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牛马,整顿星河》 第一章 归化街,强拆 新历二百五十三年,钧天道国。 红土星中心城烽都,归化街,第一福利院。 零三年那场席捲红土的全面战爭中,死伤民眾数以百万计,遗孤们便被统一交给国家福利院收养,由国家负责养大。 五十年后,福利院也几近荒废。 天空湛蓝,几座小楼,灰扑扑的,立在围墙里,矮些的是厨房和仓库,墙根蔓青苔,烟囱歪斜,飘出白烟。 楼前一片空地,就算是操场。 旁边拉了几道粗麻绳,掛满半乾的床单、衣裳,风一吹,鼓胀起来,像是蓄满的风帆,阴影投落,带来丝丝凉意。 简易凉棚下,寇梁坐在亲手製成的躺椅上,摇摇晃晃,优哉游哉。 阳光透过缝隙洒落,映照出一张英武面容,鼻樑高挺,眉宇斜飞,双目半开半闔,好不愜意。 他左手翻动一本《道国年谱》,右手顛著个小孩,上下起落,口中还在讲著书上歷史。 “由道者们领导的第一次全面战爭,又称革鼎战爭,推翻了旧国教“玄教”与一眾帝姓世家的统治,不仅奠定了道国的基础,更將整个世界都从严酷压迫中拯救出来。 “只不过,旧国教与帝姓世家在撤离祖星后,与復甦的妖族合流,令道国天军未尽全功,形成了隔著星海,遥相对峙的局势,为第二次全面战爭爆发埋下隱患……” 孩子贴在寇梁的宽阔胸膛上,小脸挤成一团,像暄乎的包子,享受著起落摇晃,嘿嘿嘿地傻笑。 躺椅旁,还围著七八个小豆丁。 他们不在乎书里的內容,只是觉得寇老师的声音很好听,很让人安心,便嘰嘰喳喳地起鬨,要爬进他的怀抱。 寇梁一边读著书,每过一会儿,就再换个小孩抱,等一个大篇章讲完,他们也都被抱过一遍,个个心满意足。 放下最后一个小娃娃,寇梁左手持卷,右肘撑扶手,支起头颅,望向这群孩子,温和道: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玩去吧。” 在他们后面,一个带著圆框眼镜的老人缓缓走来,看到这一幕,无奈道: “小梁,上课时间,你又带他们玩?” 一见到这老人走出来,孩子们都叫了一声,纷纷朝身后跑去,一鬨而散。 “跑慢点,嘿,这些孩子。” 寇梁嘱咐了几声,才放下书,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站起。 他面向老人,不以为意道: “孩子嘛,他们这个年纪,读书之余,多玩一玩,不算是什么过错,反正也还没到打熬气力、砥礪筋骨的时候。” 老人啐了一口唾沫,抱起膀子,不屑道: “嘿,放你妈的屁,老子还不知道你,四岁练武,寒暑不缀,练成了,就反过来说这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1?1??????.???超好用 】 老人叫王念捷,从名字就听得出来,是零三大战的遗孤之一,由寇梁爷爷亲手从死人堆里救出来。 寇梁的祖父寇老太爷,乃是自其他星球迁徙而来,曾经参加过五十年前的烽都保卫战,立了不少战功。 只可惜,寇家传承的“五坛神打”,与旧道脉中危害性甚大的“一贯道”、“白莲道”有所牵扯。 所以,寇老太爷虽是战功卓著,却也没能在军中得个官身。 他又不愿加入什么公司,寄人篱下,见大局已定,便乾脆卸甲归田,颐养天年。 又过了些年头,寇粱的父母刚生下他,就在荒野工地上遭了妖兽,尸骨无存。 寇梁的祖父在传授了寇梁“五坛神打”后,预感大限將至,便將他託付给了王念捷,就此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因此,王念捷便是看著寇梁长大的长辈,自然清楚这小子从小到大,对练武都有一股痴性,几近走火入魔。 王念捷顿了顿,无奈道: “读书是好事,只是如今这个世道,光会读书,又怎么站得住脚,现在小学入学,都要考察学生的体能、拳架。 “以他们的家境,要是考不上寄宿制的小学,咱们福利院可支撑不起了。” 进入星际大开发时代后,钧天道国的教育体系也有了极大改革。 其中体能占主要,文化占次要,身体羸弱,文化再好,也难以出人头地。 寇梁摇头道: “练拳,不只是肌肉运动,呼吸吐纳,也要心灵、思维的配合,用老话讲,就是要有一股生生不息,浩然长存的意。 “我正是用这种方式,將我的感悟传递出去,为他们开拓胸襟。要是不懂这个,拳打得再多,也不过是个拳匠而已。” 王念捷嘿笑一声: “拳匠而已,说得轻巧,你以为谁都跟你小子一样,有天资、有毅力,能走到这一步? “他们但凡能成个拳匠,老子也算是对得起你爷爷,还有那些老大哥了。” 王念捷忽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讶然道: “这是心灵训练的奥秘,你的拳法,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难不成,你要『入定』了?” 寇梁低头,翻动《年谱》,看到第一章《天公將军集》,笑了笑,道: “『入定』哪儿有那么简单,还差得远,只不过是些家传手段罢了。” 王念捷知道寇梁的家世,没再多问,只是对“入定”境界悠然神往,感慨道: “红土星上的修行之人,多如过江之鯽,『入定』者又见得几个?谁不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不过,以你的资质稟赋,迟早能成。” 王念捷话锋一转: “既然境界到了这种地步,那你向巡捕司递交辞呈,应该也是深思熟虑过了,接下来,又有什么打算? “你们李队长说了,你表现很好,已经准备向上打报告,给你转正。大好前途在前,真不想干了?” 王念捷知道,寇梁独自一人生活,又有志於武道,经济压力颇大,才会找关係,让他去巡捕司,做个外聘人员。 这份工作,既能赚工资,补贴家用,又能积累宝贵的实战经验,寻常人没有那个武道水平,对天赋异稟、拳法不凡的寇梁来说,却是正好。 因此,他一做就做了三年。 寇梁年纪虽小,却能文能武,性格开朗,並且为了多赚些钱,一向是敢为人先,抢著出外勤,一眾巡捕都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所以,寇梁递交辞呈后,负责外勤的李队长才会专程找到王念捷,托他来问个究竟。 寇梁点头,开门见山: “李哥一片好意,心领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只不过,我报名了武考,福利院这边还好,巡捕司的事儿,是真顾不过来了。” “武考?!” 王念捷双目圆睁,不敢置信: “你要武考?” 钧天道国真正的武道强校,都不会通过正常的高考流程招生,而是各有各的自主招生考试,这一类考试,便被统称为“武考”。 除去某些源远流长的宗门外,普通人也只有通过这个途径,才能学到正规的上乘武学,並且得到那些严格管控的修行资源。 而崑崙大学的武道系,在钧天道国、乃至在整个人类世界的眾多大学中,都是无可辩驳的第一。 对寻常学子,甚至是对那些足称优秀的人物来说,这都是一个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的狂想。 崑崙大学武道系培养的不是人才,而是超乎其上,有资格以一己之力,成为战略威慑力量,影响世界格局的英才、雄才、伟才。 无论怎么看,寇粱这个只是家传渊源,从未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平民,都没有任何通过武考的可能性。 其实,三年之前,福利院里还真出了个考入崑崙大学的天才。 只不过,他是接受了大公司的资助,方能有此成就,王念捷知道寇梁不是那种人,才並未提起。 寇粱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试一试。” 王念捷深深看了他一眼,嘆气道: “我知道,你从小就有这个心思,却没想到,你能坚持到现在。” 他半是无奈,半是感慨道: “罢了,人生在世,总会受挫,你要试试,我不阻拦,別把命丟在那儿就好。” 寇粱敛容正色,认真道: “那是自然,我参加武考,是为了在武道上走得更远,就算不成,也有別的路可走,自然不会冒险” 寇梁说的是实话,重活一世,他对这个世界的武道有著极大的兴趣。 参加武考,只是为了求取上乘武道,若事不可为,他也有別路可走,自然不至於孤注一掷。 经过了前一世的歷练,寇梁已经很能认清楚,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王念捷见他说得认真,又想到一件事,问道: “你说『別的路』,是不是老太爷留的那东西,有眉目了?” 王念捷知道,老太爷走之前,给寇梁留了一件偶然得来的异宝,乃是一本漆黑如墨、非金非木、非石非玉的书册,极其神秘。 寇梁呃了一声,罕见地有些失措,只含糊道: “多少算是吧。” 其实,那本书早已在机缘巧合之下,化实为虚,进到了他的识海中。 只是直到现在,寇梁也不曾翻开哪怕一页。 不过对寇梁来说,光是尝试“翻开”,就已是一种难得的心灵训练,他能够把拳法练到这种地步,此法功不可没。 寇梁也由此確认,这东西的確是天下罕见,绝无仅有的奇珍异宝,老爷子没骗他。 王念捷拍拍他的肩膀,长嘆道: “寇老太爷英雄一世,你也不愧为寇家子弟,有胆气,有魄力。既然要武考,这些天就別来了,自己多准备准备。” 寇梁却摇了摇头。 “不影响,这一次参加武考,就算不成,我也不会留在红土星,要尝试前往祖星,探寻那黑书的秘密。 “我递交辞呈,还有个目的,就是能多挤出些时间来,教一教这些孩子。” 他转过头,望向那些三五成群,嬉闹在一起的孩子们,眼神温柔。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寇梁爷爷那些开拓者同伴的遗孤。 老太爷在世时,就对他们多有照顾,等他走后,寇梁便自觉接过了这个担子。 其实,他也並不把这当做什么负担。 因为在这个过於残酷的世界,福利院的孩子们实在是过分早熟。 ——早熟得让人心疼。 寇梁前世出身於一座小县城,家境虽不算优渥,也是衣食无忧,看著这些孤儿们,自然感慨颇多。 一想到这里,寇梁那些久违的记忆,就变得鲜明起来,细节越来越多,前世生活扑面而来,汹涌澎湃,几乎让他忘记现在。 寇梁高考之后,大学读的土木专业,本科毕业无缝衔接,直接投身工地参加项目。 可惜,他起早贪黑、呕心沥血,仍是没逃过不断减薪,拖欠工资,直至进入人才沉淀池,等待裁员的命运。 最终,他在某个焦虑的深夜一睡不醒,来到了这个世界。所以,寇梁从再睁眼的第一天起,就已决定不再重蹈覆辙。 他绝不想再过一次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的日子,那不只是在侮辱自己,更是在侮辱这死而復生的奇蹟。 在这个世界,能够令他这条平凡生命更精彩的要素,有且只有一个。 那便是象徵生命进化的正途。 ——武道!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声。 福利院的围墙颇为低矮,寇梁只是抬目眺望,就看到一群罗斯人身穿无袖背心,右臂绑著黑布条,朝福利院聚集而来。 他看到那绣著白十字的黑布条,就明確了这些人的身份,不由得挑起眉毛,讶然道: “十字帮的人?他们还敢回来?” 钧天道国从体制上,並不排斥归化民,甚至是鼓励別国民眾加入。 归化街上这些归化民,基本都是“至一圣国”圣教军撤离红土星时,留下的罗斯人后裔。 这些罗斯人文化习俗与“钧天道国”迥异,又有自己的信仰,极为团结排外,基本上都选择群居、聚居,也就形成了所谓的归化街。 十字帮便是归化民中信仰最坚定,也最顽固的那一派。以前,他们经常与居住在归化街的道国人產生摩擦,甚至爆发过大的流血衝突。 只不过,五六年前,这群人就被当时归化街最大的道国帮派,如今的“赤疆公司”驱逐了出去。 如今“赤疆公司”的建筑业务蒸蒸日上,兵强马壮,比起当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十字帮却日渐衰落。 此消彼长之下,十字帮还敢来找麻烦,不是帮主发了失心疯,就是別有谋算。 王念捷和寇梁对视一眼,又朝孩子们努努嘴,吩咐道: “你先把他们带回去,我去看看情况。” 寇梁点头,一迈步,便消失在原地,王念捷则是大踏步地走了出去,一路来到大门口。 此时,也有一群道国人聚了过来,他们都是受过福利院恩惠的人,和十字帮形成对峙之態。 只不过,这群罗斯人个个凶神恶煞、体型彪悍,道国一方则多是头髮白的老人,固然没有畏惧之心,到底是输了气势。 ——如果不是因为老弱病残,穷困潦倒,又有哪个道国人,甘愿住在归化街? 王念捷见状,心头既感动又憋屈,越眾而出,看著这群罗斯人,儘量心平气和,沉声道: “我就是院长王念捷,你们有什么事?” 见王念捷出来,领头那白人笑了两声,身后便有帮眾递上来一纸合同。 他咳了两声,將合同打开,一字一句道: “我们这次来,就知会王院长一声,从即日起,第一福利院及其周边社区的拆除重建工作,都由本公司负责。” “嗯?!” 王念捷还没说话,福利院周围已经有熟悉流程的人品出味儿来,冷笑连连,扬声道: “你们是什么狗屁公司,有什么资质,也配接市政工程?” 白人闻言,环伺四周,与一眾帮眾哈哈大笑,笑声中带著一种压抑已久的快意,响彻天际。 “烽都之內,有我们赫垒接不到的工程吗?” “赫垒?” 这两个字一出,原本站在王念捷身旁的几人,都不禁向后退了半步,满面惊容。 虽然在红土星上,人族与妖族大规模、高烈度的全面战爭已经结束了五十年,但小规模的渗透战,却仍在持续。 由於对红壤深处地脉的深度运用,妖族以及妖族培育的甲兽,往往能够出现在种种不可思议的位置,甚至是直接深入城区。 因此烽都以及一眾卫星城重建后的住宅,基本都是仿照战爭要塞来修筑,遵循安全第一,舒適第二的大方针。 赫垒公司便是修筑要塞的佼佼者,只一个“垒”字,便足以说明一切,其余建筑公司,基本都要在他们手下討饭吃。 就算是“赤疆公司”,也不例外。 白人见状,笑得越发猖狂。 这人便是十字帮的帮主、马赛罗,只是归化街的人,都叫他做“老马”。 手下適时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老马抽出一纸文件,递给王念捷,努努嘴。 “王院长,自己看一看吧。” 王念捷虽然早就有心理预期,但看完这篇公文后,仍是怒不可遏,厉声喝道: “荒谬,简直荒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王念捷並不反对拆除福利院。 虽然感情上难以接受,但他清楚地明白,在战后五十年的今天,福利院实际上已经没了多少公益作用,被拆除是迟早的事。 但是这篇公文中提到,除了福利院之外,靠近福利院的两大社区,也要遭到一併拆除,並且没有任何安置方法、补偿措施。 这就太过分了! 老马收回公文,语气毫无起伏,淡淡道: “王院长颇有人望,希望您能够帮我们做做工作,至於补偿措施……” 拿文件袋的小弟会意,接口补充道: “这些自建房本就不在零四、零五年的战后重建规划中,用地更没有经过疆理司批准,又何来补偿一说,不过——” 王念捷听到此处,已是面有怒色。 司衡台对待归化街,向来有约定俗成的惯例,只是保证大致范围,很少进行具体管理,尤其是这些所谓的自建房。 现在对方拿规划、制度说事,分明是要否认以往的共识,別有用心。 王念捷在被调到此处之前,也曾和疆理司打过交道,清楚这绝不是他们一惯的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定然是接手工程的赫垒公司在背后使了力,如此手段,所图不在小。 老马话锋一转,又从公文包中掏出另一张文稿,语气也不復刚才的淡然,反倒是抑扬顿挫、慷慨激昂。 “虽然疆理司不出钱,但我们赫垒公司毕竟是一家勇於承担社会责任的企业,哪怕自掏腰包,也会给予这两大社区的百姓最大限度的购房优惠。 “对三十五岁以下,武道水准在炼劲以上的青壮年,公司还会提供低息贷款。” 听到这番话,周围皆是一片譁然。 老马不以为意,好整以暇道: “至於年纪超过三十五岁,又拿不出钱买房子的百姓,本公司还可以將你们遣送出城,安置到其余五大卫星城中。 “只是路途遥远,兼之荒野凶险,多有妖、兽,我还是推荐你们购入本公司的保险產品,以防不测。” 赫垒公司在烽都之所以臭名昭著,不只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更因为他们除了建筑行业外,还有另一根支柱——保险业务。 赫垒公司的保险业务,包括流程长、定损难、过度宣传、拒赔理由多等一系列问题,而保险往往都是与住宅捆绑销售,不容单独退保。 他们相当於用自己在建筑领域的垄断地位,真正实现了强买强卖。 战后五十年间,作为红土星首府,守备力量最强的烽都地价疯长。 因此,烽都市民往往是一家四五口、乃至六七口人,都挤在一间数十平的小小住宅里。 为了保证建筑强度,墙体便要不断加厚,这就进一步压缩了住宅的使用面积。 住在这过於拥挤的环境里,当灾难发生,逃生自然变得更为困难。 如果住宅不被摧毁,居民就得不到多少赔偿,可如果住宅都抵挡不住攻势,基本都是全家死绝。 受益者都没了,又赔付给谁? 所以,对最广大的普通民眾来说,赫垒公司的保险与其说是保险,倒不如说是一张彩票。 有中奖的可能,只是中奖不太可能。 王念捷深知赫垒公司的斑斑劣跡,一听到“保险”两个字,当即知道了怎么回事。 住在归化街的居民,就算有什么优惠政策,也必然不可能去买赫垒公司的住宅。 至於什么低息贷款更是可笑至极,三十五岁以下的炼劲武者,到哪里不能谋条生路,何必待在这归化街? 这群狗东西分明是想把他们逐出烽都,甚至在驱逐之余,还要最后再撕下一块肉来! 老马得意之际,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捻住那份文件,將之轻轻抽了出去。 他悚然一惊! 第二章 不害命,如何谋財? 白人领袖猛地转身,却见一名披长衫、穿布鞋、身量颇高的少年人,正站在自己背后。 这人虽在看文件,目光仍是莹莹有神,仿佛要透纸而出,有一种锥处囊中的锐气。 正是寇梁。 老马从未想到,在归化街竟然也有气质、相貌如此出眾的年轻人。 他先是出於本能,退了半步,旋即,心头又涌现出浓烈的羞恼,硬生生止住身子,僵在原地。 他吗的,以老子现在的身份,在这小小归化街,还用得著怕谁?! 寇梁没在意他,只是用一种审慎、认真的態度,翻看手中文件。 他注意到那些关於保险、贷款的条文,不自觉地眯起眼,回想起前世某些记忆,心中不快,厌恶非常。 ——怎么,非要吃人吗? 寇梁早就明白,在这个拥有超凡武力的社会中,一些来自庞然大物的倾轧,会展现得更加冰冷强硬,且明目张胆。 好在,他也有应对这种倾轧的经验。並且,对方的举止,也並非天衣无缝。 寇梁思及此处,將文件夹在指缝中,轻轻搓动,挑眉道: “疆理司这份文件,是你拿来的?你是在疆理司是什么身份?哪个办公室的?有资格宣读这种决议?” 按道理来说,疆理司要收回土地,至少应该有一位主管出面,亲自来到这里宣读文件,作为公示,才算合规。 可是和老马对接那位赫垒主管,却根本提都没提这件事,只说他拿著文件去办。 老马也根本没想到,有人在听到赫垒与疆理司的名头后,居然还敢跳出来找这些流程问题。 简直是胆大包天! 老马抱起膀子,冷声道: “这些事,和你有什么关係?老子手持公文,执行公务,又何须与无关人员解释?” 寇梁向后一指,不紧不慢道: “你都要拆我的家了,我还算无关人员吗?” 老马本来对他的身份,还有几分疑虑,听到这番话后,才镇定下来。 妈的,在这片地方討生活的人,就算有点身手,又能高到哪里去? 差点被这小子唬住! 他再次恢復张狂之態,也不准备走程序,只是嗤笑一声: “说些屁话,怎么,以为拿了文件,老子就没招了?归化街是讲规矩的地方吗?” 老马话一说出口,身后那十几名小弟,已是亮出各种凶器,朝福利院门口聚拢过来。 他冷笑道: “现在还不让开,就算是妨碍公务,万一有个什么磕碰,医保都报不了,自己想清楚!” 老马这话一出,除去寇梁之外的所有人,包括王念捷这个正牌院长,都不免浑身一震,面露难色。 因为情况很明显。 老马等人分明就是带著任务下来,谁要是敢硬顶,就要得罪赫垒这尊黑白通吃、呼风唤雨的庞然大物。 至於寇梁所说的程序问题,其实根本就没人真正在意。 毕竟他们都混了这么多年,哪儿能不知道其中门道。 以赫垒在行业內的地位,在烽都各大政务部门的关係,有谁会追究这种小问题? 寇梁见老马等人如此凶神恶煞,不禁没有半分惊慌,反倒是有几分欣慰,抚掌道: “盗取公文,冒充疆理司职员,还想持械行凶,在道国土地上,竟敢如此肆意妄为,你们这些罗斯人,真真了不得!” 老马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小子,別给老子乱扣帽子,我这些兄弟不过是站在这里,有哪一个对你做了什么?” 老马当然知道,寇梁是想给用罗斯人、帮派分子等名义,给十字帮定性。 可他却丝毫不怕。 因为这十几名帮眾,都是十字帮负责清收业务的精英,个个熟读道国律法,万万不会当眾违法乱纪。 就算违反,也是有技巧的违反。 听到老马这笑声,有个头戴鸭舌帽,身穿米白背心,肌肉賁张的白人笑起来,森然道: “老子以前弄残过三个,一只手,一只腿,一条脊柱,加起来,才判了三年。” 言语间,他用钢棍指了指自己的手肘、膝盖,又敲了敲尾椎,目光凶狠之余,也有一种残忍的热切。 不只是这个白背心,这十几人中的每一人,都很清楚如何在造成最高伤害、带来最大痛苦的同时,只用付出最小的代价。 正因有这样过硬的职业素养,十字帮才能在离开归化街后,顽强生存了下来,並最终搭上赫垒公司的线。 白背心的话,也勾起了其余帮眾的回忆,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一种“就算知道,你又能奈我何”的猖狂。 寇梁一言不发,目光幽幽,冷意深沉,笼在袖中的左手,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变幻手诀。 白背心这段话才说完,额间便賁起两条青筋,双目、面容儘是一片血红,只觉眼前之人分外可憎,和自己更有宿世仇怨,不共戴天! 他体內骤然多了一种狂烈之力,呼之欲出,不吐不快,仰天长啸,嘶声力竭,举起手中钢棍,一下朝寇梁扑过去,宛如疯虎。 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名白人也出现近似现象,分別举起棒球棍、球桿,跟著白背心一起,怒吼一声,朝寇梁杀来。 “嗯?!” 王念捷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归化民们,听到这一声吼,都嚇了一跳。 他们只疑这三人是不是与寇梁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如若不然,怎么会发出这等悽厉的嚎叫,动手又是如此果决凌厉? 又或者,这根本就是老马预先的安排?! 老马亦是一惊,刚想说话,寇梁已旋身一转,一步迈出,来到白背心身前。 大风自平地掠起,“呼啦啦”一阵响,“啪”一下打在白背心麵皮上,將他的口鼻呼吸,都一口气逼回肺里,难以喘息。 紧接著,又是一股大力传来。 白背心感觉对方五指紧扣,宛如铁鉤,锁紧肩头,劲透骨髓,一抓一扯,自己便被贯在地上,痛彻心扉。 其余两人也只感到耳畔一炸、呼吸一紧、眼前一黑,便和白背心一样,被“栽”进地面,生死不知。 三道沉闷声响,连成一片,尘土飞扬。 “你做了什么?” 直到这时,这位马帮主才真正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这人的武学造诣,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的想像极限。 他吗的,这种高手,不去主城区扬名立万,窝在归化街干什么?! “正当防卫而已。” 寇梁摇头,用鞋底蹭了蹭白背心,微笑道: “马帮主,大庭广眾之下,召集帮眾,持械行凶,袭击手无寸铁的市民,这个聚眾寻衅的罪名,你还跑得掉吗?” 马帮主面容一僵。 说实话,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是当眾把人打残打伤甚至是打死,又能有什么麻烦? 这里毕竟是归化街,无非是赔点钱。 ——可那也要看,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人。 寇梁莞尔一笑。 “马帮主,你少说也混了二十年,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用暴力践踏国法,却没有做好被更强暴力践踏的准备吗?” 马帮主明白,自己完全掉进了对方的设计之中。 但这个罪,他绝对不能认! 马帮主心念电转,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对方刚才的手段,好像和那位大人很相似…… 马帮主一回想起记忆里那个身影,心里便涌现出浓郁恐惧,他忽地仰起头,吐出一口血,张口欲言。 寇梁注意到他的口型,似乎要说出“术法”二字,眉峰一扬,有些诧异。 他一个罗斯人,怎么看出来的? 有点意思。 疑惑归疑惑,寇梁动手却毫不含糊,脊背一抖,毛髮耸立,翻身一扑,衣袖炸开一声爆音,仿若炮弹出膛,轰隆作响! 在马帮主眼中,他好像一下子蜕去人身,但见一张披毛兽面撑开人脸,露出一对绿油油的招子,一抬眼、一扬首,皆带起浓烈腥风,每一块皮肉都在抖动,尽显凶恶。 就像是一头现出原形的虎妖! 这猛虎衝进人群,脊椎撑开,肩胛骨松沉,有如蒲扇,一张一弛,带动双臂张开,十指大张,用力一抓、一放,虎啸生风。 所过之处,无人是一合之敌,简直不像是战斗,而像是在割草! 王念捷等人只见人影摇曳,乍分乍合,十几名精壮彪悍的帮眾,就已齐齐软倒在地,个个面容扭曲,似是被打晕之前,就已嚇破了胆。 人群之中,只有寇梁单手抓著晕倒的马帮主,昂然挺立,神態轻鬆,好像不是一次性打倒了十几人,而是下楼溜了个弯。 王念捷见状,本想鬆口气,又想起还有个赫垒公司,这件事根本不算解决,再次提心弔胆。 他忧心道: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寇梁拎著老马,缓缓道: “如果只是为了福利院的重建改造,赫垒不至於专门用这些罗斯人,他们一定別有所图。 “不急,等我先把他带到巡捕司,拷问一番,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咱们再做决定。” 王念捷点点头,又不放心道: “若真事不可为,咱们能退就退。无非是些身外之物,不至於为了这么点小事,和他们死磕。” 王念捷很清楚,寇梁这个年轻人,平日里虽然看似温文尔雅,可一旦与人结仇,便是不死不休,绝无妥协可讲。 寇梁晃了晃老马,悠悠道: “来日方长,我懂,不过……”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笑容灿烂: “我这个人,耐不住性子,现在又有把柄在手上,不给他们找点事儿,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一番好意。 “既然是生意人,就该明白,人情世故,总在『往来』二字嘛。” 寇梁说完,摆摆手,也不去管王念捷的无奈神情,只是拎著老马,径直朝巡捕司而去。 行走之间,寇梁忽然感觉到,识海中那本黑书,似乎忽地颤了一颤。 —— 福利院外,一处小巷中,有个身披长风衣,头戴兜帽的男人,將这场衝突从头到尾,尽收眼底。 见寇梁离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语声冷冽: “福利院里有个好手,阻止了行动,那头白皮猪被带走了。 “等你们处理?那太慢了。对待变数,直接剷除,才是最好的选择。” 男人舔了下嘴唇,目光亮得发烫。 这样好的猎物,怎么能放过?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不要衝动,我们这一次,只是求財,没有必要闹出人命,等一等,自然有人会去处理。” “只是求財?” 男人哈哈大笑: “林先生,你未免太天真了吧,不害命,怎么求財?!难道现在做大了,你就忘了,你们赫垒公司到底是怎么起家的?! “不必说了,这人拳法入神,能化煞气为己用,但凡有他在,无论你们想做什么,都决计做不成,这个忙,我帮了!” 他根本不去理电话那头的反对,直接將手机拋飞,转身朝向巷外,大踏步地离去。 可以看见,男人的手腕肌肤上,覆著一片片细密鳞片,滑腻且噁心,儼然已脱离“人身”,进入了“异类”的范畴。 电话另一头,赫垒公司现任总裁林同晦,面无表情,五指却悄然併拢,將手机硬生生捏断,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林同晦鬆开手,任由碎片落地,心念电转。 他知道,那个宗教疯子根本没有半点理智可言,说这番话,不过是憋得不耐烦了,想要饮血而已。 ——他妈的,玄教怎么会派这么个人来! 不过,那疯子至少有一点说对了。 为谋財,本就是要害命的。 赫垒不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林同晦长出一口气。 其实,他之所以用马赛罗这种归化民,就是想师出有名,到时候不至於落个挑起民族斗爭的罪名。 不过,既然这个计划已经破產,也是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林同晦想了想,还是决定保险一点,吩咐道: “你去查一下,那到底是个什么高手,把资料给他送过去,等办完事,再帮他收拾一下,做得隱蔽些。” 始终侍立一旁的秘书闻言,想到要去接触那人,就不免浑身一震。 可他更不敢违抗林同晦的命令,也只能嘴皮抖动,颤巍巍道: “是,林总。” 第三章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出了归化街,城建风貌便有极大变化,楼房极密、街道极窄,建筑墙体都极为厚重,不再是一排排低矮平房,而是七八层高的堡垒。 其中还预留了眾多的射击口,用於布置密集火力网。 到处都可以见到赫垒公司的gg,或是各个小区,又或是各种保险,可谓铺天盖地,无所不至。 gg下,隱约露出红漆勾勒的標语,“集中力量,”、“为国干城”,这是烽都保卫战时期的歷史痕跡,距今已有五十年。 正如二十一世纪蓝星上广泛存在的地区差异,钧天道国掌握的眾多行政星、资源星上,城市风貌亦绝不相同。 红土星作为道国边疆重镇,其中心城烽都,自然是观感最粗礪的那一种,近似於寇梁前世的千禧年代。 当然,也有绝不相同之处。 人群密集如蚁,无孔不入,塞满街道,个个健步如飞,精力旺盛,似要溢出来。 有的甚至在大街小巷中,飞檐走壁,像极了“跑酷”现场——但这只是烽都再日常不过的一幕。 因为资源匱乏,物资紧张,烽都的街道上很少车辆,绝大多数民眾都会用这种方法出行。 毕竟,道国已將武学纳入基础教育体系中,每一个道国人的身体素质,都远超寇梁前世的蓝星人。 寇粱头顶忽地传来螺旋桨的轰鸣,声势浩大,震盪大气,引得周遭楼房亦是嗡鸣不已。 更有一道庞然阴影投射下来、 他抬头望去,却见一艘重型飞艇,宛如劈波斩浪,挟著鼎沸人声,自霞光尽头,飞驰而来。 在这艘飞艇下,悬掛著一面巨大光幕,背景艷红,团锦簇,中间是一行印刷体文字,金光灿灿,耀人眼目。 “恭喜赫垒公司,荣获红土星年度先进企业,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在红土星这种缺少能源的地方,动用重型飞艇打gg,这种事,也只有赫垒公司做得出来。 寇梁看了一会,才转身离去,驾轻就熟地走街串巷,不一会儿,便来到巡捕司大门口。 前台当值那位巡捕姓赵,也是个年轻人,刚刚分配来,对寇梁很熟悉,见他走过来,便打了声招呼,兴奋道: “梁哥,回来了??” 寇梁年纪虽小,资歷却深,兼之手段过硬、办事牢靠,在巡捕司有口皆碑,赵巡捕也要叫他一声哥。 寇梁將老马提出来,只是道: “閒话等会聊,先办正事儿,登个记。” 赵巡捕看著老马,神情古怪。 “这位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寇梁轻描淡写道: “十字帮的帮主,拿著疆理司的文件,说是从赫垒接了个重建项目,要强拆福利院,还来推销保险。 “我正好在场,问了几句流程上的事儿,他就恼羞成怒,召集帮眾,持械行凶,被我制服。” 赵巡捕刚开始,还以为老马只是偽造公文,打著赫垒的名头,招摇撞骗。 听到“持械行凶”、“聚眾闹事”时,他已是神情凛然,確认了对方的身份。 在烽都境內,除了赫垒,谁敢这么猖狂? 他低声道: “梁哥,事儿做得这么糙,只怕真是赫垒的人,这,这不好办啊……” 如果是赫垒公司的人接了项目,去归化街搞拆迁、推销保险,虽然畜生了一点,从法理上却挑不出毛病。 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透著一股子蹊蹺,背后多半別有隱情,寇梁却把他弄成这样…… 赵巡捕嘆口气,遗憾道: “哎呀,梁哥,你不是还有几个归化民朋友嘛,怎么不喊他们,何必亲自动手。” 寇梁摇头道: “不管他身份如何,一个寻衅滋事的名头跑不了,总要关他几天。 “再安排个审讯室,我亲自审一审他,看看赫垒到底准备干嘛。” 寇梁虽是递交了辞呈,可只要报告没批下来,他就还算是巡捕司的人,提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赵巡捕一惊。 “梁哥,你真想和他们斗?” 赫垒公司在战后这五十年间,通过种种手段,几乎垄断了重建工程,越发壮大,还涉及到一些灰色地带,与巡捕司的外勤都有几次衝突。 只是,赫垒公司在烽都根基极深,关係盘根错节,一场衝突下来,往往是巡捕们要吃个掛落,对方则是不痛不痒。 由此可见,赫垒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可现在寇梁孤身一人,竟然想和赫垒斗法? 寇梁洒然一笑,只是道: “孤家寡人一个,怕什么?更何况,我已经不爽这些狗东西很久了。 “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来找我,不斗一斗,拳不是白练了?” 这笑容中有胆魄,有勇气,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唯独没有畏惧和退让。 赵巡捕一愣,竖起大拇指,由衷道: “梁哥,牛逼。” 其实,寇梁还有一句话没说。 他反正已经报名了武考,实在事不可为,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炼一两个月,考试去就是。 赫垒公司就算再能一手遮天,也干扰不了这种层级的考试。 他还有黑书在手,修行速度远胜远胜同儕。 实在不行,外出闯荡个几年,武功大成再回来,偷偷灭了赫垒便是了。 寇梁有这个自信。 归根到底,这是眼界的问题。 在赵巡捕这种本地人眼里,赫垒公司在烽都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儼然是龙头巨企,无可撼动。 在寇梁这个穿越者看来,赫垒公司声势再大,也不过是在烽都打转,连“入定”强者都没有几个。 拿前世做比较,这顶天是个县级企业,甚至是优秀乡镇企业,有什么值得怕? 更何况,他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赵巡捕长嘆一声,把钥匙递过去,嘱咐道: “今天是钱掌司在值班,但他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梁哥,你最好快些……” 巡捕司正掌司的任命迟迟不到,三位副掌司中,就数钱掌司最为热络。 他为了这个位置,已经同赫垒搭上了线,要爭取各方面的支持。 寇梁心领神会,接过钥匙,拎著老马来到一间审讯室,又抽空换上一套巡捕制服。 当老马从噩梦中挣脱,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张靠椅上,双手被銬住,反绑在身后,身前架著一台摄像机,旁边还有台录音机。 审讯室的灯光太过刺眼,照得老马目光都模糊不清,更难以看清桌子后面,那位审讯官的模样。 但他作为帮派分子,很熟悉这种状况,意识到自己在审讯室后,当即张嘴,大吼道: “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有人非法使用玄教术法,暗害於我!那人就在归化街!他一定是畏罪潜逃了!” 出乎老马预料的是,面对“玄教术法”这么严重的指控,那位审讯官竟然不为所动,只是敲击坐桌面,冷声道: “交代你自己的问题,不要胡乱攀扯。” 听到这个熟悉至极的嗓音,老马猛地一个哆嗦,嘴皮颤抖,开合好几次,却只是重复道: “你、你、你……” 他之所以敢直接这么说,就是自认为在巡捕司中有依仗,如今在审讯室中看到寇梁,心中最后一道防线都被突破,万念俱灰。 少年人双目幽深,宛如枯井,面容森冷。 他抬起头,平视老马。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吧。” 第四章 大闹巡捕司! 听到这句话,老马一下暴起,猛地用双手砸了下台子,復又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心態彻底崩溃。 “他妈的,老子就知道,天底下没有白捡的便宜,怪不得这群狗日的自己不来!” 寇梁听了会儿,忽然道: “你是个聪明人,一进来,就知道指认我用的是『玄教术法』,可是,你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老马意识到不好,浑身一抖,面容僵硬,连哭声都低了下去,甚至不敢抬头看寇梁一眼。 寇梁神情不变,冷静分析。 “我现在有两种假设,其一,你这个罗斯人在归化后,心慕道国文化,日夜钻研相关典籍,能够准確辨认出这种手段。” 他又看了下老马,摇摇头,遗憾道: “但是很可惜,马帮主,你看上去並不是这等人物,那么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你之所以认为我用的是『玄教术法』,是不是因为……你曾经和玄教中人,有过接触,且印象极深?” 老马豁然抬头,惊骇欲绝。 虽然没有说话,可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寇梁答案。 寇梁其实从一开始,就感觉有些奇怪,老马这种帮派分子,怎么会认得他的“神打”? 除非,他真体会过这种手段。 甚至是见过类似的人。 如今一看,果不出所料,这件事背后,大有隱情。 在红土星上,妖族通过地脉,直接进攻城区的手段固然难以防御,但真正防不胜防,难以根治的渗透,仍是要数“玄教”。 在经过两次重大失败后,哪怕是这群最重尊卑次序的教徒,也改变了原来那种“为天下师”的骄傲,转攻下层路线。 这样一来,改头换面,又经过层层包装的“玄教”反倒成了穷人的精神慰藉,渗透力极强,影响奇大。 事实上,这五十年来,“玄教”教徒们在暗地里造成的破坏,並不亚於一次大的战爭。 他们才是巡捕司最重视的敌人。 不过“玄教”虽因战败有了变化,但作为统治神州逾八千年的“旧国教”,有些东西,到底是根深蒂固,不会改变。 ——对罗斯人的歧视,便是其中之一。 那么,老马这个纯种罗斯人,又是通过什么渠道,接触到了这群阴沟里的臭虫? 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赫垒公司! 审讯室外,忽地传来敲门声。 赵巡捕走进来,看了眼老马,凑近寇梁,面露难色,低声道: “老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正在办公室等你,要你过去一趟,小心些。” 寇梁知道,赵巡捕这一次,已算是仁至义尽,拱手抱拳,沉声道: “赵哥,谢了。” 赵巡捕苦笑一声,摇头道: “人微言轻,只能帮到这儿了,保重。” 寇梁点头,大踏步地出了门,一路来到钱掌司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敞开,钱掌司正坐在里面,目光凝注,直视门口。 每一个路过的巡捕,都感受到一种无形压力,步履匆匆,不敢有丝毫停留。 这位副掌司黑髮浓密,肌肤细腻,身姿挺拔,举手抬足之间,都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见寇梁走进来,他皱起眉头,强自压抑怒气,沉声道: “寇梁,我刚才已经同赫垒的人沟通过了。这个马赛罗的確是他们的人,负责第一福利院的拆除重建工作,你凭什么抓他?” 寇梁眼皮都不抬一下,平淡道: “马赛罗聚集帮眾,衝击福利院,当眾持械行凶,性质极其恶劣。无论他是谁的人,按道国律法,都该严惩。 “更何况,他和玄教有关係。” 钱掌司嗤笑一声。 “寇梁,你小子有长进,把罗织罪名这一套都学去了,我欣慰得紧,只不过,一个罗斯人勾连玄教?亏你想得出来。” 他语气如铁,盖棺定论。 “就算他真的聚眾闹事,持械行凶,也轮不到你一个离职的来管。” 寇梁不为所动,挑眉道: “哦?这倒是有意思。在辞呈正式批下来前,我都算巡捕司的一员,怎么就轮不到我来管了? “更何况,按照道律,哪怕我不是巡捕司的人,制止犯罪,也算见义勇为。” 钱掌司冷笑道: “寇梁,道律这两个字,还轮不到你来说!赫垒是本市的纳税大户,容不得这种污点,凭你一人,还妄图螳臂当车不成?! “你的辞呈,我现在就给你批了。” 其实,马赛罗的事就算是坐实了,又能如何? 一个罗斯人而已,赫垒有的是办法摆脱。 退一万步说,他们难道还缺这么一个污点? 钱掌司这么说,只是表明立场。 至於什么玄教的事,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寇梁自然明白这一点,缓缓道: “我也想劝你一句,赫垒虽然看似鲜著锦、烈火烹油,却是以消耗老一辈的遗產为代价,再这样横行霸道,总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毕竟,这里是道国。” 钱掌司有些诧异,又嗤笑道: “你小子倒是有几分见识,那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无论赫垒怎么横行霸道,只要不跨过那条线,他们就倒不了。 “至少,现在倒不了。” 寇梁点点头,忽然道: “既然赫垒根深蒂固,足以遮风挡雨,那么钱掌司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难不成,不是因为他们帮不了你,而是不想帮你?” “你!” 钱掌司气急败坏,却又无从发作。 因为寇梁的確是一语中的。 他之所以如此愤怒,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寇梁的肆意妄为,而是因为刚才去赫垒公司,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承诺。 钱掌司坚持让寇梁放弃,也是想借这个案子,向赫垒公司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换取更大支持。 可他没想到,寇梁居然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恼羞成怒之余,他也有几分震撼。 ——这小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棘手到这种程度! 两人僵持之际,门外忽地又传来一阵喧闹,钱掌司刚把目光移过去,就见一名巡捕跑来,急切道: “钱掌司、钱掌司,前台有人闹事!” 第五章 前辈请留步! 钱掌司刚在寇梁这里碰了钉子,一肚子怒气无从宣泄,又听到这个消息,只道是来了个好沙包,当即站起来: “我马上过去。” 他说完,看了眼寇梁,冷声道: “你的事儿,我们等会再谈。” 寇梁一笑置之,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便跟著走了出去。 敢来巡捕司闹事,这人什么来路? 刚一出门,他就看到有个老人,正站在大厅中,高声怒斥,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气度。 见钱掌司出来,其余巡捕都鬆了口气,刚才那个报信的巡捕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为他解惑: “这老头一进来,就说有一封寄到祖星的信被拦了,要我们把信交出来。” 钱掌司神情不变,淡淡道: “荒谬,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个人都敢来触我钱某人的霉头?” 寇梁毫无身为“什么人”的自觉,反倒是心头一动。 红土星地处道国边疆,想跨星球、乃至跨星域地传递信息,除了用贵得嚇人的虫洞传讯,就只有走“顺声院”的渠道,由往来舰队捎带。 不过,这些信件在发出之前,都会交由烽都巡捕司统一检查。 用这种方式寄信,本就极耗费时间,往往等个三年五载,也不一定有回音。 所以,巡捕司为了省事,都会把未通过审核的信件,当场销毁。 但这是內部流程,一般民眾无从知晓,一般收不到回信,他们也只会认为是信件没有寄到,不知道有一些信件,根本就没有寄出去。 因此,从来没有人用这个由头,来巡捕司要个说法——很显然,这老人绝对不简单。 寇梁怀著这种心思,再看那老人,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老人中等身材,天庭饱满,圆而有光,颧骨稜角分明,眉毛浓密如刀,纵然两鬢星霜,亦不显老態,反倒是平添一份儒风雅气。 他双目幽深,宛如两口枯井,神莹內敛,令人莫测其深,周身气血亦极其充沛,生机充盈。 可他的呼吸,却几近於无。 不,不是几近於无。 是根本没有! 如此诡异的情况,简直是介於生死之间,若是让旁人发现,只怕会把这老人当做一头活蹦乱跳的殭尸。 但是寇梁知道,这是一种极高明的境界。 道经有云,至人居若死,动若械,可这老人的境界,甚至还要超乎其上,已经去掉了那个“若”字,勘破了生死之间的大秘密。 如此恐怖的强者,实乃寇梁生平仅见。 他一下子好奇心大作。 这老人的修为境界高深到这个地步,自有身份地位,怎么会在大庭广眾之下,和一群刚刚迈进修行门槛的巡捕对骂? 不过,如果拳法没有修炼到一定境界,也万万发现不了这一点,只会把这老人当成一个有几分功底的寻常人。 最起码,钱掌司就没有这样的修为。 所以,他的想法很简单。 一个连虫洞传讯都用不起的老东西,怎么敢在巡捕司闹事? 老人也望了过来,从鼻腔里挤出来一个“哼”声,淡淡道: “你是这里的掌司?” 钱掌司正在气头上,见他这么不客气,当即面容一沉,针锋相对。 “这里是巡捕司,不是菜市场,无论你是什么人,在这儿都要讲规矩,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按照道律,你再不安分,我现在就有权逮捕你!” 老头眼皮一抬,伸出双手,扬声道: “你要是在道律上找得出依据,现在就把我拷了,老头子绝无半句怨言。” 钱掌司见他如此坦荡,眯起眼,怒气消减了些,反倒是举棋不定。 ——不对,这老头底气有点足,到底是什么来路? 见钱掌司不动,老人呵呵一笑。 “怎么,找不到依据?” 他环视周遭,勃然大怒! “你们巡捕司,平常就是这么办案?!还让不让老百姓说话?!张口闭口道律、道律,你哪里是按著道律办事?!” 寇梁原本打定主意看热闹,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又看著钱掌司涨红的面容,一下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本喧闹的大厅,当即陷入了寂静,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像是在看一个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死人。 其中尤以钱掌司的目光,最为凶狠。 寇梁毫不怯场,抱起膀子,乐呵呵道: “別管我,你们继续,继续。” 见眾人不说话,寇梁又摸了摸下巴,以一种理中客的语气,慢悠悠道: “既然都不说,那我就来讲几句公道话,老人家说得没问题啊,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 “东西有问题,你说明情况,没问题,就给人家低头认个错。不明不白,算怎么回事儿?” 钱掌司险些气晕过去,怒吼道: “寇梁,你还是不是巡捕司的人!” 寇梁思索了一下,认真道: “钱掌司,你刚才说,已经批了辞呈,那么严格意义上讲,我现在不是了。” “你!” 老人只听这三言两语,就判断出两人的关係,他先看了眼寇梁,目露讚许,又望向钱掌司,打断道: “这年轻人说得对,既然是巡捕司,就要有个巡捕司的样子,要按规矩办事。我给你两分钟,把事情弄清楚,再来跟我谈。” 钱掌司脸上有些掛不住,转过头,又有一个负责审查的巡捕走过来,低声道: “他的信,地址有些敏感,是祖星最高军部,我怀疑……呃……” 钱掌司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怕“越级上报”这个四个字。 这种事虽然常见,但他到底不能直接表达,只得恨铁不成钢道: “你光看个地址,就直接拦了,我平常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巡捕愣了愣,没敢说话,心中却腹誹不已: 您老人家平常做事,可比我们夸张多了…… 老人冷哼了声,又道: “我寄这封信,只是想和一位老哥敘敘旧,交流一下收集古籍的经验,没什么目的。 “你们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的信拦了,今天这件事,我要个交代。” 这话一出,大厅里的七八个人,连带著寇梁,都把目光聚焦在钱掌司身上,等待著这位负责人的回答。 钱掌司皱起眉头。 他知道,一旦认错,一个监管不力的帽子绝对跑不了,那还怎么竞爭正掌司? 当务之急,是把这老头稳住。 钱掌司也看出来,这老人的態度虽然坚决,却非是无理取闹之辈,既然如此,就还有沟通的余地。 因此,他放软了语气,诚恳道: “老人家,这件事固然是我们的办事人员有疏漏,但里面也有说不通的地方,他们怀疑也很正常。 “您如果真有在最高军部的老兄弟,怎么不直接用虫洞传讯,还要寄信?” 却不料,老人听到这番话,怒气更盛。 “虫洞传讯是战略手段,难道我为了一点私事,还要浪费国家资源?!你们这些人,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冥顽不灵!” 言语间,他已掏出一个灰扑扑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沉稳男声便从其中传出,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惊喜,热情洋溢道: “老张,都回烽都这么多天了,现在才想起来联繫我?” 钱掌司听到这个声音,面容一下煞白,额间也渗出汗珠,嘴唇颤抖,牙齿打架,发出一连串磕碰声。 因为他已经听出来,说话这人,正是红土星司衡台之长,代“天枢院”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刘临深! 这位刘司衡自从上任以来,始终以铁面无私、铁腕无情著称,何曾对谁有过如此亲善的態度?! 张姓老人嗤笑一声,直接道: “刘司衡,我现在,就在你们烽都巡捕司,你要是有空,不妨过来见一面?” 刘临深一听这语气,就把事儿猜了个七七八八,顿了顿,沉声道: “嗯?好,我打个电话问一下,算我招待不周,改天亲自上门赔罪,一定给你个交代。” 老人嗯了一声,直接掛断电话,看了眼面如死灰的钱掌司,一下子意兴阑珊,也没了和他爭论的念头,只淡淡道: “放心,就凭你的级別,我也不至於多做什么,但从今以后,你们这个作风,是该变一变了。” 老人说完,转身便走,毫不停留。 按道理来说,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可不知为何,寇梁看著他的背影,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他想了想,从巡捕司售卖机里,顺手买了两罐啤酒,也不管旁人怎么看,直接追了上去。 老人走得並不快,保持了一个符合外表的速度,所以,寇梁虽然耽搁了些功夫,却还是轻鬆追上了他,扬声道: “老前辈,请留步!” 第六章 考古教授,武考变数 老人刚一转过身,寇梁就把啤酒罐递了过去,乐呵呵地道: “老前辈刚才骂得好啊,大快人心,来来来,喝一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別嫌弃,我们平时办成了案子,都喝这个。” 老人活了一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阵仗,欲言又止,他到底是对寇梁有些印象,並未抽身就走,只是憋了一会儿,才问道: “年轻人,你这是……?” 寇梁诚恳道: “老前辈,我是专程来道谢的。我这人没有耐性,老钱又欠打得很,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我只怕当场就要动手了。” 老人愣了愣神,接过啤酒,哈哈大笑。 他伸出一只手,爽朗道: “年轻人年纪虽小,胆子倒是真不小,我才要感谢你,仗义执言,帮我这个老头子说话。 “你很有意思,要不,一起走走?我叫张石居。” 寇梁与他握了握手,笑道: “寇梁,幸会。刚刚听到您老人家喜欢收集古籍,我家正好还有不少,从旧社会传下来的古书。您要是不嫌弃,咱们可以交流一下。” 张石居听到“古籍”、“旧社会”这两个词,眼前一亮,指著寇梁,大笑道: “你小子,脸皮够厚,脑子也活络得很,要把这劲儿用於巴结你们那几位掌司,何至於被人扫地出门?” 寇梁坦然道: “志不在此而已,就像您老人家,虽然凭权势地位,压过了老钱一头,就真的很开心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贴心 】 张石居还没说话,他已自顾自地道: “我看,也不尽然吧。” 张石居转过头,用一种奇异目光,仔细打量了寇梁一番,才苦笑道: “你说得对,我的確不舒服。” 老人看了眼远方的巡捕司,长嘆道: “我祖籍虽然落在烽都,却一直生活在崑崙星,长成以后,就留在崑崙大学考古系任教,从来没有回来过。 “这一次回来,我其实是有落叶归根的心思,却没想,才几个月,就出这种事,嘿,这哪里像道国?” 寇梁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老前辈,年纪虽然大,还是有些……天真。 不过,他並不討厌这种天真,反倒是颇为佩服,在张石居这个年纪,能保持这种心態,不只是难事,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老人看了看寇梁,忽然道: “年轻人,其实,你如果想回巡捕司,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寇梁知道,张石居是怕这件事影响了自己,想帮他一把。 这老人家,还真是个讲究人。 他笑了笑,直接道: “张老,我之所以辞职,不是怕了老钱,是因为报名了武考,顾不上巡捕司的事儿了。” “武考?” 张石居又是一愣。 “哪所大学?” “崑崙大学,武道系。” 张石居沉吟片刻,缓缓道: “寇小兄弟,凭你的武学功底,不是不能衝击武道系,但我冒昧问一句,你应该是旧道脉传人吧。 “不知道,是哪个道派?” 张石居不是蠢人,一见寇梁有如此不凡的武道功底,又听他说家里保存有诸多古书,基本就已清楚了这年轻人的来路。 寇梁也不隱瞒,直接道: “只是继承了一部神打武学,若论源流,与『一贯道』、『白莲教』有些关係。” “这样啊……” 张石居嘆了口气。 “像你这种情况,放在以往,倒也不算是什么,只是最近这段时日嘛……就有些难了。” 如果说归化街是烽都的歷史遗留问题,那么“旧道脉”就是整个钧天道国的歷史遗留问题,直到如今,也未得到妥善解决。 眾所周知,“旧道脉”与钧天道国的前身“太平道”,都有同一个源头,那便是旧国教“玄教”。 虽然,各大道脉与还未改称“天钧道”的“太平道”,也曾为了推翻玄教和帝姓世家,精诚合作,並肩作战。 可是在费尽千辛万苦,將玄教、帝姓世家驱逐出祖星,又同星空中的妖族战上一场后,“太平道”与这些道脉的矛盾,便日渐尖锐。 毕竟,旧道脉与玄教都有千丝万缕的关係。 甚至於还有一些,本就是“玄教”败退之时,专门留下的后手,以便进行某些秘密活动,为日后捲土重来做准备。 在古老的帝国时代,因为玄教牢牢把持上层,这些道脉便以“方术”、“戏法”的形式,走下层路线,深深扎根民间。 在“太平道”改制,修定《天钧宪纲》的时期,有一批深受玄教影响的旧道脉,还趁著天枢九席爭执不休之际,造成过一次波及海內的大混乱。 这段时期,钧天道国正式成立,其中有一位激进派领袖甚至公开宣称,要彻底正本清源,將一切旧道脉传承销毁,只“太平经”一册,便可为万世法! 这项提议虽是被天枢院驳回,也在道国上下激起轩然大波,更间接催生了改革“监道使”体制的第一修正案,史称“钧台修正案”。 所以,在大开拓时代来临后,有一些旧道脉成员不耐约束,选择了离开祖星,前往探索无垠太虚,在浩瀚星海中留下传承,开枝散叶。 还有一批较为正规,古称“宗门”的旧道脉传承,则是在服从监管的条件下,彼此抱团、合併,几经流变,成了如今的各大民营集团,驰名宇內。 可即便如此,“旧道脉”传承者的身份,在天枢院眼中,仍然是分外惹眼。 见寇梁不语,张石居又宽慰道: “有些事,终究是要看时势,你做不成,不是因为你没努力,实在是时机不到。” 寇梁目光一动。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时势”並不是虚无縹緲的东西,而是有更直接的指代。 ——那便是政策。 他指了指天,犹疑道: “张老,你是说……” 张石居頷首,直言不讳: “这些年来,玄教余孽频频出没,多是以旧道脉身份做遮掩,且结结实实做了几件大事。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从大学里出来,也是因为受了波及,听说,军中动作更大。 “对付了老的,小的自然也不能放过,提高武考准入门槛,加强审查,也是应有之义。” 