。 他若有心仪之人,可以先替他指婚。 他若没有,那便让殷皇后替他张罗,在眾多闺秀中替他选品貌绝佳的千金,然后替他指婚。 闻言,宇文拓脑海里闪过一道模糊的身影,没等他捕捉到对方的模样,很快又消失了。 殷皇后见他失神,忍不住挑眉,“老五,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靖元帝近日多次提起宇文拓府上还缺个女主人,应该是动了让他成婚的心思。 宇文拓收回神思,正色道,“没有,而且儿臣暂时没有成婚的打算。” 殷皇后提醒他,“你最好有,否则你父皇便会替你选一门亲事,到时候一旦赐婚,便再无变更的可能。” 说完,又苦口婆心地劝他,“老五,有些人既然早就不在了,你也该放下了。你的人生还很长,找个贤良淑德的姑娘陪你共度余生才是明知之选啊。” 纵使她没有点名道姓,宇文拓也听出来她口中早就不在的人是谁。 不过,他懒得解释,“母后的教诲儿臣记下了,儿臣想起来府中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就不留下陪母后用膳了。” 殷皇后望著宇文拓大步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他这脾气,也不知道是隨了谁?” 宇文拓在南疆待了五年,成日跟军营里的糙老爷们混在一起,她也没指望他能有心上人。 只是她在替他挑凌王妃之前,得跟他通个气。 免得日后选的人不如他意,他抗旨不遵。 太子身子怕是拖不了多久,如果想儘快成婚,就得抓紧了。 ………… 宇文拓回府后,想到皇后跟他说的话,心情莫名烦躁。 他没进书房,直接换了一身玄色劲装,去了后院的校场。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在凌王府门口停稳。 裴云箏下了马车,缓缓抬头,看向王府气派的门头。 “小姐,咱们真要进去啊?” 饶是紫苏学做生意这五年,见过不少世面,瞧著凌王府门外面无表情的守卫,依然有些犯怵。 裴云箏想从国公府的泥潭里挣脱出去,眼下別无他法,只能想办法搭上凌王的大船。 而一旦踏进凌王府的大门,她便没有回头路了。 “两相其害取其轻,走吧。” 凌王府,校场。 宇文拓站在离靶心数十丈远的地方,拉弓搭箭。 咻咻咻! 箭离弦后,飞袭而出,正中靶心! “王爷好箭法!” 寒山站在旁边,替他鼓掌喝彩。 宇文拓没有搭理他,抽出一根箭,再次拉弦。 他射了没多久,靶心就挤满了箭。 就在这时,一个小廝匆忙赶来,“王爷,门外有位姑娘求见。” “不见。” 宇文拓从宫里回来,心情不佳,不想见任何人。 小廝见男人连头都没回,迟疑了下,又道,“可是那位姑娘说,她是来收诊金的。” 咻! 宇文拓拉弓的手一歪,射出去的箭直接脱靶。 寒山瞅了瞅飞出去老远的箭,又瞅了瞅男人的脸色,立刻对小廝摆手,“收什么诊金?咱王爷还能欠人钱?你赶紧去把人打发走,別扰了王爷箭射的兴致。” “是!” 小廝转身准备离开,突然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慢著。” “王爷,您还有何吩咐?” “把那位姑娘请去偏厅,本王隨后就到。” 寒山闻言,不由一愣,“王爷,您不射箭了?” 宇文拓將手中的弓丟给他,“你射吧,本王要去见债主。” 说罢,没等寒山回话,他已经迈开长腿,疾步离去。 “什么姑娘能让王爷连箭都不射了?” 寒山见男人走得这么急,忍不住犯嘀咕,“姑娘?不会是让王爷铁树开的姑娘吧?不行!我得去看看!” 寒山丟下箭,小跑著朝男人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偏厅,裴云箏还没落座,立刻有人进来给她上茶,“姑娘,王爷一会儿就到,你请稍等。” “多谢。” 裴云箏点点头,耐心地等著。 过了没多久,门口便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略显急促。 裴云箏听到动静,握著茶盏的手一顿,缓缓抬头看向门口。 宇文拓一路走来,脑海里设想了无数种跟裴云箏见面的场景。 归云村一別,他以为他跟他的『姨母』和『小表弟』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谁能想到,他的『姨母』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可他在归云村养伤时,並未透露过真实身份,他的『姨母』是如何找到京城来的? 宇文拓心中有太多疑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姨母』了。 想著,他眼皮一撩,笔直地往厅里坐著的人看过去。 下一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 他们就这么对视著。 无声却灼灼! 第43章 王爷,臣女想跟您做一笔交易 阳光从宇文拓身后打下来,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 他穿著黑色劲装,无可挑剔的俊顏上,那一点小小的美人痣为他清冷矜贵的气质,又添了一分恣意风流。 裴云箏在打量眼前男人的时候,宇文拓看向她的眼神也透出审视的意味。 裴云箏今日穿了一件月牙白的长裙,头上斜插了两根白玉簪子,素麵朝天,並没有刻意打扮过。 不过她五官明媚大气,哪怕不施粉黛,依然美得动人心弦。 其实,那日去国公府,宇文拓就注意到裴云箏了。 只是这个女人太会演戏,藏身於名门闺秀之中,用肤浅的眼神打量他,以此打消了他的怀疑。 思及此,宇文拓嘴角一沉,暗自哼了一声。 “王爷请用茶。” 这时,有丫鬟进来给男人上茶,打破了厅里的沉默。 等丫鬟离开,裴云箏立刻起身,对男人屈膝行礼,“臣女裴云箏,见过王爷。” 这声音…… 果然是她! 宇文拓眉心重重一跳,睨著她这副从容疏离的神態,心情莫名不爽,“国公府的……裴小姐,你找本王有何贵干?” 裴云箏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面色瞧著却是一派沉静。 面对宇文拓的问话,她也没有拐弯抹角,“王爷,我今日过来是想向您討要诊金。” 国公府的嫡长女,怎么可能缺区区五百两? 且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宇文拓桃眼眯了眯,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本王去参加国公府夫人寿宴那天,你便认出了本王?” 裴云箏如实点头,“是。” 宇文拓眼波微动,“那你为何拖到今日才来问我要诊金,姨母?” 一声『姨母』听得裴云箏心尖颤了颤,面颊也有些臊得慌,“当时实在是形势所逼,並非有意想占王爷的便宜,还请王爷海涵。” 那个时候她要是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肯定麻溜地把人丟出去,哪里会傻到惹上他这个大麻烦? 还连累了一村人的性命! 宇文拓將她面上闪过的窘態收入眼底,逕自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他修长的手搭在腿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著膝盖,“本王也不是小鸡肚肠之辈,来人,立刻从帐户支五百两银子给裴小姐。” “王爷,臣女不要银钱。” “哦?” 宇文拓挑眉,身体坐直了几分,饶有兴味地反问,“那你想要什么?” “当初能侥倖救下王爷,是臣女运气好,今日挟恩以报实属无奈。” 裴云箏对上男人的目光,神情恳切,“王爷,臣女想以当日救您的恩情,跟您做一笔交易。” “说。” 宇文拓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喝了一口。 “王爷,臣女想嫁给您!” “噗!” 宇文拓一口茶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裴云箏语出惊人的话呛住了。 “咳咳……咳咳咳……” 他好半晌才止住咳嗽,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裴云箏,“你说什么?” “王爷,如果您的內宅正好缺个女人,臣女想毛遂自荐。” 在来的路上,裴云箏就想过了,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宇文拓怕是要以为她疯了。 不是她痴心妄想,攀附权贵。 只是小门小户无权无势,压不住裴青柏的野心,镇不住裴若雪的贪婪,她不希望现地有人因为她无辜送命。 裴若雪母女要借裴青柏之手,逼她入永寧侯府为妾。 她岂能叫这对母女如愿? 宇文拓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选择。 其实,裴云箏得知宇文拓的身份第一时间,便暗自调查了宇文拓。 她知道宇文拓有心仪的女子,只是那位女子多年前便身故了。 而宇文拓是个情种,为了那位女子,至今不肯娶妻。 不过皇帝近来动了给他赐婚的心思,皇命难为,宇文拓如今的处境跟她差不多。 她嫁人是权宜之计,进凌王府无异於给自己和儿子寻了一个大靠山。 而宇文拓应该也需要一个女人替他挡了皇帝的赐婚。 他们算是互利互惠。 男人轻笑一声,“你凭什么以为本王会答应你?” “王爷,说句大不敬的实话,上个月归云村被烧成灰烬,你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是臣女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希望王爷能看在臣女救过您的份上,许我嫁入凌王府。” 宇文拓瞥了她一眼,“然后呢?” “屠杀归云村的凶手真正目標,应该是王爷吧?如今凶手得知王爷活著回来了,隨时有可能再对您下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臣女不才略懂医术,除了治病救人,还略懂经营之道,这几年攒下一些薄產。另外,臣女胆子很大,在必要的时候能以身做饵,助王爷引出幕后真凶。” “臣女知道,王爷心繫家国,无意儿女情长,臣女虽无雄心壮志,却同样不想嫁给素未谋面之人,一辈子困於內宅方寸之地。” “所以,臣女愿意成为王爷的医师,替王爷调养身体。臣女愿意成为王爷的剑,助力王爷斩杀躲在暗处的凶手。” “一年,臣女占用凌王妃的身份不会超过一年,等找到凶手,替归云村的所有人报仇后,臣女隨时可以让自己『病死』,把凌王妃之位还给王爷。” 谈判的时期確实很重要。 在今天之前,裴云箏说这番话,宇文拓肯定毫不迟疑地拒绝她。 可是他刚从宫里回来,殷皇后那边给了他压力,而他一时间也確实找不到適合的姑娘跟他成婚。 他很清楚,如今朝局动盪,不少人都盯著他的婚事。 与其等著被安排,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让裴云箏替他看牢了凌王妃的位置。 宇文拓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有立刻给她回应。 他眉峰微蹙,似在思量她的话。 裴云箏见男人迟迟不表態,手心微微出汗了,“王爷,臣女並无高攀贵胄之意,言辞中若有不当之处,请王爷见谅。只是国公府豺狼虎豹环伺,王爷若能救臣女於水火,这份恩情臣女必定铭记於心。將来不管身在何处,臣女都会日日为王爷祈祷,愿王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太子如今命悬一线,一旦薨逝,手握兵权的凌王便是储君之位的有力竞爭者。 到那个时候,他也许会成为眾矢之的。 自己这个送上门的靶心,他会收留吗? 第44章 她是本王的人,你別打她的主意 宇文拓安静地听她说完,一直没有接她的话。 裴云箏等得心下忐忑,眼神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看来她在归云村救治这个男人的恩情,不足以为她求得一份庇护。 算了,大不了再另寻他法。 她咬咬牙,正欲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宇文拓终於抬起漂亮的桃眼,不疾不徐地开口,“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有个儿子吧?本王娶你进门,是不是还得帮你养儿子?” “小辞不用王爷养,我自己养得起。” 裴云箏猜不透这个男人提起她儿子是什么意思,顿了下,又补充一句,“王爷若是不喜欢与小辞住在同一屋檐下,我会把他安置在別处。” 宇文拓在归云村跟裴小辞相处的时间,比跟裴云箏在一起的时间更长。 说实话,他很喜欢那个聪明机灵的小傢伙。 只是…… “本王能否问问,小辞的亲爹是何人?”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裴云箏垂眸,“逝者已矣,恕臣女无可奉告。” “你既想与本王结盟,就该拿出诚意。” “你若真的嫁进凌王府,一旦你儿子被公布於眾,你想置本王於何地?” “王爷若是同意与臣女做盟友,一起查归云村案的真凶。臣女会给小辞提前寻个安全可靠的落脚地,这一年內他都不会出现,更不会给您造成困扰。” 上次寿宴裴小辞在寿宴上提前曝光,也是对裴若雪的一种警告。 裴小辞可以是她的儿子,也能摇身变成裴若雪的女儿。 谣言嘛,谁不会传呢? 没人会深究谣言的真实性,大部分人只是盲目地凑个热闹。 “不妥。” 宇文拓摇摇头,不同意她的做法,“你成为凌王妃后,必將成为眾矢之的。你把儿子藏得再严实,有些人也能闻著味儿把他找出来。说句对逝者不敬的话,既然小辞真正的爹已经离世,眼下最稳妥的法子就是编个故事,把你儿子变成我们的儿子。” “啊、?” 裴云箏以为自己来找宇文拓就够大胆的了。 没想到这个男人比她还大胆。 只是他建议风险更大。 因为五年前她失身不是意外,是裴若雪一手安排的。 万一裴若雪把那个男人找来,事情就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王爷,假的就是假的,故事编得再好,也会存在漏洞。” 裴云箏思考片刻,很快又有了新的想法,“臣女还有一计,只是要委屈王爷。” “说来听听。” 裴云箏斟酌了一下字词,“王爷无心男女之事,不如我们对外宣称您有隱疾,子嗣艰难。再寻个会占卜算卦的大师,借大师之口將小辞收为您的养子。如此一来,岂不名正言顺?待到时机成熟之间,您再昭告天下,得名医悉心调理,您的身体已经痊癒。” 她每说一个字,宇文拓的脸色就黑一分,“不行!本王不同意!” 事关他身为男人的尊严,他怎么可能答应裴云箏对外宣称他不举? 裴云箏连忙安抚他,“臣女隨口一说,王爷不同意的话,我们再想別的法子。” 可惜宇文拓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大手一挥,当初对她下了逐客令,“本王乏了,来人!送客!” “……” 裴云箏没想到因为自己多了一句嘴,把婚事谈崩了。 此时,宇文拓脸色很臭,她就算厚著脸皮赖在这里,也只会令男人反感。 “那臣女先告辞了,等王爷休息好了再过来。” 说完,她对男人欠了欠身,然后转身离开。 “五哥!你回来这么多天,怎么也……哎哟!” 裴云箏还没走出偏厅,迎面便有一道身影朝她衝撞过来。 她一时间没留神,被撞得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不过,下一刻,她纤细的腰肢就被一只大手稳稳托住。 宇文拓看到她要摔倒,桃眼一紧,立刻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裴云箏已经被他单手扣进怀里。 他视线落在撞了她的人身上,皱眉,“你眼睛长在脸上是摆设吗?小鬼投胎都没你著急!” “五哥,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是宣王宇文择,靖元帝的六儿子,比宇文拓小三岁。 他看著被宇文拓拉进怀里的人儿,歉意地开口,“姑娘,你没事吧?”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裴云箏从男人怀里退出来,礼貌地对宇文择笑了下,“我没事。” 她说话的时候,缓缓抬起头,宇文择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脸上。 当看清楚她的长相,宇文择手中的摺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笑容凝滯,两眼盯著裴云箏的脸,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世间怎会有如此清丽脱俗的佳人? 裴云箏对他点了下头,正想绕过他离开,宇文择却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敢问姑娘芳名?年纪几何?家住何处?在下衝撞了姑娘,愿意亲自送姑娘回府,以表歉意。” 宇文择长了一张圆脸,言行虽然有些唐突,但是他笑起来眼神清澈纯粹,配上一对酒窝,並不让人反感。 裴云箏瞧著他二十上下的年纪,再回想起他对宇文拓的称呼,便猜到他的身份了。 她视线越过宇文择,看向朝这边走来的紫苏,微笑拒绝,“不必麻烦宣王殿下,我的婢女来了。” 紫苏一直站在偏厅外的院子里,远远地候著。 看到裴云箏出了偏厅,立刻小跑过来。 “告辞。” “誒——” 宇文择还想再说话,裴云箏已经领著紫苏走远了。 宇文拓见宇文择的目光一直追隨裴云箏主僕的背影,不由轻咳一声,“老六,你怎么来了?” 宇文择这才收回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摺扇,“我刚去过太子府,本想看看大皇兄,谁知被太医拦下了。太医说大皇兄最近身体疲乏,不宜见客。我瞧天色尚早,便顺道过来看看你。” 太子身体一日坏过一日,哪怕宇文择平日不问朝事,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特意买了一大堆补品去探病,却连太子的面都没瞧见。 宇文拓没想到,自己前几日刚去过太子府,如今宇文振竟是连会客的精力都没有了。 “大皇兄的病需要静养,你最近別去打扰他。” “行,我以后不去打扰大皇兄,我来凌王府打扰你。” 宇文择拿摺扇敲了敲掌心,一脸八卦地盯著宇文拓,“五哥,刚才那位姑娘是谁家千金?长得真好看!” 宇文拓睨了他一眼,出声警告,“她是本王的人,你別打她的主意。” “你的人?” 宇文择眼神顿时亮了,“五哥,莫非你好事將近了?” 宇文拓没点头,却也没有否则,只模稜两可地回了句,“还没谈到那一步。” 宇文择没得到確切的回答,不死心地刨根问底,“没谈到那一步,是哪一步?” 第45章 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宇文拓不胜其烦地拧起剑眉,“你再聒噪就滚回你的宣王府。” 宇文择立刻识趣地闭紧嘴巴。 不过,他只安静了片刻,便憋不住了,“对了五哥,我从父皇那儿听到一个消息。你若不让我说话,我就走了。但是这个消息跟你有关係,甚至跟刚才那位姑娘也有关係,你不听肯定会后悔。” 宇文拓原本对他口中的消息没什么兴趣,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眸色微动,“什么消息?” “月底的春猎,父皇不仅邀请了文武百官,还邀请了他们的家眷,你猜这是为何?” 宇文拓听他这么问,心里便有数了,“这是要为你我选正妃?” “不愧是五哥,果然聪明过人!不过,你只说对一半,除了替你跟我选正妃之外,父皇还打算替大皇兄续弦。大皇兄的身体情况你也知道,父皇怕是想借著选妃替大皇兄冲喜。” 宇文拓闻言,敛眉不语。 在这个节骨眼上,父皇为何还要再替太子续弦? 这是在敲打他们几个兄弟,让他们不要对那个位置有非分之想? “五哥?五哥?” 宇文择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著京中望族世家適龄女子有哪些,见宇文拓迟迟没有回应,直接把脸凑到他跟前,“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宇文择母妃是靖元帝最宠爱的贵妃,靖元帝平时去她宫中的次数最多,因此宇文择每次只要进宫,便能从他母妃口中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我在想这次选妃,六弟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宇文择眼珠转了转,“五哥,你呢?你孤寡了这么多年,可有成家的想法?如果没有,我想打听一下刚才那位姑娘……” 京中所有人都以为宇文择爱慕已故太子妃,心里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只有宇文择知道,宇文拓从来不曾喜欢过那位生前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他故意提起裴云箏,就是想试探一下宇文拓对裴云箏是什么態度。 果然,他的话还没说完,宇文拓便打断他,“你想都不要想。” 宇文择立刻弯起俊眸,“懂了懂了,五哥放心,你的幸福弟弟一定替你守护!狩猎那天,我就告诉父皇你有心仪之人,请他替你赐婚!”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宇文拓瞥了他一眼,“此事我跟她还没商量好,你別插手。” 宇文择顿时一脸惊讶地张大嘴巴,“所以,你请人家姑娘进府是为了探人家姑娘的口风?结果人家姑娘没鬆口,不愿意嫁给你?也对,所有人都以为你心里有人容不下別的女子,自然不想嫁给你自討没趣。” 这小子嘴里就吐不出一句他爱听的话。 宇文拓白了他一眼,“寒山,给我把宇文择丟出凌王府!” “五哥,我错了,你跟刚才那位姑娘俩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闭嘴吧你!” ………… 马车上,紫苏见裴云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找凌王谈的事情,可谈妥了?” 裴云箏摇摇头,“没有,不过这么大的事,凌王如果一口答应下来,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別有用心了。”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反正还有时间,一次劝不动他,那就两次三次。” “奴婢刚才等您的时候,听到宣王跟他隨从提到皇家春猎,就在这个月底举办。他们说这次春猎不止皇上会亲临,就连皇后也会到场呢。” 靖元帝喜欢骑射,每年都会在三月左右举办春猎,朝中百官皆会参加。 今年因为太子的病情,春猎一拖再拖,还以为不举办了。 没想到竟然定在四月底。 不过裴云箏没有心思关注春猎,眼下她最重要的任务是儘快跟宇文拓达成盟友关係,借他之势摆脱安国公府。 “皇后是將门之女,精於骑射,她参加春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是,他们说皇后这次参加春猎是为了替凌王选妃。” 裴云箏惊讶抬头,“你听清楚了?” 紫苏用力点头,“奴婢听得一清二楚!” 为了偷听宇文择他们的谈话內容,她还偽装成王府洒扫婢女,边扫地边追著宇文择,把厅外那块空地都扫乾净了。 闻言,裴云箏心底顿时有了紧迫感,“明日一早,我们再来凌王府。” 京城名门望族眾多,一旦凌王选妃的消息传开,將会有数不清的贵女千金供宇文拓挑选。 她带著儿子,还是被国公府捨弃的女儿,实在没有多少竞爭力。 所以,她必须在春猎之前拿下宇文拓才行! 马车把紫苏送去朱雀大街。 前段日子,她们低价从许氏手中盘下了国公府的好几间铺子。 裴云箏不方便露出,紫苏得去盯著工人们,儘快將铺子打通,一边开医馆,一边开草药铺子。 ………… 东巷,小院。 裴云箏回来后,一眼就看到在院子里扎马步的儿子。 “小辞,看娘亲给你带了什么?” “是青梅脯和葫芦!” 裴小辞看到她手中拿著的东西后,立刻迈开小短腿朝她飞跑过来。 “瞧你,玩得一身汗。” 裴云箏见儿子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將给他买的零嘴递给他后,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裴小辞接过裴云箏给他买的零嘴,举起葫芦递到裴云箏嘴边,“娘亲,第一口你先吃!” “你吃吧,娘亲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在祖母眼里,你就是她的孩子呀!在你眼里,我是你的孩子,所以我们两个都是孩子!你是大孩子,大的给你吃。” “这么说好像也没毛病。”裴云箏笑了笑,低头咬下一颗葫芦。 裴小辞仰起粉嘟嘟的小脸蛋,问她,“甜吗?” 裴云箏笑著点头,“嗯,好甜。” 裴小辞立刻也咬了一颗葫芦,“確实很甜!” 裴云箏睨著儿子的笑顏,迟疑了下,正色道,“小辞,娘亲有话想跟你说。” 裴小辞瞧她表情严肃,立刻收起葫芦,“娘亲,你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你送去江南曾祖父那里,你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儘管裴云箏极力克制著自己的怀疑,但是最后半句话依然带出哽咽的颤音。 裴小辞是除了她娘之外,对她最重要的人。 眼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国公府全身而退,她不想把儿子也置於危险当中,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送走。 裴小辞一愣,眼眶一下子红了,“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第46章 王爷是黄花大闺男,確实不该让您吃亏 “傻瓜,娘亲怎么会不要你?” 裴云箏抬手轻轻颳了下他的小鼻尖,耐心地向他解释,“只是娘亲最近遇到了麻烦,你留在京城,娘亲担心坏人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此话一出,裴小辞的眼眶更红了,“娘亲,都怪我,我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我想保护娘亲,而不是成为娘亲的拖累!” 裴云箏见小傢伙误解了她的意思,立刻蹲到他面前,伸手捧住他的小脸蛋,“你才不是娘亲的拖累,你都不知道娘亲有多庆幸生下你。跟你在归云村生活的五年,是娘亲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把你送走,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觉得委屈难过也很正常,但是娘亲向你保证,一年之后肯定把你接到娘亲身边!” 裴小辞抬头看向裴云箏,也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娘亲你別难过,我听你的话,我去江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不觉得委屈,我只是不想跟娘亲分开!” 小傢伙说著,慢慢把头低了下去,向来清亮欢快的小奶音带著失落与哽咽。 裴云箏哪里捨得跟他分开?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带儿子远离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他们的小日子。 可是,她不能。 归云村近百条人命,因她而亡,她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前世他们母子死得太憋屈,她不能让裴若雪和陆庭洲这两个罪魁祸首逍遥度日。 一年,足够她找出凶手,替归云村枉死的百姓报仇。 一年,也足够她绊倒永寧侯府,给上辈子的自己一个交代。 裴云箏伸手將小傢伙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一年,很快的。” 裴小辞知道,他娘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力量太渺小了,哪怕他没办法帮到他娘亲,也绝不能拖娘亲的后腿。 “嗯,我向娘亲保证,就算没有你监督,我也不会偷懒落下功课,每日都会读书写字。” 裴小辞把脸埋在裴云箏怀里,说话时还在她身上拱了几下。 裴云箏知道,小傢伙哭了。 不过,她没有点破,“我知道,小辞最乖最听话啦。” “娘亲,你准备什么时候送我走?我好提前收拾行李。” “在此之前,我得先办一件事,顺利的话,大概就这几天。” “那阿黄留给你吧,你要记得按时给它餵饭!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是坏人欺负你,就放阿黄咬死他们!” 他离开京城,娘亲肯定会想他,就让阿黄代替他陪在娘亲身边吧。 “好。” 裴小辞听她应声,吸了吸鼻子离开她的怀抱,“我想起来了,我今天的大字还有两页没写完,我先去写大字,晚饭的时候记得叫我哦!” 他说完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跑去。 跑远后,小傢伙才偷偷拿手背抹了一下眼角。 裴云箏站起身,目送著他跑远的背影,轻声开口,“对不起,小辞。” 再等等。 等她彻底摆脱了安国公府嫡女的身份,等她抓住屠了归云村的凶手,他们母子便可以团聚了。 晚上,裴云箏回房睡觉的时候,发现床上被子鼓鼓的,里面明显藏了个人。 被子里的小人儿听到她的脚步声,立马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她双手抱在身前,好笑地挑了挑眉梢,“裴小辞,你怎么跑我被窝里来了?” 她话音刚落,被子里就探出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 裴小辞咧开嘴巴,撒娇地冲她笑了笑,“娘亲每日赚钱养家太辛苦啦,人家今晚想替你暖被窝,你別赶我走,好不好嘛?” 在娘亲把他送走之前,他想多陪陪娘亲。 裴云箏假装没有看见他红红的眼眶,笑著点头,“好,我们一起睡。” “娘亲最好啦!”裴小辞欢呼一声,往床里头滚了滚,给她让出位置。 裴云箏脱了外衣,刚躺进被窝,小傢伙就凑过来,紧紧抱住她,仿佛生怕她跑了一般。 裴云箏搂著他,哄他睡觉。 过了没多久,小傢伙便睡著了,只是抓著裴云箏的手一直没有鬆开。 裴云箏盯著熟睡的儿子看了许久,缓缓低头在小傢伙额头上亲了亲。 然后,她一点点拿开儿子拽著她衣服的小手,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出门。 她哄儿子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如何打动宇文拓。 思来想去,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个筹码。 大床上,裴小辞听著关门的动静,慢慢睁开大眼睛。 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光线昏暗。 裴小辞没有动,安静地盯著帐顶,惆悵地嘆了一口气,“大表哥,你到底在哪里呀?要是你教我功夫的时候,我没偷懒就好了,我如果能变得更厉害一点,娘亲就不会送我离开了吧?” 他知道上次祖母寿宴,领他去国公府的姨母是个大坏蛋,总想欺负他娘亲。 在他离开京城之前,他要把坏姨母狠狠教训一顿,替娘亲出气! ………… 第二天,一大早。 凌王府。 宇文拓正坐在饭厅里用膳,下人便过来向他通报,“王爷,昨日那位姑娘又来了,她说她想见您。” “这么早?” 宇文拓眼睫低垂,沉吟片刻,搁下手中的筷子,“让她过来吧。” “是。” 过了没多久,下人就领著裴云箏进了饭厅。 “王爷。” 宇文拓侧目瞥了她一眼,又朝自己对面的空位置努了努下巴,“姨母还没用早膳吧?” “王爷,您还是叫臣女名字吧。” 之前宇文拓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叫她姨母,她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这个男人叫她姨母,她听得心肝发颤。 “裴小姐,先坐下陪本王用膳,有什么话吃饱再谈。” 裴云箏连忙摆手,“我不饿……” 『咕嚕……咕嚕……』 话还没说完,肚子就不爭气地叫了起来。 宇文拓眉梢轻挑,漂亮的桃眼底似藏了一丝笑意,“坐吧。” 裴云箏尷尬地扯起唇角,“那臣女就却之不恭了。” 说著,在男人对面坐下来。 她起床后没什么胃口,让下人套了马车就过来了。 现在看著桌上冒著热气的早点,也没有跟男人客气,拿起筷子,开动。 她吃饭没有所谓大家闺秀的矫揉造作,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吃相虽然算不上多文雅,却看得人食慾大增。 有她作陪,宇文拓竟比平常多喝了小半碗粥。 等宇文拓吃完,裴云箏跟著放下碗筷,“王爷,昨日臣女的提议,您考虑得如何了?” 宇文拓挑眉反问,“本王若是没考虑好呢?” “没关係,臣女可以等。王爷今日没考虑好,那臣女明日再来。” 裴云箏说完,直接起身告辞。 宇文拓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冲她背影喊道,“等等。” 裴云箏一听便知有戏。 她勾了下唇角,转身回去,低眉顺眼地问,“王爷还有何吩咐?” “本王昨日想了许久,跟你结盟好像是本王吃亏呢。” 既然是合作,当然要以利益为先。 没毛病。 “王爷是黄大闺男,確实不该让您吃亏。” 裴云箏微微一笑,拿出事先备好的清单放到宇文拓面前,“臣女准备的嫁妆全部列在清单上了,不知道这个诚意够不够呢?” 第47章 你替本王好好查一下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宇文拓心中狐疑,接过她递来的清单一行一行往下看。 看著看著,忍不住抬头看向她,“本王听闻江南谭家是大夏朝的首富,裴小姐是要將外祖的所有家產都当成陪嫁?” 礼单上的金银珠宝田庄地契,折算下来岂止万斤? 裴云箏回道,“王爷,这些是臣女私產,都是臣女做小生意赚来的,与谭家並无关係。当然,与安国公府更无任何关係。” 小生意? 这些钱財数额大得可以跟国库一较高低,在她嘴里竟然只是小生意? 宇文拓听著她轻描淡写的语气,眼底掠过一抹震惊,“裴小姐竟然捨得將自己的全部身家都带来凌王府?” 她难道不怕他侵占这些钱財,再想个法子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钱財乃身外之物,臣女既然可以给出去,就有能力再赚还回。” 裴云箏的言下之意便是,娶一个会赚钱的王妃,只要她想,將来凌王府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钱財。 宇文拓笑了一下,“本王有些佩服裴小姐了。” 裴云箏对上宇文拓的视线,笔直地望进他的桃眼底,“只是不知这些俗物能不能让王爷鬆口?” 自古钱帛动人心。 宇文拓是皇子,却同样是俗人,如果打动不了他,只能说明她给得不够多。 如今朝局震盪,每位皇子都蠢蠢欲动。 招兵买马,拉拢人心,哪一样不需要银钱? 她押上全部身家,就是要赌宇文拓会被这巨额的银钱打动。 果然,下一刻,宇文拓便笑了起来,“本王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得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本王的母后认可。” 殷皇后挑儿媳的眼光不低,裴云箏想过她那一关並非易事。 “臣女愿意一试。” “月底在城外的牛首山举行秋猎,届时將邀请京中適龄的名门闺秀,本王给你占个名额。” 宇文拓提前把春猎的事告诉她,还给她开了后门,那她嫁进入凌王府的事便有五成把握。 至於另外五成,在於殷皇后。 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让殷皇后对她另眼相待。 “多谢王爷。” “那个、小辞他……” 宇文拓在归云村的时候,跟裴小辞相处得很融洽。 归云村被大火烧毁后,他心里一直放不下裴云箏母子,担心他们会出事。 如今与裴云箏相互摊牌了身份,他心里居然还惦记上了裴小辞。 然而,裴云箏以为宇文拓是在点她,立刻回道,“王爷放心,臣女马上安排小辞离开京城,他不会成为你我合作中的变数!”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宇文拓轻咳一声,俊脸上表情有几分不自然,“本王落难归云村的那段时间,小辞对本王也颇为照顾,本王想在他走之前跟他见一面。” 裴云箏面对男人的要求,有些傻眼,“您要见小辞,不太好吧?” 宇文拓反问,“他是本王的半个救命恩人,本王见他有何不妥?” 呃…… 裴云箏总不能告诉他,他当时失明很可能有自家儿子的功劳,只能顺著他的话点头,“您要这么说,在救您的时候,小辞也確实出过一份力。” “那你安排吧,本王想请小辞吃顿饭以表谢意。当然,还有你。” “不知王爷什么时候有空?” 宇文拓想著今日得进宫一趟,便对她道,“明日就有。” 这么急? 裴云箏想了一下,“那咱们明日午时在醉仙楼见面。” “好。” 裴云箏跟男人约好时间,没有再逗留,起身告辞。 待她离开,宇文拓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她那份嫁妆单子上。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嫁妆单子看了许久,对外头唤了一声,“寒山。” 寒山立刻现身,“王爷,您有何吩咐?” 宇文拓修长的手指在嫁妆单子上轻轻点了点,“你替本王好好查一下安国公府的嫡长女,裴云箏。” 五年前,裴云箏曾是京城中最受欢迎的望族千金,却在一夕之间从京城销声匿跡。 她独自带著儿子,隱姓埋名地住在偏远僻静的归云村,懂医术,善经商,有头脑,有手段。 他很好奇,裴云箏的身上究竟还藏著多少秘密。 “是!” ………… 后宫,福寧宫。 贤王宇文执大步流星地走进殿中,向坐在榻上的人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不知母妃召儿臣进宫所谓何事?” 德妃是贤王的生母,她一直很得圣宠,在后宫里就连皇后也要对她敬让三分。 德妃看著他,坐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开口,“执儿,你老实跟母妃说,凌王在江南遇刺一事,是不是你乾的?” 宇文执一愣,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不过也没有瞒她,“母妃,儿臣確实命人阻拦凌王查案。贪墨案中涉及的好几位官员是我的人,我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他们被凌王揪出来。” 德妃顿时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太子如今已病入膏肓,你父皇动了重立储君的心思,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敢乱生事端?” 宇文执回道,“母妃放心,儿臣派出去的都是死士。任务没有完成,他们便会自我了断。不管谁查,都不会查到儿臣头上。” 太子宇文振文武双全,又是嫡长子,靖元帝从前一直很看重他,这是眾所周知的事。 但是如今宇文振病得连床都下不去,靖元帝纵使再心痛,也要为了江山社稷做长远的打算。 作为靖元帝的枕边人,德妃捕捉到一丝苗头,便赶紧召儿子进宫。 听完宇文执的解释,德妃眉头不由拧紧,“你糊涂!你父皇不是傻子,凌王更不是傻子,他们都怀疑上你了!”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一事,“你埋伏宇文拓就罢了,为何无故屠了一个村子的百姓?如今此事被宇文拓捅到你父皇面前,你父皇悄悄命大理寺的人去调查此案了。” 闻言,宇文执一头雾水,“母妃,你说什么屠村?儿臣何时屠村了?” 德妃见他一脸茫然,柳眉一挑,加重了语气,“这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你在母妃面前就不必隱瞒了。” “母妃,我確实派人暗中刺杀宇文拓,但是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屠村之事。” “真不是你乾的?” 宇文执见德妃还是一脸怀疑,乾脆竖起三根手指头,“儿臣可以发毒誓,屠村一事如果是儿臣所为,就叫儿臣天打雷劈!” 德妃静了一瞬,拧眉深思,“不是你,难道是宇文择?” 第48章 让你表妹嫁进凌王府! 宇文执篤定道,“不可能,老六哪有这个脑子?” 倒不是他小看宇文择,而是宇文择胸无大志,对朝堂之事完全不关心,一心只想著当个閒散王爷吃喝玩乐。 德妃提醒他,“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对手,有些人看似人畜无害,没准隱藏得最深。就像殷皇后,她当年把自己偽装得跟小白兔似的,本宫跟寧贵妃都被她骗得团团,我们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她坐收渔翁之利,被册封为皇后!” 提起往事,德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虽然输了,但是好歹她有亲儿子,在这一点上,她胜过了殷婉棠。 一旦太子病故,她儿子便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储君。 不管是为了宇文执,还是为了太后之位,她都要跟殷婉棠再爭上一爭! 宇文执之前確实没有把宇文择当对手,在他心里,阻碍他成为储君的最大威胁是宇文拓。 不过,他母妃说得对,皇家哪有单纯的人? 他暗自思量,心底对宇文择也生出一丝怀疑。 他派出去刺杀宇文拓的死士,几乎全军覆没。 逃回来的心腹告诉他,刺杀宇文拓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好几波人。 他还以为是那些贪墨振灾款的官员们坐不住了,纷纷雇凶想弄死宇文拓。 如今看来,是他的几位兄弟对储君之位都存了念想。 眼瞅著太子不行了,大家的心思也活络了,想爭一爭那个位置。 “母妃放心,儿臣不会对任何人掉以轻心。月底春猎时,儿臣会安排一齣好戏,如果宇文择真有那个心思,那咱们就坐山观虎斗,让他跟宇文拓斗个你死我活。” 德妃美目徐徐眯起,“你记住,你父皇生的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咱们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儿臣还听说父皇想借这次春猎给宇文拓选妃,连殷皇后都要出席春猎。” “放心,本宫也会去。提起选妃,本宫希望你在春猎的时候帮你表妹一把,想办法让她嫁进凌王府。” 宇文执诧异挑眉,“舅舅向来疼爱表妹,护她跟护眼珠子似的,他能捨得把表妹嫁给宇文拓?” 宇文拓为已故太子妃守身如玉的事,他们谁不知道? 况且宇文拓看著就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表妹要是嫁进凌王府,跟守寡有什么区別? “你舅舅把姨娘生的庶女记在你舅母名下了,这次选妃是让那个庶女参加。等她进了凌王府,咱们便能多一个眼线。有她能替咱们监视凌王的一举一动,你成为储君的胜算就更大了。” “凌王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娶舅舅的女儿当正妃?” “我们的目標本来就不是正妃之位,这次除了选正妃,侧妃也会替他一併选了,你表妹能当选侧妃足矣。而旁人只会以为你舅舅不看好你,更看好凌王。你父皇生性多疑,到时候你猜你父皇对凌王的猜忌会不会加深?” 宇文执轻轻笑了起来,“母妃这招果然高明,儿臣定会助表妹得偿所愿。” ………… 今日一大早,寒山还没睡醒,就被宇文拓从被窝里薅起来。 “寒山,你看本王穿这件衣服行不行?” 寒山顶著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抬头看向宇文拓,“行!王爷貌比潘安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穿这件肯定好看!” “可是本王觉得这件顏色不太好,穿著显黑。” 寒山,“……” 宇文拓摇摇头,將衣服丟在一旁,又从衣橱里重新挑了一件紫色锦袍,“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寒山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就用力点头,“好!非常好!这一件绝对能突现出王爷高大威猛的身姿!” 宇文拓再次摇头,“不行,这件太骚气了,本王不喜欢。” 说完,又继续挑下一件。 寒山无力地倚靠在门框前,一条腿支地,一条腿抵著门槛,“王爷,您慢慢挑,再多挑几件天就黑了,咱们也不用出门了。” 宇文拓往外头看了一眼,好像確实不早了。 他盯著一堆衣服纠结片刻,乾脆从床上拿起他第一件选的月牙白长袍,“那本王就穿这件吧。” 寒山,“……” 所以,他家王爷大半个时辰前就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是为何? 他真的好睏啊! 待宇文拓换好衣服,他们主僕二人出了凌王府,正要上马车。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噠噠噠的马蹄声。 “吁——” 下一刻,一匹快马停在凌王府门口。 马背上小太监翻身下马,火急火燎地衝到宇文拓面前,“凌王殿下,皇上召您即刻进宫!” 宇文拓闻言,眉峰不由拧紧,“父皇为何突然召见本王?” 小太监摇摇头,“皇上並没有言明,只是让奴才通知您儘快进宫面圣。” 宇文拓对他点点头,“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宫復命,本王立刻过去。” 说完,他敛眉思索了下,吩咐寒山道,“你替本王去一趟醉仙楼。” ………… 午时,醉仙楼雅间。 裴小辞跟著裴云箏进门后,低头仔细將自己的小袍子又整理一遍,“娘亲,我待会儿就这样见大表哥,可以吗?” 裴云箏见儿子一脸期待的小表情,不禁失笑,“可以,你跟你大表哥又不是没见过,没必要这么紧张。” “我虽然见过他,可是住咱们家的时候眼睛看不见,又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子,这怎么不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呢?我得给他留个好印象!” 裴云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长得人见人爱,你大表哥看到你肯定喜欢!” 裴小辞听著她的夸奖,喜滋滋地弯起大眼睛,“那要感谢娘亲把我生得如此貌美!” 说著,他坐到椅子上等宇文拓。 可是等啊等,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敲门。 裴小辞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门口瞅,“娘亲,大表哥怎么还不来呀?”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你別著急,再耐心等等。” “我不著急,我就是担心大表哥找错地方。” “你大表哥又不傻,不会找错。” “噢!” 裴小辞应了一声,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晃著两条小短腿。 叩叩叩! 不知道过了多久,雅间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大表哥来了!” 裴小辞大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跑去开门。 然而,当他拉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少年,小脸蛋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你是谁呀?” 第49章 马车失控! 雅间门口,寒山看到雅间里衝出来的小傢伙,也是一愣,“你是谁呀?” “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寒山跟裴小辞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片刻,朝她身后问了一句,“请问裴小姐在这里吗?” 裴小姐? 裴小辞大眼睛眨呀眨,立刻反应过来他找的人是谁。 於是,小傢伙扭头冲雅间里喊了一句,“娘亲,有人找你!” 裴云箏走到门口,视线落在寒山身上,“凌王殿下来不了了?” 寒山挠了下额头,“对,王爷有事进宫了。他让我来知会裴小姐,说今日你们在醉仙楼吃什么都记他帐上。” 裴云箏当场谢绝,“不必,既然王爷没空,我们就回去了。” 说罢,她一手戴上斗笠,另一只手牵起裴小辞的手,“走了。” 回京后,每次跟儿子出门她都很小心,不让自己在外头露脸。 裴小辞仰起小脸蛋,疑惑地问,“娘亲,我们不等大表哥了吗?” 上次寿宴,他在戏台上捉弄了裴若雪,便溜去梧桐院,並没有跟宇文拓碰上。 因此,小傢伙还不知道宇文拓的真实身份。 “他有事没办法赶过来。” 裴小辞立刻道,“如果他有事抽不开身的话,我们可以去找他呀!反正咱们又没事!” “谁说没事?娘亲得去铺子里。” 裴云箏要將手头的银钱都当成嫁妆送出去,当然得亲自去铺子里查看帐本,以確保她拿走那么大一笔现钱后,各家铺子依然能正常运转。 而且,接下来每一天,她都会很忙。 裴小辞小眼神顿时暗淡下去,“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大表哥见面?” 裴云箏回道,“你大表哥应该也很忙,不过只要约好时间,娘亲第一时间告诉你。” “哦,知道啦。” 裴小辞心下失落,像一颗蔫巴的小白菜,耷拉下小脑袋。 他们母子聊天的时候,寒山一直插不上话。 见裴小辞不吭声了,他赶紧替他家王爷解释,“裴小姐,王爷不是故意爽约。他原本都要坐马车过来了,谁知宫里突然来人传他进宫面圣。” 裴云箏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 裴小辞听著他们的对话,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替他大表哥来传话的。 於是,他把目光转向寒声,软糯著小奶音开口,“小哥哥,你告诉我大表哥,让他先安心忙自己的事,我们等他忙完再约时间也没有关係。” 先前寒山从归云村把他家王爷接回京时,就特別好奇救了他家王爷的寡妇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让他家王爷一直念念不忘。 直到所谓寡妇找上门,跟宇文拓谈合作,他才得知原来他们要找的人竟然是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也难怪他家王爷会心动,裴云箏无论是外形气质,还是言行举止,都跟他家王爷很般配。 他家王爷从前很少会在意自己外表,今日为了见他们母子,一大早就在房中梳洗打扮,足足换了十几套衣裳才出门。 那架势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来之前,寒山还替裴云箏惋惜,一个尚未出阁的名门闺秀有了孩子,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然而,当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傢伙,突然发现裴小辞的眉眼长得跟他家王爷居然有几分神似。 到底是什么样的缘份啊? 不怪他家王爷喜欢,他瞧著裴小辞都心生欢喜呢! 寒山想著,忍不住伸手捏了下裴小辞的脸蛋,“好,我一定转达。” 裴小辞小脸蛋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顏,“谢谢你哦,小哥哥,咱们后会有期哦!” 说完,他乖乖跟著裴云箏下楼。 上了马车,裴小辞趴在矮几上,双手托腮长长嘆了一口气。 裴云箏瞧他跟个小老爷似的,抬头颳了下他的鼻尖,“怎么唉声嘆气的?” “人家好想大表哥,下次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一眼认出我?” 裴云箏还从来没见儿子这么惦记过谁,“你很喜欢你的大表哥?” “当然啦,我跟大表哥可是过命的交情!当时他偷摸进咱们家,要不是我一铁锹把他撂倒,哪能跟他结下这么深的缘分?” “嘘!” 裴云箏立刻伸手捂住儿子的嘴,小声道,“小辞,你打他的事以后別提了,尤其是在他面前千万不要说漏嘴。” 她这次能跟宇文拓达成合作,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救了宇文拓的命。 宇文拓没办法拒绝她这个救命恩人。 况且宇文拓身份尊贵,若是让他知道裴小辞拿铁锹偷袭他,没准会找他们母子麻烦。 裴小辞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机灵地点了点小脑袋,“明白!我肯定不会让大表哥发现我凶残的一面!” 他在大表哥心里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小孩子,时刻需要別人保护。 万一被大表哥发现他心狠手辣的真面目,他还怎么跟大表哥混? 另外,大表哥看重脸面,哪天知道自己被个四五岁的小奶娃一铁锹拍倒了,他不要面子的啊? 为了捍卫他跟大表哥牢不可破的兄弟情,也为了捍卫大表哥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裴云箏睨著他脸上一本正经的小表情,不禁失笑,“你干过最凶残的事,不过就是阿黄被隔壁村狗欺负的时候,你替阿黄咬了隔壁村的狗。这种程度,你大表哥不会介意。” 那是裴小辞三岁时候干过的糗事,当时阿黄还是一只小奶狗,而裴小辞刚刚长齐一口小奶牙。 如今回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裴云箏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给裴小辞换尿布的场景,没想到一晃眼,他都长这么大了。 “娘亲,你取笑人家……哎哟!” 裴小辞鼓起腮帮子,还想再开口,耳畔传来马儿受惊的嘶啼声。 下一刻,马车突然加速,他们母子猝不及防被顛得东摇西晃。 裴小辞的脑袋猛地磕到车壁,痛得小眉头直接拧成了疙瘩,“好疼啊!” “小心!” 裴云箏努力平衡身体,掀开帘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隨即伸手將儿子拉进怀里,护住他的脑袋。 马车顛簸得越来越厉害,裴小辞紧紧攥著裴云箏的衣袖,“娘亲,出什么事了?我们的马车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嘶!” 这时,马车猛地一晃,裴云箏手臂重重杵在车壁上。 她痛呼一声,还在考虑如何避险,外头再次传来马儿的嘶鸣。 然后,马车便慢慢停了下来。 “好了,没事了。”裴云箏提到嗓子眼的心终於落地,她鬆开儿子,掀开帘子一角询问车夫,“怎么回事?” “小姐,刚才马儿突然受惊,多亏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公子? 裴云箏心下疑惑,低头叮嘱裴小辞乖乖待在车里,然后戴好面纱下马车。 只见马车的车头前,站著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他穿一身白色缎面长袍,领口袖口处绣著淡雅的竹纹,腰间繫著同色腰封,眉眼间尽显温润如玉的气质。 听到动静,男子微微侧目,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裴云箏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不由一怔。 是他? 第50章 我同意他当我后爹! 对方视线落在裴云箏身上,並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看著她。 裴云箏对他微微頷首,“多谢公子相救。” “举手之劳。”姜砚之对上她面纱后的杏眸,温声开口,“裴小姐可有受伤?” 京中有四大家族哪怕歷经朝代更叠,依然屹立不倒。 姜家便是其中之一。 姜砚之的祖父是位居太傅之职,他母亲是靖元帝的表妹,家族中叔伯兄弟皆成就非凡,有人入仕,有人行商,门庭显赫。 而已故的太子妃姜南惜是姜砚之的嫡姐。 裴云箏跟姜砚之並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未离开京城前,在与好友游玩时,跟他碰见过几次。 但是,他们不曾搭过话,连朋友都算不上。 此刻,裴云箏还戴了面纱,却被他一眼认出。 身份被点破,裴云箏也没有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对姜砚之行了个礼,“方才幸亏姜公子及时出手稳住了马儿,我才没有受伤。” 姜砚之似乎鬆了一口气,“没受伤便好。” 裴云箏与他並不相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想了想,又客气地开口,“姜公子救了我,择日一定请姜公子吃饭以表谢意。”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啊、?” 裴云箏只是客气一下,本以为姜砚之会婉拒,谁知他竟然就这么应下了。 姜砚之看著她这副杏眸圆睁的娇憨表情,顿时被逗笑了,“怎么?裴小姐今日不方便吗?” 裴云箏有些尷尬,默默在心底斟酌了下,以委婉的语气问他,“那个、確实不太方便,我今日还有事,这顿饭改日行吗?” 姜砚之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不过很快又恢復湿润的神色,“那就等裴小姐有空的时候再约。” “到时候还请姜公子务必赏光。” “好,一言为定。” 裴云箏回到马车上的时候,脑子还有点懵。 姜砚之不是缺饭吃的人,怎么刚才给她一种非要吃她这顿答谢饭的错觉? 不过,也许是她想多了,姜砚之待人和善,说不定人家就是嘴上跟她客套一下。 她还在走神,裴小辞已经把脸蛋凑过来,“娘亲,那位俊俏的哥哥是你朋友吗?” “也……算是吧。” 裴小辞两只手弯成小喇叭放在嘴边,很小声地说道,“我看他刚才一直盯著娘亲,好像对娘亲有意思哦!” 裴云箏微怔,隨即挑起眉头,“你可別胡说,你从前在归云村,除了每天跟我在一起,接触最多的就是五十来岁的贺大娘!你懂什么叫有意思?” “有意思就是喜欢啊!我看话本子上的公子小姐先是英雄救美,接著相互看对眼,最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刚才在马车上偷偷帮你看过了,那位哥哥长得好看,比你高一个头,跟你很般配,我同意他当我后爹!” 这孩子真敢想啊! 姜砚之那么一个被家族寄予厚望的贵公子,门第显赫,怎么可能给別人当后爹? 裴云箏真是好气又好笑,“裴小辞!你以后少看点话本子吧!” ………… 另一头,宇文拓进宫后,直奔紫承殿。 紫承殿是靖元帝平时处理朝政批阅奏摺的地方。 “皇上,凌王殿下来了。” 听到太监总管李德喜的声音,靖元帝停下手中的狼毫笔,“宣他进来。” 大殿的门被打开,宇文拓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靖元帝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先前你跟朕提的归云村被屠的案子,朕命人查过了。” 宇文拓眼波微动,“父皇可是查到凶手了?” 先前他故意让人把归云村的案子传回京城就是为了让靖元帝插手此案。 然而,靖元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老五,朕知道你此番下江南遭了不少罪,但是既然贪墨案已经结了,归云村的案子也没有必要再深究。” 宇文拓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又追问一遍,“父皇,您是让儿臣不要再追查归云村的凶手?” 靖元帝点头,“確实没必要再查下去。” 闻言,宇文拓语气不由加重,“归云村近百条人命,无一生还,就连村子里的鸡犬狗彘都未曾倖免!如此惨烈的命案,如果任由真凶逍遥法外,那些枉死的百姓在九泉之下怎能安寧?” 靖元帝回道,“大理寺的人已经查清楚了,归云村的百姓死於大火,而大火起於意外。村中深夜失火,村民夜间睡得沉,全部葬身於火海,这便是那场大火的真相。” “父皇,儿臣亲自去归云村查看过,那场大火並非意外,是有人在村子里倒了火油,才导致火势一发不可收拾!纵火行凶之人杀害村民的手段恶劣,您不该如此不明不白地结案!” 靖元帝重重一拍桌子,“放肆!你这是在骂朕昏庸无能?” “儿臣不敢。” 宇文拓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儿臣只想要一个真相,给所有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靖元帝面色冷沉如水,一字一顿地说道,“老五,你这是在逼朕?” “儿臣不敢。” “朕知你的心思,但是这个案子立即必须结案。” “父皇是怕此案继续追查下去,会牵扯到太子吗?” 此话一出,大殿內一下子安静下来。 静得落针可闻。 靖元帝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屠村的最大嫌疑人。 他眯起双眼冷冷盯著宇文拓,眼底怒意翻涌。 下一刻,他猛地抓起手边的镇纸,狠狠朝跪在地上的人砸过去。 “混帐!” 宇文拓没有躲,黄金打造的镇纸就这么擦过他的额头,在地上砸出一记闷响。 他额头被镇纸坚硬的稜角划出一道血口子。 然而,宇文拓的脊背挺得笔直,“父皇,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所以呢?你打算將太子抓进天牢,让他给那些死去的村民陪葬?” 靖元帝双手撑在案桌边沿,盯著跪在地上的宇文拓,许久之后,像是脱力一般,慢慢跌坐在椅子上,“老五,太医说你大皇兄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他屠归云村也是为了……” 宇文拓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他甚至不惜捨弃了他们二人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 可是! “不管为了什么,他都不该滥杀百姓!” 第51章 线索直指太子府! “住口!” 靖元帝当场震怒,嗓音都拔高了几个度,“老五,够了!” 宇文拓回京后,向靖元帝匯报了自己南下这段时间的遭遇。 除了有关贪墨案的部分,他將归云村被屠一事也尽数告知靖元帝。 靖元帝得知有人想灭他口,直接命大理寺彻查归云村一案的凶手。 前几日他收到大理寺从江南快马加鞭传回来的线索。 线索直指太子府! 靖元帝一收到这个消息,便直接下令让大理寺中止调查,即刻返京。 在他的授意下,归云村大火以意外结案。 今日,靖元帝如此匆忙地召见宇文拓,也是因为此事。 他原以为宇文拓跟太子感情亲厚,肯定会顾全大局。 谁曾想这小子不知变通,全然不顾皇家顏面,也要揪出归云村一案的真凶。 一旦真相公布於眾,百姓得知下令人屠村的是受眾人敬爱的太子,他们会怎么想? 宇文拓薄唇一扯,轻轻笑了下,“父皇可知,若是儿臣没有被寒山及时找到,恐怕就跟归云村百姓一样死在那场大火里了。” 太子屠村的目標不是手无村铁的百姓,而是他! 宇文振想把他的命永远留在江南! 一开始他不愿意相信他从小敬重的大皇兄会对他下狠手,他寧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贤王所为。 可惜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 天知道宇文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內心有多痛苦煎熬。 靖元帝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气,见硬的不行,又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老五,朕知道此事你受了委屈,但是即使再委屈,你也只能咽下去。从迈出这道门起,归云村的事便彻底结束了!” “父皇,若是此次儿臣把命丟在江南,您也会掩盖真相,不再追究,对吧?” 靖元帝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朕会补偿你,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告诉宇文拓,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宇文拓一脸深受打击的悲痛表情。 他没有答话,而是闔上眼眸,似乎在努力平復心情。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儿臣便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靖元帝心中对他有愧,听到他提要求,赶紧道,“你说。” 宇文拓桃眼一抬,语气平静地回道,“春猎时,儿臣的王妃,儿臣要自己选。” 其实,在他查到屠村一事牵扯到太子府时,他就料到靖元帝会为了太子压下此事。 从小到大,靖元帝都很偏爱宇文振这个长子。 此案牵连甚广,处理不好的话,不止是皇家顏面无存,甚至还可能引起民愤。 宇文拓故意將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就是为了激起靖元帝对他的愧疚。 如此,他才有跟靖元帝谈判的筹码,从而拿回他婚事的主动权。 靖元帝以为他又想找藉口拒绝成婚,厉声道,“老五,你的婚事拖得够久了,你难道还要你母后继续为你操心?” 宇文拓回道,“父皇,儿臣並非不愿成婚,只是春猎上儿臣想自己挑人,还请父皇成全。” 靖元靖微愣,“莫非你已经有心仪之人?” 宇文拓道,“是否心仪,得到春猎当日才能下定论。” 宇文拓见靖元帝只是盯著他,却没有接话,又追加一句,“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选妃定会慎之又慎。” 靖元帝听了他的保证,终於点头应允,“好,朕便依了你。” “多谢父皇。” 宇文拓从地上起身,瞥了一眼桌案边堆成小山的奏摺,“父皇政务繁忙,儿臣先告退了。” 靖元帝也没再多言,冲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出了紫承殿,宇文拓跟候在外头的寒山匯合后,低声道,“立刻飞鸽传书给玄夜,让他不要再追查了,即刻返京。” 先前,宇文拓发现他被刺杀的所有线索都指向贤王,心中便生出一丝怀疑。 后来多方查探后,发现刺杀一事果然不只是贤王所为,还有好几方势力掺和。 而其中,竟然还有太子府的人。 原本他还想等玄夜回京,带著证据去太子府当面问一问他的大皇兄,为何这么做。 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是!” “另外,你替本王去安国公府传一句给安国公。记住,要悄悄的。” ………… 太子府。 宇文翊上完一天的课,刚下学,一道高大的身影便朝他走过来,“小世子,太子殿下刚刚醒了,请你过去一趟。” 宇文翊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太子的贴身护卫,眼神清澈,“隱风,我父王有没有跟你说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隱风摇头,“没有。” 宇文翊眨了眨眼睛,继续追问,“那他今日身体如何?可有比昨日要好些?” “太医说殿下比昨日精神了。” 隱风睨著小世子稚气的脸庞,催促道,“小世子,你快些过去吧,別让殿下久等。” “知道了。” 宇文翊也没有继续追问,迈开双腿,朝太子住的东院小跑过去。 “父王,您找我?” 宇文翊停在臥房门口,轻轻推门进去。 宇文振靠在床头,脸色依然惨白。 他眼窝深陷,眼神黯淡,整个人虚弱得如同深秋枝头一片隨时可能凋零的枯叶。 “本宫身体一日差过一日,越发没有精力查问你的功课了。” 说完,他又咳嗽起来。 宇文翊连忙上前,替他轻拍后背顺气,“父王,儿臣每日都有认真完成太师布置的功课,从未懈怠过半分。” 宇文振微微頷首,脸上似划过一抹欣慰,“你做得很好。” “还远远不够,儿臣以后会做得更好!” 宇文振抬头,目光落在宇文翊稚气未脱的脸上。 他还不满十岁,但是个子已经比前两年躥了不少,一副乖巧懂礼的模样。 “你果然长大了,今日太师还夸了你,说你功课十分用功。以后就算父王不在你身边,相信你也能做得更好。” 宇文翊眼眶一下子红了,“父王!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儿臣不能没有你!” “放心,哪怕是为了你,父王也会咬牙撑下去。” 宇文振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话说多了,气息都不太稳。 他闭上眼睛,缓了好片刻才再次出声,“翊儿,父王有件事想问你。” 宇文翊立刻站直了身体,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父王请讲。” “前些日子本宫的令牌不知道丟在何处,一直没有找到,听隱风说是被你捡去了?” 第52章 助他成为下一任储君 宇文翊单薄的小肩膀微微一震,不过抬眼看向宇文振的时候,脸上表情带著几分懵懂的茫然,“父王,您说的是什么令牌?” 宇文振半眯著眼睛,把儿子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就是能调动太子府死士的那块令牌。” “噢——” 宇文翊愣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儿臣想起来了,儿臣前些日子下学的时候確实捡到了一块令牌。一开始儿臣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问了隱风,他说是您的,儿臣已经还给他了。” 宇文振见儿子对他有所保留,乾脆也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问,翊儿,你有没有用过令牌?” 宇文翊摇头,“没有啊。” 闻言,宇文振温和的脸色突然转冷,衝著儿子低喝一声,“跪下!” 宇文翊从小没有母妃,宇文振虽然娶了几个侧妃,但是对她们都很冷淡,儿子也是放在自己身边亲自教养。 可是此时,他却发现儿子居然跟他玩起了心眼子。 他极少摆脸色,宇文翊似乎被嚇得不轻,跪在床前,额头几乎贴到地上去了,“父皇,儿臣错了!求您原谅儿臣!” 说话时,单薄的小身子不停颤抖著。 宇文振哪怕被病痛折磨,冷峻的脸上依然透著威严,“你把头抬起来。” 宇文翊听著他冰冷的嗓音,怯生生地抬头,眼眶里蓄满惊惶的泪水。 宇文振目光如炬,直直盯著他,“你可知错在何处?” “儿臣不该说谎欺瞒父王。” “还有呢?” “儿臣更不该用了您的令牌。” 宇文翊看著宇文振神情冷肃,连忙又道,“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王您別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您要是被儿臣气出个好歹,母妃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儿臣!” 宇文振听著他哽咽的声音,想起已故太子妃,长长嘆了一口气,“翊儿,本宫不是责怪你。但是你要记住,以后不管做任何事,要做就尽力做到滴水不漏,別留下把柄。否则那些把柄就会成为敌人手中的利剑,隨时可能將你刺得遍体鳞伤。” 宇文翊听著他的一席话,震惊地瞪大双眼,“父王,您说的是……” “本宫是说,你做得还不够好。你以为屠了整个村子,就能把你五皇叔留在江南?那你未免太小看你五皇叔了。” 宇文翊连忙解释,“父王,儿臣本意不是想要五皇叔的命!您要相信儿臣啊!” “不管你本意如何,你都不该如此急躁行事。若非本宫提前揽下此事,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 宇文翊瞳孔一紧,小脸都白了几分,“父王,是有人查到儿臣了吗?” 他到底是个孩子,哪怕隱藏得再好,听说自己有暴露的可能,还是慌了。 宇文振咳了两声,加重语气提醒他,“这次的事已经解决了,你以后不要再提起。”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你切莫再招惹你五皇叔。如果被他发现归云村的事是你所为,依照他的脾气,绝对不会姑息。” “儿臣明白!先前是儿臣想岔了,这才做了糊涂事。不过最近儿臣想清楚了,五皇叔能文能武,又精通兵法,如果能为父王所用,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宇文振没想到宇文翊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这一层,“你能想通便好。现如今朝中局势不明,不少官员见本宫病情加重,已经在揣度你皇祖父的心思。” 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是下一任储君,有人押宝贤王,有人站队凌王,甚至还有人看中宣王。 独独宇文翊这个名正言顺的小世子,因为年幼,不被看好。 宇文翊暗自攥紧袖子里的手,“父王,您认为皇祖父会选谁?” “本宫是太子,只要本宫活著,下一任储君轮不到旁人。本宫若是不在了,下一任储君也只能是你。” 宇文翊探完宇文振的口风,心中安定不少,“儿臣明白了,儿臣会跟五皇叔打好关係。” 五皇叔对他已故的母妃情根深种,只要利用好这一点,让五皇叔坚定地站在他父王这边,那么谁也別想抢走他的储君之位。 宇文振见他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深意,点头道,“以后你每日下学,便来本宫房中,本宫考考你的功课。你身为世子,一举一动都关乎整个太子府乃至皇家的顏面,必须谨言慎行。你想服眾,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言下之意,便是要助他成为下一任储君。 “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 几日后。 裴云箏从铺子里回来,推开小院的门,意外地发现裴青柏站在她的小院中。 “父亲,您怎么来了?” 裴青柏负手而立,正盯著不远处跟阿黄玩得不亦乐乎的裴小辞。 听到门口动静,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裴云箏,“我过来找你商量点事情。” 裴云箏將他请进书房,命下人上茶点。 裴青柏见她像对待客人一样招呼自己,摆手道,“不必了,我就说几句话。” “父亲请讲。” “后日的春猎,你隨为父一起去吧。” 裴云箏闻言,微微惊讶,“父亲,您应该看到小辞了吧?” 裴青柏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嗯。” 他过来的时候,跟裴小辞聊了几句,发现小傢伙说话虽然不客气,却莫名討人喜欢。 “我有儿子,您还让我去春猎,难道不怕欺君吗?” “凌王找过我了,他打算选你当凌王妃。” 先前裴青柏態度强硬地想把裴云箏嫁出去,无非是担心有人拿裴小辞做文章,让他丟脸。 可是,宇文拓一开口就是五万两的聘金,还说会处理好裴云箏的私事,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比起把女儿嫁进永寧侯府当妾室,他当然更想攀上凌王府的高枝。 既然宇文拓不介意裴云箏生过孩子,还要帮忙瞒下她五年前的丑事,裴青柏自然乐见其成。 裴云箏对上他的视线,轻笑一声,“父亲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先前他受裴若雪母女挑拨,说要把她嫁给陆庭洲做妾的时候,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现在宇文拓开口了,他立刻又想把她卖个更好的价钱。 什么裴家嫡女,在裴青柏眼里,从始至终都是个待价而沽的物件! “京城有多少贵女挤破了脑袋都想嫁进凌王府,如今这样的好事落在你头上,你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裴云箏望著裴青柏这副难看的嘴脸,故意跟他唱反调,“我有小辞,怕是不能让父亲如愿了!” 第53章 娘亲,你要成婚了吗? “糊涂!” 裴青柏顿时火气上涌,声色俱厉地训斥她,“你一个姑娘家,又要忙著经营铺子,又要陪在你娘跟前尽孝,哪儿能带得好孩子?你这是耽误孩子!” 他口口声声为了孩子,好像自己真是个合格的祖父一般! 真是可笑! 裴云箏抬眸,夕阳的余暉笔直地落在她脸上身上,衬得她瞳孔都仿佛晕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除了逼我嫁人,父亲还有何高见?” 她问话的时候,静静看著裴青柏,面上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无能狂怒的跳樑小丑。 裴青柏只觉得她这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格外扎眼。 不过,一想到她如今又有了价值,便按捺下急躁的情绪,语重心长道,“箏儿,为父昨夜一宿没睡,终於想到了一个可以让你顺利嫁进凌王府的法子!” 裴云箏好奇地挑眉,“什么法子?” 裴青柏朝正在玩耍的裴小辞看了一眼,“雪儿嫁进永寧侯府一直无所出,你把小辞过继给你妹妹。不仅小辞摇身一变成了侯府的嫡长子,你也不必担心他会成为你的拖累,可以安心等著凌王娶你进门,如此岂非一举两得?” 裴云箏冷冷拧眉,“父亲错了,我从来不觉得小辞是累赘,他对我很重要。” 自己一心为她的婚事谋划,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甩脸色? 裴青柏心底有气却只能咽下去,挤出笑容,“为父不是嫌弃小辞,只是在替你考虑终身大事!你想啊,你要是成了凌王妃,以后谁还敢看低小辞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道没想过第一个看低小辞的人便是他! 裴云箏攥紧双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可以如父亲所愿跟您一起去春猎,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裴青柏见她鬆口,脸色立即缓和下来,“你说,只要为父能办到,肯定满足你!” 裴云箏也没跟他客气,掷地有声道,“我要五万两嫁妆!” 裴青柏神色当初变了,“五、万两?” 听到裴云箏狮子大开口,他简直怀疑这个丫头是不是提前跟宇文拓通过气。 宇文拓前脚才许了他五万两,裴云箏后脚就要五万两的陪嫁。 裴云箏微微倾身,朝他靠近几分,“怎么,父亲捨不得?” “也……不是捨不得。” 裴云箏看出裴青柏的纠结,直接给他下猛药,“听说凌王心中另有所爱,女儿就算嫁进凌王府也没好日子过。本想著有银钱傍身,打点打点下人,將来在凌王府不至於处处看人脸色。既然父亲捨不得银钱,婚事便作罢,也省得我嫁人后受罪!” 说著,她侧目往院门口瞥了一眼,做出送客的姿態。 裴青柏捨不得五万两,更捨不得凌王府的这门亲事。 如今乾坤未定,朝中百官揣测圣意,觉得皇上最看好凌王。 他把裴云箏嫁给宇文拓,没准还能一跃成为国丈,到那时他的身份贵不可言,还怕没有银子吗? 他思忖(cun)了好片刻,终於咬牙答应,“好,你跟凌王的婚事若能谈妥,为父便给你五万两做嫁妆!” “那后日的春猎,女儿必定全力以赴!时候不早了,我这里只有粗茶淡饭,就不留父亲了。来人,送客。” 虽然裴云箏没有留裴青柏用晚饭,但是裴青柏跟她谈妥了嫁入凌王府的事,心情格外舒畅,“我確实该回去了,后日派人来接你,你便安心等著吧。” 待送走裴青柏,裴云箏转身看向还在跟阿黄玩闹的儿子,笑著朝他走过去,“小辞,饿不饿?娘亲带你去吃东西!” “好勒!” 裴小辞牵著阿黄,欢快地蹦躂到裴云箏跟前,“娘亲,你们都谈完了吗?结果怎么样呀?” “挺好的,一切都很顺利。” “那我就放心啦。” 小傢伙鬆了一口气,瞅了瞅裴云箏,似乎还有话要问,又忍住了。 裴云箏瞧小傢伙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抬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 裴小辞立马抬头,“娘亲,你要成婚了吗?” “不算成婚,只能说找到一个比安国公府更好的去处。” 娘亲骗人! 刚才祖父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 祖父说,他娘亲因为有他在,都没有办法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 祖父还说,只有把他过继到姨母名下,他才不会拖累他娘亲。 而他娘亲也不用为了他们母子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每日在外奔波劳累。 以前在归云村的时候,裴小辞就像是裴云箏的小尾巴,裴云箏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然而,到了京城,裴云箏很多时候出门都不方便带著他,今日再被裴青柏一忽悠,小傢伙难免多想。 “娘亲,不去不行吗?” “嗯,娘亲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言而无信。” 裴云箏温柔地给出回应,但是说出的每个字都很有分量。 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她若不摆脱国公府嫡女的枷锁,婚事便无法自己做主。 所以,与凌王合作这一步棋,她必须走。 裴小辞换了只手牵狗绳,伸出右手握住裴云箏的手,“娘亲,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遇到任何困难,可以跟我说,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想跟你一起分担!” “你啊,人小鬼大!等娘亲忙完这阵子,送你去江南渝州曾祖父那里小住一段时日。渝州山清水秀,你肯定喜欢。” “娘亲,我能不能留在京城?祖父说,我要是愿意去姨母家,不仅能帮到你,还能时常见到你。” 裴小辞长到五岁从没来跟裴云箏分开过。 在裴云箏告知要將他送去江南一年后,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心里並不想离开京城。 裴云箏没想到裴青柏在她回来之前,还跟她儿子说了这些话。 “小辞,如果有的选,娘亲也不想和你分开。你姨母心术不正,娘亲不希望你跟她有过多接触。你要相信娘亲,短暂的分別是为了以后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我知道。” 裴小辞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又道,“你答应过要带我去见大表哥的,可不能忘了哦。在离开之前,我得跟他见一面才行。” 既然大表哥是京城人,他可以拜託大表哥帮他照顾他家娘亲。 否则留娘亲一个人在京城,他实在放心不下。 “好,娘亲一定儘早安排。” 第54章 裴小姐跟本王一组! 夜深人静,城外破庙。 一道黑色身影在落满蛛网的佛像前站定,他脚边跪了好几个黑衣人。 破庙漏风,男人身上黑色披风隨风翻动,披风边缘绣著的暗红色丝线仿佛乾涸的血跡蜿蜒而上。 他戴著玄铁打造的面具,露在面具之后的眼睛半眯著,仿佛能洞悉人心。 此时,男人冷冷睨著跪在地上的手下,怒道,“一群废物!那么多人去江南,就回来你们几个?”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男人静默了好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罢了,这次春猎给你们一次將功折罪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手下忙不叠道,“是!属下定不会让主人失望!” “如今太子认下了江南刺杀的事,那么春猎的行动也一併算在他身上。” 刺杀成功,固然皆大欢喜。 哪怕刺杀失败,能挑拨太子跟凌王之间的关係,让二人彻底翻脸,也算他们大功一件。 …………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京城外的牛首山被围起来,从山脚到山顶全部清场。 裴云箏跟著裴青柏夫妻从大路一同上山。 半山腰的空地上,已经搭好了一顶顶帐篷。 由于靖元帝跟殷皇后有意替太子和几位皇子选妃,现场的文武百官中绝大部分人都带了家眷一同过来。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而裴云箏跟谭淑韵下了马车,刚走没多久就看到裴若雪和陆庭洲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 裴若雪目光落在裴云箏身上,不由一怔,“父亲怎么把她带过来了?” 陆庭洲闻言,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裴云箏今日穿著一件暗红配黑色骑服,长发扎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周身透著几分少年意气,瞧著英姿颯爽。 她头髮上绑著暗红色的丝带,丝带隨长发一起垂在身后,风一吹,丝带轻轻飘动,为她的装扮又增添了几分俏丽灵动。 陆庭洲从来没见过这般意气风发的裴云箏,目光直勾勾盯著她。 一时间,竟失了神。 五年前,他捨弃裴云箏,选择跟裴若雪结为夫妻。 五年后,裴云箏回京,哪怕没有国公府的接济,她依然活得很好。 一张俏脸明艷动人,不知胜过裴若雪多少倍。 陆庭洲看著看著,忍不住想,当年如果他娶的人是裴云箏,是不是他们的孩子早就会打酱油了? 前几日,裴若雪突然提出要帮他张罗著再纳一个妾室。 他心中疑惑,一问之下才得知裴若雪准备帮他纳的人是裴云箏。 陆庭洲当时还有些犹豫,担心自己娶了国公府两位小姐,旁人会说閒话。 然而,当看到裴云箏亭亭玉立的模样,他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看来裴云箏为了见他,特意精心打扮过自己。 时隔五年,这个女人依然对他念念不忘,既然如此,自己成全她又有何妨? 反正以她如今的名声,能嫁进永寧侯府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裴若雪见陆庭洲恨不得一双眼睛都长在裴云箏身上,气得用力拧了下他的胳膊,“你看什么呢?” 陆庭洲凑到她耳边小声对裴若雪道,“夫人,你替为夫谈下来的这门亲事为夫很满意,等春猎结束,儘快张罗吧。”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裴云箏纳进侯府,想看一看她在他身下辗转承欢时,是何等娇羞迷人的模样。 裴若雪心里酸溜溜的,却又有一种即將把裴云箏拉入泥潭的痛快,“放心,就算我不开口,我父亲也会儘快把这事给办了。” 裴云箏就是只破鞋,她身边的小野种更是一块烫手山芋,裴青柏恨不得立刻甩掉这对会威胁到国公府声誉的累赘! 陆庭洲满意地勾唇,甚至还主动挽上裴若雪的手臂,“夫人,我们一起去拜见岳父岳母吧。” 裴若雪瞧他这副犯贱的模样,真想踹他两脚。 天底下的男人啊,果然都一个德性,喜新厌旧,她爹是,陆庭洲也是。 “岳父,岳母,你们来了。” 陆庭洲走到裴青柏他们面前,拱手行完礼,视线一转,落在裴云箏身上,“云箏,没想到你今日也来了,你若不精骑射,待会儿可以跟著我和若雪。” 也好叫她看看,自己骑马时的英姿! 裴云箏看傻子一样瞥过他,丝毫没给他面子,“妹夫怕是忘了,我从小便喜欢骑射,射箭比你更有准头。” 陆庭洲被裴云箏呛了一句,完全没有不高兴,甚至看裴云箏的眼神更灼热了,“那我待会儿可要见识见识你的箭法。” 他从前为何没有发现,裴云箏竟是这般火辣的性子? 裴云箏完全不想搭理他,“父亲,你们聊,我陪母亲去那边走走。” “好。” 来得早的女眷正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聊天赏景。 她们母女走了没几步,谭淑韵便碰上几位夫人,聊著聊著便被她们拉走了。 裴云箏一个人隨意散著步。 春风和煦,她站在树荫处,轻轻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安寧。 “裴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裴云箏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头,姜砚之那张温润清俊的脸庞直接撞进她的杏眸。 他今日穿著一袭天青色的长袍,衬得他愈发清雅端方。 “姜公子。” 裴云箏对他欠了欠身,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叠说道,“之前欠你的那顿饭,我一定会请的,只是最近有点忙。” 前几日她的马当街受惊,要不是姜砚之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时答应了要请人家吃饭,结果一直拖到今日也没兑现。 姜砚之不像是缺饭吃的人,应该不至於追著让她把这顿饭补上吧? 姜砚之先是一怔,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跟她说话的意图,忍不住笑起来,“姜小姐,在下不是来追討那顿饭的。听说这次春猎会分组比试,在下想邀请裴小姐跟在下一组。” 这次春猎官员们把府上適龄的姑娘带过来参加选妃,能嫁进皇家固然很好,就算没入皇帝皇后的眼落选了,也无妨。 到场的诸位世家公子当中,人品样貌出眾的人不在少数,若能挑得良婿,也是极好的。 然而,裴云箏怎么也没料到姜砚之居然想跟她组队。 她惊讶了一瞬,正要开口拒绝。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从裴云箏身后传入她的耳中。 “姜公子恐怕要重新找人了,裴小姐跟本王一组。” 第55章 难道宇文拓知道五年前的事了? 姜砚之望著走近的男人,恭敬地对他行礼,“凌王殿下。” 宇文拓在裴云箏身边站定脚步,漂亮的桃眼徐徐眯起,眼神隱了几分占有欲,“姜公子,本王早就跟裴小姐约好了,你还是找旁人吧。” 姜砚之没有接男人的话,而是侧目看向裴云箏。 裴云箏一脸歉意,“抱歉姜公子,我跟凌王殿下確实有约在先。” 姜砚之微笑,“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如果裴小姐改变主意的话,在下隨时都在。” 说著,他又少了一眼她身侧的宇文拓。 明明还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明明还是坦荡清澈的眼神,却又好像多了几分锐气。 “你没有机会。” 宇文拓眉梢都不曾动一下,只是桃眼里多了几分炫耀和挑衅。 裴云箏並未留意他们二人眼神的互动,“承蒙姜公子看得起我,不过你若想贏还是找个身手好的姑娘才不会拖你的后腿。” “我找你不是为了……” 姜砚之回话的声音很小,裴云箏完全没听清楚,“姜公子,你说什么?” 姜砚之对她笑了下,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听见远处太监高声唱喏。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除了靖元靖跟殷皇后,后宫里好几位受宠的嬪妃也跟著来了,寧贵妃和德妃就站在靖元帝身后。 眾人纷齐齐行礼,“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靖元帝视线扫过眾人,缓声道,“平身。” 他说著,率先走到主座前坐下,眾人也纷纷落座。 他们三人也回到席间,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这时,靖元帝再次开口,“朕发现此次来春猎的姑娘不少,规矩照旧,可以自行组队,两人一组。眾卿骑射技艺都很高超,山路崎嶇,你们可要照顾好隨行的姑娘们。” “臣等遵旨。” 於是,不少年轻人纷纷离席,开始自由组队。 他们当中很多人原本就相识,没一会儿就组好队伍,各自去牵自己带来的马。 “今日谁能夺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殷皇后扫过席间,发现有两个位置还空著。 太子病重,没有出席春猎也正常,只是宇文翊的座位怎么还空著? 殷皇后心中疑惑,目光微微一顿,转而落在旁边的宇文拓身上。 席间不少人都去选队友去了,她见宇文拓没有动,忍不住开口,“老五,姜家三姑娘姜南姝射得一手好箭,你要不要跟她一起……” 殷皇后口中的姜南姝是姜南惜的妹妹,同样也是姜砚之同父异母的妹妹。 姜南姝虽是妾室所生,但出生起就记在姜家主母名下。 姜南惜去世后,姜家越发用心地培养她,因此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京城颇有名气。 她的长相跟已故太子妃有五六分相似,又爱慕宇文拓,殷太后让她跟宇文拓一组,也是希望宇文拓不要再怀念故人。 姜南姝听太后提到她的名字,正想起身表態,谁知宇文拓都没等殷皇后把话说完,便当场拒绝,“母后,儿臣已经有搭档了。” 凌王竟然连皇后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拒绝跟她一组? 姜南姝脸上的笑容凝固,拢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手心。 哼! 宇文拓有什么了不起,她还看不上他呢! 殷皇后不知姜南姝的心思,好奇地问宇文拓,“哦?不知你找的是谁家姑娘?” 宇文拓回道,“安国公府千金裴云箏。”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眾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也顾不上閒谈,一个两个都伸长了脖子,在人群中寻找裴云箏的身影。 都想一睹能被凌王看中的姑娘是何芳容!。 陆庭洲跟裴若雪跟裴青柏一家相邻而坐,听到宇文拓点了裴云箏的名,当场露出震惊的表情。 裴若雪看著宇文拓跟裴云箏的眼神互动,更是觉得心惊肉跳。 什么情况? 难道宇文拓已经知道五年前的事了? 她暗自咬紧后槽牙,低低问了一句,“裴云箏这个贱人怎么会认识凌王?” 陆庭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不是说好要替我纳裴云箏为妾的吗?怎么还让她攀上凌王了?” 万一凌王也对裴云箏有意思,会不会半道截胡了他? 不!不会的! 就算凌王有那个心思,殷皇后也不可能让一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嫁入凌王府! 裴若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却酸溜溜的,“谁知道呢!她向来会使些狐媚手段,没准凌王也被她的美色迷惑住了!” “那她是怎么想……” 陆庭洲心下有所顾忌,忍了又忍,终於將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而裴云箏被点名,只能硬著皮头出列,向殷皇后欠身行礼,“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殷皇后虽然身处后宫,但是对宫外的传言也有所耳闻。 不过,她对裴云箏的第一印象不错。 只是无风不起浪,裴云箏能否担得起凌王妃的位置还得再看看。 毕竟,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不能只偏信谣言,还得慢慢相处观察,细节之处才能显出人品。 “起来吧,本宫瞧你这身装扮应该也是个精於骑射的,今日好好表现。” 裴云箏连忙应声,“臣女一定尽全力。” “姑姑,要论骑射精湛,谁能比得过您呀!您当年可是连战场都上过呢!” 开口说话的殷华锦是殷皇后弟弟殷淮序的女儿,她出生那年,殷淮序在边关打了胜仗,靖元帝龙顏大悦,直接封了殷华锦为月华郡主。 因此,她从出生起身份就贵不可言,在殷皇后面前极受宠爱。 此时,殷皇后听完她的话,不由笑起来,“本宫老了,今年便当个看客,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本宫在此静候你们的佳音。” 她们正聊著,便看见有两道身影朝这边走过来,“儿臣来迟了,向母后请安赔罪。” “孙儿也来晚了,向皇祖母赔罪。” 来人是宣王宇文择和太子的儿子宇文翊。 “起来吧。” 殷皇后见宇文翊身上白色的锦袍沾了些灰土,疑惑道,“翊儿,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弄得灰头土脸的?” “回皇祖母,孙儿的马车在路上坏掉了。多亏六皇叔经过,否则孙儿此刻还没爬到半山腰呢!” 宇文翊回得轻巧,殷皇后却紧张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你可有受伤?” “回皇祖母,孙儿没有受伤。” “那就好,你今日可要进山跟他们一起狩猎?” “要的!” 宇文翊应了一声,隨即抬头看向殷皇后,眼神清澈又明亮,“孙儿每日都有练习骑马射箭,就想在今日母猎一只大老虎给皇祖母做披风呢!” 殷皇后向来疼爱这位皇长孙,直接被他的话逗笑了,“你有这份孝心,本宫已经很开心了。山风寒凉,你仔细些,別焐汗著凉。” 宇文翊认真点头,“多谢皇祖母关心,孙儿记下了。” 裴云箏目光落在宇文翊身上,小声询问走到自己跟前的宇文拓,“这位就是太子府上的小世子?” 第56章 王爷!救命! 宇文拓点头,“你觉得他如何?” 裴云箏又盯著宇文翊打量了几眼,“小世子礼数周到,瞧著乖巧懂事。” 只是礼数太周到了,少了些人情味。 跟殷皇后说话,恭敬有加,却独独没有祖孙之间该有的亲昵。 当然,这样的评价她只能放在心里。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拓爱屋及乌,对姜南惜留下的儿子格外偏宠。 太子身体不好,这孩子的骑射都是他亲授。 宇文拓倒是没有再继续追问她,而这时靖元帝也发话了,“李德喜,既然人都到齐了,便开始记时吧。” “是。” 李德喜立刻將一根足足有半人高的香点上,尖细著嗓音道,“以两个时辰为限,猎得猎物最多的人获胜。” 眾人赶紧拿起弓箭,一个接一个地翻身上马。 “驾——” 宇文翊扭头看向身边的宇文择,“六皇叔,咱俩一队可好?” 宇文择手中的摺扇轻轻敲了敲掌心,笑眯眯道,“我骑术不精,你就不怕六皇叔拖你后腿?” 宇文翊笑著冲他眨了眨眼睛,“六皇叔也没有嫌弃我是个小孩子啊,咱们叔侄同心,没准在林子里会有异想不到的收穫呢!” 宇文择沉吟片刻,点头,“也对,打猎除了靠骑术和箭术,还需要运气,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宇文翊扬起嘴角,笑得天真又无邪,“是啊,我有预感,今日我跟六皇叔的运气都不会差!” “听你这么一说,我信心倍增。走,咱们出发!” 席间,陆庭洲看著身边的人都离席去牵马了,赶紧从位置上站起来,“我们也出发吧。” 他平常出门在外,侯爷的名头还能唬弄人,可是在这里,比他身份地位高的人太多了,他这个空有虚衔的侯爷就显得不够看了。 今日难得靖元帝在场,他决定好好露一手,给靖元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没准还能趁靖元帝高兴,替自己谋一份差事。 裴若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不擅长骑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拉不开弓箭,就不去丟人现眼了。” 陆庭洲看著她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原本的兴致都被搅和了。 不过,来都来了,他总得做点什么。 他在心底思量了一下,乾脆独自拿了弓箭离开。 ………… 宇文拓跟裴云箏牵著马一同进了林子。 裴云箏看著男人手的弓箭,温声开口,“王爷这张弓的弓身黑亮,应该是上好的牛角弓吧?” 宇文拓见她一眼认出自己所用弓箭,不禁挑了下眉梢,“你识得此弓?” 他手中这把牛角弓是先帝也就是他的祖父在世时用过的,他记得小时候祖父很喜欢带著他去皇家猎场打猎。 只是后来祖父上了年纪,有一次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野兽衝撞,摔下马重伤不治,过了没多久便驾崩了。 他祖父很喜欢他,驾崩前將这把牛角弓赠予他了。 裴云箏见男人眼底似有伤感一闪而逝,想著他应该是通过牛角弓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立刻转移话题,“王爷这是小瞧我呢?不如咱俩比一比,看谁能射到第一只猎物。” “你可知本王的箭从无虚发,跟本王比试的人向来都只有自取其辱的份。” 裴云箏偏头看向他,“没有比过怎么知道臣女不行?只是王爷的马好弓也好,臣女就这么跟你比,好像有失公平。” 宇文拓略一沉吟,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汗血宝马,“这样吧,公平起见,本王跟你换马。” “您的马会不会认生?” “不会,它叫追风,只要你叫它的名字,它便会听你的。” 他这匹马性子温顺,很好掌控。 “好,臣女正想试试汗血宝马骑起来与普通马有何不同呢!” 裴云箏的马是临时挑选的,能跟宇文拓换汗血宝马骑,她就算什么都猎不到,也是赚了。 两人换好马,裴云箏利落地翻身上马,用力一甩韁绳,“王爷,臣女先走一步,驾——” 马儿在林子里飞奔自如,裴云箏束起的长髮在风中肆意飞扬,瞧著又多了几分俏皮不羈。 宇文拓瞧著她英姿颯爽的背影,勾了勾唇角,追上去。 骑了没多久,裴云箏忽然感觉身下的马儿有些躁动,时不时打个响喷。 “追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云箏抽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马背,安抚追风的情绪。 就在这时,她眼角瞥到不远处的溪边,有一只梅鹿在饮水。 裴云箏心下一喜,“追风,原来你是带我来射梅鹿的呀,真厉害!” 她说著,从马屁股后头抽出一只箭,挽弓搭箭。 然而,她刚瞄准梅鹿,追风竟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嘶啼一声,然后加快速度往旁边的林子深处跑去。 裴云箏毫无防备,手里的长箭一下子掉落在地上,身体也跟著晃动起来。 还好她眼疾手快,一只手將弓往马屁股后的弓袋中一丟,另一只手一把薅住了追风的鬃毛,及时稳住身体,才没有被马儿甩下去。 裴云箏两只手死死拽住韁绳,努力控马,“追风!你怎么了?停下!快停下!” 可是,追风並没有因此停下,反而在林子里横衝直撞起来。 裴云箏视线都被顛得模糊一片,只能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 “王爷!追风失控了!王爷!救命!” 她无计可施,只能大声冲身后的宇文拓呼救。 宇文拓正在瞄准溪边饮水的梅鹿。 当听到追风的嘶啼声,他当即意识到不对劲。 宇文拓果断放弃射鹿,策马朝裴云箏追过去。 “驾——” 他征战沙场多年,骑术精湛,很快就追上了裴云箏。 他的马头快挨到追风的马屁股,宇文拓立刻对裴云箏喊道,“把手给本王,本王拉你到这匹马上来!” “好!” 裴云箏刚想尝试一只手握韁绳,追风再次加速。 她心臟一揪,连忙抓紧韁绳,“不行!我拉不住马!” 她脑子很清楚,如此飞快的速度下,万一宇文拓没拉住她,摔下马不死也得残! “追风受了惊嚇,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把你的手给我!快!”宇文拓说到最后,声音几乎带上命令的口吻。 裴云箏咬咬牙,右手一点点鬆开。 然而,她还没有把手递出去,追风再次加速。 裴云箏左手握著的韁绳猛地一扯,左手心顿时火辣辣一片。 “啊!” 她吃痛,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倒去。 眼看著她就要摔下马背了! 宇文拓眉心紧蹙,瞅准时机,纵身跃起,乾脆利落地跳下马背。 他长臂一捞,在半空中接住她的身体! 紧接著,两人一齐往地上摔去! 第57章 亲上了! 在快要落地的前一刻,宇文拓以自己的身体做肉垫,重重砸在地上。 巨大的衝击力下,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裴云箏在下。 宇文拓在上。 裴云箏经歷过刚才的惊心动魄,一抬头,目光就撞进男人的桃眼。 四目相对。 她能清晰地从宇文拓瞳孔里看到自己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们离得很近,急喘的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一起。 耳畔只能听见彼此喘气的声音。 在这样无声的对视中,宇文拓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他凝了裴云箏片刻,低低出声,“你可有受伤?” 裴云箏摇摇头,这才意识到男人竟將自己的手垫在她后脑勺下,“我没事,王爷呢?” “本王也无碍。” “那王爷能不能先起来?”裴云箏被男人这么压著,实在彆扭,莹白的耳尖微微泛红。 宇文拓轻咳一声,正准备爬起来,刚一使劲,便感觉腰间猛地一痛,“嘶!” 裴云箏怔了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王爷,您怎么……小心!”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远远就看到一支长箭笔直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射过来。 她眸色一紧,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把將男人拉向自己。 宇文拓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往她跟前一倾。 他低头的时候,裴云箏恰好仰著头。 於是,两人的唇瓣好巧不巧地碰上了! 他们一下子都愣住了! 大眼瞪小眼地盯著对方! 咻! 长箭擦著宇文拓的发冠,深深钉入离他们不远的树干上。 咻咻咻! 下一刻,又有数道长箭飞袭而至。 宇文拓眸色一变,搂著裴云箏的腰,带著她就地滚了两圈,避开射来的暗箭。 不过,没等他们缓一口气,有好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 他们拔出腰间长剑,朝他们二人飞奔而来,手中的剑折射著阳光,闪著凛凛杀意。 裴云箏见这些黑衣人来势汹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王爷,我不通拳脚,就不拖您后腿了!您千万当心!” 看这帮黑衣人都盯著宇文拓,显然男人才是他们的目標。 为防止自己被误伤,裴云箏果断绕到树手,將自己藏好。 宇文拓侧目,眼角瞥过她躲在树后的衣摆,不禁觉得好笑。 原来这个女人还有如此贪生怕死的一面。 不过,她这么做很正確。 毕竟,她不会武功,跟在他身边反而会让他分心。 走神的功夫,黑衣人已经衝到他面前,手中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身上刺来! 宇文拓被剑身反射的光照得眯起桃眼。 他侧身避开剑锋的同时,一脚將黑衣人踹飞老远。 “嘶!” 不过,他收回腿站定的时候,身形明显摇晃了一下,手也不自觉地抚上侧腰。 宇文拓想起刚才坠马的时候,为了护著裴云箏,他落地时腰杵到地上的一块石头。 万幸那块石头没有稜角,否则就要见血了。 黑衣人看著他的动作,眼底露出瞭然的表情,“他受伤了,大家一起上!” 於是,几个黑衣人迅速將他团团围住。 在跟他们交手的过程中,宇文拓发现这些人武功路数跟在江南遇到的一波刺客是一路的。 由於这座山头在春猎前就被提前清过场,因此能將黑衣人埋伏在这里的幕后主谋身份地位必然不低。 宇文拓腰上有伤,打斗过程中行动受限,渐渐落了下风。 有个黑衣人看准时机,趁他不备绕到他身后偷袭他。 咻! 黑衣人举起的长剑还没落下,一支长箭就从树后射过来,正中他左心口的位置。 虽然她力道不够,但是直中要害。 黑衣人不敢置信般地扭头,就看到大树旁边站著一道纤挑的身影。 只见裴云箏手握宇文拓的牛角弓,依然维持著射箭的姿势。 她眼神坚定,握著弓箭的手很稳当。 嘭! 黑衣人重重往地上一跪,两眼瞪大,死不瞑目! 一击即中后,裴云箏又从腰后抽出一根长箭,搭在牛角弓上,將弓拉满,“谁敢再往前一步,我下一个射的就是谁!” 她说话时,嗓音鏗鏘有力,竟將几个黑衣人唬住了。 为首的黑衣人愣了好几秒钟,才沉声道,“不要慌!你们两个去处理掉那个女人,凌王交给我们解决!” “是!” 他们分头行动,两人朝裴云箏包抄过去,剩下的几人原地牵制宇文拓。 裴云箏手上的箭丝毫不含糊,对准其中一人作势要射出第二支箭。 那人见识过她的箭术,严阵以待。 然而,裴云箏却突然调转箭头,对准离宇文拓最近的黑衣人,用力將牛角弓拉到极致。 利箭破口,快如闪电! 那人背对著裴云箏的方向,完全没有料到裴云箏在危急关头竟然不护著自己,而是偷袭围攻宇文拓的人。 那人肩膀被射中,虽然不致命,却提不动刀剑了。 而宇文拓趁机夺下中箭黑衣人手中的武器,身形一闪,眨眼间的功夫就解决掉一个黑衣人。 紧接著,他手腕一转,长剑刺破长空,笔直地洞穿裴云箏面前那个黑衣人的胸口。 裴云箏准备射第三根箭,黑衣人已经朝她攻过来。 她看著当头劈下来的剑,只能拿牛角弓挡在身前,拼死抵抗。 不过,黑衣人的剑还没落下,身体便被宇文拓的剑洞穿。 长剑没至刀柄,黑衣人倒地时已经没了气息。 而宇文拓一鼓作气,斩杀了另外几个黑衣人后,朝冲向裴云箏的另一个黑衣人走来。 黑衣人见同伙全都被宇文拓解决了,心下大惊,目光冷冷落在裴云箏身上,想拿她当人质。 方才宇文拓对这个女人很维护,只要挟持她,宇文拓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裴云箏一眼看穿他的目的。 在黑衣人靠近的时候,她抬手一挥,对著他眼睛洒出事先带在身上的药粉。 “啊!” 黑衣人被药粉迷了眼,砍她的动作跟著慢下来。 这时,宇文拓足尖往地上一点,挑起黑衣人掉落的剑,用力一踢。 长剑去势极快,狠狠刺进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脱力一般砸在地上,死得透透。 裴云箏见所有黑衣人都被解决,不由鬆了一口气,“我们得赶紧离开……” 她话音未落,宇文拓的身体摇摇晃晃,眼看著就要倒地了。 裴云箏瞳孔一紧,快步衝过去,及时拉住男人的手臂。 可能是她用的力气太大,宇文拓的身体被拽得直接朝她身上栽去! 第58章 王爷,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裴云箏一惊,丟开手中的弓箭,伸手去接男人。 下一刻,宇文拓就这么水灵灵地跌进她的怀里。 裴云箏一手搂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著男人抬到半空中的脚。 空气突然安静。 两人对视著,都愣住了。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丟人了! 宇文拓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俊脸微热,有些臊得慌。 为了掩饰尷尬,挽回面子,他虚握著拳头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一声,“咳!你可以放开本王了。” “啊、哦哦!” 裴云箏回过神,耳根也微微发热,忙不叠抽回自己的手。 嘭! 隨著一记闷响,宇文拓还没有心理准备,两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 他腰本来就受伤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发现自己浑身哪哪儿都疼。 裴云箏看著男人俊脸皱成一团,傻眼了。 完了完了! 人家刚刚救了她,她转头就把人摔地上了? 她如果告诉男人自己不是故意的,他会相信吗? 裴云箏张了张嘴巴,想道歉,视线不经意瞥到男人胳膊上被剑划出的伤口,当即低呼出声,“王爷,你流血了!” 她赶紧蹲到男人面前,从腰间取出一个白色瓷瓶,“还好我隨身带了止血药!” 宇文拓在跟黑衣人打斗的过程中,因为她分了心神,才导致手臂挨了一剑。 裴云箏仔细查看完他的伤口,“还好,伤口不深。” 说著,她拿帕子將男人左胳膊上的血渍清理乾净,再洒上止血药粉,“眼下条件简陋,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等我们回去,我再重新帮王爷包扎。” “好。” 宇文拓应了一声,右手撑地想站起来。 可惜他腰上的伤隱隱作痛,完全使不上力气。 裴云箏见状,主动朝男人伸出手。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宇文拓看著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没有迟疑,直接把手搭上去。 裴云箏用力一拉,男人借著她的力终於从地上站起来了。 裴云箏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王爷,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咱们要不要找侍卫过来?” 为了確保安全,猎场里有好几队侍卫在巡逻。 只是裴云箏刚才骑的马突然发疯,他们跑得太远了。 现在危机解除,裴云箏想起他们身上都有信號弹,只要发射出去,侍卫很快便能赶过来。 宇文拓摇头,“不必,在狩猎场出现刺客,狩猎场的羽林军自然会彻查黑衣人的身份。万一附近还有黑衣人,我们贸然放信號弹,很可能將藏在別处的敌人引过来。” 刚才跟黑衣人打斗,导致他腰伤更严重了。 他不確定再来一波杀手,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裴云箏点头,“臣女莽撞了,还是王爷考虑周到,那眼下咱们是否原路返回?” 趁早离开回营帐那边,才更稳妥。 宇文拓抚著自己的侧腰,“好,我们走。” 裴云箏瞧著男人一瘸一拐的动作,指了指她刚才藏身的方向,“王爷,我的马在那里。” 来的时候他们换了马,宇文拓的那匹汗血宝马发癲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但是裴云箏的马绕了一圈,竟然绕回来了。 此刻正温顺地低头吃草。 裴云箏发现马儿后,就从马身上取下弓箭,辅助宇文拓解决了那几个黑衣人。 宇文拓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落在马身上,庆幸道,“看来本王不用走回去了。” 裴云箏立刻把马牵过来,“王爷是为臣女受的伤,臣女牵著您回营地吧。” 闻言,宇文拓不由挑了下眉梢,“你牵马,我骑马?” “对。” 宇文拓见她点头,忍不住提醒,“这里离营地少说也有好几里地的路程,你牵著马走,万一再走岔了路,咱们恐怕走到天黑也未必走得回去。” “那……您的意思是?” 宇文拓回道,“裴小姐很快就会嫁进凌王府,应该不介意跟本王共乘一匹马吧?” 裴云箏点头,“当然,王爷都不介意,臣女怎么会介意呢?” 不知道是不是宇文拓的错觉,方才两个人联手抵御黑衣人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態度。 怎么解决了黑衣人,她又变回原先疏离的模样? 看似礼数周到,却跟他保持距离。 宇文拓想著,心情莫名不悦,拧眉道,“本王身份尊贵,何时跟別人挤过一匹马。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也只能委屈自己了。” 言下之意,是觉得跟她乘一匹马很委屈? 不过,看在他刚才救了自己的份上,裴云箏没有说什么。 她先把宇文拓扶上马,然后准备坐在男人身后,谁知宇文拓却向她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把她拉到他身前。 这马一个人骑的时候,不觉得小,但是两个人坐在上头就略显拥挤了。 裴云箏往前头挪了挪,正想抓住韁绳,宇文拓的手已经从她身上绕过来,在她之前拉住韁绳,“驾!” 他的腿一夹马肚子,马儿立刻跑了起来。 由於他腰有伤,便一直控制住马速度,並没有跑太快。 裴云箏跟他紧挨在一起,后背几乎贴著男人的胸膛。 她不太自在,故意找话题聊天,“王爷,这是皇家猎场,您说怎么会有黑衣人混进来行凶?” 宇文拓淡淡回道,“牛首山太大,清场的时候总会有所疏漏。” “刚才那些黑衣人都是衝著您来的吧?” 宇文拓故作沉吟地摇摇头,“不一定,他们不也想杀你吗?本王倒觉得他们也可能是冲你来的。” 这个男人真会甩锅! “臣女回京时日尚短,一直与人为善,没有跟任何人结仇,他们肯定不是冲臣女来的。” 宇文拓道,“也许是我们倒霉,恰好遇上了歹人。” 这帮黑衣人来路复杂,他不希望裴云箏被卷进来。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裴云箏却直接挑明,“我们是因为您的马受惊,才被带到此处来的,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王爷您好好查一查,没准他们的幕后之人与归云村的案子有关!” 宇文拓闻言,俊脸上神色微凝。 回想起靖元帝让他不要再查归云村的那些话,他沉默了一瞬,故意挑起別的话题,“你箭术不错,刚才射的那几箭都挺准的。” 裴云箏勾起红唇,“小女子不才,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宇文拓听著她毫不谦虚的口吻,不禁笑了。 他略一沉吟,指出她的问题,“你的箭法確实很准,只是力道不够,不能一击之下置人於死地,还得请个名师勤加练习。” 裴云箏遗憾嘆气,“臣女在京城並无人脉,也不认识名师。” 经歷过刚才那一遭,她觉得学精一门防身技能很有必要! “巧了,本王正好认识一个。” 裴云箏连忙追问,“是谁?王爷可否帮忙引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爷口中的名师不会是您自己吧?” 第59章 摔残废了? 宇文拓轻哼一声,“怎么?本王难道当不得『名师』二字?” 裴云箏忙回道,“王爷箭无虚发英勇无比,论箭术,放眼整个京城,怕也找不出比您更厉害的人了!” 她这话並不是恭维,宇文拓还没成年前就经常隨大夏朝的將士们南征北战。 他的箭术是在尸山血海中磨炼出来的,货真价实,而非架子。 有他这样的师父教授箭术,裴云箏自然是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明日起你找个地方,本王教你箭术。” 裴云箏立刻提醒男人,“王爷,您的腰近日不能用力。” 腰不能用力? 宇文拓在心里重复著她的话,沉吟片刻,“听你这么说,本王突然想到一个迷惑敌人的法子。” “王爷说来听听。” 宇文拓低头,凑到裴云箏耳边,低声开口,“咱们可以这样……” 他说话声音很小,带著的气息喷在裴云箏耳朵上,带起一阵酥麻。 裴云箏背对著男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不好乱动,只能咬牙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騖。 等宇文拓说完,裴云箏的杏眸顿时亮了,“好!就按王爷说的办!” ………… 眾人进林子后,靖元帝看著一排排掛在架子上的弓箭,哪里还坐得住? 他知会殷皇后一声,留她在营地里主持大局,然后带了一队人马进山打猎。 此时,殷皇后正在跟几位妃嬪饮茶聊天,突然被一道急促的求救声打断。 “来人!快来人啊!” 裴云箏一到营地,便扯开嗓子大声喊道,“王爷坠马受伤了!” 在回营地前,她下马牵著韁绳,而宇文拓原本骑马的姿势改成了趴在马背上。 听到裴云箏的声音,殷皇后心头一紧,立刻从位置上起身,“发生了何事?哪位王爷坠马了?” 裴云箏牵著马快步往殷皇后的方向走,“回皇后娘娘,是凌王殿下!” 说著,她往旁边让了两步,趴在马背上的男人顿时撞进殷皇后的瞳孔。 她看清楚马背上趴著的人是宇文拓后,脸色大变,快步朝他们走来。 一边走还一边吩咐旁边的桂嬤嬤,“快!快去叫太医过来!” 坐在她对面的德妃和寧贵妃对视一眼,也跟著站了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就坠马了呢?也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 殷皇后在马儿跟前停住脚步,看著趴在马背上不能动弹的宇文拓,心疼不已,“你这是怎么弄的?” 宇文拓费力地抬头,“说来话长,儿臣没办法起身给母后行礼,还望母后恕罪。” “伤哪儿了?来,母后扶你起来!” 殷皇后满脸关切,伸手想扶宇文拓起来,裴云箏连忙上前提醒,“皇后娘娘,王爷说他浑身都疼,没办法下地行走,还得让太医先替王爷诊治!” 殷皇后听说宇文拓伤得如此重,脸色都白了几分,“太医呢?怎么还没过来?” “微臣来了!” 任太医提著药箱紧赶慢赶地跑过来,“皇后娘娘还请移步,让微臣替凌王殿下把个脉。” “好!”殷皇后往旁边退了几步,把马前的位置留给任太医。 任太医的手刚抬起来,就被宇文拓一把握住,“任太医,本王知你医术高明,本王就把身体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替本王好好诊治。”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宇文拓抓著任太医的手默默加重了几分力道。 任太医被他握著的手都快没知觉了,急忙点头,“王爷您先鬆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医治您!” 说罢,他的手指按上宇文拓的腕处,仔细听诊。 奇怪! 王爷分明脉搏有力,气血充足,健康得很,不像是受重伤的模样啊! 任太医心下疑惑,一低头就对上宇文拓深不见底的桃眼,“任太医,本王刚才伤了腰和腿,你应该能治吧?” 任太医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再回想起他刚才用力握自己手的场景,一下子会意过来。 他眼珠一转,回道,“王爷伤得不轻,得將王爷抬回营帐,微臣再细细诊断。” 於是,他命人拿来担架,把宇文拓抬进了营帐。 裴若雪没有跟陆庭洲进林子打猎,她看到这边的动静,立刻凑近过去。 当看到担架上抬著的人是宇文拓时,她忍不住拦住离得近的一位妇人,询问道,“凌王殿下出了什么事?” 对方也是看到这边有情况,跟过来看热闹的。 难得有人问她,便赶紧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加油添醋地讲给裴若雪听,“出大事了!凌王坠马受伤,听太医的意思他两条腿怕是要废了!” “什么?” 裴若雪惊讶得瞪大双眼,“真的假的?” 这位妇人见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立刻道,“当然是真的!我两只眼睛看得一清二楚!凌王脸色惨白,两条腿都不能动了!” 裴若雪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上辈子凌王就是残废,如果这次摔马后他重新变回残废,是不是说明有些事是冥冥之中早就註定好的? 一想到方才是裴云箏陪著凌王一起出去的,裴若雪心下不禁生出一丝幸灾乐祸。 如果宇文拓变成了瘫子,裴云箏肯定会被皇上降罪。 自己就等著看她的好戏! ………… 此时此刻,林子里。 宇文翊瞅了瞅旁边马背上慢慢悠悠的宇文择,忍不住开口,“六皇叔,你不打猎吗?” 宇文择转头看向身边与他並行的小小少年,笑著回道,“我不擅长骑射,你若想打猎,六皇叔陪你在林子里转一圈。” 宇文翊无奈地撇了撇嘴巴,“好吧,可是我刚才步行爬山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手臂,现在手使不上力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拉开弓箭呢。” “你想猎什么,六皇叔帮你。” “好誒!谢谢六皇叔!” 宇文翊高兴地应了一声,顿了片刻,又道,“对了六皇叔,刚才你为何没有从大路上山?” 宇文择轻轻一笑,不答反问,“那你呢?你又为何要从小路上山?” 两人在殷皇后面前说什么马车坏了,实际上他们的马车都是空的,他们一个也不在马车上。 宇文翊扬起稚气未脱的脸,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我早晨吃坏了肚子,下马车解手的时候,看到山道边的草丛里有一只兔子,我就一路追过去,结果追著追著就迷路了。还好遇上六皇叔,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上山呢!” 宇文择挑了挑眉梢,隨口反问了一句,“既然是解手,为何在你皇祖母面前要撒谎呢?” 第60章 一箭双『鸡』 宇文翊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刚才人那么多,如果让皇祖母他们知道我是解手迷路了,多没面子呀!” 这对叔侄一个长著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一个本就是个孩子。 他们看似隨意地閒聊,实则是在相互试探。 聪明人对话向来都是点到即止。 他们聊到这里,心中对彼此的目的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时,宇文翊抬手指著不远处的灌木丛,压低嗓音,“六皇叔,你快看!那边有两只野鸡!” 宇文择当即举起弓箭,瞄准其中一只,“翎儿,我射左边那只,你射右边那只。” 然而,他话音未落,宇文翊手中的箭已经『咻』的一声射了出去。 “哇!我居然射中了誒!” 宇文翊欢呼一声,翻身下马,朝灌木丛的方向跑过去。 宇文择坐在马上没有动,眯著俊眸盯著宇文翊的背影,缓缓举起手中的弓,比划了一个射箭的动作。 然而,当宇文翊转过身的时候,他已经收了手里的弓,一脸惊喜地看著他手中的猎物,“一箭双鸡,翊儿,你小小年纪箭术可比你六皇叔高明多了!” “那是六皇叔在让著我呢!” 宇文翊將野鸡收进马背上的猎物袋,想了想,弯起眉眼,笑著追加一句,“不过我的箭术是五皇叔教的,大概名师出高徒吧!” “也对,五哥的箭术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好的,相信今日他肯定能夺魁。”宇文择面上依然带著笑,但是握著长弓的手却暗自收紧。 ………… 营帐里。 任太医屏退了閒杂人等,独自坐在宇文拓的床榻前。 “王爷,您想让下官等会儿如何跟皇后娘娘说您的伤?” 宇文拓侧躺在床榻上,略一沉吟,“你就说本王坠马摔伤了腰和腿,以后都不能下地行走,只能坐轮椅。” “啊这……” 任太医以为宇文拓懒得跟一帮世家子弟比打猎,才想了这个法子躲懒。 谁知这个男人竟然让自己谎称他摔断了腿,这要是让皇上知道,那还得了? 宇文拓眉梢一挑,不紧不慢地反问,“怎么?很难办吗?” 男人说话时,语气轻飘飘的,但是他那双桃眼斜过来的时候,明显带著几分压迫感。 任太医面露难色,“可是万一皇上那边再请別的太医给您诊治,下官不就欺君了?” 宇文拓微笑,“任太医的医术在整个太医院,算是数一数二的。本王重伤坐轮椅期间,只会让你一个人诊治。你说本王腿伤要修养,谁敢质疑?” 哪怕他这么说,任太医依然没有鬆口,“王爷,装腿瘸这种事很容易露馅,一旦您哪天被人看到能站起来走路了,遭殃的只会是微臣。” “任太医多虑了,本王要是哪天真的站起来了,那肯定也是你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宇文拓偏了偏头,轻轻一笑,“本王记得太医院的李院判年事已高,等他从那个位置上退上来,本王可以举荐你。” “王爷,微臣不是那种贪慕虚权势的人。” 宇文拓见任太医不鬆口,桃眼一眯,乾脆放狠话威胁他,“如果任太医不配合本王,等所有人打猎归来,本王便到父皇面前告发你,说你欺骗本王的母后,害她担惊受怕!” 任太医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適才明明是王爷让微臣那么说的!怎么现在还反咬一口?” “所以说任太医你已经上了本王的贼船,你若继续与本王同舟共济,等上岸后自然有你的好处。但是你若敢中途跳船,本王有一百种办法让你中年早逝。” 任太医只觉得后脖颈一凉,脸色变了又变,“王爷,您这是要逼微臣啊!” 宇文拓软硬兼施后,俊脸上的神色逐渐认真起来,“任太医,先前本王奉命去江南查案,几乎每日都会遇到一次暗杀。本以为破了案回到京城,本王就安全了。不曾想本王去林子里才转了一圈,就中了死士的埋伏,拼了一身伤才逃出来!你说这是为何?” 任太医一愣,“凌王殿下,微臣只懂治病救人,不懂朝政。” 如今朝堂局势紧张,他不愿意掺和其中,只想明哲保身。 宇文拓瞭然一笑,慢慢从榻上起身。 他受伤並非假话,此刻双腿落地,连稳住身体都有些吃力。 不过,他依然努力站直,“我大皇兄危在旦夕,有些人野心渐露,想除了本王这个绊脚石,成为下一任储君。本王若是不想办法揪出想要本王性命的幕后之人,只怕以后会酿成大祸,甚至动摇我大夏朝的国本!” 任太医对上宇文拓的视线,“太子还在呢,谁敢覬覦他的位置?况且皇上英明,自有他的安排,凌王殿下不必杞人忧天。” “本王是未雨绸繆还是杞人忧天,相信任太医心中有数。本王今日之举实属无奈,还请任太医助我一臂之力!” 宇文拓说著,对著任太医的方向缓缓行了一礼。 “王爷,使不得!” 任太医嚇得不轻,连忙將人扶起来,“王爷,您真是折煞微臣了!” 他在宫中当职,怎么会不明白如今的朝堂是什么局势? 有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他只想窝在太医院里,远离纷爭,保全自己和家人。 “任太医,你肯定也清楚太子的病情,他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大夏必乱。南昭和北漠本就对大夏虎视眈眈,如果他们趁乱挑起战事,大夏朝千千万万的百姓將陷入战火!这是本王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本王以身入局,也是想防患於未然!” 他这番话字字恳切,如果將来南昭和北漠趁著大夏朝动盪之际,联手攻打大夏,他身为大夏子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在太医院里安分守己地熬了十几年,也软了小半辈子了,也是时候为了子孙后代,为了大夏朝的百姓硬气一回了! 任太医在心底权衡再三,牙一咬心一横,豁出去了,“罢了罢了,王爷这艘贼船,微臣今日便上了!” 第61章 王爷的裤子也得脱一下 闻言,宇文拓桃眼都亮了几分,“任太医大义!” “王爷,您就別给微臣戴高帽了。” 任太医把宇文拓扶回床榻上,“微臣既然已经诊断出王爷伤势颇为严重,不仅腿断了,腰也折了,还请王爷臥床静养。等会儿皇后娘娘问起来,微臣也会如此回答皇后娘娘。” 宇文拓重新躺好,对他点头,“好,你可以出去復命了。” “微臣还是先將您手臂上的伤重新包扎一下。” 宇文拓的手臂是被黑衣人划伤的,当时裴云箏身上没有纱布这些东西,只简单给他止了血。 “有劳任太医。” 宇文拓將手臂伸到床榻边,顿了下,又道,“本王身上还有几处擦伤,劳烦任太医一併处理了吧。” “那便请王爷將衣服都脱了。” 宇文拓不由一怔,“伤在胳膊,没必要脱衣服处理吧?” “既然王爷刚刚经歷一场死里逃生,身上肯定不止这一处伤,微臣得仔细给您检查一下。另外,您伤了的那条腿和伤也都需要包扎。” 宇文拓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乾乾脆脆地把衣服脱了,露出一身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任太医的手抓著他受伤的胳膊,“王爷,你忍著点,可能会有点疼。” “嘶!” 宇文拓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任太医就对著他手臂上的剑伤用力一挤,挤出不少鲜血。 宇文拓看著伤口处溢出来的鲜血,严重怀疑任太医是在利用职务之便公报私仇。 而任太医没有说话,低头拿纱布擦男人手臂上的鲜血,擦完的纱布就丟在床边的地上。 等男人的手臂不再流血,他就继续挤伤口。 宇文拓知道殷皇后就在外头,硬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叫出声。 过了没多久,床边就被丟了一地带血的纱布。 任太医低头看了几眼,这才满意点头,“做戏就要做全套,现在王爷才像是重伤的模样。” 宇文拓被挤了不少血,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瞧著也更虚弱了。 不过,他很认同任太医的做法,只是指著自己的胳膊道,“现在任太医可以帮本王包扎了吗?” “包扎!不过,王爷的裤子也得脱一下!” “???” 宇文拓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到底还是把裤子脱掉了。 任太医到底是太医院的国手,很快就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处理好了。 宇文拓感觉身上明显鬆快了许多,“多谢任太医。” “还没完,你继续趴著別动。”任太医包扎得越来越顺手,不仅把他手臂绕了一圈又一圈纱布,还把他的腿,他的腰也都包扎好才算完事。 直到宇文拓身上又多了好几处假伤,他才满意地点头,“这样应该可以了。” 宇文拓低头瞥过身上的纱布,每处假伤口最外面几层用的是沾了他鲜血的纱布。 猛地一瞧,就好像伤口在包扎时还往外渗了些血跡,瞧著格外逼真。 不愧是大夫! 专业! 宇文拓打量完伤口,又重新躺好,“我母后等会儿提出要看望本王的时候,你想办法让安国公府的嫡小姐裴云箏也一起过来。” “微臣会向皇后提到裴小姐,至於皇后让不让她一起来,便不是微臣能左右的了。” 任太医跟宇文拓谈完话,只觉得手中的药箱都沉了不少。 他刚提著药箱走出营帐时,被帐外明晃晃的阳光刺痛了双眼。 他眯起眼睛,抬头迎上阳光。 明明阳光照在身上是暖的,怎么他后背凉颼颼的? 殷皇后一直守在外头等消息,看到任太医出来,快步上前,“任太医,凌王伤势如何?” “回皇后娘娘,凌王的坠马的时候摔得不轻,不仅伤了一条腿,而且腰部也受到重创。” 殷皇后听到这里,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 “皇后娘娘!” 站在她身侧的桂嬤嬤连忙伸手扶著她,见她几乎站不稳脚,出声劝道,“您当心凤体!任太医的医术精湛,他定能治好凌王殿下!” 殷皇后缓了片刻,慢慢镇定下来,“所以,他的伤还能治好吗?” 刚才她看著宇文拓被担架抬进营帐后,眼皮就突突跳个不停。 如今听到任太医这么说,只感觉天都塌了。 太子宇文振和凌王宇文拓都是从小养在她身边的,由她亲自教养。 虽然他们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对两个儿子格外用心。 而最令她欣慰的是,他们兄弟二人是眾多皇子当中最出色的。 可是,谁能想到太子年纪轻轻便染上顽疾。 如果宇文拓的腿也残了,她这个当母后的將来到了九泉之下如此向他二人的生母交代? 任太医似乎有些为难,“这个嘛……” 殷皇后抬眼看向任太医,沉声道,“任太医,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让凌王的腿落下残疾的毛病!” 任太医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並没有把话说死,“微臣必定尽力医治凌王!” 殷皇后听他这么说,只觉得胸闷气短,缓了许久才道,“难道凌王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 任太医只能依照宇文拓的意思,把他的伤往严重了说,“王爷以后还能不能站起来,確实很难说。不过,只要他配合治疗,微臣相信肯定会有奇蹟发生!” 奇蹟? 殷皇后脸色又是一白,深呼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本宫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她知道再问下去,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有亲眼看过宇文拓的情况,她才能做出更好的决断。 “当然。” 任太医点头,迟疑了下,又道,“只是凌王殿下刚才口中一直叫著裴什么箏的名字,想来应该是王爷惦记的姑娘,皇后娘娘可以让这位姑娘一同进去,也省得凌王殿下心里牵掛著她。” 殷皇后接话,“凌王喊的名字是不是裴云箏?” 任太医立刻拍大腿,“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他平日里兢兢业业给贵人们治病,没想到如今还要配合凌王演戏,人生艰难啊!真是人生艰难! 殷皇后沉声吩咐,“桂嬤嬤,你去把裴小姐找来。” 裴云箏从宇文拓被送营帐后,就按照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默默守在离营帐不远的地方。 此时,听到殷皇后提到自己,她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皇后娘娘,臣女在。” 殷皇后视线在她身上顿了下,见她衣角被撕坏了一处,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淡淡道,“你隨本宫进去看看凌王吧。” “是。” 任太医拱手,“皇后娘娘,那微臣也先告退了。” 然而,任太医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殷皇后便叫住他,“凌王伤得这般重,你留在这里守著他吧。” 任太医只能恭敬地將脚收回来,“微臣遵旨。” 他本想儘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看样子是走不成了。 於是,裴云箏跟在殷皇后身后,隨她一同进了营帐。 营帐內,摆著一张宽阔的床榻,宇文拓虚弱地睡在榻上。 榻前的地上,还有未来得及处理的带著纱布。 配上男人那张失血过多的俊脸,瞧著確实触目惊心。 再加上任太医替宇文拓处理伤口的时候,故意將纱布包得很厚,瞧著確实很能唬弄人。 此时,殷皇后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宇文拓,眼眶当场红了。 她张了张嘴,哑著嗓音开口,“拓儿?” 宇文拓听到殷皇后叫自己,慢慢睁开双眼朝她看过来。 “母后……” 他用手撑著床榻,似乎想坐起来,殷皇后见状,连忙制止他,“你別动!任太医说你伤得不轻,需要好生养著。” 宇文拓见殷皇后如此心焦,忍不住安慰道,“母后不必忧心,任太医说了,只要儿臣配合他的医疗,总有一天儿臣能重新站起来。” 殷皇后根本听不得『站』这个字,转过脸,擦拭了下眼角,“对!你安心养伤,腿肯定会好起来的!” 说到这里,她眼神微沉,“你还没告诉本宫,你为何会坠马?” 第62章 请求赐婚 宇文拓拧了拧眉峰,低哑著嗓音开口,“儿臣跟裴小姐在林中看到一只溪边饮水的鹿,本想猎下这头鹿献给母后。谁知儿臣的马突然发狂,把儿臣带进林子深处。接著一批黑衣杀手突然出现,儿臣被他们偷袭,这才不慎坠马。” 说到这里,他朝裴云箏看了一眼,又道,“当时情况危险,多亏裴小姐及时拉弓射杀了一名偷袭儿臣的杀手,否则儿臣怕是已经成了那个黑衣人的刀下亡魂。脱身后,儿臣拖著受伤的身体跟裴小姐打配合,才將杀手尽数解决。” 他这番话真里掺了些许的假,叫人听不出破绽。 而殷皇后听到林子里有杀手,眉眼间的神色瞬间冷沉下去。 “你的马向来由专人餵养,无缘无故怎会突然发狂?牛首山是皇家猎场,今日又有诸多羽林军巡逻,怎会让杀手钻了空子?你受伤一事,恐怕另有內情。本宫会將此事详细告知你父皇,定不会让他放过伤你之人!” 在后宫,殷婉棠跟几位妃子明爭暗斗了二十多年。 自从靖元帝立了宇文振为太子,后宫也渐渐归於平静。 而她也一心辅佐靖元帝,打理好后宫诸多事宜。 直到宇文振突发恶疾,缠绵病榻,某些人的心思便活络起来。 如今他们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派杀手对付宇文拓,此事关係国本,她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母后。” 宇文拓就是想把此事闹大,闹到靖元帝面前。 之前归云村的案子,靖元帝查到太子头上便草草结案,导致他连江南刺杀的凶手也无法继续追查。 现在有人想借著春猎除掉他,那么他便演好这齣戏,引蛇出洞。 宇文拓如今扮演好伤重臥床是角色,由他母后开这个口再合適不过。 殷皇后瞧他苍白的脸色,心疼坏了,“你这段时间什么也不要想,安心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宇文拓听完殷皇后的话,静默了下,再次出声,“母后,儿臣有件事求您应允。” “何事?” 宇文拓侧目朝裴云箏看过去,“今日若非裴小姐在场,儿臣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所以,儿臣想向您討个懿旨,请您替儿臣跟裴小姐赐婚。” 殷皇没想到宇文拓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想娶裴小姐?” 宇文拓闻言,面色一紧,“母后,先前父皇答应儿臣,说今日让儿臣自行挑选凌王妃,此话应该还作数吧?” 宇文拓进林子前便表现出对裴云箏有意,殷皇后方才也看出些苗头,原本计划派人去打听这位安国公府的嫡长女。 看看她人品如何,能力如何,是否当得起凌王妃的位置。 可是,任太医告诉她宇文拓的腿伤势颇重,她担心宇文拓的腿以后都无法站起来。 裴云箏在外的名声是不太好,可即便如此,她也未必愿意嫁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王爷。 想著,殷皇后把目光投向裴云箏,“既然裴家姑娘也在这里,本宫便亲自问一问你的意思?你可愿意嫁给凌王?” 裴云箏对殷皇后欠了欠身,“其实,那帮杀手不仅想杀王爷,当时他们也想杀了臣女。要不是王爷捨身相救,臣女已经死在杀手的剑下。臣女愿意以身相许,王爷的救命之恩!” 殷皇后听她这么说,又扭头看向榻上的宇文拓,“拓儿,你刚刚说是裴小姐救了你,怎么到了裴小姐嘴里,又说是你救了她?” 说实话,就算遇到杀手,以宇文拓的身手哪里会被伤得如此重?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为了救裴云箏,一时分心,才让杀手钻了空子。 而宇文拓显然看上裴云箏了,所以为了防止自己怪罪裴云箏,这才瞒下他为了救裴云箏受伤的事。 宇文拓回道,“那些杀手都是冲儿臣来的,今日若非儿臣选裴小姐同行,她也不会遭遇刺杀。况且,当时確实多亏裴小姐射出的那一箭,让儿臣避开了最致命的一击。说她救了儿臣的命,並非夸大其词。” 殷皇后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裴云箏,“裴家姑娘,本宫问你,你可愿意嫁给凌王?” 问完这话,她没等裴云箏表態,又把宇文拓的伤势告知於她,“任太医说凌王的腿伤极重,也许能治好,也许治不好,一辈子都要坐轮椅。婚姻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你慎重地考虑清楚,再回答本宫。” 裴云箏抬头对上殷皇后的目光,“凌王殿下是为了救臣女才受伤的,臣女也略通岐黄之术,愿意嫁给凌王殿下,悉心照顾他,直到他腿伤痊癒!” 殷皇后见她眼神坚定,心里对她好感倍增,“拓儿,本宫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愿意娶裴小姐为妻吗?” “儿臣愿意!请母后成全!” “既然如此,本宫会向皇上稟明此事,让他下旨为你们赐婚。” 宇文拓面上一喜,“儿臣谢过母后!” “臣女谢皇后娘娘成全。” 裴云箏向殷皇后行了一礼,然后正色道,“只是林中杀手来得蹊蹺,还需儘快查出对王爷下手的幕后真凶。” 殷皇后缓声道,“本宫不会放过伤害拓儿的人,此事你们不必再管,本宫自会向皇上说明一切。拓儿,如今你什么也別想,只管安心养伤。” “儿臣听母后的。” 裴云箏待他们母子聊完,再次出声,“皇后娘娘,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殷皇后睨著她,“你说。” “王爷为救臣女受伤至此,若是赐婚顺利,能不能將婚期提前?臣女希望儘快与王爷成婚,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去凌王府照顾王爷。” “难为你有这份心。” 殷皇后见他们一起经歷过生死后,两人也有了深厚的感情,安心不少。 若是宇文拓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早日成婚生下一儿半女,也是好事。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殷皇后此时心情已经彻底平復下来。 她仔细打量站在榻尾的裴云箏。 裴云箏束著高马尾,未施粉黛也未戴任何首饰,那张素麵朝天的脸蛋依然美艷动人。 也不怪老五喜欢她。 她心里清楚,靖元帝喜欢宇文振这个大儿子,却对手握兵权的五儿子有所忌惮。 安国公府如今只剩个空壳子,老五又伤了腿,娶一位没有家世支撑的正妃,才是保全他最好的法子。 “老五从前野惯了,將来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他身边照料著,本宫便放心了。” 第63章 造谣传谣! 殷皇后没有多待,跟裴云箏聊了一会儿,便率先离开。 她命人去林子里通知靖元帝宇文拓受伤的事,请他回来主持大局。 任太医对宇文拓的伤心知肚明,见殷皇后走了,他象徵性地叮嘱了几句,也找了个理由退出去。 帐篷里顿时只剩下宇文拓跟裴云箏两个人。 “如今事情的发展可符合王爷的预期?” 宇文拓听著裴云箏的问话,微微勾起唇角,“大差不差,本王现在成了残废王爷,不知道这个结果能不能让一直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满意?” 说到这里,他冲帐外唤了一声,“寒山。” “属下在!” 寒山进了营帐,看著榻上浑身绷带的宇文拓,一脸自责,“王爷,都是属下失职!今日如果属下跟您一起进林子,定不会让您受如此重的伤!” “对方是有备而来,你就算跟著本王,他们也有法子让本王落单。” 这些杀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埋伏在林子里,而他的马被人无声无息地下了药,所有一切都谋算得如此精准,可见对方是铁了心要他死。 寒山一脸懊恼,“早知如此,属下出门的时候就不该喝那碗粥!” 寒山原本是一路跟著宇文拓过来的,谁知上山后,他突然闹肚子。 宇文拓便把他留在营地。 此时,宇文拓视线往他腹部一扫,挑眉,“你肚子可好些了?” 寒山点头,“属下好多了。” “那你找几个可靠的人悄悄把本王坠马摔断腿的事散播出去,记住,说得越夸张越好。” “啊、?”寒山一愣,不过很快就想清楚了原因,“王爷是想让躲在暗处的人对您放鬆戒备?” 宇文拓眯了眯桃眼,“对方也许不会轻易相信,到时候自然会派人一探虚实。” 这是要引蛇出洞? 寒山眼神一亮,拍胸脯道,“属下最擅长造谣传谣,这个任务保证完成得漂漂亮亮!” 他一走,裴云箏也开口告辞,“臣女该出去跟家人报一声平安,王爷好好休息。” “嗯。” 宇文拓点头应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又对她道,“顺利的话,明日赐婚的圣旨便会传去安国公府。” 裴云箏微微一笑,“好,臣女静候佳音。” 她出了营帐还没走多远,谭淑韵便寻过来了,神色焦急,“箏儿!听说凌王遇刺已经奄奄一息了,可有此事?” 方才裴云箏跟宇文拓回营地的时候,她被户部尚书的夫人拉去营帐喝茶聊天了。 方才听到营帐外有骚动,一问之下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谭淑韵担心女儿出事,在营地里到处找裴云箏。 现在看到裴云箏衣摆被撕破,模样狼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裴云箏看著她急切又担忧的表情,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多亏凌王殿下捨命相护,女儿没事。” 谭淑韵將她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几遍,確定她没有受伤,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担心死娘了,还好你没受伤!” 裴云箏回道,“女儿能毫髮无伤,都是因为凌王殿下。” 听她强调了两次是宇文拓救了她,谭淑韵立刻问她,“我听旁人说,凌王伤得极重?” “太医方才去看过了,说凌王殿下没有性命之虞,只是他的腿以后恐怕都没办法走路了。” 宇文拓那边需要有人造谣,那么她这个跟凌王待在一起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最有说服力。 谭淑韵脸色也凝重起来,“不、不能走路?那凌王岂不是……” 她蹙紧眉头思索片刻,一把拉住裴云箏的手臂,“箏儿,凌王是救你受的伤,於情於理我们都该去看望他。他人在何处?你带为娘过去,为娘当面向他道谢!” “女儿刚从凌王殿下的营帐里出来,他已经昏睡过去了,我们就別过去了。” 谭淑韵想了想,“行,那咱们改天去凌王府答谢他。” “娘,有件事女儿想提醒告诉你。” 裴云箏斟酌了一下,低声对谭淑韵道,“女儿可能很快就会成婚。” “什么?” 谭淑韵大惊,右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你要跟谁成婚?不会是……凌王殿下吧?” 裴云箏见她一下子就猜到了,笑道,“不愧是我娘,一眼看穿女儿的心思。” “箏儿,你別衝动!”谭淑韵把嗓音压到最低,极力劝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凌王要是永远都站不起来,嫁给他受苦受累的便是你!你想报答凌王,办法很多,不一定非得嫁给他啊!” 裴云箏是她女儿,她不希望她女儿跟残废夫君过一辈子。 哪怕那个残废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裴云箏平静地反问她,“娘,女儿不嫁给凌王的话,父亲和祖母就会逼女儿给陆庭洲当妾室,您难道希望女儿被纳进永寧侯府?” 谭淑韵回道,“当然不希望!我最近也在想法子,箏儿,嫁进凌王府没有你想的那么风光,也许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你不要做傻事!” “娘,我跟凌王已经谈妥了。他不介意女儿有小辞,而女儿也不介意他的腿是否残疾。” “可是……” 谭淑韵担心她將来进了凌王府会吃苦头。 “娘,凌王府有那么多丫鬟小廝,凌王的吃喝拉撒自有旁人照顾。女儿嫁进去就能当正妃,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荣耀。你要相信女儿,凌王是女儿的最优选择!” ………… 另一边,靖元帝得知宇文拓受伤,龙顏震怒,当场派羽林军进林子里追查刺客的行踪。 可惜羽林军只找到那几具已经死透的黑衣人。 春猎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文武百官得知宇文拓受伤的消息,心思各异。 靖元帝原本计划为期三天的春猎只能中止,所有人原路下山,而羽林军则留在山上继续追查线索。 回去的时候,儘管靖元帝封锁了宇文拓受伤的消息,但是宇文拓跟裴云箏回营帐的时候被不少人看到。 大家不清楚宇文拓的伤势有多严重,但是回想起帝后连春猎都无心再办下去,心里也有了七八分的猜测。 “有没有人知道凌王殿下伤在哪里?” “我知道!我妹妹当时没去打猎,从凌王回营地起,她就默默关注著凌王的情况。” “没错,我亲眼看到凌王被担架抬下马,殷皇后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凌王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马车前,裴若雪故意走得很慢,直到再也听不见这些人的声音,她才磨磨蹭蹭地爬上马车。 上了马车,她便得意地扯起红唇,“裴云箏想攀附凌王的高枝,这下她的梦彻底破灭了!” 第64章 姨母如此迫不及待想嫁给本王? 陆庭洲坐在她对面,將她幸灾乐祸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厌恶。 他喜欢的裴若雪明明人美心善,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枕边人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又善妒了? “你根本不了解凌王,他心高气傲,京城里那么多名门贵女都入不得了他的眼。以裴云箏的情况,凌王怎么可能纳她为妾?” 也就是他心善,明知裴云箏有不堪的过往,还愿意纳了她,在侯府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裴若雪想了想,嗤笑一声,“也对,凌王哪怕成了瘸子,也不会要裴云箏这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別说是进凌王府为妾,刷恭桶倒夜香也轮不到她!” 这话说得实在歹毒,准备纳裴云箏的陆庭洲感觉自己也被一起骂了,心中顿觉不悦,“行了,你少说两句!裴云箏毕竟是你姐姐,你这么贬损她,难道你面子上光彩吗?” 裴若雪听他替裴云箏说话,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还没纳她进府呢,你就心疼上了?陆庭洲我告诉你,纳裴云箏是我替你出的主意,將来你要是敢对我有一丝不好,我也不会让你们过得称心如意!” 陆庭洲看著她气愤的表情,眉心冷了几分,却更加耐心地哄道,“知道了,你放心,我纳裴云箏只是为了她的嫁妆。她一个妾妾,怎么也不能越过你这个主母。到时候你將她的嫁妆收入库中,全府上下谁不得看你的脸色行事?” 闻言,裴若雪脸色缓和不少,“这还差不多。” “不过,今日看到裴云箏跟凌王在一起,我心里头总觉得不太踏实。你帮我再问一问你父亲,探一下他的口风。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儘快把人纳进咱们侯府。” 裴若雪见陆庭洲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美目一眯,“怎么,你看到裴云箏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吃醋了?” “裴云箏在我心里就是一只破鞋,连你一根头髮丝都比不上!我是怕有人捷足先登,坏了咱们的好事!” 裴若雪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在他们眼中,裴云箏就是行走的小金库,只要娶到她,就能私吞她的嫁妆,而她这些年挣的私產也都归侯府所有! 等他们把这些钱弄到手,这一辈子再挥霍无度也够用了。 “明日我便回府,向父亲提一提纳妾的事。” “多谢夫人!” 陆庭洲立刻坐到她身侧,替她按肩揉背,“夫人辛苦了!” 裴若雪闭起一双美目,享受著他的討好,“你啊,以后要听我的话,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好处自然第一个想到你。” 陆庭洲眼底不禁折射出贪婪的幽光,“你说得对,咱只要我们夫妻同心,以后安公国府的一切都是咱们的!” 裴青柏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旦裴云箏嫁进永寧侯府,那將来等裴青柏不在了,安国公府的一切自然由他这个乘龙快婿继承! ………… 另一边,裴云箏跟谭淑韵一起坐上安国公府的马车。 宇文拓受伤的事在营地里已经传开,裴青柏也有所耳闻。 先前,他还想让裴云箏攀上凌王府的高枝,如今听说宇文拓是因为裴云箏才受的伤,心里忍不住担心皇上知道此事怪罪裴云箏。 万一此事连累到安国公府,皇上必定连他一起厌弃! 裴青柏越想越难受,心里万分后悔把裴云箏带来牛首山。 他思来想去,忍不住开口,“箏儿,凌王受伤,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好?” “父亲放心,凌王殿下在林子里对女儿说,他心悦女儿,为女儿受伤也心甘情愿。” 裴青柏听著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明显不太相信,“箏儿,兹事体大,你可不要欺骗为父!” “父亲,你且安心等著,很快就会有好消息。” 既然裴云箏如此篤定,裴青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好,为父再相信你一次。” 裴云箏没有多说,入了城便下马车前往醉仙楼。 她在酒楼里换了一身男装,乔装打扮过来,从后门离开,悄悄去了凌王府。 此时,宇文拓也从牛首山回来了。 而任太医是他点名问靖元帝要的人,靖元帝便命任太医隨他回凌王府小住,专心治疗他的腿和腰。 此时,宇文拓躺在臥房的床上,还没来得及把一身的纱布拆除,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声,“王爷,有位公子找您。” 宇文拓跟裴云箏在下山前便约好了要碰面,心知是她来了,“把人带过来。” “是!” 过了没一会儿,裴云箏便被下人领进臥房。 裴云箏一进门就看到宇文拓脱了上衣的场景。 她看著男人身上包扎的绷带,先是一愣,下意识地就想转身。 不过,想到自己如今是男装打扮,硬是忍住了转身的衝动。 “王爷,人带到了。” 宇文拓咳嗽几声,在下人面前表现得很虚弱,“她是任太医的助手,有她在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下人都离开,裴云箏走到床前,问道,“怎么样?皇上同意了吗?” 她问的是赐婚的事。 虽然殷皇后保证过,会劝靖元帝给他们赐婚,但是在没有得到確定的回答之前,裴云箏心里不踏实。 宇文拓点头道,“父皇亲口向我承诺,回宫就会擬定圣旨,你明日回安国公府一趟,应该会有好消息。” 裴云箏不由鬆了一口气,“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只要圣旨一到,他们的婚事便是铁板上钉钉,谁都不能再更改。 而裴若雪和陆庭洲休想再打她嫁妆的主意! 宇文拓睨著她,唇角轻勾,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怎么?姨母如此迫不及待想嫁给本王?” “当然,凌王妃身份尊贵,我確实好奇坐上这个位置是什么感觉。” 裴云箏说完,担心宇文拓误会自己,又赶紧补充一句,“王爷放心,我不是贪念权势之人。一年之后,必定將凌王妃的位置归还给您。” “这是自然。” 宇文拓见她还没嫁进凌王府就迫不及待要跟自己撇清关係,眉峰微蹙。 他静默片刻,低头瞥过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又道,“本王行动不便,劳烦你帮忙摘除这些纱布。” 裴云箏不由愣了一下,“啊、我来?” 第65章 王爷,您是不是发烧了? 宇文拓对上她惊讶的眼神,撇了撇嘴巴,“当然,裴小姐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怎么会呢?”裴云箏微微一笑,“王爷对臣女有救命这之恩,別说是换纱布,王爷就是让臣女倒夜壶,臣女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说著,她走上前,拿起床边放著的剪刀,弯腰凑近男人,“王爷,臣女会轻一些,若是弄疼了您,一定要告诉臣女。” “好。” 隨著她的靠近,宇文拓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他恍惚了一下,隨即大大方方地將手臂展开,一副任君採擷的姿势,“开始吧。” 任太医替他包扎得很细致,也很紧实,裴云箏拿剪刀剪断纱布的结,然后一圈一圈將纱布取下来。 她此时是一身男装打扮,青灰色的长衫顏色暗沉,可是如此普通又难看的衣裳都遮盖不住她的美貌。 尤其是腰被青灰色的腰带束起后,显得整个人愈发高挑。 宇文拓拿眼睛丈量了一下,她纤细的腰身果然应了那句盈盈不堪一握。 “王爷?” 宇文拓正盯著她的细腰走神,耳畔突然传来裴云箏的低唤。 宇文拓微怔,眼底掠过偷窥被抓当场的窘迫。 不过他抬头看向裴云箏的时候,俊脸上表情已然恢復镇定,“怎么了?” “你身上沾了些血跡,臣女让人打些乾净的水……” 裴云箏的话还没说完,宇文拓朝床尾摆著的方凳努了努下巴,“你来之前,本王便让人把水打好了。本王行动不便,还请姨母好人做到底。” 虽说在归云村的时候,裴云箏也看过他光溜的模样。 但是当初宇文拓的眼睛看不见,她完全是出於人道主义。 此时,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裴云箏觉得自己帮他擦好像不太合適,“王爷,男女有別,要不臣女叫您府里的小廝过来帮您擦?” “他们都是粗人,本王身娇肉贵,担心他们会让本王伤上加伤。” 宇文拓看了裴云箏一眼,“不过本王也不会强人所难,反正本王浑身是伤,不在乎多添几处。” 王府的下人要是连伺候人都不会,他还养这么多人干嘛? 不过裴云箏只敢在心里腹誹,面上依然带著笑,“既然王爷不介意,臣女愿意效劳。” “那你继续。”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裴云箏也没有再推三阻四,“好。” 她將盆里的毛巾取出来,把水拧乾,然后重新折回床边,仔细替宇文拓擦拭身上的每一处血渍。 宇文拓虽然经常驻守边关,隨大夏军队南征北战,但是他身上好像並没有多少疤痕。 也对,他这样的身份肯定不用衝锋陷阵。 裴云箏一边给男人擦洗,一边默默想著心事。 然而,擦著擦著,她的手腕忽然被男人的大手扣住。 裴云箏手上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男人,“王爷,怎么了?” 宇文拓呼吸微喘,不过脸上倒是比刚才多了几分血色。 面对她的问话,男人喉结滚了滚,缓了片刻,才低哑地从唇间吐出几个字,“你出去吧。” 裴云箏见他脸色不太对,担心是他身上的伤引起了高烧,“王爷,您是不是发烧了?” 说著,她抬手朝男人额头探过去。 她微凉的手心贴上宇文拓额头的肌肤,果然探到一片滚烫,“果然烧起来了!” 在她替宇文拓擦身子的时候,宇文拓隔著毛巾都能感觉到她的手在他身上各处游走。 先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还能想像她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嫗。 现在他双眼復明,看著她的一举一动,原本如一潭死水的內心居然一点点躁动起来,对著她这张脸心猿意马。 此刻,宇文拓的额头贴著她微凉的手心,只觉得格外舒服。 他甚至想让她將手贴得更久了些。 当脑海里產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宇文拓心下一惊,立刻推开裴云箏的手。 跟她拉开距离。 为了不让裴云箏察觉他的异样,他迅速拿被子將自己腿盖住,一直盖到腰的位置。 “剩下的让寒山来,天色已晚,本王命人送你回去。” 裴云箏求之不得,將毛巾放回盆中,对著他的方向欠身行礼,“王爷早些休息,臣女回去了。” 走了几步,裴云箏突然想到什么,又转头询问床头的男人,“王爷,小辞他一直很想你,后日您若有空,我能否带他过来看看你?” 裴小辞? 宇文拓还没有见过裴小辞的模样,但是听到裴云箏提起小傢伙,他脑海里竟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个神气活现的小身影。 归云村一別,他们確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可以,本王后日让寒山去接你们。” “好。” 裴云箏得到男人的回答,这才转头离开。 “寒山。”宇文拓衝著外头唤了一声。 守在门外的寒山听到动静,立刻大步走进来,“王爷,您叫我?” “你替本王看看后背上还有没有血渍。” 宇文拓说著,侧了侧身体,拿后背对著他。 寒山认真看了几眼,摇头道,“没有,裴小姐擦得很乾净呢!” 说完,他又瞅了男人一眼,“王爷,外头黑漆漆的,裴小姐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太安全。” 寒山看得出来,宇文拓对这位裴小姐很不一般。 从江南回京后,他家王爷又遭遇了几次刺杀。 如果杀手將主意打到裴云箏身上,她一个软弱的小女子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宇文拓已经让人去送了,不过府中侍卫的身手平平,寒山说的没错,一旦遇到训练有素的杀手,侍卫未必能护她周全。 他沉吟片刻,点头道,“你去吧,暗中跟著就行。” “是!” 等寒山离开,宇文拓缓缓將被子一角掀起,往里头看了一眼,隨即又很嫌弃地將被子盖回去。 真要命! 他自认为对女色没有什么兴趣,为何如今裴云箏靠近他,他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明明知道裴云箏还有个儿子…… 难道是他五年都没有碰过女人,所以飢不择食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与裴云箏之前,只是利益合作,绝不掺杂半点感情! 第66章 逼婚 裴云箏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 她进了院子,没看到儿子的身影,忍不住询问院中的下人,“小辞呢?” “回小姐,小少爷玩累了,已经睡下了。” “好,知道了。” 裴云箏点点头,独自去了后院的臥房。 裴小辞的房中只留了一盏油灯,安安静静的。 裴云箏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阿黄蜷著身子睡在床边的地上。 阿黄听到动静,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朝门口看过来。 认出来人是裴云箏,阿黄冲她摇了摇尾巴,低低叫唤一声,“汪!” “嘘!” 裴云箏竖起食指,对阿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阿黄像是听懂了一般,又重新躺回地上。 不过它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裴云箏。 裴云箏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借著昏暗的光线垂眸看向熟睡的儿子。 裴小辞趴在床边,哪怕睡著了,手里依然牢牢牵著狗绳。 他应该是跟阿黄玩累了,自己睡过去了。 裴云箏抽走他手里的狗绳,將小傢伙抱回到枕头上。 这时,裴小辞迷迷糊糊地睁开大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嘴巴里嘟囔了一声,“娘亲……” 裴云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嗯,是我。” “八珍糕四喜丸子都要……” 裴小辞没有接话,又小声说了一句梦话,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裴云箏听著小傢伙轻浅的呼吸声,不禁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小馋猫,梦里都在吃东西!” 她俯身在裴小辞额头上亲了亲,低声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心心念念你的大表哥吗?娘亲约了他跟你见面,等见完大表哥,你就乖乖去江南。” 熟睡中的裴小辞並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小嘴巴咂了几下,“好吃……” 她大概不是一个好娘亲。 没有哪个娘亲像她这般狠心,捨得把五岁大的孩子送去江南。 裴云箏坐在床头,又默默坐在床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离开。 ………… 翌日,上午。 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裴云箏安顿好儿子,便坐马车前往安国公府。 她到了才发现,裴若雪跟陆庭洲也在。 裴云箏眉头拧了拧,眼底毫不掩饰地浮起一抹厌烦。 这两个人怎么跟苍蝇似的,阴魂不散。 “姐姐,我们正念叨著你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裴若雪正坐在厅中喝茶,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裴云箏,主动跟她打招呼,“姐姐今日这身衣裳可真好看!瞧样式,应该是锦绣坊的新品吧?” 裴云箏穿著一袭长裙,裙摆处绣著明艷的海棠,隨著她的走动,海棠的瓣像是隨风飘扬,艷丽逼真。 裴云箏冷淡回了句,“妹妹今日真是好兴致,一大早便回娘家喝茶。” 若是从前,裴若雪听到这话,高低得懟回去。 可是此刻,她依然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姐姐,今日是有一件大喜事要跟父亲和祖母商量,既然你回来了,我便先说给你听!” 裴云箏淡淡道,“不必,我对你们家的喜事不感兴趣。” “咱们本就是姐妹,是一家人,总不能因为我嫁人早,关係就变生分了。” 裴若雪见她不接话,眼珠转了转,乾脆也不兜圈子了,“今日我跟庭洲过来,是想向家里提亲。” “提亲?” 裴云箏一下子猜到他们来安国公府的用意。 不过,她故意装听不懂,而是一脸诧异地反问,“怎么?你跟你夫君生不出来儿子,又把主意打到安国公府来了?我们府上哪个丫鬟如此倒霉,被你们夫妻俩看上了?”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瞧不起他们夫妻俩?觉得陆庭洲只配娶丫鬟? 裴若雪被裴云箏这番话气得脸都绿了,用力掐著指甲,才没让自己发作。 她努力挤出笑容,“姐姐,父亲难道没跟你提吗?父亲打算让你也进永寧侯府。毕竟,你五年前,隨隨便便就生了个儿子,想来是个好生养的。等你进了永寧侯府,替庭洲生下长子,我这个当主母的肯定不会亏待你!” “长得丑,想得美!你让陆庭洲多喝点茶水,待会儿去茅房好好照一照!就他那副德性,他配吗?” 陆庭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裴云箏骂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云箏,雪儿的话没有说错。我们夫妻二人是可怜你,想拉你一把。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情况,进我们永寧侯府当妾室都算是你高嫁了!” 裴云箏被他的话逗笑了,“別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什么齷齪心思,我还不清楚吗?又想贪我的钱,又想享齐人之福,你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死!” “裴云箏!” 裴若雪见裴云箏越骂越难听,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別给脸不要脸!真正需要撒泡尿照镜子的人是你!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冰清玉洁的国公府大小姐吧?你如今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臭了!任何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会娶你!庭洲本来不愿意来,是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过来!” “是啊,雪儿都是为你著想!我们商量过了,你那个儿子,我们也可以把他收为养子,將来肯定对他视如己出。我这辈子要是註定命里无子,你儿子长大可以直接继承我们侯府的爵位,我们侯府也算后继有人,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一个空壳子侯府的破爵位有什么好稀罕的!陆庭洲,你连个官身都没有,有什么底气在我面前显摆?况且,你平庸无能,没准哪天皇上一个不高兴,直接收了永寧侯府的爵位!” 裴若雪闻言,当场跳了起来,“裴云箏,你敢诅咒我们侯府?你好歹毒的心思!” 裴云箏懒得跟他们二人废话,抬手指著大门的方向,“识相的话,立刻滚出国公府!否则等父亲来了,定会將你们像狗一样打出去!”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裴云箏和裴小辞好,实际上就是存了吃绝户的心思。 裴云箏上辈子就看透陆庭洲了。 如今听他说这番话,只觉得他像个跳樑小丑。 “裴云箏,安国公府轮不到你当家!谁给你的权利,竟敢撵你妹妹和妹夫?” 这时,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67章 我看谁敢动她! “祖母,你看看姐姐!” 裴若雪见到来人,当即摆出一脸委屈的表情,“我跟庭洲好心帮她,她竟然给我们甩脸色,还要赶我们走!” 若是五年前遇到这种事,裴老夫人肯定毫不犹豫地偏袒裴云箏。 可惜她从前有多喜欢裴云箏,如今就有多厌恶她。 此刻,裴老夫人捏著佛珠的手紧了紧,眼神凌厉地盯著裴云箏,“你妹妹的话说得很对,你现在除了进永寧侯府为妾,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裴云箏与裴老夫人对视了片刻,一字一顿道,“祖母,我不愿意!” “此事我跟你父亲早就商量过了,由不得你不同意。” 裴老夫人没等裴云箏再开口,又道,“江南山清水秀,你若不想在京城嫁人,为何要带那个孩子回来?直接在当地寻一个可靠的男人把自己嫁了不就没这么多糟心事了?” 裴云箏要是一直留在江南,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 既然裴云箏回来了,她为了守住裴氏的名声,必须儘快处理裴云箏跟那个孩子。 裴云箏扯起唇角反问,“妹妹倒是嫁得早,怎么?她在侯府过得很舒心吗?” “裴云箏!”裴若雪被裴云箏戳到痛处,脸色愈发难看。 “混帐东西!你妹妹跟庭洲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你不仅与他们发生口角,还要顶撞我这个长辈!简直无法无天!你是从小在我眼皮底下长大的,怎么如今变成这副嘴脸?” 裴云箏点头,“是啊,我幼时是祖母教养的,我今日回去定会好好反省自己,祖母也不妨找找自己的原因。” “你!” 裴老夫人听著她轻飘飘的话,气得面色铁青,“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怪到我头上来了?也是,把你放养到江南五年就是个错误,今日我便替裴家列祖列宗好好管教你!” 裴若雪见老太太气得要拿拐杖打人,连忙上前扶住裴老夫人,“祖母,您別跟姐姐置气。她毕竟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不想去侯府做妾室也情有可原。” 裴老夫人怒道,“咱们国公府可没有她这种目无尊长,不讲孝道的嫡女!” 闻言,裴若雪看向裴云箏的眼神中多了一分胜利者的得意,“姐姐,你就乖乖听祖母的话吧!等你进了侯府,我们定会善待你!” 裴云箏不清楚谭淑韵跟裴青柏去了哪里,心想著既然他们不在府中,自己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浪费唇舌。 她没有接裴若雪的话,转身便想离开。 裴若雪看出她的意图,立刻上前拦她,“祖母跟你说话,你要去哪儿?裴云箏,你学了这么多年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祖母上了年纪,偏偏孙女说话难听,为了不把祖母气出个好歹,孙女等祖母不在了再过来。” 裴老夫人顿时动了大怒,气得发颤,“裴云箏,你、敢咒我死?” 裴若雪连忙抚稳她,“祖母,你彆气坏了身子。姐姐,你回来便闹得家中鸡犬不寧。难道因为祖母五年前放狠逼你去江山,你便想活活气死祖母吗?” 她这话听著好像在帮裴老夫人,实则故意在煽风点火。 裴云箏见她故意挑事,就知道光动嘴皮子是不行了。 她一擼衣袖,衝上去对著裴若雪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声音格外响亮。 裴老夫人站在裴若雪身边,听得心肝都颤了两颤。 裴若雪捂著被扇肿的脸,“你又打……” 裴云箏活动了一下手腕,“打的就是你!谁让你嘴贱咒祖母死!” 裴若雪听著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险些呕血,“祖母,你看裴云箏在你面前如此放肆,你若不在,她还不把国公府拆了?” 陆庭洲看到裴云箏动手打人终於坐不住了,“裴云箏,你如此糟蹋我们的一片好心,简直不可理喻!” 裴云箏冷冷道,“你们的好心我消受不起!” “那你乾脆去死好了!” 裴若雪尖叫一声,抬手就要来掐裴云箏的脖子。 裴云箏在归云村的五年,经常上山採药,还满村子帮人看病,有时候村里找不到兽医,她连畜生的病也看,身上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 裴若雪这种平常出个门都坐马车的女人,哪里有她灵活? 没等裴若雪的手碰到她,裴云箏已经狠狠一脚把她踹出去老远。 嘭! 裴若雪倒在地上,屁股和腰摔裂了一般,疼得她嗷嗷直叫,“啊……好痛啊……” “雪儿!”陆庭洲见裴若雪爬都爬不起来,连忙衝过去扶她。 裴老夫人看著这一幕,气得心口阵阵抽疼,几乎要站不稳脚,“孽障!你这个孽障!还有没有人能管得住你了?李妈妈,你去拿鞭子!你父母不在家,今日我就替他们好好管教你!” 李妈妈应了一声,立刻小跑著去拿鞭子。 裴云箏看著气得脸色发紫的老太太,真怕她一口气缓不上来。 她担心再跟老太太正面衝突,会出人命,打算在李妈妈回来之前溜之大吉。 然而,裴若雪一直恶狠狠地盯著她。 在看出她想逃跑的目的后,赶紧推了陆庭洲一把,“你拦住裴云箏,別让她跑了!” 裴老夫人胸口剧烈起伏,喘著粗气大声道,“对!抓住她!” 裴云箏见陆庭洲朝自己走过来也不怕他,而是抬高下巴瞪著他,“男女授受不亲,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陆庭洲被她周身凛然的气场震慑到了,一个晃神,裴云箏已经推开他快步往门口走去。 “人都要跑了,你快追啊!” 裴若雪被陆庭洲呆愣的模样气得不轻,著急地催促著。 要不是她屁股疼,她就自己衝上去了。 陆庭洲赶紧追过去,伸手朝裴云箏的肩膀抓过去。 裴云箏眼神一沉,也没跟他客气,反手一挥衣袖。 下一刻,陆庭洲就感觉有白色粉末兜头而下,“啊啾!啊啾!” 他猝不及防之下,吸了一鼻子的粉末,当场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裴老夫人见状,抚著额头大叫,“这个討债鬼!” 而裴若雪扭头冲一旁的下人怒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去把裴云箏抓回来!” 就在下人朝裴云箏围过去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嗓音从裴府大门口传来。 “我看谁敢动她!” 第68章 封为凌王妃! 裴云箏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抬头就看到谭淑韵跟裴青柏並排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娘!” 刚才出声的人是谭淑韵,裴云箏跟她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眼底神色才柔和下来。 她顿了下,又对裴青柏低头行礼,“父亲。” “嗯。” 裴青柏看著眼前乱糟糟的场面,眉头皱了皱,问裴老夫人,“母亲,这是怎么了?” 裴老夫人气愤地瞪了裴云箏一眼,“你问问你的好女儿吧!她一回来就把国公府搅得天翻地覆!” “老夫人,鞭子取过来了。” 就在这时,李妈妈带著鞭子回来了,弓著腰递到裴老夫人面前。 裴老夫人接下鞭子,对著裴云箏的方向就要抽下去。 然而,她手中的鞭子还没落在裴云箏身上,就被裴青柏紧紧握住。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孽女大逆不道,我今日要好好教训她!” 裴老夫人用力想抽回鞭子,可是裴青柏抓鞭子的手很紧,她力气不够,拉得一个踉蹌,差点儿把自己摔倒。 “母亲,你小心!” 裴老夫人气得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裴青柏,你让开!我今日一个要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女!” “母亲,箏儿肯定不是有意衝撞你的,你原谅她这一回!” 裴老夫人见裴青柏今日居然一反常態地维护起裴云箏,颤颤巍巍地抬手指著他鼻子,“你、你也是个不孝子!” 谭淑韵直接唤了一声李妈妈,“李妈妈,母亲她上了年纪,你快些把母亲送回屋休息。母亲,鞭子还是鞭子交给老爷吧,你万一伤著哪里,我跟老爷会心疼的。” 裴青柏连忙点头,“是啊母亲,你快回去休息,这边的事交给儿子来解决!” 裴老夫人见他们夫妻俩都替裴云箏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 裴若雪眼珠转了转,再次挑事,“父亲,裴云箏刚才对祖母大不敬,如果不请家法,她以后肯定变本加厉!” “对!今日必须惩戒裴云箏!否则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係!” 裴老夫人也对著裴青柏夫妻放出狠话。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门口的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老爷!圣、圣旨!有圣旨到了!” 裴青柏眼回想起之前凌王跟裴云箏对他说过的话,神顿时一亮,“快快快!赶紧摆香案接旨!” 裴若雪和陆庭洲对视一眼,心下都犯起嘀咕。 皇上为何突然给安国公府传旨? 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裴若雪想著,往裴云箏身上瞟了一眼,看著她泰然自若的表情,心底隱隱有些不安。 走神的功夫,宫里的太监总管李德喜便握著圣旨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还跟了不少侍卫和太监。 他朝裴府眾人扫了一眼,抬了下手中的圣旨,“谁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 “我是!” 没等裴云箏开口,裴若雪就抢先开口,快步走到李德喜面前,“我就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 李德喜斜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盘起的髮髻上,“你不是已经嫁过人了吗?” 裴若雪一愣,“对,但我嫁人前是国公府嫡小姐!” 裴青柏见裴若雪这个外嫁女非要往前头冲,乾脆一把將她拉开,“圣旨不是给你的,你別在这里碍事!” 他用的力气不小,裴若雪原本屁股就疼,被他推出去的时候扯到腰和腿,更是疼得齜牙咧嘴。 裴青柏没有理会她,指了指裴云箏,笑呵呵地对李德喜道,“李公公,这位便是小女。” “裴小姐,接旨吧。” 裴云箏对圣旨上的事早有心理准备,面色平静地跪到地上。 “你们傻站著干什么?快!赶紧都跪下!” 裴青柏也领著一家人在地上跪好。 李德喜打开圣旨,尖著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詔曰:安国公府嫡长女裴云箏秉性端庄,持躬淑慎。朕闻其善解人意,品德貌美,实为贤良淑德之楷模。特赐婚与凌王,册立为凌王妃。一切婚礼事宜,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举行大婚。钦此!” 李德喜说完,对著裴云箏道,“裴小姐,接旨吧。” “臣女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云箏对著圣旨磕完头,两只手抬起,恭敬將捧住圣旨。 “裴小姐大喜!安国公大喜!” 裴若雪跪在地上,听完圣旨,愣了好片刻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不可能!皇上是不是搞错了?裴云箏个贱人怎么能当凌王妃?她五年前就不是……” 裴青柏听完圣旨,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此时,见裴若雪在皇帝近侍面前胡言乱语,他甩手就是两巴掌扇过去。 “住口!在李总管面前竟敢无礼!陆庭洲,带著你的夫人滚回你们永寧候府去!” 裴云箏能嫁进凌王府,对安国公府来说是满门荣耀。 裴青柏绝不允许裴若雪搅黄这门亲事! 裴若雪刚才被裴云箏打的一巴掌虽然疼,却並不严重。 可裴青柏这两下扇得她整张脸都麻了,嘴里更是立刻尝到了血腥味。 她抬手捂著红肿的脸颊,愤愤不平地开口,“爹,我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 啪!啪啪啪! 裴青柏可不管她是女儿还是谁,甩手又是几个巴掌打过去。 眼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裴若雪如果敢坏国公府的好事,他就打死她。 “你给我闭嘴!” 裴青柏压低嗓音,警告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李德喜时,脸上又恢復笑容,“这个丫头得了失心疯,成天胡言乱语,让李总管看笑话了!李总管你们一路辛苦,进屋喝杯茶吧!” “不了,杂家要回宫向皇上復命,先行告退。” “好,李公公慢走。” 裴青柏客客气气地將人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重新看向满脸不服气的裴若雪,“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你姐姐过些日子便会嫁进凌王府为妃。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在外头一个字都不要乱说,別连累安国公府,还有你们侯府满门遭殃!” 第69章 爱情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 裴青柏趁府中下人都在场,又一脸严肃地告诫道,“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大小姐如今是准凌王妃,你们以后谁敢对她不敬,在外人面前乱嚼舌根,不问缘由,直接乱棍打死!” “是!” 下人散去后,裴老夫人依然不敢相信裴云箏成了凌王妃。 她抬头看向裴青柏,“青柏,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裴、箏丫头为何入了皇上的眼,竟然將她赐婚给了凌王?” 裴云箏这副德行,原本只能从后门被抬出府给人当妾,怎么就一跃成了凌王妃? 裴青柏回道,“圣意岂是我们能猜到的?既然是皇上赐婚,我们便好好筹办婚事,箏儿的嫁妆也该著手安排了。听说皇上为凌王殿下挑了几个好日子,只等合过箏儿跟凌王殿下的生辰八字,钦天监便会定下他们的婚期。” “凌王知道箏丫头的情况吗?” 裴云箏毕竟是个生过孩子的残败柳,裴老夫人有些不放心,“她若嫁给凌王,不会给咱们国公府带来什么祸事吧?”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箏儿当了凌王妃,对於咱们国公府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裴青柏早就在心里合计过了,哪怕宇文拓这辈子腿都治不好,当凌王妃也比去侯府当妾强一百倍。 想想也对,裴云箏好歹是堂堂国公府嫡女,去给侯府做妾,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裴老夫人纵然见不得裴云箏小人得志,可圣旨下来,一切已成定局。 她再看向裴云箏的时候,脸色比之前缓和不少,“赐婚一事不可马虎,在婚期定下来之前,箏丫头便留在国公府好好学规矩吧。別等嫁进凌王府闯出祸事再想学规矩,到那个时候可就晚了!” 裴云箏应声,“孙女必定牢记祖母的教诲,谨言慎行,不会丟了国公府的脸面。” “上了年纪,精神確实大不如前了。闹腾了这么久,一把老骨头累得慌。李妈妈,扶我回去休息。” 裴老夫人离开前,又看了裴云箏一眼,“对了,你赶紧把那个孩子送走,要么送去侯府记在你妹妹名下,要么送出京城,別让他坏了你跟凌王的这门好亲事。” 裴云箏点头,“祖母放心,孙女会安置好小辞。” 裴老夫人倒也没有再多说,被李妈妈扶著回她的院子休息去了。 而裴云箏跟著谭淑韵去了梧桐院。 谭淑韵从柜子里搬出一个木盒,摆到裴云箏面前,“箏儿,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为娘便祝福你。娘能给你的不多,这些是娘给你攒下的嫁妆,你拿好。” 裴云箏笑著道,“娘,女儿不缺银钱。” “娘当然知道你有钱,可这箱子里装著的是娘的心意。女人嘛,傍身的钱越多,才越有底气。娘希望你嫁人后所成皆所愿,所愿皆成真。” “谢谢娘。” “你父亲对皇上的赐婚很满意,觉得你攀上了凌王府的高枝。可是宇文拓的腿……” 谭淑韵说到这里,並没有继续说下去,“箏儿,你当真一点儿也不介怀?若是你想反悔,为娘就是拼尽全力也会替你周璇。” “娘,嫁进凌王府是女儿所求,女儿甘之如飴。” 別说宇文拓只是假残废,就算真残废,他们之间只有合作关係,於她而言,更重要的是凌王妃的头衔。 活了两世,她早就看透了,爱情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 ………… 皇宫,后宫。 庄嬪住的玉芙殿。 七皇子宇文搏过来请安。 他是靖元帝最小的儿子,也是庄嬪唯一的孩子。 庄嬪拉著他坐在榻前閒聊,“昨晚凌王在牛首山遇上刺客,坠马伤了腿,听说他下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才短短一日的功夫,宇文拓受伤的事已经传遍整个后宫。 宇文搏闻言,眉头不由拧紧,“儿臣也听说了此事。” 虽然他已经十五岁了,但是由於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在庄嬪眼里,他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庄嬪看著自家儿子,庆幸道,“幸好你这次染了风寒,没有去参加春猎。如今太子病重,所有人都盯著太子的位置。母妃不求你將来一飞冲天,只希望你能平安无虞地度过此生。” 她没有强大的母族势力做支撑,刚入宫的时候,位分很低。 因为后来替靖元靖生下宇文搏,这才破格晋升为嬪位。 她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太大的野心,对於自己如今在后宫的地位也很满足。 宇文搏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神色,“母妃,儿臣想出宫去看看五哥。从前五哥进宫总会给儿臣带吃的,如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儿臣想去看看他。” 宇文拓有了自己的府邸后,为了避嫌,很少来后宫。 但是,这並不影响宇文搏对他的喜欢。 庄嬪想了想,摇头道,“不妥,凌王是被刺客所伤,没准那些刺客还埋伏在凌王府周围,伺机对他下手。你若出府遭遇危险,你让母妃怎么办?”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法容忍他有任何意外。 宇文搏回道,“母妃,儿臣出宫会多带几名护卫,刺客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大庭广眾之下对儿臣动手。” 庄嬪还是没有鬆口,“今日你父皇给你五哥赐婚了,你可以等你五哥成婚再去。” “母妃,成婚那日去五哥府上的人肯定很多,到时候儿臣再去看他便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这话是何意?” “以五哥的实力,儿臣不相信他只是遭遇几个刺客就废了一条腿,儿臣怀疑其中另有隱情,想当面去问问五哥。” “嘘!”庄嬪听听著儿子大胆的言论,脸色顿时变了几变,“这种话可千万別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明眼人都能猜出来,肯定是某位蠢蠢欲动的皇子想借著春猎剷除宇文拓这个心腹大患。 毕竟,宇文拓能文能武,是几位皇子中最出色的。 靖元帝若是考虑重新立储,他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母妃,玉芙殿里都是您的心腹,您不必如此谨慎。” “你这孩子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母妃宫斗这么多年,能一步步从九品采女爬到今日的嬪位,靠的就是谨言慎行!” “知道了,儿臣一定谨记母妃教诲,出宫后绝不乱说话。” 宇文搏说完,將手边的茶水一口喝光,“儿臣先告退,得空再来看您。” “誒!你这孩子怎么不听人劝呢?” 庄嬪看著宇文搏走远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罢了,凌王从前在宫里待你確实不错,你要去探病便去吧。” 第70章 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裴若雪跟陆庭洲出了安国公府,一想到裴云箏的赐婚圣旨,她就气得心口疼。 “怎么会这样?皇上为什么要把裴云箏指给凌王?难道是担心凌王腿瘸了,京城中没有哪位名门贵女愿意嫁给他,所以才找了裴云箏这个破鞋?” 陆庭洲原本满心欢喜地来国公府,就是想跟裴青柏商定纳妾的具体日子。 谁曾想他都没有机会向裴青柏开口,就被李德喜带来的圣旨打了个措手不及。 裴若雪等了好片刻,都没等到陆庭洲回话,忍不住拔高音量,“夫君!我跟你说话呢!” 陆庭洲抬头看向她,眼神有点懵,“什么?” 裴若雪摸著肿得老高的脸颊,恨得就差咬碎一口牙,“咱们就这么眼睁睁看著裴云箏高嫁,你真的甘心吗?” 一想到以后遇见裴云箏都要向她行礼,裴若雪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 上辈子她只能跟陆庭洲偷情,裴云箏是侯府主母。 这辈子她抢了裴云箏的亲事,本以为她可以狠狠压裴云箏一头,谁知皇上居然把裴云箏赐婚给了凌王! 凭什么重活一世,裴云箏还是嫁得比她好? 她不能让裴云箏有翻身的机会,裴云箏只能待在泥潭里烂掉臭掉,而不是一下子变成高高在上的凌王妃。 陆庭洲被她这话问得火大,“我不甘心有什么用?圣旨都下了,你要我怎么办?” 裴若雪眼珠转了转,“若是裴云箏不守妇德,在成婚前被抓到与人私通呢?” 陆庭洲被她这话惊得眼皮重重一跳,立刻警告她,“你別乱来!万一被查到破坏圣上赐婚,別说你会没命!整个侯府都会被你连累!” 裴若雪最看不得陆庭洲畏手畏脚的模样,“如果裴云箏干出婚前偷人的事,没命的只会是她!” 陆庭洲冷冷看了她一眼,“裴若雪,你魔怔了吧?我奉劝你安分一点,別惹事!” 此事牵扯到凌王,一旦失手就会带来抄家灭族的大祸。 他虽然贪图裴云箏手中的钱財和嫁妆,却还知道轻重,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裴若雪见跟他说不通,心底的憋屈气越积越多。 她乾脆掀起帘子,对车夫道,“停车,我要下车。” 陆庭洲眉头拧了拧,“你要去哪儿?” “眼看著天越来越热,我去锦绣坊给我自己再做两身新衣裳!” 裴若雪说完,甚至没有再看陆庭洲的脸,转身下马车。 这时,车夫扭头问了一句,“侯爷,您要跟夫人一起去锦绣坊吗?” “不了,直接回府。” 陆庭洲独自坐在马车上,倚靠著车壁,长长呼了一口气。 刚才裴若雪问他心里可有不甘,他怎么可能没有? 只是如今裴云箏背后多了凌王这个大靠山,他哪里还敢打她的主意? 若是裴若雪真的有办法毁了这桩婚事…… 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 另一边,裴云箏回到小院,便去书房找儿子,“小辞,功课做完了没有?” 裴小辞看到她,搁下手里的毛笔,飞快朝她跑过来,“娘亲!我今天很乖哦,有好好写大字哦!明天你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大表哥啦?” “嗯。” 裴云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道,“不过你大表哥受伤了,暂时行动不太方便。” 裴小辞一愣,连忙追问,“大表哥怎么又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啊?” 裴云箏睨著儿子小脸蛋上担心的表情,安慰道,“不算太严重,不过得静养两三个月,看恢復情况。” “那我们下午出去逛逛,给大表哥买些好吃的!” “好啊,等我去换身衣裳。” 裴云箏为了不引人注意,乾脆换了一身男装。 宇文拓残废是装的,可受伤却是实打实的。 她想了想,决定带儿子去药材铺子里买一些有利於他养伤的温补药材。 ………… 此时此刻,宇文搏已经进了凌王府的大门。 他在向庄嬪请过安之后,便坐马车出宫。 马车抵达凌王府,他从马车里跳下来,对门口的守卫招招手,“你们过来帮本皇子一个忙。” “是!” 守卫上前才发现马车里放著一个做工精细的木製轮椅。 他们把木製的轮椅从马车里搬下来。 然后,宇文搏便推著空轮椅进了凌王府的大门。 府里的下人都认识他,恭敬地將他领到主臥门口。 宇文拓正躺在床上处理公务,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五哥!” 宇文搏把轮椅推进主臥,对床榻上的男人道,“我听说你腿受伤了,给你带了个慰问礼!估计你养伤这段时间用得上。” 半年前他从树上失足摔下来,也伤了腿,这个轮椅是他母妃找工匠日夜不停地赶製了大半个月才做好的。 坐上这个轮椅,想去哪里都很方便。 宇文拓看著他带来的轮椅,忍不住勾起唇角,“七弟有心了,我在床上躺得浑身难受,你这个慰问礼物真是送到我心坎上了!” “五哥,你身上的伤还好吗?如果不严重,我可以推你出去走走。” “腿伤有点严重,不过坐轮椅问题不大。扶我起来,正好试试轮椅。” “好。” 於是,宇文搏將轮椅推到床边,架起宇文拓的胳膊,慢慢把他弄到轮椅上。 “我母妃当时为了能让我坐得舒服,特意把轮椅做宽了不少,这下给你用倒是正好合適。” 宇文博才十五岁,还没有完全长开,瞧著依然是单薄的少年身材。 而宇文拓常年习武,不仅身高比他高出不少,体形也比他挺拔结实。 幸好这个轮椅確实如他所说,座位很宽敞。 宇文拓坐定后,自己操作转了下轮椅,轮椅便慢慢往前移了一段距离。 他满意地点头,“这个轮椅確实不错。” “除了轮椅,我出宫前还打听到城东的回春堂有位老大夫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我刚才派人去问过了,老大夫今日坐诊,我带你过去瞧瞧吧。” “咳!” 宇文拓轻咳一声,婉拒道,“看大夫就不必了吧,毕竟我的腿已经让任太医瞧过了。他的医术可比民间那些大夫高明多了。” 他的腿只能让任太医医治,换个大夫就得露馅。 “五哥,你不要讳疾忌医嘛!俗话说得好,高手在民间。医馆的大夫每日接触形形色色的病人,他们见多识广,没准就有法子儘快治好你呢!” “没有必要……” “走走走!我难得出宫一趟,你给我个面子,去看看嘛,反正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宇文搏说完,不给宇文拓拒绝的机会,推著轮椅就朝大门口而去。 第71章 绑架裴小辞! 裴云箏带儿子去了城东,这条街上开著不少药材铺子,其中有两家药铺在她名下。 她从铺子里选了几样名贵的药材,让伙计替她打包好。 “有几样药材在后院的库房,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取。” 伙计跑去库房拿药材,裴云箏看了一眼站在柜檯边的儿子,“小辞,我再看看別的药材,你再等我一会儿。” 裴小辞乖乖点了下小脑袋,“好!” 裴云箏有预感,自己跟宇文拓的婚事公开后,会有麻烦找上门。 为了自保,她打算配一些防身用的药粉。 在她查看所需药材的时候,裴小辞百无聊赖地扭头往门外看过去。 这时,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扭过头,跟身后的少年说著什么。 当看清楚男人的五官,小傢伙瞳孔不由一紧。 是大表哥? 然而,没等他再看第二眼確认男人的身份,轮椅后的少年便推著轮椅继续往前走了。 裴小辞眼睁睁看著他们走远,来不及多想,迅速跳下凳子追出去。 这条街热闹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 裴小辞挤过行人,朝著男人远去的方向大喊一声,“大表哥!” 可惜他的声音还没有传出去多远,就被小摊小贩的吆喝声淹没。 轮椅上的男人並没有听到。 裴小辞只能继续往前追,一边追一边喊,“大表……” “喂!小鬼!” 这时,有一辆马车从他面前经过,小傢伙横穿街道时,一个不小心险些撞上马车。 还好车夫及时拉住了韁绳,“小鬼!乱跑什么?不要命了啊!” 裴小辞也嚇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对不住啦!” 说完,小傢伙继续往前头追过去。 裴若雪听到马车外的童声,迅速掀开帘子往外头瞟去。 儘管她只看到裴小辞的背影,却还是一眼认出他。 裴若雪眼珠转了转,连忙对车夫道,“停车!我要下车!” 下车后,她吩咐车里的绿柳,“你留在车里,让车夫去街头的巷子口等我。” “是!” 她跟陆庭洲在离开国公府后,便领著绿柳来逛街,了不少银子,依然没有平復她的心情。 后来,她又领著绿柳来药材铺买了各种坑害人的迷药,打算在裴云箏成婚前,把药用在裴云箏身上。 买完东西,裴若雪雇了这辆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谁能想到,她在此处碰到裴小辞。 这个小野种之前让她在谭淑韵的寿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今日绝对不能放过他。 想著,裴若雪捏紧袖子里的迷药,大步朝裴小辞的方向追过去。 裴小辞刚才看到的人就是被宇文搏强行拉出府来看大夫的宇文拓。 不过,他被马车拦住时,宇文搏已经把宇文拓推进药材铺斜对面的医馆。 裴小辞没有看到这一幕,沿著这条街一路往前找过去,“大表哥!大表哥!奇怪,我明明看到他了呀,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难道是我看错了?” 裴小辞正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突然肩膀被人一把抓住,“你个小东西,怎么乱跑呀?” 裴小辞听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扭头看向身后。 然而,对上裴若雪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二话不说,拔腿就想跑。 可惜,裴若雪是有备而来,一手紧紧摁住他,另一只手直接將一块帕子用力捂到裴小辞的嘴巴上。 裴小辞看著她眼底怨毒的神色,奋力挥出小胳膊,想推开她。 可是他推了没几下,眼皮就越来越沉,“唔唔!唔唔唔!” 他心下大骇,想大声呼救,偏偏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药效发作,裴小辞眼前一黑,小身体就软趴趴地往后仰倒过去。 裴若雪见状,一把捞起他的身体,將他抱进怀里。 “你啊,真是好调皮,跑这么远来玩,害得娘一通好找!回去定要打你的屁股,让你长长记性!”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衣袖挡住裴小辞的脸和身体,低下头快步往马车方向而去。 她心里很清楚,裴小辞在这里就说明裴云箏肯定也在附近。 她必须要赶在裴云箏发现儿子丟了之前,將裴小辞带走! 此时,药材铺子里。 裴云箏刚刚配完药材,伙计便把她要的补药都拿过来了,“这些成色都是极品,先给您过目,没有问题的话,小的再给您包起来。” 裴云箏往他手中的药材看了一眼,点头道,“没什么问题,都包起来吧。” “好勒!” 趁伙计打包药材,裴云箏扭头唤了一声,“小辞,你肚子饿不饿?我带你去……” 当视线落在空空如也的凳子上,裴云箏的话戛然而止,“小辞?裴小辞?” 她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她。 裴云箏脸色变了变,转头问柜檯里的伙计,“你们有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小男孩去哪里了吗?” 其中一个伙计摇摇头,“我刚才去库房拿药材了,没有留意。” 另一个伙计回道,“先前他一直坐在凳子上,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了?会不会觉得无趣,跑去外头玩了?” 裴云箏很了解自家儿子,裴小辞向来懂事听话,不会隨便乱跑。 难道是尿急,去上茅房了? 她努力往好的方向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右眼皮突然突突跳了起来。 裴云箏心里觉得不太心,便对两位伙计道,“药材我先放在这里,我出去找一下我儿子。如果我儿子在我前头回来,麻烦二位让他不要乱跑,就留在店里等我!” “好,没问题!” 得到两位伙计的保证,裴云箏快步走出药材铺子。 就在这时,斜对面的铺子里,宇文搏推著宇文拓的轮椅出来了。 回想起刚才那位大夫对宇文拓说的话,宇文搏立刻出声安慰道,“五哥,你彆气馁!大夫说的话你千万別往心里去!大不了咱们再去別家医馆看看,总会遇上医术高明的大夫!”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宇文拓在进医馆前,提前让寒山买通了那位老大夫。 老大夫並不知道他的身份,被寒山一痛威逼利诱后,只能把宇文拓的腿上往严重了说。 宇文拓听完宇文搏的话,长长嘆了一口气,“无妨,反正父皇已经替我赐婚了。哪怕我一辈子站不起来,也不至於打光棍。” 他话音未落,突然看到一道身影衝到他轮椅跟前,“王爷!你有没有看到小辞?” 第72章 拿小野种当人质! 宇文拓看著站在面前的人,微微一怔,隨即摇头道,“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裴云箏听到他的回答,心臟一揪,“我带小辞出来买药材,谁知看个药材的功夫,转头他就不见了!” 宇文拓看著她焦急的神色,想了想,问道,“小辞大概不见了多长时间?你在附近找了没有?他不是贪玩的孩子,应该不会跑远。” 先前住在归云村的时候,裴云箏上山採药的时候,裴小辞便会带著他在村子里閒逛。 那个时候小傢伙就跟他说过,每次出门都会给裴云箏留纸条。 因为他有一次出门玩没有告诉裴云箏,裴云箏急得就差把整个村子找个底朝天。 从那以后,裴小辞要么跟裴云箏一起出门,要么出门前一定向裴云箏报备去哪里,去多长时间。 裴云箏在看见宇文拓之前,还不確定裴小辞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 但是在看到他之后,她推测儿子很可能是看到他才会跑出药材铺的。 於是,她低头问宇文拓,“王爷,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浅绿色袍子的小男孩?他大概这么高,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 宇文拓摇头,“没有,本王从医馆出来就看到你了。” 如果小辞没有见到宇文拓,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从药材铺跑出去呢? 裴云箏还在思考原因。 就在这时,从他们旁边路过的一位大婶指著裴若雪他们马车方才路过的方向说道,“我刚刚看到有辆马车差点儿撞上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身上穿的衣裳就是绿色的。” 裴云箏闻言,急忙追问,“大婶,你说的小男孩在哪里?他有没有受伤?” 大婶摇摇头,“应该没有受伤,我看那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那边再问问。” “谢谢大婶!” 裴云箏回完话,大步朝她说的方向走去。 宇文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望著裴云箏走远的背影,疑惑道,“五哥,这位姑娘是谁啊?她在找什么人?” “她是你五嫂,推我跟上去。” “哦、啊?” 宇文博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就是裴家那位嫡长女?” “嗯。” 宇文拓不清楚裴小辞去了哪里,不过见裴云箏这么著急,他催促宇文搏道,“你推快点!” 宇文搏没听明白他们刚才的谈话,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五嫂说的小辞是什么人啊?” 宇文拓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等找到人你不就知道了,你再推快一点!力气这么小,中午没吃饱饭吗?” 宇文搏立刻加快脚步,一边往前冲,一边吐槽男人,“我也没想到五哥你看著瘦,推起来这么重!” 裴云箏顺著这条路找了好一段路,並没有找到儿子。 她冷静片刻,扭头问旁边摊位前卖货的商贩,“请问,刚才这里是不是有一辆马车差点儿撞上一个孩子?” “不知道,没看见,不清楚。” 商贩指著自己面前的画,反问她,“姑娘,你要不要买画?” 裴云箏摇头,继续往前找,“请问你看到有个这么高的小男孩吗?他大概这么高,长得很机灵,你有看到吗?” “没有没有!” 她连续问了好几个路人,没有人见过裴小辞。 而宇文拓虽然坐在轮椅上,也极力配合她,在人群里来回巡视。 突然,有一个穿著浅绿色衣裳的小孩子从他面前跑过,“小辞!” 宇文拓大手一挥,精准地薅住小傢伙的后衣领,“你娘亲正在找你……”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小男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娘亲!娘亲!有坏人抓我!” 很快就有一位妇人跑过来,一把从宇文拓手中將孩子夺了过去,“你想干什么?大家快来看啊,有人当街抢孩子了!” 宇文拓见行人纷纷侧目,朝他们看过来,连忙解释道,“对不住,我认错孩子了!” 宇文搏一听这话,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五哥,五嫂要找的孩子不是真是她生的吧?难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 “闭嘴!” 宇文拓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前找,別废话!” “哦!” 儘管宇文搏好奇得要命,但他也知道轻重,眼下还是儘快找到孩子。 有什么疑问,可以晚点再问。 “王爷,属下抓完药回来了!” 就在这时,寒山手里拎著十几包打包好的中药,追上他们,“你们是不是走太远了?马车不停在前面吧?” 宇文拓扭头看向寒山,直接对他下令道,“你去调一批人手过来找人。” “找谁?” 宇文拓按照裴云箏刚才的话,向他描述道,“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子,大概这么高,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身上穿浅绿色的衣裳,快去找。” “是!” 寒山迅速转身去调人手,心底却满肚子疑问。 王爷为什么突然让他找一个孩子? 京城里圆脸大眼还穿绿衣服的男孩子,应该不少吧? 王爷要找的到底是哪个呢? 不管了!先找了再说! 他们在找孩子的时候,裴若雪早就已经把裴小辞带到马车跟前。 她用宽大的衣袖挡著裴小辞,直到上了马车,才把人往车厢里一丟。 咚! 隨著一声闷响,裴小辞被她扔在脚边的地主,后脑勺重重磕在矮几旁边。 不过裴若雪一点儿也不心疼,甚至心里还恶毒地希望裴小辞就这么被她摔死了才好。 绿柳看著脚边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惊讶得瞪大眼睛,“夫人,您、从哪里弄来的孩子?” 裴若雪回道,“这就是裴云箏生的小野种!有他在手上做人质,我还怕裴云箏不会乖乖听话吗?” 她绑裴小辞的时候,就在心里计划好了。 明日她便让人递一封匿名信给裴云箏,告诉裴云箏,她的孩子在歹人手中,让她带五万两银票独自去城外接人。 到时候,她拿了银票,再用迷药放倒裴云箏,然后找几个乞丐,让他们跟裴云箏在破庙快活一夜。 等第二天一早,再让人通知凌王去破庙。 她倒要看看宇文拓看到被乞丐羞辱过的裴云箏,还会不会娶她进凌王府! 第73章 妾身有身孕了! “夫人英明!这次裴云箏个贱人死定了!” 绿柳拍完裴若雪的马屁,又往脚边瞅了一眼,犯难地皱起眉头,“可是,我们要把这个小野种带回侯府吗?万一有人走漏风声,裴云箏找过来,咱们岂不功亏一簣?” 绿柳的话一下子点醒了裴若雪。 陆庭洲个怂货胆小如鼠,根本靠不住。 她既然想彻底弄垮裴云箏,就不能让他知晓此事,免得被他拖了后腿。 裴若雪在城北有一处私產,可以先將裴小辞关在那里。 裴云箏把小野种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找不到儿子肯定会发疯。 明日她拿小野种当诱饵,不怕裴云箏不上鉤。 想到这里,裴若雪掀开帘子,对车夫报了个地址。 当然,为了不暴露她那处宅子的位置,她让车夫去了离宅子不太远的文房四宝一条街。 等到了那条街,裴若雪下车付车钱,而绿柳则將昏迷的裴小辞紧紧搂在怀里。 “走!咱们从这边走!” 裴若雪绕过几间铺子,来到她的私宅,让绿柳把裴小辞丟进屋子里。 “找个机灵的僕妇过来盯著小野种,咱们挑几样文房四宝再回侯府。” 裴若雪的这个计划早就在心里预演了千万遍,因此执行起来格外容易。 绿柳的舅舅跟舅妈就住在附近,她直接让她舅妈周氏来宅子里。 当然,裴若雪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並没有告诉周氏裴小辞的真实身份。 只是说这个孩子是她亲戚家的,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 这边安顿好之后,裴若雪去文房四宝店里买了一个端砚,几支狼毫笔和几条墨,便跟绿柳打道回府了。 她刚进侯府大门,就发现陆庭洲他们一家人都坐在正厅里。 就连柳瀟瀟这个妾室也在。 裴若雪觉得自己即將干成一件大事,心情格外好,並没有留意到厅中异样的氛围。 她走过去,將自己买的几样东西摆到陆庭洲面前,“夫君,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这些都是宝墨坊里的精品,你肯定喜欢!” 然而,她话音未落,陆庭洲便抬起衣袖狠狠一挥。 嘭! 她买的墨条和砚台当场被摔裂。 裴若雪脸上的笑容一僵,气愤地抬头瞪向他,“陆庭洲,你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给你买文房四宝,你为什么把这些东西打烂?你知不知道这几样了我多少银子?” 虽说她上为了掩人耳目才买的这些东西,但是买的並不便宜。 “银子银子,你还有脸提银子?” 陆庭洲的母亲朱氏当即从桌子前跳起来,“裴若雪,你这个败家的祸害!枉我跟庭洲那么信任你,让你当家!你却把我们永寧侯府的田地铺子全都变卖了!你安得什么心啊?” 裴若雪先前怂恿自己母亲许氏卖庄子卖铺子的时候,自己早就偷偷把陆家几处田庄和铺子都卖掉了。 但是她卖了有一段时间了,陆庭洲他们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此事,怎么今日突然查问起来了? 裴若雪一肚子疑问,却只能挤出笑脸,“母亲,我从五年前嫁进侯府起,我便一心一意操持侯府。我所做的每一件事,也都是为了侯府……” 啪! 朱氏把手中几个帐本重重甩在她脸上,“你变卖我们侯府的財產,怎么还有脸说是为了侯府好?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外头养閒汉子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故意把我们侯府的產业低价卖出去,就是想私吞我们的家產!” 裴若雪低头,看著砸落在脚边的帐本,脸色当场变了。 怎么回事? 她这些帐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初她娘被裴云箏设计,暴露了帐本,她回来后,为了不重蹈覆辙,已经把帐本全部转移了。 陆庭洲他们为什么能翻到这些帐本? “夫君,我没有!你是知道的,这些铺子地段不好,留在手里不仅不赚钱,而且还要每个月往里头填不少银钱支付伙计和掌柜的工钱。我卖了也是不想咱府里再白白损失银钱!而且我要是留著这些铺子,咱们侯府早就喝西北风了!” “你放屁!”朱氏指著她的鼻子,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我今日出府閒逛,我都不知道咱们家的几间铺子全部易主了!如今铺子里改卖胭脂水粉,生意简直不要太红火!你还在这里说什么生意不好,每个月亏钱,我看你就是存心要败了咱们侯府的家业!” 朱氏跟几个老姐妹约了去逛街,原本带她们去铺子里,是想炫耀一番,结果店里的伙计说他们东家早就换人了,根本不姓陆,害她在老姐妹面前丟了好大的脸。 她一回来,就去帐房查看裴若雪掌家后的帐本流水,发现每个月都入不敷出。 而陆庭洲独自从国公府回来后,朱氏就把帐本拿给儿子看。 陆庭洲没想到裴若雪这几年陆续卖了不少家中產业,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此时,他见裴若雪还敢嘴硬,厉声道,“母亲教训你的哪句话不对?你竟然还敢顶嘴?” 裴若雪回来前的好心情被他们几句话搞没了。 她冷笑一声,以嘲讽的眼神瞪著陆庭洲母子,“我说的是事实,要不是我带著嫁妆嫁进侯府,你以为你们能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还有你陆庭洲,你捫心自问,你纳了这么多房妾室,她们的吃喝拉撒是谁在管?还不都是我?你娘这些年没拿侯府的银钱贴补她娘家的弟弟,要是没有我,你们陆家上下確实都得喝西北风!” 她这话戳到了朱氏的痛处。 朱氏立刻跳起来,“裴若雪,你现在真是反了天了!你抹黑我就罢了,我这个当长辈的,为了家宅和睦,不想跟你这个小辈斤斤计较。但是你竟然还敢编排庭洲纳妾的事?你怎么不反省一下,要不是你这些年一直生不出孩子,庭洲他至於纳妾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裴若雪看著朱氏颐指气使的嘴脸,真想扑上去撕烂她的臭嘴。 裴若雪本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见朱氏倒打一耙,哪里还忍得住? “生不出来孩子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吗?退一万步讲,陆庭洲就没有问题吗?他要是没有问题,为什么后院那些妾室一个也没有怀上?” 此话一出,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庭洲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难看到了极点。 生不出孩子也是他心里痛。 现在被裴若雪当著所有人的面戳破,他胸腔里羞耻和愤怒顺著血液一下子衝上天灵盖。 柳瀟瀟眼珠往裴若雪身上一扫,柔柔弱弱地开口,“之前没能替夫君怀上一儿半女,是妾身无能,跟夫君没有关係。不过,夫君和婆母,今日妾身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柳瀟瀟说到这里,抬手轻轻扶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妾身有身孕了。” 第74章 裴小辞失忆了? “你、你有了?” 朱氏满脸惊喜,瞅瞅她的脸,又瞧瞧她的肚子,“怀多久了?可有给大夫瞧过?” 柳瀟瀟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前两天妾身胃口不好,吃什么吐什么,便去了一趟医馆,大夫把过脉了,说妾身怀孕有一个多月了。” 陆庭洲顿时也是一脸震惊,“瀟瀟,你怎么一直没跟我说?” 柳瀟瀟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逝,抬眸对上陆庭洲目光的时候,弯了弯红唇,“妾身也是昨日刚知道的,原本打算今晚再告诉你的。” 陆庭洲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有了底气,扭头看向裴若雪时,像极了趾高气扬的公鸡,“裴若雪,你听见了吗?瀟瀟怀了我的骨肉,我陆家有后了!” 这些年,他一房接一房地纳妾,可是这些女人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陆庭洲也陷入自我怀疑。 如今柳瀟瀟宣布有孕的消息,无疑是肯定了他身为男人的能力。 他想著,把腰杆挺得更直了。 裴若雪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柳瀟瀟怎么可能怀孕?难道是我先前向老神医求的药起效果了?不对!柳瀟瀟不可能怀孕!来人,去请个大夫回来当著大家的面再给柳瀟瀟诊一次脉!” 她不能接受柳瀟瀟怀孕,那个药方是她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她喝了这么多天的药,凭什么怀孕的却是柳瀟瀟? 她心里不服,觉得柳瀟瀟是占了她的便宜,潜意识里又觉得柳瀟瀟在撒谎! 啪! 她的话音未落,陆庭洲抬手一巴掌狠狠甩上她的脸,“裴若雪,你自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就罢了!居然还敢怀疑瀟瀟?我早该休了你的!” 裴若雪被他这一巴掌打得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她瞥过旁边柳瀟瀟耀武扬威的眼神,心底憋屈的火气一下子被点著了,“好啊,你休我可以,把我这五年贴补给你们侯府的所有钱財还给我!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卖了你们陆家的私產,你们摸著良心算算,这几年你们吃的住的,还有身上穿的,了我多少银钱?” 朱氏一怔,咬牙道,“那些都是我们陆家的银財,跟有没有一文钱关係!你一直无后,真以为庭洲不敢休你吗?” “好啊!你们陆家个个混吃等死,姑奶奶也不想伺候了!陆庭洲,有胆子你就休了我!” 陆庭洲被她这么一激,也气得不轻,“你以为我不敢吗?” “就是!” 朱氏手往腰上一叉,指著裴若雪的鼻子骂道,“你身为侯府当家主母,掌家无能,身为永寧侯夫人,五年无后是为无德,身为我陆家儿媳,衝撞长辈是为不孝,打压妾室是为不义,像你这等无能无德又不孝不义的女人不配再做当家主母,休了你,安国公也无话可说!” “好啊!你们陆家如此欺负我,我现在就请人去把我父亲母亲还有祖母请过来,让他们为我做主!” 陆庭洲见裴若雪想拿安国公府压自己,满脸怒容地冲她吼道,“裴若雪,你真拿自己当安国公府嫡小姐了?如今裴云箏被赐婚给了凌王,整个安国公府都在忙她的婚事,哪有精力管你的破事?你再无理取闹,就把掌家钥匙交给瀟瀟!” “好好好!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裴若雪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陆庭洲大声质问,“你要去哪里?” 裴若雪气愤地回道,“你管不著!” “好好好!你走了就永远別回来了!” 身后传来陆庭洲愤怒的嗓音。 裴若雪没有理会他,拉起绿柳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了陆府,绿柳覷著裴若雪紧绷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我们去哪儿?” “去我那处宅子,顺便看看裴云箏家的小野种醒来没有!” 小半个时辰后,裴若雪跟绿柳便来到宅子里。 周氏立刻迎了出来,“老奴见过夫人。” 裴若雪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个孩子呢?醒了没有?”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 先解决裴云箏,至於陆庭洲,他要是不道歉,她是绝对不会再回永寧侯府! 周氏迟疑了下,小声回道,“还……没醒过来,那个、老奴这就去请大夫!” 她见裴若雪脸色难看,拿捏不准她对那个孩子的態度。 “带我去看看他。” “是!” 周氏连忙领著她往后头的房间走。 裴若雪进房间后,一眼就看到床上依然昏迷的裴小辞。 看来她这次买的迷药效果不错。 “绿柳,你去找个人通知裴……” “娘、娘亲?” 裴若雪刚想施行自己的计划,突然身后的床上传来一道软糯的小奶音。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下,没等她转身,她的腿就被小傢伙从后头一把抱住,“娘亲!” 原来是裴小辞醒过来了,他听到裴若雪在跟下人说话,便自己爬下床,朝她奔过来。 裴若雪低头看向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小傢伙,瞳孔微微收紧,“你、叫我什么?” “娘亲呀!”裴小辞仰起圆圆的小脸蛋,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冲她眨巴眨巴,“你不是我娘亲吗?” 这小野种怎么突然管她叫娘亲? 难道那个迷药把他药傻了? 不应该啊! 裴若雪对上小傢伙天真无邪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浮起自己把裴小辞扔进马车时,撞到他后脑勺的场景。 所以,裴小辞这是失忆了? 下一刻,她红唇一勾,温柔地將裴小辞抱紧,“是,我就是你娘亲!你刚睡醒,饿不饿?娘亲让人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比起凌辱裴云箏,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更绝妙的主意! 裴小辞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点头,“饿!我想吃醉仙楼的烤兔肉!” 裴若雪一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居然知道醉仙楼?” 裴小辞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当然知道啦,娘亲你从前不是经常带我去醉仙楼吃饭嘛!” 裴若雪眼神闪了闪,继续试探他,“还有呢?你还记得別的什么?” 裴小辞食指点著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 可是,才想了没一会儿,他就抱著自己的小脑袋,痛苦地將脸蛋皱成一团,“哎呀!我的脑袋好疼啊!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裴若雪连忙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装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你今日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磕到了脑袋,你再仔细想想,还能不能想起什么?” 裴小辞摇头,“我一想头就很疼很疼!” 裴若雪连忙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別想了別想了,娘亲马上找个大夫回来替你瞧瞧!” 说著,她抬头看向绿柳,“绿柳,你赶紧去找大夫!” 绿柳在旁边看著裴若雪假扮裴小辞的娘亲,看得目瞪口呆。 这时,听到裴若雪的吩咐,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她们不是绑架裴小辞吗?怎么还得给他请大夫? 裴若雪见她杵在原地没有动,直接冲她喊道,“啊什么啊?快去啊!” 第75章 五皇叔大动干戈在找一个孩子? 裴云箏这边,確定儿子是自己走出药铺的。 可是,她將整条街从头到尾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依照街上目击者的话找到好几个穿绿色衣裳的小男孩,却没一个是裴小辞。 她接了靖元帝的赐婚圣旨,如今是准凌王妃,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找人。 只能以药铺为圆心,往四周扩散,一条街一条街地找过去。 可是,一直找到天黑,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王爷,这附近都找遍了,符合您描述的孩子都是有爹有娘的。” 寒山见天色已晚,来復命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咱们还要继续找吗?” 没有画像,不知道孩子的长相,找起来確实很吃力。 宇文拓沉吟片刻,英俊的眉峰一点点敛起,“找!继续找!” “是!” 裴云箏看了宇文拓一眼,“王爷,多谢您帮忙,时辰不早了,这条街我自己找,您回去休息吧。” 小辞走丟是她的责任,她无论如何也得儘快把儿子找回来。 但她现在担心的是小辞並非迷路,而是被人抓走了。 她了解儿子,从前在山里走岔路那么多的山道,都极少迷路,所以迷路的可能性不大。 她每次出门都很小心,到底是什么人会对她儿子下手? 她分析了好久,觉得儿子遇上了人贩子的可能性很大。 宇文拓对上裴云箏的视线,“你一个人打算怎么找?难不成你还想报官?” 裴云箏想了想,回道,“也许藉助官府的人力找起来更容易,可是臣女不敢赌,万一对方为了不暴露自己,对小辞下毒手那就糟了!” 她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確实想报官,把事情闹大。 不过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一旦报官,小辞的身份就会曝光,到时候更加没办法收场。 宇文拓回道,“本王已经命人严查几个城门口,对方如果想带小辞离开京城,本王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裴云箏定了定心神,“多谢王爷。” 只要孩子还在城中,总能找到他。 宇文搏从他们遇到裴云箏起,就一直跟著他们。 此时,听完他们的谈话,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五哥,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叫小辞的孩子到底是谁啊?你为何这般紧张他?” 宇文拓这才扭头看向他,“你怎么还没回宫?” “我让人回宫传话了,说今日留宿凌王府。”宇文搏又侧目往裴云箏的方向看过去,接著道,“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也想帮你们找孩子!” 他知道裴云箏是宇文拓的赐婚对象,而裴云箏如此紧张的孩子是什么身份,他实在太好奇了! 他有直觉,失踪的孩子跟他五哥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轮椅上,宇文拓也没有再赶他走,抬手往前头一指,“城东就剩下前面那条街没有找过了,咱们去看看。” “好!” 宇文搏推著轮椅就往前冲,可是他们还没有走多远。 十多个黑衣人从天而降,直接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的老天爷!” 宇文搏一个急剎,拖著轮椅快速往后退,“五哥,想杀你的人这么多吗?怎么你都残废了,他们也不肯放过你啊?” 裴云箏在看到黑衣人的那一刻,脚步也猛地停住。 她的反应比宇文搏快,转身就往回跑,“王爷,臣女先走一步!” 宇文搏看著裴云箏飞快跑远的背影,一边震惊一边追她,“难道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个女人连演都不演一下,心这么狠吗?” “七皇子,我跟你五哥虽然被皇上赐婚,但是我们还没有成亲,还算不上夫妻。况且,我一个小女子又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反而会让你们束手束脚!” 宇文搏真是开了眼了,“哇五哥!父皇可真是替你找了个好王妃!” 就在他们边聊边逃的时候,黑衣人纵身一跃,便拦在他们前面。 裴云箏立刻往轮椅后头退了几步,“王爷,臣女还要找小辞,这些黑衣人就交给你们对付了!” 宇文拓微微侧目,对宇文搏道,“七弟,本王现在双腿不便,这些黑衣人就交给你对付了。” 宇文搏看看裴云箏,又瞅瞅宇文拓,“五哥,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夫妻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遇到危险,居然让我往前冲,这合適吗?” “合適,你五嫂胆子小,你身为男人保护她不是天经地义?” 正说著,黑衣人的剑已经朝他们挥了过来。 宇文搏虽然会些拳脚功夫,但是跟这些黑衣人过了没两招就落了下风。 “五哥!” 他趁黑衣人挥剑的时候,往轮椅后头一躲,“救命!” 轮椅上,宇文拓手臂一抬,立刻有什么从他指间射出,狠狠打在黑衣人腿上。 咻! 咻咻咻! 几个围攻的黑衣人被男人尽数射中,纷纷倒地不起。 宇文搏见状,毫不迟疑地冲宇文拓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五哥!你发的什么暗器,真厉害!” 宇文拓回道,“我哪有什么暗器,下午在医馆看诊时剩下的几两碎银罢了!” “!!!” 宇文搏对宇文拓的钦佩之情溢於言表,眼神都亮成星星了。 在这种紧要关头,他坐在轮椅上的五哥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就地取材拿碎银当暗器,绝路逢生。 这种男人果然太强大了! 难怪几位想爭储的哥哥第一个想对付的就是他! 不过,碎银到底不是暗器,並不致命。 那些黑衣人很快又从地上站起来,再次朝他们衝过来。 “啊!” 可惜他们还没有衝到近处,埋伏在暗处的寒山突然现身,从向个黑衣人面前闪过时,手中长剑翻转,唰唰唰三两下就將黑衣人全部解决。 “来人!把他们绑起来,全部带回去!” 他们找裴小辞不假,但是宇文拓故意亲自在街上寻人,就是为了引出暗处的杀手。 此时,他看著被手下绑起来的黑衣人,桃眼一眯,沉声下令,“记住好好审问,定要问出那个孩子的下落!” ………… “孩子?五皇叔大动干戈在找一个孩子?” 太子府,宇文翊听到隱风的匯报,稚气的眼睛里浮起一抹疑惑,“隱风,你知不知道五皇叔在找的是什么孩子?” 第76章 小世子,我们是否该收手了? 隱风摇摇头,“属下不知,小世子,我们是否该收手了?再这么下去,很容易被查到的。” 宇文翊眼眸一弯,“放心,这批人是本世子有意放出去的,他们供出的人不会是我,而是……宣王。” 既然所有人都觉得谋害五皇叔的人是他的三皇叔。 那他就帮三皇叔一把,將这个罪名安在六皇叔头上。 他要將这潭水搅乱! 越乱越好! 隱风看著眼前这张稚气的脸,只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 小世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顶著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去做一些残害长辈至亲的事? 可是,他作为属下,唯一能做的便是服从命令。 “小世子放心,属下都已安排妥当。” ………… 夜色渐深,街头万籟俱寂。 酒楼茶肆大门紧闭,路上的摊位都收起来了,整条大街上看不到行人,只能听见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 咚! 咚咚! 三更天了。 裴云箏看著黑衣人被寒山带走,低头问轮椅上的男人,“王爷,人已经抓了,接下来能不能让臣女也加入审讯?” 她跟宇文拓一直不停在附近几条街寻人,就是为了引出这些黑衣人。 裴云箏跟宇文拓想法一致,可能是有人盯上了他们,所以才把主意打到裴小辞身上。 既然裴小辞还没有出城,说明人暂时还是安全的。 也许对方正在思考如何利用孩子对付他们。 而他们俩现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撬开这帮黑衣人的嘴,从他们口中打听到裴小辞的下落。 宇文拓点头道,“可以,你跟我们一起回府吧。” 他虽然没有孩子,却也能理解裴云箏的感受。 如果不让她跟著,她肯定也彻夜难眠。 “多谢王爷。” 於是,裴云箏跟他们一同乘马车回凌王府。 路上,宇文搏盯著裴云箏看了又看,都快好奇死了。 他在心里斟酌了好半晌,终於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五嫂,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裴云箏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七皇子,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宇文搏一本正经地摇摇头,“那不行,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五哥了,得早日习惯这个称呼。” 裴云箏也懒得再跟个半大孩子计较,“行,七皇子开心就好。” “五嫂,你们在找的小辞是谁啊?他不会真的是你儿子吧?” 裴云箏对上宇文搏询问的眼神,还没组织好语言,旁边的宇文拓就从矮几上拿了一块蜜饯塞进宇文搏嘴里,“废话怎么这么多?不该你问的別问,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踹出马车。” 宇文搏对上宇文拓警告的眼神,连忙捂住嘴巴,“我不问了!五哥,你別赶我走!” 宫里的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无趣得很。 而跟五哥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能过得惊心动魄。 他虽然很想知道那个孩子的身份,但是比起被撵回宫,他寧愿什么也不知道。 反正等找到那个孩子,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宇文拓他们回到凌王府的时候,寒山已经把抓来的黑衣人全部押进地牢了。 宇文拓进了王府,寒山立刻出来迎接他们,“王爷!” 宇文拓扭头对推轮椅的宇文搏道,“你去客房休息吧,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宫。” “啊?” 宇文搏握著他轮椅的手没有放开,“五哥,你就让我跟著你唄,我还不困呢!” 宇文拓蹙了下眉头,“你若跟著我,我便有理由怀疑那些黑衣人的幕后主使可能是你。” 宇文搏一听这话,嚇得立刻把手缩了回去,“五哥,你你你別瞎说!我没有!” 宇文拓故意嚇唬他,“你看,人不出宫,也没有人刺杀我,你一出来刺客也跟著来了,不是你是谁?” “五哥!我冤枉啊!” 宇文搏欲哭无泪,竖起三根手指头,“你要是不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怎么如此倒霉摊上这种事? 万一他五哥不相信他,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宇文拓眉梢一挑,“那你去不去睡觉?”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 宇文搏纵使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为了不被当成嫌疑人,还是任由下人领著自己去了客房。 待把他打发走,宇文拓才重新看向寒山,“走吧,去地牢。” 寒山视线扫过站在男人轮椅后头的裴云箏,“裴小姐也去吗?” 地牢血腥,他家王爷都没让七皇子跟著,裴云箏一个姑娘家进去之后没准会当场被嚇晕过去。 裴云箏活了两辈子,內心早就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嗯,还要劳烦寒山统领带路。” 寒山原本是不想带她去地牢的,可是她叫自己统领誒! 寒山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反正玄夜这个真统领不在,他今夜就当一次统领过一把癮,“既然如此,那就这边请吧。” 於是,寒山在前头领路,裴云箏推著宇文拓紧跟其后。 他们绕过长长的走廊,七拐八绕,走了许久,才来到一处荒凉的院子门口。 进了院子,寒山走到一间宽敞的书房里,也不知道他摸到了什么,靠墙的书架忽然缓缓移向两边,露出一个跟门差不多大小的通道。 裴云箏见寒山走进通道后,立刻推轮椅跟上去,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 进去后,一股血腥味和霉味就涌入鼻腔。 墙上的油灯轻轻摇曳著,照著昏暗的通道。 走了没一会儿,就能听见里面牢房传来的惨叫声。 裴云箏看著地上沾著血污的地砖,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这时,宇文拓的声音低低传入她的耳朵,“你若害怕,现在出去还来得及。” “不必。” 於是,他们来到牢房尽头的审讯室。 今晚抓住的黑衣人都在里面。 审讯他们的玄衣侍卫见到宇文拓,立刻上前向他匯报情况,“王爷,这几个人的嘴很硬,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宇文拓手指一挥,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继续。” 於是,烧红的烙铁被重重印在黑衣人身上。 隨著黑衣人皮肉被烙铁烫得滋滋作响,裴云箏闻著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握著轮椅的手也跟著收紧了几分。 “说不说?你要是再不招,还有大刑等著招呼你!” 受刑的黑衣人气息微弱,乾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著,並没有吐露半个字。 寒山见状,急了,上前一把抓上对方的衣领,“你要是说出幕后主使,我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你听到没有?” 啪! 寒山话音刚落,就有一块令牌从对方身上掉了出来。 第77章 一箭双鵰? “这是什么?” 寒山心下疑惑,弯腰把掉在脚边的东西捡起来。 借著审讯室里昏暗的光线,他一眼认出手中拿著的是一块令牌,“王爷!这个傢伙身上掉出来一块令牌!属下好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了,咱们应该不必再审问他们了。” “哦?” 宇文拓眉梢一扬,目光落在寒山手上,“这块令牌是谁的?” “宣王的。” 寒山说著,將令牌递到宇文拓手中,“王爷,您请过目。” 宇文拓接过令牌,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把玩著,“裴小姐,你若想杀本王,会像宣王这样,把令牌交给杀手吗?” 裴云箏扯了下唇角,“这跟在黑衣人脸上写下『我是幕后主谋』六个字有什么区別?如果我想对付王爷,不仅不会把自己的令牌交出去,也许还会把我死对头的令牌放在黑衣人身上。” 一旦黑衣人得手,那便是皆大欢喜。 就算黑衣人失手,那也能甩锅別人。 这位隱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果然很难对付,居然想出如此一箭双鵰的好计谋! 寒山听完二人的对话,眼里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此说来,咱们今晚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说完,他自己又道,“不对,至少可以排除宣王的嫌疑了。” 宇文拓若有所思地眯起桃眼,“未必,万一宣王篤定咱们会有此想法,故意將令牌留给黑衣人呢?” 寒山一脸痛苦地拍了下额头,“太难了!调查幕后之人怎么这么难?” 宇文拓眼神一沉,“幕后之人的真面目不知道也无所谓,现在本王只想知道他们把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裴云箏看著吊在木架上浑身是伤的黑衣人,眉心不由拧紧几分,“这些人的嘴如此硬,他们会说吗?” “本王折磨人的手段很多,一个一个问,总能问到有用的。” 宇文拓说著给寒山使了个眼色。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寒山走回刑架前,看著被铁链高高吊起的黑衣人,齜牙做出凶狠的表情,“我不需要你们出卖主子,只想问一点线索,谁先回答,我就给谁鬆绑。” 他的视线从黑衣人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问道,“今日你们绑走的小男孩被藏在何处?我不会问你们是谁下令抓他,我只要知道他所有位置。” 有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抬起眼皮,朝寒山瞟了一眼,“什么小男孩?我们根本没有抓过小孩子!” 寒山见对方不承认,眼睛一瞪,“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呢?信不信我一颗一颗把你的牙齿拔光?” 另一个黑衣人也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既然来刺杀凌王,就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没必要骗你们!” 寒山看他们说这话的语气不像撒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再次扭头询问宇文拓,“王爷,他们说没有抓人。” 宇文拓敛起眉心,面无表情地盯著黑衣人,“再审!” “凌王爷!你要是想给我们安莫虚有的罪名,不如直接杀了我们!我们接到的命令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你。至於你说的什么孩子,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你就算把我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剐下来,我们也还是这句话!” 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那会是谁? 难道还有另一批人马在暗中盯著他们? 宇文拓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心里把所有敌人都预想了一遍,越想越疑惑。 在春猎之前,他跟裴云箏几乎毫无交集,那些人不至於將多余的精力放到裴云箏身上。 就算春猎后,父皇替他跟裴云箏赐婚,他们更想知道的应该是他腿伤真假,而非去调查一个在京城本就声名狼藉的安国公府千金。 想到这里,宇文拓忍不住对裴云箏道,“有没有可能小辞失踪一事跟本王无关,是你的敌人把他抓走了?” 裴云箏在听完黑衣人的回答话,心底也生出这个想法。 她几乎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 裴若雪! 在京城,对她恨之入骨的敌人只有裴若雪! 如果小辞出事,最有可能绑走他的人就是裴若雪! 想到这里,裴云箏掉头就往地牢外头,“王爷,我先走一步。” 宇文拓衝著她的背影问道,“你去哪儿?” 裴云箏没有回头,“去找小辞!” “本王派人跟你一起去吧。” 裴云箏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男人,“王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想小辞再捲入纷爭。” 也不想小辞变成旁人威胁她跟宇文拓的筹码。 裴云箏暗自下定决心,只要找到小辞,就会立刻把他送出京城。 等她嫁进凌王府,京城的局势会越来越乱,裴小辞留下也会更加危险。 宇文拓知道裴云箏在担心什么,没有再坚持,“寒山,我们也出去吧。” “王爷,不审了吗?” “没必要再审了。” 寒山推著宇文拓离开地牢,在走出院子的那一刻,月光洒落下来,將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只野猫不知何时跳上院墙,在夜色中发出悽厉的喵呜声,打破四周的静謐。 搅得人心头莫名不安。 宇文拓沉默片刻,对身后的寒山道,“你悄悄跟上裴云箏,不管她去哪里,记得保护好她的安全。” “是!” ………… 嘭!嘭!嘭! 永寧侯府门外,裴云箏用力拍打朱红色的大门,“裴若雪!你出来!立刻滚出来!” 她的叫喊声在夜风中散开,打破夜晚的沉寂。 门房刚打了个盹儿,听到动静,一个激灵,直接嚇醒了。 他打开门,看著站在门外的裴云箏眼底满是惊讶,“裴大小姐,您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裴云箏语气急切地反问,“裴若雪呢?立刻让她出来见我!” 门房见她很著急的模样,“裴大小姐,您来得真不巧,今天下午夫人跟侯爷吵架,吵得很凶,侯爷失手打了夫人,夫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裴云箏不由一怔,裴若雪不在府里? “她是什么时辰走的?” 门房说了个大概的时辰,“夫人没回国公府吗?小人在这里守了一晚上,夫人都没有回来,还以为夫人回娘家了呢。” 裴云箏听完门房说的时间,又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裴小辞失踪的时间,时间並没有对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没有逗留,转身便离开。 不可能啊! 如果不是裴若雪,她根本想不出第二人会抓走小辞的人! 裴云箏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她不能著急,越著急,越容易忘记一些被忽视的细节。 小辞,到底被抓去哪里了? 第78章 以后我就拿你当亲儿子养! 这一晚,彻夜难眠的可不是只有裴云箏。 裴若雪也没睡。 不过她是太兴奋了,兴奋得根本睡不著。 只要一想到明日她就可以靠裴小辞这个小野种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她恨不得天立刻亮! 她翻来覆去实在睡不著,乾脆跑到隔壁房间。 裴小辞睡觉不喜欢掌灯,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当听到推门声,裴小辞眼睫毛动了动,不过眼睛並没有睁开。 黑暗中,裴若雪躡手躡脚地走到床边,两只眼睛牢牢盯著他。 “臭小子,我明日就指望你了!你可得爭气些,让凌王看上你!只要你能帮我嫁进凌王府,以后我就拿你当亲儿子养!” 床上,裴小辞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 裴若雪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转身离开。 出了房门,裴若雪对守在外头的人道,“记住,盯好里面的孩子,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是,夫人。” 裴若雪关上臥房的门离开后,床上的小傢伙就缓缓睁开眼睛。 裴小辞记得他娘亲说过,皇上给她跟凌王赐婚了,为了防止有人拿他做文章,才打算悄悄把他送走。 而刚才裴若雪对著他说的那些话中,提到好几次凌王,还说什么让他帮她嫁进凌王府?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裴小辞不太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裴若雪派了人来看著他,他没办法从裴若雪眼皮底下溜走。 裴小辞在心里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打算跟裴若雪去见一见凌王,他也想知道他娘亲即將要嫁的男人是不是个大蠢蛋。 如果凌王连裴若雪的这点伎俩都识不破,这个男人就不配娶他家娘亲! 翌日,清晨。 天刚亮,裴若雪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跑回永寧侯府。 “陆庭洲!你个生不出儿子的孬种,你给老娘滚出来!” 她既然已经决定跟陆庭洲撕破脸,自然也不再顾及自己的形象,她站在正厅前的空地上,大声叫骂著。 陆庭洲昨晚睡在柳瀟瀟的院子里,听到下人来通报,他披上衣服就怒冲冲地跑出来,“裴若雪,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你不是要跟柳瀟瀟双宿双飞白头到老吗?老娘成全你!你立刻写一封和离书,我要跟你和离!” 陆庭洲被她的话气笑了,“和离?裴若雪,你是不是没睡醒在这里说梦话呢?和离?你五年无所出,我若不是念在你我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早就该休了你了!你有什么脸面要求和离?” 裴若雪也不是吃素的,冷笑一声,“就凭这些年,你们永寧侯府动用了我的嫁妆!陆庭洲,我姐姐很快就要嫁进凌王府,我父亲是安国公,我昨日回府跟我父亲提了我们之间的事,我父亲说,你要是痛快答应和离,对你私自动用我嫁妆,以及打我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你若不答应,我父亲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你这是威胁我?” 陆庭洲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写一纸休书砸在她脸上。 裴若雪现在根本不在乎陆庭洲的感受。 反正她有小野种在手,很快就会成为凌王妃。 “我可没有威胁你,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不信你大可以把我父亲找来,让他跟你当面对质!” 陆庭洲看著裴若雪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心底对她的厌恶瞬间达到了极点。 “对质就不必了,你不是要和离书吗?好!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 陆庭洲说著,抬头冲站在旁边的下人道,“去!立刻去书房取笔墨纸砚过来!” “是!” 过了没多久,下人就把纸笔都取过来了。 陆庭洲將纸摊开在正厅的桌子上,立刻有下人过来帮他磨墨。 他握著毛笔,唰唰唰写得飞快。 很快,他就把和离书写好了,用力甩给裴若雪,“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既然裴若雪不识抬举,他也没必要再留她。 將来等柳瀟瀟替他生下儿子,他就把柳瀟瀟扶正,到时候他儿子便是永寧侯府的嫡长子! 裴若雪抓起和离书,眼底难掩激动之色,“你再写一份,等会儿去官府盖印!绿柳,走!咱们先去收拾东西!” “慢著!” 陆庭洲伸出手臂,一把拦住她,沉声警告,“裴若雪,侯府的一根草,你都休想带走!” 裴若雪现在哪里还看得上侯府的东西? 眼下,她唯一想拿的东西便是五年前从裴云箏那里偷走的那只翡翠耳环。 此时,她冷蔑地白了陆庭洲一眼,“放心,你们永寧侯府的破烂,我一件都不要!我只想回房拿走我的衣裳和我的私人之物。你敢不给,我便让我父亲登门找你取!” 陆庭洲受够了她每次一吵架就拿安国公来压自己,“你的那些破烂,我也不稀罕!你要走赶紧拿!否则等你走了,我便命人一件一件丟出去!” “那你还挡老娘的道做什么?给我闪开!” 裴若雪跟他已经成了一对怨偶,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绿柳,我们收拾行李去!” “是!” 绿柳小跑著追上去,两人回了裴若雪住的院子后,绿柳速度开始收拾衣物。 裴若雪则第一时间衝到梳妆檯前,从她的妆奩最底下找到那只翡翠耳环。 “有你就足够了。” 她將耳环收好,扭头瞥了一眼绿柳忙碌的背影,嘱咐道,“不值钱的就赏给柳瀟瀟!你挑值钱的东西拿上,咱们赶紧离开,这破地方老娘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是!” 很快她们主僕二人就把屋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打包好了。 裴若雪出了院子,陆庭洲连马车都备好了,“走吧,去官府。” 裴若雪毫不迟疑地爬上马车,两人去官府把事办完。 裴若雪出了大门,就对陆庭洲道,“陆庭洲,离开这里我们就一別两宽,各自欢喜!以后无论贫穷贵贱都不要出现在对方面前,碍对方的眼!” 陆庭洲目光落在她脸上,盯著她这张脸端详了片刻。 裴若雪嫁给他的时候,明明是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姑娘,这才短短五年她不仅眼角长了细纹,鼻子旁边也长了不少斑点。 她如今人老珠黄,又没了从前的温柔,离开永寧侯府还能有哪个冤大头会娶她? 这么一想,陆庭洲冷嗤一声,“记住你说的话,我们再也不见!” 第79章 不知王爷可还认识这只耳环? 大夏朝在婚姻方面还算比较开明,夫妻双方有强烈的和离意愿,只要理由充分,並且和平地签署完和离书,官府是允许双方和离的。 此时,裴若雪跟陆庭洲在衙门前分道扬鑣,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谁都没有回头,最终越走越远。 五年的婚姻,五年的夫妻,这一切原本都是裴若雪费尽心思从裴云箏手中抢过来的。 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落到。 反而沦落到跟陆庭洲相看两厌的地步! 可是,裴若雪一点儿也不后悔。 她很高兴,觉得自己终於彻底摆脱了陆家这个大麻烦。 裴若雪一口气走出去老远之后,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痛快! 太痛快了! 五年了,她心底好像一直憋著一口气,直到此刻那口气才彻底呼出来,她觉得整个人都轻鬆了许多。 很快,她又从腰间掏出那枚翡翠耳环,看了又看,越看越欢喜。 有了这只耳环,她就能嫁给宇文拓当凌王妃了! 儘管宇文拓是个残废,但是没关係,她要的是凌王妃的位置! 只要能压过裴云箏,压过陆庭洲,哪怕宇文拓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她也能笑著嫁给他! 虽说皇上给宇文拓和裴云箏指了婚,但是她手中有裴小辞这张王牌,只要她让裴小辞跟宇文拓父子相认,宇文拓必然不会让他们母子留流在外。 只要他拒绝皇上的赐婚,或者像五年前那样,由她替裴云箏出嫁,那么一切便可以水到渠成。 到那个时候,她便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而裴云箏永远都別想越过她!只能眼睁睁看著她抢了凌王妃的位置,飞黄腾达! 光是想著,她的眼神就越来越亮! 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了! ………… 凌王府。 宇文拓一宿没睡,正在询问回来復命的寒山,“你说裴云箏去了一趟永寧侯府找永寧侯夫人?然后呢?” 寒山如实回道,“没找到人,她又回了安国公府,去了谭淑韵的院子,属下等了许久,见她一直没出来,便先回来了。” 宇文拓应了一声,还想再问话,外头就传来下人的通报声,“王爷,有位自称安国公府的小姐说想见您。” 寒山刚从安国公府回来,裴云箏还留在她母亲院中,这个自称安国公府小姐的女人恐怕是个冒牌货。 宇文拓可没有閒功夫应付,“不见。” 裴若雪让下人传话的时候,直接给下人一锭银子。 下人既然拿了钱,自然得把裴若雪叮嘱的话带到,“那位小姐身边还带著个孩子,她说有个惊天大秘密要告诉您,您肯定会见她!” 宇文拓立刻抓住他话中的重点,“你说什么孩子?” 下人连忙道,“那位小姐身边跟著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她说您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她有非常重要的话必须要当面对您说!” 宇文拓在从下人口中得知来人身边还带著孩子后,很快猜到对方带来的孩子极有可能就是裴小辞。 他不清楚对方为何要把孩子带到凌王府来。 但是,不管对方出於何种目的,他必须要见她一面,以確定孩子的身份。 想著,宇文拓对下人道,“你把人领去偏厅,本王马上过去。” “是!” 下人得了他的命令,转身回王府门口,將裴若雪和裴小辞带到偏厅,“二人在此稍等片刻,王爷马上就来。” “好,知道了。”裴若雪点点头,拉著裴小辞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们刚坐下,立马就有丫鬟端来茶和点心。 裴若雪尝了一口茶水,“不愧是凌王府,这茶水比永寧侯府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说著,她拿了一块点心,递给裴小辞,“这点心也不错,你尝尝。” 裴小辞不清楚凌王是什么人,虽然接过点心,却只是拿在手上,並没有放进嘴里。 “听说有位裴小姐有要事找本王?原来是永寧侯府的陆夫人啊!” 裴若雪的茶水才喝到第二口,门外就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男声。 裴若雪忙不迭放下茶盏,一抬头,便看到寒山推著宇文拓进来了。 从前,她因为已经嫁作人妇,並没有认真打量过宇文拓的模样。 此时,隨著二人的靠近,裴若雪目光落在宇文拓脸上。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长得真英俊,优越的眉弓骨,高挺的鼻樑,迷人的桃眼,鼻翼左侧一点美人痣。 哪怕他坐著轮椅,他的美貌也能让人忽略他腿上的残疾。 “臣女参见凌王殿下!” 裴若雪见裴小辞还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连忙小声提醒他,“小辞,你快起来向王爷行礼啊!” 在看清楚男人脸的那一刻,裴小辞就惊呆了。 拿著点心的手一松,手上的点心『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裴若雪带他来见的人,居然就是他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大表哥! 原来大表哥就是凌王! 见裴小辞一直不说话,裴若雪连忙替他找补道,“小孩子不懂规矩,还请王爷恕罪!” 宇文拓虽然没有见过裴小辞的模样,但是听著裴若雪对他的称呼,再从裴小辞见到自己的反应,心底已经有七八分確定了。 只是他想不通,裴小辞为什么跟裴若雪在一起? 他难道不知道裴云箏找他都快找疯了? 在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意之前,宇文拓不动声色道,“无妨,本王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陆夫人今日特意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裴若雪见宇文拓一口一个『陆夫人』地称呼自己,只觉得刺耳无比。 她弯了弯红唇,向宇文拓解释道,“王爷,臣女跟陆庭洲已经和离,现在臣女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 宇文拓懒得管她跟谁成亲,跟谁和离,“所以呢?” 裴若雪觉得要是她直接告诉凌王,自己就是五年前那个跟她春风一度的女人,会显得很掉价。 因此,她在心里斟酌片刻,取出那只已经被她焐热的翡翠耳环,走到轮椅跟前,对著轮椅上的男人一点点摊开手心,“不知王爷可还认识这只耳环?” 第80章 王爷,您……有儿子了? 宇文拓垂眸,往她手心里瞥了一眼。 当视线落在那只翡翠耳环上,他的瞳孔不由狠狠一缩。 抓在轮椅把手上的五指紧了松,鬆了又紧。 他没有立刻回话,下頜线绷得死紧,手背上突突突跳个不停的青筋暴露了他此刻无法言表的心情。 过了好半晌,宇文拓薄唇动了动,低低哑哑地问了一句,“这只耳环,怎么会在你手中?” 裴若雪抬手撩了下耳边的一屡碎发,似乎很娇羞,“王爷难道不记得五年前的事了吗?” 她这副模样落在宇文拓眼中,便是矫揉造作。 宇文拓眉峰拧紧,故意不接她的话,“五年前什么事?本王经歷过的事那么多,哪能每一件都记得?” 裴若雪没时间跟他弯弯绕绕地兜圈子,索性把裴小辞往他面前一拉,“王爷,你不记得五年前的事没有关係,但这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不会不认吧?”j 其实,她心里也很紧张,毕竟裴小辞不是她亲生儿子。 不过反正裴小辞失忆了,而且她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篤定宇文拓这五年来一直在找当初跟他一夜春风的女人。 现如今他的腿又残疾了,自己带著如此活泼可爱的儿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理当欣喜若狂。 “啊?” 站在轮椅后的寒山听到这话,眼睛瞪得老大,“王爷,您……有儿子了?” 不可能吧? 他家王爷这么厉害的吗? 五年前,不小心失身了一夜,这就喜提一个儿子? 宇文拓心里的震惊不比寒山少。 裴若雪知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 他努力维持面上的冷静,只是淡淡往裴小辞面上扫了一眼,隨即便轻嗤一声,“你说他是本王的儿子他就是本王的儿子?” 裴小辞也被裴若雪的话搞懵了。 为什么裴若雪说他是大表哥的儿子? 这个坏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这种五年后名门闺秀带孩子与霸道冷酷王爷一家相认的戏码,话本子上有很多。 他现在不清楚坏女人的话是真是假,就依照话本子上说的,以不变应万变。 於是,他仰起白嫩嫩的小脸蛋,对轮椅上的男人眨巴了几下大眼睛,“你真的是我爹爹吗?” 宇文拓看著裴小辞清澈明亮的眼神,微微一怔。 这孩子的声音明明就是小辞,为什么却是一副跟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就在他疑惑之际,裴小辞突然对著他挤了一下眼睛。 隨后,又一脸天真地看向裴若雪,“娘亲,虽然我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可是我很肯定自己没有爹爹!” 裴若雪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套用前世裴云箏的经歷编瞎话,“小傻瓜,娘亲当年未婚先孕,为了把你生下来,不得不把自己嫁出去,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可是,拜完堂娘亲就后悔了。所以,娘亲跟那个男人约法三章,只要他不碰我,也不干涉我把你生下来,娘亲就会替他纳妾,替他打理好永寧侯府。” 说到这里,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可惜陆庭洲不是个东西,这几年他喜新厌旧,对他的妾室都没了兴趣。前两天他突然闯进我的院子,想对我用强,我拼死抵抗,结果那个畜生竟然还打我!” 裴小辞咬紧一口小奶牙,又把带著肉坑的小胖手捏成拳头,努力做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天哪!那个畜生真是太可恶啦!娘亲,你別怕!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长大了,变强壮了,我一定揍死那个畜生替你报仇雪恨!” 裴若雪被他的话感动到了,伸手將他抱进怀里,“小辞!娘亲已经跟那个畜生和离了,现在娘亲只有你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衣袖抹了下眼角的泪水,扭头看向宇文拓,“王爷,臣女担心陆庭洲跟臣女和离后怀恨在心,会对小辞不利!臣女若是只有自己,当然无所谓,可臣女不希望小辞有任何危险!” 宇文拓那双漂亮的桃眼就这么无声地盯著裴小辞,似乎在审视这个孩子。 他不说话,裴若雪的心就不由揪紧,一点点提到了嗓子眼。 前世,这个男人那么迫切地寻找裴云箏的下落。 如今她带著他的亲生骨肉主动找上门,为什么宇文拓的反应如此冷淡? 难道是他怀疑自己这番话的真实性? 不应该啊! 她从昨晚起就一直组织语言,这段场景在她心里早就模擬了几十遍,根本不可能出差错! 算了,实在不行,她就以退为进,先带裴小辞离开。 想著,裴若雪扯起嘴角,轻哼一声,“怎么?王爷是担心臣女故意找个孩子来冒充您的骨肉?算了,既然王爷不想认回小辞,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知道皇上已经下旨替您跟臣女的姐姐赐婚了。既然如此,臣女祝愿王爷跟姐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小辞,我们走!” “王爷!” 寒山看著裴若雪拉起裴小辞就要离开,突然开口,“您忘了吗?五年前那场春日宴,您確实跟一位姑娘那、什么了。属下瞧著这个小男孩眉眼跟您长得有些相似,没准他真是您的儿子!” 在裴若雪跟宇文拓说话的时候,寒山一直在默默地打量裴小辞。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把裴小辞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他觉得裴小辞十有八九就是王爷的种! 只是昨日裴云箏到处找一个叫『小辞』的孩子,今日裴若雪就带著裴小辞上门了。 他心底忍不住產生一丝疑惑,只觉得王爷认儿子一事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不过,不管裴云箏跟裴若雪这对姐妹在搞什么明堂,就凭这个孩子的长相,应该假不了。 他家王爷找五年前那位姑娘已经找了五年了。 当年那件事除了他们,以前那位姑娘,应该没有旁人知晓。 因此,寒山推断,他们要找的姑娘说不定就是安国公府两位小姐中的一位。 裴若雪听到寒山替自己说话,再次转身看向宇文拓,“王爷放心,我不会拿小辞当筹码,借他的身份入凌王府。我只是想在离开京城前,让他看一眼自己的亲生父亲。” 宇文拓要是当初没有在归云村遇上裴云箏母子,此刻定然不会怀疑裴若雪的这番话。 可惜他心里很清楚裴小辞的身份。 再加上裴小辞刚才的暗示,他推测裴小辞昨天突然失踪就是裴若雪所为。 而裴小辞在无法脱身的情况下,只能假装失忆。 裴若雪被裴小辞所骗,这才假装是裴小辞的娘,带著他来凌王府找自己。 宇文拓不清楚裴若雪手中为何会有翡翠耳环,却能肯定耳环和孩子都是裴若雪偷来的。 他在心里权衡片刻,再次开口,“事关皇家子嗣,本王自然要慎之又慎。裴二小姐,本王有个问题想问你。” 裴若雪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王爷请问,臣女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拓桃眼一眯,不疾不徐地开口,“你手里的翡翠耳环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81章 翡翠耳环? 裴若雪对上男人询问的目光,莫名心虚。 不过,她既然早就谋划好了,又怎么可能没有调查这对翡翠耳环的来歷呢? “王爷,翡翠耳环原本是我姨娘之物,后来她就送给臣女了。五年前的春日宴,臣女在跟您度过那晚之后,耳环便遗失了一只。” 宇文拓话锋一转,“你遗失耳环是五年前,却在五年后带著剩下的一只找来凌王府。你为何觉得本王就一定见过你的耳环?” “我、你……” 裴若雪被他问得语塞,尤其是跟男人对视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凉透了。 糟了! 她太急於求成,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裴若雪大脑飞快运转,努力替自己找理由,“臣女不是因为耳环才找来的,是因为臣女想在离京前,跟小辞一起多看王爷一眼。王爷若是不相信臣女所言,就当臣女从来没有来过吧!” “站住!” 凌王府岂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宇文拓对身后的寒山一抬手,寒山快步上前,拦住裴若雪的去路。 “裴二小姐,王爷的话还没有问完,你不能走。” 裴若雪原本就没打算走。 她今天带裴小辞上门,就是要借著这个小野种的身份留在凌王府。 她心里越想留下,脸上就表现得越抗拒,“王爷这是做什么?难道想强行將小辞留下吗?王爷马上就要成亲了,以后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可小辞是臣女的命根子,没有他,臣女会活不下去。今日王爷若是来硬的,想抢这个孩子,不如杀了臣女!” 她这番话听起来视死如归,为了儿子可以连命都不要。 但是寒山这个局外人都听出来了,其实潜台词就是,王爷如果成亲,她就带裴小辞远走高飞,王爷想留下裴小辞,就必须连她一起留下!否则王爷这辈子都別想见到儿子! “裴二小姐別激动,本王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裴若雪听宇文拓这么说,自嘲似的笑了下,“臣女今日真不该带小辞过来,白白惹得他也被王爷怀疑。” 裴小辞瞅了瞅裴若雪,又扭头看向宇文拓,小小的脸蛋上露出大大的疑惑,“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裴二小姐,既然你五年前就知道那晚是本王,为何你当时不来找本王?” 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五年前明知宇文拓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却偏偏要怀著他的骨肉嫁给陆庭洲,这是什么逻辑? 裴若雪听出男人问话中的凌厉,心下没来由地一慌。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五年后才来找他呢? “因为……臣女怕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怕王爷不相信臣女!所以臣女寧愿所嫁非人,也不想自己跟孩子落得个所嫁非人的恶名!” 宇文拓听著她漏洞百出的回答,不想再跟她废话,“来人!把这个女人拿下!” 裴若雪看著朝她们围过去的侍卫,不仅没有害怕,反而一把將裴小辞护在怀里,“你们抓我可以,但是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两名侍卫停在裴若雪跟裴小辞面前,並没有急著对他们下手,而是等著宇文拓接下来的指示。 毕竟,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孩子是王爷的。 而他们瞧著这个小男孩模样跟王爷確实几分相似,万一真是王爷的儿子,他们下手没个轻重,弄伤了孩子,那就出大事了。 宇文拓又道,“翡翠耳环隨处可见,你拿只破耳环就想来混淆皇室血脉,简直貽笑大方!” 裴若雪记得上辈子宇文拓明明对翡翠耳环视若珍宝,怎么这辈子態度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她心里拿不准宇文拓对裴小辞究竟是什么態度。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坐实自己才是五年前跟凌王春风一度的女人。 想著,她连忙把翡翠耳环举高,“王爷,您若不信,大可以再仔细看看这只耳环,市面上那些普通耳环的成色跟它比可差远了!” “是吗?那本王必须再仔细瞧瞧。” 宇文拓两根手指对著翡翠耳环的方向勾了勾,“寒山,把耳环呈过来。” “是!” 裴若雪见宇文拓要查看耳环,连忙將耳环递到寒山手中。 寒山接过耳环,转身双手捧到宇文拓面前。 宇文拓看到这只耳环的第一眼,便认出这只耳环跟他五年前捡到的那只翡翠耳环是一对。 他轻嘖一声,“这只翡翠耳环色泽莹润,本王瞧著確实很眼熟。” 他的话刚说完,站在旁边的裴小辞突然朝他的方向跑过来,“大表哥!你別被这个坏女人骗了!她才不是我娘亲!” 裴若雪看著突然反水的裴小辞,脸色顿时大变。 原来这个小野种没有失忆,他居然敢骗自己? 裴若雪想明白这一点,咬得差点儿把后槽牙咬碎。 不过,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更不能让凌王相信这个小野种的话。 “王爷,这孩子前些日子摔伤了脑袋,恐怕又发烧说胡话了!臣女有翡翠耳环在手,您一定要相信臣女说的话啊!臣女便是五年前跟您有过一夜情缘的那个人!王爷,请您一定要明察啊!” 宇文拓目光落在她脸上,桃眼底似有狂风暴雨,凝聚出浓到化不开的墨色,“裴若雪,你好大的胆子!你试图冒充五年前本王找的女子,还诱拐无辜孩童,罪大恶极!” “王爷!你別相信这个孩子说的话!翡翠耳环才是最好的证据!臣女就是五年前的那个人,请王爷一定要相信臣女!” “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宇文拓冷笑一声,眼底被阴鬱的厌烦所覆盖,“寒山,把人带下去,严加审问!不审也令本王满意的结果,你也別来见本王了!” “是!” 寒山拱手领命,隨即沉声道,“把人押下去,关进地牢!” 裴若雪听人说过凌王府的地牢,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著走出来。 她嚇得面如土色,浑身无法控制地颤抖,要不是被侍卫押著,她早就瘫倒在地上了,“王爷!我错了!求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哦?你错哪儿了?” “我、我……” 裴若雪被问得语塞,也不敢回答,要是她承认自己冒充裴云箏的事,不就把罪名坐实了? 她惨白著脸色看向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王爷,我没有坏心思!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求您开恩啊!小辞!我是你姨母,你会向王爷求情的,对吗?” 裴小辞毫不迟疑地摇头,“我不会!” 宇文拓看著裴小辞果决的模样,眼神温柔了几分,再看向裴若雪时,冷厉的眼神带著威胁,“你如实回答本王,裴小辞真是本王儿子?” 第82章 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裴若雪知道这是她唯一自救的机会,“王爷,只要您答应饶我一条命,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你在威胁本王?”宇文拓也不废话,对寒山摆摆手,“带下去吧,本王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也不急於一时。你也別审她了,直接拖下去乱棍打死,別留在这里碍眼!” 裴若雪嚇得一个哆嗦,知道眼前男人根本不是她可以拿捏的,尖利著嗓音开口,“不要!王爷不要杀我!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通通告诉您!” “说吧。” 宇文拓对抓著她的两名侍卫递了个眼神。 两名侍卫鬆开裴若雪,裴若雪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对著宇文拓的方向连磕好几个响头,“王爷!小辞確实是您的儿子!五年前,我姐姐裴云箏就是因为春日宴的事才被祖母和父亲送去江南的。他们对外宣称是送裴云箏去江南养病,实际上就是为了遮掩裴云箏未婚先孕的丑事!” 她说的这些跟宇文拓猜测的相差无几。 宇文拓已经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裴若雪绑架皇室血脉,妄图破坏本王的婚事,其心可诛!谅其及时悔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裴若雪还没来得及庆幸,听到最后半句话,赶紧磕头求饶,“王爷!臣女再也不敢了!求你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放我一马!” 裴小辞大眼睛瞪著她,气鼓鼓道,“我娘亲才没有你这种歹毒的妹妹!” 坏女人如此坑害他,怎么有脸提他家娘亲? 宇文拓在孩子面前也不好做得太血腥,眼皮一掀,对寒山道,“把人拖走,打五十大板,再敲断她一条腿!给她长长记性!” “是!” 完了! 这下全完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裴若雪被侍卫拖走的时候,眼神空洞,面如土色。 她原本想利用裴小辞当跳板,还打算在成为凌王妃后,亲眼看著裴云箏跪在她面前摇尾乞怜。 可是,现在她的美梦被彻底粉碎了! 很快寒山就回折回来復命了。 “王爷,裴二小姐身子真是弱,才打了十几板子就昏死过去了。属下已经命人把她丟回国公府门口了。” 寒山说著,扭头朝站在不远处的裴小辞看了一眼,补充道,“另外,属下还派人去接裴大小姐了。” 宇文拓微微頷首,隨即对站在离他数丈开外的裴小辞招招手,“小辞,你过来。” 裴小辞走到轮椅跟前,大眼睛眨巴了几声,小声问道,“大表哥,你真的是我爹爹吗?” 宇文拓抬手揉了下他的小脑袋,“我还需要跟你娘亲確认一下,才能回答你。你怎么会被裴若雪抓住,还跟她一起来凌王府?” 裴小辞把昨天自己在街上被裴若雪暗算的事跟宇文拓说了一遍。 宇文拓听完,俊脸冷沉一片,“只打了她五十大板真是便宜她了!” “她为了能嫁给你当王妃,已经跟她原来的夫君和离了。还好你没有被她骗到,她这就叫恶有恶报!” 裴小辞说完,视线落在宇文拓的腿上,“大表哥,你的腿怎么伤了?” “骑马摔的。” “很严重吗?等我娘亲来了,我让她帮你瞧瞧!” 裴小辞伸出小手想摸一摸男人的腿,又怕会碰到男人腿上的伤,小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你別担心,之前阿黄的腿也断过。我娘亲隨便用两根树枝给它绑了十几天,等拿掉树枝,它又活蹦乱跳了!” 寒山一听这话,眼神也跟著亮了,“原来裴大小姐也会医术!我想问问,那位阿黄兄弟腿伤得有多严重?绑两根树枝会不会太隨便了?” 提到阿黄,裴小辞的话逐渐多了起来,说得滔滔不绝,“不管隨不隨便,能治好腿才是最重要的!阿黄可好了,等下次我把它牵过来。” 寒山越听越不对劲,“敢问阿黄兄弟家住何处?” “你不用对阿黄这么客气,它跟我住一起,是我养的一条狗。” 一条狗? 拿王爷跟狗作比较,不愧是王爷的种! 有胆识! 寒山担心再聊下去会引火烧身,赶紧找藉口溜之大吉,“那个、王爷,属下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告退了。” 等这里只剩下裴小辞和宇文拓两个人,裴小辞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 说实话,要是放在今天之前,见到宇文拓,他能激动地爬到男人身上去。 可是现在,被裴若雪这么一搅和,他不清楚自己跟宇文拓的关係,心底竟生出几分忐忑来。 裴小辞低下头,拿脚轻轻踢著地上的石子。 宇文拓见他一声不吭,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不说话了?” 其实,在听到裴若雪说宇文拓是自己亲爹的时候,裴小辞心里很高兴。 从前住在归云村的时候,怕他娘伤心,他一次也没有问过他爹爹是谁。 可没有哪个孩子內心里不渴望拥有一个雄壮威武的父亲。 面对男人的问题,裴小辞慢慢把小脸抬起来,委屈兮兮的,“我被坏女人抓住,我娘亲肯定担心死了。都怪我太大意,上了坏女人的当。还好遇到的人是你,要不然我今天肯定是没办法脱身了。” 他心里很自责,同时又有点担心,不知道他的大表哥会不会觉得他太笨了,这么轻易就被坏女人抓住。 宇文拓耐心地低下头,连嗓音都温和不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被抓的情况下,假装失忆,配合裴若雪是非常明智的决定。换成四五岁的我,恐怕未必做得比你好。” “真的吗?”听到男人夸奖自己,裴小辞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当然。” 裴小辞得到肯定的回答,鬆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撒了谎,你会不喜欢我呢。就像在归云村的时候,我和娘亲也没有告诉你,我们的真实姓名跟来歷。” 说到最后,他还拿悄悄瞄了男人一眼。 “谎言也分很多种,有些谎言出发点是好的,那便是善意的谎言。至於在归云村,我误闯了你们家,你们对我有防备心是好事。” 宇文拓耐心地开解他,陪他聊天解惑,裴小辞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一点点被抚平,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两人聊得正开心,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急切的呼唤声,“小辞!” 裴小辞听出裴云箏的声音,连忙转头。 当看到不远处站著的那道身影,他立刻迈开小短腿朝裴云箏跑过去,“娘亲!” 啪! 裴小辞刚跑到裴云箏跟前,还没来得及跟她讲自己这一天一夜的惊险,裴云箏已经把他薅到自己跟前,对著他的屁股就抽下去。 第83章 王爷!让我来! 啪! 啪啪啪! 裴云箏拎著裴小辞,手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小傢伙屁股上。 声音又脆又响,听得轮椅上的宇文拓眼皮都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啊!好痛啊!” 裴小辞两只手在半空中扑腾著,像只无助的小鸡崽,“大表哥,救救我!” 宇文拓对上小傢伙求救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裴云箏冰冷的脸色,摊摊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还没有当著裴云箏的面把儿子认下来,这个时候不太好插手他们母子俩的家务事。 不过,他看得出来,裴云箏打的每一下声音虽然很响,却都是雷声大雨声小,只是嚇唬小傢伙,並不会造成伤害。 裴云箏在裴小辞的屁股上连续打了二三十下,才停手。 她抓著小傢伙的肩膀,把他转向自己,一脸严肃地问他,“以后还乱跑吗?” 裴小辞知道昨天擅自跑出药铺是他不对。 他没有逃避责任,而是乖乖低下头认错,“娘亲,对不起,是我错啦!我不该没跟你打招呼就一个人跑出去!这次被裴若雪那个坏女人抓住都是我自己活该!你別生气,女人生气容易变老,你还是继续打我吧,我皮厚肉糙不怕疼,可以当你的出气筒,让你一直打到不生气为止!” 小傢伙说完,就准备转身,继续让她打屁股。 可是,裴云箏却一把將他抱进怀里,“裴小辞!你知不知道,你快嚇死我了!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她紧紧地抱住儿子,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天知道,她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 上辈子,她已经失去过儿子一次,她多害怕这辈子她会再次失去儿子! 裴小辞听著裴云箏哽咽的声音,连忙出声向她道歉,“娘亲,你別哭!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呜呜……都怪我,是我让娘亲流眼泪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子汉……呜呜呜……” 宇文拓看著哭成一团的母子俩,一时间竟没办法插上话。 等到他们两个人的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他再出声,“裴小姐,有一件事,本王需要找你確认一下。” 裴云箏拭去脸上的泪痕,抬头看向宇文拓的时候,脸上神情已经恢復如常,“王爷,今天的事真是多谢您了!您想確认什么?我一定配合您!” 宇文拓將自己的左手举起来,捏在左手食指和拇指之间的翡翠耳环立刻暴露在裴云箏眼前,“裴小姐,你可认得这只耳环?” 裴云箏目光落在那只耳环上,当认出男人手上的就是她五年前弄丟的耳环时,瞳孔不由一紧,“这耳环怎么会在王爷手上?” “是裴若雪拿过来的。” 宇文拓回话的时候,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原来她的翡翠耳环被裴若雪拿走了,难怪她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裴云箏走到轮椅跟前,將自己的手摊开到男人捏著耳环的左手正下方,“王爷,这只耳环是臣女的,它对臣女很重要,王爷可否物归原主?” 