寇梁在巡捕司干了三年,对“玄教余孽频频出没”一事,自然是深有感触。 远的不说,老马不就算一个? 他也隱约猜到,今后对旧道脉中人,一定会严加管制。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还有三年才到二十岁期限,他却选在今年报名。 可他还是没想到,这变化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第七章 谈古论今,旧道脉来歷 就算距离第一次全面战爭,已经过去了二百五十三年,又经过了数次肃清,可旧道脉中人在钧天道国的影响力,仍是奇大。 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绝不夸张。 其中还有很多人,当年都曾和“太平道”合作,参与了“革鼎战爭”,是推翻“玄教”和“帝姓世家”的功臣。 还有一些人,和寇梁爷爷一样,以民间人士身份,投身了第二次全面战爭,为道国拋头颅、洒热血。 如今这么做,似乎太绝了些。 不过寇梁也知道,自从钧天道国成立以来,削弱旧道脉中人的影响力,一直都是大方针。 或许天枢九席认为,如今已经到时候了? 又或许,他们对未来局势的判断,有了新的变化? 以寇梁如今的见识,自然无法洞悉在这大势之后,究竟是哪些庞然大物在翻云覆雨,只能略作猜测。 他想到这里,长出一口气。 或许是得益於二世为人的玄奇经歷,又或许是因为心灵修行的成果,在得知自己多年宿愿可能会付诸东流之后,寇梁也並无多少气馁。 首先,这事儿到底有没有,还不一定。 就算是真的,寇梁也有退路可走。 因此,他不再费心去思考,而是看向张石居,感慨一声,由衷敬佩道: “张老见微知著,了不得,今日这番提点,真是醍醐灌顶,寇梁铭记在心。” 张石居並不居功,摇头道: “我这把老骨头,无非是比你们多一点阅歷,多一些渠道而已,算个屁的『见微』,自己心里有底就好。” 张石居一边说,一边也在仔细观察寇梁的神情,见他並无什么异状,对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满意,遗憾之情也越发浓郁。 可惜,生不逢时啊。 张石居不禁长嘆一声,意兴阑珊: “若是早几年相逢,就凭你的背景、实力、性情,我一定要把你爭取到我们考古系来。 “可惜,考古系如今……唉。” 张石居摆了摆手,不愿再谈这个话题。 寇梁一向是个打蛇隨棍上,没脸没皮的性子,当即正色道: “张老,您都这么说,那我遇上问题,可真要来麻烦您了。” 张石居大笑。 “我等著你来麻烦我,你们家的五坛神打,我倒是很感兴趣,能不能讲解一下?” 一提到“五坛神打”,张石居的目光就变了,有一种堪称狂热的气质。 寇梁没有敝帚自珍,娓娓道来。 最初的“神打”,又被称为“借相”,是一种高明的精神暗示,能够增强武人的气势、胆魄,不战而屈人之兵。 寇梁修炼的“虎籙神煞”,则是要提炼兽性精神入体,强化人心中的杀气、煞气、戾气,以此激发潜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张石居听罢,不由得感慨道: “你的武功,修炼到了『炼罡』层次,虽然火候尚浅,功行不足,却也该说,距离『入定』境界不远。可如果是依循此法修行,只怕要耗时甚多。” 现代修行体系,在真正超凡脱俗,修成“神通”之前,大致要经歷“养体”、“捶劲”、“內壮”、“炼罡”、“入定”这五大境界。 “养体”乃是武道筑基的第一步,以打熬气力、锤炼筋骨为本,也是绝大多数道国民眾,所处的阶段。 “捶劲”则是要以拳法练出独门劲力,一招一式,皆有法度,到这一步,就算是在武道上,真正登堂入室。 “內壮”境界,则是要以劲力,锤炼五臟六腑,从而由內养气,呼吸连绵深远,改善周身筋骨皮肉,使內臟强大,体力悠长,耐力极强,可称一句“高手”。 一般来说,也只有在二十岁之前,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年轻武者,才有资格报名武考,尝试衝击道国各个大学的武道系。 到了练到炼罡境界,就证明武者已能够將自身劲力,捉拿到极致,能以拳法驾驭气流,伤人於十步,乃至数十步之外。 在古老的道家典籍中,这又被称为“先天罡气”,象徵武者的体能已至人体极限,唯有“入定”,才能打破瓶颈,脱胎换骨。 寇梁能够以十七岁之龄,修炼到这个地步,已算是天纵奇才。但即便如此,他想要再进一步,降伏己心,成功“入定”,亦是难如登天。 寇梁对此早有预料,平静道: “修行先修心,降龙伏虎,亦是一种捉拿心念之法。其实,我为了修行此法,也了解过『白莲教』的歷史,信奉此教门的,多是穷苦百姓。 “这些人平日里最老实,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但是惹急了,就算有再多镇压,也要搅乱天下,杀皇帝,夺江山,是改朝换代的根源。 “我这虎籙神煞,恶虎只是表象,根源还是这股子意,与其说是养虎为患,不如说是养虎以自省,令我心气不坠。” 张石居连连点头,讚许道: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武功的认识竟然深到这种层面,不错,不错。 “练拳最重要的就是意,有这个认知,看来『入定』一关,应该也拦不住你,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捨弃一切、一心求道的勇气。” 回想起自己衝击“入定”境界的感悟,张石居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唏嘘起来。 寇梁听罢,不假思索道: “张老,我倒並不这样认为。其实,这人世间的事物,极其复杂,只要置身其中,就不可能逃脱,有谁能够真正捨弃一切?” 寇梁沉默了会儿,才又开口道: “佛经上说,缘起性空,四大假合而成身,易经八种卦象,相互组合,便是天地万物,说明世间一切,都是相互联繫。 “既然如此,你要怎么舍,如何弃?” 其实,自从穿越以来,寇梁在修行武道之余,也一直在汲取各种知识,在成为福利院的教师后,他更是时时思考,如何教导这些孩子,帮他们树立正確的三观。 这番话,正是寇梁结合前世今生之体悟,有感而发,说出来后,就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愣。 张石居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年轻人,这是你自己想的?” 寇梁点头,又遗憾道: “其实,武学本就是一种足以改造世界的力量,如果只是用来爭强斗狠,剿灭仇敌,那实在太过浪费了。” 寇梁前世选择土木专业的初心,就是因为他认为,土木代表著一种人定胜天,征服大自然的力量。 对他来说,亲自参与其中,在平地上建起一座座大厦,再把它们连成一片片钢铁森林,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 只不过,隨著岁月流逝,寇梁被这份工作压榨得太狠,自然丟弃了这份初心,满心只有厌恶,甚至是怨恨。 直到重生在这个世界,寇梁才找回初心。 因为他发现,在见识到那些不可思议的武学,乃至神通后,自己除了崇拜、震撼之外,心头更多的竟然是惋惜: ——这样强的力量,若是用於生產建造,不知道会有多么高效。 张石居连连讚嘆: “拳有神,势为大,你有这样的觉悟是好事,只不过,想要突破入定,只怕还別有一番困难。行,那就去看看你家里的藏书,好好交流一番。” 第八章 风水之道,草蛇灰线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归化街。 张石居还没有走进来,只是看了下远观了下地势,便沉声道: “这里风水杂乱,浊气聚集,恶势冲天,是高人手笔,不知意欲何为?” 寇梁吃了一惊。 武学到了一定境界,心灵澄澈,对天地磁场自有感应,暗合鬼神。 所为鬼神,便是念头、磁场、天象、气机等一系列物质世界中並不存在,唯有精神才能感应到的玄妙事物的总称。 “风水局”亦是其中一种。 高明的风水局,不只是能影响精神,还可以化虚为实,有实质性的破坏力,甚至能拨弄冥冥中的运势、命理、气数。 但是,寇梁长居归化街,却没有半分察觉。 可见布置这一阵局的人,手段究竟高到何种层次,简直是神鬼莫测。 张石居仔细看了看,点了几个地方,皱眉道: “唔,如果你们这片地方也被推倒,建成高楼,此处恶气便不能排解,长此以往,必生灾殃。” 寇梁注意到,张石居说的,正是福利院和周边那几个社区,其中包括了他的房子。 这些房子,都在赫垒公司的重建项目內! 他眯起眼睛,目中厉光一闪。 那些散乱的线索,也渐渐连了起来。 玄教所供奉之神,名为地母,若论对风水阵局的掌握,他们自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这说明,赫垒与玄教的联繫,比他想的还要深,这个所谓的重建项目,只怕也比他想的更重要。 张石居转头看向寇梁,恍然道: “你的『五坛神打』进步如此之快,和这里的风水格局,也有关係。 “怪不得,我就说,你本非是性情凶戾之人,为何煞气如此浓重,看来,正是这座风水局,令你体內的兽性精神空前强大,难以控制。 “按道理来说,在这种环境中修炼神打功夫,十个有十个都要精神错乱,非『入定』者不能为之,可你却练出了成果,心智也没有蒙昧的跡象,奇哉、奇哉。” 寇梁听张石居这么一说,忽然想到,他其实在某段时间里,晚上经常做梦,梦里有金戈铁马的战场,惨绝人寰的地狱,搅得心神不寧。 他之前一直以为,出现种种妄境幻象,是修行神打法门的必经之路,现在回想起来,才察觉到不对劲。 那些噩梦,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寇梁有了答案。 ——自从那本黑书进入识海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噩梦! 张石居说了几句,一步踏出,力道並不大,却极其凝练,直抵地底深处,沉闷有力,街道纹丝不动,是两侧建筑,却有了轻微摇晃。 紧接著,周遭阴风四起,寇梁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冤魂,悽厉惨嚎,被困於九地之下,不得解脱。 风水亦是一种气,並不存在於现实世界,虚无縹緲,就算是高明的术士,亦只能通过种种法门,加以引导、利用。 张石居这一脚,却影响到了这虚无的存在,令其显现出来,简直是神乎其神! 不过,张石居踏出一步后,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嘆口气道: “若要继续,只怕少不了推倒这些房子,这个风水局也没有真正成形,不至於对平民造成伤害。 “罢了,等会我给刘临深说一声,让他遣人来处理一下,没必要如此粗暴。” 张石居转过头,见寇梁神色凝重,便笑了笑,宽慰道: “其实,所谓的风水、命数,都不过是皮毛小道,最重要的,还是修德养气。 “你练武有成,气血如烈日,兼之心思纯正,光明正大,除了神通强者亲手布置的阵法外,鬼神难侵。 “现在看来,指不定他还帮了你一把,人与地气,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係。 “能够镇住地狱的人,自然便是地藏王,弄巧成拙,不外如是。” 张石居更为感慨。 他之所以看中寇梁,就是因为这小子性情果决勇毅,武学天资超卓,又对世界有了独特的思考,这就有了成功的基础。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 他在崑崙大学任教期间,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天才,最后能够成就神通之人,却是寥寥无几。 可是,寇粱在机缘巧合之下,化风险为资粮,把“神打”推至如今这般地步,就超越了寻常天才的范畴。 因为这是成功最重要的因素。 ——运气。 所谓机缘、运气,听著玄妙,又真正存在,如果没有这个,就算天资再高、毅力再强,也会鬱郁不得志,难以尽展所长。 当然,遇到自己,也是这小子的机缘——这不是张石居自吹自擂,而是再真切不过的事实。 寇梁点点头,为张石居拉开门。 他一个人住,家里陈设不多,客厅摆放著一尊铜炉、一张圆桌、一排书架,一个老旧沙发,以及几把椅子。 墙上掛了一桿生铁长枪,一口宽刃大刀,一柄厚背铁剑。 这些是寇梁打熬气力,演练招式的器械。 张石居走进来,信口指点道: “你这里气场刚烈,勇猛无儔,蕴凶煞之气,適合打熬气力,却不適合修心养气,在这里长久修行,天人不通,难有寸进。” “可以去买一个鱼缸,放在红木柜子上,水缸里加上水草、枯木、泥巴,泽上而火下,是为『革』卦。 “你之前也说,你们这一脉的精髓,就在揭竿而起四个字,正应这个『革』卦。若你能够藉助这个地方,將那风水阵局的煞气,都革而化之,自然更进一步。” 寇梁修行到今天,除去有老爷子帮忙筑基之外,其余都是自学,没有受过系统性的教育,对武学之外的一切知识,都了解得很浅。 他也知道,武学到了高深境界,尤其是入定之后,就要讲究调和自身存在与天地磁场,接触那些冥冥中的气数——这也是风水之道的秘密。 只不过,始终觉得,自己並没有到那个地步,与其分心,倒不如將“五坛神打”练好。 但是今天听张石居这么一说,寇梁才恍然,原来从一开始,修行环境、外部气场,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著他的修行。 大到笼罩归化街的风水阵局,小到室內布置,都是如此。 这么一想,寇梁对世间万物,皆有联繫这句话的感触,又更深了一层,似乎踏入到了武道之中,一个从未体会过的领域。 张石居说完,也不不介意环境简陋,直接就坐了下来,寇梁取出几本泛黄古书,供这位老人翻阅。 这里面有“五坛神打”的原本,有寇家老祖宗的心得体会,但最让张石居感兴趣的,还是白莲教的谱系,以及一贯道的神位图。 “这资料保存得很全,不错,不错,一贯道暂且不去说他,白莲教却是造反的先驱,道佛合流,值得研究一番,能出成果。” 张石居一直看到夕阳西下,才回过神来,砸吧了下嘴,意犹未尽道: “难得,难得啊。不过今天也晚了,先这样吧,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寇梁也站起来,认真道: “和张老交流,我受益匪浅。” 这话並不是谦虚。 张石居看书之余,寇梁也在整理今天的收穫,更不断观察著这位前所未见的大高手,体会著他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 入定境界乃至更强的高手,在红土星几如凤毛麟角,寇梁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一个,更不要说是像现在这样,密切观察。 所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寇梁细细地感受著,只觉张石居虽然坐在面前,却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温暖明亮的光芒,跃动不止,盪开一圈又一圈光晕。 这是气场,肉眼不能见,唯有心灵可感。 第九章 玄教余孽,龙蛇信仰 哪怕只是坐在张石居身旁,寇梁都感到心態安寧祥和,就连心湖中那头躁动恶虎,都变得安分了些,眯起眼,像是头慵懒的大猫咪。 这种精神状態,与寇梁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也正因如此,反倒是为他指明了日后的方向。 对待煞气恶念,不只是要定之、镇之,更是要度之、化之,以一己之力降外魔为护法,普渡眾生,才是真正神通。 当然,寇梁距离这个境界还很遥远,但是通过体察张石居的“气场”,他已经得到了很多感悟,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都有了一种玄妙的变化。 现在,寇梁也能感受得到,有一缕缕似有似无、若隱若现的黑灰烟气,縈绕周围,却被阳刚气血逼退,不能近身。 这烟气不是现实中的存在,而是心灵感应,显然就是张石居所说的风水煞气。 张石居大笑。 “以后无论是武学上有疑难,亦或是学问上有不懂的,你也可以直接来这个地方找我。” 说话间,张石居已用笔写下一串地址。 寇梁接过纸条,又把那几本古书推过去。 “张老,这些书,你带回去。” 张石居眉头一皱,刚想开口,提点寇梁一番,就见这年轻人望了过来,目光清澈,诚恳道: “这些书,我早就能倒背如流,交给您,才能发挥更大价值,就当做是捐赠吧。 “不过,我有个小小请求,到时候如果归档,请署我家老爷子的名。他一生不慕利,只好名。” 张石居听罢,沉默了会儿,才感慨道: “小梁,你家老爷子,有福啊。” “不。” 寇梁认真道: “能够投身在寇家,我才是真正有福。” 张石居哑然失笑,摆手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不收,岂不显得太过不近人情?罢了,罢了,就当我老头子承你这份情。” 说完,他提起古书,瀟洒远去。 寇梁再看他的背影,已无丝毫落寞之气,反倒是一派昂扬奋发,甚是快活,好似年轻了几十岁。 他笑了笑,关上门。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虽然从一开始,寇梁其实是想通过张石居的关係,查一查赫垒公司,但接触下来,他也觉得这个老头实在是非常可爱。 张石居虽然是个高深莫测的绝世高手,学识渊博,也有愤世嫉俗的一面。 所以他才会在巡捕司破口大骂,也有烦心事、糟心事,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快快乐乐的生活著,因为他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並以绝大热情,持之以恆地投入。 寇梁想到这里,不禁一笑。 除了修行之外,张石居的到来,也给了寇梁另一个解决目前困局,针对赫垒公司的方法。 这位既然是考古系的专家,必然对玄教相关的事物极其熟悉,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把情报透露给他。 只不过…… 寇梁一想到张石居和刘临深的关係,又有些犹豫。 因为他很清楚,赫垒公司能够横行至今,背后少不了烽都司衡台的支持。 贸然提出,怕有挑拨之嫌。 罢了,还是自己先找证据。 寇梁一边思索这些事,一边在室內摆开拳架子,慢悠悠地打著拳。 这是他今生培养出来的习惯,在思考问题的回收,打上一套拳,有助於理清思绪。 就在寇梁与张石居交谈之际,林同晦的秘书,也来到了一处玄教的秘密据点。 这是一处少见的庄园,抑或说是堡垒,朴实、坚固,毫不浮夸,易守难攻,外面还有一批训练有素的安保,来回巡逻。 秘书刚一来到,就看到有个人迎了上来,面容苍白,目光没有焦距,盯著他,就像是盯著他的背后,嗓音漠然,毫无起伏。 “使者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秘书一惊。 “你们使者知道我要来?” “使者得到了神諭。” “神諭?” 秘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跟著那人穿过大门,走进去之后,是一个宽阔的圆形场地,四周摆放著火炬,光火冲天,广场中央,则是一座两米高的大鼎。 大鼎之前,跪了二三十人,个个面容虔诚,寂静无声。 明明是光天化日,可秘书看到这一幕,却觉得极度诡异,遍体生寒,他更嗅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臊味儿。 走近了些,他才发现,这大鼎里面正活生生地煮著一个人,皮肉已经腐烂,血包一个接一个鼓起、炸裂,臟腑肝肠,不断从肚皮中流出来。 秘书认得出来,这人正是十字帮中的一员。 可即便是经受著这样的酷刑,那人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溃烂面容扭曲,唇角抿起,笑得极为满足。 秘书甚至有一种呕吐的衝动。 赫垒公司规矩森严,极其强调服从二字,是以从上到下,基本是铁板一块,因为林家不仅给他们发钱,还可以要他们的命。 但赫垒只是用死来恐嚇员工,玄教却可以让教徒以死来捍卫教派,两者间的差別,不啻天壤。 忽然间,一条黑影横移而来,落到踩著大鼎边缘,稳稳站定,口诵真言。 “天地初开,唯有汪洋一片,后有大禹创製九州,遂成陆地,地脉既生,龙气起於崑崙,绝天地通,神遂沉眠海中……” 这位祭司伸出一只手,抚摸那颗骷髏头,目光温和,扬声道: “罗斯人本是污秽不堪的杂种,可即便如此,母神仍没有放弃他们,就像这位教友,便成功脱胎换骨,捨去凡躯,灵魂坠入渊海,回归地母的怀抱! “你们也要以他为鑑,勤加修行,才能得此殊荣,领受地母恩典!” 按照玄教的说法,这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都由地母神创造,祂曾以龙蛇之身显圣,亲自创造了最早的生命——古龙。 这些古龙在大地上繁衍生息,几乎成了一切生命的源头,也是人族、妖族共同的祖先。 地母神与古龙,便是玄教崇拜的对象。 据说,正是有上古大圣得见了地母真容,方才造出了“玄”字,指引眾生修行,走上超凡脱俗之路。 这位大圣,便是玄教开山始祖。 他们认为,人蜕皮则为蛇,蛇蜕皮得新生,如此九返,便可寻一大瀆走水,歷劫化龙。 正因如此,其他教徒听到这番话,都抬起头,望向那黑衣人,目光狂热,更胜周遭炬火! 秘书两腿打颤,流汗直流。 他感觉自己正处於一个恐怖噩梦中,怪诞离奇,连呼吸都忘了。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股目光,从天而降,落到自己身上,彷如实质,直透肺腑。 紧接著,一条巨大阴影投射下来,將这秘书整个人都笼罩进去,他只听到一个带著嘶嘶声,仿佛蛇鸣林中的嗓音。 “从古至今,玄教都不会拒绝任何一位朋友,我们连白皮猪都可以合作,林同晦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是……” 秘书只感觉,这声音仿佛变作实质,化成了千万条滑腻小蛇,在肌肤上游动,要从七窍钻进身子里。 那人说到这里,轻笑了声。 “你们是否已经做好觉悟,要回归地母的怀抱,永坠渊海?当然,无论如何,这都是你们命中注定的结局,不会更改。” 这位玄教祭司说罢,伸出一只布满鳞甲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秘书便再也坚持不住,软倒在地,失去意识。 他一脚踏进秘书胸膛,挑出手机,正好,一个电话打过来,屏幕上浮现出“林总”二字。 林同晦似乎早就计算到一切,並不惊讶手机会在他手里,开门见山,直接道: “你想做的事,我同意了,那人的资料,也发到了这个手机里,等到事情结束,我这秘书会帮你遮掩行藏。” 林同晦也不想和他多交流,说完便掛断了电话,屏幕一黑,復又一亮,寇梁的照片已出现在正中。 “同意?” 祭司嘿嘿两声,只是盯著那张脸,咧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獠牙。 紧接著,手机屏幕崩裂,照片支离破碎。 手机粉碎之时,原地风暴大作,这位祭司也消失在原地,不见踪影,似是完全潜入黑夜。 第十章 蜕生者,血战 太阳完全落山,昼夜交替之际。 寇梁也打完了一套拳,睁开眼。 他双目璀璨如炎,看不出一点疲惫感,反而是暖洋洋、醺醺然,心灵更是澄澈光明,晶莹剔透,返照肉身。 他沉浸在这种体悟中,整理著今天的收穫。 忽然,寇梁察觉到周遭的风水阵局,起了一种奇怪的变化,煞气汹涌澎湃,气场刚烈,金戈铁马,正如巨石投湖,惊起滔天白浪。 他很快意识到,那“巨石”正是一位强悍到极点,气势猛烈凶戾的大高手。 ——並且,此人正朝自己而来! 寇梁头皮一炸,吐气开声,周身发劲,一脚踢中身前圆桌,桌面当空疾旋,裹挟暴烈劲风,横飞撞去。 房间之內,炸开连珠炮般的巨响,窗户碎裂,玻璃四溅,书架亦为之倾倒,客厅一下子变得遍地狼藉。 这桌面所挟之力奇大,简直比得上一块大石磨盘,若是击中常人,顷刻便要筋骨寸断,血肉成泥。 可在呼啸风声中,寇梁却听见了另一个声响,那是锋利到极致,撕空裂气的锐响! “刺啦”一声,大圆桌沿著木质纹理,断成两片,残骸撞在墙壁上,將墙皮直接撕裂,露出钢筋混凝土的结构,激起浓郁尘埃。 那条黑影藉助圆桌残骸掩饰身形,一直到完全进入室內,才纵身跃起,朝寇梁斩出一刀。 一抹凛冽寒光乍现,劈开漫天烟尘,其中蕴含的森然杀意,更是摄人心魄! 但寇梁也在踢飞大圆桌后,借力纵身一跃,扑到墙边,伸手一捞,大枪入手。 然后,长枪便轰了出去! “轰”这个字,就说明寇梁出枪之猛、之烈,已经不能用刺、扎来形容,如炮弹出膛,暴烈至极,只要中枪,便是粉身碎骨! 可蛇人却用钢筋铁骨的身躯,以及质地奇特的厚重骨刀,硬生生拦住了这一枪,甚至一步未退,只是周身鳞甲震盪,金铁鏗鏘! 刀、枪交击,雄浑大力激盪碰撞,掀起重重气浪,四周烟尘尽散。 寇梁也趁此机会,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像是人身与巨蛇结合的扭曲生物! 它的头颅硕大而扁平,身子细长,鳞甲光滑,四肢健硕,关节处骨刺倒立,手持一柄漆黑骨刀,目光森然之余,亦有疑惑。 ——此人之心灵,竟然敏锐到这样的地步? 任何一个道国人都认得出来,这正是“玄教”最负盛名的蜕生者。 只有最虔诚的玄教教徒,才能够蒙受地母恩典,进入“蜕生池”,转化成这副披鳞带甲、形如蛇人的外貌。 这种蛇人力大无穷,钢筋铁骨,极適合在城区作战,虽然是作战序列,在玄教內部也有颇高地位,极其罕见。 寇梁在巡捕司干了两三年,也只见过一次这种等级的玄教教徒。 当时,寇梁武功尚未大大成,纵然有李队长压阵,又是四五人围攻一名蛇人,也打得格外艰苦。 有一位巡捕还受了重伤,半年没能下床,就此告別一线。 但这头蜕生蛇人,却远比寇梁此前遇到那只恐怖,起落之间,无声无息。 如寇梁不是和张石居畅谈一番,精神境界大有长进,只怕一个照面,就要横死当场。 蛇人见刀路受阻,手腕一转,刀刃横斜,沿著枪桿斩向寇梁手腕,一路爆发出巨大火星,绚烂非常。 铁腥气浓烈至极,裹挟著灼热焦糊味儿,冲入寇梁肺腑中,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危机感。 他知道,这是死亡的气息。 但凡自己有丝毫疏忽,便要命丧当场,万劫不復! ——兵器较量,就是如此凶险! 生死一线间,寇梁心湖一片澄澈,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形相。 那是一头被铁链捆缚的恶虎。 五坛神打——虎籙神煞! 寇梁家传的“五坛神打”,正是以神意借相,强化自身气势,甚至是催化生命潜能,爆发出破限之力! 恶虎豁然开眼,仰天长啸! 现实世界中,寇梁亦怒目圆睁,髮丝如野火升腾,面颊迸起青筋,狰狞丑恶,彷如鬼神! 他身形一伏,沉肩坠肘,脊柱却高高拱起,几欲撑开皮肉,一弹一抖,內外相合,以身带枪,向前扑杀。 如一头坐窝猛虎,吊睛怒目,睁眼就杀人! 蛇人竖瞳一凝。 它知道,一寸长一寸强,在寇梁中刀之前,自己一定会先被捅穿。 自从完成转化以来,它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 ——很好,这才是我要的猎物! 寇梁的全部精气神,都已灌注在这一枪中,力道集中且凝练,就算是一辆汽车,都可以轻易扎穿。 因此,蛇人也不能直攖其锋。 它十根足趾抓地,长尾刺入地面,如一根承重梁,猛地稳住身形,手臂翻折,一瞬之间,连斩三刀,连环劈中枪桿,三次响声连成一线,震耳欲聋。 刀刃与枪桿碰撞,浑厚弹抖劲顺著刀身传来,一直震盪到蛇人肩头,令它难以再抢攻,只能借力飞退,试图重整架势。 寇梁脚步一迈,衔尾追杀,双手交替换把,藉助这股弹劲,一抖枪身,枪尖一晃,如蛟龙探首,刺杀向蛇人浑身各处。 这一式“龙点头”,没有“虎扑”的狂猛霸烈,打击范围却奇大,且每一枪都足以穿金裂石,穿透力十足。 蛇人再次拔刀,只是枪尖一被格挡,便立刻收回,復又从寇梁腋下、腰眼、乃至肩头、背后、颈后等空位刺出。 枪影连绵,一室之內,尽成锋锐地,一切陈设布置,皆被打爆,书架崩溃,书页散落,又被劲风撕扯成更细小的碎屑,四处纷飞。 一桿生铁大枪在他手中,简直是轻若无物,好似一根芦苇,曲直由心。 只三个呼吸的时间,刀、枪就已碰撞了十数次,每一次碰撞,都令气流爆破,炸开浓烈铁腥气。 仿佛这里不是狭窄室內,而是一处兽穴山窝,群虎环伺,洞外则是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里外皆是绝地,危机四伏。 可是,这蛇人虽然高大,身姿却柔弱无骨,灵敏得不可思议,在短暂適应攻势后,便开始用鳞甲偏斜枪锋,身形更不断逼近。 火迸溅,將散落的纸张点燃,令其化为一团团烈火,战场越发险恶。 第十一章 先天罡气,决胜一击 寇梁乃是用“神打”,强行刺激气血,才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只是刚不可久,若继续僵持下去,他一定会先撑持不住。 现在,他们之间直线距离,只有三米不到。 四目相对,火四溅。 寇梁的面容虽是狰狞,眼神却静如渊海,没有任何激烈的情感表露,蛇人的目光却暴虐如火,涌动著纯粹的杀戮欲望。 又是一次碰撞,蛇人已把握到寇梁抖杆子的频率,长尾一甩,拍击地面,身形借力一纵,横越两米。 骨刀一旋,挟明艷流火,劈中枪桿中段! 长枪的弹抖劲,越接近枪头越威猛,到中段已失其半。 在这个位置,寇梁无论如何发劲,都难以如先前一般,將这口刀振飞出去! ——你唯一的活路,就是弃枪后逃。 ——但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蛇人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地流露出这种意味,尖牙搓动,兴奋之情溢於言表,笑容更是毫不加掩饰。 那是强者俯视弱者的笑。 因为在它眼中,这头猎物已无路可退。 ——必死无疑! 可寇梁不退! 他深吸一口气,后手倏然高举,筋肉再次膨胀,浑身猛烈发劲,宽鬆武袍被撑得鼓起,发出一连串崩响。 一举之下,枪桿前段骤然坠地,將地板打得破裂,再借力反衝而起,撕空裂气,弯出一个半圆,刺向蛇人后心! 蛇人鳞甲倒竖,竖瞳缩成针尖,本能地甩动长尾,要截住枪桿,保全自身。 可寇梁这全身发劲,再藉助坠地反衝之力的一枪,何等威猛,人具虎煞,枪有龙威,龙虎交匯,一条尾巴怎抵挡得住?! 鏗鏘一声,尾巴当场断裂,鲜血四溅! 枪锋去势不停,正中蛇人后心,蛇人也在这一剎那,奋力鼓劲,后背鳞甲片片竖起,同枪尖硬碰! 这蛇人鳞甲实在坚韧,又有一身如钢似铁的筋骨,饶是以寇梁的枪术,都不能一枪扎穿,只刺进去了半个枪头。 可蛇人的斩杀,亦被这一枪硬生生阻止,浑身鳞甲剧烈颤动,嘴角淌流血液,显然是已受了內伤,臟腑位移。 寇梁毫不迟疑,猛烈发劲,一振枪身,枪头断裂,留在了蛇人体內,枪桿则向上一挑,抵住蛇人胯骨,將它身子崩飞,撞在墙上。 蛇人背后那面墙壁,原本就已被大圆桌打得摇晃破裂,又遭这么一撞,当即向外爆开,破出一个大洞! 在飞溅的钢筋水泥中,一条身影飈射而出,从六楼向地面坠去,正是已受重创的蛇人。 寇梁紧隨其后,手持枪桿,一跃而下! 它感受著那股逼命的危机感,双足与残尾先后刺入外立面,左手五指大张,紧扣墙壁,在尖锐摩擦声中,划出五条狭长痕跡,拽住身子,不再下坠。 於此同时,蛇人右手大臂、小臂、手肘,以及手中骨刀,都与墙面平行,且间隙极小,可以说是贴著墙面,拋出一刀! 骨刀切割气流,向上旋飞,发出一连串刺耳尖啸,如神哭鬼嚎,可见这一刀用力之大、之猛! 寇梁见骨刀旋飞,乱发飘扬,想也不想,一枪点出,正中骨刀刀身,將之击飞。 可这一次直接交锋,却让本就在激战中受损严重,濒临破碎的大枪,就此崩断! 这蛇人的骨刀,乃是由奇兽异骨打磨而成的神兵,寇梁这桿枪,却只是打熬气力的训练器械,自不可相提並论。 蛇人目中精光大放,身子缩成一团,宛如弹簧,积蓄著无与伦比的爆发力,预备向上扑杀,厉行反击! 若是都没了武器,它还有一身鳞甲、尖爪利齿,以及如钢似铁的筋骨,比起肉体凡胎的寇梁,自然是占尽优势。 可出人意料的是,那铁枪在崩断之后,竟仍在持续破碎,直至成为数百枚铁片! 蛇人意识到不好。 ——这不是它那一刀的效果,而是寇梁在主动发劲,震断铁枪! 在铁片坠地之前,寇梁双掌横出,身体在剎那间进行了数十次震盪,把气流聚成一团,裹著这些铁片,猛烈地推了出去! ——先天罡气,以气杀人! 正如张石居所说,寇梁初入此境,对先天罡气的掌握,还没有到圆融无碍的地步。 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才將之爆发出来,作为绝杀,一锤定音! 他一发劲,四周空气汹涌奔流,如惊涛骇浪,铁片更似劲矢穿空,划出一条条悽厉白痕,前后打在蛇人鳞甲上,爆鸣炸裂! 砰砰砰!!! 蛇人的四肢以及残尾,都已紧贴墙壁,根本是无处可逃,猝不及防之下,当场被铁片射成了筛子。 扑通一声,它终於没有了气力,摔在地上,浑身到处都是碗口大的血肉窟窿,鳞甲残破,脖颈折断,头颅都扭曲变形。 可即便如此,这蛇人仍是没有死去,只是瘫倒在地,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发出嘶嘶声,双目紧盯寇梁,满是怨毒之色。 它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这里! 寇梁也踩著外立面,慢慢落了下来,原本被紧紧收束的杂念,亦终於挣脱束缚,信马由韁,奔流不已。 那是生死一线的恐惧、担忧、后怕、惊悚,也有战胜强敌的快活,轻鬆,喜悦……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其实,论拳法境界,这蛇人未必输给他,论筋骨、气血,蛇人更是在他之上。 不过,生死之战,比的不只是武道功底,也有临机决断。 无论如何,现在站著的,仍是他! 可就在这时,这蛇人垂死之际,竟猛地扬起胸腹,张口一吐,一点幽芒爆射,挟著浓郁腥风,从天而降,击中寇梁的眉心! 这已超越了武学的范畴,近乎神通! 这样快的速度,即便寇梁早有防范,亦无从闪躲,头颅剧烈后仰,將墙面撞出一个大洞,人亦倒了进去,陷入昏迷。 这一剎那,从未体会过的痛苦,汹涌袭来,彻底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狂暴痛觉如熔岩翻涌,仿佛要將肉体与灵魂一同烧熔煮沸! 在无尽痛苦的催化下,寇梁识海中那头恶虎也变得无比暴躁,束缚它的铁链,更是一条接一条地崩断。 在一个隱秘角落,一本黑书,悄然无声地浮现出来。 第十二章 牛头马面,地府外包! “玄教”认为,世间一切眾生体內,都有龙蛇血脉,只要有相应的手段,便能將之激发,若勤加修行,就算是螻蚁,亦可化为真龙。 这话听上去很励志,现实却並不美好。 据寇梁所知,每一个被激发了龙蛇血脉的人,哪怕意志力再强,也会在潜移默化中三观扭曲,成为一个漠视生命的宗教疯子。 心是肉身的囚笼,肉身又如何不是心的囚笼? 蛇人燃烧神魂的反击,其实並不是为了將寇梁转化为蛇人。 当然,它也並没有这种能力。 毕竟,哪怕是在玄教驻地,举行一次转化蛇人的“蜕生仪式”,都需要长时间的准备,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它这一下,只是为了唤醒寇梁血脉中潜藏的兽性本能,从而激化“虎籙神煞”之力。 “神打”之法,虽然能够激发潜能,却要“请神上身”,极为凶险。 寇梁每一次使用神打,都是不折不扣的走钢丝,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外力,都足以破坏平衡。 可以说,寇梁这一次是危急到了极点,千钧一髮之际,他的心湖,忽地浮现出了另一件久违的事物。 正是那本不知何时,融入他脑中的黑书! 黑书高悬於天,宛如一轮黑日,幽光遍照,所过之处,恶虎低吼几声,刨动前爪,虽是不甘蛰伏,却也有几分忌惮。 紧接著,一条漆黑蛇影自虚空中一寸寸凝聚出来,被幽光摄拿,痛苦嘶鸣,纵然扭曲到极点,亦无从摆脱,最终消失在书页中。 这正是刚那蛇人的神魂。 吞了这蛇人的神魂后,黑书一颤,终於翻开了一页,寇梁也终於看到了其上的內容。 第一页並无任何文字,却画著一只牛头人身,肌肤青蓝,背生双翅的奇异存在。 它身披甲冑,手持钢叉,浑身沐浴著幽绿光焰,形貌虽是怪异,却毫不丑陋,反倒是威武庄严,仿若神明。 寇梁只是看著他,脑中便自觉浮现出一个声音: “狱卒名阿傍,牛头人手,两脚牛蹄,力壮排山,持钢铁釵。” 他也由此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这黑书名为“生死簿”,乃一件惊天动地的宝贝,来源於“地府”,本属於一位名叫“泰山府君”的幽冥主宰。 这“生死簿”之所以会流落到寇梁手上,是因为不知道多少年前,天庭往泰山冥国发了一封敕令,要泰山府君驰援一处虚空世界,扫平邪氛,还天下太平。 不过,或许是因为时机不巧,又或许是因为泰山府君不愿去,他最终没有动身,只是做了一本生死簿,交给了手下阴司。 本书首发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阴司眾神不明泰山府君心意,不敢擅专,於是这任务从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开始,就这么一级级地摊派下去,最终到了一位刚晋升的鬼神手中。 这鬼神修为尚浅,纵然有生死簿这等神物在手,也不敢独自一“人”,横渡虚空界海。 他思来想去,终於想出个办法,先锚定那处世界,將这生死簿丟了过去。 在这鬼神想来,反正这任务又没有时间限制,把生死簿送过去,指不定那有天纵奇才,只凭这神物就把事儿做完了呢? 並且,这“生死簿”有泰山府君之禁制,奸邪之人决计无法动用,也不怕成为邪魔助力。 更何况,有生死簿在,就算查下来,自己也可以定位,到时候再赶过去便是。 寇梁本来还惊讶於“天庭”、“地府”、“泰山府君”这些前世今生都耳熟能详的名词,在听到这鬼神的自述后,却只觉一阵无语。 他吗的,你们地府也搞外包? 只不过,这鬼神长居幽冥地界,却忽略了一件事。 生死簿上的確有禁制,不怕用於邪道,可这本就是鬼神之物,常人根本就无法运用。 所以,这绝无仅有的宝贝便沉寂至今,直到遇上寇梁这么个死而復生,转世投胎而来的异数,才真正復甦。 寇梁听到这里,心中只浮现出一句话。 果然,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就算是天庭、地府这种神仙居所,亦不例外。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摇摇头,心中反倒是变得轻鬆了些。 原来,神仙和凡人也没什么区別。 除了这段来龙去脉外,寇梁也知道了生死簿的作用,每翻开一页,都会解锁一门独特的神通,並拥有相应的“阴司神位”。 並且,翻开的书页越多,前面的神通也会得到增强,甚至衍生出种种奇特变化,不会因修为提升而掉队。 寇梁刚刚解锁的神通,正是属於牛头夜叉的“大力”神通,效果极其简单粗暴,可以为他加持“九牛二虎之力”。 想翻开书页,解锁更多神通,就需要消耗阴德。 讯息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甚至都没有描述一番,到底什么叫做“阴德”,寇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阴德”。 寇梁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定又是那鬼神的疏忽。对他们来说,“阴德”必然是一种常识性的存在,根本无需解释。 不过,根据刚才的见闻,寇梁也猜得出来,所谓阴德,至少和阴魂有关係。 而整个红土星,乃至全世界,对阴魂研究最深的势力,便是“玄教”。 寇梁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从现在起,我就算是地府外包人员了? 寇梁一下睁开眼,低下头,看著双手,立即感受到原本熟悉至极的肉身,內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筋骨之雄健、气血之浑厚,与此前不可同日而语! 在他背后,亦出现了一副牛头夜叉纹身,栩栩如生,似要自血肉中復生过来,降临世间。 寇梁可以肯定,哪怕那蛇人復生过来,自己赤手空拳迎战,也可以在十招之內,將他当场打死,且不受一点伤。 有这样的力量,外包就外包吧! 他哈哈一笑,又觉得神仙和凡人,到底还是有不同的——至少,外包的待遇就不一样! 就在这时,他身边传来一个熟悉嗓音。 “寇小友,你又给了我个惊喜啊。” 寇梁转过头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张石居则站在旁边,目光奇特。 老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头披著人皮的异兽。 “不到三分钟,杀了一个等同炼罡层次的蜕生者,並且在这廝燃烧神魂的自杀性袭击前,仍可以毫髮无伤,你小子,身上一定有秘密。” 第十三章 风雨如晦,劫数使然 为了应付战事,烽都的平均建筑高度,在八层左右,赫垒大厦却是独树一帜,足有二十六层,是整个烽都,乃至红土星全境內,最为宏伟的建筑。 赫垒公司的总裁办,乃是把二十五层、二十六层打通建成,高度足有七八米,空间极其宽阔。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一座清幽庭院,细沙碎石铺地,中间是一座流动水池,池边生灌木,又有几块嶙峋怪岩。 这座庭院的整体风格,近似瀛洲推崇的“枯山水”,又有清泉活水,枯寂中蕴含生机。 正如数九寒冬,万物敛藏,只待春雷一响,便要厚积薄发。 人居其中,精神自然会得到滋润,极適合修心养气。 很显然,这是风水大师的手笔。 林同晦正坐在庭院中,吞吐气机,口鼻之中,渐渐瀰漫出一股白气,仿佛烟云,凝聚成一条长龙。 这条长龙並不清晰,却有著一种难以言喻的鲜活、浩大,就像是將那种虚无縹緲,不可捉摸的“意”,投射在现实世界中。 在他身后,还掛有一幅巨画。 画中背景大气磅礴,儼然是泼墨挥毫的大手笔,苍山耸立,浓云堆涌,风雨瓢泼,雄浑壮阔。 又有寥寥几笔,勾勒出只鳞片爪,便引人遐想,能够看到一头庞然神龙,正盘踞云中,俯瞰世间,威严无限。 一繁一简,一重一轻,拿捏得恰到好处,將风雨如晦,神龙探爪的精髓,展现得淋漓尽致。 烟云长龙不断翻腾,与巨画齐平,虽然一小一大,却是遥相呼应,一者为神、一者为形,形神兼备。 林同晦置身其间,仿佛神仙中人,乘龙飞升,又如古代帝王,降服龙气,生杀予夺。 可就在这时,一道敲门声突兀响起,烟云长龙当空破碎,气流滚滚,水池掀起一圈波纹涟漪,灌木低矮,怪石空穴亦发出呜咽声,气场大乱。 林同晦眉头一皱,从定境中退出来。 他长嘆一口气,明白自己的功夫还没有练到家,虽能“入定”,也只是第一层“初定”,会因尘世纷扰而变化,不能长久保持。 只有抵达“常定”境界,才可以做到心灵恆常,始终如一,不为外物所动。 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別紧急的重大情况,手下人是绝不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便不再继续修行,只是站起身来,抖擞精神,推门出去。 门外站著一位老人,穿一件宽大袍服,双手笼在袖中,腋下夹著一个文件袋,身形佝僂,似乎隨时都缩著筋骨,显得矮小。 只有高手才感觉得出来,其人气息绵绵若存,一线不绝,显然武学功底极其深厚。 这老人姓吴,是服侍了林家两代人的大管家,当年林家老爷子最信任的心腹。 他虽然不曾在公司出任职位,却在暗地里,帮赫垒剷平了眾多阻碍。 所以公司从上到下,都称呼他为吴老。 可即便德高望重如他,见到林同晦出来,也要先退几步,以示尊崇。 因为赫垒公司內部,一直有一套极苛刻的规矩,规定了等级尊卑,次序森严,讲究下级对上级绝对服从,不容违逆。 在这样的制度下,总裁高高在上,无数人都要臣服,简直就像是古代的封建帝王,独断专行。 吴老向前一拱手,恭敬道: “少爷,那条蛇人失手了,尸体已经被送到了靖安院。” 饶是林同晦已经证得“小定”功果,接到这个消息,也不免一愣,不敢置信。 “死了?怎么可能,他遇到谁了,湛卢司那几位?!” 即便到这个时候,他也不觉得蛇人会失手,只认为这廝运气不好,遇上了某位入定强者,被对方剪除。 吴老嘆道: “出手之人,应该就是那个任务目標,我已经看过照片,决胜一招是先天罡气,那东西几乎成了筛子。” 吴老说这番话时,亦难掩震惊。 “这个年轻人的拳法,火候还不到位,体能也未臻至巔峰,可对战机的把握却极到位,是打法上的大才。” 林同晦面容一沉。 “资料拿来,我看一看。” 此前出於对那位蛇人祭司的信任,他虽然按照惯例,遣人收集了对方的资料,却並未亲自过目。 只是没想到,这个在事前看起来,周密到多余的准备,居然还是不足。 林同晦直到此刻,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吴老早就有所准备,將文件袋递了过去。 林同晦修成了入定境界,有过目不忘之能,只是简单扫了几眼文件,就已將寇梁的背景瞭然於胸。 “寇天华的孙子?即便他得了寇天华的真传,也绝不可能有如此修为,此子一定有秘密。 对寇天华这个名字,林同晦有印象。 他知道这位乃是五十年前的战爭英雄,功至“入定”境界,只是因为出身不好,才卸甲归田。 但是,光有入定强者教导,也绝对不足以培养出这般天资纵横的奇才。 以十七岁之龄,硬生生搏杀一名等同人族炼罡的蜕生蛇人,这是什么概念? 林同晦在三年前,资助了一位少年天才,这人最后也成功考入了崑崙大学武道系。 ——但即便是这位,也绝对没有如此战力。 “嗯?还是巡捕司的外聘人员,有三年经验,参与了多次重大行动,这么一个人,居然没有出名?!” 林同晦说到这里,已经想到了原因。 ——无非是看这小子年纪小,又没有正式编制,才把功劳分给了其他人,甚至於,有人在故意淡化他的存在。 这种事,林同晦已经见得太多,他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是古怪地笑了声: “一个足以衝击崑崙大学武道系的种子,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默默生活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他隱藏得太好,还是手下人太无能?” 说到“崑崙大学”这四个字时,林同晦的面容,下意识地流露出几分厉色,很显然,这是他心头一个过不去的关隘。 吴老知道这一切都和那位远走的大少爷有关,便只是默然侍立一旁,双手垂落,等到林同晦说完,才適时道: “只不过,这人虽然胜了,也是惨胜,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那个从崑崙大学退休回来的张石居,正守著他。” 听到张石居这个名字,林同晦目光一凝,思索了一会儿后,才道: “张石居是崑崙大学考古系的正牌教授,这一次回到红土星,只怕並不是落叶归根那么简单。” 林同晦一提到张石居这个名字,就不禁露出针扎般的神情,显然,他极其忌惮这位离职退休的教授。 “他是个爱才的人,多半是看中了这小子的天资,要亲自栽培。 “这个寇梁,这一次是立了大功,巡捕司乃至靖安院,都会嘉奖他,暂时不能动他。 “我们赫垒这十年来,是烈火烹油、鲜著锦,突然跳出来这么个隱藏许久的人杰来,只怕不是碰巧,而是劫数使然。” 第十四章 开拓贵族,新时代的地主豪强 赫垒公司的创始人林老爷子,乃是第一批降临红土星的开拓者。 大开拓时代的起始,钧天道国刚刚成立,面临內忧外患,並无余力收復那些本属於帝国的行政星、资源星。 天枢院碍於局势,颁布了“开拓法案”,鼓励包括一眾旧道脉传人在內的民间强者,前往星河深处,开疆拓土,甚至许诺了独家开发权。 这一举措也给很多不耐管束的旧道脉成员,提供了一条新路,於是在那个年代,不知道有多少人前赴后继,投身其中。 客观来说,《开拓法案》的確將民间力量,最大化地发挥了出来,最大限度保证了祖星的安定,只不过,凡事有利也有弊。 等到道国恢復元气,重新整合完力量,那些实力雄厚的开拓者们,已经在当地站稳了脚跟,根深蒂固,开枝散叶,成了新的隱患。 这一群人又被称为开拓贵族。 虽然在日后,天枢院颁布了一条又一条针对他们的政策,但还是有一些开拓贵族凭藉原始积累,通过商业手段,成功上岸,摇身一变,成了当地的知名企业。 赫垒公司林家,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简直就像是当代的地主豪强,无论是谁来当这个司衡长,想要做一番事业,都免不了藉助他们的力量、关係。 赫垒公司这一劫,也是因此而来。 吴老也皱眉道: “少爷被玄教那位批过命,有十五年大运,只是运势一去,顷刻便有倾覆之危。 “不过,少爷修成了入定之境界,硬生生將运势延长了五年,却还未渡过劫数。 所以这些年来,少爷才要修身养性,少动干戈,还要配合归化街的风水阵局,才能真正化去煞气,破劫重生。 “届时,少爷的修为便会更进一步,赫垒公司也会顺风顺水,再行十年大运。 “只是这一次,正是因为要布置风水阵局,才惹出这寇梁来,难不成,天命当真不可改?” 吴老回想这件事的始末,心头忽然有种明悟,更升起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感。 林同晦目中流露神光,有智珠在握之气度,他並不为劫数所困扰,反倒是涌现出强烈的斗爭心。 “劫数不好渡过,我早有预料,至於所谓的运势命数,只不过是玄教中人一面之词,如果天命不能改,我又岂会有今天? “赫垒如今已经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並且牢牢把握潮头,哪怕要垮掉,也非是一朝一夕,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其实,我本来也不信任玄教的风水手段,以前与他们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现在要渡过劫难,咱们唯有广积钱粮,聚集人势。” 吴老心悦诚服。 外界都说,林同晦不过是一条守户之犬,仗著父辈余荫,才能將赫垒公司壮大到如此地步。 又有人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大哥惊才绝艷,考入了崑崙大学,並留校任教,这位置还轮不到林同晦。 其实,吴老知道,林同晦的天资並不输给大哥林同昭,兼之雄心万丈,不折不挠,是那种生来便註定要领袖群伦的人物。 光看其人对待命数的態度,便可知一二,保险业务,也是林同晦的设计,光这一项,就让赫垒的市值翻了好几番。 並且,在察觉到赫垒公司业务陷入停滯后,林同晦也在积极谋求转型,捐赠资金,修筑各种学校、医院、公路等公益设施。 正因为这豪掷千金的举动,林同晦才能在政务部门中,爭取到那么多支持。 吴老胸襟忽地一震,他伸手取出手机,面容一变,惊呼道: “靖安院新任掌院雷大壮,突然现身司衡台,宣布正式上任,他上台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要彻查此事,揪出烽都境內的一切玄教余孽!” “嗯?” 林同晦目中精光一闪。 “这个雷大壮,选得好时机,他一定提前到了烽都,只是此前一直隱藏身份,收集情报。 “这一次,他果断出手,正是要借题发挥,挟剿灭玄教余孽的名头,做几件大事,彻底奠定自己的权威,好手段! 林同晦原地踱步一会儿,缓缓道: “就让他和玄教去斗,把公司里的手尾处理乾净,然后联繫异源研发部那位副部长,我可以支持他,在渊城再建一个地下研究室。 “只要我们和异源公司联合起来,便可以代表红土星商界,最起码,有了谈判的资本。” 林同晦忽然冷笑一声。 “依我看,这位如此处心积虑,只怕不是为了咱们,而是要对付刘临深,先看这老狐狸如何应对。 “雷大壮,雷大壮,姓雷?有点意思,只是到了红土星,就算他家世如何煊赫,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刘临深在第二次全面战爭前,就是红土星司衡长,大权独揽,大战之后,他的权威更加巩固,不可动摇。 这位新掌院虽然强势亮相,抓住了机会,但刘临深也非是孤家寡人,在天枢院都有靠山,背景深厚,不会那么容易倒下。 到时候,无非看他们怎么斗就是了,林同晦有信心,无论谁上台,都离不开赫垒。 其实,就算是刘临深,也不是没想过取代他们,可是在红土星地界,谁有这个实力? 林同晦话音一落,窗外忽地划过一道霹雳惊雷,暴雨滂沱而降,声势极大,几如惊涛骇浪,狂暴拍击玻璃窗。 他丝毫不惧,只是望向窗外风雨,神色镇定,以一种明悟的语气,缓缓道: “这一次,还要多谢那臭虫点醒了我,这些年来,我一味守拙藏锋,以求財为本,不惜卑躬屈膝,用尽手段,反倒令心灵蒙尘。 “其实,无论求財求势求名求利,都是不足以奉有余,乃逆天之举,自然会引来腥风血雨,招致冤孽报应。 “可只要镇得住,劫数反倒会增加我的气运,助我更上一层楼。” 林同晦说到这里,周身气质在隱约之间,与外界暴雨相合,仿佛要蜕去人身,一飞冲天,行云布雨。 办公室中那张“风雨云龙图”,亦在这一刻飘荡起来,画卷抖动,画中云龙似要衝出纸面,与他融为一体。 吴老大喜: “少爷的境界又有突破,距离证得大定之期,不远矣!” 林同晦淡然道: “那臭虫虽然肆意妄为,但是能够让我有些触动,也不算是白死。 “吴伯,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主持与异源公司的谈判,无论是要钱要地要人,我都可以答应,但他们必须缴纳投名状,全力支持我们。” 吴老重重点头,转身出去。 林同晦不去看他,只是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目光深远。 林同昭,你看著吧,以钱、势聚眾,截取气数修行,才是堂皇正道! 第十五章 广积钱粮,营造自己的势力 张石居回想起亲眼目睹的战场遗址,由衷道: “你的武道天资,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现在看来,武考的確是你最好的出路。” 寇梁环顾四周,皱眉道: “张老,玄教这件事,背后还有些隱情……” 虽然顾及到张石居与刘司衡的关係,可在如今这个情况下,有些话,他已是不能不说。 毕竟,张石居除了和刘司衡有些私交外,与烽都本土势力牵连不深,至少不至於同赫垒搭上线。 心念一定,他便將自己此前在归化街遇到的事、马赛罗的表现,以及赫垒公司与玄教可能存在的牵扯,都告诉了张石居。 不料,张石居听罢没有任何震惊,似是早有所知,只嘆道: “之前,有人告诉我,烽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我还有些不信,非要自己来亲眼看一看。 “现在听你一说,才知道这位所言非虚,嘿,让一个年轻人顶在第一线,刘临深这些年,就是这么做司衡长的?!” 老人说到后面,目中已有怒色。 他看了看寇梁,又沉声道: “至於赫垒公司和玄教的事,我不便透露太多,毕竟,这本来也不是你的职责……” 寇梁摇头,认真道: “张老,这不是职责问题,而是他们已经欺负到我头上,要拆我的家、毁我的屋,还买通玄教,试图杀我。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寇梁虽然说著报復的话,语气却並不激烈,甚至没有丝毫怨恨、愤怒,平淡如水。 因为他从很早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发狠不会有任何用。 要杀一个人,重要的不是有什么杀意、杀气、杀念,而是把他的头拧下来,挫骨扬灰。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书库全,101????????????.??????任你选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张石居沉默了会儿,忽然道: “你铁了心要和他们作对?” 寇梁淡淡道: “自然。不过,这是我的事,张老倒不必过多操心。哪怕赫垒没有勾结玄教,我也要想办法,平了他们。” 寇梁这话说得极有底气。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地府”这种诸天级大集团的外包工,怎么会怕一家“乡镇企业”? 张石居见他这么说,倒是有些好奇。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计划?直接杀上门去,取了林同晦的首级?” 寇梁摇头,冷静道: “林同晦自然是要死的,可赫垒之所以能够雄霸一方,不是因为他这个老总,而是因为他们凭藉关係、实力,垄断了市场。 “现如今,赫垒还有几个大的市政工程在动工。古代有句话叫『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他们不说百万漕工,至少也关係著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生计。 “所以,就算司衡台知道尾大不掉,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动它,甚至要保著它。” 张石居越发好奇。 “你既然知道,又准备如何动手?” 寇梁淡淡道: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有一家实力足够,能够取代赫垒的公司,把这几个工程接下来,再让利於民,赫垒便是不攻自破。” 张石居一震。 “你想做一个公司?” 寇梁转过身子,看著张石居,认真道: “赫垒占据龙头地位,已经太久,每一个试图出头的建筑公司,都遭到它不遗余力的打压,烽都建筑市场,已是一潭死水。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让他动一动。” 其实,寇梁身为前土木人,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看不惯赫垒公司的作风。 ——他妈的,你们也太黑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感慨。 妈的,怎么无论在哪个世界,想安居都这么难呢? 寇梁话锋一转,又道: “更何况,广积钱粮,积攒人势,也是修行的重要一环。 “到时候,就算是考上了崑崙大学,我也需要有人帮我收集资源,才能在武学道路上走得长久。” 其实,寇梁早就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成为神通强者,光靠自己是决计不行,必须要积累钱粮,聚集人势。 这个道理其实一想就明白,人的精力有限,如果把时间都用在寻找各种资源上,哪里有功夫修行? 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的神通强者,基本上都是一方之主,就算不是,也一定加入了某个大势力,从没有单打独斗的说法。 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白手起家,打出一片天,绝不比修成神通简单,甚至更困难。 所以,很多人都会选择第二种形式,或是加入大公司,或是直接谋取一个官面身份。 寇梁本来也是通过武考渠道,走国家级培养计划的路子,只是听张石居的说法,以他的出身,怕是有些妨碍。 既然如此,他自然要早做打算。 寇梁以前的想法,是一旦考不成,便离开红土星,找一家值得信赖的大宗派、大公司,求取武道。 只是现如今,他得了生死簿,有“阴司神通”傍身,不仅实力突飞猛进,野心亦或说志气,亦隨之高涨。 赫垒德不配位,谁可取而代之? 寇梁以前只想在背后使力,扶植一个势力,自己並不介入。 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 ——捨我其谁? 张石居苦笑一声: “在如今这个时代,以你的天赋,入定不是难事,若是有机遇,得了贵人相助,修成神通,纵横星海,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你想要成就一方基业,那就是难、难、难,说是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寇梁心中早有腹稿,有条不紊道: “做事,除了积累之外,还要有时势,成立公司,对付赫垒,我个人的积累应该算是差不多了,这些年来,我在烽都也还有些朋友。 “至於时势……” 寇梁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他发言之时,有一种挥洒自如的魄力,由內而外地散发出来,令张石居听得颇为投入,当他沉思的时候,张石居也凝神等待。 “我想,时势也很快就会来。 “现在咱们手上,已经有赫垒与玄教有染的两条证据,可以启动调查程序,饶是他们关係再硬,也要焦头烂额一阵。 “等到消息爆出来,我就可以著手准备,招募人手,成立公司了,当然,一开始不能直接用公司的形式,可以先打著交流会、结社的名头,吸纳人才。 “其实,我知道有一家公司,实力不差,老板也颇具雄心,如果能够与他合作,比从无到有简单多了。等出院之后,我可以尝试去接触一下。” 寇梁说的那家公司,正是出身归化街的“赤疆公司”。 他虽然没见过那位老板,却有几个朋友在里面工作,对这家公司的情况也有一定了解。 寇梁相信,那位葛老板应该不会拒绝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第十六章 雷大壮的工作作风 张石居听罢,神情古怪。 “你小子,难道还是个商业上的天才?不过,你既然真铁了心要和赫垒作对,我还真有个人,要为你引荐一番。” 他顿了顿,又道: “哦,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一条威风凛凛的大汉,已经从病房外,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这人虽然穿了身便装,双目却迥然有神,一呼一吸都振动全身筋骨,鼓盪出沉闷雷声,阵阵不绝。 他的每一步,都迈得很大,落地却沉闷无声,如山脉落地生根,气韵雄浑。 寇梁看到这一幕,忽然想到了一句卦辞。 艮为山,震为雷,雷出山中,万物萌发。 除去张石居外,这便是寇梁平生见过的第一强者,毫无疑问,他也迈过了“入定”的关隘,且修持极深,精神勃发,摄人心魄。 大汉伸出一只手,沉声道: “新任靖安院掌院,雷大壮。寇小兄弟,我代表靖安院,感谢你为烽都做出的贡献。” 这声音如霹雳轰雷,直入人心,只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就让寇梁感觉,自己好像置身於高空云层,接受著天打雷劈的洗礼。 寇梁眉头一挑,品出些味儿来。 雷大壮这个名字,也是出自《易经》,上震下乾,雷天大壮,意为雷动於天,声势浩大。 从名字到武功,都有这般深意,说明这位雷掌院一定是出身世家,家学渊源。 而靖安院是巡捕司的上级机构,直属於司衡台,所谓“戡乱平镇曰靖,四方无事曰安”,负责处理烽都境內的一切治安案件。 据说,靖安院新任掌院,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出发。只是这位在进行虫洞跃迁时,遇到了事故,才久久未到。 钱掌司之所以如此汲汲营营,就是想在新掌院上任前,把正掌司的位置敲定,以免出现变数。 不过现在看,这位雷掌院,似乎早就到了? 这倒是有意思。 看来,身上带了任务啊。 寇梁一边想,一边同雷大壮握手,微笑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雷掌院果然不愧是掌院,高明啊。” 雷大壮直言不讳: “我这个人做事,不爱听別人说,喜欢自己看。烽都这个地方,情况太复杂了,不这么做,走到哪儿都是睁眼瞎。” 寇梁深以为然: “雷掌院所言极是,那您考察得如何?” 雷大壮麵容有些凝重。 “从上到下,从內到外,哪里都有问题,赫垒公司,便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我初来乍到,正需要本地人协助,你刚立了功,有巡捕司的背景,又得了张老青眼,正合適。” 雷大壮首次有了笑意,咧嘴道: “我老雷做事,一向不爱说虚的,一句话,你如果与我合作,我可以为你申请军用补给,辅助你修行。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在能力范围之內,我都可以满足你。” 寇梁听得眼前一亮。 他很清楚军用补给的价值,哪怕是最基础的细胞活性注射剂,在黑市上都可以卖出上万星元。 其中有些基因药剂,更是有钱都买不到,专供军方,哪怕流传出去一支两支,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前世干土木的经歷,寇梁对这种不讲奉献,一上来先摆报酬的老板,极有好感。 考虑到雷大壮的官面身份,此举更是殊为不易,於是他眯起眼,笑得无比真诚。 “雷掌院快人快语,好好好,也不需要其他要求了,我干了。” 雷大壮有些惊讶: “真不要?” 寇梁哈哈一笑: “我和赫垒本就有仇怨,能够『公报私仇』,又有报酬拿,还要什么?我倒是很惊讶,以雷掌院的身份,竟然这么……” 他思索了会儿,才给出一个评价。 “接地气。” 雷大壮摆摆手,沉声道: “做工作想出成绩,唯一的办法,就是脚踏实地,实事求是,说其他的都没用。” 雷大壮人如其名,雷厉风行,一见事情敲定,直接道: “既然说定了,那么我现在就想请你出山,做一件事,如何?” 雷大壮说这话时,神情很严肃,张石居也看向寇梁,等待著他的回答。 寇梁也算是久经世事之辈,自然不会天真到觉得只凭三言两语,就能让雷大壮信任自己,有些考验,也是应有之义,只是笑道: “请讲。” 雷大壮开门见山道: “有情报显示,在渊城有一伙玄教余孽活动的跡象,与你之前打死那名蜕生者有些关係,应当是属於同一派別。 “他们以帮派分子的身份为遮掩,与赫垒公司、以及异源公司在当地的负责人,都有密切接触。” “异源公司也和他们有关係?” 寇梁皱起眉头。 与赫垒公司这种地头蛇不同,异源公司乃是真正的过江龙,即便放眼整个人类社会,都算当之无愧的巨企,生物技术举世闻名。 虽然红土星上只是一个分部,但其实力之雄厚,亦是难以捉摸。 这家公司乃是由刘临深亲自招商引资而来,也是他执政生涯中,最大的几笔政绩之一。 就连巡捕司都和他们有合作,寇梁之前穿的巡捕制服,就是由异源公司生產,据说融入了某种生物纤维,抗打击效果不俗。 雷大壮麵无表情,只是道: “异源公司之所以进驻红土星,就是因为这里战事惨烈,妖族素材丰富,便於研究——所以从动机看,他们有充足理由,同玄教合作。 “不过,异源公司內部存在诸多分歧,我见过红土星分公司的负责人,是典型的新罗马贵族,以血脉出身为荣,不至於彻底倒向玄教。 “这一次,或许是研发部门擅自行事,又或许是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能找出证据,他碍於身份,一定会出手。如此借力打力,能够帮我们免除一些麻烦。” 雷大壮顿了顿,望向寇粱,沉声道: “我已经向外宣布,你这位英雄市民因玄教袭击而重伤,可以避开一些耳目。 “你的目標,是异源公司在渊城的负责人,据说,他经常在地下拳赛中,试验异源公司的最新成果,也时常亲自前来观赛。 “我需要你混进去,尝试接触他,取得证据。这次任务极为危险,你如果不愿意,我並不勉强,此前的承诺也一样算数,你有一个小时考虑。” 第十七章 即將进入法外之地 渊城乃是红土星一眾卫星城中,距离中心城烽都最远的城市,在零三年那场战爭中,受损最为严重,几乎被夷为平地,秩序更是不存。 正因如此,“渊城”成了无处容身者的安乐窝,犯下泼天大案的狂人,不愿被公家钳制的武者,都来到此处安居,自然形成了一个个帮派,情况复杂,混乱至极。 这里还有一个规模庞大的黑市,有许多从其他星球走私来的货物,都会在此处进行售卖,只要钱足够,甚至买得到军用品。 这个黑市牵扯到了多方势力,甚至有军方的影子,就算是烽都司衡台,也是鞭长莫及,久而久之,自然成了毒瘤,可说是半个法外之地。 寇梁曾经为了磨礪拳法,孤身潜入渊城歷练过,自然清楚这个地方的危险性。 他坦然道: “我是红土星本地人,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东道主,如今局势糜烂至此,自然有义务出一份力,还用得著考虑什么? “更何况,我也去过渊城,了解一些情况,要潜入进去,问题不会很大。” 雷大壮眉毛一抖,露出欣赏之色。 “那是再好不过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任你读 】 张石居忽然开口,打断道: “你又要做公司,又要给靖安院办事,忙得过来吗?” 雷大壮大笑: “张老何必如此,以你我的关係,有什么话,还不能直说吗?” 寇梁心中一暖,又摇头道: “这是一体两面的事。” 他看向雷大壮,直言不讳: “玄教是人族大敌,我就算不做公司,也不能放任他们发展,要不然,只怕今日之事,又会再度重演。 “除了公心外,我也有私心。 “我想开公司,就必须找一个信得过、镇得住的官面靠山,才能防止一些超过竞爭范畴的不可抗力。如果没有这种靠山,我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斗不过赫垒。” 说到这里,寇粱一笑: “若是平日里,我不知道要费多少气力,才能和雷掌院这等人物搭上线,帮他做事,我是求之不得。” 张石居点头: “这话倒是不差,其实风水命数都是小道,国运大势,才是堂皇正道。 “只有国家强盛了,我辈才能安心修行,如若不然,外魔四起,纷爭不断,神通再高都难以抵挡。你愿意与他合作,也不错。” 雷大壮思索片刻,沉声道: “让市场的归市场,本就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寇粱竖起一根大拇指: “敞亮。” 他又望向张石居,诚恳道: “张老,我之前在归化街闹得大,王院长多半会有些担心,到时候麻烦你,帮我说几句,以免他老人家担心。 “还有,我在福利院本来还有些课,也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才回来,劳烦你帮我请个假,再帮我传个话,让他们好好读史书,等我回来,再抽查他们。” 寇粱这番话说得极其认真,神色也颇温柔,全然不见丝毫武者风范,反倒是像是一个惦记家里小辈,放心不下的老人家。 当然,对寇粱来说,这些孩子和王念捷,跟家人也没什么区別,在这个世界上,值得他如此惦记的,也只有这些人了。 张石居些诧异,又欣慰地笑起来: “没事,这几天我也可以去那里,帮你授课,至于归化街的风水局,那是你的机缘,我还是准备留给你来处理,早点回来。” 寇粱拱手,认真道: “谢过张老。” 雷大壮朝寇梁扔过去一个小册子,淡淡道: “你体能虽然强悍,能够爆发『先天罡气』,火候却並不到家,这是我『炼罡』的心得,以及一门『採气法』,助你锤炼罡气。” 寇梁正需要这种法门,便直接道: “却之不恭。” 雷大壮挥挥手,又递过来一个保险箱,里面摆放著十来根玻璃试管,里面流动著青绿色的液体,生机盎然。 “这是军用级高能营养液,专为炼罡高手设计,可以补充体力,辅助修行。刚才那本册子是奖赏,这些是我们谈好的报酬,你拿去。” 炼罡境界的高手,虽然已经肉身触摸到人体极限,但每一次爆发都极其消耗体力,需要药物来维持,一旦不能摄入足够多的营养,便有气血衰退、境界退转之虞。 高能营养液,便是专门为这种高手准备。 寇粱掂了掂保险箱,又看了下那本册子,由衷感慨道: “果然是家大业大好修行,雷掌院好生豪横。” 雷大壮摇头。 “这都是你应得的,等做成了这件事,我还会为你请功,此去渊城足有一千五百里,路上小心,在那里,你可以用义勇社的身份做掩饰。 “除此之外,我在渊城也有些人手,可以帮你做一些事,到时候,可以打这个电话。” 说著,他朝寇梁递过去一张纸条。 寇梁听得“义勇社”三个字,吃了一惊。 因为这是近两个月来,在烽都风头最盛的帮派。 据说义勇社的龙头,是出身天锋军的退伍老兵,手段酷烈,麾下又有一批悍將,是以一出手便横扫四方,打下来一片基业。 他看著这个浓眉大眼,严肃正直的汉子,啼笑皆非。 “雷掌院,以你的身份,居然在这里搞帮派,违反纪律了吧?” 雷大壮不为所动,淡然道: “要做事,总免不了有些曲折手段,尤其像我们这种人,每到一处,都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要不然,根本没办法展开工作。” 寇梁一想到这位靖安院掌院,居然要用如此曲折的方式来上任,还得在暗地里做这么多准备,就不禁有些唏嘘。 雷大壮也有些遗憾: “不过,时间到底是短了些,难当大用,只能做些掩饰,具体任务还要你费心,此去渊城足有一千五百公里,这段路,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保重。” 红土星荒野上,多有妖兽游荡,又有为数眾多的流民、盗贼、匪寇,情况复杂,难以建设铁轨,只有几条大道,联通各大城市。 所以,最常用的交通方式,便是坐车。 但雷大壮初来乍到,极其惹眼,自然不可能给寇梁派车,这件事,也就只有留给他自己去解决。 他朝两人拱手抱拳,沉声道: “雷掌院做到这一步,已是尽心尽力,车的事,不必担心,我在烽都还有几个朋友。两位,保重,我先去了,庆功宴上见。” 寇梁说完,拉开病房窗户,一跃而下,冲入风雨中,出城去也。 寇梁在城外一处荒村驻足,稍等了会儿,便有一辆灰扑扑的越野车,从小路开过来。 有个白人青年拉开车门,跳下车来,看著好整以暇的寇梁,一脸震撼,连声道: “梁哥,你真没事?!广播不都说了,你遇到玄教的臭虫,被人打成重伤,就剩一口气了?” 寇梁揉了下额头,没好气道: “我未学走路先练功,一条臭虫算个屁,老子要是这么容易死,早几年就他妈死了,还活得到现在?” 面对同龄人,寇梁身上也多了一种混不吝的劲儿,白人青年倒不觉得奇怪,思索了会儿,点点头,赞同道: “倒也是,现在怎么说?梁哥,你现在不得了啊,靖安院新任掌院都出面了,亲自给你表功,还要当成模范表率,从此以后,前途无量啊! “唉,要我说,还是你们道国人好,我就没这个命,妈的,投他妈个白皮胎,活到现在,连个立功的机会都没有。” 白人青年满脸艷羡。 归化民中,既然有十字帮这种仇恨道国民眾的极端分子,当然也会有心慕道国文化,恨不得重新投胎,且把白皮换黄皮的极端分子。 ——这位白人青年,便是其中一位,他给自己取的道国名字,就叫做“狄怀道”。 寇梁早已习惯他那略显夸张的说话方式,只摆手道: “我这次出来,是领了巡捕司的任务,广播也是特意传的假消息,注意保密。” 白人青年眸光一亮,兴奋道: “梁哥,这些条例我熟得很,放心!” 他看著寇梁,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 “梁哥,我这算不算……跟著你立功了?” 寇梁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等我回来,一定为你请功!” 狄怀道满面红光,连连搓手: “好好好好!” 第十八章 进入荒野,凶残的暴猿! 一路出了烽都,十公里之外,路况已不算太好,沿途杂草丛生,又高又密,其间暗部坑洼,幽曲难辨。 听到轰鸣的车声,不时有一道道目光,从远处望来,其中意味复杂难明,有覬覦、有贪婪、有忌惮、有厌恶。 这一带是烽都外围与荒野的交界地,潜伏著当地最底层的“蠹虫”。 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像卑微丑陋的虫子一样,藉助边防线遮风避雨,以望风、报讯、乞討过活。 然而一旦发现猎物软弱可欺,他们又会化身为狰狞嗜血的野兽,一哄而上,將之分食殆尽。 这群人虽然实力不济,却有一等一的眼力,看得出来,寇梁这辆车乃是军车款式,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目送他离去。 又开出去一百公里,公路沿途,已可以看见一排土胚房,连成一片村落,外竖起尖刺柵栏,中间立了座土塔,塔墙上凿出孔垛,內里透著火光,明暗不定。 看这形貌,简直像是古代的坞堡。 听见车声,一头头高大凶猛的獒犬从柵栏阴暗处奔出,齜牙咧嘴,低声咆哮。 孔垛里探出黑洞洞的枪口,几个男人露出被纱布包著的脸,指扣扳机,警觉地盯著飞驰而去的越野车。 这些人就是生活在荒野的流浪者,因为犯了事,又无力前往更远城市,才齐心抱团,成了大大小小的的聚落。 流浪者们性子彪悍,平素以打猎为生,有时也做上几笔刀头舔血的买卖,比“蠹虫”们凶狠得多,一般商队出城,都情愿破財消灾。 不过,流浪者们也极其谨慎,一看到寇梁敢在深夜里,孤身出城,就知道这廝不是善茬,又没带什么輜重,自然懒得费工夫拦截他。 又开了两三百公里后,寇梁已经来到荒野深处,这里才是真正的无人区,入目儘是广阔无垠的戈壁滩,遍布黄赤土丘。 这些土丘常年经歷风吹日晒,形成了许多天然的沟壑洞窟,也往往是妖魔凶兽的藏身之地,凶险莫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光是红土星本土的一眾异兽,就已足够凶险,妖族培育出来的种种甲兽,更是恐怖异常,就算是內壮武者遇上了,也难以逃出生天。 好在,寇梁曾经走过这条路,车上还有狄怀道留下的地图,避开了几个危险区,有惊无险,又向前走出了五百公里。 这段时间里,他一边开车,一边分心研究雷大壮的“採气法”。 这门功法的基础修行,乃是通过內臟、毛孔,採气修行,吞吐气流,就好像是拉风箱一般,使得气流进出人身,捶打五臟六腑,百炼成钢。 除此之外,还有五种运用罡气之法,是为“浪卷、涡旋、陷空、滔天、滴水”,乃古老年代的武学宗师闻鯨歌、观东海而创,一旦修成,罡气聚散自如,近乎神通。 寇梁在此前,武学风格一直是刚猛霸道,硬打硬进,从未接触过这种技巧性的武学,所以,他只是一看,便彻底沉迷了进去。 渐渐地,寇梁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悠长、平缓、深远,毛孔舒张,人身好似成了个鼓满风的皮口袋,吞吐气流,哗啦作响。 这样修行,虽然看似动作幅度不大,其实极其耗费体能,寇梁只是锻炼了两个小时,肌肤就已泛红,快要闭不住毛孔,锁不住气息。 他睁开眼,一手把握方向盘,一手打开保险箱,取出一管高能营养液,直接一口吞下,胃部一鼓、一缩,竟然发出熬煮汤汁般的咕嚕声,热气蒸腾,如云霞雾靄。 消化完热力,寇粱砸吧下嘴,意犹未尽。 自从加入巡捕司以来,寇粱屡次立功,赚了不少积蓄,工资加奖金,大约有个几十万星元,只要不在烽都买房子,足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过,他把这些钱都用在了购买各种补品上,才有了今日之境界。 可是这一管高能营养液,效力之强,却胜过寇梁以往用过的任何一种补品,不愧是军中特供。 现在,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 红壤无限,焰霞漫天,俯仰皆赤。 寇梁坐在驾驶位上,放眼望去,只觉天地如洪炉,万物为铜铁,好一片奇伟壮观之景。 这是红土星最负盛名的胜景。 大地红壤与天光相融,混淆天地界限,上下尽成一片赤色,人置身其中,如坠无尽火渊,故而得名“赤渊”。 在这时候,寇梁忽然察觉到了一阵不寻常的啸声,他神情一凝,猛打方向盘,越野车划出一条弧线,停在一块戈壁下。 寇梁提著保险箱,窜出车门,双足用力,不一会儿,就攀上了这座戈壁之巔,眺望远方。 在寇梁视线尽头,烟尘四起,滚滚浓烟之中,有一头庞然大物在翻涌,光影交错,晃动出一条蜿蜒盘旋,遍布赤红甲壳的长躯。 光是露出来的部分,直径就已经比他的越野车还要宽,更有四五米长,还有更多隱藏在尘雾中,其体型之巨大,几乎可以比擬寇梁前世所见的地铁。 寇梁时常行走荒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红土星本地异种“赤壤沙虫”。 这些巨型沙虫,形似蚯蚓,以红土星特產“赤铜”为食,甲壳坚逾金铁,力大无穷,平日里生活在地下赤壤层,神出鬼没,危害性奇大。 可现如今,这头“赤壤沙虫”,却被另一头生物死死压制,那是一头高有五米许的巨猿! 这巨猿周身筋肉賁张,肌肤上遍布鳞甲,双手十指生有利爪,青面獠牙,在林立戈壁中攀岩歷峦,如履平地。 沙虫在戈壁滩中,不断翻滚身躯,试图缠绕、碾压自己的对手,但这巨猿实在是太过灵活,牢牢占据有利地形,令沙虫只能白费工夫。 而巨猿每一次出手,都是居高临下地出击,且一触即走,狠辣精准,绝无多余动作,不像是凭本性行事的蛮兽,倒像是一位武学上的大高手。 两头巨兽的战斗,令这片戈壁滩摇晃不已,在一阵轰隆声中,一座又一座戈壁断裂坍塌,激起更大烟尘。 寇梁哪怕隔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种地动山摇的压迫感。 他很清楚,这种纯粹到极点的酣畅勇力,足以比擬大型工程机械,就算是在“入定”境界修持极深的强者,只怕也难以抵挡。 不一会儿,沙虫的甲壳已大面积脱落,露出粉红虫肉,鲜血横流,挣扎得越发用力,嘶鸣声也越发悽厉。 沙虫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这头巨猿的对手,想要遁地而走,可头颅刚一深入地层,尾巴还没完全进入,就被巨猿窥中机会。 这头暴猿探出两条粗壮巨臂,双手环抱沙虫长尾,双臂筋络突出,鬚髮飞扬,如野火燃烧,硬生生止住了它的去势。 沙虫不断挣扎,长尾卷扫,却被暴猿越錮越紧,只听一阵清脆的破裂声,甲壳尽数炸开,內里虫肉已然变成紫红色,且顏色还在不断加深。 暴猿再长啸一声,双臂猛地向內一紧,將一身雄劲发挥到极致,只听砰然一声,这沙虫竟被他硬生生绞成两段! 沙虫发出了最后一声哀鸣,上半截身子重重摔在地上,赤壤起伏如浪,又有一座戈壁滩当即倒塌,砸在沙虫身上,令它难以翻身。 烟尘中,暴猿从天而降,一脚猛然踏下,將这沙虫的头颅彻底踩爆,鲜血喷溅四射,將四周大地都染成一片暗红,腥气冲天。 暴猿沐浴鲜血,神情舒畅至极,双手握拳,拍打胸膛,仰天长啸,震散无数烟尘,气达苍穹! 即便相隔甚远,寇梁亦从它身上,感受到一种炽烈燃烧的凶戾煞气,每一寸肌肤,都像是扎满了细针。 很显然,这绝不是红土星本土的异种,而是提取了妖族基因,培育出来的征战甲兽! 第十九章 谁想试,谁就死! 虽然在道国的宣传口径中,一向是將妖兽合起来称呼,但其实,妖、兽,在妖族內部,有著相当大的分野。 妖族战斗序列中,拥有智慧的妖,往往担任指挥,甲兽则是他们运用生物技术,培育出来的士兵,为妖军基石。 某些特种甲兽,还是妖军的运输载具,也是足以对抗钢铁洪流的重武器,一些特別强大的个体,甚至能够横渡星海,比擬战舰。 甲兽亦有分级,从低到高,分为“恶、凶、灾、祸、劫”,寇梁眼前这头披鳞暴猿,显然便是一头等同於“入定”境界的“凶兽”。 只不过,“凶”以上的甲兽种类,基本都在巡捕司中有备案,可寇梁却从未见过这形似暴猿的品种。 忽然间,他联想到了这次的任务。 ——异源公司疑似同玄教有所联繫,难不成,这甲兽就是……? 寇梁目光一凝,心头有些沉重。 他攀下戈壁,回到越野车上,选择绕开前方战场,走另一条更曲折的路,前往渊城。 到了这一天的晚上,寇梁终於抵达了渊城,这里甚至没有检测站,城门亦是大开,一副全不设防的模样。 寇梁刚一开进渊城,就闻到了汗臭味、脚臭味、饭菜味、机油味等一系列乱七八糟,古怪至极的味道。 这些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地面到处都是垃圾,隨风乱吹,污水横流,水洼里散落著染血的针管,腥臭中带著股燥气,蚊虫振翅,建筑物也颇为破败。 寇梁居住的归化街,已算是烽都环境最恶劣的地方,但是和这里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 路边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行人,像是服用了某种禁药,陷入迷幻状態,口中喃喃自语,有些甚至已经口吐白沫,瘫软在地。 过了会儿,又有一群身强体壮的大汉,从大街小巷走出来,拎起这些人的衣领,用对待垃圾的方式,將他们拖走,粗暴至极。 寇梁虽然来过几次,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禁心头一震,他记得,以前渊城虽然乱,倒还有最基本的秩序,一切犯罪行为都隱藏在暗面。 可现如今,怎么成这样了? ——这些人用的针管里,又是什么药? 他怀著疑惑,掏出手机,对著雷大壮给的名片,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嗓音: “找谁?” 寇梁对答如流: “钟哥么,我是高老大的人,来找你打拳。” “来三街汽修铺,我们见一面,知道地方吗?” “嗯,以前在三街打过拳,有印象。” “哦?那来吧。” 钟哥有些惊讶,却没多问,直接掛了电话。 寇梁开车到了三街,老远看到一个铁皮蒙顶的仓库,他把车开进去,下了车。 在下车之前,寇梁已挪动筋骨,改变了面目,中等身材,圆脸,瞧著一团和气,全无锋芒,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这是巡捕司的秘传手段,对武学境界要求颇高,须得有“內壮”境界,方能维持,所以只有如寇梁这种高手,方能运用自如。 他一走下来,就看到个汉子,坐在太师椅上,目光中带著一种审视的意味。 这人旁边还站了七八个外貌彪悍,身材精壮有力的汉子,论气势,更胜过十字帮那群精锐,气质凶残,似乎人人手上都沾过血。 钟哥打量了一番寇梁,有些怀疑: “小子,你们高老大,最近不是春风得意的紧?怎么想到跑渊城来討饭吃?实话告诉我,你这次来渊城,他到底知不知道?” 高老大,正是雷大壮的化名。 听到钟哥这话,他身后那群打手也有些蠢蠢欲动,不断往寇梁身上望,眼中挑衅的神色很明显。 寇梁面容不变,淡淡道: “钟哥好眼力,高老大人不错,但义勇社规矩太重,只好自己出来打拼。我是武人,想凭拳头赚钱,天经地义。” 钟哥点头,瞭然道: “老高行伍出身,规矩重,可以理解,但你想赚钱,更没有错,你说你以前打过黑拳,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寇梁咧开嘴,似笑非笑。 “我以前在这里有个代號,叫做『虎煞』,不知道钟哥听说过没有?” “虎煞?!” 钟哥瞳孔一下子放大。 他自然听说过这个代號,据说那是个手上有十几条性命的亡命徒,拳术有內壮层次,败在这人手下的拳师,非死即残。 “虎煞”打出名头后,便神秘失踪,也不知道是被人在暗中除掉了,还是麻烦上门,又逃到了另外的地方。 只是,这年轻人真是“虎煞”? 在钟哥眼里,寇梁虽然脚步沉稳,气息悠长,可气质却是一团和气,完全不像是那个传说中的亡命徒。 寇梁看到钟哥的怀疑目光,又是一笑: “怎么,钟哥信不过我?” 钟哥坦然道: “按咱们这儿的规矩,上场之前,总要先试试身手,你该不会介意吧?” 他也不等寇梁回答,向后招招手。 “明仔,你来。” 一个身材精瘦,目光凶戾的汉子,从人群中走出来,行走之间,足掌並不离地,一蹭一碾,宛如白蛇出草,尽得蛇形身法真意。 他狞笑道: “小子,你是『虎煞』?我倒是不信!” 这人言语间,身形一低一伏,上身筋肉拧绞,气力贯通,右拳簇成钢锥,宛如灵蛇探首,直取寇梁眼珠,气流穿过指缝,嘶嘶作响。 出手破空成响,形神兼备,这人显然是一位练成了独门劲力的高手。 寇梁还从这人指节、指甲中,闻到了一股腥臭味,显然,他平日里还用了某种药水,洗炼双手十指,杀伤力奇大。 ——只是比起自己,还差太远! 寇梁抢中宫、踏中线,一个跨步如猛虎出洞,扑到明仔身前,十根足趾紧扣,抓地发劲,腰身旋拧,右臂高提,翻掌劈落 那汉子只听一声低沉虎啸,胆气大减,又觉平地狂风大作,气流直衝肺腑,透骨生寒,肌肤凸起一大片小疙瘩,大脑空白。 砰然一声,他体內传来一声沉闷爆响,胸膛凹陷,后背畸形隆起,胸腔內的所有骨骼、器官,都已被摧枯拉朽地震碎。 汉子口鼻鲜血狂喷,身子直接飞了出去,撞在一口木箱子上,缓缓滑落,死的不能再死。 全场一片死寂。 整个仓库中,只有肉体撞击箱子的沉闷声响,悠悠迴荡,安静得嚇人。 寇梁收回手,看向钟哥,不疾不徐道: “还有谁,想来试?” 这里毕竟不是烽都,寇梁也不用收敛自己的拳劲和脾性。 在他看来,这些人都该死,打死一个,不过是小试牛刀,杀鸡儆猴。 就这么一句话说出去,所有打手的小腿肚子都开始打颤,嘴唇发白,目光溃散,没有一人敢与之对视。 他们已完全確认了寇梁的身份,心中更冒出同一个想法——他妈的,这凶人更凶残了! 钟哥到底是管事儿的,见过些世面,低了低身子,招了招手,便有两个打手走上来,用一个编织口袋,套住尸体,扛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道: “果然是虎哥当面,虎哥这些年,神功大进,可喜可贺,只是……” 钟哥顿了顿,吞口唾沫。 “以您老人家如今的修为,参加咱们这儿的拳赛,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寇梁抬起一只手,打断道: “我这次回来,就是听说,异源公司似乎捣鼓出了些东西,想亲自领教一番,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渠道?” 他背负双手,向外望了望,感慨道: “这几年,异源公司在渊城势力很大啊,我刚才进来,看到那些人吃的药,也是出自异源?” 钟哥恍然大悟。 ——怪不得在这个时候回来,原来也是瞄准异源公司,好啊,好啊,求之不得。 他兴奋道: “不瞒您说,异源公司这些年来的確扩张得极为迅速,只有赫垒能够与之分庭抗礼,不过两虎相爭,也正是咱们的机会啊。 “异源最近正在通过帮派渠道,寻找高手测试他们的最新成果,只要能够通过测试,就能够签长约,奖励颇为丰厚。 “只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通过,以您老人家的实力、名声,想要参加,那是再好不过,要是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安排?” 钟哥知道,异源公司为了寻找高手,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如果寇梁真的愿意,那么身为介绍人的他,自也少不了好处。 寇梁点头,淡然道: “你有这个路子,那就去办。”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嘱咐道: “车顾好,不然……”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眾小弟已经诚惶诚恐的迎了上去,钟哥赔笑道: “虎哥,我们懂、我们懂,车放在这儿,不会有一点问题,要是出了事儿,我不仅把他们腿打断,还会照价赔偿。” 寇梁眸光转动,看了钟哥一眼,平淡道: “我只找你。” 说完,他也不去看钟哥的面容,径直往仓库內走去,只留给眾人一个背影。 第二十章 血腥会场,老子现在想杀人 在等待钟哥安排的时间里,寇梁乾脆打开保险箱,把剩下的营养液,一口气吞入腹中,又拉开架子,仿若无人地修行採气法,吸收药力。 他一个人练功,已令满库气流狂飆,劲风撞墙,四壁轰然震盪,如遭巨浪拍击,又回滚堆积,扯得衣服猎猎作响,猛烈飘扬。 那些打手,哪怕相隔甚远,置身其中都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更被气流震得头脑发晕,几乎要站立不稳,纷纷退了出去。 在他们眼中,仓库中的空气剧烈滚盪,已经凝成透明波纹,像是汹涌暗流,此起彼伏。 这正是“採气法”中的“浪卷势”。 这一式的精髓,便是视空气如汪洋,以拳劲推动浪涛,形成“气场”,出手之时,便如大势所趋,自然势不可挡。 寇梁此前开车之时,就一直在揣摩“浪卷势”的奥秘,只是苦於车內空间狭小,不好施展,难以放开手脚。 如今他好不容易到了开阔地带,拉开架子练拳,一下子便把握住了其中精髓。 寇梁练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才缓缓收拳,將这一式打磨得颇为纯熟,足可运用在实战之中。 如今已到深夜,寇梁刚一收拳,钟哥就走了进来,他看著水泥地板上的凹陷,以及遍布墙壁的裂纹,就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 ——他妈的,这还是人吗? 钟哥不是没见过“炼罡”境界的大高手,却从来没见过,有谁能够將“罡气”,运转到如此地步,刚猛之至。 他的態度越发谦卑,恭敬道: “虎哥,我已经和那边说好了,这一次,那位部长会和另一位大人物,亲自到场,观看这场测试!” “另一位大人物?” 寇梁眯起眼,知道这次行动,多半会有些意料之外的收穫。 当然,危险性也会倍增。 不过,既然都到这里来了,还怕什么危险? 寇梁直接道: “开我的车去,你们的人,我不放心。” 钟哥没有丝毫不满,在他看来,一个亡命徒有这种谨慎,那是合情合理,便主动来到副驾驶,为寇梁引路,做足了姿態。 越野车驶离仓库,来到一片建筑之前,开到门口,便可以见到一队安保,每一个腰间都是鼓鼓囊囊,显然带了枪。 渊城虽然不比烽都,枪枝管理没有那么严格,但是能组织起这么多持枪安保,也足见这个地下黑拳场的档次之高。 两人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宽阔会场,占地怕是有几千平方米,形似寇梁前世所见的体育馆,抬头一望也有二三十米。 本书首发 追书就去 101 看书网,?0?????????????.??????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霓虹闪烁,彩光飞旋不定,身材姣好的服务员穿行在人群间,顾客放肆大笑,一只只大手摸到她们身上揩油,气氛热烈,人声鼎沸。 整个场馆里,都充斥著一股暴戾的血腥气。 寇梁感受得到,有浓郁的污浊恶意,从这些看客身上散发出来,並且不断高涨,浑如一股大潮,席捲四周,激发出更污秽的欲望。 他们渴望的不是酣畅淋漓的战斗,而是一次足够惊险刺激、血腥残酷的屠杀,来满足那变態的优越感。 寇梁体会著这股恶意,心头火焰腾起,杀气暴涨,凶虎亦无比暴躁,毛髮耸立,咧嘴磨牙,已按捺不住,要出洞食人。 他深吸一口气,原本沸腾的杀意一点点地凝固下来,化为坚冰,寒气森然。 寇梁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地方,果然是烂到了骨子里! 不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带寇梁走进了会场后台,在左边休息室里等待。 最顶层的一座包厢中,吴老与一名身穿白大褂,带金丝眼镜的中年白人並肩而坐。 在他们之间,有著大约一米左右的空隙,显示出生疏、漠然,以及警惕。 沙发后面,则是八位荷枪实弹的保鏢,个个神情肃然,站得笔直,目光凌厉,眉宇带煞,一看就知道是久经训练的好手。 墙角处,一个壮硕大汉靠墙而立。 这大汉上身穿了件紧身背心,下身则是一条迷彩裤,腰系武装带,脚踩黑军靴,姿势並不端正,却不显粗鲁,尽显天生的雄阔之气。 这九名强者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个佝僂老头身上,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 吴老只是笼著手,环伺四周。 “威廉先生,这座场子,还算满意吧?” 威廉端著杯咖啡,抿了一口。 “吴先生,我自然不会怀疑你们的工程能力,但是,你特意从烽都赶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他放下杯子,挑眉。 “我明白,这是你们道国人特有的含蓄,还请原谅我的……鲁莽,只是,我实在是不愿浪费时间。” 吴老不以为意,看向威廉,笑呵呵道: “当然,我这次来,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您,传达来自赫垒公司的善意。 “听说,您最近的研究,似乎陷入了瓶颈,又和总公司的规划有了分歧,林总很看好您的研究,愿意为您提供支持。” 吴老从头到尾,都只提威廉的名字,用意不言自明。 威廉眉头一皱,復又笑道: “林先生能把赫垒公司带到今天这个高度,的確很有眼光,只是,你们最近似乎也有些麻烦,又能帮到我什么呢? “又或者说,为了换取我的支持,你们愿意付出多少?” 吴老身子前倾,长嘆道: “威廉先生,这些年来,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林总希望,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只要我们能够稳住,就有办法。” 他眯起眼,嘆道: “那位做事太过酷烈,若真叫他站稳了脚跟,咱们做事,说束手束脚都是轻的。 “赫垒还好说,无非是日后只做建筑,卖保险,虽然赚得少些,却胜在安稳,而你们异源公司……” 吴老转了弯儿,话没说尽,意思却很明白。 异源公司以生物技术起家,要发展,要研究,都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耗材,一旦面临严苛监管,日子必然不会像赫垒公司那么好过。 威廉指了指自己,笑起来: “吴先生,我只是研发部的副部长,公司日后如何发展,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研究。” 威廉提到副部长这三个字,语气稍稍加重,算是个提示,又摊开手,坦然道: “事实上,如果我真的那么关心公司事务,你和你的老板,也根本不会找上我,不是吗?” 吴老会心一笑: “威廉先生快人快语,听说,您最近的研究有了新进展,只是內部掣肘颇多,难以往下推进。林总的意思是,为您在渊城修筑一所全新的研究室,並且提供您想要的任何素材。” “哦?” 威廉一愣。 他虽然也算公司高管,可因为研究路线不同於主流,科研经费从不充裕,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又时常被部长钳制,实际处境並不如表面来得风光。 正因如此,他才会接触吴老,就是想要藉助外力,突破自己如今的困境,威廉在来之前,就做好了討价还价的准备。 可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果断,一开口,就是如此优渥的条件。 素材、资源、经费倒也罢了,可一座独立於公司体系之外的研究室,就代表著对项目的绝对主导权,这是威廉无法拒绝的。 吴老见火候差不多了,正色道: “威廉先生,林总不只是想博取您的支持,也是真心看好您的研究,不知道,我是否有幸,亲眼见识一番成果?” 威廉一听到这个,当即来了兴致,哈哈大笑,一挥手,意气风发道: “当然没有问题!” 第二十一章 植入体,人体改造,红甲大汉 威廉提起自己的研究,神情、气度都与之前截然不同,由內而外地散发出来一种自信光彩。 “吴先生,您应该知道,我们公司最负盛名的產品便是『殖装』。 “只是驾驭殖装的精神力要求太高,至少要『原人』境界,也就是你们道国所谓的“入定”强者,才能使用,难以推广。 “现在,总公司內部也在研究,將完整的殖装拆出来,分为一个个『植入体』,降低门槛。” 威廉言及此处,嗤笑一声,不屑道: “但是那群老顽固,做了太久殖装,思路已经固化,总是想要拆分完整殖装,却不敢从头开始,研究独立植入体。” 吴老知道,“殖装”是异源公司的拳头產品之一,风靡星海,在整个人类世界都极其畅销,有口皆碑。 殖装乃是用妖族甲兽,以及各大星球本土异种的细胞源,培育出来的一系列生物装甲,各具奇能,一旦装备,便可与使用者“共生”,一同成长。 不过,这种殖装的限制也颇多,唯有强者才能驾驭,若是拆分出来,强度大打折扣不说,旁人也难以使用。 当然,吴老很明白,异源公司採取这种研究方案,不一定是受限於所谓的技术水平和眼界,多半是由於一些“內部因素”。 主导权、项目规划、资金分配,都是问题,毕竟“植入体”虽然对威廉很重要,对异源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尝试。 言语间,会场最左边,已有一群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员,推著一个足有三米高、两米宽,由某种合金打造的箱体,上了擂台。 这箱子通体纯黑,极其沉重,箱中充斥著幽绿的液体,一名重甲巨人蜷缩在液体中,轮廓狰狞、稜角锋利。 巨人足有两米来高,周身缠绕著条条线缆,背部更接通了六根输液管,不似人类,倒像是钢铁浇筑的杀戮机器,却又洋溢著机器绝不能拥有的勃然生机! 寇梁看得很清楚,那重甲与巨人之间,毫无缝隙,根本就是从他体內生长出来,这是——赤壤沙虫的甲壳! 这不是机械造物,而是生物兵器! 箱体表面大开,液体倾斜,巨人挣脱束缚,真正踏上擂台,光是这一步,就已沉重至极,令擂台摇晃。 他双目血红一片,却没有任何欲望光彩,只有冰冷到极点的漠然。 观眾们光是看到这个人的外貌,都不禁发出一阵惊呼,又从这种恐怖的压迫感中,体会到一种別样的刺激。 他们面红耳赤地嘶吼著,丑態毕露,为即將到来的血腥盛宴而欢呼! 就算是以吴老的心性,乍然见到这巨汉,也有些震撼,意识到威廉所言非虚——这的確是一个足够有力的证明! 他想起另一件事,不由得奇道: “威廉先生,想要测试这种实验品,只怕非炼罡境界的高手不可,您从公司调了人来?” 威廉摇摇头,认真道: “安保部的雇员也是公司財產,怎么能隨意浪费?比如我身后这几位,都有自己的位置。只是今天正巧有个外来高手,可以一用。” 八名保鏢听到这话,不为所动,倒是那个健硕汉子抬起手,按了按唇角,以示不满,也没有更多动作。 威廉举起杯子,笑容中有一种別样的意味,开怀道: “或许,这是吴先生带来的运气。” 这个时候,他又完全不显得鲁莽、直率,可见在道国这种礼仪之邦待久了,这位出身新罗马的研究人员,到底是学会了些真东西。 吴老见这老外態度转变,只一笑置之: “威廉先生说笑了。” 两人正言语间,寇梁也从通道走出,稳稳踏上擂台,那些狂热看客们见到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角斗士,当即一片譁然,嘘声不断。 毕竟,与那一看就恐怖至极,宛如杀戮机器的红甲大汉相比,寇梁就显得太过普通、平凡,看不出任何属於强者的特质。 吴老倒是稍惊了下,旋即,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品评道: “果然是炼罡,功底还颇醇厚,威廉先生,看来这场比试,不会太过无聊。” 两人交谈间,铃声响起,不需要任何裁判,不分回合、不分重量级,不计算点数,只看谁先倒下的惨烈死斗,就此开始。 寇梁感受著那种蓬勃且浑厚生命力,嘴角一扯,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异的愉悦,心中更有和吴老一般无二的感慨。 ——有如此对手,这次拳赛,总算不会太过无聊! 植入红甲大汉体內的异种器官,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如一个个血肉引擎,超负荷运转,轰鸣咆哮。 他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剧烈颤动,各种兴奋剂、营养液奔行於血管中,带来了非人的恐怖力量! 大汉一步踏出,重拳横越大半个擂台,脚下地面拱起,如波浪起伏,大气汹涌澎湃,轰然爆开一声炸响! 不要说是人类,就算是一辆小货车拦在他身前,也要被当场轰爆,沦为废铁! 可红甲大汉发力刚到中段,就有另一个拳头,从身下袭来,正中腹部! 整个擂台猛然一爆,宛如百十座铜钟一齐被铁锥敲响,声波似山呼海啸,席捲四周,震得人胸中激盪,耳鸣眼,难以视物。 甲壳剧烈震动,鸣声尖锐,金铁鏗鏘,大汉身形后仰,难以自控,在他腰腹处,有一个深深凹陷的拳印! 吴老目光一凝! 如此身法,在他所见的炼罡强者中,也是首屈一指,这不是纯粹的体能爆发,更是对先天罡气的精妙运用! ——有如此秘法,就说明这人绝非泛泛之辈,必然大有来歷! 吴老所见不差,寇梁能有如此速度,正是利用“採气法”,將先天罡气发挥到了极致。 他的衣襟、长袖、裤腿中都充斥著鼓荡气流,形成一层贴身气甲,方能化空气阻力为助力,速度更胜红甲大汉一筹! 不过,寇梁虽是一击建功,眼中也掠过一抹惊色——好硬的龟壳,简直比那头蜕生蛇人的鳞甲,还要强出一倍有余!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天里,得了军用级营养液的补充,筋骨强度又有提升,只怕他的右手五指已经骨裂! 但寇梁並不后退,再次踏步向前,右手五指大张,以弧形抽抓,周身毛孔一张一合,吞吐呼吸,气流鼓盪,汹涌呼啸! 空气出入人体,就像是在大熔炉中走了一遭,被煅烧成真实不虚之力,化为“罡气”,横扫四野,席捲八方! 红甲大汉只感觉在寇梁这一发劲之间,周身空气如海浪波涛,一重又一重地撞过来,令自己难以立足,身形难以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迟滯。 正是採气法中的“浪卷势”! 寇梁抓住这个机会,右手搭上大汉手腕,向后一扯,左手握成拳头,腰身旋拧,筋骨齐鸣,气血沸腾,一拳再次击中大汉腰腹! 红甲大汉也终於適应了“浪卷势”的牵制力度,这一次没有被直接打得倒退,双膝弯曲,足掌发劲,硬生生抵住了这一拳,脚下地面破碎,烟尘四起。 这一次,他终於抓住机会,双目圆睁,右手屈肘,肘如重锤,臂甲如锤头,挟破空锐音,刺向寇梁头顶。 肘未至,寇梁的头髮已四散漂浮,无比纷乱,这一记若是打实了,实心钢板都要爆开,何况是血肉之躯?! 第二十三章 精神碾压,杀人当热身,第二回合! 寇梁脊柱一抖、一弹,毛髮皆炸,皮肉大松大柔,身形一团,向后窜出一米,竟在间不容髮之际,避开了势若风雷的砸肘。 旋即,寇梁抓住机会,脚转、踝转、腿转、臀转、胸转,周身筋络一条条弹起,如弓弦绞紧,暴鸣一声,一记刚猛霸道的虎尾腿抽射而出! 平地爆开一记虎啸雷音,在那红甲大汉眼中,似乎真有一头铜浇铁铸般的巨虎,扑击而来,吞云吐雾,虎啸生风! 这一击,正中红甲大汉胸膛。 巨大震爆声中,其人虽是脚跟稳扎地面,身躯仍向后横移出去四五米,像是一台推土机,在擂台上犁出一条深沟,地面大块大块地掀起,又在半空碎裂。 寇梁在这个时候,已经发现这大汉的弱点。 他的肉身固然强悍,战斗本能亦极其敏锐,但自我意识却很是薄弱,劲力转换也有一丝迟滯,不够圆融。 ——这正是神打建功之时! 寇梁將一身凶戾气势催发到极点,如山呼海啸,朝那红甲大汉覆压而下! 红甲大汉恍惚之间,只见一颗巨首撕开人皮,凶睛煞气横溢,一片幽绿,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来! 果不出寇梁所料,这正是红甲大汉的薄弱点,在强烈精神威压下,他根本无从分辨真幻,嘶吼一声,全力发劲,一拳向上击出! 气流如浪,连环爆破,可这一拳发劲虽猛,却打在空处,大汉身姿一晃,出现一个极明显的破绽。 寇梁抓住机会,向前迈步,周身筋肉鼓起来,就像是一桶桶火药,轰然炸开,全身涌动著狂猛至极的爆炸力! 在如此猛烈的身法下,四五米距离根本是一扑即至,两人之间,只余一臂间距! 寇梁足趾如爪,紧扣地面,双臂一晃,拳势轰然爆发,手臂像是变成了两门钢铁炮管,猛烈开火,將大气搅得汹涌波涛! 这不是“五坛神打”上记载的配套拳法,而是寇梁在巡捕司学来的“炮拳”。 这门拳法以凌厉、刚强而著称,发如火药在膛中爆炸,炮弹衝出,其性极烈极猛。 这些年来,因为各种基因药剂的研发、以及武道的普及,武道高手层出不穷,专为武者设计的重型枪械、火炮,亦不断涌现。 炮拳取意的对象,正是这种重型火炮! 大汉两臂架在身前,抵御寇梁那堪称狂轰滥炸的拳势,配合那一身坚实甲冑,正是一面货真价实的铜墙铁壁。 寇梁却是不管不顾,以一种不破南墙终不还的气势,每一拳打出,从肩头到手肘、手臂、手腕、手指,都带起一连串气爆,连绵不绝。 吴老见状,眉头紧皱。 他已看出来,这是只在军中,以及靖安院下属巡捕司、湛卢司中流传的拳法,这个陌生炼罡强者,到底是什么来路?! 吴老还没想出个答案,场中形势又有变化。 寇梁如今的体力强悍到极点,一气连打三十六拳,毫无止歇,四周罡风大作,轰隆隆地震爆。 他肌肤一片赤红,肉身像是一座大熔炉,热气蒸腾,炽烈气息传遍全场! 那正是沸腾到极致的气血! 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那具形似赤铜的甲壳上,就已出现二三十处凹陷,凹陷处最中心,甚至出现了一条条细密裂纹,彷如蛛网! 三十六拳之后,红甲大汉已站立不稳,身形摇晃,可寇梁的体力也几乎消耗殆尽,难以再维持如此猛烈的强攻,不得不变招。 他身形一低一伏,右手五指大张,由炮拳转虎爪,一爪探出,指尖锐气迸发,直抓大汉膝盖,抓住就抠,抠住就撕,硬生生扯出来一块髕骨,鲜血淋漓! 威廉的眼力不如吴老,跟不上两人的攻防战节奏,直到如今,才清晰看见自己的试验品,在寇梁手下已是被废! 他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 红甲大汉的体重本就异於常人,一下子断了一条腿,自然难以维持平衡,重重栽倒在地,激起漫天烟尘,周身炸开一层血雾! 场上场下,一时间雅雀无声。 直到烟雾散去,眾人只见寇梁一人独立,好整以暇,神情平淡,才后知后觉地沸腾起来! 尖叫声、长啸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像是炸开了锅,每个看客的脸上都满是不可思议,更有一种始料未及的惊喜! “过癮!过癮啊!” “再来一场!再来一场!” “我出五万,让他来一场械斗!!!” 在这些人看来,寇梁与那红甲大汉比起来,简直是蚍蜉之於巨树,但是谁能否认,蚍蜉掀翻巨树那一幕,才真正震撼人心?! 吴老不得不感慨道: “这年轻人的打法、体魄,都炼得不差了,假以时日,未尝不能衝击『入定』境界,威廉先生,何不將他收入麾下,配合研究?” 吴老说话时,神情奇异。 “我观此人路数,倒是有几分官面风采,那一手虎形拳,更是凶戾无边,应该没少沾血,正是合用。” 其实,这人展现出来的拳术和战斗风格,已经令吴老想到了那个格毙蛇人,重伤住院的少年天才。 只不过,寇梁因为修行“採气法”有成,对先天罡气的运用,比此前要强出数倍不止,吴老才並未怀疑到他身上。 威廉听罢,也平復心情,镇定下来。 “吴先生所言不差,若是能够得到他的身体数据,下一期成品,应该会更加成熟。” 吴老点头道: “无论如何,威廉先生的研究,我已经看在眼里,的確有值得投资的价值,合同我也带来了,威廉先生先看看吧。” 吴老说话间,便从身旁公文包中,抽出一纸合同递给威廉,就在这时,他心头忽然泛起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 吴老转过头,却见寇梁扬起头,往自己这个包厢看来,目中神光湛湛,全无疲惫。 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自其中喷涌而出,沛莫能御,便如一记重锤,直接捣在吴老心头。 嗯?! 他想做什么?! 吴老虽然没有亲自下场,也完全判断得出来,寇梁为了战胜那红甲大汉,已是费尽心血,绝无再战之力。 可这股压迫感,又是从何而来?! 吴老毛髮皆立,右手本能地发劲,將那合同震成碎片,纸屑纷飞,威廉面容一白,一下坐倒在沙发上。 八名保鏢同时拔枪,枪口直指吴老,动作整齐划一,尽显肃杀。 那名大汉更是如鬼魅般,来到威廉背后,一双虎目直视吴老,其中满是惊疑之色——这老头,到底发什么疯? 吴老想得没错,若是以武道常识论,寇梁在战胜红甲大汉之后,可是现如今的他,除了拳术之外,还拥有一门常人难以想像的神通! 在寇梁后背,那个隱藏在皮肉中的牛头夜叉纹身,猛地浮现出来。 纹路渗入皮肉,贯穿筋络,直透骨髓,以一种玄妙至极的方式,改变了寇梁的身体构造,带来了凡人难以想像的雄浑大力! 他整个人都拔高了几寸,肌肤更是青黑一片,有冰冷的金属质感,筋络密密麻麻,布成铁网,令其显得越发雄壮、可怖! 现在的寇梁,哪怕只看外貌,气势也绝不输给那红甲大汉,甚至凶戾横暴之处,还犹有胜之,宛如一尊地狱鬼神,摄魂夺魄,动輒勾命! ——正是牛魔夜叉大力神通! 这也是寇梁第一次,不遗余力地运转这门神通。 他体会著这超凡脱俗的“九牛二虎之力”,眼中世界都变了模样,忽有一种感觉: ——无论是四周这些血肉之躯的看客,亦或是钢筋混凝土的擂台,都只是豆腐渣,一捅就穿,一碰就碎! 寇梁咧开嘴,露出两排森白牙齿,笑了一声,满是愉悦,有一种野兽般的真诚。 ——这地府外包的待遇,果然不同! 他朝吴老做出一个口型: 热身完毕,该开始第二场了! 第二十二章 神通之威,一拳打死炼罡! 寇梁自从进入渊城以来,就一直在观察形势,发现异源公司在这里的势力,说是一手遮天、覆雨翻云都毫不为过。 在这种地方,就算寇梁拳法再高,想收集对方与玄教勾连的证据,也是难上加难。 因此在听说威廉要亲自前来观赛之时,他就有了另一个计划——有这么个机会,直接拿下对方,岂不是更好?! 比起在对方主场束手束脚,反客为主,擒贼先擒王,才更符合寇梁的脾性! 所以寇梁在擂台上,刻意没有使用大力神通,只是以用纯粹武学同红甲大汉交手,就是为了等一个出其不意的机会! 他脚尖一拨一勾,將那红甲大汉的雄躯挑起,伸筋拔骨,像是踢足球一般,猛地凌空抽射,目標——正是吴老、威廉所在的包厢! 这一脚抽射的力道之大、之猛,超乎了任何人的想像,红甲大汉的雄壮身躯,就如一枚重型飞弹,摧枯拉朽地洞穿了墙面! 吴老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拎起威廉的脖子,一团身、一跃起,就如一条圆滚滚的大老鼠,滑不溜手,一下就落到沙发背后。 崩碎成块的水泥,与断裂的一截截钢筋,有如弹片,带著致命杀伤力,四溅飞射。 五名持枪保鏢在猝不及防之间,被这碎块击中,闷哼一声,已是骨断筋折,他们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红甲大汉已撞入包厢! 在寇梁一踢之下,这位强者已全然化为了一件专为屠杀而生的强绝兵器! 离得最近的三位保鏢,就像是三个血水袋子,当场被碾爆,骨肉成泥,肝肠四溅泼洒,死得不能再死! 擂台上,寇梁俯身一衝,带起火车汽笛爆发的尖锐鸣响,一步踏出,已斜飞出十一二米,拉起一条长长气浪,跟著冲向包厢。 这一衝刺,便如野战炮轰然一击,炸得地动山摇,把一切杂音都掩盖过去,声势恐怖到极点。 砰! 红甲大汉刚刚把地面砸了个深坑,令整个包厢摇晃不已,亟欲断裂坠落,寇梁已挟风雷之势,强势杀入! 他落地之后,身子团起,皮肉裹劲,一起一伏,眾人只嗅到一股浓烈腥气,几名持枪保鏢的喉管就已被扯了出来,死相悽惨! 妖虎出洞,杀人如剪草! 这些保鏢亦是身经百战之士,由因吴老方才那一下发劲,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因此在寇梁落地剎那,就已举枪瞄准了他。 只可惜,寇梁动手太快,几如惊雷疾电,只一个起落就將这些保鏢全部解决,没有挨上哪怕一枪。 寇梁处理完这些枪手,並没有再向前冲,而是一掌平平推出,迎上了一只骨节粗大、坚实有力的拳头! 来人正是那位黑背心、迷彩裤的壮汉。 作为异源公司安保部的主管,他同样具有炼罡修为,引臂如弓,一拳打出,穿风破浪,威势骇人,不比那红甲大汉稍弱。 可这位主管刚与寇梁硬碰硬地一撞,眼眶崩裂,头脑轰然一震,眼冒金星,毛髮一炸,根根竖立,吐出一口带著內臟碎片的血! 他知道在这一拳之间,自己的五臟六腑、乃至脊柱都已破裂,生机已去! 这人的力量,怎么会如此之大! 难道,他已是“入定”?! 这位主管还未想出个答案,寇梁已一脚踢出,如铁枪穿林,正中对方胸膛,格啦啦一阵脆响中,这壮汉胸骨已深深凹陷,向后跌飞出去! 他的后背撞上那名贵的真皮沙发,撞出一个大洞,大量、碎屑、皮革炸开,四散纷飞,只有一个残破框架,瞧著触目惊心。 寇梁右腿还未落地,一记轻飘飘的推掌,已自地面窜起,如鬼神出没,拍向他的胸膛,毫无烟火气,却是凶狠凌厉到了极点。 这一掌中內外罡合一,內敛圆融,震而不盪,爆而不响,正是最上乘的“罡打”,“纯论境界,还在寇梁之上! 出手之人,正是吴老! 