宇文拓捏著耳环的手微微往旁边一让,避开她的手,“方才裴若雪说这只耳环是她的,现在你又说这只耳环是你的。你说,本王应该相信谁?” 裴云箏知道宇文拓肯定没有相信裴若雪的话,否则自己不可能再见到这只耳环。 但是,想从男人手中將耳环拿回来,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咬著下唇瓣纠结片刻,再次抬头,语气坚定地开口,“这只翡翠耳环原本有一对,五年前臣女参加春日宴的时候,不小心弄丟了一只。后来这只耳环臣女便一直放在妆奩里。五年前,裴若雪在嫁给陆庭洲之前,曾经进过臣女的闺房,从那以后,这只耳环便不见了,臣女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丟的,直到今日在王爷手中看到耳环才知道原来是被裴若雪偷走了。” “这只翡翠耳环成色確实不错,但是只剩一只,裴若雪为何大费周章地偷走它?” 宇文拓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裴小辞也竖起耳朵认真等著答案。 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牢牢攥成拳头,心情说不出的紧张。 裴若雪绑架他,又把他带来凌王府认爹。 一开始裴小辞听得云里雾里,可是他很聪明,只是多了一些时间,很快便理清了思路。 现在,他也在等最终的结论。 裴云箏摇头,“臣女不清楚她有什么目的,另外,这件事是臣女跟裴若雪的私人恩怨,还请王爷不要再过问。” “私人恩怨?”宇文拓低低重复著这四个字,盯著裴云箏的眼神中带著让人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若是本王告诉你,这不是你一个人跟裴若雪的恩怨呢?” 裴云箏不禁愣了下,“王爷此话何意?” 宇文拓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对她道,“你跟本王去书房一趟。” 裴云箏不清楚这个男人在卖什么关子,心底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绕到轮椅后头,推著他去书房。 她才走了没几步远,身后就传来裴小辞的问话声,“娘亲,大表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宇文拓侧目看向站在旁边的小傢伙,勾了下唇角,“你也是一分子,走吧。” “好!” 裴小辞眼神亮了亮,小跑著跟上他们。 他走路时脚步一蹦一跳,完全掩饰不住眼底兴奋的小表情。 大表哥带他们母子俩去书房,肯定是要向他家娘亲摊牌。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有爹爹了? 裴小辞越想越兴奋,旁边的裴云箏看著儿子情不自禁哼歌的小模样,心底的疑虑更深了。 裴小辞完全不像是刚刚经歷过一场绑架的模样,他跟宇文拓是不是瞒著她,有了什么小秘密? “不是这边,书房往右拐。” 裴云箏正在走神,耳畔就传来宇文拓的提醒,“哦,好的。” 她连忙推住轮椅,拐向右边那条路。 过了没多久,他们三人就来到书房。 裴云箏推著宇文拓进去,裴小辞紧跟在他们身后,小傢伙一进书房,就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裴云箏看著儿子关门的动作,被惊呆了,“小辞,你关门关什么?” 再扭头,更震惊的事来了! 宇文拓竟然直接从轮椅上起身,扒著书架,慢慢想爬起来。 裴云箏嚇坏了,连忙衝上前扶住他,“王爷!您別动!您想拿什么书?让我来!” 第84章 害我身败名裂的男人竟然是你? 宇文拓撑著她肩膀,抬手指了指书架上摆著的一个檀木盒子,“你把那个拿给本王。” “好!您先坐回去!” 裴云箏把男人扶回轮椅上,取来檀木盒放到宇文拓腿上,“王爷,您要的木盒子。” 宇文拓抬手摸了摸木盒子,心底生出无限感慨。 这五年来,他了不少心思去找这只翡翠耳环的主人,谁能想到他想找的人居然就是裴云箏。 五年前,他其实查过安国公府,只不过当时裴云箏被裴青柏以养病的名义送去了江南。 而他素来不喜安国公,因为个人原因,並没有继续深入调查安国公的两个女儿。 再后来,他去了南疆战场。 跟裴云箏就这么错过了。 直到五年后的今日,因为裴若雪的贪婪与妄想,他才终於知道了翡翠耳环的主人是谁。 宇文拓慢慢打开手上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他收藏了五年的另一只翡翠耳环。 然而,他把两只耳环放在手心,拿给裴云箏看,“失散五年的耳环,今日总算变回一对了。” 裴云箏看著他手心里泛著莹绿色光泽的翡翠耳环,瞳孔猛地一紧,“我的耳环怎么会……在王爷这里?” 宇文拓看著她震惊的表情,微微勾了下唇角,“是啊,你好好想一想,你的耳环为何会在本王这里?” 宇文拓刚才说失散五年? 所以,他不会就是…… 裴云箏脑海里那些被封存了整整五年的记忆逐渐清晰,画面中男人高大的身影与轮椅上的男人一点点重合。 “王爷,所以五年前害我身败名裂的男人竟然是你?” 她话中的气愤像是一桶冰水,兜头浇在宇文拓的脑袋上。 她是在嫌弃他? 天知道自己在得知翡翠耳环的主人是她后,他有多么庆幸! 但是,裴云箏的態度让男人心下很不是滋味。 他不是个会轻易被人拨动情绪的人,偏偏就被裴云箏的话挑起了一股憋屈气,“裴云箏,明明是你五年前扑倒了本王,还对本王这样那样。如今证据摆到你面前了,你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裴云箏被他的话气笑了,“我对你这样那样?到底是谁倒打一耙?你一个大男人,我一个弱女子,如果你真的不想,你难道不会推开我吗?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一夜的风流快活,害我承受了五年的痛苦!” 这五年,她努力遗忘那段过去,就是害怕裴若雪安排的男人是足以让她崩溃的身份。 世道艰难,她一个没有成婚的女人,为了保护儿子,独自承受了一切骂名。 去归云村后,她谎称自己是寡妇,这才避免了很多麻烦。 这一世,她付出了很多倍的努力,才把自己的生意做大,以確保自己和儿子將来能够衣食无忧。 哪怕过得再苦再难,她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路是她自己选的,就算是跪著,她也会一步步走完。 可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告诉她,她从来不敢提起的那一夜竟然是跟他一起度过的? 这叫她如何接受? 宇文拓心里也很憋屈,“什么叫我一夜风流快活?难道那一晚快活的人只有本王一个?” 五年前,太子宇文振突然病倒,与太子关係要好的他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在春日宴那一夜遭人暗算,不得不找了一位姑娘,事后他一直在寻找那位姑娘,想弥补自己对她做的事。 可是,他哪里知道在他在京城掘地三尺找人的时候,裴云箏早就离开了京城。 裴云箏只是冷笑一声,拉起站在旁边的儿子,“小辞,我们走!” 眼看著裴云箏要离开,宇文拓立即就要起身拦她,“裴云箏,你站住……啊!” 他坐轮椅虽然是装的,但是腿上有伤却不假。 他起得太急,一下子扯到伤处,又跌坐回轮椅上。 裴云箏脚步一顿,不过並没有回头,而是拉开书房的门就要离开。 “娘亲!” 裴云箏还没有迈出门槛,就被身边的裴小辞一把拉住,“我不走!五年前的事,我应该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所以,你跟大表哥能不能不要吵,心平气和地把这件事说给我听?” 裴云箏一夜都没有合过眼,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一时间在宇文拓面前失了態。 此刻听著儿子的提醒,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等她冷静下来后,她低头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娘亲是不是嚇到你了?” 裴小辞摇摇头,“没有,是我想替娘亲分忧。娘亲,我们不要逃跑,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別放在心里。你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宇文拓扶著书架,慢慢转过身,“裴小姐,刚才是我语气太冲了,小辞说得没错,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坐下来商量。”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恐怕没有办法……” “没关係,你可以听我说。” 宇文拓沉吟片刻,缓缓出声道,“先前你的计划是將裴小辞送走,但是你也看到了,裴小辞的存在並非无人知晓。你能將他送出去,就有人会想办法把他抓回来。与其这样,倒不如公开他的身份,將他养在我们身边。” 先前他就提议把裴小辞变成他的儿子,毕竟只要这个孩子存在,他就是裴云箏最大的软肋。 那些想对付裴云箏的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对裴小辞下手。 如今既然他跟裴云箏五年前出的事能对上,就足以证明裴小辞是他们的骨肉。 与其把孩子藏著掖著,倒不如將真相公布於眾,以后裴小辞也不用再躲在暗处,不能见光。 “王爷,归云村的屠村凶手还没有找到,而您自己遇到的刺杀一波又一波,小辞的身份如果公开,他也会成为眾矢之的。所以,我不能拿小辞冒险。” 昨日裴小辞失踪后,裴云箏快急疯了。 虽说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她没有办法承受儿子再出任何意外。 裴小辞见他们二人起了爭执,奶声奶气地开口,“娘亲,大表哥,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关於我是去是留的问题,我想发达一下我自己的意见。” 裴云箏和宇文拓听到这话,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 裴小辞在他们的注视下,小脸蛋上表情一派认真,“我想过了,我要留在京城,留在你们身边,跟你们並肩作战。不管將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可以想办法一起解决。话本子上说,家人同心,齐力断金。我好不容易才得知自己的身世,我不想跟你们分开,一刻也不想!” 裴云箏不想跟儿子分开,但是更不想他涉险。 她睨著儿子蹙眉的小表情,扭头將难题拋给宇文拓,“王爷,若是小辞留下,你打算如何公开他的身份?” 第85章 父子相认 宇文拓扶著书架,慢慢站直身体,“你们一起隨本王进宫,我会向父皇稟明此事。” 只要裴小辞的身份被皇家认可,他就是凌王府名正言顺的小世子。 任何想伤害裴小辞的行为,都是谋害皇家子嗣,而他也能將那些暗中下杀手的人逼到明面上来。 裴云箏眉心微蹙,“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单凭一只耳环,皇上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我们说的话?” “本王跟小辞站在一处,说小辞不是本王亲生的都没有人信吧?” 宇文拓说到这里,眯起桃眼看向裴云箏,“裴大小姐,第一次见到本王的时候,难道就没觉得本王眼熟?” “没有。” 当时只觉得他是个大麻烦,只想挖个坑把他埋了。 裴小辞睁著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回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亲切,现在仔细回想一下,这大概就是父子连心。” 宇文拓听著这话,心头一软,“走吧,咱们立刻进宫。” 裴小辞很有眼力劲儿把轮椅推开男人面前,“好!” 即使身份公开后,他得面对很多危险,他也不害怕! 对他而言,跟自己的娘亲和爹爹住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事! 裴云箏看到儿子脸上纯粹的笑容,不禁也弯起嘴角。 是啊,五年了,她躲得够久了。 总不能因为危险就一直躲在暗处,也是时候正面迎敌了。 裴云箏深呼一口气,“好,我们一起进宫。” 宇文拓立刻命人备车,裴云箏母子换上乾净衣裳,乘上凌王府的马车前往皇宫。 入宫后,裴云箏推著宇文拓的轮椅,裴小辞跟在他们旁边,在宫女的引领下,直奔未央宫。 小傢伙从前只在话本子里看过有关皇宫的描述,此时他看著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大眼睛里满是激动之色。 不过,別看他是第一次进宫,有外人在场,他完全没有露怯,也没有咋咋呼呼,瞧著一副镇定自若的小模样。 未央宫。 殷皇后提前收到宇文拓传进后宫的消息,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便一直在等他们进宫。 “皇后娘娘,凌王殿下他们来了。” 殷皇后听到宫女的通报,连忙对桂嬤嬤道,“桂嬤嬤,你帮本宫看看,本宫今日的妆容可还行?” 桂嬤嬤看著她身上以金线绣制的凤袍,恭敬回道,“皇后娘娘凤仪天下,世上再也没有比您更雍容华贵之人。” 桂嬤嬤的话刚说完,外头就传来轮椅碾压地面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儿臣参见母后。”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宇文拓和裴云箏对著殷皇后行礼的时候,裴小辞有样学样,也抬起小短胳膊,朝殷皇后行礼。 殷皇后长得端庄大气,虽然年近五十,但是保养得宜,脸上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跡,根本看不出真实年龄。 她视线扫过宇文拓和裴云箏,最终定格在裴小辞身上,“老五,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宇文拓点头,“正是。” 殷皇后眸光亮了下,连忙对裴小辞道,“快!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裴小辞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抬起小脸蛋,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瞧著灵动又可爱。 殷皇后在看清楚裴小辞长相的那一刻,瞳孔明显震了一下,眼底难掩惊讶之色。 “像!真是太像了!桂嬤嬤,你觉得呢?” 桂嬤嬤看著小傢伙的脸蛋,一下子呆住了。 眼前小男孩大眼睛黑白分明,卷翘的眼睫毛又浓又密,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巴,这张玉雪可爱的小脸跟宇文拓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桂嬤嬤怔了好片刻,才回道,“老奴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小时候的五殿下!” 殷皇后对裴小辞温和一笑,亲昵地冲他招招手,“来,你到本宫跟前来。” 裴小辞扭头朝裴云箏看过去,见自己娘亲向他点头,他才乖巧地上前,学著裴云箏在马车上教他的礼数,脆生生地对殷皇后道,“皇后娘娘吉祥!” 殷皇后当初被他认真行礼的模样逗笑了,“真是个乖孩子,本宫瞧著你就像看到老五小时候的模样。” 裴小辞除了眼睛像裴云箏,鼻子嘴巴跟宇文拓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宇文拓看得出来殷皇后很喜欢裴小辞,有意提了一句,“母后不用再確认一下小辞的身世?” 他主动提起来,也好过將来別有用心之人拿裴小辞的身世乱做文章。 殷皇后知道儿子的心思,“你们三个人站在一处,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你们是一家三口。等你父皇过来,本宫会提醒他早些让孩子认祖归宗,把他记入皇室宗谱。” 裴云箏欠身,“多谢皇后娘娘。” 她知道,一旦儿子的身份被昭告天下,迎接他们母子的將会是更可怕的杀机。 但眼下,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京城,她將儿子藏在暗处,裴若雪都敢把主意打到裴小辞身上。 更別说那些想要爭储的皇子。 若是自己被他们盯上,小辞的存在早晚会被查出来。 到时候,万一有人把主意打到裴小辞头上,暗中派人去江南抓人,她就算想救儿子也鞭长莫及。 因此,倒不如相信宇文拓的决定。 將小辞的身份摆到明面上,即使危险找上门,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想出应对的策略。 殷皇后走上前,亲自把她扶起来,“这五年你跟小辞辛苦了,往后本宫定会好好补偿你们!” 她的年纪比谭淑韵大几岁,一身华贵,带著母仪天下的气场,瞧著很是威仪。 不过,殷皇后看向他们母子的眼神柔和,是打从心底里喜欢他们。 裴云箏也弯起唇角,“皇后娘娘言重了,我们这五年远离京城,反而过得很轻鬆自在。” 殷皇后点点头,“是啊,本宫也时常怀念入宫前的日子。” 入了皇家,看似光鲜,可一言一行都会被束缚著。 “皇后娘娘,以后有机会,我带您去江南吧!那里山美水美鱼儿肥,可有意思啦!我先前经常跟我娘亲去山上挖草药,找野菜,采蘑菇,很好玩呢!” 童声清脆,带著天真烂漫,听得殷皇后心头一软,“你叫小辞对吧?让本宫抱抱你可好?” “好呀!”裴小辞看得出殷皇后很喜欢自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 殷皇后抱著他,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融化了,“真是个好孩子!” 说著,她又对裴云箏招了下手,“云箏,皇上既然给你跟老五赐了婚,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这个鐲子是本宫出嫁前,本宫的母亲送的,本宫將它送给你。” 裴云箏活了两世,见过不少好东西,一眼便看出殷皇后手上的玉鐲价值连城。 她连忙摇头拒绝,“皇后娘娘,这个太贵重了。” “本宫一瞧见你跟小辞便心生欢喜,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就不要推脱了。” 宇文拓也开口道,“这是母后的心意,你便收下吧。” “臣女谢过皇后娘娘。” 裴云箏收下玉鐲,又跟殷皇后閒聊了一会儿,外头传来太监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第86章 皇帝陛下?拿捏! 下一刻,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走进殿內。 在场所有人立刻跪地行礼。 靖元帝视线往扫上一扫,在裴小辞身上停顿了下,然后才缓缓开口,“都平身吧。” “父皇,这位是安国公的长女裴云箏,这位是她给儿臣生的孩子,裴小辞。” 裴小辞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绸衣,腰间束著一条同色锦带,头顶梳著拳头大小的髮髻,同样繫著蓝色髮带,脚上蹬著一双软底小黑靴。 在靖元帝低头打量裴小辞的时候,小傢伙也仰起圆圆的小脸。 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衝著靖元帝眨呀眨,模样软萌可爱。 靖元帝看清楚他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不由愣了一下。 这孩子跟老五小时候长得確实很像! 可惜,宇文拓並不是靖元帝最中意的儿子,他对眼前的孩子自然也没有那么喜欢。 然而,还没等靖元帝开口,裴小辞便露出一脸崇拜又震惊的表情,“以前我只在戏文里听说过皇帝,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原来真正的皇帝比戏文里写的还要高大英俊威武不凡!我今日能见大夏朝最英明的皇帝陛下,真是三生有幸!” 说著,他对著靖元帝先是一作揖,接著又行了个跪拜大礼,“我给皇帝陛下行礼,祝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本就好听,再配上这般夸张的大礼,靖元帝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盯著地上小小的人儿看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快起来吧!” “谢谢皇帝陛下!” 裴小辞从地上爬起来,就低下小脑袋,乖巧地站好。 靖元帝见状,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看朕?” “皇帝陛下太威武了,您身上真龙之光太耀眼了,让人不敢直视!” 裴小辞照著话本子里拍马屁的段子,对著靖元帝就猛拍一通马屁,拍得靖元帝当场心怒放,“哈哈哈!老五,你不苟言笑的性子居然能生出如此聪明伶俐的儿子!真是稀奇!” 裴小辞连忙回道,“先前我看到凌王殿下,也不相信自己会是他儿子。不过看到皇帝陛下,我倒是有点相信了。” “哦?” 他这话立刻挑起了靖元帝的兴趣,靖元帝睨著他,好奇地追问,“为何?” “因为皇帝陛下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呀!我肯定是从凌王殿下那里侥倖继承了一点点您的血统,所以才会如此聪明!” 裴小辞以前在归云村都是跟村民打交道,在他眼里最大的官就是村长。 村长是管理一个村子,皇帝是管理一个国家,他们都是人,跟他们相处的原则应该差不多。 话本子上说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他虽然不清楚皇帝会有什么样的喜好,但是拍皇帝马屁,挑好听的话说准没错。 果然,靖元帝被他三两句话哄成翘嘴了。 来之前,他听说宇文拓有了个五岁大的儿子,还在想今日要让太医院的太医过来验一下这个孩子的血统。 现在,他看著裴小辞这张脸,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孩子肯定是他们宇文家的! 靖元帝往裴小辞跟前走了几步,“你啊是我们宇文氏的孩子,別一口一个『皇帝陛下』,你得叫朕皇祖父!” 裴小辞挠了下额角,“我是没有想到皇祖父居然如此年轻,一下子没好意思改口。” 他一开口,靖元帝嘴角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原本批阅奏摺闹了一肚子烦心事,仿佛也烟消云散。 “你们进宫还没有用膳吧?来人,立刻传午膳。” 隨著靖元帝一声吩咐,很快宫女们就端著一道道御膳进了未央宫。 裴小辞被裴若雪抓过去之后,一夜都没有进过食。 此时,看著桌上一道道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美味佳肴,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不过,他虽然很想吃,却並没有失態,两只小手摆在膝盖上,小身板坐得笔直。 靖元帝见他没有动筷子,立刻笑著问道,“你怎么不动筷子?” 裴小辞回道,“皇祖父和皇祖母,你们先吃,孙儿再吃。” 『咕嚕……咕嚕……』 他的话刚说完,小肚子就不配合地叫了起来。 桌上几人不由笑了起来。 靖元帝更是亲自替他夹了一只兔腿,“朕听说你爱吃兔肉,尝尝吧。” “谢谢皇祖父!” 一顿饭吃完,桌上的笑声就没有间断过。 靖元帝素来威严,从来没有人敢像裴小辞这样跟他说话,他和裴小辞聊著聊著,不仅目光一点点温和下来,整个人也跟著放鬆了许多。 “朕很喜欢小辞,老五,你跟裴家丫头的婚期,钦天监那边已经定下来了,朕会安排你们儘快完婚,也早些把小辞记入皇家名册。” “儿臣听从父皇安排。” 宇文拓在看到裴小辞跟靖元帝的相处模式后,心中也很有感触。 过刚易折,原来是这个道理。 先前他在靖元帝面前,太过较真,凡事总喜欢爭个对错。 所以,他很清楚靖元帝对他这个儿子並没有多喜欢。 赐婚一事,是他『舍』了一条腿换来的。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让靖元帝接受裴小辞。 他甚至在心里设想了很多理由,没想到一个也没有用上。 裴小辞凭著他聪明机智的小脑袋瓜,三言两语就哄得靖元帝当场承认了他这个皇孙。 靖元帝对他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也好,朕知道你们一家三口能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会儘快定下婚期……咳咳!”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咳嗽了几声。 裴小辞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水,“皇祖父,您喝口水润润嗓子。” 靖元帝接过他递来的茶,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真乖。” 他抬头,又接著跟宇文拓聊了几句,聊完之后,对他们摆摆手,“朕还有政务没忙完,你们留下多陪陪你们母后,朕回去了……咳咳!” 说完,他命李德喜摆驾回紫承殿。 宇文拓送靖元帝离开的时候,看著他有些佝僂的背影才意识到他的父皇已经有了老態。 等送走靖元帝,他回到殿中询问殷皇后,“母后,父皇近来是不是染了风寒?刚才跟我们聊天的时候咳嗽了好几次。” 殷皇后命桂嬤嬤遣退殿中的宫人,才低声回道,“你父皇为了太子的事没少操心,前些日子他身体抱恙,寧贵妃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道长说是德道高人,擅长求仙问道。你父皇把人留在宫中,经常服用那位道长炼製的丹药。” 第87章 裴云箏!你才大胆! 从古至今,想长生不老的皇帝有很多,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而且炼丹耗费人力財力无数,於社稷民生更是无益。 宇文拓眉峰紧蹙,“求仙问道乃虚妄之举,父皇怎么会相信这种来歷不明的道士?” 殷皇后轻嘆一声,“你父皇这么做,一是为了永掌江山,二是想替太子寻得一丝生机。” 她也不认同靖元帝的这种做法,但是靖元帝如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他了二十多年的心血才培养出宇文振这个令他满意的继承人。 谁曾想,老天爷跟他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他不肯认命,就只能寄希望於长生不老。 宇文拓眉头拧得更紧了,“这道士多为欺名盗世之辈,长期服食丹药恐怕会有损龙体康健。” 殷皇后闻言,脸上神情严肃了几分,“本宫何尝不知?太子病重,本宫也很心痛,但是本宫知道,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病情,不是隨便服用几粒丹药就能起死回生的。” 宇文拓跟太子对她而言,就是手心跟手背,她向来一碗水端平。 太子的病治不好,她比谁都难受,所以她更要保护好另一个儿子。 “母后,儿臣会命人暗中调查那个道士的来歷……” 宇文拓的话还没有说完,殷皇后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老五,你要答应本宫,此事你决不可插手!” “为何?” “你父皇现在除了寧贵妃和那位千机道长的话,谁也不信。今日他难得高兴,要让你跟云箏儘快完婚。你不要惹他不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宇文拓迟疑了下,到底还是低下头,“儿臣明白,儿臣不会插手父皇炼丹的事,可寧贵妃想靠道士祸乱朝纲,儿臣无法视而不见。儿臣会调查清楚他们的目的,一旦他们想图谋不轨,儿臣决不手软。” 殷皇后知道宇文拓的性子,只得叮嘱道,“你如今有妻有子,在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 裴云箏领著裴小辞在看殿外荷池中的锦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扭头一看,发现宇文拓已经从殿中出来了。 “你跟皇后娘娘都聊完了?” 方才她看出殷皇后跟宇文拓有话要说,便以消食为藉口带儿子出来了。 宇文拓点头,“嗯,我们回去吧。” “好。” 三人前脚刚回凌王府,后脚宫里的圣旨就到凌王府了。 圣旨中,不仅提到了裴小辞的世子身份,而且还定下宇文拓跟裴云箏的婚期,就在六月初二。 原本皇家对婚礼十分重视,从定亲到成婚,少说也要一年半载。 可是,如今情况特殊,太子那边要是有个万一,他们短时间內就成不了婚。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钦天临择定了宇文拓跟裴云箏大婚的吉日。 他们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来筹备婚事。 对於裴云箏来说,她嫁给宇文拓是为了脱离安国公府,婚礼隆重与否她不在乎,她只希望越快越好。 接完圣旨,凌王府的马车就把裴云箏和裴小辞送回安国公府。 靖元帝的圣旨写了两份,一份给凌王府,还有一份给安国公府,他们得赶回去接旨。 不过,裴云箏母子刚下马车,还没有踏进安国公府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天抢地的动静。 她知道是裴若雪被弄回来了,许氏不敢去凌王府替她女儿出头,就在府里哭闹。 正好她也想看看她的好父亲如今是选择她这个准凌王妃,还是被永寧侯府休弃的裴若雪。 裴云箏想著,朝儿子伸出手,“小辞,我们进去看看。” 裴小辞握上她的手,抬起小脸蛋看了她一眼,“好。” 裴云箏领著儿子迈进国公府,穿过迴廊,他们走了没多远,就看到许氏抱著躺在地上的裴若雪大声道,“老爷,你快请大夫给雪儿瞧瞧啊!雪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 裴若雪不仅折了一条腿,后背到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此时,她脸色煞白如纸,吊著一口气看向裴青柏,“都是裴云箏……是裴云箏害我……” 裴青柏看著裴若雪这副比丧家之犬还狼狈的模样,恨恨道,“死到临头你还敢污衊你姐姐?凌王府的人说是你绑架小辞,还让小辞冒充皇家血脉去骗凌王!裴若雪,你自己找死能不能不要拖累国公府?” 裴若雪身上伤得极重,刚刚被凌王府的人丟回来的时候,裴青柏被裴若雪浑身是血的模样嚇了一大跳。 他询问之下才知道,是裴若雪绑了裴小辞去凌王府胡乱认亲,凌王还带了话,说如果他教不好女儿,凌王不介意代劳。 裴若雪一想到自己在凌王府的遭遇,心底对裴云箏的怨恨就深了。 她浑身是伤,只能拼尽力气拉扯许氏的衣角,“杀……裴云箏……杀……” 哪怕她说话都费劲,但是瞪向裴云箏的目光格外凶狠,恨不得將裴云箏生吞活剥。 “雪儿,娘已经请了大夫,你別说话!省些力气!” 许氏抱著裴若雪,心都碎了。 她也看向裴云箏,想到女儿浑身是伤,眼底燃起怨毒的火苗,“是你!你从江南回来就搅得我们国公府天翻地覆,现在祸害又被你祸害成这样,你是不是要害死我们母女才甘心?” 她这辈子就生了裴若雪这么一个女儿,原本指望裴若雪当了侯府主母,將来她跟著沾沾光。 可是,如今裴若雪不仅被打残了腿,还被陆庭洲休了,这让她们母女以后怎么活?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裴云箏! 裴云箏冷冷看著许氏,“裴若雪绑架我儿子,没把她打死已经是凌王殿下格外开恩了。” 许氏还不知道裴小辞的身世,见女儿被打得就剩半条命了,裴云箏还在这里说风凉话,猩红著眼眶痛骂,“裴云箏,你好歹毒的心!你儿子不过是个小野种!他活著也会连累国公府的名声,还不如死了乾净!” 啪! 裴云箏上前,狠狠一巴掌甩在许氏脸上,“你大胆!” 许氏被打得头晕目眩,两只耳朵都嗡嗡作响。 她捂著被打肿的脸,愣了好一会儿才厉声尖叫起来,“老爷,裴云箏以下犯上,她竟然敢抠打长辈!” 许氏和裴若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裴老夫人被李妈妈扶著来到前院。 正好看到裴云箏摑掌许氏,她当场大发雷霆,“裴云箏!你才大胆!竟然欧打长辈!来人!立刻请家法,当著所有人面狠狠打裴云箏个逆女!让她长个教训!” 第88章 药不能停! 裴青柏见裴老夫人怒气冲冲的模样,连忙上前劝阻,“母亲,箏儿很快就会成为凌王妃,我们对她用家法实在不妥。” “怎么?她还没嫁进凌王府就要在我面前摆谱了吗?” 自从五年前裴云箏在春日宴出事起,裴老夫人对她的態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孙女。 裴青柏见裴老夫人要动真格,又道,“当然不是,她打许氏是……”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行!她今天敢打许氏,明日就敢打你我!” 裴老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要请家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再这般纵容她,明日她就能骑到你头上去!” 裴青柏看看裴云箏,又瞅瞅裴老夫人的怒容,正在他纠结是听从自己母亲的话,还是继续维护未来的凌王妃时,李德喜再次带著圣旨到了。 李德喜看著院中的一行人,意味深长道,“国公爷府上真热闹啊。” 裴青柏面上无光,只能强行挤出笑容,“家中锁事,倒是让李总管看笑话了。” 李德喜是靖元帝跟前的近侍,不过很得圣宠,裴青柏不敢得罪他,只能陪著笑脸。 李德喜没有接他这话,转而將视线转向裴云箏,语气都恭敬不少,“裴小姐,皇上把您跟凌王殿下的婚期定下来了。” 裴云箏接了旨,李德喜留下两位教导裴云箏规矩的教习嬤嬤,便离开了国公府。 裴老夫人万万没想到,裴云箏跟宇文拓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初,“皇上知道裴小辞的存在,居然还让他们这么快成婚?甚至还掩人耳目地说裴小辞就是凌王的亲骨肉?” 裴青柏回道,“母亲,由此可见凌王殿下对箏儿一往情深。以后你莫要再处罚箏儿了。” 等裴云箏嫁给宇文拓,他安国公府也会跟著水涨船高。 裴老夫人却不放心,“依我看,裴小辞也跟箏儿一同嫁进凌王府並不稳妥,还是儘早把他送走为好。” 裴云箏送走李德喜后,正好听到这话,“祖母,小辞的事就不劳你老人家操心了。连皇上都说他是凌王殿下的亲生骨肉,你这是在质疑皇上的话吗?” “裴云箏,你以为有凌王府撑腰你就无法无天了?”裴老夫人终於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討厌裴云箏了。 从前裴云箏乖巧听话,自己说什么,她绝对不敢反驳。 可是现如今裴云箏胆大包天,仗著自己即將嫁进凌王府,完全不把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裴老夫人一辈子强势惯了,没办法容忍这个孙女脱离自己的掌控。 “祖母,你说错了。我向来遵纪守法,倒是裴若雪被永寧侯府休了,你要是有閒功夫,不如再帮她物色一个新的婆家。” 裴云箏说完,拉著裴小辞前往梧桐院。 安国公府早就烂透了,她巴不得离裴家这些人远远的。 他们母子一走,很快聚在厅前的人也都散了。 裴若雪在听到裴云箏婚期已定的消息,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后,当场昏死过去。 许氏嚇坏了,命人把她抬去碧池轩后,又找来府医替她医治。 好在宇文拓提前交代了留她一口气,否则裴若雪哪里有命活到现在? 府医给裴若雪包扎伤口时,裴若雪当场疼醒了。 “娘……好疼……我好疼啊……” 许氏看著女儿受苦,心臟也揪成一团,哽咽著安抚女儿,“雪儿,你再忍一忍,府医处理完就好了。” 裴若雪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受这么大的苦。 她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几乎咬碎一口牙。 裴云箏!总有一天要將这个贱人剜肉剔骨,把她受的苦千倍万倍还回去! 送走府医,许氏看著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儿,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从梳妆檯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一包毒药。 她捏著毒药,眼底浓稠的恨意像是要摧毁一切,“先前是我妇人之仁,害得雪儿伤残至此。今日我便要杀了谭淑韵!替雪儿出一口恶气!” 谭淑韵回府养病时,裴若雪就怂恿许氏在谭淑韵的汤药里下毒,毒死谭淑韵,取而代之。 许氏胆子小,担心会引火烧身,就算下毒也不敢加大剂量。 如今女儿被裴云箏害成这样,她也豁出去了。 她要谭淑韵活不过今晚,她要让裴云箏尝尝丧失至亲的锥心之痛! 对!只要谭淑韵一死,裴云箏就別想嫁到凌王府! 雪儿得不到的,裴云箏也休想得到! 许氏的精神状態近乎癲狂。 她如今谁也信不过,便决定亲自动手。 此时此刻,梧桐院。 裴云箏正在给谭淑韵把脉,“娘,你的身体已经彻底好了。” 谭淑韵收回手,笑著道,“既然好了,那我便让王妈妈把药停了,从今日起终於不用再喝药了。” 虽说良药苦口,但是实在太苦了,就算有蜜饯,她也快扛不住了。 裴云箏摇头道,“娘亲,你自己小厨房这边不用再煎药了,但是后厨的药不能停。” “还得让他们送多久?我房中的几盆兰都死得差不多了。” 谭淑韵说著,指著窗边那几盆枯萎的兰,心疼极了。 先前裴云箏提醒她,许氏和裴若雪母女会在她的药中做手脚,因此她再也没有喝过后厨送来的药。 每次为了不露出破绽,也为了留下证据,她都是把药倒在自己养的盆里。 这才多长时间? 几盆兰居然无一倖免! 裴云箏想到裴若雪如今的模样,对谭淑韵道,“不需要再等了,今日就能见分晓。” 谭淑韵眼波微动,“你是说,许氏今日还要在药里下毒?” “不管她下不下毒,国公府都不能再留她们母女了!” 裴云箏打算在自己嫁人前,除掉许氏和裴若雪,否则她哪能放心留她娘一个人面对这对蛇蝎心肠的母女? 裴若雪和许氏在她娘汤药里下的毒,她已经查清楚是什么毒了。 今日她就要帮许氏和裴若雪將毒害国公府主母的罪名坐实! 傍晚时分。 裴云箏和裴小辞留在国公府用饭。 谭淑韵让厨房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又特意叮嘱后厨把她的药直接送去饭厅。 饭点,人都到齐了。 一位婢女端著托盘,朝谭淑韵走过去,“夫人,您的药熬好了。” 谭淑韵接过药碗,正要喝药,谁知裴小辞身影一闪,从她身边跑过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手肘。 啪! 她手中的药碗被打翻,黑乎乎的药汁顿时流了一地。 裴云箏立刻將儿子拉到跟前,当著全家人的面训斥他,“小辞,你怎么如此莽撞?把你祖母的药都打翻了?” 裴小辞低下小脑袋,正要认错,小眼神不经意瞥到地上的药,立刻惊讶得瞪大一双眸子,“咦?地上的药怎么冒泡泡了?” 第89章 你觉得应该查谁? 眾人闻言,顺著他的视线低下头。 只见光洁的石板地面上,药汁正在翻涌冒泡,甚至还伴隨著细微的『滋滋』声。 裴云箏配合著儿子,惊讶地捂住嘴巴,“天哪!这是怎么回事?我娘喝的药里怎么会有毒?” 此话一出,端药来的婢女嚇得一个激灵,猛地跪倒在地上,“奴婢不知道!不关奴婢的事啊!” 裴青柏万万没想到,后厨房里给谭淑韵煎的药竟然有毒。 他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盘叮噹作响。 “查!立刻彻查此事,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狗胆,敢对国公夫人下毒?” 如果有人能在后厨的药中下毒,那就能在所有人的饭菜中下毒。 要是不把此人揪出来,没准哪天他自己就会不明不白地被毒死。 婢女被他震怒的气势嚇哭了,脸色煞白如纸,“老爷,不是奴婢乾的!奴婢只负责送药给夫人,真的不是奴婢乾的!” 裴老夫人也被嚇得不轻,连忙从身上取了一块帕子紧紧捂住口鼻,好像生怕地上的毒药会化成毒气被她吸进肚里。 裴云箏冷冷看著地上的婢女,“如果不是你乾的,等查明真相,我父亲自然不会怪罪你。” 裴青柏点头,“把今日厨房里干活的所有人都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审问!” 於是,家丁很快就把在厨房里当差的厨娘,帮厨,伙夫,甚至是采卖的人全部都交来了。 近二十个人跪在饭厅外的空地上,一个个诚惶诚恐。 裴青柏站在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睨著他们,“给你们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在夫人喝的药中下了毒?若是你们今日不供出下毒之人,那就所有人一起送去官府!我们国公府里,绝对容不下包藏祸心的歹人!” 跪在地上的眾人听到这话,都嚇个半死,七嘴八舌地相互指认。 “我今日一直在洗菜切菜,根本没有靠近过煎药的炉子!” “虽然药是奴婢煎的,可是奴婢没有害夫人啊!求老爷明察,还奴婢清白!” “对了,我今日看到碧池轩的何妈妈进过厨房!”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许姨娘下午的时候说肚子饿,跟何妈妈一起来厨房拿了两盆点心走。当时许姨娘绕到煎药的炉子跟前,奴婢还特意叮嘱她,炉子上煎的是药,不是吃的。” “没错!除了奴婢之外,靠近过煎药炉子的人就是何妈妈和许姨娘!” “奴婢记得,每次给夫人煎药的时候,何妈妈总喜欢在药炉旁边转圈。如果药里有毒,何妈妈肯定逃不了干係!” 下人们討论了没多久,就把最大的嫌疑人揪出来了。 裴云箏扭头对裴青柏道,“父亲,既然所有人都说他们见到许姨娘下午去过后厨,不如把许姨娘叫过来问话。” 裴青柏喜欢许氏也假,但是眼下正是裴氏跟凌王府结亲最重要的时刻,要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在这个时候发生意外,这门亲事恐怕就结不成了。 想到这里,裴青柏铁青著脸色吩咐下人,“你现在就去碧池轩把许氏叫过来!” “是!” 很快许氏就过来了。 她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老爷,您找我?” 裴青柏指著地上那一滩黑乎乎的药汁,沉声质问她,“许氏,是不是你在夫人喝的药里下毒?” 许氏没想到自己下毒的事这么快就东窗事发。 先前她每次给谭淑韵下剂量下毒的时候,从来没出过事,怎么今日如此倒霉? 不过,她当然不会承认,立刻跪地大声替自己喊冤,“老爷,冤枉啊!妾身胆子小,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给夫人下毒呢?” 说话的时候,她暗中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 很快她的眼底就浮起一层泪。 以往每次只要她一哭,裴青柏就会心软。 然而,今日她失算了。 裴青柏並没有被她的眼泪迷惑到,而是厉声反问,“你要是没下毒,为何跟何妈妈去了后厨,还一直围著夫人的药炉转圈?” 许氏面对他的质问,愣了下,赶忙狡辩,“老爷,雪儿今日被打得浑身是伤,妾身找了大夫替她医治。大夫给雪儿处理完伤口后,还留了一剂方子,让妾身每日按时煎药给雪儿喝。妾身去厨房,就是想用炉子给雪儿煎药。” 她说到这里,故意拿衣袖抹了一把眼角,“妾身知道姐姐风寒未愈,每日都要用药炉,便想等姐姐的药煎好了再去给雪儿煎药。谁曾想,妾身只是去了一趟后厨,你们就要把如此大的罪名扣在妾身头上!老爷,妾身嫁给你多年,难道您还不相信妾身吗?” 裴青柏看著许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像撒谎的样子,“你向来心善,下毒一事……” 裴云箏看得出来裴青柏想替许氏开脱,不等裴青柏把话说完,就抢话道,“下毒一事非同小可,凶手既然敢杀人,身上肯定还留有毒药。既然父亲相信许姨娘是清白,不如就搜身吧。” 裴云箏的话一下子说到许氏的心坎里去了。 许氏眼神顿时一亮,整个人的底气都回来了,挺直腰板道,“好啊,搜身就搜身,我相信老爷会还妾身一个公道!” 她能想到下毒这一招,又怎么会把毒药放在身上等著被人搜出来呢? 相反,她把半包没有用完的毒药藏在了王妈妈的住处。 王妈妈是谭淑韵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丫鬟,就算她今日毒不死谭淑韵,也要斩断谭淑韵的心腹。 裴青柏同意搜身后,便让裴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和另外两个丫鬟一起上前,对许氏进行搜身。 李妈妈搜完后,拱手回稟道,“老奴仔细搜过许氏的身,並没有在她身上发现毒药。” 许氏心口一松,面上却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老爷,妾身已经自证清白。为了儘快抓到凶手,是不是应该把所有嫌疑人都搜查一遍?这个凶手是针对夫人的,只要凶手一天没找到,夫人便隨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裴云箏上前两步,一字一句地问,“许姨娘,你觉得应该查谁?” 第90章 鳩占鹊巢? 许氏眼珠转了转,摇头道,“妾身不清楚,但是只要把府里所有人都查一遍,总能找出凶手。” 说完这话,她眼珠若无似有地往谭淑韵身后一扫,“妾身觉得,能在夫人药里神不知鬼不觉下毒药的没准就是夫人最亲近的人。” 王妈妈就站在谭淑韵身后,许氏的话意有所指,就差直接说王妈妈是凶手了。 而裴云箏顺著她的话说道,“许姨娘言之有理,那就把所有可疑之人的住处都搜一遍。许姨娘怀疑我娘身边的人,那就从王妈妈开始,一个一个搜。” 由於涉及下毒的嫌疑人数量较多,裴青柏又调来十多个家丁一起搜查。 他们不仅搜查了王妈妈,把后厨房所有下人的住处也一併查看了。 “老爷,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不可能!”许氏破防了,大声提醒道,“你们有没有找仔细了?所有边边角角都查看过了吗?毒药那么小的东西,很容易被忽略,你们睁大眼睛用心找啊!” 她决定下毒的那一刻,就已经物色好了王妈妈这个替罪羊。 证据就藏在王妈妈的窗台下,那么明显的地方,为什么这帮废物没有找到? 裴云箏见许氏眼珠转个不停,冷笑一声,“许姨娘说得对,你们几个去碧池轩搜查的时候,可得睁大眼睛用心找,別因为你们的一时疏忽让凶手逍遥法外!” “是,大小姐!” 眾人得了裴云箏的命令,转身就要去碧池轩。 许氏见状,连忙出声阻拦,“裴云箏,你凭什么让人搜我的住处?” 裴云箏杏眸一眯,“怎么?许姨娘做贼心虚了?” 许氏一噎,矢口否认,“怎么可能?我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心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怕我们去搜查你的住处?” “搜就搜,谁怕了?”许氏早就把毒药全部转移了,让他们去找也好,只要找不出证据,她就更委屈了。 到时候在裴青柏面前哭一哭,向裴青柏多要一些银子做补偿。 裴若雪伤得那么重,她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女儿替她养老了,得抓住一切机会替自己攒养老钱。 於是,一群家丁浩浩荡荡地去了碧池轩。 许氏正在心里计划著如何哭诉,就有两个家丁跑回来,说是在许氏窗台底下找到了一包药粉。 许氏一听当场气炸了,“放屁!毒药怎么可能在我窗台底下?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被裴云箏收买了?故意来陷害我?” 说到这里,她又扭头看向裴青柏,“老爷,你要相信妾身,毒药根本不应该在妾身那里!” 裴云箏回道,“这包毒药方才已经让府医看过了,跟我娘汤药里的毒药一模一样。许氏,如今人赃並获,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许氏没有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最终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 这是她为谭淑韵准备的致命一击,怎么可能失败? 她本以为这次不仅能弄死谭淑韵,还能搅黄裴云箏跟凌王的婚事,可是为什么到头来,毒药又回到她屋子里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紕漏? 毒药是她让何妈妈去放的,难道是何妈妈背叛她了? “老爷,不是妾身!妾身与夫人情同姐妹,夫人生病这段日子,妾身日日为夫人祈福,怎么可能害夫人呢?一定是有人故意隱害妾身,求老爷给妾身做主啊!” 裴云箏瞥了她一眼,转头问裴青柏,“爹,方才是许姨娘口口声声说要搜查了,怎么如何查到了证据,许姨娘又不认帐了呢?” 裴青柏心里其实已经猜到结果了。 自从谭淑韵回府,许氏心里有诸多不服气。 毕竟,谭淑韵若是一直住在庄子上不回来,她就能理直气壮地霸占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女人嘛,有点野心他不反对。 许氏会爭风吃醋都是因为太爱他了。 此刻,看著许氏哭得枝乱颤,裴青柏顿时动了惻隱之心,“箏儿,许氏没那么大的胆子。她若真有心害你娘,怎么会把毒药收在自己房间?” “父亲,难道你没有听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许姨娘跟在你身边二十多年,您对她的宠爱不比娘少,可是许姨娘好像一直不知足呢。俗话说得好,人的野心都是在有恃无恐中滋养出来的。今日她敢对我娘下手,谁敢保证她明日不敢对旁人下手?” 鳩占鹊巢太久,她还真拿自己当鹊了? 鹊只是要拿回属於自己的东西,她这只老斑鳩就生出了谋害鹊的心思。 若是哪一天裴青柏也不如她的意,她会不会为了私吞整个国公府的私產,对他也下死手? 裴青柏一想到枕边人如此歹毒,顿时狠下心肠,“许氏,你敢毒害当家祖母,实在可恨!今日我就把你……” “老爷,毒药真不是妾身的!” 许氏拼命摇头,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下掉,“何妈妈,你可以作证,那毒药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碰过它对吧?” 何妈妈听著许氏把后半句话加重音,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她懂了,许氏这是在让她认下所有罪。 毕竟,毒药是她买回来的,下毒的主意也是她帮忙出的。 何妈妈想著自己的女儿还在许氏院子里,只能硬著头皮跪下来,“老爷,是老奴!这毒药是老奴藏的!” 她扭头朝谭淑韵看了一眼,用力磕头,“夫人,都是老奴被猪油蒙了心。之前姨娘掌家的时候,老奴也能跟著捞油水。您回府夺了姨娘的掌家之权后,老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过。老奴想著,要是夫人再次病重,姨娘就能拿回掌家之权了!” “你这个恶奴!为了钱財居然敢毒害主子!” 裴青柏见何妈妈站出来,揽下所有罪责,抬脚重重往她心口踢过去。 何妈妈被踢得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却又重新跪了回去,“老爷,您看在老奴伺候许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老奴一条贱命吧!” 说著,她用力把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裴青柏可以原谅许氏,却不可能轻饶一个僕妇。 他阴冷的眼神刮过何妈妈脸,沉声道,“来打,把这个恶奴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姨娘,救命!救救老奴!” 何妈妈还没有喊几声,就被下人堵了嘴拖走了。 裴青柏就站在许氏旁边,许氏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何妈妈身上瞟。 方才她看到裴青柏分明对她动了杀机,要是她不把何妈妈推出去,今天死的人就是她自己! “好好的一顿饭,都被这个刁奴搅和了!” 裴青柏没了胃口,气得看都没看许氏一眼,拂袖大步离开。 谭淑韵担心孙儿被嚇到,领著裴小辞去她的梧桐院。 安国公府的事一波接一波,裴老夫人深感精力疲乏,在何妈妈认罪后,她也回了自己院子。 饭厅前的空地上,原本聚集过来的下人也都散去,只剩下许氏和裴云箏二人。 许氏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两条腿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站立不稳。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將阴沉沉的目光投向裴云箏,“是你!是你把毒药藏在我院中,是你要害我!” “许氏,下毒的人是你,害死何妈妈的人也是你,你行凶在先,怎么还有脸把自己偽装成受害者?” 许氏瞪著裴云箏,就差把眼珠子瞪出眼眶,“说起来都怪你,裴云箏!你把若雪推进永寧侯府这个火坑,现在又想害死我,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 “你要搞清楚,五年前是裴若雪上赶著嫁给陆庭洲那个烂人的!” 裴云箏缓缓凑到她跟前,眼神没有半分温度,“许氏,你毒害我娘,裴青柏只是打死你身边一个婆子,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父亲妇人之仁,我可不是什么善茬。你最好夹紧尾巴做人,否则你要是哪天死了,裴若雪瘫在床上无人照料只能跟你共赴黄泉!” 第91章 宫里派人把那个孩子接进宫了! 裴云箏大婚在即,不想让许氏的贱命触了霉头! 既然裴青柏怜香惜玉,那就让他享受一下许氏母女带给他的福气! 大概是何妈妈的死震慑住了许氏,接下来的日子她没有再出么蛾子,安分地躲在她院子里,陪著养伤的裴若雪。 如果日后这对母女活得像死人一样,也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偏偏她们人心不足,有时候人想作死,神仙难救。 而永寧侯府与裴若雪和离一事,成了眾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裴若雪的愚蠢,连带著把安国公府也推上了风口浪尖。 人嘛,谁不爱八卦? 都说裴若雪无德,不仅没有为永寧侯生下一儿半女,而且彪悍跋扈,总是欺负府上的妾室,最终永寧侯忍无可忍,决定休了她。 裴若雪不服气,两人撕破了脸,又是打又是骂,闹得很难看。 倒是永寧侯大度,把人送回了安国公府,並且跟她永不往来。 裴云箏听完,嗤之以鼻。 这些谣言恐怕就是陆庭洲找人放出去的。 他今后还想再娶个正妻,又担心裴若雪会詆毁自己,这才先下手为强。 不过,他抹黑裴若雪就罢了,连带著黑了安国公府的名声,她就没办法坐视不理了。 於是,她找来碧池轩的下人,让对方故意在碧池轩里提起京城医馆有位老大夫治疗跌打损伤很厉害,就连凌王殿下都去找他看过腿。 何妈妈死后,许氏身边没有了心腹,谭淑韵这个当家主母就把自己人安插进去了。 裴若雪养了几天,总算是从鬼门关爬回来了。 这天,她正躺在床上休息,就听到窗外有两个小丫鬟在聊天。 “那位大夫真的有这么神奇?” “当然!不止我二叔公家七大姑腿被医好了,我还听说就连凌王殿下都去找过那位神医呢!” “我知道,凌王殿下的腿先前春猎的时候摔伤了。所以,凌王殿下如今腿伤也好了?” “哪有那么快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得三个月后再看。” “你们两个进来,我有话问你们!” 裴若雪趴在床头,听到她们的议论,当场就把她们叫进房间仔细问话。 於是,当天下午,有人看到裴若雪被下人用担架抬出安国公府,前往京城最有名的医馆看病。 先前那些夸陆庭洲的人立即改了口风。 说裴若雪为了和离,被陆庭洲打残了一条腿。 眾人越传越玄乎,短短三天的时间,陆庭洲的恶名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他以后只能守著一府的妾过日子,想再娶正妻,做梦去吧。 没有好人家会愿意把女儿推进永寧侯府的火坑。 当然,名声这种事不痛不痒,只能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真正属於他的恶报,还在路上等著他呢。 ………… 裴云箏与宇文拓的婚期定了六月初二,只剩不到一个月的筹备时间,实在太紧了。 谭淑韵开始著手准备嫁妆,还请了京城最好的绣娘来替裴云箏赶製嫁衣。 殷皇后很喜欢裴小辞,今日又派人来国公府接裴小辞入宫。 裴云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轻声叮嘱他,“记住,进宫后不可以乱跑,还要……” “谨言慎行!” 裴小辞直接抢答了她的话,拍著小胸脯向她保证,“娘亲放心吧,我都去过宫里好几趟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数,绝对不会给娘亲抹黑噠!” 说到这里,他又冲裴云箏眨了眨大眼睛,“再说了,我只是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就算说错话,童言无忌,相信皇祖父和皇祖母大人有大量,也不会跟我计较。” 裴云箏只是担心有人正面刚不过宇文拓,如今得知宇文拓有了儿子,会在小孩子身上做文章。 听儿子这么说,她眼底不禁露出宠溺的笑,“对,我家小辞聪明机灵又能干,谁会不喜欢呢?” “娘亲,那我走嘍!皇祖母那里若是有好吃的点心,我会带几块回来给你吃噠!” 裴云箏把儿子送上马车,目送著马车消失在街口,才转身回府。 裴小辞是宇文拓的儿子,他身体里有一半皇室血脉,让他提前接触宫里的人也好。 就算他们母子无心皇权爭斗,但是他们既上了凌王府的船,很多事就没办法避免了。 与此同时,太子府。 “那个孩子真的是五皇叔的亲生儿子?” 宇文翊在得知宇文拓有亲生儿子后,当即命令隱风调查此事。 隱风將调查结果递给他,他看完后,用力將手上的纸条揉成一团。 他无法接受宇文拓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 五皇叔之前一直很宠他,但是在他听说等他父王离世,皇祖父很可能会將皇位传给五皇叔后,就动了歪心思,想在他父皇去世前除掉五皇叔。 然而,五皇叔去江南查案的时候,他知道不止是他,还有另外几位皇叔也都趁机对五皇叔下手了,可惜没有一个人成功。 如今他的五皇叔在春猎时坠马,摔断了腿,应该失去了成为储君的可能。 他还想以后拉拢五皇叔成为他的后盾,哪怕五皇叔残废了,依然是个有实权的亲王,有这样的亲王站在他身后,他成为下一任诸君的可能性也更大。 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小鬼,说是五皇叔的亲儿子。 宇文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隱风点头,“消息无误,那个孩子的確是凌王亲生骨肉。” 宇文翊捏著纸团的手还在一点点收紧,似乎想把手中的纸团捏成碎片。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长长嘆了一口气,“要是五皇叔生的是个小女孩多好啊!” 他稚气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却看得隱风后脖颈莫名一凉。 隱风还没想好如何接话,宇文翊就再次出声,“那个孩子人呢?如今是住在安国公府吗?” “盯著安国公府的人刚刚来报,说宫里派人把那个孩子接进宫了。” “宫里?”宇文翊迅速抬头,瞳孔收缩了下,“谁?谁把他接进宫了?” 隱风回道,“宫后娘娘。” 宇文翊皱起稚气的眉头,思考了片刻,缓缓道,“细算起来,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进宫去探望皇祖母了,隱风,备车,即刻进宫。” 父王不中用了,他不得不背负起整个太子府,他绝不会把储君之位拱手让人! 第92章 凌王府不可以有小世子! 皇宫,未央宫。 “哇!好多菜呀!” 裴小辞看著宫女们將一道道冒著热气的菜餚摆上桌,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宫女们手中的托盘。 殷皇后望著他亮晶晶的小眼神,笑容和蔼温柔,“这些都是特意让御膳房做的,你快尝尝合不合口味?” “谢谢皇祖母!您也吃!” “好,咱们一起吃。” 祖孙两人正准备用午膳,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稚气的声音,“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宇文翊身著一袭月白色锦缎袍子,袍身用银线绣著云纹,丝线映著殿外打进来的阳光,仿若天边流动的云蔼。 他的头髮以银冠束在头顶,腰间掛著一块温润的玉佩。 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举手投足间都有种皇家独有的贵气,不过他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眼弯弯,带著容笑,又给他添了几个孩子气。 殷皇后看著他,连忙对他招招手,“翊儿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翊儿想皇祖母了。” 宇文翊快步走到殷皇后面前,又看一眼坐在她身边的裴小辞,“这位弟弟瞧著眼生,难道他就是五皇叔认回来的儿子?” 哪怕他从来没有见过裴小辞,在看到裴小辞的第一眼,便一眼认出这个孩子的身份。 因为裴小辞这张脸跟他的五皇叔很像。 殷皇后笑著回道,“是啊,他叫小辞。小辞,来见过你的翊哥哥。” 她给两个孩子相互做了介绍,裴小辞立刻放下手中的筷子,软软糯糯地唤宇文翊,“翊哥哥,你好,以后请多多关照哦。” 宇文翊弯起嘴角,回了他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小辞弟弟,从今往后我也是做哥哥的人了,真好!”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竟露出一对酒窝,带著蓬勃的朝气,轻易就拨动人心。 裴小辞同样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笑顏带著未经雕琢的天真与纯粹,“有哥哥很也好!” 殷皇后瞧著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欣慰不已,“今日御膳房做了不少新菜式,翊儿,你还没用午膳吧?来,坐下一块儿吃吧!” “好!” 祖孙三人吃得很开心,聊得也很开心,其乐融融。 不过裴小辞总感觉,宇文翊夹菜时,目光总是若无似有地往他身上瞥。 而当他回看过去的时候,宇文翊要么在慢条斯理的吃菜,要么扭头在跟殷皇后说话,並没有看他。 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等饭吃得差不多了,裴小辞再看向宇文翊,宇文翊也跟著抬头,冲他笑了下,“小辞弟弟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夹给你。” “不用啦,我吃饱了。” 饭后,裴小辞拍了拍圆滚滚的小肚皮,“皇祖母,今日见到翊哥哥很开心,一不留神吃撑啦!” 宇文翊走上前,拉起裴小辞的手,“小辞弟弟,你去过御园吗?御园的华清湖里有好几尾大锦鲤,我们一起去瞧瞧,消消食?” 裴小辞甜甜一笑,接受了他的邀请,“好呀!”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御园曲径通幽,蜿蜒的青石板路两旁,矮松修剪得整整齐齐。 再往前,一湾澄澈明净的湖水便映入眼帘。 湖面波光粼粼,似无数碎银在闪烁。 湖边,十几尾锦鲤悠然地游来游去,时而隱匿於荷叶之下,时而探出脑袋,瞧著活泼灵动。 “翊哥哥你看,那条锦鲤背上是蓝色的,真好看!” 裴小辞看著荷叶底下的一条锦鲤背部呈鈷蓝色,不由睁圆了一双大眼睛。 宇文翊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后背上,又无声地目测了一下湖水的深度。 华清湖最深的地方有丈余,以裴小辞的身高,若是就这么掉进湖里,想爬上来就难了。 宇文翊想著,手也悄无声息地朝裴小辞靠近过去。 太子府已经有他这个世子了,那么凌王府绝对不可以有小世子! 如果裴小辞没了,將来五皇叔再生个妹妹,他一定会把五皇叔的女儿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 等他將来继承大统,就封五皇叔的女儿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公主。 然而,就在他手快要碰到裴小辞的时候,他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头似乎有两道人影。 宇文翊的动作不由一顿。 与此时时,裴小辞从湖中的倒影里看到宇文翊的手一点点逼近他的后背。 小傢伙急中生智,『呀』的一声惊叫起来,“翊哥哥,那里还有一条蓝色锦鲤!那条比这条小,你看它们像不像我们俩,一个哥哥带著一个弟弟?” 说话间,裴小辞扭头看向宇文翊,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对著他露出笑顏。 阳光落在裴小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衬得小傢伙眼神忽闪忽闪的,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宇文翊愣了下,別过脸看向湖中的锦鲤,“是挺像的。” “可是它没有我幸福哦,我可以拉哥哥的手!” 裴小辞说著拉起宇文翊的手,还撒娇似的晃了晃,“像这样,它们就不可以!” 宇文翊从来没有跟旁人这般亲近过,突然被握住手,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 裴小辞察觉他的意图,不仅没有鬆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哥哥,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希望自己有个哥哥!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向老天爷祈祷!肯定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心声,所以把你送到我面前,让我梦想成真!” 他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宇文翊,脸上是打从心底的高兴,看得宇文翊一愣一愣的。 “我、能有你这样的弟弟,也很开心。” “那真是太好啦!今日天高气爽,不如咱们就在锦鲤面前结拜吧!话本子上说,我们这种情况可以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宇文翊看著他小脸蛋上兴奋的表情,出声提醒,“……我们本来就是兄弟。” “没关係,再结拜一下咱们就能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是这么用的吗? 宇文翊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裴小辞拉进湖边的凉亭。 “苍天为证,我与翊哥哥今日结为异姓兄弟,以后有福一起享,有事一起扛!有饭一起吃,肉肉一起长!” 宇文翊对上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他的眼神乾净澄澈,不掺杂一丝杂质,就像是山涧一汪没有被世俗欲望浸染过的清泉。 也对,一个在乡野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威胁? 且留下他的性命,跟他搞好关係,没准以后还能派上用场,利用他牵制五皇叔! 宇文翊在心里计较了一番,缓缓扬起嘴角,“那便如你所愿!” 第93章 跟下一任皇帝搞好关係! 傍晚时分,裴小辞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裴云箏刚跟宫里送来的教习嬤嬤学完规矩。 她跟宇文拓的婚期確定下来后,就隨两位教习嬤嬤一同住在国公府的云舒院。 每日除了学规矩,她还得学女工刺绣。 大夏朝有个习俗,女子出嫁前需要为夫君绣一个贴身之物。 裴云箏一手银针扎得极好,偏偏刺绣的功夫实在是一言难尽。 两位嬤嬤看著她做了针线活,倒也没有为难她,只让她在大婚前给宇文拓绣个荷包。 荷包算是最好绣的,裴云箏打算让紫苏给她寻些简单的样式,明日再绣。 她刚把针线放下,就听到外头传来裴小辞躂躂躂的脚步声。 “娘亲!” 裴云箏抬头,一眼看到朝她跑过来的儿子。 她看著儿子满头的汗,拿出帕子替他擦汗,“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晚?” “今日太子的儿子也进宫了,皇祖母见我们俩聊得来,便留我们多说了一会儿话。” 裴小辞把今日在宫中的见闻说给她听,说完之后,想了想,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娘亲,我听人说太子身体不好,如果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是不是將来他的儿子就会成为皇帝?” 今日他不知道是他看走了眼,还是宇文翊对他有敌意,他蹲在御园的湖边看锦鲤的时候,好像看到宇文翊想推自己下湖。 他想不通宇文翊为什么想把他推下湖,难道是討厌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將来等宇文翊当了皇帝,他岂不是小命休矣? 所以,在察觉到宇文翊想对他动手后,他就努力跟宇文翊亲近,想扭转宇文翊对自己的態度。 裴云箏闻言,立刻对他做出噤声的动作,“小辞,这种话在家里跟我说说可以,进了宫千万別提,容易招来祸事!” 裴小辞点头,“我谁也没说,就是觉得宇文翊有点奇奇怪怪的。” 裴云箏没有跟宇文翊打过交道,但是那个孩子从小丧母,而如今太子又病危,他小小年纪又是太子唯一的儿子,应该承受了很多不属於他这个年纪的责任和重担。 不过,裴小辞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评价一个人,裴云箏知道儿子心思很细腻,“你觉得宇文翊哪里奇怪?” “他跟我在御园玩的时候,好像想把我推进湖里。” 裴小辞现在回想起宇文翊在他背手伸手的场景,心里还有些发毛。 “他推了你?” 裴小辞摇头,“没有,娘亲,你说会不会是我看走眼了?他后来並没有碰到我,还跟我在御园玩了许久。” 裴云箏知道宇文翊的身世,想了想对儿子道,“娘亲没有在现场,不太清楚你当时经歷了什么情况。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你觉得宇文翊有伤害你的可能,那咱们以后就离他远一点。” 裴小辞蹲在湖边的时候,只是匆忙往湖里一瞥,如今再仔细回想宇文翊跟他相处的细节,无法肯定宇文翊是不是真的想推他。 “娘亲放心,我不是衝动的人。想到他会成为下一任皇帝,为了跟他搞好关係,我还按照话本子上写的,跟他拜把子了呢!” 宇文翊以后会成为皇帝? 其实未必。 宇文翊年纪还小,太子要是熬不过去,太子的几拉弟弟怎么甘心拱手將储君之位让给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然而,太子如今命悬一线,宇文翊作为小世子,从小耳濡目染,对皇位应该也有想法。 听完自家儿子的描述,裴云箏猜测宇文翊对裴小辞的敌意可以来自宇文拓。 毕竟,宇文拓曾经爱慕宇文翊的母亲,又爱屋及乌地宠爱著宇文翊。 如今宇文拓突然多出裴小辞这个亲生儿子,宇文翊觉得裴小辞会抢走宇文拓对他的宠爱。 这么一想倒也解释得通。 她记得上辈子宇文拓腿残了之后,还被靖元帝派去了前线。 世上都认为靖元帝早早把宇文拓送去战场磨礪,是因为看重他。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裴云箏倒觉得靖元帝是有意把宇文拓送走,好替自己的孙儿铺路。 此时,跟裴小辞聊完,裴云箏不禁陷入沉思。 她重生后,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 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知道裴小辞的身世,这辈子因为裴若雪的贪心不足,让她找到了裴小辞的亲生父亲。 但是,她跟宇文拓並无感情,选择嫁进凌王府也是权宜之计。 最终目的是跟安国公府划清界线。 她虽然身在安国公府,却厌恶內宅鉤心斗角的生活。 偏偏儿子是宇文拓亲生的,那么凌王府也许不是他们母子的避风港,她好像从狼窝跳进了虎穴。 宇文拓有了亲生骨肉,曾经视宇文拓为眼中钉的人会放过裴小辞吗? 皇家的尔虞我诈比安国公府更危险,皇权更迭中的权谋算计会浸染多少鲜血? 原以为凌王府能给她庇护,这下子事情似乎变得更棘手了。 伤脑筋! ………… 皇宫,未央宫。 裴小辞离开后,宇文翊又在宫里吃了晚膳才离开。 殷皇后送走他之后,目光一直盯著殿外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出声,“桂嬤嬤,今日在御园你可看见翊儿跟小辞在湖边玩闹?” 桂嬤嬤闻言,脸色不由变了一变,“娘娘,老奴……” 见桂嬤嬤难以启齿,殷皇后轻轻嘆了一口气,“翊儿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本宫对他也格外宽容。再后来太子也病了,本宫愈发偏疼这个孩子。可是今日,他竟对他的弟弟动了杀心。” 桂嬤嬤没想到殷皇后就这么把她们在御园看到的场景说出来了,顿时大惊,连忙出声道,“娘娘,小世子年纪尚幼,不至於做出这种事来,兴许是我们看错了呢?” 说来也是凑巧,御园里的月季都开了,殷皇后想摘些月季做茶,便领著桂嬤嬤也过来了。 她远远看到宇文翊跟裴小辞两人站在湖边,放心不下,本想过去提醒他们別站在岸边,湖水很深,万一失足摔下去,很危险。 然而,她还没走近,就看到宇文翊的手慢慢伸过去,做出要推裴小辞的动作。 殷皇后当时心臟都跟著提了起来,不过她並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等著落水一幕的发生。 后来宇文翊没有下手,她们主僕没想明白原因,其实是宇文翊察觉到了背后有人盯著,这才收了手。 而当时,殷皇后又在暗处看了片刻,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也没了摘的兴致,便原路返回她的未央宫。 她不知道宇文翊为什么突然收手,但是宇文翊抬手的那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太子病重后,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很揪心,也替宇文翊想过不少后路。 在宇文拓坠马受伤前,她甚至想过將来让宇文拓辅佐这个孩子。 可是现在,她心里渐渐生出別的想法。 为君者,可以狠心,却不能歹毒。 若是连不满五岁的幼弟都无法包容,她如何相信宇文翊將来对天下百姓会有一颗仁爱之心? “本宫头疼,你扶本宫去休息吧。” 第94章 很难再有子嗣! 姜家,太傅府。 也是已逝太子妃的娘家。 书房里,姜老太傅正在跟姜砚之谈话。 “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母亲替你择选的那些闺秀瞧著都不错,就没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你有心仪之人可以跟我说说,若是对方家世清白,人品不错,我可以替你做主。” “孙儿……” 姜砚之脑中不禁浮起裴云箏那张明艷绝色的脸,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五年前的春日宴,他对裴云箏一见钟情,却因为顾忌她有婚约在身,止乎於礼。 谁知后来,履行婚约嫁给陆庭洲的人不是裴云箏而是裴若雪。 得知新娘是不是裴云箏,他独自一人高兴了许久。 当时的他只盼望著时间过得再快一些,等他行完冠礼,便要去安国公府向裴云箏提亲。 然而,事与愿违,裴云箏被国公府送去江南乡下养病,一养就是五年。 等再次遇到她时,他心底的念想再次燃起。 可惜没等他表明心意,裴云箏已经被赐婚给了凌王。 这次错过,便是一辈子了。 姜砚之心底酸涩,沉默了好半晌才接著道,“孙儿並无喜欢的姑娘。” 姜老太傅怔了下,再瞧姜砚之一副生无可恋的微死状態,心底冒出一个荒唐又合理的猜测,“你没有喜欢的姑娘,难道是因为不喜欢姑娘?” 不怪他多想,他这个孙儿从小到大身边连个通房的丫鬟都没有,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 就算姜砚之真的不喜欢女子,他也不会有多惊讶。 姜砚之听出姜老太傅的意思,真是哭笑不得,“祖父放心,孙儿性別男,喜欢女子,没有不良嗜好。只是天底下女子太多,孙儿一时间不知道该喜欢谁为好。” 春日宴上,裴云箏琴技一绝,棋术高超,就连投壶也没输过。 像她那般优秀的女子,世间本就少有,如果自己娶的人不是她,那么娶谁又有什么分別呢? 姜老太傅瞧他不知所措的表情,手指隔空对他点了点,“你啊你,怕是对情爱之事还未开窍。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我与你父母已经商议好了人选,你若同意,便早些定下日子,早日操办婚事。” 他只当这个孙儿一心读圣贤书,从来没想过男女之情。 而姜砚之也没有解释,就让祖父这么误会著吧。 她很快就要嫁进凌王府做王妃了,有些事烂在肚子里与自己与她都好。 姜砚之本以为姜老太傅今日找他是商议选哪家的姑娘,此时听他祖父的意思,竟是连人都已经选好了,眼下就等著他点头同意。 他心底隱隱觉得不对劲,“祖父,你们为我定下了哪家的姑娘?” “兵部尚书之女,江雁声。” 兵部尚书江世成跟凌王关係极好,凌王初上战场就一直跟著他,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 不过江世成前些年在战场上伤了腰,被靖元帝召回京后,一步步坐上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他武將出身,如今手里虽然没有兵权,但是威望还在,军中不少將领曾经都是他的部下。 姜砚之得知祖父替他选了武將之女,心中隱隱有了猜测。 太子病重,只怕姜家也想参与即將到来的储君之爭。 宇文翊是太子府的世子,他身体里有一半姜家的血,姜家这是打算站到他身后支持他了? “祖父,姜家是清贵世家,素来不爭不抢,难道您准备插手党派之爭?” “不爭不抢哪有姜家时至今日的清贵?” 姜老太傅虽然年事已高,可是一双眼睛目光炯然,“砚之,你是姜家的嫡长子,你得肩负起光耀姜家门楣的责任。下一任储君必须是宇文翊,否则一旦新皇登基,第一个被开刀的便是我们姜家。” 姜老太傅在朝中弟子眾多,朝中文官对他敬重有佳,这些都是他一辈子用心经营来的。 还好宇文拓如今成了残废,原本他还担心江世成会將女儿嫁进凌王府。 若是江世成跟宇文拓师徒强强联手,那么宇文翊这个乳臭未乾的孩子根本无力与之抗衡。 姜老太傅一直在暗中观察朝局,在靖元帝把安国公之女赐婚给宇文拓后,他就知道姜家的机会来了。 “祖父!祖父!” 他们祖孙还没有谈完,外头就传来一道少年音。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推门进了书房,“祖父,三姐姐快不行了,您赶紧去看看她吧!” 此少年是姜砚之的弟弟,姜恆之,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十足的紈絝。 姜南姝春猎那日从牛首山回来后,便为宇文拓哭闹了一回。 得知靖元帝把裴云箏赐婚给宇文拓,她心中愤愤不平,还多次找姜老太傅,希望他在皇上面前替她美名几句,让她嫁给凌王。 哪怕是当侧妃,她也愿意。 姜老太傅没想到这个孙女如此没有志气,禁了她几日足,结果她竟然还闹起绝食。 傅老太傅皱了皱眉头,从书案后起身。 “祖父。” 姜砚之立刻將他的拄杖递过去,还伸手想扶他,却被姜老太傅一把推开。 “我还没七老八十呢,我去看看她又要整什么么蛾子。” 姜老太傅自问把儿女们都教得极好,偏偏到了孙子辈,这些孩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姜南惜这个嫡长孙女他倒是极满意,可惜红顏薄命,嫁进太子府不到两年便去世了。 要是这个孙女还活著,他们姜家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哪里还需要他再操这些閒心? 祖孙三人来到后院,姜南姝的住处,隔老远都能听到姜南姝的声音。 “不吃不吃我不吃!把饭菜通通拿走!你们也出去!” 丫鬟端著一口没动的饭菜出来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姜老太傅,她们赶忙低头行礼。 姜老太傅对她们摆摆手,“你们把饭菜送去厨房热一热,我进去跟南姝聊几句,待会儿將热好的饭菜送过来。” “是。” 姜南姝坐在房中,听见开门声,抓起床边的枕头就往门口丟,“滚出去!说了一个都別进来烦我,你们是聋了吗?” “南姝,你这是叫祖父滚?” 姜老太傅一直是姜家的顶樑柱,家中无人敢对他不敬。 姜南姝一听声音,知道自己砸错了人,连忙起身行礼道歉,“祖父,孙女不知是您来了!冒犯了您,还请祖父恕罪!” 姜老太傅摆摆手,“咱们是一家人,祖父疼你护你,岂会因为一点小事责罚你?只是听说你不吃不喝,祖父心中担心你,便过来看看。” 姜南姝在下人面前可以耍千金小姐的脾气,但是姜老太傅三两句话便说得她羞愧难当,“祖父,孙女做了傻事让祖父见笑了。” “祖父是你的家人是你的长辈,你在我面前出错,不是什么大事。只有在外人面前犯蠢,才会貽笑大方。” 姜老太傅盯著姜南姝的眼神很和蔼,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 不过他说完这话,脸上表情突然严肃了几分,“祖父今日就是想亲口问问你,你是否铁了心要嫁给宇文拓?宇文拓如今腿已残,腰也伤得不轻,任太医话中还暗示他日后恐怕很难再有子嗣。你若嫁过去,便只能守一辈子活寡。你的一辈子才刚刚开始,你確定你能熬得住?” “我……” 姜老太傅见她语塞,又接著道,“我听说,裴云箏早在五年前就跟宇文拓私相授受,还替他生了个儿子。 不出意外的话,凌王府以后將会落在裴云箏母子手中。祖父可以想法子求皇上允你嫁入凌王府为侧妃,可是你还没进门就被裴云箏压一头。 哪怕明知宇文拓不是良配,哪怕明知嫁进凌王府会孤寡到老,你依然执意要嫁的话,祖父可以成全你。” 第95章 对她心思不纯! 从前,姜南姝满心满眼都是宇文拓,被蒙蔽了心智。 而姜老太傅以退为进,先替姜南姝分析嫁进凌王府后她將要过什么样的苦日子,藉此来打消姜南姝的念头。 姜南姝对宇文拓的喜欢只是少女的情竇初开,不存在多深厚的感情。 她是因为被裴云箏半道截胡,心里气不过,所以钻了牛角尖。 此时,姜老太傅的话如醍醐灌顶,让她一下子清醒了。 是啊,宇文拓已经成了废人,她堂堂太傅府的千金,为何要委屈自己呢? 裴云箏嫁给宇文拓是因为她有了宇文拓的儿子,她没得选。 自己比裴云箏年轻漂亮,京城世家子弟王公贵族可以任她挑选,她为什么非得去当一个残废的侧妃? 难道为了爭一口气,她非得搭上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 姜南姝想明白这一点后,立刻低下头,“祖父教训得对,是孙女犯蠢了。” 姜老太傅摆摆手,“无妨,你还年轻,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犯错不可怕,但是如果撞了南墙还不知道回头,那便愚不可及了!” “孙女懂了,孙女的婚事全凭祖父做主。” “祖父老了,没那个精力给你做主。不过祖父会让你父亲母亲替你选一个配得上姜家门楣的夫婿。” 这句话无异於一颗定心丸,姜南姝微微鬆了一口气,“多谢祖父,孙女这些日子会好好抄写诗文,修身养性。” 姜老太傅微微頷首,“你好好休息,待会儿饭菜再送过来,安心吃饭。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世上没什么事比活著重要。” “是。” 姜南姝抬眼,目送姜老太傅离开。 他背影清瘦,哪怕上了年纪,走路姿势依然笔挺,带著文人的风骨。 然而,却极少有人知道这副淡泊名利的皮囊下,藏著很大的野心。 ………… 过几日便是端午节,裴云箏为了练女工,给宇文拓和裴小辞每人绣了一个香囊。 为了绣好香囊,她手指遭了不少罪。 她取来药箱,刚用纱布把被绣针刺破的手指包好,便收到下人递来的一封信。 她打开信笺只扫一眼,便蹙起眉心。 信是姜砚之写的,飘逸的小楷,墨韵流转间透著刚劲的力道,只可惜细腻中少了几分奔放洒脱。 姜砚之的字不错,但是內容著实让裴云箏吃了一惊。 这个男人竟然还惦记著她的那顿饭呢。 裴云箏看完信,顺著將信笺举到蜡烛前。 火苗摇曳,眨眼的功夫就把信纸烧成灰烬。 她盯著蜡烛看了一会儿,出声道,“青萝,你让人备车,我要去一趟凌王府。” 她需要紫苏打理京城里的铺子,哪怕如今回安国公府待嫁,也没有让紫苏回来。 她娘知道她身边没有体己的丫鬟,便將自己院中最机灵的小丫鬟送了过来。 青萝办事麻利,立刻便去安排了。 裴小辞就坐在她对面,手上抱著一本《易经》,《易经》立在桌子上,书里夹了一个话本子正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裴云箏说要去凌王府,他立马合上书,话本子也顾不上看了,立刻从桌前起身,“娘亲,我也想大表哥了,我想跟你一起去凌王府看他。” 裴云箏想了想,没有拒绝,带著儿子出了国公府大门。 小半个时辰后,宇文拓处理完政务,让寒山推他去用晚膳。 刚进饭厅,下人便来通报,“王爷,裴小姐过来了。” “她鼻子倒是灵,挑著饭点就来了。” 宇文拓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让下人去多备一副碗筷。 下人闻言,连忙追回一句,“小世子也来了,还牵了一条黄色的狗。” 一家三口都来了? 宇文拓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又道,“添两副碗筷,再拿个狗盆,给那条黄狗也备些吃食。” 既然来凌王府,谁都不能饿著离开,狗也不行。 “是!” 下人退下后,没过多久,府里的小廝便领著裴云箏母子过来了。 裴小辞站在裴云箏身侧,手中牵著狗绳。 “见过王爷。” 他们停下向宇文拓行礼的时候,阿黄乖乖站在裴小辞腿边,不喊也不叫,是条懂礼数的好狗。 宇文拓听著裴小辞对他的称呼,不由挑了下眉梢,“小辞,你该叫我什么?” 裴小辞瞅了他一眼,又抬眼看向自家娘亲,见裴云箏对他点头,他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那我叫您……爹爹?” 宇文拓被他这副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你可以叫我父王。” “我可以这么叫吗?”裴小辞话是对男人说的,但是小眼神却往裴云箏身上瞅。 裴云箏对儿子点了下头,“当然可以。” 裴小辞得到肯定的回答,小短腿一迈,躂躂躂跑到宇文拓的轮椅跟前,脆生生地唤道,“父王!” 清亮软糯的小奶音落在宇文拓耳畔,听得他通体舒畅,“真乖,你们用过晚膳没有?坐下吃点?” “好!” 裴小辞应了一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裴云箏坐在裴小辞的另一侧。 宇文拓没有动筷子,他们母子俩也没有动。 “怎么今日突然过来了?” 宇文拓抬眼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裴云箏。 裴云箏立刻把姜砚之差人送信的事跟宇文拓说了一遍,“臣女之前承过他的情,確实欠他一顿饭。不过臣女与王爷大婚在即,臣女便想著不如与王爷一同请他吃饭,还了这份人情。” 婚期临近,裴云箏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婚事进行得顺顺利利。 因此,她不管姜砚之有什么意图,有什么目的,先跟宇文拓通个气,总归不会错。 宇文拓桃眼微微眯了眯,“他的信呢?本王看看。” 之前春猎时在牛首山碰上姜砚之,宇文拓就看出来那小子对裴云箏心思不纯。 都说姜家人谦逊守礼,姜砚之倒是个例外。 在明知裴云箏要嫁进凌王府的情况下,还敢写信约她? 真有种! 裴云箏察觉到宇文拓的不悦,连忙道,“那封信臣女担心留著会惹人誹议,看完当场烧了。” 算她识趣。 宇文拓紧绷的下頜线鬆了几分,“既然姜砚之想吃这顿饭,本王与你一同请他。” “多谢王爷。” 裴云箏跟他聊完此事,安心不少。 虽说她並不討厌姜砚之,但是这个男人在明知她即將嫁人的情况下,还如此没有分寸感,实在叫人喜欢不起来。 等这次还完欠他的情,以后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得到宇文拓的首肯,裴云箏立刻派人给姜砚之传话,约他明日中午在醉仙楼碰面。 早些解决此事早好,免得夜长梦多,再出岔子。 第96章 同床共枕 解决完此事,宇文拓指了指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菜,对他们道,“用膳吧。” 这时,下人把狗盆拿过来了,將装满肉的盆放在阿黄面前。 “汪汪!”阿黄没有直接扑向狗盆,反而警惕地叫唤两声。 裴小辞扭头朝阿黄看过去,“阿黄,这是你的晚饭,是我父王给你的哦,快吃吧!” “汪!汪!” 阿黄又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裴小辞,然后才低下狗头,认真乾饭。 裴云箏看著阿黄面前的狗盆里不仅有肘子有牛肉,甚至还有一条巴掌大的鱼,忍不住感慨道,“阿黄的日子也好起来了,大鱼大肉都吃上了。” 宇文拓瞥了她一眼,“它是沾了你的光。” “不管是沾谁的光,都得感谢王爷。” 裴云箏说著,顺势端起手边的茶,“我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 饭后,裴云箏以阿黄吃太饱为由,让裴小辞去溜狗,把儿子和狗都支走了。 宇文拓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端起手边的茶浅喝一口,“以后便是一家人,你想说什么便直说。” “王爷,先前臣女说要跟您合作的时候,並不知道小辞的父亲是您。” “所以呢?” 男人脸上表情淡然,裴云箏猜不出他的心思,迟疑了下,以试探的口吻道,“所以,我们的合作不会因为小辞而改变,对吧?” 宇文拓捏著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將茶杯放回桌上,“自然不会。” “那臣女就放心了。” 裴云箏不由鬆了一口气,“王爷放心,臣女不会用小辞来纠缠您。等朝局稳定下来,我们母子二人会在您面前彻底消失,绝不霸占王妃和世子的身份,耽误王爷寻找第二春!” 宇文拓一开始答应裴云箏请求的时候,確实也是这么想的,她背后的安国公府没什么势力,他娶裴云箏也是为了让靖元帝和某些人安心。 但是现在话从裴云箏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著那么不是滋味呢? 宇文拓已经缓和的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 裴云箏瞧著男人突然拉下的脸,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这个男人为何如此阴晴不定? 她正想著要说什么话打破沉默的气氛,突然摸到自己绣的香囊,“王爷,马上端午节了,臣女给您绣了香囊,这香囊里放了硃砂雄黄还有香药,有避邪驱瘟的功效。” 宇文拓接过香囊,香囊上歪歪扭扭地绣了一只猫,虽然针线绣得不怎么极,但是难得的是她这份心意。 於是,他捏著香囊,硬夸道,“这猫绣得不错,栩栩如生。” “王爷,臣女绣的是老虎。” 宇文拓,“那肯定是只母老虎,长得很……秀气。” “……” 裴云箏回味半天,也没搞清楚宇文拓到底是夸她绣工好,还是嘲她绣工差。 自从知道裴小辞是宇文拓的儿子,她跟这个男人相处起来,好像没有从前那般自在了。 裴云箏等了片刻,见男人还在端详香囊,轻咳一声,“王爷要是没別的事,臣女就先回去了。” “嗯。” 宇文拓这才收了视线,抬眸看了一眼在外头玩耍的裴小辞,想了想,对她道,“问问小辞愿不愿留宿,他若愿意,让他今晚留在这里,本王明日带他去安国公府接你。” 宇文拓为什么突然要留小辞在他这里? 难道是想跟小辞培养父子感情? 不过小辞確实很喜欢他,先前他从归云村离开,裴小辞就念了他好久。 裴云箏心念转了转,到底没有反对,“我去问问,小辞不反对的话,就让他留下陪您。” 裴云箏走到儿子跟前,裴小辞立刻拽了下狗绳,对正在假山旁边撒尿宣示主权的阿黄道,“阿黄,我们该回家啦!” 裴云箏对他道,“王爷想留你在这里过夜,你要留下吗?” 裴小辞仰起小脸蛋,“娘亲留下吗?” 裴云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我不能留下,不合规矩。他是你父王,你若有什么话想跟你父王说,留宿一晚也是可以的。” 裴小辞原本是想拒绝的,不过话到嘴边,突然又改了主意,“那我留下,明日回去。” “好。” 裴云箏跟儿子商量完,便將他將阿黄留下,自己坐上马车回去。 晚上,宇文拓命人把他旁边的空屋子收拾出来,给裴小辞住。 不过,他刚沐浴完,小傢伙就抱著枕头和薄被过来找他了。 “父王,我可以跟你睡吗?” 他推开房门,探进来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没等男人回话,他又立刻说道,“我可以打地铺!我睡觉很乖的,不打呼不磨牙不说梦话,不会打扰到你!” 他知道宇文拓受伤了,行动不方便。 晚上陪他一起睡,也是想著万一男人夜里起夜,自己也能照顾他,就像当初在归云村的时候一样。 宇文拓瞧著小傢伙一本正经的小表情,失笑道,“打扰也无妨,地上冷硬,你过来同我一起睡。” “可是,我怕自己睡相不好,到时候压到你的腿。” “我又不是泥捏的,压一下也没事。” “那太好啦。” 裴小辞总算放心了,推门进来,然后指著床尾道,“阿黄,我陪父王睡床,你睡地上。” 宇文拓没想到他们父子共处一室增进感情,阿黄也是横插一脚。 “我命人给阿黄搭个狗窝吧。” “不用,阿黄喜欢跟我睡,不然它睡不著。” “汪汪!”阿黄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立刻摇著尾巴叫唤两声,算是回应。 宇文拓瞧著他们一人一狗都眼巴巴地瞧著自己,在心底挣扎片刻,到底还是同意了,“那就让它睡床尾。” “汪!” 阿黄应了一声,乖乖溜溜地趴在床尾。 裴小辞把自己的被子枕头往床上一丟,“父王,我睡外面,你如果要起夜,我帮你拿尿壶!” 小傢伙说完,在大床外侧躺了下来。 宇文拓从来没有跟旁人同床共枕过。 此时,他垂眸睨著身侧可爱的小东西,抬手替他掖好被角,“睡吧。”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收回去,一只肉乎乎的小胖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角。 宇文拓垂眸,目光对上儿子晶亮有神的大眼睛,“怎么了?” “父王,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唄。” 宇文拓道,“本王不会。” 他话音未落,裴小辞扁了扁小嘴巴,眼眶瞬间泛起泪,“小时候看到別人有爹爹,我可羡慕了,他们总跟我说,他们的爹爹晚上会给他们讲睡前故事,哄他们睡觉。我以为等我也找到了爹爹,就能听上睡前故事,跟他们一样幸福,没想到……” 宇文拓看著儿子红红的眼眶,心口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心疼了。 他没有当过父亲,但是当初在归云村跟裴小辞相处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裴小辞。 这大概就是父子连心吧。 既然他想听故事,那自己隨便编一个好了。 小孩子嘛,很好哄的。 “別的孩子有睡前故事,你也会有的。说吧,你想听什么故事?我满足你。” 第97章 带孩子太难了! 裴小辞听他这么问,大眼睛顿时亮了,“什么故事都可以吗?” “当然。”宇文拓从小文武兼修,读过的书堆起来能绕凌王府三圈,讲几个小孩子爱听的故事手拿把掐。 裴小辞得到肯定的回答,也不跟他客套了,“那你给我讲一段霸道王爷强娶豪夺俏丽小厨娘。” ??? 宇文拓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裴小辞一遍,“你说你要听什么?” 裴小辞把自己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见宇文拓眉头一点点拧紧,他忍不住摆手道,“算啦,你要是不会讲,那我就换一个。” 宇文拓確实不会讲,“你换。” “风流寡妇破庙邂逅白面书生一夜情缘?” “换。” “英年丧妻的铁血將军在战场与敌国公主共浴爱河?” “再换。” 裴小辞见宇文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父王,你怎么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宇文拓反问,“那你又是从哪里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故事?” 裴小辞抬了抬小下巴,“这些可不是我听来的,都是我博览群书的结果!” 听语气他还挺骄傲? “你娘亲知道你喜欢听这些故事吗?” 裴小辞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一脸失望地咂了咂小嘴巴,“算啦,你不会讲我也不勉强,虽然別的小孩子的爹都会给他们孩子讲故事,但是我几年都熬过来了,听不了故事也不要紧,我自己咬咬牙也能睡。” 他可不能让他娘亲知道他又背著她偷偷看话本子。 他就这么点小爱好,当初在归云村,那位秀才伯伯说了,看话本子也是一种学习。 学无止境,所以他要看一辈子话本子。 宇文拓见不得小傢伙这一脸失落的表情,“你若想听睡前故事,我可以讲別的给你听。” “也行,说来听听。”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宇文拓讲不出他口中那些不入流的故事,但是他看过的兵书不计其数,对兵法更是信手拈来。 他知道裴小辞有些顽皮,又不爱读书费脑子,而小傢伙说每日睡前要听故事的方式很不错,他为了弥补这四五年的缺席,倒是可以每晚用这样的方式来教导他。 男人语速不快,但是裴小辞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算什么睡前故事?” 宇文拓对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將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將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裴小辞揉了揉眼睛,越听眼皮越沉。 宇文拓见小傢伙哈欠连天,知道自己的办法奏效了,“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裴小辞在入睡的前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嘛,娘亲再也不用担心他晚上睡不著了。 大表哥的睡前故事真是太催眠啦! 宇文拓看著裴小辞闭上眼睛进入梦乡的恬静睡顏,暗自鬆了一口气。 终於睡了。 原来哄孩子睡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五年,裴云箏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想到裴云箏独自养大儿子的不易,心底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 好在他找到他们母子了,成亲之后,他一定好好补偿他们。 宇文拓脑海里想著裴云箏母子,没过多久也睡著了。 父子俩面对面,睡得格外安稳。 窗台边,蜡烛燃尽,火光熄灭的那一刻,室內归於黑暗。 寧静,却温馨。 ………… 翌日,裴云箏用完早膳没多久,凌王府的马车就到了。 宇文拓提前跟两位教习嬤嬤打了招呼,她很顺利便出了国公府。 上马车后,裴云箏抬眼看著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怎么来这么早?” “天气转热,先带你和小辞添些新衣。”宇文拓是个行动派,说要补偿他们母子便立刻带他们去买新衣裳,买新首饰。 “小辞每年长得很快,他衣服不用买太多,穿不著浪费。” “无妨。” 轮椅上,宇文拓见裴小辞的衣服確实挑了不少,想了想,又对裴云箏道,“那便给你多买几件。” 他们买完离开的时候,站在柜檯另一侧挑衣服的姜南姝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 姜老太傅虽然劝她另觅良婿,但是当看到裴云箏和宇文拓一家三口幸福逛街的模样,她依然觉得心有不甘。 宇文拓毕竟是她爱慕多年的男人,哪怕他腿受伤只能坐在轮椅上,可是他身上丝毫不见落魄颓废,一张骨相近乎完美的英俊皮囊,多看一眼,便叫她心中放下的执念又一点点滋生出来。 凭什么裴云箏这样的女人能成为凌王妃? 自己无论是名声还是才情都远胜裴云箏,为什么宇文拓从进店起竟一眼都没有瞧过旁人,视线永远落在裴云箏身上? 因为遇到宇文拓三人,姜南姝出府閒逛的好心情瞬间消失得一乾二净。 她没有再逗留,丟下手中最时兴的玉纱料子,转身离开。 然而,她刚走出门口,迎面就撞上一道俊挺的身影。 “你没长……” 她心底有气,正要骂面前的人,一抬眼当认出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后,连忙低头行礼,“臣女见过宣王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也连忙低下头。 宇文择看著姜南姝,微微勾了下唇角,“姜小姐不必多礼,方才本王可以撞伤姜小姐?” 姜南姝连忙摇头,“没有,刚才是臣女鲁莽,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又不是泥捏的,撞不坏。” 宇文择敲了敲手里的摺扇,又道,“倒是姜小姐,姑娘家更娇弱,可別被本王撞伤了。” “多谢王爷关心,臣女也无碍。” “那姜小姐自便。” 宇文择倒也没有再多说,逕自从姜南姝身侧走过,头也不回地走远。 姜南姝侧目,视线落在宇文择的背影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后,她才扯起红唇,轻轻开口,“翠兰,你觉得宣王跟凌王比,如何?” “这……” 翠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小姐,奴婢岂敢妄议两位王爷?” 姜南姝睨了她一眼,“这里又没有旁人,你大胆说。” 翠兰眼神微闪,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凌王殿下固然是极好的,可惜他伤了腿。虽然旁人都说宣王殿下是个閒散王爷,可奴婢瞧著他长相英俊不凡,待人也温和,不失为良配。” 她最后半句话,恰恰说在了姜南姝的心尖上。 姜南姝在看到宇文择的时候,便在心里拿他跟宇文拓做对比。 宇文择比宇文拓年轻,健康,而他的母妃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寧贵妃。 等太子病逝,谁能入皇上的眼还未可知呢。 而宣王尚未婚配,若是自己做了他的正妃,將来一旦皇上立他为储,自己便能母仪天下。 到时候不仅风头能压过裴云箏,就连宇文拓见到她也得向她行礼问安! 第98章 以后谁还会要我? 姜南姝想到这里,心绪也跟著澎湃起来。 “翠兰,走!咱们立刻回府!” 她要回去告诉她祖父,她想嫁进宣王府。 想通之后,姜南姝感觉自己的心境都豁然开朗。 是的,她是京中世家子弟爭著要求娶的望族贵女,裴云箏拿什么跟她比? 以前喜欢宇文拓,是因为他军功显赫,长得好威望高。 如今宇文拓就是半个废人,自己青春貌美,实在没有必要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 另一头,姜砚之收到裴云箏回復的时候,很是惊喜。 今日,他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来到醉仙楼。 当听到推门声,他立刻起身,眼神也跟著朝门口看过去,“裴小姐……” 然而,当视线落在门前三人身上时,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凝滯。 裴云箏虽然来赴约了,但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把宇文拓和儿子一起带过来了。 裴云箏推著轮椅进来,“姜公子,王爷听说上次是你救了我跟小辞,也很感激,特意隨我一道过来答谢你。” 姜砚之对著轮椅上的男人行礼,“见过凌王殿下。” 他今日明显打扮过,身著一袭青色绸缎长袍,眉眼清俊,肤如美玉,举手投足的仪態中透出世家公子的从容儒雅。 裴小辞看著面前年轻俊逸的公子,暗自在心里嘆了一口气。 其实,他第一眼看到姜砚之就对这位温润和煦的清贵公子颇有好感。 他看得出来姜砚之对他家娘亲有意思,还想让他当自己后爹。 可惜他找到亲爹了,虽然他亲爹下半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但是谁叫他更喜欢他的大表哥呢,所以只能祝这位跟他没有缘分的后爹早日找到心仪的姑娘。 宇文拓目光扫过姜砚之身上的新衣,不动声色地扯起唇角,“本王听闻姜公子仗义地救了本王的王妃和儿子,今日特意来感谢姜公子。” 说著,他往身后递了个眼神。 守在门外的寒山立刻捧著一个四方四正的小木箱子进来了。 他將木箱子放在姜砚之身侧的桌子上,顺手將木箱打开。 顿时,箱子里大金锭子就暴露在眾人眼前。 裴小辞看著金烂烂的大元宝,小眼神都直了。 这么一大箱子,够他在醉仙楼吃多少顿啊? 然而姜砚之却看都没看箱子里的金锭,“王爷,您的金锭还是收起来吧,这是我跟裴小姐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宇文拓的行为有多管閒事之疑。 而宇文拓朝裴云箏看了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柔情蜜意,“本王与王妃下个月初便要大婚,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况且姜公子还救了本王的儿子,本王答谢你也是应该的。” 短短两句话,就宣示了主权。 姜砚之僵立在原地,片刻后视线一转,看向裴云箏,“裴小姐呢,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声音很轻,但是带著几分固执,固执地想从裴云箏这里索要一个答案。 而裴云箏什么也给不了他,只低垂下眼睫,低声回道,“姜公子,我很快就会嫁进凌王府,先前欠你一顿答谢饭,今日特意让王爷一起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们一家人真心实意地感谢你当日出手相救。” 感谢是真,保持距离也是真。 裴云箏这么就,就是要彻底断了姜砚之的念想。 不管他对自己存了什么心思,都该就此打住。 她不惧流言蜚语,却不希望嫁进凌王府之前,给暗处的敌人创造机会,让他们詆毁攻击宇文拓。 裴云箏这番话说得很坦荡,倒是姜砚之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静静看向裴云箏,她今日並没有刻意打扮,穿著一件淡色的长裙,头髮上只挽了一支白玉簪子,没戴多余的珠宝首饰,却依然美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可是,这样美好的她,很快就会嫁给宇文拓。 姜砚之心头一阵酸涩,沉默了好片刻才开口,“本想借这次吃饭与裴小姐交个朋友,如今想来確实是在下唐突了。” “姜公子言重了,这顿饭本就是我欠你的,今日该请的。” 裴云箏指了指空著的桌子,对他道,“方才让后厨做了几道招牌菜,是醉仙楼最新出的菜式,味道不错,姜公子坐下尝尝吧。” 姜砚之看著她,低低回了一个字,“好。” 这顿饭,他吃得不是滋味。 倒是宇文拓时不时给裴云箏和裴小辞夹菜,一家三口温馨的模样著实有些刺眼。 姜砚之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饭,他终於鬆了一口气,起身告辞,“凌王殿下,裴小姐,多谢款待。” “应该的,下个月大婚那日,还请来凌王府喝杯喜酒。” 宇文拓是懂怎么杀人诛心的。 “好。” 姜砚之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被宇文拓叫住,“姜公子,你的谢礼忘记拿了。” 宇文拓说著,拍了拍摆在旁边凳子上的那个木箱。 姜砚之知道,宇文拓给一箱金子明著是谢他,实际上是用钱买断他跟裴云箏之间任何有交集的机会。 姜砚之既然已经得知裴云箏对自己的態度,断然不会再做死缠烂打之事。 宇文拓想钱买心安,自己便成全他。 想著,姜砚之上前想把木盒子抱起来。 可惜他搬了几次,木箱都纹丝未动。 “寒山,帮姜公子把木箱送去姜府。” “是!” 宇文拓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与裴云箏母子一同离开。 姜砚之看著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 五年前,他若是果断一点,直接向安国公府提亲,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 ………… 安国公府,碧池轩。 裴若雪休养了好些日子,身上的伤才有所好转。 她勉强能从床上起身,但是她的腿被打断了,却是再怎么养也养不好了。 此时,裴若雪想爬起来,试了好几次,又跌回床上。 许氏走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来扶她,“雪儿,你別乱动,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呢!” 裴若雪用力捶打自己的腿,痛哭道,“娘,我的腿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成废人了!以后谁还会要我?我这辈子都毁了,被裴云箏和宇文拓毁了!” 许氏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伤害自己,“雪儿,娘一定想办法给你治腿!” 裴若雪是她的指望,如今女儿跟陆庭洲和离,若是不儘快治好腿,如何再嫁经? 裴云箏带著个拖油瓶都能嫁进凌王府,她的女儿比裴云箏年轻,还没有孩子,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裴若雪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腿,“我已经找神医看过了,为何迟迟不见效?” “腿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起来的,得慢慢养,不能操之过急。你要振作,別让亲者痛仇者快!” 裴若雪把她最后一句话听进去了,“对,你说的没有错!裴云箏害我至此,我不能白白便宜了她!大不了跟她鱼死网破!” 没错,哪怕是同归於尽,也不能让裴云箏好过! 她现在一无所有,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第99章 找个蠢人办蠢事 隨著裴云箏跟宇文拓的婚期越来越近,心里难受的可不止裴若雪一人。 陆庭洲从前並没有觉得裴云箏有多好,可是五年后再见,她跟裴若雪站在一处对比明显,他心底便生出了別的想法。 这个女人原本应该嫁给他的,现如今却要嫁进凌王府,实在叫他寢食难安。 如果宇文拓的腿没有残废,他自然没资格跟宇文拓相提並论。 可是宇文拓坐上轮椅,那就另当別论了。 一个下半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的男人,跟自己有什么可比性? 哪怕他身份尊贵又如何? 走路只能依靠轮椅,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 此刻,陆庭洲坐在醉仙楼的大堂里,一人独饮,一副借酒浇愁的落魄模样。 他还没喝几口,桌子对面便站了一个人。 “我家主子想见你。” 陆庭洲抬起三分醉的眼睛,朝对方看过去,“你家主子是哪位?不见!” “看来陆侯爷是不想参加今年的端午宫宴了。” 每年端午节,宫里都会设下龙舟宴,邀请文武百官进宫赴宴。 除了一起过端午,很多官员也会替家中適龄子女相看,有合眼缘的便能牵桥搭线,结个亲。 陆庭洲往年也参加过宫宴,不过他有正室,便只当是进宫蹭饭。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他跟裴若雪和离,永寧侯府主母的位置便空出来了。 若是宫宴上能跟哪位小姐看对眼,没准他就能再娶个家世门弟不错的千金小姐回来。 到时候,有岳家帮衬,他可以在京中谋个职位,何愁过不好日子? 他有学识,有长相,离了安国公府,他可以找个更好的姑娘! 这么一想,陆庭洲终於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你家主子在哪儿?” “陆侯爷请隨我来。” 对方並没有回答他,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 陆庭洲又看了对方一眼,放下手中的酒杯,跟对方上楼。 很快,他们便在走廊最尽头的雅间前停下脚步。 “陆侯爷,请吧。” 陆庭洲推门而入,只见屋中摆著一扇巨大的屏风,屏风后头坐著一道人影。 他正想绕到屏风后头,便听到屏风后的人缓缓开口,“你就坐那里。” 陆庭洲不由愣了下,对方的声音他从来没有听过,似乎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而刚才领他过来的那个男人也格外眼生。 他只迟疑了片刻,便坐了下来,隔著屏风询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身份,我找你来是给你端午当日进宫赴宴的机会。” 陆庭洲也不蠢,“阁下有什么条件?” “我要你破坏宇文拓跟裴云箏的婚事。” 听到对方这么说,陆庭洲眼神一亮。 原来不希望裴云箏嫁进凌王府的,不止他一人。 “可是,我一个只有爵位没有官身的侯爷,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屏风后那人回道,“端午那天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入宫后自然有人会帮你。” “我为何要相信你?你又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们目標一致,裴云箏不配当凌王妃,我不希望她嫁给凌王。” 陆庭洲眼神闪了闪,违心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跟裴云箏没有任何关係,她嫁给谁与我有什么关係?” “永寧侯,你前夫人裴若雪变卖了你们侯府不少產业,如今你不得不辞退家人下人,以节省侯府开支。你大概还不知道,裴云箏的私產远比你想的还要多。端午宫宴你若助我成事,我便帮你將侯府贱卖的產业全部赎回来。” 都说打蛇打七寸。 此人明显对陆庭洲的软胁一清二楚。 永寧侯府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前世,裴云箏有生意头脑,哪怕陆庭洲再挥霍,她也有能力填补窟窿。 可是这一世,裴若雪当家以来,侯府时常入不敷出,再加上多娶了几房妾室,吃穿用度销更大。 陆庭洲跟裴若雪和离后,裴若雪把剩下的嫁妆全部带走,侯府日子更不好过了。 陆庭洲没什么真本事,却穷怕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他猛地抬头看向屏风后的那道身影,眼神里满是对金钱的渴望,“你希望我怎么做?” ………… 陆庭洲只在雅间里待了一盏茶的功夫,待他离开酒楼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之前颓废的模样。 他走出雅间没多久,旁边茶室里就走出一道孩童的身影。 坐在屏风后的人看到对方,赶忙起身行礼,“小世子。” 这个不满十岁的孩童正是太子府的世子宇文翊。 在宫中见过裴小辞后,他陪裴小辞玩闹了一下午,见裴小辞没什么心眼,又一天真真,便放下了戒备心。 不过回到太子府,经过宇文振的提醒,宇文翊再仔细回想跟裴小辞相处的细节,只觉得这个孩子並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毕竟,裴小辞在宫里不仅把殷皇后哄得很开心,而且跟他也相处得十分融洽。 於是,他命人著手调查裴小辞和裴云箏。 当得知裴云箏短短五年的时间,在京中置办產业无数,他哪里还敢小瞧裴小辞? 一旦让裴云箏嫁给他五皇叔,她的私產足够招兵买马。 而后,他在他父王的提示下,找到了曾经跟裴云箏有婚约的陆庭洲。 说实话,陆庭洲这种无能又贪心的蠢货,他根本看不上。 不过,他父王说得对,很多事他们不方便动手。 蠢事还得找蠢人办。 裴小辞年纪这么小,就惯会蛊惑人心,若是让他时常进宫陪皇祖母,只怕后患无穷。 所以,他得想法子阻止。 有钱能使鬼推磨。 找陆庭洲这种蠢人,再合適不过。 方才陆庭洲跟隱风的谈话,宇文翊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入耳中。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事情办妥了?” 屏风后的人是隱风。 宇文翊向来谨慎,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旁人做。 隱风对上他询问的眼神,回道,“陆庭洲已经答应我们的条件了。” 宇文翊双手背在身后,嗓音稚气却故作老成,“很好,那我们便等著看一场好戏。” 第100章 臣女可以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端午当天。 凌王府的马车停在安国公府门前,来接裴云箏一同进宫赴宴。 裴小辞跟谭淑韵坐安国公府的马车,先一步进宫了。 此刻,裴云箏看著马车边凌王府的標记,杏眸不由眯了眯。 昨日,她从紫苏那里听到一个消息,正想找机会问问宇文拓。 上了马车,裴云箏看了一眼宇文拓,隨口客套一句,“王爷近来腿伤养得如何了?” 宇文拓没有说话,直接把手伸给她。 裴云箏抬手搭上他的脉搏,听了片刻,“王爷脉搏有力,气血充盈,恢復得不错。” 宇文拓微微勾唇,“裴小姐配的药,確实有奇效。” 当时在牛首山,这个男人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至此,自己配药给他也是应该的。 因此,裴云箏谦虚地回道,“也不全然是我的功劳,任太医每日无微不至地照料王爷,他的功劳更大。” “裴小姐过谦了,在同龄人当中,恐怕没人能超过你的医术。” 她不过二十岁,不仅治得了跌打损伤,对治疗內伤也很有一套,加以时日,医术必有大成。 对他来说,娶一个精通医术的女子,可比娶一个精通女工刺绣的王妃实用多了。 裴云箏微微一笑,接受了男人的夸奖。 她拿起矮几上的茶壶,替宇文拓倒了一杯茶水,“对了王爷,归云村的惨案查得可有眉目?为何我听说案子已经结了?” 这个消息是紫苏昨日来国公府告诉她的,她最近筹备婚事忙得焦头烂额,本来还想嫁进王府,借宇文拓的势力手刃仇人,没想到却等来结案的消息。 宇文拓抬眸看向她,“这件事本王正想跟你说。” “已经结案多日,王爷今日才想起来说?” 裴云箏对上男人的桃眼,目光一点点沉下去,“我的人查出一些眉目,此事牵扯到某位亲王,所以王爷不会是打算包庇想要谋害您的亲兄弟吧?” 宇文拓瞒著裴云箏是不想她也牵连其中。 不过,她既然能查到是他的兄弟所为,再瞒下去,只会让他们两人產生信任危机。 他就这么跟裴云箏对视著,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屠村的人……是太子。” “太子?” 裴云箏显然没有料到,病入膏肓的太子竟然会对宇文拓下手。 毕竟,宇文拓和太子都是由殷皇后抚养长大的,兄弟二人感情一直很好。 不过,细想一下,太子这么说其实理由也很充分。 一旦他过世,最有望成为下一任储君的就是宇文拓。 他想在死前替儿子扫除障碍的话,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宇文拓。 宇文拓看著裴云箏脸上惊讶的神色,微微頷首,“此事父皇也知道,就是他下令结案的。” 裴云箏听懂了,轻嗤一声,“显然你的好父皇偏心太子,那你跟你那几位兄弟也没必要再爭了。斗到最后,你们两败俱伤,太子府的小世子正好登基。” 靖元帝如此袒护杀了整个村子百姓的太子,可见他是想让孙子宇文翊继承皇位。 他压下此事,又纵容几位皇子明爭暗斗,摆明是在替孙子铺路。 宇文拓看得出来她的愤怒,轻声道,“归云村的上百条人命,不会白白牺牲。” “王爷凭什么这么说呢?” 裴云箏並不买他的帐,“皇帝为了保全太子的顏面,捨弃了归云村。在他眼底,百生如螻蚁。可是凭什么?螻蚁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归云村里,那些质朴的村民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何只能不明不白地死去? “那你想如何?” 裴云箏看著宇文拓,一字一句道,“我要替死去的人討一个公道!” 在这些高坐庙堂的人权贵眼里,老百姓的命就如此低贱吗? 低贱到只是他们玩弄权势时,可以肆意作践屠杀? “本王瞒你,就是不希望你衝动行事。你若想替他们报仇,首先要学会隱忍。眼下,我们再等等,总会等到机会。” 宇文拓故意摔下马,让自己成了『残废』不止是让自己几位兄弟对他放鬆警惕,更是为了消除靖元帝对他的戒备心。 他父皇偏心太子,他一直都知道。 他父皇忌惮他的兵权,他也知道。 只不过,边疆异族时常来犯,他父皇需要他和他手中的將士为大夏朝衝锋陷阵。 他的父皇老了,太子的病耗尽了靖元帝的精力,靖元帝依靠丹药续命,但是身体一日差过一日。 丹药伤身,他父皇正在透支身体。 而他有的是时间。 所以,等得起。 归云村的事,有靖元帝替太子收拾烂摊子。 但是,靖元帝精力有限,他不可能每次都抢占先机,把太子做的恶事抹去痕跡。 裴云箏若有所思地拧起眉心,“王爷,你过得比臣女更憋屈,难道您你就没有什么想法?你的父皇防著你,你的兄弟谋害你,若想一劳永逸,只有一个法子。或许,臣女可以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宇文拓看向裴云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愕然,“朝堂已经够乱了,本王若是再搅出风云,那些对大夏虎视眈眈的外邦异族便会趁虚而入。你也说过,百姓何其辜,难道要因为本王的私慾和野心,让他们忍受战乱之苦?” 造反容易,却易失民心。 哪个皇子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 但是想名正言顺,就得等一个契机。 裴云箏一直以为宇文拓因为爱慕已故的姜南惜,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帮宇文振父子保驾护航。 如今看来,这个男人对姜南惜也没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痴情。 不过,比起其他几位亲王,宇文拓確实有当皇帝的实力和胸襟。 裴云箏客套地扯起唇角,“王爷心怀天下,臣女佩服万分。” 既然知道凶手是太子,那么报仇的最好办法便是帮宇文拓坐上那个位置。 宇文振德不配位,死前只想把儿子推上高位,却视人命如草芥。 他想让儿子宇文翊继承皇位?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马车抵达宫门口,裴云箏下马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头顶明媚的阳光。 世上都说太子宽厚仁德,她总有一日要把宇文振的真面目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101章 汹潮暗涌 大夏朝每年端午都会举办宫宴,举办宫宴的地点就在御园旁边的春华殿。 裴云箏跟宇文拓一到场,不少人纷纷將目光投向他们。 宇文拓坐在轮椅上,能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惋惜,有痛心,也有幸灾乐祸。 不过,他並不在意,跟裴云箏一起入座。 这场宫宴男女没有分席,是按照官位等级入座,一家人坐在一处。 裴云箏看到裴青柏和谭淑韵带著裴小辞坐在不远的地方,正想过去,就听到宇文拓开口道,“你把小辞叫过来,与本王一起坐。” 有资格参加端午宫宴的都是宫中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宇文拓要跟裴小辞坐在一起,显然是提前向所有人宣告他和裴小辞的父子关係。 毕竟,大家都只是听说宇文拓有了儿子,却並不清楚他的儿子长什么模样。 只有让所有人看到他跟裴小辞五官相似的脸,才能堵住那些想拿裴小辞身世做文章的悠悠眾口。 於是,裴云箏便走到谭淑韵跟前,將儿子领过来。 此时,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间,先到的官员和家眷四处走动,与相熟的好友寒暄聊天。 姜老太傅有意让孙子跟兵部尚书江世成的女儿结亲,便安排姜砚之的座位就在江雁声旁边。 江雁声的长相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恬静柔美,反倒遗传了她父亲硬朗的面部线条,眼神锐利,不过英气不足,倒有几分刻薄。 两人没聊两句,在看到宇文拓跟裴云箏过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將目光转向他们。 江雁声以为姜砚之也在看宇文拓,忍不住道,“凌王殿下文武双全,却意外坠马伤了腿再也无法站起来,真是可惜。不过,倒是便宜了裴云箏,让她捡去凌王妃的位置。” “裴小姐被送去江南养病之前,在京中颇有美名,我倒觉得她与凌王殿下很般配。” 江雁声不屑地轻嗤一声,“裴云箏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罢了,若是她真的克己守礼,又岂会在嫁进凌王府之前就生出那么大的儿子?” 江雁声受她爹的影响,不太喜欢文縐縐的柔弱书生。 而宇文拓要长相有长相,要能力有能力,满足了她对未来夫夫君的所有幻想。 只可惜遭人暗算,如今成了废人。 裴云箏倒是有个脑子的,知道那些名门闺秀看不上瘸了腿的宇文拓,她靠儿子这个诱饵成功上位。 姜砚之看著她眼底对裴云箏,知道自己跟她话不投机,视线一转,不再理会她。 江雁声对姜砚之这种柔弱书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兴趣,见他还跟自己耍脾气,乾脆起身,准备去找自己的闺中蜜友聊聊天。 然而,她走了没多远,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身体一歪,眼看著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稳稳將她托住,“江小姐,你没事吧?” 江雁声看著站在面前的英俊男人,脸颊不禁一热,“多谢贤王殿下出手相救。” 宇文执微微勾唇,“举手之劳。” 说完,他没有再看江雁声,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 江雁声站在原地,看著他俊挺的背影,脸上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 从前宇文拓在几位皇子中,太过优秀,京中好多姑娘都对宇文拓芳心暗许。 如今宇文拓腿废了之后,其他几位一直活在他阴影下的皇子终於有了自己的姓名。 宇文执虽然已经娶了正妃,但是他作为被皇帝亲封的贤王,也素有贤名。 其实他文韜武略並不输宇文拓多少,只是没有去过战场,身上没有军功,在老百姓口中的威望不及宇文拓。 而他成婚两年,除了一位正妃,王府里连侧妃都没有,可见是一位专情的王爷。 除了太子,他在几位皇子当中是最年长的,也是未来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 江雁声挑选夫婿的眼光极高,虽然她爹有意想撮合她跟姜砚之,可惜她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倒是宇文执,將来一旦成为储君,那么自己就有机会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江雁声在心里盘算著,打算回去后跟她爹好好聊一聊。 另一头,裴小辞刚坐到宇文拓身边,宇文翊就朝他们这边走来。 “五皇叔,你的伤好些了吗?” 宇文拓对上宇文翊关切的目光,正要回话,旁边的裴小辞已经抢先开口,“翊哥哥,太医说我父王以后想站起来很难。而且他腰也伤了,要是没有人搀扶,只能在床上爬来爬去,想站起来都困难!不过就算父王一辈子都坐轮椅也没关係,等我长大了,父王想去哪里,我可以背他去!” 宇文拓,“……”真不愧是他的好大儿,孝心可嘉! 宇文翊看了宇文拓一眼,安慰道,“五皇叔,等我长大了,定会为你寻来世上最厉害的大夫,一定治好你的腿!如今小辞弟弟这般懂事,有他在你床边照料著,我也能安心。” 宇文拓把他脸上的表情收尽眼底,“是啊,老天爷待我不薄,虽然让我坐了轮椅,却赐给我一个儿子。” 宇文翊又道,“五皇叔,你別灰心,我相信你肯定能重新站起来。” 裴小辞立刻附和,“翊哥哥说得没错!我也相信父王会重新站起来!” 先前父王瞎了都能重见天日,这次瘸了肯定问题也不大。 他们又聊了几句,靖元帝跟殷皇后来了,群臣立刻结束交谈,行跪拜礼。 “平身吧。” “谢皇上。” 眾人立刻谢恩,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席间,裴云箏抬头,朝主座看过去。 果然发现靖元帝的气色不是很好,嘴唇乌紫,深陷的眼窝跟乌青色的眼袋让他多了几分衰败之態。 看来他服食丹药的时间不短。 难怪宇文拓说要等一等。 这个男人应该也知道靖元帝身体被丹药毁得差不多了,没几年好活了。 宴席上气氛其乐融融,眾人相互敬酒谈笑,但是裴云箏却能感觉到其中暗涌的汹潮。 宫宴进行到后半段,便可以自由活动了。 宇文翊似乎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裴小辞,“小辞弟弟,你吃饱了吗?” “嗯!今天好吃的太多了,我都吃撑啦!”裴小辞说著,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我想去御园看看那几条锦鲤长大了没有!” “好啊,我可以陪你一起消消食。” 宇文翊说这话的时候,手指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掛著的香囊。 第102章 毒蛇! 裴云箏注意到宇文翊的小动作,朝他腰间的香囊看过去。 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香囊,就像是从宫外小摊上隨意买来的,无论是香囊的做工还是针线都很一般。 而裴小辞的腰间同样也掛著香囊,这是端午节的习俗。 不过,隨著宇文翊的靠近,裴云箏隱约闻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 待她再想仔细闻一闻时,味道忽然消失了。 “王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怪的气味?” 宇文拓鼻子嗅了嗅,摇头,“没有,你闻到什么了?” “可能是我闻错了。” 裴云箏见男人並没有闻到,眼角余光瞥过宇文翊,见他神色瞧著並无异样,便也没多想,只是细细叮嘱裴小辞,“王爷会派两个人跟著你们,你们在湖边一定要当心。你不会水,別靠水太近。” 其实,她最后一句话是故意说给宇文翊听的。 裴小辞上辈子不会水,被淹死在永寧侯府的人工湖里。 这件事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裴云箏的心里。 这辈子,裴云箏在裴小辞学会走路后,就开始教儿子鳧水。 因此,別看裴小辞年纪小,他的水性极好。 而裴小辞听到裴云箏刻意把最后一句话加重音,也听出了自家娘亲的潜台词。 他很配合地拍了拍小胸脯,“知道咬掉,我会小心的!再说了,有翊哥哥在呢,他肯定会保护我,翊哥哥,对吧?” 宇文翊稚气的脸上,立刻露出真诚的表情,“当然!请五皇叔和裴小姐放心,我会看顾看小辞弟弟的。” 裴云箏听到宇文翊称呼自己为『裴小姐』,眉梢不由轻轻挑了挑。 不过,她並没有接话。 倒是宇文拓应了一声,“好,那你们去吧。” 於是,宇文翊领著裴小辞往御园走去。 裴云箏目送两个孩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道,“王爷,臣女听说翊世子是你看著长大的,想来他跟你的感情很深厚吧?” 宇文拓顺著她的视线,也朝裴小辞和宇文翊的背影看过去,“自从太子妃去世,太子身体一直不太好,本王没去战场的那段时间,確实会去太子府看望太子和翊儿。”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道,“当然,除了本王,三皇兄他们也时常去太子府探望。” “小世子有你们几位皇叔照拂,也很幸福了。” 宇文拓听她这么说,想到裴小辞从出生起就只有她一个人照料,心底不禁生出几分歉意,“以后,本王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小辞身上。” “臣女没有替小辞爭宠的意思。” 裴云箏提起这事,只是感觉宇文翊对宇文拓似乎有很强烈的占有欲。 当然,这是她的个人感觉,希望只是错觉。 ………… 裴小辞跟宇文翊来到上次的湖边,不过之前看到的锦鲤並没有出现。 裴小辞在湖边等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地撇嘴道,“看来锦鲤是不会来了,翊哥哥,咱们去玩別的吧。” 宇文翊指著不远处的假山,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辞弟弟,咱们去玩捉迷藏吧。” 谁知裴小辞直接摇头,“只有小姑娘才喜欢捉迷藏,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哪能玩这么娘们的游戏呢?” 宇文翊没想到他年纪不大,讲究不小,不过还是耐著性子问了一句,“那你想玩什么?” “我想玩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我想骑大马。”裴小辞眨了眨大眼睛,又解释道,“就是人趴在地上,然后我坐你身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宇文翊一口回绝,“那不行,我当不了马。” “翊哥哥,你身强体壮,又有力气,怎么会当不了马呢?” 他是小世子,是大夏朝未来的储君,怎么能当別人的马? 宇文翊想著,眉宇间的神色不由沉了几分,哪怕裴小辞拍他马屁都不好使。 “这边地上有很多小石子,趴下去很容易割破手。小辞弟弟,我们还是玩点別的吧。” 裴小辞眼珠溜溜转,嘟起小嘴巴,“可是,別的我都不想玩。反正锦鲤也看不到,我还是回去找我娘亲吧。” 宇文翊见他转身想离开,连忙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要不我们比赛跑步吧,从这里跑到假山后面,你要是能贏过我,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 裴小辞见宇文翊想带自己去假山那边,心底便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难道他想把自己带到假山后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自己? 毕竟,上次去湖边他就想推自己下湖? 可是刚才裴小辞故意站得离湖边很近,宇文翊为什么没有动手? 裴小辞想不明白,只能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上次真的是自己多心,要不再信他一次? 如果这次他再敢玩手段,以后见面他们就不再是兄弟,上次拜的把子也作废! 这么一想,裴小辞点头道,“好吧,那就比跑步。” 宇文翊见裴小辞终於答应了,也跟著鬆了一口气。 他再次伸手拍上裴小辞的肩膀,“行,那咱们开始吧。” 他说著,往后腿了两三丈的距离,“我比你大,我让你二十步。” 裴小辞倒也没有跟他客气,“三二一!跑!” 倒数完,裴小辞拔腿就往假山里跑。 宇文翊跟在他身后,跟他始终隔著两三丈的距离。 “终点就是里面最高的那处假山,谁先到谁就算贏!” “知道啦!”裴小辞回答他话的时候,趁机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见宇文翊竟然还落后自己一大截,裴小辞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宇文翊个头比他高不少,就算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可能跑得过宇文翊。 哪怕宇文翊起跑的时候,让著他,也不至於跟他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裴小辞在跑进假山后,故意绕来绕去放慢脚步。 可是,他跑了一段路却发现宇文翊並依然没有追上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裴小辞停下脚步,就在他努力思考原因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嘶嘶嘶』的轻微声响。 裴小辞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草纵里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好几条身上长著纹的长蛇。 这些蛇吐著信子,扭动细长的身体,快速朝裴小辞的方向游过来! 第103章 七寸! 要是別的小孩子看到这些毒蛇,早就嚇傻了。 而裴小辞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顺势解开自己身上的香囊,把香囊里的药粉倒在脚边的地上。 那几条毒蛇似乎非常厌恶药粉的气味,竟然盘在地上,不再向他的方向游。 不过离药粉近的几条蛇直接將脖子立起来,衝著他吐信子,跟他对峙。 裴小辞打从会走路起,就开始跟著裴云箏一起上山採药。 山上不仅有草药,更有毒虫蛇蚁,裴云箏教过裴小辞遇到蛇应该如何应对。 此时,有两条毒蛇妄想绕开药粉,继续往裴小辞跟前游。 裴小辞虽然有对付毒蛇的法子,却不逞能,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他准备掉头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猛地在他背后推了一把。 裴小辞没有防备,身体顿时一个踉蹌,眼看著就要摔倒。 裴小辞的小手迅速扒拉住旁边假山上突出的一块石头,堪堪稳住自己的小身板。 然而,没等他鬆一口气,他的耳边再次传来『嘶嘶嘶』的声音。 裴小辞抬头,一只斑毒蛇不知何时爬到了假山上,那双碧绿色的竖瞳正阴森森地盯著他。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样的场景,哪怕是在大白天也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毒蛇瞄准他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假山上跳起,对著裴小辞张开嘴巴,露出一对锋利的毒牙。 裴小辞往后急退两步的同时,顺手拔出腰间的银簪狠狠扎进毒蛇的七寸。 那条毒蛇就这么被银簪钉在了假山上,痛苦地扭动蛇尾想摆脱簪子。 可是,它扭了没多久,身体就僵硬了。 “小辞弟弟,你没事吧?” 那条蛇刚死,宇文翊就一脸担心地衝上前。 裴小辞扭头朝宇文翊看过去,“没事啊,我三岁就会杀蛇了,比起我从前在山上遇到的那些蛇,这些都是蛇儿子。” 他以前还在山里遇到过比跟大腿差不多粗的蛇。 这种毒蛇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 宇文翊听著他毫不在意的证据,不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指著围在药粉跟前的毒蛇,问道,“小辞弟弟,你撒的是什么药粉?那些毒蛇好像都不敢上前了。” 这里的毒蛇是他好不容易才弄进宫里来的,为的就是在今日宫宴上製造意外。 夏天来了,御园里出现几条毒蛇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如果毒蛇能咬死裴小辞,那就再好不过。 就算他命大没被咬死,这些毒蛇的毒液也能把裴小辞毒成一个傻子。 一个小傻子就算是凌王府的世子,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將来等他顺利继承皇位,他也会锦衣玉食地养著裴小辞。 他已经替裴小辞安排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料到裴小辞竟然如此勇猛,仅凭一根银簪就把毒蛇扎死了。 裴小辞的这支银簪是用他自己省吃俭用的私房钱买的,本来想等宫宴结束送给皇祖母的。 他的皇祖母贵为皇后,在宫中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但是裴小辞挑选的银簪是个老工匠打造的,不仅做工精巧,而且银簪用途很多。 除了可以戴在头上做首饰,还能用来检验食物有没有毒,更重要的是在紧要关头,它还可以当武器。 裴小辞看过很多话本子,话本子里说过皇宫是个很危险的地方,后宫更是危险中的危险。 后宫里的女人为了爭宠,可以有一百种兵不血刃置对方於死地的法子。 他送皇祖母银簪,也是希望皇祖母能平平安安。 只是没想到礼物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倒是先救了他自己一命。 此时,他扭头看向宇文,拍了拍自己掛在腰间的香囊,“在江南的时候,端午节我跟娘亲都会在身上掛个香囊,这个香囊里的药粉有趋毒虫避邪祟的作用。路边大街上就有卖,对毒蛇很管用!” 说到这里,他仰起小脸蛋盯著宇文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是翊哥哥,你刚才为什么要推我?” 宇文翊没想到裴小辞居然直接问他这个问题,稚气的脸上神色僵了下,隨即矢口否认,“我不是,我太害怕蛇了,刚才想拉你,一不小心没抓住你!” 说完,他又一把握住裴小辞的手,一脸真诚地解释,“小辞,你是我的弟弟,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忍心伤害你?可是,我从小最害怕的就是蛇,一看到蛇就会脚软走不动路,刚才我都嚇死了,拉你没有控制好力道,还好你没有受伤!否则我都没办法向五皇叔交代!” 裴小辞看著他內疚的表情,並没有立刻回话。 宇文翊没想到这个不满五岁的小鬼如此难搞。 暗中掐了自己一把,好不容易让左眼挤出一滴眼泪,“小辞弟弟,我身为哥哥却没有保护好你,你该怪我的!我自己心里也很过意不去!对不起,刚才让你受惊了!我立刻带你去看太医!” 说著,宇文翊没等裴小辞回话,拉住他就往外头走。 “我没受伤。”裴小辞想甩开宇文翊的手,却被他拉得更紧了。 而宇文翊把裴小辞带走后,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身进了假山后头。 他便是隱风。 御园的宫人都被宇文翊支走了,现在宇文宇把裴小辞弄走,就是为了给隱风时间,让他把毒蛇弄走,毁灭证据。 裴小辞力气太小,被宇文翊强行拖走后,看开了,乾脆也不挣扎了,跟著他一起前往太医院。 今天他是故意跟宇文翊一起去御园玩的。 上次进宫时,他在湖水倒影里看到宇文翊想推他。 当时他告诉自己也许是看错了。 可是,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 与其自己一个人猜忌,倒不如以身为饵,再试探宇文翊一次。 