吴老本以为那位主管能爭取更多时间,可他完全没想到,寇梁居然凶暴到这种程度,只一拳,就打死了一名炼罡强者。 不过,这老东西身经百战,如今虽是年事已高,气血枯败,临机决断却是更显老辣,仍是能抓住机会,一击建功! 寇梁右腿落地一震,结猛虎坐山架,以自幼锤炼的硬桩功,生生受了这一击。 他只觉全身上下,各个部位,筋骨、关节、韧带、皮肉,都被炸弹轰击了一下,心跳剧烈如擂鼓,似要衝出胸膛,臟腑翻腾,一股血腥气剧烈上涌,已是受了內伤。 寇梁虽然拳法境界稍弱,激活了神通之后,他的体魄之坚韧、勇力之雄浑,同样超出吴老预计。 他中招之后,竟然仍留有余力,右膝上顶,直撞胸腹! 以寇梁如今这两米有余的雄魁身姿,这一膝击真如雄峰飞来,刚猛霸道,就算是一块实心钢板,也要给生生打穿,何况是吴老? 吴老不敢再冒险进击,左手一翻一压,拍中寇梁膝盖,身形借力拔升,当空一转,落在沙发上,面容发白。 他左臂颤抖,掌心肿胀充血,骨骼欲裂,久违的疼痛有如野火,顷刻燎遍全身。 ——这到底是什么力道?! 吴老虽然因为肉身气血衰败,再难以“入定”,打破人体极限,也在炼罡境界沉浸了数十年,早將拳术、体魄都已锤炼到巔峰。 他哪怕是面对一位“初定”强者,在数招之內,也可不落下风。 可两人只是短暂交锋一次,自己就已受挫,如此神威,简直可说是碰著就死,擦著就伤,根本非是人力所能企及。 ——难不成,这小子身上也有某种特殊血脉,亦或是某个大公司,乃至道国某个秘密部门培养出来的超级战士?! 寇梁抬臂抹了把唇边血渍,看向吴老,眸光森然,如霜刃出鞘,嘿笑一声,语气古怪。 “想不到,居然是你这条老狗?嘿,倒是好运气。” 吴老乃是林同晦手下大將,境界高、资歷深,又极其擅长暗杀,早就在巡捕司掛了號,寇梁自然认得这位吴大管家。 吴老动手之前,身形佝僂,面容和蔼,和寻常的老人没有任何不同,虚弱、枯瘦,行將就木,是那种扔进人群就找不出的人物。 可是一动手,当他抬起头,挺直腰杆,整个人就一下变了,目光凌厉,神采飞扬,浑身都洋溢出一种捨我其谁的无边霸道。 这才当年林府大管家,“短打王”、“斩首王”的真正风采! 运转“牛魔大力神通”后,寇梁已经恢復原貌,所以,吴老也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小子,不是说已经重伤濒死,躺在医院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渊城?! ——不好,有诈! 吴老深吸一口气,头脑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將一切情报、线索都穿了起来,脑中电光一闪,猛然得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他沉声道: “雷大壮好算计!” 吴老的语气中,有一些庆幸。 他这次来渊城,本是秘密出行,却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居然碰巧洞悉了对方的谋划。 吴老完全可以想像得出来,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在这里,威廉一定会被擒走,届时,异源公司自顾不暇,赫垒更是独木难支。 这个雷大壮,果然非同凡响! 吴老长出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你一个旧道脉传人,跟张石居倒也罢了,掺和进雷大壮的事里,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些年来,上面用尽千方百计,就是为了防止你这种人出头,你跟著雷大壮,连个官身都捞不到,又能有什么前途? “你还年轻,莫要自误!” 第二十四章 赔偿不是恩赐,是从我手上,买你的命 吴老此前已经看过寇梁的资料,清楚对方的背景,所以明白他在为雷大壮办事后,当即便提出了一个寇梁无法忽略的问题: ——身为旧道脉传人,你在官方眼中,又值得多少信任?! 寇梁虽是没说话,带给吴老的压迫感,却没有丝毫减轻,老人神態虽是镇定,也隱藏著如履薄冰的紧张,语气越发小心。 “寇小兄弟,以你的天资,日后在武道上一定大有所为,只是不过是少些资源而已,你如果愿意,我们林总愿意出资,为你剷平修行路上的一切阻碍。” 寇梁哈哈一笑: “我倒是不知道,我寇某人何时有了这等分量,能让林大善人垂顾?” 吴老诚恳道: “小兄弟莫要妄自菲薄,就凭你刚刚那几招,在整个烽都都算是排得上號,仅次於几位『入定』强者,当得起任何重视。 “我们赫垒开门做生意,一向以和气生財为己任,更会算大帐,绝不愿开罪您这种少年天才,这一点,您可以放心。 “三年前,考入崑崙大学武道系的邱在川,也是出自第一福利院,你应该认识他。 “我可以保证,你如果愿意倒戈,你得到的资源,一定胜过此人,且是远远胜过!” 听到邱在川这个名字,寇梁眸光动了动,默不作声。 他自然认识这位天资纵横的“学长”,只不过,邱在川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两人性格不和,交情自然平平。 吴老不知道这么多內情,见寇梁不说话,还以为他已经开始思考,便又趁热打铁,语速极快地说了下去。 “至於异源公司的事……” 威廉也站了起来,死死盯著寇梁,一双湛蓝眼眸中,满是化不开的怨毒、愤懣,宛如饿狼,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 除此之外,威廉更多的还是后怕、震撼,他完全没想到,这人竟然强悍到了如此地步,自己的安保在他面前,完全是形同虚设。 如果不是因为有吴老在,自己怕不是已然身首异处,甚至被这廝擒了去?! 威廉一想到此处,面容就越发惨白,也不敢再在这个房间中待著,萌生退意。 他本来就是个研究人员,从来不亲身犯险,胆气自然有限,更何况,他和寇梁之间,只有十几步距离,根本是一扑即至,危险至极。 吴老哪怕不回头,对威廉的一举一动也是洞若观火,猛地吐气开声,沉喝道: “威廉先生,不要动,你一动,寇小兄弟就要按捺不住杀意了,我没有把握护住你,到时候,咱们三方就是不死不休,得不偿失!” 吴老说完,又劝道: “这小兄弟前途远大,实话说,他如果现在抽身离去,我也留不住他,假以时日,又是一位『入定』强者。 “所以,依我看,咱们两方不妨与他和谈,只要能爭取到他的助力,你们安保部死的人,我可以做主,全额赔偿!” 这老傢伙的確是心思活络,一开口,就要引领局势走向。 但威廉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確是最好的办法。 至於安保部的人,既然保护不力,死了也就死了,左右不过是一些招来的道国人,对异源公司来说,还不算是伤筋动骨。 他点头,认可了吴老的主导地位。 吴老见寇梁站定原地,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挥挥手,指了下只剩残骸的沙发,似乎兴致盎然,微笑道: “寇小兄弟,哦不,寇先生,你不和我坐下来谈谈吗?” 寇梁忽然问了个问题: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赫垒如此大方,可你知道,十字帮那群人,在归化街搞拆迁,给多少赔偿吗?” 寇梁的语气极其平淡,可是这种平淡,並不意味著轻,反倒是一种更严厉、更严重的表达。 吴老笑容一僵,立即找补道: “都是手下人不懂事,寇先生……” 吴老这话,不可谓不真诚。 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 归化街那个项目,虽然说是为了帮赫垒公司、以及林同晦本人泄煞避劫,实则是玄教中人,想要趁此机会,真正在烽都站住脚跟。 吴老和林同晦都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们才会找马赛罗这种外包人员,只是听对方这话的意思,莫非那马赛罗一点钱都没出?! 还是说,项目部根本就没有批钱?! 其实,吴老早就知道,这些年来,林同晦虽然三令五申,要赫垒公司转型,支援城建,修公路、盖医院,投资教育。 可公司里这些高管,以前都是仗著赫垒的声势,赚惯了快钱、大钱,如何过得惯这种细水长流,清汤寡水的日子。 他们即便碍於林家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的抗命,却也免不了阳奉阴违,中饱私囊更是寻常事耳。 毕竟在这些高管看来,赫垒公司在红土星根本没有对手,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做个样子给刘临深看一看,不就算表过忠心了,还要如何? 吴老以前也一直有这种想法,可直到今天,见到寇梁这么一个恐怖的敌人,才忍不住后悔。 ——如果当初管控再严格一点、对项目多上点心,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种麻烦?! ——公司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或许真正是需要一次大洗牌、大换血了! 寇梁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嗡鸣不已。 “吴老狗,老子今天就教你一个道理,赔偿不是施捨,是为了从老子手里,买走你们的命,机会只有一次,既不珍惜,我便自己来拿了!” 吴老虽然读过寇梁的资料,但是很显然,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而寇梁,却已经很熟悉这些大公司的习性,心中不存任何侥倖。 他做事有一个原则,要么不做,要么做绝,首鼠两端,实乃兵家大忌! 寇梁长啸一声,弓步进插,脚根犁地,如猛虎生翅,挟风雷之势,扑至吴老身前,蒲扇大的右掌推出,青黑一片,恐怖至极! 和吴老聊天这段时间,寇梁已经完全平復气血,再次爆发出最强悍的力量,以“伏虎势”横击而来,要当场打死这条老狗! 吴老知道不能硬接,脚步一撮一碾,身形向后倒退,双臂齐出,一绞、一震,罡气大爆,气流层层叠叠,四散震盪,如布无形雷阵! 寇梁刚一踏阵,罡气便渗进皮肉,冲入四肢百骸,直抵各个角落,充斥全身上下。 他只觉骨头里仿佛塞进了一把铜珠子,稍一发劲,便会跳动不已,哗啦作响,难受到了极点。 光从这一手,寇梁就已感受到,吴老对先天罡气的运用实在精妙,化气流为雷暴,如丝如缕,坏人臟腑、骨髓,简直神乎其神。 踏罡步斗,不外如是! 寇梁的“打虎势”,正因运转全身之力,方能打得如此酣畅淋漓、勇猛无敌,猝然遇上这无孔不入的罡阵,拳法自然受挫,难以为继。 但光是罡气,还无法阻挡他! 寇梁深吸一口气,双臂一振,堪称恐怖的勇力尽数发挥,带起一道汹涌如潮、此起彼伏的气浪,將吴老布下的罡阵硬生生撕裂! 的確,寇梁运转罡气的手段,並不如吴老来得精妙,但论纯粹的质与量,吴老拍马也难以与他相比! 罡风击中墙壁,发出一阵哗啦啦、轰隆隆的巨响,好像那不是气流,而是一道道狂飆颶风,横扫四野,摧平八方! 吴老见寇梁如此威猛,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第二十五章 赔偿不到位,亲人两行泪,烽都的天,黑了? 吴老一翻身,再次提著威廉,向包厢外奔逃,脚步擦著地板,衣袍鼓盪,猎猎作响,几如鹰隼贴地疾行,快绝无伦。 他此前虽然一直劝说寇梁,不愿与之生死相搏,其实心里也未尝没有“若生死一战,鹿死谁手,尚不可知”的想法。 毕竟,寇梁刚刚已被他打伤了臟腑! 可是现如今,见寇梁再次出手,吴老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在他看来,寇梁刚刚那一次爆发,展露的勇力完全已超越了炼罡境界之范畴,与修持不深的“初定”强者相差仿佛。 而自己虽然背靠赫垒公司,每日能够用秘传药水洗炼肉身,保养得当,至少有巔峰时期八成的体力,到底是老了。 哪怕对方的拳法,还没有打磨得精纯圆融,抵达到自己这个地步,光凭这股子神力,也已是最顶尖的炼罡武人。 非“入定”强者,绝不可与之匹敌! 吴老自忖,如果再和眼前这个力大无穷、钢筋铁骨的怪物拼下去,不出十五招,自己就要彻底力屈,如案上鱼腩,任人宰割。 所以,他毫不停留,转身就逃。 这里是异源公司的地盘,以吴老全力奔行的速度,根本用不了一个呼吸,就能够逃出包厢。 等进了会场,到处都是观眾,还有一眾持枪安保,这是对方的阻碍,却是自己的助力,此消彼长,胜算自然大增。 就在吴老距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时,他身后忽然腾起一片极其巨大、浓重的阴影,將这小老头的身子,完全笼罩了进去。 吴老只觉后背一片酥麻,肌肤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大层鸡皮疙瘩,气血上涌,直衝头脸,赤红一片,紧张到了极点。 他很清楚,这是有无可抵御的力量,即將从身后袭来,杀机凝如实质,將其八万四千毛孔封得严严实实,难以喘息。 ——那是被寇梁一脚踹飞的沙发残骸! 吴老发出一声悽厉至极的吼声,將潜藏的生机尽数爆发出来,声波如洪涛决堤,层层叠叠,始终佝僂的身姿,也首次挺直! 他猛地一转身,两只小腿大筋跳动,如蛟蛇纵起,盘踞腰髖,两片臀肉一挤、一夹,便炸开一声巨大爆音,右臂以举火燎天之势,一拳上击! 沙发受此雄劲,当即从中断裂! 但是在沙发后面,一条人影如颶风狂飆,冲至吴老身前,右臂內旋,震爆劲力节节贯通,由肩头到手肘,一记盘肘,正中吴老眉心! 他这一下爆发带起的猛烈罡气,竟是將本已断裂,还未落地的沙发,在空中碾压一片碎木屑,残块飞溅,彻底不存於世,可见威势如何凶猛! 生死一线,吴老甚至都已经忘了恨寇梁,心中感觉到一种浓郁到极点的荒谬。 在归化街那种地方,就算是有赔偿,又要得了多少钱?!说不定,还抵不上自己修行数日耗费的药材! 他只觉无比憋屈。 为这么点钱,至於吗?! 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点小钱而死?! 可笑、可笑、可笑啊! 吴老脑中刚浮现出这个想法,头颅就像是一枚熟透了的大西瓜,轰然爆开,血水飞溅,红的白的洒了一地,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剎那,寇梁分明感受到,吴老正在颤抖、战慄,以至於绝望。 在死亡面前,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管家与那些被他、被赫垒公司踩在脚下,不得翻身的贫民,没有丝毫不同! 你有钱有如何,可买得回命?! 寇梁站定原地,看著他的尸体颓然落地,心头油然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意。 就像是古代侠客割头下酒,了结仇怨。 天地之大,百无禁忌,任我横行! 这感觉……妙极! 不过,寇梁更清楚一件事。 吴老狗,只是第一个! 寇梁也不去看吴老的尸体,一手操起威廉的后领,提著这位副部长,身形一团,撞破了包厢,直接朝会场外奔逃而去。 威廉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所裹挟,向前冲射而去,气流汹涌猛烈,堵住了他的口鼻,乃至四万八千毛孔,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求。 在这种疾速中,威廉只支持了一个呼吸,便直接晕了过去,对外界更无丝毫感知。 渊城虽是鱼龙混杂,却也找不出几个“入定”高手,就算有这种高手,也不可能来地下拳台观赛,更拦不住如今的寇梁。 所以,他即便带著威廉这个累赘,也很轻鬆地出了城,一路隱藏行踪,星夜兼程,连车也不开了,就凭自身脚力,直朝烽都而去。 在寇梁逃离会场二十分钟之后,因他而起的风暴,才真正开始,席捲各大卫星城,乃至整个红土星全境! 渊城虽然一向有“罪恶渊藪”、“不法之地”的別號,可稍有见识者都知道,这里已经为异源公司所控,看似混乱,实则外松內紧,自有秩序。 可现在,居然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敢於大闹异源公司的拳场,甚至还当眾绑架了一名异源公司的高管,逃之夭夭、不翼而飞。 这岂止是狂徒、暴徒,简直就是发了失心疯的亡命徒! 紧接著,人们又发现,在那个包厢里,不只死了九个出自异源公司安保部的“保鏢”,还死了另一个身份之尊贵,比威廉更甚的人物! 正是吴老! 毕竟,威廉虽然有些技术,到底只是个研发部的副部长,在异源公司的权力架构体系中,根本排不上號,座次至少都在十名开外。 但吴老在赫垒公司,却完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身负不俗功底,很多人都將其视为林同晦以下的第二號人物。 可现在,这位大管家,已成了一具惨绝人寰的无头尸身! 整个红土星都因此而轰动。 上到司衡台、靖安院,下到贩夫走卒,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胆识、如此武力,能做下著泼天大案?! 不过,更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刚刚上任的靖安院掌院身上。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雷大壮初来乍到,又身处烽都,对此事根本是鞭长莫及,可这些目光中,仍是不乏幸灾乐祸。 刚一来,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雷大壮准备怎么处理?! 只是没人料得到,如今红土星风头最盛的恐怖分子,如今正在靖安院,同雷大壮对坐,相谈甚欢。 寇梁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调侃道: “现在外面都在问,雷掌院到底是要抓玄教,还是要抓罪犯?” 雷大壮挑眉,反问道: “这难道,不是一件事?” 抓玄教分子,是雷大壮上任第一天就定下来的大方针,自然无可动摇。 但他身为靖安院掌院,这种突发性事件,又不能不处理。 既然资源有限,该如何分配? 寇梁瞭然道: “自然,自然,若非玄教中人,谁会如此丧心病狂,若非玄教中人,谁能如此胆大包天? “唉,这群玄教走狗,真是毒瘤!” 寇梁说这话时,神情之愤恨、痛惜,简直是要满溢而出,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倒像是真有这么个天字第一號穷凶极恶的暴徒。 雷大壮抚掌,满意道: “很好,就是这个表情,寇小兄弟,你有这样的演技、脸皮,以后开公司,一定是顺风顺水,前途无量啊!” 两人彼此对视,惺惺相惜。 如今虽是正午时分,可张石居只是看著他们,就感觉那阳光似乎都变得暗了些。 老人有些狐疑: ——难不成,烽都的天变黑了?! 第二十六章 命里有编,书不用翻,这就上岸了? 两人说笑两句,又重回正题。 雷大壮看向寇梁,將这略显陌生的少年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深深感慨道: “林同晦反应很快,应该是我刚一露面,他就派人去了渊城,却不曾想被你撞破,这一次,他是真正失算了。” 雷大壮不吝溢美之词,全面肯定了寇梁的工作,又反过来提点道: “不过,在那种环境下杀出重围,饶是你武功再高,都要小心再小心,以后做事,万不可如此鲁莽。” 雷大壮虽是没有亲身到场,可是以他的武学修为,光凭照片,就能將这一战还原得七七八八。 所以,他很清楚,寇梁是將天时、地利,乃至一切环境因素都考虑进去,才能造成如此战果。 这种战斗智慧,简直可怖。 雷大壮虽然想不通,以寇梁的武学境界,如何会有这般恐怖的爆发力,也不免更加欣赏这位年轻人,语中满是关切。 寇梁思索了会儿,解释道: “情况紧急,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抓住,日后只怕再难有所斩获,实在是容不得我不冒险。 “——不过,我倒也有些底气。 “那老狗气血衰颓,早已不在巔峰,只要拿下他,余子碌碌,不足为虑。” 雷大壮听罢,哈哈大笑: “你小子,倒是比我当年狂多了,很好,就是要这股子气势。不过精神归精神,你臟腑终究有伤,这几天便好生休养。” 寇梁咳嗽两声,体会著胸膛传来的痛觉,感慨道: “这老货的罡气,实在是练得精妙,阴损得紧,至少还要个三五天功夫,才能好全,死了也让人不痛快,嘿!” 寇梁说到最后,已是齜牙咧嘴。 此前那一战,寇梁虽是打死了吴老,自己也被他的罡气侵入臟腑,受了內伤,难以爆发全力,不得不静养。 雷大壮笑了笑,忽然道: “你有没有想过……加入我们?” 他在说话时,就在观察寇梁的神態,见这小子面容古井无波,不由得奇道: “咦,这么镇定,是早有预料?” 寇梁也笑了笑: “雷掌院做事,別具一格,我能看出来,也是应有之义,如果我没猜错,您除了靖安院的身份外,还有另一个编制吧?” 雷大壮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 “我除了是靖安院的掌院,也是一名『监道使』。这一次,我奉命前来,就是为了调查红土星司衡台之长,刘临深。 “正好,我手里还有一个名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帮我搭把手?” 雷大壮的语气虽是平淡,却是於无声处蕴惊雷,內中含义,更是令寇梁都不禁睁大眼。 “监道使?不是道者,也能加入监道使?!” 钧天道国既然名为“道国”,最核心的领导力量,自然是“道者”。 想进入道国体制,向上攀登,第一步,就是要“入道登册”,尊奉钧天之道,成为一名“道者”。 “监道使”顾名思义,便是专门监察“道者”的机构,独立於“天枢院”之外,直属中央,权柄极大,与古代话本中的钦差大臣,別无二致。 也正因如此,每一位“监道使”都必须是经过了重重严苛考验,值得信任的“道者”。 雷大壮轻描淡写道: “那你入道,不就行了?” “入道,我?” 寇梁直到现在都记得,自家爷爷寇天华,虽是入定强者,也无缘入道,搏得一个官身,最后只能卸甲归田。 雷大壮看著寇梁震惊的神情,摆摆手,有一种说不出的瀟洒: “你是不是认为,这个旧道脉传人的身份,始终是个污点,无法洗刷? “其实,如果真要说,你、我,张老,乃至咱们钧天道国的前身『太平道』,又有哪个不是出自『玄教』? “虽然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这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因个人意志而转移,至於有些事……嘿! “甚至还有些人,拿这个说事,阻塞上升渠道,哼,当年那些初代道者,哪个不是旧道脉出身? “弄成这样,这完全已背离了道师昔年制定『天钧宪法』的初衷!” 雷大壮说到此处,嗤笑一声,不满之色溢於言表,再次展现出自己身上那种属於少壮派的锐气。 他没多说,只看向寇梁,认真道: “我们这一脉,从来不看重出身,只看重认同和信仰,实话说,哪怕在玄教內部,也有我们的道友。 “这一次,你甘冒奇险,任务又完成的如此之好,已算通过了组织上的考验,经过调查研究,我们一致认为,你值得被组织吸纳。 “你只要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引你入道,掛一个秘密编制,不需承担日常工作,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出手,如何?” 寇梁心思活络,光是从雷大壮这段话中,就已察觉到,在钧天道国內部,对待“旧道脉传人”,至少还存在两种態度。 这无疑,正是他的机会。 张石居目光一闪,淡淡道: “雷小子做事虽然跳脱了些,到底是个心里有谱的,你哪怕想做公司,在他手下掛个號,不会有太多妨碍。” 寇梁面对雷大壮的招揽,只是一笑: “既然身为道国人,有机会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多谢雷掌院!” 他语气中还有些感慨。 寇梁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阴差阳错地进入了体制,並且还是最神秘、权力最大的监道使! 他想起自己的另一个外包身份,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提桶跑路,考公上岸,一直以来都是土木行业的版本答案。 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还是走到了这条老路上? 寇粱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哦,我没考哈。 什么叫命里有编,书不用翻啊? 雷大壮有些讶然: “我虽然能猜到你不会拒绝,却一直以为,你会思考得更久一些。” 寇梁放下杯子,认真道: “以我的身份,本就没有骑墙的空间,除非一辈子不涉及国事,就总要站队——但既然生在道国,不涉及国事,又怎么可能? “眼下既然有站队的机会,我自然不会不会放过,最重要的是,你雷掌院的为人,很对我胃口。” 寇梁思考得很清楚,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在道国开公司,积攒势力,辅助自身修行,那就免不了同公家打交道。 现在,既然有一派已经开始行动,要打压旧道脉传人,他还贪心不足,试图左右逢源,那就真是愚不可及。 寇梁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雷大壮初来乍到,正值用人之际,这个编制怎么也不可能轮到自己。 更何况,在这次任务中,他也见识了雷大壮的手段,能变通、有谋略,跟这种人合作,自然省心。 其实以寇梁的身份,如此对雷大壮说话,已算是僭越,雷大壮更清楚,这亦是一种推心置腹,开诚布公的象徵。 所以,这位靖安院掌院没有丝毫不满,只是伸出手,同寇梁握了握,感慨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以后便是同舟共济,一起下好烽都这盘棋,道友,请。” 在钧天道国內部,“道友”是一个颇具分量的称呼,寓意大道同行之友。 雷大壮这么说,就相当於已经把寇梁,当成了自己人。 寇梁拱手抱拳,正色道: “雷道友,请!” 第二十七章 总不能一直查吧,万一真查出点什么? 按照道律,每有新人入道,必得歃血印契,击筑九响,以示庄严。 在雷大壮的带领下,寇梁很快走完了流程,又领到了一套新制服,一把象徵监察之责的法剑。 这套制服红黑相间,不同於巡捕司,倒像是军服,裁剪利落,笔挺修身,除去衬衫、外套,还有一件甲衣,一张面具。 甲衣似是由某种妖兽外壳製成,极其轻便,有防护锐器,化消劲力之用,面具则是金属质地,稜角锋锐,轮廓立体。 寇梁只是摸了下材质,就知道巡捕司的制服相比,这套制服的材质要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除了这些象徵身份的制服、佩剑外,雷大壮又递给他一个保险箱。 里面依旧是高能营养液、细胞活性注射剂,算作是这次行动的报酬。 宣誓完成后,寇梁一手提著装制服的包裹,一手拎著手提箱,喜滋滋地回了医院,继续假扮一个重伤垂死的病人。 雷大壮在他走后,忽然道: “张老,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位小兄弟似乎……太镇定了些?” 张石居知道他的意思。 以寇梁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有雷大壮破格提拔,这辈子只怕都难得个官身,更遑论是加入监道使?! 要知道,在偌大的钧天道国,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入道”而不可得,说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都是谦虚。 更遑论是直接成为监道使? 武考为何会如此重要? 一个极关键的因素,就是从这个渠道考入大学的学子们,基本上都能“入道”,比起社会人士,门槛大大降低。 可这个年轻人,高兴是高兴了,却也没有任何出格的表现,似乎完全是一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態度。 这份从容,实在是难得。 张石居思索了下,不禁笑道: “依我看,他不是镇定,只是自信而已,多半他在心中早已认定,就算没有这个编制,自己也能成一番功业。” 雷大壮哑然失笑,摆手道: “这么说……倒也不错,只不过,如果我们国家连这样的人才,都不能给予扶持,要让他白手起家,孤身打拼,那岂不是白推翻玄教了?! “我今天,正好把他的功绩报上去,让刘司衡拿一个章程出来。有了他这个例子,武考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要爭上一爭。” 张石居点头: “正好,今天这个扩大会,也邀请了我,到时候,咱们也好看一看,刘临深这老东西,肚子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说走就走,从靖安院联袂出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司衡台,到了一个格外宽阔的办公室中。 烽都司衡长,被誉为“行星总督”刘临深,如今正端坐主位,等著他们。 刘临深下首,则是司衡台下属四院的其余三位掌院,再加一个雷大壮,整个烽都,乃至红土星最有权势的人,都已齐聚在这间办公室中。 这位司衡长有一张標准的国字脸,轮廓分明,硬朗之余,又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似乎整个人都被自信、威严浸透了。 他的肚子饱满,有如蛙腹,向外挺出,將官服撑得鼓起,却丝毫不显臃肿,反倒是有一种力量感。 似乎是传说中板肋虬筋的將军肚。 刘临深这个人,也真有一种大將军的威仪,不像是主管行政的司衡长,倒真像是一军之主。 雷大壮知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位刘司衡,本是行伍出身,退伍之后,才来了红土星,担任司衡长,一做,就做了六十多年。 见雷大壮进来,刘临深神情悠閒,招呼了一下,关切道: “雷掌院,这些天来,麻烦事儿不少,有劳费心了。” 雷大壮先没说话,龙行虎步,来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才转头望向刘临深,沉声道: “承蒙刘司衡关心,我既然主管靖安院,处理案子便是公务,何来费心一说?” 张石居也走进来,坐在雷大壮身边,只是朝刘临深点了点头,没说话。 见雷大壮举止如此不客气,其余三位掌院都皱了皱眉头。 主管经济建设的兴业院掌院,观察了下刘临深的面容,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雷掌院,既然是公务,就还请儘快拿个章程出来。 “如今前线剑拔弩张,我们后方还闹得个满城风雨,不得安寧,你叫我怎么去跟那些纳税大户交代? “那个什么暴徒,你们靖安院有线索了没有?他会不会在渊城闹完后,又潜入烽都,造成更大破坏?” 在他之后,坤舆院掌院点点头,也不紧不慢,老神在在地开口道: “本来,渊城出点什么事,也很正常,怪不到雷掌院身上。 “只是这一次,死伤者的身份毕竟不同,如果不能儘快处理,怕是会引起些不必要的非议。” 他又转过头,看向雷大壮,沉声道: “听说雷掌院这些天来,都带队在烽都探查玄教踪跡?不知可有所获? “如果暂时抓不住这些臭虫的马脚,不妨先把目光对准渊城,毕竟,玄教闹了那么多年,大家多少都有些耐性了。” 雷大壮知道,这两位只是想找个由头,把自己从排挤去渊城,以阻止在烽都內部展开的大搜查。 如今前线虽然在对峙,后方大体还是安定,如此大刀阔斧地搜查,自然不免闹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影响生產。 两位掌院提出这个要求,从某种角度看,也是合情合理。 雷大壮只是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再看向刘临深,又道: “刘司衡,我已有些眉目,下午就会约异源公司的人来详谈,到时候,我一定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以供各位参详。 “正如两位所说,接下来,也没有大搜查的必要了。” 其余三位掌院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们看著好整以暇的雷大壮,皆是心神一凛,眉目生寒,心中浮现出同一个想法。 ——难不成,还真查出了什么?! 几人对视一眼,讳莫如深。 刘临深倒是不为所动,拿住了架子,笑道: “既然有成果,就是好事,雷掌院做事儿,动静虽然大了点,却有实效,值得你们学习啊……” 刘临深话还没说完,雷大壮就又摇了摇头,直戳了当道: “刘司衡,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准备在烽都范围內,开一个发布会,宣传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安定民心。 “之前我跟您提过的表彰,您考虑得如何了?” 第二十八章 坚定稳住,就有办法! “表彰?” 刘临深挑了挑眉毛,反应过来雷大壮的意思。 “你是想把那个年轻人,提到前台来,当做烽都的一块招牌?” 雷大壮点头,毫无迟疑地道: “在如今局势下,有这样的英雄人物,自然要大大宣扬,我还准备將他的名字报上去,让他去参加武考。” 此话一出,眾人皆是一惊。 刘临深敲了敲桌子,语气深沉。 “雷掌院,这年轻人的资料我也看过,以他的出身来歷,只怕並不適合参加武考,这是上面交代的大方针,不可轻动。” 自从雷大壮空降靖安院,明眼人都知道,这位是带著任务来,专门针对刘临深这个司衡长。 但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將这种衝突,摆在正式会议上,此举的意义,已经超越了他们谈这件事本身。 雷大壮意义不明地笑了下: “刘司衡的消息倒是灵通,通知还没下来,好像就已知道了內情?” 刘临深面容不变,轻飘飘地略过了雷大壮言语中的尖锐意味,淡淡道: “我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有些朋友,我倒是觉得,雷掌院似乎欠缺了些考量。武考制度,是为道国选拔人才,能够为我所用,才叫人才。 “从这一点来说,旧道脉传人天然就不值得信任,更何况,这年轻人才十七岁,你就要把他推到前台来,这是拔苗助长啊。 “依我看,此人年纪轻轻、锋芒毕露,不是好事,若是风头太盛,指不定就会误入歧途,古往今来,有太多这种例子……” 刘临深说到这儿,转头望向张石居。 “张老哥久居崑崙大学,应该再清楚不过,依我看,对这种天才,与其破格提拔,倒不如磨一磨他的性子。” 左右他还有三年时间,指不定再过段时日,上面的政策又变了,何必急於一时呢?” 张石居神情一黯,似是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他还是痛心疾首道: “刘临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就是因为我们这种態度,才逼得那些人走投无路,以至於被玄教所蛊惑?! “你觉得这种年轻人要压一压,我倒是觉得要爭一爭,这是不只是立场问题,也是情感问题啊……” 刘临深不置可否,只是道: “张老哥,你到底还是书生意气,他如果撑不过去,等不到机遇,那也是时势使然,怨不得旁人。 “说的更直白些,他目前展露出的实力、天资,固然不差,可还不值得我为他破例。 “道国下辖数十行政星、资源星光是登记在册的『种民』就多达数百亿,更遑论还有那么多黑户,要什么天才没有?” 此话一出,张石居默不作声,雷大壮倒是不觉得奇怪,刘临深这番论调,也在他预料之中。 这老东西位置坐得太高,看得太远,对很多事也就看得轻了。 一个年轻人的前途,与那些家国大事比起来,实在是轻如鸿毛,如何会被他看在眼中,想在心里? 只是雷大壮以监道使的视角来看,刘临深这种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心態,已经有了危险的苗头。 但凡稍稍发展一下,必会酿成恶果。 他目光深沉。 甚至有可能,已经酿成了恶果。 刘临深顿了顿,语气和缓了些: “当然,我也知道,你和雷掌院都看中他,既然如此,该给的嘉奖、荣誉,我一点都不会少了他。 “至於发布会这个形式,我个人还是持保留意见。 “搞得大张旗鼓,兴师动眾,岂不是把他当成靶子,放给玄教中人打吗?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不该承受这种重担,雷掌院还是再思量下吧。” 刘临深虽然语带关切,可雷大壮还是听出来,其人的言外之意。 他绝不是担心寇梁如何,而是怕这个“招牌”被玄教中人轻而易举扼杀,连带著影响了司衡台的威望。 ——这个老东西! 雷大壮吐出一口气,朝刘临深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手上腕錶,一撑桌子站起来,雷厉风行道: “也到我和异源公司约定的时间了,那我就回去整理一下资料,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来匯报,告辞!” 说完,他也没有再客套的意思,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一次,雷大壮虽然看似被刘临深压过了一头,却趁机探明了这位司衡长的態度,对某些事也更有把握。 走到会议室门口,雷大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刘临深,以及坐下首的三位掌院,忽然道: “据说,赫垒公司的林总,似乎正在公司內部摆了灵堂?我公务在身,不便出席,还请待我慰问一番,感激不尽。” 他说到此处,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森然意味: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亲自登门拜访,同林总推心置腹,以宽其心吶。” 在场眾人哪个不是人精,完全感受得到雷大壮的恶意,心里都打了个突,知道这位新掌院的意思。 ——死一个吴管家,还不算完! 见雷大壮离开,张石居也站起来,他看了眼刘临深,跺了跺脚,神色中满是失望。 “老刘,你,唉!” 刘临深毫不退缩,与之对视,神情也是一改方才的霸道、威仪,变得无奈起来,真诚道: “张老哥,以你的性格,本来就只適合在学院里搞学术,如今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又是何苦? “这雷大壮来势汹汹,你跟他一起,岂不是平白给人当枪头子使?你我多年交情,我又如何忍心见你落得这般下场?” 张石居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位昔日好友,如今竟然变得如此陌生,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意兴阑珊。 到最后,他只道一句: “老刘,你好自为之。” 张石居说完,也不再多言,一甩袖子,径直远去。 等这两个刺头都走后,其余三位掌院才算是鬆了口气,兴业院掌院看向刘临深,神情不虞,还是小心道: “刘司衡,如果这雷大壮真查出来了什么,咱们司衡台这边,岂不是很被动……” 刘临深反问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屁股下,真的有『什么』?” 兴业院掌院訕笑几声,还不知如何接话,就见刘临深站起来,长袖一拂,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盖棺定论。 “以前,你们和异源、赫垒合作,是为了经济建设,我能理解,也予以了最大限度的宽容,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些事,自己回去处理好,做得乾净,就不会有麻烦。 “只要烽都內外连成一片,他雷大壮就算是龙王爷,有翻云覆雨的手段,也掀不起三尺浪。” 听刘临深如此自信,其余三位掌院也是神情振奋。 的確,这几十年来,类似的事情还少了吗,可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有了刘临深表態,眾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是啊,如雷大壮这种世家弟子,怎么可能在红土星久留? 哪怕其他一切不提,他就不怕在这种资源贫瘠之地,耽搁自身修为? 既然如此,相信以刘司衡的手段,只要自己不出乱子,坚定稳住,这一次也必然是有惊无险! 第二十九章 別谈钱,要谈就谈社会责任 雷大壮在出了司衡台后,先是回了自家住所一趟,等到深夜,才翻墙而出,来到了一处掛著“义勇社”招牌的驻地。 他走进去,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翘著二郎腿,手里点了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著。 不一会儿,一位年轻白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髮丝灿金,瞳孔幽蓝,满脸玩世不恭,可气质却极其不凡,哪怕只穿一件白背心、一条裤衩、一双凉拖,举手抬足间,也自有一种雍容贵气。 年轻白人打量了下四周,抱怨道: “雷先生,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分公司领导,按照道国的规矩,你约我谈事,不得先摆上一桌好酒好菜,再约上七八个小妞作陪?。” 很少有人能相信,这个轻浮的浪荡子,正是异源公司如今的掌门人。 雷大壮冷笑一声,重重吐出三圈烟雾,等到烟圈散去、消失,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不咸不淡地道: “我私下约你来,是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你家里人一个面子,你们异源公司的人,近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说完,他右手一挥,已经甩出去一叠相片,又拋出去一个录音机。 年轻白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血腥、惨烈的照片,便不禁面容一变,几欲声泪俱下,呻吟道: “oh,no、no、no、no——雷叔,我是来谈生意的,这绝是我做的事,我向圣灵发誓、向万神殿发誓,这绝不会是我做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 雷大壮按灭了菸头,冷笑道: “你叔叔把你教得很好,所以我也相信,以你的智慧,不会亲自参与其中。 “但有些事,若说你一无所知,那是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我,咱们既然都坐在这里,那不妨都坦诚一点。” 年轻白人听罢,长出一口气,用流利至极的道国雅言,嘆息道: “叔叔常教导我,要和气生財,我也只想做个生意人,做些细水长流的买卖,可是公司里那些搞技术的,心高气傲,总免不了胡思乱想,甚至妄图一步登天。 “嘿,偏偏这群人又最有价值,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唉……” 年轻白人说到这里,耸了耸肩头,神情比之前起码无奈了十倍,又摊开手,语气夸张道: “雷叔,以你的身份,总不会在这里放了什么录音设备,就等著我入彀吧?” 雷大壮只冷笑以对。 白人说到这里,瞥了下那些照片的拍摄地点、时间,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件事,目光闪烁,小心翼翼地问道: “雷叔,威廉那件事,难道真是您老人家……” 雷大壮不置可否,似笑非笑: “你既然用尽心思,把这消息透露给我,我又怎么可能放过机会?既然之前合作得还不错,那么有没有兴趣,再合作一回? “我知道,你想借我这把刀,帮你摆平公司里的顽固派,我也想借你的势,完成本职工作。” 年轻白人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不同於林同晦等人,年轻白人因为家世,没少和雷大壮打交道,对这位靖安院新任掌院有相当充足的认知。 所以,他很清楚雷大壮这廝看似浓眉大眼,古板严肃,实则灵活变通得紧,是真干得出来当眾绑人的事。 但年轻白人想不到的是,雷大壮刚来烽都没几天,地皮都还没踩热,夹袋里又哪儿蹦出来那么个高手? 他看著这个熟人,心中忽地涌现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不由得感慨道: “雷叔果然是……雷厉风行。” 雷大壮不搭话,一锤定音道: “我要你对外宣布,这次袭击皆是玄教分子所为,威廉同玄教分子里应外合,才导致赫垒公司吴光军被杀。” “紧接著,我会发动靖安院,深入调查异源公司,你在董事会上,也要坚定立场,做出势不两立、反抗到底的姿態。” 年轻白人皱起眉头,知道雷大壮是要藉此机会,引蛇出洞,却还是据理力爭。 “雷叔,我们异源本就是外来企业,如今又扣上一个和玄教有染的名头,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更何况,我之前听你的,压了压消息,已经让林同晦很是不快,再来这么一个消息……” 雷大壮敲了敲桌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你也不要说什么名声所累,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这正是一个剜肉医疮的良机。 “异源与玄教有染,是板上钉钉、人所共知的事,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把这些人都清除出去。” 年轻白人思索了下,露出微笑。 “既然雷叔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有再推辞的道理,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只是还有个问题,不知道雷叔能否为我解惑?” 雷大壮瞭然道: “你是想问,在渊城出现那个高手,到底是什么来歷?” 年轻白人点头: “根据安保部的评估,那人分明没有抵达入定境界,一身勇力却强悍非人,难不成,他是你从祖星带来的王牌? “如果有机会,我想见一见他,和他谈谈合作,这种身体数据,对我们异源公司来说,很有价值。” 雷大壮虽然一直都很认可寇梁的能力,也知道他一定有秘密,但第一次从外人身上,听到如此之高的评价,他还是不免感到惊喜。 ——嘿,老子这次是真捡到宝了。 雷大壮並不表露自己的心情,却也乐得用这件事吊一吊对方的胃口,便道: “等到事情结束,你们自然有机会见面,到时候,你再去认识他,也不迟,当然,你知道前提是什么。 “哦,还有件事儿,你们异源的喉舌,也借我用一用,我说的是保密那种。” 年轻白人訕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雷大壮就已哼了声,出言打断道: “別跟我耍滑头,你们新罗马的舆论战、宣传战,老子以前是深有体会,既然有了决断,就別首鼠两端。” 到了这个时候,雷大壮的耐心也几乎消耗殆尽,目中厉光暴现,声如低沉虎啸,令那年轻人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思索一会儿,同雷大壮握手,沉声道: “好,我愿意合作,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在今后的烽都中,我们异源公司,將会处於什么位置? “如果您需要,靖安院这个月的装备採购单,我可以……” 年轻白人说这话时,神情极其认真,不再有丝毫轻浮,目中神光熠熠,已经完全进入了生意人的状態。 雷大壮一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你们异源公司虽然是外来企业,但是在道国做生意,就要守规矩,承担相应的社会责任。” 年轻白人一点头,斩钉截铁道: “雷叔,我懂,从今以后,我一定勇於承担社会责任,诚信经营,以人为本。” 他虽然是个白皮蓝眸的白人,说起话来却是鏗鏘有力,目光更是坚定得像最忠诚的“道者”。 雷大壮一下看乐了,咧开嘴,竖起一个大拇指。 “有觉悟!” 第二十九章 武考改革,命里有编,怎么还有土木? 寇梁刚回到医院,拿出“採气法”看了几个小时,到晚上,张石居就走了进来。 他看著寇梁,心情有些沉重,长出一口气后,才摇头道: “寇小友,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刚刚我和雷大壮在內部会议上,本想直接提名你参加武考,却被刘临深驳回。” 张石居在气愤之余,也有些愧疚。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你未必会被他掛记在心里,也至少有一些矇混过关的可能性,唉!” 寇梁放下书,哈哈一笑: “如果武考真要改革,以我的身份,肯定过不去初审,哪有什么矇混过关的可能性,张老不必掛怀。 “就算不能参加武考,我也有別的路可以走嘛。更何况,如果能够用武考的机会,换一个监道使的位子,我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交换的。” 他思索了一会儿,篤定道: “最起码,如果林同晦有这个机会,他一定甘愿倾家荡產,甚至把我当祖宗供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张石居虽然知道他是在调侃,听到这么不著调的说法,也还是不禁笑骂道: “什么叫换一个监道使的位子,你小子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还想干卖官鬻爵的勾当?! “不过,虽然大部分都分析得很对,但有一点,你还是不太清楚。如果不走武考这个渠道,日后你就算真成了监道使,这条路也会走得磕磕绊绊。” 在张石居口中,通过武考进入大学,再成为“道者”,才是为天下人所承认的堂皇正道,正如寇梁前世所知的科举。 张石居面容肃然,认真道: “並且,『监道使』这个位置,虽然位高权重,面对的斗爭形势也极其复杂,危险性太高。 “哪怕是像雷大壮那种高手,一不小心,行偏踏错,就是万劫不復的局面。 “你如果能够考入大学,到时候,无论是想和雷大壮继续做下去,还是想脱离,加入其他部门,都有转圜余地。” 张石居苦笑一声,无奈道: “其实,以我的身份,本不该和你说这些,但……有些事,你早明白一点,总会有些好处。 “我很佩服雷大壮这种人,却不敢保证,对你来说,这是一个好去处。” 寇梁隱约猜到,张石居这么说,多半是因为在下午那场会上,受到了某些衝击,心头一凛。 但他没有表露,只是顺著说了下去。 “听张老的意思,似乎还有办法,绕开这位刘司衡,让我参加武考?” 张石居点头,直言不讳。 “我托人了解过了,今年的武考標准的確已经收紧,但形势也不如我们所料那般严峻。 “他们並没有选择全部清理出旧道脉传人,而是选择限定了专业。 “你虽然无法参加国家级的人才培养计划,报考武道系,却可以考其他专业,就比如说……考古系!” 张石居诚恳道: “崑崙大学的考古系,在几年前,的確是出了变故,如果你能够正常参加武考,我一定不会推荐你去那里。 “但现在看来,对你来说,这里似乎已经是最好的去处,最起码,以我在学校的人脉,还可以帮你一把。” 寇梁听到考古系的名號,也愣了愣。 道国各个大学的考古系,都有一个绕不开的研究目標,那便是“玄教”,以及那些被“玄教”有意遮掩的上古神话。 所以,考古系歷来都是旧道脉扎堆之,以寇梁的身份,加入考古系,虽然惹眼了些,也算是顺理成章。 寇梁也想到了另一件事。 生死簿的升级条件,摆明了同玄教有关,他要追寻与玄教有关的事物,考古系不正是最好的遮掩?! 更何况,张石居如今就在红土星,如果加入考古系,有这位前教授的助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太难混吧。 寇梁揣摩著这两个字,心头忽然升起一种感慨,上辈子学土木,这辈子学考古,又有个地府外包的身份。 咦,怎么都是有土有木? 我还真是和土木缘分不浅…… 寇梁也不迟疑,点头道: “张老说得是,其实,我对『玄教』与各大宗派、道脉的歷史渊源,也是好奇得紧,进考古系也挺好。” 张石居虽然从见到寇梁的第一天,就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却也知道,他比起考古系,更適合武道系。 却没想到,几番波折下来,自己终究还是得偿所愿! 他神情振奋,乐呵呵道: “考古系虽然不擅长正面作战,却也保存有诸多风水秘术、前古术法的传承,別开生面。 “你若能够融会贯通,对武道也是大有裨益,未必会输给武道系那几本神功秘典。” 张石居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件事,不放心地叮嘱道: “不过,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考古系中,鱼龙混杂,还有一些教授,行事比较……诡秘,你也要小心些。” 寇梁回忆起自己接触过,抑或说抓捕过的旧道脉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很清楚,身为旧道脉传人,天生就难以抵御玄教知识的吸引。 这不只是来源於旧道脉自身传承的残缺,更像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的渴望。 从这一点来看,道国对旧道脉传承严防死守,也是理所应当。 毕竟与玄教,以及那位母神有染的事,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就在这一少一老相对而坐之际,林同晦也在赫垒公司总办,与一位老人对坐。 只可惜,那不只是个老人。 更是个死人。 清幽禪院中,停了一口玄黑棺木,两旁掛著素纬白幔,悬了孝帐,铺设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这其中正是吴老的尸体。 林同晦坐在灵堂中,虽是神情自若,身后那副“风雨云龙图”,却是鼓盪作响,起伏不定,足见其人心思如何。 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以吴老的实力,竟然会不声不响地折在渊城! 更何况,直到现在,异源公司也没有给出一个確切的调查报告。 好像死的那九名安保,以及失踪的副部长,不是他们的人一样! 林同晦一想到此处,就觉得胸中有一股毒火在炽盛燃烧,一点点地吞噬著心臟,再將毒性浸进全身血脉中。 他后悔,后悔得几乎发狂。 他愤怒,愤怒得目眥欲裂! 可这又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林同晦身后出现一个细微响动。 他面容一变,走进屏风后,通过地下通道,来到了一个秘密夹层。 第三十章 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贵公子…… 这个秘密夹层里面,没有任何灯光,只有一张桌子、一枚晶球。 晶球上,浮现出一张与林同晦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年轻、儒雅的身影。 这是一种基於虫洞传讯技术,研发出来的跨星际联通设备,每开启一秒钟,都要烧掉天文数字的星元,费极大。 据林同晦所知,红土星境內也只有烽都司衡台及下属四院、异源公司、赫垒公司各有一部。 这人见林同晦走进来,开门见山,用一种深沉到极点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道: “吴老出事了?林同晦,你搞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我今年就要晋升『常定』,评崑崙大学的讲师。 “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校內校外有多少人盯著我,无风都要起三尺浪,你还上赶著找事儿?” 林同晦沉默了会儿,才出言道: “林同昭,不是我要找事儿,是事儿已经找上我了,那个雷大壮是什么来歷,张石居和他又是什么关係?” 林同昭语气越发冰冷。 “我没功夫浪费时间,记住一件事,不要去招惹那个雷大壮,这段时间,该舍就舍、当断则断,低调做事,公司上下都安分些。 “等我晋升常定,一切都会有转机,他雷家势力再大,也在体制內,也有掣肘。把你的脾气给我收一收,如果忍不住坏了规矩,谁也保不住你!” 他喝斥道: “最近正是我衝击常定的关键时期,每个月的分红不能断,要是影响了这件大事,你想做什么,都绝成不了!” 林同晦目光幽幽,只是道: “最近风头紧,公司帐上,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 林同昭气势倏然一收,话锋一转,变得和顏悦色起来,语重心长道: “钱的事,我帮你想了个办法。吴老这件事,不只是我们赫垒公司蒙受了损失,对烽都社会各界也衝击极大。 “不过,这件事也是个难得的机遇,刘司衡已经决定,明天以司衡台的名义牵头,开一个洽谈会,要对渊城进行一次彻底地重建改造。 “这就是我们赫垒公司的机会。” 林同晦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大哥和刘临深有些私底下的交流,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不由得惊了一惊。 渊城黑市不仅牵扯异源、赫垒两大巨头,更是红土星上包括玄教、妖族在內的各大势力,进行利益交换的秘密场所,据说就连一些军方大佬,都牵涉其中。 对他们赫垒来说,这地方固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聚宝盆,在刘临深眼里,这个地方却是眼中钉、肉中刺。 林同晦隱约知道,渊城发展成如今这样,背后也有刘临深的妥协。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极力想抹去这个污点,只是迫於各方面的压力,並未做成。 林同晦想到这里,也不得不佩服这条老狐狸的决断。 明眼人从雷大壮的反常举止中都看得出来,他这次空降烽都,就是衝著刘临深而来。 可这位司衡长,竟然能抓住机会,將阻力化为助力。 你雷大壮身为靖安院掌院,不是打出旗號要稳定社会,维护治安么。 那渊城的事,你是不是责无旁贷,要一马当先,做个开路先锋? 可以想像,这件事一旦做成,刘临深的威望一定会再度上涨,赫垒公司若是参与其中,也有彻底洗白上岸的希望。 到那时,他们强强联合,就真正称得上是根深蒂固。 林同晦也很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赫垒公司为了配合刘临深,一定是要大出血,付出不小代价。 其实,这本就是林同晦一直以来,都致力完成的目標。 他也很清楚,在烽都、在红土星,凭赫垒公司和自己,是绝对斗不过司衡台,这就是最好的出路。 但不知为何,听自家兄长这么一说,他的胸中就不禁燃起一股邪火,有一股强烈的衝动涌现,促使著他去做一些不理智、不应该的事。 林同晦深刻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心灵在连番受挫之下,已经陷入魔障。 可一想到如今面临的局面,他也根本冷静不下来。 在这种时候,他必须要想一个办法,把这魔念魔障或是打灭,或是发泄出去,如果自己做不到,那就藉助外力! 他沉默了会儿,才缓缓道: “刘司衡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在此之前,我要先为吴老报仇。” 林同昭皱起眉头,不悦道: “你还想用那群人?” 林同晦一笑,意味深长道: “此仇不报,我心念不畅,境界必然停滯,更何况……只要处理得乾净,对刘司衡来说,这也算是一笔政绩。” 林同昭这才明白他的打算,思索了会儿,点头道: “你自己小心点,做得乾净些,別给人抓到马脚,尤其是那个雷大壮,要是事不可为,及时收手,明哲保身。” 林同昭正要掛断电话,又想起一事,再次嘱咐道: “等一批工程款下来,先拆给我一部分,等我突破,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林同晦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靠你? 林同昭,你如果靠得住,赫垒至於到如今这种地步?! 简直可笑! 林同晦走出这个秘密夹层,回到总办,按动了一个按钮。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中年道人缓缓走了进来,宽袍大袖、头別道簪,脚踩云履,像极了画中神仙,不同俗流。 他右挽拂尘,麈尾飘摇,语声恳切: “林总,节哀顺变。” 林同晦伸手一指,直接道: “此前你说的那件事,我允了,但是在做完之后,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並且,你能保证做得滴水不漏吗?” 这名道人,正是曾经为林同晦布置风水的高人,也是玄教“潜渊”分部,如今在烽都的最高负责人——袁復光。 他是接了教中諭令,从荒野奔赴烽都,在接替那位蜕生者“幽一”,主持烽都分部,並调查前任死因,伺机报仇。 却没想到,袁復光刚一进烽都,就遇见了雷大壮领著靖安院下属的湛卢、巡捕二司,在烽都搞大搜查。 这袁道人自知不敌雷大壮,又不能放弃职责,就只能联繫此前有些交情的林同晦。 在这位老熟人的安排下,袁復光隱藏进了赫垒公司,准备等风头过去,再出来兴风作浪。 听到林同晦这么说,他挥动拂尘,沉吟片刻,才缓缓道: “我在教中曾学了一门追摄法,能够以死者精魂、生前怨念为引,勾魂索命,杀人於无形,不到『入定』境界,莫可阻挡。 “为保万无一失,我可以用这个法子,不过想发动这追摄法,我要先沐浴、焚香、斋戒,静修以安定心神,还得设下法坛,布置法器。 “其余倒还好说,就是这法坛、法器,乃至对应的施法耗材……” 袁復光说到这里,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林同晦,意思很是明显。 林同晦斩钉截铁道: “法坛、法器、材料、符纸,我都可以为你准备,甚至是准备三份。 “但你在完成任务后,也要用这个法子,帮我除掉那代號『虎煞』的凶手!” 第三十一章 考古就是要拷打古人,呃……死人也行 袁復光当即点头,坦然道: “贫道可以一试,不过,结果如何,难以保证。” 林同晦大手一挥: “试试再说,此人不死,我心难安。” 虽然对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针对异源公司,吴老只是因为倒霉,才会被殃及池鱼。 但林同晦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个隱於暗处,虎视眈眈的凶手,才是赫垒公司最大的威胁。 袁復光听罢,面容也是一肃。 他也是“入定”强者,自然明白知道,一位入定高手心血来潮的预感,绝对不是子虚乌有,多半关乎身家性命,再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袁復光是半道加入“玄教”的术士,不是那些失心疯的宗教狂人,投身其中,只是为了得到更高深的道法传承,求名、求財、求利。 正因如此,袁復光更清楚,这个机会有多难得,教內教外,不知道多少人盯著负责人的位置,恨不得把他拉下马来。 他这个“外人”,一旦失势,就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袁復光绝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但他想要成事,便只有依靠林同晦,保得住赫垒公司,他这个分部负责人,才算是实至名归。 保不住,那就是前功尽弃。 若是汲汲营营大半辈子,就换来这么一个结局,自己当年又何必破门而出? 林同晦看了眼袁復光,思索了一下,又有些不放心,提点道: “只是,那小子如今被张石居看中,你的咒法,是否真正有效? “张石居可是崑崙大学考古系的正牌教授,手段如何,我也不敢保证。” 袁復光笑了,拱手道: “正是如此,我这次来,也带了长老亲手炼製的符牌,还查探过那小子的底细,一个功行尚浅的炼罡而已,凭我的手段,当还应付得来。 “至於张石居,其实他们崑崙大学考古系已经出了大乱子,此人说是退休离职,落叶归根,实则是觅地疗伤,躲避灾祸,不足为惧。” 这道人虽然在林同晦面前,刻意放低了姿態,但一提起自家最引以为傲的术法修为,还是不由得流露出些过人风采,令人望而心折。 林同晦听罢,心头一凛。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崑崙大学考古系居然有如此大的变动,张石居也受了伤? 玄教势力,真渗透进了崑崙大学? 袁復光看出他的震撼,知道这番爆料已收穫成效,又苦笑一声,自嘲道: “林总,你也该知道,像我这种半道出家的,在教中是什么地位,如果不能做出些实绩,下场不会太好。 “所以,您放心,就算不是为了咱们的合作,只是为身家性命计,我也绝不会出现半点紕漏。” “等除了他,我还能藉助这符牌之力,协助林总,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林同晦知道,袁復光能这么说,已算是开诚布公。 以对方的身份,想要在玄教中有所建树,的確也是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差错。 林同晦注意到袁復光眼中那种炽盛燃烧的野心、欲望,只觉得颇为满意。 他喜欢与这种人合作。 有欲望有诉求的人,比那些没脑子的宗教疯子,要好交流得多。 其实,袁復光的计划对林同晦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也正想趁此机会,试探一番,张石居这个老东西,到底还有多少余力。 林同晦绝不相信,以张石居、雷大壮的身份,两人一前一后地驾临红土星,其中没有任何联繫。 林同晦既然已经决定,要倒向刘临深,那这个张石居,就不再是“要敬而远之”的对象,而是一个潜在危险。 所以,抢先试探一番他的实力,很有必要,这寇梁,就是一个不错的抓手。 所以,林同晦认可道: “好,那就这么办,” 在林同晦和袁復光谋算之际,寇梁也在病房中,请教张石居有关玄教术法的情报。 “玄教的术法,抑或说“咒法”虽然在正面作战中,威力平平,弗如武者远甚,却可以沿著某种神秘脉络,杀人於千万里、乃至亿万里之外……” “据说,这已经涉及到了神通之秘,一旦出手,便是直抵骨髓臟腑,由內而外地发动,防不胜防……” 寇梁看著张石居带来的考古系教材,翻了一会儿,才好奇道: “张老,这所谓的术法、武学,以及更高层次的神通,又有什么区別? “这书上所谓的『神秘脉络』,莫非就是个中关键?” 张石居点头,讲解道: “在神通境界之前,所谓术法都是幻术之流,上不得台面,严格来说,你的神打借相,也是其中一类。 “只有精神力突破常定极限的强者,才能够通过心灵,將古老道经所言的元气、灵力、鬼神之属,从另一个纬度拉扯到物质宇宙,练成真实不虚的『法力』,成就神通,这就是所谓的『炼假成真』。 “但这也不是绝对,就比如说,玄教中人就算未成『神通』,也能够通过一些秘密仪轨,请降『神力』,绕开某些限制,直接干涉现实。 “不过,这种手段虽是诡秘,限制也奇大,以雷大壮为例,凭他的境界,想打死一名炼罡武者,根本不费多少功夫。 “可如果要咒杀一名炼罡武者,那损耗就太大了,根本是得不偿失。所以,在绝大多数时候,咒术还不如一把枪,性价比更是极低。 “只是,也不可小覷这种手段,在某些得天独厚的情况下,咒术也可以发挥出难以预料的效果。” 张石居说到这里,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显然曾经见识过,甚至是处理过类似的事端。 寇梁听了半天,就得出了一个结果——玄教所谓的术法,不就是请神吗? 他不禁疑惑道: “这群人口中的『地母神』,竟然强大到了这种程度?心灵直接干涉物质,已是极不可思议的大成就,祂却可以將这种力量分享出去,这种境界,实在是……” 寇梁想了想,才吐出四个字。 “难以揣测。” 张石居大笑: “如果没有这种层次的力量,这位地母也不会成为道国头號大敌,玄教也不可能一统神州八千余载。 “其实,虽然官方口径一直没有承认,但是在考古学界已经有了共识,那位地母,的確是人族、妖族共同的祖先。 “甚至有可能,祂真正就是传说中的创世之神、万物之母……所以,玄教的诸多咒术,才能直入人体,由內而外地改变人身构造。 “知道这个消息后,你感觉如何?” 张石居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直接揭露了玄教最深层次的秘密,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足以衝击三观的巨大震撼。 寇梁却不为所动,因为他曾经亲身体会过,被那蛇人引发血脉本能,是一种什么感受,对此也早有猜测。 他老实道: “其实,没什么实感,天塌下来,自然有个高儿的顶,不过……” 寇梁思索了会儿,又笑起来。 笑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他篤定道: “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也能顶上去,考古系考古系,最好的考古,不就是拷问古人? “既然这样,若论古老,谁又胜得过地母这位创世神?” 饶是以张石居的心性,听到这番近乎天真的言语,也不免为之绝倒! 老人一下子笑出声来。 开怀而敞亮的笑声裂喉而出,在狭小的病房里来回滚盪,这其中没有一点压抑,完全是发自心底。 他抹了把眼泪,朝寇梁竖起一根大拇指,扬声道: “好,好,好,拷问古人这四个字,实在是精髓得紧,如果有一天,你真能亲手拷问地母,那也真正是不枉此生了。” 张石居说到这里,又难以自制,哈哈大笑。 寇梁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他如今有生死簿在手,不要说是拷问活著的古人,假以时日,拷问死了的古人,那也是不无可能啊。 咦,这么一想,我还真挺適合考古? 不过一想到生死簿,寇梁就想到了自己的地府外包身份。 地府、地母…… 嘿,老子莫不是生下来,就註定要与之为敌? 不过,那又如何? 两人正交谈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寇梁光听说话、脚步,就知道,至少有十三四號人。 好像,都是来找自己的? 房门打开,第一个带头走进来的,就是寇梁的老熟人,巡捕司副掌司——老钱。 寇梁一看就乐了,抬起手,招呼了下,热络道: “咦,这不是钱掌司,玉趾亲临,有什么吩咐,能让本人效劳?” 钱掌司登时面容一黑! 第三十二章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咦,小钱怎么不笑? 钱掌司看著寇梁、张石居,心中只觉得憋屈到了极点,面上却不得不露出笑容,僵硬道: “小……寇先生,我这次来,是专程代表靖安院,来表彰你的功绩,感谢你烽都所做的杰出贡献。” 钱掌司只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简直是命犯太岁,倒霉至极。 先是遇到张石居这个古怪老头,在司衡台吃了掛落,遭司衡长劈头盖脸一顿骂,在烽都官场都成了笑柄。 还没缓过气来,又凭空蹦出来个新任掌院,和这老头交情也不浅,都没一起共事,就在大领导心里掛了號。 钱掌司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正值用人之际,雷大壮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向上面打报告,撤了自己的职。 正因如此,钱掌司为了展现自己的价值,在大搜查中表现得格外卖力,说是殫精竭虑也不为过,这才勉强保住了位子。 但钱掌司没想到,这边行动一结束,自己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上面就又来了指使。 ——要他带人去医院,犒劳那位横空出世的少年英雄,顺便化解一些不愉快。 栽到张石居、雷大壮手中,钱掌司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种大人物,多少还能有些安慰。 可现如今,他居然要向一介小辈低头?! 更何况,这个小辈几天之前,还只是他钱某人手下一个连编制都没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外聘人员?! 钱掌司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更加难受,可难受又如何,要在官场中站得住脚,想不难受、不委屈,可能吗? 钱掌司到底是老油条,拿得起、放得下,很快调整心態,语气就变得越发熟练,笑容也真诚得多。 ——罢了,罢了,这小子走了运,老子惹又惹不起,不低头还能怎么样? 他將礼品顺手放下,来到寇梁的病床前,拱手抱拳,低眉垂首,恭敬道: “之前的事,是钱某人做得不好,该向寇先生、张老先生赔罪,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张石居看不惯钱掌司的作风,直接把这人无视,寇梁则是直起身子,似笑非笑道: “钱掌司言重了、言重了,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礼物,咦,李队长还有小赵,大伙都来了哈,坐坐坐。” 在钱掌司身后,便是寇梁在巡捕司的一眾熟识故交。 有此前帮他通风报信的赵巡捕、带过他出任务的李队长,也有以前在行动队的一眾同僚。 寇梁面对这些人,面上笑意就浓郁、真诚得多,眾人见他无恙,也都笑起来,嘘寒问暖,一派其乐融融。 寇梁在巡捕司这三年,一向是衝锋陷阵在前,敢为人先,勇於任事,又从来不爭不抢,自然人缘深厚。 张石居注意到这一幕,目光动了动,他发现,寇梁在和这些朋友、故旧交谈时,很轻鬆就能掌握住局势,自然而然成为中心。 在这个过程中,寇梁不需要展露任何源於自身实力地位的侵略性,眾人对他也只有信任、尊重,只要他开口,所有人都会耐心倾听。 並且,无论是谁提出什么问题,哪怕声音再小,他都能及时地解答,对每个人都给予了同样的关注。 这是一种不常见的领袖特质,有点像雷大壮,却又没有那么张扬、怒放,更加坚韧、內敛,刚柔並济。 其实一直以来,张石居都认为,寇梁是天生的武人命,做考古也好、开公司也罢,都只是权宜之计。 只是如今看来,就凭他这种性格,就算真的白手起家,也未必不能拉扯出一方基业。 钱掌司见寇梁没有刁难自己,心中长出一口气,看到他和眾人打成一片,又不免有些忧心。 目前看起来,那位雷掌院似乎很欣赏他,如果让他回到巡捕司,只怕就不是什么外聘人员了。 那岂不是……? 钱掌司目光闪烁,心里已有了盘算。 这小子是个念旧情的,接下来的日子里,要多去那个福利院走动走动了。 正好,司里有个普法宣传教育的活动,不如就把地点放在归化街? 其实很早以前,钱掌司对寇梁这种念旧情的做派,向来是不以为然,一个人太记掛恩情,岂不是有徇私舞弊的苗头? 这还算是巡捕吗?! 当然,他从来不会这么想自己。 只是现在,当钱掌司需要被“关照”的时候,才突然发现,念旧情这种品质,也確有可取之处啊…… 聊著聊著,赵巡捕忽然感慨道: “梁哥,你这次立了大功,连带著我们也都沾了光,你要是还在司里,只怕……” 赵巡捕瞥了眼钱掌司,不著痕跡,言下之意已很是明白。 其余一眾巡捕都点点头,深以为然,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李队长也不例外,一脸惋惜。 寇梁打死那蛇人之后,雷大壮便立即上任,藉此机会,发动了靖安院、巡捕司、湛卢司的全部武装人员,在全城范围內展开搜捕。 几天下来,被剷除的玄教窝点,足有十一二处,这些巡捕虽然辛苦了些,却可以说是人人立功,当然喜不自胜。 他们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寇梁这根导火索,大伙也不会有立功的机会。 寇梁笑著摇头,语气意味深长,不疾不徐道: “巡捕司我是不会回去了,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些新想法,多半还要麻烦各位。 “到时候別嫌弃我,人不在了,关係还在,感情还在嘛。” 李队长知道寇梁是正话反说,让巡捕司这群弟兄记得,有事一定要找他,当即哑然失笑。 “你小子,心气见长啊,好了,我们也就是来看看你,来来来,把横幅、奖章都拿上来,拍个照,你也好好休息。” 司衡台的嘉奖,除了一个英雄头衔以外,还有实质性的十万星元,虽然比不上雷大壮的大手笔,到底也是一笔横財。 这些巡捕来得快,去得也快,走完了程序,就风风火火地退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寇梁摩挲著“见义勇为英雄模范”的奖章,忽然一笑。 “虽然没想著报復老钱,但看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心里还真挺爽的,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张石居是见惯了这种事,没有丝毫快意,只觉得无比厌烦,嗤笑道: “我这辈子,最烦和这种人打交道,看著就头痛,行了,你这一次出去,虽然臟腑受了伤,也无甚大碍,等会就出院,回去静养吧。” “福利院那边,王院长和孩子们,也都在等你,回去报个平安。” 寇梁一听到福利院这三个字,就想起那些小豆丁,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明媚,不自觉地笑起来。 他一把扯开被子,跳下床,活动了下筋骨,乐呵呵地道: “也是,有几天没给他们上课了,还怪想的,千里长驱、直取敌酋,固然痛快,但还是给他们讲课,来得更快乐。” 张石居深以为然,感慨道: “建设总是比破坏有意义、有意思。” 第三十三章 我乃阴司鬼神,专职勾魂夺魄……啊,你勾我的魂? 深夜,烽都之外,一处秘密庄园。 这里是林同晦置办的一处別业,平日里都由得力心腹看管,用於保存一些珍稀的修行药材,和接待一些神秘人士。 只不过,在今天晚上,这处庄园的唯一用处,便是作为袁復光的道场,令他可以拋开束缚,尽情施法。 庄园內部,有一个硕大的广场,正中设有三层法台,台下插了九桿大旗,旗幡飘扬,猎猎作响。 法台最高层,是一口熊熊燃烧的大鼎的、一张长条供桌,供桌上是一尊形似龙蛇的泥塑雕像,一口香炉、一柄法剑,以及一排明灯、三面铜镜、一方印章。 袁復光登台,眺望城南,感受著归化街的风水阵局,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不曾想,当日所设之阵,到今日,竟仍有用武之地,好,真是母神保佑!” 袁復光对林同晦,其实也隱瞒了一些事实,就比如说,那位新晋蜕生者“幽一”的死,背后还有一些隱情。 按道理来说,每一位隶属於“潜渊”的蜕生者都在教中掛了號,就算死亡,也只会重归无尽海渊,等待新生。 可“幽一”却死得太乾净了,本命符牌上,只有些许残跡,简直就像是被人从源头直接抹去。 在红土星玄教分部的记载中,这种情况也是屈指可数,且每一次出现,都与超凡脱俗的神通之力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潜渊道”的大长老会亲自出手,將这符牌重新炼製一番,再令袁復光前来探查。 他之前所谓的“入定”种子一说,不过是虚言矫饰而已。 其实,林同晦就算是不提这门“追摄法”,袁復光也要旁敲侧击一番。 因为知道事关重大,袁復光已经披上了一袭衣襟宽大、缀有暗纹的玄黑法衣,头戴玉冠,右手持拂尘,左手握一面蛇形符牌,尽显庄重。 他看著法坛上的一眾法器,心中也觉颇为畅快,升起一种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的衝动。 这些法器都是由林同晦提供,每一件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都是由“入定”强者亲手炼製,灌注了浓郁心念,距离真正通灵亦不远矣。 可以说,其中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且有价无市,一旦落入术法高人手中,能够发挥出何种妙用,实是难以料想。 平日里在教中,他袁某人就算术法修为高,也因出身受尽白眼,何时有机会主持如此规模的法事?! 衝动之后,就是更大的野心。 袁復光已打定主意,在完成教中交代的大事后,不妨多抽出手来,帮衬一下林同晦——最起码,多赚他几件法器! 袁復光面容一肃,收摄心念,踏罡步斗,口中念念有词,当即开始做法。 他所念之祷文,发音极其艰涩,根本不像是活人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某种鬼神降世,借这具肉身,向天地发出敕令! 因为这本就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另一种更伟大、更神圣的语言——属於上古龙蛇的语言! 袁復光的姿態越发狂放,头上道簪、玉冠都已打翻,法台上亦是风起云涌,吹得其人大袖飘摇,法袍鼓盪,猎猎作响。 长夜虚空中,似有一座幽暗洞口大开,浓郁烟云挟刺骨霜意,垂流直下,盘踞法台,森冷生寒。 袁復光能够感受到,这不是任何实质性的力量,源於一位伟大存在的“垂顾”。 祂的法力神通,已经到了一种贯通三界、无所不至的境界,是以哪怕只是注视,都令虚空沉陷,异相自生! 隨著“垂顾”现世,台上那些作为承负的法器亦开始颤抖、摇晃,质地稍弱的,甚至已崩出条条裂纹。 林同晦立在法台下,静静注视这一幕,他虽然不是第一次见证这种场景,却还是不免为这位神明的威势所震撼。 但是,不同於袁復光的崇敬、拜服,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如此伟力,怎能不为我所用? 饶是以袁復光的境界,直面神威,也颇感不適,他向前踏出一步,双手捧著符牌,朝那龙蛇雕塑献上,神情凝重、肃穆,沉声道: “汝魂离舍,当归玄牝,承地母敕,如律奉行,急急如律令!” 此言一出,符牌飞起,没入烟云中。 一条介於虚实之间的蟒蛟,自炽热燃烧的大鼎中飞出,像是自火焰中诞生的精魄,鳞甲辉焕,威严神圣。 一眾法器更是砰然崩碎,化为各种流光,纵入那蟒蛟体內,蟒蛟张开血盆大口,朝袁復光一口吞下。 袁復光却毫无抵抗,只是一挥拂尘,盘坐在地,任由肉身被蟒蛟吞噬,隨即,蟒蛟周身一转,已消失在原地! 目標——归化街! 因为此前那场大战的缘故,寇梁的房子几乎损毁殆尽,所以他出院之后,就留在了福利院。 左右这里地方宽敞,既方便给孩子们上课,也方便自己修行。 现如今,寇梁正盘坐在操场中,面对中天明月,摆出了五心朝天的姿態,闭目调息。 他的口鼻气息似有似无,绵绵若存,悠长得难以形容,甚至已分不清到底是在吸、还是在呼。 自从得了“牛魔大力神通”,寇梁就一直在感悟“生死簿”上的“牛头夜叉图”,想要把握其中精髓,將这门神通更好地发挥出来。 日练採气法,夜观神相图。 这便是寇梁如今最主要的修行。 今天晚上,他在观想这尊神相时,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有一种异样的触动。 寇梁知道,这是突破的预兆,乾脆在操场坐了下来,以观想法返照心灵,遁入了一种杳杳冥冥、无所知觉的境地。 在他的脑海中,生死簿翻开,显出描绘有牛头夜叉那一页,栩栩如生、威严具足,不像是图画,倒像是天地精魄所聚。 下一剎那,寇梁与之对视,脑中忽然浮现出许多回忆,占比最大、印象最深的,正是打死吴老狗那一幕。 哪怕事到如今,寇梁也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那便是酣畅淋漓! 紧接著,以这一点“快意”为核心,寇梁识海之中,驀然大放光明。 那尊牛头夜叉在神光照耀下,如蒙传召,竟然真自生死簿中踏出,同寇梁“自身”融为一体,合二为一! 寇梁再睁开眼,便看到了一具似曾相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他的躯体! 他心头忽然有一种明悟,从现在起,他才真正算是占据了这尊“阴司神位”! 从现在起,寇梁只要在日落之后,便可以以这尊“牛头夜叉相”为依凭,夜游出窍,锤链神魂,打磨念力! 这种出窍夜游的状態,和平日里截然不同,没有了肉身的束缚,寇梁只感觉神思敏捷,全身都是一片清爽。 冥冥之中,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在现实宇宙的夹缝中,还隱藏著许许多多、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通道。 那似乎就是张石居所提到过的“幽界”,介於虚实之间,唯有精神可感,也是神通强者超凡脱俗的力量之源。 每一个常定极限强者,在突破界限之时,都会沟通一方位於异次元的幽界,从中汲取元气,才能凝聚真实不虚的神通。 只是以寇梁如今的微薄神念,光感知这些“门户”,就已耗尽心力,更不要说尝试打开。 哪怕是一位入定境界的强者,骤然挣脱了肉身庇护,身处这种光怪陆离的境地中,也不免感到恐惧、彷徨、茫然。 一个不慎,就会迷失其中,外邪入体,元气大伤。 所以,无论是在玄教、亦或是在各大道脉中,师长在传授道法之前,都会格外强调这一关的凶险。 可寇梁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本就精彩纷呈的世界,一下子又变得越发鲜活绚丽,心中更滋生出一种奇异的激动、快意、满足。 天地还是这个天地,世间还是这个世间,可只要换一个角度去看,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不同。 这就是那些大神通者的视角吗? 虽然从投胎到这个世界以来,寇梁就已经立志,誓要踏足武道高峰,可这也是他第一次,用如此直观的方式,领会到那个境界的冰山一角。 诚然,他与那些神通强者们,还有天渊之別,可那又怎么样呢? 重活一世,他要的就是这个! 这是一个后辈小子赤裸裸的欲望、野心,寇梁也正是那种为了欲望和野心,可以一步步去努力、去奋斗的人。 更何况,他还有此世绝无仅有的机缘! 寇梁揣摩著自身心念,朝著“入定”境界大踏步前进之时,一股强大而熟悉的气机,自远方而来,投入了他的心念中。 寇梁抬起一颗牛头,神情古怪到了极点,语气更是啼笑皆非。 “勾魂夺魄,你敢勾我的魂?!” 第三十四章 何方妖孽,哇,原来是送財童子,请进请进! 玄教中人只要修行到了“入定”阶段,就能够以种种代价,请得神力降真,甚至引来神明垂顾。 在神力庇佑下,这些教徒便可將神念乃至神魂,投射到“幽界”,从而跨越物质宇宙的距离限制,直驱到百里千里、甚至是万里亿万里之外。 这是玄教中人得天独厚的优势,换了任何一种修行法脉,都不可能做到如此长距离、低消耗的力量传输。 袁復光虽然没有这个造诣,但是在诸多法器的加持下,跟隨符牌引导,来到城內,锁定寇梁踪跡,却没有任何问题。 归化街之內,阴风大作。 一条拖曳著长长气流的身影,自从天而降,裹挟著此处汹涌煞气,一下子便落到了第一福利院的操场中。 袁復光一落地,就看到了盘膝而坐的寇梁,感受到对方身上涌动的炽热气血,他不免吃了一惊。 ——不是说,这小子只是个初入炼罡,这生机气血,怎么会丰沛到如此地步? 袁復光先是一惊,又是一喜: “好,这小子身上果然有秘密,这一次,总不算白来!” ——不对,他的魂魄去哪儿了?! 袁復光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感觉到一股逼命的浓烈危机感,出现在自己身后,令他无路可逃。 又有一个沉闷至极,一字一句都如雷鸣炸裂,又带著森寒冷意,足以冻结神魂的“嗓音”,响在袁復光耳畔。 “勾阴司鬼差的魂?亏你想得出来!” 袁復光猛地回过头去,却见一尊肌肤青黑、头生双角的鬼神,正站在身后! 这鬼神面如牛头,手持钢叉,身披重甲,眼眸碧绿一片,燃著幽光鬼火,威严之深重,简直是如渊如狱! 他的目光极是奇异,甚至有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只一眼望来,袁復光已是心神震颤。 这是……地府鬼差?! 袁復光不是没有见过,与之类似甚至是相近的法相,可这些法相中,没有哪一个,能够带给他如此恐怖的压迫感。 不在其强、不在其威,只在其位格,令袁復光唯有仰望,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面对另一尊神明! 但这怎么可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袁復光很清楚,这个世界上,一切如地府、幽冥、地狱等脱胎於死亡的概念,都是由无知凡人捏造出来的传说。 因为死亡,是独属於玄牝之神、万物之母、造物之主的领域。 虽然有一批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道人,始终在试图挑战母神权威,可他们却从未成功过一次。 所谓的“幽明术”,不仅天生被玄教咒术克制,一旦研究得深了,更是有可能永坠“幽界溟海”,沦为地母眷属。 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袁復光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一声嗤笑: “真真找死!” 寇梁根本没有和袁復光废话的意思,话音未落,钢叉已然贯入其人神魂! 袁復光眼前一黑,龙蛇长躯疯狂扭动,溢散出一片幽暗烟气,儼然是受了重创。 他也不愧是“入定”强者,在这种情况下,犹能稳住心神,长啸一声,腰间法剑飞纵,朝寇梁当头斩落! 寇梁还没试过,以纯粹神魂同敌手斗法,见猎心喜,裹在臂甲中的大手横空一拍,如捏草芥,將法剑一下拿住。 神魂与肉身相勾连,念力在“阴司神位”加持下,当真有移山撼岳之威,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袁復光的法剑虽是质地不凡,又如何抵得住这种衝击,只一碰,便被寇梁摧折,断成两截,化为一片飞灰。 袁復光神魂大震,知道这东西恐怖得紧,当即起了退避之心,他脑后又衝出一镜、一印、一旗,捲动风云,遮蔽身形。 寇梁却不管那么多,再次发力! 牛头夜叉法怒目圆睁,高举钢叉,牛蹄一踏,刚强雄浑的霸道念头席捲而出,横扫四野,凶恶到极点,竟是直接把三件法器踩得粉碎,再踏住袁復光身躯中节! 袁復光一下被寇梁踩在脚底,无论怎么观想、针扎,都丝毫动弹不得,惊骇万分,心头狂呼,不敢置信: “这绝不是他本人的力量,一定是常定强者,甚至是神通强者的灌顶加持,该死、该死!” 武者一旦突破“入定”境界,肉身自有异相,就算是专修神魂术法一流的术士,亦不例外。 所以,袁復光可以肯定,寇梁的肉身气血虽强,却还没有触摸到这一层境界。 那么,这股莫测伟力一定不属於他,也一定有所限制! 袁復光想到这里,重燃斗志。 其人念头凝聚,全力激发腰间符牌。 霎时间,腥风大作,那条蕴含了地母神力的蟒蛟,忽地自袁復光神魂中脱离,挟一眾法器之力,直扑寇梁。 袁復光的灵体则向后加速飞退! 离开袁復光之身后,这蟒蛟的目光中,忽地多了一种险恶凶戾之意,仿佛有另一个意志自其体內復甦, 寇梁意识到,这条灵体的力量比之先前一下子强了三四倍,他想也不想,一叉从那血盆大口刺入。 钢叉犹如热刀切豆腐块,轻而易举地捅了进去,將那披鳞带甲的长躯刺个对穿,穿成了串儿。 紧接著,一股如江河大瀆、滔滔不绝、沛莫能御的神魂念力,从这灵体中爆开,冲入寇梁识海之中。 这不是纯粹的本源念力,还携带著浓郁的杂质。 在古老的道经中,这些杂质又被称为“阴渣”,一旦混入神魂,便会潜藏下来,扎根心灵,难以炼化,阻碍修行。 若处理不及时,“阴渣”甚至会壮大成“阴煞”、“阴魔”,最是能坏人心境,对入定强者威胁极大。 就算號称境界不退转的常定强者,面对此物,也要色变,有失道之患。 寇梁虽然察觉到其中阴毒之处,却丝毫不为所动,只运转念力,纵声长啸: “来得好!” 牛魔夜叉一甩牛角,一踏牛蹄,手中钢叉舞动,再次激发出牛魔大力,其势勃然,几欲摧山撼岳,刚强念力直衝云霄! 寇梁牛头一甩,张口一吸! 这股念力洪流就如琼浆玉液,闪烁著碎金光芒,冲入寇梁心灵深处,更发出一阵轰隆隆隆地震鸣。 寇梁识海之中,光明大放,那一点至关重要的先天性灵,驾驭牛头法相,不断绞碎阴渣,提炼出庞大且纯粹的念力。 他將这些念力一一吸纳,原本略显孱弱的神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壮大起来,只一个呼吸,就强了一倍有余! 牛头夜叉再次长啸一声,面容极其舒畅,完全沉浸在节节攀升的大欢喜中,身形先是拔高,一寸、两寸、三寸……再猛地一缩,恢復原貌。 如是三次,它的身子都如铜浇铁铸,仿佛实质,甲冑越发狰狞,幽光横溢,鬼火更燃烧得愈发炽盛,威武到了极点。 最为神异之处,是在这法相眉心凝聚出了一枚纯粹由念力凝成的真种,宛如丹丸,活泼圆明,灵变自若。 寇梁只是简单评估了下,光是目前已经消化的好处,都简直难以论数。 光是纯粹念力,就比此前增强了五六倍,观想神相,出窍夜游,没有一丝一毫的阻碍。 寇梁还感受得到,他如今若是要施展“牛魔大力神通”,加持肉身,只要念头一转,便可做成,有如本能,不需要任何准备阶段。 这也就意味著,他对神通、神位的掌握,更上了一层楼,完全是如臂指使。 现在的寇梁,虽然肉身体魄、罡气技巧,还没有打磨到圆融无碍、进无可进的巔峰境地,心灵念力已经强行衝破了“入定”的门槛,甚至犹有过之! 以道国如今的生命科学,补足气血生机,增强肉身体魄的药物,虽然贵了些,也有大把的渠道可以购买。 但是无论是在黑市上,还是在各大道脉、宗派,甚至是在一些秘密官方渠道中,增强精神念力的补品,就真正是有价无市,乃硬通货中的硬通货。 如果这些收穫可以量化,那么按照寇梁的估计,买下一座赫垒大厦,只怕是绰绰有余,甚至是犹有过之。 当然,也只有在他这位“阴司鬼神”、“地府外包人员”才能將这些法器的灵性,连带著那部分地母神力,都给完美吸收,纳为己用。 若是换了旁人,哪怕是常定极限,甚至是神通境界的强者,只怕都做不到这种事。 寇梁想到此处,不由得眺望远方,有些意犹未尽,长长感慨一声: “我还道是何方妖孽,如此胆大妄为,原是送財童子,好生慷慨啊……” 第三十五章 我宣布玄教宣布对此事全权负责 不远处,袁復光的灵体刚刚飞出去五六里,就听到寇梁的啸声,这不是实质性的嗓音,而是一种精神波动,唯有神魂可感。 这“音波”横扫过来,前后交迭,高低顿挫,如长江大河,汹涌奔放,一泻千里,其中豪阔之势,莫可形容! ——你妈的,居然还有余力?! 袁復光似乎看见了自己被这浩荡洪流,碾成齏粉的画面,一句惊骇莫名的“我命休矣”,剎那间从胸膛升起,几欲裂喉而出! 好在,下一剎那,远处法坛的接引之力轰然发动,將他的灵体抽了回去,回归肉身。 袁復光睁开眼,肉身已是残破到极点,气血枯败,命火飘摇,法台上下,九桿大旗一齐破碎,法器更是尽数碎裂! 他目光涣散,趴在台子上,口角不断渗出鲜血,一副有如风中残烛,命不久矣之態。 林同晦本还沉浸在神明降世的威势中,骤然听得响动,再看袁復光的惨状,已是不由得呆住了。 他虽然曾经设想过,袁復光这次出手可能会无功而返,却实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悽惨到如此境地。 林同晦飞身而上,一下扶住袁復光,惊呼道: “袁道长!” 袁復光转目看著他,嘴皮子抖了抖,神色悲苦到了极点,一边噗噗噗地往外吐血,一边拉住林同晦的袖子,颤巍巍地道: “林总,那小子有古怪、有古怪啊!!!” 说到最后三个字,袁復光想起自己今天的损失,一腔悲愤之情已是无可抑制,险些哭了出来! 林同晦没回话,先是从腰间取出针管,照著袁復光后颈,给他注射了一管药剂,又取出几粒药丸,餵他服了下去。 袁復光碟坐原地,运功调息半晌,才总算是定住了心神,只是面容依旧枯败,儼然是受了內伤,仪態也大不如从前。 林同晦看著他这副模样,虽然明知道,在这个时候不该动怒,心中却仍是不免升起一股怨气。 ——老子的钱,是给你这么浪费的? 袁復光也有些不敢直视林同晦,转过头去,望向远方,看了一会儿,做好心理建设后,才转目过来,长嘆一声,道: “林总,这一次,是我错估了对方的手段,他身上有常定极限强者,甚至是神通高人留下的手段……” “常定极限、神通高人?” 林同晦果然被这八个字吸引了注意力,胸中怒气顿时消散,一下子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这小子生来就在红土星,十七年人生清清白白,又哪里蹦出来这么雄厚的背景?!难不成,张石居那老傢伙真……” 袁復光摊开手,无奈道: “林总,贫道的术法虽然不如大长老,可到底也是『入定』之人,若非遇上这种级数的手段,何至於如此悽惨?” 林同晦点点头,面上没有丝毫不满,反倒是温声宽慰道: “袁道长今日之败,是非战之罪,也试探出了对方手段,绝非无功而返,还是先隨我回去休养。 “等到养好了伤势,咱们再从长计议,如果这张石居的手段,那刘临深这一次,只怕真要危险了……” 袁復光听到这话,心头忽地一动,眸光一闪,將姿態放得很低,用一种请示的语气,小心翼翼道: “林总,大长老予我的法器已经损毁在方才那一战中,他老人家已经有所感应,咱们该如何回应?” 袁復光说话时,也在不断观察林同晦的神態,因为他深深知道,这位赫垒公司掌门人虽然利用玄教办事,却从来没有投身其中的想法。 那么,林同晦又会如何看待大长老? 出乎意料的是,林同晦没有表达半点反对,倒是笑起来,善解人意道: “自然是实话实说。两虎相爭,虽必有一伤,可『斗而不破』到底是传统,雷大壮、张石居到底有多大决心,要做到什么地步,还犹未可知。 “如果大长老认为这是个机会,准备横插一手,真把水给搅混了,也不失为一种破局之法。” 袁復光听罢,心头一松。 其实,从他的立场出发,也不希望“大长老”直接介入烽都。 但无论是横空出世的寇梁,还是错综复杂的局势,都让他没有选择余地。 林同晦能够理解,那是最好,如果不能理解,大长老也不会在乎。 袁復光终究是伤了神魂,再没有心力保持深度思考,只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林同晦看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无比险恶。 大长老,好,也是一张好牌。 不过,林同晦的好心情,並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第二天,他就接到了一个消息。 据靖安院查证,赫垒公司高管吴光军被害一案,正是异源公司研发部副部长威廉,与玄教分子合谋所为。 如今,这个代號“虎煞”的危险分子,仍在红土星各地流窜,尚未捉拿归案,还望广大市民警惕。 如此劲爆的新闻,当即传遍大街小巷,成了烽都人民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最大话题。 据说,新任掌院在接到这个消息后,大发雷霆,一掌打断了办公桌,直接从六楼办公室跳了下去,带队包抄了异源公司,將其总部围得水泄不通。 林同晦收到这个消息后,面上神情,只能用精彩来形容。 这位才思敏捷的总裁脑中,实在是有太多疑问,以至於他都找不出一个確切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异源公司和威廉这个研究部副部长,在暗地里同玄教有些技术交换,却从来没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繫,竟然有可能坚实到了这种地步。 ——这有可能吗? ——如果是真的,他们做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袁復光本来在庄园养伤,得到这个消息后,也匆匆赶往了总裁办。 见袁復光进来,林同晦沉默了很久,语气忽然变得很和蔼,一字一句道: “袁道长,你怎么看?” 袁復光把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之后,呃了一声,神情古怪,犹豫道: “林总,这、这不是没可能啊……” 第三十六章 寒意?我只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袁復光本来就是玄教中人,自然很清楚,玄教虽然是宗教团体,斗爭、倾轧也绝不少见。 大伙聚在一起,不是光凭著对母神的信仰,但无论为了什么,都要发展、要修行、要生存,这就离不开资源。 有资源就有分配,有分配就有派系。 光说他这一脉里面,就有如那蜕生者“幽一”一般的疯子,其余派系中出个人,一不小心杀了吴老,又有什么奇怪? 袁復光还知道,那些隶属於“化生玄坛”,专职搞生物技术、人体改造的狂人,每一个都疯得厉害,不可理喻。 这些人哪怕在玄教內部,都算是最疯魔、最恐怖的群体,一个兴起,做出些什么来,只怕自己都无法预计。 甚至有可能,这本就是一起彻头彻尾的实验事故,也说不定呢? 相比起来,他们这些负责渗透、潜入的“潜渊”弟子,因为常常要偽装身份,和人类打交道,倒是显得正常多了。 林同晦毕竟不是搞技术的,对“化生玄坛”这一脉不够了解。 只是一想到那个“幽一”平日里的疯癲做派,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林同晦想到这里,沉默了很久,只觉得脑后两根筋突突地疼。 他甚至有一种放声大笑的衝动。 ——这叫什么事儿? 林同晦实在没想到,他昨天晚上还在想,如何引入“大长老”这个变量,给刘临深、雷大壮的爭斗添一把猛料,今天早上就有如此变故,又跳出来一方势力。 浑水是好摸鱼,可林同晦知道,自己要做的不是“浑水摸鱼”这么轻鬆的事,而是要火中取栗! 最终,林同晦还是没忍住,猛地一劈掌,潜劲爆发,將面前的实木办公桌击成两截。 刚一出手,林同晦就感到后悔。 在他看来,一个真正要成大事的人物,理应是喜怒无常,且不形於色,这才符合“入定”修行,降服心猿的道理。 可是他最近不行了,大喜的少、大怒的多,且俱形於外、乱於中。 林同晦知道,这是劫数临头,魔障愈演愈烈的徵兆,他也由此明白,局势究竟紧迫到了何种地步。 ——我必须要有决断! 袁復光当然明白林同晦的困境,也面露无奈,还是不得不提醒道: “如果出手那群人,真是『化生玄坛』的疯子,事態只怕更复杂了……” 林同晦发泄之后,几欲沸腾的大脑终於冷静下来,他握住袁復光的手,长嘆一声,诚恳道: “袁道长,这一次,刘临深让我主持渊城重建项目,明面上是要保我,其实是要用钝刀子放我的血、割我的肉。 “等做完这件事,赫垒或许还是赫垒,也不一定还是我林家的赫垒了。 “我知道,道长也是个有雄心、有抱负的,不然不会远来烽都,更与我合作,既然如此,咱们就更该勠力同心,共渡时艰。” 袁復光知道,林同晦是想宽自己的心,自然配合演出,诚恳道: “那是自然,这年来,我与林总合作得相当不错,更何况,昨天若不是您仗义出手,我或许早已身死,只是……” 袁復光一番惺惺作態后,终於还是按捺不住,目露奇光,悄声提点道: “其实,若真箇事不可为,林总也不是无路可走,红土星天地广阔,就算离了烽都,也大有您这种人物施展拳脚之地……” 林同晦一愣,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拱手道: “若真箇事不可为,我林同晦自然知道明哲保身,只是在此之前,还望袁道长不吝援手。 “那寇梁,暂时也不要去招惹了。” 在袁復光眼中,如今的林同晦,已有了几分英雄末路的迟暮之相。 袁復光很清楚,这林总如今也是身不由己,不由得一嘆。 这位林总也算是一世之杰,心性不俗,只可惜,时运不济啊…… 袁復光见到林同晦这般做派,不仅没有任何得意,反倒是心有戚戚焉,甚至是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其实,他虽然投身玄教,远远谈不上安稳,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来保证修行进度,更是隨时都有可能被后来者淘汰。 唯一不同之处在於,他还年轻,还有可能性,所以他一定要抓住所有机会,不顾一切地向上爬! 如今调查“幽一”死因、为其报仇的任务虽然只做成了一半,可如果能拉拢如此一位人物入教,也算將功补过了。 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林同晦、袁復光两人察觉到寒意袭来,不得不放下算计,加强互信,报团取暖之际,寇梁这边可就爽了。 他只感受到丰收的喜悦。 这天晚上,寇梁根本没睡,就坐在操场上,盘膝打坐,吸收来自“送財童子”老兄的馈赠,感悟这全新力量。 寇梁在神魂修为突破,念力大涨后,感觉自己的血肉骨骼,都比以前更有活性,內里似有灵机运转,牵引精气血髓。 吴老狗留在臟腑中的些许暗伤,更是被一扫而空! 寇梁豁然开眼,呼吸牵动肺腑,肩胛骨稍微一扇,就有一种起落飞腾,任我纵横之感。 於此同时,他只是一回想“採气法”的內容,一切技法、招式、拳术,自然而然地到了手边,隨心运化,就如江河开闸,猛烈奔腾,莫可匹敌。 寇梁脚步一迈,双臂一震,十指併拢,一推、一拿,便有滚滚气流呼啸,或是汹涌成浪,或是內陷成渊、或是交相碰撞,旋起旋灭。 他周身五米之內,已是惊涛骇浪,罡风爆震,砂砾飞旋,带起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像是蜕去了形体,化为狂飆颶风,席捲一切!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只是皮肉筋骨的一次细微抖动,都足以牵引气流,形成气场,把控全局。 寇梁知道,凝成气场,就代表他的“採气法”已然大成,“浪卷、滔天、陷空、涡旋、滴水”五势,尽数成就! ——这是吴老都没有达成的境界! 寇梁在出拳之时,深刻意识到一个道理,武学、术法、魂和魄、性和命,果然都是紧密相连,息息相关! 寇梁还未收势,远方已传来一声惊呼,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的念力、气血,怎会在一夜之间,进步到这种程度?!” 第三十七章 老前辈,这种搅混水的功力,非三五十年苦练不为功啊 话音未落,张石居已经带著一个背包,落在寇梁身边,目光奇异、古怪到极点,又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你小子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寇梁收拳之后,面对张石居那热切至极的目光的目光,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他呃了一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隱瞒的,便將昨晚的事尽数到来,只把有关生死簿和阴司神位的情报略过。 张石居听罢,皱起眉头,神情已不能用不敢置信来形容,简直就像是听到了一则天方夜谭。 “藉助神力,寄託神魂,这分明是入定境界才能运用的术法,你不仅安然无恙,还反过来將这对方念力吞噬?” 寇梁似乎全然不知道,这事儿有多么惊世骇俗,只是点点头,摊开手,一脸真诚,坦荡道: “正是如此,不过,也只是吞了一点而已,还是给那人跑了,机缘巧合。” 寇梁砸吧了下嘴,回忆起那种节节攀升、念头疯涨的快感,只觉一阵意犹未尽,遗憾道: “可惜啊,跑得是真快……” 张石居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正是个屁!” 言语间,寇梁已经感受到一股如淡淡风、溶溶月的清正念力,自张石居身上冲刷来,將自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老人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放下心来,又问道: “出手暗算你那人,有没有留下什么踪跡来路?这也是个线索。” 寇梁思索了一会儿,回忆起那种熟悉的气息,才道: “他是用那条死在我手下的臭虫残魂为引,才一路锁定了我的位置,应该是来寻仇的。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玄教中人的有一次肆意妄为,还是有赫垒的影子,这个我就真分不清了。” 寇梁在巡捕司干了三年,经验丰富,自然深知,这些宗教疯子做事,很多都是凭衝动、凭神諭,就是不过脑子。 就算林同晦和他们关係再好,也不可能完全约束这些疯子的举止,因此无论闹出什么事来,都很正常。 张石居掰开手指头,只是简单数了一数,就不由得感慨: “赫垒、异源、司衡台,还有咱们这些人,嘿,区区一个烽都,还真是庙小妖风大,居然能乱到这种程度,我也真是开了眼了。 “哦,再加这个神秘的玄教高人搅局,烽都就更是一锅粥了,任谁来,只怕都难以釐清脉络,嘿!” 寇梁不以为意,宽慰道: “那人身上虽然法器眾多,这一次回去后,如果没有其他机缘,至少要修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兴风作浪。 “嘿,下次要是遇上他,就指不定是谁杀谁了……” 寇梁咧开嘴,露出一排森白牙齿,笑容中多了些寒意,凶相毕露。 张石居盯了他一眼,又嘱咐道: “你小子身上一定有別的秘密,算了,出身旧道脉的,哪个没点压箱底手段,我也懒得问。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雷大壮那边,也有纪律,只要你不犯错误,他不会调查你。 “但有些时候……以你的身份,还是別搞得太出格了,会引来不必要的针对和怀疑。” 寇梁当然知道,身为旧道脉传人,在如今的道国环境中,一旦太过出挑,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到了大学里,更是如此。 所以,他满口答应下来,一脸人畜无害,认真道: “多谢前辈提醒,不过这种好事,应该也不会太多才是。” 张石居见他听下去,又递过来一份报纸,扬了扬下巴。 “自己看看吧。” 寇梁刚打开报纸,就看到了雷大壮对异源公司的种种举动,这位新任掌院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闹了个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现在两边正通过各种社媒、报刊、电视、广播,大打嘴炮。 异源大厦门口,安保和巡捕各不相让,唾沫横飞,就差上演全武行,真刀真枪干一场。 除了一些利益相关的不知名人士,绝大多数烽都民眾,对这种衝突,都持一种喜闻乐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態度。 更何况,很多人都认为,这种衝突不可能持续太久,甚至有可能只是做做样子,勉强给民眾、给社会一个交代而已。 但是寇梁很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便直接问道: “司衡台那边,又是什么说法?” 张石居慨然道: “刘临深果然是老狐狸,见雷小子来势汹汹,根本不提处理异源公司的事,反倒是顺水推舟。 “他直接提出要藉此机会,搞一个渊城专项整治项目,拔除这个渊城毒瘤,正本清源。” 寇梁一听就明白里面的门道。 “这个项目,多半又是內定给赫垒吧,渊城毕竟是歷史遗留问题,又才闹出了大乱子,而赫垒公司则是刚刚死了个举足轻重的高管。 “在这个节骨眼上,雷掌院要是还盯著赫垒公司不放,不近人情不说,也有不顾全大局的嫌疑。” 寇梁也不得不感慨一声: “刘临深这一手的確玩得漂亮,这种大而化之、简单问题复杂化,典型问题扩大化的手段,非三五十年苦练不为功啊。” 他很清楚,雷大壮与异源公司里应外合,演这齣戏,本就意在引蛇出洞,看刘临深的反应。 却没想到,这老东西根本不接招,一引一拨,就转了个方向,这借力打力的功夫,实在是妙极。 张石居听罢,只是摇头嘆气。 “这个刘临深,果真是滑不溜手,如果真给他做成这件事,雷小子一时半会儿,只怕还真找不到一个合適发力点。” 张石居一想起这件事,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极其憋屈。 这个刘临深,在宦海沉浮久了,看问题永远都能洞彻世情,可隨后拿出来的方案,却全都是糊弄人的玩意儿。 如果真按他的法子去做,虽然看似是暂时凝成了合力,但隨之而来的种种问题,又会令人心起伏不定,將局面搅成一锅粥。 到那时,这老东西怕是又能凭藉根基、资歷、人脉,在乱局中如鱼得水,呼风唤雨,保得自身安然无恙。 寇梁想了下,又笑起来,摆手道: “渊城形势错综复杂,就算要整顿,也非是一日之功,我看光是这个洽谈会,就有得扯皮,这倒是个机会。” 张石居回忆起两人曾经的对话,想到了什么,挑眉道: “你是说……” 寇梁頷首: “项目既然这么大,刘司衡就算想內定,也要走流程。如果在这个时候,有另一个公司跳出来,与赫垒分庭抗礼,又会如何?” 张石居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又想到此前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一幕,心头一动,最后也只是问道: “有多少把握?” 寇梁没有直接回话,只是望向操场之外,目光尽头,有一个熟悉的白人青年,正笑嘻嘻地走过来。 他指了指那人,微笑道: “把握不好说,朋友倒是不少,那就……爭爭看?” 第三十八章 我在渊城有个项目,风险是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 走进福利院那位白人青年,正是此前把车借给寇梁的好朋友,心慕道国文化,恨不得重新投胎一次的狄怀道。 只不过,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赤疆公司”老总葛树根手下的第一经理,这个位置又俗称“白纸扇”。 张石居见他自有定夺,也不置喙,只是点点头,便走进福利院,准备开始给那些孩子们上课。 寇梁招呼了他一声,递出去一张卡,直言道: “上次出去,车没能带回来,不过办成了事儿,有你一份功,这些钱拿去,买辆新的。” 狄怀道也知道,这些天烽都风声鹤唳,寇梁多半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並没多问,收了卡,笑嘻嘻道: “梁哥,这要是报销的钱,我就收了,要是你自己掏的……” 寇梁翻了个白眼,两人异口同声道: “那就更得收了。” 狄怀道哈哈大笑,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张卡,回想起这位一惯的铁公鸡作风,不得不感慨道: “从你手上赚点钱,那是真不容易啊……” 寇梁挑眉,意有所指道: “那都是过去式了。” 狄怀道品出味儿来,眼眸发亮: “梁哥,又怎么个事儿?” 寇梁笑道: “今天叫你来,就是谈赚钱的事儿,也不只是和你谈,是和整个赤疆公司谈。