如今,他扭过小脸看著宇文翊带著他往前跑的侧脸,眼底闪过一抹与年纪不相符的复杂情绪。 不过,宇文翊是当著宇文拓和裴云箏的面把他带走的。 既然毒蛇没能咬死裴小辞,他就不会再轻举妄动,否则一旦让宇文拓查出蛛丝马跡,他將会彻底失去凌王的支持与偏爱。 与此同时,裴云箏在宴席上等了许久,见裴小辞一直没有回来,心底多少有些不放心。 她放下碗筷,“王爷,我吃完了,也想去御园转转。” 宇文拓微微頷首,並没有反对。 而在宴席最末尾的位置,陆庭洲见裴云箏离席,也放下手中的酒杯,悄悄跟了出去。 第104章 湖上怎么飘著个人? 裴云箏眼角余光瞥过身后鬼鬼祟祟的人影,冷冷扯了下唇角,然后加快脚步。 陆庭洲见她脚步加快,也毫不迟疑地加速追过去。 如今宇文拓残废了,皇上又最宠爱宇文翊这个皇长孙。 將来宇文翊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极大。 他若办好此事,攀上太子府这棵大树,將来前途无量。 至於裴云箏,过了今晚她就別想再嫁进凌王府了。 他正在心底暗自盘算著,再等回神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走在他前头的裴云箏居然不见了踪影。 陆庭洲心下一惊,连忙快步跑到湖边,左右张望。 然而,就在他寻找裴云箏的时候,躲在六角凉亭后的裴云箏一个箭步衝上去,“陆庭洲,你跟著我做什么?” 陆庭洲一惊,看著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裴云箏,立刻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云箏,自从你回京起,我就一直在反思自己。五年前明明应该是你嫁给我,可是裴若雪却顶替了你的身份,骗过所有人成为我的妻子。” 裴云箏捏紧藏在手里的银针,装出一脸生气的表情,“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陆庭洲立刻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模样,“当然不是!我心里念著的想著的都只有你!云箏,我知道你也是爱我的。为了你,我已经休了裴若雪,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裴云箏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顏无耻之人。 “你跟裴若雪过不下去了,才想到我,怎么?'我是收破烂的吗?” “云箏,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你听我解释!”陆庭洲说著,伸手就想碰裴云箏,被裴云箏避开了。 她猜得到陆庭洲跟著她的目的,故意指著他身后的方向露出惊悚的表情,“湖上怎么飘著个人?” 陆庭洲想害裴云箏,心中有鬼,听到裴云箏这么说,本能地扭头朝裴云箏指的方向看过去。 然而,就在他扭头的那一刻,裴云箏抬起手上的银针,趁他不备对准他后脖颈上的穴位狠狠扎了下去。 陆庭洲全身一麻,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 他心下一骇,没等开口,裴云箏已经抬腿狠狠在他屁股上踹了一下。 噗通! 隨著一道巨大的声响,陆庭洲被裴云箏踹进湖里。 裴云箏冷眼看著他砸在湖中溅起的水,冷嗤一声,毫不留情地大步离开。 陆庭洲想谋害她,那她自然也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就让他也尝尝在湖里绝望被淹死的滋味吧! 湖里,陆庭洲不知道裴云箏刚才扎了自己的哪个穴位,只觉得四肢像是被禁錮住了一般,动都动不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沉入湖底。 有没有人? 谁能来救救他? 他张嘴想呼救,却被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湖水堵住了口鼻。 明明已经入夏,为何他的手脚冰冷,就连心也凉透了。 就在这时,湖边出现一道身影,“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 噗通! 小宫女正要呼救,也被人从身后踹进水里。 湖中的陆庭洲正在往湖底沉,突然一道身影跳进湖里。 他以为对方是来救自己的,求生的本能让他死死抱住杵到他面前的那条腿。 任由那个小宫女如何扑腾,他也不肯撒手! 在他看来,这是能救他上岸的唯一希望,他要是鬆开,他的命就没了。 裴云箏並没有走远,刚才看到小宫女过来,便躲了起来。 当看到有黑影突然出现把小宫女也踹下湖时,她都惊呆了。 踹小宫女下水的人不会是踹错了人,以为小宫女是她吧? 没等她再往深入想,很快就有一群宫女太监赶过来,等他们把小宫女和陆庭洲救上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陆庭洲更是已经陷入昏迷。 可是,他的手依然紧紧抱住小宫女的腿。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永寧侯在御园私会小宫女!” 立刻有人去稟告皇上。 靖元帝对陆庭洲这个永寧侯根本没什么印象,但是一听说他敢在御园里胡来,顿时龙顏大怒,当场下令夺了陆庭洲的爵位,將他贬为庶人。 而等宇文翊和裴小辞从太院医折回来的时候,端午宫宴已经结束。 官员领著家眷纷纷离场。 裴小辞视线环顾一周,很快找到坐在轮椅上的宇文拓。 “父王!” 宇文拓目光扫过他们,淡淡启唇,“宫宴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啊。” 裴小辞大眼睛四处张望了几眼,疑惑道,“娘亲呢?” 宇文拓回道,“她去御园找你了,你没看到她吗?” 裴小辞摇头,“没有啊,我跟翊哥哥去太医院了。” 宇文翊闻言,稚气的眼底浮起一抹喜色。 看样子陆庭洲那边已经得手。 然而,没等他开口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你们去太医院做什么?” 宇文翊一怔,当看到安然无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裴云箏,他瞳孔一紧,眼底掠过一抹震惊。 怎么回事? 裴云箏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跟陆庭洲在御园……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一脸歉意地开口,“方才我带小辞弟弟去御园的时候,看到有毒蛇想咬小辞弟弟。我担心小辞弟弟受伤,便带他去太医院看太医。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和五皇叔交代呢!” 裴云箏没有揭穿宇文翊的谎话,视线往他腰间扫了一眼。 原本掛在那里的香囊已经不见了。 宇文翊刚才来跟宇文拓和裴小辞说话的时候,裴云箏就闻到一阵奇怪的味道。 一开始她没在意,后来才想起来那个味道是可以招引毒蛇的。 现在再听宇文翊这番话,她心底顿时有了猜测。 陆庭洲虽然贪心,却胆小懦弱,哪里敢在皇宫里搞事情? 除非是有人借了他胆子! 显然,眼前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世子,就是借胆子给陆庭洲的人! 用药粉引来毒蛇,如果毒蛇咬伤裴小辞,就能替他除掉一个潜在的竞爭对手,再利用陆庭洲给宇文拓戴绿帽子,到时候宇文拓又会重新变回孤家寡人。 被淹了个半死的陆庭洲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 裴云箏杏眸微微一眯,“御园里每日都有专人打理,怎么会有毒蛇出现?” 宇文翊也露出费解的表情,“是啊,御园里怎么会有毒蛇呢?难道是天气太热了,毒蛇才会跑出来?” 裴小辞瞅了宇文翊一眼,小脸蛋上也浮起一抹疑惑,“我看那些毒蛇数量不少,难道是毒蛇一大家子都跑到御园乘凉了?” 要是只有一条两条还说得过去,一下子涌出来五六七八条,真当他是三岁小孩子那么好骗呢? 裴云箏见宇文翊还在装傻,乾脆指著他腰间的位置反问道,“咦?小世子,你先前掛在腰上的香囊怎么不见了?” “啊?” 宇文翊一惊,顺著她的视线低头朝腰间看过去,隨即回道,“可能是看到毒蛇的时候太惊慌了,不小心把香囊弄丟了。” 他的话刚说完,隱风就过来了,“小世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宇文翊应了一声,再看向宇文拓的时候,一脸不舍,“五皇叔,我得走了,下次再去看你跟小辞弟弟。” 裴小辞回了个不舍的表情,“翊哥哥,下次记得再来找我玩哦。” “好。” 不过,等宇文翊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同时变了脸色。 第105章 王爷真心错付 面前的时候,脸上表情一片冰冷,“我们走。” “是!” 直到二人上了马车,他才询问隱风,“陆庭洲是怎么回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其实他骗了陆庭洲,他只是想利用陆庭洲毁了裴云箏的清誉,以他皇祖父的个性,必定不会让裴云箏嫁进凌王府。 而且一怒之下,甚至会赐死陆庭洲和裴云箏。 谁曾想,裴云箏不仅没有上当,反而摆了他们一道。 刚才裴云箏问他香囊,分明就是怀疑上他了。 他香囊里装的是能引来毒蛇的药粉。 此事极其机密,裴云箏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隱风把裴云箏踹陆庭洲的事向宇文翊报告了一遍,“这个女人不简单。” 宇文翊已经领教过了,但是眼下为了不引起宇文拓的怀疑,他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咱们先回府,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宇文翊一走,裴云箏就把儿子拎到跟前,闻了闻他衣服上的味道。 “裴小辞,等会儿你去找你祖父和祖母,去马车上把衣服换了。这件衣服上被洒了药粉,很容易招来毒蛇。” 裴小辞扭头,往自己肩膀上嗅了嗅,“难怪我从刚才起就觉得有股怪味!” 宇文翊刚才不止一次摸他肩膀,就是趁机把药粉洒在他身上了。 其实,药粉的气味並不大,正常人甚至都不太闻得出来。 但是裴云箏跟各种草药打了五年的交道,裴小辞从耳濡目染,他们母子俩的嗅觉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 裴小辞听懂她的话,“知道啦,我这就去找祖父祖母。” 宇文拓立刻吩咐身后的寒山,“你送小辞过去。” “是!” 裴小辞一走,裴云箏和宇文拓也没有再逗留。 裴云箏推著男人的轮椅前往宫门口。 上了马车,裴云箏看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宇文拓一眼,“王爷,御园里把小宫女踹进湖里的人是您安排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宇文拓没有否认,“本王担心你一个人在宫里迷路,便安排了人跟著。” 裴云箏眸光微动,“所以,你也怀疑宇文翊了?” 太子府的小世子看似可怜,实际上心思深沉,孩童的外表只不过是他的偽装。 宇文拓一开始並没有怀疑宇文翊,但是近来很多事情越想越不对劲。 为了以防万一,他便命人暗中跟著,只是宇文翊那边也很谨慎。 绕了一个大圈,將主意打到陆庭洲的头上。 方才,裴云箏一离席,陆庭洲也跟著离开,宇文拓岂能不防? 宇文拓沉吟片刻,才低低出声,“翊儿可以说是本王看著长大的,本王也没有想到他会变成如此这副模样。” 裴云箏回道,“你是当局者迷,其实很好理解。太子一旦没了,你便是宇文翊最大的竞爭对方。他若想成为储君,自然得防著你。” 说到这里,她想到了什么,又道,“只怕您今日能坐在轮椅上,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智谋略,说实话裴云箏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的。 但是,宇文翊如今把他们当成敌人,甚至想引来毒蛇,想利用毒蛇杀害裴小辞,这一点已经触碰了她的底线。 不管宇文翊只有九岁也好,是病秧太子唯一的儿子也好,她都不会手软。 宇文拓回道,“经过今日的试探,能认清宇文翊的真面目也不是坏事。” 裴云箏睨著男人俊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问了一句,“王爷,宇文翊是您亲侄子,日后若是我对他下手,您不会阻拦我吧?” 宇文拓抬起眼帘,对上她的视线,“本王与他父亲是亲兄弟,小辞也是他的弟弟,他都没有对我们父子手下留情。” “嘖!”裴云箏轻嘖一声,撇嘴道,“王爷的一片真心终究还是错付了呀!” 宇文拓顺著她的话道,“谁说不是呢?得亏现在发现也不算晚,只是错付了一阵子,以后不付便是。” 这个男人倒是看得看。 裴云箏听著宇文拓的话,倒有些佩服他了,“王爷拿得起放得下,果然是真汉子。” 宇文拓看向她的眼神深了几许,“你这是在嘲讽本王?” “臣女不敢。”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看不出一丝惧意。 宇文拓倒也没有多说,只是慢慢闔上眼睛,不再出声。 裴云箏见他像是累了,也没有再说话。 虽说宇文拓腿没断,但身上有伤不假。 他的伤还没好利索,就进宫赴宴,还要在眾人面前演出一副强撑病体的模样,属实是为难他了。 况且他突然发现自己心爱的侄儿还有一副不为人知的歹毒面孔,心情必定很不好受。 如今归云村的凶手没有查出来,又多出一个嫌疑人,著实令人头疼。 宇文拓钟情於已故太子妃,万一將来真相大白,他对故人之子下不了手,那就麻烦了。 所以,宇文拓未必靠得住。 想报仇还得靠自己。 裴云箏思索片刻,心底渐渐有了一个计划。 反正不管宇文翊跟归云村的命案有没有关係,就衝著他想谋裴小辞这一点,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宇文翊做的一切,她先记在太子府头上! 回了安国公府,裴云箏以自己在宫宴上喝多了酒为由,回房休息,也给两位嬤嬤放了半天假。 她回房后,直接换上男装,翻窗从后门离开安国公府,约了紫苏见面。 裴云箏见到紫苏后,也没兜圈子,“紫苏,你帮我查查,京城里太子都有哪些產业?” 先前没什么线索,她就像无头苍蝇不知道从何查起。 而宇文拓也不想让她插手。 如今她的儿子因为身世也被牵扯进来,她若什么都不会,岂不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紫苏愣了下,恭敬地问,“太子的產业挺多的,小姐,您想查哪方面?” “全部,只要是能查到的,我全要知道。” 宇文振作为太子,名下產业不少,但是能见光的產业查到了也没什么意思,她要知道的是,太子名下有多少见不得光的產业! 也许她可以顺藤摸瓜,拿到宇文翊的把柄。 “是!” “让邓勇留意太子府的动静,有任何风吹草动,记得隨时告诉我。你告诉邓勇,太子府里高手如云,盯著的时候,不要离太近,小心保护好自己,別暴露了行踪。” “奴婢记下了。” 邓勇的身手確实不错,但宇文振是储君,哪怕他一直臥病在床,这些年能让靖元帝对他偏宠,可见他也是个有本事的。 既然宇文振知道自己活不长,必定会为儿子谋划,所以她这边不管做什么,必须小心谨慎。 从宇文翊能想出利用毒蛇来对付裴小辞就可以看出来,他心狠手辣,是个干大事的。 这样的对手,不能小瞧! 第106章 成婚! 而太子府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大概是端午那日的失败也给宇文翊带去一点小小的震撼,他最近这段时间老实了,没有再整么蛾子。 而裴云箏每日都要跟著两位嬤嬤学规矩,时间被排得满满当当,完全没有时间出府。 大婚前夜,裴云箏在梧桐院里吃完饭,谭淑韵从屋里拿来一叠厚厚的地契。 “这些是娘为你攒的嫁妆,有几家收成不错的庄子,还有朱雀大街上位置极好的铺子,你收好。还有这些银票,是你外祖父托我给你的,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恐怕没办法来京城。” “娘,您给我的嫁妆已经够多了。” “这是我的心意。” 谭淑韵的话刚说完,裴小辞也捧著一个小木盒过来了。 他將木盒放在裴云箏面前,软著小奶音开口,“娘亲,我也要给你添嫁妆!” 裴云箏看著这个精致的小木盒,诧异挑眉,“这些不是你攒的媳妇本吗?怎么也捨得给我?” 裴小辞撇了撇小嘴巴,“以前我们住在江南的时候,我没替自己找到中意的后爹,就想將来早些成亲,娶个媳妇,让家里人口变多,也能更热闹些。如今你找到父王,將来说不定还会给我生几个弟弟妹妹,我们家的人口够多啦,我就没那么著急娶媳妇了。” 裴云箏瞧著人小鬼大的儿子,伸手颳了下他的鼻尖,“养你一个孩子已经够操心的了,还弟弟妹妹?你就饶了我吧!” “没关係啊,可以让父王养,他有钱!而且,我也会快快长大,帮忙照看弟弟妹妹!” 裴云箏跟宇文拓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宇文拓居然是五年前与她共度一夜的那个人。 即便如此,她对宇文拓也没有男女之情。 他们之间只是合作关係。 “女子怀胎十月,很辛苦的,生完孩子还要把孩子养育成人更是难上加难,你啊,要是喜欢带孩子,將来娶媳妇跟你媳妇商量生几个孩子养去吧,我保证不会干涉你们。” 以前裴云箏从来没有跟儿子说过自己养他有多么不容易,裴小辞听他这么说,拧起小眉心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娘亲,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生小孩这么难。还以为只要你跟父王成亲了,就会生孩子。你不想生就不生,我只希望娘亲每天都活得开开心心!” 裴云箏捏了捏儿子圆润可爱的小脸蛋,“小傻瓜,娘亲也希望你平安喜乐。” 他们祖孙三人在院子里聊了许久,天色渐晚,谭淑韵催促道,“好了,明日还要早起,箏儿,你早些沐浴休息吧。今晚,我陪小辞一起睡。” 裴小辞也很懂事地点头,“对呀,娘亲,你要快些休息,明日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知道了。” 裴云箏笑了笑,收起母亲跟儿子给她的添妆,叫青萝伺候她沐浴去了。 明日大婚,她还有得忙呢,得好好养精蓄锐。 ………… 翌日,天还没亮,凌王府的下人就忙碌起来了。 为了婚事,府中里里外外都很用心地装饰起来了,掛的红绸全部出自锦绣坊,质地柔软,光泽度好。 今日要迎接宾客,全府上下一起打扫除,將王府打扫得一尘不染,就连砖缝里的泥土都清理得乾乾净净。 王府东院的主臥里,宇文拓坐在轮椅上看著掛在衣架上的喜服,一直没有开口。 身后,寒山等了许久,终於忍不住问了句,“王爷,时辰不早了,属下让人进来伺候您更衣?” 宇文拓深知,等裴云箏过门,他们就被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 以后不管做什么,都需要他们相互信任,携手前行。 “让他们进来吧。” 此时此刻,安国公府。 裴云箏也是天不亮就被薅起来了。 凌王大婚,她这个凌王妃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著。 就连喜娘都是殷皇后从宫里派过来的。 她的喜服穿了里三件外三件,一层又一层,首饰更是华丽宝贵,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她头上插。 裴云箏在镜子前坐了近两个时辰,听到王府接亲的轿已经到门口了,她刚想站起来,却因为髮饰太重,险些跌回去。 还好紫苏跟青萝在旁边扶著,她才堪堪站稳。 宇文拓因为腿伤的缘故,没办法到场迎亲,不过裴云箏倒也无所谓。 毕竟,这场婚事无关男女情爱。 凌王府八抬大轿,红妆百里,给足了安国公府排场,这就足够了。 她接过紫苏手上的大红盖头,替自己盖上,轻声道,“我们走吧。” “是。” 轿走了许久,在凌王府门口停住的时候,裴云箏靠著轿壁险些睡著了。 出了轿子,宇文拓坐轮椅將她迎进凌王府的大门。 她顶著红盖头,依然能感觉到宾客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而在这群宾客里,她一眼便看到了宇文翊。 宇文翊才九岁,个头还没有长太高,在人群中很显眼。 他的目光也紧紧盯著牵著红绸的裴云箏。 隔著大红盖头,裴云箏似乎跟他的视线撞上了。 裴云箏在盖头下微微弯了下唇角。 她知道宇文翊一直不希望她嫁进凌王府,自己没让他如愿,想必今日这场酒席他也吃不安稳吧。 不安稳就好。 他不痛快,裴云箏才觉得痛快。 想著,裴云箏把脖子又挺直了几分。 拜完堂,进了新房,宇文拓见她时不时拿手捏脖子,便命跟在一旁的紫苏和青萝替裴云箏卸妆更衣。 “本王要出去招待客人,你在这里休息,本王晚些时候再过来。你若有事,可以吩咐守在外头的两位嬤嬤。” “好。” “你饿不饿?” 喜房的桌上只摆了些瓜果喜饼,瞧著就让人没食慾。 “还行……” 裴云箏客套的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叫了起来。 她尷尬地看了宇文拓一眼,“早上起太早,就喝了小半碗粥。” 当时她没什么胃口,也怕吃多了如厕不方便。 宇文拓勾了下唇角,“本王待会儿让人送些吃食过来。” “多谢王爷。” 宇文拓没有多说,便命寒山推轮椅出去了。 裴云箏把头上沉甸甸的首饰都拆了,这才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没过多久,下人送来不少吃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她吃了七八分饱后,两个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裴云箏也没亏待自己,乾脆就让紫苏和青萝都去门外守著,自己躺下小憩一会儿。 谁知她太累了,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睛时,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正想把紫苏和青萝唤进来,就听见外头传来轮椅碾过地面发出的声响。 “参见王爷。” “你们都退下吧。” 隨著男人的声音,新房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裴云箏抬头,一眼就看到门口轮椅上坐著的男人。 第107章 洞房花烛夜 宇文拓一身大红色的喜服,金线绣的麒麟纹样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墨发高束,俊美白皙的脸庞在红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面如冠玉。 哪怕坐在轮椅上,也无法让人忽视他周身逼人的贵气。 此时,他狭长的桃眼微微眯起,瞳孔映著烛光,说不出的瀲灩动人。 不过,他眼神清明,想来应该是宾客们顾忌他身上的伤,不敢灌他酒。 “王爷。” 裴云箏从床上起身后,脚慢慢往床尾挪,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將丟在床尾的红盖头够了过来。 宇文拓看出她的窘迫,微微勾唇,“礼已成,盖头便不必拿了,过来喝合卺酒吧。” “是。” 裴云箏上前,主动倒了两杯酒,將其中一杯递给宇文拓。 她在轮椅旁边坐了下来,朝男人端起酒杯,“王爷,请。” 宇文拓握著酒杯的手臂绕过她的手臂,两人都將酒一饮而尽。 明明喜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却丝毫感觉不到旖旎曖昧的气氛。 裴云箏看了宇文拓一眼,“王爷,可要下人进来伺候您更衣休息?” “嗯。” 等他们洗漱完毕,下人们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裴云箏看了一眼大床,轻咳一声,“王爷,要不今晚您睡床,我打地铺?” 宇文拓淡淡看了她一眼,“屋里没有多余的被子。” 裴云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那……”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基础,就这么同床共枕也不知是谁占谁便宜。 “床够大,你睡里侧,本王睡外侧。” “王爷,您的腿脚不便,要不我睡外侧?” 裴云箏想著男人腿伤还没有痊癒,夜里若是想起夜,她可以帮忙。 宇文拓回道,“本王不习惯睡里侧。” “好,那王爷可需要帮忙?” “不用。” “哦。” 裴云箏跟他商量完睡觉的问题,也没有多说,脱了外袍,穿著中衣爬到床上,躺好。 宇文拓的腿伤还没好利索,但是自己独立起身,上床睡觉没什么问题。 裴云箏虽然闭著眼睛,却能感觉到身侧的位置往下陷了几分。 她抬眼,看著帐顶,怔忡出神。 今晚宇文拓睡在新房,应该只是做戏给旁人看。 以后,他应该会回自己房间安静养伤。 而从今晚起,她们便彻底统一的战线。 他们的敌人,除了太子府,还有谁呢? 本以为今晚的洞房烛会是个难眠夜,可裴云箏想著想著,眼皮越来越重,就这么睡了过去。 窗台边,龙凤烛还在静静燃烧,屋中两人已经各自就寢。 室內静悄悄的,这大概是最无趣的洞房烛夜。 ………… 翌日,裴云箏醒来后,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紫苏和青萝进来服侍她更衣洗漱,按照大夏朝的规矩,他们得去宫里拜见皇帝和皇后,还得去太庙祭拜先祖。 他们成婚的情况比较特殊,进宫不是夫妻俩,而是一家三口。 好在裴小辞活泼机灵,才进宫几次,就深受殷皇后的喜欢。 靖元帝对这个流落在外的孙儿也很疼爱。 裴小辞给他们磕头后,殷皇后便向靖元帝提起认祖归宗的事。 “皇上,小辞是咱们宇文家的血脉,既然老五和云箏已经成婚,小辞的名字也该进皇家名册了。” 皇家名册是宇文家用来记录皇室成员身份的。 只有將名字列入名册,才意味著身份被承认。 靖元帝闻言,视线落在裴小辞身上,缓声道,“小辞既然是皇室血脉,他的名字也得重新再取,等取好名字,再上名册也不晚。” 殷皇后见靖元帝好像並不著急让裴小辞认祖归宗,微微一笑,回道,“皇上,臣妾之前也问过老五的意思,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小辞改个姓氏就可以直接入册,宇文辞,这个名字多好听。” 靖元帝眉头不著痕跡地皱了下,隨即將目光投向给他磕完头的裴小辞,“小辞,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裴小辞抬起小脸蛋,亮晶晶的大眼睛仰望著高坐主位的靖元帝,掷地有声地开口,“皇祖父,认祖归宗是大事,孙儿年纪小什么也不懂,一切听从皇祖父的安排。” 他说话时,表情真挚语气诚恳,靖元帝听在耳中觉得格外舒坦。 这小子聪明伶俐,肯定是宇文家的种。 既然註定会入皇家名册,他又何必拖著呢? 第108章 小世子身上起红疹啦! 得靖元帝首肯,裴小辞的名字第二天便上了皇家名册。 圣旨传到凌王府后,裴小辞规规矩矩地跪地叩首,接过圣旨。 他小手紧握著圣旨,抬头看向裴云箏,软糯清亮的小奶音一字一顿,“母妃,从今日起,儿臣便是宇文辞。” 裴云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不管你是谁,永远都是我儿子。” 在大夏朝,新娘成亲后的第三天回门。 安国公府为了迎接他们,天没亮后厨的人就去採买食材,回来准备午膳。 而扫洒的丫鬟小廝也没閒著,大清早就开始整理布置庭院。 闔府上下忙得热火朝天,唯独碧池轩里冷冷清清。 裴若雪被下人抬到院中,躺在树荫底下吹风。 听到外头热闹的动静,心底难受到了极点。 她跟陆庭洲和离,家里没有人关心她一句,如今裴云箏回门,整个安国公府都忙著迎接凌王和凌王妃。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这帮人上赶著巴结宇文拓的嘴脸。 裴若雪一想到自己浑身的伤都是拜裴云箏所赐,哪里还坐得住。 “绿柳!绿柳!” 绿柳是她的贴身侍女,她回安国公府,绿柳自然也跟著过来了。 此时,听到裴若雪叫自己,绿柳不个激灵,哪怕不愿意,还是移步上前。 “小姐,怎么了?” 和离后,裴若雪就不许绿柳再叫自己『夫人』,绿柳之前叫错了,被她掌过几次嘴后,如今叫得愈发顺口了。 裴若雪看著她,眼珠转了转,“今日府上如此忙,你趁机帮我办一件事。” 绿柳看著裴若雪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想使坏,“小姐,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如先安心养……” 啪! 裴若雪二话不说,强撑著身体坐起来,对著她的脸冷不丁甩了个巴掌,“你在教我做事?” “奴婢不敢!” 绿柳被打怕了,连忙跪地求饶。 裴云箏对她勾了勾手指头,“你附耳过来,我有事交代你去做。” 说著,她低声对绿柳叮嘱了几句话。 绿柳听完,脸色变了几变,“小姐,万一被查到,那可是会没命的!” “今日厨房里的人那么多,没人会注意到你,肯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你只要办成此事,我可以考虑替你找个好人家,把你的亲事安排了。” 绿柳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只是从前裴若雪一直捏著她的卖身契,不肯放她走。 而裴若雪自从受伤以来,脾气越来越差,动不动就打骂绿柳。 绿柳早就受够了,听她说只要办成此事就可以离开这里,心一横,便答应了,“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那我可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隨著喜庆的炮仗声,凌王府的马车在安国公府门口停稳。 下车后,附近的小孩子跑来跑去,对著从马车上下来的一家三口说著吉利话。 裴云箏对青萝道,“取些喜分给这些孩子吧。” “是。” 孩子们从青萝那里得了果,高高兴兴地离开。 安国公府门口,裴青柏和谭淑韵领著全家老小早早就等候在门口,裴老夫人也在。 裴云箏牵著儿子走在轮椅旁边,三人刚停下,裴青柏领著眾人行礼,“参见王爷,参见王妃。” “父亲母亲,快快请起。” 谭淑韵看著女儿盘起的长髮,眼眶发热,“走吧,咱们先进屋。” 今日安国公府的旁枝也都来了,家中前所未有的热闹。 很多亲戚瞧著眼生,裴云箏根本不认识。 不过,別人跟她说话,她都礼貌地回应著。 待聊到开席,眾人一一落座。 也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怎么没瞧见若雪?听说她如今也住在府里。” 此话一出,堂中静了片刻,还是谭淑韵出声打破了尷尬,“若雪受了些伤,大夫让她安心静养,今日的场合太吵闹,不利於她伤势的恢復,她便没过来。” 裴老夫人也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便开席吧。” 她虽然不喜裴云箏,却也不允许有人在这个时候故意下了裴氏的脸面。 她到底是裴氏的大长辈,她一发话,旁人也不好再继续谈裴若雪,赶紧转移话题。 然而,宴席进行到一半,小孩那桌突然发出一道惊呼声。 “呀!小世子身上起红疹啦!” “好可怕呀!是不是饭菜里有毒呀?” 有些孩子不明所以,在看到裴小辞的异样后,嚇得连筷子都丟掉了。 还是侍候小孩这桌的丫鬟及时跑去裴云箏面前,向她匯报情况,“王妃,不好了!小世子身上突然起疹子了!” 裴云箏脸色一变,来不及多想,丟下碗筷就去了隔壁偏厅。 只见裴小辞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被擼得好高,露出两条小胳膊。 此时,他的手不自觉地往脸上手臂上抓,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裴云箏大步上前,发现儿子脸上泛起红疹,额头脸颊一大片,密密麻麻。 他的脖子和手臂被抓出一道道红印。 可是,裴小辞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抓得越发用心。 他细嫩的肌肤很快被抓破,渗出丝丝血跡。 裴云箏瞳孔一紧,连忙抓住裴小辞的手,低声哄著,“小辞乖,娘亲带你去上药。” “娘亲……我好难受……快喘不上气了……” 说话的时候,小傢伙的身体软绵绵地往地上倒去。 裴云箏一把將儿子扶住,快速取出银针,扎进曲池血海等穴位,减轻裴小辞的痛苦。 上辈子,裴小辞只要吃虾,就会身发风疹,有一次很严重,还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一开始裴云箏不懂,永寧侯府上下也没有人懂。 直到几次过后,大夫才找到问题所在。 於是,从那以后,裴小辞便再也没有吃过虾。 这辈子,裴云箏更是从来没有让儿子碰过虾。 在回门前,她甚至还叮嘱过她娘,今日小孩子单独一桌,席上没有给他们任何虾做的菜,为何小辞会突发疹疾? 裴云箏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专心医治儿子。 她扎完针没多久,裴小辞身上的红疹渐渐消退,呼吸也平稳下来。 见儿子眼神恢復清明,裴云箏连忙问他,“小辞,你还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裴小辞摇摇头,“没有,我好多了。” “你刚才吃虾了吗?” 毕竟,他一吃虾就会诱发诊疾。 裴小辞再次摇头,指著饭桌回道,“没有啊,我就喝了肉丸豆腐汤。” 肉丸豆腐? 裴云箏闻言,快步走到桌前,拿汤勺將肉丸捞起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个丸子里有虾!” 宇文拓从听到动静起,就驱动轮椅跟在裴云箏身后来到偏厅。 他之前在归云村住过一段时间,知道裴小辞不能吃虾。 此时,听到裴云箏这么说,沉声吩咐寒山,“立刻去后厨查清楚,肉丸中被谁加了虾?” 第109章 一死一疯! 寒山领命,迅速前往后厨,將厨房里所有人召集起来,一一排查。 他办事效率极高,过了没多久,就查到了肉丸豆腐汤是哪位厨娘做的。 那位厨娘被带到宇文拓和裴云箏面前,听到他说凌王小世子喝了汤就浑身起红疹,当场嚇得面如土色,“王爷王妃,奴婢没有下毒!奴婢在国公府干了十几年,就算再借奴婢十万个胆子,奴婢也不敢下毒啊!” 裴云箏走上前,缓声开口,“今日备菜府里难道没人告诉你,小孩那桌的菜里不允许加虾肉?” 厨娘一惊,连忙道,“王妃,奴婢做的丸子只有猪肉,没有虾!” “你確定?” “夫人昨日来后厨再三强调,小孩那桌的饭菜中不可以有虾,奴婢记得一清二楚,怎么敢明知故犯?” 厨娘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今日早上奴婢剁肉末的时候,突然腹痛,是伙夫王二麻子替奴婢剁的肉!” 很快,王二麻子就被抓过来了。 宇文拓对寒山使了个眼色,寒山立刻上前,將剑架在王二麻子的脖子上,“今日丸子中的虾可是你放进去的?” 王二麻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 他看著横在面前的长剑,嚇得两条腿都软了。 “王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寒山的剑一歪,狠狠在他肩膀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柱。 寒山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说不说?” 王二麻子被他周身的杀气所慑,哪里还敢再造次? “是碧池轩的绿柳!是她让小的在肉中加了虾仁,说是加虾仁味道会更鲜美,到时候王爷吃高兴了,定会打赏我们后厨所有人!小的一时鬼迷心窍,信了她的话,求王爷开恩!饶小的一命!” 宇文拓没有搭理他,只是冷淡地反问一句,“绿柳是谁?” 裴云箏回道,“王爷,绿柳是裴若雪的贴身侍婢。” 在看到裴小辞吃虾出红疹的那一刻,裴云箏就猜到此事跟裴若雪脱不了干係。 宇文拓眉峰不由拧紧,“怎么?她还没死?” 问话的时候,他视线一转,落在裴青柏身上。 裴青柏连忙拱手,“王爷,臣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说著,他扭头吩咐下人將裴若雪和许氏押过来。 裴若雪的腿伤可比宇文拓的腿伤重多了。 她被下人拖过来的时候,疼得脸色惨白。 下人將她押到宇文拓面前,裴若雪眼珠转了转,还在装傻,“爹,你把我找来这里做什么?” 裴青柏看到她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气,抬脚就冲裴若雪心口猛踹过去,“你这个孽障!你是想害死全家吗?竟敢在饭菜中动手脚,想谋害小世子?” 裴若雪不承认,“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儿受伤后,一直安静养伤,连碧池轩的门都没有出过,怎么会对小世子下毒手?女儿是冤枉的!爹你千万別被有心之人挑拨了!” 宇文拓冷笑一声,“怎么?裴二小姐是在说本王是那个挑拨之人?” 裴若雪对上宇文拓冰冷的目光,心底没来由的一颤,腿上的伤似乎更疼了,“王爷,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什么也没有做,求王爷明察!” “安国公治安无方,纵容府中的人作恶!本王与王妃今日回门,却遇上这样的事,实在糟心!虽说小世子没什么大碍,但是敢打小世子的主意,其心可诛!寒山,报官!所有嫌疑人全部押送去官府!让官府查清事情的原委,再给他们定罪!” 谋害皇嗣是死罪,他们只要被送进大牢,就別想活著出来! 裴若雪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手脚並用地爬到裴青柏跟前,死死抓住他袍子的一角,“爹,女儿没有做过!求您向王爷求情,不要將女儿送官!” 裴青柏自然不希望裴若雪被送进大牢。 近日,裴家接二连三出事故,若是裴若雪再出事,安国公府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然而,裴青柏还没来得及开口,宇文拓再次出声,將他求情的话堵死,“安国公若是在这个时候求情,本王便当你是同谋。” 裴青柏听出宇文拓话里的警告,对著裴若雪又是一脚,“我裴青柏没你这么心肠歹毒的女儿!你若没做过,官府查明真相后,自然会还你清白!” 说完,他对家丁一招手,“把这几个人全部送去官府!” 许氏站在人群后头,听说裴青柏要將女儿送官,哭哭啼啼地挤进来,“老爷!若雪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把她送进大牢,她哪里扛得住?” 裴青柏从前见不得许氏哭得梨带雨的模样。 然而自从裴若雪出事,许氏没日没夜地守著女儿,整个人形容憔悴,眼窝深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仿佛老了十岁。 裴青柏看著她的眼神再也找不到从前的疼惜和怜爱,反而觉得她是个漏网之鱼。 他抬手指著许氏的鼻子,大声道,“还有许氏,也是重要嫌疑人,一併抓去送官!” 宇文拓哪怕残废了,依然是亲王,而裴若雪只是个弃妇,她跟许氏母女俩目光短浅,成日只会给他惹是生非,倒不如把她们送进大牢,一劳永逸。 安国公府此后也能安生些。 “老爷!妾身没有!妾身冤枉啊……” 许氏嚇坏了,哭著替自己喊冤。 可惜她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家丁拖走了。 一场闹剧过后,宴席继续,在场所有人看到宇文拓不留情面地將裴若雪母女送去官府,面上再也不敢对裴云箏和裴小辞露出半分不敬。 回门宴结束,宇文拓和裴云箏便带著裴小辞离开。 马车上,裴云箏又仔细给裴小辞诊了脉,確认他没事,才彻底鬆了一口气。 裴小辞轻轻握起裴云箏的手,“娘亲,今日是意外,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绝不让你担心。” “回去之后,娘亲给你调配能救急的药丸,就算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也可以第一时间自救。” 避免吃虾不难,但是如果有心存心想谋害她儿子,就算再小心,也可能出现类似今天的情况,她得防患於未然。 ………… 凌王府有了女主人,宇文拓便將內宅事务全权交给裴云箏打理。 好在裴云箏前世做过永寧侯府的主母,对內宅事务並不陌生。 她在熟悉了凌王府的下人后,便合理安排每个人的岗位,让所有人各司其职。 短短几日,便將凌王府內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宇文拓每日也很忙碌,不过还是抽出空閒亲自教裴云箏和裴小辞练习防身术。 裴云箏箭术不错,便主要练习射箭。 而裴小辞从基础的扎马步练起。 两人每日都有一个时辰的时候要泡在校场。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进入了七月,衙门那里就传来消息,裴若雪的腿伤在大牢中復发,不治而亡。 许氏在牢中丧女,急火攻心,直接疯了。 裴云箏对此並不在意,她们母女俩会有这样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 天气越来越热,就在裴云箏考虑要不要带儿子去她先前卖的庄子上避暑的时候,紫苏大清早匆忙赶来凌王府。 “王妃,不好了!邓勇出事了!” 第110章 屯养私兵? 紫苏平常要替她打理铺子,很多消息都是派人送来凌王府。 此时,紫苏不仅亲自跑过来了,而且裴云箏一眼就瞅到她裙摆上沾了血跡。 裴云箏心底隱隱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追问,“邓勇怎么了?” 紫苏想到邓勇如今的情况,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 裴云箏惊得直接从桌前站了起来,“他在哪里,立刻带我去见他!” 说著,她提起药箱,快步跟紫苏离开王府。 邓勇被紫苏安置在醉仙楼后院的一处屋子里。 这间屋子平常都是她在用,如果酒楼里事情太多,她处理完太累了便直接在这边休息。 “奴婢昨夜在醉仙楼看帐本,看得太晚,就在这边住下了。今早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准备去几个庄子上看看。谁知刚拉开门,就看到邓勇倒在院子里!” 紫苏长话短说,把邓勇的情况都跟裴云箏说了一遍。 邓勇伤得很重,紫苏在把他弄进房间后,还把院子四周的血跡全部清理乾净了。 她深知邓勇的情况不能隨便找外头的大夫,这才第一时间赶来凌王府向裴云箏求助。 裴云箏推开屋门,一股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他伤口一直流血,奴婢给他用了您留下的止血药,好不容易才將血止住。您看看他的情况!” 木板床上,邓勇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裴云箏看著邓勇身上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衣服,从药箱里取出剪刀,把他的衣服剪开。 只见邓勇身上有五六道剑伤,最深的那一道离心臟只有两三寸的距离。 流血最多的也是这处伤口。 裴云箏检查完他身上的伤,立刻开始替他处理伤口。 “他胸口这道胸太深了,紫苏,你从药箱里把针线拿来,我得替他把这处伤口缝上。” “是!” 一个多时辰后,主僕二人终於把邓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全部处理完了。 紫苏看著邓勇那张比纸还惨白的脸,忧心忡忡地开口,“王妃,邓勇还能醒过来吗?” 裴云箏轻轻摇头,“他伤得太重,我回去还得再想想別的办法。他若能在三天內清醒过来,才算脱离危险,希望他扛过去。” 紫苏立刻道,“那今日奴婢便守在这里,他若醒来,奴婢立刻叫人知会您。” 裴云箏沉吟片刻,“我今日也没什么事,待会儿命人回王府传个话,晚点再回去。万一他等会儿醒来,我也能第一时间查看他的情况。” 然而,裴云箏从上午一直守到天黑,邓勇都没有醒过来。 她留下伤药,並且告诉紫苏照顾邓勇的注意事项,以防邓勇在半夜醒来,紫苏可以及时应对。 不过,紫苏从夜里一直守到第二天,邓勇依然昏昏沉沉,丝毫没有醒来的跡象。 与此同时,太子府那边气氛紧绷。 府里上下知道小世子这两天心情不好,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生怕恼了主子,少不得受一顿皮肉之苦。 “隱风,人找到了吗?” 宇文翊这一天一夜吃也没吃好,喝也没喝好,心里一直惦记著那个从暗卫剑下逃脱的黑衣人。 对方知晓了他们的秘密,万一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回小世子,那人对京中各条路都很熟悉,在巷子里四处乱窜,我们的人跟丟了。” “真是废物!连一个重伤的人都抓不住!”宇文翊说著,抓起手边的茶盏用力朝隱风扔过去。 “属下无能,请小世子恕罪!”隱风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茶盏砸在身上,被泼了一身茶渍。 宇文翊眯起眼睛,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最有可能调查我的人就是凌王府,你多派几个人盯著凌王府,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稟报!” “是!” 醉仙楼,裴云箏回府前,买了一大堆小玩意儿,回府的时候也很高调,刚下马车就命人赶紧帮忙把她今日逛街买的东西全部搬进王府。 她进府前,明显感觉到街对面的拐角处,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著自己。 一想到对方有可能是太子府那边派来的眼线,裴云箏眼珠转了转,进府后拉了个丫鬟问道,“王爷可在府里?” “回王妃,王爷在书房。” 裴云箏对丫鬟点了下头,便抬步朝书房而去。 此时此刻,书房里。 许久不曾露面的玄夜正在向宇文拓匯报他这段时间调查到的重磅秘密。 “王爷,经过属下这么长时间的潜伏,属下確定就是太子府的人在江南秘密训练私兵。” 宇文拓桃眼一眯,“消息属实吗?” 玄夜回道,“属下在江南逗留至今,就是为了查证那些私兵是否与太子府有联繫。” 宇文拓不由陷入沉思。 靖元帝是最痛恨有人暗自屯兵,宇文振重病多年,竟然还悄悄在江南养了一大批兵马? 他这是想替宇文翊铺路,还是早就有了谋逆之心? 那么,自己当初在江南遇刺,其中一波杀手必然是来自太子府。 宇文振担心自己屯兵一事,所以才对他痛下杀手。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死在江南,所有人都会觉得是那些贪墨救灾银两的官员所为,根本不会怀疑到重病的太子头上。 这招实在高明! 宇文拓想到这里,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先前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子。 只是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让他不愿用恶意去揣度他敬重的兄长。 可惜身在皇家,兄弟情竟如此廉价! 那个位置当真就这般好吗? 宇文拓搭在轮椅上的手一点点攥紧。 “此事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 玄夜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接著,裴云箏的声音就传入两人耳中,“王爷,我可以进来吗?” “进。” 得到宇文拓的回答,裴云箏推门进来。 屋內已经没了玄夜的身影,只剩宇文拓一人。 宇文拓抬眼朝她看过去,“你找本王何事?” “王爷每日在府中可觉得闷得慌?明日要不要隨我出府逛逛?” 裴云箏见识过宇文翊的心机,他小小年纪就有两副面孔,把一群大人都耍得团团转。 宇文翊本来就对凌王府有诸多防备,这次邓勇受那么重的伤,可见他肯定是查到了什么大秘密,太子府那边才会下死手,想灭他的口。 也许太子府那边已经怀疑上凌王府了。 她担心明日再出府,会被太子府的人盯上。 拉上宇文拓,其一是为了迷惑太子府的人,其二是裴云箏知道,以宇文拓手下人的机警,定能帮她甩掉太子府的眼线。 宇文拓眼底浮起一抹深意,却没有拒绝,“好。” 顿了下,又问,“可要带上小辞?” “小辞明日课业很重,就不带他了,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几样他爱吃的点心就行。” 跟宇文拓说定之后,裴云箏第二天一大早便高调地让下人套了马车,和宇文拓一起出府。 她跟宇文拓先去逛了成衣铺子,然后又以买了不少笔墨纸砚,最后去醉仙楼吃饭。 等菜的时候,裴云箏故意捂著肚子,“王爷,我可能早上吃坏东西了,想去如厕。” “嗯。” 宇文拓淡淡应了一声,等她出去后,便对寒山使了个眼色,“她若真去如厕,你便回来,她若没有如厕,你便跟著她,看她去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昨天紫苏来凌王府找裴云箏,裴云箏大早上出门,直到天黑才回来,当时宇文拓心里便生出几分疑惑。 今日裴云箏主动陪他出府閒逛,出了王府,当察觉到凌王府外盯梢的人比平常多了近一倍,宇文拓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裴云箏有事瞒著他。 “是!”寒山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追出去。 第111章 卖惨装可怜 宇文拓的怀疑並没有错,裴云箏拿如厕当藉口,其实是去了后院。 她进了安置邓勇的那间屋子,“紫苏,邓勇怎么样了?” 紫苏一直守在床边,看到裴云箏进来,立刻迎上去。 她朝床上昏迷不醒的邓勇看了一眼,语气凝重,“小姐,邓勇一直没有醒来,而且他好像发烧了!” “我看看!” 裴云箏走到床边,扒开邓勇的眼皮看了看,又把手摁在邓勇的手腕处仔细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情况不太好,得先给他退烧。” 紫苏这些年替她打理医馆药铺,也略懂些医理,“奴婢察觉邓勇额头髮热后,便一直拿湿帕子替他降温,只是效果甚微。” “我给他扎几针试试!” 裴云箏昨晚回去后,又把她师父留给她的医书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邓勇伤得太重,如果不想个法子让他甦醒,她担心邓勇再也醒不过来。 裴云箏是瞒著宇文拓跑来这里的,时间有限。 她说著,立刻取出银针,一根接一根地扎进邓勇头顶的穴位。 可惜邓勇依然毫无反应。 等扎完头顶,她又在邓勇足底扎了几针。 就在她以为银针刺穴也没有用的时候,床头忽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咳嗽声,“咳……”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裴云箏和紫苏立即扭头,只见邓勇在她们二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眼睛。 裴云箏和紫苏对视一眼,同时鬆了一口气。 “太好了!你终於醒了!” “王妃……”邓勇张了张嘴,许久不曾开口说话,他只能发出低哑的气音。 裴云箏点头,俯身往他跟前凑近,“邓勇,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受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邓勇咽了咽嗓子,缓了片刻,终於从齿间吐出几个字,“太子府……有人……私运铁矿……” 私运铁矿? 要知道大夏朝对私屯矿產都有严格的禁令。 由於铁矿关乎民生大计,谁敢私屯铁矿,那便是谋逆之罪! 太子竟然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想在死前干一票大的,直接造反? 裴云箏在听到邓勇的回答后,震惊不已。 她思量再三,叮嘱道,“私屯铁矿是死罪,你被发现后,太子府那边必定会有所行动。此事关係重大,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这段时间,你先安心养伤,我来善后。” “是。” 邓勇失血过多,还没聊几句,便再次陷入昏睡。 裴云箏叮嘱了紫苏几句,便离开后院,回到包厢。 在她回来之前,寒山已经先一步向宇文拓匯报情况。 “醉仙楼的后院藏著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宇文拓听完寒山的匯报,桃眼一点点眯起,“你暗中调查这个男人的来歷,记住不要让王妃察觉。” 寒山摸了摸下巴,推测道,“王爷,从昨日起盯著凌王府的暗哨就变多了,那些暗哨会不会是衝著王妃来的?” “你適当拔除几个暗哨,探一探对方的底细和目的。” “是!” ………… 太子府,主院。 宇文振在听完儿子的话后,气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咳……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竟敢……咳咳咳……” “父王,您消消火!”宇文翊站在床边,眼眶泛红,露出几分孩子的姿態,“儿臣只是想替您分忧。” “你这哪里是想替本宫分忧?分明是怕本宫死不了,想气死本宫……咳咳……” 宇文振话才说一半,就再次咳嗽起来。 宇文翊被他严厉的表情嚇得不轻,“父王,儿臣知错了!可是如今那个人逃掉了,儿臣连续找了两日都没有找到,这可如何是好?” 一旦私屯铁矿的事被暴露出去,太子府將来迎来灭顶之灾! “你现在知道怕了?”宇文振看著站在床边流眼泪的儿子,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来给他几个耳光,“本宫处心积虑替你谋划,你倒好,尽干蠢事!” “那、那现在怎么办?万一被皇祖父知晓,儿臣是不是就要被关进大牢了?” 宇文翊哭得更凶了,见宇文振脸色紧绷,『噗通』一声跪倒在床边,“父王,您帮帮儿臣吧,儿臣不要进大牢!” 宇文振睨著他,眼底一片冷冽,“本宫早就提醒过你,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没有那个脑子,也敢捅这么大的篓子?” 宇文翊被宇文振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敢顶一句嘴,而是哭得更凶了,“父王,儿臣以后一定听您的话,绝不自作主张!若是您觉得儿臣没用,儿臣愿以死谢罪,到了九泉之下,儿臣怕是也无顏面见母妃!” 宇文振听他提起已故的姜南惜,眼神终於有了几分鬆动。 “罢了,此事本宫会让隱风去办,你就不必操心了。” “谢谢父王!”宇文翊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又抽泣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父王,您打算如何处理那些铁矿?” 宇文振对他摆摆手,“你不必知道,本宫累了,你出去吧。记得好好背书,明日本宫要抽查。” “儿臣立刻去书房温书,父王你好好休息,儿臣明日再来向您请安。” 宇文翊说完,巴巴地瞅了宇文振一眼,这才起身离开。 然而,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脸上惊慌无措的表情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与年纪不相符的阴鷙狠戾。 这次是他轻敌,才会让人抓住铁矿的把柄。 但是,他年纪小,朝中重臣认定宇文振去世后,他无法继承大统,便纷纷站队其他几位亲王。 他若不屯些铁矿,打造兵器,组建一支完全属於自己的军队,他又有什么筹码可以跟几位皇叔抗衡? 宇文振总是怪他搞砸事情,却从不反思过自己。 难道他愿意冒险吗? 还不是因为宇文振的身体太不顶事,病了这么多年,害得所有人都轻视太子府。 他要是不想办法让自己强大一点,皇祖父又怎么放心把大夏朝的江山交到他手里呢? 铁矿的事確实是他没考虑周全,如今被人发现,也不知道宇文振打算如何善后。 不过,宇文振很擅长利用自己的病情搏同情,想来也不需要他操心。 有个重病的父王,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像这种他自己没有办法解决人的烂摊子,只要在父王面前掉几滴眼泪,再追忆一下他早逝的母妃,父王便会出手替他解决难题。 而父王要是求到皇祖父面前,大概也跟他一样,靠卖惨装可怜就能求得皇祖父对他这个皇长子的怜悯之心。 他出了太子臥房,隱风便迎面朝他走过来,“小世子,我们派过去监视凌王府的人被发现了。” 宇文翊抬起那双稚气中透著阴狠的眼睛,瞥了隱风一眼,“既然被发现了就把人都撤回来吧。” “那个人还没找到,万一咱们私屯铁矿的事被发现……” “没关係,父王会替我处理好的。” 他的五皇叔向来敏锐,不能让他抓到自己的把柄。 既然有父王兜底,他当然要继续跟五皇叔维持好表面上的叔侄情分。 “属下明白,这就去把人全部召回!” 第112章 自爆,还是自保? 裴云箏从邓勇那里得到铁矿的消息后,在心底犹豫再三,终於决定將此事告诉宇文拓。 男人等她说完,才抬起眼帘看向她,“所以,你这几日出府就是为了给你的手下治伤?” “对,他醒来便跟我说了有关铁矿的事。铁矿一事牵连甚广,靠我一个人根本无法解决,所以只能求助王爷。” 太子府的人找不到邓勇,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想保全邓勇就需要跟宇文拓合作。 宇文拓思忖片刻,回道,“此事很危险,你不要再插手。” 练私兵,屯铁矿,太子虽然重疾缠身,野心却昭然若揭。 只是他的父皇处处偏袒宇文振,他想扳倒太子,並不容易。 必须得儘快想个法子,把这两件事闹大。 只有闹大谁都无法袒护的地步,靖元帝才有可能捨弃太子。 然而,宇文拓不知道的是,在邓勇暴露后,太子那边已经提前行动了。 ………… 第二天,宇文拓正在校场指导裴云箏射箭,寒山突然疾步而来,“王爷,宫里来人让你即刻进宫。” 宇文拓看了一眼裴云箏,对她道,“你把这些箭射完就可以休息了。” “好。” 裴云箏点头,重新拿起一支箭,搭在箭弦上,瞄准靶心,拉满弓。 咻! 长箭飞袭而出,正中靶心。 “不错。” 宇文拓见状,欣慰地勾了下唇角,这才驱动轮椅离开。 眼下,朝局动盪,他哪怕成了『残废』,有些人依然不肯放过他。 为了防止那些暗处的人把主意打到裴云箏和裴小辞身上,宇文拓给他们母子俩都布置了任务。 他们每日必须在校场待满一个时辰,风雨无阻。 宇文拓一走,裴云箏直接把手里的长弓丟给守在一旁的青萝,“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 裴云箏趁宇文拓不在,换了一身男装便溜出王府。 她知道之前在凌王府门外盯梢的那些人已经被宇文拓解决了。 她如今再去醉仙楼看邓勇就不需要再大费周章。 皇宫,紫承殿。 宇文拓刚到大殿门口,就看到宇文执跟宇文择也朝这个方向来了。 “五哥,你也来了?” 宣王宇文择快步走到宇文拓跟前,小声问他,“你知不知道父皇急召我们入宫是为了何事?” 宇文拓摇头,“不知。” 宇文择不由拧起眉头,“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父皇见我们肯定没好事。” 旁边的宇文执眼风扫过轮椅上的宇文拓,隨口接了一句,“反正已经到门口了,进去不就知道父皇为什么急召我们进宫了。” 宇文择抬眼朝他看过去,“三哥说得对,那咱们赶紧进去吧。” 说著,他让寒山守在外头,自己推著宇文拓的轮椅,进了紫承殿。 大殿中,坐在桌案后的靖元帝听到动静,抬头看向他们三人,脸上神色一片冰冷。 他们不明所以,只能先拱手行礼,“参见父皇!” 靖元帝冷哼一声,“你们还真会给朕惹事啊!” 宇文择一脸疑惑,“父皇,儿臣近日一直在府里修身养性,可没有闯祸。” 宇文执也道,“儿臣也一样。” 靖元帝见他们嘴硬,冷笑一声,直接把手边的几个奏摺朝他们砸过去,“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闯祸,你自己看看!今日有不少弹劾你们私屯铁矿的奏摺,你们如何解释?” “啊?什么铁矿?” 宇文择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顺手捡起脚边的奏摺,越看越心惊,“这、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我们怎么可能私屯铁矿?还有太子殿下,他一直在太子府里静养,哪有精力搞这些?父皇!您就算不相信儿臣,难道还不相信太子吗?这些奏摺根本就是无中生有,想陷儿臣於不义啊!” 宇文执也隨手翻了几本奏摺,每一本都是弹劾太子,他,以及宇文择,说在他们三个人的庄子里发现了铁矿,说他们私藏铁矿。 而弹劾他们的奏摺里,有好几个人曾经在朝堂上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向靖元帝覲言,希望靖元帝能改立宇文拓为太子。 宇文执看完奏摺后,不由轻轻笑了一下,“父皇,写奏摺的人都是五弟的支持者,他们不仅弹劾了儿臣跟六弟,甚至还说太子也私屯铁矿,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儿臣以为,这是有人存心构陷,请父皇明察,还儿臣清白!” 宇文择也帮腔道,“是啊父皇,我们都是被冤枉的!您就算借儿臣一百个胆子,儿臣也不敢干私屯铁矿的事啊!父皇,您可千万別听信这些人的谗言啊!他们肯定居心叵测,想害我们!” 靖元帝没有理会两个儿子的辩解,反而將目光投向未置一词的宇文拓,“老五,你怎么看?” 这些弹劾的奏摺里,將太子和两位亲王都弹劾了,唯独没有提起宇文拓。 而写这些奏摺的人曾经又都公开支持过宇文拓。 也难怪靖元帝会把宇文拓也召进宫问话。 从表面上来看,如果太子和两位亲王私屯铁矿一事惹怒了皇帝,那么此事唯一的受益人便是宇文拓。 宇文拓想清楚这一点,眼底不由掠过一抹冷光。 玄夜刚从江南带回太子秘密操练私兵的消息,父皇这边就收到弹劾连太子在內三位亲王私屯铁矿的奏摺。 宇文振这一招真是高明啊,以自爆来自保,不仅让宇文振成为被诬陷的受害人,还顺便摆了他一道,让他成为最大嫌疑人。 面对靖元帝的问话,宇文拓缓缓开口道,“父皇,俗话说得好,捉贼拿赃,既然这几位大人口口声声说太子他们私顾铁矿,那就让他们拿出证据来!” 靖元帝盯著宇文拓,“朕一早收到奏摺的时候,便命人去查了,结果就在他们三人的庄子里查到了铁矿和兵器!甚至,太子庄子里铁矿的数量最多!” 宇文拓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太子为了自保,不仅捨弃了这批铁矿,而且还想藉此將自己拉下水。 而太子陷害宇文执和宇文择,就是想把他们都拉到宇文拓的对立面,让宇文拓腹背受敌。 宇文拓听出靖元帝话中的质问,眼皮一抬,桃眼正对上靖元帝的目光,“父皇,您这话是何意?难道儿臣的庄子上没有查到铁矿也有错?” 靖元帝回道,“朕问你,此事与你可有关係?” 宇文拓在春猎时坠马伤了腿,当时参加春猎的亲王都有嫌弃。 靖元帝大概是觉得宇文拓因为自己腿残了,记恨上了所有人,便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復每一个可能害他的人。 轮椅上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桃眼就这么一寸寸看进靖元帝的眸底深处。 从小到大,靖元帝都偏疼宇文振这个长子。 宇文拓为了得到靖元帝的一句夸奖,只能拼命努力,文能七步成诗,武能百步穿杨。 然而,即便如此,靖元帝的目光也不曾在他身上多停留半分。 父爱的空缺,让他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个窟窿,哪怕入了夏,他依然觉得手脚冰凉。 他曾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人终究会被其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可是,如今他想通了。 不曾体会过父亲的偏爱又如何? 他早已学会爱自己,以后他会好好爱护他的孩儿,绝对不会走上他父亲的老路,更不要成为他父亲这样的人。 放在轮椅上的手一点点攥紧,指关节狠狠泛白,可是宇文拓依然与靖元帝无声地对视著,带著年少的遗憾与固执。 宇文执和宇文择感觉到他们二人之间气氛不太对,一时间都噤了声。 是啊,今日被参的明明还有太子,但是靖元帝却不曾叫太子进宫,反而把宇文拓叫过来了。 靖元帝的態度,不言而喻。 不知过了多久,宇文拓终於开口,一字一句地反问靖元帝,“是不是儿臣只要说没有,父皇就会相信儿臣的话?” 第113章 皇上犯病! 此话一出,宇文执和宇文择齐刷刷將目光投向桌案后的靖元帝。 同样也想知道靖元帝对此事的態度。 而靖元帝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宇文拓的脸上移开过。 说实话,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对宇文拓这个儿子到底有怎么样的情感。 从小宇文拓就比其他皇子让他省心,无论是念书还是习武样样都拔尖。 然而,就是因为他太拔尖了,竟也让靖元帝逐渐头疼。 甚至,隨著宇文拓年龄的增加,这种头疼一点点转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好像有点嫉妒这个儿子。 好像不管什么事,只要宇文拓想,就能办得很好。 比皇帝还要优秀的儿子,实在是危险的存在。 靖元帝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给宇文拓使过多少绊子,却被他一一化解。 春猎当天的那场意外,其实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但是靖元帝暗中给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大开方便之门。 宇文拓『残废』这个结果,不仅几位亲王想看到,靖元帝也乐见其成。 今日收到奏摺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跟宇文拓无关。 但是,既然有人希望跟宇文拓有关,那么他为何不顺水推舟? 眼下,面对宇文拓的反问,靖元帝收敛了心神,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儿子。 他长得不太像自己,更像他已故的母妃。 那个女人也是个固执的,进宫前有个情郎,进宫后一直以各种理由不肯侍寢。 靖元帝一开始看在她长相绝色的份上,对她很有耐心。 可他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之主,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屈尊降贵。 既然她不识好歹,靖元帝乾脆借著醉意强要了她。 那个女人要死要活,靖元帝去了她殿中几次,后来便腻了。 谁知那个女人也是算好,竟怀上龙种。 可惜她一直不肯向靖元帝低头,靖元帝在她生下宇文拓的当夜,就下令把宇文拓送去殷皇后身边养著。 那个女人產后鬱鬱寡欢,过了没多久便香消玉殞。 不知从何时起,靖元帝心底对那个女人有了厌恶之情,连带著也不喜欢跟她长著相似容貌的宇文拓。 “你虽然是朕的儿子,但是你若真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朕决不姑息!” 靖元帝说出口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宇文拓的心上,將他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砸得稀碎。 可是,宇文拓的心里却一下子轻鬆起来。 就好像曾经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也被一下砸得粉碎。 他缓缓抬手,对著靖元帝行了个礼,“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清白!” 宇文执和宇文择看看他,又瞟了瞟靖元帝,也跟著低头行礼,“儿臣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儿臣清白!” 靖元帝垂眸,睥睨著这三个儿子,心底无端生出一丝疲惫感。 他的长子在方方面面都极其出色,可惜天妒英才,他的振儿没几天好活了。 他有心想扶持他的长孙当下一任继承人。 偏偏孩子太小,在朝中既无威望,也无人脉,怕是难以服眾。 其他几个儿子有什么心思,他自然也很清楚。 宇文拓能力强权势大,为了维持朝局的平衡,靖元帝不得不打压他,想方设法削弱他的势力。 如今这些官员呈递上来的奏摺,其实是一把极好的刀。 只要好好利用,他便能让宇文拓永远翻不了身。 然而,靖元帝又有些犹豫,一旦宇文拓没了,其他几位皇子谁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万一太子府那边再出事,只会让朝局更加动盪。 “咳!咳咳!” 靖元帝光是想著,便生出心力憔悴之感,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看著咳得越来越厉害,宇文执和宇文择脸色不由变了变,“父皇息怒!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靖元帝咳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朕会命人严查铁矿一事,你们如果都是无辜的,朕自当还你们清白。” “谢父皇!” “咳!” 靖元帝依然觉得不太舒服,冲三个儿子摆摆手,“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儿臣告退!” 三人对靖元帝行完礼,便一同离开。 “李德喜。” 他们一走,靖元帝就朝外头唤了一声他贴身大太监的名字。 李德喜连忙小跑著进了大殿,“奴才在。” 靖元帝吩咐他,“先前道长炼製的丹药呢?拿来给朕。” 李德喜覷了靖元帝一眼,小声回道,“皇上,丹药都没了。” “你说什么?” 靖元帝闻言,脸色顿时冷沉下去,“朕几天前看盒子里还有不少丹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是啊! 李德喜当然知道前几天丹药还有不少,却也禁不住靖元帝把丹药当饭吃啊。 皇上问他丹药怎么没了,他还想问皇上为什么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呢? 不过作为奴才,他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吶。 “皇上,千机道长这几日不在宫中,丹药只有道长那儿才有。” 靖元帝抬手捂著心口的位置,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他心里难受,又无法缓解,想了想,推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奏摺,“立刻摆驾永华宫,朕今日要在寧贵妃那里用膳。” “是!” 永华宫。 寧贵妃听说靖元帝马上要过来,连忙坐在梳妆檯前,命宫女替她梳洗打扮。 待梳妆完,寧贵妃对著铜镜左瞧右瞧,怎么都不满意,“本宫眼角这边怎么有皱纹了?赶紧再替本宫多补些脂粉。” “是。” 待宫女把她的脸扑得比纸还白,她才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娘娘,您长得倾国倾城,是后宫中最貌美的,皇上如今每个月有大半时间都是来咱们永华宫呢。” 寧贵妃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髮髻,在心底冷笑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靖元帝来她宫里的真正目的? 要不是她先前去静华寺上香的时候,结缘了千机道长,靖元帝哪里能来得这么勤? 正想著殿外传来尖细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寧贵妃立刻领著一眾宫女出去迎接,“臣妾参见皇上。” 靖元帝连忙上前,亲自將寧贵妃扶起来。 当视线落在寧贵妃脸上的时候,不由一愣,“爱妃脸色惨白,莫不是病了?” 寧贵妃抬手往自己脸上浅摸了一把,果然摸到掉落下来的脂粉。 她脸色微僵,只能顺著靖元帝的话往下说,“臣妾这两日確实受了风寒,脸色不太好,怕皇上瞧见了心疼,便在脸上多扑了些脂粉。” 受寒? 外面的日光正盛,这几天气温一日高过一日,寧贵妃在大热天受寒也真是个人才。 靖元帝在心里嘀咕几句,倒也没有点破,反而迂迴地来了一句,“爱妃有千机道长给的丹药,那丹药包治百病,爱妃吃上一粒不就能药到病除了?” 寧贵妃闻言,立刻知晓靖元帝的来意。 她手一挥,遣退了殿中的宫婢,嘆气道,“皇上,臣妾这里也没有丹药。” 靖元帝一听说没有丹药,呼吸微滯,“千机道长呢?他身上肯定有丹药!” 这些日子吃了丹药后,他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不仅腰不疼腿不酸,而且一口气连批几十本奏摺。 如今他对丹药越来越依赖,没吃丹药感觉浑身不得劲,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寧贵妃回道,“千机道长出宫闭关了,等过些日子千机道长炼製好丹药,臣妾定让人请他进宫。” 靖元帝眉峰一拧,“闭关做什么?他人在何处?朕要命他即刻进宫!” 一想到千机道长不在,他有好一段时间吃不上丹药,靖元帝浑身哪哪都不痛快。 寧贵妃连忙安抚道,“皇上,千机道长闭关是为了炼药,只是他给皇上的丹药缺了一味极其重要的药引,药引难求,千机道长正在为此事头疼。” 靖元帝问,“什么药引?” 寧贵妃美目转了转,低声回了一句,“紫河车。紫河车具有益气养血的奇效,若丹药中能加上这味药引,便能事半功倍,为皇上延年益寿。” 靖元帝眸光微动,“这味药引当真如此神奇?” 寧贵妃信誓旦旦,“当然,千机道长亲口跟臣妾说的,绝对不会有假。” 靖元帝道,“朕派几个人给千机道长,他炼丹上遇到有任何难题,朕都可以替他解决。” 若是丹药功效这般好,没准还能救太子一命。 寧贵妃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可是大量收集紫河车非常困难,也许会伤及人命。千机道长有好生之德,他说他恐怕没有办法取得药引。” “朕是一国之君,为朕炼丹捐躯是他们一生的荣耀!你告诉千机道长,儘管放手去做,天塌了也有朕顶著。” 靖元帝这段时间,断断续续吃了好几个月的药。 起初吃完药,他的精神確实大好,就连床事也更甚从前。 不过如今他对丹药似乎已经上癮,一日不吃丹药就浑身难受,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现在听说千机道长炼丹还差药引,他当然要不惜代价地帮千机道长得到紫河车。 寧贵妃眼珠转了转,对著靖元帝欠身行礼,“臣妾会將皇上的意思传达给千机道长,让他儘快炼出丹药献给皇上。” 靖元帝闻言,脸上终於露出满意的笑容,“爱妃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倒是执儿前几日进宫来给臣妾请安的时候,一直心忧皇上,希望能替皇上分忧呢。” 靖元帝盯著寧贵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爱妃放心,执儿的孝顺朕都看在眼里,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寧贵妃心中大喜,“臣妾替执儿谢过皇上!” 靖元帝张了张嘴还想再说话,突然浑身抽搐著倒在地上。 寧贵妃瞳孔一紧,朝地上扑了过去,“皇上!快来人啊!” 第114章 那就谁都別想活! 出了皇宫,宇文拓的马车刚在凌王府门口停稳,宫里便传来密报。 靖元帝去永华宫用膳时,突然昏迷!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拓俊脸上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 刚才在紫承殿,靖元帝对他的態度已经让他彻底寒了心。 从今往后,他跟靖元帝之间除了虚假的父子情,再无其他。 进了王府,宇文拓立刻召见玄夜和寒山。 寒山忍不住问,“王爷,宫里传出皇上晕厥的消息,咱们可需要做些什么?” “不必,如今父皇疑我,本王做得越多,身上的嫌疑反而越重。” 宇文拓说到这里,抬眼看向玄夜,“本王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 “王爷请吩咐。” “你即將前往江南,把太子养私兵的事爆出来,记得一定要闹大,越大越好。” 玄夜一凛,看了一眼宇文拓冰冷的眼神,垂首领命,“是!” 宇文拓桃眼缓缓眯起,眸底深暗如墨,下頜紧绷,周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戾气。 父皇不是想让他死吗? 好啊,那就谁都別想活! ………… 靖元帝昏迷一事,虽然被封锁了消息,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太子府,正院的臥房內。 隱风正在向宇文振匯报情况。 作为储君,在宫里有眼线密探很正常。 而宇文振这两日精神似乎比从前好了不少,平时每天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今日他居然在床头靠了半天都不觉得累。 “父皇在寧贵妃宫中昏迷了?” “是,据说皇上近日服食了过量的丹药。” 宇文振轻笑一声,“若是父皇能走在本宫前头,也是一件好事。” 他很清楚,他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如果靖元帝比他先死,並且在死前將皇位传给他,那会帮他省不少事。 宇文振从小便知道,在几个儿子当中,靖元帝最疼爱的就是他这个皇长子。 希望他的好父皇在临死前,也能心疼心疼他这个儿子。 ………… 醉仙楼后院。 经过几天的休养,邓勇的意识终於恢復清明。 虽然他还不能下地,但是精神明显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裴云箏来给他把完脉,悬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於落地了,“你已经撑过危险期,眼下只要臥床好好休养一两个月就可以了。” 邓勇靠在床头,脸色依然很苍白。 他捂著胸口,缓缓开口,“小人有负王妃所託,险些暴露自己,连累王妃。” 裴云箏看著他脸上惭愧的表情,回道,“邓勇,你能活著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次是我太轻敌了,差点让你丟了性命,我该向你道歉才是。” “王妃言重了,这是小人该做的。” 裴云箏看著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邓勇,你记著不管在任何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跟著师父行医五年,看过太多病人在病床上垂死挣扎的惨状。 她太清楚生命的宝贵。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邓勇愣了下,隨即点头,“是!小人记住了!” 这时,紫苏煎好药过来了,“药在外头已经放凉了,邓勇你先把药喝了吧。” “多谢紫苏姑娘,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必客气,先前咱们去鬼市的时候,你还救过我的命呢,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紫苏说到这里,抬头看向裴云箏,压低声音道,“王妃,奴婢今日去墨宝斋的时候,听说皇上前几日病倒被一个道长给救活了。” 墨宝斋也是裴云箏的產业,专卖笔墨纸砚给达官贵人。 而墨宝斋的管事经常跟来铺子里卖文房四宝的这些客人聊天,客人当中既然京中官员的家眷,也有官员府里的下人,他们每日伺候官员,自然也会听到不少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跟他们聊几句,再套几句话,很容易。 这也是裴云箏打听消息的重要渠道。 裴云箏听了紫苏的话,眼底不由浮起一抹深意,“这年头竟连道士都会医术?” “奴婢听说,那位道士很厉害,炼製的丹药不仅包治百病,而且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 ………… “哦?那丹药如此神奇?” 太子府,宇文振也听说了此事。 “这个属下也不太清楚。” 隱风把自己听来的情报一字不差地匯报给他,“不过皇上昏迷了一天一夜,太医院那边毫无头绪。谁曾想那位千机道长进宫后,只是餵了皇上一粒丹药,皇上便活过来了。” 宇文振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所谓丹药,觉得都是道士骗人的鬼把戏。 可是他久病在床,太渴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好起来。 因此在听到隱风提及有丹药能让他父皇一下子从昏迷到清醒,他也心动了。 “隱风,你有没有办法能拿到丹药?” 隱风愕然,隨即摇头道,“皇宫里守卫森严,丹药必定被皇上藏在隱蔽之处,想拿到丹药很难。” 宇文振沉默了好半晌,才再次出声,“你说,本宫若是向父皇討要丹药,父皇会不会给本宫?” “殿下是皇上的嫡长子,皇上素来对殿下宠爱有佳,若是那位道士的丹药当真有奇效,皇上定会將药送来太子府。” 宇文振又道,“隱风,你想办法找到那位道长,本宫想见他一面。” “是!” “本宫累了,你退下吧。” 主臥外,一道小身影站在门外,他的耳朵几乎要贴到门板上,很努力地偷听房中二人的谈话。 当听到最后一句,他眼珠转了转,在隱风发现他之前,主动抬门叩响门板,“父王。” 宇文振听到儿子的声音,眸色变了几变,不过很快便恢復如常,“进来。” 宇文翊推门而入,看到隱风时,眼底露出惊讶的表情,“隱风也在啊?父王,儿臣有要事稟告!” “何事?” 宇文振睨了他一眼,一副等著他下文的表情。 宇文翊瞅了瞅隱风,“父王,事关重大,能否让隱风迴避。” “属下告退。” 不等宇文振开口,隱风便知趣地退出去,还將房门关严实。 宇文翊眼角余光往门口瞥了瞥,確定门口的人离开了,才往床跟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父王,儿臣听说皇祖父跟前有一种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丹药!” 宇文振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他这个儿子从小心思就比同龄孩子深,再加上靖元帝昏迷的事在宫里早就秘密传开了,宇文翊收到消息並不奇怪。 面对宇文振的追问,宇文翊一脸坦荡地回道,“儿臣在宫里有眼线。父王,既然祖父有这么厉害的丹药,儿臣想进宫找皇祖父討要几颗回来!儿臣相信,只要父王服用丹药也会像皇祖父一样药到病除!” 他的话刚说完,宇文振便摇头道,“不可!” 宇文翊稚气的脸上浮起一抹困惑,“为何?难道父王不想早日好起来吗?” “你皇祖父如果真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岂会对本宫藏著掖著?” 宇文翊眼珠转了转,“也许这丹药极其宝贵,皇祖父也只有那么一两颗呢。” 宇文振心里对丹药很渴望,却又害怕自己的希望会落空。 他內心很矛盾,同时对自己的父皇和儿子也没有完全的信任。 此时,他盯著宇文翊这张像极了他幼时的脸,低低开口,“你別轻举妄动,若是你皇祖父真有灵丹妙药,定会第一时间把丹药送来东宫。” “是,儿臣听父王的。” ………… 然而,宇文振还没等来丹药,江南那边就出了一件大事。 绍城一带山匪活跃,有位官员本想进山剿匪,却无意间发现有人在山中养兵。 而当绍城官府出动兵马搜山的时候,在山中那些私兵身上发现了太子府的令牌。 此事很快闹大,直接上报给了靖元帝。 亲王养私兵会对皇权產生严重的威胁。 而养私兵的人又是太子,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太子想干什么。 因此,当这个消息传回宫里,靖元帝大怒,气得当场摔碎了他用了整整七年的一块端砚。 太子宇文振得知此事,强撑著病体,连夜进宫面圣。 “父皇,此事定是有人存心栽赃,想陷儿臣於不义,求父皇明察……咳咳!” 宇文振臥床多年,双腿肌肉退化,早就无法正常站立。 此时,他坐在轮椅上,身体虚弱地靠著椅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靖元帝见他就差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来了,也很心疼。 “振儿,你別激动。来人,传太医!” “不用……咳咳……”宇文振听到靖元帝要传太医,连忙出声阻止,“父皇,儿臣不要紧,儿臣进宫是想告诉父皇,儿臣绝无不臣之心。若是父皇不相信儿臣,儿臣愿以死、咳咳……以死明志!” 靖元帝见太子不顾惜自己性命,无奈地长嘆一口气,“振儿,你这是何苦呢?” 之前铁矿一事被爆出来,宇文振缩在太子府里按兵不动,像是篤定了有人会替他洗脱嫌疑一般。 如今养私兵的一事,他连夜进宫,这说明什么? 靖元帝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揣度他最中意的儿子,可是他一眼就瞧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先前铁矿的事,宇文振有恃无恐,可是养私兵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太子府,宇文振要是不来卖惨搏同情,只怕靖元帝一怒之下,会废了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太子! “父皇,儿臣感念父皇对儿臣多年的关爱,怎么可能私自练兵?儿臣这些年一心想替父皇分忧,偏偏身体不爭气。请您相信儿臣,儿臣对私兵之事毫不知情,对父皇唯有一颗赤子之心!求父皇明鑑!” 靖元帝想到江南那边快马加鞭呈上来的证据,再看看自己维护至今的儿子,只觉得寒心。 他懒得再听下去,拿起搁在手边的令牌往宇文振身上丟去,“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冤枉的,那你好好解释一下,为何私兵手中会有你太子府的令牌?” 第115章 我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宇文振看著砸落在轮椅前的令牌,更是拼命摇头,“父皇,儿臣若是养兵,岂会落下令牌这么重要的证据!这必定是有人蓄意嫁祸!” 靖元帝锐厉的眸子重重一眯,“那你觉得谁会用这么大的事来陷害你?” 养私兵一旦被查到,就是杀头的死罪。 哪怕对方心眼再多,也不至於用在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太子身上。 宇文振知道靖元帝这是怀疑他了。 不行! 他必须打消父皇对他的怀疑! 若是在这个时候废了太子,翊儿也將无法继承大统。 那么將来他到了九泉之下,还有何脸面见翊儿的母妃? “父皇!” 宇文振急火攻心,张嘴想说话,可是一开口,便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噗——”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头一歪,就这么倒在轮椅。 “振儿!振儿!” 靖元帝看著昏死过去的长子,一下子慌了神。 他疾步衝到轮椅跟前,急切地唤了宇文振几声。 可是,轮椅上的人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毫无反应。 “快!快来人!传太医!”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替宇文振把完脉后,直接跪倒在地上,“皇上,太子殿下怕是……怕是……” 太子已是强弩之末,纵然有回天之心,亦难挽將倾之颓势。 就算用银针为了吊著一口气,怕也活不过十天半个月了。 靖元帝哪里听得了这话,指著太医怒声道,“立刻给朕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太子!否则朕要你陪葬!” 太医听得浑身一颤,连忙磕头求饶,“皇上,太子的身体本就岌岌可危,如今又受了刺激,微臣医术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 旁边的李德喜见状,看著盛怒中的靖元帝小声提醒了一句,“皇上,先前您昏倒,千机道长一颗丹药便让你甦醒,太子殿下的情况是否也可以求千机道长帮忙?” 靖元帝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下令道,“快!快去找千机道长!” 千机道长是一位鹤髮童顏的老者,身姿挺拔如松,眉毛浓密,留著长长的鬍鬚。 他的头髮和鬍鬚一片雪白,手上拿著拂尘,一身青色道袍瞧著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千机道长替宇文振把脉的时候,忍不住嘆了一口气。 靖元帝心臟一揪,急忙追问,“道长,太子的身体如何?” 千机道长轻轻摇头,“太子殿下脉象如残灯之焰,恐难久持。” 靖元帝无法接受自己即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实,连忙追问,“道长可以医治太子的法子?” “本道还需要闭关几日,为太子炼製丹药。” 千机道长说到这里,面露难色,“只是药引……” 靖元帝表態道,“不管你需要什么,朕都会满足你。另外,朕可以多派些人手借你差遣。” 千机道长摆手拒绝道,“皇上,老道炼丹也讲究一个缘法,不宜让外人插手。老道手下有几名弟子可以帮忙,只是炼丹的药材极其珍贵……” “李德喜,去拿五万两银票给千机道长,他若还有什么吩咐,你尽力满足他。若是满足不了,直管来向朕匯报。” 李德喜不由一怔,谁家好道长炼一次丹药需要费五万两? 不过他是奴才,皇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奴才遵旨。” “皇上,老道是出家之人,本不需要那么多银子,只是救命之药都在深山密林之中,需要重金採买。因此,老道先將银票收下,等丹药炼成,再將剩下的银两如数归还。” 靖元帝看著千机道长一副不为世俗银钱所动的模样,心底对他也越发信任。 “道长,振儿就交给你了。” 靖元帝眼下也顾不上旁的事,只希望千机道长能救活他的儿子。 “老道一定竭尽所能。” 千机道长拿了五万两银票,便领著他的两个弟子离宫,说是要闭关七天七夜,专心替太子炼製救命丹药。 宣王宇文择听说之后,立刻火速赶往后宫。 永华宫,宇文择一见到寧贵妃,便问她有关千机道长的事,“母妃,千机道长真的能救太子的命?” 寧贵妃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择儿,这件事你不要过问。你只要知道,母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就好。” 宇文择平时瞧著好像没什么上进心,其实心思縝密,“母妃,儿臣总觉得那个千机道长心术不正,你可千万別被他利用了。” “母妃心里有数,千机道长可不是普通的道士。” 寧贵妃说到这里,欲言又止,顿了下才道,“罢了,此事以后再同你说。你还没用晚膳吧?今晚留在宫中陪母妃说会儿话。” “好。” 宇文择进宫是为了打听太子的情况,而他母妃又是靖元帝身边最受宠的女人,他巴不得陪她多说一会儿话。 “母妃,太子如今的情况怎么样了?儿臣在外头听到不少有关太子的流言蜚语,说他因为养私兵被父皇训斥,结果吐血昏迷。父皇担心他的身体,养私兵的事就不追究了?” 宇文择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压低声音问出最想问的问题,“所以,太子到底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故意装病?” 寧贵妃自然知道儿子在担心什么,“太子的病是真的,太医院的院判都亲自去替太子瞧过了。你父皇听到太医说宇文振没几日好活,心疼了,大概不想追究他私自养兵的事了。不过,养私兵乃是谋逆之罪,就算你父皇不愿意追究,朝中大臣和御史台岂会坐视不理?你且等著,这个时候切莫当那只出头鸟。” 宇文择微微勾唇,“儿臣听母后的,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对了,太子情况不太好,他若出事,你的婚事就得搁置。” 在大夏朝,太子去世也是国丧,六个月內都不允许举行任何喜庆的活动。 宇文择对此不以为意,“无妨,反正儿臣暂时也没有心仪的姑娘。” “你的正妻必须选择娘家有实力的,才能帮你继承大统。”寧贵妃筹谋多年,就是要替儿子爭上一爭,“本宫替你物色过了,兵部尚书江世成之女是个不错的人选,你这段时间可以想办法跟江雁声接触。毕竟,想拉拢兵部尚书的人不少,咱们必须想法子抢占先机。” 宇文择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角,“儿臣知道了。” ………… 太子昏迷不醒,太子府里人心惶惶。 不少丫鬟小廝聚在一起议论起事。 “宫里都传开了,说太子吐了不少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那太子还回得来吗?万一回不来,太子府会不会易主?” “听说是太子养私兵的事惹怒了皇上,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也不知道会不会降罪太子府?” “应该不至於吧?皇上那么疼小世子,总不可能连小世子一起责罚?” “那可未必,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小世子!” 小丫鬟的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就看见宇文翊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 眾人顿时嚇坏了,立刻向宇文翊行礼,“参见小世子!” 宇文翊盯著他们,稚气的脸上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冷戾,“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非议主子!” 听他发火,丫鬟小廝连忙跪地求饶,“小世子,奴才/奴婢知错了!求小世子大人大量,宽恕我们吧!” 宇文翊冷眼看著他们磕求乞求的卑微姿態,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来人,把他们全部押下去,每人打五十大板,再拔了舌头丟出去!” 打五十大板? 运气不好的话,当场就会丟了性命,还要被拔舌头! “小世子饶命啊!求世子饶命!” 他们嚇得半死,磕头磕得更响了,恨不得把地上磕个洞。 可是,宇文翊的眼神根本没在他们身上多停留半刻,“隱风,让人把他们全部拖下去!立刻执行!” 当著他的面就敢说风凉话,背地里还不知道乱嚼了多少舌根。 他若是轻拿轻放,这些低贱的下人怎么可能悔改? 很快太子府的守卫就被人全部拖走了,哭喊求饶声一片。 可是宇文翊就像没听到一样,直接將隱风叫进书房,“宫里可有传出来什么消息?我父王怎么样了?” “小世子,太子殿下吐血后就陷入昏迷,太医院派人轮流守著太子,据说皇上已经下令让那位千机道长出宫准备丹药去了。” 宇文翊听他说完,轻轻问了一句,“隱风,你说千机道长的药真的可以救我父王的命吗?” 隱风摇头,“属下不知。” 宇文翊静静看著他,过了好半晌才道,“但愿能吧。” 其实,他既希望他的父王能活著,又不希望他的父王太活蹦乱跳。 恢復到从前微活的状態最好。 既能替他守著太子的位置,又不会活太久,影响他將来继承大统。 隱风抬眼,目光落在宇文翊脸上,眼底掠过一抹迷茫。 他是太子的护卫,只忠於太子。 然而,在一年前,太子身体越来越糟,便命他贴身保护小世子的安全。 儘管他已经跟小世子相处了一年的时间,却依然弄不清楚 小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有时候他天真得像个稚童,有时候他又残酷得像个魔鬼。 不过,他也能理解小世子。 毕竟太天真的人在皇家是活不长的。 ………… 最近几日,京城里都在议论太子府的事,鲜少有人关注城中出了几个命案。 大理寺少卿陆迟曾经在宫中伴读过,跟宇文拓有过数年的同窗之情。 此时,他坐在凌王府的书房中,一脸严肃地跟宇文拓提起京中的命案。 “死者都是即將临盆的產妇,她们死前被人开膛破肚,胎儿都已经成形,却被生生挖出,死状极其惨烈!” 宇文拓看著他手里的卷宗,“追查真凶是你的职责,你不去搜查线索,儘快破案,跑到本王这里来做什么?” 陆迟睨了他一眼,“今日一早,我收到宫中密旨,皇上命我想个理由儘快结案。” 又是一起需要儘快结案案子? 宇文拓五指微微收紧,“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陆迟眉头紧锁,义正辞严,“我是大理寺少卿,我的职责便是为死者申冤,將残害无辜的凶手绳之以法。此案疑点重重,我若草草结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怎么对得起惨死之人?” 宇文拓道,“你既然心中有了决断,来找本王倒显得多此一举。” “我找你,当然是希望你护著我啊!我若违背皇命继续调查,我的脑袋怕是保不住了。” 陆迟知道,此案凶手背后有皇帝这个大靠山,自己若是执意追查,没准会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他如果贪怕死,当年也不会选择留在大理寺。 宇文拓自嘲地扯了扯薄唇,“本王如今涉嫌私藏铁矿一案,如何保得了你?” 陆迟看著轮椅上的男人,俊脸上神色冷肃,“如今朝局混乱,宇文拓,你还要置身事外到什么时候?” 第116章 本王替你兜底 宇文拓自然知晓他的意思,桃眼眯了眯,眸底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你这是要陷本王不忠不义?” 陆迟与他对视的俊眸一片沉寂,只是平静地反问,“何为忠义?阿拓,告诉我,你忠的到底是什么?” 是啊,何为忠义? 他该忠心的究竟是他的父皇,还是大夏朝的江山? 过了好半晌,宇文拓才再次出声,“你查吧,本王替你兜底。” 陆迟等的就是这句话。 此时,听到宇文拓鬆口,他起身郑重其事地对宇文拓一作揖,“凌王殿下大义,下官替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拜谢凌王殿下。” 先前归云村近一百口人被屠,他奉命前往江南调查此案。 可是他刚查出一点苗头,靖元帝就急召他们回京,並且下旨命令他们中止调查。 那个案子一直悬在陆迟心里,凶手残害了近百条人命,可是皇上却有意替凶手遮掩,实在是耐人寻味。 如今產妇一案更是残忍至极,陆迟不想也不愿再放过凶手! 所以,他想到了宇文拓。 眼下,大概也只有宇文拓才能助他顺利抓获真凶。 此时,宇文拓看著向自己行礼的人,直接一个白眼丟过去,“你少给我戴高帽,丑话说在前头,我能力有限,万一保不住你,往后每年你的忌日,我肯定给你多烧些纸钱。” “你少咒我吧,大热天的一句话说得人心里凉凉的。” “不早了,我该走了。” 陆迟站直身体,瞅了一眼他的腿,话中有话,“祝愿你的腿能早日好起来。” 宇文拓微微勾唇,“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春猎那天,陆迟公务缠身,並没有去牛首山。 不过,宇文拓坠马受伤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般,很快传遍京城。 当时,他心底对宇文拓的腿伤便有所怀疑。 如今亲眼看到宇文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迟跟宇文拓交好这件事,並没有多少人知道。 因为五年前,在宇文拓隨军去南疆的时候,他们因为一起案子不仅在外人面前大吵一架,还大打出手,从那个时候起,他们表面上就闹掰了。 这些年,有不少人想笼络陆迟。 可惜都被陆迟拒绝了。 他不结党不营私,不与任何人交好,只专心查案破案。 这几年,破了不少大案子,口碑极好,也很受百姓的拥挤。 “走了。” “寒山,你送陆大人离开。另外,在陆大人调查產妇命案期间,你好好守著他。”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宇文拓將寒山留给陆迟,分明就是要保他到底。 其实,这起案子並不难查。 尤其是靖元帝施压后,陆迟一下子就找到了方向。 只是查此案要做好將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心理准备。 陆迟是正直,但並非不顾性命的莽夫。 他想替死者申冤,抓住行凶作恶之人不假,却也不想为此丟了自己性命。 所以,他来凌王府向宇文拓討要一个保障。 他知道,宇文拓跟他一样,既然浸淫官场多年,心底依然还保留著那一点赤诚。 寒山是宇文拓的心腹,身手极好,有他保护,陆迟心里也踏实,至少晚上能睡个安稳觉。 他从凌王府书房出去的时候,下巴上多了一缕鬍鬚,手里还提了个空药箱。 哪怕宇文拓假装残废,坐上了轮椅,朝中不少人还是对凌王府不放心。 明里暗里有不少眼线盯著这里的一举一动。 陆迟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假扮成医馆的大夫。 宇文拓想治好腿伤,时不时请一些名医进府,以此作掩护確实不容易被怀疑。 陆迟离开没多久,便到了午膳时间。 裴小辞吃完饭,回房午睡。 饭厅里,裴云箏主动跟宇文拓聊天,聊的也是轰动京城的產妇被杀案。 “昨夜死的是第五个產妇,听说大理寺的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被挖出来的胎儿还活著,只是那个胎儿在被送去医馆的路上断了气。王爷对此可有耳闻?” 宇文拓淡淡点头,“嗯,本王听说了。” 裴云箏又道,“王爷,临盆的產妇被开膛破肚,胎儿也被挖出,隨意丟弃在一旁。从这几起凶杀案可以看出,凶手极其残暴,他杀害產妇的目的是紫河车。” 宇文拓抬眼看向她,“紫河车?本王好像在哪里听过。” 裴云箏跟宇文拓对视一眼,“紫河车有补肾益精固气养血美容养顏的功效,药铺里也有卖。只是对方杀害產妇,似乎是为了取最新鲜的紫河车。我听说近来有位道士深得皇上青睞,皇上还命他炼製各种治病养身的丹药。” 她是学医之人,一下子就將產妇的案子跟那位千机道长联繫起来了。 如果是那位千机道长为了炼丹对產妇强行剖腹,那么靖元帝便是此案的直接帮凶。 宇文拓盯著她的眼神深了几许,“这个案子大理寺已经在著手调查。” 裴云箏见男人不愿意多说,乾脆把话挑明,“调查过后呢?会不会也像归云村的案子一样,不了了之?” 归云村的案子,她已经猜到凶手是什么人,只不过凶手身份背景太强大,凭她一人之力根本无法绊倒对方。 除非…… 宇文拓感觉裴云箏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夹杂著一丝让他读不懂的情绪。 显然,因为归云村一案草草了结的事,裴云箏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 如今来质问他,也是觉得他会对此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男人俊脸上的神色不由沉了几分,“不会,大理寺的陆迟陆大人正在调查此案,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只要查到凶手,他定会秉公办理。” 裴云箏也听说过陆迟。 此人年纪虽轻,却办过不少大案子。 裴云箏自然相信陆迟能查到真凶。 “陆大人的能力,我不怀疑。可是万一真凶是陆大人无法查办的人呢?” 宇文拓一字一顿地回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有例外。”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重,但是每个字听在裴云箏耳中都极有分量。 裴云箏与宇文拓对视著,“但愿如此。” 如果陆迟能破了此案拿下真凶,那么归云村的凶手被绳之以法的希望也能多一分。 宇文拓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最近在暗中搜集太子府的罪证?” 裴云箏一愣,没想到他竟知晓此事。 不过她也没有隱瞒,大方地点头承认,“是。” “宇文振虽然病重,但是这些年他暗中培养了不少地下势力。你不要乱来,否则落在他手里,本王也未必能把你捞回来。” “宇文翊谋害小辞,端午宫宴那次,要不是小辞机警,恐怕已经被毒蛇咬死了。” 裴云箏提起儿子,眼神不由冷了几分,“我这个人向来小心眼,宇文翊敢打小辞的主意,我不会放过他。” “本王没说要放过他,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耐心等著,本王自会为小辞討回公道。” 裴云箏咬咬牙,“王爷,事关小辞,我没什么耐心,这个仇我要亲手报!” 儿子是裴云箏的底线,宇文翊再三挑衅,她岂容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子再蹦躂? 宇文拓见她態度坚决,思考片刻,回道,“本王知道铁矿一事,有你的手笔。但是太子如今把几位亲王都拉下水,父皇明显在和稀泥。而那些经手铁矿的知情人尽数被杀,如今死无对证。” 宇文振不仅对敌人够狠,对自己也狠。 那么多的铁矿,说捨弃便捨弃,丝毫没有拖离带水。 凭他的心机谋略,若没有病重,储君之位根本无人能撼动。 其实很多时候,宇文拓也想不通,他的父皇对宇文振这个长子为何能包容到如此地步? 裴云箏忍不住在心里骂靖元帝。 不过碍於宇文振的面子,话到了嘴里变成反问,“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止是铁矿,太子还在江南养私兵,可见他野心之大。 皇上再怎么偏爱太子,也不应该纵容他覬覦皇位才是。 宇文拓將她脸上的不满与怨愤收入眼底,“本王也想知道,他为何纵容那个道士替太子杀人炼丹,他为何寧可背上骂名也要帮太子续命?” 裴云箏眉心一跳,脑海里很快闪过一个念头,“王爷,你怎確定丹药就一定是替太子炼的?” 如今大家確实都在议论此事。 可是,大家都说的,难道就是真的吗? 也许是有些人希望大家都这么认为呢? 宇文拓这几日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今听著裴云箏的反问,竟生出醍醐灌顶之感。 他惊觉,他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靖元帝才是那个对丹药无比依赖的人。 他表现出为了救太子不顾一切的样子,恐怕只是在混淆视听。 如今大家都在议论,说太子明明只剩一口气,却草菅人命,妄想通过丹药续命。 而靖元帝为了留住太子,纵容道士杀人炼丹,也是德不配位。 这个案子已然激起民愤。 若是放纵不管,任由民愤继续扩大,最终定会酿出一场祸事。 宇文拓心里渐渐有了明確的答案。 靖元帝之所以给陆迟施压,並不是像他们想的那样为了包庇千机道长。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在等千机道长炼成丹药。 他不在乎无辜產妇的性命是因为—— 真正想得到让人起死回生丹药的人,是他! 救太子,不过是他替自己找的藉口罢了! 第117章 过河拆桥都没这么快! 宇文拓想明白靖元帝的用意,只觉得心底一片清明。 他竟不知从何时起,他曾经敬爱的父皇变得这般贪生怕死,甚至妄想通过丹药延长自己的寿命。 不过,自己定不会让他如愿。 想著,他突然生出一计,“你懂医术,能不能制一个对人无害也无益的药丸?” 裴云箏眼波微动,“王爷是想做一颗假的丹药?” “没错,陆迟那边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真凶,到时候我们可以借他之手把假丹药送进宫。本王想看看,如果只有一颗丹药,父皇是选择救他心爱的太子,还是为了长生私吞丹药。” 裴云箏看著宇文拓冰冷的眼神,知道他到底还是下了决心。 靖元帝痴迷求仙问道,早已迷失了本心。 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再坐在那个位置上。 不过靖元帝服食丹药的时间不长,身体应该还没有亏空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是,他的身体不亏空,怎么对得起那么多枉死的百姓呢? 裴云箏垂眸,浓密的眼睫毛掩去她眼底的杀意,“王爷放心,我会儘快做一颗假丹药。” 只是假丹药用什么药材,每种药材用多少的分量才不会被太医察觉,她还得抓紧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她的小心思並没有逃过宇文拓的眼睛。 不过,宇文拓並未点破,只淡声提醒她,“宫中太医眾多,每一位都医术精湛,你的药一定要好好配,別出什么岔子。” 裴云箏点头,“好。” ………… 陆迟作为大理寺少卿,办案能力超群,在比对过每位死者腹部的伤口后,很快確定作案凶器是京城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子里卖出去的长刀。 经过排除后,他很快锁定嫌疑人的所在位置。 就在城外十多里的三清观。 查到这处地址后,陆迟特意让寒山回凌王府问宇文拓要不要一起过去。 他这话正中宇文拓下怀。 於是,宇文拓带上裴云箏一同前三清观。 墨色苍穹下,暑气未散的夏夜里,连夜风都裹著温热之气。 路边的草丛里,蛙鸣虫吟此起彼伏。 裴云箏跟宇文拓坐在马车里,听著外头的鸣叫声,心里反倒一片寧静。 “王爷,您上次说的那个药丸,我做好了。” 裴云箏说著,拿出一个小小木盒递给他。 宇文拓接过木盒,打开,看到盒子里静静摆著一粒圆圆的黑色药丸。 这药丸不论是形態还是大小,都跟千机道长炼製的丹药极为相似。 “挺好。” 宇文拓满意地点点头,將盖子合上后,突然想到什么,又抬眼朝裴云箏看过去,“这药丸吃不死人吧?” “正常人吃了对身体无害。” 但是靖元帝服食过丹药,这颗药丸里有几味药材跟丹药里的药材相剋。 短时间看不出问题,但是日子久了,会耗尽人的气血,让身体越发亏空。 裴云箏的话只说了一半,宇文拓便听明白了,“如此,甚好。” 三清观虽然处在半山腰上,但是由於观中香火很旺,修了一条平坦的山道,马车也能轻鬆上山。 陆迟为了不打草惊蛇,领著手下先他们一步上了山。 夜深人静,三清观里的道童早就休息了,观中静悄悄的。 陆迟视线环顾一圈,手一抬,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群手下便潜入观中,开始搜查。 可是,他们把道观中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倒是他们的搜查行为惊动了观中的道童。 “你们是何人?胆敢来三清观撒野!” 陆迟见三清观里的小道童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立刻抬手举起令牌,“放肆!本官乃大理寺少卿,奉命来此查案!尔等速速退开,若敢阻拦朝廷命官办案,全部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他虽然长得年轻英俊,但是板下脸的时候,整个人气场很足。 几个道童顿时被震慑住了,往后退了几步,小声嘀咕,“快!咱们赶紧去通知是你!” 有位官差见状,立刻想过去拿人,却被陆迟拦住了。 他给官差使了个眼色,“跟著他。” “是!” 就在这时,裴云箏和宇文拓也上山了。 “陆大人,怎么样了?” 陆迟侧目看了他们夫妻一眼,指著道童离开的方向对他们道,“跟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於是,他们几人一起朝小道童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小道童到底太年轻,一直在山上跟著千机道长求仙问道,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他以为自己跑去告诉师父,是为了让师父提前有防备,实际上却是引狼入室。 陆迟他们跟上去才知道,原来顺著三清观后门外的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一处小院。 进了院子,他们发现屋子里放著一个八卦炉。 千机道长绕著炉子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过了片刻,他抬头朝窗外夜空中的明月看了一眼,“时辰到了,开炉!” 守在一旁的道童立刻上前,协助千机道长將炉子打开。 外头的道童刚想进院子叫人,跟著他的官差已经快速出手,对著他后脖颈劈下一记手道。 道童吃痛,两眼一翻就这么昏死过去。 官差將道童丟在院墙边,然后跟著陆迟一起进了院子。 屋內,千机道长和几位道童正全心全意开炉取丹,並没有留意到外头的动静。 炉盖打开的瞬间,千机道长的手心被溅出的火星烫到。 “嘶!” 旁边的道童听著他抽气的声音,关切出声,“师父,您没事吧?” “小伤,不打紧。”千机道长说话的时候,低头看向自己手掌。 只见他的掌心被火星烫出一道焦痕。 开炉见血是凶兆。 千机道长脑海里浮起这个念头后,心中也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不不! 他把这枚丹药献给皇帝,不仅可以得到更多的钱財,而且还能让皇帝对他言听计从。 到那个时候,他可以请皇帝封他个国师噹噹。 將来呼风唤雨也未尝不可。 光是想到这里,千机道长內心就激动不已。 “快拿盒子来,將这枚丹药收好,明日我要带著它进宫面圣!” 嘭! 道童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口就传来一声巨响。 千机道长和屋內道童嚇了一大跳,不约而同地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陆迟踹开门后,没等千机道长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衝到他面前,直接把他手中的丹药夺下。 千机道长脸色一变,抬眼怒瞪衝进来的几位不速之客,“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换我的丹药,你知道这枚丹药是为谁炼製的吗?” 然而,陆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千机的脖子上,“千机,你涉嫌一桩命案,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抓你归案!” “皇上?不可能!本道炼丹就是受命於皇上,你敢打著皇上的幌子来抢仙丹,你居心叵测!等本道稟明皇上,赐你死……啊!” 然而,陆迟没等他把话说完,手中的剑在他肩膀上用力一划,千机道长的肩膀顿时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陆迟冷冷盯著他,沉声道,“你个老道妖言惑眾,还敢污衊皇上,简直罪该万死!来人,把他绑了带回去!” 千机道长没料到陆迟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无视皇上的命令,想將他抓进大牢,“本道何罪之有?你凭什么抓我?” 陆迟冷冷道,“近来京中產妇频频出事,本官在案发现场查到有位死者手中抓著的一块碎布与你们道观的道袍一致。本官合理怀疑,你们道观与几起命案有关,现將你带回大理寺问话!” 千机道长早就跟靖元帝通过气,说炼製丹药需要最新鲜的紫河车作药引。 而靖元帝也说过,他想要什么儘管放手去做,自会有人替他善后。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他的丹药刚炼出来,怎么大理寺的人就来抓人了? 过河拆桥都没这么快! 千机道长瞪著陆迟,怒道,“单凭一块布料,你就认定命案与我们三清观有关?真是笑话!” 陆迟也不跟他废话,对身后的官差使了个眼色,“搜!把这里每个角落都搜仔细了,也好叫道长心服口服!” “是!” 几位官差得了命令,立刻在屋中翻找起来。 很快就有一位官差从桌案底下找到一把带有血的长刀,“大人,这好像是凶器!” 千机道长闻言,扭头看向朝他们走来的官差。 当看到他手上那把刀时,瞳孔一紧,脸色当场变了。 怎么回事? 这把刀不是早就被扔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炼丹房里? 千机道长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是你们!你们故意拿把破刀来陷害我?你好大的胆子,我定要到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陆迟冷冷瞥了他一眼,“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说著,又吩咐官差,“把人带走!” “是!” “你们敢碰本道试试?放开!你们放开我!” 千机道长被两名官差押著,拼死挣扎,“我要见皇上!我是奉皇命炼丹,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放开我!我三清观受人香火,被万人跪拜,如今更是受命於皇上在此炼丹,你敢褻瀆本道,便是藐视天道,藐视皇上!” 陆迟抬步上前,抬手用力扯下千机道长的道冠掷於地上,“道门贵生恶杀,你却残害產妇只为炼那虚妄的丹药!实在可笑!你口念三清,手沾人血,为天地所不容!律法昭昭,今日本官將你缉拿归案,便是要告慰冤魂,还死者公道!” 第118章 取捨! 裴云箏宇文拓都在屋外。 眼下一切发生得太快,裴云箏目睹千机道长被抓走,忍不住扭头看向宇文拓,“王爷,那把凶器是您安排的吧?” 宇文拓没有否认,“千机老道狡诈得很,他以为把凶器丟了就能脱罪,本王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命案发生后,他跟陆迟不约而同地怀疑上千机道长。 不过千机道长杀人並没有亲自动手,他有皇上的口諭,剖腹之事他只需动动嘴皮子,便有人杀產妇取紫河车。 “王爷英明!” 宇文拓见陆迟已经將凶手抓走,扭头对裴云箏道,“陆大人擒住真凶,你推本王进去跟他打声招呼。” “好。” 裴云箏正准备推宇文拓进去,陆迟就朝他们走过来,“我从那个妖道手中缴获一枚丹药,这要如何处置?” 他嘴上说著,手已经將木盒送给宇文拓。 宇文拓打开木盒,盯著那枚丹药看了片刻,又將木盒还了回去,“此物你明日进宫的时候一併呈上去便好。” 陆迟点头,“王爷说得对,此物也算是赃物,確实该交给皇上处置。” 宇文拓淡淡应了一声,“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行,我也该將人押回大理寺。” 陆迟手一挥,领著眾人离开。 “王爷,咱们也走吧。” 裴云箏亲眼看著这个妖道被带走,心情极好,脚步轻快地推著轮椅原路返回。 ………… 第二天一大早,大理寺抓到產妇被剖腹一案凶手的消息就传开了。 早朝时,陆迟出列向靖元帝稟报此案,靖元帝越听脸色越差。 他冷冷盯著陆迟,沉声质问,“千机道长是道门中人,他怎么可能是凶手?陆迟,你不会是隨意抓个人来唬弄朕吧?” 陆迟当即跪倒在地,“皇上,微臣向来秉公执法,昨夜在三清观搜查到凶器有多人可以作证,还请皇上明察!” 靖元帝不为所动,“千机道长乃是天赐仙师,炼製的是九转长生丹,你竟然污衊仙长?” 还好陆迟早就跟宇文拓谈过靖元帝对千机道长的態度。 此时,他跪在大殿上,说出口的每个字都鏗鏘有力,“皇上!千机那个妖道为炼丹生生剖开临盆產妇的肚子,只为取出紫河车做为炼丹药引。他目无王法,草菅人命,杀害產妇的手段极其残忍,铁证如山,依我朝律法应凌迟处死!” “住口!” 靖元帝怒喝一声,撑著身子从龙椅上站起来,他垂眸盯著跪在殿前的陆迟,眼底投出狰狞的暗影,“千机道长一心为朕炼丹,朕若身体康健,天下万民皆可享永世太平!你鼠目寸光,岂能明白道长用心良苦?” 这话一出口,朝堂上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 谁不知道大理寺少卿断案能力一流。 他既然找到千机道长杀人的证据,可见这位千机道长就是京城近来几桩命案的真凶。 可是听靖元帝言语间对千机道长的维护,可见他根本不想处死千机道长。 陆迟缓缓抬头,看向站在龙椅前的靖元帝。 龙袍下,他的脊背佝僂,就连面容也透出无法掩饰的憔悴枯槁。 是啊,曾经那个发誓要励精图治的帝王早就消失不见了,如今的靖元帝昏聵荒唐,忠奸不辨。 若是千机妖道真的能炼製出延年益寿的丹药,那也绝非大夏之幸。 相反,靖元帝如今为了追求长生,漠视苍生,若是再任由他这般昏庸下去,早晚有一日大夏王朝会毁在他手里。 “妖道不除,民心不稳,还请皇三思!” 队列里,宇文执瞥了一眼身侧未置一词的宇文择,小声道,“六弟,本王听说这个妖道是你母妃引荐给父皇的,如今闹出命案,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宇文择侧目看著宇文执,回道,“三哥,东西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臣弟的母妃引荐道长,是为了替父皇分忧解难。眼下命案真凶是否跟三清观有关,还需要进一步调查。至於如今处置千机道长,父皇自有圣断,不是你我能置喙的!” 而朝中文武官员看著眼下情形,谁也不敢贸然插嘴。 陆迟见靖元帝想保千机道长,想起宇文拓的叮嘱,乾脆將怀中的丹药拿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皇上,这是微臣从妖道炼丹房里搜出来的丹药,也是他害死那么多无辜性命的直接证据!” 靖元帝听说他手里有千机炼製好的丹药,眼神微动,“李德喜,你將丹药呈上来。” “是。”李德喜连忙走过去,接过陆迟手中装著丹药的木盒,恭敬地递到靖元帝手中。 靖元帝接过木盒,缓缓打开。 顿时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光是闻著便觉神清气爽。 靖元帝看著木盒中那枚圆润饱满,又泛著光泽的丹药,眼神不由亮了。 这就是千机道长口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丹药? 想到吃下这枚丹药后,自己的身体便能年轻几十年,他心情激动不已。 “咳咳!咳咳咳!” 然而,他先前情绪波动太大,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李德喜连忙上前,“皇上,您这些日子为了京中的命案日夜操劳,还请多注意龙体啊!” 靖元帝握著手中丹药,视线环顾一圈,缓声问道,“诸位爱卿对此案可有什么见解?” 朝堂上文武百官相互对视一眼,没有人愿意当这只出头鸟,倒是刑部侍郎直接出列,“皇上,此案我们刑部也有参与协助调查,千机妖道残害无辜百姓是事实,陆大人在三清观查到了铁证,还请皇上及时处置千机道长,以告慰受害者的在天之灵。” 有他开了这个头,旁边的几位官员立刻附和道,“请皇上严惩凶手,安抚百姓!” 而先前一直没吭声的官员见状,也跟著道,“请皇上严惩凶手,安抚百姓!” 靖元帝既然已经得到丹药,自然也没有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千机道长,在文武百姓面前顛倒是非黑白。 於是,他大手一挥,对陆迟道,“既然这个案子一直是陆爱卿在查办,那么如何处置罪魁祸首就由你说了算。” “是!” 陆迟见靖元帝终於鬆了口,心下一喜,“微臣定会秉公执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靖元帝又咳嗽两声,“其他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他问完,等了片刻,见没有人答话,便摆手道,“那便退朝吧。” 眾人立刻下跪,恭送他离开。 陆迟出了宫,在马车上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趁人不留意,他下了马车,直奔凌王府。 宇文拓像是料到了靖元帝的態度,早就等候在书房了。 陆迟跟他说了今日朝堂上的情况,“我看皇上拿到丹药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快贴到丹药上去了,只怕他未必捨得拿这颗丹药救太子。” 宇文拓微微頷道,“父皇他向来多疑,从前偏爱太子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太子身体不好,对他的皇位无法构成危险。而如今,他自己的身体也被丹药掏空了,若是他把丹药留给太子服用,他便会担心万一太子醒来后对他的皇位有想法,他未必是太子的对手。” 当年太子身体好的时候,朝中大臣对太子极其拥护。 那个时候,太子才二十出头,对登上皇位並没有那么迫切,二人倒也算得上父慈子孝。 可是眼下形势不一样了。 太子重病多年,每日过得提心弔胆,生怕自己会英年早逝,他心里对那个位置怎么可能没有渴望? 陆迟对宇文拓的话深以为然,“那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宇文拓拿起手边的茶盏,吹掉浮在水面的茶叶,浅浅喝了一口,“等。” 宇文振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且看他还能撑多久吧。 陆迟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好茶。”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喝茶。 室內淡淡的茶香瀰漫开来,让人闻著便心生愉悦。 第119章 太子醒了! 下朝后,靖元帝便第一时间去看望太子。 宽阔的寢殿內,燃著薰香,却驱不散浓重的药气。 纱帐后的床榻上,宇文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守在旁边的太医是先前替宇文拓治疗腿伤的任太医。 “皇上驾到——” 听到唱诺声,任太医立刻跪伏在地,“微臣参加皇上。” 靖元帝走进来,目光扫过床上面色惨白的宇文振,沉声问道,“太子如何了?” 任太医触及靖元帝幽沉的目光,后背莫名一凉,急忙磕头道,“老臣无能,求皇上责罚!” 靖元帝早就知道太子身体撑不住了,而任太医是整个太医院中医术数一数二的。 他命任太医守著太子,也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对太子的病情很上心。 哪怕太子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这个当父亲的也没有放弃过太子。 靖元帝负手站在床榻边,低低问了句,“任太医,你如实跟朕说,太子还有多少日子好活?” 任太医看著靖元帝不辨喜怒的脸色,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不过眼下太子的情况根本没有隱瞒的必要。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因为,太子隨时可能死。 任太医在心底斟酌了一下,才颤著嗓音开口,“回皇上,先前给太子殿下用的续命汤药如今已全然无效。恕老臣直言,殿下怕是撑不过……十日。” 说十日已经是最长时间。 其实在来的路上,靖元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然而,当从任太医口中得到准確答案,靖元帝心口还是狠狠一揪。 宇文振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也是他费心血培养多年的儿子。 他认定宇文振会成为大夏朝下一任君主,所以从宇文振三年启蒙开始,便不停请名师来教导这个儿子。 而宇文振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文武双全,在各方面都出类拔萃。 谁曾想,天妒英才,居然让他患上重病。 这些年,他为宇文振寻遍名医,可是宇文振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反而愈发严重。 靖元帝长袖一甩,指著跪在脚边的任太医,“治!给朕想办法治!朕不允许太子死!” “皇上,老臣无能,老臣罪该万死!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回天乏术,还请皇上早做……早做打算。” 靖元帝踉蹌地往后退了几步,沉默良久,对任太医道,“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朕想跟太子单独待一会儿。” “是。” 任太医还以为等待他的是靖元帝的怒火,见靖元帝並没有降罪,提起医药箱疾步退了出去。 宫里的宫人也都被遣退,偌大的寢殿里,只有靖元帝跟太子二人。 靖元帝垂眸,看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苍白身影,眼睛一点点模糊了。 他从身上掏出那枚丹药,放在鼻尖嗅了嗅,视线又恢復清明,原本泛起的泪光消失得无影无踪,“振儿,你別怪父皇狠心。任太医说你病入骨髓,隨时可能咽气。就算有千机道长的丹药,对你恐怕也起不了作用。千机道长为了炼製这枚丹药,不仅耗费无数心血,更是连命都搭进去了,父皇总不能白白糟蹋了这枚丹药。” 说到这里,他往前几步凑到床边,以居高临下的姿態睥睨著宇文振的脸,“振儿,你从小便很懂事,肯定能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对不对?” 病床上,宇文振早就没了意识,自然不可能给他回应。 而靖元帝丝毫不在意,贪婪地嗅著丹药的气味,又接著道,“你放心,就算你不在了,朕也不会亏待翊儿,翊儿永远都是朕最疼爱的皇孙。朕可以答应你,等朕百年之后,就將皇位传给翊儿。有了朕的承诺,你应该能瞑目了吧?” 说完,靖元帝將手中的丹药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 丹药被咬开,浓郁的药香味瞬间盈满他的口腔。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靖元帝每嚼一下,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的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就连走路都更加轻盈有力。 不愧是千机道长炼製的丹药,果然不同凡响。 他咀嚼了许久,才將丹药咽下去。 “振儿,你放心去吧,等朕將大夏朝交到翊儿手中的那一天,必定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 没有人知道靖元帝在跟太子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对著昏迷不醒的太子说过什么。 只知道他离开寢殿的时候,满脸泪痕,悲痛得几乎站不稳脚。 宇文翊进宫了,他去拜见靖元帝,道明来意,“皇祖父,孙儿想看看父王。” 靖元帝睨著宇文翊幼嫩的脸蛋,长长嘆了一口气,“翊儿,你瘦了。” 宇文翊对上靖元帝的视线,言辞恳切地回道,“皇祖父,您也清瘦不少。翊儿听说您为了父王的病情已经好几日没合过眼了。您是一国之君,朝堂上有很多事都需要您劳心伤神,还请皇祖父好好保重身体。” 靖元帝没有將那枚丹药留给儿子,而是自己服食了,对宇文振有些愧疚,看到宇文翊时,心底自然多了几分疼爱怜惜,“翊儿,比从前更懂事了。” “皇祖父,这些天翊儿少了经书,替您和父王祈福,相信佛祖一定会保佑父王早些康復。”宇文翊说到这里,仰头看向靖元帝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期盼,“皇祖父,翊儿想留在宫中为父王侍疾,可以吗?” 靖元帝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轻声道,“好,皇祖父便依了你。” “多谢皇祖父!翊儿相信,父王一定会好起来!” 宇文翊进宫前就收到消息,他的父王没几日好活了。 而近来,铁矿和私兵的事已经传开,他知道这事是他五皇叔的手笔。 可是,他如今孤军奋战,根本没有胜算。 而京中不少人都在谣传,说他父王被恶疾缠身,担心自己熬不到靖元帝传位,便想造反逼宫,在死前坐一坐龙哥椅,过把当皇帝的癮再死。 宇文翊担心靖元帝听信谣言,连他都不待见,这才进宫到靖元帝面前卖乖。 靖元帝命人將他送到太子养病的住处,宇文翊一进寢殿就被刺鼻的药味呛得咳嗽不止。 “小世子,您没事吧?” 旁边的小宫女准备上前,却被他拦下了,“没事,你退下吧,我想单独跟父王待一会儿。” “是。” 小宫女离开后,宇文翊走到床前,看向床榻上的宇文振,眼神冰冷又厌弃,“父王,你为什么要无能地躺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昏迷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不是说过,將来一定会扶持我登上皇位吗?为什么你说话不算话?你躺在这里算什么本事?你回答我啊!”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你不是我父王,如果我的父王是五皇叔的话,我將来想继承大统应该很容易吧?” “虽然你是我父王,但是我真的很恨你!你既然是个短命鬼,又何必生下我跟你一起遭罪?” 宇文翊一个人站在宇文振的床上说了很多话。 可惜床上的人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宇文翊咬咬牙,“父王,你活著的时候,没能为我铺平前路。儿臣有个不情之请,你若撑不住了,能不能託梦给皇祖父让他立我为太子?” 他有信心,只要他当上太子,他一定可以比他父王做得更好! ………… 两天后,宫中传来消息。 太子醒了! 宫內宫外都在传,说是小世子宇文翊衣不解带地陪在太子床前,一片孝心感天动地。 所有人都在夸他有孝心。 老百姓都是健忘的。 原本对太子府不利的传言渐渐被新的传言所取代,宇文翊这个小世子年纪不大,但是竟也凭著此事悄悄在老百姓心底占了一席之地。 第120章 太子死才是眾望所归! 裴云箏自然也收到了消息,心里对宇文翊倒是多了几分认识。 这个孩子太不简单了。 若是他心怀仁德,未必不能成为大夏朝下一任君王。 可是,回想起端午宴上,他对自己幼弟都能痛下杀手的场景,可见他骨子里的残暴。 为了天下百姓,也绝不能让这种人登上皇位。 “娘亲,你的兔肉要烤焦啦!” “呀!”裴云箏正在走神,耳畔响起裴小辞的提醒,“还好,没烤糊!” 她当即回神,將烧架上的兔子肉翻了个面。 自从进京,她已经好久没有下过厨了。 今日难得裴小辞提起想吃她亲手烤的兔子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顺畅 】 “娘亲,你在想什么呢?” 虽然裴云箏跟宇文拓已经成婚,不过裴小辞在私底下还是喜欢叫她『娘亲』。 总觉得叫她『母妃』太生分了。 裴云箏笑著摇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以前。” 裴小辞闻言,清亮的大眼睛黯了下去,眼底也流露出几分伤感,“其实,我也经常想起我们在归云村生活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每日並没有那么多功课,夏天跑去小溪边捞鱼,冬天跟娘亲一起在湖边滑冰打雪仗,日子別提有多快活了。 裴云箏睨著小傢伙伤感的小耍样,温声道,“將来若是有机会,咱们还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从前的日子,好不好?” 上辈子她心有不甘,可是该报的仇已经报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便是她离京之时。 太子眼看著快不行了,在几个亲王当中,宇文拓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 若有朝一日他成为皇帝,他就算愿意放她离开,也未必能让小辞跟她走。 她得想个法子脱身。 身处皇室,每日活在鉤心斗角当中,很容易让人心生疲惫。 她不希望裴小辞將来也过这样的日子。 裴小辞仰起小脸蛋,对上裴云箏的视线,“好啊,我们把父王也带上,就像当初在归云村那样。你负责给人治病,我跟父王可以帮你採药,提药箱。” 裴云箏沉默了下,“那你以后可以问问你父王的意思,他未必能跟我们一起离开京城。” 如今局势不明,但是裴云箏对宇文拓的能力很有信心。 一旦宇文拓坐上那个位置,他又怎么可能跟他们母子离京? “为什么不能?等我去问问父王!” 裴小辞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男人低声磁性的问话声,“小辞,你要问我什么?” 裴小辞扭头,一眼就看到厨房外驱动轮椅朝他们而来的男人。 “父王,我跟娘亲……” 不过,他的话还没出口,裴云箏已经率先出声,“我们今日中午吃炙烤兔肉,小辞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尝尝?” 宇文拓点头,“本王就是闻著烤肉的香味过来的。” 裴云箏將烤兔肉装进盘中,才抬头看向门口,“今日下厨做了几道菜,王爷若是不嫌弃,便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菜很快便端上桌,烤兔肉,红烧排骨,清炒藕片,茄子肉沫,清炒豆角,莲子羹,荷叶蒸饭,还有冰镇西瓜蛊。 摆在桌上,红红绿绿瞧著就很美味。 宇文拓已经许久不曾尝过裴云箏的手艺。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藕片,脆嫩的藕片在齿间轻响,清甜的汁水裹著淡淡的酸漫上舌尖,带著丝丝葱香,清爽至极。 “王妃的厨艺比之前更好了。” 裴小辞也点头道,“我也觉得!” 裴云箏也没谦虚,“那可不?这些藕是清晨厨娘新採回来的,蔬菜也是最新鲜的,自然怎么做都好吃。” 宇文拓又尝了一口米饭,“荷叶蒸饭也好吃,能吃到荷香味。” 裴小辞点头,“荷叶蒸饭我以前也经常吃!我能吃两碗饭!” 裴云箏的厨艺受到他们父子俩的一致称讚,心情很不错,“你们若是喜欢,下次我再做。” “好呀好呀!我最爱吃娘亲烧的菜啦!父王,你呢?” 宇文拓点头,“嗯,我也喜欢。” “那咱们以后每天都一起吃饭吧!”裴小辞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娘亲跟父王成亲后,总是很难凑到一起,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弟弟妹妹呀?” 此话一出,饭桌上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裴云箏跟宇文拓会成亲,並非因为喜欢,而是一场交易。 他们表面上看著相敬如宾,其实根本没有感情基础。 裴小辞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个人都没有接话,忍不住再次出声,“父王,娘亲,你们怎么了?” “没事。” 裴云箏对裴小辞摇摇头,夹起一块排骨给他,“你再尝尝这个排骨,味道也很好。” 裴小辞虽然看得出来裴云箏是在转移话题,却乖乖將碗递上去。 他咬了一口排骨,“排骨也好吃!父王,你也尝尝!” “好。” 於是,他们一家三口默契地都没有再说话,专心低头吃饭。 饭后,宇文拓经过园子的时候,想到圃里还有几块地没有种,便对管家吩咐,“这边几块地不必再种,你去问问王妃有没有什么想种的菜,在这边搭菜棚种菜吧。” 管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以前园子里种的都是最名贵的草,怎么如今改种菜了? 不过,作为下人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是!” ………… 后宫,永华宫。 宣王宇文择在得知千机道长已经被处死,便第一时间进宫。 “母妃,父皇近日可有到你这里来?他没有因为千机道长的事迁怒於你吧?” 他最担心的就是此事。 靖元帝因为太子病重,心情一直不佳。 要是他拿千机道长的事,借题发挥,只怕不仅是他的母妃,就连他也会受到牵连。 寧贵妃摇头,“当然没有,千机道长虽然是本宫举荐给你父皇的,但是本宫跟千机道长又不熟悉,也没有任何来往。”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表面上跟千机道长並没有表现出相熟的模样。 宇文择听他这么说,不由鬆了一口气,“那便好,太子大限將至,咱们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寧贵妃听他这么说,眼波微动,“你是说太子真的不行了?” 其实,这几年时不时就会传出太子不行的消息,但是每次宇文振都能挺过去。 如今凌王也成了废人,寧贵妃巴不得太子赶紧死。 只要太子死了,凭著靖元帝对她的宠爱,她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將自家儿子扶上储君之位。 宇文择回道,“太子府最近闭门谢客,没有人知道太子到底怎么样了。” 別说是他了,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被太子遣出去了。 寧贵妃听到这话,眼底不由折射出一抹异样的神光,“择儿,我们的机会要来了!这次太子恐怕撑不过去了!” 宇文择看著寧贵妃,像是想到什么,小声问道,“母妃,我听说千机道长临死前炼出了一颗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丹药。你可知丹药的下落?父皇有没有將丹药送去太子府?” 虽说宇文择不太相信这些道士,可是万一丹药真的能救人性命,那太子的病也许已经好起来了。 否则太子府为什么连太医都不给进了? 寧贵妃不由一怔,“丹药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自然有我的路子。” 宇文择从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对爭权夺利也丝毫提不起兴趣。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他的偽装。 他深知自己没有贤王的名声好,文韜武略也比不过凌王,因此只能先当个閒散王爷,韜光养晦。 现如今,他的对手只剩贤王一人,以他母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只要他母妃想办法在他父皇跟前多吹吹枕边风,也许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储君之位。 寧贵妃也没有刨根问底,试问哪位亲王在宫里没有安插眼线? 她若问得太多,反而容易暴露她儿子在宫里安排的人手。 “贤王那些所谓名声,不过是他自己经营来的。他既没战功,也没政绩,你父皇未必看得上他。倒是凌王……” 儘管凌王的腿残了,可是老百姓最任何的人依然是他。 宇文择回道,“母妃放心,咱们大夏朝歷代就没有让瘸子当皇帝的先例!五哥是很有能耐,可是他现在连正常走路都做不到,父皇怎么可能会將江山交给他?” 说到这里,他俊眸眯了眯,眼底折射出一抹幽冷的暗芒,“我最担心的还是那枚丹药,母妃最近见了父皇,帮儿臣打听一下丹药到底有没有被送去太子府。” 现在只有太子死了,才是眾望所归。 相信其他几位兄弟跟他一样,肯定也不希望太子服用丹药,继续苟延残喘。 寧贵妃眼珠转了转,点头道,“好,你父皇那边本宫去打听。你近日收敛著些,別再去万楼那些地方,免得被人挑出错处。” “儿臣从前去那些地方,不过是为了让几位皇兄对儿臣放鬆警惕。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儿臣自然不会再去。”宇文择这几年一直在演戏,他表面上风流不羈,实际上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如今他跟其他人一样,都在等太子去世! 第121章 太子薨了! 太子府,正院。 宇文振从宫里回来后,精神確实好了两天。 可是到了第三天,他的所有力气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般,再次臥床不起。 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便落在了宇文翊身上。 才短短几日的时间,宇文翊的脸肉眼可见地瘦了。 府上谢绝太医,是因为太子知道自己的病没得治,不想在死前折腾自己。 这日清早,太子醒来后就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儿子。 儿子的五官长相跟已故太子妃姜南惜更相似。 他垂眸,凝著儿子的脸,心底生出无限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儿子竟然长这么大了。 而他如今一闭眼,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他跟姜南惜大婚那日的场景。 他盯著儿子看了许久,儿子这张稚气未脱的脸蛋跟他记忆中那张脸一点点重合。 