走吧,去葛老板办公室坐一坐。” 狄怀道一向是个关注新闻的,自然知道寇梁如今是那位靖安院新掌院重点关注的对象,一听就大喜道: “好事儿啊,英雄模范蒞临我公司,老葛要是知道了,不得给你拉个横幅?” 寇梁也有些意动,搓搓手,大笑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有机会,还真得显摆一把,不过今天就算了,先谈事儿,以后再说。” 两人说罢,便一前一后地出了福利院,直接往赤疆公司的办事处走去,刚一走到楼下,寇梁就看见一辆车。 那车与狄怀道借给他的越野车很像,都是淘汰下来的老款军品,框架、外甲,却是崭新一片,显然养护得很好。 狄怀道注意到寇梁的目光,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 “这是老葛的老兄弟,別看是老款,宝贝得紧,翻新好几次了,光这个钱,都够买辆新的了,他非不听。” 狄怀道嘆了口气,有些无奈: “以前好多客户过来,话都没说两句,一看到这车,转身就要走,我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嘿。” 寇梁倒是点头道: “男人嘛,总有点情怀,理解,至少说明葛老板这人念旧,最起码,我是愿意和念旧的人打交道,心里踏实。” 话音刚落,忽有浑厚嗓音响起,声如大潮,轰然而来,自有一番豪气。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广,??????????????????.??????任你选 】 “哈哈哈,这话说得敞亮!” 言语间,一名中年大汉已经自大厅走出,双手张开,一对虎目精光四射,显示出非凡的魄力。 “这位应该就是我们归化街的少年英雄,寇梁、寇兄弟了,常听怀道提起你。 “只是一直以来,你在巡捕司当差,我也忙著领兄弟们天南地北地找活干,这些年来,竟都没机会见上一面。 “十字帮那件事后,我一直想找机会,当面致谢,却没想到,一拖就拖到了今天,嘿!” 这中年汉子虽然精气神极佳,穿著却颇为朴素,背肌隆起,手掌宽大,举手抬足间,都给人以稳重、牢靠之感。 这个中年汉子,正是赤疆公司老总、葛树根。 寇梁感受得出来,这位葛老板浑身上下,都沉凝著一种坚实的生命力,毫不虚浮,是实打实的“炼罡”强者。 寇梁迎了上去,与之握手道: “葛老板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始知盛名无虚。” 葛树根一见到寇梁,就吃了一惊。 以他的境界,自然看得出来,这年轻人衣袖內外,都有罡气流转,几有风起云涌之相。 这说明,对方根本不需要起势、发劲,只凭筋骨震动、肌肉起伏,就可以操纵气流,凝聚罡气。 ——这是炼罡巔峰的成就! 葛树根生平所识之炼罡强者中,也只有赫垒公司那条吴老狗,才有这份超凡脱俗的圆融境界。 可吴老狗练了多少年,他才练多少年? 不过,葛树根很快又想到一件事。 他之前也听人说,雷掌院和那位张教授,还曾为了这位小兄弟爭一个武考的机会,和司衡长闹得不欢而散。 葛树根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笑谈。 毕竟,这几位的身份何等尊贵、眼界何等开阔,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可是,当他如今亲眼见了寇梁之后,才忽然惊觉,如果是这等天资纵横、才情绝世的天才少年,倒也不是没可能哈…… 葛树根想到此处,又念起寇梁的出身,一种感慨之情油然而生,诚恳道: “小兄弟的拳法,我虽是早有耳闻,如今一见才知道,竟仍是把你大大地低估。咱们归化街能出你这么一號人物,我葛树根走出去,面上也是大大有光啊。” 寇梁一笑: “葛老板言重了,不过既然承蒙您看中,那我就閒言少敘,开门见山了。我这次来,正是为了和您谈一次合作。” “合作?” 葛树根先是一愣,又忽然反应过来,他回想起寇梁如今的身份,心头便涌现出一片火热,难以抑制。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天上,语气中,有些不敢置信: “寇兄弟,你这次来,莫非是带了……” 寇梁微笑点头,直言不讳: “司衡台已经有了决议,要对渊城进行彻底的重建改造,正需要社会各界有实力、有资质的公司踊跃投標。 “我对这个项目很有兴趣,但一个人吃不下去,不知道,葛老板愿不愿意,搭上一把手?” “重建渊城?!” 寇梁毫无滯碍地点头,肯定道: “这个项目,风险是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所谓富贵险中求……” 葛树根直面寇梁的视线,默不作声,过了很久,才忍不住开口,幽幽道: “寇兄弟,你莫不是特意来消遣我?” 第三十九章 上下不能一心,诉求不能一统,如何与我相爭? 寇梁眉头一挑,刚要说话,葛树根已经摇了摇头,直白道: “寇兄弟,且不说改造渊城这种大项目,到底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我们究竟做不做得成,只说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如今的烽都建筑市场,都已被赫垒公司垄断,我『赤疆』也是仰人鼻息,指著他们派活,如何与之相爭? “更何况……” 葛树根上下打量了寇梁一番,狐疑道: “我记得,寇兄弟此前都在巡捕司打拼,名下似乎並没有什么建筑公司吧?” 此时此刻,葛树根已经完成了身份转换,脸上没有了对“同乡”的热切,反倒是戒备警惕,就连目光都是一种带著尖锐意味的审视。 寇梁很熟悉这种眼神,也並不感到被冒犯,因为这恰恰证明,葛树根不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人。 这才是他要的合作对象。 寇梁坦然道: “昨天没有,不代表今天没有、未来没有,就像林同晦亦或是某些人,在以往固然能够一手遮天,可这烽都的天,也並非一成不变。” 葛树根只摇头道: “天变,却未必变天啊……” 寇梁不为所动,笑容依旧。 葛树根看了他一眼,嘆口气,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一引,无奈道: “罢了,无论如何,我总不能把你这个英雄模范拒之门外,进来谈。” 说著,葛树根一马当先走了进去,寇梁紧隨其后,两人来到一间会议室,狄怀道识趣地帮他们拉上门,关在门外。 葛树根坐在主位,掏出一包烟,手腕一抖,弹出半截烟,埋头叼起,点火,深吸一口,才嘆道: “寇兄弟,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以我赤疆的体量,想火中取栗,只怕还力有未逮。” 葛树根出身归化街,却能白手起家,拉扯出这么大的基业,自然不会是蠢人,对局势更有独特的洞见。 所以,他很清楚,这个所谓的“渊城重建项目”,正是雷大壮、刘临深这两个大人物相互角力的关键点。 只是雷大壮到底是空降红土星,根基浅薄,毕竟做工程,搞项目,能打並不是硬性指標,要人脉、资歷、技术。 从这一点看,和赫垒公司有深厚合作关係的刘临深,自然占尽优势。 寇梁一笑: “正常的商业竞爭而已,谈不上火中取栗,我可以保证,只要葛老板愿意,一切非正常的竞爭手段,都不会起作用。” 葛树根还是摇头,直白道: “小兄弟,这是应有之义,如果雷掌院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自然不配和刘司衡相爭。 “但是哪怕是『正常』的商业竞爭,以赫垒的技术储备、人力物力,我们也不会有半点机会。 “就算那位雷掌院再慷慨,能够给予再大助力,也不可能补足这方面。” 这就是葛树根最大的担忧。 寇梁哈哈一笑,自信道: “葛老板,这一点,你是真料错了。你应该有些年头,没有出过烽都了吧,我最近正好出去了一趟,有了些新发现。” ——出去了一趟? 葛树根知道,按照宣传口径,寇梁此前应该是因为重伤,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日前才终於出院。 难不成……这位之前是借著重伤的幌子,暗地里出城,帮雷掌院办事了? 既然这样,他们的关係…… 葛树根想到这里,眸光一凛,对寇梁接下来的话更为上心,沉声道: “请讲。” “葛老板应该知道,这些年来,林同晦一直在积极谋求转型,很多项目、工程,都外包了出去。 “只有一些诸如修路、修医院、修学校这种,为了博取名声的公益项目,是由赫垒公司亲自下场施工。” “按道理来说,这些项目是林同晦亲自交代下来,又关乎转型大计,不会出半点紕漏才是,但事实並非如此。” 寇梁说的,正是他在去渊城那段路上的见闻,这条公路也是赫垒公司的重点项目,曾经还了大力气宣传,所以他印象极深。 这条公路在“大烽都”境內,卖相算是极佳,每开出去十公里,就有一个维修站,掛著赫垒的牌子,至少有两人值班,灯火通明。 沿途有两排防护栏,护栏外,则是一块块gg牌,用於宣传赫垒公司的各项业务。 只是一离开烽都范围,寇梁哪怕坐在车上,凭藉汽车的震动,也能够感受到,这段路面与之前截然不同。 材料、工序都相差甚远。 监测站也成了个摆设,有的甚至儼然已是废墟,护栏更是不翼而飞。 葛树根听罢,若有所思。 寇梁则是直接给出了结论。 “重点不在於这条路,到底是不是面子工程,而在於……內外的差別,实在是太大了,根本连包装都没有包装。 “这事儿做得太糙了,不像是林同晦的授意。” 葛树根一点就透,直接道: “你的意思是,赫垒公司內部,已经出了问题?” 寇梁点头,娓娓道来: “出问题才是正常,毕竟建筑部门这些年来,收益远远不如保险部门,林同晦又要他们做这些基本不赚钱的公益项目,自然会激化矛盾。 “毕竟赫垒公司以前的作风,一直是横行霸道,仗著现金流庞大、人脉深广,盯上的项目从来没有失手过。 “到了后来,建筑部门在竞標之后,更是直接公然外包出去,只一转手,就要抽百分之三四十,这样赚钱,简直比抢钱还快。 “赫垒建筑部门的中高层,早已习惯了这种方式后,再要他们回过头来做公益,而且是贴钱做,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由奢入俭难。 “即便赫垒公司的规矩再重,即便他们知道,长久来说,这对公司是更有利的,这群人也不可能控制得住自己。” 寇梁说完,又笑道: “更何况,谁不知道,赫垒是林家的赫垒,以前越是压抑,到这种时候,就会越是反弹。 “葛老板应该还记得,十字帮主持的归化街重建项目,我事后才知道,那个项目对林同晦,也有非凡意义。 “以归化街的地价,他就算是直接购入,也不会废多少功夫,但十字帮偏偏就一分钱都不出,还想从我们身上再赚一笔。 “事后,我也托人调查了一些,据说林同晦是批了经费,只是在內部被层层剥削,到最后,连根毛都没剩下。 “这两件事加起来,我有起码有八九成把握,赫垒公司的建筑部门,只怕实力已不如以往,且弗如远甚。 “更何况,司衡台主持这种大项目,最看重的一定不是经济效益,也不是施工能力,而是『稳定』二字。” 寇梁说到这里,顿了顿,直视葛树根的双眼,微笑道: “一个上下不能齐心、述求不能一统的建筑公司,怎么可能稳定得下来?” 第四十章 你这种人,煽动性太强,不成大事就闯大祸 葛树根眉毛一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寇梁说这些事,他不是没有体会。 事实上,作为赫垒公司的指定外包单位之一,葛树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隨著保险业务兴起,赫垒的工程部、项目部,都受到了衝击。 只是,由於自身所处的位置,葛树根並不能清楚地认识到,这种衝击对赫垒公司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更何况,就算赫垒从此以后真的不做工程了,也可以凭自身人脉,优先从司衡台拿项目,再外包出去。 这样一来,有没有施工能力又如何? 寇梁笑了笑,感慨道: “其实,也不怪赫垒,毕竟保险和外包这两项,都是无本万利的买卖,能躺著赚钱,谁又愿意去赚苦哈哈的辛苦钱? “不过对於咱们这些小门小户来说,这就是个机会了。更何况,我倒是並不相信,这些年来,烽都那么多建筑公司,都甘心只做赫垒的外包? “凭葛老板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声望、人脉,只要甘愿振臂一呼,必然是响者云集。” 葛树根看著挥斥方遒的寇梁,只觉得在这位年轻人身上,正闪烁著属於英杰的特质——乐观、坚定、充满欲望,雄心勃勃,以及过人的生命力和魄力。 或许他的年纪还很小,稍显稚嫩,但葛树根可以肯定,这个年轻人以后,一定会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葛树根用尽全力,才从这种將要被说服的状態中挣脱出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雷掌院抑或说寇兄弟,想要从我们手中,获得什么?” 寇梁开诚布公,认真道: “这些年来,赫垒做得太过分了,我看不惯,相信由你来做,会做得更好,仅此而已。” 其实,葛树根这些年里,无论面对什么事,都很少听到,也很少说带有如此强烈情感的主观理由。 因为他一向觉得,这无法说服人。 可寇梁却说得理所当然,甚至於葛树根听了之后,都觉得这理由简直是天经地义,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其中不涉及任何利益衝突,只是一种最朴素、最直接的情感判断。 但谁又能说这是错的? 最起码,葛树根不觉得。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仰天长嘆一声,真心实意道: “寇兄弟,就凭你的洞见、口才,若是早生个几十年,在那个风云激盪的大时代,一定会大有作为,可惜、可惜啊……” 寇梁知道,葛树根是感慨於这个时代,星际大开发趋於停滯,道国內部也越发固化,难有草莽英雄出头之日。 这不只是说他,也是说葛树根自己。 寇梁听明白了这个意思,会心一笑,朝葛树根伸出一只手,慨然道: “诚哉斯言,一个人的命运,既要考虑自我的奋斗,当然也要考虑歷史的进程,但葛老板,你是做工程起家,应该更清楚一个道理。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既然环境不行、时势不行,咱们就更该努力,想办法,改上一改!” 寇梁最后这句话,声音並不是很大,可在葛树根听来,这话却是振聋发聵,鏗鏘有力,胸中更徒然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兴奋之情。 他愣了一愣,又是一嘆,苦笑道: “小兄弟,我是真服了你了。” 这位葛老板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同寇梁握了一握,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是认真,沉声道: “不过,我现在忽然觉得,像你这种人,也未必一定要做什么大事……安稳一生,不加入玄教为祸世间,成为什么反社会分子,已算是道国大幸。” 寇梁呃了一声,神情古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葛老板,你是在开玩笑吧。” 寇梁虽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对自己也有最基本的信心,却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收穫一个分量如此重的评价。 葛树根笑得意味深长。 “你就当是夸奖吧。” 葛树根这话,虽然听上去很像是一个玩笑,但其实是他发自內心的感慨。 一个有天资、有机缘的少年天才不可怕,遍数钧天道国治下“种民”,这种人就算不多,也绝对不少。 真正可怕的是,他还有坚定的信念,以及如此强大的人格魅力,抑或说感染力、煽动力。 这种人不成大事,便要闯大祸。 不过,葛树根也藉此真正定下了心。 正如寇梁所说,他难道就安心给赫垒公司干一辈子外包? 为了做个项目,上下打点,累死累活,到头来,只拿一些辛苦费,这种事,但凡是个有志气的,都不可能长久忍受。 葛树根的志气,显然不小。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又有靠谱的合作对象,他怎么可能不想去拼一拼? 不过,正因有了决定,葛树根才要更慎重,他把狄怀道招呼了进来,三人坐在一起,开始商討起合作细节,制定合同。 其中,葛树根最担心的问题,便是赤疆公司眾员工的人身安全。 赫垒公司的作风,他们都很熟悉,哪怕雷大壮可以免除一些官面上的麻烦,但仍要防备对方的武力。 寇梁对这个问题,也早有准备,坦诚道: “我手里,如今正有一个安保公司,正好可以同赤疆公司合併。” “安保公司?” 葛树根想过,寇梁或许会从靖安院、巡捕司调人出来,却没想到,他手里竟然还有一个安保公司。 寇梁笑了笑,递出去一张名片,其上赫然写著“义勇社”三个大字。 葛树根一见,当即大吃一惊。 义勇社的名头,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甚至於因为对方行事乾净,葛树根还曾起意结交,只是没能找到门路。 却没想到,这张牌竟然已在阵中? 自寇梁从渊城回来后,雷大壮因为要长期主持靖安院,无暇分身,就把义勇社的事务,全权委託给了他和张石居。 里面那几位骨干,都是他以前在军队中的老部下,退伍转业之后,又被秘密召集到红土星,无论是实力亦或是其它方面,都值得信任。 寇梁也並不解释其中始末,由得葛树根去猜,又道: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返聘一些退伍的叔伯、长辈,甚至於我本人,都可以加入赤疆公司安保部,临时任个部长,全权负责安保事务。” 葛树根知道,寇梁的爷爷曾经是战爭英雄,他那些出身行伍的叔伯、长辈,实力应当不差。 再加寇梁这个炼罡巔峰境界的大高手,以及雷大壮手里的靖安院,赫垒公司想要斥诸武力,已不大可能。 不过,寇梁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让葛树根皱起眉头,少年人直言道: “不过,如果用这种併入的方式合作,我也必须保证,对公司事务拥有一定的发言权,甚至是决定权。” 从商业角度看,寇梁提这个要求无可厚非。 但赤疆公司到底是葛树根的心血,从情感上,无论是他这个创始人,亦或是其它高管,哪怕是狄怀道,都很难接受。 寇梁很清楚这一点,却並不准备退步,也不打算有丝毫妥协。 毕竟人心易变,“赤疆公司”的葛树根值得合作,谁知道日后等他取代了赫垒,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正因如此,寇梁需要制约手段,或者说,需要一个隨时可以採取行动的名义,能够预防一些隱患。 但是出乎寇梁意料的是,葛树根並没有思考太久,就点了点头: “好,我同意。” 葛树根迎著他的惊讶目光,摊开双手,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话: “你信我,我也信你。”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第四十章 先走一步,虎煞重出江湖 虽然说定了合作,不过,毕竟关係到两个公司的合併、改制,这些流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 所以,寇梁和葛树根並没有聊太久,便离开了赤疆公司的驻地,返回了福利院。 葛树根亲自把他送到门口,再目送他一路远去,看著寇梁的背影,这位平生识人无数的老板,忽然有一种奇妙预感。 或许,与这位合作,將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关键转折点。 又或许,对整个烽都,乃至红土星来说,这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 葛树根期待著这种变化。 寇梁刚回到福利院,就把这个消息说给了张石居。 老教授一听,不免吃了一惊。 “他要和你签联合创始人协议,还分你百分之三十股权,给你一票否决权?” 张石居虽然想到,以寇梁此前展露出的口才,应该能说服葛树根合作,却没想到,这合作方式,居然是如此离奇。 这根本就是吞併吧?! 张石居一想到这里,目光就变得狐疑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寇梁,过了许久,才语重心长道: “小梁啊,你最近有了奇遇,境界突破,念力大涨,却又没有真正『入定』,难免有衝动,想要试试厉害也正常。但你总不能对百姓用这种……” 寇梁这才反应过来,张石居是以为自己用神打法门,催眠了葛树根,才换来了条件如此优渥的合同。 他哭笑不得,无奈道: “张老,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真是谈合作谈出来的。再者说,葛老板也身负炼罡修为,又久经商海浮沉,心性坚定,哪儿有那么容易催眠?” 张石居见他神情不似作偽,才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好奇道: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寇梁也没想太多,將他们两人的交流尽数道来,事无巨细。 张石居越听面色越是奇异,等听到葛树根那句感慨,神情已是精彩万分。 寇梁一见到这个表情,心头就不禁一跳,小心翼翼道: “张老,你这是……?” 张石居遇见寇梁之后,所见所闻的一切,忽然觉得,葛树根所言,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又深深看了寇梁一眼,嘆道: “我在想,他或许说得没错。像你这种人,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偏生又意志坚定,不成大事,就惹大祸。 “罢了,你这份能力用在此刻,也算是恰如其分,等会我给雷小子打个电话,你亲自给他匯报一下。” 不过,张石居还是低估了雷大壮对此事的上心程度,在接到消息后,这位掌院不一会儿,就已出现在了福利院。 几天不见,雷大壮仍是那般顾盼自雄、伟岸不凡,只是眉宇里更多了几分凝重,足见近来面对了多少压力。 寇梁还没说话,这位新掌院就先是自嘲一笑: “武考那件事,没帮上忙,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来见你,却没想到,你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嘿。” 雷大壮砸吧下嘴,有些不是滋味,又很快抖擞精神,讚许道: “这件事办得好,不过我有个想法,你们那个公司,既然要整合力量,不免就会落入对方视野。 “我准备到时候在洽谈会上提出,引入其他卫星城的建筑公司,你们不如换个地方,重新註册,以避开耳目。 “我看,渊城就不错。” 寇梁思索了会儿,点头道: “的確如此,林同晦、刘临深就算想不到咱们会另起炉灶,也一定会防备烽都其他公司,若是在渊城註册,再杀回来,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雷大壮嘆气道: “我这边已经被刘临深拖住了,还有得扯皮,好在你这里有进展,多出来一个突破口,可以著手发力。 “这老狐狸,虽然提出了方案,在会上却是一味强调要稳扎稳打,始终不给一个確切日期。 寇梁知道雷大壮的无奈。 他之前去过一趟渊城,自然很明白,那里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罪恶渊藪”,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犯罪分子。 如今,司衡台既然要开展专项整治,以靖安院为首的武装力量,就註定会与他们展开激烈衝突。 这种大范围的打击行动,最好是秘而不宣,发如雷霆,才能绕开原有的人际关係,一击制敌。 寇梁不相信,刘临深不明白这个道理,既然如此,他这般做派,必然是另有盘算。 寇梁思索了会儿,忽然笑道: “这倒是有意思了。按道理来说,在整治渊城这件事上,咱们和他是站在统一战线上。 “他哪怕已经內定了赫垒,也要保证把渊城控制在手里,才能推进重建项目。 “事出反常必有妖,难不成,他正在为某人爭取时间,消灭证据,亦或是逃离出境? “又或者说,这里面,果然如传闻所说,牵扯到了某些军方大佬,让刘临深也不敢轻易得罪,要先给对方时间遮掩?” 雷大壮听到“军方”两字,就不免面容一沉,肃声道: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所以,这一次,我打算用註册公司的名义,让异源的人,帮你们遮掩,潜入渊城。 “有了他们帮忙,你这一次就可以多些人去,但切记,不要在异源的人面前暴露身份。等註册完成,直接就地隱藏,到时候若有动乱,也可临机决断。” 寇梁皱起眉头: “雷掌院是说,异源那边也……” 雷大壮点头,认真道: “芬恩那小子,一向油滑得很,我此前只是拿一些把柄,和他做了利益交换,並没有和他真正交底。 “如今我在司衡台被拖住,他见了形势,指不定又有见风使舵的心思。 “所以,这件事只能藉助异源的渠道,不能完全指望他。” 雷大壮神情肃然。 “最起码,有一件事,他就不曾提起,那便是你之前在荒野中,见到的那头新型征战甲兽。 “无论这廝是故作不知,还是当真不知情,都至少说明,异源公司內部,一定还有別的问题。” 寇梁点头,沉声道: “好,去了之后,我会留心。” 诚然,这是个艰巨的任务。 但寇梁自忖,以他如今的武学修为,再加“牛魔大力神通”,只怕与入定强者都能一拼。 凭藉如此战力,他重回渊城,不说一定能做事,至少有把握全身而退。 雷大壮又提点道: “渊城黑市,对玄教来说,也有非凡意义,我们要对渊城动手,玄教一定不会坐以待毙,你也小心些。” 寇梁知道,渊城最大的优势,就是缺乏监管,几乎游离於各大势力之外。 哪怕是玄教中人,只要出得起价,都能够在这里换来大批量的资源。 这么一座“深水良港”,玄教自然不会轻易捨弃。 寇梁咧开嘴,笑意森然。 “既然如此,『虎煞』这个玄教分子,也该重出江湖了。” 第四十一章 乱象已显,潜渊之谋,大长老的大手笔 新历二百五十三年,六月七日。 红土星司衡长刘临深,主持召开重点“渊城改造”程推进洽谈会,听取了相关部门,及赫垒公司总裁林同晦的工作匯报,並进行具体部署。 刘临深强调,这是一个大项目,要严把质量安全关,切实提升城市功能品质。 这个消息一出,在烽都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市民议论纷纷,嘖嘖称奇。 虽然有人已经猜到,异源公司出事之后,司衡台应该会整顿渊城,却没想到,刘临深的手笔居然这么大。 “重建改造”这四个字,已经彰显了司衡台的决心——无非是打成废墟,又能如何,再重建就是了。 在这种精神、方针的指引下,谁能获利最多,已是不言自明的事。 没看见参会人员中,除了“相关部门”,就只有一个赫垒林总吗? 也没人想得到,在折了一位大管家后,这位林总的首次公开亮相,竟然是如此高调,如此……震撼人心。 赫垒公司也藉此机会,摆脱了此前不断被靖安院纠缠、搜查的窘境,声势尽復旧观,甚至是更上一层楼。 一时间,赫垒大厦门口,又是门庭若市,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建筑公司的老总,登门拜访,就为了求一个外包的机会。 在这种集体性狂热下,没有人发现,有几家颇具技术底蕴、施工能力的老公司,並未如往常一般到场。 赤疆公司,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虽然看似形势一片大好,只有林同晦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处境,连如履薄冰都不足以形容,每一步都要走得小心再小心,错上一点,就是万劫不復。 在这个时候,林同晦迫切地需要一个全新的力量插入进来,打破这个局面,创造出新的混乱,才能够重新爭得立足之地。 这个全新助力,如今已来了。 烽都城外,秘密庄园。 袁復光正在盘坐法台之上,闭目调息、养伤。 这位道人的神容虽仍有几分萎靡,精气神比之先前却要好上太多,这都来源於林同晦不遗余力地资助。 忽然间,一股浩瀚无边、无穷无尽的神魂波动,从虚空深处连续跳变,跨越不知少距离,直投射进现实世界,来到袁復光身前。 法台上,那尊龙蛇雕塑倏然一亮,目光无比幽暗,宛如无尽深渊,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人抓心挠肝,恨不得投身其中,一探究竟。 袁復光一见,当即站起来,朝那雕塑拱手作揖,恭敬道: “见过大长老。” “大长老”没有任何废话的意思,一股强横神念如重锤敲击,直捣入袁復光心头,尽显不容违逆的霸道。 “烽都之事,先告一段落,我要先走一趟渊城,同『化生玄坛』一脉合力,打烽都方面一个措手不及。 “无论林同晦有什么要求,你都先答应下来,却不急著兑现,拖延时间。” 袁復光又是一惊。 “潜渊”一脉专职渗透、潜入,做事一向力求小心谨慎,还吸纳了不少如袁復光这种,只为求取术法,全无信仰的人族。 “化生玄坛”一脉,则是有一个算一个,都算是极端的研究疯子,做事从无逻辑可言,也不顾大局,时常打破“潜渊”一脉的漫长部署。 因此,虽然两脉都是玄教分支,却积怨已久,平日里若是在荒野遇上,打个头破血流,甚至是分出生死,都是寻常事耳。 可这一次,大长老居然要与对方联合? 他念头未尽,脑中又传来一声嗤笑。 “这个刘临深,在官场廝混久了,做起事来,总是离不开条条框框。 “他想用这种东西拘住雷大壮,自己却也要受到束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已经决定,调集一切力量,在司衡台扯出结果之前,献祭渊城,洞开妖兵路,引妖军跨越边境防线,降临此处。” 大长老这一次来烽都,本是为了那一块毁坏的本命符牌。 可他在听说了刘临深的大手笔后,却敏锐地察觉到战机,当场便改了目標,既然烽都乱象已显,本座何不直接出手? 献祭一城,洞开妖兵路? 饶是以袁復光的心性,听到这几个字,再联想到可能上演的惨剧,都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齐张,起了一身白毛汗,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在潜渊一脉的地位虽然也不低,却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群宗教份子,果然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不过,那又如何? 袁復光很快就意识到,对自己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立功机会,心头火热,当即一俯首,沉声道: “谨遵大长老法旨,只是林同晦这廝,心计不凡,也知道您老人家將要驾到,若是拖得久了,只怕他心头起疑。” 大长老冷笑一声: “无妨,拖得一日算一日,更何况,他不过是一因人成事之辈,又能如何。 “刘临深如此逼迫他,这廝心头必然有怨气,就算猜出来,多半也愿意顺水推舟。” 就在玄教中人看准机会,谋划刺杀之时,另一边,寇梁也在福利院中,聚集人手,准备出发前往渊城。 三天过去,他已经將义勇社与赤疆公司彻底整合,並把其中“炼劲”境界以上的高手,都抽调了出来,组成了新公司的安保部。 其中有一半,都是义勇社的高手。 为首的名叫关山,是雷大壮当兵时的老部下,炼罡境界,拳法虽然不如寇梁,却精通驾驶、射击、渗透、潜入,临场指挥,是实打实的特种作战人才。 关山最关注的人,还不是作为安保部主管的寇梁,而是那五六个不断摩挲著手里枪械,兴奋得嗷嗷叫的老东西。 雷大壮为了这次行动,大手一挥,也不批条子了,直接让寇梁潜入装备处,看到什么拿什么,弄了不少好东西出来。 除去专为武者设计的大口径枪械、大威力弹药外,还有一批出自异源公司的防弹衣、外骨骼,以及“湛卢司”特供的各色侦查设备,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这几个老人,看似风烛残年,一拿起枪,就显了兵痞本性,抓著各种弹药就往武装带里塞,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但关山却感觉得出来,这些人一摸到枪,那种久经战阵,惨烈到极点的杀气,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他凑到寇梁身边,悄声问道: “寇兄弟,这些老爷子是……” 寇梁看著他们,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自豪,嘆道: “都是我爷爷的战友,参加过烽都保卫战的老英雄,只是因为成分不好,没能得个官身,才卸甲归田。” 关山听罢,肃然起敬。 第四十二章 集结老兵,重回渊城,准备行动 关山虽然不在红土星服役,却也听说过烽都保卫战的名头。 那是妖族第一次,展露出藉助地脉,远距离投放兵力的手段。 总计五万有余的妖军,在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情况下,越过了边防线,如神兵天降,直接出现在烽都市內。 好在,道国一方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仍是依靠诸位留守烽都的武道强者,稳住了阵脚,並未一触即溃。 紧接著,烽都境內的所有武装力量,乃至平民都发动了起来,依託城市地形,阻击妖军,將偌大一个烽都,完全变成了绞肉机。 经过足足一个白天的惨烈拉锯战,妖军仍未达成预定战略目標,面对回援的道国天军,不得不选择退兵。 这一战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伤亡却极其惨重,驻守此地的军队,以及负责维护治安的巡捕,几乎打空了编制,平民也是十去五六。 可想而知,能够从这种战场上,全须全尾的老兵,究竟有多么恐怖。 只不过,他们虽然从尸山血海中了下来,到底留下了些后遗症,往往是一句话没讲完就要上火,吵几句就想动刀子,火气重,杀气更重。 正因如此,老兵们没能谋个好差事,乾脆就合起伙来,做了个安保公司,类似古代鏢局,护送商队出城,赚取佣金。 不过,他们虽然手上功夫过硬,脾气更硬,公司也做得磕磕碰碰。 所以,几十年下来,钱没赚到多少,反倒是受了一肚子气,养家餬口都难,只得把孩子送到福利院,让寇梁和王念捷帮著管教。 寇梁这一次,其实只是想从他们手里,要点实力过得去的青壮年,填补一下安保部的人数。 只是没想到,这些老兵虽已到暮年,仍是壮心不已,一听说寇梁要开公司,还要去渊城,便一个个毛遂自荐。 两人对话间,一个魁梧老头拉了下枪栓,试了试手感,转过身来,两眼放光,感慨道: “他妈的,多久没用上这种好货了,三少爷,老子早就想问了,你他吗到底是不是吃了回扣,尽给兄弟们发些破铜烂铁,嘿。” “三少爷”说是少爷,其实已老得没了几两肉,不过他生得一双丹凤眼,面容清癯,白髮浓密,身段頎长,自有一番岁月沉淀后的悠长魅力。 “三少爷”原名张三贤,出身武道世家,同样身负旧道脉传承,遭了难,才逃来红土星,大伙也都叫他一声三少爷。 三少爷听到“老雄头”这么说,也不动怒,横眉一扫,淡定道: “滚你吗的。” 老雄头是个粗人,就是看不惯张三贤这副拿腔弄调的姿態,瞪了他一眼,两人又斗起嘴来。 又有个胖老头凑过来,一人递了一根烟,笑嘻嘻道: “行了行了,还闹个屁,叫小辈看了笑话,两个老棺材羞也不羞?” 这老头叫赵丙生,年纪在这群老头子当中,是顶顶小的一个,不过他救过这里面好些人的姓命,还为此瘸了一条腿,至今走路都是一歪一斜。 见赵丙生发话,两个倔老头对视一眼,才收了架势,各自整理起装备。 寇梁见状,只会心一笑,见这些长辈还是这么有活力,他心里也高兴。 过了一会儿,眾人过够了手癮,就先把防弹衣穿在內层,护甲披在外面,再將武器藏在几辆异源公司送来的越野车上,准备出发。 这一次,他们目標虽然大,可是有异源公司以及雷大壮的掩护,出城之路也走得风波不惊,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来到烽都的压力,荒野都比往常平静许多,“蠹虫”和“流浪者”几乎绝跡,“赤壤沙虫”这种本地异种也没见到一只。 等到了眾人抵达渊城,已经是六月八日上午,车队打著异源公司的旗號,一路长驱直入,也没有任何宵小敢於上前。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接应,正是异源公司在渊城的一位负责人,不过並不是新罗马人,而是一名道国人。 这位负责人也是个心思活络的將寇梁等人待到一处住所后,什么都不问,只是给了寇梁一张名片,嘱咐了一声: “如今渊城乱得厉害,几位虽然是总公司的人,也要注意安全,儘量减少外出。” 他说到这里,环顾四周,神情一下子变得极为严肃,道: “听说,『虎煞』那廝虽然未露痕跡,却始终潜伏於渊城,又在暗中结结实实地做了几件大事,诸位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这负责人虽然神情严肃,可眾人都能从他语气中,品出一种胆战心惊的意味。 自从“虎煞”横空出世,正面挑战了异源公司权威后,整个渊城的形势,就变得云橘波诡,暗流涌动。 这段时间里,不知道有多少犯罪分子蠢蠢欲动,打著“虎煞”和“玄教”的名头,在渊城兴风作浪,专找异源的麻烦。 他们都很清楚,如今异源公司已是身陷囹吾,总部更是被靖安院盯死了,短时间內,一定抽不出手来。 甚至有人瞄准了异源公司在渊城的实验室,要攻入其中,掠夺技术。 听到“虎煞”二字,其余人不明就里,也是神情一肃,唯有关山面容古怪,瞥了眼寇梁,不著痕跡。 寇梁却不露任何破绽,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向后一指,自然道: “正因如此,我才带了这么多人来,不过,那廝实在是凶狠,等做完事,我连夜就走,不会有丝毫停留。” 负责人本来还有些不解,寇梁带了这么多人来,到底要做什么,听他如此一说,才打消疑心,点头道: “您有防备,那最好不过,诸位请便。”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顺手还帮寇梁带上了门,礼数周全,无可挑剔。 等他走后,关山目光一转,视线接连扫过房角、天板、吊灯,这些地方都藏著针孔摄像头,以及录音设备。 寇梁与他对视一眼,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 第四十三章 其实我早就是玄教人了! 寇梁在见到这个负责人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不对劲。 这人自见面以来,虽然神色如常,其实一直在暗地里打量关山等人,目中更带著强烈的警惕意味。 好在,关山等人都是高手,精通隱藏呼吸,张三贤这几个老头的外表又极具迷惑性,那负责人才被瞒了过去。 这也体现出,雷大壮的確没说错,至少渊城异源分部,並不值得完全信任,接下来他们要做事,就得更小心些。 寇梁用目光同关山交流了一番后,只是在住所稍作休息,便带人前往了渊城兴业院,走註册建筑公司的手续。 渊城虽然是“罪恶之城”,其实也有一套完整的行政架构,虽然这套班子平日里作用不显,也保有最基本的职能。 另一边,这负责人在离去后,就回到了一辆深黑色商务车上。 这辆车外表平平无奇,內里却集成了监控、窃听、通讯电台等设备,实际是一辆不折不扣的指挥车。 车上正坐了五名员工,各司其职,將寇梁等人的动向尽收眼底。 负责人坐了一会儿,便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一个嗓音传出,平淡道: “这群人是什么情况,查清楚没有?” 负责人有些不解,还是道: “的確是烽都公司来的人,说是来註册建筑公司,难不成总部那边,也盯上了这个重建项目,要浑水摸鱼?” 电话那头,那人瞭然道: “如今总公司风雨飘摇,雷大壮又逼得厉害,芬恩想另闢蹊径,做一个建筑公司出来,同赫垒爭这个项目,倒也不是没可能。” 负责人犹疑道: “只是,刘临深既然已经內定了林同晦,他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那人冷笑一声,意味深长道: “对刘临深来说,或许没有意义,可雷大壮呢? “这位新掌院本就立足未稳,这个时候对异源咄咄相逼,未尝没有逼迫站队的意思,以芬恩这小子的滑头,他不做两手准备才是怪事。” 负责人一惊,虽是噤若寒蝉,却也明白了事情原委,彻底放下心来。 那人又道: “接著监控,只要他们办完事就走,也不必节外生枝。” 说完,异源公司渊城分部的总部长高奎,当即掛断了电话。 他仰倒在办公椅上,抬起头,看向身前那个男人,敲了敲桌子,沉声道: “威廉的事,到底是不是你们做的?那个『虎煞』,又是不是玄教的人?” 高奎一提起这件事,就觉得脑仁生疼,因为,其实他才是在异源公司內部,真正与玄教有所勾连,且关係极深那人。 威廉这个研究人员,只是高奎放在明面上的靶子,充其量就是和“化生玄坛”一脉做了些技术交换,並未触及核心机密。 高奎做这件事的缘由也很简单。 正如道国各大公司,对归化民以及外籍人员广泛存在的歧视、排挤,他这个道国人投身於异源公司这种外企,自然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他的毕生心愿,就是亲手主持一个项目,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科研设想,但在异源公司实验室,那群白人鬼佬只把他当成个助手,也从不向他透露任何机密。 所以,高奎在认识到这一点后,便出了研发部,转为行政人员。 高奎还刻意结交威廉这个志大才疏的研发部副部长,借他的手来与玄教交换技术,为自己谋取利益。 威廉甚至一直都不知道,高奎才是那个,给他和玄教牵线搭桥,並从中受益最多的人。 只是这件事一出,就宣告高奎多年来的努力彻底付诸东流,他很清楚,以芬恩的家世,一定不会真正倒向玄教。 所以,等到总公司抽出手来,渊城分部一定会被彻底清查,到时候,他做那些事,又如何隱瞒得住? 正因如此,高奎在靖安院宣布案件细节后,便选择联繫了自己在“化生玄坛”中的联络人,准备乾脆投身其中。 对此,高奎毫无负担。 反正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足够宽鬆的环境,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请缨,来渊城这种法外之地。 男人穿了一件墨绿长袍,头戴兜帽,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来身形极高,又有些消瘦,像是一根竹竿。 这件袍子的色泽极其明艷,其中像是有某种液体在流淌,又像是某种活物,充满了异质的生命力。 他听到高奎的问题,兜帽晃了晃,似是做了个摇头的动作,嗓音沙哑道: “我已经查证过了,不是『化生玄坛』一脉的弟子所为,至於是不是『潜渊』一脉自作主张,亦或是教中其他分部,我亦不知。 “但是,潜渊那位大长老,不日就要其前来渊城,协助我们做一件大事,只要做得成,无论威廉下场如何,都不重要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正好趁机验证一番,高先生的研究,究竟有多大价值,以此决定,你今后在教中的排位。” 高奎毫无惧色,转动办公椅,面朝身后那一尊泡在墨绿营养液中的庞然大物,神情狂热,大笑道: “威廉那个蠢货,就算是得到了『蜕生』技术,也只敢做『植入体』这种小打小闹的东西,简直愚不可及。 “用『蜕生仪式』,改造基因序列,调製征战甲兽的技术,再加我异源公司的殖装储备,才真正是一条新路!” 绿袍男子也看过去,上下打量著那个试验品,越看越是满意,像是在欣赏某种稀世珍宝。 但这种满意中,也蕴含著遗憾。 就像是这珍宝虽是贵重,却又有一种明显缺陷,令人难以忽略,不得不分外注意。 这种遗憾,高奎自然也有。 事实上,他心中的遗憾之情,甚至比绿袍男子还更强烈、强烈十倍! 他不由得嘆气道: “只可惜,异源公司到底是外企,被监管得很严,公司內部,对我这个道国人也不够信任,以至於目前成品不多。 “呵,这群白皮猪自詡为天之骄子,是生物科学的引路先锋,却只知道用专利来垄断技术,敝帚自珍,却不敢真正同我们这些道国人竞爭,简直是可笑。” 高奎语中怨念颇深,也令绿袍男子有所共鸣,他也大笑起来,抚掌道: “高先生所言极是,这群白皮猪,不过是得了教中先辈的一些遗泽,在此基础上,才造出了所谓『殖装』,也配耀武扬威? “我们『化生玄坛』一脉,从来不搞论资排辈那套,只要你能力过硬,能够为玄坛做贡献,无论什么技术,我们都可以传给你。” 高奎听到这话,想起自己曾经在异源公司所受的屈辱,心头更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火热。 他一下子站起身,朝这“化生玄坛”的使者伸出一只手,目中野火炽盛,有燎原之势,微笑道: “既然这样,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玄先生,哦不,玄……教友! “不瞒你说,我虽然没有加入玄教,但是从听到你们教义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是个根正苗红的玄教子弟了!” 玄先生並不意外高奎的选择。 因为他知道,对这种具有反社会倾向,漠视人命的研究疯子来说,“化生玄坛”的理念、技术,有著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他此前不加入,也不过是想留在异源公司,多窃取一些技术而已,如今既然事不可为,顺势投入玄教,也在情理之中。 第四十四章 创办「寒庐」,明心见性,入定在望 六月八日,下午时分。 寇梁带著张三贤那几个老东西,夹著一个公文包,走出了渊城兴业院。 在异源公司的名头,他们这一次业务,可以说是办得畅通无阻,一路绿灯。 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家名为“寒庐”的建筑公司,就已崭新出炉。 老雄头拿著文件,翻来覆去地看著“寒庐”两字,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道: “这名字读起来,好他娘的没气势,又寒又庐,一听就像是造破烂的。” 张三贤白了他一眼,劈手夺过文件,破口大骂: “老梆子,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你懂个卵,装你妈的文化人。” 老雄头脸皮一黑,虽然知道“三少爷”说得对,还是脖子一梗,跟头倔驴一样,大声嚷嚷道: “张老三,老子就懂操你妈!” 两个老流氓交流不了两句,就开始朝著下三路狂奔,在大街上吹鬍子瞪眼,骂骂咧咧。 其他几个老头,早就见怪不怪,只顾著点阴风、点鬼火,恨不得他们乾脆擼起袖子,在大街上来一场全武行。 寇梁也听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拿过张三贤手里的文件,放进袋子,把两个老不修安抚下来,笑了笑。 “几位老前辈应该都有感觉,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怎么活、在哪儿活,都不大容易,举步维艰吶。 “光是想要有一个住所,都成了麻烦事儿,不知道要费多少心血,这实在是……有些不太正常。” 这些老兵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了大几十年,甚至小一百年,个个都撞得个鼻青脸肿,乃至头破血流,对此自然是深有体会。 所以,他们只一听,就沉默了下来。 老雄头碍於脸面,不想发多愁善感的牢骚,便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盒烟,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默不作声。 寇梁见眾人沉默,又是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扬声道: “我束髮读书之时,读到过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顏』,那时就很喜欢,也一直记到今天。 “现在,咱们虽然没那个能力大庇天下,至少也该竭尽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就比如说……造能让更多人买得起、住得起的房。 “就算只是『寒庐』,也无妨嘛。” 其实,这才是寇樑上辈子读土木,这辈子搞建筑公司,最实在的初心。 他也很清楚,这种情怀多半只只有自己,以及少数人能够体会,更何况,他此前也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做到这件事。 所以,寇梁很少在外人面前,说这种带有浓烈理想主义、浪漫情怀的真心话,从来只聊实质的收益。 正如他和葛树根的交流。 可现在,他寇某人到底是踏出了第一步,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成就,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又何妨说些狂言? 更何况,这群老兵並不在“外人”之列,也很能体会寇梁的心情。 所以他们听到这番话,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热血澎湃的年代。 张三贤嘆道: “老寇一个老匪头,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有古仁人之风的孙子?” 老雄头大笑一声: “有什么不好,老子就觉得好,好得很!” 在寇梁有感而发,说出这句话后,他看著这些老人的模样,心头涌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明亮。 似乎在场的所有人,乃至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是那么鲜活、那么可爱,值得悉心呵护。 仿佛有一种无形无质的纤细长线,將他和这些存在串在一起、结成一体。 不,不是如此。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休戚与共,息息相关,无分彼此。 寇梁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大欢喜,体会到了一种“明”的境界、“定”的状態。 虽然这种感触就如一抹电光,只在寇梁心底留下了一些浅浅淡淡的痕跡,便就此消逝,再不出现。 可寇梁却丝毫不减振奋,因为他清楚,有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初定”境界的奥秘,正在向他打开! 张三贤等一眾老兵,虽然没有察觉到寇梁捕捉到了突破的契机,却也忽然发现,这小子好像在这一瞬之间,有了一些不同? 带著这种感慨,寇梁一边与眾人说笑,一边带著文件,走向了早就准备好的越野车。 一行人依次登车,和那负责人打了电话后,便浩浩荡荡地出了渊城,带起浓郁烟尘,消失在公路尽头。 另一边,异源公司渊城分部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一眾行动人员都鬆了口气,上报分部领导,不再进行监控。 不过,因为这些车都是从总部调来,他们还没有胆子,在车上直接安装定位器和监控。 更何况,一行人中还有关山这种精通反侦察的特种作战人才,就算真的安装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所以,他们没有想到,寇梁等人並未直接离去,而是在开出去三十公里后,杀了个回马枪。 在距离渊城还有五公里左右,有一处戈壁滩,关山看准位置,就招呼眾人下车,將车隱藏在这里,带上武器。 这一行十八人,不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就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要不然就是寇梁这种高手,动作自然奇快。 只用了不到半分钟,他们就已整备完毕,武装带和著外骨骼护甲,都完全满载、甚至是超载,化身为行走的火力点。 如果按照道国步兵操典的规范,这些武器足以武装一个加强排的士兵,甚至是绰绰有余。 这正是武道强者的优势所在。 超凡的体魄,就意味著超强的负载能力,更可以操作常人难以运用的大威力枪械,再加超凡的反应速度、灵活到极点的身法…… 这种种因素,足以令武者成为名副其实的战场收割机。 尤其是在林地、城区这种复杂地形,一个手持枪械,弹药充足的武道强者,会成为任何常规军队的噩梦。 这样的高手,现在还不止一个,而是足足有十八个! 寇梁为了灵活性,並未选择拘束禁錮的外骨骼装甲,只是掛了个带胸包的战术背心,繫上了一条武装带。 不过,他带的武器也丝毫不少。 背上是一桿道国制式突击步枪,腰间左右各掛一把大口径手枪,胸包、武装带、战术背心的空位则插著备用弹夹。 除此之外,寇梁还掛了一柄由特种合金打造的战刀,一桿伸缩式的合金长枪。 在某些时候,对他这种炼罡巔峰强者来说,一把趁手的近战武器,能发挥出的效果,就绝不会输给枪械半分,甚至是犹有过之。 第四十五章 出窍神游,一种最古老的侦查手段 整备完成后,一行十八人便悄然朝渊城方向潜去。 虽然人均负重都接近、甚至是超过百斤,可他们的行动却极为自如,不仅迅速,也不曾留下什么痕跡。 等来到渊城外围,他们才在一个早已打探好的落脚点藏身,等待太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才好行动。 关山顺势取出一张军事地图,其上是渊城各大势力的重要据点,他转头望向寇梁,沉声道: “现在,已经证实异源公司果然有问题,咱们接下来是潜入城中,等待雷长官到来,里应外合,还是……” 寇梁摩挲著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指了指那个代表异源公司的標识,沉声道: “这一次,我们打著总公司的旗號来渊城办事,本地分部的態度却很奇怪,只是监视,却没有作为。 “那负责人从见面到最后,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个目的,就是把咱们这群人儘快送走,以免节外生枝。 “我现在就怀疑一件事,烽都方面,乃至异源烽都公司,给予他们的压力太大,会不会促使他们同玄教,有进一步的合作? “甚至有可能,玄教已经有了某些计划,需要渊城分部提供实质性的配合,所以他们才没有第一时间对付我们,以免打草惊蛇。” 听寇梁这么一说,眾人皆是面容一肃,有了某些不好的联想。 寇梁的推测並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从开始就知道,异源公司內部,一定还有其他人勾结玄教。 如今,这负责人的反常行为,更是令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寇梁看著那张地图,认真分析道: “现如今,司衡台虽是摆出架势,却迟迟没有动作,雷掌院、刘临深更是在会上,为了何日出手爭执不下。 “如果我是玄教中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甚至於渊城內外,乃至整个红土星上,一切不愿这个『秘密黑市』消失的势力,都会在暗中插手。 “这种时候,咱们不来还好,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地凝成合力。” 他转过头,看向关山,直言道: “我有一门探查类的术法,可以在夜间发动,等夜幕降临,我先可以运用此法,探一探异源,等回来再做决定。” 关山大吃一惊。 “这种远距离探查的法门,唯有入定境界的强者,才能在事先做足准备的情况下,勉强施展,难道你已经……?” 寇梁回想起方才的体悟,还是有些遗憾,嘆气道: “境界体悟上,还差了一点,如果纯论念力水平,倒是大差不差,甚至可能胜过一些『初定』强者。” 关山也知道,寇梁出身旧道脉,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法很正常,所以他虽然犹疑,还是点头,只嘱咐道: “玄教中人精研念力数千年,教中底蕴丰厚,奇功异术层出不穷,指不定就有破你这法子的手段,小心些。”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寇梁一笑,意气风发: “那就斗一斗,看谁技高一筹!” 话音刚落,太阳就已彻底落山,夜幕降临大地。 寇梁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双手结印,抱於胸前,长吸一口气,呼吸彻底断绝。 下一剎那,平地阴风大作,一股古意苍茫的气机,自寇梁囟门衝出,乘著滚滚夜风,朝渊城飘荡而去。 关山、张三贤这种心灵修为深厚的炼罡强者,只觉眼前一,隱约看到了一个威严深重、颇具神异的身影。 其余人虽是不明就里,却也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森冷,像是一下子坠入比冰窟,八万四千毛孔都给堵住,一股子寒意直往骨髓里钻,不禁抖了一抖。 老雄头怔了怔,小声道: “娘的,老子感觉再多看一眼,魂儿都要遭勾走了。” 