宇文振看著看著,忍不住伸出枯瘦如乾柴的手,一点点靠近儿子的脸蛋。 然而,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儿子脸蛋的时候,宇文翊眼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他视线跟宇文振对上的那一刻,心头一喜,“父王,您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厨房那边一直温著您平日喝的药,儿臣这就让人……” “翊儿!” 宇文振见儿子要去叫人,立刻出声叫住他,“我不想喝药,你过来,我还有些话想同你讲。” 宇文翊见他今日说话不仅没有咳嗽,而且每个字吐出来都很清楚,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於落了地,“父王,儿臣瞧您今日精神极好,想来应该是身体有所好转了。” 他对宇文振这个父亲其实没有特別深厚的感情。 毕竟,他出生后没多久,宇文振便缠绵病榻。 在宇文翊的记忆里,他跟他五皇叔相处的时间都比跟宇文振多。 (请记住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但是,他又不希望宇文振死得这么早。 毕竟,他的年纪还小,宇文振一死,太子这位空悬,他的几位皇叔个个都有想法。 而他无时无刻不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些长大。 太子之位本就该是他的,他不想被任何人抢走! 宇文振大概也能猜到自家儿子的一些心思,看向他的眼神中渐渐生出愧疚,“翊儿,父王怕是没办法再陪你长大了。你要答应父王,以后就算只剩你一个人,你也要好好长大。” 宇文翊听著宇文振一副交代遗言的口吻,心臟狠狠一揪,“父王!你答应过儿臣,你会陪儿臣长大,你千万不能食言啊!” “父王当然想亲眼看著你长大,可是父王大限已至,没有办法再陪伴你左右了。” 宇文振抬手,轻轻碰了下宇文翊的发顶,眼眶一下子红了,“翊儿,父王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父王若是撑不过去,隱风会代替父王陪著你,保护你。” “父王!儿臣不要隱风!儿臣只希望父王能好好的!” 宇文翊跟他对视著,看著床榻上被病痛折腾得骨瘦嶙峋的年轻男人,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滚落,“我从小就很羡慕那些有爹娘陪著的孩子,每次去街上看到旁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我羡慕得不得了。我总在心里告诉自己,总有一日,父王的病会好起来,到时候父王也会带我去街头閒逛,去买最甜的葫芦给我吃!” “好,父王让隱风……” “不要!我不要隱风!”宇文翊一把抱住宇文振的手臂,用力摇头,“我谁都不要!我只要父王!” “你……咳咳!傻孩子,父王何尝不想多陪陪你,可是老天爷他不让啊!” 宇文振的声音哽咽,薄唇颤了几颤,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你仔细听父王说,铁矿的事,父王已经安排妥了,你皇祖父查不到你头上。但是私兵的事,定是有人故意爆出来的。父王別的不担心,就怕父王不在了,有人会按捺不住对你下手。” 铁矿是宇文翊搞出来的,宇文振为了帮儿子,只能狠心捨弃了铁矿,把铁矿分散到几位弟弟的庄子上。 法不责眾。 靖元帝查出来几个儿子名下的庄子上都有铁矿,便知道其中另有隱情,不会降罪。 可私兵一事,犯了靖元帝的忌讳,偏偏证据又直指太子府。 宇文振只能自己扛下此事,並且以自己的性命替宇文翊求得靖元帝的怜惜。 宇文翊抬起手背,用力抹去眼角的泪痕,“不会的!儿臣不会给那些人可乘之机!父王,你要相信儿臣有能力照顾自己!” “翊儿……咳咳……你听著,待父王离世,你能依仗的只有两个人,一是你皇祖父,还有一个便是你五皇叔……咳咳……” 宇文翊抽泣一声,吸了吸鼻子,“可是五皇叔已经有了亲生儿子,他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一心一意疼爱儿臣了。” 宇文振见儿子如此委屈,沉吟片刻,缓声道,“你五皇叔最重情义,如果我们想办法离间了他跟那对母子的关係,相信他最后还是会站在你这边。” 宇文翊瞳孔微微一紧,追问道,“父王,您有什么法子?” 宇文振道,“本宫记得五弟娶的那位王妃医术不错。” 宇文翊点头,“是的!端午的时候,儿臣本想趁机解决掉裴小辞那个麻烦,就是被那个女人识破了!” 宇文振这段时间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他確实很用心地在替儿子铺路。 他知道宇文拓一直很看重他们的兄弟之情,所以他打算利用这一点,將宇文拓拉到自家儿子的阵营。 宇文拓腿废了,但是脑子还在。 只要他能帮宇文翊,那么剩下的那几个弟弟根本不足为惧。 想著,宇文振再次开口,“她既然会医术,那必定也懂如此製毒,所以我们可以……”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喉咙就感觉一阵腥甜,“咳咳!咳咳咳……噗!” 宇文翊看著宇文振喷出一大口鲜血,当场嚇坏了,“父王!父王!你怎么了?” 宇文振张了张嘴,一觉没来得及回答他,喉咙里的鲜血便无法控制地往外涌。 他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吐血,很快身上的被褥就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 宇文翊脸都嚇白了,“父王,你忍著!儿臣去叫人!去叫大夫!” “没用了……”宇文振伸手溅到鲜血的手拉住儿子,对他道,“翊儿,父王撑不了多久,你不要走,父王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咳咳……” “父王,你別说了!你別说了!” 宇文翊见他话还没说多少,便吐出一口又一口血沫,哭得更凶了,“我去叫人,让太医来给你开药!前几天父王的精神已经好很多了,太医肯定会有办法,让父王好起来!父王,你等著我……” “翊儿……噗!” 宇文振见儿子跑到门口,急得伸手想抓他,可是还没有抓到,口中就再次喷出鲜血。 下一刻,他身体往前一倾,竟直接从床榻上滚了下去。 咚! 宇文翊已经跑到门口,听到动静,忙不迭扭头看过去。 当看到滚到地上的宇文振,他连忙折回去,扑到宇文振跟前,想把人扶起来。 见宇文振一动不动,他嚇坏了,“父王,父王!你快醒醒!” 不知道喊了多久,宇文振的眼皮动了动,终於睁开眼睛。 可是,他的眼神已经浑浊无光,却抬手摸索著想去抓宇文翊的手,“翊儿……记住父王的话,找你五皇叔……他的王妃和孩子不能……不能留……” 可惜,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戛然而止。 他举起来的手一僵,在半空中停顿了下,紧接著便重重摔回地上。 宇文翊看著在自己怀里咽气的宇文振,大叫一声,“父王!” 宇文振的头无力地垂向一边,再也无法给他回应。 ………… 太子薨了! 裴云箏在听说此事后,立刻去书房找宇文拓。 没等她开口,宇文拓视线扫过她身上的衣裳,先她一步道,“你去换身衣裳,叫上小辞,我们去太子府弔唁。” 太子有自己的府邸,他的丧事在太子府进行。 宇文振死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消息从太子府传进宫时,靖元帝正在庄嬪的玉芙殿用膳。 在听完李德喜的话后,他的手一颤,手上的瓷碗顿时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靖元帝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怎么可能?振儿离开皇宫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怎么就……” 其实,任太医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宇文振的身体已经毁了,哪怕用再好的药汤也难以续命。 前几日突然能下地,也许只是迴光返照。 庄嬪还从来没见过靖元帝如此失態的模样。 她对朝堂上的事知道的不多。 虽说她也有个儿子,但是她出身低,她儿子又没有成年,哪怕有心想爭那个位置,也没有那个实力。 此时,她见靖元帝一脸悲痛,连忙宽慰道,“皇上,您再伤心也要保重龙体啊!太子府里的小世子年纪还小,他还需要您这个皇祖父的照顾。” 靖元帝闻言,缓缓点了下头,“对!你说得很对!朕还要照顾翊儿!”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李德喜,“你立刻去准备一下,朕要出宫去太子府!” ………… 蝉鸣刺破暑气,太子府朱红檐角却垂满惨白的招魂幡。 滚烫的日头下,素纱在廊柱间飘荡,蒸腾的热浪裹著艾草薰香,混著冰棺散出的寒意,凝成令人窒息的沉重。 灵堂前,宇文翊跪坐在青砖上,单薄的孝衣早被冷汗浸透,手中青铜磬几次滑落,在死寂中砸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黑沉沉的棺槨映在他的瞳孔里,他眼泪像是决堤一般,不停地往外涌。 靖元帝赶来太子府,看著眼前场景,眼眶一下子湿了。 灵堂里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可见他的振儿临死前依然遭受了不少苦。 他盯著宇文振的棺槨,还没说话,身体突然一个踉蹌。 “皇上!皇上请节哀!” 守在他身侧的李德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靖元帝。 靖元帝站稳身形,目光依然死死盯著棺槨,玄色龙袍下露出的手背青筋暴起。 “是朕不好……是朕无能……没能救回振儿!” 这时,宇文执走上前,“父皇,您要保重龙体!若是大皇兄看到您如此,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 宇文择也走过来,“是啊父皇,你想想翊儿,他年纪还小,如今没了父母,他还需要仰仗您。” 翊儿? 靖元帝眼珠动了动,慢慢將视线投向跪在棺槨旁的单薄身影,“翊儿,你要坚强些。” 宇文翊一直在烧纸钱,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慢慢抬头,一张满是泪痕的脸蛋便暴露在眾人眼前。 “皇爷爷……” 他悲痛到了极点,嗓子早已哭哑了,喉间发出如小兽般的低低呜咽,“我再也没有父王了……呜呜……呜呜呜……” 他哭得肝肠寸断,靖元帝的心都快碎了。 他最爱的长子已经离世,翊儿是他的嫡长孙,他小小年纪,就再也没有父母的庇护,实在可怜。 “乖,別哭,別哭……” 靖元帝说著,自己的声音倒是哽咽起来。 庭院中,百官跪成白浪,哭號声此起彼伏,“臣等恭送太子殿下——臣等恭送太子殿下——” 宇文拓一家三口也站在百官之中,他们看著灵堂上早已泣不成声的宇文翊,心情很是复杂。 宇文翊虽然狠毒,到底还是个孩子,遇上这样的大事究竟也绷不住了。 靖元帝哄了许久,宇文翊的情绪才一点点平復下来,“翊儿,有朕在呢,会没事的。” “翊儿以后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父王在世的时候,翊儿还奢望有朝一日,父王再添几个弟弟妹妹,也好让太子府热闹起来。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整个太子府只剩一个翊儿……” “谁说你没有兄弟?你五皇叔家的小辞不就是你弟弟?” 靖元帝说著,扭头环顾一圈,视线扫到弔唁人群里的裴小辞,立刻对他招手,“小辞,你过来。” “皇祖父。” 裴小辞应了一声,扭头瞥过裴云箏和宇文拓,“父王,母妃,皇祖父叫我,我过去一下。” 裴云箏看著儿子,轻声道,“去吧,小心些。” “嗯!” 裴小辞应了一声,转身朝灵堂那边走去。 灵堂上,穿著孝服的宇文翊看著走近的裴小辞,手指反覆摩挲著衣袖里藏著的药瓶,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之色。 第122章 小世子中毒了! 裴小辞走到靖元帝跟前,“孙儿拜见皇祖父,请皇祖父別太难过,孙儿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家说,去世的人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太子殿下也去天上当星星了。夜晚只要我们抬头,就能看见他。” 靖元帝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浑浊的眼泪砸在裴小辞胖乎乎的手背上。 他心里对这个长子是有愧疚的。 在得到太子去世的消息时,他就在想是不是只要当时將那枚丹药餵给宇文振服下,他的振儿就不会死? 此时,听著裴小辞软糯稚嫩的童音,他的心底好受不少。 这个孩子虽然在民间长大,却很纯良,说话也格外討人喜欢。 靖元帝看向裴小辞的眼神也软了几分,“小辞,你多陪陪翊儿,也开解开解他。” “好,孙儿尽力。”裴小辞还记得端午宫宴宇文翊给他下套,差点害他被毒蛇咬伤。 不过,今日太子过世,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 只能暂时放下两人的恩怨。 “翊哥哥,我听別人说,如果你想逝去的亲人可以放风箏,到时候太子在天上就能拽到风箏线,知道有人在想念他。” 宇文翊抬眼看向裴小辞,轻轻点了下头,“多谢小辞弟弟,我心里好受多了。” 晚上宇文翊留在灵堂里给太子守灵。 一身素白的孝衣下,他单薄的脊背挺得笔直。 靖元帝该回宫了,他看著灵堂里不吃不喝的宇文翊,心中愈发沉痛。 “李德喜,你去拿些吃的过来。” “是。”李德喜应了一声,过了没多久就端著一碗小米粥过来了,“皇上,老奴听说小世子一日都没吃过东西,便让厨娘盛了一碗小米粥过来。” 靖元帝应了一声,对不远处的裴小辞招招手,“小辞,你过来帮朕一个忙。” 今晚,不仅是宇文拓一家,还有另外几位皇子都会留宿太子府,跟宇文翊一同守夜。 裴小辞原本是打算跟裴云箏先回王府,明日一早再过来。 此时,听到靖元帝叫自己,他立刻上前,“皇祖父,您需要孙儿帮什么忙呀?” 靖元帝瞥过李德喜手上的托盘,对他道,“你翊哥哥一天滴米未进,你替皇祖父把这碗粥给他送过去,劝他多少吃一点吧。” “孙儿尽力一试。” 裴小辞不太想送,毕竟他跟宇文翊有仇。 可皇命难违,他只能硬著头皮接过托盘。 棺槨前,宇文翊低著头,似乎在一心一意地烧纸钱。 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角余光一直注意著裴小辞和靖元帝那个方向。 等裴小辞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依然不停往面前的瓷盆里丟纸钱,仿佛对裴小辞的靠近一无所察。 “翊哥哥,皇祖父说你一天没吃过东西,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特意从厨房端来一碗粥,你多少吃点吧。” 宇文翊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继续烧纸钱。 裴小辞只能往他耳边凑近,提高音量,“翊哥哥,你该吃点东西了!” 宇文翊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小米粥,“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你多少吃点吧,身体是自己的。太子殿下若是在九泉之下看到你这副模样,也无当安心啊。” 宇文翊听到这话,抓著纸钱的手一僵,终於拿正眼看他了,“可是,我什么也吃不下。” “这小米粥跟水一样稀,你就当喝水。” 裴小辞视线瞅了瞅他乾裂的嘴巴,將粥碗往前递了递,“哪怕只喝一口也行。” “知道了,你先放著吧,我待会儿再喝。” 裴小辞忍不住提醒一句,“这粥不烫,若是放在这里,很容易沾灰,到时候就脏了。” 宇文翊被劝动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將粥碗接过去。 裴小辞见他捧起粥碗,也没有逗留,转身朝靖元帝的方向走过去。 既然宇文翊肯吃东西了,那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裴小辞转身,准备出去。 然而,他才走了几步远,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他听出来了,是瓷碗砸在地上的声音。 裴小辞右眼皮快速跳了几下,心底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脚步一顿,还没来得及往身后看,就听见灵堂中传来丫鬟的惊呼声。 “小世子!” 裴小辞的心臟又是一揪,迅速转头往身后看过去。 正好看到宇文翊捂著心口倒地的场景。 而站在灵堂外的靖元帝见状,三步並两步衝进灵堂,“翊儿!” 棺槨前,宇文翊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他的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翊儿!” 靖元帝衝到他跟前,一把將他扶起来,“翊儿,你怎么了?” “孙儿……咳咳!” 宇文翊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捂著嘴巴,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沫。 靖元帝面色大变,“翊儿,你怎么了?” 宇文翊的手紧紧抓碰上他身上玄色龙袍,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皇祖父……孙儿难受……好难受……浑身都疼……好疼好疼……” 说著,他像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太医!太医呢?” 靖元帝扭头冲外头大声喊话。 原本一直在灵堂外候著的太医不知何时不见了。 而作为宇文翊贴身护卫的隱风衝进来,看著宇文翊咳血的模样,大声道,“小世子好像中毒了!” “怎么可能?”靖元帝眼神一沉,疾言厉色道,“翊儿一直守在灵堂里,哪儿也没去过,他怎么会中毒?” 隱风立刻跪倒在地,“皇上息恕,卑职並非胡说,你看,小世子嘴角吐出的血沫顏色暗沉,嘴唇也发紫,的確是中毒的症状。” 靖元帝低头,盯著宇文翊的脸看了又看,发现隱风所言不虚。 宇文翊的脸色惨白,嘴唇却呈乌紫色。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皇上,微臣来了!” 眼看著靖元帝要发作了,任太医终於提著药箱一路小跑著衝进灵堂。 他本以为太子病逝后,他能休息两日。 谁曾想太子还没下葬便又出事故了。 真是作孽啊! 任太医看著痛得在地上打滚的宇文翊,立刻放下药箱,伸手替宇文翊把脉。 他诊了片刻,面色不由重重一凝,“皇上,小世子確实是中毒了!” 靖元帝看著宇文翊痛苦打滚的模样,脸色更难看了,“查!好好查,翊儿突然中毒,其中必有蹊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对翊儿下毒手,朕定要將他大卸八块!” “回皇上,小世子中的是蚀骨粉。中毒者浑身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痛苦难当。若是没有及时服用解药,全身的骨头都会被毒药腐蚀,最终全身溃烂而亡!” 任太医每多说一个字,靖元帝的脸色就黯沉一分,“蚀骨粉?何人如此歹毒,对翊儿下这种毒!” 任太医刚想回话,视线不经意瞥到地上洒落的残粥,脸色又是一变,“皇上,是这碗粥有毒!” “粥?” 靖元帝低头,目光扫过洒在地上的粥,眼底露出一抹疑惑,“这粥是朕让人去厨房拿的,怎么会有毒?”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向李德喜,“李德喜,你立刻把厨房里经手过这碗粥的人全部叫过来!一个一个排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狗胆,敢对翊儿下毒?” “是!” 裴云箏看著李德喜著急忙慌离开的背影,眼底浮起一抹疑惑。 太子才刚刚过世,怎么会有人对宇文翊下手? 实在奇怪! 想到这里,裴云箏脑海里忽然想到靖元帝让裴小辞去给宇文翊送粥的场景。 糟了! 宇文翊中毒是衝著裴小辞来的! 裴云箏想到这一层,再看向宇文翊时,不由攥紧双手。 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豁得出去。 为了陷害小辞,竟然不惜以亲自服毒! 想著,她低头对坐在轮椅上的宇文拓道,“王爷,小世子中毒,我们过去看看吧。” 宇文拓也一直盯著灵堂那边的情况,听到裴云箏这么说,正想过去,就在这时,只听『啪嗒』的一声,有个小瓷瓶从裴小辞身上掉落。 瓷瓶骨碌碌滚出去,一直滚到靖元帝的脚步才停住。 靖元帝听到动静,往脚边的瓷瓶看了一眼,“小辞,这是何物?” 裴小辞面对靖元帝的问话,也是一脸茫然。 他盯著瓷瓶看了两眼,疑惑地拧起小眉心,“孙儿、不知道啊。” 这个瓷瓶猛地一看,很像他家娘亲用来装药丸的瓶子,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瓷瓶的顏色泛青,而他家娘亲用的瓷瓶更白一些。 靖元帝和在场不少人都看到瓷瓶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可是他却说他不知道? 靖元帝想著,眼神一沉,厉声道,“李德喜,把瓷瓶拿给任太医瞧瞧。” “是!” 李德喜上前捡起瓷瓶,將它递给任太医。 任太医打开瓷瓶后,放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隨即脸色就变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裴小辞,又朝宇文拓的方向瞅了一眼,欲言又止,“这、这……” 在任太医看来,宇文翊如今只是太子留下的唯一血脉,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 凭宇文拓的本事,他应该犯不著对宇文翊赶尽杀绝才对。 为何会在太子的灵堂之上借儿子的手做如此残忍的事? 靖元帝见任太医眼神闪烁却没有说话,当即加重语气,“任太医,这瓶子有什么问题,你儘管直说!” “这……” 任太医左右为难,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心一横牙一咬,大声回稟道,“皇上,这个瓶子里装著的正是毒药蚀骨粉!” 第123章 难道他会给他自己下毒不成? 蚀骨粉? 竟是蚀骨粉! 靖元帝闻言,看向裴小辞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小辞,你为何要毒害你的翊哥哥?” 裴小辞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用力摇头,“皇祖父,不是我!这个瓷瓶不是我的!” 宇文执和宇文择听到动静,立刻赶到灵堂,通过旁边的下人了解了前因后果。 宇文执瞥了宇文拓一眼,替裴小辞说话道,“父皇,小辞才五岁,他哪有那个能力弄到蚀骨粉这种烈性毒药?” 宇文择也点点头,附和道,“对啊,小辞一个孩子又不懂医术,他怎么可能害人呢?” “哼!你们都住口!” 靖元帝视线扫过他们,当即冷哼一声,“灵堂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瓷瓶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他还有什么可狡辩?” 他也不想相信裴小辞会对宇文翊下毒手,但瓷瓶是铁证,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容不得裴小辞抵赖! 裴小辞扭头看著任太医手中的瓷瓶,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自己给宇文翊送粥的场面。 “是你!是你给你自己下毒!” 他抬起小胖手指著地上的宇文翊,眼神愤怒,“我好心给你送粥,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坑我?你有什么目的?” 宇文翊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牙硬撑起眼皮,看向裴小辞,“小辞弟弟……我又没疯……怎么会对自己下这么阴狠的毒……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痛苦地紧紧抱住自己身体,“痛……好痛……” 靖元帝立即对任太医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想办法救翊儿啊!” “是、是!微臣这就配製解药!” 任太医连忙將药箱拿过来,开始翻找所需药材。 虽然蚀骨粉的毒性很强,但是配製解药所需的药材都是最常用的一些药材,所以只要抓紧时间解毒,小世子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在任太医配製解药的时候,靖元帝侧目看向宇文拓,“老五,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竟然对自己的兄长手足下毒!” 宇文拓见靖元帝还没有调查,便急於给裴小辞定罪,立刻替裴小辞辩解道,“父皇,翊儿中毒一事实在蹊蹺。父皇也知道,小辞向来乖巧懂事,绝非心肠歹毒的孩子,他怎么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对翊儿下毒,您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靖元帝眼底顿时露出几分迟疑,又转头看向裴小辞。 裴小辞受了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但是与他对视时的眼神却很坦荡,“请皇祖父明察,小辞给翊哥哥送粥是不希望皇祖父担心,也是不想翊哥哥不吃不喝伤了身体。小辞没有害人,那瓶毒药也不是小辞的!” 靖元帝听著小傢伙清脆率直的嗓音,再次动摇。 是啊,方才是他要求裴小辞去给宇文翊送粥的。 裴小辞不可能未卜先知,他下毒的可能性不大。 地上,宇文翊看出靖元帝眼中的迟疑,再次惨叫出声,“啊!” 他在地上打著滚,痛得额角和脖子处的青筋都暴起了,“小辞弟弟,端午宫宴时,我带你去御园险些害你被毒蛇咬伤。经过那天之后,你便有意疏远我。可是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遍了,御园里有毒蛇纯属意外,並不是我有意为之,你为何不信我,还要挑选今天这样的日子来报復我……啊!皇祖父,孙儿好痛苦啊……求皇祖父给孙儿一个痛快……让孙儿去九泉之下陪伴父王和母妃……如此我们一家三口也算是团圆了……啊!好痛啊!” 他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倒在靖元帝的脚边,『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翊儿!” 靖元帝立刻把宇文翊抱起来,对著任太医发火,“你怎么回事?配个解药还磨磨蹭蹭?若是翊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必要了你的狗命!” 任太医连忙道,“皇上息怒,微臣在找配製解药所需药材!” “你还需要什么都写下来,朕命人去找!” “微臣本就隨身带了不少药材,万幸所需药材这药箱里全部都有。不过眼下熬製解药还需要一个时辰左右,所以小世子怕是还要再受一个小时的苦。” 宇文翊痛得孝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抬起苍白的脸,朝任太医看过去,“不必劳烦任太医……翊儿本就不受待见……与其痛苦地活著倒不如死了算了……翊儿想父王和母妃……啊!” 他每说一个字,脸色就白一分,脆弱得好像一个隨时都会破碎的瓷娃娃。 靖元帝透过被剧毒折磨的孩子,不禁想起了他的皇长子,他的振儿。 “翊儿!朕不会让你死!” 靖元帝说著,亲自把宇文翊抱起来,大步朝正院的臥房走去,“任太医!有没有法子让小世子减轻痛苦?” “有!微臣先让人熬製解药,马上就来!”任太医把药材交给隨行医女,交代她熬製解药的步骤后,小跑著往靖元帝抱著宇文翊走远的方向追过去。 灵堂外,裴云箏没有管他们,而是快步走到裴小辞面前,“小辞。” 裴小辞刚才一直忍著没有哭。 此时听到自家娘亲的声音,小情绪再也绷不住了。 他一下子扑进裴云箏怀里,当场哭出声,“呜呜……娘亲,我没有下毒,我真的没有下毒!” 裴云箏伸手揉了揉裴小辞的发顶,轻声安慰道,“娘亲知道,娘亲知道小辞不会下毒!你放心,娘亲绝不叫你蒙受不白之冤!” 宇文拓的轮椅也到了近处,看著儿子哭的小脸,低低开口,“小辞,父王和母妃相信你。这事交给父王,父王会查明真相,不让你受委屈。” 他刚才坐在轮椅上没有说话,但是一切都看得分明。 裴小辞不会主动去害人,这一点他非常肯定。 至於那瓶毒药,大概是宇文翊事先准备好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个活泼可爱的侄儿竟变得如此疯狂。 为了得到继承权,竟连自己也不肯放过。 裴小辞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父王,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毒药的瓶子为什么会在我身上。皇祖父也不相信我,要是翊哥哥死了,我是不是就会被当成杀人凶手?” 裴云箏蹲到儿子面前,伸手捧住他的小脸蛋,“不会,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说著,她扭头看向宇文拓,“王爷,你可听过蚀骨粉这种毒药?” 宇文拓頷首,“本王自然听过,不过蚀骨粉虽然有剧毒,但是险少会有人用它来害人。因为它的解药配製极其简单,而且每一味药材都极其常见。就算中毒,只要在一天之內得到解药,便能把人救活过来。” 因此,但凡是真的有深仇大恨,便绝不可能选择用蚀骨粉害人。 “是啊,端午宫宴的时候,我就觉得宇文翊挺狠的。不曾想他对別人狠,对自己更狠。”裴云箏说到这里,眼底浮起一抹不解,“只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千方百计地要害小辞。” 宇文拓敛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后,才低声道,“也许他是担心有小辞的存在,会威胁到他在本王心里的地位。” 裴云箏也猜到这一层,“是啊,在你跟小辞父子相认之前,跟你最亲近的人就是宇文翊。这些年,他应该也觉得他是你最亲近的人。而小辞出现后,他担心他跟你会越走越远,所以想找机会除掉小辞。” 上次他以药粉把毒蛇引去御园却失手了,这次乾脆对自己下手。 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机城府,实在可怕! 宇文拓沉吟片刻,扭头招来寒山,对他道,“寒山,刚才后厨那些人你再去查查,宇文翊若是下套,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手。” 以他对宇文翊的了解,既然他敢自己服毒,肯定还留了別的后手。 毕竟,蚀骨粉的毒药配製再简单,只要解药一刻配不齐,他的身体就会饱受摧残。 而宇文翊定然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因此他这边肯定也准备了解药。 “是!属下立刻去!” 寒山得了命令,快步朝后厨而去。 宇文拓又对裴云箏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好。”裴云箏应了一声,牵起儿子的手,“小辞,我们也过去。” 这个时候,裴小辞如果躲著不出现,反而会被人说是心虚。 臥房,宇文翊躺在床上,任太医拿出银针扎进他身体的各处穴位。 任太医的医术极好,尤其是一手银针刺穴更是出神入化。 待所有银针扎完,宇文翊的痛苦也缓解不少,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 站在一旁的靖元帝这才鬆了一口气,“翊儿,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好点儿?” 宇文翊的脸上依然看不到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让皇祖父担心是孙儿不孝,多亏任太医的医术精湛,孙儿感觉好多了。” 靖元帝又道,“那便好,你安心休息,朕定会查明你中毒一事!绝不叫你白白受苦!” 宇文翊却摇摇头,“皇祖父,孙儿既然没事,便算了吧,別再查了。孙儿相信,下毒的人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一副极度虚弱的模样。 靖元帝哪里肯答应,眉头一皱,沉声道,“不行!今日要不是有任太医在,你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朕绝不能放过下毒之人!” “可是,孙儿相信小辞弟弟也不是故意的。他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是蚀骨粉?” 宇文翊的潜台词分明是有人利用了裴小辞。 而裴云箏懂医术这件事,从来没有刻意保密过。 他这么说,分明是把矛头转向了裴云箏。 而裴云箏一家三口走到臥房门口的时候,听到的正是这句话。 裴云箏眼神往床上一扫,率先迈进臥房,“皇上,儿媳恳请皇上务必彻底小世子中毒一事!下毒之人不仅心肠歹毒,更是有意將装了蚀骨粉的瓷瓶藏在小辞身上,想嫁祸小辞,还请皇上还小辞一个公道!” 靖元帝先前看到瓷瓶从裴小辞身上掉下来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认为瓷瓶就是裴小辞的。 眼下,宇文翊体內的毒素已经稳住了,他也渐渐冷静下来。 此时,他的目光扫过宇文拓一家三口,最终落在轮椅旁边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没错,小辞才多大,他哪里接触过蚀骨粉?定是有人存心栽赃,朕已经命人去追查下毒一事,不会让小辞蒙受不白之冤!” 床榻上,宇文翊听到这话,眼睫低垂,敛去眸底冰冷的幽光。 再抬眼时,他已经换上纯粹又清澈的眼神,“我也相信小辞弟弟是被冤枉的,就算我跟小辞弟弟先前闹过不愉快,小辞弟弟也不会狠心地想毒杀我!” 他每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替裴小辞求情,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提醒靖元帝,裴小辞跟他闹了矛盾,关係並不好。 裴云箏道,“这是自然,从前在乡下的时候有只狗咬了小辞,后来狗被村里的大白鹅追得四处逃窜,还是小辞救了它。小辞心地善良,总是爱干一些以德报怨的事。” 宇文翊点头,“这一点跟我倒是很像,我也不爱记仇。就像这一次,我既然死里逃生,希望皇祖父抓到凶手也別要了他的性命。” 靖元帝看著宇文翊居然帮凶手求情,无奈又心疼,“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 裴云箏还是头一次遇到宇文翊这样的孩子,他的心计怕是很多大人都望尘莫及。 不过,她也懒得再跟宇文翊逞口舌之爭。 等查明真相,也让靖元帝好好看清楚他这位嫡长孙的真面目! 几人在臥房中等了没多久,奉命去调查的侍卫便前来復命。 “皇上,后厨的人已经查过了,並没有下毒的嫌弃。” 靖元帝视线一转,重新投向裴小辞,“小辞,你说那个瓷瓶不是你的,那你好好想一想,瓷瓶为何会在你身上?你这段时间都跟哪些人接触过?” 裴小辞抬手往床榻上一指,“皇祖父,您让孙儿给翊哥哥送粥的时候,孙儿只接触过翊哥哥!” 靖元帝听到这话,一张脸顿时拉得老长,语气更是冷得不像话,“翊儿从中毒起就一直在替你求情,你呢说的每句话都在暗示你翊哥哥就是把瓷瓶放在你身上的人!你当朕是老糊涂了吗?中了蚀骨粉的人有多痛苦,刚才你也看到了,难道你翊哥哥为了陷害你,会给他自己下毒不成?” 第124章 边关告急! 此话一出,房中所有人都將视线投向寒山和被寒山抓住的那个人。 那人穿著厨娘的衣服,但是身形魁梧,一看便是个男人。 靖元帝立刻上前,沉声追问,“瓷瓶在哪里?拿出来给朕瞧瞧!” “是!” 寒山应了一声,立刻把从这个男人身上搜到的瓷瓶呈递上去。 靖元帝视线瞥过瓷瓶,並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对床边服侍宇文翊喝解药的任太医道,“任太医,你过来看看,这个瓷瓶里装的是什么?” 床榻上,宇文翊扭头,视线落在被抓的男人脸上,眼底神色变了又变。 就连撑在枕边的手都不由抓紧了床上的被褥。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抓的男人身上,並没有人留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是!” 任太医把手中药碗递给医女,並叮嘱医女给宇文翊餵药。 接著,他走过来,伸手便想將瓷瓶拿过来。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宇文翊像是被药汁呛住了,捂著心口位置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的声音又急又响,眾人不由侧目,看向他。 没等靖元帝询问他如何了,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去抢寒山手中的瓷瓶。 还好寒山反应敏捷,不仅没让他得逞,反而狠狠一脚將他踹翻在地。 没等他爬起来,寒山一个箭步上前,抬脚就踩在他后脖颈上,用力將他压住。 寒山的功夫极好,看似这么轻飘飘的一脚,却让地上的人动弹不得。 “任太医,劳烦你快看看这瓷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好。” 任太医接过瓷瓶,拔掉盖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隨即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靖元帝见状,立刻追问,“任太医,瓶中装的是什么?” 如果还是蚀骨粉,那此人必定就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任太医对靖元帝拱了拱手,“回皇上,这个瓷瓶中装的是蚀骨……” 任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躺在床上的宇文翊就抢著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世子下毒?皇祖父,此人虽然是太子府的人,但是孙儿绝对不会替他求情!还请皇祖父秉公处置!” 靖元帝也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假扮厨娘,趁太子府人多眼杂对宇文翊下毒,“你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的?你若说出幕后主使,朕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任太医见靖元帝已经准备问罪此人,连忙抢著道,“皇上,微臣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身上这个瓷瓶里装的並非蚀骨粉,而是蚀骨粉的解药!” “什么?” 靖元帝震惊地睁大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任太医,你可闻仔细了,这瓶中真的是解药?” 任太医点头,语气篤定,“皇上,蚀骨粉之毒无色无味,倒是解药味酸苦,微臣绝对不会弄错!” 任太医的医术靖元帝自然信得过,只是他被弄糊涂了。 他沉吟片刻,低头问抓住的嫌疑人,“既然你身上带著的是解药,你为何要逃跑?” 地上的人费力地抬头,目光瞥过不远处的床上的宇文翊。 见宇文翊不动声色地对他眨了一下眼睛,才回话道,“太子已死,小人不希望小世子成为下一任储君,这才对他下毒!” 眼下人赃俱获,他已经无从狡辩,只能硬著头皮认了这下毒之罪。 否则,此事必定会牵连到小世子。 “你好大的狗胆!” 靖元帝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覬覦他的皇位。 “朕还没死呢?谁敢你的胆子竟然替朕挑起储君来了?” 那人怔了下,隨即扭头朝轮椅上的宇文拓看了一眼,然后才道,“是、是宣王殿下,不对,是贤王殿下!对!就是贤王殿下让小人这么做的!” 靖元帝见他先说是宣王指使的,接著又改口说是贤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著地上的人,脸色铁青,“一派胡言!你竟敢在朕面前睁眼说胡话?信不信朕立刻將你大卸八块!” “小人不敢欺瞒皇上,確实是贤王殿下让小人下的毒!” 宇文执和宇文择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太子府了。 谁知宇文翊突然中毒,他们才没走成。 刚才靖元帝把宇文翊抱回房间后,宇文执和宇文择也派对人了去调查此事。 他们心里有数,宇文翊在太子府出事,下手之人极有可能是衝著他们两个去的。 所以,心里也多了一分警惕。 当听说宇文拓的手下抓到一个嫌疑人,他们赶紧追来臥房想打听情况。 谁曾想还没踏进臥房的门就听到地上的嫌疑人果然在攀咬他们! 宇文择是个急性子,哪里听得下去旁人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自己头上。 “放你爷爷的狗屁!”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礼仪了,衝进臥房指著地上的人破口大骂起来,“你个狗东西竟敢在我父皇面前血口喷人地构陷本王,你简直罪该万死!本王根本都不认识你,怎么可能指使你下毒?你顛倒黑白,胡乱攀咬,本王不会放过你!” 说著,他扭头对靖元帝一拱手,“父皇,儿臣恳请父皇立刻將这个无耻卑鄙的狗奴才碎尸万段!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走在他后头的宇文执此时也停在他身侧,跟他同仇敌愾,“是啊父皇,此人竟敢栽赃皇子,其心可诛!不过,儿臣以为他区区一个后厨之人,定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请父皇將他打入詔狱,严刑逼供!务必让他供出幕后主谋!主谋不除,就算翊儿今日能逃过此劫,谁又能確保对方下次不会再对翊儿动手?” 他的话里字字句句都是替宇文翊的安危著想。 可是,宇文翊却听得出来,他其实在暗示只有亲王才有能力在今日这个场合布局下毒。 反正只要不是他,不管对方是宇文择也好,宇文拓也好,又或者是宇文翊自导自演也好,除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自己都將少一个竞爭对手。 这是好事。 宇文翊知道这个事情闹到如此地步,要是再追查下去,自己陷害裴小辞不成,反而会惹得一身腥。 他在心里权衡一番,以退为进,“三皇叔说得没错,此事確实应该好好彻查。” 他的话刚说完,被抓的那个男人突然大声道,“没有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不惯小世子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凭什么他一个九岁的孩子都能对我呼来喝去?凭什么我们生来就要低人一等?王候將相寧有种乎?我不服!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断子绝孙!我要你们白髮人送黑髮人!哈哈哈……啊!” 靖元帝越听越愤怒,衝到寒山跟前,抽出寒山腰间的佩剑直接从后背扎进地上人的身体。 靖元帝扎的位置正对著心臟,此人惨叫著吐出一大口鲜血。 “父皇,咱们还没有从他嘴里问出幕后主谋呢!” 宇文执觉得就算问不出来任何东西,至少也要把宇文拓拖下水。 可是,靖元帝就这么把嫌犯捅死了,所有线索也都跟著断了。 靖元帝將剑丟在地上,沉声道,“此人对朕大不敬!还敢毒害翊儿,罪该万死!朕杀了他,是替翊儿出气!来人,將尸体拖出去餵狗!” “是!” 很快便有人过来將尸体拖出去。 床榻上,宇文翊喝了解药,中毒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 他瞥过跪在地上擦拭地上血跡的下人,暗自鬆了一口气。 还好皇祖父没有再继续追查那位假厨娘的幕后之人。 其实假厨娘是他安排的,在假厨娘身上放解药也是为了防止太医万一缺少药材配不出解药,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他也能自救。 只是他没有想到,宇文拓的人居然能把假厨娘揪出来。 万幸假厨娘死在了他皇祖父的剑下。 既然人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他也不用担心会受到牵连。 这次如此完美的计划,竟然没有弄死裴小辞,真是气人! “翊儿,你体內的毒刚解,一定要好好休息!” 靖元帝经过这么一折腾似乎也累著了,咳嗽了几声才道,“朕先回宫,明日再过来。” “孙儿恭送皇祖父!” 臥房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行礼,“恭送皇上!” 夜已深,靖元帝离开后,宇文拓他们也都陆续离开。 在回去的马车上,裴云箏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皇上真的看不出来那个假厨娘背后的人是宇文翊吗?还是说他其实就是故意包庇宇文翊?” 那个厨娘如果真的有心想下毒,又怎么可能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这一切分明都是宇文翊搞的鬼! 他担心自己中毒后,太医没能在最短时间內配製出解药,为了以防万一,才让假厨娘把解药带在身上。 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那个假厨娘必定会想法设法將解药给他送来。 宇文拓显然也看出来了,“父皇向来偏心太子府的人,从前太子在世的时候,他偏心太子,如今太子刚过世,他怎么可能责罚宇文翊?” 裴小辞撇了撇小嘴巴,“不过宇文翊今日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离开的时候,看到他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呢!” 他原本也有一肚子的委屈,不过想到宇文翊自討苦吃地服了毒药,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真叫人痛快! 裴云箏伸手轻轻摸了下儿子的小脑袋,“刚才瓷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时候,你怕不怕?” 裴小辞摇摇头,“不怕,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如果皇祖父真的昏庸到不分好歹的地步,那咱们大夏朝迟早得完!” 裴云箏闻言,连忙对儿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种话你在外头可別乱说,要是被人加油添醋传到你皇祖父耳朵里,就危险了!” 裴小辞用力点头,“娘亲,我就是在你跟父王面前抱怨两句,下了马车,在別人面前提起皇祖父,我还是会夸他英明神武!” 那晚,送走了所有来弔唁的客人,宇文翊强撑著病体重新跪到了宇文振的棺槨前,替自己的父王守灵。 轰隆! 轰隆隆! 子夜时分,天际突然响起闷雷声,清脆声响惊起檐下素燕。 很快豆大的雨点砸在白绸上,晕开深色水痕,像是苍天也在垂泪。 宇文翊抬起眼眸盯著外头越下越大的雷雨,眼底一片冰冷。 父王不在了,这场夺嫡的硬仗不知道还得打多久。 只希望老天爷能眷顾他这个没了父母的孩子,让他成为下一任储君,坐稳太子之位! ………… 太子宇文振病逝,靖元帝下詔輟朝以示哀悼。 太子的丧期安排很复杂,从初丧、大殮、成服、虞祭、卒哭、小祥、大祥,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月。 八月下旬,太子的棺槨下葬,不过他並没有被葬进皇陵,而葬在离皇陵不远的恭陵,太子妃的墓也在此处。 靖元帝知道太子妃生前与太子感情深厚,便將他们二人合葬。 小世子宇文翊在太子下葬时,哭晕过去好几次。 大概是因为他上个月刚中过蚀骨粉的毒,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再加上伤心过度,竟是落下了咳疾的病根。 一旦情绪激动,便会咳嗽不止。 靖元帝感念他一片孝心,便让任太医暂住太子府,帮他调理身体。 然而,太子下葬后没几日,南疆那边就传来急报,南昭与西凉大军联合突袭了南疆边境! 太子宇文振才刚死,南昭和西凉便瞅准了时机联手搞突袭,分明是蓄谋已久! 第125章 若是儿臣愿意陪七弟领兵出征呢? 早晨上朝,宇文拓也去了,哪怕他还坐在轮椅上,但是靖元帝提前让人传来口諭,让他进宫上朝。 裴云箏原本还在睡懒觉,听到外头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她见外头天才蒙蒙亮,忍不住唤了一声,“青萝,外头怎么如此吵闹?” 青萝推开房门,恭敬地答道,“回王妃,宫里派了人来接王爷进宫。” “这么早?为了什么事?” 青萝摇摇头,“奴婢不知为何,但是看样子应该是出了大事。” 裴云箏迟疑片刻,直接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你立刻帮我更衣梳妆,我等会儿过去看看!” “是!” 青萝动作麻利,很快就给裴云箏换好衣裳。 裴云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让她简单替自己挽了个髮髻便快步朝宇文拓住的院子走去。 然而,她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寒山推著宇文拓的轮椅迎面而来。 宇文拓看到她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就醒来了?” 裴云箏倒也没有客套,直接问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拓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父皇急召本王进宫,今日本王得跟文武百官一起上朝。” “为何?” 宇文拓解释道,“南昭和西凉得知太子病逝,派兵攻打边关,如今边关告急,父皇应该是想派人前往边关御敌。” 裴云箏听到这里,眼皮跳了跳,心底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王爷,您腿伤未愈,这种事皇上为何还要你去参加?他不会是想把你派去边关吧?” 宇文拓听著她的猜测顿时笑了,“你多虑了,本王如今坐在轮椅上,如何能持枪上阵?” “我从醒来起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愿是我多想了。” 裴云箏说著,往旁边退了几步,“时辰不早了,王爷既然要上朝,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好。” 宇文拓对她点点头,“寒山,我们走。” “是!” 裴云箏站在原地,目送著宇文拓的轮椅渐渐远去,心底的不安更浓了。 她平时的精力都放在做生意上,却也知道南昭和西凉对大夏朝的边境向来虎视眈眈。 这几年,他们经常派兵滋扰挑衅。 边关的百姓们都说,要不是有宇文拓和几位將军镇守边关,只怕南昭和西凉的军队早就打过来。 而他们两国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显然就是看准了大夏朝太子去世后,其他几位皇子谁都不服谁,都想成为下一任储君。 而靖元帝如今对丹药愈发痴迷,虽然千机道长被斩首,但是上个月宫里又来了一位万法道长。 靖元帝每日除了批奏摺,连后宫都不愿踏足,就跟这位万法道长一起討论如何修仙问道,如何能够长生不老。 宇文振的死让靖元帝对死亡產生了恐惧,他不想自己最后也像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希望自己能寿与天齐,能够长长久久地坐在皇位上。 只要他能一直康健,他的几个儿子就没办法打皇位的主意。 “娘亲,你在看什么呢?” 裴云箏也不知道自己在宇文拓的院子门口站了多久,当耳畔传来儿子的问话声时,她才回神,“没什么,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刚才饿醒了,娘亲,你用过早膳没?” 裴云箏摇摇头,“还没有。” “那正好,咱们一块儿去用早膳!”裴小辞拉起裴云箏的手,牵著她往饭厅走。 裴云箏想著既然宇文拓已经进宫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瞎猜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先填饱肚子,等他从宫里回来再问问他,南疆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进了饭厅,她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粥和点心,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青萝,你替我出府一趟,去找紫苏。” 青萝连忙欠身,“是,王妃有什么话要带给紫苏姐姐吗?” 裴云箏想了想,回道,“你让她用手上所有现银屯粮,屯越多越好!” “是,奴婢记下了。” 青萝离开后,裴小辞仰起小脸蛋看向裴云箏,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娘亲,你为何要紫苏姐姐屯粮食呀?” 南昭和西凉想攻打大夏朝,侵占大夏朝的国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们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兵,肯定是谋划了许久。 一旦战爭爆发,边关的百姓流离失所,哪里还有人会继续种田。 到时候食粮之类的物资必定短缺,她虽是商人,却也是大夏朝人,得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这里,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小辞,娘亲吃好了,你一个人慢慢吃吧。娘亲还有事,要去书房。” “好。”裴小辞乖巧地应了一声,“娘亲你去吧,等我吃完也去书房!” 裴云箏进书房后,立即研墨,给在江南的外祖父写了一封信。 信中除了让她外祖父多屯一些粮草外,还让她外祖父购买大量马匹,並且提前备下冬天所需的衣服。 待她把信写好,立刻让管家派人將信儘快送去江南。 而此时此刻,宇文拓已经被寒山推进了宣政殿。 他的身影一出现,文武百官顿时小声议论起来。 “凌王怎么来上朝了?太医不是说他的伤至少要静养百日吗?” “是啊,我听说皇上免了他上朝,他今日怎么过来了?” “如今储君之位空悬,皇上膝下就这么几位皇子,凌王若是不儘快来皇上跟前露脸,皇上岂不就把他给忘了?” “可是,他如今残了一条腿,哪里还有爭皇位的资格?” “你这话可不对,咱们大夏朝也没说过腿脚不便就不能成为储君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论宇文拓突然来上朝是有何目的,寒山作为习武之人,听力比普通人好,听到有人这么说宇文拓,气得伸手握上腰间的佩剑,“王爷,这帮人怎么敢当著您的面就乱嚼舌根?” 宇文拓扭头看了一眼他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淡淡提醒,“寒山,嘴长在別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便隨他们说,横竖我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 “可是……” 寒山还想再说话,就在这时殿內响起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上驾到——” 站在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立刻下跪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靖元帝坐在龙椅上,垂下眼眸,目光扫过眾人,“眾卿平身!” “谢皇上!” 待百官起身,靖元帝也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今日天未亮之时,朕接到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情,说是西凉和南昭已经联手,他们集结了十万兵马,想要攻下岭南十三城!” 此话一出,大殿內一片譁然。 “西凉和南昭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想想昔日他们主动向我大夏进贡美人和金银,就是为了寻求大夏朝的庇护,如今怎么敢对我们大夏兵戈相向?” “此言差矣!南昭和西凉这些蛮夷小人向来崇尚以武为尊。我朝太子病逝,新的储君未立,他们便以为我大夏朝无人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次务必要杀一杀西凉和南昭的锐气!让他们对大夏朝俯首称臣!” “没错!这帮自以为事的东西,如果当年没有我们大夏朝,他们哪能过得这般舒坦?皇上,老臣以为正好可以藉此次机会给南昭和西凉一个教训,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姜太傅说得对!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让他们领教一下我大夏朝的天威!” 姜太傅是朝中最德高望重的元老,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出声附和他。 靖元帝见所有人都主张迎战,轻咳一声,缓缓发问道,“既然诸位爱卿都希望大夏出兵正面迎敌,朕想问一问,你们觉得何人可以出战?” 他话音刚落,大殿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是啊,谁不想杀光这帮惦记大夏国土的贼人? 可是,朝堂上大部分都是文官,就算是武將也都从没有出过皇城。 “皇上,微臣知道镇国大將军赵琰用兵如神,让他率兵抵御外敌,定能將贼人尽数赶出大夏边境!” “对对对!赵琰將军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用兵奇人,有他在谁敢侵犯咱们大夏?” 靖元帝听著这帮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沉声道,“赵琰將军月初的时候被南昭和西凉的突袭,他为了救下无辜百姓,被敌军包围,最终死於乱箭之下!” “什么?赵琰將军死了?那、那胡忠將军呢?他也是一员猛將!” “朕收到的急报中,胡忠將军也受了重伤,如今南疆边境已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將军。诸位爱卿,你们当中可有人愿意前往南疆,支援南疆?” “这……” 除了宇文拓,大夏朝最厉害的將军就是赵琰和胡忠。 如今这两位將领一死一伤,他们谁敢请命去南疆啊,去了岂不是白白送死? 靖元帝等了好片刻,见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脸色顿时沉了,“怎么?刚才你们不还说我大夏朝是泱泱大国,现如今你们当中居然连一个能领兵打仗的人都挑不出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半步。 连赵琰和胡忠这种驍勇善战的將军都不是西凉和南昭大军的对手,他们这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要是去边关战场,跟送死有什么区別? “贤王,你怎么看?” 靖元帝又咳了两声,抬眼看向站在前列的宇文执。 太子没了,宇文执便成了几位亲王中最年长的。 然而,宇文执被点到名,心底没有任何欣喜。 在百官的注视下,他咬咬牙,往前几步,走到殿前对龙椅上的人拱了拱手,“父皇,儿臣从来不曾去过边关,对南疆的地形气候也不熟悉,儿臣若是去战场,岂不是拖各位將士的后腿?不过儿臣知道战事一起,边关那边粮草便会短缺,儿臣愿意以个人名义捐一万两给边关的將士们!” 他寧可破財也不会选择去边关。 万一他去边关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京城里的某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坐上储君之位? 南昭和西凉一共有十万兵力,他就算现在率领大军出发,等赶到南疆已是人疲马倦,在这种情况下,哪能有胜算? 他又不傻,这种吃力不討好的仗,他才不会去打! 靖元帝视线一转,落在宇文择身上,“老五,你怎么说?” 宇文择的身手虽然还不错,但是跟宇文执一样没有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 而且,宇文执已经往后缩了,他何必逞能当出头鸟呢? 到时候被南昭和西凉打得落流水,不仅回来会被靖元帝责骂,在老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父皇,儿臣跟三哥一样,也愿意捐一万两给保卫南疆的將士们,让他们在前线衝锋陷阵时,没有后顾之忧!” 靖元帝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往后缩,气得当眾咳嗽起来,“你、你们……咳咳!咳咳咳!” 守在一旁的李德喜连忙上前,小声劝道,“皇上,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好好好!好样的!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靖元帝用手指著他们,气得脸色愈发难看,“都说我大夏朝能人將士眾多,竟找不出一个能领兵打退敌军的將军……咳咳!既然如此,乾脆就由朕御驾亲……咳咳……亲征!” “父皇/皇上,万万不可!” 殿中百官纷纷下跪,对著龙椅叩首,“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岂能前往前线,这实在太危险了!” “皇上,您是国之根本,请您三思啊!” “咳咳!这个也不去,那个也不去,南疆战场无可用之將,朕要去,你们又不让,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南疆,助各位將军一臂之力!”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在大殿中响起。 靖元帝往声源处看过去,当看到出列走到自己跟前的宇文搏,眉头顿时一拧,“胡闹!你还是个孩子,谁允许你跑来这里的?” 宇文搏又往前走了两步,言辞真切,“父皇,儿臣已经十五岁了,如今有贼人想大夏朝的国土,为父皇分忧!” “你滚出去!打仗不是过家家!” 靖元帝只当他是个孩子,根本不想听他说话,抬手就对守在殿外的侍卫道,“来人!给朕把七皇子拖出去!” 宇文搏不服气,据理力爭道,“父皇!五皇兄十三岁就去过战场,为何当初五皇兄可以去,儿臣却不可以?” “你怎么跟你五皇兄比,他十岁的时候就能在赵琰手底下过十五招,你行吗?咳咳……你立刻滚出去,朕不想听你废话!咳咳!” “父皇,你为何不相信儿臣?儿臣不走,儿臣要去南疆!” 靖元帝对他彻底没了耐心,指著他的鼻子怒骂,“混帐东西!这里已经够乱了,你还要给朕添乱吗?” 说著,靖元帝指著旁边的侍卫疾言厉色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立刻马上把他丟出去!” “父皇,若是儿臣愿意陪七弟领兵出征呢?” 就在靖元帝气愤之际,大殿上响起一道低沉清冷的嗓音。 下一刻,隨著轮椅滚动时发出的沉闷嘎吱声,宇文拓缓缓停在宇文搏身边,一字一顿道,“儿臣自请前去南疆,还请父皇允许儿臣跟七弟带兵前往南疆!儿臣当年曾与守在边疆的几位將军一同並肩作战,熟悉每位將军的用兵之法,由儿臣前往南疆再合適不过!” 第126章 你说我五皇叔的腿有没有可能没有瘸? 宇文拓的话刚说完,朝中文武百官齐声附和,“皇上,凌王殿下所言极是!他曾经在南疆待过数年,不仅熟悉南疆战场,更是与南疆的將士们早已有了默契,凌王殿下是前往南疆的不二人选!” 难道靖元帝不想让宇文拓去带兵打仗吗? 他当然想! 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想! 可是,宇文拓已经是个瘸子了。 试问军中將士谁会对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言听计从? 他担心派宇文拓去前线,会影响到大军的气势,到时候不战而败,岂不更糟? 於是,他厉声道,“凌王,朕明白你的孝心和忠心。但是,你的伤势还没有痊癒,朕怎么忍心让你前往南疆?” 宇文拓太了解靖元帝了,岂会不清楚他的顾虑? “父皇,儿臣知您不忍心儿臣拖著一身伤病前往南疆。可是大敌当前,儿臣守卫南疆多年,如今大敌当前,儿臣想去南疆协助诸位將军!哪怕儿臣的腿无法上战场,儿臣也可以跟诸位以性命守护南疆的將士一起同谋划策,击退敌军!” 他这番话字字恳切,饱含对南疆那些將士们的感情。 靖元帝盯著轮椅上的这个儿子,陷入天人交战。 从前宇文拓手握重兵的时候,靖元帝心底对这个儿子还是有些忌惮的。 他担心这个儿子不服太子,也不服自己,没准哪一天就反了。 春猎的时候,他知道有人想对宇文拓下手,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就是想借旁人之手,除掉宇文拓这颗眼中钉。 虽然宇文拓没死,但是瘸了腿的老虎就算被放回山林,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呢? 靖元帝权衡过后,终於点头同意了,“好,凌王,朕便任命你为兵马大元帅,率领八万大军增援南疆!” 宇文搏听到这里顿时急了,“父皇,那儿臣呢?” “老七,既然你有一颗报国之心,朕命封你为庆王。由你协助凌王,一起抵御外敌!” 宇文搏精神一振,双手抱拳,鏗鏘有力地回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辱命!” 靖元帝定下主帅后,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掏宝似的,格外疲惫。 他抬手摁了摁眉心,对李德喜道,“朕累了,无事便退朝吧。” “是!” 李德喜恭敬地点了下头,转身面前文武百官,尖著嗓子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靖元帝从龙椅上起身,李德喜赶紧上前扶著他离开。 出了宣政殿,靖元帝身体摇晃了两下,险些摔倒。 还好李德喜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稳,“皇上,您怎么了?” “朕刚才被那几个逆子气著了……咳咳!”靖元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咳嗽起来。 李德喜连忙道,“老奴这就去请太医!” “不必!”然而,靖元帝却直接拦住他,“朕不想听太医嘮叨,你扶朕去紫承殿,再把万法道长叫过去,朕想跟道长探討道法。” 他近来时常心神不寧,但是只要跟万法道长交流道家延年益寿的法子,他便觉得心情舒畅,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李德喜知道近来那位万法道长在皇上面前特別得宠,哪怕是他也不敢多说道长一句不好。 得了靖元帝的命令,他只得服从,“是,奴才这就去找道长。” ………… “什么?你要去南疆?” 凌王府,当裴云箏从宇文拓口中得知他要领兵去南疆的消息,震惊地瞪大一双杏眸。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与她对视著,“不止是本王,你们也同本王一起去。” 裴云箏微怔,“我们?你说的不会是我跟小辞吧?” “嗯,把你们单独留在京中本王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跟著本王更安全。” “王爷,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去战场那就是刀口舔血刀光剑影,难道会比在王府里每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个月太子府里,宇文翊在那么多人眼皮底下都敢对小辞使绊子,如果本王不在,你觉得他会不会再动手?” 宇文拓一旦离京,他的两大护卫玄夜和寒山肯定也会跟著他一起走。 到时候,凌王府的人能不能保护得了裴云箏母子確实不好说。 裴云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好,我们跟你一同去南疆。我会些医术,去军营里可以帮忙照顾受伤的將士。” 宇文拓点头,“嗯,本王还有別的事要处理,南昭和西凉大军压境,时间紧迫,去南疆的时间定在明日,你跟小辞也准备一下。” “好。” 裴云箏跟男人聊完也没有耽搁,立刻去书房找儿子。 ………… “你是说,皇祖父已经同意让五皇叔领八万大军去支援南疆?” 此时,太子府里,宇文翊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隱风低头回话,“是!今日早朝前皇上便派人去凌王府传话,想来是早就有了让凌王带兵去南疆的打算。” 儘管宇文翊年纪小,没有资格上朝,但是他们在宫中有眼线,朝堂上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太子府这边都能在最短时间收到消息。 宇文翊眯起双眼,稚气的脸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朝中武將不少,皇祖父为什么偏偏要让五皇叔去南疆?” 他的五皇叔腿都瘸了,竟然还如此受皇祖父的器重吗? 这也是宇文翊视宇文拓为最大竞爭对手的原因。 他的五皇叔太过优秀,一旦皇祖父动了让五皇叔继承皇位的心思,他便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隱风回道,“属下听说早朝的时候,皇上问谁愿意领兵出战,无人敢应,最后只有凌王一人应下了。” 宇文翊的脸色更凝重了,“所以,皇祖父比我想像中的更加看重五皇叔。现如今五皇叔得了兵权,万一將来他凯旋,以他的赫赫战功,只怕我们的太子府就要保不住了。” 隱风看著他忧心忡忡的表情,回道,“小世子,皇上对您一直寄予厚望,只要咱们趁著凌王离京,儘快收买人心,未必不能扳回这一局。” 宇文翊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突然,有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隱风,你说我五皇叔的腿有没有可能没有瘸?” 他的问题把隱风问住了,“小世子,凌王受伤后,是任太医替他医治的,任太医的医术有多好,您也清楚,应该没有误诊的可能。” “可万一他们合伙骗我们呢?” 隱风迟疑了下,“……若是小世子不放心,属下可以今晚找机会试探一下凌王。” 宇文翊瞥过隱风,抬手示意隱风不要再说话,“算了,我再好好想一想,你先出去吧,有需要再叫你。” “是!” 隱风离开后,宇文翊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跡可循。 不行,在五皇叔离京前,必须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 如今,大敌当前,朝局愈发紧张。 太傅府。 姜太傅把姜恆之单独叫进书房,“今日早朝凌王向皇上请命,愿意率军出征南疆。” 姜恆之闻言,震惊地瞠大俊眸,“凌王殿下的腿不是……” 姜太傅点头,“没错,皇上竟然將退敌的重担交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实在可笑!” 他若不是文官,定然一马当先,请命前往南疆战场。 只是他没想到大夏朝培养出来的官员儘是孬种,在边关面临危机之际,那些武將无一人能够独当一面,上阵杀敌。 靖元帝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封宇文拓为兵马大元帅的时候,姜太傅真想出声反对。 可惜他推荐不出比宇文拓更適合的人选。 姜恆之对南疆的事也有所耳闻。 听说皇上把兵符交给宇文拓,眼底也浮起一抹担忧,“祖父,以凌王的身体情况,根本上不了战场。他若被南昭和西凉打败,那又当如何?” 姜太傅长长嘆了一口气,“他是残废,就算败了,皇上应该也不会降罪於他。” 姜恆之反问,“若是凌王贏了呢?” 若是宇文拓这次能大败敌军,必定能为他自己搏下一个好名声。 不仅能够在军中重塑威望,而且还会成为整个大夏朝的英雄。 太子已逝,储君之位空悬,凌王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姜太傅在心里思量再三,再抬头时,已然做下一个决定,“恆之,你自幼习武,却缺少磨礪,祖父替你爭取一个机会可好?” 姜恆之微怔,心底隱约猜到了什么,“祖父请讲。” “你即刻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告诉皇上你愿意追隨凌王前往南疆,杀退敌军!” 眼下,太子刚去世不久,姜家適龄孩子的婚事都得耽搁一段时间。 而朝局变化莫测,姜太傅自然得做几手准备。 姜恆之是姜家嫡长孙,姜太傅不仅从他三岁起就亲自教导他读书认字,更是为了请了最好的师父教他习武。 虽然他文武双全,姜太傅却提早给他安排了文官的路。 打算让他明年参加科举考试。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要是凌王能打贏这场仗,他未必没有机会再爭一爭储君之位。 为了姜家百年昌盛,姜太傅决定让姜恆之先追隨凌王。 这一场仗若能胜,姜恆之也能立下军功。 这一场仗若失败,凌王是首要责任人。 所以,这次去南疆是一次机会。 都说富贵险中求,朝堂上那些文臣武將一个两个都贪生怕死,他们註定得不到皇上的信任和重用。 姜恆之没想到他祖父竟然愿意让他去南疆,眼底划过一抹惊喜,“是!祖父请稍等片刻,孙儿去换身衣裳!” 姜恆之虽然比同龄人看著要稳重,但是依然有一颗想报效朝廷的热血之心。 姜太傅看出他眼底的欣喜之色,出声提醒道,“恆之,上战场不是儿戏,祖父让你去,是希望你跟在凌王身边好好学习,好好歷练。但是你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贪功冒进,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重。等你凯旋,姜家会给你摆一场庆功宴。”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定然不会让祖父失望!” 姜太傅很了解这个孙子,他处理任何事都张弛有度,是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 “你快些去换衣服吧,凌王明日便会起程去南疆,时间很紧迫,咱们也抓紧些。” ………… 安国公府。 裴云箏跟儿子裴小辞说了他们要上战场后,便领著小傢伙回娘家。 裴青柏得知他们母子回来,立刻將人领去正厅说话。 而谭淑韵得知女儿回府,也赶紧来到正厅。 “父亲,娘。” “祖父,祖母。” 裴云箏向他们行了礼,裴小辞也跟著叫人。 裴青柏甚至都没有跟他们寒暄,便直接问道,“箏儿,今日皇上在朝堂上封凌王为兵马大元帅的事你可听说了?” “女儿正是为此事回来的。” 裴云箏抬头对上裴青柏询问的目光,再次出声,“不仅是凌王殿下要去南疆,我跟小辞也会隨行。” “什么?” 谭淑韵听说女儿跟孙儿也要隨大军南下,脸色顿时变了,“箏儿,你可知道战场有多凶险?而且我听说这次南昭和西凉是蓄谋已久,为的就是抢夺咱们南疆的几座城池。那些蛮夷个个杀人不见血,可怕得紧,小辞才多大,他怎么能去战场?” “娘,你放心,我跟小辞就算去南疆也只是在后方,不可能上战场的。真正危险的是那些在前线衝锋陷阵的將士们,而我会留在后方帮王爷照看受伤的將士。” 谭淑韵光是听到她说要去南疆心里就突突的,“娘亲虽然没去过战场,却也知道哪怕是留在后方也不是绝对的安全。箏儿,你向来主意大,娘亲知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心意。但是小辞还小,你怎么能把他也带去战场呢?” 她顿了片刻,又接著道,“这样吧,你將小辞留在我这里,娘替你照顾他,可好?” “祖母,是小辞自己想跟娘亲和父王一同去南疆。” 裴小辞仰起小脸蛋,乌亮的大眼睛里神情一本正经,“小辞从小跟著娘亲上山採药,认识很多草药,小辞想跟在娘亲身边,帮娘亲整理草药!大敌当前,小辞也想出一份自己的力!” 谭淑韵看著他认真的小表情,鼻子忍不住泛酸,“真是个好孩子。” 裴青柏面色严肃,眼神扫过裴小辞,最终还是看向自家女儿,“箏儿,你考虑清楚了吗?你確定把小辞带去南疆比留在国公府更强?” 儘管他手里没什么实权,但是多照顾裴小辞一个孙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裴云箏点头,“父亲,带小辞去南疆也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女儿会照顾好小辞,你们也请多多保重。” 这场仗没那么容易打完,她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把小辞留在京中,万一出什么事她没办法及时出现在儿子身边,反而容易胡思乱想。 谭淑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小辞从来没有离开过你身边,跟著你也好。不过你要答应娘亲,到了南疆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別受伤,別让牵掛你的人担惊受怕。” 裴云箏光是听到谭淑韵这么说,鼻子就酸了,“嗯!女儿记住了!一定不让你们担心!” 谭淑韵看著女儿微微泛红的眼眶,嗓音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今日便留下陪我们一起用个晚膳吧。” 打仗不是闹著玩,在战场上稍有不慎便可能丟了性命。 女儿虽然再三保证他们不会有事,但是当娘的哪能不担心? “好!” 晚上,谭淑韵特意交代后厨,做了不少裴云箏和裴小辞爱吃的菜。 自从许氏和裴若雪母女死后,安国公府少了那些鸡飞狗跳的事,裴青柏瞧著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是凌王的岳父,而凌王如今又成了兵马大元帅,一旦打胜仗,整个凌王府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到时候,安国公府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箏儿,你跟我交个底,凌王殿下的腿伤真的治不好了吗?” 裴云箏听著裴青柏的问话,夹菜的筷子不由重重一顿。 饭桌上,所有人都停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裴云箏。 儘管裴青柏並不清楚裴云箏的医术到底有多好,但是今日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天,总觉得宇文拓腿残废了一事有些不对劲。 靖元帝又没老糊涂,如果宇文拓真的残废了,他怎么可能把兵符交给一个残废呢? 西凉和南昭这次南兵,就是想侵吞大夏的国土,靖元帝怎么可能在明知道儿子不能上战场杀敌的情况下,还將兵符交给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猜测,其中必有蹊蹺! 裴云箏见饭桌上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也將手中的碗放了下来。 “父亲,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殿下的腿没有受伤。但是任太医说了,殿下的腿伤到筋骨,恐怕很能再恢復如初。” 她这番话说得模稜两可,听起来好像回答了他的问题,实际上又什么也没有透露。 甚至,她还把责任都推给了任太医。 反正將来不管宇文拓的腿是好是坏,那都是任太医诊断的,她並不知情。 裴青柏听到这个回答,眼底不禁划过一抹失望。 其实,他巴不得凌王的腿没有受伤。 若是凌王这次掛帅能够得胜,没准皇上一个高兴就让他当太子。 那自己將来不就是国丈? 到那时,他的身份贵不可言啊! 不过,裴青柏转念又一想,哪怕宇文拓真的站不起来,只要脑子好使就行,反正当上皇帝,多的是人为他赴汤蹈火! 反正他只要安心等著宇文拓打胜仗,別的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第127章 一起睡? 裴云箏和裴小辞在安国公府吃过晚饭,也没有多待,跟谭淑韵他们告別后,便坐马车回凌王府。 她把裴小辞哄睡著后,仔细盘点行李,查漏补缺。 宇文拓今日也很忙,等安定下来,已经深夜。 他听说裴云箏还没睡,便驱动轮椅进了她的院子。 “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已经全部收拾妥当。”裴云箏说著,又把自己的医书和药箱全部打包好。 到了南疆,药材必定因为战火涨价,好在她已经提前让紫苏採购了大批用来治疗外伤的药。 裴云箏知道这次南下,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回京的。 西凉和南昭既然敢在这个时候出兵,便是做好了跟大夏朝长期作战的准备。 而她自然也得提前將所有需要安排的事情安排妥当。 宇文拓点点头,“明日卯时正出发,今晚你早些休息。” 大军人数眾多,只有儘早出发才能避免扰民。 “好。” 裴云箏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掛在夜空的月亮才知时间不早了,“王爷,我送你出去吧。” 她说著,走到轮椅后头,推著轮椅往院子大门方向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色如墨,青石板路上只余轮椅碾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太过安静,裴云箏听著耳畔的虫鸣蛙叫,迟疑了下,轻声问道,“王爷,对南疆的战事,您可有把握?” 宇文拓淡淡回道,“这个问题,本王没办法给你確切的回答,毕竟我们还没有去南疆,对前线的情况一无所知。” 裴云箏笑了下,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出了院子,她正想再说点什么,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阴影里躥出。 手中长剑对准轮椅上的男人就刺过去。 锋利的剑身折射著月光,发出幽蓝色的暗芒。 裴云箏懂医术,一眼看出这把剑上淬了毒。 “王爷小心!” 她瞳孔一紧,拉著轮椅急速往后闪躲。 还好她反应够快,黑衣刺客的第一剑扑了个空。 不过,黑衣人並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手腕一转,第二剑紧跟著就追过来了。 裴云箏不会武功,身上又没有带防身的药粉,眼看著刺客的剑就要落在男人身上了。 咻咻咻! 就在这时,宇文拓的手不知道按了轮椅上的什么,有十数道短箭从轮椅的扶手里射出,笔直地射向黑衣人。 黑衣人神色一变,急速旋身避开短箭。 下一刻,他足尖点地,腾空跃起,紧握的长剑抢到左手,对准宇文拓的门面就扎过来。 噹!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寒山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 他手上的玄铁剑寒光凛凛,“敢来凌王府撒野,真是活腻了!” 刺客对上他的目光似乎怔了下,隨即转身就想开溜。 “想逃?你问过小爷手里的剑了吗?” 寒山一眼看穿对方的意图,直接追了上去。 他的剑又快又准,直刺对方要害。 刺客急急闪躲,从袖中甩出三枚暗器。 这时,凌王的护卫也赶到了,立刻將刺客团团围住。 寒山剑走偏锋,直取刺客喉咙。 黑衣人挥剑抵挡,而护护的剑紧跟著挥过来。 黑衣人仓促间,露出破绽,寒山不失时机地变换招式,剑尖直刺向对方的膻中穴。 黑衣人躲过一击,抬见却发现寒山的掌风直劈向他的门面。 黑衣人大惊,挥掌硬接,两人手掌对上的那一刻,他明显感觉身体里的气血在翻涌。 “说!谁派你来的?” 寒山的剑再次挥出,黑衣人却借著他打出的掌风退出数丈之外。 他没有回话,再次甩出三枚暗器,紧接著便纵身一跃,翻过院墙往北面逃去。 “站住!”寒山冷喝一声,立刻朝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黑衣人明明是往北逃了,可他追了一路,却並没有寻到黑衣人的踪影。 而院子门口,裴云箏见刺客被寒山打跑了,立刻朝轮椅走过去,“王爷,您没事吧?” 宇文拓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本王没事,你可有受伤?” “我也没事,我送您回房吧。” 裴云箏刚抬步,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 她身形一顿,低头往脚边看过去。 当看到脚下踩著的圆圆的东西后,脸色不由一变,“王爷,您看这是什么?” 她把脚边的东西捡起来,递到宇文拓跟前。 宇文拓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暗器,摊开在掌心里,“如意珠?” 刚才那个黑衣刺客是太子府的人? 先前调查归云村刺客的时候,宇文拓从案发现场找到了如意珠。 而裴云箏是在埋归云村所有村民尸体时发现的如意珠。 当时她为了追查凶手,还冒险去了鬼市。 没想到凶手今晚主动现身了! “王爷,会在您临行前来行刺你的,会是什么人?……太子府那位?”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裴云箏已经不敢再小瞧太子府里年仅九岁的小世子了。 宇文拓捏著手里的如意珠,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只是他並没有回覆裴云箏,“明天还要早起,你去睡吧,寒山已经去追刺客了。” 裴云箏见宇文拓这个时候还不愿意怀疑他那位好侄儿,也没有多说。 罢了,人家要刺杀的是他,自己何必多管閒事? 只是明日她要找机会问问寒山,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旦確定对方是小世子的人,那就说明屠了归云村的人,很可能不是病故的太子。 另一头。 寒山追出王府,又继续往北追了一路,最终將人追丟了。 他懊恼地踢飞脚边的石子,在原地又环顾一圈。 夜风习习,吹起他的衣角,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空荡荡的街道上,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影。 寒山咬咬牙,转身原路返回凌王府。 就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从一处隱蔽的巷子里走出来一道黑影。 对方瞥过寒山离开的方向,转身快速往城南的太子府而去。 他速度极快,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几乎辨认不出。 儘管已是四更天,但太子府正院的灯还亮著。 宇文翊还没有休息,正隨手翻著面前的书。 不过,书里的內容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有黑影一闪,再定睛,地上跪了个人。 隱风单膝跪在他面前,“小世子。” “怎么样?试探出结果了吗?” “属下无能……噗!” 隱风话还没有说完,就克制不住胸膛里翻涌的气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凌王身边的护卫身手在属下之上,属下跟他交手的时候,受了点伤。” 宇文翊睨著他,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伤得严重吗?” 隱风摇头,“不算严重。”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宇文翊说著,停顿时了下,又道,“明日大军便要起程前往南疆,我打算明日进宫一趟,你好好养伤,最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交给你。” “是!” 隱风退出去后,宇文翊脸上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阴狠表情。 不行! 绝对不能让宇文拓打胜仗,更不能让他打胜仗后,活著从南疆回来。 他不能坐以待毙,得赶紧想个法子才好! 翌日一大早,天才刚刚亮,城南的大门已经打开。 八万玄甲军整齐列队,他们手中长枪上猩红的缨穗翻涌出血色浪涛。 城楼上,满朝文武抱拳齐呼,“恭送凌王!” 城楼下,宇文拓坐在轮椅上,目光扫过整装待发方阵,眼底缓缓浮起一抹凝重。 下一刻,他对著前排的將士沉声道,“眾將士听令,我们出发!” “是!出发!” 城外,『凌』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各营的將旗隨著招展。 八万大军绵延二三十里,所过之处,连巍巍的城墙都变得渺小起来。 宇文拓腿脚不便,坐的是马车。 由於大军人数太多,他们出了京城,便兵分五路,全速前进。 裴云箏母子跟宇文拓一路行到码头,改走水路。 京城外有一条运河直通江南,走水路反而更便捷。 上了船,他们一家三口直接进了包房。 裴云箏瞥过宇文拓的腿,问道,“王爷先前在牛首山受的伤,可好彻底了?” 言下之意,问他能不能站起来。 宇文拓也没有瞒她,“先前在太子医的时候让太医瞧过腰上的伤,任太医说已经完全好了。” “也就是说,到了战场,您也能上阵杀敌了?” “可以。” 裴云箏得到肯定的回答,不由长长鬆了一口气,“那就好,王爷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宇文拓是大夏朝將士们的主心骨,只要他能上战场,就能让所有人士气大涨。 “放心,本王也会把你跟小辞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我信王爷。” 裴云箏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了一事,“对了,昨晚的刺客抓找到了吗?” 宇文拓摇头,“寒山跟丟了,不过对方是什么人本王心里有数。” “是宇文翊吗?”裴云箏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话挑明,“之前我在归云村也捡到了如意珠,而昨晚那个刺客用的暗器同样是如意珠。太子已死,可见黑衣人另有其主。而先前追查的种种线索都指向太子府,那幕后之人就不难猜了。” 宇文拓见她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便没有再瞒她,“调查归云村案子的时候,父皇曾经私底下见过我,让我中止调查。那个时候太子主动承认下令屠了归云村的人是他。现在细细想来,太子应该是为了保护宇文翊,主动揽下所有罪责。” 裴云箏嗤笑一声,“皇上怜他病重,为了替太子府掩饰罪行,就命大理寺匆匆结案了?” 靖元帝可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慈父啊! 他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却没有一颗爱民之心! 他德不配位! 宇文拓看著她,轻轻点头,“是。” 裴云箏又是一声冷笑,“那王爷您呢?明明早就知道真相,却故意瞒著我?你又比皇帝好多少?” 宇文拓知道她在归云村住了整整五年,那里的村民待她友善亲和,而她也是打从心底里拿归云村所有人当家人一样看待。 虽然她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办法立刻將凶手绳之以法,那种无力的愤怒感让她全身的血液都跟著翻涌起来。 宇文拓眼底划过一抹涩然,“是啊,你说得没错,本王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凶手身份,却在一番审时度势后,选择了沉默。” 皇权至上,他父皇铁了心要保太子府,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云箏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她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收紧,指关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哪怕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一具具被大火烧成焦炭的尸体。 他们都是努力生活的人,他们做出了什么?为什么要成为皇权爭斗下的牺牲品? 靖元帝的舐犊情深,又是用多少条人命换来的? 不过裴云箏没有立场责怪宇文拓。 她如今已经知道凶手的身份,不也一样无计可施吗? “我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一些冤无处可申,有一些血债无路可报!” 宇文拓眉梢轻挑,桃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著她,“所以呢?你打算放弃?” 裴云箏知晓轻重,“不!反正確定了凶手是谁,新仇旧恨先记下,我会慢慢找机会,来日方长。” 宇文翊不仅害死归云村的村民,还几次三番想害裴小辞,这些帐总有一日她要连本带利地討回来。 而眼下,得先解决外敌。 “父王,娘亲,吃饭啦!” 两人正说话著,突然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裴小辞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疑惑地拧起小眉头,“你们吵架了吗?” 裴云箏对儿子笑了下,“怎么会呢?我只是跟你父王在討论问题。” 裴小辞瞅瞅这个又瞟瞟那个,粉嫩的小脸蛋上表情透出一丝狐疑,“討论什么问题呀,搞这么严肃?” 裴云箏耸了下肩膀,故意找了个轻鬆的话题,“我们在討论你晚上跟谁一起睡,你父王想让你跟他睡,不过我想让你陪我睡。你呢,你自己想跟谁睡?” 裴小辞摸著小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小表情,“我要是跟娘亲睡,父王肯定会伤心。我要是跟父王睡,娘亲必然会难过。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能一起睡呢?” “咳!” 裴云箏被自家儿子的话惊到,“一起睡?” “对啊!以前在归云村的时候,我有几个小伙伴他们都是跟爹爹娘亲一起睡的,只有我从来没有跟父王和娘亲一起睡过。” 裴小辞说到这里,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表情,“父王,今晚你能不能满足我的小小愿意,跟我和娘亲一起睡?” 宇文拓愣了下,抬眸朝裴云箏看了一眼,“不太……好吧?” 虽说他跟裴云箏拜过堂,但是除了五年前那一次,他们之间从无逾矩的行为。 裴小辞见男人不想答应,暗自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再抬头时,乌亮的眼睛里已经含满泪,“都说世上只有爹爹好,有爹的孩子像块宝。为何我如今找到了爹爹,却还是感受不到爹爹的爱和关怀?” 说完,他还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宇文拓看著儿子委屈兮兮的小模样,到底是於心不忍。 小傢伙说得没错,这五年確实是他没有做好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而从他认识裴小辞起,小傢伙就是个特別乖巧懂事的孩子。 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 宇文拓想著,目光落在小傢伙脸上,心口没来由地软了下,眼底也浮起一抹难得的柔情,“你想一起睡,我没有意见,不过你得先问过你娘亲的意思。” 裴小辞立刻扭头,眼巴巴地瞅著裴云箏,“娘亲,好不好嘛?” 这个小东西! 裴云箏抬手颳了下儿子的鼻尖,隨即抬眼看向轮椅上的男人,“王爷没意见的话,我自然也没意见。” “好耶!” 裴小辞欢呼一声,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那咱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哦!不许反悔!” 拓文宇跟裴云箏对视一眼,又同时將目光落回儿子身上,“好,不反悔。” 第128章 情不自禁! 夜幕低垂,裴云箏一家三口吃完晚饭,洗漱过后,裴小辞欢欢喜喜地拉著裴云箏进了船上的厢房。 小傢伙走著走著,忍不住扭头问裴云箏,“娘亲,我没找到父王,他去哪里了呀?” 裴云箏回道,“先去房间看看,没准他已经在房间里了。” 房间很宽敞,床也很宽敞,裴小辞望著已经坐在床上的宇文拓,眼底满是惊喜,“父王,你什么时候进房间的?我刚才还想去甲板上找你了呢,幸亏娘亲让我先来房间!” 宇文拓看著朝自己走来的儿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本王让人多拿了一床被子过来。” 儘管是夏天,但是夜晚风很大,再加上湖面本就风大,三人若是只盖一床被子很容易著凉。 “好呀好呀!我睡最里面!” 裴小辞说著,三下五除二地把身上的小锦袍脱掉,滚进大床最內侧。 裴云箏看了一眼霸占了整条被子的儿子,轻咳一声,“小辞,你不是想跟你父王睡吗?不如你睡中间?” 裴小辞本想借这个机会让自家娘亲和父王增进一下感情,就听到大床外侧的宇文拓对他道,“小辞,你睡中间吧,万一父王起夜,总不好麻烦你娘亲照顾,你说对吧?” 裴小辞犹豫了一下,抬起小脸蛋看向裴云箏,“书上说女人每日要多睡觉,才会越变越美,確实不能累著娘亲。” 说著,小傢伙挪呀挪,把最內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裴云箏笑著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就知道小辞最乖啦。” 她说著,绕到屏风后头,宽衣解带。 等她换上白色绸缎质地的寢衣走到床前,一抬头就对上宇文拓那双眸色幽深的桃眼。 裴云箏微怔,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唇角,“王爷,小辞睡觉习惯把灯熄了,是现在熄还是等会儿再熄?” “待会儿吧,等睡的时候再熄。” “好。” 裴云箏应了一声,爬到大床內侧,躺了下来。 她刚躺下,裴小辞就扭著圆滚滚的小身板凑近过来。 他两条白嫩嫩肉乎乎的小短胳膊分別勾住她和宇文拓的胳膊,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儘是满足之色,“父王,娘亲,我们以后每晚都这样睡好吗?” 裴云箏抬手敲了下他光洁饱满的小额头,“如今是酷暑时节,越往南走天气会越热,三个人挤一张床岂不是要热死?” “不会啦!” 裴小辞正说著,裴云箏抬手指了指他鼻尖沁出的薄汗,“你都出汗了,被子先少盖一点,別闷臭了。” “知道啦!” “知道就闭上眼睛快点睡觉。” 裴小辞抬头对上裴云箏的视线,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晃著她的胳膊撒娇道,“娘亲,我都好久没有听你讲睡前故事了,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吧!” 说著,小傢伙悄悄瞅了一眼躺在大床外侧未置一词的男人,很小声地蛐蛐男人,“上次我让父王给我讲故事,他讲得可难听啦。” 裴云箏闻言,微微侧目,也朝宇文拓的方向瞟了一眼。 说实话,她还真想像不出来宇文拓哄孩子讲故事是什么样的场景。 她弯了弯嘴角,思考片刻,开始讲故事,“从前在一座大山里住著一只大老虎,它每次吃饱就会找个舒服的草地睡大觉。结束因为它的呼嚕声太大,吵得山中其他动物都睡不著。 尤其是住在旁边树洞里的兔子被吵得整夜整夜失眠,它气坏了,衝到老虎跟前,指著老虎的鼻子威胁老虎,『你要是再敢打呼嚕,我就把你的胡萝卜全部吃光光!』” 裴小辞趴在枕边,两只小胖手托著腮帮子奶声奶气地问,“然后呢,大老虎是怎么回答小兔子的?” 裴云箏故意压低嗓音,“大老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张开血盆大口『啊呜』一下子把小白兔吞进肚子里。兔子又白又嫩,它的肉又鲜又香。等老虎吃饱,又躺回它的草地上继续睡觉。” 宇文拓挑了挑眉梢,“这是睡前故事?本王怎么听著像是恐怖故事?” 裴云箏反驳道,“哪里恐怖了?在林子里,老虎吃兔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给小辞讲这种故事,他睡上不会做噩梦吧?” “当然不会,小辞每次听完故事睡得可香了,是吧小辞?” 裴云箏跟宇文拓爭辩了几句,扭头看向睡在內侧的儿子时,小傢伙已经趴在枕边睡著了。 他呼吸平稳绵长,小嘴还时不时咂巴几下,別提睡得有多香了。 “王爷,你看,小辞听完故事立马就睡著……” 裴云箏说著,抬头看向男人。 然而,隨著她抬头的动作,宇文拓也恰好朝她看过来。 裴云箏的眼神对上宇文拓那双桃眼,动作一顿,一下子噤了声。 儘管两个人之间还隔著一个孩子,但是他们离得不算远。 宇文拓刚沐浴过,身上似乎还残留著皂角的淡淡味道。 裴云箏闻著闻著,耳朵一点点烫了起来。 她回过神,慌忙往后退,却被宇文拓的大手一把拉住。 男人的大手摁在她肩膀上,低声提醒她,“当心撞到墙壁。” 低沉的嗓音,裹著热气拂过耳畔,裴云箏肩膀处的肌肤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度,只觉得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劲了。 “哦、我知道了。” “不早了,睡吧。” 宇文拓说著,收回手,缓缓躺了下去。 裴云箏瞥过男人,见男人闭上眼睛,便也躺好,然后替自己和裴小辞盖上被子。 等她睡下,宇文拓对著窗外的桌子挥掌。 掌风直接熄灭了桌上燃著的蜡烛。 顿时,室內暗了下来。 黑暗中,裴云箏睁开眼睛盯著帐顶,一时间睡意全无。 室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子漏进来,在床榻上织出细碎的网,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叠在一起,模糊却安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云箏迷迷糊糊间被一阵尿意憋醒。 她看著横著自己面前的裴小辞,以及安静熟睡的男人,心下懊恼不已。 早知今晚睡在一处,她就该少喝些水的。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裴云箏掀开被子,躡手躡脚地坐起来。 她摸索著爬到床尾,避开儿子,又跨过男人的长腿,总算安全下了床。 裴云箏穿上鞋子,披上衣服,快步走出去。 等她方便完回来,將外袍脱下放在一旁,然后准备从床尾爬回去。 然而,她一只腿刚抬起来,大船突然晃了一下。 裴云箏猝不及防,整个人身体失衡,当即往前栽倒过去。 她的脸好巧不巧,一头扎进男人的腹处。 下一秒,她耳畔就传来男人的一记闷哼。 完了! 她的脑壳本来就硬,这下把宇文拓撞疼了。 虽然他说他的腰伤已经痊癒,但是被她猛地撞了一下,不会又给撞伤了吧? 裴云箏不太確定,从男人身上抬起头,小声问道,“王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宇文拓呼吸微滯,缓了片刻才道,“……无碍。” 屋子里没掌灯,裴云箏看不清楚男人脸上的表情,但是从男人的声音可以断定,他应该是硬撑著没说实话。 不过,既然王爷说了没事,她自然也不会多事。 於是,她往床边挪了挪,准备爬床。 结果,大船又是一晃一顛。 在黑暗的环境中,人的平衡力也会下降。 裴云箏脚一崴,身体往后仰了仰,眼看著要摔倒。 宇文拓眼疾手快,大手抓住她的手臂,一拉一拽,裴云箏又重新扑倒在他身上。 “……王爷,抱歉!” 裴云箏的手撑在男人身侧,从他身上抬头,披散的长髮將她的五官挡得严严实实。 宇文拓看到的就是她长发糊脸的模样。 她趴在他身上,脸杵到他眼前,即使在黑暗中,这张一颗前后不分的脑袋也很有视觉衝击力。 宇文拓定了下心神,才忍住一掌劈过去的衝动。 他深呼一口气,大手用力拓住裴云箏的腰,將她整个抱了起来,掠过儿子,放到大床內侧。 嚯! 好强的臂力! 裴云箏躺下后,微微侧过脸,见宇文拓没有再说话,眼珠转了转,轻声问道,“王爷,您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你又不是故意的。”宇文拓的声音很低,仔细听能听出其中隱了几分沙哑。 “好,那我睡了,王爷也好好休息。” 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裴云箏也很疲乏,並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细微的变化。 她眼皮渐渐发沉,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 宇文拓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肩膀有些发沉。 他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一扭头就看到裴云箏不知何时靠在他肩膀上,拿他的肩膀当枕头。 而原本睡在他们二人中间的裴小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滚到床尾去的。 小傢伙趴在床尾,抱著被角睡得极香。 宇文拓瞥过儿子,眼皮一抬,又重新將目光投向裴云箏。 昨日先是坐马车,后来又改走水路,她应该累坏了,睡得也很沉。 他的视线落在裴云箏脸上,眼神一点点描绘著她的五官轮廓。 其实五年前,他就见过裴云箏,那个时候只是匆匆一瞥。 她大概不知道,他还托人打听过她,在得知她跟陆庭洲有婚约后,便也就没了下文。 而他也没有將那些陈年往前放在心上,对於男女之事,他並不沉迷。 到了年纪,又封了亲王,而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王府需要一个女主人。 如果註定要娶妻,那么他当然希望娶个顺眼的。 偏偏,世事难料。 五年前那场春日宴,他被暗算,与一位不知身份姓名的姑娘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夜。 他这几年一直在寻找那位姑娘的下落,也是希望负起该负的责任。 只是他根本没有想到,那位姑娘竟然是裴云箏。 而那夜过后,她还怀了自己的孩子。 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宇文拓回想起这五年来的种种,恍惚间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除了裴云箏,他不曾跟任何女人亲近过。 他是个情绪內敛之人,就算有什么事也极少会表现在脸上。 如今跟裴云箏母子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心底有丝丝欢喜悄然溢出。 宇文拓正在走神,睡在身侧的人微微侧了下身体,又往他跟前靠近了些。 宇文拓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睡顏,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了滚,身体渐渐生出些许异样。 他向来自詡定力好,可是面对裴云箏,他心底竟生出不想再遵守与她的约定。 他们是拜过天地的真夫妻,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凌王妃,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他们就算发生点什么,也很正常不是吗? 宇文拓想著,视线顺著裴云箏紧闭的眼眸一点点往下,最终定格在她色泽淡粉的唇瓣上。 他就这么盯著她看了许久,身体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情不自禁地朝她的唇凑近过去。 “小辞……別闹……” 隨著他的动作,一缕长发不经意间拂过裴云箏的脸。 裴云箏抬手轻轻拂了下脸颊,眼睛没有睁开,嘴里迷迷糊糊地嘟囔一句。 宇文拓一惊,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他见裴云箏没醒,伸手替她盖上被子后,果断起身下地。 他的腿伤和腰伤都不严重,早就好了。 不过为了迷惑敌人才继续坐轮椅。 昨夜太子府派人去行刺,怕也是怀疑他腿没有瘸。 宇文拓动作麻烦地穿好衣裳,扭头又往床上看了一眼,这才坐回轮椅上,独自出了房间。 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离开房间,床上的裴云箏后脚就睁开了眼睛。 第129章 替身! 裴云箏的眼底一片清明,完全不似刚睡醒的模样。 其实,早在宇文拓想亲她的时候,她就醒了。 只不过她觉得自己那个时候睁开眼睛的话,两个人会很尷尬。 为了避免这样的状况,她只能继续装睡。 现在宇文拓出去了,裴云箏才敢睁开眼睛。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烫。 宇文拓刚才是想干嘛? 会不会是她感觉错了? 也许他不是想亲她,只是想替她盖被子,是她自己想多了。 裴云箏拍了拍脸颊,把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拍走。 “娘亲,你在干嘛呀?” 就在这时,睡在床尾的裴小辞也醒了。 小傢伙歪著小脑袋看向她,乌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咳!” 裴云箏被儿子这么盯著,莫名有些心虚,“没事,就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裴小辞视线往她身边的位置瞅过去,没有见到宇文拓的身影,不由扁了扁小嘴巴,“父王是什么时候起床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裴云箏掀开被子坐起来,“你怎么会知道,你睡得比小猪还沉呢!” 裴小辞又看了看自己睡的位置,懵了下,“誒?我怎么会睡在这里?娘亲,是不是你把我抱到这里来的?” 裴云箏伸手擼了一把儿子头顶一撮睡翘起来的呆毛,好笑道,“是你自己睡没睡样,滚到床尾去的好不好?” “那我肯定是为了替你跟父王腾位置。” 裴小辞朝裴云箏挤了挤眼睛,好奇地问道,“娘亲,跟父王同床共枕是什么感觉呀?你有没有脸红心跳?有没有一种紧张又期待的感觉?” 裴云箏瞅著儿子好奇的小眼神,杏眸一眯,抬手捏住他圆润的小脸蛋,“裴小辞,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是不是又背著我偷偷看话本子?” 裴小辞眼神闪了闪,摇头,“没有啊,我最近可没有看话本子!我每天都认真背书,而且我还抄了《诗经》!” “哦?你都抄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裴小辞立刻摇头晃脑地背诵道,“关关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裴云箏听著儿子清脆稚嫩的小奶音,气笑了,“你这个小傢伙,平常让你背书,你一句也背不出来。如今背这些男欢女爱倒是张口就来!” 裴小辞见她朝自己的方向伸手,本能地捂住耳朵,“娘亲,是你让我背的,可不能拧我耳朵!” “我不打你,我是要帮你拉一下衣领,你看你把衣服睡成什么样子了。”裴云箏指了指小傢伙松松垮垮掛在肩头的寢衣,替他將衣领整理好,“好了,咱们起床吧。” “嗯!” 裴小辞点了点小脑袋,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正好我肚子饿了,去找父王一起吃早膳!” ………… 京城,皇宫。 宇文拓领著八万大军离开的第五天,宇文翊就拖著病体进宫了。 他去紫承殿给靖元帝请安的时候,话还没说半句,就先咳嗽起来,“孙儿给皇祖父……咳咳……咳咳咳……” 靖元帝看著他消瘦的脸蛋,心疼不已,“翊儿,你这是怎么了?才几日未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回皇祖父,孙儿可能是忧思过度这才患上头疾……咳咳……” 宇文翊说著,抬手扶上自己额头,“其实就是小毛病,皇祖父不必担心。” 靖元帝哪里能放心? 他扭头对伺候在一旁的李德喜道,“李德喜,你赶紧传任太医过来给翊儿瞧瞧!” 李德喜低下头,小声提醒他,“皇上,任太医已经隨凌王大军一同南下了,您忘了?” 靖元帝怔了下,“瞧朕这记性!那你去太医院叫个太医过来!” “是!” 宇文翊见李德喜要去叫太医,立刻上前阻止道,“不用!皇祖父,孙儿进宫前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孙儿的头疾是心病,用药也未必有效。” 靖元帝担心地拧了下眉头,“用药怎么会无效?翊儿,定是你找的那位大夫医术不精,对你胡言乱语!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个个都是杏林圣手,还是让他们过来给你诊治一下,朕才能放心。” “皇祖父……咳咳……孙儿的病孙儿自己心里清楚,確实是心病,自从父王去世,孙儿太想念他了,这才忧思成疾……咳咳!” 宇文翊抬起苍白的小脸,目光恳切地看向靖元帝,“孙儿今日进宫也是想向皇祖父求个恩典……咳咳……” 他每咳一声,靖元帝的心就跟著揪紧一分,“你想求什么恩典?” 宇文翊回道,“孙儿听说静华寺清幽,想去那里小住几个月,一来是为养病,二来孙儿想替皇祖父祈福,三来如今大夏朝与南昭和西凉兵戎相见,孙儿还想请佛祖保佑大夏朝的將士们能一举將扰乱边境挑起战火的贼人尽数斩杀……咳咳!” 靖元帝没想到这个孙儿生病了还在替担心南疆的战事,心头不禁一软,“好,皇祖父准了。” “多谢皇祖父!那孙儿明日便起程,去了静华寺后,孙儿会日日抄写佛经,好好休养身体。” “翊儿,朕知你心中的苦,但是逝者已矣,你再难过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次你去静华寺,朕会派一位太医隨行。” “皇祖父,不用了。任太医已经去了南疆,若是再派给孙儿一个太医,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每日哪里忙得过来?况且,孙儿是心病,只需要静养一段日子便能康復,无需药石,太医跟过去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將太医留在宫中。” 靖元帝看著他,不禁感慨,“翊儿,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都是皇祖父教导得好。” “既然如此,皇祖父便依了你。” 宇文翊见靖元帝答应让自己去静华寺,垂下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孙儿谢皇祖父恩典!” 宇文翊出了宫门,快步朝太子府的马车走过去。 隱风看到他,恭敬地打开马车的车门。 上车前,宇文翊侧目朝他看了一眼,“皇祖父已经应允了,直接出城。” “是!” 隱风应了一声,上了马车直接朝城门口而去。 马车的车厢里,宇文翊看著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餵了自己一粒小小的药丸。 他从矮几个倒了一杯水,就著茶水,將药丸吞服下去。 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心病,不过是吃了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以確保能够让靖元帝对他动惻隱之心。 而他离开京城,也不是为了去什么静华寺静养祈福,他打算悄悄去南疆。 宇文拓如今手中有了兵权,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无法安睡了。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 不管宇文拓这次能不能打胜仗,都不能让他活著回京! 出了城门,隱风驾著马车来到一处隱蔽的桃林跟前。 很快桃林里就驶出一辆很普通的旧马车。 马车的车夫是太子府的人,他下马车后,立必恭敬地向宇文翊行礼,“属下参见小世子!” “不必多礼。”宇文翊扫过他,视线落在他身后的马车上,“本世子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对方立刻点头,“找到了!” 说著,转身走到马车跟前,將马车的车门打开。 下一刻,从马车里探出一张脸,那张脸跟宇文翊竟是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对方看起来八九岁的年纪,脸蛋比宇文翊要圆润不少,皮肤略黑,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气场跟宇文翊完全不同。 而对方身上穿的也是很普通的粗布麻衣,当看清楚宇文翊的五官后,不由惊讶得瞪大双眼。 宇文翊与他对视著,目光將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儘管这个孩子看著不太聪明,但是宇文翊相中了他这张脸。 “很好,你记住从今日起,他便是本世子,你带他去静华寺后,定要寸步不离地守著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宇文翊说到这里,又扭头问马车上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马车里的孩子缩了缩脑袋小声回道,“李、李宣。” 宇文翊眯了眯眼眸,一字一句地对他道,“从今日起你不再叫李宣,你记住,你叫宇文翊,而我才是李宣!” “啊、?” 李宣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费解地挠了两下额角,“俺爹说,你们找俺是为了让俺干活,俺要是干得好,你们就会给俺很多银子。可是,为什么你要抢俺的名字?” 宇文翊听著他浓重的口音,眉头不由重重跳了两下,“不行,他的口音必须要改!否则一开口就会露馅!” 长相已经很像了,只要再找个擅於描脸化妆的人就能將他这张脸画得跟宇文翊別无二致。 但是口音和气质却是没法改变的。 所以,在短时间內,必须想办法让他改了这一口又土又穷酸的口音! 隱风立刻看向那名属下,“段四,小世子的话,你可记下了?” 段四点头,“是!属下定会在最短时间內改造他!” 宇文翊微微点头,“行了,那就换衣服吧。” 说著,他就把身上名贵的浮光锦长袍脱下来,递给李宣。 见李宣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眉头一拧,沉声催促道,“你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我们俩交换!” “啊、哦哦!” 李宣立刻照做,三下五除二地把布衣脱下来。 他接过宇文翊递来的衣裳,轻轻用手摸了摸,忍不住在心里感嘆。 这料子真滑啊!摸著这么舒服,肯定很贵吧? 而眼前这个跟他长得很像的少年哪怕换上他的衣服,眉宇间依然有让人无法直视的贵气。 宇文翊见李宣盯著自己发呆,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还不快点把衣服穿上?” “好、好,俺马上穿!” 李宣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穿过如此舒服的衣裳。 他穿的时候,生怕自己的手指甲会弄实子,穿得小心翼翼。 宇文翊实在看不下去他顶著酷似自己的脸,却表现得如此穷酸,“你別摸了,等你去了静华寺,以后每天都能穿这样的衣裳!” 李宣瞪大双眼,满脸欣喜,“真、真的吗?” 难怪他们从他家中把他接走的时候,对他爹娘说,是接他去过好日子了。 原本他还是为这些人是骗他们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宇文翊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好好听话,做好我吩咐你的事。你要是做不好,会有惩罚的!” “行!俺很聪明的,你说什么俺一定照做!” 李宣离开家的时候,他爹娘就交代过他,在外头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听这位贵人的。 这位贵人可是了整整五百两买了他半年的时间。 贵人说了,只要他好好表现,半年后,还会再给他们家一千两。 一千两啊! 他爹每日辛辛苦苦上工干活,才赚五十文钱! 一千两够他爹上多少年工啊? 李宣每次一开口,宇文翊就会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眼底的嫌弃也是毫不掩饰。 “隱风,看来咱们得耽搁两天才能南下了。我打算先去静华寺住几天,他这个样子要是没有本世子在旁边调查,很容易就会被人识破。” 隱风点头,“小世子说得对,属下也觉得这个李宣没有半分仪態可言。” “那咱们出发,去静华寺吧。” 宇文翊原本计划是找李宣代替自己,然后他带隱风去南疆。 现在看来,这个李宣除了口音跟他完全不同,眼神还有说话时的动作,也一副缩头缩脑的样子。 让这样的人假装自己,他哪里能放心? 於是,他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先去静华寺,等把李宣调教得差不多了,再离开也不迟。 反正太子死后,他留在京中身份尷尬,朝中那些大朝已经开始上书他的皇祖父,希望他皇祖父能儘快確定下一任储君的人选。 不过,都被他皇祖父以先平定南疆战事为由拒绝了。 因此,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在战事结束前,一定要想个法子扭转乾坤。 在去静华寺的路上,宇文翊把自己和李宣的衣服又换了回来。 他得先露个脸,然后再以养病为由住到静华寺的后山。 反正寺庙里都是些和尚,他们跟他没有接触过,想唬弄过去很是很容易的。 路程不算远,但是宇文翊进宫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吃,肚子有些饿了。 他便从包袱里取了点心和肉乾出来。 他吃东西的时候,李宣眼巴巴的盯著他,就差当著他的面流口水。 宇文靖见不得他这副馋样子,隨手拿了块点心和肉乾丟给他。 李宣抓著点心,轻轻咬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心,“好吃!太好吃了!” 他说话的时候,点心的酥皮也跟著从嘴里喷了出来。 宇文翊嫌弃得不行,“闭嘴!食不言寢不语!” 李宣被他一吼,嚇得手一抖,点心也掉到了脚边。 他心疼地把点心捡起来,继续送进嘴里,“外面的酥皮可好吃了。” 宇文翊见不得他这副穷酸样,“点心掉地已经脏了,立刻扔了!” 李宣当然不肯,“没脏,你这辆马车里很乾脆,一点也不脏!” “我让你扔了!你听到没有?” 李宣虽然觉得他发火的样子很可怕,却没有把点心扔了,而是一口全部塞嘴里,他吃得太急,一下子被噎住了,“咳!咳!” 他一咳,点心的酥皮就被喷得到处都是。 就连宇文翊的衣服上都被喷到了。 李宣知道他衣服贵,连忙伸手过去,“俺帮你擦!咳!” 谁知一靠近,又喷出一口酥皮。 宇文翊恨不得一脚將他踹出去,“滚开!” 他踢开李宣,冲外头道,“停车!本世子不想跟他坐一辆车,让他滚去旁边那辆马车上!” 李宣被赶下马车,像个鵪鶉似的缩在另一辆马车上。 隱风听出宇文翊心情不好,赶车的时候还不忘安慰宇文翊,“小世子,此人毕竟是农户出身,您別跟他一般见识。相信只要好好调教,总以让小世子满意。” 宇文翊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浮起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沧桑,“但愿吧。” 到了静华寺,由於宇文翊身份特殊,主持给他安排的厢房是静华寺后山一处僻静的小院。 这里环境清幽,並没有旁人打扰。 宇文翊把行李放下后,立刻让隱风去太子府接他的乳娘。 他乳娘是最了解他的人,等他离开,还得靠他乳娘在李宣身边提醒李宣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是!” 等隱风离开,宇文翊便將李宣叫进书房。 “你可有读过书?” “俺、没有读过。” “认字吗?” “认识一些。”李宣见宇文翊脸色不太好,连忙又道,“俺会写自己名字,俺还会写家人的名字,俺也会算帐!俺村的人都夸俺,说俺打小就聪明,学什么会什么。俺……” “別俺俺俺了!” 宇文翊听他这么称呼他自己就一肚子火,连带著说话的声音也拔高不少,“从现在起,你不许再说『俺』这个字!否则今日你別想吃饭!” 李宣见他生气,连忙摆手,“俺、不是,我、我不说,贵人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千万不要生气,更不要赶我走!我还想吃贵人给的点心和肉乾。” 他家里很穷,他爹娘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他平时在家里很少能吃饱饭,而刚才在马车上,贵人给他吃的点心和肉乾特別美味。 他想留在这里,想继续吃美味的点心和肉乾。 听他这么说,宇文翊灵机一动,命段四將点心和肉乾都拿进来,就摆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李宣看到好吃的,眼神顿时亮了。 他咽了咽嗓子,直勾勾地盯著食物,“贵人,你想让我干什么?” 宇文翊把手里的书往他面前一扔,“先认字!今天把这本书上的字认完!看完才能吃东西!” “可是……” 宇文翊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沉声道,“你看不看?” 问话的时候,宇文翊將酥饼丟在地上,用脚狠狠踩,踩完又用力一碾,將酥饼碾得粉碎,“看不看?” 李宣心疼那些被糟蹋的食粮,又很害怕宇文翊,只能捡起书,大声回道,“看!我看!你別踩了,我看!” 宇文翊盯著李宣翻书的样子,闭了闭眼睛,长长呼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选的这个替身最后能不能调教好。 只有这个替身合格了,他才能放心地去南疆。 第130章 我愿与王爷同进退! 宇文搏年纪虽然,但是少年英勇,哪怕一路人再累再苦,他也没有抱怨过半句。 领著他以及先锋部队的人叫沈括,是凌王麾下的一名將士。 他带著队伍一路向南,所过之处有不少百姓守在路边损粮损物,替他让开道。 宇文搏光是看著这个场景,眼眶便热了,“原来五皇兄如此有威望,真好!” 沈括点头道,“是啊,凌王殿下没有封王之前,便多次下江南一带剿匪,若不是有他在,如今江南哪能这般富饶?” 宇文搏听著沈括讲宇文拓多年前的功绩,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我以后也要像五皇兄一样,做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沈括看著眼前少年眼底纯粹又崇拜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会的,一定会的。” 由於百姓送的物资太多,影响了后续的行军速度。 沈括乾脆派人前往沿途经过的各大州郡,让百姓们不必再捐钱捐物。 不过,效果甚微,老百姓说什么也要出一份力。 於是,沈括只能命亲信留下,整理好物资后,再统一送往前线。 而他和宇文搏则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耽误地继续前行。 七天后,宇文搏和沈括带著第一批援军顺利进入梅城。 梅城的乔太守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他们,並且將梅城的情况告知他们。 “沈將军,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援军若是再不来,我们怕是撑不过去了!” 梅城是大夏朝南疆最大的关口,梅城之后便是一片平原,若是被西凉和南昭攻破,贼人便可长驱直入,直衝向江南。 因此,守住梅城对大夏来说,至关重要! “乔太守,你们辛苦了。” 乔太守摆摆手,“职责所在,不敢言苦。沈將军,请隨我去城中休息。” “军情紧急,我等不必休整了,你且说说城中如今可好?” 乔太守也没有耽搁,立刻向他说起梅城的情况,“沈將军,不瞒你说,我们確实不太好。” 旁边的宇文搏见乔太宇一脸愁苦,忍不住追问,“为何不好?难道是梅城出了什么状况?” “这位小兄弟是……” 乔太守见他眼生,疑惑地看向沈括。 沈括介绍道,“这位是七皇子。” 宇文搏风尘僕僕地赶了好几天的路,整个灰头土脸的,乔太宇还以为他是跟在沈括身边的小兵。 当得知他的身份,乔太守震惊不已,连忙行礼,“拜见七皇子!” “乔大人不必多礼,你快接著说吧。”宇文搏是个急性子,催著他继续讲梅城的困境。 乔太守说道,“大半个月前,守在城外的驻军当中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似乎像是疫症。这段时间不断有將士因为疫症去世,可城中派了不少大夫过去,却一直没有找到疫症的源头。” 驻军的大营就在离梅城不到二十里的洛河边。 眾所周知,梅城与南昭相邻,中间只隔了一条洛河。 而南昭跟西凉的大军就驻扎著离河三十里外的地方,跟大夏军隔河对峙。 如今大营里的疫症已经开始人传人,一旦疫症蔓延开来,不必敌军动手,他们必將不战而败。 “竟有此事?”沈括听完乔太守的话,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今晚我会带著先锋里的五名军师出城,亲自去军营查看情况。若是確定疫症会传染,便暂时封住梅城,大军留守军营。” 一旦疫症传进梅城,不止梅城会沦陷,甚至还会一路向北传到江南,这对整个大夏来说將是灭顶之祸,必须要將源处堵死在城外。 乔太守闻言,心中不忍,“可是城外那些將士为了保护疆土浴血奋战,我们岂能弃他们於不顾?” “乔大人,本將出城后,会与所有將士共进退。封城封路只为预防疫症传播,並非弃军营中的將士於不顾。” 沈括的话一说完,宇文搏便道,“沈大人,我与你一同去大营!” 沈括对他摇摇头,“七皇子,凌王殿下以及大军很快就会赶来,你得留在城中接应他们,並且將城外大营的情况告诉他们!这个任务也不轻鬆。” 宇文搏对上沈括信任的目光,扬声道,“沈將军放心,等五皇兄他们到此,我一定会將军营的情况全部告知!” ………… 另一头,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等宇文拓一行人抵达南疆的梅城,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宇文搏听说他们入城的消息,第一时间跑来迎接。 “皇兄!皇嫂!你们可算来了!” 入城前,裴云箏为了方便行事,换上了男装。 而裴小辞看到宇文搏,立刻朝他跑过来,“七皇叔,你怎么黑了?” 宇文搏看著裴小辞肉乎乎的小脸蛋,伸手捏了两下,反问道,“小辞,別人舟车劳顿都瘦了,你怎么瞧著还长肉了?” 裴小辞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脸,哼嘰一声,“我每日吃得多睡得香,长点肉怎么啦?” 宇文搏轻嘖一声,故意逗他,“你啊还是减减重吧,男子汉大丈夫要是长成了一个圆润的小胖墩,还怎么上战场杀敌啊?” 裴小辞抬起他可爱的双下巴,“我就不!我凭本事长的肉,为什么要减?要是真的上战场,我长得壮壮的,压也能把敌人压死!” 宇文搏笑道,“嚯!那咱们都不用屯兵了,乾脆就多吃点,等著变成胖子去战场压死敌人就好了。” 裴小辞立刻点头,“好主意!我举双手赞成!” 他们叔侄俩说笑的时候,裴云箏推著宇文拓的轮椅停在乔太守面前。 宇文拓睨了乔太守一眼,开门见山地问,“乔太守,我看你面色不太好,可是城中出了什么事?” 乔太宇回道,“王爷!沈將军在八天前就到了,他领著人马出城御敌,但是今日早晨军营那边传了消息回城,说他们那边有不少將士染上疫症倒下了,就连沈將军也未能倖免!” 沈括去军营的时候,疫症还只有个苗头,谁能想到小小疫症扩散得如此快。 乔太守收到军中急报,说小半个军营都快沦陷了。 宇文拓看完信后,把信递给了裴云箏,“你也看看。” 裴云箏快速將信上的內容看完。 信上说,军中那些將士们染上疫症后会出现发热咳嗽全身无力的症状,一旦与他们接触过,便极有可能被传染。 城中不少医师都过去了,但是根本诊断不出病因。 现如今军营中每日都有近百人死於疫症,搞得人心惶惶。 宇文拓等了片刻,见她瀏览完信上的內容便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疫症?” 裴云箏摇摇头,“光凭信上的只言片语,我也无法断定,得去过现场替那些染上疫症的將士们诊断过才知道。” 宇文拓点了点头,对乔太守道,“劳烦乔太守准备一下,我们今夜出城。” 乔太守忙道,“王爷不可啊,如今疫症肆虐,您若有任何闪失,卑职如何担待得起?” 宇文拓眉头紧销,“將军们本该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如今却死於疫症是何等憋屈?本王必须去军营,一来为了查明疫症源头,二来也能鼓舞士气。” 现在疫症闹得大家胆战心惊,寢食难安,若是找不出源头,任由疫症继续扩散下去,梅城只怕很快就要守不住了。 宇文拓说著,扭头对旁边的寒山道,“你去看一下任太医,等他休息好了,让他隨本王一同出城。” 任太医年纪大了,被马车顛了好几日,刚下马车就去路边呕吐不止。 裴云箏想到任太医的情况,向宇文拓毛遂自荐道,“王爷,城中也有不少伤患,以任太医的身体情况怕是不宜隨您再出城。不如让任太医留在城內照看伤患,我陪您出城吧。” 宇文拓抬眼看向她,提醒道,“城外凶险,你確定要跟本王同去?” 裴云箏点头,“確定,我愿与王爷同进退。” 如今大敌当前,要是不儘快诊好疫症,大夏的国土岂不就要拱手让给那些贼人了? 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罪。 眼下的梅城处在危难之际,裴云箏也想儘自己的绵薄之力。 宇文拓看著她坚定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本王答应里。” “娘亲,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裴小辞就站在旁边,虽然没有搞清楚疫症到底有多危险,但是他也是男子汉大丈夫,他也想出力。 宇文搏也不失时机地出声,“皇兄皇嫂,还有我!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出城!” 宇文拓视线扫过他们,“你们留在城內。” 宇文搏恳求道,“皇兄,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你就让我去吧!” 裴小辞也重重点头,“对啊父王,我也能帮忙的!” 裴云箏见状,眼珠一转,出声道,“其实城內城外都是战场,你们想帮忙,我这里確实有很重要的事想交给你们。” 宇文搏和裴小辞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向裴云箏,“什么事?” “我们出城的时候,不仅需要带大量粮食和药材,还得赶製一大批面衣,你们带人儘快去城中採买材料,再找一批针线活好的绣娘,即刻起赶製面衣。” 面衣是用布夹做成的,可以遮挡脸部。 裴云箏先前跟师父一起行医的时候,正恰碰上有个村子爆发瘟疫。 当时瘟疫也是来势汹汹,不仅人感染了,就连畜生都未能倖免。 而师父去诊治病人之前,便让她准备了面衣。 师父说,得瘟疫的人说话时带出来的津液也带有瘟病,若是沾上就容易被传染,所以得小心防护。 作为医者,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治疗患者。 裴云箏看信中有关疫症的描述与当初的瘟疫很相似,便觉得可以效仿她师父当年教她的法子去给患者诊治。 她將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了一遍,正恰被赶来的任太医听到,“王妃说得很对!戴上面衣確实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另外,所有患者必须隔离,儘量减少他们与旁人的接触,他们用过的碗筷茶具以及衣物都需要用开水煮泡,这样才能减少传染。” 裴云箏见任太医对疫症也有想法,立刻跟他討论起此事。 而宇文搏和裴小辞领了任务,立刻分头行动,一个跟著乔太守派给他们的人去城中找绣娘,另一个去买布和药材。 有乔太守的命令,城中上百个绣娘都聚到一处,赶製出近千个面衣。 裴云箏看著大家收集起来的物资,对乔太守道,“面衣的数量不够,有劳太守大人继续在城中购买布,让绣娘们继续製作。在解决疫症之前,最好让军中所有人都能戴上面衣。” 乔太守回道,“请王妃放心,这批绣娘回去休息的时间,卑职会让另一批绣娘继续赶工。五日之內一定做出一万个面衣。” “有劳了。” 裴云箏跟乔太守聊完,宇文拓又道,“城外將军们被疫症折磨多日,我们必须保护粮草和药材的数量,定要儘可能救回他们的性命!” 守在边疆的士兵来自全国各地,他们背井离乡,为了守护百姓,守护疆土,不怕辛苦不惧生死。 他们就算是死,也该英勇地死在战场,而非染上瘟疫客死他乡! “是!” 就在宇文拓和裴云箏准备出城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又急促的声音,“等等!王爷王妃,你们等等老夫啊!” 裴云箏和宇文拓停下脚步,一眼就看到朝他们奔来的任太医。 宇文拓看著跑近的任太医,挑眉,“任太医,本王不是让你留守城中吗?你跟过来做什么?” 任太医喘了好几口气,才回道,“城中自有其他几位大夫守著,老夫有治疗瘟疫的经验,而且还不止一次。王爷,让老夫隨你们一起出城吧,老夫定要治好將士们的疫症,让他们重新回到战场,把南昭和西凉的贼子打得屁滚尿流!” 宇文拓没想到任太医一把年纪,依然如此有血性,“好,那我们便一起出城。” 於是,梅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他们一行人借著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军营方面而去。 军营里,有好几位將士想去找沈括將军,都被沈括命人拦在帐外了。 沈括隔著营帐对他们道,“诸位……咳咳!沈某如今染上疫症,你们別进来!有什么话就在外头说!” “沈將军,王爷的援军何时会到?昨夜西凉人突袭,我军损失了近千名將士,若是援军再不来,我们怕是真的要死在此处了!” “咳咳!大家再耐心等一等,王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相信很快……咳咳……很快就能跟我们匯合!” “沈將军,你来的那天就是这么说的,我们等了这么久,王爷还没来,到底还要等到何时了?” 沈括知道,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被疫症搞得没了斗志,大家一边担心贼人隨时搞偷袭,一边担心自己会被染上疫症,根本已经没有共同御敌的心思。 “再等等,快了,王爷就快到了!” “沈將军,你总说快了快了,可是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別说是援军了,现如今连粮草和药材都快用尽了!昨天夜里,我弟弟发烧,我想回城拿些药,结果路都被封住了,城门关闭,只许出不许进,梅城不会是要捨弃我们了吧?”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其他人哪里还稳得住? “我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如今病了伤了,又缺粮缺药,怕是真的成了弃子。”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著我的弟弟死!我要带他们回城找大夫!” “我也不能看著我的父亲咽气,我要送他落叶归根!” “既然没有援军,那我们又何必守在这里呢?大家乾脆一起回城!也总好过在这里等死!” “对!大家一起回城!” 也不知道是谁有意煽动,营帐外的將士们立刻吵闹著抄起傢伙,准备往梅城方向走。 咻! 就在这时,一支长箭划破夜空,精准无误地射在领头闹事之人的脚边。 眾人一怔,隨即便听到有人大声道,“凌王殿下来了!凌王殿下带著粮草和药材来救咱们了!” 第131章 夫妻俩一起换衣 眾人不自觉地后退,给来人让出一条道。 夜色中,寒山推著轮椅,裴云箏和任太医提著药箱走在轮椅后头。 待他们走到近处,那些曾经跟宇文拓一起並肩作战的將士们立刻认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就是曾经带领他们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的那个男人! “是王爷!真的是王爷!” 眾人立刻对著宇文拓下跪行礼,“末將参见王爷!” “王爷,您来了就好了!我们有救了!” “是啊,看到王爷,我的心也安定了!” “原来梅城没有放弃我们!王爷也没有放弃我们!” 正当眾人欢欣鼓舞之际,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传入眾人耳中,“就算王爷来了又如何?如今王爷腿都残了,他连自保都做不到,如何能带领我们上阵杀敌……啊!”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支箭就精准无误地射在他心口的位置。 他低头看了一眼洞穿胸口的长箭,又抬头看向轮椅上射箭的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 可惜后面的话没能出口,他就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没了气息。 宇文拓当著所有人的面杀了一个士兵,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两个噤若寒蝉。 宇文拓將手里的长弓丟给身后的人,眼风冷冷扫过地上的尸体,“你们仔细看看地上的人,他眉眼轮廓极深,鼻子极挺,哪里像是我们大夏朝的人?” 眾人经他这么一提醒,纷纷低头打量死不瞑目的尸体。 隨即,便有人恍然大悟般地猛地拍了下大腿,“我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咱们军营里的人!他是西凉人!我舅舅行商,早些年我在舅舅的铺子里见过西凉人,跟人的面部轮廓一模一样!” “原来他是个细作,刚才就是他有意製造恐慌,想让我们离开军营,去打开梅城的城门。” “还好咱们没上当,否则西凉和南昭的贼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跟咱们混进城了!一旦他进了城,必定会趁所有人不备大开城门,到时候南昭和西凉大军再衝出来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可就糟了!” “多亏王爷目光如炬,一下子看穿贼人的真面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著,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有人见宇文拓坐在轮椅上,还是忍不住嘆气,“可是王爷的腿確实伤了,怎么能领著咱们上战场杀敌呢?” 