这一次,就连和他最不对付的张三贤,也没有出言反驳,反倒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感慨了一声: “寇老大当年,也没有这种手段吧,嘿,好些日子没见,小梁这功夫是越练越……” 他顿了下,憋了好一会儿,神情古怪,只吐出了三个字: “邪门了。” 就在眾人交谈之际,寇梁变作的牛头夜叉,已经藉助夜幕掩护,冲入了渊城,直往异源公司分部而去。 寇梁以神魂驾驭阴司法相,出窍夜游,完全是无影无形,只要他不愿意,“入定”强者也难以窥出行藏。 当初寇梁只是初成法相,就能够瞒过袁復光,现在他的神魂、念力、法相都比此前强了几倍,隱蔽性自然也大大增强。 脱去肉身束缚后,寇梁遁速极快,不一会儿,就来到分部驻地之外,法眼一观,察觉出些不寻常的存在。 这处驻地,地下五十米中,有一种寇梁十分熟悉的气机,与他吞噬的“地母神力”如出一辙。 这气机介於虚实之间,正以某种寇梁暂不熟悉的形式运转,结成了一个法度森严,堪称无懈可击的阵势。 经过张石居一段时间的培训后,寇梁对这些所谓的术法阵势,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 所以,他看得出来,这个阵法不同于归化街那座专门用来聚煞、泄煞的风水局,而是起到一个预警的作用。 一旦有人试图以神念深入此地,必然会搅动其中气机,引发某种变化,令阵中人心有所感,加以防备。 这很显然,不是异源公司该有的手段,乃玄教中人手笔。 不过,这种阵势防得住神念,却防不住寇梁的法相,牛头夜叉身形一转,已散成一股阴风,化入虚空,神不知鬼不觉,潜了进去。 他一走进,就发现这里赫然是一片巨大的密闭区域,四周墙壁都是由特质合金打造,其上遍布巨大划痕、深深凹陷,只是看著,都有一股惨烈之气。 寇梁一见,只觉得这痕跡十分眼熟,似乎曾经在那里见到过,神念一转,一个画面便浮现了出来。 正是他上一次来渊城时,在荒野上看到的暴猿斗沙虫之景,这划痕的尺寸、力度,都和那头暴猿如出一辙! 第四十六章 扣屎盆子就是要快准狠 寇梁正思索间,就见那扇装甲大门豁然洞开,两人並肩走了出来,一个身材高瘦,披一件绿袍,一个身穿西装,一看就是公司高管。 在他们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培养罐,內里充斥著墨绿色的营养液,那头寇梁曾见过的暴猿,正浸泡在其中,呼吸平缓。 不过,几天不见,这头经过特殊调製的征战甲兽,如今又有变化。 暴猿周身鳞甲越发细密,覆盖程度更高,利爪更加巨大尖锐,身形也来到了五米五左右。 除此之外,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头顶那两处宛如犄角的凸起,以及腋下生出的两片纤细翼膜。 哪怕它还未睁开眼,只是静静躺在营养液中,都有一种独属於超级生物、无与伦比的存在感,令人就算再恐惧,都难以挪开视线。 可寇梁的注意力,却並未放到这个老朋友身上,而是望向了那个绿袍人。 他感觉得出来,对方那身衣袍,正是一件超越了法器范畴的好宝贝,蕴含真实不虚的神通力。 虽然在突破神通境界之前,强者哪怕走到了常定极限,心灵圆满,无可撼动,也无法直接吸收来自异次元的“元气”。 但也有一些法子,可以绕开这个限制。 第一种,就是利用某些特製的法器,从异次元直接抽取元气,保存起来,这也是星舰、要塞等作用於星海战场的战爭巨构们,最常用的能源。 第二种,就是由神通境界及以上的强者出手,將“神通”直接加持於器物,亦或是灌顶给凡人。 这件绿袍,正是属於第二种。 寇梁用灵觉,可以清晰感受到,那一抹幽绿色泽,根本不是任何顏料,而是一种介於虚实的活物。 很显然,这並非是现实宇宙的物种,而是一种来自异次元的奇妙存在,只是被人捕捉,练成了法器。 高奎看了眼试验场,匯报导: “玄先生,经过第十次调製后,这头『鳞猿』原型体,再次出现了变异,爪劲、肌力、咬合力,都有提升,更生出了一对翼膜,可以进行短距离滑行,灵活性大大增强。 “除此之外,我也用你们的法子,秘密驯服了一批赤壤沙虫,令它们潜伏在城外,一旦时机到位,便可以直接衝进来,配合行动。” 寇梁听到这里,终於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怪不得威廉会採用“赤壤沙虫”的甲壳来研製“植入体”,怪不得他们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一条“赤壤沙虫”。 又怪不得,异源公司在无声无息间,竟然能够在地底,开闢出偌大一个实验场地。 原来,他们已经掌握了控制赤壤沙虫的技术! 玄先生点头,满意道: “不错,万事俱备,现在只等潜渊部那位大长老前来主持仪式,咱们就可以与之里应外合,献祭全城,洞开一条妖兵路、甚至是妖师路,接引妖军降临。 “但是,那老鬼不是个好对付的,咱们也要多做些准备,以免被他藉此机会,来个搂草打兔子,一网打尽,独吞了功劳。” 提到这件事,饶是绿袍男子一向不关注教务,语气也不免有些兴奋。 寇梁目光一凛。 他虽然想到,玄教一定会有所行动,却想到,对方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手笔。 所谓“妖兵路”,正是妖族掌握的远距离传送技术,又分为“兵、师、將、王”四级,每提升一级,可以传送妖兵就会越多,平均素质也越高。 以烽都为核心,再加各大卫星城这片广袤区域,虽然看似凶险,其实已算红土星上大后方,万里之外,才是道国天军与妖军互相对峙、消磨兵力的边疆重地。 一旦玄教谋划达成,那些妖军便可以横跨封锁线,长驱直入,一举占领渊城,重演昔年烽都旧事,情况甚至会更糟糕。 因为,当年烽都仍在一级战备状態,有神通境高人镇守,入定强者更超过双十之数,每一位都做好了万全准备,可以隨时投入战斗。 可是渊城官方,甚至连最基本的守备力量都组织不起来,如何与妖族正规军对抗? 除了这件事以外,绿袍男子玄先生提到的另一个人名,也让寇梁分外上心。 玄教潜渊分部大长老,这个名字在靖安院內部名单上,威胁程度横压一眾穷凶极恶的罪犯,稳居第一已有数十年。 据说,这位的修行,早就到了“常定极限”,通过献祭手段,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內发挥出神通战力,是实打实的危险人物。 比起战力,这位大长老隱介藏形的手段,才真正恐怖,在零三大战期间,此人崭露头角,潜入渗透、刺杀破坏,给道国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损失。 光看可公开的资料,死在他手里的“入定”强者,就已有五人之多,其中甚至有一位常定强者。 零三大战结束后,军方也曾召集强者,对其组织了多次围杀,都没有真正把他留下来。 由此可知,这位“潜渊”一脉的集大成者,到底有多么油滑。 只不过,寇梁今日才知道,这位大长老不仅是滑不溜手,也有一等一的决断,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与这位一比,烽都方面的反应,就显得太过迟缓了。 如今这个情形,如果他不站出来做些什么,怕是大局崩溃,只在顷刻间! 不过,他如今是神魂出窍,对方肉身尚在,想要如对付袁復光一般,直接打碎其人神魂,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就要想点別的办法,最好是借力打力…… 寇梁念及此处,心中已有定计,神魂一转,模仿起了“地母神力”以及袁復光的气势。 玄先生正说话间,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个阴冷至极,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嗓音,冷笑道: “呵呵呵呵,『化生玄坛』一脉,果真都是些阴私小人,我们大长老诚心合作,尔等竟然在暗地密谋,要加害於他老人家,实在可恨!” 寇梁先声夺人的第一句话,就选择了用兴师问罪的口吻,將屎盆子直接扣在对方身上,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 玄先生麵皮一抖,先是一惊,听到这番话,认出对方的身份后,又觉得无比荒谬,神情古怪,忍不住道: “『潜渊』一脉,说我们是阴私小人?” 第四十七章 强强联手?引狼入室! 玄先生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试问玄教內外谁不知道,“潜渊”一脉做惯了阴沟里的老鼠,最是两面三刀,反覆无常。 因此,阴私小人这四个字,简直是为他们量身打造,且“潜渊”一脉自大长老以下,无不以此为荣。 可现在,一个潜渊弟子居然跳出来,怒斥自己是什么阴私小人?! 不过,玄先生到底是研究人员,理性一向大於感性,很快就从这种莫名情绪中挣脱出来,神情一肃: “你是什么人?在潜渊任何职?” 言语间,玄先生身上那袭绿袍砰然一炸,衣袖飞扬,溢散出一圈幽绿烟云,將自己和高奎罩定。 高奎只感觉,这烟云里,满是窸窸窣窣的细密声响,那丝丝缕缕的雾气,就像是一只只细小如尘埃的虫豸,贴在自己肌肤上,不断扭动,想往毛孔里钻。 玄先生如今已没有心思,关注高奎这个“盟友”的想法,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那个装神弄鬼的潜渊弟子揪出来! 玄先生心念一定,便有一股幽暗无边,又带著浓烈侵略性的神魂波动,自脑宫冲开,朝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玄先生神念所至,尽成一片墨绿,烟云滚滚,越发浓郁,近乎洪流,令高奎看得目眩神迷,几疑是神通手段。 可出乎意料的是,玄先生虽然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都不曾捕捉到丝毫踪跡,仿佛那人只是梦幻泡影,並不存在。 玄先生眉头一皱,只觉不可思议。 他这件绿袍,是立了功后,由教中长老传下,具备不折不扣的“法力”,其中更封印了一头来自幽界的本土异种。 这异种名为“虚魄”,无形无质,本以神念为食,攻击性极强,凶暴异常,那位长老也颇废了一番功夫,才將之拿下,炼製成了法袍。 也因为天生神异,这头“虚魄”对一切念头、神魂都极为敏感,哪怕是心灵圆满的常定强者,都难以逃脱它的追踪。 这种情况,只有三种解释。 其一是对方的境界高到自己无法揣度,其二则是,对方身上有某种同类型的法器,又或者,他修行了某种极特殊的法门。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玄先生都至少可以確定一件事,对方此前展露的气息,的確与潜渊一脉如出一辙。 若非潜渊弟子,红土星上又有哪家势力,具备这种层次的藏形法门。 玄先生当然不知道,寇梁这身气息,正是模仿自袁復光,以及部分“地母神力”,当然有潜渊风范。 至於潜行之术,那更不必多说,阴司鬼神的拿手好戏,就是穿梭幽冥,遁破大千,游走色空,无所不至。 其实,也正因为有这种特性,地府这群阴司鬼神,才会时常被天庭外派出去,处理诸天万界的事务。 寇梁的声音再次响起,抑扬顿挫,浑如大潮交迭,辨不清来处,却自有一番雄浑气势,汹涌奔放。 “这位教友,不知可听闻『虎煞』之名?” 玄先生只是感受到这股雄阔念力,就已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听到寇梁自报家门后,更是吃了一惊,愕然道: “你就是虎煞?” 玄先生没想到,自己才和高奎聊了下这个危险分子,一转头,就见到了正主。 “怎么,不像?” 又是一声低沉到极点的震音透入,挟著强烈凶暴之气,玄先生只觉一身气血都有几分翻涌,心中更加戒备。 他更感受到,法袍里那条异种“虚魄”残存的本能,似乎都有些战慄,好像是遇上了一头位於食物链顶端,可以牢牢压制自己的天敌。 饶是被被这声势镇住,玄先生也不由得在心底感慨一声,这傢伙,果不愧於“虎煞”之名,当真是凶暴得紧! ——潜渊一脉,何时又发展了这么一个下线? 寇梁也不待玄先生回答,只冷笑一声,便自顾自地道: “早就听说,你们化生玄坛一脉做事,霸道得紧,没曾想,老子竟然还真有机会领略。 “老子日前不过是想上台打一场,杀几个人聊作消遣,那头白皮猪就起了念头,要和拳场的人里应外合,把老子绑回去,做个试验品。 “只可惜,他找的人不靠谱,提前教老子看出了端倪,手下功夫也不过硬,才落得这个下场,嘿。” 最后这一个“嘿”字,寇梁故意拖长了音调,显得意味深长,尽显嘲弄。 听他这么一说,高奎、玄先生才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心头一跳,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 两人其实已经信了寇梁的说辞。 他们都很清楚威廉的性格,“植入体”有了成品,想要找高手实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小子的运气实在不好,踢到这块铁板,撞个粉身碎骨,也是理所应当。 问题就在於,人家已经找上了门,有靠山在后,双方又有大事要合作,眼下该如何应付? 寇梁察觉出两人的犹疑,狞笑道: “你们『化生玄坛』一脉,先是对我动手,又准备算计大长老,等他老人家到来,老子一定要好好分说一番,绝不与尔等干休!” 玄先生光是感受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凶戾气势,就知道这廝也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神情亦变得严肃起来。 “化生玄坛”一脉在玄教內部,虽然一向有肆意妄为、百无禁忌的名头,可事实上,玄坛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骨子里都是冰冷到极点的利益生物。 只不过,他们所追寻的“利益”,並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名利,甚至与绝大多数玄教弟子都不同,才会有此风评。 对玄先生来说,目前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献祭仪式,洞开妖兵路,接引妖军降临,將渊城彻底变成试验田。 为了这个目標,他面对哪怕是面对咄咄逼人,专门奔著敲竹槓来的寇梁,也不惜做出一些让步和牺牲。 玄先生有了决定,便沉声道: “我可以保证,这件事非是玄坛授意,但我身为负责人,监管不力,也愿意承担后果,给这位教友一些补偿,还望不计前嫌,勠力同心。” 第四十八章 多谢教友打赏的布防地图! 寇梁听玄先生这么说,也有些诧异: “我还以为,你们化生玄坛弟子,做事一向是隨心所欲,无有顾忌,却没想到,今天遇到个通情达理的?” 他这番话虽然听著像是夸讚,语气仍是不阴不阳,满是讥讽、嘲弄,摆明了是不信任玄先生的说辞。 玄先生养气功夫极好,並不动怒,甚至收回了瀰漫四周的墨绿烟云,露出真容,朝虚空拱手,认真道: “这位教友,一定是『潜渊』一脉刚刚发展的下线,听了这些人煽风点火,以至於对我们『化生玄坛』有些误解。 “事实上,我们这一脉弟子,一向最是讲道理,行事风格固然不羈了些,也都只出於『有利可图』四个字。 “如果些许补偿,就能消除芥蒂,令你我双方达成互信,做成这件大事,攫取最多好处,我又如何会吝惜?” 实话说,玄先生绝不是一个好说客,语气平淡,神情古板,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照本宣科,读一份早有准备的发言稿。 偏偏是这种姿態,令寇梁越发警惕。 一个拎得起轻重,懂得克制,甚至是懂得低头的玄教分子,实在是比一个单纯的狂人,不知道要难缠多少倍。 他一边在心中暗自评估玄先生的威胁程度,一边也没有露怯,反倒是大笑道: “这倒是奇了,不过,还真有一件事,你帮得上忙,说来也简单,无非是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以便在献祭之时,为教中立功,仅此而已。 “你猜得没错,我的確是新晋入教,承蒙地母恩惠,得了这份手段,却因为不愿转化为蜕生者,遭了排挤,才不得不来到渊城,自力更生。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嘿,没想到,还真给老子找到个机会,如果能够在这件事上立功,老子再回『潜渊』,又有谁能说三道四,就算是大长老也不行!” 寇梁这份说辞,也算是有理有据。 在巡捕司这三年来,他没少和潜渊弟子打交道,也下了大功夫,研究“潜渊”的组织形式、人员架构,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经过同这些犯罪分子的“友好交流”后,寇梁终於得出了结论,如今“潜渊”一脉最大的问题,就在於“信徒”与“业务员”的衝突。 为了满足秘密渗透、潜入的需要,“潜渊”一脉往往要吸纳那些对地母信仰不够虔诚,甚至是根本没有信仰,只是为了术法传承而来的旧道脉传人。 但不得不承认,某些时候,这些没有信仰的“间谍”,往往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袁復光、林同晦都算是典型案例。 正因如此,这些“外人”很快在“潜渊”站稳了脚跟,並迅速扩张,甚至威胁到了“信徒”的生態位,反倒是招来了打压和排挤。 寇梁如今扮演的“虎煞”,就是这么一个受到排挤,却不甘现状,要奋力一搏的“外来派”成员。 玄先生显然也很清楚,这种广泛存在於潜渊一脉內部的矛盾,对寇梁的想法也表示理解。 更何况,这“虎煞”最少最少,都是“初定”强者,又是玄教弟子,值得最基本的信任。 在如今这个资源短缺、人手紧张的局势下,此人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高级战力。 所以,就算寇梁不主动请缨,玄先生也要想方设法,给他安排一些重要位置,確保献祭仪式能顺利举行。 玄先生思索片刻后,有了决断。 “虎教友建功之心炽盛,我可以理解,既然这样,我就安排你到一处位於核心地段的分坛,担任镇守,做护卫工作,以防宵小。 “以你的实力,绝对能当此重任,届时等大长老降临,第一眼就能看到你,只要你把握机会,好好表现,日后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寇梁听到这个安排,心头一震,知道是个机会, 可他没有急著答应,而是齜著牙,將一个暴躁易怒,仿佛隨时都处於狂躁、衝动状態的亡命徒,表演得淋漓尽致,不满道: “以老子的实力,就做个什么镇守?他吗的,那如果没人来袭击,还立个锤子功?” 玄先生听到这番话,不禁心头鄙夷,都给你安排到领导眼前了,还不懂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真是脑子有问题。 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谁做的事多、杀的人多,立功就多,提拔就快? 玄先生不只是鄙夷这“虎煞”的脑子,更鄙夷“潜渊”一脉发展下线的眼光。 这么个混帐玩意,到底是谁发展进来的,他吗的,就这么个脑子,哪怕手段再高、再强,也做不了这一行啊。 玄先生想到这里,那种属於研究人员的思维,就忍不住发散出去,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听口气,这人也不像是有什么教中赐下的宝物,难不成,这份隱介藏形的手段,当真是天资使然,亦或是有什么幽界生物的特殊血统? 这么看,他倒是挺適合化生玄坛。 ——至少有被研究的价值。 玄先生一想到这里,心头就有几分火热,但他的养气功夫到底了得,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安抚道: “教友不必急切,如果当真没有人来干扰仪式,我就安排你做机动力量,准备隨时投入战场,驰援四方,如此可好?” 在意识到“虎煞”的研究价值后,玄先生的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循循善诱、淳淳教诲。 高奎刚从玄先生的手段中缓过气,就听到这番话,哪怕身体还有些不適,都不免心头疑惑。 他和玄先生已经合作了多年,却从未见过,这位对谁有过这么好的態度。 寇梁见火候差不多了,以防玄先生变卦,便也没有再刺激他,只是冷哼了一声,嗓音低沉。 “既然如此,我就先领了这个差使,地点?” 玄先生看了眼高奎,並未选择直接开口,反倒是朝寇梁发过去一条神念波动,若解析开来,便是一个確切地址。 光是这一个举动,寇梁就看得出他有多重视这次行动,又谨慎到了何种程度。 寇梁一想到这里,心头就不由得感慨万千——如果老子这样都不能坏事儿,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一片心意? 他想到这里,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原地。 “多谢教友!” 玄先生听到这句话,品出些不寻常的味道,心头忽地漏了一拍。 这个混帐,什么时候这么知礼数了? 他虽然觉得古怪,却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这件事,归咎於寇梁的精神状態上。 娘的,果然也是个走火入魔的。 第四十九章 撞天钟,蹈海卫,分兵两路 寇梁回想起脑中的地址,心中也不由得感慨,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本只是想看一看异源渊城分部的底蕴,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玄先生显然也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个陌生教友,只给了寇梁一处地址,隱瞒了详细的仪式节点地图。 不过,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在出窍状態下,寇梁对天地间一应气机的变化,都极其敏感。 只要接触一次,他就能记住这种仪式的独特气息,以神念搜寻。 自从“妖路”在第二次全面战爭时期首次亮相后,道国军方就始终在研究这种远距离传送手段。 到如今,关於“妖路”的情报,已经不算是秘密。 首先,“妖路”本身就有极大限制。 如果没有神通高人,亦或是更强者出手,以大法力洞开次元裂隙,想製造一条“妖路”,就必须要通过献祭仪式。 这种献祭仪式与袁復光之前的手段类似,复杂程度却要胜过千倍、万倍有余,光是法台,就要布置至少十来个,如果考虑设计冗余,这个数量还要倍增。 除此之外,至少要有一位心灵圆满,近乎常定极限的强者居中主持,以神念搜天索地,从茫茫虚空中,找出一条稳定通道。 紧接著,还需要耗费极多的施法材料,作为指路明灯,为妖军提供指引。 最为关键的,还是一种名为“撞天钟”的特殊“祭器”。 这件宝物乃是神州旧帝国时期,玄教一统天下,把持神器的关键之一。 正因他们掌握了炼製“撞天钟”的秘法,所以,诸帝姓世家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要奉其为国教,以举国之力供养。 “撞天钟”顾名思义,最大的功效,就是撞开天地界限,將原本不存於现世,唯有神通强者可以捕捉的“元气”,拉扯到物质界中,提炼为灵性精粹。 可以说,从某种程度看,一座“撞天钟”,便是一个小號的神通者。 虽然“撞天钟”作为“祭器”,进攻性、侵略性不强,但两者间的本质,已经极其相近。 到了日后,“一钟之力”甚至成了衡量神通者吞吐元气,凝聚法力的基本计量单位。 城外,一眾隶属於“寒庐公司”安保部的高手们,正严阵以待,安心守护著寇梁的肉身,等待他神魂回返。 忽然间,阴风乍起,寇梁的肉身一下站起,他转过头,望向关山,沉声道: “异源渊城分部,已经完全倒向了玄教,並在筹备献祭仪式,要以全城性命为引,洞开妖路,接引妖军降临。” 听到这个消息,关山神情一肃,其余人一怔,只觉夜风中驀然多了一种冷意,森寒透骨,压得自己无法呼吸。 几位老兵更是剧烈色变。 他们都曾经参与过烽都保卫战,一提起“妖路”这两个字,眼前便自然浮现出几十年前那片尸山血海。 关山冷静得超乎常人,只是稍惊了一下,便恢復如常,直接道: “我现在就联繫雷长官。”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符纸,其上描绘著神刀纹样,青蓝色泽,点燃之后,宝光莹莹,凝如实质,如一面倒映海天的明镜。 张三贤神情大震,脱口而出: “这、这莫非是……『蹈海』神刀?你,你们竟然是——蹈海卫?!” 这三个字一出口,其余几名老兵皆是神情震撼。 他们虽然都看出来,关山这群人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蹈海卫”! “蹈海卫”正是直属於“监道使”一脉的武装力量,宗旨为刀刃向內、自我革新,严格奉行秘密主义,几乎从不显於人前。 张三贤在认出这个印记以后,一下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寇梁,不敢置信道: “小梁,难不成你……?” 寇梁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关山则沉声道: “这一次是秘密任务,不便透露身份,还请诸位老英雄见谅。” 眾人正交流间,一条伟岸身影,从那镜中显示出来,正是雷大壮。 寇梁念力一转,便將自己方才的所见所闻,以及分析判断,都传给了雷大壮。 雷大壮沉吟片刻,回答道: “对方既然要通过仪式来洞开妖路,那他们的动作就不会太快?”” 寇梁仔细分析道: “依我之见,他们应该也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位要把持仪式中枢,主持大局的潜渊部大长老,也尚未抵达。 “只是,哪怕如此,如今渊城里,隶属於玄教的『入定』战力,也至少有两位,其中包括一名精擅术法的『化生玄坛』弟子,一头极其擅长正面攻坚、皮糙肉厚的征战甲兽。” 听他这么一说,眾人神情越发严肃,对他们这支小队来说,哪怕不计算对方的其余战力,这种组合都已算是棘手至极。 更何况,还有一位在红土星凶名赫赫,稳居常定极限境界的潜渊大长老,正在赶来的路上。 如此一看,这渊城当真是危如累卵,大局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寇梁又道: “不过,眼下有一个好消息,我通过一些手段,令对方造成了误判,换来了一个能够深入核心布防区的机会。 “如果把握得好,我们至少可以给这群狗东西来个狠的。” 雷大壮道: “这的確是个机会,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潜渊一脉那位大长老的行踪,也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这个大麻烦,已经有专人前去处理,你不必担心。 “我既然给了你临机决断权,就不会干涉现场指挥,但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尽一切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他顿了顿,没头没尾地道: “临走之前,张老给你的东西,带在身上没有?” 寇梁在出发前往渊城之前,张石居曾经给他塞了一枚玉佩,据说是某次考古时,从古代墓葬中发现的宝贝,有定神安魂之效。 只不过,寇梁因为身负阴司神位,魂魄稳固,外邪不侵,才並未仔细体会这宝贝的神异,只是当个掛坠。 如今,寇梁听雷大壮这么一说,心里大致就有谱,知道这玉佩事关重大,点点头,神情严肃,沉声道: “一直贴身携带。” 雷大壮大手一挥,直接道: “兵贵神速,你做决断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这面明镜当即崩溃,代表他们和烽都方面的联繫暂时中断,如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寇梁环视四周,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指,给出自己的方案: “我的建议是,兵分两路,一路由我领队,和几位老前辈一起,直接去敲掉那个仪式节点,另一路则由关哥带队,前去占领广播台,將玄教的谋划公之於眾。” 关山本想提出自己的战术构想,但听寇梁这么一说,也觉英雄所见略同,不禁大为讚赏,主动开口,补充道: “渊城形势错综复杂,里面多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但如果利用得当,这群人反倒是咱们的助力!” 他们都很清楚,这种大型仪式的规模极大,如今玄教不过是趁著渊城一片混乱,又有高奎这种地头蛇帮忙掩护,才能浑水摸鱼。 可一旦这个情报,被全程广播,纵使他们有天大的能为,也决计瞒不住。 见两位指挥官都有了决意,其余人皆是默不作声,对身上装备进行了简单的整理,再依照计划分成两队,前往各自的指定作战地点。 第五十章 潜入、暗杀 玄先生划给寇梁镇守的仪式节点,正是渊城三大帮派之一,黑骨帮的驻地。 这里是一处丘陵,上下都分布著不少的棚屋、岗哨、柵栏,一群青壮年帮眾守在周遭,负责警备。 他们的服饰乃至手上枪械,都是五八门,不成体系,却自有一种凶悍之气。 寇梁等人,则是已经趁著夜色遮掩,一路摸到了丘陵北面。 这里是一片陡峭山崖,怪石嶙峋,荆棘丛生,乃是不折不扣的险地,只布置几座暗哨,便足以布控全局。 但是,对他们这支全员都是武道强者,又携带了外骨骼装甲的精锐小队来说,这种地形因素,根本不构成阻碍。 至於暗哨,就更是微不足道,根本不需要寇梁动身,光是张三贤、老雄头两人出手,就轻鬆將之拔掉。 因此,一行九人只用很短的时间,就从北面上山,攀岩歷峦,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已抵达了预定作战位置,来到了丘陵高处。 在这里,有一片视野开阔的平坦地带,足以將渊城尽收眼底,中间是一座四层法台,供奉一尊大鼎。 周遭旗幡飘扬,幡上绣了细密经文,字跡熠熠生辉,极是神异。 “化生玄坛”弟子阴浑,正站在这法台上,迎著呼啸夜风,昂首挺胸,將偌大一座渊城尽收眼底,大有睥睨眾生之態。 阴浑从很早的时候,就投入了异源公司,作为玄先生和高奎沟通的桥樑,也学贯两家之长,技术底蕴深厚,一身武功、术法颇为不俗,因而受到重用。 这一次,他在接到玄先生的任务后,也第一个响应,布置好了场地,只待仪式启动。 只不过,阴浑的好心情並未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就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镇守之位要换人?潜渊一脉的『入定』强者?” 阴浑乃是玄先生的亲传弟子,抑或说是第一实验助手,也学到了其师的几分真传,面上不动声色,只压低嗓音道: “如果真是『潜渊』一脉前来驰援,弟子当然喜不自胜,在如此高手面前,以弟子实力,又怎堪『镇守』之位?” 只是,话虽是如此说,阴浑仍是感到胸膛炽热,不平积鬱之气剧烈升腾,几欲裂喉而出。 在异源公司臥底这些年来,阴浑也从高奎这位分部长手下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当他带著这些“行政工作”的体悟,回过头去审视“化生玄坛”,一下子就发现很多,以前不曾察觉的问题。 在阴浑看来,太多同道对实验的重视,甚至超过了对母神的信仰、对教务的关注,缺乏一以贯之的大局观,甚至造成了严重的资源浪费。 甚至於,他的师父,贵为入定强者的玄先生,亦是其中之一。 正因如此,阴浑才决心要在“化生玄坛”中攫取高位,一改坛中风气。 但现如今,玄先生只是一句话,就让他的准备付诸东流,这叫阴浑如何甘心? 可他又能如何? 玄先生也丝毫没有在意阴浑的心思,下达命令后便直接掛了电话,展现出不容违逆的霸道。 对他来说,保证仪式顺利进行才是第一位,一个弟子的小小心思,何足掛齿。 阴浑正在思索良策,就听到风中,传来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响声。 他心中驀然警兆大作,臻至炼罡层次的肉身,本能地动了起来,猛然低伏。 阴浑刚做出这个动作,一名站在身旁的帮眾,就被钢芯子弹打爆了头,红血浆、白脑浆泼洒飞溅,腥气浓郁。 下一剎那,枪声大作。 负责守卫法台的帮眾,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楚,更来不及拔枪射击,只一个照面,就已死了乾净。 阴浑躺在死人堆里,腰腹、肩背发力,如一只软乎乎的大猫,一下子滚出去六七米,以法台为掩体,遮蔽了身形,才不没有横死当场。 他光是听枪声,就能够感觉得出来,这群敌人的枪法之精准、装备之豪华,远非自己手下的帮眾所能比擬。 阴浑大感不可思议,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他妈的,到底哪儿来的强人?! 阴浑还没想出答案,头顶就响起一个破空锐声,一股凶暴杀气狂涌奔来,令他呼吸一滯,眼前一黑。 ——不好,是入定强者! 阴浑就算是面对玄先生这位授业恩师,都不曾感受过如此恐怖、如此雄浑的压迫,大惊失色,却已做不出任何动作。 紧接著,一抹圆弧刀光倏然绽放,玩宛如孤月沉坠,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血泉喷涌,艷丽至极。 出手之人,正是寇梁。 早在潜入丘陵之时,他就已经盯上了阴浑这个主事人。 虽然寇梁不知道,这小子站在这里发什么风骚,但既然看见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以寇梁如今的修为,有心算无心之下,斩杀一名毫无防范的炼罡强者,也就是一刀的事。 漫天血雨中,寇梁手腕一抖,收刀回鞘,身形一跃而起,来到四层法台高处。 他对著那些法器,伸手一抓,念力勃发,便碾碎了其中灵性,吞入神魂中。 虽然增益不大,但通过这种方式,寇梁已將那种诡秘气机铭记於心,只要再次出窍神游,便能循跡而去。 寇梁做完这一切后,转过身来,取出步枪,居高临下,做好了射击准备。 直到此时,那些分布於丘陵各处的守卫们,才察觉出来法台有变,从四面八方匯聚过来。 可这一动,反倒是乱了阵脚,令他们成了靶子,枪声再次响起,不知从何处来,虽不密集,却有超乎寻常的精准。 只不过,纵然张三贤等人都是百战老兵,一个个枪法如神,说百步穿杨都是谦虚,可比起寇梁来,仍是差了不止一筹。 他的每一发子弹,都像是厉鬼追魂索命,专门往对方的臟腑、头颅等要害钻去,弹无虚发,一击毙命。 现如今,寇梁虽是没有出窍夜游,但光是凭藉堪比“初定”强者的神念,亦能將这些帮眾的位置尽数洞悉,配合手上枪械,杀起人来,自然是无往不利。 这一轮齐射后,黑骨帮一方再次留下二三十条尸首,遍地血泊,损失惨重。 可在付出如此惨重到的代价后,他们不要说抓到对方的马脚,甚至连一个马毛都没发现! 这群帮眾看到同伴的惨状,皆是亡魂大冒,不要说是拔枪射击,连把头伸出掩体,进行观察的勇气都已丧失。 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群敌人到底是人是鬼?! 山顶安静了一剎那,忽然又响起一阵无比剧烈的爆破声,怒焰气浪冲天而起,將那座四层法台炸得粉碎,声势骇人。 在爆炸发生之前,寇梁等人已经撤退,朝著另一处仪式节点前进。 第五十一章 燃烧的都市 异源公司,渊城分部。 等寇梁离开之后很久,高奎仍是惊魂未定,他看著对方远去的方向,忍不住道: “玄先生,他到底是怎么找过来的?” 玄先生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只摇摇头,沉声道: “应该是潜渊一脉的独特术法,不过无妨,此人手段越高,对我们来说,就越是有利。 “有了他,黑骨帮所在的驻地,应当是万无一失,省下来的人手,还可以调往其他地方。” 两人正商量计划细节之时,忽然玄先生腰间,一枚符牌砰然破碎,他面容一愕,心中升起一种极其不妙之感。 无独有偶,高奎身上也响起一阵急促铃声,他拿起手机一看,惊骇万分,嘴皮颤抖,好半晌发不出声音。 那赫然是一条短讯: “黑骨帮遭遇不明袭击,阴浑被杀,法台崩毁!” 两人万万没有想到,设想中最为保险,最万无一失的仪式节点,竟然最先失守! 玄先生看到这条消息,虽是心乱如麻,也一下意识到问题出在何处,做出判断: “那人身份有问题,上当了!” 高奎在渊城主持异源公司分部,也算是歷经风雨而不倒,面对这始料未及的意外,也很快冷静下来,分析道: “只一个仪式节点而已,这种损失,我们承受得起。” 玄先生在这一刻,亟欲长啸出声,一泄心头之恨,却还是不得不压制怒气,神容一肃,恨声道: “他既然能找到这里,未尝没有手段,找到其他的仪式节点,如果他决心打游击,以我们的兵力,不可能把他揪出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乘坐电梯,往地面赶去,他们刚一走进分部大厅,就听到、亦或说是亲眼见到了第二个坏消息。 分部大厅的大屏幕上,一个穿著漆黑制服,全副武装,戴面具、顶头盔的军人正站在摄影机前,言简意賅道: “烽都靖安院湛卢司,奉司衡台命令,正式接管渊城广播电台,插播一条紧急通告……” 在寇梁等人摧毁黑骨帮之时,关山也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通过渊城广播电台,將玄教与异源公司渊城分部的谋划,彻底公之於眾! 在渊城討生活的犯罪分子们,对湛卢司的制式装备、服饰,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他们一看关山的打扮,就已信了七八分。 通过渊城广播电台的线路,这则紧急通告向著整个渊城放送,像是一点火星,落入炸药桶,一下子引爆了本就敏感的局势! 玄先生哪怕是足不出户,也能凭藉入定境界的超凡感应力,体会到城市中那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炽烈的硝烟气。 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已经必须要有所选择,目光一凝,当机立断: “不能再等了,马上启动『飞天鳞猿』,再把城外待命的『赤壤沙虫』,以及一眾试验品都放出来,提前开始计划,启动献祭仪式!” 到了这时,这位一向沉稳、冷静,仿佛全无感情波动的玄教分子,也露出自己那异於常人的疯狂一面,狞笑道: “死得人越多,仪式的完成度就高,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们毁得快,还是我们杀得多!” —— 异源分部之外,不需要任何人发號施令,渊城从內到外的各大帮派、结社、公司,乃至只剩一个空壳的行政机构们,都自发地动了起来,抑或说是乱了起来。 不知道有多少武装分子拿起武器,或是朝城外逃窜,或是攻向异源公司,或是乾脆將这件事视为一个机会,开始趁乱抢劫。 於此同时,隶属於高奎的私军,以及早就潜伏在渊城中的“化生玄坛”弟子,也在玄先生的命令下,倾巢而出,开始无差別屠杀。 一拨又一拨武装分子,以各种建筑、商户、店铺为掩体,展开激烈交火,爆炸与死亡,毁灭与混乱,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爆发。 不到十分钟,四处都有火光。 到处都是悽厉的喊叫、嘶吼,很快又被此起彼伏的炮火声、爆炸声掩盖,街道烧成一片焦黑,遍地都是坑洼,空气中翻涌著硝烟味儿,浓烈刺鼻。 寇梁等人正穿梭在这座燃烧的城市中,赶赴下一个仪式节点。 在神游之法的指引下,他们已经拔掉了三座法台,效率之快,远超玄先生的想像。 走过一个道口,寇梁神念一动,捕捉到一群高大、健壮的兽影,大喝一声: “异生兽!” 话音未落,他已然拔刀,刀光一抹、一旋,一头体壮如牛,足有数米的白狼,已被拦腰斩断,鲜血泼洒。 前方街道上,这种白狼足有二三十头,密密麻麻,贴著地面,简直是行如鬼魅,以极快速度飞驰了过来。 每一头白狼都健硕得不可思议,肌肉虬结,堪比大公牛,爪牙闪烁著森然冷光,锋利异常,眼眸幽绿一片,毛髮飞扬。 这正是异源公司除了“殖装”之外的另一项看家產品,这种名为“异生兽”与妖族的“征战甲兽”相似,都是经过人为调製的生物兵器,只是定位不同。 寇梁身前这批形似白狼的“异生兽”,就是专门为丛林、丘陵、城区等复杂环境所设计,每一头都有堪比炼劲武者的杀伤力,且行动灵活至极。 毫无疑问,这正是异源渊城分部隱藏至今的战力。 如此一支异生兽群,如果再辅以相应的火力支援,用於镇压街区,可以说是无往不利,莫可阻挡。 只可惜,它们撞上了寇梁。 寇梁见这群畜生来势汹汹,嘴角也泛起一抹狞笑,手腕一转,刀背紧贴手臂,五指青筋乍起,猛然一拉,空气炸裂。 只听刀声破空,如低沉虎啸,寇梁已悍然杀入狼群。 刀光飞旋不定,所过之处,热血泼洒成圆,残肢断臂齐飞,一个呼吸,就杀出了三丈血路,留下十来具不是开膛破肚,就是身首异处的狼尸,肝肠流了一地。 有寇梁这么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先锋挡在前面,张三贤等人也无所顾忌,冷静开火,將漏网之鱼一一收掉。 不过,他们刚解决完这群白狼,地面、连带著两侧的建筑物,都开始摇晃起来。 地底深处,更传来一阵轰隆隆地震动,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以极快速度穿行,即將破土而出! 第五十二章 夜战,除虫、战猿 (二合一) 张三贤等老兵常年在荒野谋生,所以地面只轻轻一震,他们便反应过来,知道是“赤壤沙虫”在地底穿行,阵型一下散开,避让衝击。 爆炸般的轰鸣中,街道倏然隆起! 一条庞然红影钻出地底,只一扫,便以无可抵挡之势,荡平一面高墙,占据街道,阻住去路。 寇梁早已预料到这沙虫的行进路线,站定原地,右手收刀回鞘,再往背后一抹、一甩,一桿合金长枪已然在握。 “大力神通”亦在这剎那发动! 寇梁的身形倏然拔高,筋肉暴突,青筋賁起,將贴身的防弹衣、武装背心都撑得鼓起,发出刺耳撕裂声,肌肤浮现青铜色泽,宛如天王罗汉,要以金刚怒目,彰显正法威严! 他右手持枪,后拉至极限,整个人就如一张蓄势待发、不吐不快的强弓,每一条肌肉束、每一根筋络都紧绷到极限,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纯粹暴力! 寇粱看准时机,在赤壤沙虫注意到自己,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囫圇吞下的剎那,右臂一甩,掷出长枪! 长枪脱手的剎那,寇粱简直不像是个人,而像是一座人形高射炮,正在承受著炮弹带来的恐怖后座力,浑身筋肉起伏如浪,两腿一震,方圆数米地面皆是凹陷沉降。 与这种后坐力相匹配的,正是合金长枪那堪称无坚不摧、无物不破的穿透力! 合金长枪猛烈射出,枪身飞速旋转,刺破大气,向前突进,一圈圈风环起於枪头,到枪尾则化为颶风,飈扬远射! 张三贤等人先听到气流狂涌的呼啸,然后是锐利刺耳的蜂鸣,最后则是百来斤火药炸开般的剧烈爆破声! 声响未绝,赤壤沙虫的口腔,已被这一枪打了个对穿,浓鬱血浆爆开,洒满了大半个街道。 紧接著,沙虫巨躯被这股雄力所带动,轰然向后跌倒,一下摔落在地,激起无数烟尘。 张三贤等人,虽然都是身经百战之辈,倏然见到这如此震撼人心的一幕,还是不禁愣了一愣。 他们完全没想到,寇梁居然会用如此暴力的方式,强杀这条“赤壤沙虫”。 他们更没想到,这个自己看著长大的年轻人,竟已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在取得如此战果后,寇梁的神情却並不振奋,反倒是越发凝重。 他转过头,看向远方,沉声道: “不能再往前了。” 似是应和著寇梁的言语,同样的震动,接二连三地传来。 深埋地底的管道纷纷爆破,一条又一条赤壤沙虫穿行而来,为本就混乱的局势,更添了至关重要的一把火! 在异源公司的引导下,这些身披厚重甲壳的异种生物们,就如一台台大型工程机械,在城区范围內钻进钻出,上下起伏,引发了一场又一场地震。 一座座建筑为之倾倒,地面更是向下凹陷、崩溃、破碎,完全是一片天崩地裂之景。 在这种堪称天灾的恐怖场景中,纵然以他们这支小队的人员配置、武器装备,也不可能再继续深入,尝试拔除仪式节点。 这群老兵都是久经战阵之辈,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张三贤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动身,而是看向寇梁,眉梢挑起,直接道: “你不打算走?” 寇梁没有转头,只是望著这座燃烧的、摇晃的、几乎彻底崩塌的城市,耳畔縈绕著哭喊、哀嚎、惨叫。 神通加持下,他能够清晰看见,在无尽夜幕之下,十三座幽暗如渊,深沉至极的洞口,豁然张开,无止尽地吞纳著一切惨死者的血肉、乃至魂灵。 天地之间,一股无形伟力正在不断涌动、扩张,仿佛將要突破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由虚返实,炼假成真,降临世间。 毫无疑问,这正是玄教中人的手笔,纵然寇梁等人已经摧毁了多个仪式节点,但仍是没有中断其进程。 寇梁只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厌恶,自四肢百骸,乃至灵魂深处涌现。 这正是阴司神位的本能! 阴司鬼神身为地府体系的一员,既分享了勾魂夺魄的神通,自然也肩负有相应职责。 寇梁在这一刻,忽然理解了什么是生死簿所言的“阴德”——那便是对地府体系的贡献与维护! 毫无疑问,打击一切个人、组织的“非法抽魂”行为,便是其中之一。 张三贤见寇梁不回话,古怪道: “別犯痴气,你就算是留下来,那些官儿也未必会念你的好,指不定还要怪你多此一举。” 这话一出,老雄头、赵丙生等人都不禁点点头,深以为然。 其余三名“蹈海卫”只是等著寇梁號令,全当没听到,神情严肃。 寇梁知道,张三贤是怕自己太过年轻,被雷大壮用“家国天下”的口號忽悠了,头脑发热,不顾身家性命,只是笑了笑,解释道: “张老不必担心,雷掌院对我不薄,也一直让我留待有用之身,只不过……有些事,我是不得不为。” 他用掌心摩挲刀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意味。 “更何况,我有把握。” 张三贤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劝不了他,跺了跺脚,长嘆一声,只是让眾人把弹药、手雷都拿出来,交给寇梁。 “带上这个,总会有用。” 老雄头神情一滯,刚想说些什么,张三贤颳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 “娘的,还不走,喜欢当累赘?” 两方人马,就此分道扬鑣。 张三贤等人八人向南撤离,寇梁则是手按长刀,將手雷、弹匣掛满武装背心,又给枪换好子弹,一路向北。 寇梁在小队中,固然能够以出色的神念感知能力,担任好观察手以及指挥官的位置,却也要顾忌队员,难以做一些高风险决策,不免束手束脚。 只有当他孤身一人,才真正能將自己的优势,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 寇梁宛如一条孤影幽魂,踩著倾倒的建筑废墟、乃至体形巨大的“赤壤沙虫”,在燃烧的城市中跳跃、飞纵,越过了一切阻碍,直往前方而去。 在摆脱束缚后,他的目標已经不再是仪式节点,而是玄教在城中的入定战力! 距离异源渊城分部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祭坛。 祭坛守卫森严,光是那形似白狼,体壮如牛的“异生兽”,就足有二十来条,在四周逡巡不定,鼻翼抽动,辨別一切可疑的气息。 除此之外,还有一眾身穿异源公司特製生物护甲、装备精良的狂热信徒,守护在一旁,与异生兽相互配合,构成了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 这祭坛由白玉砌成,刻有无数精美的纹、浮雕,其中还点缀有种种宝石、翡翠、玛瑙、明珠,极尽华美之能事。 简直不像是法器,而是一件足以供进博物馆的收藏品,亦或是艺术品。 祭坛之上,悬浮有一口黄铜大钟。 大钟不断震盪,吞吐四面八方匯聚而来的灵机、魂魄,提炼为真实不虚的神通力,溢散出一片又一片烟云,神异非常。 玄先生正盘坐祭坛,神情肃穆,口中诵念古奥经文,与这口“撞天钟”气机勾连,主持仪式。 按常理来说,这种层次的献祭仪式,必须要有一位“常定极限”的强者来主持。 不过,如今仪式只是刚刚启动,还在收集魂魄、提炼元气,並没有到撕裂虚空,洞开妖路的紧要关头。 所以,即便如今只有玄先生这位“初定”强者,也勉强可以胜任,只不过,他也维持得颇为吃力,极其耗神。 玄先生一边主持仪式,一边也在保持思考,精神更是紧绷到极点,时刻注意著周遭一切变化。 他已经察觉到,渊城境內已有多处仪式节点被毁灭,很显然,这都是那个“虎煞”的手笔。 不过,“化生玄坛”在渊城布局多年,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 並且这个仪式在设计之初,就留够了冗余,光是破坏一个两个节点,只能拖慢进度,影响不了最终结果。 但即便如此,对方破坏仪式节点的速度、效率,仍是令玄先生感到震撼。 这种种跡象都表明,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特种作战小队。 不过,光是如此,仍是无碍大局。 玄先生正思索间,眼角余光,忽然感到有一条黑影,从远方一栋楼房闪过,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仿若幻觉。 ——那是什么东西?! 他还没想出答案,就又听到一连串崩弦声炸开,低沉呼啸声中,五六枚堪比炮弹的手雷撕开大气,直落到广场中央! 砰然一声,怒焰冲天,爆炸和气浪横扫四方! 足足六七条白狼被正面轰中,不是炸了个四分五裂,就是开膛破肚,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爆炸声中,又有五声枪响,广场上的信徒们还没见到人,就已躺了下去。 玄先生头顶大钟一震,一股云流凝如实质,彷如镜面,將一枚钢芯子弹碾成粉碎,他驀然起身,望向祭坛之外。 只见一个高大伟岸、宛如鬼神的身影,正端著一桿突击步枪,站在一处建筑废墟中,朝玄先生咧开嘴角,露出一排森白牙齿,笑得无比狰狞。 玄先生猛然意识到,这正是“虎煞”的真身! 下一剎那,广场周遭的暗桩纷纷开火,枪声大作,可对方却已再次消失在夜幕中,原地只留下一片弹坑。 玄先生看著那条身影,长啸一声,念力浩浩荡荡,浑如大江潮涌,强势压境,要锁定对方身形,却硬生生扑了个空! 就好像,那根本不是肉身,而是一头真正的鬼神,出入虚空,只有肉眼可见,神念根本无从捕捉! 这到底是什么存在?! 玄先生当然不知道,寇梁在运转“牛魔大力神通”加持之时,肉身也会有部分属於鬼神的特性。 在两人念力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这部分鬼神特徵,已经足够寇梁屏蔽玄先生的锁魂,甚至是术法干扰。 只不过,玄先生虽是不明就里,仍是在第一时间得出了正確的结论: ——不行,不能任他作为! 玄先生在这一剎那,將寇梁的威胁程度无限度地向上提高。 他知道,如果任由对方一直採取这种游击攻势,纵然自己精力再强十倍,也绝对维持不下去! 好在,玄先生手中也不是无兵可用! 距离祭坛不远处,一头暴猿也听到了枪声,眸中血光一现,抬起头,沐浴鲜血,仰天怒啸一声,纵身一跃。 他的巨大身躯撞碎了一面又一面墙壁、一间又一间屋舍,以一种蛮横至极、横衝直撞的姿態,冲了出去! 虽然不能用神念捕捉,但这头暴猿却经过特殊调製,目力极佳,一跳起来,便居高临下地望向了寇梁,將之锁定! 暴猿身在半空,双臂大张,腋下翼膜开展,再一振,便如一头看准猎物、蓄势待发的鹰隼,猛地扑击而下! 寇梁感受到脑后传来的强烈劲风,身形一团、一缩,在地面打了个转,横著冲入了一间遍地狼藉的商铺中。 下一剎那,暴猿坠地,將街道砸出来一个巨大凹陷,烟尘冲天而起,地面剧烈震动。 暴猿双足一震,將这股反衝力硬生生承受下来,脚步再次一迈,已经撞进商铺中,將两层楼都碾得粉碎。 不知道多少建筑残块、混凝土、钢筋从天而落,砸中这头暴猿,却没有在那细密鳞甲上留下哪怕一点痕跡。 只是下一剎那,便有一抹刀光暴现,盘结旋转,宛如一轮圆月,直奔暴猿的脚后跟而来,带起一片悽厉血光! 寇梁此前率先冲入商铺,其实並未继续后退,而是一拳打崩了本就脆弱的地面,再取消了神通,潜身地下,遮蔽气息,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这暴猿也展现出了一种超乎本能的老辣。 它並未因剧痛而狂乱,猿臂一展,將整个商铺都纳入打击范围,令寇梁难以寸进,扩大战果! 第五十三章 斩猿入定,神通!(二合一) 寇梁一击功成,也不冒进,身形一团,便向后退走。 暴猿右腿肌腱虽然受创,仍是以左腿猛烈顿地,双臂一伸,翼膜开展,振臂发劲,捲动狂烈暴风,再次跳起! 暴猿的力量实在是恐怖,哪怕只是这般发劲,周遭这些断壁残垣,也就如豆腐块一般,纷纷崩毁。 大量砖瓦碎屑四散飞溅,在建筑物彻底倒塌之前,暴猿的巨大身形已高高跃起,衝破四散烟尘,在空中拉出一条白痕,向前方激射! 寇梁看到这一幕,每一根汗毛都跳起、发麻,他也没有想到,这头暴猿的纯粹力量,竟然夸张到这种程度。 ——很显然,在这段时间里,这头糅合了两家之长的甲兽,又有进化! 不过,寇梁虽惊却不乱,在武装背心一抹,取出三枚手雷,再一甩,已然发动先天罡气,捲起滔天气浪! 罡气汹涌澎湃,宛如颶风狂飆,挟著大量碎屑以及手雷,结成一条长龙般的气柱,向天空冲射而去! 採气法——浪卷势! 暴猿虽有翼膜,能够进行短距离滑翔,但是在这个距离,仍是无从躲避,当即被三发手雷砸了个正著。 轰然一声,光焰冲天,巨大的爆炸激起气浪,暴猿的鳞甲虽是坚固,翼膜却遭了殃,被撕得破破烂烂,血流如注。 暴猿没了翼膜,自然无法保持滑翔,又被衝击力炸得翻了个跟斗,一下坠落,摔在街道上,砸出一个深深凹陷的大坑,令地面震颤。 以它的体重,从七八米的高度这么一摔,哪怕是钢筋铁骨,也要给震得酥了,虽然有鳞甲保护,五臟六腑也不免震盪,一时难以起身。 就在此时,寇梁的身影再次自暗夜中浮现,一抹惊艷刀光乍现,挟风雷之势,斩向暴猿胸膛! 他並没有选择趁此机会,拉开距离,反倒是杀了个回马枪,要趁机斩了这头暴猿! 暴猿虽是受伤,凶性却更烈,探臂一抓,肩头筋肉一鼓、一跳、猛地撑圆,咔嚓一声,右臂长出去半米有余,指掌间腥风浓烈,將寇梁的身子尽数笼罩。 寇梁身子不动,右臂一甩,做出一个挥刀的动作,指间到手腕、手肘、肩头都炸开一圈白浪,罡风大爆,鸣声尖锐! 长刀被这股雄劲所推动,倏然变得无比模糊,刀身所裹挟的气流不断凝聚、压缩、震盪,形成了一条淒白细线,飞旋斩出! 这正是採气法中,最难练成的一式杀手鐧,也是先天罡气最具杀伤力的形態——滴水劲! 刀气锐风当空一斩,暴猿的手腕当即炸开一朵悽厉又艷丽的血,鳞甲炸裂,血肉横飞,整只右爪齐根而断! 不过,寇梁手中那口战刀在这一刀之后,亦是不堪重负,发出了一声噼里啪啦脆响,彻底崩裂,碎成一地残块。 那暴猿虽断了右爪,却也爭取到了恢復的时间,竟是以左爪撑地,一下子翻身,重新立了起来。 它拖著断裂的右臂,左手横在身前,左腿前出,右腿一沉,毛绒绒的猿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肃穆,竟然有几分渊渟岳峙、无懈可击的宗师风范。 经过一轮交锋后,这头暴猿已可说是遍体鳞伤——胸膛鳞甲破裂、翼膜彻底被打穿、右臂齐腕而断、右腿跟腱撕裂、臟腑震盪。 这一系列伤势,就算是放到这头钢筋铁骨、生命力顽强到不可思议的异种甲兽身上,也足以令它战力大损,不復昔日手撕“赤壤沙虫”的神勇。 但即便如此,当这暴猿站起来、摆出临战之姿时,仍是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威势,自然而然散发出来,令任何人都无法小看。 寇梁见状,亦是神容一肃。 不过,在他眼底深处,除去肃然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察觉的兴奋。 寇梁不是矫情的人,明白结果才最重要,用偷袭、陷阱、暗杀等手段解决强敌,他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正如他面对这头暴猿,亦是通过了种种算计,耗尽了武器弹药,才取得了如今的战果。 但寇梁也不能否认,这个过程中,始终有一个念头,宛如火苗,在脑中燃烧、跳动,衝击得耳蜗嗡嗡响。 还可以更痛快的,对不对? 他懂得射击,懂得运用火器、炸药、懂得设置陷阱、懂得算计,但他更爱武学,更喜欢纯粹的战斗。 將强敌拽到生死线上,用武学在方寸间赌博、然后取胜,那是最顶尖的享受。 自从第一次在荒野上,见到这头“飞天鳞猿”之时,寇梁就曾惊嘆於它的破坏力,以及那精准而老辣的战技。 不过,寇梁那时实力不济,只能远遁而走,但现如今,他已经有实力、有资格,与这暴猿赌胜! 寇梁想到这里,心里再次涌现出那种似曾相识的满足、欢喜,脑中那头被压制许久的恶虎,亦齜牙咧嘴,狞笑起来。 寇梁弃了刀,念力昂扬勃发,攀升到极限,將那头暴猿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都纳入感应,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下一剎那,寇梁做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进击。 他身形一低、一伏,周身筋肉起伏,力从地起,脚尖一转,一圈气浪自脚踝、膝盖、腰胯冲开,劲成螺旋! 地面一颤,破开一个大窟窿。 猛烈颶风中,这具两米有余的雄躯,就像是一头插翅猛虎,一扑、一跃,便跨越了十五六米,来到暴猿身前,一拳放手崩出,罡风大作,如起雷暴! 