裴云箏看著他们再次消沉下去,忍不住道,“守住梅城,不是王爷一个人就能办到的!需要我们所有人同心协力!只要大家一致对外,无条件地听从王爷的指挥,我们定能杀得西凉和南昭大军落荒而逃!” 儘管裴云箏这么说,还是有一部分將士对宇文拓拖著残破的身体来战场感到疑惑,“大夏朝人才济济,王爷已经伤了腿,皇上为何不让王爷好好养伤,偏要將王爷派来此处受苦?” 王爷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王爷能来陪他们,他们心下很感动。 可是,王爷的腿不能动弹,就算来到战场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跟他们浴血奋战。 皇上是老糊涂了吗? 为什么要让王爷拖著残破的病躯来这里? 这里的將士们都很敬重宇文拓,如今看到宇文拓坐轮椅要来前线,他们心底对高坐庙堂的靖元帝生出一丝不满。 宇文拓知道他们在这里饱受病痛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早已身心俱疲。 再加上,这段时间,西凉的细作混进军营来瓦解他们的士气。 如今一旦他们钻了牛角尖,就很容易想歪。 想到这里,宇文拓鬆开扶在轮椅把手上的手,慢慢从轮椅上起身。 “王爷!” 眾人看出他想站起来的意图后,都嚇傻眼了。 一个两个全都把眼睛瞪得老大。 宇文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站直身体,冷峻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先前本王骑马確实不慎摔伤了腿,幸而任太医的医术高超,治好了本王。如今任太医隨本王一起来到军营,有他在,何愁疫症不除?” 他说话的音量不算太高,可是字字句句都重重敲在所有人的心里。 大家愣了片刻,隨即欢呼起来。 “王爷的腿没有瘸!王爷被神医治好了!有神医在,我们有救了!” “对!大家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神医本事这么大,连断腿都能治,肯定也能治好咱们营帐里的兄弟们!” “有救了!兄弟们有救了!梅城也有救了!” 夜风习习,吹得宇文拓衣角翻飞。 他脊背笔直,愈发显得身姿挺拔高大。 所有人看到站在轮椅前的那道修长身影,大受鼓舞,他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里也有了神采,一个个热血沸腾。 仿佛看到战神和神医同时降临! 在他们心中,宇文拓本就是战神,这下子他的形象更加高大伟岸了! 这就是宇文拓想要的效果! 先激励將士们的士气,才能事半功倍。 而任太医和裴云箏来到军营后,也第一时间找到军医,向他们了解情况。 “不瞒二位,其实沈將来来的第一天就想查疫症的源头。可惜他还没查到疫源就病倒了,军中將领有近一半的人都染上的疫症,群龙无首,这才乱成一团。” 军医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可是,即便如此,大营里也没有一个逃兵。” 旁边一位年轻的军医忍不住插嘴道,“我们大夏朝的儿郎铁血錚錚,可没有孬种!” 裴云箏从来没有来过战场,但是听完军医的话,便知军营中所有儿郎都心怀大义,无畏生死! 方才,他们虽然受细作挑拨,也並非只想自己逃命,而是想將所有受受染病的兄弟们一起带回去医治。 “各位请放心,任太医是杏林圣手,他一定能带领大家度过这次难关!” 跟军医聊完,任太医和裴云箏心下也有数了。 他们离开军医营帐后,又聊了许久。 “任太医好好休息,我会把刚才我们聊的內容告知王爷,相信王爷定能查清疫症的源头。” 裴云箏在跟任太医分开前,也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咱们都要休息好,明日才有精神给將士们治病。” “好。”裴云箏目送任太医走远,这才转身大步走向主帅营帐。 营帐里,宇文拓也刚跟几位將军谈完,正站在沙盘前若有所思。 “王爷,跟几位军医聊完后,我和任太医都觉得疫源很可能在洛河,我们得去查看洛河那边的情况。” 疫症很多时候来源於家畜,战马,可是军医们先前查看过,战马营那边並无异常。 如果疫源不在军营中,那便极有可能是南昭和西凉搞的鬼。 而他们就驻守在洛河对面,跟大夏的將士们隔河相望。 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水源出了问题。 宇文拓听完她的推测,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本王也是如此想的,正打算夜探洛河。” 裴云箏低头,看见他手指点的地方正是洛河的位置,“王爷,您亲自去查看?” 宇文拓冲她挑了下眉梢,“有何不可?” 裴云箏摇头,“没有,那我如果跟您一起去,是不是会拖您的后腿?” 宇文拓回道,“不会,若是护不住你,也不是你的问题,是本王的问题。” 他確实需要她隨行,若是查到异样,也能让她当场確定疫源所在。 “好,那咱们现在出发?” “等等。” 宇文拓转身,从榻上拿出一套夜行衣给她,“换上这个,方便行事。” 裴云箏接过男人递来的衣服,“行。” “你在这里换,本王去隔壁营帐……” 宇文拓的话还没有说完,裴云箏就指著屏风道,“非常时期,也没那么多讲究,咱们一人一边,各换各的。” 宇文拓顺著她抬起的手臂转头,目光落在屏风上时,轻轻笑了下,“也对,我们本就是夫妻,不必拘礼。” 两人分別走到屏风两侧,动作迅速的脱下外袍,换上夜行衣。 宇文拓动作利落,先裴云箏一步换好衣服。 他一抬头,正好能看到屏风上印出裴云箏换衣服的身影。 烛火在铜兽灯座上轻轻颤了颤,將屏风上摇曳的影子镀上一层蜜色的光晕。 明明只能看到影子,但是宇文拓却能通过裴云箏系抹胸的动作,想像出她此刻的样子。 他瞳孔里映著她的动作,耳畔是衣料擦过她肌肤发出的细微声响。 营帐中燃著的薰香仿佛变浓稠了,熏得男人眼底顏色暗得像是化不开了。 宇文拓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喉结重重滑了两下,隨即猛地转过身,竟是不敢再看屏风上的影子。 片刻后,屏风那一侧传来裴云箏的声音,“王爷,我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不急,子时三刻再出发。” 子时三刻是人最困顿最疲倦也是睡得最沉的时候。 那个时间行事更不容易被察觉。 裴云箏见还有时间就靠在榻前闭目养神,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男人轻轻將她推醒,“我们该出发了。” 裴云箏揉了揉眼睛,从榻起站起来,“好,那咱们快走吧。” 宇文拓见她一脸困顿,温声道,“你若是困的话,本王一个人去也可以。” “那怎么行?说好了陪你的,走了。” 裴云箏走出营帐,吹了吹风,顿时感觉清醒不少。 宇文拓从战马营牵了两匹马过来。 裴云箏的骑术不错,跟在他身后,到了洛河,他们顺著河岸一路往上游而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夜空突然聚集了不少乌云。 轰隆隆!轰隆隆! 隨著几道闷雷,豆大的雨点便砸落下来。 宇文拓感觉到身下的马儿有些躁动不安,扭头对裴云箏道,“雷雨天气,马儿容易受惊,看来我们得弃马步行了。” “好。”裴云箏翻身下马,两人將马拴在河边一棵柳树上,继续朝上游走。 雨没有停,而且越下越大,很快他们身上的衣服就被彻底淋透。 不过,裴云箏一声没吭。 衣服一湿,就全部黏在身上,夜风一吹,凉意四起。 宇文拓扭头看向裴云箏,“冷不冷?” 裴云箏点头,“有点,但是能坚持。” 反正来都来了,既然淋了雨自然不能无功而返。 况且这样的雷雨天气反而更有利於他们隱藏行踪。 宇文拓看了她一眼,见她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心底有几分动容。 他也没有再多说,与她一起前行。 然而,他们走了没一会儿,突然听见前方断断续续传来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有人?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放轻脚步。 宇文拓走在她前面,两人借著旁边树林和灌木的掩护,弯著腰一点点往前挪动。 过了没多久,谈话声越来越清晰。 宇文拓向裴云箏打了个手势,二人借著夜色,躲在一棵大树的树干后头,慢慢探出一只眼睛朝声源处看过去。 只见河对岸站著三个人,似乎发生了爭执,说话的声音骂骂咧咧的。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天气?老子来战场是为了砍下大夏那群孬种的脑袋,將军偏偏让我守在这个地方!” “谁说不是呢?咱们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別说是大夏的斥候,就连只畜生都没有看到!” “你们两个別吵了,將军叫咱们守在此处,自然有他的胳膊意,我们只管遵从將军的意思便好。” “遵从遵从!你一天到晚就只会说这两个字!到时候將军他们打了胜仗领了军功,咱们算什么?” “苦活累活脏活全是我们的,这算什么事……啊啾!啊啾啊啾!” 雨太大了,其中一个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不行了不行了!咱们不能跟傻子似的一直待在这里淋雨!走!咱们进帐篷去躲一会儿雨!” “也是,依照今晚这个情形也不可能有人过来。咱们別没苦硬吃,走,回帐篷睡觉去!”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什么也听不见了。 裴云箏扭头看了宇文拓一眼,“王爷,他们走了。” “我们过去看看。” 宇文拓刚说完,裴云箏就想往外头冲。 他一把將人拉住,“本王走前头,你跟上。” “哦。” 裴云箏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往岸边走去。 他们刚走到河边,突然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短暂地將四周照亮。 裴云箏一抬眼就看到最上游的河道里浸泡著不少动物的尸体,有猪有鹿还有一些体型小的动物。 “王爷,你看河里!” 宇文拓看著泡在河里的几道黑影,眼神一沉,三两步衝过去。 轰隆隆—— 闪电亮起的瞬间,宇文拓看清楚河里的动物尸体都被绳子拴在一起,绳子两端被固定在两边的岸上,所以尸体才不会被河水冲走。 他走到河边,將捡在河边的绳子解开,又用力把绳子往岸边拉。 然而,绳子上拴的尸体很多,也很重,他一时间竟然没拉动,反倒是手被绳子勒疼了,“嘶!” “王爷,我来帮你!”裴云箏从地上捡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段,然后快步走到男人跟前,“把绳子绕在这截木段上就不会伤到手了。” 宇文拓伸手,跟她分別握住木段的一端,一起用力。 两人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河中的尸体终於被拖动了,一点点朝他们这边移过来。 等把所有尸体全部拖上来,裴云箏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尸臭味。 味道很冲,也很刺鼻,她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蹲下去,低头仔细查看这些动物的尸体。 很快,她就在绳子最后头看见几只体型跟小猫差不多大的死老鼠。 裴云箏瞳孔一缩,沉声道,“王爷,是鼠疫!这次的疫症应该是这些死老鼠引起的!” 宇文拓闻言,桃不由重重眯起,“为了打败我们,南昭和西凉竟然不惜在污染水源,他们的行为简直丧心病狂!” “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疫病的源头,现在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急,本王还要办一件事。” 宇文拓想著,抽出长剑將绑动物尸体的绳子割断,他捏起拴著两只老鼠尸体的绳子,对裴云箏道,“你先藏好,本王去去就回。” 裴云箏心下隱约猜到男人想干什么,还是问了一句,“王爷要带这些老鼠尸体去哪儿” 宇文拓眉宇一沉,冷冷从唇间吐出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完,纵身跃起,足尖在水中的大石头一点,借力跃到河对岸。 他朝裴云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132章 王爷,您要不要也泡个澡? 裴云箏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只能先找一棵树叶茂盛的大树躲雨。 原本没觉得有多冷,但是现在让她一个人待著,就感觉冷风无孔不入地吹在她身上。 裴云箏冻得直打哆嗦,乾脆蹲在树下,自己抱紧自己的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脚步声,她立刻抬头,果然看到宇文拓朝她走过来。 “王爷,事情办妥了吗?” “嗯,办妥了,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咱们快些回去。” “好。” 裴云箏起身,但是她蹲得太久,腿麻了,再加上地面被雨水淋湿,她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就朝后仰倒下去。 “啊!” 裴云箏一惊之下,两只手本能地在半空中乱抓一气,却什么也没抓到。 眼看著她就要摔倒了,一只大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拉一拽。 裴云箏就顺势扑进他怀里。 不过他怀里湿答答冰冰凉,还杂夹著一丝若无似有的淡淡血腥味。 裴云箏打了个寒战,“好冷!” 宇文拓见她肩膀瑟瑟发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裴云箏摇摇头,实话实说道,“王爷,您的手比我还冷。” 宇文拓在雨里走了这么久,身上也没有一点温度。 “那我们赶快回去,再淋雨怕是要染上风寒了。” 裴云箏抓住男人的手臂,“等一下!” 宇文拓垂眸扫了一眼紧紧抓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抬眸看向她的脸,“等什么?” “等我的腿不麻了。” 裴云箏朝自己刚才躲雨的那棵大树撇了撇嘴巴,“刚才我一直蹲在那里,整条腿都麻了。” “好,那就等等。” 宇文拓收回迈出去的腿,站在她身侧,任由她扶著自己。 过了一会儿,裴云箏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脚踝,“王爷,我好了。” “嗯。” 宇文拓应了一声,顺手牵起她的手,“走了。” 裴云箏看了一眼被他大手紧紧包裹住的手,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王爷,我可以自己走。” 然而,男人握著她的手非但没有鬆开,反而抓得更紧了,“你刚刚才滑了一跤,本王若是鬆手,你再摔倒怎么办?” “……“ 他说得好有道理,裴云箏竟无言以对。 等走到拴马的地方,宇文拓先扶著她上马,然后才翻身上马背。 两人回到营帐时,裴云箏已经冻得嘴唇都紫了。 宇文拓一下马,就吩咐人去烧水,“立刻烧热水,再煮两碗薑汤送去本王的营帐!” 说完,他就拉著裴云箏进了帅帐。 “嘶!好冷!” 儘管是暑天,可是由於雷雨的缘故,不仅雨越下越大,夜里的气温也一下子降了许多。 裴云箏冷得直打哆嗦。 宇文拓替她拿了一套乾净衣服,又拿了一条毯子递给她,“先把衣裳换了,当心著凉。” “好。” 裴云箏点头,视线落在男人还在滴水的衣服上,连忙道,“王爷,您也赶紧把衣裳换了吧。” 宇文拓看著她,问道,“本王在这里换,你不介意?” 裴云箏微笑,“这是您的营帐,我当然不介意。” “好。”宇文拓说著,没有再跟她客气,当著她的面就开始解腰带。 裴云箏轻咳一声,绕到屏风后头,也把衣裳换了。 过了没多久,伙头兵就將热水抬进来了。 “你先泡个热水澡,驱驱寒气,本王出去转转。” “好。”裴云箏確实冷得厉害,也没有再客套,走到屏风后头,脱掉衣服坐进木桶里。 温热的水浸泡著肌肤,裴云箏舒服地长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刚才在外头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可把她冻得够呛。 宇文拓似乎对她泡澡的时间了如指掌,她刚洗完,他就回来了。 “王爷,您要不要也泡个澡?” “嗯。”宇文拓应了一声,逕自绕到屏风后头,伸手试了试浴桶里的水,“还热著,温度刚好。” 他话音刚落,裴云箏就听到男人脱衣服的声音。 不是,她的意思是重新再烧一桶水啊…… 裴云箏迟疑了下,还是没忍住出声提醒男人,“王爷,里面那桶水我用过了。” “无妨,在营帐里本王没那么讲究。” 裴云箏,“……”再不讲究也不应该用別人用过的洗澡水吧? 宇文拓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思,又追回一句,“这么晚了,军中的伙头兵也该休息了,就没有必要再麻烦他们。” 他这么一解释,裴云箏就能理解了。 现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感染了鼠疫,男人不想再浪费伙头兵的精力。 毕竟他们今晚找到了感染鼠疫的源头,明早起就该全营上下一起协助军医治疗患上鼠疫的病患。 裴云箏懂了,“对了王爷,我的营帐安排在哪里了?” 她熬了大半宿,现在是又累又困。 屏风后传来宇文拓的声音,“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我们若是分开睡会有人说閒话,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本王挤一个营帐了。” “那行,我先睡了。”裴云箏也不矫情,直接爬上床榻,盖了被子就睡觉了。 她实在太累了,几乎是头沾上枕头的那一刻就睡著了。 宇文拓泡澡很快,过了没多久便从浴桶里出来了。 他看著床上已经睡熟的裴云箏,放轻了脚步。 宇文拓连续赶了十多天的路,今晚又耗费了极大的体力,身心俱疲。 他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裴云箏,也躺在床上,熄灯睡觉。 ………… 远离南疆的静华寺,后山小院。 哪怕已是深夜,院中的书房里依然亮著灯。 宇文翊跟李宣都在屋中。 他们一人坐著,一人跪著。 “我太困了!求求你让我去睡觉吧!我保证明天一定把这些人名和画像全部记牢!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李宣说著,朝宇文翊的方向把头磕得咚咚作响。 宇文翊看向突然向自己下跪求饶的人,眼神瞬间冷沉下去。 他盯著李宣看了片刻,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过去一把掐住李宣的脖子,“我最討厌你顶著一张跟本世子相似的脸做如此窝囊的事!你想扮演好本世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別动不动下跪!我教了你快半个月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说著,他狠狠一把將李宣甩开。 李宣摔倒在地,抬头的时候,看到他转身往桌案跟前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我知错了!我记住了!我保证不会再犯,你別扎我!” 然而,宇文翊对他的求饶置若罔闻,逕自从桌案前拿起摆在那里一根长长的银针,又折回他跟前,对著他的胳膊狠狠扎下去。 “啊……唔!” 李宣痛得浑身狠狠一抖,想起宇文翊不让他叫出声,连忙死死捂住嘴巴。 他眼神惶恐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宇文翊,眼泪无法控制地从眼眶滚落。 “不许哭!” 宇文翊目光一沉,稚气的脸上儘是狠戾之色。 李宣怕极了他,抬起袖子拼命把眼泪抹掉。 可是他越抹眼泪越多,就像是洪水决堤,怎么也擦不乾净。 “我……我想回家……我不想扮演你了……” 就算这里的点心再好吃,他也不想干了。 眼前这个跟他长相相似年纪相仿的少年,根本不是人,而是魔鬼。 他实在受不了了! 如果再跟宇文翊待在一起,他会死的,他肯定会死的! 宇文翊看著他涕泪横流的模样,伸手一把薅住他的头髮,强迫他跟自己对视,“你听著,你的父母收了我的银子,已经把你卖给我了!別说是打你,本世子就算將你千刀万剐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你回不了家了,从你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起,你这条命就是本世子的了!” “我、我可以逃跑……等你们所有人不注意我就逃跑……”李宣太害怕了,可是害怕到了极点又不管不顾起来,竟然咬著牙冲宇文翊道,“除非你派人一刻不离地盯著我……否则我总能逃掉!” 宇文翊瞧著他突然凶狠起来的眼神,非但没有发火,反而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你就保持这样的心態吧!这座院子外头全是我的人,他们每日寸步不离地守著这里,你跑不掉!” 李宣跟他槓上了,偏要唱反调,“我不信!只要我想,我肯定逃得掉!” 宇文翊用力拍了拍他瘦了一圈的小脸,“不信你大可以试试!不过一旦逃跑,你最好祈福不要被本世子抓住,否则本世子会打断你的狗腿,將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见李宣眼神惊惧,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接著道,“哦对了,有句话怎么说来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逃了也没有关係,反正本世子知道你家住何处,到时候直接把你父母和一群兄弟姐妹都抓过来,我有一千种方式可以让你的家人生不如死!” 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每个字说得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李宣的心上。 李宣整个人如同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魔鬼……你、你就是魔鬼!” 宇文翊丝毫不在意他的態度,而是从书桌上拿起画著皇室成员的相册扔到他脚边,“哭够了骂够了就继续背画册。在天亮之前,你必须把这些人的身份记牢,確保见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能认出他们。” 李宣吸了吸鼻子,颤抖著手將画册拿起来。 好巧不巧地,他翻到的是画著宇文拓画像的那一页。 除了宇文拓的画像外,底下还写著一行字,介绍有关宇文拓这个人。 李宣盯著画像上的男人,咽了咽嗓子,“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凌王殿下。” 宇文翊听到他对宇文拓的称呼,嘴角一扯,冷笑起来,“没想到我的五皇叔如此深入民心,连一个九岁稚童都对他耳熟能详!” 说著,宇文翊低头看向李宣,“认识他很好,你记住他是你我最大的敌人。哦,未必,万一他去南疆回不来,这一页资料就作废了。” 当然,这是宇文翊最期盼的事。 不过宇文翊深知宇文拓的能耐,想让他死在南疆战场恐怕有难度。 李宣跟宇文翊相处的这小半个月,三观被顛覆了无数次,“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永远也不会懂,身在皇家有多么无奈。不对,你得懂,在我南下这段时间,你必须弄懂原因,才能装得更像我。” 李宣不是没有反抗过,甚至还想一死了之。 可是,宇文翊来静华寺之前就重金聘请了一个大夫。 他有任何事,大夫都会被第一时间找过来。 李宣想死都死不了。 而宇文翊又拿李宣的家人威胁李宣。 此时此刻,李宣似乎彻底认命了,“好,我都听你的,你想让我弄清楚原因,我就弄清楚原因。从今往后,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著,他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认真翻看画册。 宇文翊见他终於有点样子,这才將手里的长针丟回桌上,“你在这里好好背,我先去睡了,明日一早抽查。你若搞错一个人命,你知道后果的。” 李宣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看画册。 他先前並不认识多少字,可是宇文翊把他带来寺庙后,不给他吃饭也不给他喝水,每天都逼他看书认字,只有他把每一页的字都认对了,宇文翊才允许他吃东西。 现在,哪怕没有人在旁边教他,他也能独立地看懂画册上的內容。 而宇文翊也没有等李宣回应,便大步走出书房。 他每日无数精力培养李宣,偏偏李宣骨子里是个软蛋,想扮演他实在有难度。 只怕还得再下猛药才行! 第133章 去砍了宇文拓的脑袋! 南疆,梅城外的大营。 裴云箏和宇文拓昨夜虽然睡得晚,但是天一亮便起来了。 既然查出疫症的源头,接下来他们得儘快配製出药方控制住疫症,並且將那些染上疫症的人救回来。 早上隨意吃了些早点,裴云箏便跟任太医一起去了军医们的营帐。 “任太医,您经验丰富,又治过疫症,您看我这个方子还差什么药材?” 任太医目光落在裴云箏的方子上,看了片刻,眼神不由亮了,“你这个方子是如何想到了,这跟我十年前看过的一个方子很像!” 裴云箏连忙道,“我师父曾经也是宫里的太医,机缘巧合下,他將这个方子教给了我。” “你师父是太医?莫非你师父是董望华?” “任太医,你认识我师父?” “我跟他在太医院一起共事了三十年,怎么会不认识他?” 任太医眼底流露出回忆的神色,不禁感嘆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几十年就过去了。对了,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师父他已经过世了。” “他竟不在了?”任太医一怔,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眼眶微微泛红,“也对,他年长我十七岁,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 当年董望华离开太医院后,便独自回了老家,与曾经共事的同僚也渐渐断了联繫。 没想到再次听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天人两隔了。 人生匆匆数十载,恍惚间才惊觉青丝早已染了霜。 任太医在心里为故人伤感了片刻,又重新打起精神,“好了,既然是你师父留给你的药方,那咱们再找些重症的病患尝试一下,爭取儘快得到最有效的方子!” 疫症的药方並非拿来就能用,其中不少药材的用量也得根本患者的症状和身体情况进行调整。 不过,有现成的方子在手,可以为他们节省不少时间。 “好,那咱们先去看看病患。” 由於病患人数眾多,都被隔离在另一处的营帐中。 他们去营帐查看病患情况的时候,不仅带了面衣,而且都穿了用草药煮过的衣裳,疫症来势汹汹,他们这些大夫得做好防护。 由於任太医医术好,又是十分丰富的经验,因此军医如今都听从任太医的调遣。 任太医將军医分成三组,一组隨他和裴云箏去重症病患的营帐,一组留下配药,一组负责轻症的病患。 而军营中的伙头兵也被派了任务,他们不仅帮助煎药,还负责將病患的衣物全部用药材煮了一遍,然后才拿去浆洗。 刚到病患大营驻扎地,裴云箏便能听到营帐里传来的低吟声。 这些重症病患被鼠疫折磨,又被隔离在此处,都是存了必死之心。 他们不能给大军添乱,又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躺在这里等死。 守在军营门口的士兵看到十来个军医走过来,连忙拦住他们,“各位,这里面不能进,一旦进去就有可能被感染上疫症!” 任太医走上前,將面衣掀起,露出自己的脸,“我是从京城来的太医,我姓任,过来这里是为了给大家诊治。你告诉这里的所有人,凌王殿下带著大军到了!他不会放弃任何跟他並肩作战过的將士!所以,大家不要惊慌,也不要害怕,如今疫症的源头已被凌王殿下找到,大家一定要相信凌王,相信我跟所有军医,我们会让大家活著上战场!” 任太医这番话一说完,营帐里的病患竟挣扎著起身,纷纷走出营帐。 不过他们担心会將疫症传染给军医,都很自觉地跟任太医一行人保持距离,“太好了!我们终於將军医盼来了!” “大家听到了吗?凌王殿下来了!他没有放弃我们!我们也不能自我放弃!” “对!请太医治好我们!我们还要追隨凌王殿下一起上战场杀个痛快!” 病患们看著这些军医,眼底都重新燃起希望。 他们知道既然军医来了,说明他们肯定有法子能治好他们了! 嘭!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病患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铁柱怎么了?他刚才还好好的,不会是死了吧?” “铁柱!铁柱!你快醒醒啊!” 任太医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扬声道,“大家別围在这里,都回各自的营帐!你们全部挤在一处,老夫和军医们没办法查看他的情况!” “对!大家听任太医的!” 眾人闻言,纷纷后退,给他们让出一块空地。 裴云箏拿著药箱跟任太医一起上前。 任太医隔著一块帕子替病患诊脉,“他的情况不太好,快让人先照那个方子煎一剂药给他灌下去!” 说著,他又对裴云箏道,“拿银针给我!” “好。” 裴云箏从药箱里取出银针递给他。 任太医没有耽搁,迅速將银针刺进患者头顶的穴位。 等他给患者扎完十八根银针,地上的患者咳了一声,竟真的转醒过来。 “醒了醒了!快看啊,任太医把铁柱救醒了!” 铁柱? 裴云箏听著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愣了下。 隨即她低下头,果然发现对方的长相有些眼熟。 “你是铁柱?贺大娘的儿子?” 铁柱睁开眼睛,目光盯著裴云箏戴著面衣的脸,不由怔了下,“你是……?” “我是裴云箏。” “是你啊!” 铁柱跟贺大娘一直生活在归云村,五年前裴云箏搬去归云村的时候,便在他们村传开了。 谁不知道村里搬进来一个比天仙还漂亮的姑娘。 虽然裴云箏对铁柱不太熟悉,但是铁柱对她的印象却很深刻。 此时,听到她自报姓名,立刻道,“我知道你……咳咳……你怎么也来战场了?是不是归云村出了什么事?难道朝廷去徵兵了?” 裴云箏摇摇头,“没有,此事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转了我再跟你说。” 她没有立刻將归云村被屠的事告诉铁柱,是担心铁柱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不了那么大的噩耗。 而铁柱跟她聊了几句,眼皮渐渐发沉,慢慢昏睡过去。 裴云箏看了铁柱一眼,抬头问身边的人,“任太医,铁柱他怎么了?” 任太医转了转铁柱头顶的银针,回道,“他暂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裴云箏让旁边的人將铁柱抬回营帐,然后又道,“各位,你们当中若是有症状极严重的人,请將他们全部抬到营帐外这边的空地上来,我们会一一替他们诊治。” “好!” 听到裴云箏这么说,病患营里那些还能走动的病患立刻帮助,將营帐中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士兵一一抬出来。 任太医和裴云箏,以及同行的那些军医纷纷上前,替病患查看身体情况。 他们在给病患诊完,便会拿出隨身携带的册子,將病患的症状以及需要用什么药都记录下来。 不过病患人数实在太多,他们人手不够,一直看到天黑,连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看完。 任太医见夜色已晚,便將所有军医都集合到营帐外,“你们今日可有什么收穫?” 军医们纷纷將治疗过程中遇到了问题说出来,他们一起探討过来,定下一个方子。 “这个方子虽然不是最优,但是目前看来能够缓解病患的痛苦,减轻他们身上鼠疫引发的症状。咱们暂时就先用这个方子,让人赶紧煎药,给这里的每个伤患服用。” “是!” 军医们听完任太医的吩咐,立刻拿著方子去领药材。 他们执行力很强,很快就在病患营里支起炉灶煎药。 待药煎好,给病患们服下,大家也都累趴了。 这时,寒山过来传话,“王妃,任太医,王爷知道大家今日辛苦了,特意做了宵夜给各位,吃完大家早些休息。” 任太医点头道,“大家回去之前,把身上的衣服和面衣全部换掉,净面净手后再回军营吃宵夜。” “是!” ………… 宇文拓腿好起来的消息,也传到了南昭和西凉主帅的耳中。 “之前你们南昭的探子来报说宇文拓残废了,消息千真万確,为何如今宇文拓的腿又好了?” 西凉的主帅叫赫连锐,虽然也是一名猛將,却曾经多次败在宇文拓手中。 因此,他心里对宇文拓多有忌惮。 这一次答应跟南昭联手,也是听说大夏朝的太子死后,大夏的几位皇子面和心不和,都在暗中较劲,想成为下一任储君。 既然大夏朝局势动盪,而大夏的皇帝又沉迷於修仙问道,他自然不介意让大夏更乱一点。 反正打仗的地点在大夏和南昭边境,不会影响到西凉国。 南昭的主帅叫南荣枫,他见赫连锐面色不佳,连忙道,“赫连將军,大夏朝人向来诡计多端,你怎知宇文拓腿没有受伤不是他们放出的假消息?也许他们就是想看到咱们自乱阵脚呢?” 赫连锐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咱们乾脆明日再出兵试探一番。” 南荣枫点头,“可以,就依赫连將军之言出兵,只是咱们如何出兵,出多少兵?” 南荣枫此人心眼多又狡猾,虽说南昭跟西凉联手了,而这里又是南昭的主战场,但是每次出兵都是提前商量好各自派多少人。 西凉若是出八百,他就出八百,反正不会比西凉多出一个人。 赫连锐最看不惯他这一点,现在见他又开始计较出兵的事,赫连锐都懒得跟他废话,“明日本將亲自去应战,就不劳南荣將军费心了!” 南荣枫觉得赫连锐就是个莽夫,经不起激。 现在他要自己上战场,不需要南昭出一兵一卒,南荣枫自然求之不得。 “赫连將军放心,明日本帅亲自擂战鼓,替赫连將军壮大声势,鼓舞士气!” 赫连锐没有接话,冷哼一声,甩袖走出营帐。 南荣枫身边的亲卫见状,忍不住小声开口,“將军,你看这个赫连锐每次都一副眼长在头顶的样子,竟是连您也不放在眼里!瞧著实在气人!” “无妨,赫连锐虽然勇猛,但是他有勇无谋,咱们正好可以好好利用他。若是此次能让西凉大军为咱们衝锋陷阵,咱们不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將军英明!” 他们正聊著天,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將军不好了!不好了!” “何事,进来说。” 下一刻,便从营帐外进来一个士兵。 南荣枫看著神色慌张的士兵,眉头不由拧紧,“怎么了?” “回將军,先前您派去洛河的三人全部死了。” “你说什么?”南荣枫闻言,一下子从桌案后站了起来,沉声追问,“他们为何死了?可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回將军,他们都是被人一剑割喉而死。平时他们每隔三日便会派一日回来匯报情况,可是今日已经是第七日都没有人回来,我们就派人过去查看情况,结果就发现三人全死了,尸体都臭了。” “所以,他们已经死了多日了?”南荣枫脸色更难看了,“你们这些蠢货居然今日才发现?” “將军,我们的人还去洛河查看过了,原本放在河中的那些动物尸体也全部被人清理了。” “宇文拓!肯定是宇文拓!”南荣枫脑海里顿时浮起宇文拓的那张脸。 这些年,他们南昭一直想吞併梅城以及大夏南疆的十几座城池。 要知道这些地方不仅土地肥沃,而且全部是平原。 若是能攻占这些地方,南昭必定会越过大夏成为最强盛的国家。 他们这几年派出不少兵马跟大夏交战,可是每次都被打退。 南荣枫为此头疼不已。 先前他们有个村子遭了鼠疫,整个村子的人全部死了。 南荣枫通过此事,想出了以鼠疫来消灭大夏边境兵马的法子。 他派人在大夏朝的水源里放了得鼠疫的动物尸体,希望大夏的军队能够全部染上鼠疫。 这段时间,他之所以按兵不动,也是在等,等鼠疫蔓延。 几日前,他明明收到探子递迴来的消息,说大夏那边已经有不少人得了鼠疫,只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梅城便能不攻自破。 谁曾想,他等来的竟是宇文拓杀了他南昭三名士兵,清理了河中动物死尸的消息。 看来,自己不能再乾等下去了,趁著宇文拓还没有找到治疗鼠疫的法子,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来人!即刻点五万兵马!” “將军,咱们点五万兵马做什么?” 先前南荣枫就说过,南昭大军儘量保存实力,先让赫连锐的兵马打头阵。 此刻將军怎么突然转了性了,要这么多兵马? 南荣枫面色冷沉,厉声道,“去砍了宇文拓的脑袋!” 第134章 细作? 梅城外大营里,宇文拓收到斥候来报,“王爷!南昭五万大军压境了,正准备渡过洛河,朝咱们这个方向过来!领头之人是南昭的南荣枫!” “是他?” 宇文拓曾经跟此人交过手,手下败將,不足惧也。 想到此人心狠手辣,再想起洛河边那三个南昭士兵,宇文拓立马猜到鼠疫是南荣枫搞的鬼。 他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出兵,而是驻扎在洛河另一边耗著,大概就是想等城外大营里的大夏將士全部染上瘟疫,到时候他们再搞个突袭便能不费吹灰之力杀掉所有染病的將士。 好歹毒的计谋! 宇文拓桃眼重重一眯,沉声下令,“即刻整装,军营里的將士们全部跟本王上战场!南荣枫既然来了,咱们就把他的命留下!” “是!” 裴云箏一大早就跟任太医去了重症病患住的军营。 宇文拓將最后一片鱼鳞甲扣在腕间,摘下掛在营帐立柱上的长枪,大步踏出去。 点將台上,八万將士的铁甲连成银灰色的浪涛。 宇文拓拾阶而上,晨光在他俊美绝伦的侧脸投下冷硬的阴影。 他將手令旗重重插入脚下的土地里,腕间的玄铁护腕与旗杆相碰,迸出一串火星。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贴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下一刻,男人转过身,视线扫过台下诸位將士,低沉有力的嗓音隨著晨风传入所有將士的耳中,“犯我疆土者,诛之!害我百姓者,诛之!诸位將士,鼠疫的源头本王已经查明,正是南昭主帅南荣枫使的诡计!今日他既来犯,便请诸位隨本王斩了他!” “斩了他!斩了他!” 所有人跟著举起手中长枪,他们的声音如裂帛,穿透晨风,盘旋在整个军营上空。 宇文拓见所有將士的气势如虹,立刻翻身上马,“出发!” 高头骏马长嘶著扬起前蹄,隨即踏著晨光奔向战场。 宇文拓的玄色披风被风扬起,猎猎作响。 他身后,旌旗猎猎,数万將士追隨著他,冲向南昭大军的方向。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没有惧怕,只有去战场杀敌的一腔热血! 衝锋的號角被吹响,宇文拓一马当先,率先冲向迎面而来的敌方大军,“杀——” “杀!杀!杀!” “南昭和西凉的贼人!速来受死!” 大夏將士们听著他的號令,精神一振,提起手中长枪直衝而上。 宇文搏是第一次上战场,先前宇文拓一直让他留在城內。 但是如今鼠疫被控制住了,他便自请来出城来大营了。 他虽然有武艺在身,可是长枪扎过去的时候,看到对方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不禁迟疑了。 而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对方手中的大刀毫不犹豫地挥向他的天灵盖。 噹!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成为南昭士兵的刀下亡魂时,一桿长枪从天而降,挡住了朝他挥来的刀。 唰! 长枪又是一挥,锋利的枪头刺破南昭小兵的喉咙,一枪毙命! 宇文搏看著直挺挺在眼前倒下的小兵,不由愣了下。 宇文拓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七弟!这里是战场,你若没有做好杀敌的准备,便退回军营去!免得我既要杀敌,还要护你!” 宇文搏听著宇文拓的话,握著长剑的手不由用力攥紧。 他抬眼看著战场上与敌军廝杀的將士们,眼眶不由红了几分,“五皇兄,你说得对,我不该对敌人动惻隱之心!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敌人不会因为他一时心软就放弃进攻,自己的一念之仁不仅会害了自己,甚至还会让身边一起作战的兄弟陷入危险之中。 战场本来就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慈悲,確实用破了地方! 在他们兄弟二人说话的时候,宇文拓挥动手里的长枪连续斩杀了十多个冲向他们的敌军。 宇文搏抬眼,看到又有一个南昭小兵向自己衝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而是直接迎上去,长剑挥出,狠狠砍向对方。 他的身手不弱,小兵的刀都不来得及挥出,就丧命於他的剑下。 而他太过专注於斩杀这一个小兵,没有留意到有个敌军悄悄绕到他背后。 噗! 是长枪扎穿血肉的声音。 宇文搏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一扭头就看到宇文拓杀了想偷袭他的南昭兵。 “老七,你记住,在战场上你不仅要杀敌,更要学会保全自己!以命换命不是本事!” 宇文拓说著,用力抽回长枪,手腕一转,又將另一名靠近的南昭兵刺死。 宇文搏看著他一连串的动作,只觉得他动作行如流水,每一招都乾脆利落。 “五皇兄,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再次迎向敌人。 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在杀敌的时候,眼神也没有放鬆警惕,余光瞥向自己周围,以防有狡猾的贼人像刚才那样搞偷袭。 宇文拓守在他旁边,带著他浴血奋战。 宇文搏从一开始的束手束脚,到后来已经能独自杀敌。 宇文拓看著眼前少年变得坚毅果敢的眼神,唇角扬起一抹欣慰。 他的七弟终於成长了,褪去少年的稚嫩,更像个男子汉了。 强將手下无弱兵。 宇文拓带来的八万將士个个如神兵天降,每个人握著武器的手都很稳,挥出去的长枪短剑必定见血! 日头越来越盛,空气中混杂著浓烈的血腥味。 可是,大夏將士越战越勇,出手快狠准。 “大家杀啊!杀光这些侵犯大夏的贼人!” 南昭和西凉的军队对彼此並没有那么熟悉,阵型被衝散后,士气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后方,南荣枫看著被打得七零八落的南昭军,一股无名之火瞬间衝上天灵盖。 “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大夏的士兵全都中鼠疫了吗?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他不知道,其实南昭斥候带回去的假消息就是宇文拓悄悄命人散播出去的。 为的就是让他们放心警惕,提前出兵。 南荣枫看著节节败退的南昭军,握著韁绳的手狠狠泛白。 鼠疫为什么没有伤到这些大夏军? 还是说大夏的军医如此厉害,竟是一下子將军营中所有人都救活过来了? 他越想越不对劲,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穿过那些正在廝杀的將士,跟远处骑在马上的宇文拓对上。 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宇文拓已经残废! 可是跟他对视,並且当著他面连杀了十几个南昭军的男人不正是宇文拓吗? 南荣枫在跟宇文拓对视的时候,只觉得后脊背莫名发凉。 下一刻,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变了脸色,“糟了!中计了!” 说著,他扭头吩咐身侧的將士,“吹號!让所有人赶紧撤退!” “是!” 南昭这边刚吹响撤退的號角,大夏那边就传来响亮的进攻號令。 南荣枫顿时气得牙痒,这个宇文拓分明是故意跟他作对。 听到撤退號的赫连锐且战且退,退到南荣枫身侧,“怎么回事?本將杀敌杀得正尽兴,你为什么让大军撤退?” 南荣风瞥过他溅满血跡的盔甲,皱眉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中了大夏主帅的诡计?他们的大军根本没有中鼠疫!” “没中鼠疫就没中唄!咱们先杀他个片甲不留再说!” 赫连锐在战场上就是真刀真枪地杀敌,他这个將军也是他从一场场战乱里血拼出来的。 “宇文拓没有残废,大夏军也没有得鼠疫,这说明咱们中计了!宇文拓阴险狡诈,也许他还在附近设了埋伏,咱们必须撤退,避免损失!” 他们原本有十万大军,若是这一战出动的五万人都被截杀,他们就没有足够的兵力跟大夏军抗衡。 因此,他必须要保住这五万兵力。 就在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宇文拓已经弯弓搭箭,锋利的箭对准南荣枫的门面。 咻! 长箭破空而出,笔直地射向南荣枫。 “小心!”赫连锐注意力被分散,当察觉到长箭射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南荣枫望著笔直射向自己门面的长箭,瞳孔一紧,本能地侧身闪躲。 长箭几乎是贴著他的耳廓飞出去的。 “啊!” 他感觉耳朵一痛,抬手一摸,耳朵竟是被宇文拓的箭生生削去一块皮肉。 南荣枫心尖一颤,眼看著宇文拓又搭了第二支箭,再也顾不上別的,直接调转马头,“退!快撤退!” 他故意纵马跑斜线,让身后的男人没有办法再瞄准。 宇文拓见他的身影一点点被骑兵挡住,最终只能將箭射向不远处的一个南昭小兵。 从那个小兵手中救下一位被砍伤手臂的大夏伤员。 “王爷,南荣枫带著大军退走了,咱们还追吗?” “穷寇莫追,回去休整,另外清点一下战场上的伤员,儘快带他们回去医治。” “是!” 而南荣枫退回去之后,立刻让军医给他处理耳朵上的伤口。 “將军,您耳朵上的伤口不大,已经处理好了。那支箭上没有毒,將军放心。” 南荣枫的耳朵还在隱隱作痛,他心情烦躁地对军医挥挥手,“你先下去。” 赫连锐看著他,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南荣枫呼了几口气,调整好情绪才开口,“咱们得稳住,不能自乱阵脚。今日一战已经探出大夏军的虚实,接下来我们更要从长计议!” “这么一直拖著也不是办法!咱们军中的粮草也不多了,为什么不趁著今日跟大夏死战到底?” “你刚才没看到吗?他们今日上战场的有八万人马!” “我们有十万大军,若是奋力一搏,未必会输!”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八万人马,谁能保证宇文拓没有设下埋伏。万一是为了诱我们深入再一网打尽,今日恐怕我就不是受一点小伤了!” 赫连锐回想起战场上,那些像是打了鸡血的大夏军,不由嘆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那便如你所言,想个法子除掉宇文拓!” 南荣枫闻言,眼神不由亮了一下,“你说得对,咱们在大夏军营中埋了暗桩,也是时候让他们行动了。” “宇文拓生性多疑,你安排的人靠得住吗?” “自然靠得住,当年为了让他打入大夏军內部,我特意將他们母子送去大夏生活,还让他参军,他早就跟大夏那些將士打成一片,取得了他们的信任。” 赫连锐提醒道,“那你可要想清楚怎么用这个暗桩,可別让他在杀宇文拓之前就提前暴露了身份!” 南荣枫抬手摸了摸受伤的耳朵,眼底折射出幽狠的暗芒,“他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细作,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我会传密信给他,让他儘快行动。宇文拓今日敢伤我,这个仇我必定加倍奉还!” ………… 五日后,清晨。 没日没夜待在军医营里的任太医快步衝出营帐,对帐外正在查看患者情况的裴云箏,“成了!这次的药方成了!” 裴云箏立刻转身看向他,“真的?” 任太医虽然眼窝深陷,满脸憔悴,但是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对!老夫昨晚把药给铁柱喝下,刚才发现他身上的症状全都消失了!人也活蹦乱跳了!其实咱们先前咱们的方子没问题,只是黄芩和金银的量没用对。” “那太好了!任太医,您把方子抄一份给我,我让人儘快配药,等药配出来,剩下的那些患者便也能痊癒了!” “任太医的方子交给我吧,我去找人送进城,让军医配药!” 他们聊天的时候,铁柱从营帐里走出来,主动揽活。 裴云箏点点头,“行啊,你去也行。” 她跟铁柱是旧识,铁柱如今是归云村唯一活著的人了,她自然也信得过他。 任太医也觉得铁柱这个小伙子人不错,“那我现在就去写方子!” “王妃,你还需要煎什么药?我可帮你照看炉子。” 铁柱说著,半蹲到炉子跟前,看了一眼里头的炭火。 隨著他弯腰的动作,裴云箏视线恰好落在他耳垂上。 当看到他耳垂上有两个耳洞时,不由惊讶地挑了下眉头,“铁柱,你怎么会有耳洞?” 大夏朝有句话叫身体髮肤受之父母,除了女子之外,男人是不会隨便在耳朵上扎洞的。 而铁柱的耳朵上居然有两个耳洞,实在稀奇。 铁柱没想到她会看到自己的耳洞,眼神闪烁了下,扭头看向她时,以故作轻鬆的语气回道,“没什么,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大夫曾经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后来有个道士给我算命,说必须把我当成姑娘养,才能逃过此劫,长命百命。所以,我娘就在我耳朵上扎了洞,而且还让我穿姑娘家的小裙子,一直把我养到二十岁,才让我换回男装。” 说到这里,铁柱顿了下,才接著道,“不过你是五年前来归云村的,那个时候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你自然没见过我女装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裴云箏点了点头,又很隨意地跟他闹家常,“那村口的铁匠铺子是不是从你小时候就开了?我儿子自打会走路起就天天往铁匠铺跑。是不是男孩子都喜欢这些?” 铁柱眼神又闪了下,点头道,“没错!我小时候虽然穿裙子,但是也三天两头往赵铁匠的铺子里跑!” 聊到这里,裴云箏突然一拍大腿,“对了,我的银针还在任太医那里,我去找他拿银针,你帮我看一下火,別让药溢出来。” 说著,她把手里的蒲扇递给铁柱。 铁柱一口答应下来,“好。” 然而,裴云箏从他身侧走过,背对著他的时候,脸色表情瞬间变了。 在铁柱去参军后,她跟铁柱的娘很聊得来,而贺大娘也喜欢拉著她聊天。 据贺大娘说,她跟铁柱只比他们早两年搬去归云村。 铁柱並不是在归云村长大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裴云箏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原因,进了营帐后,將药方拿到手,又小声凑到任太医耳边说了几句话。 於是,任太医將写好的方子递给她,然后又快速写下另一副方子。 裴云箏从营帐里出来后,將手里的方子递给铁柱,“任太医说每种药草的剂量一定不能弄错,你记得告诉他们。” 铁柱接过药方,隨即拍著胸脯向她保证,“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第135章 计中计! 晚上,裴云箏回到主帅的营帐。 宇文拓白日里在战场杀敌,身上沾染了血腥味。 所以,在裴云箏回来之前,他就梳洗过了。 此时,他没有束髮,乌黑的头髮散在肩后,整个人在烛光下俊脸轮廓都柔和了许多。 他坐在桌案前,看著手绘的帛书地形图。 听到裴云箏的脚步声,他撩起眼皮朝她看过来,“本王听说你们已经研製出治疗鼠疫的药方。” “对。”裴云箏走到桌案前,像是想到什么,轻声问了一句,“王爷,我记得南昭国的男子通常都会在一只耳朵上打两个耳洞,对吧?” 宇文拓在南疆五年,与南昭大军数次交锋,自然对他们很了解。 听了裴云箏的问话,他点头,“没错,南昭的习俗就是会在男子成年当天在左耳上打两个耳洞,他们通常还会佩戴银饰,寓意吉祥福气。” “在咱们大夏朝,男人通常都不会打耳洞对吧?”裴云箏不希望自己冤枉铁柱,所以再次向宇文拓確认。 宇文拓回道,“当然,咱们大男人谁没事会打耳洞?这不太奇怪了吗?” 听到这里,裴云箏想了想,对男人道,“王爷,我今日在军营里发现一个人左耳上有两个耳洞。” 依照他的说法,他因为体弱,贺大娘从小把他当姑娘养,那也不应该是在单只耳朵上打两个耳洞。 他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另外,贺大娘曾经跟裴云箏聊天的时候提过,他们母子也是后来才搬去归云村的。 而今日裴云箏想试探他,所以故意误导了他。 此刻再结合宇文拓的话,她確定铁柱的身份有问题。 宇文拓追问道,“谁?” “铁柱,之前他患上鼠疫,被隔离在重症营。因为他也住在归云村,所以我起初对他没有设防。也是今日无意当中发现他左耳上有两个耳洞,我才对他起了疑心。” 宇文拓微微頷首,“我会让玄夜暗中盯著他的一举一动,放心吧。” “有王爷出手,我自然是放心的。”裴云箏又把今日铁柱从任太医那里拿走药方的事也跟宇文拓说了一遍。 宇文拓敛眉略一沉吟,“此事本王心里有数,且看看他想做什么。” 裴云箏看向他,“我怕他会使坏,所以让任太医写了两份药方。我手中这一份是真正能解降鼠疫的药方,而他手上那份方子单看没有问题,但是其中有几味药用量变了,一旦喝了就会腹泻不止,最终导致全身脱力。” 宇文拓不禁笑了起来,“这个方子甚妙,没准南昭那边用得上。” ………… 南昭主帅营帐。 南荣枫今日也算是从宇文拓的箭下死里逃生。 他表面上看著镇定,其实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腿依然有些发软。 不能再等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今夜就要去见他布局多年埋下的那个暗桩。 宇文拓一日不除,他寢食难安! 然而,就在南荣枫带著联繫暗桩用的哨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军医却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將军不好了!大事不好!” 南荣枫看著他这副著急忙慌的模样,眉头一拧,脸色瞬间冷沉下去,“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军医回道,“將军,咱们营帐里有不少人出现腹泻呕吐全身无力的症状!” 南荣枫心情本来就不好,听他这么说更是烦躁得不行,“有病你就去给他们治啊!来找本將做什么?难道本將有药不成?” “將军,这些症状跟得了鼠疫一模一样,我怀疑鼠疫也蔓延到咱们营帐来了!” 当时,南荣枫能想到利用鼠疫来对付大夏军队就是这位军医帮忙出的主意。 现在南荣枫听完他的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冷沉到了极点,“怎么可能?我们军营里用的水根本不是洛河里的!” 他將死老鼠浸泡在洛河里之后,便命令军中的伙头兵不许去洛河取水,而是用了旁边不远处现挖的井水。 甚至,他还派了三名身手不错的南昭军日夜守著鼠疫的源头,以防被南昭军发现。 对了!几天前那三名守在洛河边的南昭军都被人杀了! 所以,对方不仅將洛河里的死老鼠都清理了,而且还趁他们不备把死老鼠投放到他们平常用的井水当中了? 想到这里,南荣枫脸色大变,对著外头唤了一声,“快!叫流光进来!” 流光是南荣枫收养的义子,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对他忠心耿耿。 很快一个二十出头的高瘦男人就走了进来,眼神有力,脚步沉稳,一看就是个高手。 南荣枫对他道,“流光,你跟我出去一趟!” “父亲,这么晚了,咱们去哪儿?” “渡洛河,去对岸找一个人。” “对岸是大夏的地盘,那里恐怕会有大夏的士兵巡逻,父亲你想找什么人可以让儿子代劳,您是南昭主帅,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一趟我必须亲自去,否则他未必会现身。”当年南荣枫把铁柱母子俩送去大夏的时候,还只是一名从五品將军,而他跟铁柱说过,除了他之外,绝对不可以相信任何人。 如果这次出现在洛河对岸的只有流光,铁柱未必会出现。 而他带著流光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 在南昭,流光的身手也排得上名次,只要有他在,哪怕遇上大夏士兵,流光也能替他爭取逃跑的时间。 流光立刻道,“既然如此,儿子便寸步不离地守著您!” 入了夜,南荣枫和流光换上夜行衣悄悄跃过洛河。 他们躲在离军营不远,却又隱蔽的灌木丛后头。 南荣枫从怀中掏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短笛,轻轻吹响。 短笛的声音完全不似正常的笛子,反而更接近一种虫子的叫声。 在夏末的季节,林子里虫鸣蛙叫依然很响,笛声並不突兀,甚至如果不仔细听,完全没有办法从其中分辨出笛声。 然而,铁柱是南昭人,他从小就对这个笛声特別敏感。 这个时辰,他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就寢。 当听出笛声后,他瞥了一眼身侧已经打呼嚕的几个士兵,躡手躡脚地下了床。 就在他准备穿鞋的时候,睡在最外侧的士兵迷迷糊糊间嘟囔了一句,“怎么还不睡啊?” 铁柱立刻弯腰捂住肚子,“肚子不舒服,我出去方便一下,你接著睡。” 对方打了个哈欠,也没多想,翻个身继续睡了。 铁柱出了营帐,避开巡逻的士兵,飞快衝出军营朝笛声传来的方向急左而去。 灌木丛中,流光看著还在吹笛子的南荣枫,抬头抬大夏军营那边看过去,黑暗中並没看到任何人影。 “父亲,对方真的会来吗?” 南荣枫停下吹笛子的动作,回道,“会的,他一定会来。耐心一点,咱们再等等。” 流光点头,“好,我听父亲的。” 南荣枫继续吹笛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流光耳朵动了动,听到不远处似乎有脚步声在往他们靠近。 他警惕地眯起眼睛,手已经伸到腰间摸上腰间的匕首。 隨著脚步声越来越近,南荣枫终於看清楚来人的脸。 “你终於来了!” 铁柱立刻对著南荣枫下跪行礼,“参见將军!” 南荣枫把他扶起来,“都是自己人,就別行这些虚礼了,本將记得你在大夏朝的名字叫铁柱。” 铁柱点头,“是,当年还是將军给小人赐了姓名。” 南荣枫的目光將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別多年,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如今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铁柱不愧在大夏生活多年,就他如今说话的口音和行为习惯,任谁也不可能將他跟南昭联繫在一起。 “將军,我父亲还好吗?我已经七八年没见过他了。”铁柱看著南荣枫,眼神中透著几分迫切。 “当然,他很好,本將在送走你跟你母亲后,特意找了南昭最好的大夫给他治病,他如今身体比从前更好!” 铁柱听他这么说,放心不少,“那便好,等这次我完成了將军交代的任务,是不是就可以回南昭跟我父亲团聚了?” “是啊,你离开南昭太久,只要这次立下大功,回去便能加官进爵。” 铁柱知道南荣枫这次见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任务,“將军有任何事请直管吩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南荣枫也没有废话,直接说明来意,“本將听说大夏的鼠疫都被治好了?” 铁柱连忙点头,“是!宇文拓从京城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很厉害的太医,他配出了治疗鼠疫的方子。” 南荣枫立刻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將方子弄到手?目前我们南昭大营里也陆续有人感染上了鼠疫。若能拿到治疗的药方,就不会有无谓的牺牲,咱们南昭的將士们也能免去不少痛苦。” 铁柱不由笑了起来,“这不是巧了吗?今日那位太医写出药方后,原本打算交给宇文拓的王妃,不过我跟那位王妃认识,就將配药的活揽过来了,治鼠疫的方子就在我身上!” 南荣枫大喜,“那真是太好了,你这个方子正好能解了本將的燃眉之急!” 铁柱立刻从怀里掏出方子,“將军,这方子上的药我还没配完,为了避免露馅,您看完还得將方子还给我。” 南荣枫立刻把药方递给流光,“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快些將药方记下来。” “是!” 流光接过药方后,换出火摺子吹亮,对著药方照了照,很快便將火摺子吹灭,“父亲,我已將药方背下了。” 说著,就將药方递还给铁柱。 铁柱看得一脸震惊,“这么多种药材和用量,你全记住了?” “嗯。”流光眼风扫过他,对他惜字如金。 铁柱一脸佩服,“厉害。” 这时,南荣枫再次开口,“铁柱,本將还有一事要交给你。” 铁柱见他一脸严肃,连忙站直腰背,“將军请说。” “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你既然认识宇文拓的王妃,能不能找机会將此毒下在宇文拓的茶水里?” “这……” 铁柱闻言顿时犯难了,“將军,宇文拓平常做事十分警惕,他入口的饭菜都有专人验毒。” “无妨,这毒药你先拿著,能找到机会你便下毒,若是找不到机会,也没有关係,一切以保全你为重。”南荣枫嘴上这么说,却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气,“只是宇文拓不除,还不知道將来会有多少咱们南昭的儿郎会死在他手里。” 铁柱望著他手中装毒药的瓷瓶,犹豫了一下,还是將毒药收下了,“將军放心,我尽力一试!” 南荣枫郑重其事地对著铁柱抱拳行了一礼,“铁柱,你若能杀了宇文拓,便是我们南昭的大英雄!你的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等回了南昭,本將定会亲自向圣上稟明此事,请圣上封你为大將军,让你光宗耀祖!” 铁柱连忙把南荣枫扶起来,“將军快起来,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宇文拓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南昭兄弟,只要找到下毒的机会,我不会放过他!” “好,若是事成,你记得给我们信號。到时候本將挥军直攻大夏军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 南荣枫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你快回去吧,若是被人发现你出来这么久,很容易怀疑你的身份。” “那我就回去了,將军等我的好消息!” 铁柱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流光不由露出怀疑的表情,“父亲,他能行吗?” “他既然能弄到治疗鼠疫的方子,下毒一事也许没那么难。毕竟,他连宇文拓的王妃都认识。” 南荣枫也没想到,铁柱这小子去大夏几年,竟然已经彻底打入敌人內部。 这对他来说,真是天大的喜讯。 流光眯了眯眼睛,眼底浮起一抹疑虑,“父亲,治疗鼠疫的方子我们会不会得到的太容易了?” 南荣枫回道,“哪里容易?铁柱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可是在大夏潜伏了七八年之久!” 说话之间,他语气里儘是自豪之色。 这都是他深谋远虑,早在多年之前便开始谋划吞併大夏一事。 “父亲英明!” 南荣枫心下有几分得意,只觉得这次宇文拓死定了。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在大夏军营里当了几年兵的人是南昭的细作呢? 他看了流光一眼,缓声道,“我们也走吧。” “是!” 他们二人迅速离开,很快就跃过洛河走远。 等他们走远,黑暗中走出一人,他盯著南荣枫跟流光离开的方向看了片刻,然后一个闪身,便在夜色中消失了踪跡。 第136章 皇上!您怎么……吐血了? 大夏主帅营帐外。 宇文拓长身而立,看向前来復命的玄夜,“如何?” 玄夜回道,“铁柱果然將医治鼠疫的方子给了南荣枫。” “很好,明日应该会有好消息。” 宇文拓听完玄夜的匯报,转身进了帅帐。 帐中的床榻上,裴云箏呼吸平稳,应该早已睡熟。 男人怕吵醒她,帐內没有掌灯。 他走到床榻前,脱了外袍,刚要躺下,就听到床上传来裴云箏的问话声,“怎么样了?” 宇文拓动作一顿,“吵醒你了?” 裴云箏摇头,“没有,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事情,没有睡。” 遇到铁柱后,她心下有些庆幸,还好归云村被屠的时候,他不在,至少归云村还有一个人活著。 可是,在发现铁柱的真实身份后,她心底不禁又生出一丝疑惑,“王爷,您说屠了归云村的人真的是宇文翊吗?会不会是南昭人所为,故意嫁祸给宇文翊?” 也许南昭人就想看到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內斗,所以故意留下破绽,把所有线索都指向宇文翊。 黑暗中,裴云箏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宇文拓忍不住朝她跟前凑近几分,“怎么?你这是想替翊儿开脱?” “当然不是。” 裴云箏直接否认,“我只是不希望报错了仇,让真正的逍遥法外!” 宇文翊小小年纪,却不是个善茬。 可如果归云村的命案跟他无关,那么造成全村被屠的间接凶手就是贺大娘和铁柱。 若是確定了这一点,裴云箏定要让铁柱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宇文拓明白她的心思,“此事十有八九是宇文翊所为。” 裴云箏追问,“王爷为何如此篤定?” “当初父皇曾因为归云村的命案召我进宫密谈,当时太子承认命案是他所为。而父皇本就偏袒太子,知晓此事后便命我不许再查归云村的案子。” 宇文拓这么说,裴云箏再联繫当时的朝局,立刻猜到了原因,“当时你奉命去江南查救灾银两被贪墨的案子,连续遭遇了好几波刺杀。而你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归云村,那些人是为了杀你,所以才將整个村子都屠了,是这样吗?” “嗯,这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推测。” “其实我还是想不通,你对宇文翊比亲儿子还好……” 裴云箏的话还没说完,宇文拓便打断她,“本王何时对他比对小辞好了?” 裴云箏回道,“我的意思是在你认回小辞之前,难道对宇文翊不是掏心掏肺?” 宇文拓,“……本王对他確实不错,但是也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裴云箏撇嘴,“我知道你是因为已故太子妃爱屋及乌,你对他好也是人之常情。” 宇文拓纳闷,“等等,什么叫因为已故太子妃爱屋及乌?” 裴云箏反问,“你难道不是因为姜南惜才对宇文翊这么好的吗?” 宇文拓也反问,“本王为什么要因为姜南惜就对翊儿好?姜南惜都死了多少年了?本王对翊儿好跟她有什么关係?” 裴云箏伸手拍了一下男人的手臂,“王爷,咱俩再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夫妻,你对我也不必藏著掖著。你从前爱慕姜南惜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名义上的夫妻? 他爱慕姜南惜? 宇文拓不知道裴云箏是从哪里听来这些子虚乌有的鬼话,眉心一拧,替自己解释道,“本王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本王从来没有爱慕过姜南惜!本王从前对翊儿好只是因为他是本王的侄儿!” 他跟太子宇文振从小一起在殷皇后身边长大,在宇文振病重之前,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所以,宇文振病重后,他才会经常去太子府帮忙看顾宇文翊。 “啊?不是吧?” 裴云箏明显不相信男人的话,“王爷,年少的时候谁没有春心萌动过?我又不介意,你不需要替自己遮掩。” 宇文拓眉骨跳了跳,抬手抚上额角,“本王说的都是事实,姜南惜是父皇早就定下的太子妃,这天底下的女人就算死绝了,本王也不可能会多看她一眼!” 別说姜南惜是自己的皇嫂,就算不是,他也不喜欢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子。 裴云箏见男人还急上眼了,连忙道,“懂,我都懂!” 宇文拓,“你懂个屁!” “……” 这还是裴云箏第一次听到这个男人说粗话。 她看著宇文拓气呼呼的模样,莫名想到了在梅城的儿子,这两个人不愧是父子,生气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王爷,你生气了?” “本王没有!” 说话声音这么大,还说没有? “那……” “睡觉!本王困了!” 宇文拓没有给裴云箏再开口的机会,丟下这么一句话后,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著她。 裴云箏,“……” 好吧,睡觉就睡觉。 她原本还想再问问这个男人以前的事,没想到他突然就生气了。 男人心海底针,真叫人捉摸不透。 宇文拓嘴上说著睡觉,但是背对著裴云箏后,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姜南惜去世多年,其实他对姜南惜的记忆早已模糊,甚至都没有办法回忆起她的容貌。 究竟是谁在京中胡乱传谣言,说他爱慕姜南惜? 这根本是一派胡言! ………… “啊啾——啊啾——” 京城,静华寺后山的小院中。 宇文翊刚刚抽查完李宣的课业,准备回房休息。 谁知出了书房,迎面而来的夜风竟让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世子,山中夜风寒凉,你要注意身体。” 隱风一直守在外头,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 “南疆那边战况如何?” 宇文翊这段时间为了教李宣,可以说是心力憔悴。 他每日晚睡早起,並不比李宣轻鬆多少。 隱风回道,“属下刚收到消息,南昭和西凉出了五六万大军攻城,却被宇文拓打退了。” 宇文翊轻扯唇角,“我五皇叔竟如此厉害,坐著轮椅也能大败敌军?” 隱风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接著道,“小世子,属下还得到一个消息。” 宇文翊见他欲言又止,连忙道,“別婆婆妈妈的,快说。” 隱风回道,“宇文拓的腿並没有残废!” “你说什么?” 宇文翊闻言,震惊地瞪大双眼,“他没有残废?那他先前为何一直坐在轮椅上?难道他是装的?” “属下收到的消息上称,是任太医妙手回春在经过江南的时候,偶然得到了治疗宇文拓的药草,將宇文拓的腿治好了。” 京城离南疆太远,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收到確切的消息。 而自从宇文拓率领大夏將士们击退南昭大军,还一箭伤了南荣枫后,军中就把他能站起来打仗的事神化了。 另外,任太子不仅治好了他的腿,还找到了治疗鼠疫的方子,因此大家都说任太医是神医,只要大夏军营里有宇文拓和他在,必定能將南昭和西凉的贼人全部杀光! 宇文翊听完隱风的匯报,气得就差將后槽牙咬碎,“宇文拓真是骗得我们好苦!不行!我们得抓紧时间,儘快赶去南疆!” “那李宣怎么办?” “他如今模仿本世子已经很像了,只要不离开静华寺,不会露出破绽。另外,我会让乳娘留下继续教他规矩,应该没什么问题。” 宇文拓说著,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我们明早就出发。” 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隱风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宇文翊抬头,看向掛在夜空中的月亮。 时间过得真快啊,马上就要入秋了。 ………… 南疆,大夏军营。 裴云箏和任太医起了个大早,他们跟军医亲自將城里医馆配好的药全部煎出来,送去给那些得了鼠疫的將士。 儘管这个药很有效果,但也不是喝一次就能將疫症完全消除,还需要多喝几日。 而且每位病患的症状並不完全相同,喝完药还得观察几天,直到所有症状全部消失,才算是彻底好了。 等药煎好之后,所有能行动自如的病患都排好长队,拿著碗,等著依次取药。 所有军医都被安排站在熬药的大锅跟前,拿大勺子,给排队的病患盛药。 “好,下一个。” 前面的病患拿碗装完药,就去旁边找个地方喝药,后面一个人再上前。 裴云箏和任太医累了一早上,此时两人才有空坐下来喝粥。 任太医看著排队领药喝的病患,感慨道,“老夫在宫中当了几十年太医,没想到在这里给將士们看病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裴云箏知著道,“我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以前在宫里给贵人看病时常提心弔胆,反倒是告老还乡四处游歷行医的那几年,活得最畅快。那个时候,他老人家不仅给人治病,哪家的鸡狗牛羊病了,也会找他。” 任太医吃包子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好奇地追问,“那他也愿意给家畜治病?” 裴云箏回道,“给啊,我师父说,活了一辈子到最后才发现,不管你有再多的银钱,有再大的权利,到头来都难逃一死。乡下很多人羡慕別人高坐庙堂,他们从出生到老死都面朝黄土背朝天,而他们哪里知道高坐庙堂的人甚至都未必能活到老!” 任太医不禁想起多年前,给后宫几位娘娘治病却意外捲入宫斗,被赐死的几位同僚,“是啊,老夫这些日子看著將士位在战场廝杀,也觉得人啊,赚的银钱够就行,最重要的还是活得开心。” 人生短短数十载,若是每日都如履薄冰,活得就太累了。 裴云箏点头,“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开心最重要!” “老夫决定了,等从南疆回京,便也告老还乡。老夫在宫里当了一辈子差,也该为自己活几年了。” “任太医,您老家在何处?” “渝州。” “渝州城我去过,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老夫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將来若有机会,欢迎你隨时来找老夫,老夫请你吃渝洲的荷叶鸡。” “好!” 两人看著排队领汤药的眾人,心底越发感慨。 人生在世,能平安健康地活著,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 “王妃,任太医,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他们刚聊完,铁柱便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裴云箏跟任太医对视一眼,笑著回道,“不用,你大病初癒,先好好休息几日。南昭和西凉虽然吃了败仗,但是他们隨时可能再搞突袭,咱们不能鬆懈。” 铁柱也笑著应声,“王妃说得对,我听你的。” 说到这里,他又道,“对了王妃,我娘在归云村还好吗?” 裴云箏先前看他病重,没忍心把归云村的事告诉他。 如今知道他是南昭的细作,自然也不能跟他说实话。 反正昨晚宇文拓已经跟她分析过了,归云村的命案有很大可能是宇文翊乾的。 铁柱对此应该还不知情。 “其实我离开归云村也有好一段日子了,你娘应该挺好的。” 铁柱道,“那就好,我先前一直做噩梦,总梦到我娘出事。听到你说她没事,我便安心了。” 裴云箏瞥过他心安理得的表情,在心底冷笑一声。 他得知自己家人没有事便觉得安心,那他有没有想过因为他大夏又將有多少百姓会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不过,他们立场不同,他所做的事对南昭来说,也许就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裴云箏没有跟他多说,“我吃好了,我去重症营帐里送药。” 铁柱立刻道,“王妃,我跟你一起去!” 裴云箏回道,“不用,你的身体刚有好转,还是留下照看这些伤员吧。重症病患依然有传染的可能性,我也得做好防护才过去。” 儘管鼠疫已经得到控制,但是每天依然有人病逝。 那些体质稍弱一些的人没能撑到任太医他们研製出药方。 逝者已矣,活著的人心中虽然沉痛,却重拾斗志。 有宇文拓在,大家都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坚信他们战无不胜的凌王殿下会带著他们一起杀光贼人,替那些病死还有战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 京城,皇宫。 靖元帝也收到了宇文拓大败敌军的消息,他龙顏大悦,让殷皇后安排了宫宴,与后宫的几位妃嬪共同畅饮。 “朕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老五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靖元帝说著,端起酒杯,“来,各位爱妃,你们也与朕痛饮一杯!” 殷皇后和其他几位妃嬪纷纷端起酒杯,“预祝南疆之战大捷!预祝凌王凯旋!” 靖元帝笑著道,“说得好!南疆之战必定大捷!凌王必定凯旋!” 除了殷皇后和庄嬪,德妃和寧贵妃各怀心思。 她们一早也听说了宇文拓没有残废的消息。 寧贵妃放下酒杯后,眼珠转了转,“皇上,臣妾听闻凌王殿下的腿已经好了?” 德妃立刻接话,“哦?凌王的腿痊癒了?先前任太医不是说,很难痊癒吗?” 殷皇后见她话里有话,眼神沉了几分,“任太医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本宫记得任太医只说凌王腿伤严重,却从未说过凌王不能重新站起来。怎么,德妃你不希望凌王好起来?” 德妃被她当著靖元帝的面这么问话,脸色不由一白,连忙道,“皇后娘娘,臣妾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凌王腿伤也好了,又打了胜仗是大喜事!臣妾也打从心底里为凌王高兴!” 寧贵妃笑著道,“皇后娘娘,德妃妹妹只是惊讶,並没有別的意思。凌王的腿能好起来,咱们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对,臣妾是替皇上高兴!”德妃主动起身,走到靖元帝面前,替他將酒杯重新斟满酒,“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 眾人喝完酒,寧贵妃看著坐在角落未置一词的庄嬪,笑著问了一句,“庄嬪妹妹,七皇子也去了南疆,怎么瞧你一点儿也不担心?” 庄嬪抬头看向她,“搏儿这次能隨凌王去南疆歷练是好事,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但是有任太医在,臣妾相信搏儿定能平安归来。” 寧贵妃轻笑,“也是,臣妾听说如今在南疆,大家都只认凌王,他的威望都快赶上皇上了呢!” 此话一出,靖元帝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凌王在百姓中的威望这么高吗? 他怎么不知道? 而殷皇后看出靖元帝的不悦,看向寧贵妃的眼神不由沉了三分,“寧贵妃慎言!凌王是皇上的儿子,他如今是在替皇上守著大夏的江山,他救南疆百姓於水山,那也是受皇上庇佑!” 寧贵妃仗著自己受宠,並没有把殷皇后的警告放在眼底,反而笑著回道,“皇后娘娘,臣妾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你是不是理解岔了?” 你……” 殷皇后哪里不知道她的心计,她这是故意在靖元帝心里扎一根刺。 日后就算宇文拓率领大军得胜归来,靖元帝对他也是忌惮大过褒奖。 “够了!” 靖元帝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阁,沉声道,“不要再说这些令人扫兴的话,朕……咳咳……咳咳咳!”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立刻拿手捂住嘴巴,可是咳著咳著,他的喉咙一阵腥甜。 寧贵妃和殷皇后分別坐在靖元帝身侧,她们离得近,一眼看到从靖元帝指缝间流出的鲜血。 寧贵妃大惊,“皇上!皇上!您怎么……吐血了?” 第137章 贫道不吃人! 靖元帝移开手,缓缓看向自己掌心。 暗红色的一滩鲜血刺痛了他的双目。 他张了张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吐血,“朕怎么会……吐血?” 他明明已经吃了千机道长炼製的丹药,那颗丹药不仅能起死回生,还包治百病,为何他还会吐血? 旁边几位妃嬪都被嚇著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殷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抬头对李德喜道,“快!传太医来!” 李德喜忙不迭点头,“是!奴才这就去太医院!” 他九岁入宫,已经跟著靖元帝几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靖元帝好端端的突然吐血。 刚才他也被嚇著了,一下子懵在当场。 此时,他又朝靖元帝看了一眼,然后加快脚步。 靖元帝不清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目光依然死死盯著自己掌心那滩血,情绪激动地摇头自语,“不可能的!朕怎么可能吐血?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朕身体好得很,绝不可能吐血!朕……噗!” 他话还没有说完,头一歪,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 紧接著,靖元帝身体猛地向后仰倒下去。 殷皇后就站在靖元帝身侧,身上紫色牡丹长裙的裙摆被溅上了无数血点子。 她眼睁睁看著靖元帝两眼一翻,就这么昏死过去,“皇上!” 很快,李德喜就把太医叫来了。 任太医跟隨宇文拓去了南疆,跟著李德喜过来的是太医院的张太医。 而靖元帝也被太监抬去了寢殿。 张太医走到床榻前,先是看了一眼靖元帝的脸色。 距离上次请平安脉,不过才短短数日的功夫。 但是靖元帝如今脸色蜡黄,眼窝青黑深陷,嘴唇发乌,这面相分明是…… 张太医心下一颤,缓缓伸手过去,搭上靖元帝的手腕。 他诊了好片刻,接著又换靖元帝的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殷皇后站在床尾,见张太医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忍不住问了一句,“张太医,皇上的身体如何了?” “皇上娘娘!”张太医还没回答她的问话,就『噗通』一声跪倒在龙榻前的蟠龙纹地砖上。 他的指尖还残留著靖元帝腕间那缕虚浮的脉象,可是他哪里敢说? 其实,殷皇后光是看著他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个大概。 她视线瞥过旁边明黄色龙袍上暗红色的血渍,对守在殿內的李德喜道,“李公公,本宫想跟太医单独聊几句,你让所有人都出去。” “是!” 李德喜去请太医的路上眼皮就突突突跳个不停,此时他视线扫过张太医,又瞥过龙榻上昏迷不醒的靖元帝,心底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指了指守在寢殿里的十六名宫女,尖细著嗓子开口,“你们都跟杂家出去。” “是!” 宫女们应了一声,对著殷皇后行了个礼才退出去,“奴婢告退!” 偌大的寢殿一下子安静了。 殷皇后垂眸,看向地上战战兢兢的张太医,再次道,“张太医,如今他们都出去了,这里只有你与本宫二人,皇上身体到底如何,你只管跟本宫说。” 张太医眼角余光往龙榻上覷了一眼,喉结滚了几下,终於开了口,“回皇后娘娘,皇上这是丹毒攻心之症。” 殷皇后心里隱约有了猜测,拢在衣袖里的手不由“丹毒败心?你此话何意?” 张太医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冷汗浸透了身上的官服,“金石之药燥烈异常,长期服用积火成毒,灼伤肺腑。若是皇上再继续服食丹药,只怕就、就……” 后面的话即使张太医没敢说出口,殷皇后也听出来他的意思了。 殷皇后知道靖元帝这段时间愈发依赖丹药,却没有想到丹药对他的身体伤害如此巨大。 “依你之见,如今该怎么医治?” 张太医回道,“当务之急需要以凉血解毒,压制住皇上体內的丹毒。微臣再辅以温和的药剂辅助皇上调理身体。” 然而,张太医的话音未落,龙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沙哑的低哑,“大胆!朕求的是长生不长,你却胆敢在此妄议仙丹有毒?来……咳咳……来人!” 可惜他说这番话时有气无力,声音也很小,外头並没有人回应他。 张太医对上靖元帝眼底闪烁的寒光,连忙磕头求饶,“微臣罪该万死!但是为了大夏朝的江山社稷,恳请皇上暂缓服用丹药,否则怕是……” 『性命难保』四个字还没说出口,靖元帝就抡起玉枕用力朝太砸过去,“混帐东西!” 靖元帝手上无力,玉枕並没有砸到张太医,砸在冷硬的地砖上,顿时碎了一个角。 嘭! 张太医被玉枕砸在地上的声音惊到,肩膀无法自控地抖动著,“微臣是为皇上的身体著想!求皇上停止服用丹药!” 靖元帝哪里听得下去这些话? 他脸色苍白,胸膛隨著咳嗽剧烈起伏著,“放肆!你扰乱朕的长生大计,朕岂能再留你?来人……咳咳!杖毙张启仁……咳咳咳!” 他情绪一激动,就无法自控地剧烈咳嗽起来。 “皇上息怒!” 殷皇后疾步上前,耳垂上的东珠晃出细碎流光,“皇上,张太医侍奉您多年,忠心耿耿,纵使言语有失,也是医者仁心,望皇上念其赤诚,饶过他这一次!” 靖元帝双目圆睁,疾言厉色,“他竟敢詆毁朕的仙丹,留他何用?” 殷皇后继续劝道,“张太医也是担忧陛下龙体,若因此折损良医,日后谁为陛下调理圣体?还请皇上三思!” 靖元帝听完她的话,胸中怒意渐渐转为烦躁。 他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太医,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太医以下犯上,杖责三十!” 张太医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如实道出靖元帝的身体状况,竟然还要挨板子。 他心中苦涩,却还是对著龙榻行叩拜礼,“微臣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靖元帝又咳嗽了好几声,烦躁地对他一挥手,“立刻滚出去!朕不想见到你这张老脸!” “是!微臣告退!” 殷皇后看著张太医离开的背影,眉心不由拧紧。 她在心里斟酌许久,还是开了口,“皇上,忠言逆耳,张太医说话虽然不中听,但他也是真心实意为您好,您刚才吐血著实把臣妾嚇坏了!您不让张太医为您诊治,那臣妾让李德喜去叫別的太医过来。” “不用!朕身体好得很!” 靖元帝当场拒绝,眉宇间浮起一抹不耐烦,“皇后也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殷皇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她看得出靖元帝不想再搭理她,只能將嘴边的话咽回去。 “臣妾告退。” 她一离开,靖元帝就冲外头喊道,“李德喜!李德喜!” 李德喜连忙一路小跑著衝到榻前,“皇上。” 靖元帝瞪著他,怒道,“朕方才叫人,你是耳聋了吗?” 李德喜知晓靖元帝的脾气,二话不说,抬手先『啪啪』给自己两耳光,“奴才真是该死!没有及时听到皇上叫奴才!” 靖元帝果然消气大半,“行了,你快去把万法道长请来!” 李德喜看著靖元帝苍白的脸色,试图劝说道,“皇上,要不您还是先请太医过来再瞧瞧吧?” “狗奴才!朕要见什么人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你若再敢废话,信不信朕宰了你?” 见靖元帝动怒,李德善哪里还敢多言? “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请万法道长!” 他快步退出寢殿,朝万法道长的住处而去。 由于靖元帝很喜欢听万法道长讲道,所以就將他安排在离他寢殿不远的地方住下。 李德喜来到万法道长住处,向万法道长说明来意,万法道长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翻看的道法书,同他一起前往靖元帝的寢殿。 “皇上,万法道长来了。” 李德喜將万法道长送进寢殿后,便很自觉地退守在殿外。 靖元帝在討论道法的时候,不喜欢有旁人在旁边打扰。 眼前这位万法道长穿著一身藏青色的道袍,他满头白髮,眉毛和鬍鬚也白了,但是一张脸瞧上去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真正是传说中的鹤髮童顏。 他走路生风,整个人看起来精气神极好。 万法道长走到龙榻前,將手里的拂尘一甩,“贫道参见皇上。” 靖元帝对他摆摆手,“道长,你与朕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咳咳……” 靖元帝挣扎著从床头坐起来,“道长,朕刚才饮酒的时候突然吐血,你可知是为何?方才太医院的太医来替朕诊过脉了,他说朕是中了丹毒。” 万法道长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神闪了闪,低头回道,“皇上,贫道炼製的丹药除了供皇上服用外,贫道自己也有坚持服用。你看贫道今年虽然九十有四,但是身体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硬朗得很呢!” 说著,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硬朗,拿拳头对著自己胸口哐哐捶了好几下。 靖元帝是打从心底里羡慕万法道长这个比年轻人还有活力的精气神。 “咳咳……既然丹药没有问题,那朕为何感觉身体如此虚弱?” “皇上,请容贫道为您把个脉。” 万法道长说著,往床前走了两步。 靖元帝立刻將手伸到他跟前。 万法道长將拂尘换到左手,伸出右手装模作样地给靖元帝把脉。 片刻后,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皇上大喜!大喜啊!” 靖元帝不解,一脸疑惑地问他,“喜从何来?” 万法道长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鬍鬚,“皇上的脉搏此刻虽然有些虚弱,但是弱中又带著三分倔强七分坚韧。” 靖元帝没听懂,“道长何意?” 万法道长回道,“上古时期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皇上今日吐血其实是將体內的污血和浊气都吐出来了。您只要再好好休息几日,不仅能恢復如初,而且精力將更胜从前。” 他这番话虽然怎么听怎么像是信口胡诌,但是每个字都说在靖元帝的心坎上。 靖元帝眼神都亮了,“道长此话当真?” 万法道长微微点了下头,“贫道从不打狂语,更不说妄言。” “好好好!” 靖元帝重重拍了几下床板,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朕就知道,朕的身体不可能出问题!朕吃了那么多丹药,身体早已洗精换髓,哪会轻易得病?太医院那些个庸医,成日睁眼说瞎话!” 万法道长微笑,“他们凡夫俗子,哪里懂得这些?皇上莫要与他们计较。” 靖元帝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不少,“朕每日只有跟道长谈天说地的时候,才会觉得心情愉悦。” 万法道长回他,“因为皇上与贫道投缘,我们是道友。” “没错,朕与道长同是问道之人……咳咳!咳咳咳!” 可惜靖元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严重。 万法道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指尖抚过瓶身上暗刻的八卦纹路,“皇上,这是贫道取千年雪魄汲日月精华淬链九九八十一天才得到的丹药。只要服下此丹,可保皇上龙体康健百毒不侵!” 他说话时刻意压低嗓音,尾音拖得极缓,丝丝缕缕绕在靖元帝的耳畔。 靖元帝扭头就见他从瓶子里倒出一枚赤色丹药,丹药表面竟似有一层光晕。 丹香混著龙涎香钻入鼻腔,靖元帝忍不住咽了咽嗓子,伸手接过丹药,虔诚地把丹药送中口中。 丹药顺著喉咙滑下去,靖元帝周身似乎有热流奔涌,原本疲惫的倦意竟真的如退潮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过了片刻,靖元帝明显感觉自己精神大好。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立刻下床跑二里地。 他又惊又喜,看向万法道长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钦佩和依赖,“道长果然厉害!朕要封你为护国天师!” “皇上,贫道是出家之人,不需要这些虚名。” “这是朕给你的赏赐,道长莫要推辞。” 从靖元帝说话的语气就能听出来,他对万法道长的態度比从前更好了,甚至隱隱还多了一丝恭敬。 他穿好鞋袜,抬眼冲殿外唤道,“李德喜,替朕拿件乾净的袍子来!” “是,皇上!” 待靖元帝穿戴整齐,又道旁边的万法道长说道,“道长,你先回去休息,朕要去擬旨,明日便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宣读册封你为天师的圣旨。” 这一次万法道长果然没有推辞,“贫道在此先谢过皇上!” 未央宫。 殷皇后离开靖元帝的寢殿后,心里一直放心不下,便命人去打听情况。 很快桂嬤嬤就带了消息回来,“娘娘,老奴从御前伺候的李总管那里得到消息,说皇上见过万法道长后,精神大好。而且皇上跟万法道长相谈甚欢,已经在擬旨要封万法道长为护国天师了!” “什么?这个消息可靠吗?” 殷皇后见过那个万法道长,光是看他的面相就觉得极不舒服。 一个看脸明明只有三四十岁的人,偏偏要自称已经年过九旬,也不知道皇上为何会相信他的鬼话! 护国天师权利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 她担心这个万法道长心怀不轨,若是皇上受他蛊惑,后果不堪设想! 桂嬤嬤点头,“可靠。” 李德喜是靖元帝身边最亲近的內侍,他的话不会有假。 殷皇后头疼地摁了摁额角,“此事本宫需要好好想想,你去准备笔墨,本宫要给老五写一封信。” “是。” 万法道长离开靖元帝的寢殿后,便朝自己住处走去。 走廊拐角,他转身时,迎面有个小宫女撞了他一下。 小宫女当场嚇坏了,“奴婢该死!请道长恕罪!” 在靖元帝寢殿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万法道长近来十分受皇上青睞,若是不小心惹恼了他,极可能带来杀身之祸。 万法道长瞥了一眼小宫女,笑著摆手,“无妨,贫道不吃人,你不必害怕。” 小宫女见道长说话时態度和蔼,这才放心下来,“多谢道长。” 她抬头正准备离开,视线不经意扫到万法道长的头髮,疑惑道,“咦,道长,你的头上怎么有黑头髮了?” 万法道长先是一愣,隨即笑著道,“只要一心问道,便能寻到长生之法,便能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竟是真的吗?” 万法道长对上小宫女好奇的眼神,回道,“自然是真的,贫道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小宫女眼底不禁浮起一抹崇拜,“道长,怎样才能得道变年轻?我希望我的祖父也能像您一样,越活越年轻!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了!” “等有空,你可以来找贫道论道。贫道可以教你一些功法,不仅你祖父能长寿,你也可以越来越漂亮。” 小宫女两眼顿时放光,“道长若是愿意教,那我定会好好学!” 在整个皇宫里,只有皇上才有资格跟道长討论道法,道长却愿意教她,真是三生有幸啊! 小宫女欢天喜地,离开时嘴里竟不自觉地哼唱起来。 万法道长看著她走远,眼神骤然变冷。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白髮,像是想到什么,加快脚步往自己住处走去。 万法道长回了住处,迅速关上门,衝到梳妆檯前,一把抓过台子上的铜镜。 他將铜镜举到自己跟前,照著自己的发头仔细查看。 果然发现头髮里有一小撮黑色,还好不是太明显,没有被靖元帝发现。 看来这次染的白色没有上次成功,这才几天就开始掉色了? 万法道长决定出宫一趟。 於是,他將铜镜又丟回檯面上。 铜镜被拋下,倒在了台子上。 铜镜倒下的地方,压著一张丹方。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恰好照在那张丹方上,能清晰地看到丹方上写著:硃砂一两,铅汞二钱…… 第138章 小情人! 南疆,洛河南岸的南昭大营里。 南荣枫跟铁柱见过面,回到营地后便让流光把铁柱那份方子默写出来。 流光觉得这张药方来得太过容易,心里不太踏实。 而南荣枫做事也很谨慎,自然没有立刻將方子交给军医,而是暂时保留了那份方子。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两三日的时间,军营里竟有上千人被传染了鼠疫。 他立刻召见军医,“怎么回事?为何鼠疫传染如此快?” 军医连忙回道,“我们也没有料到这次鼠疫来势汹汹,而且传播的速度极快。现如今第一批感染的將军不仅无法上战场,而且有不少人连床都无法下!” 南荣枫当然知道鼠疫的厉害,否则他也不会想到利用鼠疫来对付大夏朝的大军。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军医,沉声质问,“那你可有法子控制住疫症的蔓延?” 军医面露难色,“回將军,这次鼠疫比我从前遇到过的更可怕,那些重症病患怕是已经无力回来,若是留著他们,只怕军中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感染。” 那些被感染的人已经无药可治,说难听一点,他们就是会喘气的尸体。 如果靠近他们,就有染上鼠疫的风险,留著他们后患无穷。 南荣枫闻言,眉头一挑,沉声发问,“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他们?” 军医如实回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將跟他们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只要这样才能彻底消除被感染的隱患。” 南荣枫盯著军医,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只有这一个法子?” “我知道將军对跟您出生入死的將士们有感情,不忍心烧死他们。但是眼下他们在床上动弹不得,已然跟死人无异。若是继续留著他们,只会害了其他人啊!” 军医这番话说得苦口婆心,南荣枫似乎陷入天人交战的两难境地。 他沉默良久,才终於点头道,“你说得对,本將不能拿活著的將士们冒险。就按照你说的,把那些重症病患全部抬到一处烧死吧。” “是!” 军医领命,顿了一下,又道,“將军放心,我跟其他军医还在研製治疗鼠疫的方子,一旦研製成功,其他將士们就有救了!” 南荣枫追问道,“你们需要多久才能研製出方子?” 军医回道,“这次的鼠疫与以往不同,染病者潜伏期很短,发病后没两天就会转成重症,相当棘手。所以,研製也很困难。快的话十天半个月,慢的话也可能要几个月的时间。” 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 当然最坏的结果是要等几个月。 那他们军营里还得死多少人? 几个月后,就算军医研製出能治癒鼠疫的方子也晚了。 他们怕是早就成了宇文拓的成下亡魂了! 南荣枫根本等不了那么久,他想到铁柱给的那剂方子,“军医,本將这里有一个治疗鼠疫的方子,你看看可不可行?” 军医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是。” 南荣枫立刻將流光默写出来的方子递给军医,军医低头仔细看方子上写的每一种药材,越看眼神越震惊,“妙啊!原来除了黄芩和连翘,还需要犀角!赤芍的用量竟是要加这么多,也对,那些染上鼠疫的人需要清热凉血……不错,就是这样!” 军医对著药方,口中喃喃有词,片刻后竟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將军,这个方子是何人所写?其中用药很是精妙,想必对方定是一位医术极高的人,若是能请他来与军营中的军医见面交流医术,相信我们的医术也能更进一步。” 南荣枫倒是没想到他对这份药方评价竟如此高。 “这份方子是一位大夏太医所写,他的医术確实很高明。你若觉得这个方子有用,便拿去军医营用吧。” 军医想了想,问道,“那些重症的病患还要烧死吗?” “暂时先不烧,就拿他们来试试这个方子。如果方子无效,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若是方子有效,你再用这个方子治疗军营里的其他病人。” “是!” 军医拿著方子,快速离开帅帐。 南荣枫原本听了流光的话,对这份方子还有所怀疑。 不过既然连军医都讚扬这个方子好,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 大夏军营里,经过几天的治疗,绝大部分患上鼠疫的將士病情都得到了有效的治疗,精神状態也一天好过一天。 那些之前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將士,如今都能下地走动了。 他们心里对任太医和裴云箏万分感激,纷纷跑到军营帐来当面向他们表达谢意。 数百名將士齐刷刷跪了一地,“多谢王妃和任太医的救命之恩!你们就是眾位將士的再生父母!是你们把我们从鬼门关救了回来!以后你们若有任何难处,我们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太医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场景,对他们摆手道,“你们不必谢老夫,救死扶伤是老夫的职责。征战沙场是你们的使命,將来等你们上了战场,多杀几个敌人,就是对老夫最大的感谢了。” 裴云箏也笑著道,“任太医说得对,你们能守好梅城,將南昭和西凉那群对大夏国土虎视眈眈的贼人赶出大夏边境,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末將等定不辱命!待与南昭西凉交战之日,定打得那帮贼人屁滚尿流!” 不远处,铁柱看著这一幕,眼底浮起一抹寒意。 这些大夏將士一旦痊癒,南昭大军在战场上必定会吃大亏! 毕竟,他在大夏的军营里待了两年,深知大夏將士用兵厉害,尤其是宇文拓,在这些將士心里简直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 想到南荣枫交给他的任务,铁柱暗自攥紧拳头。 看来,他得儘快找机会行动了。 ………… 夜深人静,万籟俱寂。 在前往南疆的官道上,有两匹快马正在疾行。 “小世子,咱们已经连续赶了好几天路了,前面有一家客栈,咱们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走吧。” 说话的人是隱风,这几天他们快马加鞭,路上已经累死了两匹马。 宇文翊毕竟年纪还小,他担心宇文翊万一身体扛不住,自己对九泉之下的太子无法交代。 宇文翊前些日子为了调教李宣,耽搁了好久。 留在静华寺的每一天,他心里既著急又不安。 他担心自己再不快些赶到南疆,就来不及了! 他怕宇文拓真的像百姓们口中传的那样用兵如神,要不了几日就能一举消灭南昭和西凉的十万大军。 他更快自己拦不住宇文拓回京的脚步,一旦皇祖父下旨册封宇文拓为太子,他这些年煞费苦心的经营和布局就全部白费了。 所以,他的脚步不能停,他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想到这里,他扭头朝身侧的隱风瞥了一眼,“无妨,本世子又不是泥捏的,没那么娇气。咱们继续赶路,明日午时去下个镇子买乾粮的时候再休息。” 隱风见他坚持,也不好再多说,只能挥下马鞭,“驾!” ………… 京城里,靖元帝原本想儘快封万法道长为护国天师,甚至他连圣旨都擬好了,但是万法道长从来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露过脸,他刚提起此事,就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今日在朝堂上,靖元帝又提起此事,见大臣们態度坚决,当场发了好大的火,“反了!你们真是反了!竟然敢公然与朕叫板!不过朕心意已决,万法道长的道法高深,他若成为护国天师,定能庇佑我大夏大败南昭和西凉!” 此言一出,满朝譁然。 不少人都从心底里觉得靖元帝这话实在太可笑了! 现如今凌王正率领大军在南疆跟敌军对峙,时不时要打上一仗。 这次大战就算得胜,那也是凌王带著所有將士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功劳,跟一个招摇撞骗的破道长有何关係?” 姜太傅是文臣的领袖,他率先出列,跪地叩道,“皇上,此等江湖道士多是巧言令色之徒,他的话怎可轻信?若是封其为护国天师,恐遭天下人耻笑,坏了我大夏朝的根基啊!” 站在他身后的眾位文臣也立刻出列,“皇上,太傅大人言之有理,区区一个道士怎堪重任?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靖元帝高坐在龙椅之上,冷冷扫过他们,“你们懂什么?万法道长乃是天命之人,有他协助朕,大夏江山才能永固!” 兵部尚书江世成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几步,抱拳行礼,“皇上,凌王殿下与诸位將士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大夏朝的江山是靠他们不畏生死的守护才得以国泰民安!臣从未听闻靠道士炼丹问道就能护国!还请皇上不轻轻赐护国天师的虚名!” 靖元帝见没有一人赞同他,脸色愈发阴沉,“你们懂什么?道长是上天派来帮助朕的,朕需要他长长久久地留在宫中,助朕打造太平盛世!” 旁边的御史大夫也跪了下来,“皇上,自古以来国家兴盛靠的是贤君明臣,还望皇上三思啊!” 有这些人带头,朝中所有文臣武將全部跪地,“臣等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靖元帝望著这个场面,当场怒不可遏。 他猛地一拍龙椅,站起来咆哮道,“朕是天子,是大夏之主,难道连封个护国天师都做不了主了?” 面对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文武百官没有退让一步,“还请皇上三思!” “父皇,封天师一事也不急於一时。” 就在靖元帝和朝中眾臣僵持之际,宇文执站了出来,“既然父皇说您封天师是顺应天命,那自然得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儿臣先前看过了,九月二十九是个天大的好日子,不如您就在那一日册封天师。” 靖元帝眉头不由拧紧,“那岂不是还要再等上一个月?” 宇文执故意激將,“只是一个月而已,万法道长都活了九十四岁了,难道还怕等不了一个月吗?” 站在宇文执身后的宇文择也上前两步,“是啊父皇,道家最为看重良辰吉日,不如就依贤王所言,將封册仪式放在下个月二十九。否则您如此急匆匆地册封道长,连道长的天师道袍都没有赶製出来,岂不是让人误以为父皇对万法道长太过敷衍?” 靖元帝总算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沉吟片刻,同意推迟册封护国天师一事,“好,那就依你所言,將日子定在下个月二十九。” “皇上英明!” 满朝文武听到这话,也鬆了一口气。 只要將日子拖后,他们便有时间解决这个妖道。 一个月,足够了。 “钦天监,你们好好负责此事,若是办得好,朕必定重重有赏!” “微臣领旨!” ………… 后宫,殷皇后自然也听说了此事。 “荒唐!真是荒废!” 桂嬤嬤也想不通,一脸不解道,“那个妖道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现如今皇上除了上朝,平时连后宫都不怎么来了,成日与那妖道一起!娘娘,您可要想个法子把那个妖道弄走?” 殷皇后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现如今他在皇上面前正得宠,若是贸然行动,皇上必定会怪责,容本宫再好好想一想。” 宇文拓去了南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眼下她都找不到人商量对付妖道的事,实在令人头疼。 “娘娘,奴婢听闻今日在朝堂上,是贤王和宣王一起劝住了皇上。可是万法道长不是寧贵妃请进宫的吗?宣王难道不希望万法道长当上护国天师吗?若是有护国天师替他美言几句,没准皇上一个高兴就册了他当太……” 桂嬤嬤的话还没有说完,殷皇后就警告地瞥了她一眼,“桂嬤嬤!” 桂嬤嬤连忙低头,“娘娘恕罪,是老奴多嘴了!” 殷皇后眼底也浮起一抹暗色,“其实,这也是本宫想不通的地方。寧贵妃先前能过千机道长,不知道获得了皇上那么多的宠爱,如今宇文择为何要阻止万法道长成为国师,確实有些奇怪。” 她们想不通是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位万法道长根本就不是个真道士,而是寧贵妃的小情人。 此时此刻,永华宫。 寧贵妃遣散了殿里伺候的宫女,独自一人去了后宫最僻静的宫殿。 这处宫殿与冷宫相距不远,平常根本没有人过来。 她进去之后,绕到宫殿的后院,悄悄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她刚进去,突然感觉眼前人影一晃。 下一刻,她就被人拦腰抱住,“珠儿,我真是想死你了!” 寧宝珠是寧贵妃的闺名。 此时,她看著抱住自己的人,伸手虚推了他一把,“你嚇死我了!” 抱住她的人正是万法道长,其实他原本是在御前当差的侍卫肖寒。 因为一次在御园当值的时候,不小心衝撞了后宫一位德妃,被靖元帝赐乱棍打死。 德妃是寧贵妃的对头,寧贵妃当时无意中发现肖寒並没有死,就悄悄將他养在宫里。 肖寒长得容貌堂堂,寧贵妃看中他那张脸,便將他养在宫里,后来结识了千机道长,就让他扮成千机道长的道童。 他跟在千机道长跟前的日子不短,耳濡目染之下,张口闭口也能说出不少道法,听起来十分唬人。 千机道长死后,寧贵妃便想了个法子,让肖寒易容假扮道士迷惑靖元帝。 而靖元帝也確实如他们所料,对肖寒假扮的道士越来越依赖。 此时,肖寒抱著寧贵妃將脸埋在她颈间,“珠儿,我想死你了!快,让我亲两口!” 说著,他的手不老实地顺著寧贵妃的腰往下探去。 寧贵妃一把抓住他的手,“別!” 肖寒低头,凝著她,“怎么?珠儿难道不想我吗?” 寧贵妃的手指轻轻在他胸膛上画圈圈,娇声道,“我当然想你,只是你这个每次见我都粗鲁得很,上次人家的腰险些被你弄断了。” 肖寒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你不喜欢?我记得上次你还夸我有力气。” 寧贵妃回道,“喜欢是喜欢,但是你这么用力,万一伤到咱们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肖寒动作一僵,不敢置信地盯著她,“你说什么?” 寧贵妃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说,我们有孩子了。” 第139章 小傢伙偷偷来军营! 肖寒瞳孔狠狠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真的?” 寧贵妃见他不相信,伸手用力想推开他,“难道我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你若不信,我便回去了,以后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瞧著就让人好生討厌!” 肖寒急忙搂住她,“你既不喜欢这张脸,那我便换一张脸跟你见面。” 说著,他抬手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顿时露出一张三十岁左右的脸,只见这张脸跟万法道长的脸天差地別。 他浓眉大眼,眼尾微微上挑,盯著寧贵妃看的时候,眼神说不出的诱惑。 寧贵妃当初就是被他这张脸所吸引。 虽然他比肖寒大了近十岁,但是她保养得宜,瞧著並不显老。 两人站在一起,倒是比寧贵妃跟靖元帝站在一起更般配。 此时此刻,寧贵妃抬眼看著他露出原本容貌的脸,眼神渐渐变得深情又温柔。 她双手捧住肖寒的脸,连嗓音都变得娇滴滴的,“寒郎,你可知人家这段时间想你想得好苦啊!” 肖寒的手往她腰间掐了一把,“我又何尝不想你呢?但是皇帝每天缠著我跟他讲道法,实在烦人!” 提到靖元帝,寧贵妃的眼底不禁露出一抹嫌弃。 靖元帝本就比她大十多岁,而自从靖元帝痴迷求仙问道之后,体態越发苍老。 寧贵妃每次跟他相处,都恨不得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惜她跟肖寒大事未成,只能压下心底的嫌弃,跟靖元帝虚与委蛇。 肖寒俯身,鼻尖轻轻蹭著寧贵妃的鼻尖,低低安抚道,“快了,你再忍一忍。他最近吃了不少丹药,身体应该撑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我怎么听说他近来精神大好?” 前几日,靖元帝喝酒的时候突然吐血,寧贵妃面上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实际上心里高兴得很。 她巴不得靖元帝立刻死了才好! 眼下,她怀了肖寒的孩子,她已经无法接受自己被靖元帝触碰。 肖寒低头在她红唇上亲了两口,低声回道,“我给他的丹药会更快耗尽他的元气,等下次他再吐血的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那还要等多久?”寧贵妃说著,再次伸手摸上自己的小腹,“就算我能等,咱们的孩子也不能等了。这次还好是我自己发现不对劲,若是让太医知道我怀孕,麻烦就大了!” 她是生过孩子的人,因此当她这个月没有来月事,而且变得嗜睡后,寧贵妃就留了个心眼。 她虽然没找太医把过脉,但是根据她从前的经验,她確定自己就是怀孕了。 算算她上次跟肖寒亲热的日子,她应该已经怀孕快两个月了。 肖寒看出她心中的担忧,轻声道,“皇帝说要封为我护国天师,等他册封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將宣王拉上皇位。” 寧贵妃没想到肖寒在得知自己怀孕后依然愿意帮宣王上位。 她伸出食指挑上肖寒的下巴,“我听说皇上今日在朝堂上想册封你为天师,结果择儿跟贤王一起反对此事,你居然还愿意帮他当上皇帝?” “傻珠儿,宣王是你的儿子,就凭我们的关係,无论如何我也会助他登上皇位!” 寧贵妃顿时被他的话感动到,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將他牢牢抱紧,“我就知道你是可以依靠之人!你放心,等择儿登上皇位,我定要让他给你封侯拜相!” 肖寒抱著她,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你放心,如今皇帝离不开我,对我的话也言听计从,在他出事之前,我定会想办法让宣王成为储君。” “嗯。” 寧贵妃抬头,红唇主动吻上肖寒的唇。 肖寒没有拒绝,顺势揽住她的腰,让她跟自己的身体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他们两个人虽然都在宫里,却也许久未见了。 此刻,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亲得难分难捨,完全没有注意到,外头有一道人影正站在阴影处,紧紧盯著门上映著的两道身影。 宇文择上次来宫里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的母妃竟然跟他父皇身边最信任的道士搞在了一起。 当时他大为震惊,但是无法理解。 如今他潜在殿外,偷偷听到二人的谈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万法道长是他母妃安排在他父皇身边的假道士。 不过,既然他母妃跟这个假道士都想助他坐上龙椅。 那么此事,他暂且装作毫不知情。 等將来,他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这个假道士。 至於他母妃肚子里的孽种,简直就是皇家的耻辱。 他不会允许宇文氏出现这样的污点,这个小孽种是绝对不可能生下来的! 宇文择在外头站了片刻,实在无法忍受殿內令人作呕的动静。 他没有再逗留,转身快步离去。 ………… 南疆,城外大营。 傍晚时分。 由於南昭和西凉军营里出现了鼠疫,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倒是有好几天没有挑起战事了。 经过多日的休整,大夏军营里那些轻症病患已经痊癒,重症病患也都能行动自如。 宇文拓特意將任太医和裴云箏在內的所有军医都叫去了主帅营帐前的空地前,当面对他们表示感谢,“这次多亏大家齐心协力,才把將士们在鼠疫中的伤亡降到最低。” 任太医回道,“我们是大夫,救死扶伤本就是天职,而这些染上鼠疫的將士他们没有放弃自我,努力跟身体上的病痛作斗爭,他们都是好样的!” 其实军医也道,“將士们的战场在前方,我们的战场在后方,大家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能够打贏这场仗。” 宇文拓微微頷首,“放心,先前南昭人故意在洛河水中投下老鼠的尸体,本王已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据探子来报,他们军营里近日也有不少人染上了鼠疫,让他们自己也尝尝被病痛折磨的滋味!”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兴奋不已。 “还是王爷厉害,想到这么绝妙的招术对付他们!要我说,他们南昭人如此歹毒,就该全部死在鼠疫之中!” “没错!他们自作聪明,想藉此搞垮咱们,真是痴人说梦!” “这个消息真是大快人心!等他们全部被感染上鼠疫,咱们乾脆一鼓作气直接杀去南昭的都城,把南昭也打下来!然后再往西,败下西凉,到时候天下就全部都是大夏朝的了!” “好主意!我赞成!” “我也赞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著,越说越兴奋。 铁柱坐在对面的营帐外擦枪,不过耳朵却竖得老高。 听到他们想灭了南昭一统天下,他眼神不禁闪过一抹冷光。 不能再等了! 他今晚必须行动! 只有宇文拓出事,大夏军营群龙无首,南昭和西凉大军才有胜利的可能。 宇文拓跟他们又聊了几句,便放所有人回营帐休息。 他见裴云箏也准备跟隨人群一起离开,便主动出声叫住她,“裴大夫,你来本王营帐一下,本王有事找你。” 裴云箏这段时间並没有以王妃身份自居,而是作为一名医者跟在任太医身边,协助他救治伤病员的同时,也会向任太医请教各种问题。 她医术大有长进,虽然每日都很辛苦,却收穫良多。 此时,听到宇文拓叫自己,她脚步一顿,走到男人面前,“王爷,什么事?” “进帐再说。” 宇文拓没有回答她,丟下这么一句话,便率先进了主帅营帐。 裴云箏连忙跟上去。 等她也进了营帐,就看到眼前有个小人影一晃,下一刻,她的腿便被人紧紧抱住,“娘亲!我好想你啊!” 裴云箏低头,当看到紧紧抱住自己腿的儿子,眼底满是惊喜,“小辞,你怎么跑军营里来了?是谁带你来的?” 裴小辞回道,“七皇叔回城搬运物资的时候,我让他带我来找你们,他们不肯,我就趁他不注意躲到药材车,跟著药材车一起过来的。” 先前军营里鼠疫肆虐,裴云箏自然不放心儿子跟出城。 而今日裴小辞向宇文搏打听过了,鼠疫已除,他又万分相信他的娘亲和父王,这才跟过来了。 裴云箏听著儿子清脆的小奶音,二话不说,直接擼起衣袖。 “哎哟!娘亲,好痛呀!” 下一刻,她的手便毫不留情地拧上裴小辞的耳朵,“出城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竟然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你知不知道军营里多危险啊?万一你遇上细作,对方把你掳去南昭做人质,逼你父王退兵,你说你父王该怎么办?是救你好啊,还是为了避免南昭人虐待你,直接射你一箭给你个痛快?” 说话间,她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裴小辞顿时叫得更大声了,“疼死啦!娘亲,你快鬆开我耳朵吧,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啦!” 他见裴云箏完全不为所动,又扭过小脸巴巴地看向宇文拓,“父王,你替我向娘亲求个情唄,我也是太想念你们,一时糊涂才做错事的,你们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裴云箏没有给宇文拓开口的机会,“小辞,我不让你来军营,是因为这里危险还没有完全解除。你没有提醒跟我们商量就自作主张地跑过来,实在太鲁莽了!要是路上出岔子,我跟你父王不得急死?” 裴小辞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著他家娘亲脸上生气的表情,扁了扁小嘴巴,委屈巴巴道,“娘亲,都怪我,是我做事太衝动了!我不该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来这里!你继续狠狠打我吧,我保证不喊疼!” 说著,他还主动將小屁股扭向裴云箏的方向,示意她打自己屁股。 裴云箏看著他这副模样,哪怕心里再有气,也消了大半。 她鬆开拧儿子耳朵的手,“我就是希望你能长长记性,不要做危险的事。” 裴小辞立刻竖起小根肉乎乎的手指头,“我对天发誓,以后一定听娘亲的话,不会再让娘亲和父王为我担心。” 说完,他又將手伸进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娘亲,梅城的烧鹅很是有名。你来梅城后,还没来得及品尝这里的最好吃的烧鹅。我出城之外,在最有名的酒楼买的,想带你给跟父王尝尝。得亏我机智,一直放在怀里,烧鹅到现在还热乎著呢!娘亲,父王,你们闻闻,可香啦!” 裴云箏看著儿子兴冲冲地將手里包著烧鹅的油纸包打开,哪里捨得再说一句重话? 她俯身凑近过去,还没来得及伸手,裴小辞已经挑了一块最好的腿肉递到她嘴巴,“娘亲,你尝尝香不香?” 裴云箏张嘴接过儿子手中的烧鹅,咀嚼了几下。 裴小辞买的是刚出炉的烧鹅,此时烧鹅表面的皮依然很脆,一口咬下去,肉脂裹著肉汁在齿间散开,鲜香嫩滑的口感叫人慾罢不能。 “好吃。”裴云箏说著,又从油纸包里捏了一块烧鹅。 她扭头鱉过身侧的男人,对他道,“王爷,小辞说得一点儿也不夸张,这烧鹅真的好吃!” “是吗?那我也尝尝。”宇文拓说著,大手握住她捏著烧鹅的手,俯身上前,在她那块烧鹅上咬了一口。 裴云箏没想到男人会直接吃她手里这块,关键是他吃就吃罢,竟然只咬了一小半。 那剩下的半块,她是吃,还是不吃? 不过裴云箏的脑子转得极快,等男人把嘴里的咽下,她立刻凑上前问道,“王爷,好吃吗?” 宇文拓瞥过她手中半块表皮泛著琥珀色油光的烧鹅,点点头,“確实不错,酱料咸甜却不腻人。” 裴云箏拿出从前哄裴小辞吃饭的那一套,“好吃您就多吃点,张嘴,啊——” 宇文拓愣了下,不过还是很配合地张了嘴。 裴云箏顺势把手里剩下的烧鹅送进男人嘴里。 裴小辞看著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大眼睛眨巴了两下,隨即捧起手里的油纸包,“父王娘亲,我这里还有好多烧鹅呢,咱们坐下慢慢吃。” “好。” 他们一家三口自从来南疆,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本王让人把晚饭送过来。” 宇文拓起身,对帐外的人吩咐了一句。 站在外头的守卫得了命令,立刻朝伙房而去。 而铁柱在下定决心动手之后,就一直暗中留意著主帅营帐里的动静。 听到宇文拓派人去取晚饭,他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上那个守卫。 进了伙房,铁柱趁那个守卫不备,迅速將藏在袖子里的毒药倒在藕猪骨汤里。 等那个守卫转身,铁柱已经收了毒药,做出四处张望的模样,“咦?今天晚上老何不是说蒸了馒头吗?我怎么没瞧见?” 伙房里的一个伙头兵听到这话,对他道,“老何蒸的馒头好像已经抬出去了,大家正在外头排队领馒头呢,你赶紧去吧,要是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铁柱立刻装出惊讶的表情,“我还以为我能赶上第一笼馒头呢,我得赶紧过去,可別去晚了连馒头渣都不剩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 守卫看著他走远的背影,將面前的托盘端起来,若无其事地將托盘上的饭菜送去主帅营帐。 铁柱出去后,並没有去领馒头,而是悄悄躲在旁边的营帐后头,暗中观察。 铁柱一直默默盯著送饭的守卫,直到他將饭晚送进主帅营帐,又端著空托盘出来,铁柱眼底才露出一抹诡计得逞的笑容。 成了! 听说宇文拓的儿子也来军营了,今晚就让他们一家三口把命都留在军营里! 第140章 我今晚真的要跟你挤一张床! 而铁柱不知道的是,守卫把饭菜送进营帐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宇文拓,他亲眼看到铁柱往猪骨汤里加了东西。 此时,主帅营帐里,裴云箏拿出一根银针,把桌上每一道菜都验了毒。 银针並没有变色。 最后,她又將银针插到汤里,再拿出来时,银针並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变黑。 裴云箏心下有些好奇,凑近汤跟前仔细嗅了嗅,“这汤里分明被铁柱加了东西,为什么银针测不出毒性?难道他加的只是迷药之类的?” 不对! 他既然要害宇文拓,就不可能只下迷药,直接下毒药才能一劳永逸。 那为何银针测不出来呢? 裴小辞手里捏著个烧鹅的大腿,一边啃一边问裴云箏,“娘亲,银针没变色是不是说明没有毒呀?” 不过,还没等裴云箏回话,裴小辞就指著银针道,“娘亲父王,你们快看,银针变色了!” 听小傢伙这么说,裴云箏和宇文拓立刻看向放在桌角的银针,果然发出银针的针尖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黑。 裴云箏见状,不禁感慨道,“这种毒真厉害,竟然要等这么久才能被测出来。若是咱们轻信银针的试毒结果,喝了这碗猪骨汤,恐怕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们的忌日了。” 裴小辞又啃了一口鹅腿,“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下毒的坏蛋抓起来?” 宇文拓回道,“不急,他既然认为他自己下毒成功了,肯定会想办法通知南昭那边。我们等他给南昭那边信號后,再抓人。” 於是,等他们吃完晚饭,漱洗过后,他们便没有再出过营帐。 入了夜,宇文拓將营帐里的灯熄来,三人一起躺床上休息。 裴小辞照旧睡在他们两人中间。 “父王,你还想听我娘亲讲睡前故事不?”黑暗中,裴小辞扭头看向睡在床榻外侧的男人,大眼睛眨呀眨。 宇文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睡前故事今晚就不听了,防止有坏人在外头听咱们墙角。你娘亲讲的故事那么精神,可不能便宜了坏人。” 裴小辞觉得男人说得很有道理,忙不迭点头,“父王说得对,要是让坏人听到了睡前故事跟奖励他有什么区別?咱什么都不讲,就睡觉,气死他!” 黑暗中,裴云箏能看到儿子嘟起小嘴的可爱模样,“好,听小辞的,咱们都睡觉。” 夜色渐色,整个军营除了巡逻兵,其他人都已经进入梦乡。 这时,在军营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铁柱从营帐中悄悄溜出来,轻车熟路地直奔洛河边。 到了洛河边,他就对著夜空放了一个信號弹,通知在洛河另一侧的南荣枫,他已经得手了。 此时此刻,南昭军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流光看到铁柱放的信號弹后,迅速前往主帅营帐。 “父亲,铁柱那边有消息了!” 南荣枫这几日因为鼠疫的事,烦躁得不行。 虽然他已经让军医把药方拿去使用,但目前还没有看到明显的效果。 军医说,这种药剂配方比较温和,必须多服用几日才能见效。 既然军医这么说,南荣枫自然也不会多心。 此时,他见流光急匆匆地进来,连忙追问,“什么消息?” “他发了信號弹,他给宇文拓下毒的事,得手了!” “这就……得手了?” 南荣枫听到他说得心,心里並没有想像中的高兴,反而面露怀疑之色,“他是什么时候发的信號弹?” 流光回道,“就在刚刚,我一看到立马过来了。” 南荣枫眉头微微拧紧,心底的疑惑又深了几分,“宇文拓不是战神吗?他不是號称战无不胜吗?怎么这么容易就中招了?” 这是不是不太合理? 流光瞧著南荣枫眼底怀疑的表情,沉吟片刻,对南荣枫道,“父亲若是对此事有怀疑,儿子愿意夜探大夏军营。” 南荣枫抬眼看向他,“可是,你能找到主帅的营帐吗?” 流光回道,“咱们有铁柱这个內应,他既然能顺利下毒,自然也能带儿子找到主帅营帐。” 南荣枫心里確实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他不是怀疑铁柱跟他玩心眼子,毕竟他手里还有铁柱父亲这个人质在,铁柱是个大孝子,肯定不敢耍招。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一切都是宇文拓的诡计呢? 这么一想,他对流光道,“好,那你去吧,不过你千万要小心行事!大夏军帐里夜巡兵不少,当心別暴露了自己,也別让铁柱暴露。” 铁柱是他埋得最深的一个暗桩,只要铁柱一日还在大夏军营,他就有信心能够打贏这场仗。 “是!” 流光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帅帐。 他对洛河这一片的地形很熟悉,很快就跃过洛河,吹响南昭特有的笛子。 铁柱在放完信號弹后,並没有立刻回军营,而是独自坐在洛河边,盯著河面发呆。 当听到笛声,他立刻朝林子里飞奔而去。 他就知道南荣枫听到自己毒杀宇文拓的消息后,肯定坐不住了。 然而,当铁柱顺著笛声进了林子后,並没有看到南荣枫,只看到流光一人。 流光对上他的目光,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明来意,“父亲让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带我去大夏的主帅营帐,他需要確认一下宇文拓是不是真的死了。” 铁柱看了流光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一起去大夏营帐?” 流光点头,“对。” 铁柱皱眉,“你难道不怕自己被发现?” 光流挑了下眉梢,“有人在,我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吧?” 铁柱想了想,对他道,“那你跟我走吧,不过你不能穿这身衣服进去,太引人注目了。这样吧,我回营帐拿一件大夏士兵的衣服给你。” “好。” 流光跟著他来到大夏军营附近。 铁柱指了指旁边的灌木丛对他道,“你在这里等著,我去去便回。” 流光双手抱在胸前,“你去吧。” 铁柱对他点了下头,然后加快脚步朝大夏军营飞奔而去。 流光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当他听见身侧有脚步声传来,扭头道,“这么快就把衣服拿来了?” 然而,当他转头看到朝他围过来的是两个陌生男人时,立刻侧手摸上自己腰间的佩剑,“你们是什么人?” 寒山笑眯眯地看著他,“是来杀你的人。” 而玄夜没有说话,却是一个闪身直接堵住流光的退路。 他瞥了流光一眼,眼底露出一抹失望之色,“只有他一个人,看来南荣枫这个缩头乌龟怕死,不敢来。” 寒山撇嘴,“没关係,来一个就杀一个嘛。” 流光武艺高强,就算对方派出两个人,他也丝毫不慌,“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想要我的命,真是做梦!” 说话间,他已经抽出腰间长剑,准备先发制人。 寒山嘴角一勾,当即迎上去,“小爷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正好拿你来练练手!” 玄夜站在一边没有动,就这么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流光原本以为像寒山这种瞧著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根本不足为惧。 谁知一交手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寒山的剑又快又狠,他使出全力才勉强跟寒山打成平手。 “哎哟!不错嘛!小爷还是第一次碰到能一口气接小爷三十招的人!”寒山眼底闪过一抹惊喜,跟他又过了几招后,扭了扭手腕,“来来来!咱们再来!” 流光,“……”这小子什么意思?拿他当陪练了? 他眼神一沉,再出手时,儘是杀招。 “嚯!小爷想跟你交心,你却想要小爷命!算了,不跟你玩了!”寒山眼眸一眯,也动起真格。 两个人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过了近百招,居然都没能伤到对方要害。 不过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流光没想到这个少年精力如此旺盛,竟然越打越勇。 二人过完最后一招分开的时候,流光气息已经不太稳当了。 就在他准备喘口气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原本在旁边观战的玄夜衝过来,手中长剑对准他的门面就狠狠劈下来。 流光一惊,急急后退。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他的手臂被玄夜的剑划出一道血口子。 流光感受著胳膊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怒骂,“你竟然偷袭我!卑鄙!” 旁边的寒山看著他脸上气愤的表情,当场笑了起来,“怎么?你趁夜晚来大夏军营难道就是君子所为吗?对付你们这些鼠辈,就该用最损的招!而且,这里是战场,兵不厌诈你懂不懂?小爷跟著我家王爷上过战场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有十次,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流光正在跟玄夜过招,偏偏寒山的嘴一直叭叭叭说个不停。 流光被分了心神,一个不察,又被玄夜划伤了后背。 “嘖嘖嘖……就你这功夫怎么会想到一个人来夜探大夏军营的?你对我们大夏军营的巡逻兵是不是有什么误解?算了,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辈子的教训,可千万別再被自己蠢死了!” 流光连续打了这么长时间,体力已经渐渐不支。 他落了下风,而寒山依然在旁边叨叨叨,说个没完。 流光情绪越发不稳,终於被他的话说得当场破防,“你闭嘴!我是著了你们两个人的道!若是你一个人跟我单打独斗,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有种你让这个傢伙退开,咱们两个人继续打啊!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实力!” 寒山压根就不买他的帐,“得了吧你,死到临头,就別想替自己找逃命的机会了。你这条命,小爷要定了!” 寒山说完,手腕一转,手中的剑顿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笔直地朝流光刺去。 流光急忙后退闪躲。 可是,他还没有站稳,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似乎站了一个人。 流光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身体动不了了。 噗呲! 是长剑刺穿身体的声音。 流光身形猛地一滯,僵硬著脖子慢慢低下头,就看见一把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 出剑的人是玄夜,他在跟流光交手的过程中,一直在观察流光,同时寻找流光武功招式里的破绽。 刚才流光被寒山吸引了注意力,他就是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替自己爭取到了一击必中的机会! 流光看著自己的鲜血顺著剑尖不停往向涌,吃力地抬起空著的左手,想捂住伤口,让鲜血流得慢一些。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身上的夜行衣,玄夜便用力將剑抽了回去。 锋利的剑离开他身体的瞬间,流光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 他两条腿一软,当场跌倒在地。 “玄夜,你这一剑刺得可真准啊!”寒山抬步往流光跟前走近,目光落在流光身上,“怎么样?现在你服了吧?小爷的功夫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 流光嗤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不是败给了你,杀我的人是你的同伴,你的功夫不如我。我输在了轻敌。” 今日他就不该独自来这里。 他抬眼看向大夏军营的方向,忍不住想铁柱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寒山瞧著他的表情,一下子便猜到他的心思,“別看了,铁柱死了,他不会来了。你呢现在死应该能在黄泉路上碰见他。对了,你还有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流光缓缓抬头,冷锐的目光像是恨不得从寒山身上剜下来一块肉才好,“我无话可说!但是我不甘心!若是有机会单打独斗,你肯定不是我的对……” 最后一个『手』字还没出口,寒山的剑已经从前面刺进他的胸膛。 “不,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寒山抽回剑后,把剑身在流光身上擦了擦,等擦掉血渍才將剑收回剑鞘,“这里是战场,哪有什么单打独斗,我们大夏將士上下一条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干翻你们这些覬覦別国城池的贼人!” 流光的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是,话还没出口,竟是喷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他两眼一翻,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寒山看著他两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的表情,绕到玄夜跟前,肩膀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神好可怕,玄夜,今晚我跟你挤一张床吧,不然我肯定得做噩梦。” “我不习惯跟旁人睡。”玄夜冷淡地吐出一句话,便转身朝大夏军营的方向走去。 其实,自从裴云箏发现铁柱有问题起,铁柱的一举一动便都在宇文拓的监视之下。 寒山这个护卫,宇文拓一直带在身边,放在明面上。 而玄夜则一直在暗处,最近这段时间就是他在盯著铁柱。 方才铁柱想回军营里拿一套大夏士兵穿的衣服,帮流光混进军营,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踏入军营,就被玄夜一剑斩杀。 铁柱这个细作他对於南昭的使命已经完成,而他在大夏的利用价值在今晚也彻底用尽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利用他引出南荣枫。 可惜南荣枫警惕性太高,只派了他的义子过来。 当然咯,斩杀一个流风也不亏。 因为流风是南荣枫身边武艺最高强的人,他既是南荣枫的义子,也是南荣枫的护卫。 他一死,弄死南荣枫的难度便降低了许多。 寒山又朝地上的尸体瞅了一眼,正巧对上流光那双瞪著的眼睛。 他又是一个激灵,扛著剑朝玄夜追过去,“玄夜,你別走那么快啊,我害怕!” 玄夜压根没搭理他,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回到营地后,他们二人第一时间来到主帅的营帐外。 宇文拓担心会吵醒睡著的裴云箏和儿子,提早便等著营帐外了。 “事情办得如何?” “回王爷,非常顺利!今晚来跟铁柱碰头的人是南荣枫的义子流光,方才属下跟玄夜已经合力將流光斩杀在距离洛河不远的林子里。” 宇文拓对他们点了下头,“今夜你们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是!” 两人对他一抱拳,然后告退。 “玄夜,我今晚真的要跟你挤一张床,我没开玩笑!”寒山小跑著追上玄夜,死皮赖脸地跟著他走了。 玄夜嘴上说嫌弃他,但是寒山跟著他进营帐休息的时候,他並没有將人赶出去。 第141章 难道他们是来替宇文拓报仇的? 翌日,清晨。 裴云箏睁开眼睛,发现男人已经坐在帐內的桌案前,盯著摊开在面前的地形图,在思考如何一举歼灭敌人的对策了。 她瞥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儿子,起身下床。 裴云箏穿戴整齐后,走到宇文拓跟前轻声问,“王爷,昨晚后来怎么样了?铁柱是不是去向南昭通风报信了?南昭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她昨晚原本是配合宇文拓的计划,在床上装睡的。 结果装著装著,竟然真的睡著了。 宇文拓抬眼,看向趴在他桌案前的人儿,心情不错地勾起唇角,“昨晚计划很顺利,我们不仅除了铁柱这个南昭奸细,还诱杀了南荣枫的义子流光。” 裴云箏顿时也面露喜色,“我听说南荣枫十分器重他的义子,杀了流光,等於是斩断了南荣枫的左膀右臂。” “没错,算算时间,南昭军营里那染上鼠疫的將士们按照任太医那个方子也喝了好几日的药了,药效也是时候发作了。” ………… 南昭,军营。 “將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由於流光彻夜未归,南荣枫也是一夜未眠,他的耐心早就被消磨殆尽。 此时,见军医又是一副著急忙慌的表情,他的情绪当场爆发,“什么不好了?你为何天天不好?你是军医,在治病之前先治治自己的脑子吧!不好不好,我看你的脑子最不好!” 军医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不敢有怨言,只能憋屈地点头,“將军骂得对!是我不好!” 南荣枫完全不想搭理他,语气里儘是不耐烦,“知道就滚出去!別在本將面前碍眼!” 军医並没有走,看著他怒气腾腾的表情,一咬牙,直接说道,“將军,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稟告您!那些染上鼠疫的將士,他们出事了!” 南荣枫右眼皮重重跳了两跳,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目光紧紧盯著军医,沉声追问,“他们怎么了?” 军医回道,“今日一大早,他们、他们就上吐下泻全身抽搐,甚至有几个症状严重的已经死了。” “什么?” 南荣枫猛地一下子站起身,还没说话,胸膛便剧烈起伏,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何如此?” 军医对上他阴沉的目光,后脖颈莫名发凉,“我也不知道,根本检查不出病因。將军这次鼠疫实在诡异得很,为了防止其他人被感染上鼠疫,我建议將那些重症病人全部集中起来,儘快烧死他们!” 染上鼠疫后,这些病人就成了会呼吸的病源,只要有人接触过他们,就有可能被传染上鼠疫。 南荣枫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那些染上鼠疫的人若是不能被治癒,就会成为他们的拖累。 这些病患不仅无法上战场,还需要分出人手去照顾他们,实在麻烦得很。 但是先前,铁柱將治疗鼠疫的方子送来后,军医为了稳住病患的心,便告诉那些病患,他们有方子能治好所有人。 当时军中患病的將士们都很激动,治疗的时候也十分配合。 可是,如今那些病患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性命垂危。 在这种情况下,南荣枫要是下令烧死那些重症病患,只怕会引起將士们的逆反心理。 军医静默片刻,在心里斟酌了下,再次开口,“將军,这个时候要是烧死那些病患,怕是军中会引起骚动。” “本將看谁敢?”南荣枫现在脑子里还在想流光和铁柱的事,这些病症之人对他来说本就已经毫无价值,“他们就算是被烧死,本將也会给他们记头等军功,等打败大夏,本將回都城后,自然会替他们向王上討封赏!若是有人敢挑起骚动,就当场处死!” 说完,他见军医还站在原地,手臂一抬,直接赶人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把那些累赘全部烧死!” 军医道,“那些將士都是练家子,我们军医营里都是大夫,怕是降不住他们。” “这有何难,本將让流光、……”南荣枫一时间说顺了嘴,想到流光还没有回来,又改口道,“本將找两个副將协助你们,谁敢闹事,就地斩杀!” “是!” 军医离开帅帐,带著南荣枫派给他的两名副將一起回到军医营。 当他们將南荣枫的意思传达给在场的人后,军医们脸上不由露出震惊之色,“这种时候怎么能把重症病患全部烧死呢?如果真这么做了,將士们心里会怎么想?” “是啊,不能烧死他们!医者父母心,我们绝对不能放弃这些病患!” “他们都是南昭的儿郎,他们家中有父母有妻儿,所有人都在等著他们打胜仗回去与亲人团聚,我们不能这么做!” 副將听著他们七嘴八舌的话,厉声开口,“將军已经下令,染疫者一律焚杀,若有违背军令者,军法处置!” “可是,那些病患都是与你们同生共死的兄弟,况且他们尚有一线生机,绝不能……” 噌! 其中一名副將懒得听这帮军医老头嘮叨个没完,拔出腰间佩刀,抵在军医的脖子上,“我看谁还敢废话?” 刀刃折射出来的寒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军医们终於都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两名副將见他们总算老实了,手一抬,对著身后的士兵道,“立刻清场!” 这段时间,为了方便查看重症病人的病情,军医便在军医营旁边的一大块空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帐篷。 他们把所有重症將士都移到这里。 现如今倒是方便了南荣枫派人直接將这些人烧死。 等副將把所有军医都赶出军医营后,他们抬手指了指躺在帐篷下的重症病患,示意身后的士兵可以动手了。 於是,那些士兵便绕著帐篷倒下火油。 躺在那里的重症病患只是病了,並不是死了,他们闻到火油的刺鼻气味,连忙挣扎著从地铺上爬起来。 这个帐篷只是遮住了头顶,四面露风,因此这些病患坐起来之后,就能看到士兵正在帐篷四周倒火油。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活活將我们烧死吗?” “將军呢?我们要见將军,向他揭发你们的恶行!” “对,大家不要怕,我们去请將军给我们主持公道!” “咱们会染上鼠疫,都是因为將军决策错误,是他想用鼠疫谋害大夏军队,结果反而害了我们!我们还没有向將军討个说法,你们竟敢烧死我们?” “走!大家一起去找將军!我就不信,將军会看著你们为所欲为!” 为首的副將看著这些病患连路都走不稳,还想去找將军,当场冷嗤一声,“你们省省吧!我们就是奉將军之命来的!鼠疫根本治不了,你们死定了!既然註定要死,就別拖累南昭大军!你们也不希望咱们输给大夏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將军居然要放弃我们,想用火油烧死我们?不!我不相信!將军前几日还说过,已经找到治疗鼠疫的方子,说我们都有救了!他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副將冷冷道,“那个方子是大夏细作为了害大家故意放出来的,你们应该知道最近几日因为喝药死了多少人!劝你们不要抵抗,將军说了,等大军凯旋,定会替你们向王上討赏!到时候你们的家人便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以为我们……咳咳……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將军既然都忍心烧死我们,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討赏?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一起衝出去!” 副將看著他们想衝出来,连忙下令,“点火!” 士兵吹了吹手里的火摺子。 当火光亮起,士兵毫不犹豫地將火摺子扔到火油上。 火摺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在地上,当火摺子碰到火油的那一刻,火苗立刻沿著火油窜高,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炽热的气浪掀得帐篷里所有病患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烈焰如同贪婪的巨盖,瞬间就將地铺上的乾草点燃,热浪裹著呛人的浓烟扑在这些病患的脸上。 烧得他们皮肤生生地疼。 “咳咳!咳咳咳……” 大火包围中的病患们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 当十多名亲兵继续往火里添柴时,有几个病患大声冲外头喊道,“南荣將军!你这是要寒了將士们的心吗?我们是为了南昭而战,可是你为什么要拋弃我们?” 有几名重症病人行动不便,当场就被火苗吞噬了身躯。 隨即,悽厉的惨叫声便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啊!!!啊!!!” 一个两个三个…… 大火越烧越旺,不断有病患被火焰灼烧,他们扭曲著身体,在挣扎中发出绝望地叫喊声。 “大家別待在火里等死了!与其被烧死,不如衝出去跟他们奋力一搏!” 有几个病患没有倒下,他们眼中映著熊熊燃烧的火光,对还在垂死挣扎的战友们喊话,“走!我们一起衝出去!” 而那些身体已经被火点燃的病患竟主动扑进火里,用身躯撞开火中的乾柴,“冲!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他们强忍著身体上的剧痛,一个接一个地想衝出去。 外头,那些士兵有的拿刀,有的握著手腕粗的木棍,对著一具具从火里衝出来的『火人』又是打又是杀。 军医们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著如此惨烈的场景,一个个老泪纵横,“你们这是要让南昭內乱吗?残害同胞,不仅天道不容,更是会寒了三军的心啊!” 其中一位副將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回道,“瘟疫不除,十万大军都得死!今日我们若是手软,明日军营里便到处都是哀嚎!所有人听令,你们务必守住这里,对从火里衝出来格杀勿论!” 儘管不断有人从火里衝出来,却很快就被打退,而且他们全身著火,挣扎了几下便倒在地上没有气息。 火势极大,很快就把帐篷的顶也烧没了。 染疫的病患惨叫声渐渐变小,化作烧焦的肉块在火中滋滋作响。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士兵眼眶泛红,偷偷抹著眼泪。 副將佇立在火光下,身上的鎧甲被大火映得猩红如血。 他握著腰间的刀柄,说出最后通牒,“再有不服从军纪之人,同此下场!” 原本想上前的士兵,纷纷后退,纵然心有不服,却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作孽啊!真是作孽!” 年纪最大的军医望著冲天的火光,痛心疾首地大呼一声,隨即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就这么昏死过去。 ………… “王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寒山兴冲冲地来到主帅帐前,向宇文拓匯报情况。 他把南荣枫下令烧死重症病患的事说了一遍,“这个南荣枫对自己人竟然也如此心狠手辣!现如今南昭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南荣枫大概是被逼急了,竟然下令焚杀染疫士卒。现如今南昭军心动盪,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宇文拓闻言,桃眼眯了眯,沉声道,“传本王的命令,立刻备马,全军出击!” “是!” 战鼓擂响,大夏朝的大军已经整装待发。 最前方的高头骏马上,宇文拓的玄色披风猎猎翻飞。 他抽出腰间佩剑,凛冽的剑气直指长空,“诸位,南荣枫烧死了南昭军营里患上重病的士卒,此潜丧尽天良天理不容!今日本王带领诸位征討南荣枫,踏平敌营,將南昭军全部赶出大夏境內!” “杀杀杀!” 號角声响起,大夏数万人马热血沸腾。 烟尘滚滚中,远远还能瞧见南昭大营的火光尚未熄灭。 ………… “南荣將军!不好了!不好了!” 这一次衝进南荣枫大营的不是军医,而是赫连锐。 他的西凉大营与南昭大营隔得不远,老远就看到这边的火光。 他以为是南昭大营这边走水了,连忙进来提醒南荣枫,“著火了!好大的火,你赶紧派人去救火啊!” 南荣枫坐在主帅营帐的桌案前,神色淡定。 他甚至先喝了一口茶,才慢慢悠悠地开口,“火是我让人放的。” “你疯了?”赫连锐一脸不敢置信地瞪著他,“你没事干嘛放火烧自己的大营,有本事你跑去放火烧宇文拓啊!” “宇文拓可能已经死了。”南荣枫瞥了他一眼,轻轻吹了吹茶杯里浮起的茶叶,又喝了一口茶水,“不得不说,大夏的龙井味道確实不错。” 赫连锐在出征前要是知道南荣枫是这副德性,打死他也不会来南昭,更不会跟南荣枫结盟,“你怎么还有閒心喝茶?你说宇文可能死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南荣枫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他可能死了,也有可能没死。” 以赫连锐的暴脾气,真想衝过去扇他两个大嘴巴子,“你有毛病吧你?什么叫可能死也可能没死?这说得不是废话吗?” 南荣枫也看不惯赫连锐,嫌他做事莽撞,有勇无谋,“你別急啊!本將在大夏军营里有暗桩,他昨夜发了个得手的信號弹,我猜宇文拓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真的?”赫连锐先前就听他提过他的暗桩,现在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忍不住想,要是宇文拓真的死了,那他们得抓紧时间儘快拿下梅城,“若是確定宇文拓已死,咱们何不趁大夏军队群龙无首,直接出兵?”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名副將掀开帐帘冲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南荣枫最近听到最多的三个字,就是『不好了』。 他现在非常反感这三个字,“又出了什么事?若是屁大点事你就这般大呼小叫,本將定要打你二十军棍!” “將军!大夏的大军已经衝到洛河边了,他们要打过来了!” 赫连锐闻言,忍不住道,“难道他们是来替宇文拓报仇的?” 南荣枫勾唇,“若是宇文拓死了,大夏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回到顶部 副將看看赫连锐,又瞅瞅南荣枫,不理解大敌当前,两位主帅为什么能悠閒地在此诅咒宇文拓死了。 他咬咬牙,提高音量提醒他们二人,“领著大夏数万大军朝咱们军营衝过来的人,正是宇文拓!” “什么?” “什么?” 第142章 我是来跟將军做一笔交易的! 南荣枫和赫连锐同时愣住,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副將瞧著眼前两张傻愣愣的面,再次提醒他们,“宇文拓率领的大军马上就要渡过洛河了!若是再不整装,咱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南荣枫连忙丟下手里的茶杯,“快!快传令下去,立刻准备迎战!” 南昭军营里,所有將士还沉浸在同伴被活生生烧死的悲伤气氛中。 突然,他们听见外头传来咚咚咚的战鼓声。 “宇文拓领著大军攻打过来了!宇文拓领著大军攻打过来了!” 有好几个探子打听到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地跑回军营来传递消息。 而这时,南荣枫的军令也传过来了,“眾人听令,立刻整装,准备迎击大夏军队!” 可惜他们此时完全没有应战的心情,哪怕被强行拉去战场,每个人的心情也是说不出的沉重。 而正在渡洛河的大夏军队,所有將士个个脊背挺直,气势如虹,他们每个人都紧握武器,抱了必死的决心,呼喊声震天动地,“杀光贼人!驱逐贼人!保卫大夏!守护百姓!” 隨著战鼓声越敲越急,他们的脚步也越发快。 而南昭和西凉大军被著急忙慌地推上战场,连阵型都站错了。 他们与大夏军队短兵相接的那一刻,在气势上就先输了。 南荣枫和赫连锐作为主帅,在最前头领著大军前进。 当远远看到宇文拓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威武身姿,南荣枫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拓出现在这里就意味著流光和铁柱凶多吉少。 他这辈子一心想替南昭攻下大夏的肥沃领土,多年来四处征战,膝下只有一个独女。 流光虽然只是他的义子,可是他一直视如己出。 因此,当看到宇文拓安然无恙,他心底的怒火瞬间飆升到了极点。 南荣枫耳朵上的箭伤似乎又开始隱隱作痛了。 心仇旧恨,他的胸膛几乎要被灼出一个窟窿。 “所有人!给我冲!谁能斩下宇文拓的首级,回都城后,本將必定向王上请旨,为你们加官进爵!” 隨著他一声令下,南昭大军朝著大夏军队衝过来的方向迎上去。 赫连锐也不甘示弱,对著身后的西凉大军道,“我们西凉的男儿绝不认输,宇文拓的项上人头是属於我们的!勇士们,去吧!” “杀啊!杀!” 眾人短兵相接,很快便杀红了眼。 战场上扬起的尘土仿佛都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色。 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重新补上来。 在宇文拓的领导之下,大夏军十分勇猛,不断在武力上碾压南昭和西凉大军。 南荣枫坐在骏马之上,目光遥遥望向远方正在杀敌的宇文拓身上。 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宇文拓脸上的表情,但是隨著宇文拓长枪翻飞的动作,衝上去的南昭军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却没有人能伤他分毫。 这个男人周身杀气凛然,哪怕面对围攻,依然是一副面不改色的表情。 然而,打著打著,宇文拓突然向后急退,似乎是体力耗尽,没有力气再应战。 赫连锐也看出了这一点,“南荣將军,你看宇文拓也不过如此嘛!也对,他身上本就是旧疾,只怕先前都是虚弱声势!你且看著,本將军今日要亲自摘下宇文拓的首级!” 说著,他拍了下马屁股,朝宇文拓的方向衝过去。 南荣枫坐在马背上,继续盯著战场上的局势。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先前大夏军队声势那么浩大,这才交手多长时间,为什么他们边打边退。 其中必定有诈! 正想著,忽然有尖锐的破空之声传入耳中。 南荣枫瞳孔一缩,暴喝道,“小心!有埋伏!” 可惜他发现得太晚了,万箭齐发,无数长箭从大军两侧而来,铺天盖地的箭雨疾速射向南昭和西凉大军。 “放盾!快放盾!” 南荣枫还在发號施令,可惜长箭射得又快又密,很多衝在前头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丧命於箭下。 南荣枫看著那些来不及闪躲的將士眨眼的功夫就被射成刺蝟,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中计了! “退!快后退!” 他大声嘶吼著,手中长枪横扫,將近身的箭矢纷纷击落。 南昭和西凉大军的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將士们在箭雨中挣扎奔逃,惨叫声不绝於耳。 “快后退!”南荣枫怒吼著,声音还没来得及传出去,就淹没在震天的喊杀声里。 他知道今日这一场仗必败,只能儘可能把士兵们的死亡降到最低,“大家不要慌,立刻结阵后撤!” 然而,地上的尸体太多,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他们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而赫连锐衝出去之后,就遭遇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哪怕他武艺高强,还是中了一箭。 他只能且战且退。 其实,他离宇文拓已经很近了。 他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傲立於大军之中的男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宇文拓突然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去。 当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撞时,赫连锐竟是浑身一震,后背上猛地沁出一层冷汗。 那个男人年轻俊美,坐在马上,长发隨风飞扬,他眉宇间神情冷冽。 而在他身后,寒山將手中握著的『凌』字帅旗高高举过头顶,“南昭西凉的贼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你们胆敢来犯我大夏,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少年的声音鏗鏘有力,每说一句话就挥一下帅旗,阳光照耀下,龙飞凤舞的『凌』字熠熠生辉! 赫连锐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取到宇文拓的首级,他挥出大刀挡开射来的长箭后,狼狈地往营地方向逃去。 这一仗,南昭和西凉一败涂地! 而赫连锐身上多处掛彩,虽然不致命,但是主帅受伤,大大打击了全军的士气。 而南荣枫回到营帐后,一张脸早已面如土色。 今日一战,他们中了宇文拓的诡计,死伤了近万,已然元气大伤。 接下来的对峙,只怕会越发艰难。 离开都城时,南荣枫曾经向王上保证过,这次务必拿下梅城。 可是现在,他非但没有领著大军前进一步,反而折损了不少人。 他方才命人清点完大军人数,他跟赫连锐每人率领五万大军驻扎在洛河畔。 而方才副將跑过来匯报,说他们营帐中只剩下三万三千人。 南荣枫坐在帐中,沉默了许久,对跪在地上的副將道,“你立刻快马加鞭回王都一趟,告诉王上,战事吃紧,请王上再派五万援军!” 这场战既然拉开了序幕,便没办法在这个时候中止。 如果他吃了败仗回都城,王上今后必然不会再重用他。 他要说服赫连锐向西凉可汗请求援军。 正面交锋的话,他们没有把握贏宇文拓。 所以,他打算以量取胜! 只要大军人数足够多,自然能以多胜少! ………… 两日后,宇文翊和隱风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终於抵达梅城。 入城后,他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在客栈中听人聊起近日的战况,便也跟著听了一耳朵。 他们先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到宇文拓上战场的风声。 现如今从梅城百姓口中得知宇文拓的腿已经能重新站起来,就知道春猎的时候,宇文拓是故意装瘸。 “我的五皇叔真是狡猾,竟然连我也被他骗了!” 宇文翊听完隔壁几桌人的討论,握著筷子的手不由攥紧,指关节狠狠泛白。 宇文拓的腿没有残废,那他毫无悬念就是下一任储君最合適的人选。 万一让他再打胜仗,老百姓必定对他更加拥戴,到那个时候自己哪里还有机会继承大统? 隱风看出他脸色不好,忙道,“宇文拓摔下马的时候,任太医亲口告诉皇上他的腿摔断了,如今他安然无恙地上了战场,可见他跟任太医都犯了欺君之罪。回京后,小世子可以进宫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靖元帝向来疼爱宇文翊,只要他在靖元帝面前提起此事,必定能够离间宇文拓和靖元帝的父子感情。 毕竟,宇文拓无论是文韜武略还是胸襟气度都堪称完美,完美得让人嫉妒。 哪怕是他的亲生父亲靖元帝,绝大多数时候也很嫉妒这个儿子。 宇文翊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经常有意无意在靖元帝面前夸宇文拓,从而让靖元帝对这个过分优秀的儿子愈发忌惮。 此刻,听完隱风的话,他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来,“你以为宇文拓会坐以待毙吗?他从京城带了八万兵马来梅城,而梅城守军原本就有近五万人,儘管在战爭中折损了两万余人,但是城外大营中依然还有近十万兵马。宇文拓有这么多兵马在手,他还会害怕皇祖父吗?” 如果换作自己是宇文拓,这次得胜回京,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逼靖元帝退位。 隱风也知道他们现如今彻底跟宇文拓撕破了脸,宇文拓对他们不可能没有防备。 万一真如小世子所言,他打胜仗之后坚持不交出兵符,皇上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手握重权,完全可以自立为王了。 “小世子,咱们眼下该怎么做?” 宇文翊眉心拧了又拧,沉声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我打算明日出城,想办法跟南昭的主帅见一面。” 隱风闻言,瞳孔缩了缩,出声提醒道,“小世子,你要做什么?在两军交战之际去见对方的主帅,一旦被人发现,就可能被有心之人造谣成是通敌叛国!” 在隱风看来,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万万不可为。 一旦行差踏错,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宇文翊看著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你不必如此紧张,本世子只是想见一见我五皇叔的手下败將。” 隱风看著他的表情心底便觉得不安,加重语气劝道,“去南昭实在太危险了!小世子你千万別衝动,反正咱们已经来到南疆了,万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宇文翊摇头,“来不及了,若是我们再不出手干预,不出一个月宇文拓就能班师回朝。” 隱风道,“宇文拓確实很擅长打仗,但是南昭和西凉也有十万人马,两军正面交战,宇文拓也未必能討到好处。况且属下相信,老天也会庇佑小世子的。” 当然,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纯粹安慰小孩子。 可惜他忘记了,宇文翊並不是普通孩子,根本不吃这一套。 宇文翊冷哼一声,“哪有什么老天庇佑?都是骗三岁小孩的!我只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不尽全力为自己爭取一次,我们又怎么知道到底可不可以呢?” 隱风见劝不住宇文翊,倒没再多言,“不管小世子想做什么,属下定会护您周全!” 太子殿下临终前將小世子託付给他,他就算拼上自己性命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世子。 宇文翊对他这个態度还算满意,“先吃东西吧,吃完回房间好好休息,今日什么也別想,明天咱们再想法子出城。” “是。” 两人吃过饭,便回客栈楼上休息。 他们一路跋涉,早就累得不行了。 宇文翊头刚沾上枕头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醒来。 而隱风夜里被打更的声音吵醒后便悄悄出去了一趟,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来继续睡觉。 两个多时辰后,隱风被外头客人的说话声吵醒。 他睁开眼睛,起身后朝不远处的床上看过去。 见宇文翊还没有醒来,便上前將他叫起来,“小世子,醒醒。” 宇文翊虽然累,但是警惕性很高,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便已经有了感觉。 “什么时辰了?” 隱风立刻回道,“快到午时了。” 宇文翊闻言,立刻起床,以最快速度穿好鞋袜,“我饿了,咱们下楼吃饭吧。吃完饭,在城里好好逛一圈。” 饭后,两人看似在城中閒逛,实际上却暗中观察城內情况。 “属下昨天夜里醒来后,去城门那里转了一圈,已经確定城楼上守卫的换班时间。” “很好,咱们就趁那些守卫换班的时候,儘快出去。” “是。” 两人悄悄走到城墙这下,等了好久,终於等到守卫换班。 隱风手一抬,將袖子里的飞爪打出去,飞爪勾住高处的墙头,他跟宇文翊二人借著飞爪悄无声息地翻上城墙,又从另一侧飞快下去。 在从京城出发之前,隱风便悄悄飞鸽传书给城外的一位將领。 对方受过太子的恩惠,提前给他们在城外备了两匹快马。 两人出了城门,骑上快马朝南昭大营而去。 不过他们在离南昭大营还有一段路程的地方停下,弃马步行。 南昭跟大夏军队最近的几次交手,都以惨败收场。 宇文翊和隱风哪怕是局外人,踏进营帐的那一刻就能感觉到营帐中死气沉沉的氛围。 宇文翊还是第一次来前线,更是第一次深入敌方军营。 他跟在隱风身后,避开了巡逻的守卫,小声问道,“隱风,这些营帐都一个样子,咱们如何才能找到主帅的营帐?” 隱风先前跟在宇文振身边的时候,曾经去过南昭,跟南荣枫有过接触。 他了解南荣枫,也知道南荣枫的习惯。 听到宇文翊的问话,他视线环顾一圈,指著不远处一个看著比旁边营帐要小一圈的营帐,对宇文翊道,“那个便是南昭的帅帐。” 宇文翊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虽然已是深夜,但是南昭有不少营帐里依然亮著灯。 他看著不远处的营帐,眼底不禁浮起一抹疑惑,“你確定吗?我怎么觉得旁边两个大一些的营帐瞧著更像帅帐?” 隱风很肯定地点头,“南荣枫生性多疑,大的那两个营帐应该是他平时跟將士討论战事的地方,而他真正睡的就是那个小一点的营帐。” “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宇文翊虽然功夫不及隱风,但是由於他体型小,再加上穿的是夜行衣,他从一个帐篷后头飞快跑到另一个帐篷后头,动作很迅速,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就算是巡逻兵刚从帅帐前走过,也没能发现异样。 隱风见巡逻兵走远,从腰后拔出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在帐篷上划出一道很长的口子。 宇文翊便顺著这道口子钻进营帐。 营帐內,南荣风正在担心王上会不会同意给他加派援军,一开始听到身后有声音並没有入神。 直到一个穿著夜行衣的半大少年出现在他的桌案前,他才猛地回过神。 南荣枫盯著面前这个孩子的脸,总觉得他的长相瞧著有些眼熟。 他的手快速摸上桌案旁边的配佩,同时沉声质问,“你是谁家的孩子?” 宇文翊看著他戒备的眼神,扬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南荣將军不必惊慌,我是来跟將军做一笔交易的!” 第143章 救命啊,我娘亲被坏蛋抓走啦! 南荣枫没有理会宇文翊,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少年很危险。 他见宇文翊站在桌案前没有动,眼珠转了转,飞快將长剑从剑鞘里抽出来。 然而,他的剑来没来得及指向宇文翊,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就潜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紧接著他感觉脖子一凉。 再低头时,他脖子前便横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別乱动,否则我削了你的脑袋!” 在隱风现身前,南荣枫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心中惊骇不已,压低嗓音问道,“你、你们究竟是何人?” 宇文翊稚气的脸上微笑不减,从身后的桌子边拖了一个凳子,坐到南荣枫对面,“我刚才说过了,我是来跟將军做交易的。为表诚意,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宇文翊,是已故太子之子。” 南荣枫在他报上姓名的那一刻,心底顿时瞭然。 难怪看他这张脸觉得熟悉,原来是宇文拓的侄儿。 “如今两军正在交战,你来找本將军做什么?” 宇文翊眉眼弯了弯,虽然五官长得还是孩子模样,但是说话时的神態语气都透著老成,“將军智计无双聪明过人,应该能猜出我此行目的?” “你不希望宇文拓打胜仗?所以想跟我联手搞垮他?”南荣枫不亏比他多吃了三四十年的饭,一眼看穿他的意图。 而宇文翊並没有否认,“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今晚亲自来南昭军营就是想跟南荣將军交个朋友。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你大夏的粮仓在何处。” 两军对峙,最重要的就是要確保粮草充足。 而大夏的粮草所在位置很隱秘,而且派有专人看守。 南荣枫先前也想过毁了大夏的粮草,大夏有十万兵马驻守在梅城外,若是没有足够的食物,他们便撑不了多久。 而梅城这段时间陷入战火当中,城外很多庄子田地里的食食都在战火中毁於一旦。 如今只怕梅城內的粮食储备也没有多少,能维持城中百姓正常生活已经很不容易。 若是城外大军没了粮草,梅城太守一时半会肯定也凑不出那么多粮食来。 这么一想,南荣枫便知道宇文翊和宇文拓如今水深火热的叔侄关係。 想来也是,太子尸骨未寒,宇文拓便凭藉在南疆的威望,成为最有希望继续皇位的那个人。 宇文翊作为太子府的小世子如何能甘心屈居他之下? 不过,南荣枫觉得宇文翊只给出粮仓地址的提议实在太没诚意了,“光给地址怎么够呢?本將看你身边这个侍卫身手极好,不如让他去烧粮仓,只要他把粮仓烧了,咱们再商定一个突袭大夏军营的时机,如何?” 他的话刚说完,隱风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就往他脖子根凑过去。 锋利的刀刃当场在南荣枫的脖子处划出一道血口子,“你做梦!我不会烧大夏的粮仓!” 他无法左右宇文翊的决定,但是他身为大夏朝的子民绝不可能做危害大夏朝的事。 南荣枫脖子处传来痛感,但是他並不在意,反而嘲讽地笑了起来,“小世子,看来没了你爹的庇护,连区区一个侍卫都敢违背你的命令!” 宇文翊眼神顿时冷沉下去,眼神瞥过隱风,却並没有发作,而是对南荣枫道,“我们只提供消息,不动手。” 他心里很清楚,跟南昭人谈合作,无异於是与虚谋皮。 可是,他如今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而隱风有他自己的办事原则,让他去烧粮仓,確实是为难他了。 南荣枫见他们都不肯鬆口,顿时遗憾地撇了撇嘴巴,“看来小世子嘴上说要合作,其实並不想拿出诚意。既然如此,那便请你们离开吧!” 隱风手中的匕首又往他脖子根抵了抵,“南荣將军,你的命在我手里,你信不信我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南荣枫轻笑一声,“你若杀了我,你们两个人谁也別想活著离开这里!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隱风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不过,没等他再有动作,宇文翊就沉声喝止他,“隱风,不得无礼。” 南荣枫看得出来,眼前的小少年不仅有话语权,而且比任何人都希望宇文拓死。 他微微一笑,当场拋出一个更大的诱饵,“小世子,你若与南昭合作,我可以保证我能助你登上那个位置。当然前提是你们自己先要拿出诚意。另外,等你当了皇帝,南疆这边连梅城在內的十三座城都得划给南昭。” 宇文翊想都没想,便点头答应了,“好。” 隱风见宇文翊竟是要將大夏国土拱手送给南昭,忍不住低呼一声,“小世子!不可!” 不过宇文翊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国土不国土的。 若是宇文拓不除,大夏的国土再辽阔跟他又有什么关係呢?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南荣枫,並且藉助南昭的兵力助他成事。 只要他將来登上皇位,管他是十三座城还是三十座城,他都有办法再抢回来。 想到这里,宇文翊警告地瞪了隱风一眼,“隱风,本世子做的决定不是你能干预的。” “是属下僭越了。” 隱风看得出来宇文翊迫切想要阻止宇文拓打贏这场仗,甚至不惜连大夏的国土都能出卖。 但確实如南荣枫所言,自己只是宇文翊的护卫,除了忠心於宇文翊,拼死保护宇文翊,他什么也做不了。 南荣枫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匕首,“小世子,既然要谈,是不是应该让你的侍卫把匕首放下来?” 宇文翊瞥了隱风一眼,隱风迟疑了下,到底还是收回架在南荣枫脖子上的匕首。 南荣枫脸上没了刚才紧张的表情,知道宇文翊如今就是个空有名头的小世子,愈发气定神閒。 他重新坐了回去,不紧不慢地开口,“小世子,我还是那句话,你想扳倒宇文拓不容易。我可以借兵给你,不惜代价地替你打败宇文拓,甚至是杀了宇文拓。但是你呢?你又能带给我什么?” “我说了可以將大夏粮仓的位置告诉你,这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南荣枫摊了摊手,对他道,“我跟宇文拓交手这么多次,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夏的粮草在何处?你猜猜看,为何我知道了,大夏粮草至今依然安然无恙?小世子,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宇文拓既然敢让他们知道粮草的位置,难道还能没有防备吗? 先前他不是没有打过粮草的主意,而是每次派出去烧毁粮草的人都有去无回。 宇文翊听到这话才意识到,是他自己把合作一事想得太简单了。 可是自己已经跟南荣枫见面了,如果不能联手將宇文拓的性命留在南疆,那他先前做的所有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想到这里,宇文翊深吸一口气,“南荣將军你太高看我了,我跟五皇叔关係並不好,他对我早就心生防备。这次我也是瞒著所有人偷跑来南疆的,若是让他知道我在南疆就糟了!” 南荣枫脸上不由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就是没得谈了,小世子,请回吧,恕不远送。” 宇文翊扭头看向南荣枫,“南荣將军,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合作。” “不,小世子,你只是想利用本將军手中的南昭大军跟宇文拓对抗。本將军不是傻子,难道还能被你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当枪使?” 南荣枫早就一眼看穿宇文翊的目的。 这个小子无兵无权,跑来南昭大营就是想怂恿他对付宇文拓。 虽然这小子太急躁了些,但是南荣枫还是挺佩服他的勇气。 小小年纪,就敢只身从京城跑来南疆,要不是南疆有个宇文拓,下一任储君未必不会是他。 宇文翊被他看穿目的,也没有觉得无地自容,反倒是灵光一闪,又重新想了个绝妙的主意,“南荣將军,我这次来梅城,还听到一个消息。不仅宇文拓来了南疆,他的王妃和儿子也都来了。” 南荣枫对宇文拓有儿子的事,確实也有所耳闻。 不过他是南昭人,对於大夏朝皇室秘辛知道的不多,只是从探子口中听来了只言片语。 现在他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大夏皇室之人,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打探宇文拓私事的机会,“本將军听说宇文拓突然冒出一个四五岁大的儿子,消息可靠吗?那个孩子確定是宇文拓亲生的?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全部在大夏军营里?” “消息可靠,因为那个孩子我也见过,確实跟我五皇叔长得很像,他们一家如今都住在帅帐之中。” 宇文翊说到这里,眼珠转了转,微微压低的嗓音,“南荣將军,你说如果大夏军帐最近每天晚上都会发生行刺事件,宇文拓还会放心把他的王妃和儿子留在军中吗?而他们若是回了梅城,我们动手的机会是不是就大了呢?” 南荣枫眸光微动,先是一怔,隨即大笑起来,“这个主意甚妙!不过本將要活口!” 一旦抓住宇文拓的妻儿,便可以用他们母子的性命威胁宇文拓。 南荣枫跟宇文拓交手也不是一两日了,他很了解宇文拓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只要能抓住他妻儿,他就有办法弄死宇文拓! 宇文翊微笑,“这是自然,如果他们死了,宇文拓不就没有软肋了吗?所以,必须要留他们活口。” “好,那本將军便在此恭候小世子的佳音了。”南荣枫將他的表情收入眼底,突然发现宇文翊的笑容里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孩子应该有的童真和率直,看久了反而会叫人毛骨悚然。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係呢? 他巴不得宇文拓多几个这样的对手才好呢! 那他便能高枕无忧了。 宇文翊听出来了,这只老狐狸就是一点儿力也不想出。 不过他岂能让这只老狐狸坐享其成? 宇文翊扁了扁嘴巴,脸上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南荣將军,我身边没有可用的人手,只我和我的侍卫两个人,哪能在大夏军营里搞出大动静?” 南荣枫挑眉,“所以小世子想如何?” “我想向南荣將军借一些人手。” 南荣枫不禁笑了起来,“你啊,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好吧好吧,毕竟咱们是第一次合作,为表诚意,我会安排一批人手供你差遣。” 宇文翊连忙补充一句,“要身手好,头脑灵活的!” 南荣枫跟他聊完,再看向他时,眼神里禁多出一分欣赏,“好,便依你所言。” “多谢南荣將军!”宇文翊对他拱手行礼,嘴角一弯,脸色终於露出由衷的笑容。 刚入秋,夜晚的天气依然燥热。 洛河边的林子里虫鸣蛙叫一声高过一声。 就在这时,有几道黑影沿著林中小径飞速前进,他们越过洛河后,轻车熟路地直奔大夏军营。 他们都是南荣枫精心挑选出来的高手,一个个身手不凡,跟著隱风一起潜入大夏军营。 此次夜袭一共来的十二人,每三人一组,混进军营后,他们便各自散开。 其中一组人跟著巡逻中落单的几个哨兵,將他们放倒好,直接换上他们的衣服。 他们混在巡逻的哨兵后头,不停查看各个营帐。 “你在干什么?” 正当其中一人躡手躡脚地走到一个营帐前,准备查看情况的时候,营帐里突然走出来一名士兵,他起夜准备去茅房,谁曾想还没走出营帐突然看到门口站著一个人影。 他嚇得一个激灵,当即就清醒了。 “走错了。” 而对方是南昭人,见士兵问话,丟下一句话低头就走。 可惜那个士兵看到了他的脸,指著他大声喊道,“这个傢伙很可疑,他好像不是我们军营的人!” 此话一出,那些哨兵顿时警惕,將此人团团围住。 这人见自己暴露,索性也不装了,拔出腰间的佩剑就朝离自己最近的哨兵砍过去。 而隱藏在哨兵队伍里的另外两个人,也飞快出招。 他们抽出腰间软剑后,手起刀落,一下子杀了好几个哨兵。 “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哨兵见这三名刺客武艺高强,立刻敲响手里的锣,向正在睡梦中的士兵发出警戒。 而宇文拓几乎第一时间从床上坐起来,他没有想到南荣枫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突袭。 床榻內侧裴云箏和裴小辞也被外头的动静响醒了。 “怎么了?” 宇文拓看著他们母子俩还有些朦朧的眼神,温声道,“外头有情况,我出去看看,你们留在营帐里。” 说著,他抓过旁边掛著的长剑便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宇文拓离开后没多久,一道藏在暗处的黑影便锁定了他刚才走出来的那个营帐。 “找到了!” 隱风摸了摸脸上蒙著的面巾,朝那处营帐飞奔而去。 营帐內,裴云箏低头看了一眼打哈欠的儿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继续睡吧。” 裴小辞摇摇头,“没事,我等父王回来了再睡。” 他话刚说完,营帐就被人从外头掀开。 “父王,你怎么这么快……” 裴小辞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抬头朝门口看过去。 当看到站在门口的黑衣人,他大眼睛不由一缩,“你是什么人?” 隱风没有回话,握著手中的剑,一步步逼近床榻。 裴云箏看著他眼底的杀气,伸手往自己枕头下摸过去,“这位英雄,你应该是来找宇文拓的吧?他刚才出去了,要不你出去找他?” 裴小辞听到裴云箏这么说,大眼睛骨碌碌一转,也跟著点头道,“没错没错,好汉,我们跟你无怨无仇,你找错人了!” 可是隱风对他们母子二人的话置若罔闻,等走到床榻前,他直接將剑举了起来。 裴小辞和裴云箏不愧是母子俩,立刻双手合十,异口同声地求饶,“好汉饶命!你如果想劫財,我知道哪里有银子,我马上拿给你!” 隱风开口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自己的声线,“立刻从床上滚下来,跟我走!” 太子去世的时候,他们去过太子府,隱风跟他们打过照面。 他不確定这对母子还记不记得自己。 但是保险起见,他没有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跟他们说话。 跟他走? 裴云箏一下子就听出他说的是纯正的大夏语,而且是字正腔圆的京城口音。 所以,眼前这个黑衣人不是南昭派来的刺客,而是从京城来的? 可是,他让自己和小辞都跟他走是什么意思? 隱风等了片刻,见他们母子俩没有动,眉峰一拧,將手中的剑往前送了几寸,“你们再不起来,我的剑就不知道会落在何处了。” “好汉手下留情,我们这就跟你走!” 裴云箏说著,將裴小辞拉起来,又从床尾拿了他们的衣服,迅速穿上。 隱风看到她穿衣服,本能地將视线移开。 裴云箏余光將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底,心下的疑惑又深了几许。 这个人到底是谁? 看他对他们母子的態度,不像是来杀他们的。 那他想干什么呢? 活捉他们? 不会是要拿他们当人质吧? 想到这一层,裴云箏捏紧手里的油纸包。 还好她把这包药粉放在枕头底下了,刚才趁隱风不备,悄悄將药粉藏在手心里。 此时,她伸手牵起裴小辞的手,小声问道,“好汉,那个、您想带我们去哪里?” “闭嘴不要说话!否则我就割了你的舌头!”隱风说话的时候,在营帐的最內侧划出一道口子,一扭头,见他们母子想往门口走,他身形一闪,直接將剑横在裴云箏面前,“別乱动,否则我要你的命!” 裴云箏连忙摇头,“我没想乱动,你不是说要走吗?我们正打算跟你走呢!” 隱风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配合,眼底神情有些许的缓和,“不从那边走,从我划开的这个洞钻出去!” 裴云箏假装附和他,“好好好!” 可是转身的时候,她对准隱风的脸就將手里的药粉洒出去。 洒完,她推了一把身边的裴小辞,“快跑!” 她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而裴小辞也机灵,拔腿就往营帐外跑。 不过,隱风在裴云箏洒药粉的时候,便警觉地屏住呼吸,隨即挥手扇掉眼前的药粉。 他见裴云箏二人想跑,立刻衝上去,一把扣住裴云箏的手臂。 裴云箏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乾脆回头,对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手势,“好汉,我没跑!你抓疼我了!” 隱风先是一愣,下意识地想鬆手,不过想到自己今日来此处的目的,手上立刻又加重力道,“你,跟我走!” 虽然孩子跑了,但是抓住裴云箏也一样,回去可以復命。 而裴小辞从营帐里衝出去后,就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救命啊,我娘亲被坏蛋抓走啦!” 第144章 而他通敌了! 月光倾泻而下,洒在帐篷外那道小小的场景上。 裴小辞胖胖的手弯成喇叭,大声呼救。 他的小奶音又脆又亮,一下子就將周围牛皮帐篷里还在熟睡的將士们吵醒。 所有人拿了武器就飞快衝出来。 “小世子,坏人往哪里跑了?” 冲在最前面的人是沈括將军,他的帐篷离宇文拓的帅帐很近。 裴小辞连忙往隱风离开的方向一指,“那边!他带我娘亲往那边去了!” “你们几个保护小世子!其他人跟我一起去追刺客救王妃!”沈括临危不乱,很快就將人分成两波,领著其中一波人朝裴小辞手指的方向追去。 “我也去!” 宇文搏也出来了,急得连腰带都没系好,“你们等等我!” 他胡乱把腰带扣上,握著剑追上去,只丟下句,“小辞侄儿,別担心,七皇叔一定將你娘亲救回来!” 说著,他拔腿就跑。 裴小辞见他连方向都弄反了,连忙衝著他的背影喊道,“七皇叔,你跑反啦!” “对!有你七皇叔出手,刺客都完啦!”宇文搏听岔了,非但脚步没有停,反而跑得更快了。 然而,裴小辞不知道的是,隱风从帅帐里把裴云箏带出来后,並没有往军营大门方向逃跑,而是往相反方向去了。 沈括等人虽然去追了,却离他们越来越远。 裴云箏见此人对大夏军营似乎一点儿也不陌生,忍不住在心底猜测他的身份。 难道大夏军营里还有像铁柱一样的细作没有被找出来? 刚才她向刺客洒迷药,若是换成其他刺客,估计早就一剑解决了她。 但是眼前这个刺客似乎並不想要好的命,莫非是想抓她当人质,用她的命威胁宇文拓退兵? 裴云箏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她不能任由他带自己离开军营。 想著,裴云箏眼珠转了转,突然身体一晃,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呀!我脚崴了!” 隱风抓著她肩膀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动作粗鲁地將她肩膀扣住,“警告你,別耍样,否则我不介意卸你一条腿,到时候就不是崴脚这么简单,而是让你变成死人!” 裴云箏看他眼神中满是杀气,神色微凝,“那个、我的腿好像又没事了。好汉你別激动,我跟你走还不行吗?你让我向东,我保证不会往西!还请好汉手下留情!” “走!” 裴云箏没有武功,自然不能跟他硬碰硬,她决定看看此人到底想绕到哪里。 反正只要他们还在大夏军营,她相信宇文拓总有办法能找到她。 “走水了!伙房和伤病营走水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隱风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蒙在面纱后的嘴角不由扯出一抹笑弧。 宇文翊要求南荣枫派对了十一个南昭身手好的將士隨行,就是为了帮他製造混乱。 一旦军营里乱起来,他想带裴云箏离开就容易多了。 隱风正想先找个隱蔽之处躲一躲,等所有人都忙著去救火了,他再带裴云箏离开。 可是,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眼前有人影一晃。 下一刻,一把长剑就朝他刺过来。 隱风不闪不避,抓过裴云箏往自己身前一挡。 对方的剑眼看著就要刺中裴云箏了,手猛地向旁边一歪,自己也被剑带得冲向一边。 “好险!” 宇文搏站稳身形后,不由长长鬆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刺伤五嫂!” 说著,他扭头瞪向拿裴云箏做挡箭牌的黑衣人,“快放开我五嫂,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隱风怎么也没有想到,拦截自己的人是宇文搏,面巾后的眼神不由变了又变。 宇文搏跟宇文拓的关係极好,而宇文拓和太子关係也很好,这就导致前些年宇文搏经常跟著宇文拓去太子府。 隱风是太子的贴身护卫,宇文搏对他並不陌生,甚至还很熟悉隱风的一招一式。 宇文搏年纪小,功夫也是几个皇子里最差的一个。 隱风从来没有將他放在眼里。 但是宇文搏很熟悉隱风的招式,如果二人交手,隱风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露馅。 此时,他將裴云箏挡在自己和宇文搏之间,也是想利用裴云箏转移宇文搏的注意力,免得被他认出自己。 宇文搏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答自己的话,气愤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受死吧!” 说著,宇文搏手腕一转,又想出招。 “站住!” 隱风低沉地冷喝一声,同时將手中的剑架在裴云箏脖子上,“你敢再往前半步,我要了她的命!” 宇文搏见长剑的剑锋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裴云箏的脖颈,便有鲜血渗出,立刻停下脚步,“我不动了!你別伤害我五嫂!” 隱风推著裴云箏往前走,“立刻闪开!” 宇文搏目光一直盯著他手里的剑,两只脚慢慢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你別乱来啊!” 隱风就这么拿裴云箏挡在身前,绕开他之后,继续往前走,“別跟著,也別叫人,否则你只能替你的五嫂收尸了!” 宇文搏看著隱风越走越远,心里急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想办法救下裴云箏,裴云箏落在这些刺客手里肯定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咬咬牙,趁隱风不备,乾脆从背后偷袭他。 他的剑对准隱风抓著裴云箏的手臂就狠狠砍下去。 隱风倒是没想到这个从前只会哭鼻子的少年如今拿剑的手如此稳。 他一惊之下,抓著裴云箏的手竟然就这么鬆开了。 裴云箏抓住机会,迅速跑到旁边帐篷后头。 隱风没想到自己一时轻敌,竟然真的被宇文搏救下了裴云箏。 他眼神瞬间冷沉下去,对宇文搏也不再手下留情,手中的剑笔直地朝他挥过去。 宇文搏一惊,连忙抬剑回护。 刀剑相击,竟是撞出火星。 隱风的招式越发凌厉,而宇文搏哪怕在战场上磨礪了一段时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交手不到十个回合,他身上就有好几处掛了彩。 “来人!刺客在这里!” 裴云箏帮不上什么忙,一边往外头跑一边喊人来帮忙。 隱风担心她把宇文拓招来,到时候自己想走都走不掉,连忙追上去。 宇文搏强忍著身上的多处剑伤,挥剑就朝他后背砍去,“站住!你的对手是……” 噗呲! 宇文搏的话还没有说完,隱风手中长剑一转,甚至都没有回头,剑身就狠狠扎进宇文搏的腹部。 宇文搏的动作瞬间僵住,剧痛之下,他的手握不住剑。 只听哐噹一声,他的剑应声落在。 而他也慢慢朝地上倒去。 裴云箏听到动静,迅速转头,一眼就看到被剑刺穿腹部的宇文搏,“七弟!” 她瞳孔一紧,立刻就要衝上去查看宇文搏的伤。 然后,宇文搏却在她的注视下,伸手紧紧抓著隱风的手臂,“五嫂……走……你快走……” 话还没说完,就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隱风想去抓裴云箏,手臂却被宇文搏抓得死死的。 他眼沉一沉,厉声道,“放手!” “不、放!”宇文搏哪怕受了重伤,抓他的力道却没有鬆懈半分,“五嫂……你走……走啊……咳!” “找死!” 隱风的耐心被他消磨殆尽,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下一刻,他举起手中的剑就准备砍断抓著自己的那只手。 然而,他手里的剑刚要落下,一道黑影就飞快出现。 紧接著一道寒芒划破夜色,直逼隱风的咽喉。 隱风一惊之下,连忙收剑后撤。 玄夜不等隱风站稳身形,第二招便跟著杀到他面前。 隱风心下一凛,感觉到玄夜一招快过一招,不再恋战,一边见招拆招,一边找脱身的时机。 玄夜能感觉到对方身手不弱。 不过玄夜並没有將他放在眼里,对玄夜来说,越强的对手越能引起他的兴趣。 隱风跟他打了好久也没分出胜负,心底越发著急。 不行! 不能再留下了! 南昭来的那些人虽然身手也极好,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再拖下去,他们怕是一个人也走不了了。 隱风想著,急速后退了几步,从怀中掏出烟雾弹用力砸在脚下。 嘭! 隨著一声闷响,烟雾弹在他的脚边爆开,浓雾瞬间將他的身体包裹住。 借著浓烟的掩护,隱风飞快地翻过军营里用木头搭建的围墙,飞奔而去。 等他彻底脱离危险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笛子,用力吹响。 吹完之后,他担心宇文拓的人会追过来,没敢在原地逗留,飞快朝南昭大营方向奔去。 而在玄夜跟隱风交手的时候,裴云箏快速跑到宇文搏跟前。 宇文搏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流血,看到裴云箏,他费力地张了张唇瓣,“五嫂……我刚才是不是很不勇猛?” “嗯!”裴云箏用力点头,视线落在他的伤口,眼眶瞬间红了,“你別说话,我先替你止血!可能会有点疼,你忍著点!” “好……“ 裴云箏手边没有医药箱,只能从衣裙下摆撕下长长的布条,把他的伤口缠住。 可是他的伤口太深了,裴云箏发现血根本止不住。 她见刺客放烟雾弹跑了,立刻冲玄夜道,“玄夜!快叫任太医!” 玄夜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宇文搏,放弃追隱风,转身往军医营而去。 很快任太医一路小跑著赶来了。 玄夜提著他的药箱紧隨其后。 任太医看了一眼宇文搏腹处的剑伤,沉声道,“打开药箱,把里面的止血药拿给我!” “我来!” 裴云箏对他药箱里的药品很熟悉,找到止血药后,直接打开递给任太医。 “这个止血药的药性很猛,七皇子忍心著点。” 宇文搏面色惨白,清俊的脸上儘是冷汗。 他虚弱地张了张嘴,嗓声问道,“任太医……我会死吗?” “不会,老夫会救活你的。你放心,上次那个断了胳膊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士兵你还记得吗?也是老夫医治的,他的伤口已经结痂,还说等养好了伤,换一只手照样能上战场杀敌!” 宇文搏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下,“那我就放心了……” 话音未落,他头往旁边一歪,就这么晕死过去。 “七弟!七弟!” 裴云箏见宇文搏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嚇得脸都白了。 见他没有丝毫回应,她立刻伸手探上宇文搏的手腕,见他的脉搏还在跳动,这才长长鬆了一口气。 还好! 还活著! 任太医看著裴云箏紧张的神色,安慰道,“別怕,有老夫人,绝对不会让七皇子有事。” 裴云箏平常给伤病员处理伤口的时候,都很镇定。 可宇文搏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她亲眼看著他中剑,根本没办法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宇文搏年纪也还小,在裴云箏里,他就是个半大少年。 此时,她光是看著宇文搏被鲜血浸透的衣服,鼻子就酸得不行。 要不是她一直强忍著,眼泪早就掉下来了。 听完任太医的话,她才抹了一把眼角,“多谢太医。” “这是老夫应该做的,你就別跟老夫客气了。” 任太医给宇文搏止了血,又道,“这里光线太暗了,得把他抬进营帐里,我才好帮他缝合伤口。” 玄夜立刻去叫人,他办事利落,很快就让人用担架把宇文搏抬进营帐。 而宇文拓在听到裴小辞的呼救声后,当场派了不少人在营帐里搜查刺客的踪跡。 他一听到宇文搏受伤的消息,便第一时间赶来营帐。 此时,任太医在裴云箏的协助下,已经帮宇文搏將伤口缝合上了。 宇文拓领著裴小辞一起走到床榻前,在询问过宇文搏的情况后,悬著的心才落地。 他看著榻上宇文搏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身侧的手不由狠狠攥紧,“你们好好休息吧,本王抓到两个活口,先去审问他们。” 裴云箏抬头看向男人,“王爷,刚才抓我的那个刺客是京城口音。而且他一开始目標就很明確,想抓我跟小辞。在我想逃跑的情况下,也对我没有下死手。也许他跟铁柱一样,是南昭安插在大夏生活多年的细作。当然还有一种更坏的情况,他原本就是京城人,而他通敌了。” 第145章 诱敌! 宇文拓听完裴云箏的分析,点头道,“好,本王待会儿审问那两个活口,应该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蛛丝马跡。” “好。” 裴云箏应了一声,伸手拉起裴小辞,“走吧,娘亲带你回营帐休息。” 方才遇到刺客,儿子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嚇。 裴小辞任由裴云箏牵著,走到男人旁边的时候,他忍不住仰起小脸蛋,“父王,你一定要抓住伤害七皇叔的坏蛋,替七皇叔报仇!” 宇文拓低头看向儿子,轻声回道,“好。” 此人又是偷袭,又是放火,搞这么大阵仗,应该都是想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而將裴云箏母子带出军营。 能干出这事的,確实只是南荣枫。 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 隱风在吹完笛子,在洛水河畔等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陆续有黑衣人来跟他匯合,不过他们来的时候一共十二个人,回去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而且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掛了彩。 回到南昭大营,南荣枫见他们空手而归,並没有感到意外。 宇文拓有多厉害不用说,他身边更是有两大高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在明的那一个,虽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是身手极好。 另一个年纪不详,年纪不详,只知道他平时极少露脸,见过他长相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一想到,连他精心培养了二十年的流光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南荣枫心头又是一痛。 宇文翊到底是孩子心性,一听说他们失手了,气愤地狠狠扇了隱风一巴掌,“你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隱风跪在他面前,腰杆挺得笔直,“属下无能,请小世子责罚!” 宇文翊还没发作,南荣枫便开口道,“若是如此轻易就能把人从大夏军营里抓出来,那我们何至於跟大夏打了两三个月的仗连洛河都没能顺利渡过去?” 宇文翊对上南荣枫的视线,似乎鬆了一口气,“多谢南將军体谅,今晚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却没能把人抓出来,实在可惜。” 南荣枫也惋惜地长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如今打草惊蛇,宇文拓有了防备心,再想抓人恐怕难如登天!” 宇文翊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还好我们的目的本就不是在军营里抓人。今晚折损了几个人很遗憾,却足以让宇文拓认定军营里不安全。到时候他定会把他儿子跟王妃送进梅城,只要进了梅城,抓人便易如反掌了。” 南荣枫对宇文翊还是很欣赏的,“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著实令人佩服。” 宇文翊谦逊地低下头,“南荣將军过奖了,我只是希望这场仗能儘快结束。” “定会如你所愿。” 南荣枫说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在天亮之前回城吧,本將等你们的好消息。” 宇文翊对他拱了拱手,“那我们就此別过。” 以前他性子高傲,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如今宇文振死了,他没有了依仗,对南昭的武將都要这般低声下气。 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是,他的父王曾经教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为了 宇文翊领著隱风走出营帐后,手越收越紧,將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隱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怒气,“小世子,这次是属下办事不利。” 他正说著,视线不经意瞥过自己的左手腕,当发现原本戴在腕上的黑色手绳不见了,他瞳孔猛地一缩。 那根黑手绳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却是他已故父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他到底是何时弄丟了手绳? 宇文翊见隱风突然不走了,扭头朝他看过去,“你怎么了?” 隱风扶上自己肩膀处被玄夜的剑划出来的伤口,回道,“没什么,只是伤口有些隱隱作疼罢了。” 宇文翊闻言,视线朝他伤口瞥了一眼,果然发现他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你身上可有伤药?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再回去吧。” 说完,他想到什么,又轻声道,“方才在南荣枫面前我扇你的一巴掌,还疼吗?” 隱风没愣了愣,摇头道,“属下不疼。” “你別怪我心狠,只是南荣枫出动了十一个人,才回来四个人。而你只是受了点轻伤,方才我若不假装发火,担心他会牵怒於你。” 当然除此之外,他更担心南荣枫一怒之下,不愿意跟他合作了。 毕竟,在这场合作中,南荣枫手握南昭大军。 而宇文翊除了隱风这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一无所有。 他手里没有筹码,所以担心南荣枫会嫌弃他太弱了。 好在南荣枫对合作的事並没有异议。 “他不会。” 而隱风却很清楚,南荣枫答应与他们联手其实心里很认可宇文翊的计谋。 宇文翊听著他篤定的语气,忍不住挑眉,“你为什么觉得他不会?” 隱风道,“今晚夜闯大夏军营,被杀死的是南昭刺客,被活捉的也是南昭刺客,所以任凭宇文拓想破脑袋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宇文翊没想到他除了身手好,脑子竟然转得也很快,“確实,所有人都以为我在静华寺替皇祖父祈福呢,五皇叔又怎么会想到我才是今晚刺杀的主谋呢?走吧,咱们抓紧时间回城,等著裴云箏母子自投罗网!” ………… 在经歷过刺杀以及起水这一波波骚动后,大夏军营再次恢復安静。 宇文拓还没有睡,正在审讯那两名南昭刺客。 原本南昭刺客是想自杀的,幸好被寒山发现他们齿缝里藏了毒,及时阻止了他们。 “说!你们今晚潜入大夏军营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名南昭刺客也很有骨气,不管寒山对他们怎么用刑,他们就是一言不发。 “王爷,他们嘴这么硬,要我说乾脆直接把他们杀了得了!属下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派他们来的人是南荣枫!至於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好猜,肯定是想刺杀您!只要您有任何闪失,大夏军就群龙无首,南荣枫个老贼便会趁虚而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推测確实有理有据,而派人搞刺杀这一套,也很符合南荣枫阴险的性格。 可是宇文拓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南荣枫想他死这一点他不怀疑,但是隨便派十来个杀手就想要他的命,这根本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其中跑掉的一个刺客目標是裴云箏和裴小辞。 因此,他怀疑南荣枫真正的目標不是他,而是想抓他的妻儿来威胁他。 但是,往深处细想,裴云箏和裴小辞都跟他同吃同睡,哪里就是那么容易抓的了? 眼下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就是,那个刺伤宇文搏的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宇文拓看明白了,其他刺客都是用来分散他注意力的,只有那个在玄夜手里脱身的刺客才是最关键那一个。 宇文拓瞥过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两名南昭刺客,对寒山道,“不必再审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说完,他转身逕自离开。 “是。” 寒山目送男人走远,对著两名刺客掰了掰指关节,“我们王爷好心想送你们上路,但是我却没那么好说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个游戏的名字就叫谁先死。” 寒山说著,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我呢,打算把你们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再往你们的伤口上洒盐水。你们两个记住,如果谁疼得受不了叫出声,就会被惩罚。惩罚也很简单,就是將一根绣针扎进你们的手指与手指甲之间。其实也不是很疼,先前有个西凉的刺客被我抓到之后,整整折磨了七天七夜,他都没死,所以你们也不用害怕。” 其中一人见寒山往自己跟前走过来,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 寒山看得出来他害怕,故意將匕首举到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一转身,走到旁边那个刺客跟前,“你们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说著,他手里的匕首便猛地往那名刺客身上扎去,然后用力將匕首转了个圈。 “啊!”锥心刺骨的痛让那个刺客当场惨叫出声。 旁边的刺客光是听声音,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软了。 这时,寒山突然凑到他耳边,轻笑著对他说道,“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哦。” 说著,他拿匕首的刀尖从刺客的脸慢慢往下移动,一路顺著脖子划到他心口的位置。 儘管他没有用力,但是那名刺客却被嚇得一个激灵,忙不迭道,“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痛快!” “好,没问题。” 寒山立刻收了匕首,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说。 “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男人,他不是南昭人,听口音应该是你们大夏人。他知道宇文拓的妻儿都在军营里,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是想掳走宇文拓的妻儿。以他们的性命要挟宇文拓。” 寒山见他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下来了,不禁將眉梢挑得老高,“还有呢?” 那名刺客將自己知道的情况全部交代给他后,摇头道,“没有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见他,对他根本不了解,我只知道这么多。” 寒山瞥了一眼他旁边的刺客,“那他呢?他知道多少?” “他知道的跟我一样多。” “好,那我也遵守承诺送你们上路。” 寒山没有再继续折磨这两个人,手里的匕首分別往他们二人的咽喉处抹去。 手起刀落,他们两个人当场毙命。 寒山则快步往男人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宇文拓根本没有走远。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侧目朝寒山看过来,“如何?” “王爷,那个刺伤七皇子的刺客確实不是南昭人。根据刚才那名名刺客的交代,他们说那名刺客是今晚才去的南昭大营,然后南荣枫就派他们一起过来了。而且,南荣枫还特意所有人都得听命於那个刺客,任他调遣。” 寒山说到这里,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王爷,这实在太可疑了。一个操著大夏口音的刺客为何能得到南荣枫的青睞?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宇文拓还没来得及回话,突然有道黑影从他们眼前闪过。 寒山看著玄夜在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站定,忍不住拍了拍胸口,“玄夜,你嚇了我一大跳。” 玄夜瞥了他一眼,转身对宇文拓拱拱手,“王爷,属下一开始追出军营的时候,把人跟丟了。不过后来听到一阵奇怪的笛声。那笛声诡异,听著就像是虫子在鸣叫。属下顺著笛声一路找过去,发现从军营逃出来的刺客在洛河畔匯合后,全部去了南昭大营。” 寒山挠了挠额角,“所以,刺伤七皇子的那名刺客其实是南昭安排的细作?不对啊,方才我审讯那两名刺客的时候,他们说跟责任七皇子的人不熟啊!难道他们是在死前故意骗我?” 玄夜从来不做无谓的猜测,“王爷,属下亲眼確认他们回了南昭军营才回来的。” 宇文拓微微頷首,“今夜你们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是!” 宇文拓微微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入了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他已经不想再跟南荣枫搞拉锯战了。 原本他还在头疼,该如何儘快结束这场战爭。 而经歷过今晚这场刺杀后,他突然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 翌日清晨,宇文拓起床后便立刻召见了沈括沈將军。 “本王记得伙房里有个烧火的伙头兵,是你的亲戚,他身高只有四尺六,对吧?” 沈括不太清楚宇文拓为何问起那个伙头兵,连忙回道,“王爷,大头虽然个子天生矮小,但是他很勤快,从来没有耽误过伙房的事。” 宇文拓点头道,“本王找他是有任务派给他。” 沈括回道,“属下立刻找他过来!” 帅帐內,裴云箏和裴小辞正在吃早饭,突然听到营帐门口传来动静。 裴云箏和裴小辞不约而同地转头,朝门口看过去。 “父王!”看到走进来的男人,裴小辞立刻叫了他一声,“今天的早饭有牛肉包,你来吃一个呀!” 宇文拓回道,“我吃过了,你们若是吃好了,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回梅城。” 裴云箏想到昨晚刺客想抓他们的事,忍不住问了句,“不回行不行?我想留下来跟任太医一起照顾伤病员。” 况且宇文搏是为了救她才受伤的,她不想一走了之,总得亲眼看著宇文搏脱离危险。 宇文拓知道她的想法,走到她跟前,“放心,本王送你们进城。” 说完这话,他又俯身凑近裴云箏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她道,“你若想回来,到时候再跟本王一起回来就好。” 裴云箏闻言,一下子就猜到宇文拓亲自护送他们母子回城只是在做戏。 她扭头看了男人一眼,点头,“好。” 裴小辞看著他们头挨著头在说悄悄话,立刻起身也將小脑袋凑过来,“父王,娘亲,你们在说什么?我也想听!” 宇文拓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温声道,“小辞,父王今日要带你娘亲回城一趟,你乖乖去沈括大人的营帐里玩,能做到吗?” “父王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跑!”裴小辞在营帐里待了一段时间,知道战场的残酷也知道敌人的阴险狡诈。 他知道他的父王还有很多事要做,他得守护南疆,保护大夏百姓,自己这个做儿子的绝对不能拖他的后腿。 宇文拓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温声道,“等父王从城里回来,给你带烧鹅。” 裴小乐开心地欢呼起来,“好耶!” 宇文拓跟儿子聊完,將事先准备好的一件男装递给裴云箏,“你换上这件衣服后,在营帐里等我。” “王爷,走之前我想去看看七弟。” “好的。” 於是,裴云箏换上男装后,去了一趟军医营。 宇文搏伤势比较严重,被单独安排在一处营帐里。 裴云箏不太放心他,伸手想替他把个脉看看情况。 谁知她的手刚伸过去,却发现宇文搏的左手一直紧紧握成拳头,而他的拳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七弟,你別把手捏这么紧,放鬆一点。” 裴云箏一边安慰他,一边轻轻扒开他的手,发现他手里握著的是一根黑色绳子。 绳子上有一个很小的平安扣。 她盯著这个黑绳,脑海里电光火石间闪过昨天夜里宇文搏为了救她,重伤之下还用手死死扒拉住刺客的场景。 这个东西就是刺伤宇文搏的凶手留下的! 想到这里,她將黑绳收后,然后快步出去找宇文拓。 她把从宇文搏手里发现的黑绳递给宇文拓,“王爷,这个应该是昨夜伤了七弟的刺客手腕上戴的平安扣,你看看你从前可有见过此物?” 宇文拓伸手拿过她掌心里的黑绳,端详片刻,摇头道,“本王並没有见过此物,不过这东西瞧著不像是南昭的。” 就在这时,一道穿著裴云箏长裙的身影,將脑袋伸过来挤他们二人之间,“什么东西?王爷,让属下看看!” 裴云箏一抬头,当看到梳著女人髮髻穿著裙装的寒山,当场笑出声,“寒山,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为了抓刺客啊。”寒山说著冲裴云箏眨了眨眼睛,“王妃,属下这么打扮美不美?” “美!”裴云箏说著,把他垂在脸颊边的两缕龙鬚用髮釵固定好,“这样更好,我从来没梳过你这个髮髻,你留那么两缕头髮在脸颊两侧,反而不像我了。” “好,那属下听王妃的。” 宇文拓看了寒山一眼,“你准备好了没有?好了,我们就要出发了。” 寒山一脸兴奋地点头,“属下准备好了。” 宇文拓顺手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件裴云箏的披风递给他,“把这个披上。” 於是,等他们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裴云箏手里多了一把佩剑,成了宇文拓的侍卫,而寒山走在宇文拓身侧,成了宇文拓的『王妃』。 寒山很有戏癮,將披风上的帽子戴好后,低下头紧紧揽住宇文拓的手臂。 宇文拓一脸嫌弃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抓得更牢了。 “王爷,你別推属下,咱们紧紧挨在一起,才更像是恩爱夫妻。” 宇文拓想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有抽动,只能咬著后槽牙低声问他,“这里是军营,你想跟本王恩爱给谁看?” 寒山死死夹著男人的手臂就是不鬆手,“哎呀,咱俩先练习一下培养感情嘛,不然进了城显得多生疏啊。” 裴云箏听著寒山夹著嗓子说话的声音,忍笑忍得好辛苦。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寒山这么可爱! 而等他们还没有走多久,一个同样穿著小披风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小人参见王爷。” 对方个头虽然很小,但是一开口却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宇文拓垂眸睨了他一眼,“不必多礼,起来吧。” “哎哟!你就是我跟王爷的儿子吧?”寒山也低头朝这个跟自己穿著同色披风的人看了一眼,笑眯眯道,“走吧,咱们一起进城去杀敌。” 大头对著他行了一礼,“寒统领请多多关照。” 他这一声『统领』叫得寒山通体舒畅,“好说好说,大家都是替王爷办事,不必如此客气。” 宇文拓等二人寒暄完,才指著停在大营外的马车对他道,“走吧,该出发了。” 於是,这临时凑成的『一家三口』上马车后,裴云箏这个『侍卫』便充当临时车夫,她握著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扬声道,“出发!” 第146章 接小世子回宫! 车上,宇文拓低头盯著手中的黑绳陷入沉思。 这种黑绳编的平安扣並不多见,而他联繫裴云箏对那位刺客的描绘,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细节。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侧的寒山突然一拍大腿,“王爷,属下想起来了!属下见过这个平安扣!” 宇文拓立刻抬头,一双桃眼紧紧盯著他,沉声追问,“你在何处见过这个平安扣?” 寒山回道,“太子府!” 宇文拓一怔,“太子府?” “对!就是太子府!”寒山又朝平安扣瞅了一眼,肯定地点头,“属下在太子府那个叫什么、他叫什么来著?对!隱风!就是太子的贴身护卫隱风,属下先前去太子府缠著他跟属下切磋的时候,看到他左手腕上戴的就是这种黑绳缠的平安扣!” 宇文拓的指腹摩挲著手中的平安扣,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沉默片刻,低低说了一句,“看来宇文翊已经来南疆了。” “啊?”寒山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隱风如今是他的护卫,他若真的来了南疆,而隱风昨夜又跟南昭的刺客一同出现,难道他已经……通敌叛国了?” 最后几个字,寒山说的声音极小,不过宇文拓和大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宇文拓眉宇间神色冷沉,“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寒山虽然猜到昨晚的行刺与宇文翊脱不了干係,却依然想不通,“王爷,宇文翊还不满十岁,他到底是如何从南荣枫那个老狐狸手中借了十来个南昭高手跑来大夏军营行刺?” 宇文拓敛眉思索了好片刻,才道,“也许宇文翊就是拿小辞他们母子作为筹码,去找南荣枫谈判的。” 他有儿子的事,早已不是秘密,相信南荣枫也早有耳闻。 假设裴云箏和裴小辞真的被宇文翊抓去南昭大营,不管南荣枫提什么什么,宇文拓都会为了保全妻儿,选择答应他。 “他是咱们大夏朝的小世子,怎么能跟南昭贼人沆瀣一气?”寒山根本无法想像,宇文翊身份这么尊贵,为什么要帮南荣枫坑害咱们?” 大头虽然只是个伙头兵,却比他多吃了十多年的饭,想得也比他深,“这很好猜,他不满足於只当小世子,他想將来继承大统当皇帝。” 这种话若是在平时,他绝对没胆子说出口,但是王爷就在面前,他们如今就是为了引诱宇文翊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他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寒山一听这话,当场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当皇帝?就他?他牙都没长齐呢,哪有这个资格?” 在寒山眼里,宇文翊也没比裴小辞大多少,他们两个人都是还处在玩泥巴年纪的小屁孩,跟继承大统一点儿关係也没有。 宇文拓睨著寒山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扯了下嘴角,“寒山,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单纯的。” 寒山愣了愣,“王爷,您这应该不是在夸我吧?” 宇文拓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便靠在马车的车壁上闭目养神。 大夏军驻扎的地方离梅城不算远,过了没多久,他们便来到城楼下。 城楼上的人看著马车上刻有凌王府的专属標记,並没有立刻放行,而是继续做例行盘问。 直到宇文拓从马车里出来,城楼上的守卫看清楚他那张脸后,二话不说立刻把城门打开。 马车进了城,宇文拓便让裴云箏赶著马车前往乔太守的府邸。 在他们进城前,宇文拓就派人提前向乔太守传了话。 乔太宇得到消息后,早早便等在大门口。 看到宇文拓领著寒山和大头下车,他热情地迎上去,“王爷,听说王妃和小世子要暂时住在寒舍,乔某已经命人把客房打扫乾净了。” 宇文拓冲他微微点了下头,“有劳乔太守了。” “王爷王妃,里面请。”乔太守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路。 宇文拓走在最前头,而寒山则学著裴云箏平常牵裴小辞的动作,牵著大头紧隨其后。 乔太守看到他们二人披风帽子底下的两张脸,眼皮抽了抽,觉得有些辣眼睛。 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面部表情,笑眯眯地把他们请进正厅,“王爷,今晚可否需要多派些人手保护王妃和小世子?” 宇文拓喝了一口茶水,才不紧不慢地回道,“当然要,你安排十个八个侍卫晚上换班巡夜。” “是,下官一定照办。” 寒山看了宇文拓一眼,“王爷,我们要是抓到刺客,如何处置?” “在保证你们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能活捉自然最好。”宇文拓说到这里,话锋突然一转,“若是不能活捉,便就地斩杀了吧,一切以你们的性命为重。”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翊不是个普通孩子,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而宇文拓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受伤。 寒山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有王爷这句话,他跟对方交手的时候就能放开拳脚了。 宇文拓和裴云箏留下来陪他们用了午饭,又跟乔太守聊了宇文翊偷偷跑来南疆的情况。 宇文拓离开前,將寒山和大头託付给乔太宇,“他们二人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就有劳乔太府多多费心了。” 乔太守连忙道,“王爷,您实在太客气了。咱们梅城若是没有您守著,恐怕早就被南昭和西凉的铁骑踏平了。您交代下官的这点小事,下官定会办妥。” 宇文拓知道乔太守办事很稳重,如今寒山和大二是放在明处的诱饵,而玄夜躲在暗处,只要宇文翊和隱风现身,他们就逃不掉了! 宇文拓和扮成侍卫的裴云箏前脚刚从乔太守的府邸离开,宇文翊和隱风后脚便现身了。 儘管隱风昨夜身上掛了彩,但对他而言都是皮外伤,他完全没放在心上。 宇文翊就站在乔太守府邸斜对面的巷子口,两只眼睛牢牢盯著太守府的大门。 “隱风,你看到了吗?宇文拓果然如我们所料將裴云箏和裴小辞送回城內来了。” 裴云箏和裴小辞是宇文拓最牵掛的人,他让隱风去刺杀宇文拓,同时掳走裴云箏和裴小辞。 儘管昨夜这两件事都没能办成,但是不要紧,现如今裴云箏和裴小辞被宇文拓亲自送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他们想从太守府把他们掳走,简直易如反掌。 隱风点头,“属下看到了,小世子咱们何时动手?” “就今晚,多一刻我都不想等了。”宇文翊来南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京城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虽说在他离开前,李宣已经能將他模仿个七八分,但他这段时间只要一想到李宣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还是儘快办完好,儘快回去才好。 …………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 靖元帝在服食了过量丹药后,终於再次倒下了。 这一次他病得比前几次都要重。 眼看著他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殷皇后想到在静华寺替他祈福的宇文翊,对李德喜道,“李公公,你派人去静华寺传个话,让翊儿回京吧。” 靖元帝的情况瞧著很不好,她担心靖元帝万一有个好歹,总要有孙子陪在身边。 可惜老五和老七都去了南疆战场,小辞也跟著去了。 眼下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奴才遵旨。” 李德喜能成为靖元帝身边最亲近的內侍,也是因为他不仅有眼力劲,而且办事很麻利。 殷皇后刚说了让他去静华寺接人,他当即便安排好了人手一起前往静华寺。 静华寺后院,书房。 李宣穿著宇文翊的衣服,正站在书桌前站规矩。 反倒是宇文翊的乳娘坐在桌案后头,翘著二郎腿。 宇文翊离开后,就把这里交给他乳娘负责。 他最信任的人除了隱风,便是乳娘。 毕竟,他从小母妃就去世了,是他的乳娘一手將他带大的。 此时,乳娘检查完李宣写的字,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重重將宣纸拍在桌上,满脸嫌弃,“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吗?把手伸出来!” 李宣家里很穷,根本没钱供他去念书,他不会写字很正常。 可是宇文翊不答应,让他每天抄二十页大字。 乳娘负责检查他每天写的字。 说实话,李宣已经很用功了,而且这段时间进步飞快。 但是想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把字练得跟宇文翊一样好,是万万不可能的。 此时,他看著乳娘脸上严厉的表情,下意识地缩了下肩膀,“我再去重写,不打行吗?” “不行!把手伸出来!”乳娘从前在太子府的时候,虽然单独住在一处院子里,但是府里的事全部由宇文振和宇文翊父子说了算。 现如今宇文振去世了,宇文翊也不在,她一下子成为这里最有权利的人。 有了权利手,她看这个跟宇文翊长得很像的李宣便哪哪都不顺眼,每天变著法子折磨他。 他走路姿势不像宇文翊要挨打,写的字不像宇文翊要挨打,就连吃饭时拿筷子手跟宇文翊不是同一只,也要挨打。 李宣被打怕了,看著乳娘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打从心底里厌恶这个老女人。 “不行!你给我把手伸出来!”乳娘见他不配合,嗓音顿时拔高,“你写的字这么丑,我不打你几下,你怎么能长记性?” 说著,她抓起手边的藤条就朝李宣的身上抽去,“你伸不伸手?伸不伸手?” “啊!好痛!”李宣把打得叫了起来,连忙往后闪躲。 乳娘见状,下手更狠了,“你还敢跑?真是反了天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藤条有手指那么粗,乳娘平常打人的时候,就喜欢用藤条抽人。 她手劲大,下手狠,李宣身上不知道被她打出多少伤。 不过乳娘打人也很有原则,她知道李宣这张脸不能受伤,因此从来不会打他的脸。 此时,李宣被他打得蜷缩在地上,嘴里不停求饶,“我错了!我马上写!求你別打了!” 乳娘手中的藤条没有停,一边抽他一边冷冷道,“你不过就是个见不得光的替身,也敢学小世子跟老娘摆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吗?” 李宣在被她抽打的时候,脑海里不禁浮起这段时间被她各种虐待的场景。 不!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再被这个歹毒的老女人折磨下去,他会死的! 反正宇文翊不在了,不如逃走吧! 他现在每天过得生不如死,也顾不上家人的性命了! 对! 他要逃跑!他要反抗! 这么想著,乳娘的藤条再次落下时,李宣猛地一把抓住藤条,用力一拉,硬生生將藤条从乳娘手中夺了过来。 他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常年帮家里挑水劈柴干各种体力活,力气比同龄孩子都大。 此时,他看著自己手里的藤条,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原来宇文翊的乳娘並不是长著三个头会吃人的怪物,她就是个每天都在衰老的老太婆罢了,而自己身强力壮,个子还在长高,为什么要怕这个老太婆呢? 乳娘藤条被抢的时候,手心还被藤条划了一下。 她看著掌心的红痕,当场勃然大怒,抬起枯瘦的手指,直指李宣的鼻尖,“好你个小野种!这才穿了几天綾罗绸缎,就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了?” 她喘著粗气,沙哑著嗓音破口大骂,“你是小野种,你的父母更是下贱胚子!你敢伤我,信不信我让人去你家,把你父母全部抓过来,当著你的面狠狠抽他们?” 李宣闻言,顿时急了,“不许你动我的父母!” 乳娘有恃无恐,“我为什么不能动他们?你不听话,我不仅要打他们,我还要杀了他们!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贱命一条,我要杀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我不许你伤害我家人!老妖婆,我跟你拼了!”李宣气愤到了极点,衝到乳娘跟前,二话不说猛地一脚踹在乳娘的心窝子上。 乳娘没有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猝不及防间被踹了个正著。 强大的衝击力下,她身体踉蹌地后退了几步,人往人一仰。 下一刻,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乳娘的后脑勺狠狠撞在书桌的桌案。 尖锐的桌角一下子將她后脑勺撞出一个血洞。 乳娘当即倒在地上,身体无法自控地抽搐起来。 她盯著李宣,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可是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一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李宣就看到有暗红色的鲜血从她后脑勺涌出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將她身下的地砖染透。 李宣看著这个场景,两腿一软,不由跌坐在地。 乳娘还在说著什么,可是喉咙里只能发出『咯咯』的气音。 她抬起枯瘦的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后,突然一僵,紧接著就重重砸回地上。 乳娘双目保持圆睁的姿態,但是她的瞳孔渐渐涣散,身体也慢慢变得僵硬。 室內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李宣知道,乳娘这是死了!而且是死在他手里了! 不行,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杀人了! 他不想被抓进大牢! 他得赶紧逃跑! 於是,李宣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 他衝出书房后,又重新將书房的门关上。 他心里又慌又乱,脑子也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逃去哪里,但是逃跑总要带些衣服和银钱。 他知道钱都在乳娘的房间里,他偷偷看过乳娘把钱票藏在什么地方。 等李宣从乳娘的臥房里翻出银票,往院门口冲的时候,眼前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打开。 李宣脑子顿时一嗡,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他还没来得及跑,就要被抓住了吗? 然而,进来的人不是守门的侍卫,而是一位长著圆脸的公公。 在李宣惊惧的目光中,李德喜对他低头行了个礼,微笑开口,“小世子,杂家奉皇后娘娘口諭,来接您回宫!” 第147章 让小爷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李宣先是一愣,视线落在李德喜脸上时,脑海里不禁浮起先前宇文翊逼他背的人物册子。 他立刻认出眼前的人是在靖元帝身边伺候的李公公。 李宣自己也姓李,再看一眼面前的慈眉善目的李德喜,心下不由生出几分亲切。 李公公说是奉命接他回宫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 宇文翊和他的侍卫都不在,再加上乳娘也死了,眼下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是假的小世子。 只要他进宫后,得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认可,说不定他就能长长久久地以宇文翊的身份活下去。 至於宇文翊和他的那个侍卫最后永远別回来,死在外面才好! 李宣在心里这么想著,跌宕起伏的心情慢慢平復下来,双手往身后一背,“好,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说著,他又对李德喜道,“你让所有人收拾一下,我们儘快出发!” “是。” 李德喜应了一声,便命令身后的宫女太监去收拾宇文翊的行李。 而李宣假装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其实他攥紧的掌心全是冷汗。 “啊——!!!” 突然,书房里传来小宫女的尖叫声。 “发生了什么事?”李德喜眉头一拧,一个箭步衝到书房门口。 他知道小世子脾气不是很好,万一这个小祖宗发火,到时候他们这些人都得遭罪。 然而,当他看清楚书房里小世子乳娘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也愣住了,“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宣侧目,朝李德喜瞥了一眼,以一副无辜的语气问道,“李公公,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李德喜扭头看向李宣,迟疑了一下,才道,“小世子,您的乳娘好像死了。” 书房的地上,乳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身体僵硬,明显死亡有一段时间了。 “你说谁、死了?” 李宣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衝到书房门口。 当看到地上乳娘的尸体时,他瞳孔狠狠一缩,一把抓住李德喜的手臂,“快!快找太医过来!那个、找个大夫来也行!快看看我乳娘为何倒在地上?” 李德喜来得匆忙,根本没有带太医隨行。 他知道小世子跟这位乳娘感情深厚,连忙安抚道,“小世子,您先鬆手,容奴才进去看看情况。” “好,你快去看看,我乳娘伤哪里了?”李宣急切地推了李德喜一把,他脸上紧张担心又惶恐无措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演的。 李德喜大步走进书房,走到乳娘的尸体跟前仔细查看。 当发现尖锐的桌角上沾有血跡时,李德喜一下子就猜到了乳娘的死因,“小世子,汪氏应该是在书房里意外摔倒,后脑勺正好撞在桌角,这才意外身亡。” 宇文翊的乳娘姓汪,李德喜虽然跟她不算熟,却也认得她。 李宣听到李德喜判断,心底不由长长鬆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是一副沉痛又不愿意接受事实的表情,“李公公,你找大夫过来看看,也许我乳娘还活著呢?” 李德喜见他不死心,当著他的面蹲到汪氏的尸体跟前,伸手探了探汪氏的鼻息,隨即遗憾地摇摇头,“小世子请节哀,汪氏已经没有呼吸了。纵使是神医下凡,也不可能將她救活过来。” 李宣眼眶瞬间红了,踉蹌地后退了好几步,“不!我不相信!我乳娘早晨送早膳给我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长时间,她怎么就死了?” 李德喜长嘆一口气,“人生无常,奴才若不是亲眼所见也没办法相信,她只是摔了一跤便把自己摔死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李宣声音哽咽,看向李德喜的眼神里满是无助。 李德喜看著他流泪的表情,既觉得心疼,又很唏嘘。 也不知道该说小世子命硬还是八字硬,他出生后没多久母妃就死了,后来他的父亲重病多年,前些日子也死了,现在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乳娘又失足把自己摔死了。 实在是邪门! 不过,小世子到底只是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著最亲的人离世,心里肯定很痛苦。 “小世子,皇后娘娘在宫里等著您呢。奴才会命人厚葬了汪氏,您隨奴才回京吧。” 李宣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站在原地就这么盯著地上的尸体,默默流泪。 他眼神有痛苦也有挣扎,似乎一时间无法抉择。 李德喜见状,再次出声道,“人死不能復生,小世子你也別太难过,好好照顾自己,汪氏泉下有知,也会保佑你的。” 李宣似乎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好,你派人將我乳娘好生安葬了,我即刻跟你回京,离开这个伤心地。” 说完,他没有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飞快跑了出去。 在衝出书房后,李宣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动,在等著李德喜处置汪氏的身后事。 任谁看了他这副模样都觉得他是伤心过度,可实际上他在看到汪氏尸体的那一刻,心里別提有多高兴了。 这个拿鸡毛当令箭,动不动就打骂他的老妖婆死得可真是时候啊! 从今日起,他便是真正的宇文翊了! 他是太子府的小世子,而带著隱风去南疆的宇文翊在离开静华寺的那一刻起,就默认放弃小世子的身份了。 想到这里,李宣真是恨不得仰头痛快地大笑一场。 说实话,他真的打从心底里感激宇文翊对他的苛刻。 正是因为宇文翊的严格要求,才有他如今的蜕变。 別说是李德喜了,就算是李宣的亲生父母將来再遇到李宣,也不敢隨便认他这个儿子。 李德喜向来办事效率高,一个多时辰后,便来通知李宣,“小世子,奴才在静华寺后山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將汪氏下葬了。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著咱们回去,咱们是不是该起程了?” 李宣慢慢扭头看了李德喜一眼,沙哑著嗓音开口,“等我去乳娘的坟上给她烧点纸钱,然后我们再出发吧。” “是,奴才都听小世子的。奴才这就带小世子去汪氏的墓前烧纸。” 李德喜说完,领著李宣往后山埋汪氏的地方走去。 李宣走在他身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嘴角。 做戏要做全套,他虽然厌恶汪氏,却还是得逼自己装出悲痛欲绝的模样。 给汪氏烧完氏,李宣便顶著太子府小世子的身份,跟隨李德喜回京。 等他们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进了城门,李德喜把李宣送到了太子府的大门口,“舟车劳顿,今晚小世子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奴才再来接您进宫。” 他没有第一时间带李宣进宫是因为李宣刚死了乳娘,回来的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而他们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每个人都是一脸疲惫,再加上李宣在静华寺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原本带著婴儿脸的脸已经瘦出了尖下巴,整个人看著有些憔悴。 李德喜觉得这个时候带他进宫去见皇后娘娘,反而会让皇后娘娘忧心。 李宣没有拒绝,“有劳李公公了。” 说完,他领著身后的一群侍卫进了太子府。 自从太子去世,太子府里便清冷了许多。 而宇文翊在去静华寺之前,更是將太子府里不少下人都遣散了。 如今偌大的太子府空荡荡的,地上还积了不少落叶没有打扫,瞧著有几分淒凉。 李宣走到太子府的正厅,视线环顾一圈,对离自己最近的侍卫道,“府里还有多少人?把他们领过来见我。” “是!” 侍卫得了命令,立刻將太子府里的下人全部都叫到正厅前面的空地上。 李宣看著在正厅前站了好几排的丫鬟小廝,指著旁边坛前那一堆落叶,冷声开口,“平日里,是谁负责清扫院子?” 在场的下人同时將目光转向一个扫洒的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连忙出列,解释道,“回小世子,原先院子是春兰和夏荷打扫的,但是她们前些日子被遣出太子府了。奴婢临时接管洒扫的工作,今日一直在忙后院,还没来得及打扫前院,请小世子恕罪。” 李宣看著她战战兢兢的表情,扯了下嘴角,“今日本世子刚回府,不想见血,就原谅你这一次。不过所有人都听著,下不为例!你们记住,以后做事若是敢糊弄敷衍,本世子绝不轻饶!”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冷沉,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竟然跟真的宇文翊如出一辙。 这些小廝和丫鬟顿时被他震慑到了,连忙低头回道,“我们记下了。” 李宣立刻对他们挥挥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本世子乏了,想休息了。” “是!” 李宣在静华寺的时候,看过太子府的地形图,因此对太子府的地形並不陌生。 但是他把地形图背得再熟,也是纸上谈兵。 既然进了太子府,他当然要儘快熟悉太子府的一草一木。 不得不承认,李宣的父母虽然都是贫困农户,但是他被宇文翊调教了这么长时间后,身上再也看不到原来的畏畏缩缩。 如今举手投足里,都带著张扬与傲慢,哪怕是太子府里的下人,一时间也没能在他身上看出破绽来。 李宣心下很得意,绕著太子府走了两圈,又將宇文翊的臥房和书房都仔细翻看了一遍,心里越发惊嘆原来太子府如此有钱! 府中隨便一个摆在墙角做摆设的瓶都比他家的房子和牛棚值钱。 甚至,太子府丫鬟小廝的月钱,他父母辛苦一整年都未必赚得到。 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要考取功名,当官真好,生在皇家更好! 现如今他不仅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有无数人前呼后拥地伺候,而且最重要的是,想弄死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只要一想到宇文翊的乳娘汪氏被定为失足摔死,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將人命玩弄於股掌之间的感觉,太刺激了! ………… 南疆,梅城。 宇文拓跟裴云箏出城后,便直接回了军营。 而假扮裴云箏母子的寒山和大头两个人躲在乔太守家后院的厢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们不出门,乔太守又派了不少人守著,这副场景落在暗处宇文翊和隱风眼中,那就是裴云箏和裴小辞被昨晚那场刺杀嚇得不轻,现在根本不敢隨便出去。 宇文翊在確定了裴云箏和裴小辞所住房间后,对隱风道,“刚才你也看到了,这位乔太守府里的守卫全是一群废物。他们就算再增加一倍的人,也拦不住你,对吧?” 隱风点头,“他们的身手確实平平无奇,但是属下担心宇文拓还派了高手在暗中保护裴云箏母子。” 宇文拓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心让这些守卫保护裴云箏二人? 宇文翊回道,“我们时间不多了,不能再等了,这样吧,咱们找个人过来试探一下他们。” 说著,宇文翊便去市井找了两个身材魁梧的打手,让他在傍晚翻过乔太守家的院墙,去后院客房嚇唬裴云箏母子。 这两名打手进了院子,甚至都没来得及靠近客房的门,就被守卫们发现。 在他们跟守卫过招的时候,隱风和宇文翊躲在阴影里暗中观察。 “怎么样?”宇文翊见隱风不停环顾四周,忍不住扭头问他,“这附近有没有跟你一样的高手?” 隱风摇头,“属下並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宇文翊顿时放心了,“那就说明宇文拓以为昨晚的刺客都是南昭的,只要进了城,南昭刺客就没辙了。”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沉,冷冷道,“就今晚,我们必须抓住裴云箏母子,如果抓两个人太麻烦,抓裴小辞一个也行。” 裴小辞是宇文拓唯一的儿子,有他这个人质在手,就足够牵扯宇文拓了。 “是!” 两人聊完,院子里的两名打手已经翻墙逃走了。 宇文翊见状,对乔太守府里这些守卫的身手更是不屑一顾。 太守府里的守卫连不入流的打手都留不住,真是废物! 不过,他们今晚要来掳人,对他们来说,这些守卫当然是越废物越好! 此时此刻,客房內。 寒山正像个壁虎一样紧紧贴在门板处,听著外头的动静。 “人已经走了,难道他们就这么点能耐吗?真是没劲!” 大头正坐在桌子跟前无聊地嗑瓜子,“王爷不是交代过咱们了吗?真正的重头戏在今天晚上,我看啊趁现在时间尚早,咱们不如先睡一觉,养精蓄锐。” 寒山立刻冲他竖起大拇指,“你说得对!咱们先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今晚才能抓到刺客!” 大头只是个伙头兵,看著他一脸兴奋的表情,提醒道,“我这身手估计跟你並肩作战也只有帮倒忙的份,晚上刺客要是来了,我就躲起来给你吶喊助威。” “行!咱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寒山跟他聊完,打了个哈欠,“你別说,昨晚我睡得太晚,还真有些困了。” 他说完,脱了外裤和鞋袜就往床上一躺,还特意给大头也留了位置,“你要不要也过来躺一会儿?” 大头指著窗边的软榻说道,“我睡觉会打呼嚕,睡在一起肯定会吵到你,就在这边眯一会儿。” “没关係,打呼嚕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嘛!” 寒山不介意,但是见大头已经爬上软榻,他也没有再坚持,往枕头上一倒就这么睡了过去。 寒山虽然武功高强,但说到底也才十五岁,还有些孩子心性,没过多久便睡著了。 入夜后,太守府里越发寂静。 只有守卫不辞辛劳地绕著后院一圈接一圈地巡逻。 床榻上,寒山侧著身体,脸对著床外侧的方向睡得格外香。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寒山的眼睛突然睁开,低低从唇间吐出两个字,“来了。” 说完这话,他没有起身,反而翻了个身,拿自己后背对著门口。 过了没一会儿,客房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 下一刻,客房的窗户纸被人从外头捅破,一截手指粗细的竹管伸了进来,对著客房吹了一口迷烟。 站在外头的人等了好一会儿,估摸著迷烟发作了才推门进来。 他看了一眼分榻而眠的『母子』俩,不由愣了下,隨即选择朝窗边软榻上那道小身影走去。 小世子说得没错,一次抓两个人风险太多,不如就抓这个小的。 裴小辞是宇文拓的亲儿子,抓他对宇文拓的威胁更大。 然而,就在隱风伸手想把软榻上的小身影提起来的时候,突然身后床上躺著的人动了。 隱风一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果断转头,一眼就对上寒山那双清亮的眸子。 寒山看著隱风穿著夜行衣还蒙著面的打扮,沉声喝斥道,“大胆小贼,竟敢夜闯太守府,拿命来!” 说著,他手掌一拍床板,借力跃起,抽出藏在枕头下的长剑就朝隱风刺来。 隱风看著床上少年利落的身手,眉心不由重重一跳。 如果床上睡著的人不是裴云箏,那么软榻上躺著的人肯定也不是裴小辞! 这么一想,他侧身避开寒山剑锋的时候,趁机往软榻上看了一眼。 儘管房间里没有掌灯,但是习武之人眼力极好。 他一眼看出软榻上的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却拥有一张成年人的脸。 糟了! 中计了! 隱风心底暗叫不好,且战且退。 寒山看出他想跑,並没有阻拦,反正故意將他往门外逼。 隱风身上还有伤,他跟寒山交手的时候,扯到伤口,动作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而寒山趁机挥出长剑,狠狠刺向他的手臂。 隱风一惊之下,急速后退,直接退出门外。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另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 隱风跟对方一过招,就看出来对方是昨晚拦截自己的那个人。 “受死吧!” 寒山和玄夜將隱风困住,两人同时出招,直袭向隱风的要害。 如果他们只有一个人,隱风未必不能脱身。 现在隱风一个人既要防著寒山的突袭,又要想办法脱破玄夜的正面迎击,不禁有些力不从心。 他强撑著跟他们二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终於败下阵来。 而玄夜看准时机,对准他握剑的手腕,狠狠就是一剑。 “嘶!” 手腕的筋被挑断,隱风整条手臂就像是被突然抽空了力气,剑顿时脱手。 哐噹! 长剑掉落在地的那一刻,两柄剑同时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跑不掉了!” 寒山目光落在隱风的黑色蒙面巾上,邪恶地挑起一边的嘴角,“就让小爷来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第148章 他要成为真正的宇文翊! 然而,寒山的手还没有碰到隱风的面巾,隱风突然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以手为爪往寒山脸上抓去。 寒山一惊,握剑的手迅速一软,竟是生生將隱风的左手从腕处直接斩断。 剧痛袭来,隱风脖子和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啊!” 可是,他没有给他们揭开面巾的机会,目光瞥过玄夜那把依然一动不动横在自己面前的长剑,直接將脸撞到了剑锋上。 长剑瞬间割破面巾,在他脸上拖出长长的血口子。 寒山望著他的动作,瞳孔不由狠狠一缩。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隱风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竟然不惜自毁容貌! 不过,震惊过后,寒山眼神一沉,冷哼道,“你以为你毁容我们就不认识你了吗?隱风!” 既然隱风丝毫不给他自己留后路,寒山乾脆也不装了,直接摊牌,“我们早就查到你跟宇文翊的行踪,你们主僕二人不仅勾结南荣枫,还夜袭大夏军营,你们通敌叛国罪无可恕!” 隱风一条胳膊的手筋被挑,另一只手被砍断,脸上又被他自己撞在剑锋上划了一刀,再加上方才打斗过程中受的伤,他的体力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站立了。 此时,他身体摇晃了两下后,重重跪倒在玄夜和寒山面前。 隱风垂著头,脸上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很快將面前的地砖染成暗红色。 他浑身都痛得厉害,已经无力再反抗。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只有嘴最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隱风!” 寒山双手抱在身前,冷冷睨著他,“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你跟宇文翊的行踪早就暴露了,你不知道吗?” 玄夜也道,“你们已经穷途末路,別再挣扎了。” 隱风微微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死在今夜,更没想到我会死在凌王最强的两个护卫手里。”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先前宇文翊跟他说要去南昭大营找南荣枫谈合作的时候,隱风心里是不愿意的。 他本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太子殿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仅忠於太子殿下,同样也忠於大夏。 可是,太子在临死前將小世子託付给了他。 他不能辜负太子所託,因此在宇文翊决定找个替身代替自己在静华寺祈福的时候,他並没有阻止。 当然,宇文翊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哪怕隱风想阻止他,也未必能成功。 玄夜盯著他,沉声道,“宇文翊脑子不清楚,跟南荣枫合作,你不加以阻止,还要助紂为虐,你难道不该死吗?” 寒山也道,“没错,你还险些杀了七皇子,你確实该死!” 隱风將他们二人愤慨的表情收尽眼底,点头道,“对,你们说的没有错,我是罪有应得罪大恶极罪该万死!今日能死在你们二人的剑下,不冤。” 只是,他到了九泉之下,怕是没脸见太子殿下。 因为他辜负了太子殿下所託,没能一直陪在小世子身边,也没能助小世子成为下一任储君。 寒山看著他悲愴的眼神,心底竟生出一丝不忍,不过想到如今还重伤昏迷的宇文搏,又將那点微末的同情心压了下去,“別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原谅你!当然咯,你若是愿意帮我们指认宇文翊,还能將功折罪。” 隱风听到这话,顿时笑了,“我既然落在你们手中,就知道我今日活不成了。” “你別这么悲观啊,我们没打算要你的命。” “就算你们不要,我也只能將这条命留给你们了。” 隱风说著,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飞快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著自己的脸就狠狠划了好几道。 方才玄夜虽然刺伤了他的手腕,但是他的手筋並没有被完全挑断。 眼下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將自己的脸划烂,就是不希望自己成为指认宇文翊的把柄。 他最后能为小世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寒山万万没有料到隱风对自己如此狠,竟然生生划烂自己的五官,“快住手!” 说著,他脚一抬,狠狠將隱风手里的匕首踢飞。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隱风的蒙面巾被划烂后,就这么脱落下来,露出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为了不拖累宇文翊,他对自己下手极狠,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此时,他脸上的皮肉外翻,鲜血不断往外涌,瞧著十分骇人! 而隱风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疼痛,依然將脊背挺得笔直。 “既然我的匕首被你踢掉了,那就劳烦你给我一个痛快。” 隱风看著寒山,本想对他扯个笑容,可是脸上伤口太多太深,他只是动了下嘴角,血肉就钻心刺骨般的痛! 偏偏隱风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是一心求死。 寒山抬头看向玄夜,“他寧可毁容也不肯指认宇文翊,王爷那边咱们如何交差?” 玄夜面无表情地回了句,“照实说。” 隱风脸上的伤太过触目惊心,寒山不太敢再往他脸上瞅,只能將头仰起来,盯著玄夜看,“那现在呢?现在怎么办?真的要给他一剑吗?” “要给你给。”玄夜丟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 “喂!玄夜,你去哪儿啊?” 玄夜听著身后寒山急切的问话声,脚步微顿,“我出城向王爷復命,至於隱风,你看著办吧。” “啊?让我办?我能怎么办啊?”寒山还想再说话,玄夜身形一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算了,我把人交给乔太守!” 隱风命大头和守卫盯著隱风,自己跑去找乔太守。 然而,等他把乔太守找过来的时候,隱风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寒山看著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由怔住了。 守卫连忙回道,“他自尽了,属下们没拦住。” 寒山看著地上残破不全的尸身,长长嘆了一口气,“乔太守,劳烦你请人將他安葬了吧。” 乔太守点头,“好。” 寒山又最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抬头冲站在不远处的大头道,“咱们也走吧。” “嗯。” 大头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寒山年纪虽小,却也数次经歷生死。 可是,他总觉得隱风死得很惨,也很不值。 自己若是死了,那是战死沙场,为国为民,將来可以名留青史。 而隱风呢? 他是隨宇文翊悄悄来南疆的,眼下他一死,除了他们之外,便无人知晓此事。 人死灯灭,他的一辈子,他的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寒山带著大头,两人共乘一匹马离开梅城。 大夏军营。 宇文拓也没有想到隱风竟然忠烈到如此地步。 听说乔太守已经將他的尸体埋了,也没有再多说。 “王爷,宇文翊应该还在城內,咱们需要派人找他吗?” 宇文拓摇头,“没必要浪费人力,眼下我们最重要的是打败南荣枫。” 没有了隱风,宇文翊跟南荣枫的合作失败,他肯定不会再冒险出城。 以宇文拓对宇文翊的了解,他八成会选择回京。 宇文拓猜得没有错,在隱风潜入太守府后,宇文翊一直蹲守在离太守府不远的巷子里。 他跟隱风约好了,事成之后在后门碰头。 因此宇文翊的藏身之处离后门不远,一直在等隱风把人抓出来的好消息。 然而,他等了近半个时辰,没有等来隱风,反而看到有人用草蓆裹著一具尸体从后门出来了。 宇文翊听到动静,从巷子里探出脑袋,默默盯著平板车上的尸体。 “咱们太守大人真是好心,连刺客都要安葬,倒是害苦了咱们兄弟俩,大半夜推尸体去乱葬岗。” “你也別抱怨,如今城外兵荒马乱,有一两个人走投无路做错事也很正常。太守大人不忍心他的尸体被隨意丟弃,咱们找个地方把尸体埋了不就完事了。” “走吧,爭取在天亮之前回来,我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宇文翊听著他们的谈话,立刻猜到他们口中的刺客就是隱风。 隱风……死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他武艺那么高强,太守府里哪有人是他的对手? 除非是宇文拓还暗中派了高手保护裴云箏母子。 所以,究竟是他太心急了,才害死了隱风。 宇文翊捏紧拳头,悄悄跟在这两个守卫身后,一路尾隨他们去了乱葬岗。 进了乱葬岗,仿佛连温度都比城中降了好几度。 夜色暗沉,乱葬岗里荒草丛生,夜空中时不时有乌鸦飞过,发出淒凉又惨烈的叫声。 有不少墓碑经歷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断成好几截,碑上刻的字被苔蘚和岁月啃噬得面目全非。 不知名的野果腐烂在草丛里,散发出阵阵酸臭,混著泥土的腥气,格外刺鼻。 “咱们就把尸体埋在这里吧。” 两名守卫隨便选了块空地,就开始拿锄头挖坑,他们两个个吭哧吭哧挖了许久,总算挖出一个勉强能埋人的坑。 “好了,埋人吧。” 两个守卫把隱风的尸体放进坑里,盖上土后,立刻收工,“天都要亮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走。” 其中一名守卫正要去拿挖土的锄头,可是扭头找了几遍,也没有看到锄头,“奇了怪了,你有没有拿我的锄头?” 另一名守卫正在用脚把隱风坟上的泥土踩实,头也没抬就直接回道,“没有啊,你刚才不是把锄头放另一个坟头上了吗?” “可是现在锄头不见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难道锄头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他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吹过,踩坟头的守卫顿时打了个寒战,“你能不能別说话了?怪嚇人的。” “可是我的锄头呢?” “你再四处找找。” 於是,那个守卫就顺著隱风的坟墓,往旁边找去。 然而,就在他走到不远处一棵枯树跟前的时候,突然从枯树后头躥出来一道黑影。 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抡起手里的锄头对著他脑袋就狠狠砸下去。 咚! 隨著一声闷响,守卫应声倒地。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呼求,就被一锄头砸死了。 踩坟的守卫听见响动,扬声问了一句,“怎么样?你找到锄头了吗?” 他等了好片刻,迟迟没有人回应他,正想转头看看,一把锄头就从他身后抡起,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 咚! 又是一声闷响,这个守卫也倒在地上,当场没了气息。 宇文翊丟下手里的锄头,看向面前小小的坟包,“隱风,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说完,他隨手將锄头扔到一边,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嘎——嘎——』 头顶上的天空,方传来乌鸦的叫声。 若是普通孩子早就被嚇破了胆,可是宇文翊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他踩著地上衣物的残片,迈过露在坟包外的森森白骨,目不斜视地离开。 隱风一死,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將寸步难行。 而南荣枫给了他两次机会,他都失败了,这个时候就算厚著脸皮去南昭大营,南荣枫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回京城。 宇文翊知道,以隱风的忠诚,就算是死也不会出卖自己。 等回到静华寺,他可以结束祈福,立刻起程返京。 从眼下的战况来看,南荣枫获胜的可能性不大。 既然宇文拓註定会贏,他不如先一步回京,在他皇祖父耳边多说一说宇文拓的坏话。 到时候离间了皇祖父跟宇文拓的关係,他便还有胜算。 想到这里,宇文翊加快了回城的脚步。 回去后,他收拾了行李便直接上路。 他让乳娘留在静华寺里教李宣规矩,也不知道他离开这段时间,李宣学得怎么样了。 若是將来他跟宇文拓彻底闹掰了,可以拿李宣来转移宇文拓的注意力。 李宣的脸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回去得好好想一想,如何利用这个挡箭牌。 ………… 翌日清晨。 京城,太子府。 李宣在鬆软舒適的大床上醒来,他睁开眼神环顾一圈。 迎面是一道双面緙丝软屏,上面绣著麒麟献瑞图。 而他身下睡的是紫檀木拔步床,床头的案几上摆著白玉错金香炉,床榻左侧立著金丝楠木的博古架,架子上错落地陈列著各种名贵的瓷器古董。 李宣看著房中一切,胸腔不由阵阵激盪。 他如今是太子府的小世子,而眼前所有一切都是他的! “来人,本世子要起床。” 李宣对门口方向低低唤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小丫鬟拿著绸缎做的锦衣,捧著铜盘进来伺候他梳洗。 李宣任由她们替自己更衣洗漱,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原来这才是人应该过的日子啊! 一想到从前每日天不亮就要挑水劈柴,他心底对宇文翊愈发嫉妒。 大家生而为人,凭什么宇文翊高高在上?凭什么他就是任人践踏的螻蚁? 凭什么? 李宣越想心下越觉得不服气,气得生生將捏在手里的一根玉簪折断。 两名小丫鬟听见响声,嚇得当场跪在地上,“是不是奴婢给您梳头的时候,弄疼您了?还请小世子恕罪!” 李宣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两名婢女,看著她们瑟瑟发抖,看著他们向自己摇尾乞怜的模样,心底说不出的痛快。 他如今很享受这种快感! “小世子,李公公来了,说是接您进宫。” 李宣瞥过地上的小丫鬟,“行了,你们起来吧,这次本世子就原谅你们了,下不为例。” “多谢小世子!” 小丫鬟见他没有发火,连忙磕头谢恩。 李宣没再理会他们,起身出了臥房。 李德喜正等候在正厅前的坛跟前,看到李宣走近,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去,“小世子,奴才来接您进宫。” “走吧。” 李宣跟他一起上了马车,朝著皇宫而去。 太子府离皇宫不算远,他们坐马车行驶了没多久,便到达宫门口。 “小世子,咱们到了,请下马车吧。” 李宣抬头看向绵延数里的宫墙,再次被震撼到了。 琉璃瓦,赤金漆,雕樑画栋,美轮美奐。 李宣在踏进宫门后,看著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心底越发坚定了一个想法。 他要成为真正的宇文翊! 他要永远地成为宇文翊! 他再也不要做回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李宣了! 第149章 投降吧將军! 李德喜领著李宣去了后宫殷皇后的住处,未央宫。 “皇后娘娘,小世子来了。” 殷皇后正站在殿外的圃里,拿著剪刀剪桂。 听到李德喜的稟告声,她將剪刀交给身侧的桂嬤嬤,转身看向身后那道清瘦的身影,“翊儿。” “翊儿给皇祖母请安。” 李宣对著殷皇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 殷皇后冲他招招手,“快!快上前来给本宫瞧瞧。” 李宣眼神闪了下,然后快步走到她面前,“皇祖母。” 他最庆幸的莫过於他的声线跟宇文翊也很像,再加上他刻意模仿宇文翊说话时的神態,有时候就连他自己照镜子都会恍惚。 殷皇后细细將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心疼道,“静华寺里日子清苦,瞧你黑了也瘦了。” 李宣撒娇地挽住殷皇后的胳膊,“那是翊儿想皇祖母想的。” 殷皇后不禁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你啊,就知道哄本宫开心。” “孙儿是实话实说。”李宣看著眼前这个一身凤袍雍容华贵的女人,是打从心底里欢喜。 殷皇后虽然是宇文翊的祖母,可是瞧著却比他远在乡下的娘瞧著还要年轻。 “你个鬼灵精啊!”殷皇后跟他閒聊了一会儿,想起李德喜提到他乳娘在静华寺失足摔死的事,本想安慰他几句,就在这时,李宣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叫了起来。 “饿了?” 李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孙儿从静华寺回来后太累了,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用早膳。” “太子府那帮下人是怎么伺候你的,怎么连早膳都没准备?”殷皇后不满地拧起眉头,隨即对身侧的宫女吩咐道,“传膳吧。” “是。” 宫女得了命令,立刻去准备,过了没多久一道道美味佳肴就被端到桌上,將桌子摆得满满当当。 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 就连米饭都被盛在上好的白瓷碗,每一颗米饭都粒粒分明,泛著晶莹剔透的光泽。 李宣光是瞧著这一大桌子菜,就忍不住咽口水了。 在静华寺,他每日吃的虽然比在家好很多,但几乎顿顿都是素斋,很少能吃到肉。 殷皇后瞧他这副模样心疼坏了,“快坐下,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些。你瞧瞧你,脸都瘦了一大圈,皇祖母瞧著心疼!” 李宣坐下来,第一筷子先给殷皇后夹了一只虾,“皇祖母,你也吃!” 殷皇后看著他摆在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虾,不由愣了下。 宇文翊爱吃虾,这些虾是殷皇后特意命御厨为他做的,但是殷皇后並不爱吃虾,而宇文翊从前也从来没有给她夹过菜。 此时,她看著盘子里的虾,笑容微凝,不过却並未多心,“翊儿去了一趟静华寺倒像是长大了,竟然都会给皇祖母夹菜了。” 李宣一听这话,握著筷子的手不由一紧。 真正的宇文翊以前从来没有给皇后娘娘夹过菜吗? 那他刚才自作多情地夹菜,皇后娘娘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看出他是个冒牌货? 他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面上却並未表露出来。 他冲殷皇后弯了弯眉眼,努力学著宇文翊笑起来的模样,“孙儿这段时间在静华寺想了很多,皇祖母您放心,孙儿以后定会好好听话好好孝敬您。” 殷皇后看著他,嘆了一口气,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来,“翊儿,你应该也听说你皇祖父病重的消息了吧?” 她说的是皇上吗? 真正的宇文翊清不清楚李宣不知道,但是听殷皇后的语气好像是篤定他已经知道了。 李宣在心底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问了句,“皇祖父现在如何了?” 殷皇后眉心拧得更紧了,摇头道,“太医去看过了,都说他身体亏空太厉害,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李宣安慰道,“皇祖母,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医术都很好,相信他们肯定能医好皇祖父。” 殷皇后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拿捏不准他的態度,“但愿吧,你这段时间也受苦了,既然回来了便什么也別想了,好好休息。你府里若是缺什么吃的用的,都可以跟皇祖母讲,皇祖母命人替你置办。” 李宣並不知晓宇文翊有想爭储的心思,听到皇后这么说,心里对宇文翊愈发嫉妒了。 要不是因为他有幸长了一张跟宇文翊极其相似的脸,他哪里有机会能住那么大的太子府,还能进宫跟皇后娘娘一起吃宫里御厨做的山珍海味。 这样的日子可太幸福了,他希望宇文翊和隱风永远不要回京城,最好死在半路上! 反正不要再来抢他的好日子就对了! 宇文翊陪殷皇后说了半天话,直到傍晚在宫里用过晚膳才出宫回太子府。 把他送走后,殷皇后扭头看了一眼桂嬤嬤,“你觉不觉得翊儿从静安寺回来后,就变得有些奇怪?” 桂嬤嬤忙问,“娘娘觉得小世子哪里奇怪?” 殷皇后摇摇头,“本宫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知道本宫不爱吃虾,先前也从未给本宫夹过菜,今日用膳的时候,他竟然给本宫夹了一只虾,你说他有什么用意?” 殷皇后猜了半天,还是猜不准,而且下午她想从宇文翊嘴里套话,结果宇文翊一直在跟她兜圈子,她倒有些摸不清楚他的態度了。 桂嬤嬤回道,“小世子这段时间连续两位最亲近的人离世,他大概是伤心过度吧。” 殷皇后把他从静华寺弄回来,就是想將人放在眼皮底下,免得他又整什么么蛾子。 此时,听桂嬤嬤这么说,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但愿是本宫多心,他还不满十岁,本宫也不希望他做事太偏激。” 桂嬤嬤点头,“小世子瞧著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他总会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 殷皇后从榻上起身,將手伸到她面前,“皇上迟迟未醒,堆积的奏摺越来越多,走吧,你陪本宫去一趟紫承殿。” 靖元帝隱入昏迷这段时间,很多紧急的摺子都是殷皇后代为批阅的。 如今南疆战事吃紧,她得保证后方不出乱子,否则內忧外患就麻烦了! ………… “王爷的意思是今晚突袭南昭大营?” 沈括的营帐內,包括宇文拓在內的数十名將领都聚在这里。 宇文拓对上沈括询问的眼神,点头道,“对,南荣枫今日敢蛊惑大夏的小世子,明日又会蛊惑谁替他卖命呢?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今晚夜袭南昭军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 “玄夜和寒山,你们领两队人马把南昭的哨兵全部解决。沈括,你带五千弓箭手包围南昭大营,子时三刻,本王將亲自带领大军渡过洛河,丑时一刻听本王號令全军出击!” “是!末將等领命!” 宇文拓给每位將领都布置了任务,“诸位將士成败就看今晚!” “我等定不辱命!” 在宇文拓精心布局的时候,裴云箏跟任太医不辞劳苦地照顾著后方的伤病患。 先前鼠疫中那些得了重症在病患在军医们的悉心照料下,渐渐好转。 而宇文搏也终於在傍晚清醒过来了。 裴云箏看到他恢復神智,扒了扒宇文搏的眼皮,又替他诊了一会儿脉,感觉他並无什么不妥,这才彻底鬆了一口气。 “七弟,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宇文搏见她如此紧张,轻轻摇了摇头,“五嫂,我没事,就是伤口疼。” “你的伤口太深了,这段时间只能臥床静养,伤口结痂前不能乱动。” 宇文搏听著裴云箏的叮嘱,配合地点头,“好,我都五嫂的。” 他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对了,那晚的刺客抓到了吗?” 裴云箏回道,“刺客已经死了。” 宇文搏咧了下嘴角,“这么快就抓到人了?我就知道五皇兄肯定能替我报仇。” 裴云箏对上他的视线,一本正经地开口,“宇文搏,你知不知道,你当时衝过去的行为真的很鲁莽,如果刺客的剑再刺偏一寸,你这条命都未必能保得住!你怎么胆子那么大,明知自己不是刺客的对手还要往上冲?” 宇文搏回道,“可是五嫂,我总不能眼睁睁看著他把你带走吧?你一个弱女子要是被带走了,肯定凶多吉手。而我只要能在咱们大营里拖住他,就能等到救兵。你看,咱俩现在不都没事吗?” 他说这话的语气越轻鬆,裴云箏就越心疼。 在他眼里宇文搏不过才十五岁,这样小的年纪却差点儿因为救她丟了性命。 当时她看到宇文搏倒在血泊里浑身是血的模样,腿都嚇软了。 还好任太医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否则她肯定得內疚死。 裴云箏光是想著,眼眶就不禁红了,“你肚子上被划开那么大一道口子,你还说没事?” “你是我嫂子,是我的亲人,我能成功从刺客手中將你救下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肚子上的伤口是我的勋章,等咱们打胜仗回京城,我可是要让五皇兄帮我向父皇討封赏的!” “好!必须討!哪怕你五皇兄不帮你討,我也会亲自去向皇上和文武百姓讲述你跟刺客交手时的英勇!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厉害!” 宇文搏被她的话逗乐了,“哎哟!我不能笑,一笑肚子上的伤口就好疼!” “那我还是不跟你说话了,免得打扰你休息。” 裴云箏说著,扭头往营帐外看了一眼,“算算时间,你的药应该煎好了,我去帮你拿过来,待会儿你得把药喝光。” “啊、?那个药好苦,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裴云箏看著宇文搏拉得老长的脸,想了想,像哄裴小辞一样哄他道,“不过我可以帮你拿几颗蜜饯过来。” 这是她扮宇文拓侍卫混进梅城的时候,特意买回来的。 宇文搏眉头当即舒展开来,“谢谢五嫂!” 裴云箏出去拿汤药的时候,宇文拓正好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裴云箏看到他,立刻停下脚步,將宇文搏转醒的事告诉他。 宇文拓顿时放心了,“今晚本王会率大军夜袭南昭军营,你留在营帐要万事小心。” “好。” 宇文拓顿了下,又道,“上次进城,本王让你买药材配的药是不是全部配好了?” “嗯,配好了。” 裴云箏指了指军医营,“药都在任太医那里,我去拿给你。” 说著,她转身跑去营帐中,將一大包研磨好的药粉递给他,“这药粉的药效极强,放小半包就能药倒一大片人马。不过,因为你要对付的是南昭大军,我当然不能放过他们,所以特意加大了剂量。” 宇文拓闻言,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药粉,勾唇,“今晚,我们会好好用它,不辜负你跟任太医这几天没日没夜地配药。” 裴云箏笑著道,“等打胜仗,王爷也给我和任太医记个头功就行,哦对了,还是七弟,他功劳更大。” 宇文拓郑重其事地答应下来,“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夏军营里,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忙碌著。 而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玄夜和寒山带著裴云箏给的那一大包药粉,悄无声息地前往南昭大营。 他们將这些药粉洒在战马营的马槽里,给马儿们加了个餐。 那些马儿咀嚼著混有药粉的草料,吃得津津有味。 寒山在马槽前一边下药,一边念念有词,“吃吧吃吧!你们多吃点儿!” 而玄夜跟他一起把药粉洒完后,又声东击西地將伙房里的人引开,把剩下的药粉全部倒进他们的水缸里。 眼下时间还早,南昭大营里的伙夫还在煮吃的,就让他们多吃一点,今晚才能睡得跟死猪一样。 等他们二人完成了下药的任务,又趁著夜手顺手解决了南昭大营外的好几波巡逻兵。 除掉了这些人,等宇文拓率领大军过来的时候,没有人预警南昭大军提前防备,他们便能长驱直入! 夜色如墨,月凉如水。 就在南昭大军陆续进入梦乡后,大夏將士们全体出动了! 他们在宇文拓的指挥下,有序地划分成二十组人马,各自领了任务便朝著南昭大营而去。 咻咻咻! 咻咻咻! 沈括带领的弓箭手是第一批抵达南昭军营的,他们按照计划將南昭大营围住后。 他们最近赶製出了一批箭身包著麻布和絮的箭。 此时,所有人將箭身浸上火油,点燃。 沈括盯著南昭大营里一顶顶帐篷看了片刻。 隨即,他高高扬起手臂,又迅猛地挥落。 弓箭手得了他的號令,齐刷刷將燃著火的箭射了出去。 霎时间,无数燃著火的利箭便离弦而去,划破黑暗,朝著南昭大营里的帐篷而去。 数千道箭纷纷落下,瞬间点燃了营帐。 由於每支箭上的絮和麻布都浸敢火油,因此火一下子就燃起来了,並且很快在各个营帐间蔓延开来。 夜风习习,大火藉助风势越烧越旺,火舌肆意翻卷,眨间的功夫南昭大营便成了一片火海。 可惜,南昭的巡逻兵已经被玄夜和寒山提前解决了。 直到营帐被大火包围,那些沉睡中的士兵被火烫伤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他们飞快衝出营帐,在地上打滚,將身上的火扑灭。 “快来人啊!走水了!快救火啊!” 很多士兵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见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便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 他们相互推搡践踏,一时间营帐里哭喊声直衝上夜空。 大火越烧越旺,营地里的战马受了惊嚇,又被餵了药粉,全部不受控制地挣脱韁绳,嘶鸣著在营地里狂奔。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大夏军的衝锋號角。 “杀啊!杀光这些南昭贼人!” 鏗鏘有力的喊杀声振奋人心,所有大夏將士握紧手中的武器朝南昭军营衝过来。 只要有南昭的士兵从大火里逃出来,他们就挥剑而出,將南昭兵斩於剑下。 整个南昭军营已经被烧成一片火海,可是等南昭军从火海里逃出去才发现天塌了。 那些大夏的军队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团团围住,只要有人衝出去,便被当场斩杀。 对於南昭大军来说,进一步会被剑砍死,退一步会被火烧死。 他们进退两难,便只能挤在一处,结果发生踩踏,死伤不计其数。 南荣枫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便被人护卫著从火势小的那边逃走。 “快!咱们快去西凉大营,向赫连锐求助!” 南荣枫想骑马突出重围,但是那些马不是发狂就是蔫巴了,竟没有一匹能骑的。 南荣枫看著南昭军衝出去后就成了活靶子,死在飞箭之下,顿时气得目眥欲裂,眼底猩红一片! 宇文拓!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若是再不想法子,整个南昭军怕是要全部折在这场大火里了! “將军!我们已经被大夏军包围了,根本没办法去请西凉的援军!” 在他们身后,大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一名副將看著外头黑压压的大夏军,沉声对南荣枫道,“將军,我们投降吧!” “是啊,进退的路都被堵死了,大军完全不停指挥,我们衝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条!投降吧將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人活著,总会有捲土重来的那一天!” 南荣枫听著几位副將劝降的话,面色瞬间铁青,“我南荣枫一辈子征战沙场,从来没有投降过!今夜,我就要跟这些大夏军拼了!” “各位南昭兵听著!我是宇文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你们若是负隅顽抗,一律格杀勿论。若是缴械投降,便可留下尔等性命!” 听到这话,那些还想衝出去跟大夏军拼命的南昭兵全部怔住了。 只要放下武器,凌王就饶他们不死? 从眼前的形势来看,南昭大军气数已尽,似乎確实没有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第150章 凯旋! 南昭大军原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此刻冲在最前头反抗的士兵全都停了下来。 他们相互对视著,並没有人开口接话。 不过身后大火还在蔓延,同袍的惨叫声不绝於耳。 南荣枫见宇文拓竟敢动摇他们南昭大军的军心,沉声吼道,“所有將士都给本將听著,凡是投降者,杀!逃跑者,杀!冲!给我冲!今日一定要突围!” 然而,南昭的將士们没有听从他的號令,只是满脸悲愴地看著包围他们的大夏军队。 南荣枫没想到这帮士兵敢不听从他的指挥,扬起手里的剑对准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狠狠砍下去。 “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来!停滯不前者,本將先要了你们的命!” 南荣枫怒吼著,狠狠瞪向远处骑在高头骏马上的男人,他双目猩红,眼底映著宇文拓挺拔的身姿,握著剑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在宇文拓身上瞪出两个血窟窿。 可是,他越是如此,那些南昭大军心底便越悲凉。 这样的大火不禁让他们想起当初南荣枫为了阻止鼠疫扩散,一把火烧死重症伤病员的场景。 “兄弟们,这场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南荣將军前几日烧死了几千名染上鼠疫的同袍,当时我的父亲也在其中!我亲眼看著我的父亲在火里被活活烧死,却没办法救他,这几日我更是夜夜噩梦,睡不踏实!此刻,看著大夏军队攻过来,我反而踏实了!你们想一想,咱们一腔热血,衝锋陷阵,可是南昭將领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呢?” “对啊!我听说大夏將士染上鼠疫后,他们的军医不眠不休地研製解药!可是咱们的南荣將军做了什么呢?他命令我们亲手烧死了曾经与我们並肩作战的同袍!那些人当中,我们的亲人,也有別人的家人,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他们在火海中痛苦哀嚎的场景!” “我弟弟才十三岁,他被抓来参军並非他所愿,结果也染上鼠疫被烧死了!我们怀著保家卫国的一腔热血来前线,可是南荣枫是如何回报咱们的呢?他比敌军对待我们还要凶残!” 有几个胆子大的南昭兵立刻煽动大家,“兄弟们,南荣將军不仁,想利用我们的命替他杀出一条逃生路!他视咱们的命为草芥,咱们何必再自寻死路?” “没错!败局已定,咱们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凌王向来言出必行,这场仗我不打了!” “你不打,那我也不打了!” “他娘的!还打个屁啊!老子怕自己没死在战场,而是被自己家的將军一刀捅了!老子是千夫长,愿意缴械投降!” “我是百夫长,也愿意投降!” “爷是伙头兵!爷也不玩了!投降!爷要回家陪媳妇种地去!” “我老娘都快八十岁了!一个人在家孤苦无依,我也要回家!” 眾人一个接一个將武器扔到地上,任凭南荣枫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再搭理他。 “好好好!你们都要反了是吧?既然如此,留你们何用?”南荣枫快被手下这些將士气疯了,抡起手里的长剑就想砍人。 然而,他手里的剑还没来得及落下,只听『咻』的一声轻响,骑在骏马上的宇文拓已经將手里的箭射出。 锋利的箭身仿佛凝聚著所有南昭將士心底的愤恨,刺破空气,精准无误地洞穿了南荣枫的喉咙。 箭的力量极大,南荣枫整个人被带得狠狠摔在地上。 而此刻,南昭帅旗轰然倒地。 跟隨著南荣枫面前的几名將领顿时方寸大乱。 寒山见状,立刻冲南昭大军喊话道,“贼人南荣枫已死!你们还要再拼命吗?” 那些亲眼看著南荣枫被射死的將士早已没了战意,纷纷將手里的兵器丟在地上。 还有一些激进的南昭將士看到大家丟盔弃甲的模样,气愤不已,“你们这些叛徒!南荣將军已经为南昭国捐躯,你们竟然还要投降,你们真是一群怂包孬种!兄弟们,我们上!誓死也要杀了宇文拓,替南荣將军报……” 最后一个『仇』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领头的那个將领就被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射中眉心。 嘭! 他当场毙命,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次,所有南昭士兵都被震慑住了。 “別射了!我们愿意投降!” 有人带头將武器扔下,其他人再也没了顾忌,一个接一个丟掉手中的长枪大刀。 大势已去,连主帅都死了,他们又何必要上赶著去送死呢? 宇文拓见南昭大军都降了,立刻沉声道,“眾將士听令,南昭大军已降,此战我们胜了!” 男人话音未落,大夏朝所有將士將举起手中长剑,豪情万丈地欢呼起来,“胜了!我们胜了!我们护大夏山河无恙!终於可以凯旋迴乡!” 眾人激动不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大获全胜的喜悦! 太好了! 这场持续了近三个月的仗,终於打完了! 南昭大军这一次元气大伤,怕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內都没办法再作乱了! 而边境的百姓也能安心了,只要天下太平,等著他们的便是国泰民安的好日子! 南归伤亡惨重,西凉军营那边,当然也不能倖免。 赫连锐知道宇文拓率领的將士都很神勇,自己已经无法扭转败局,乾脆也投降了。 他这一生驰骋沙场,本无败跡,偏偏遇到了宇文拓这位少年將军。 自从跟宇文拓第一起交手起,他便再也没有胜过。 似乎是在第一次打败仗起,宇文拓就成了他的心疾风,他连做梦都想杀了宇文拓。 这次南荣枫找到他,说宇文拓已经残废,希望他能跟南昭联手对抗大夏的时候,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他本想一雪前耻,谁知到头来这一场仗成了更大的耻辱。 寒山见西凉大营已经空了,忍不住问男人,“王爷,赫连锐逃了,要追吗?” 宇文拓看著赫连锐领著余下的残兵狼狈往西方逃走的场景,勾了勾唇角,“不必,他与南荣枫联手时,曾经向西凉王立下军令状。如今他大败而归,就算回了西凉也够他受的。” 今晚一战,胜负已成定局。 南昭大军气数已尽,西凉大军对上宇文拓,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寒山长长鬆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也不喜欢打仗,不喜欢看战场上血流成河的景象。” 玄夜抬眼扫过西凉大军撤离的方向,难得地开口,“希望天下能早日大统,百姓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寒山用力点了下头,“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 战事虽然结束了,但是城外到处都是士兵们的残尸。 夜袭过来,宇文拓领著大军休息了一天,便开始收拾战场。 除了伤兵,还有尸体要处理。 当然远远不止这些,那些在战爭中被毁的农田和庄子也都需要重新修葺。 宇文拓率领眾將士一起帮助梅城的百姓重建在战爭中被毁掉的家园。 直到七日后,大军休整完毕,梅城也恢復如初,宇文拓才领著从京城带来的八大大军起程回京。 他们离开时,送別的老百姓將梅城的街道两侧挤得满满当当。 “多谢凌王殿下!您是大夏朝战无不胜的战神!” “战神!战神!” 哪怕宇文拓和大军已经走远,老百姓依然站在街边久久不愿离去。 而宇文拓的战神之名便在梅城传开,並且隨著战爭胜利的消息,一路传回了京城。 ………… 京城,远离战乱,河畔的画舫里,依然是歌舞昇平,纸醉金迷。 夜色中的湖面泛著细碎的银光,一艘朱漆画舫正缓缓驶向湖心。 鎏金灯笼在雕木檐下轻轻摇晃,將粼粼波光晕染成了琥珀色。 悠扬完整的琴音从画舫中裊裊飘出,似有暗香浮动。 “三哥这会儿还有閒情听曲呢?” 宇文择听说宇文执人在画舫,特意过来找他,却发现他包下了整艘游船。 还好宇文择赶在游船开船之前上来了。 宇文执的目光一直落在舞姬身上,“为何没有閒情?” 此时,大堂的舞台上,有六个美貌的舞姬正在隨著琴音翩翩起舞。 她们广袖轻扬,水红襦裙如莲绽放,腰间的银铃隨著步伐叮咚作响。 领头的舞姬手持团扇半掩面,眼波流转间,忽將团扇翻转,扇面洒出细碎金粉,在灯笼映照下宛如流萤纷飞。 乐曲节奏陡然加快,舞姬们踏著鼓点旋转,广袖舒展如蝶翼翩躚。 腰间银铃与乐声应和,环佩叮噹间,鬢边珠翠也跟著摇曳生姿。 乐曲收尾时,六名舞姬忽然散开,裙裾铺展成四朵芙蓉,仰头拋起手中彩绸。 絳红绸缎凌空飞舞,与灯笼的光晕交织成绚丽的光网,倒映在湖面上,恍若天上云霞坠入水中。 “跳得好!” 站在旁边的宇文择看呆了,一时间竟忘了说正事。 还是宇文执挥退舞姬,侧目看他,“六弟特意追来画舫,不会就是为了问我有没有閒情的吧?” 宇文择收回视线,言归正传,“宇文拓在南疆大败南昭和西凉大军的事,你可听说了?” “自然。” 宇文执拿起手边的酒壶替他倒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打胜仗是好事,六弟既然来了,便陪我喝杯酒庆祝一下吧。” 宇文择瞥过他手边的酒杯,没有动,“三哥,你就一点儿也不著急吗?等宇文拓回来,万一父皇清醒过来,给他传位詔书,那咱们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著他登上皇位?” 宇文拓微微一笑,端起自己手边的酒杯,將酒一口饮尽,“看来六弟是想坐那个位置。” 宇文择一愣,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有隱瞒的必要了,“如今父皇病重,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难道三哥不想坐那个位置?” 宇文执不慌不忙地反问,“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我们都想坐,那最终该由谁坐好呢?” “三哥,不如你我联手,先解决了宇文拓……” 宇文择的话还没有说完,宇文执便不客气地打断道,“对,先联手解决宇文拓,再解决我,最后坐皇位,你这安排挺好。” “三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哪能对你下手?”宇文择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著急地替自己解释,“我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有宇文拓在,咱们谁都没有机会。不如我们联手解决了宇文拓,將来再公平竞爭。” 宇文拓战功赫赫,有他在,他们二人谁都没有希望。 只有没了宇文拓,他们才有机会。 宇文执扯起唇角轻轻笑了下,“不必了,六弟想坐那个位置便去跟宇文拓箏个高下,我没兴趣奉陪了。” 宇文择一怔,“三哥何意?” “意思就是,我不想玩了。”宇文执从座位上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平静的湖面,“宇文拓若是將来继承大统,以他的性子,只要咱们安分守己,他应该不会对咱们下杀手。但是你当上皇帝就不一定了,我怕你对我赶尽杀绝。所以,我这几天突然想明白了,与其我们爭得头破血流,最后一个接一个惨死,倒不如接受事实。” 其实,在南昭和西凉出兵攻打大夏边境的时候,宇文执內心就有过动摇。 如果这次前往南疆的人是他,又或者是宇文择,想大败南昭和西凉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宇文拓不一样,他文韜武略样样出眾,现如今在百姓中的威望极高。 如果他们兄弟几人为了爭夺皇位,继续內斗,谁能保证南昭和西凉不会捲土重来? 另外北漠与大夏也接壤,若是北漠王也被联合,大夏將会腹背受敌。 宇文执想到当了几十年皇帝的父亲如今行將就木,躺在宫里昏迷不醒,朝中大局都由殷皇后在主持,突然就觉得当皇帝似乎並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好。 在其位,谋其政,一旦坐上龙椅,除了可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还要承担起守护大夏江山,守护黎民百姓的责任。 这几日,他放弃鉤心斗角,放弃爭夺皇权后,发出整个人都轻鬆了。 宇文择原本过来是想劝宇文执与自己联手,在半路截杀宇文拓,让宇文拓没命回京。 此刻听完宇文执的话,他心底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三哥,我不相信你就这么认命了!你难道真的甘心將皇位拱手让人吗?” 宇文择一双眼睛紧紧盯著宇文执的脸,眼神里的愤怒与不甘都快要溢出来了。 宇文执瞧著他这副模样,当场就笑了,“六弟,真正不甘心的人是你。” 宇文择一怔,隨即否认,“三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 “六弟,你想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你若不服宇文拓,你便去跟他爭上一爭。至於我,累了,不想玩了。” 宇文执也是第一次看到宇文择这副急眼的模样,从他刚才的表情里,宇文执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確实,他们心中都曾有过自己的宏图大业,都想坐上那个位置大展拳脚。 可是,那条路並不好走。 就像他的父皇,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到头来自己也不得善终,躺在龙床上像个活死人。 宇文执也不是一时衝动,他是真的看透了,也看开了,才做出放手的决定。 因为他不想等到他一败涂地的那一天再后悔。 宇文择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看著宇文执一副失了斗志的模样,真是又气又恨,“所以二哥,你真的要將皇位拱手让给宇文拓?” “六弟,你用『让』这个字实在有些不妥,就好像我早就坐在皇位上一样。” 宇文执淡淡提醒了一句,顿了下,又道,“说实话,以前你一副閒散王爷的模样,我很瞧不上你。现如今我却觉得安稳当閒散王爷便是生在皇家最大的幸福了。我言尽於此,六弟若还想看舞姬跳舞,我就让人进来。六弟若是不想看,我便让人將画舫靠岸。” 宇文择长长呼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靠岸吧。” 就在他转身往外头走的时候,宇文执突然叫了他一声,“六弟。” 宇文择唇色一勾,站定身形,“怎么?三哥不会是又改变主意了吧?” 宇文执对上他的视线,“我突然想到一事,想问问你,当年二哥和四弟死在战场,有没有你的手笔?” 宇文择闻言,眸底神色明显一滯,隨即矢口否认,“没有,当年我才多大!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其实,从他的反应,宇文执已经猜到了答案。 宇文择一直以来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当年老二和老四去了边关就再也没能回来。 此事,恐怕跟老六脱不了干係。 不过,宇文执也没有再多说,而是对外头唤了一声,“来人,宣王要上岸,你们將船掉头吧。” “是!” 宇文择上岸后,看著画舫缓缓驶回湖中心,暗自咬紧后槽牙。 宇文执个孬种! 他认命,自己可不认命! 他原本是想借宇文执之后,剷除宇文拓。 可惜宇文执不愿意配合他。 不过,不要紧,他还有后手。 他的母妃跟肖寒,才是他的杀手鐧。 他今日得到消息,宇文拓已经率大军离开梅城。 父皇昏迷得够久了,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还需要让他父皇在宇文拓回来之前,抓紧时间定下储君人选呢。 第151章 宇文翊死了! 天色渐晚,宇文翊经过多天的长途跋涉,终於赶在城门关闭前,坐著一辆驴车进了城。 他看著京城熟悉的街道,差点儿热泪盈眶。 “回来了!他终於活著活来了!” 车前,赶驴车的老伯扭头看向他,“孩子,你家在哪里?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就在这里下车。” 宇文翊说著,跳下驴车,想了想,又將自己腰间的玉佩扯下来,递给老伯,“这是路费。” 老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一个孩子在外头遭遇了歹人的抢劫,还失去了父母,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你快把东西收好,去投奔你的亲人吧!” 老伯將玉佩还给他后,便驾著驴车独自离开。 宇文翊目送驴车走远,这才转身朝太子府的方向而去。 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顏色,走路时脚也有些顛簸。 隱风死后,他连夜离开梅城。 他一路兼程,在离京城不远的静华山,被一伙贼匪盯上。 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虽然有点功夫在身上,却只能自保。 贼匪人数眾多,不仅抢夺了银钱和马匹,还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宇文翊侥倖逃脱后,脚受了伤。 可是,他身无分文,又担心被贼匪追上,不敢停留,只能徒步往京城走。 还好路上遇到这位老伯也要来京城,便好心地捎上他。 宇文翊不喜欢欠別人东西,本想將自己的隨身玉佩赏给老伯,结果老伯却並没有收。 算了,反正他给过了,老伯不收也不关他的事。 宇文翊离京的事並没有旁人知道,因此哪怕是回京,他也只能偷偷回来。 他之所以去静华山,是想赶去静华寺,跟李宣把身份调掉过来。 谁知他悄悄摸去后山才发现,他先前住的那个院子已经空了。 他向那里的一位扫地小僧打听了才知道,李宣已经被接回京城了。 宇文翊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快些回京,却遇上贼匪,把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不过回来就好了! 等回了太子府,他定要派人去静华山灭了那帮贼人!把他们的尸体剁碎拿去餵狗! 然而,宇文翊刚走到太子府门口,就被守卫拦住,“哪里来的乞丐?快些滚远点!” 宇文翊当场怒了,“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滚滚滚!你个乞丐敢在太子府门口撒野,信不信我把你抓进大牢?” 守卫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见他还不走,也没再废话,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你再不滚,休怪我刀剑无情!” 宇文翊没想到他们竟然认不出来自己,怒道,“你们好大的狗胆,我是宇文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传来马车缓缓停下的声音。 他一扭头,恰好看到太子府的马车在门口停稳。 车夫刚把马凳放下,一道身影就从马车里走出来。 宇文翊看清楚对方长相的那一刻,瞳孔不由狠狠一缩。 而在他愣神之际,守卫一把將他推开,恭敬地冲李宣行礼,“参见小世子!” “你们去帮忙把本世子今日买的东西拿进来。”李宣应了一声,命令他们將他逛街时买的衣服和吃食拿进府。 “是!” 待守卫跑去马车跟前拿东西时,宇文翊立刻衝著李宣喊了一声,“李宣!” 李宣听著熟悉的声音,身体重重一僵。 他僵硬著脖子缓缓扭头,视线落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的宇文翊身上,瞳孔狠狠紧缩。 儘管文宇翊身上衣服又脏又破,搞得灰头土脸,但是李宣跟他在静华寺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自从他杀了乳娘汪氏,被李德喜接回京城后,他就一直幻想自己就是宇文翊,並且在心底恶毒地希望宇文翊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此时此刻,当宇文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底那个邪恶的念头再次冒出来,並且越来越强烈。 当初宇文翊拿针扎他,拿藤条抽他,就是想让他变成太子府的小世子。 现如今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如宇文翊所愿,成为了太子府的小世子。 可是,宇文翊呢? 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什么不能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宇文翊看著李宣脸上的表情变化,便知道李宣对小世子的身份產生了贪念。 一个下贱之人,也敢肖想世子之位? 真是笑话! 宇文翊正想衝上去质问李宣,可是他还没能靠近,就被旁边的守卫一把摁住,“臭乞丐,你想干什么?离小世子远一点!” 李宣原本还在心虚害怕,但是看到守卫制伏了宇文翊,眼底不由闪过一抹得意的神光。 对啊! 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他才是真正的小世子。 而宇文翊消失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竟是將自己搞得如此寒酸狼狈。 反正守卫已经认不出宇文翊,他乾脆趁此机会將宇文翊关进大牢,如此他就能稳稳坐在小世子的位置上,取而代之了。 这么一想,他立刻对守卫道,“你们快把这个乞丐……” 宇文翊是个很敏锐的人,通过李宣的眼神就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於是,他趁李宣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立刻大叫起来,“隱风很快就会回来!李宣!你不要逼我!” 李宣听他提到隱风,神色又是一变。 先前在静华寺的时候,李宣每日吃不饱睡不好,又要学读书认字,又要背京城里好多人的名字和长相,实在太痛苦太煎熬了。 他不止一次夜里想逃跑,可惜每次都会被隱风抓回来。 可是说,隱风就是他的噩梦。 此时,他被宇文翊的话唬住了,连忙道,“你们住手!他是我的朋友李宣!你们別抓他!” 宇文翊见李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立刻挣脱宇卫的钳制,衝过去一把抱住李宣,“小世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说完这话,他凑到李宣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威胁李宣,“立刻带我进太子府,我还有很多事要问你,你若敢耍样,我定会揭穿你的真面目!” 李宣能感觉到他抱著自己的手在暗自用力。 先前被宇文翊百般折磨,李宣心底对他还是有些犯怵。 “这位叫李宣的,他是我之前在静华寺结交的朋友,你们不必为难他。” 李宣对守卫说完,也压低声音对宇文翊道,“在门口说话不方便,我领你去书房谈。” 宇文翊也正有此事,鬆开抱著他的手,笑眯眯道,“好。” 两人进了太子府,便直奔书房。 李宣走得快,走了没多远就发现宇文翊落后许多。 他转身看过去,当看到宇文翊走路时腿有些一瘸一拐,眼神微动,“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宇文翊对自己的遭遇没有多说,进了书房后,立刻將门关上。 李宣在桌案前站定,看著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他们双方都有很多话想说,也很想弄清楚对方如今的状况。 等宇文翊停在自己面前,李宣眼珠转了转,试探地问了句,“隱风呢?他平常不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你身边吗?怎么今日只有你一个人?” 宇文翊又岂会看不出他的想法? “我派隱风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马上就会回来。”宇文翊拿眼角瞥过李宣,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神態变化,“对了,我乳娘呢?让她立刻来见我!” 只要有乳娘在,宇文翊立刻就能把李宣打回原形。 李宣立刻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乳娘在静华寺的时候出了意外,摔死了。” “你说什么?” 宇文翊从小就是乳娘汪氏一手带大的,对汪氏有依赖,也有深厚的感情,当听到李宣这话,他当场就怒了,“是你!是你杀了我乳娘!” 李宣说是意外,但宇文翊心里很清楚,乳娘的死肯定是李宣做了手脚! 李宣方才在太子府门口的时候,是一下子被宇文翊给唬住了。 毕竟,他在静华寺待的那段时间被虐待得不成样子,虽然脸上看不出伤,但是身上到处都是鞭伤。 不过,进了书房,他冷静下来就想明白了。 宇文翊向来跟隱风形影不离,如果有隱风贴身保护,宇文翊怎么可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因此,看著宇文翊愤怒的表情,李宣嘴角一扯,索性承认了,“是又如何?那个老妖婆每天对我非打即骂,她死了是罪有应得!” 宇文翊彻底被李宣的话激怒了,他衝到桌案前,抄起桌上的极品端砚就朝李宣砸过去。 李宣虽然不会功夫,但是他从小干农活,所以练出了一身的力气。 宇文翊的脚上有伤,朝李宣衝过来的时候,动作明显比从前慢了。 而李宣提出带宇文翊来书房,就已经在心底盘算如此弄死宇文翊了。 他心里早就有了防备,见宇文翊想先发制人,他看准机时,对著宇文翊受伤的那条腿就猛踹过去。 嘭! 他一脚正中宇文翊的伤处,宇文翊吃痛,踉蹌地后退好几步,紧抓著的砚台也脱了手。 李宣没有给他反应了机会,捡起砚台后便反客为主,毫不迟疑地狠狠往宇文翊的脑袋上砸去。 咚! 宇文翊只觉得脑袋重重一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头栽倒下去。 紧接著便有温热的血顺著他的额角一点点滑落。 他咬咬牙,挣扎著想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后颈却被李宣一把摁住,“你既然找我来假扮你,那就让我將这齣戏演到底!我觉得还是我更適合做这个小世子,至於你,不如就去九泉之下陪你的乳娘吧!” 咚咚! 说话的功夫,李宣又对著宇文翊的后脑勺猛砸了两下。 每一下,他都使了狠劲。 宇文翊的后脑勺竟是生生被他砸出一个凹坑。 鲜血不停往外涌,很快就將宇文翊身下的地砖浸成暗红色。 宇文翊倒在血泊中,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他嘴巴不停地张合,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小世子!” 就在这时,外头的守卫听见书房中的动静,连忙出声询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宣看著宇文翊脸上绝望又痛恨的表情,將砚台隨手扔在他身上,然后又伸手沾了一些地上的血跡,抹在自己脸上。 “快!你们快进来!李宣突然发疯,他想杀我!” 守卫们闻言,一脚踹开书房的门,直接衝进来。 他们看著书房中的场景,不由愣在原地,“小世子,这……” 李宣指著地上已经咽气的宇文翊,咽了咽嗓子,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他想拿砚头杀我,我在反抗的时候,夺下了他的砚台……那个、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宇卫们见死的人是刚才那个乞丐,不由鬆了一口气。 要是小世子有什么闪失,他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世子,这个乞丐竟然妄想刺杀您,他死有余辜!属下这就让人把书房清理乾净,小世子您受惊了,属下带您回臥房休息,再让府医过来替您诊个脉。” 李宣拿眼神瞥过地上宇文翊的尸体,拍了拍胸口,“是啊,刚才真是太惊险了。这个乞丐虽然想伤本世子,但最终自食恶果。你们把他的尸体秘密处理了,记住此事不要声张,免得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又要做文章。” “是!小世子放心,属下这就將尸体运出太子府,绝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李宣看著守卫动作麻利地將尸体搬走,两条腿莫名软了一下,还好他身边的守卫及时扶住了他。 “小世子,方才的乞丐是不是伤到您了?” “没事,我就是被他嚇了一跳,回臥房休息一下就好。” 李宣回了臥房,把守卫遣走后,视线缓缓扫过臥房里精美华贵的摆设,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 太好了! 宇文翊终於死了! 以后整个太子府都是他的了! 从今日起,他就要飞黄腾达,享受荣华富贵了! 第152章 本宫要亲自验尸! 与此同时,皇宫,永华宫。 宇文择追去画舫跟宇文执聊完后,便赶来他母妃的住处。 “母妃,宇文拓已经大败南昭和西凉大军,他率领的大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等他回来,恐怕皇后就要借著他此次立下的战功扶他上位了!” 靖元帝昏迷这段时间,很多奏摺都是殷皇后在批阅。 若是让殷皇后抓住先机,把宇文拓扶上皇位,那他就彻底没有希望了。 而寧贵妃当然也不希望宇文拓上位,毕竟宇文拓成为皇帝,殷婉棠就会直接成为太后,那她到死都要被殷婉棠压一头。 寧贵妃的手抚著小腹来回踱步,片刻后,才道,“殷婉棠现在派了人守在你父皇床前,除了太医,没有人能见到皇上。本宫见不到皇上,都不知道皇上的身体到底是真的昏迷不醒,还是假的昏迷不醒。” 宇文择皱著眉头,沉吟好片刻,对寧贵妃道,“咱们不能再乾等下去,得想个法子见父皇一面!父皇若是清醒著,自然最好不过。若是依然昏迷也得想法法子让他清醒过来!” 寧贵妃对自家儿子很了解,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是打算抢在宇文拓回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她也有此意,跟宇文择一拍即合,“好,本宫今日便跟万法道长找个由头去见你父皇!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能將殷婉棠支走。” 宇文择唇角一勾,笑著道,“简单,只要咱们从宇文翊下手就行。” 宇文翊是宇文振唯一的儿子,殷婉棠很疼爱这个孙子,若是宇文翊出事,殷婉棠必定坐不住。 寧贵妃见儿子想对宇文翊下手,担心地拧起眉头,“这个法子能行吗?听说宇文振给宇文翊留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你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宇文择回道,“母妃说的高手是隱风吧?不过儿臣最近观察过了,宇文翊从静华寺回来后,隱风便不在他身边。也不知道这个小崽子是不是把隱风派出去做什么秘密任务了,反正隱风不在,儿臣便有机会下手。” 宇文择自己就是扮猪吃老虎的性子,对於宇文翊的真面目一清二楚。 他知晓宇文翊也在暗中谋划,想守住太子府的储君之位。 可惜宇文翊的年纪太小,朝堂上支持他的人极少。 宇贵妃闻言,放心不少,“那就好,事不宜尽,咱们分头行动,你派人去太子府。等你那边得手了,本宫明日便找万法道长去见皇上!” 她说话的时候,手就没有从小腹上移开过。 宇文择將她轻抚小腹的动作看在眼里,瞥过软枕旁边冒著裊裊青烟的香炉,眼底的幽光一闪而逝。 他很早就发现寧贵妃跟万法道长肖寒有姦情,只是一直没有捅破这个秘密。 他父皇老了,原本寧贵妃想找个年轻力壮的男人玩玩倒也没什么。 偏偏她找的是万法道长,又偏偏她肚子里还怀了万法道长的小孽种! 一旦让寧贵妃生出儿子,她的心思必定会部放到小儿子身上。 因此,宇文择表面上故意装傻,假装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实际上早就暗中对寧贵妃殿里燃的香料动了手脚。 她肚子里的小孽种顶多只能再活几个月,等寧贵妃再多闻一些香料里加的效,小孽种就会变成死胎! 想到这里,宇文择低头应了一声,“好,儿臣听母妃的。” “这颗药丸你拿著,想法子餵给宇文翊,等殷皇后收到消息,本宫不信她还能坐得住。” 宇文择低头,看著寧贵妃手心里小小的药丸,疑惑道,“母妃,这是什么药丸?” “这是万法道长给本宫的,不会要人性命,却能让人一直昏迷,而且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太医也诊不出病因。”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宇文择收下药丸,心底越发坚定了一个想法。 事成之后,万法道长这个妖道也不能再留! 他们母子俩商量完,寧贵妃就去找万法道长,而宇文择也直接出宫。 夜凉如水,太子府臥房。 李宣杀了宇文翊后,早早就沐浴休息。 然而,他睡著后,却是噩梦连连。 在梦里,宇文翊和乳娘汪氏浑身是血地追在他身后,说要將他撕成碎片。 他跑啊跑,跑啊跑,拼命往前逃。 然而,任凭他路得有多快,宇文翊和汪氏一下子就追到他,然后狠狠掐上他的脖子,“去死!去死!你个冒牌货去死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 李宣囈语了几句,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儘是冷汗。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见脖子完好完损,才长长鬆了一口气。 原来这是梦! 梦都是假的,当不了真! 宇文翊和乳娘都死了,他们再也不能威胁到他,再也不能虐打他! 李宣平復了一下心情,正想躺下继续休息,忽然感觉眼前一黑影一晃而过,“谁、谁在那里?” 他等了好片刻,都没有人回应。 李宣觉得可能是自己眼,也没有在意,然后他刚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在靠近自己。 他回想起梦里的场景,觉得是宇文翊和乳娘的鬼魂在盯著自己,嚇得浑身都无法自控地颤抖起来。 他正想將头蒙进被子里,忽然感觉有一只大手捏住他的脸颊。 “啊!救……咳咳咳!” 李宣嚇得惊叫起来,他刚想喊人,嘴里就被塞了一粒药丸。 李宣毫无防备,药丸顺著他的喉咙直接滑下去。 他顿时呛咳起来,“咳咳!咳咳咳!”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正站在床头。 李宣心下大骇,“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没有回答他的话,上前一记手刀劈在他的脖颈上。 李宣吃痛,两眼一翻,就这么昏死过去。 黑衣人转身,拉开臥房的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而在臥房外的地上,两名守卫正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 ………… 翌日,清晨。 太子府,臥房外。 “啊!” 前来伺候小世子梳洗的丫鬟看到倒在小世子臥房外的守卫,不由惊叫一声,嚇得將手里的铜盆都扔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 皇宫,紫承殿。 殷皇后正在批阅奏摺,突然李德喜急匆匆地跑进来。 “皇后娘娘,太子府里出事了!” 殷皇后闻言,手里的狼毫笔重重一顿,硃砂墨在奏摺上划出一个刺目的红点。 “出了什么事?” 李德喜连忙將丫鬟发现小世子门外侍卫被人暗杀,小世子昏迷不醒的事说了一遍。 殷皇后听得浑身重重一颤,“有没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李德喜摇摇头,“回皇后娘娘,太子府里其他人都没有事,而且巡逻的守卫在夜里並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殷皇后其实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眼下宇文拓和宇文搏都不在京中,有可能对宇文翊下手的,不是贤王就是宣王。 只是对方既然做了,必定做得滴水不漏,既然没有发现不妥,那应该是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跡。 眼下,殷皇后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孙儿,“翊儿有没有性命危险?” 虽说她觉得她的孙儿从静华寺回来之后,行为举止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 但是这孩子毕竟是宇文振留下的唯一血脉,她不能让这个孩子再有任何闪失。 李德喜回道,“奴才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小世子具体是什么情况,奴才也不清楚。只是听报信的人说,请了几个大夫过去,他们都诊不出小世子为何会昏迷不醒。” 殷皇后心下迟疑不定,沉吟片刻后,越想越觉得不放心。 “李德喜,你立刻去太医院带上两个太医,隨本宫一起去太子府!” “是!” 於是,一刻钟后,殷皇后带著两个太医出了宫门,快速赶往太子府。 他们速度很快,来到太子府,便直奔小世子的臥房。 “小世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殷皇后一踏进臥房,就开口询问守在一旁的丫鬟。 小丫鬟连忙道,“回皇后娘娘,大夫们都说小世子的昏迷实在诡异,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了。” “你让开,周太医,钟太医,你们快些过来替小世子看看!” 隨著殷皇后一声令下,两位太医立刻放下医药箱。 他们一人给李宣把脉,一人查看李宣的面相。 周太医把脉的时候,脸色变了几变,过了好半晌才收手。 殷皇后连忙问他,“周太医,小世子到底如何了?” 周太医摇头道,“回皇后娘娘,小世子脉相平稳,並无不妥,微臣实在诊不出小世子的病因。” 殷皇后眉头不由拧紧,侧目扫过旁边的钟太医,“钟太医,你来!” “是。” 钟太医立刻上前,替李宣把脉。 然而,他的诊断结果跟周太医一模一样,“皇后娘娘,小世子昏迷十分蹊蹺,微臣一时间也诊不出小世子为何迟迟醒不过来。但是从脉象上看,小世子的身体並无大碍。” 殷皇后自然是不相信这话的,“如果真的无碍,怎么可能一直醒不过来?再诊!” “皇后娘娘,就算再诊,也还是这个结果。” 两位太医扭头又往床榻上的李宣看了一眼,摇头道,“小世子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一个劲地说没问题,却又不能让他醒来,这像话吗?”殷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静默了片刻,又道,“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儘快让小世子醒过来!” 她可不相信孙儿醒不过来,身体依然没有任何问题。 周太医看著殷皇后冷沉的脸色,迟疑了下,轻声道,“或许微臣可以用银针刺穴的法子让小世子醒过来。” 殷皇后立刻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啊!” 周太医应了一声,与钟太医一起將李宣身上的衣服脱去。 然而,等他们脱完李宣的衣服,一下子都愣住了。 “皇后娘娘,小世子身上这些伤……” 只见李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不少藤条抽出来的痕跡,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肤。 这些伤瞧著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殷皇后瞧著心惊肉跳,隨即眼底燃起愤怒之火,“这是怎么回事?小世子身上为何会伤痕累累?是谁打了他?” 她一发火,守在臥房的几名下人立刻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奴婢不知啊!小世子从静华寺回来后,每次沐浴都不让人伺候,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世子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求皇后娘娘息怒!” 殷皇后深吸一口气,將火气强压下去,又扭头问两位太医,“你们可能看出来,这些伤是怎么造成的?” 钟太医低头,盯著李宣的伤仔细看了又看,“回皇后娘娘,小世子这些伤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而且除了眼睛能看到的鞭伤和淤青,小世子身上还有不少被银针扎出来的针眼。” “什么?”殷皇后瞳孔又是一紧,面色瞬间铁青,“到底是何人如何大胆,竟然敢对小世子下这么重的狠手?” 李德喜忍不住出声道,“皇后娘娘,小世子回京时间尚短,这些伤应该是从静华寺带回来的。不如派人去静华寺將主持带回来问话,相信主持应该知道小世子在静华寺发生过什么。” 殷皇后听完他的建议,微微頷首,不过她正想命人去静华寺,视线不经意瞥到李宣左脚,视线不由重重一顿。 下一刻,殷皇后快速上前,低头仔细查看李宣的左脚,在確定他左脚只有五根脚趾后,立刻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床上躺著的这个孩子,根本不是小世子!” 李德喜顿时懵了,“啊?娘娘,这、这怎么可能呢?小世子是老奴亲自去静华寺带回来的,他怎么可能是假的?” 殷皇后抬手指著李宣的左脚,一字一顿地说道,“翊儿出生的时候,左脚就比常人多一根脚趾,可是这个孩子的左脚只有五根脚趾,他不可能是翊儿!而且——” 说到这里,殷皇后不禁回想起自己召宇文翊进宫陪自己用膳的场景。 这个孩子虽然长相跟宇文翊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他很多习惯跟宇文翊並不相同。 当时她没有细想,以为宇文翊遭遇亲人离世,伤心过度导致性情发生了变化。 现在看来,她当时觉得奇怪正是因为此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宇文翊。 而且宇文翊不是一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哪里有人敢拿在他身上弄出这么多伤? “李公公,本宫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李德喜连忙道,“娘娘请问。” “你当时去静华寺接小世子的时候,有看到隱风吗?” 李德喜微怔,隨即摇头,“老奴並没有看到隱风。当时老奴也觉得奇怪,还问了小世子,小世子只说派隱风去办事,並没有跟老奴细说。” 他毕竟是当奴才的,哪里敢多问主子的事? 说到这里,李德喜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奴才当时去静华寺接人的时候,正好发现小世子的乳娘汪氏意外失足,摔死在后院的书房中,当时小世子並没有多伤心。如今看来,汪氏的死恐怕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杀害了。” 真正的宇文翊视乳娘汪氏与亲生母亲无异,可是床上这个孩子当时反应有些冷淡。 当时李德喜也没有往深处想,如今听殷皇后说床上的人不是宇文翊,他再联想到接小世子当天的场景,愈发觉得不对劲! 殷皇后又走到床前,盯著李宣的脸端详了好片刻,这张脸的五官跟宇文翊確实很像,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这张脸,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可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实他跟宇文翊还是有区別的。 他的皮肤比宇文翊粗糙,下嘴唇似乎比宇文翊的嘴唇要稍微厚一些。 接著,殷皇后又抓起李宣的手,仔细查看。 他的手也比宇文翊的手粗糙许多,而且手上还有不少茧子。 “本宫確定,这孩子绝对不是宇文翊!” 所以,真正的宇文翊呢? 他人在哪里? 这个假宇文翊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没有真宇文翊的默许,这个假宇文翊不可能扮演得如此像他? 所以,他突然昏迷会不会是真宇文翊乾的? 这孩子到底想做什么? 殷皇后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找来府里的下人挨个询问情况。 可惜他们跟李宣接触不多,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有个守卫突然道,“皇后娘娘,前两天有个跟小世子身形差不多的小乞丐来府里找小世子,后来两个进了书房发生爭执,再后来小乞丐被小世子用砚头砸死了,尸体也被处理了。” “砸死了……一个乞丐?”殷皇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沉声道,“那个小乞丐被埋在了何处?本宫要立刻见到他的尸体!” “被、被用一张草蓆捲起来,扔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殷皇后听到这里,只觉得心臟突突突狂跳不止。 她心底极度不安,总觉得那个小乞丐很可能就是宇文翊。 她咬咬牙,沉声道,“找!立刻去找!把小乞丐的尸体给本宫抬回来!本宫要亲自验尸!” 第153章 皇帝没了! 得了皇后的命令,太子府的一眾侍卫全部出动,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前往城外的乱葬岗。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便將小乞丐的尸体抬回来了,送进了宇文翊的臥房。 尸体被裹在草蓆里,由於死去的时间不短,再加上失血过多,尸体肌肤的顏色都变成了灰白色。 殷皇后光是看著露出草蓆外的那只手,两条腿突然一软,竟有些站立不稳。 还好桂嬤嬤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娘娘,小心。” 殷皇后深深呼了几口气,指著草蓆对侍卫道,“將草蓆打开。” “是。”侍卫立刻將草蓆掀开,不过乞丐的脸上都是灰土,很难辨认出原本的容貌。 “桂嬤嬤,让人打一盆水来,將他的脸擦洗乾净。” 得了殷皇后的吩咐,桂嬤嬤等小丫鬟端来水后,亲自上前给尸体擦脸。 尸体是被砚台砸中后脑勺而死的,脑袋底下那一大片草蓆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儘管血跡已经乾涸,但是离近了依然能闻到一股很浓烈的血腥味。 桂嬤嬤蹲在草蓆前,將毛巾拧到半干,伸手替尸体擦脸。 然而,每擦一下,桂嬤嬤的手就忍不住抖一下。 等將脸上的灰土全部擦乾净,所有人看著地上尸体那张脸,全部震惊得瞪大双眼。 “这是、小世子!” 地上,宇文翊的脸暴露在眾人眼前,他面色灰白,死状看著都让人心生不忍。 殷皇后原本已经猜到了结果,可是当亲眼看到宇文翊的尸首,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翊儿……翊儿……” “皇后娘娘!” 李德喜见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连忙道,“您要保重身体,小世子死得太冤枉了,他还需要您为他主持公道!” 对!她这个时候不能倒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得撑下去! 她不仅要等凌王回京,还要主持大局,查明翊儿死去的真正原因! 殷皇后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侧目往臥房方向瞥了一眼,眼底神色一片冰冷,“是房间里躺著的那个孩子杀了他?” 当时把宇文翊尸体抬出太子府的两名守卫跪在地上,將宇文翊和李宣在独自在书房谈话的事说了一遍,“卑职真的不知道小乞丐就是小世子!卑职听到静动踹开书房门的时候,那个假世子已经用砚台把小世子砸死了!对了,在门口的时候,卑职听到小世子唤那个假世子叫李宣。” “李宣?查!必须將此人的信息给本宫查清楚!他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本宫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 殷皇后又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迅速转开视线,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小世子身故一事,所有人都不许向外透露半个字!” ………… 永华宫。 寧贵妃一得到殷皇后出宫的消息,便立刻派人去请万法道长肖寒,跟他一起前往靖元帝的寢殿。 可是,他们刚到寢殿门口,就被门口的守卫拦住去路。 “贵妃娘娘,请留步,皇后娘娘吩咐过了,任何人不得踏入皇上的寢殿。” “放肆!皇后算老几?这皇宫里几时轮到她说了算了?皇上如今身体有恙,本宫特意带了万法道长来给皇上治病,你竟然敢阻拦?难道你不想让皇上好起来?” “卑职不敢!” “不敢就滚开!” “可是,皇后娘娘……” “什么皇后娘娘?本宫还是贵妃娘娘呢!” 寧贵妃没有给他们废话的机会,抬脚就直接把门踹开,带著万法道长一起闯了进去。 门口的守卫忌惮她的身份,根本不敢真的阻拦,只能眼睁睁看著他们二人衝进去。 反正寧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人,想来她也不会害皇上,就让万法道长给皇上瞧瞧吧。 万一皇上真的能好起来,那也是皆大欢喜。 进了寢殿,寧贵妃立刻將门关上,隨即朝龙床走去。 床榻上,靖元帝双目紧闭,嘴唇乌紫,看著便是將死之相。 “寒郎,你快看看,还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肖寒走过去,伸手扒了扒靖元帝的眼皮,轻嘆一声,“他这副模样应该没得救了。不过,让他醒来片刻还是能做到的。” 说著,肖寒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靖元帝嘴巴里。 寧贵妃站在床上,目光一直盯著靖元帝。 片刻后,果然发现靖元帝的眼睛动了。 “皇上?皇上?” 靖元帝眼皮抖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子就看到坐在床头的寧贵妃。 他张了张嘴巴,沙哑著嗓音开口,“爱妃,你怎么在这里?” 寧贵妃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挤出两滴眼泪,“皇上,您可算醒来了!你都不知道,你昏迷这些天真是嚇死臣妾了!那些太医真是没用,连一点小毛病都治不好,多亏万法道长炼製了仙丹,才给您服了一颗,您看您就生龙活虎了!” 靖元帝手撑著床想起来,寧贵妃见状,连忙上前扶他,“皇上,您要做什么?” 靖元帝没有理会她,两只眼睛落在万法道长身上,一脸迫切地问道,“道长,朕为何会突然吐血……咳咳……又为何会突然晕倒?先前朕已经服用了千机道长的丹药,千机道长的丹药明明有起死回为何还会这样?” 万法道长脸上顿时露出凝重的表情,“千机对炼丹之术掌握得並不好,他炼製的丹药功效远远没有他说的那般话。方才贫道已经替皇上把过脉了,皇上此次昏迷就是千机那颗丹药害的!” 反正千机道长已经死了,现在只要把靖元帝昏迷一事的过错全部推到千机身上,那便万无一失。 果然,靖元帝气得面色铁青,“好他个千机!咳咳……竟然敢害朕!” 万法道长回道,“千机没有胆子害皇上,但是他確实炼丹术没有学精。皇上如此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復,切不可动气,更不可操心劳累。” 靖元帝点头,“好,朕听道长的。” “皇上,如今入了秋,京城的气候转凉,贫道建议您为了身体著想,先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身体,只要调养个一年半载,您的身体便能恢復如初。” “去江南?”靖元帝闻言,眼底不禁浮起一抹迟疑,“可朕是一国之君,朕若离开京城,如何处理国事?如何批阅奏摺?” 寧贵妃眼珠转了转,似隨口回道,“皇上,您昏迷这段时间,所有国事都是皇后娘娘处理的,臣妾看皇后娘娘还挺能干上的,连奏摺都会批呢!” 她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夸殷皇后,实际上是在提醒靖元帝,殷皇后趁他昏迷这段时间,完全是一副想夺权的做派。 果不其然,靖元帝再次气得面红耳赤,“好他个殷婉棠!趁朕昏迷期间竟然擅自处理国事,谁给她的权……咳咳!咳咳咳!” 寧贵妃见他一动怒就咳嗽不止,连忙弯腰替他顺气,“皇上,您要注意龙体啊,万法道长说了,您需要静养,一定不能再动气了。” 靖元帝只要一想到殷皇后敢趁他昏迷擅自处理国事,心里的火气就控制不住。 他咳嗽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平復下来。 万法道长立刻劝导他,“皇上,您这段时间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只有您龙体彻底康復,才能万寿无疆,咱们大夏朝才能千秋万代啊!所以,您只当殷皇后是体恤您身体有恙,为您分忧。” “哼!朕后宫嬪妃眾多,懂朕心思的人更多,何需她分忧?况且,朕还有几个儿子呢!她有什么资格把持朝政?” 寧贵妃看出来靖元帝已经对殷皇后不满,又道,“可是皇上,如今凌王还没有回京,在京城的只有贤王和宣王,而宣王又没有在您面前爭宠的心思,您是想將处理朝政的权利交给贤王吗?” 靖元帝微愣,隨即道,“太子在世的时候,贤王心思就很多,朕不太喜欢他。倒是择儿虽然对爭宠没什么兴趣,但是能力还是有的,朕若去江南,倒是想让他暂代监国一职。” 寧贵妃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心下窃喜,面上却並未表露出半分喜悦,反而露出担忧之色,“可是择儿哪有这个本事啊?再说了,您就算让他监国,他的两位哥哥怕是不会答应。” 如果贤王和凌王都反对,那么宣王就算监国,也难以服眾。 靖元帝沉吟片刻,对他们道,“你们立刻去把朕的玉璽来过来,朕要亲自下旨,让宣王监国,待朕去江南休养,就让宣王处理国事。” “可是,宣儿还小,他哪能担得起这么重要的责任?” 靖元帝道,“爱妃,择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可以帮他。” 寧贵妃是最会拿捏帝王之心的,因此靖元帝越这么说,她就越说推让,“那怎么行?臣妾惶恐!臣妾才疏学浅,哪里能担得起如此重要的任务?” “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好了,你別推辞了,去把將的玉璽拿来!” “这……” “难道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 “臣妾不敢,臣妾这就去拿!”寧贵妃连忙去拿玉璽,而靖元帝让万法道长扶他到桌案前,替他研墨。 等寧贵妃將玉璽拿过来的时候,靖元帝已经亲笔写好了一份让宇文择监国的圣旨。 “皇上玉璽来了。”寧贵妃將玉璽递给靖元帝的时候,视线往他手边的圣旨看了一眼。 当看清楚圣旨上的內心,她內心狂喜不已。 说实话,她也没有想到靖元帝如今如此好忽悠,自己只是隨隨便便说了几句话,他竟然就真的让宇文择来监国。 “好了。”靖元帝接过玉璽,在圣旨上盖了印,“万法道长,你觉得朕何时出发去江南?” 万法道长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眼看向寧贵妃,见寧贵妃向他点头,他立刻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皇上,去江南路途遥远,您再吃一粒贫道炼製的丹药可以让人快速恢復元气。” “好。”靖元帝如今对万法道长深信不疑,接过他给的丹药后,仰头一口吞下。 可是,他吞下丹药后没多久,两个眼皮突然发沉。 他想站起身,身体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朕的头好晕?道长,你给朕吃的到底是什么丹药?” 靖元帝抬眼看向万法道长时,眼前渐渐出现模糊的重影。 万法道长见状,上前扶著他,“皇上,这丹药的药效很强,贫道先扶您回床上休息。等药劲过去了,您自然就能精神百倍。” 说著,没等靖元帝回话,就把靖元帝强行拉到床上。 靖元帝想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万法道长却將他抓得很紧,“皇上,您要做什么?” “朕在床上躺够了,朕要出去透个气,李德……唔!” 不过,靖元帝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万法道长就一把捂住他的口鼻,狠狠用力。 靖元帝看著眼前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的道长,瞳孔不由放大,“唔唔!唔唔唔唔?” 他很想质问万法道长要做什么,可惜嘴巴却只能发现低低的呜咽。 而万法道长微微倾身,凑到他耳边,“皇上,既然你已经写下了让宣王监国圣旨,那您活著也没什么用了,贫道这就送你上路。” 他眼神突然变冷,眼底杀气翻涌。 靖元帝拼命扭动身体想挣扎,可惜他刚服用了万法道长给的丹药,双手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唔唔唔!” 他只能抬头,向站在一旁的寧贵妃投去求救的目光。 寧贵妃手上拿著圣旨,不紧不慢地勾起红唇,“皇上,你便安心去吧,臣妾跟择儿会替你管好大夏朝的江山。” 靖元帝一双眼睛死死瞪著寧贵妃,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这个贱人的当! 她言巧语地欺骗自己,就是为了骗他写下圣旨。 如今,寧贵妃得到了圣旨,他这个皇帝自然就没有用了。 靖元帝越想越愤怒,脖颈间的青筋暴起,枯瘦的手指狠狠抠住万法道长的袖口。 万法道长面无表情地继续捂住他的口鼻,他的膝头紧紧压住靖元帝抽搐的腰腹,用力再用力。 靖元帝蹬踢著的两条腿很快便没了力气,原本怒睁的双眼也蒙受上了灰白翳色。 他喉咙间持续的呜咽化作绵长而浑浊的气韵,当他口中喷出的最后一丝热气在万法道长指缝间消散,万法道长才鬆开他。 嘭! 万法道长將已经咽气的靖元帝往床上一丟,又把被子盖回他身上,“皇帝没了,大事已成!珠儿,从今日起,大夏朝的江山便是咱们的了!” 第154章 弒父杀君!谋权篡位! 太子府里。 殷皇后处理完宇文翊的尸体,已然是心力憔悴。 她低头看著手里的玉佩,眼眶渐渐红了。 玉佩就是宇文翊先前想给赶驴车老伯的那一块,是从他尸体上拿下来的。 也正是这块玉佩毫无悬念地证实了宇文翊的身份,坐实了躺在小世子床上的李宣是假的! 李德喜万万没有想到,聪慧过人的小世子最终竟然落得如此悽惨的下场。 他见殷皇后悲痛的神色,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皇后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如今皇上尚在昏迷之中,宫里还需要您主持大局!” 殷皇后自然知道,如今靖元帝还未清醒,宫里还有一堆事情等著她去处理。 “备车,准备回宫吧。至於那个假世子先別揭穿他,就让他先昏睡著,等查清楚他的来歷,即刻向本宫稟告。” “是!” 殷皇后坐马车回宫后,第一时间去了靖元帝的寢殿。 然而,她发现殿前的守卫,以及殿里的宫女已经全部换了一批人。 明明没有到守卫换班的时间,为何这里的宫人全部都被换了? 殷皇后心下察觉有异,立刻走到龙榻前。 当她目光落在靖元帝那张呈青紫色的脸上时,瞳孔剧烈震一缩,心底顿时想到了什么,“快!李德喜,快传太医!”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是!” 在李德喜命人去太医院的时候,殷皇后缓缓抬手朝靖元帝的鼻子底下探去。 明明已经猜到结束,可是当她感觉不到靖元帝的任何气息时,身体还是不由重重一颤。 “皇后娘娘,皇上他……怎么了?”李德喜也看出了异样,嘴上这么问也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他很小的时候便跟在靖元帝身边,算算时间已经四十多年了。 儘管是名义上的主僕,但是在他心里更是把靖元帝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 年轻时候的靖元帝也曾一腔热血,也曾想给大夏百姓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可惜靖元帝老了之后,干了太多糊涂事。 尤其是这两年,更是痴迷修仙问道,纵容妖道残害无辜。 李德喜人微言轻,却也曾经多次劝说靖元帝。 只是靖元帝非但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还命人打他板子。 他挨过两回打便老实了,再也没有劝过靖元帝。 可是此时此刻,当看到靖元帝一动不动地躺在龙榻上,李德喜的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靖元帝这一生,为大夏为百姓也做过不少实事,虽说他算不得千古名帝,却也不是昏君。 没想到最后为了长生,竟是服食过量丹药而亡。 就在殷皇后和李德喜都陷在悲伤之中时,钟太医来了。 他甚至都没有给靖元帝把脉,只看了一眼面相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床榻前。 “皇后娘娘,皇上他、他驾崩了!” 殷皇后点了点头,长长呼了一口气,“本宫知道,钟太医,你可能看出皇上驾崩的时辰?本宫觉得皇上驾崩得很蹊蹺。” 殷皇后早就对靖元帝没有了夫妻情分,如今靖元帝驾崩,她难过更多是为了大夏的朝局。 眼下宇文拓和八万大军还没有赶回京城,靖元帝驾崩得实在不是时候。 钟太医凑到床前,盯著靖元帝仔细查看了片刻,突然发现靖元帝脸上被人捂住口鼻的指印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心中大骇,“皇后娘娘,皇上似乎是被人捂死的!” “捂死?” 殷皇后心中本就有所怀疑,听到钟太医这么说,心里並没有太多震惊,“你再仔细瞧瞧,你確定皇上是被人捂死的?” “是!” 钟太医抬手指著靖元帝脸上淡得已经快要消失的指印,对殷皇后道,“皇后娘娘,请看这里。” 殷皇后闻言,立刻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靖元帝青紫的脸上有极淡的指印。 儘管指印已经变浅了,但是只要认真看,便能看出来。 殷皇后眼眸狠狠一颤,“皇上果然是被奸人所害!” “娘娘,皇上的手上有墨汁!” 墨汁? 靖元帝已经昏迷多日,在床上不能动弹,而且每日都有宫人替他擦拭身子,他的手上不可能会沾上墨汁。 除非是有人趁她今日离宫,对皇上做了什么! 殷皇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来人!今日本宫离开后,都有谁来过皇上的寢宫?” 这些宫女相互对视一眼,摇摇头,“奴婢不知。” 殷皇后站在她们面前,冷冷睨著她们,语气森寒,“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有意替人隱瞒?若是让本宫查出你们故意隱瞒,你们一个都別想活!” 小宫女们嚇坏了,连忙磕头认错,“皇后娘娘息怒!奴婢们说的都是实话,绝对不敢欺瞒您!” 殷皇后心里也很清楚,对方既然敢干出弒君之事,必定不可能留知情人的活口。 之所以將寢殿的守卫和宫人全部换掉,必定是为了把上一批人灭口。 不过要灭那么多人的口,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跡。 她沉吟片刻,对地上的宫女道,“今日在本宫离开后,你们当中有没有人看到有谁来过这里?就算你们知情不报,只怕对方也不会留你们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阳。但是本宫是后宫之主,执掌凤印,有本宫在,必能保你们性命!” 小宫女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过了好片刻终於有人战战兢兢地开口,“换班的时候,奴婢碰上去茅房的彩月,她说寧贵妃带著万法道长来给皇上看病。” 果然是寧贵妃! 没想到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看来寧宝珠是想赶在宇文拓回来之前,將她的儿子扶持上位。 殷皇后狠狠收紧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沉声下令道,“让羽林军统领立刻来见本宫!” “是!” 很快羽林军统领叶泓便来了,“卑职参见皇后娘娘!” 殷皇后沉声对他道,“寧宝珠联合妖道弒君,你即刻前往永华宫拿人!” 叶泓不由一怔,“这、……皇后娘娘,皇上如今还在昏迷,何来弒君一说?” 叶泓作为羽林军的统领,他的职责是守护整个皇宫,保护皇上的安全。 可是据他所知,皇上如今身体有恙,一直昏睡在寢殿之中,殷皇后突然將弒君的罪名扣在寧贵妃头上,他实在不敢擅自去永华宫拿人。 毕竟,寧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嬪,万一皇上醒来得知此事,必定会龙顏大怒。 殷皇后深知,若是不將此事告诉叶泓,他根本不会听从自己的调遣。 於是,她便对身后的钟太医道,“钟太医,你来说。” 钟太医应了一声,对叶泓道,“叶统领,皇上已经驾崩,而且是被人害死的。根据寢殿宫女的证词,在皇后娘娘离开寢殿的这段时间里,只有贵妃娘娘跟万法道长来过这里。” 叶泓震惊地瞪大双眼,“钟太医,你说皇上已经驾崩了?这怎么可能?” 殷皇后见叶泓不相信,乾脆指著龙榻的方向对叶泓道,“既然叶统领连本宫的话都不相信,那便自己去瞧上一瞧!” 事关重大,叶泓只迟疑了片刻,就起身朝龙床而去。 当他亲眼確认过靖元帝已逝的事实后,当场跪倒在床榻前,重重对著床榻磕头,“是卑职没有尽好保护皇上的职责,卑职真是罪该万死!” 殷皇后见他把额头磕得咚咚作响,沉吟道,“叶统领,本宫知道你向来对皇上最为忠心。今日皇上是被寧宝珠和妖道合谋害死的,本宫命你即刻隨本宫赶往永华宫,將寧宝珠和妖道一併捉下!” “是!” 叶泓率领羽林军隨殷皇后一同前往永华宫。 不过,他们刚抵达永华宫门口,就跟从里面出来的寧贵妃和一眾宫人迎面碰上。 殷皇后抬手指著寧贵妃的鼻尖,沉声骂道,“寧宝珠,自从你进宫以来,皇上对你百般宠爱,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竟敢联合妖道弒君,你真该死啊!” 说罢,没等寧贵妃说话,她便下令道,“全体羽林军听令,立刻將寧宝珠给本宫拿下!” “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动本宫一根头髮!”寧贵妃丝毫不怕殷皇后,下巴一抬,公然跟殷皇后叫板,“殷婉棠,皇上如今就在寢殿里躺著,而且只有你每日贴身侍候在皇上左右,若是皇上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必定也是你害的,你怎么敢贼喊捉贼?” “放肆!你竟想將这屎盆子扣到本宫头上?”殷皇后懒得跟她废话,冷冷发號施令,“叶统领,本宫命你现在就將寧宝珠拿下,直接打入詔狱!” 寧贵妃完全不慌,抬手举起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东西,扬声道,“本宫有皇上的圣旨在手,见圣旨如见皇上,你们还不跪下?” “皇上昏迷多日,你怎么可能会有圣旨?这圣旨定是假的!叶统领,你们可不要上了她的当!”殷皇后指著寧贵妃的鼻尖,厉声道,“立刻把人给本宫拿下!” 寧贵妃直接將圣旨打开,对著他们的方向,“这是皇上亲笔所写,李德喜,你是皇上的近侍,跟隨皇上多年,你上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道圣旨的真假!” 李德喜並没有动,而是下意识地看了殷皇后一眼。 寧贵妃见状,不禁冷笑一声,“李德喜,你是皇上的人,何时变成皇后的走狗了?难不成皇上出事是你跟皇后的手笔?还好皇上留了一手,提前给本宫这道圣旨,否则所有人都要被你们蒙蔽了!” 叶泓看看殷皇后,又瞅瞅寧贵妃。 最终他大步朝寧贵妃走过去,“卑职认得皇上的笔跡,便让卑职来看一看寧贵妃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 当叶泓视线落在圣旨上,脸色不由变了。 因为他一眼看出圣旨上的字跡確实是皇上亲笔所写。 他看完对旨上的內容后,转身对殷皇后拱拱手,“皇后娘娘,寧贵妃手中的圣旨確实为皇上的字跡。”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殷皇后不相信靖元帝会给寧贵妃写圣旨,她想到钟太医发现靖元靖的手指上沾有墨汁,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是你让那个妖道对皇上施了妖法,才让皇上写下这道圣旨的!这道对旨作不得数!” “圣旨岂是儿戏?”寧贵妃愤怒地指著殷皇后,“本宫知道了,你知道皇上最宠本宫,也本看重宣王,所以故意嫁祸本宫!殷婉棠,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啊!为了爭权,你竟然对皇上下毒手!叶统领,你还在等什么,立刻把这个恶毒的女人拿下,將她押进大牢严在审讯!必定能问出她是如何害皇上的!” 殷皇后被寧贵妃气笑了,“寧宝珠,你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污衊本宫?叶统领,本宫命令你立刻抓住寧宝珠,將她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殷皇后等了片刻,见叶泓站在原地没有动,怒道,“叶泓,你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怎么能被寧宝珠的三言两语蛊惑?她是杀害皇上的凶手?你立刻將她抓进大牢!” 这时,李德喜也对叶泓道,“叶统领,皇上確实是被妖道所害,寧贵妃有指使的嫌疑,你赶紧拿人吧!” 叶泓深知李德喜对靖元帝极其忠心,如今殷皇后和寧贵妃各执一词,他左右为难。 既然李德喜开了口,他姑且信了他们的话。 然而,叶泓正想指挥羽林军先拿下寧贵妃,就在这时,一道冷厉的嗓音在眾人耳畔响起。 “我看谁敢动本王的母妃!” 是宇文择来了,他身后也带了不少人马。 他的人马看到羽林军想抓人,纷纷拔剑,直指羽林军。 殷皇后立刻反应过来,寧贵妃跟宇文择原来早就预谋好了今日逼宫。 她冷冷盯著宇文择,质问道,“宣王,你敢带兵入宫,你是想谋反吗?” 宇文择回道,“母后,您冤枉儿臣了。想谋反的人並非儿臣,而是您啊。” 说著,他接过寧贵妃手里的圣旨,然后將圣旨举了起来,“父皇知道自己身体有恙,特意写下这道圣旨,任命本宫暂代监国一职!尔等看到圣旨,还不跪下?” 叶泓看著被宇文择高高举起的圣旨,內心里挣扎片刻,到底还是跪了下去。 李德喜见状,不由大惊,“叶统领,你这是做什么?” 叶泓回道,“宣王殿下手中的圣旨是真的,既然是皇上之命,卑职不敢不从!” “宇文择,你可知假传圣旨是死罪?” “母后,这道圣旨是父皇亲笔所写,圣旨上的印章也是父皇亲手盖上去的,怎么可能有假?倒是母后你居心叵测,勾结父皇身边最亲近的內侍总管,杀害父皇,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宇文择露出一脸悲痛的表情,沉声道,“父皇是被你所害,儿臣绝不能手软!来人,將皇后娘娘押进大牢看管起来!另外未央宫上下都是从犯,也一併收监!” 殷皇后怒不可遏,“你敢!” “母后,本王会彻查此事,如果您是被冤枉的,本王定会还你清白!” 殷皇后狠狠啐了他一口,“呸!宇文择,你弒父杀君!谋权篡位,你以为你的诡计能得逞吗?” 宇文择看著被侍卫反扣著双手的殷皇后,慢慢走到她跟前,低声道,“母后,劝你识相点,还能少受些苦,否则我立刻送你下去跟父皇团聚!” 殷皇后冷冷瞪著他,“你大逆不道!无德无能!就算把皇位让给你,你以为你能坐得稳吗?” 宇文择说完,眼神一沉,厉声道,“把他们带走!其他人去把未央宫给本王围了!” “是!” 侍卫快速朝未央宫的方向而去。 而在旁边那道宫墙的阴影里,桂嬤嬤看著这样的场景几乎嚇傻了。 她眼看著那些带刀的侍卫去了未央宫,转身飞快朝相反方向而去。 她记得在冷宫后头,有一处隱蔽的狗洞可以通向宫外。 眼下既然宣王带人闯进皇宫,说明宫门口肯定都是他们的人,她得赶紧想办法逃出宫,给凌王殿下报信,眼下也只有凌王殿下能救皇后娘娘了! 第155章 宫里何时轮得到宣王做主了? 在离开梅城后,宇文拓和裴云箏领著一队精锐快马加鞭提前回京。 裴小辞和重伤未愈的宇文搏由寒山护著,跟他们兵分两路,走了水路。 眼看著离京城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王爷,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京城的地界了。” 清晨,马蹄踏碎了晨雾,入了京城郊外的一片林子。 玄夜的马就跟在宇文拓旁边,二人走在最前头。 然而,他话音刚落,林间骤然响起弦鸣。 咻咻咻! 数支短箭撕裂晨雾,笔直地射向宇文拓。 “王爷小心!” 玄夜抽出腰间长剑,狠狠挥出。 噹噹噹! 泛著蓝色幽光的毒箭擦著宇文拓的马狠狠坠落在地,迸溅出的火星映出宇文拓眼底的冷光。 “停下!” 宇文拓低喝一声,身后的近千名铁甲卫立刻如铁壁一般合围在一起。 这时,林间传来窸窣的响动,数百名黑衣人自树梢倒掛而下,黑色蒙面巾下只露出杀意凛然的森冷瞳眸。 宇文拓抬起握剑的手,看著突然出现的死士,目光瞬间冷沉到了极点,“怎么?城中哪位如此热心,竟派你们来迎接凯旋之师?”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回道,“是,我们是来送你去阎王殿的!” 他话音刚落,就率先飞身而起,朝著宇文拓衝过去。 宇文拓冷笑一声,直接从马背上纵身跃起,他一手挥出长剑,杀手避开后,还没来得及喘息,男从另一只手便甩出马鞭。 马鞭如灵蛇便缠住杀手的手腕,隨即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重重拽向地面。 “噗!” 宇文拓看著对方吐血,收了马鞭后,长剑直接刺穿对方的后背。 一击必杀! 没有任何迟疑! 而玄夜同样下手快狠准,乾脆利落地一刀解决一个杀手。 其中一批铁甲卫们將杀手团团围住,逐个绞杀。 而另一批铁甲卫很有默契地將裴云箏牢牢护住,不让杀手靠近她半分。 血腥味在空气中瀰漫开来,宇文拓见这些杀手不断冲向自己,心底顿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京城里恐怕出事了!” “王爷,属下护送您突围!”玄夜一剑捅穿杀手的胸腔,衝到宇文拓跟前。 宇文拓没有迟疑,且战且退。 他退到裴云箏跟前,將手递给她,“上马!” 裴云箏立刻握住男人的手,隨即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宇文拓拉上了马背。 “驾!” 宇文拓用力抽下马鞭,马儿一下子衝出杀手的包围,飞快往城门方向衝去。 那帮杀手见宇文拓想跑,立刻就要追上去。 玄夜长剑挥出,连斩好几名杀手,“铁甲卫听令,这些人都是死士,別对他们手下留情,把他们的命全部留在此处!” 铁甲卫是宇文拓亲自训练出来的一队亲兵。 他们单拎出来都是能以一当十的高手,而且只忠於宇文拓。 “是!” 此时得了玄夜的命令,铁甲卫手中的剑挥得更快了。 趁杀手被铁甲卫拖住,玄夜足下一点,飞上离自己最近的那匹马,追著宇文拓离开的方向而去。 京城中能派出这么多死士的,不是贤王就是宣王。 只怕宫里有变! 他得去帮王爷! 宇文拓的马跑得极快,他们跑著跑著,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官道上发现有一个人徒步朝他们这个方向跑来。 “站住!站住!” 而在那人身后,有六七个官兵紧追不捨。 “啊!” 那个慌慌张张逃命间,脚下猛地一个打滑,竟直接摔倒在地上。 宇文拓勒紧韁绳,放慢速度后,裴云箏一眼认出摔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殷皇后身边的桂嬤嬤。 “桂嬤嬤不应该在宫中吗?难道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她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官兵已经追到桂嬤嬤跟前,“你个老太婆,跑得倒快!” 官兵喘著气对桂嬤嬤啐了一口,隨即扬起手里的刀就要对桂嬤嬤下杀手。 可是,他手里的刀还没来得及落下,宇文拓便直接將手里的长剑朝著官兵掷去。 长剑飞袭而去,精准无误地贯穿那名官兵的腹部。 宇文拓纵身跃起,稳稳停在桂嬤嬤身侧,拔出官兵身体里的长剑,唰唰唰三两下就將另外几名官兵砍伤。 桂嬤嬤被溅了一脸鲜血,惊魂未定地抬头,当看到救自己的人是宇文拓,她眼眶一红,当场老泪纵横,“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快进宫救救皇后娘娘吧!” 宇文拓把桂嬤嬤从地上扶起来,“桂嬤嬤,发生了什么事?宫中怎么了?我母后怎么了?” 桂嬤嬤立刻將寧贵妃联合万法道长弒君的事跟宇文拓说了一遍,“寧贵妃手中有圣旨,宣王如今成了监国,所有羽林军都听从宣王调遣。现如今整个皇宫都在宣王的掌控之下,皇后娘娘也被他们软禁起来了。老奴是趁他们不注意,从冷宫那边逃出来的。” 裴云箏听到这里,眉头不由拧紧,“我以为贤王是所有亲王当中野心最大的那一个,没想到真正深藏不露的人竟然是宣王。王爷,如今皇宫都在宣王的掌控之下,我们人手不足,得先去搬救兵。” 还好宇文拓前几日夜里总是噩梦不断,所以加快了回京的速度,这才能及时救下桂嬤嬤。 眼下,听了裴云箏的话,宇文拓俊眉微拧,沉吟片刻,对她们,“本王得去一趟东大营,向韩將军借兵。” 他手中有调遣八万將士的兵符,而韩燁將军跟他的母后在少年时期也曾是青梅竹马的关係,只要说动韩燁出兵,宇文择的那些兵马便不足为惧。 “那我跟桂嬤嬤需要一起去东大营吗?” 宇文拓点头,“需要,桂嬤嬤是母后最信任的人,只有她亲口向韩將军说明宫中的情况,韩將军才有可能相信我们。” 韩燁忠诚於大夏朝,只要他知道宣王和寧贵妃所为,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裴云箏看著他们的马,“可是咱们三个人,只有一匹马。” 宇文拓看了桂嬤嬤一眼,“非常时期,便三个人一起挤挤吧。” 於是,等他们抵达东大营的时候,守在大营门口的士兵就看到一匹马上骑著三个人,桂嬤嬤坐在最前面,裴云箏坐中间,宇文拓坐在最后。 得亏他腿长手长,才能牢牢抓著韁绳。 马儿在大营门前停稳,直到宇文拓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守门的士兵才不敢置信地拱手,“参见凌王殿下!” 宇文拓直接亮出兵符,开门见山道,“韩燁韩將军呢?本王有要紧找他!” 很快,宇文拓三人就被士兵领进了韩燁的营帐。 等韩燁听他们说完城中的情况,顿时震惊不已,“皇上已经……驾崩了?宣王和寧贵妃真是好大的胆子!王爷,末將愿意领著大营里五马兵马隨您一起进宫解救皇后娘娘!” “本王在此谢过韩將军,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是!” 於是,韩燁立刻点兵,所有人一起往城门口而去。 然而,当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城门的校尉却將他们拦在城外门。 “宣王殿下有令,宫里出了贼人,从此刻起,城中戒严,韩將军,你们无召不得入宫!” “混帐!偌大的皇宫,何时由他宣王说了算?”韩燁是个火爆脾气,听到守门校尉如此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若是敢阻拦本將,信不信本將砸了这破城门?” “韩將军,如今宣王殿下是皇上亲自下旨任命的监国,你若要硬闯进城,便是抗旨不遵。宣王殿下说了,谁敢抗旨格杀勿论!” “你们简直无法无……”韩燁是真没想到,自己才多久没有进宫面圣,京城里竟然变天了。 反正他城外有五万大军,难道还怕了一个想篡位造反的宣王不成?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宇文拓拦住了,“韩將军不必动怒,若是这个时候硬闯,反而会遭人话柄,我们可以智取。” “五弟,你何时回来的?” 两人正说著话,宇文执突然出现在城门口。 他看著被拦住的二人,扭头骂守城的校尉,“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凌王殿下,你竟敢拦著他?你可知南疆大捷便是凌王打败了南昭和西凉?他日夜兼程从南疆赶回京城,就是要进宫稟报南疆战后的情况,你將他拦在城外,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可是宣王殿下说……” 宇文执面色又是一沉,“宫里何时轮得到宣王做主了?” 校尉看著宇文执冷厉的模样,又抬眼看向城门口的宇文拓,迟疑了下,终於还是放行了。 宇文拓倒是没想到宇文执会过来给他们解围。 “三皇兄,为何要帮我们?” 宇文执看了宇文拓一眼,“俗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先前我不服你,认为我比你们都年长,父皇就算要立储也应该先立我。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我突然就想通了。要当储君不是空有一腔热情就够了,还得需要有包容天下的胸襟,以及能管理天下的才能。而我,好像並没有。” “所以呢,三皇兄向我示好是何意?” “若是让宇文择登上皇位,我恐怕也没有活路。与其等著被杀,倒不如与你联手。” 宇文拓反问,“那么三皇兄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若他日你继承大统,给我一处封地,让我离开京城吧。” 宇文执跟几个兄弟斗了这么外,直到宇文择做出弒君弒父的事,他彻底想开了,不想再捲入这些纷爭了,只想找处安静的地方,悠閒度日,享受人生。 宇文拓沉默了好片刻,终於点头,“好,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允你所求。” 从前宇文拓没有爭储的想法,其他兄弟们斗来斗去,他从来没有参与过。 二皇兄和四皇兄死后,太子也染上重疾,再后来也死了。 而他自己在此期间也无数次遭遇暗杀。 这样的日子也是时候停止了。 宇文拓几乎被推著走到了这里,现如今他也不想那么被动。 宇文择为了那个位置,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样的人若是坐上皇位,天下百姓岂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为了百姓,为了大夏,他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宇文执勾唇,“那咱们便杀进皇宫,诛妖道,清君侧。” 裴云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宇文拓,“这个是我跟任太医研製的新药,一点点就能放倒一个营,希望它也能帮上忙。” ………… 皇宫,宇文择已经將那些不听话的人全都控制起来了。 眼下,他正在寧贵妃的永华宫里陪寧贵妃一起用午膳。 “本宫听说宇文拓已经进城了?他若率大军將皇宫围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宇文择瞥过寧贵妃脸上惊慌的神色,淡淡开口,“母妃,皇后如今在咱们手中,再加上宫里有这么多人质,宇文拓不敢乱来。” 寧贵妃听他这么说,依然还是不放心,“可是,宇文拓手上有那么多人马,万一他不敢殷婉棠的性命,咱们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宇文择篤定道,“他不会的,他不可能放弃殷皇后。” 寧贵妃瞧著宇文择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底里觉得不太踏实。 “那你多派些人手看住殷婉棠,她是咱们手里最大的筹码,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 入夜,守在宫门口的士兵数量大增。 不过,他们一个两个都心有戚戚焉,根本没有什么斗志。 “你们听说了没?凌王和韩燁將军率领了五万大军准备强行打进皇宫!凌王殿下用兵如神,咱们会不会死啊?” “要不到时候咱们就投降吧!听说在南疆的时候,凌王殿下连南昭敌军都没杀,咱们要是投降,他应该也不会要咱们的命!” 啪! 这名士兵话刚说完,一道长鞭狠狠落下,重重打在士兵身上。 领头的守卫踹翻士兵,举起鞭子,一下接一下抽打在士兵身上,直到將地上的士兵断气,他才收手,“宣王殿下有令,今晚所有人务必答起十二分精神!谁敢懈怠,死路一条!” 所有人看著地上的尸体,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不想跟宇文拓作对,却也不想就这么被活活打死。 领头的守卫见无人回话,沉声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都没有张嘴吗?大声告诉我,能不能守好宫门?” “能!” 零头的守卫满意了,“很好!只要你们恪尽其责,等宣王殿下继承大统,记你们头功!” 第156章 成王败寇! 入了夜,有数道黑影避开宫中守卫,轻车熟路地潜入皇宫。 他们对皇宫地形十分熟悉,很快就来到殷皇后的未央宫。 殷皇后被宇文择囚禁在这里,门口有很多守卫手持长剑,严阵以待。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突然感觉眼前人影一晃,隨即眼皮越来越沉,然后所有人身体摇晃著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黑衣人飞快潜入未央宫,在殿內找到了殷皇后。 殷皇后看著朝自己走来的黑衣人,心生警觉,“你是何人?” 黑衣人走到近处,將脸上的面巾摘去,“母后,是儿臣。” 殷皇后看著一身黑衣高大挺拔的宇文拓,瞳孔一紧,脸上露出喜悦之色,“拓儿!你回来了?” 宇文拓一脸歉意地看向她,“儿臣回来晚了,让母后受苦了!” 殷皇后摇摇头,“你回来就好!寧贵妃勾结妖道害死你父皇,他们还假传圣旨,如今整个皇宫都在宇文择的掌控之下,你要当心他!” 宇文拓点头,“母后放心,我的人已经潜入皇宫,韩燁將军也带了五万人马將皇宫团团围住,宇文择逃不掉。” 他既然回来了,又怎么可能再纵容宇文择为所欲为? 殷皇后听到这话,顿时安心下少,“有你在,本宫相信宇文择得意不了多久!” “母后,宫里不安全,儿臣先护送你离开皇宫。” “皇宫各处出口都有宇文择的人看守,想出去不容易。你不必管本宫,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殷皇后不希望宇文拓因为她一个人,而惊动宇文择。 一旦宇文择知道宇文拓潜进皇宫,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將他的命留下,她不能连累儿子。 宇文拓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伸手握住她的手,“母后,桂嬤嬤知道冷宫那边有密道通向宫外,儿臣先送您出宫,才能全无顾忌地对付宇文择。” 殷皇后听说宫中有密道,也没有再推脱,“好,那本宫先离开这里,不脱你的后腿!” 宇文拓亲自护送她去了冷宫那边,又亲眼看著她离开才安心。 他从怀里掏出火摺子,对著夜空放出一个信號弹。 潜入宫中的铁甲卫得到他的信號,纷纷行动,將裴云箏给的药粉洒向宫內的那些守卫。 药粉的药效极强,不少守卫吸入药粉,当场陷入昏迷。 而韩燁立刻率领五万人马从几处宫门攻了进来。 宇文择正在宣政殿里,就在这时有守卫匆匆忙忙地跑来向他稟报,“宣王殿下!大事不好了!凌王的人打进宫来了!” “什么?” 宇文择前些日子收到情报,说宇文拓打胜仗,还在梅城帮助百姓重建家园。 他为了抢占先机,便暗中布局,並且进宫怂恿寧贵妃,让她想法子儘快让靖元帝写下传位詔书。 可是,自己才动手多久啊,宇文拓为何这么快就赶回来了? 宇文择好不容易才得到监国的圣旨,眼看著自己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能让宇文拓坏了他的好事? “传令下去,宇文拓和韩燁想谋反,让所有羽林军立刻去宫门口御敌!绝不能让乱臣贼子踏入皇宫半步!” “是!” 然而,等羽林军冲向宫门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宇文拓的铁甲卫和韩燁率领的五万大军已经硬生生闯进来了。 他们有裴云箏给的迷药在手,又配合默契,打得羽林军节节败退。 宇文择见羽林军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气得不行,“废物!一帮废物!要你们何用?快!快去未央宫把殷婉棠绑过来!有她这个人质在,宇文拓岂敢乱来?” 可是,他的话刚说完没多久,有个受伤的守卫就跌跌撞撞地跑进宣政殿,“宣王殿下,未央宫的守卫全部被人用药放倒了,皇后娘娘不见了!”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本王留你何用?”宇文择当场大怒,拔了他腰间的长刀,狠狠捅进他的身体,“没用之人,都得死!” 宫人们看著他杀人,嚇得尖叫出声,拼命往后闪躲。 而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有太监尖细著嗓子开口,“凌王杀进来了!凌王率领大军杀进来了!” 这些宫女太监嚇得脸色惨白,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可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 “我听说凌王殿下只杀那些反抗之人,只要我们待在这里不要乱跑,凌王殿下肯定不会滥杀无辜!” “对!凌王殿下仁义,咱们手无寸铁,他应该不会要咱们的命!” “凌王殿下连投降的南昭兵都没有杀,他肯定不会杀……啊!” 那个小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宇文择已经衝过来,一刀解决了他,“宇文拓深更半夜攻打皇宫,他是要谋反!谁敢帮乱臣贼子说话,谁就得死!都得死!” 宇文择杀了一个人,还是觉得不解气,乾脆又將旁边几名內侍全部杀了。 剩下的內侍见状,哪里还敢再跟他共处一室,一边尖叫,一边朝外头跑去。 “救命啊!宣王杀人了!” 宇文择听著那些宫女太监的呼救声,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 他侧目看向旁边的侍卫,厉声道,“所有人都跟我出去迎敌!违命者死!逃跑者死!” 羽林军有那么多人,他就不信这些人拦不住宇文拓! 然而,他刚领著眾人衝出去,就看到宇文拓迎面朝他这个方向而来。 在宇文拓身后,还跟著不少铁甲卫。 先前宇文择就收到消息说宇文拓的腿已经彻底好了。 此时,看著宇文拓冷峻的眉眼,笔挺的身姿,他瞳孔狠狠一缩,“宇文拓,你的腿竟然没有瘸?” “你很失望?”宇文拓对上他眼底呼之欲出的愤恨,冷冷道,“春猎的时候,我的马会受惊想来也是你的手笔吧?” 事到如今,宇文择倒也没有否认,“没错,確实是我乾的,不过你以为没有父皇的默许,我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牛首山做手脚吗?” 其实,宇文拓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可是,当亲口听到宇文择说起当初他的马受惊是靖元帝默许,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痛了一下。 宇文拓想不通,“你我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要这般对我?”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战功赫赫,在百姓当中的威望早已超过了父皇,父皇生怕你有朝一日会顺应民意取而代之,这才会视你为眼中钉!” 多可笑! 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为大夏朝镇守边疆,却被自己的父皇嫉妒,不惜纵容其他人对他下杀手。 宇文拓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不过再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冷然,“不管父皇如何对待我,他终究是我们的父皇,你怎么敢弒君杀父?” “父皇他老了!他听信妖道之言,昏庸无能,他已经不配坐在皇位上了!我有信心,只要我坐上龙椅,肯定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你真是不可理喻!” 宇文拓手中长剑一挥,直指向宇文择,“今日,我便要替春猎那日受伤的自己向你討个说法!替宇文家清理门户!替那些在你手中枉死之人出口恶气!” 宇文择冷嗤一声,“別替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带兵进宫,不也是为了皇位吗?” 宇文拓对上他的目光,握紧手中的剑,“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便送你去地下跟父皇懺悔!” “我没有错,我为何要懺悔?倒是你满口假仁假义,总说自己无心皇位,可是现在还不是迫不及待地进宫来跟我爭?宇文拓,你真是虚偽之极!今日便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宇文择冷喝一声,就朝著宇文拓衝过去。 两人长剑相撞的那一刻,竟是撞出一串火。 他们兄弟二人提气过招,两人互不相让,出手便是杀招! 宇文择这些年虽然隱藏了自己的实力,但是他跟常年征战的宇文拓身手还是有一定差距。 两人几十个回合打下来,宇文择的身上多处掛彩。 宇文拓道,“宇文执,我劝你立刻放下武器,让所有人都投降!韩燁將军的人马早就將羽林军全部拿下,你再垂死挣扎也改变不了你一败涂地的事实!” 宇文择寸步不让,“我偏不!宇文拓,我要与你血战到底!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瞪著宇文拓,眼底是满满的恨意和嫉妒。 没错,嫉妒宇文拓的人不止靖元帝一个。 宇文择也嫉妒他! 凭什么他不管学什么都比別人学得快,比別人学得好? 哪怕自己付出成倍的努力,却依然赶不上宇文拓半分,凭什么? 他不服! 因为嫉妒,他渐渐生出野心,开始替自己筹谋,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他没有错! 他心底闪过无数画面,刺向宇文拓的剑也一下比一下快。 而宇文拓对他也没有手软,在看到宇文择露出破绽后,手腕一转,毫不迟疑地一剑刺穿宇文择的胸口! 噗! 重创之下,宇文择身形一滯,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身体摇晃了几下,腿一软,竟是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他用力將手中的剑插进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宇文择看向宇文拓,扯起嘴角冷笑一声,“宇文拓,这下你满意了吧?我们兄弟几人明爭暗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我竟是为你做了嫁衣!”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们爭什么?” “咳!”宇文择咳了一声,继续瞪著他,“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这次,是我太心急了!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宇文择,难道在你心里,那个位置就这么重要吗?比性命还重要?” “如果连这点野心都没有,又怎么配身在帝王家?不过,什么皇子王爷,我已经当够了!不成功便成仁,也没什么不好!我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 宇文择將憋在心中多年的话说出来,整个人仿佛都轻快不少。 下一刻,他握剑的手突然脱力,剑重重摔在地上。 而他的身体也跟著往地上摔去。 他就这么倒下,在所有人面前咽了最后一口气。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直盯著宇文拓的方向,死不瞑目! 第157章 臣等恳求王爷儘快登基! 永华宫。 寧贵妃听说宇文择被杀的消息后,立刻收拾了一些衣物和金银细软跑去找万法道长。 “寒郎!我们快走!我知道宫里有密道,咱们赶紧离开皇宫!” 肖寒原本想利用宇文择,先让宇文择得到皇位,將来等他的儿子出生,再想办法弄死宇文择,让他的儿子继位。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以独揽大权。 谁曾想宇文择如此不中用,那么多羽林军居然还是败给了宇文拓。 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时间计较这些,逃命要紧。 “走!咱们先离开皇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他们刚跑出永华宫,宇文拓已经率领铁甲卫拦住他们的去路。 “寧贵妃,你与妖道合谋害死我父皇,弒君之罪当千刀万剐!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寧贵妃惊慌不已,连忙摇头否认,“不是、没有!你休想污衊本宫!” 她说著,正想让肖寒替她狡辩,就在这时一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肖寒!你这是做什么?” 寧贵妃怎么有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危急关头,肖寒居然挟持了自己。 肖寒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是靖元帝最宠爱的妃子,宇文拓要是知道你有身孕必定不敢动你!” 说著,他抬头冲宇文拓道,“你们都別动!寧贵妃肚子里怀了皇上的骨肉!你们要是放我离开,我就放了寧贵妃!否则我就杀了她,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小皇子给我陪葬!” “本王的父皇早在三年前就被诊断出身体有损,再无生养子嗣的可能!你个妖道一派胡言,今日休想活著离开皇宫!” 肖寒不想死在皇宫里,咬咬牙,直接用匕首割破寧贵妃的脖子,“宇文拓!她好歹是你父皇的女人,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 寧贵妃脖子上被划出一道血口子,刺痛难当。 可是,伤口再痛也抵不上她的心痛。 她喜欢肖寒多年,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把她推出来做挡箭牌。 寧贵妃拿眼角余光瞥向自己身后的肖寒,“肖寒,我还怀著你的骨肉,你怎么忍心拿我做人质?” 她那么爱他,为了他,谋害皇上,怀上属於他们的孩子,可是在这种危急关头,他却把她推出来,想为自己爭取生机。 肖寒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惜,只有狠绝,“珠儿,我也没有別的办法,你就当是为了我,快跟宇文拓说说情,让他放我一马!” 寧贵妃见他如此绝情,早已泪流满面,“肖寒!你从前对我说过生死不负,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生死不负?” 肖寒对寧宝珠本来就没有多深的感情,他原本就是利用寧宝珠接近靖元帝。 如今只要他能活著离开皇宫,將来还怕没有女人给他生孩子吗? “贵妃娘娘,你可別乱说!贫道是出家人,哪里跟你有过山盟海誓?你是失心疯了吧,竟然如此污衊贫道!” 肖寒说著,抬头看向宇文拓,“凌王殿下,寧贵妃肚子里怀的是你弟弟你不会眼睁睁看著她死在你面前,一尸两命吧?贫道这条贱命又不值钱,您就高抬贵手放过贫道这一次!” “呵!” 寧贵妃听到肖寒拿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换自己一丝生机,再看一眼他扭曲的脸,不禁心如死灰。 她不再惧怕横在眼前的匕首,仰头大笑起来。 可是,笑著笑著,她的眼泪如决堤一般涌出,“哈哈哈!本宫是怀孕了,肚子里怀的是这个妖道的孽种!我愧对皇上!这就去九泉之下向皇上请罪!” 说罢,她直接拿脖子狠狠撞向肖寒手里的匕首。 喉间刺痛绽开的瞬间,寧宝珠仰头望著黑暗灰沉的夜空。 鲜血溅在她的衣裙上,像极了她最爱的海棠。 原来所有温柔都不过是精心编织的网,那些耳鬢廝磨的誓言,在刀刃逼近时碎成锋利的冰渣。 身体渐渐失去温度,寧宝珠的笑却没有停止。 血沫顺著嘴角蜿蜒,她最后看了一眼头顶的苍穹,任由黑暗將所有幻想吞噬。 人心比刀刃更冷,而她至死才看清楚自己不过是肖寒可以隨手丟弃的筹码,他对自己从来没有半点真情。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吧! 死了,也好。 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当年嫁进皇宫被就非她所愿,她被困於皇宫这么多年,终於自由了! 肖寒也没有想到寧宝珠居然自尽了,他看著地上的尸体,又抬眼看向將他团团围住的铁甲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凌王殿下,贫道一时糊涂,求你饶贫道一命!贫道可以为你开炉炼丹,保你福寿延绵……” 靖元帝生前吃他一套,宇文拓可不吃。 他手中剑一挥,剑锋瞬间割破肖寒的喉咙。 肖寒话才说一半,便一头在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气息。 ………… 宇文择死后,羽林军没了主心骨,没有抵抗便全部缴械投降。 东边的天空,太阳渐渐升起,天光大亮,整个皇宫都沐浴在晨光中。 以韩燁为首的眾將士跪在宇文拓面前,“凌王殿下,皇上驾崩,宣王趁机谋反,皆是因为大夏无主。国不可一日无主,臣等恳请凌王殿下为了大夏朝的江山社稷儘快登基。” 此话一出,宇文拓立刻上前要將韩燁扶起来,“韩將军,本王並非父皇钦定的储君,怕是难担此大任!” “王爷,先前正是因为大夏朝局动盪,南昭才敢联合西凉大举进犯大夏边境!末將等跪求王爷儘快登基,佑我大夏国泰民安!” 所有人都对著宇文拓行跪拜礼,齐声道,“臣等恳求王爷为了大夏江山稳固,儘快登基!” 宇文拓本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不过这段时间,他经歷了许多,深知大夏根基在这些年几位兄弟的明爭暗斗中已被损伤。 他若推辞,宇文家暂时也没有更合適的人选来当皇帝。 不为別的,就算是为了宇文氏祖宗留下的基业,为了大夏朝的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他也无法推脱。 宇文拓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给本王一点时间,明日朝堂上再议此事。” 眾人知道他没有拒绝便是还有余地,他们也没有再多言。 韩燁从地上起身,“王爷为了赶回来阻止宣王造反,日夜兼程,昨夜又一宿未眠,还请王爷好好休息,末將等先行告退。” “末將告退!” 眾人离开后,宇文拓转身前往未央宫。 宇文择母子的谋反已经平息,他们母子野心勃勃,却也为他们的野心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殷皇后昨夜受了惊,今日裴云箏跟裴小辞主动去了未央宫陪她聊天解闷。 “拓儿,我们正聊到你,你就来了。” 殷皇后看著走进大殿的高大男人,眼底浮起一抹笑容。 宇文拓停在殷皇后面前,身上的杀伐之气已尽数敛去,“母后昨夜受惊了,如今可好些了?” 殷皇后回道,“本宫也是见怪了大风大浪的人,宇文择母子造反一事辛苦你了。” 宇文拓道,“母后,这是儿臣的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 殷皇后又道,“今日一早,百官便联名上奏,希望你登基为皇。拓儿,你怎么看?” 宇文拓没想到殷皇后还会问他的意见,沉默片刻刻才轻声道,“儿臣知道,这是儿臣身为宇文氏必须要肩负的责任,儿臣愿意为了大夏朝的江山登基,只是儿臣想问问云箏,可愿意做我的皇后?” 说著,他转头看向裴云箏,眼神真切。 裴云箏对上男人的视线,心口没来由地快跳了一拍。 她瞥过身边的儿子,轻声道,“王爷应该没有忘记我们成婚前的约定吧?” 她这么说,其实算是一种婉拒。 说实话,裴云箏並不喜欢皇宫。 曾经的安国公府都是龙潭虎穴,再想想这些年宇文家几位皇子的明爭暗斗,她实在不想自己跟小辞也卷进来。 靖元帝原本有七个儿子,如今只剩下老三宇文执,老五宇文拓和在南疆受伤未愈的宇文搏。 她若进宫当了皇后,將来宇文拓再充盈后宫,她就会走一遍殷皇后曾经走过的路。 她不愿意。 宇文拓显然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云箏,若是本王允你,將来后宫不会再有別的女人呢?” 裴云箏闻言,顿时惊讶得瞪大双眼,“王爷,若您当了皇帝,后宫里哪能只有一个女人?就算您答应,只怕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皇上娶那么多女人,並非只是私慾。 更是为了以家庭联姻的方式,拉拢各大门阀世家,巩固和平衡各方势力,同时要確保皇家血脉的延续。 “本王既然允了他们登基,接下先帝的烂摊子,自然是有这个实力。况且,本王的后宫不需要那么多女人。昨夜的事你大概也听说了,寧贵妃在后宫眾多女人当中备受先帝宠爱,结果呢?她还不是联合一个妖道杀害先帝,甚至还……” 寧贵妃怀了肖寒孽种的事毕竟是皇家丑闻,说出来会有损整个皇室的顏面。 因此,宇文拓並没有將后面的话说出口,只道,“本王可以保证,你若为皇后,后宫里不会再有別的嬪妃。” 裴云箏道,“王爷,您的这个保证太重了,我担不起。” 殷皇后听著他们的对话,有些糊涂,“云箏,拓儿若是当了皇帝,你这个凌王妃本就是皇后,如今你们二人在本宫面前打什么哑谜?一个说什么后宫不会再有嬪妃,一个说什么不想当皇后,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宇文拓回道,“母后,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 殷皇后道,“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本宫本也不该插手,但是有一件事,本宫要告诉你们。” 宇文拓道,“母后,您请说。” 殷皇后立刻把她调查到的宇文翊和替身李宣的事讲给他们听。 宇文拓悟然,“难怪他跟隱风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南疆,原来是替自己找了个替身。他为了不让我打胜仗,不惜跟南昭主帅南荣枫合作,最终窝囊地死在那个替身手里,也算是他的报应。” 殷皇后也没想到,宇文翊图谋如此之大,“本宫从前觉得他这个孩子命太苦,总是格外偏疼他,没想到他背地里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裴小辞看著殷皇后眼神中的伤感,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皇祖母,你也別太伤心,以后小辞会经常进宫来看您。” 殷皇后伸手摸了摸裴小辞的手,突然明白宇文拓方才坚持说只立裴云箏为后,后宫不再接纳別的女人是什么用意了。 “拓儿,你若只立云箏为后,本宫支持你。皇嗣不在多,而在身正言端。” 就算宇文翊,他虽然从小便比同龄孩子聪慧,可是心术不正,手上沾了太多鲜血,这样的人就算坐上皇位,也不可能爱民如子。 殷皇后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裴云箏,“云箏,本宫知道,你是不希望小辞在鉤心斗角的环境中长大。你不想进宫不想当皇后的心情本宫都能理解。不过,小辞是宇文皇室血脉的事实已经天下皆知。就算他跟你离开京城,也未必能过上太平日子。万一有心之人盯上你们母子,反而会陷入险境。” 裴云箏低头,看向站在殷皇后身侧的儿子,轻声问道,“小辞,你呢?你想留在京城吗?还是想跟娘亲一起回江南?” 裴小辞回道,“娘亲,如果我们去江南,是不是就要跟皇祖母还有父王分开?可是,我不想跟他们分开。娘亲,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吗?江南確实很好,但是就像皇祖母所言,万一我们被人盯上,將来会不会发生像归云村被屠的惨事?” 是啊,宇文拓当皇帝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 而裴小辞是宇文拓的血脉,这件事也无法改变。 如果她离开这里,就是將皇后之位拱手让给別的女人,到时候那位皇后一旦生下皇子,她会容忍裴小辞这个宇文拓长子的存在吗? 而且,虽然屠了归云村的幕后主使已经死了,但是归云村那近百条人命永远都回不来了。 当初归云村的村民死得那样惨,裴云箏也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惨事。 眼下,好像只有她同意当皇后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裴云箏在心底分析完利弊,终於点头同意了,“王爷,我愿意留下,也愿意继续与您並肩同行!” 宇文拓心下一喜,忍不住伸手握上她的肩膀,“所以,你愿意当皇后了?” 裴云箏点头,“愿意。” 宇文拓眼底顿时浮起一抹笑意,“那我让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举行登基和封后大典!” 在裴云箏拿婚事跟他做交易的时候,他並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喜欢上裴云箏。 他如今並不知道裴云箏对他是什么心思,不过他有信心,终有一日,她会完全地爱上自己。 毕竟,他们来日方长。 第158章 母后,我要当哥哥了? 十日后,是钦天监推算出来的好日子。 这一天,整个皇宫里都被红绸裹成流霞,宫墙下二十四道蟠龙柱缠绕著金红色的绸缎,檐角悬著的万盏宫灯映得琉璃瓦熠熠生辉。 晨钟九响穿透云霄,文武百官朝服上的珠玉在阳光下闪耀著夺目的光华。 仪仗队的鎏金斧鉞如林,黄罗伞盖层层叠叠铺向宣政殿。 宇文拓玄色冕旒垂落十二道玉珠,腰间九环金带嵌著东海夜明珠,踏著汉白玉台阶拾级而上时,冕旒轻晃如银河倾泻。 他抬手接过传国玉璽的剎那,鼓乐声震得丹墀下的香炉青烟直上九霄。 裴云箏身披织金翟衣,凤冠上三百六十片珍珠缀成的凤凰栩栩如生。 她在女官搀扶下走过九重宫门,裙裾掠过洒满瓣的青石,每一步都踩碎琉璃般的阳光。 当宇文拓亲手为她戴上皇后的凤冠,宣政殿外所有人全部伏地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拓看著跪了一地的人,缓声道,“眾卿平身。” 他与裴云箏並肩站在台阶的最高处,沐浴著阳光,周身散发出的威仪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宇文拓登基后,改年號为康寧。 康寧元年,是宇文拓登基的第一年,他推行新政,进行税改,减免税收,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由於税改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起初实行时,有很多人明显暗里地阻拦此事。 宇文执原本已经做好当閒散王爷的准备了,见宇文拓当了皇帝后,很多事做起来並没有那么顺利,他到底没能袖手旁观,直接毛遂自荐推行税改,並且亲自前往江南一带。 他本就是雷厉风行之人,再加上他手底下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有他们强硬施压,那些反对的声音才渐渐消停。 试行了一年,新税法已经初见成效,而后逐步在全国推行。 康寧二年,宇文拓便设了科举考试,分文考和武考两种。 文考替朝廷选拔才学出眾之人,而武考则是为大夏朝选拔优秀的將才。 先帝崇文轻武,才导致大夏在受到邻国进犯时,除了宇文拓连一个能担起主帅之职的人都找不出来。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宇文拓开始三年进行一次武考,让他们知道除了读书之外,习武同样也能报效朝廷。 当然,要成为將帅之成,除了会功夫之外,更是得熟读兵法,文武双全,有勇有谋。 但凡是有才之人,不论出生贵贱,只要能力出眾,便能得到重用。 而宇文搏在伤势痊癒之后,便自请去了南疆,跟所有將士一同守著大夏的国土。 康寧三年,宇文拓坐上皇位的第三年,大夏朝不仅国库丰盈,更是兵强马兵,百姓生活富足无忧。 而就在这一年,西凉国再次蠢蠢欲动。 宇文拓也不惯著,命宇文搏为主帅,直接发兵十万攻打西凉。 三年前,西凉大將军赫连锐被宇文拓打回西凉后,便被西凉王斩首示眾。 他死后,西凉王还是想吞併大夏边境,屡次派兵生事。 直到宇文搏的十万大军压境,西凉王找不到能与之抗衡的將军,终於慌了,派人向大夏送信求和。 不过宇文拓没有理会,直接命宇文搏一举歼灭西凉。 而南昭的王上生怕大夏的十万大军会掉头南下,乾脆不战而降,写了一封信给宇文拓,愿意向大夏俯首称臣。 至此,大夏一统九洲大陆,成为歷史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 而宇文拓这三年一直信守承诺,后宫当中除了裴云箏,再也没有別的女人。 这天,宇文拓下朝后在忙著处理国事,裴云箏便领著青萝去御园散步。 她被册封为皇后,便將青萝带进当,让她继续留在身边伺候。 正值春日,御园里的牡丹都开了,这些都是宇文拓让匠种下的,都是十分珍贵的品种,她打算去瞧瞧。 牡丹是之中王,色丰富,国色天香,確实很美,只是单调了些。 “青萝,我以前住在江南的时候,经常上山採药,山上也有很多,红粉色的杜鹃,紫色的紫云英,白色的杏,还有黄色的菜,也很美呢!” 青萝瞧著裴云箏抬眼望天的表情,立刻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又想出宫了?” 裴云箏瞥过不远处的秦嬤嬤和齐嬤嬤,对她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知道,人生在世,总有得失。虽说我得到了荣华富贵和至高无上的权利,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失去了自由。没关係,人生匆匆,不足百年,我熬得住。” 说完这话,她故意提高音量,“走吧,小辞应该下学了,咱们去看看他。” 裴小辞是宇文拓唯一的儿子,儘管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却也是当成下一任继承人培养的。 小傢伙如今每天不仅要学习礼乐射御书数,而且兵法和武功也不能落下。 他每天忙得很,除了早晨的请安,裴云箏几乎都见不到他人。 今日,教裴小辞练武的韩將军家中有事,告了假,裴云箏便带著青萝去找儿子。 此时,裴小辞正在书房里认真写太傅给他布置的功课。 他写了近一个时辰,终於写完了。 就在他准备去书架上再找书来看的时候,突然一颗小石子砸在他的窗边。 裴小辞立刻走到窗前,一眼就看到扒拉在窗边的裴云箏和青萝。 “小辞,紫苏说醉仙楼里又出了新口,你要不要陪母后一起去尝尝?” “好啊!”八岁的裴小辞身上课业虽重,但是深知做事要劳逸结合。 因此,每次只要裴云箏邀请,他都会跟她一起溜出宫。 “走吧!我已经准备好马车了。” 裴云箏牵起裴小辞的手,带著他往宫门口走。 在经过紫承殿的时候,裴小辞轻声问了一句,“母后,咱们要不要把父皇叫上?” “你父皇还在批阅奏摺,咱们今日就別打扰他了。” 裴云箏以前每次溜出宫的时候,也会邀请宇文拓,可惜都被他拒绝了。 不是宇文拓不想出去玩,而是他分身乏术。 其实她能理解,宇文拓是新帝,每天要忙的事很多,而当年靖元帝驾崩前搞出不少烂摊子,都需要一一处理。 不过,她这个人实在是闷不住。 每隔一段时间不出宫玩一趟,真的会疯的。 好在宇文拓並没有约束她的自由,她想去哪里,他也不会拘著她。 於是,出了宫门,裴云箏便领著儿子和青萝一起坐马车前往醉仙楼。 紫苏还在帮裴云箏管理京城的產业,不过她现在有了个得力的帮手邓勇。 自从三年多以前,邓勇暗中调查太子府被重伤被藏在醉仙楼养伤,紫苏便一直留在醉仙楼照顾他。 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生出感情。 裴云箏成为皇后没多久,便亲自替他们主婚。 紫苏得知裴云箏他们要来,立刻將醉仙楼里最大最好的雅间留下,还给他们坐了醉仙楼这几日新研製出的菜品。 “皇后娘娘,这是鹿肉膾,这是燕窝鸡,这是姜豉炙鱼,这是红烧熊掌,这是翡翠羹,这是……” 紫苏亲自把菜端过来,每上一道便给他们介绍菜的用料和做法。 等菜上齐,裴云箏对儿子道,“好了,吃吧。” “箏儿,小辞,你们出来吃饭怎么不喊朕一起?” 隨著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雅间中的二人纷纷转头將目光投向门口。 宇文拓便在他们二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 “皇上,你怎么来了?” “朕今日没什么事,听说你跟小辞来醉仙楼了,便也过来瞧瞧。” “父皇,您来得正好,我们点了好多醉仙楼的新品菜餚,您也来尝尝吧!” 宇文拓坐下后,便跟他们一起吃菜。 “父皇这个鱼很好吃,您尝尝!” 宇文拓尝了一口儿子夹给他的鱼,点头,“確实不错。” 姜豉炙鱼这道菜放在他跟裴小辞之间,离裴云箏的距离比较远,他见裴云箏够不著,便替她夹了没刺的部分,“箏儿,你也尝尝。” “好。”裴云箏点点头,刚把鱼肉夹到嘴边,突然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呕……” 见裴云箏突然乾呕,宇文拓和裴小辞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 “母后,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旁边就有医馆,朕陪你去看看!” 裴云箏看著他们俩紧张的表情,笑著道,“没事,我自己就是大夫,估计前两日晚上受了风寒,肠胃不太舒……” 说话的时候,她顺手给自己把了个脉,当摸出脉象后,她后面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宇文拓和裴小辞见她突然不吭声,顿时更紧张了,“怎么了?” 裴云箏抬头,看著懟到自己面前的两张脸,她轻咳一声,“那个、我好像怀孕了。” “什么?” “什么?” 他们父子俩震惊地瞪大双眼,看了看裴云箏,又瞅了瞅她平坦的小腹。 宇文拓眼底依然带著不敢置信,“箏儿,你真的有了?” 裴小辞满脸惊喜,“母后,我要当哥哥了?” 裴云箏看著他们父子俩如出一辙的表情,弯了下嘴角,“对啊,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宇文拓握住裴云箏的手,轻轻地摩挲著,“箏儿,后宫的事便交给秦嬤嬤和齐嬤嬤,你便安心养胎。” 裴云箏瞧他过分紧张,忍不住笑起来,“后宫其实也没什么事,皇上,臣妾只是怀孕了,又不是受伤了。” “那也要注意。” “好,臣妾听皇上的。” 第159章 皇后娘娘生了! 在醉仙楼用过晚饭,宇文拓担心裴云箏的身体,没有在外头多逗留,便坐马车回宫。 回去后,他第一时间让人把太医院的任太医叫过来,给裴云箏诊脉。 自从他跟宇文拓一家三口去南疆回来,也更得宇文拓信任,如今作为太医院的院判,整个太医院都由他掌管。 任太医给裴云箏诊完脉,脸上便露出笑容,“娘娘大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 他的诊断与裴云箏的诊断一样,宇文拓心情极高,“任太医给皇后诊脉有功,赏黄金百两!” “谢皇上!娘娘身体很好,腹中胎儿也很好,微臣以后每隔两日来未央宫一次,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 任太医说完便告退了。 宇文拓站在床边,身上穿著常服,束著腰身,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俊美矜贵。 他走到榻前,面向裴云箏,顺势將她揽进怀里,“箏儿,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裴云箏回道,“臣妾都可以,皇上呢?” “朕都喜欢。”宇文拓说完,停顿了下,又道,“其实朕更希望你生个女孩,一个像你的女儿,朕想亲手將她养大。当然,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无论男女,朕都喜欢。” 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將小小的裴云箏养大。 裴云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听皇上这么说,臣妾突然很期待这个孩子能早些出生。” “时辰不早了,你该休息了。”宇文拓说著,又道,“今晚朕留下陪你。” “好。” 两人洗漱过后,便一同躺在床上。 宇文拓伸手绕过裴云箏的腰,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然后闭上眼睛。 第二天,裴云箏醒来的时候,宇文拓已经不在了。 不过他让人送了不少补品过来。 青萝將补品收进库房,然后过来伺候裴云箏梳洗。 后宫没有別的妃嬪,裴云箏日子过得本就清閒。 再加上她如今怀孕了,宇文拓又多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嬤嬤前来照顾裴云箏的生活起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连就殷太后得知裴云箏怀孕后,也十万高兴,派桂嬤嬤送来不少上好的人参燕窝给她补身体。 裴云箏吃完早膳,青萝便来向她稟报,“娘娘,夫人来了。” “我娘来了?” 裴云箏已有好些日子没有看到谭淑韵了,听说她来了,立刻起身,“走,隨本宫出去迎她!” “是。” 谭淑韵坐在正殿,听到脚步声抬头对著裴云箏行礼,“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裴云箏连忙上前將谭淑韵扶起来,“娘,您跟我怎么如此见外?快起来!” 谭淑韵起身后,盯著她的腹瞧了瞧,“听说你有了?” 裴云箏点头,“嗯。” 谭淑韵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也跟著浮起笑容,“太好了!先前你跟皇上只有小辞一个孩子,听你父亲说,朝中大臣经常写摺子要求皇上充盈后宫。如今你有孕,再生个孩子,不仅小辞有人陪,想来皇上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裴云箏知道朝堂上那些门阀世家从来没有放弃要往宇文拓的后宫塞人,不过宇文拓全部都拒绝了。 那帮老傢伙总拿后宫皇嗣太过单薄为理由来逼宇文拓,如今她有身孕確实能暂时堵住老傢伙们的嘴。 宇文拓跟她说不必忧心这些事,他会处理好。 裴云箏相信他。 况且,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后宫里多进几个人,这些事她能应付。 裴云箏抬眼看向自家娘亲,把话题转到了安国公府,“娘,我听说父王又新抬了一个妾室进门?” 先前裴若雪母女总是搞么蛾子,她们死后,裴青柏安分了一段时间。 现如今裴云箏成了皇后,裴小辞是宇文拓唯一的儿子,安国公府的身份自然也跟著水涨船高。 裴青柏心思活络了,竟然给自己抬了一个年轻的妾室进门。 谭淑韵脸上神色並没有多大的变化,“没想到这么一点儿小事,还惊动了你。” 裴云箏心疼自家娘亲,“娘,你要是难过,不喜欢父亲再纳妾,我可以想个法子將人从国公府里赶出去。” 谭淑韵不以为意,摇头道,“我对你父亲已经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娶个妾室,每日睡在妾室院中,倒省得我再应付他,这样很好。我是当朝皇后的母亲,不仅是他,连你祖母也不敢再刁难我。而整个国公府的庶务都是我在管著,他们要用银钱都得经我的手,看我的脸色行事,这样挺好。” 托裴云箏的福,谭淑韵在安国公府的地位很高,再加上整个安国公府的帐目都是她在管,所以即使是裴青柏也不敢对她大呼小叫。 裴云箏知道自家娘亲对裴青柏早已心死,如今他沉溺在小妾的温柔乡里,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那便听娘的。”裴云箏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娘,我可以配一副绝嗣的方子给您带回去,让那个妾室喝下,免得日后生出事端来。” 老夫少妻很容易出事,就像寧贵妃,喜欢上肖寒假扮的道士,在怀了肖寒的孩子后,便与肖寒全谋杀了先帝。 人心难测,为了利益,寧贵妃连皇帝都敢谋合。 若是安国公府里这位妾室將来生了个儿子,她会不会也动歪心思呢? 为了整个安国公府的安寧,裴云箏必须未雨绸繆。 谭淑韵想了想,没有拒绝,“好,那便依你所言。” 女儿的担忧是对的,当初许氏不就是想让她女儿成为安国公府嫡女,才会设计陷害她们母女俩吗? 眼下,这位妾室安分,是因为她没有子嗣,一切都要仰仗裴青柏和她这个主母。 一旦她真的生了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替自己儿子谋划? 让她绝嗣,才能永绝后患。 ………… 八个月后。 后宫,未央宫。 玉屑般的雪粒叩响琉璃瓦。 初时还零星洒落,转眼便化作细密的雪幕,將金顶红墙裹进朦朧的素纱里。 裴云箏穿著貂裘披风,站在屋檐下,仰头看著天空中飘落的雪。 “娘娘,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呢!”青萝说著,將暖手炉递给裴云箏,天气寒凉,娘娘要注意身体。” 裴云箏接过暖手炉,笑著道,“本宫无碍……嘶!” 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感觉肚子阵痛,疼得她当场弯了腰。 青萝见状,连忙上前扶住裴云箏,“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奴婢命人去叫太医!” 裴云箏腹部疼得厉害,咬紧牙关,对青萝道,“別慌!本宫只是快生了!你让人去找稳婆过来!” 早在两个月前,宇文拓便把京城最好的稳婆都接到宫里来了。 青萝听到裴云箏这么说,连忙下令让人去叫稳婆,“快!你们两个去找稳婆!你们两个去太医院!你们两个去通知皇上!” “是!” 紫承殿,桌案上堆成小山的奏摺还未批完,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 “快!传太医和稳婆去未央宫!” 宇文拓手中墨跡未乾的硃砂笔啪嗒坠在黄绢上,晕开一朵殷红。 他起身时带翻了青玉笔洗,脚步却没有停顿半分。 龙袍下摆掠过汉白玉阶,衣摆上的金线滚龙隨著他急行的脚步翻涌。 未央宫寢殿的大门紧闭著,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 青萝还是姑娘家,她帮不上什么忙,站在殿外双手合十,嘴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老天保佑!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守在门口的宫婢看到由远及近的高大男人,急忙行礼,“参见皇上!” 宇文拓目光盯著紧闭的殿门,沉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 “稳婆正在给皇后娘娘接生,太医们也在偏殿候著了。” “朕进去看看!” “皇上不可!”秦嬤嬤也守在殿外,听到这话赶紧劝阻,“產房污秽,別衝撞了龙体!” “皇后在给朕生孩子,哪里污秽了?闪开!” 宇文拓没有理会她的话,推门而入。 沉香裊裊的寢殿里,裴云箏脸色苍白,鬢髮散乱地伏在绣枕上,手里紧攥著的帕子已经湿透。 床榻前,几位接生婆正在给她鼓劲,“皇后娘娘,再使使劲儿,老奴已经看到皇子的脑袋了!” “啊!” 裴云箏痛得叫了一声,身体也无法自控地轻颤著。 “箏儿!” 宇文拓握住她冰凉的手,触手的冷汗让他心口骤然收紧。 原来生孩子如此凶险! 当年她独自一人生下小辞,得遭多大的罪? 宇文拓心疼到了极点,看著她的眼眶都红了。 “皇上……臣妾好痛……” 宇文拓握著她的手紧了紧,低低的嗓音听著竟然有些哽咽,“都是朕不好,这次待你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咱们都不要再生了!” “好……好疼……” “皇后娘娘,使劲啊!再使点劲!” 產婆端著铜盆进进出出,血水染红了门槛。 裴云箏苍白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每一声隱忍的痛呼都像钝刀剜心。 宇文拓指腹抚过她汗湿的鬢角,见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瓣,乾脆把自己的手臂举到她嘴边,“箏儿,朕在!你若觉得疼就咬朕,別咬自己!” “啊!”裴云箏疼痛难忍,一口咬上宇文拓的手臂。 “呜!哇——” 就在这时,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在寢殿里响亮。 “生了!皇后娘娘生了!” 稳婆剪了脐带,將孩子抱起来,“是个小皇子!皇上您看!” 宇文拓接过裹在绣被里的小婴儿,目光落在他皱巴巴的小脸蛋上,眼眶烫得厉害,“箏儿,你看!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皇子!” 裴云箏虚弱地倚在床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儿子,还没来得及说话,腹部再次阵痛,“啊!” 宇文拓看著她突然煞白如纸的脸色,瞳孔一紧,沉声道,“怎么回事?太医呢?快传太……”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床尾的稳婆就惊呼出声,“皇后娘娘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不一会儿,第二个孩子就被稳婆抱出来了,“是个小公主!” 裴小辞一直在听太傅授课,下学后听说裴云箏生了,他飞快地跑来未央宫。 他衝进来的那一刻,正好听到稳婆说第二个孩子是公主,“母后父皇,我当哥哥了!我现在又弟弟也有妹妹,真好!” 宇文拓俯身看著躺在床上几乎要晕厥的裴云箏,亲了亲她的额头,“箏儿,你今日辛苦了,好好睡一觉。” “好。” 裴云箏望著男人,觉得特別安心,连生两个孩子,体力耗尽,她慢慢闭上眼睛沉沉昏睡过去…… 第160章 大结局! 自从裴云箏生下一对龙凤胎后,朝堂上那些劝宇文拓充盈后宫的声音,也少了许多。 最开心的莫过於裴小辞,原本在两个孩子出生之前,他就翻看各种典籍,想替自己的弟弟或妹妹取名字。 谁知道他家母后一下子就生了两个,让他弟弟妹妹一次拥有。 他心里原本已经想了个名字,为了不厚此薄彼,他又立刻去书房给两个小傢伙想名字。 裴云箏听说裴小辞快要把书都翻烂了,便把他叫到自己跟前,“小辞,其实名字倒也没有那么难取,我有个想法。” “母后请说。” “清风盪万古,跡与星辰高。不如弟弟就叫宇文辰,妹妹就叫宇文星,如何?” “在最黑暗的夜晚,只要仰头看著夜空中的星辰,心里就不会害怕。母后,这个名字好!” “好,等你父皇过来的时候,便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父皇,也好早日入皇家玉碟。” 宇文拓对他们母子商量出来的名字非常满意,“宇文星,宇文辰,两个名字都很好听,便直接入皇家玉碟吧。” 两个孩子满月的时候,正值除夕,文武百官都来庆贺。 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待宫宴结束,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盏盏宫灯被点亮,殿宇前火树银,一片喜庆。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宇文拓换了一件常服,来到裴云箏的未央宫。 “两个孩子睡了?” “嗯,已经被乳娘带下去了。”裴云箏点点头,视线落在男人身上,將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皇上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只见宇文拓换了一件紫灰色的长袍,同色素的束腰,袖口以金线绣了祥云纹,衬得他这张俊美绝伦的脸愈发精致华丽。 “对,朕想跟你去个地方。” 宇文拓说著,拿出一块蒙眼的黑布条,“不过,你得先闭上眼睛。” 裴云箏低头看了一眼他掌心捏著的布条,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皇上要带臣妾去哪里?” 不过,虽然心底有疑问,她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 “去了就知道了。”宇文拓卖了个关子,人绕到她身上,用黑布条將她的眼睛蒙住,然后牵起裴云箏的手,拉著她朝外头走去。 出了未央宫,他领著裴云箏又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到了。” 裴云箏听到男人的声音,伸手把眼睛上的布条摘掉,发现他们在男人寢殿的庭院里。 二人站在鞦韆架旁,而宇文拓竖起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將手指折下去,似乎是在倒计时。 五!四!三!二!一! 等他五根手指头全部折下,只听耳畔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下一刻,万千烟轰然腾空,银龙般的焰尾刺破夜幕,绚烂的烟在夜幕中爭相绽放。 裴云箏仰著头,漂亮的杏眸中映著漫天华彩,“好漂亮的烟啊!” 宇文拓听著她惊喜的声音,微微侧目,只见赤金色的烟恍若星辰坠入她的眸底,美得惊心动魄。 璀璨烟如流霞倾泻,將夜色染成绚丽锦缎。 宇文拓情不自禁地揽上裴云箏纤细的腰肢,指尖轻轻摩挲著她的腰,慢慢俯身,往她跟前靠近过去。 裴云箏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著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顏,眼底泛起微微涟漪,脸颊也被映得緋红。 宇文拓目光牢牢盯著裴云箏的脸,喉结轻轻滚动了几下,唇便印上裴云箏的唇。 裴云箏睫毛轻颤,心跳如擂鼓,双手不自觉地揪住男人的衣襟。 自从她怀孕以来,为了不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两人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好好温存过了。 此刻,宇文拓终於覆上那令他魂牵梦縈的唇,他的动作温柔又炽热,带著不容拒绝的霸道。 轰—— 烟在头顶炸成漫天星屑,橙红絳紫明黄的光影不断变幻,为相拥的两人镀上梦幻的光晕。 宇文拓的大手托住裴云箏的后颈,另一只手將人搂得更紧,仿佛要將满心眷恋都融入这个吻里。 裴云箏眼睫毛颤了颤,回应的动作从羞涩变得热烈,四周烟火的爆裂声、夜风的呼啸声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彼此加速的心跳与绵长的情意。 细碎的星火飘落,落在他们交缠的髮丝上,见证著这一刻的缠绵悱惻…… 直到许久之后,男人才依依不捨地鬆开裴云箏。 宇文拓额头抵在裴云箏的额头上,喘著气,低低对她道,“箏儿,新年快乐。” 裴云箏看著男人深情的桃眼,踮起脚尖,在男人唇角亲了亲,“皇上,新年快乐。愿我们岁岁年年常相伴,年年岁岁皆团圆!” 宇文拓的大手揽著她的腰,轻声道,“当年,你去凌王府拿婚事与我谈判的事,你可还记得?” 裴云箏点头,见男人不再自称『朕』,便也换了称呼,“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小辞是你的骨肉,只想以对你的救命之恩为筹码跟你做交易,希望通过嫁进凌王府让自己彻底逃离安国公府那个龙潭虎穴。只是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住,抬眼看向宇文拓。 宇文拓抬手轻轻颳了下她的鼻尖,顺著她的话往下说,“只是你没想到,嫁进凌王府后要面对的危险比在安国公府更多。当年的春日宴过后,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五年都没有找到。后来在躲避刺客追杀的途中,阴差阳错进了归云村,儘管在那次刺杀中,我丟了半条命,但是老天爷对我不薄,让我在归云村遇到你们母子。” 他们的故事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这一路走来,他们从一开始的相互猜忌到后来相知相许,经歷了很多很多。 裴云箏回想起归云村,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伤感,“在归云村那五年,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却很快乐。村民对我跟小辞都很好,平日不忙的时候,我跟小辞就上山採药,忙的时候,便跟他去给村民看个头疼脑热,那样的生活轻鬆自在,人没有太大的欲望,只要一日三餐能吃饱,便心满意足了。” 宇文拓听著她的话,桃眼底也不禁多了一分嚮往,“等小辞再长大些,我便把皇位传给他,我们去江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置办一处院子,过你想过的生活。你若想当大夫,我便给你提药箱。你若想採药,我便给你背箩筐,可好?” 裴云箏听著男人的话,不由惊讶得瞪大一双眸子,“皇上,你是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宇文拓捧起她的脸,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只是当初形势所迫,若是我不坐这个位置,宇文氏一时间也找不出更適合的人选。不过,我想好了,等小辞能独当一面,便把江山儘快交到他手中。” 如今大夏朝在他的管理下,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將来等儿子成为新一代皇帝,会轻鬆很多。 裴云箏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从很早起,就已经在计划他们的未来。 他知道她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拘束,便让后宫中除了她再无一个嬪妃。 甚至为了能够让她早些离开皇宫,已经开始谋划儘快培养儿子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 “你把肩上的重担丟给小辞,他会同意吗?” 裴云箏的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裴小辞的回话声,“母后,儿臣愿意的。” 裴云箏没想到儿子竟然也在这里,先是一愣,隨即压低声音问宇文拓,“你什么时候把小辞叫过来的?他不会看到我们刚才亲密……” 宇文拓睨著裴云箏红红的耳朵尖,眼底浮起宠溺的笑容,“没有,我掐好时间才让寒山找他过来的。” 裴云箏不解,“你让小辞来做什么?” “方才的想法,我想亲口告诉小辞。”宇文拓说著,往裴小辞的方向看了一眼,“总不能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让他留在皇宫里受苦,这个当父亲的却逃离京城去享福。” 裴小辞走到他们跟前,看看宇文拓,又將视线转向裴云箏,“母后,父皇之前就跟我提过他的想法,我没有意见。” 儘管儿子还不满十岁,但是小傢伙这几年身高长得很快,已经到裴云箏的肩膀了 估计要不了几年,他就能长得比裴云箏高了。 裴云箏记得自家儿子从小就自由散漫惯了,皇宫这种规矩多的地方,他应该也很想逃离才对。 因此听到儿子这么说,她忍不住问道,“小辞,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嗯!”裴小辞用力点头,隨即信誓旦旦道,“母后,您放心,儿臣都规划好了。等父皇將皇位传给儿臣,儿臣就儘快替自己找个喜欢的姑娘,趁早生孩子。再趁早把为君之道教给我儿子,等我儿子能独当一面,我再把皇位传给他,到那个时候,我就自由啦!然后,我就带著我媳妇,去找你跟父皇!” 裴云箏听著他的打算,当场笑出声,“小辞,你还不到十岁,就开始想琢磨你娶媳妇生儿子的事,会不会太早了?” 裴小辞回道,“早点好啊,未雨绸繆嘛!父皇你说对不对?” 宇文拓点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已经超过很多同龄人的。早些培养下一代是好事,父皇支持你。” 裴云箏看著他们父子俩为了自由,努力培养儿子成才,也是醉了。 不过,如果人人都像他们这样,为了自己活得轻鬆自在,对皇位少一位执著的话,也许便不会为了夺嫡,再发生父子手足相残的事了。 ………… 五年后,裴小辞,不,如今应该叫他宇文辞。 过了十五岁生辰后,宇文拓以身体不適需要静养为由,將皇位禪让给儿子宇文辞。 在宇文辞正式继位后,宇文拓和裴云箏便悄悄离开京城,去了江南。 春末初夏,江南红柳绿,景色宜人。 宇文拓在离开京城前,便命人买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大宅子。 他跟裴云箏来到这处宅子,推开门,牵著裴云箏的手走进去。 宅子的院子很大,种了许多草草,院中有个小池塘,旁边放了鞦韆架。 正屋后头有五间厢房,其中一间是书房,每个房间都格外宽敞。 “箏儿,喜欢这里吗?” “喜欢。” 宇文拓伸手揽住裴云箏的肩膀,柔声道,“从今日起,这里便是我们的家。” “嗯,我们的家。” 夕阳下,宇文拓微微俯身,在裴云箏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我这一生,能遇到你,何其有幸?” 裴云箏弯起眉眼,对他露出璀璨笑顏,“我也一样。” 愿一生相携,岁月静好,两情长久,暮暮朝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