暴猿长臂一抡,大松大柔,彷如,劲力锋快且冷锐,似鞭梢、如刀剑,一下抽出,空气中响起刺耳嘶鸣,绽开一条悽厉白痕。 一小、一大两条手臂正面相撞,气流连环震盪、爆破,宛如千百个轮胎齐齐炸裂,周遭景象一片模糊。 气流激波中,两具大小悬殊的肉身再次碰撞,並纠缠在一处,就如一道暴风龙捲,席捲整条街道,並不断朝远处奔去。 在他们的交手中,空气如海啸般狂暴涌动,不断地迴响震盪,凌厉的劲风一波又一波地四周激盪。 无论是墙壁、楼房、屋舍,都无法阻拦两人的步伐,任何挡在他们的前方的东西,都只会被彻底碾碎。 寇梁双手齐出,不断变化手型。或是紧握成拳,或是大张成掌,或是立掌如刀,或是並指成剑,劲力更是变化万千,捶、拍、斩、刺,不一而足。 並且,他每一次出手,都会带起一股透明的先天罡气,气浪连绵,縈绕周身,此起彼伏,形如长龙,盘转不定。 远远望去,將採气法运转到极限的寇梁,就如一尊三头六臂的天兵神將,驾长风、御六龙,要令这头暴猿彻底降服! 暴猿虽只有一手、一脚,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势,也是不躲不闪,將一身源自“通臂拳”的拳术精华,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步不退地同寇梁对攻! 一人一猿用这种打法交手,只过了二三十招,就已是两败俱伤。 暴猿纵然只有左臂,利爪仍是锋锐无双,饶是寇梁身法奇绝,又有先天罡气护身,也不免皮开肉绽,左肩更是受创极深,白骨裸露。 不过,作为交换,这头暴猿的鳞甲亦是有了数十处凹陷,尖嘴猴腮的毛脸更是血红一片,臟腑被渗透劲屡次撼动,內伤越发剧烈! 两大强者又是一次碰撞,暴猿因为內臟伤势严重,一个气力不济,竟然被寇梁一拳轰中胸膛,身形一晃,有不稳之相。 寇梁虽已是浑身浴血,眸光却炽热地燃烧著,亮得灼人! 他抓住了这片刻机会,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出,右腿如刀,一勾、一扫,正中暴猿脚踝,將之彻底踢断! 轰然一声,暴猿再也难以维持站姿,半跪了下来,激起无数烟尘,两人原本悬殊的身高,一下变得相差无几。 寇梁得势不饶人,藉机深吸一口气,双足站定,脚跟犁地,足掌內陷,紧紧吸住地面,气血炽热蒸腾,筋骨连绵震盪,发出一阵低沉雷音。 现在的他,就像一门装填完毕、做好射击准备的高射炮,拳劲已是喷薄欲出,不吐不快! 经过短暂蓄势后,寇梁的精气神,已经昂扬到顶点,就连那头由煞气所凝的恶虎,都已彻底低伏,只待这最后的一击! 他双臂一展,双拳击出,沛莫能御的衝击力当即爆发,就像是有百来斤火药同时在地底炸开,四周皆是地动山摇! 只两个弹指的功夫,寇梁就足足轰出了六七十拳,每一拳都裹挟著浓烈罡气,打在暴猿的胸膛、头脸。 他这一套拳,先是用“虎籙神煞”的神打功夫,强化拳意精神,又用了炮拳的发劲,最后还带上了“採气法”的五大势的韵味。 因此,拳劲在猛烈之余,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大江潮涌,有一种连绵不绝,奔流到海不復回的韵味。 可以说,这一套拳已是寇梁这十七年人生中的武道巔峰之作,杀伤力、破坏力自是毋庸置疑! 砰!砰!砰!砰!砰! 在一连串爆破声中,暴猿浑身剧烈震动,鳞甲不断碎裂,胸膛血肉横飞,口中渗出一股又一股血水。 最后一拳打出,暴猿的鳞甲、胸骨、乃至五臟六腑,都已彻底糜烂,身形向后仰倒,不復此前凶威,死得不能再死。 寇梁甩出杀手鐧后,亦是浑身一震,面容发白,念力消耗过度,连大力神通都无法维持,身形恢復正常,气息更是衰落到谷底,甚至是跌破谷底! 在那一个瞬间,寇梁已经全身上下的所有潜力,都已激发了出来,如果打不死这头凶暴至极的猿猴,那死的就是他。 甚至於,在出拳剎那,寇梁已断掉了所有的心意,就当已死,只是以一种顽固不化、冥顽不灵的执念,在驱使这具肉身,完成这最后的拳法。 好在,他赌贏了! 在这一剎那,寇梁不再是迴光返照,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心中更油然生出一种大欢喜、大自在,光明大放,圆融內敛,再没有任何障碍。 不知何时,他识海中驯养那头恶虎,也已彻底降服,趴在“牛头夜叉”脚下,不再有任何凶相,温顺到了极点。 寇梁知道,自己已经突破关隘,成功定住杂念,降服心猿,精神境界再也不同,真正躋身“入定”层次! 他也终於体会到“初定”境界的玄妙,那便是一种无上清明,对肉身的一切细微变化、每一个精微角落,都是洞察秋毫。 但还有一个地方,仍是禁区,那便是作为六阳魁首的大脑。 寇梁知道,能否將功夫炼入脑宫,將气血搬运至此,便是“初定”与“大定”境界的分野。 他一边体会著“初定”境界的玄妙,一边也在不遗余力地搬运气血,重新启动大力神通,朝著远处纵去。 不过,寇梁刚跑出去不远,就凭藉自己全新的“入定”境界,敏锐捕捉到,大气似乎有些不寻常的震盪。 他抬起头,举目远眺,只见远处夜空上,忽地划过一条细长火线,似是有一枚彗星拖曳著长长尾焰,冲射而至。 其目的地,似乎……正是渊城?! 寇梁还没反应过来,这枚“彗星”就已来到渊城上空,当空一爆,炸成漫天光焰,绚烂非常。 但这光焰並未散开,反倒似是被一股无形伟力收束,凝成一个辉煌光明、晶莹剔透的琉璃人形。 这人影高约三米有余,却彷如一轮烈日,衣袂飘扬,盪开一圈又一圈金黄光晕,带来无穷的光与热,那种超凡脱俗的神圣,令人莫敢直视。 这不是由精神力、念力引发的幻觉,也非是藉助外力形成的奇异现象,而是自在自足、炼虚返实的真正神通! 玄先生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这条人影,心神便不受控制地震颤,如遭重锤轰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他面容惨白,以一种近乎哀鸣的语气,呻吟道: “神、神通……?!” 紧接著,寇梁只觉胸口处的玉佩,灼热得发烫,那人似是听到玄先生的呻吟,目光横移而来。 紧接著,一只数十丈见方,宛如黄金铸造的大手,便自空中生成,夺尽天地光明,带著一连串轰隆震响,朝玄先生所在祭坛,猛烈拍落! 这一拍,真如天穹坍塌一角,莫说是常人,就算是入定强者见了,也要心神失守,只能跪地磕头。 第五十四章 神通之战,谁在局中 这只大手横空一击,真有倾覆山岳、顛倒须弥之威,声势大得惊人,令全城皆能听闻。 玄先生视线霎时一暗,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已被金黄烈光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 这时候,那口“撞天钟”化为一条长虹,倏然拔空而起,剧烈震盪,带起低沉且浑厚的钟鸣,振出一股又一股明黄激波,同这只大手正面相抗! 音波凝为实质,彷如浩荡江水,起伏於高山峡谷中,湍流迴旋,威势层层累积,等到最高峰,再汹涌奔放,一泻千里! 哪怕是已经“入定”的寇梁,听到这钟声,都觉筋骨震盪,气血一波又一波地翻涌起伏,难以自控。 ——这亦是神通之威! 钟声越发激越,寇梁似乎看到了怒海倾潮,呼啸澎湃,海天连幕。 可就在下一剎那,他见到了喷薄涌出、辉煌煊赫的太阳,自海中跃出! 那是真的太阳! 谁都知道,太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但是当金黄大手一拍,灼灼真火明耀四方,照彻八极之时,所有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个念头,且根深蒂固,无可撼动。 在这只大手之前,“撞天钟”那浑如海潮浪涌的激波,就像是一个笑话,万千波纹当即蒸发,那搅动天地的神意,更是灰飞烟灭! 辉煌耀斑爆开,明亮到不可思议,恐怖高温令天空都为之扭曲,一切景物也变了形,无论是神念亦或是视线,都受到了严重干扰,让人难以看清。 寇梁只能隱约看见,金黄大手劈波斩浪,撕开层层阻碍,一把捏住了那口“撞天钟”! 大手指掌间流溢出无尽光焰,將“撞天钟”烧得一片艷红,似是要用大法力,硬生生炼化这件“祭器”。 就在此时,变数突生。 一片金黄,明光大放的天穹中,忽地浮现出一条细密黑线,一道强横凶意自虚空衝出,横击而至!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似是神通,又似是念力,虚无縹緲,不知其所本,却格外凶戾,一击直指金黄人影中枢核心! “撞天钟”亦像是得了一股格外助力,烧红的钟壁再次震动,明黄钟波层叠堆积,一重接一重,向外推去! 那条宛如大日行天,遍照无碍的辉煌人影面对这一击,只是一哂,以一种轻蔑语气,给出两字评语: “臭虫。” 话音未落,金黄大手又是一拍,再次將“撞天钟”的反击镇压下去,五指合拢,越发用力,紧握铜钟。 於此同时,人影肩头一抖,脑后升起一圈明光,这光芒不再炽盛煊赫,反倒是晶莹剔透,宛如一轮冰盘,青光湛湛,护持周身。 明光一照,那道难以捕捉、无比虚淡的“凶意”,亦定在虚空,显出形体,赫然是一枚漆黑尖牙。 尖牙被青光锁定,也不再尝试进击,当空一转,溃散成一片雾气,如丝如缕,朝四面八方飘荡而去,转眼便再次隱去。 虚空深处,錚鸣鏗然,如金铁之音,连成一片,起落无定,寒意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凌厉凶横,笼罩四方。 寇梁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有一股沉沉压力,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捉摸不定,似乎自己已被锁定,但凡稍有异动,便会招致雷霆一击。 如此压力、如此威势,来者显然也是一位具备神通手段的真正强人! 如潮寒意中,一个不辨来处的莫名嗓音响起,带著一种阴冷刺骨的凶险意味,一字一句地道: “老东西,你果然受了重伤,境界不稳,强行驱使神通之力,又能撑多久?” 金黄人影一臂探出,又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下,嗤笑一声: “你这份凭藉秘法、法宝短暂换来的神通战力,又能维持多久?” 暗处那人亦冷笑道: “你若是能沉住气,將我拦在渊城之外,这话还有些说法,只可惜,你终究是没忍住!” 言语中,一股浩浩荡荡、幽如深渊的恐怖念力席捲全城,与十三处仪式节点的气机相互勾连,彼此呼应。 二者同源而生,自然轻而易举地重合於一处,合辙並轨,天衣无缝。 亮如白昼的天穹上,再次瀰漫起一股幽暗之气,与辉煌烈日分庭抗礼,各占半边天,平分了整个渊城。 祭坛之上,玄先生脑中一震,已浮现出一条彷如无尽深渊,带著强烈毁灭气息的漆黑身影,正是潜渊大长老。 “这老东西手段凌厉得紧,我会拖住他,你抓紧时间,发动仪式,如果缺少祭品,就把那头『鳞猿』也献祭了……” 他的声音虽是一如既往,带著可琢磨的诡秘意味,但神魂波动中,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虚弱,显然是吃了亏。 玄先生感受到这一点,亦是心头一凛,深刻意识到来者的確手段不凡。 大长老话还没说完,就已意识到不对,神情一变,沉声道: “仪式节点怎么少了这么多?那头『鳞猿』呢?” 玄先生刚想开口,大长老的念力已横扫过来,以一种极其粗暴的方式,侵入他的大脑,將其中信息挖出来。 玄先生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人剜了一块,不由惨嚎出声,一下跪倒在祭坛上,面容惨白,目光更是怨毒至极。 大长老却不管他想什么,在知道了事情始末后,目光更是变得无比奇异、古怪。 ——一个隶属于靖安院的小辈,居然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冒充潜渊中人,骗走了仪式节点的信息。 ——然后,这人不仅带队毁灭了好几个节点,甚至还用引蛇出洞的法子,杀了那头拥有入定战力的鳞猿? 大长老一想到这里,最先感到的还不是愤怒,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他妈的,简直可笑! 他忍了又忍,终於还是没忍住,怒斥出声: “废物!一头蠢猪!” 玄先生本就因为大长老的搜魂之法,神魂受创,如今又被这么一吼,伤势更是严重,两眼一黑,直接跪倒在祭坛上。 大长老见状,也强自按捺住怒气,更联想到了更多东西。 他这一次出来做事,为了保密,除了袁復光之外,谁也没有通知,可在半道上,竟然被那老东西逮住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再加渊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大长老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落入了某人的算计之中。 他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两个人名。 ——林同晦、刘临深! 第五十五章 见风使舵,反覆无常 就在渊城局势纷乱,两大神通战力先后亮相,以绝大威势镇压全城之际,烽都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烽都司衡台,刘临深的办公室里,雷大壮正坐在他对面,与之对视,两人都没有开口,气氛沉凝。 雷大壮看著这个在位数十年之久的司衡长,神情严肃,目光却很复杂。 在来到红土星之前,雷大壮曾经详细研究刘临深的履歷。 刘临深是红土星歷史上,最有威望的司衡长,也是最有开拓精神和魄力的司衡长,几乎可以说是一言九鼎,不容任何人反对。 零三大战后,烽都的重建条件相当困难,人力、物力、財力都极其紧张。 是刘临深力排眾议,做通了司衡台上下的工作,引入了异源公司,又扶植了赫垒这样的本土建筑公司,才完成了重建工作,更扩建了足足三座卫星城,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天枢院。 有位大人物曾经在一次大会中,指名道姓,公开表扬了刘临深,说在眾多司衡长中,他最欣赏刘临深,能做事、气魄足,从来不发牢骚,是当之无愧的道国栋樑。 雷大壮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对这位刘司衡也只有佩服,建设永远难於破坏,抓一把烂牌还能把局面盘活,这样的人不是栋樑,谁是栋樑。 他甚至曾真诚地以为,一把手就是要这样当,但是,当雷大壮成为监道使后,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样的魄力,在某些特殊条件下,虽然就可以造福一方,也会造灾造祸。 就比如说赫垒公司、异源公司,甚至於……渊城这个罪恶渊藪。 这些问题早就该暴露出来,但是雷大壮在来到红土星之前,竟是闻所未闻。 下面的人在怕什么,不就是怕刘临深的气魄?权力和权威形成的威慑力,达到这种地步,就已经严重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刘临深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道: “雷掌院,有时候,我是真佩服你。” 雷大壮淡淡道: “刘司衡言重了。” 刘临深摇摇头,认真道: “不重,一点都不重。你既然是来对付我,居然一点都不怀疑我给出的情报,在派出去手里唯一的神通战力后,还敢孤身一人来司衡台,盯我的哨。” 刘临深说到这里,长嘆一声,双目如电,直视雷大壮,一字一句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倒向了玄教,你的下场会是如何?” 这话一出,只如平地起惊雷。 雷大壮並不在乎,只是道: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刘司衡的生平,我很熟悉。玄教中人笼络人心的手段,无非就是以声色惑人、以神通诱人、以长生欺人,对你来说,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吸引力? “你所求者,无非是权力,或曰权威,玄教余孽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又怎么给得了你这个。正因如此,你不会做这种自毁长城、自绝於道国的事。” 刘临哑然失笑。 “既然雷掌院如此信任我,那你不去靖安院坐镇,又来司衡台做什么?” 雷大壮直戳了当道: “你不会杀我,不代表不会做些小动作,所以,我要看著你,一直到渊城之事落幕。” 刘临深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只是站起身,望向办公室外,那一片暗沉的天空,悠悠道: “其实,二三十年前,就已经有人劝我,要急流勇退,把这个位子让出去。 “如此一来,进可往『天枢院』努力,退亦可入『天机阁』,做个纯粹的修行人,或许还有望再上一层楼。” 刘临深说到这里,转过身来,看著雷大壮,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方司衡长的权力,与天枢院相比,孰轻孰重?” 雷大壮皱起眉头,默不作声。 刘临深嗤笑一声。 “如今前线剑拔弩张,玄教余孽流毒无穷,烽都內部也是暗流涌动,除了我之外,谁能压得住他们? “我不走,是对红土星百姓负责、对道国负责,可笑有些人,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反倒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 这还是刘临深第一次拿出司衡长的权位,一番话像是排炮,气势磅礴,更有一种捨我其谁的霸气。 雷大壮没表態,只是道: “刘司衡这些年来的贡献,道国上下、乃至天枢院都看在眼里,但是……在道国,从来没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刘临深並不动气,平和道: “我是司衡长,也是红土星建设工作的第一责任人,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负责,但有一件事,我也要告诉你。 “雷掌院,我不知道你这次来,是带了什么任务、受了什么指使,但我希望,你能够保持一个道者应有的客观。” 他话锋一转,忽然道: “你知不知道,潜渊一脉那位大长老的踪跡,是谁透露给我的?” 刘临深自顾自道: “正是林同晦,他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理应有所表彰。 “这件事,就由你这个靖安院掌院去想,拿个章程出来。” ——林同晦?! 雷大壮虽是未动声色,心里却是一惊,更意识到一件事。 ——这位赫垒林总,果然是狡猾至极,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见风使舵?! 就在两人交流之际,城郊那处秘密庄园中,袁復光正与林同晦並肩而立。 这位林总神色疲惫,嘆息道: “袁道长,大长老到底何日能来烽都主持大局? “刘临深这廝,逼得是越发紧了,我看他和雷大壮在司衡台爭斗,怕是在放烟雾弹,不日就要对渊城动手。” 袁復光听到这里,神情有些古怪,没好接话,只是嗯了几声,才道: “想来,大长老他老人家应该有所防范,林总也不必太过忧虑,只要咱们稳住,等他带来,局面一定有所改观。” 林同晦又是一嘆: “袁道长,时不我待啊……” 袁復光从这句话中,品出来一点异样意味,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身边响起一声长吟。 他眼前一晃,恍惚之间,只觉周遭风起云涌,大雨如瀑,风雨中,一条神龙冲霄直上,盘踞天地,有主宰一切的威严! 风雨云龙爪! 袁復光脑中刚一浮现出这个念头,胸膛已然皮开肉绽,露出仍在搏动的强劲心臟,血肉模糊。 林同晦捏住那颗心臟,用力一捏,袁復光就已软倒了下去,死的不能再死。 他看著这具尸体,重复道: “时不我待啊……” 第五十六章 真火加持,顷刻炼化!(二合一) 袁復光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林同晦居然会对自己动手,身为“入定”强者的生命力,在这一刻完全无法发挥。 他虽是躺在地上,已註定死亡,目中犹有几分神采,盯著林同晦,眼神满是疑惑、不解、怨毒、愤恨…… 残存念力在这股怨念的驱使下,匯成一股狂潮,化为不甘怒吼,响彻虚空: “林同晦,你找死!大长老不会放过你!” 林同晦手腕一甩,振落血水,又从胸袋中掏出一张方巾,擦了擦手,淡淡道: “现在,不是他不放过我,是我不打算放过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已经去了渊城?” “你……?!” 袁復光神魂一震,难以置信。 林同晦摇头道: “你们这些玄教分子,装神弄鬼惯了,脑子都不好使,难道没有听说过……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 “那位大长老的確是够谨慎,但你这些天所做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袁復光作为潜渊弟子,也有自己的明面身份,那便是颇负盛名的风水术士。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与林同晦搭上线,將这位赫垒林总爭取到玄教阵营中。 袁復光为了营造“风水大师”的架子,几乎从来不使用任何科技造物,吃穿用度,都仿照古人。 久而久之,他也是真的忽视了这一切,直到今日,才栽在这上面,以至於形神俱灭、万劫不復。 林同晦嘆息一声,遗憾道: “其实,他如果不起这个念头,我们还大有合作空间,有你们在,我在烽都也能多些转圜余地。” 说到此处,这位林总也难以维持云淡风轻的神情,咬牙切齿,愤恨道: “但你们这些玄教分子,就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还以为现在是什么时代? “既然是阴沟里的臭虫,就要有当臭虫的觉悟,偷偷做些事倒也罢了,怎么敢真的动手? “他妈的,要不是你们,刘临深那个老东西,能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一举两得?!” 他言语间,右手成爪,轻轻一挥,平地风起云涌,神意裹挟著汹涌气浪,將袁復光的残念彻底抹平。 —— 渊城。 寇梁仰头看著那条金光璀璨、炽盛如烈日的人影,神情越发古怪。 他怎么看,这人怎么熟悉。 难不成…… 寇梁正思索间,一个熟悉的苍老嗓音,已自心底响起: “还不走……嗯?!你小子,已经入定了?!” 寇梁確定了。 那条傲岸非常、强势压境的金黄人影,竟然真的是张石居! 寇梁在此之前,虽然知道这位教授深不可测,却没想到,他的实力竟然强悍到了如此程度。 神通强者是什么概念,哪怕放在道国乃至整个人类世界,都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威名赫赫,受万人敬仰。 但张石居受到的震撼,一点也不比寇梁小。 他虽然知道,寇梁在来到渊城前,就已是炼罡巔峰境界,可是炼罡与入定之间,虽然看似只差一步,实则有如天堑。 在如今的道国,一个有天赋的武者,只要用资源去堆,拿时间去磨,將生命力推至炼罡境界,並不是一件难事。 但“入定”就截然不同,那是生命进化的另一个层次,也是一种玄妙至极的精神境界。 每一个躋身“入定”的强者,都一定有一段精彩绝伦的故事。 张石居虽然不知道,在寇梁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一定是这次渊城之行,令他有了別样感悟。 不过,这很好! 张石居这次前往渊城,是从雷大壮那里得到了情报,专程来截杀潜渊一脉的大长老。 他身为考古系教授,除去作为修行根本的“曜日隱阳变”外,便最擅长观天察地、寻龙点穴的望气之术。 大长老的藏形之法虽是精妙绝伦,到底是境界不足,所以,张石居刚出烽都两三百公里,就抓住了他的马脚。 只不过,这人逃命的本事,在常定境界中,也的確是绝无仅有。 以张石居的神通手段,也一直追到渊城之外,才將之截住。 可就在这时,渊城却忽起异变。 献祭仪式发动后,盘踞於渊城上空的气机,正在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膨胀、壮大,令张石居都感感到有几分讶然。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一件事。 ——以寇梁等人的实力,只怕绝对无法与如此恐怖的力量对抗。 在杀人和救人之间,张石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他先是將“曜日变”催发到极致,以裹挟太阳真火的强横一击,伤了大长老,再全速奔行而至。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份担心似乎是有些多余了。 张石居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兴奋。 “好,既然已经入定,有没有胆子,陪我这个老东西大闹一次?!” 寇梁虽是浑身浴血,形貌悽惨,听到这番话,也不由得咧开嘴,哈哈大笑,顾盼之间,豪气自生。 “有您老人家撑腰,不去狐假虎威一番,岂不是浪费?” 张石居也大笑一声: “好,那就由我来拖住这条臭虫,主祭坛就交给你,接好了!” 话音未落,寇梁只觉胸前玉佩灼热得惊人,一股旺盛涌动的炽热之力,猛地自其中溢散开来,注入心臟。 寇梁眼珠子里的毛细血管膨胀,心臟剧烈跳动,宛如擂鼓,一秒钟七八十次,这股灼热气流在剎那间冲至全身,充斥四肢百骸,乃至每一个细微角落。 剎那之间,寇梁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涌现出真实不虚的金黄气流,將他整个人都包裹住,宛如大日精华凝聚而成的鎧甲。 他双拳一握,只觉得这鎧甲在坚固之余,还蕴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更明白了胸前那枚玉佩的作用。 ——这分明是一件由张石居亲手炼製,足以承载神通力的法宝! 虚空之中,大长老忽然察觉到,在刚刚那一剎那,对方的气机不知为何,似乎平白衰弱了一个层次。 他虽是不明就里,仍是果断出手。 潜渊一脉作为玄教中专精潜入、渗透、暗杀的法脉,其术法武学之精髓,都在於“內聚”二字上。 他们追求的从来都不是煊赫声势和大范围杀伤,而是唯精唯纯,无影无踪,杀人於无形,一击毙命。 所以,大长老虽是將献祭仪式之力纳入掌握,再施以秘法,才拥有了神通战力,一出手,亦是入微入化,无形无质,甚至是无懈可击。 张石居周身,忽有剑吟起,声势不大,却是层层更迭,浑如暗流潜涌,虚实莫测,杀机潜藏。 下一剎那,层叠剑吟连成一片,化为破空锐响,长痕破空,將张石居周身汹涌真火、璀璨神光,都给一併洞穿。 其中神意,险峻凌厉到了极点。 正如千年老蛟跃龙门,將身家性命都压了上去,只求蜕皮化龙,生死成败在此一举,自是挡者披靡! 这正是大长老从毕生感悟中,提炼升华出来的至极一击! 哪怕是张石居这位正牌神通强者,面对这一击,也是神情肃穆,不禁嘆道: “潜龙勿用,或跃在渊,你这『跃渊』一击,已尽得神髓矣!” 在这一句话,以神念波动的形式,传遍虚空之时,张石居的身形,也倏然消失。 仿佛刚刚那有如烈日行天、遍照无碍的辉煌场景,只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並非真实。 “跃渊”一击虽是凶猛无伦,竟也扑了个空,只是在天幕上,打出一条破空剑痕,如长虹经天,久久不散。 大长老眸光一凝,显然没有料到,张石居竟然还有这种手段。 张石居所修真法,名为“曜日隱阳变”,有曜日、隱阳两种变化。 “曜日变”辉煌煊赫,雄浑壮观,“隱阳变”气机內敛,圆融深藏,两种变化如日升日落,循环不休,妙用无穷。 张石居如今,正是进入了“隱阳变”,气机从巔峰极境,一下子跌落谷底,恰似日落西山,只留沉沉夜幕,令大长老都难以捕捉。 紧接著,又一道笑声响起: “那就来斗一斗,到底是你潜得深,还是我藏得好!” 这一声似是发自极远处,无穷威势隨声而至,转眼已弥散虚空,如一片清幽月光,流转不定,反將大长老圈在其中。 大长老神情一变,数十条幽暗剑痕交织,破空声不绝於耳,將周遭虚空斩得支离破碎,却未击中任何实体。 光影错乱中,张石居再次现身,身影虚淡,似是青烟聚成,一掌平平推出。 这一掌不见有任何神异,从武学角度看,发力方式亦寻常到极点,身前无人处,却响起一声闷哼。 一个极淡的影子,斜飞出去,前臂横在身前,衣袖开裂,露出一截黑沉沉的护臂,显然是以此挡住这一击。 张石居目光扫过,大笑道: “好傢伙,宝贝倒是不少。” 影子趁机拉开距离,再次隱没不见,没有留下任何痕跡,只有一股淡淡血腥味,縈绕四周。 大长老话音飘渺,不断变化位置,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但比之最开始的来去自如、无影无踪,已是有跡可循。 他长啸一声: “张石居!” 他们的言语几乎同步,如神锋交击,虚空各个层面,神意、法力亦是彼此碰撞,两人已再次交手。 两位神通强者的第二次交锋,已不再是声势浩大、惊天动地,反倒是无光无影、无踪无际,只能听到隱约剑吟,暗流涌动。 可凶险之处,却犹有胜之。 大长老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曜日变”虽是威能无穷,但以他的身法,犹有周旋余地,可“隱阳变”一出,却是从他最擅长的领域下手。 他们现在就像是两个刺客,在方寸间短兵相接,一个不慎,就是血溅五步,身死道消。 不过,大长老也不是没有优势。 方才张石居由“曜日变”转为“隱阳变”,虽是取得了战略上的主动,却也不得不放弃对“撞天钟”的压制。 现在,大长老亦能借“天钟”之力为己用,从纯粹的法力储备上,他甚至已经压过了张石居一头。 不过,大长老虽是占据优势,心中却殊无喜意,反倒有泛起隱忧。 这就说明,对方刚才的气息衰落,並非是因为转变神通,而是真的做了一件需要大耗法力的事。 ——可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大长老正思索间,他眼角余光,就瞥到一道金黄火线,自城区纵起,明亮至极、辉煌至极,直朝祭坛冲射而去! 那赫然是一个沐浴金黄神光,宛如身披甲冑的人影! ——不好! 这不只是大长老的念头,更是玄先生的感受。 玄先生看著寇梁的身影,眼中只有不敢置信——怎么会又是他?! 寇梁如今与玄先生之间,只有不到五十米距离,看著这位老熟人,他当即提起右掌,一掌拍出! 骤然拔升的高温將方圆数十米空气蒸发一空,炽白火光四面喷发,化为一圈浩荡火云,席捲四周。 在这这股真火之下,所有守卫、异生兽,都在顷刻间汽化,广场地面亦是被烧得沸腾起来,宛如一锅热汤,翻涌不休。 玄先生虽有祭坛护持,那件品秩不低的法袍,亦烧成飞灰,露出一具古怪到极点的肉身。 他不像一般的蜕生者,周覆有鳞甲,反倒是惨白一片,浑似洁白蚕蛹,肌肤上满是细密纹路,交织一个又一个古怪图案。 玄先生本就受了伤,又遭此重击,更是心神摇曳,难以自持。 寇梁趁此机会,正式落到祭坛上。 他对著玄先生咧开嘴,大笑一声,热情道: “朋友,又见面了!” 话音未落,寇梁已是一拳打出,真火盘踞臂膀,匯於拳锋,似是將虚空都打穿了,令焰空烈境轰然洞开,熊熊光焰猛烈倾泻! 玄先生面容一变,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就已连带著身后法器,真火彻底吞噬,就此灰飞烟灭! 一条阴魂飘荡而起,正要投入祭坛之中,寇梁却是眼前一亮,单臂探出,轻轻一抓。 虚无縹緲、无形无质的魂体,就这么被他用肉身抓住,捏在手里,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於事。 寇梁看著他,笑容无比森然。 “喜欢杀人炼魂,他妈的,那就让老子试一试,你们这些畜生的魂魄,到底是什么滋味。” 说完,寇梁也不用真火,直接把这条魂魄塞到嘴巴,嚼碎了,吞进肚里,顷刻炼化! 第五十七章 鬼王阴帅,第二神通,聚阴煞,凝鬼卒!(二合一) 寇梁张口一吸,玄先生的神魂根本做不出任何抵抗,就已融入他的识海中。 玄先生不愧是“初定”强者,纵然肉身已毁坏,所遗念力仍是相当浑厚,更胜袁復光不止一筹。 刚一进入寇梁识海,玄先生的神魂就化为一条虚影长线,盘转飞旋,琢磨不定,更有一片墨绿烟云盪开,遮蔽神魂,显出极老辣的斗法经验。 他一边施法纠缠,一边厉声道: “狂徒,简直是胆大包天,我有玄牝之神庇佑在身,你岂敢吞我神魂!” 玄先生的语气中既有愤怒,也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狂喜。 他已经试出来,对方所驱使的真火,不仅有熔金销铁之威,更能焚魂燃魄,虚实兼备,哪怕在诸般神通中,亦属上乘。 以自己如今状態,不要说正面吃上一击,哪怕是挨著、擦著,都必然魂飞魄散,甚至没有遁入幽界,回归溟海的机会。 但这小子贪念作祟,竟想吞自己的神魂,简直是痴心妄想! 玄先生完全不知道,这个令自己屡次吃亏、失算的神秘人物,为何在最后关头,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策。 他难道不清楚,如自己这种出身玄教的高手,神魂中都有母神留下的烙印,可以被杀,却绝不会被吞噬吗?!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死中求活,甚至是反败为胜的机会! 玄先生刚一想到此处,就见识海之中,阴风大起,忽地凝聚出一尊牛头人身的威严存在。 它身披一副青黑鎧甲,沐浴幽暗鬼火,手持一桿钢叉,骑一头雄壮黑虎,浑似一尊从寺庙壁画中走出的鬼神。 这正是寇梁躋身入定境界后,“虎籙神煞”与“牛头夜叉相”结合,產生的全新变化。 玄先生只是一见这尊法相,就有一种宛如面对天敌的恐惧,从灵魂深处涌现。 这种恐惧强烈到了极点,刚一冒出来,就压倒了其余一切念头,令玄先生面色狂变,难以思考,更做不出任何应对。 寇梁面对玄先生的手段,只冷笑一声,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周身气机无止尽地攀升,刚强念力昂然勃发! 牛魔法相牛角一扬,牛蹄踏地,气势之猛烈,简直像是要踏碎山河,直入九地之下,镇压地狱,慑服群魔! 这一踏,直將满空烟云荡平、碾碎,化为最纯粹的念力洪流,牛魔法相张口一吸,如长鯨吞海,將其尽数纳入腹中。 在一阵轰隆隆的震鸣声中,牛魔法相再次向上,寸寸拔高,幽暗阴火越发炽盛,流转盘结,皆是隨心所欲,凌厉之气尽数收敛,圆融无碍。 寇梁能够感受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神魂本源又增强了五成有余,念力更是汹涌澎湃,无所不至。 失了烟云,玄先生的神魂当即显露出来,寇梁还没有动手,沉寂已久的生死簿便浮现出来,幽光一照,將之摄入书中。 生死簿再次翻开,却非是绘有“牛头夜叉相”那一页,而是崭新一页! 书页上,是一个身穿玄黑战袍,披掛碧绿战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持一桿战旗的大將军。 这尊神位,似乎並没有实体,只是一条虚淡影子,寇梁也知道了“它”的名字——鬼王阴帅! 正如“牛魔夜叉相”一般,这尊阴帅,亦有属於自己的天赋神通,名为“聚阴煞”。 “聚阴煞”顾名思义,便是聚集天地间的种种怨念、煞气、阴力,凝为鬼卒,若是积累足够,甚至可以催生出鬼將、鬼王之流的强者,结成一支强悍鬼军,横行无忌,所向披靡。 对一般的阴司鬼神来说,这神通根本无有限制,毕竟在地府,什么资源都缺,就是不缺煞气、阴气。 其实,“鬼卒”本就是地府对废物进行二次加工之后,生產出来的特色產品,在诸天万界,都颇为风靡。 虽然“鬼卒”拥有种种缺点,又被火法、雷法、正气、阳刚气血等力量天然克制,但光是物美价廉一条,就足以盖过一切。 只不过,对寇梁这个驻外办公的外包人员来说,“鬼卒”的生產条件,就显得有些苛刻。 毕竟,寇梁也才刚刚“初定”,与能够以心灵之力,牵扯异次元能量的神通境界之间,还有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 不过…… 寇梁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感受著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的魂灵,感受著他们身上充斥的怨念,神情一下子变得无比奇异。 虽然没有高品质煞气,可这些怨念,以及魂魄所挟的阴气,不正是“聚阴煞”最好的材料?! 就在寇梁打死玄先生,彻底占据祭坛之时,大长老的动作亦是一滯。 原本,这个仪式就是由他和玄先生在勉力撑持,如今玄先生已死,运转仪式的压力,就尽数加到了大长老身上。 张石居的本职虽然是考古教授,但眾所周知,深入一线考古,探索古代强人留下的洞府、秘境,一向是凶险万分。 他们不仅要面对杀机四伏的阵法、陷阱,战力惊人的傀儡、灵兽,更要与搬山、卸岭两派的“同行”相爭。 正因如此,张石居这个实践派的考古学家,战斗经验可说是极其丰富,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右手在腰间一抹,掌中已多了一只玲瓏袖珍的金铃,长笑声轰隆作响,震动大气,曳空而至! “难道就你有法宝?!” 大长老一听,就知道不好。 的確,自己虽有潜渊一脉的底蕴,但那对方也出身於崑崙大学,更是考古专家,怎会没有几件趁手的好宝贝?! 话音未落,金铃晃动,叮咚作响,韵律悠扬,盘转飞旋,唯有清越二字,可遍述其妙,沁人心脾,直趋天外,飘渺至极。 大长老只觉这铃声正如大日之光,普照亿万里,无远弗届,將周遭虚空一寸寸扫过,无孔不入。 其实,若没有主持仪式的负担,以大长老之能,凭藉一身法宝、秘术,付出一定代价后,也非是没有机会挣脱锁定。 但张石居这个时机,实在是抓得太好,又有法宝加持,只一个剎那,就把大长老彻底揪了出来。 一条浅淡身影,浮现於虚空。 张石居一手晃动金铃,一手掐动指诀,打出一张符纸,顿声大喝: “火铃火铃,火部尊神。冲开五方,收雾捲云。清炁下降,浊炁入地。火扬万丈,烧灭邪精。急急如律令!” 张石居一语落定,面容倏然一白。 他本就有伤势在身,强行催动这一记號称“流火万里”,最是暴烈强横的“朱明阳神咒”,自然不免遭到反噬。 与代价相应的,便是这一记神咒的威力,张石居周身气机前所未有的强盛,“曜日变”再起,如大日破云,长空一洗,天地间光明一片,辉煌煊赫到极点。 天际焰光大盛,当空一爆,化作千百个光点,纵横排列,法度严谨,宛如一篇雄文当空铺开,意气独绝。 光点之中,浮现出五尊神明法相,皆八尺有余,內外俱光明,姿容、神態各不相同,却个个威严深重,如渊如狱。 居中那尊神相,脚踏火鸦,手挽火龙,披掛鲜红锁子甲,挎灵剑、配法印,脑后一轮明光,普照四方八极,周身烟云飞纵,飘然出尘。 张石居的符法,结构精妙,性灵通神,自成阵局,乃是以堂堂大势,强势压境,令大长老再无腾挪之机。 五尊神明齐声一喝,阵局范围內,儘是火马、火鸦、火龙、火虎之属,流火横乱,焰光交错,宛如真火世界降临,要焚尽旧有一切,打带来新生。 大长老双眉竖起,剑光一展,以他为圆心,数百米范围內,剑气汹涌激盪,法度森严,不容逾越,结成一个又一个圈层,圆圆相生,为自己辟出一方天地。 但肉眼可见的是,漫天火光全无衰减,大长老不仅没有衝出去,剑圈也被层层消磨,几个呼吸后,已只有一小半。 大长老在这一剎那,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已无任何生机,也没有任何反败为胜的手段。 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次顺势而为的行动,竟然会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復、形神俱灭的境地。 这怪谁呢? 怪玄先生太蠢,袁復光无能,还是怪林同晦太奸诈? 不,谁也不怪。 大长老心头涌现出一种明悟。 他这一次失败,不是败在別处,正是因为想得太少,到底是没有按捺住心思,又动得太急、太快,最终招致此败。 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想到这里,神情一下子变了,不再焦躁、愤怒、怨懟,反倒是一片古井无波,云淡风轻,感慨一声: “这一局,是你们胜了,张石居,你的確是真正的强者,本座纵横一世,栽在你手上,也不算是辱没了身份。” “但,无论是谁,想要我的命,也得付出代价!” 这话一出,大长老驀然仗剑而立,显出真容,此人不过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可此时此刻,这个惯会隱介藏形,气质幽深难测的强者,竟是意態豪放,坦坦荡荡地站在火中,自有一番豪雄气度。 一语落定,大长老的每一个毛孔中,都炸开一朵悽厉血,周身燃起一层艷红火焰,在衣袍下鼓盪翻涌,无有止歇。 他大喝一声,口中不断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咒文,似在虔诚祈祷,神情却是越来越疯狂、狰狞,目眥欲裂。 张石居对玄教术法极有研究,也精通龙文,只一听就知道,大长老是要献祭自身血肉、精魄,以补足缺漏,完成仪式! 张石居见状,也不再有任何保留,金铃摇晃,激盪出一股又一股炽白火光,喷薄涌出,匯聚成火潮,席捲而去! 五大火神法相更是挥动种种法器,驾驭滚滚流火,各自施展手段,引得阵变化不休,一齐杀將上去! 只一个剎那,大长老周身法器、血肉,都给烧得灰飞烟灭,点滴不存,只留一具焦黑的骷髏架子,以及手中那口尖牙。 但即便如此,他的下頜骨仍在开合,诵念声更是不停,仿佛遭受到的一切苦难,只是梦幻泡影,並非真实。 隨著大长老的诵念,他身后那片天空,猛地幽暗下去,与炽热明亮的真火世界形成强烈对比,近乎妖异。 就像是有一个硕大无朋的庞然怪物,自虚空中深处,张开血盆大口,將半边天地,一口吞下! 残存仪式节点上所供奉的法器,齐齐一震,化为一道又一道光束,冲霄而起,匯成洪流,打在“撞天钟”上。 钟波激盪,一重又一重,层叠堆积,直轰在虚空中,带起一阵尖锐鸣响,刺耳至极。 幽暗天幕震盪不休,明暗交替,虚空扭曲,形成一个明显的“凸起”。 仿佛有什么东西,將要钻破虚空,从亿万里之外,降临於此! 张石居面容一变,正要有所动作,就感到一个带著强烈疑惑的神魂波动,从大长老的遗骸上传来: “嗯?!” 张石居亦察觉到不对劲,那从渊城四处匯聚而来的仪式之力,怎地有几分后继乏力,就像是……被人从中截取了一部分?! 他转过头,就见到有一尊身穿黑袍、披掛碧绿战甲,头戴紫金冠的牛头鬼神,正悬於虚空,手持一桿大旗,翻卷如龙。 在这尊鬼神身后,无数肉眼不可察的冤魂,裹挟无穷阴气、怨气、煞气,匯聚於战旗之下,化为汹涌大潮。 正是这牛头鬼神,令大长老最后的自我献祭,功亏一簣。 潮水中,这些负面力量,正以一种张石居所不能理解方式,排布、凝聚,最终化为一条条人影。 ——这是什么东西?! 饶是以张石居的阅歷,乍然见到这副场景,也不免吃了一惊。 他自然察觉得出来,这牛头鬼神是某位修行者的神魂,可这廝分明没有到神通境界,又是如何驱使这种力量?! 难不成,又是某位神通强者的手笔? 张石居正思索间,就从这鬼神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至极的气机——那正是他的“曜日真火”! 难不成……?! 张石居面容一变,就听见那鬼神飘了过来,朝自己招招手,哈哈一笑: “张老,幸不辱使命!” 第五十八章 红土星歷史,收服沙虫,先天施工圣体 (二合一) 牛头鬼神喊了一声,见张石居目光犹疑不定,才拍了下后脑勺,恍然明白过来,身形一转,散去法相,显出真容。 虽然张石居已经猜到,这牛头鬼神与寇梁关係不浅,但是当他看到那张熟悉面容,还是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你这是……?” 寇梁知道,自己想要借这仪式之力为己用,肯定瞒不过张石居这位神通强者,便也没有隱瞒的意思,摊开手,坦荡道: “家传手段,还有一件宝物相助,才有如此手段,能够凝念、聚煞,將煞气阴力,化为鬼卒,坐镇识海,强化念力。 “若是等我修成神通,这些鬼卒便能化虚为实,真正出现在现实世界,正如张老您的神明法相。” 张石居面容古怪,摇头道: “看著像罢了,我这法相,都是观想而来,乃毕生功果所聚,而你这些鬼卒,似乎属於『幽明术』之范畴,乃真正魂魄。” 张石居说到这里,神情又变得很严肃,认真道: “自古以来,死亡都是那位的领域,即便到了今天,『幽明术』这个分类中,仍是以玄教为尊,但你这份手段,却是別出机杼,隱约有自成一派之风范。” 寇梁经过张石居的培训,对钧天道国的道法体系,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认知。 他知道,道国的道法传承,都起源於八千年前,那位观天察地,第一位覲见神明,造出“玄”字,创立玄教的上古大圣。 日后道法流传,除了玄教这个最大的正统外,还分出正一、龙虎、全真、茅山、五斗米等诸多流派。 后辈弟子中,更是出了一位不世强人,自称是“受命黄天,为太平前驱”,创下太平道,与玄教、帝姓世家做了几千年的对头死敌。 各宗虽都是自称道门,但兴趣各异、所求不同,在道法研进上也渐分东西,宗派內部,也有无数分支流传。 因此,几千年积累下来,林林总总,足有千百支道脉,各自研发的术法更是大相逕庭。 不过,有道是万变不离其宗,自从钧天道国成立,重修道藏以来,又將普天之下的术法,分为五个大类。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正宗,名为“天地术”,囊括四象五行、九宫八卦,精研天地运转之理,把握阴阳造化之机。 张石居便是“天地术”的宗师,他所用的符法、风水术,皆属於这一类。 第二种,便是精研炼丹、用药之学,能锻造种种法器、法宝,以外物触类旁通,以求正法的“丹隶术”。 第三种,则是比“天地术”更加虚无縹緲,勘破一切表象,以卜筮掷爻、烧甲占沙为表,命数气运为里的“占验术”。 第四种便是以观想存思之法为本,研究神念、精神,能够请神上身,乃至驱役神明法相,结成种种妄境的“神念术”。 寇梁的五坛神打,正是这一类。 最后一种,便是探究生死之秘,力求贯通幽冥的“幽明术”。 不过,纵有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不计代价,仍是在无形神威之前,撞得粉身碎骨,“幽明术”亦被玄教把持至今。 天下道法虽眾,可其中八九成,都可以纳入这四类中,少数难以区分界定的法术,通常被称为“杂术”。 这一类术法,基本都流传於旧道脉之中,虽是不成体系、不入正宗,却也有精妙之处,少数中的少数,更是奇绝。 当然,这五种术法亦可以相互结合。 张石居请降火神法相,流火万里、焚尽一切陈腐朽败之物的“朱明阳神咒”,便打破了“天地术”、“请役术”的界限,乃两种术法结合而成。 张石居沉声道: “你在幽明术上的造诣越深,就越要小心,古往今来,不知道有才情绝世之辈,立志要挑战那位神明的权威。 “可到头来,他们无一例外,都遭了劫数,轻则走火入魔,修为尽丧,重则形神俱灭,万劫不復。 “其中天资最好、造诣最深的更是……” 张石居顿了下,摇头道: “被那位神明打上了標记,墮入溟海,沦为眷属,彻底墮落,成了道国大敌。” 老人说这话时,目中掠过一抹沉痛神色,显然是有某些刻骨铭心的教训。 寇梁知道,那位神明神力之强,简直难以想像,足以逆转天理、顛倒生死、斡旋阴阳,把控造化枢机。 只不过,他既然生在道国,又手握生死簿,领受“阴司神位”,就註定要和这个无证抽魂,非法经营“地府”的神明对上。 如果这世间真有“天命”之说,那么毫无疑问,將这个“非法”组织斩草除根、彻底捣毁,就是寇梁的天命。 寇梁早已认识到这一点,所以在听到张石居的提醒后,也无任何退缩之意,眉毛一抖,扬声道: “这位越是小心谨慎,就越是说明,『幽明术』中或许隱藏著祂如此强横的秘密,那我便更不能放弃了。” 他哈哈一笑,斗志昂然。 “指不定,对方之败,就输在我这一手上!” 张石居闻言,怔住了,眼神一下变得不可思议,就像是看到一只螻蚁,大言不惭,说要碾死一头大象、甚至是霸王龙。 不过,张石居很快便放声大笑,拂袖一扫,周身轰隆隆隆一阵响,真火炽盛,汹涌澎湃,如浪潮激盪,席捲周遭。 他指著寇梁,笑骂道: “好个狂徒,莫不是吃得醉了,说些疯话?!” 张石话锋一转,忽道: “不过,这些话,我就算是喝得再醉,也说不出口,你小子很好。 “你既然立志,要以『幽明术』躋身神通境界,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条路凶险万分,更有诸般劫数,须得付出千百倍心血,才能有所成就。” 见寇梁从容依旧,张石居也知道他心志坚定,不会再改弦更张,心中暗自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道: “等到了崑崙大学,自然会有人给你解释这其中奥秘,现在倒也不急。” 他言语间,又望向身下那座燃烧的都市,以及在其中穿梭不定的“赤壤沙虫”,皱眉道: “这群臭虫,死就死了,还留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咱们两个今天就再辛苦些,把这地方打扫乾净算了。” 寇梁看到张石居的惨白面容,心头一动,手中战旗一扬,哈哈大笑: “张老,何必如此麻烦,我刚刚突破,有所领悟,正想找强者试手,这些东西,就交给我算了!” 张石居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寇梁已架起阴风,朝城中衝去,身后阴气大潮翻滚,汹涌奔流,猛地拍击而下。 张石居细细一看,发现其中足有五十条人影,已然凝聚成形,还有更多气息,正在大潮中蕴生,不断壮大、膨胀,即將现世。 这每一条人影都身披甲冑,手持长枪、战旗、钢刀,进退如一,气机相互勾连,结成阵势,自成一股金戈铁马的百战之气,如浩荡雷池,不容逾越。 无论是任何强者,想要用神念捕捉、锁定寇梁的身形,都要先越过这五十鬼卒结成的森严战阵。 按张石居的估算,结阵之后,就算境界比寇梁高一层,念力高过他两倍有余的强者,也不可能以神念將之压服。 如此奇效,简直可怖,实乃世间第一流的精神守御之法! 张石居虽然恪守原则,不想对寇梁的秘密刨根问底,见到这一幕,也如百爪挠心一般,按捺不住好奇。 ——按道理来说,无论是白莲教,亦或是一贯道的请神大法,都不该有这种传承才对。 ——难道说,这是对方从红土星上得到的传承?! 一想到寇梁那尊牛头人身的法相,张石居心中便有了些隱约猜测。 其实,红土星在旧帝国时期,並不叫这个名字,古称“烈山”,乃是前古年代,一位大神通者的出身地。 那个年代,古龙还尚未陷入沉眠,它们不断深入星空深处,前往一个又一个星球,播撒龙血和信仰,要將天地眾生,都化为龙裔。 这位大神通者不满於古龙的行为,串连了一眾不愿接受龙血,转化为龙裔的异类,在“烈山”会盟,悍然起兵。 这一战的全貌,並未记载於任何史册中。 后世学者只知道,结果是这位大神通者兵败身死,封號亦从万族共尊的“炎帝”,被蔑称为象徵“蛇”与“虫”的“蚩尤”。 在古龙的语境中,与自己长相近似,同样有著长条身躯的“蛇”与“虫”,正是低劣、下贱的代名词。 古龙將炎帝斩首,身躯镇压於红土星地底深处,首级则悬於星球最高峰,要让他亲眼见证盟友、族人的惨状。 紧接著,古龙將炎帝的祖地“烈山”夷为平地,把他的追隨者都带到此地,屠杀一空,摆成京观,形成字面意思上的“尸山血海”,大地尽成一片猩红。 从此以后,原本生机盎然,遍布奇珍异兽,满是山海苍茫之景的“烈山”,就成了死寂的红土星。 据说,这位炎帝正是牛头人身,他本就是第一个挑战地母权威、挑战古龙的存在,擅长幽明术,也在情理之中。 这些年来,红土星的死寂火山不断復、喷发,妖族一方亦是动作频频,似乎正在寻找什么。 这种种跡象都表明,红土星上將有大事发生,或许,正与那位炎帝有关。 张石居回到红土星,最大的目標,正是这座炎帝之墓,帮雷大壮对付刘临深,都只能算是附带。 就在张石居思索之时,寇梁的法相已经衝进渊城,来到一头正在肆虐的“赤壤沙虫”身前。 这些“赤壤沙虫”虽是气血旺盛、筋骨强健,但与如今的寇梁相比,神魂实在是太过孱弱。 因此,这头“赤壤沙虫”虽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却根本无法捕捉到寇梁的存在,只在原地盘起身子,摆出防御姿態。 但寇梁如今不仅证得“初定”境界,又吞了玄先生的神魂,还將半数仪式之力,纳为己用,聚为阴煞,凝成鬼兵,早已是今非昔比,突飞猛进。 单论纯粹精神力,现在的寇梁,就已强过此前五六倍,念头只一动,浩浩荡荡的精神力,就已汹涌扑来。 以赤壤沙虫的微弱念力,根本连一个呼吸都坚持不到,就已被寇梁彻底降服,匍匐在地,作恭敬状。 寇梁正要飞去別处,继续降服其余“赤壤沙虫”,终结渊城动乱,就忽然感受到,身后阴气大潮中,有了某种异动。 一名鬼卒倏然出列,凝为一枚种子,冲入那头赤壤沙虫脑宫,盘踞其中。 又有条条丝线自种子延伸出去,交错纵横,將其大脑彻底掌握。 此时此刻,寇梁能感到“赤壤沙虫”每一个意识的生发,並且只要稍稍动念,就能误导其思路,影响其行为。 他也终於明白,“化生玄坛”一脉,究竟是如何控制这些“赤壤沙虫”,那不是任何精神类的术法,而是一种针对大脑的调製手术。 以这头“赤壤沙虫”为例,其脑宫已然异变,有一个人造激素囊,正不断向外释放激素,刺激其神经簇,令其狂性大发,四处破坏。 但这种控制,实在是太过粗糙,与其说是控制,倒不如说是引导,和“鬼卒”这种完全掌控,根本无法相比。 寇梁都没想到,鬼卒竟然还有如此妙用,他马上意识到另一件事。 ——这岂不是先天施工圣体?! 用“赤壤沙虫”来施工,不仅效率高,成本更低,应用场景更是广泛,远超那些受限於能源,也必须要广阔施工环境的大型机械。 寇梁一想到这里,属於土木人的血就热了起来,似乎看到了自己振臂一呼,无数“赤壤沙虫”此起彼伏,推平一切阻碍,高楼一片片立起的场景。 当然,以他如今的精神力和煞气储备,想要做到这一步,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但是那绝不是毫无可能! 远的不谈,就说眼下这个渊城重建项目,“赤壤沙虫”们也可以派上用场。 寇梁可以肯定,有了这一批“生力军”,“寒庐公司”的施工能力,必然能够稳稳压过“赫垒”一头。 如此一来,再加帮靖安院收服渊城,平定叛乱的功劳,林同晦又如何与自己相爭?! 第五十九章 玄教人好啊,得杀啊,越杀越赚啊 (二合一) 渊城中,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正背靠一堵断墙壁,看著前方正在发生的一切,目眥欲裂,悲愤至极。 那片废墟中,有一头“赤壤沙虫”正在肆虐横行. 沙虫所过之处,大地晃动不已,一切建筑儘是倒塌崩毁,烟尘四起,身下更不知道有多少尸首,血流漂杵。 那正是年轻人所属的帮会驻地。 他们“赤血会”本是渊城三大帮会之一,兵强马壮,装备精良,会长更有炼罡修为,以战力强绝著称,威名赫赫。 只不过,在“赤壤沙虫”之前,“赤血会”引以为傲的人员素质、装备、战力,都不足道哉,一触即溃。 拥有炼罡战力的会长,连带著一批精锐帮眾,耗尽弹药,也只拼死了一头沙虫,等另一头沙虫穿行而至,局面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很快,沙虫就注意到了他,长尾一扫,巨大身躯就已碾过废墟,將遍地尸体硬生生挤得爆开,朝那年轻人扑击过来。 这沙虫的身子上都是血水,甲壳与甲壳的缝隙间,卡著碎肉、断骨、残肢、肝肠,甚至还有半截尸体。 看这样子,简直不像是现实世界的生物,反倒像是一头浴血廝杀,刚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怪,恐怖到了极点。 一人一虫相隔还有二三十米,年轻人就觉眼前一黑,目之所及,儘是沙虫的庞然阴影,鼻子更是遭浓鬱血腥气堵住,难以呼吸。 面对这头非人力所能抗衡的怪物,他只能绝望地闭上眼,咬紧牙关,等待死亡的降临。 腥风大起,扑面而来,其中更混杂著腥臭涎水,淋到年轻人的头脸上,將他浑身都浸透了,浇湿一片。 年轻人虽没有睁眼,但也想像得出,沙虫已然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一头吞下,或许连尖牙都已到了头顶! 他的脑海中,甚至已浮现出自己被沙虫咬住,嚼得稀烂一片,吞入腹中的场景。 年轻人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终於可以解脱了。 似乎只过去了一瞬,又似乎是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忽然感觉到,近在眼前腥气,好像一下子变淡了?! 紧接著,他就听到一阵轰隆隆隆的震响,背后断墙轰然倒塌,上半身失了支撑,一下子后仰,倒在废墟中。 他的后脑勺磕在断墙,轰然一震,浑身骨头都震得发痛,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他勉强睁开眼,视线穿过烟尘,只见那头沙虫忽然转身,捨弃了自己这个唾手可得的“血食”,往远方窜去。 年轻人看到这一幕,愣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我,活下来了! 他紧绷的心神,一下子放鬆,身子就像是被抽空了气力,瘫软在地,再也动弹不得,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同样的场景,在渊城各地发生。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千钧一髮之际,险死还生,看著沙虫远去的背影,或是欣喜若狂、或是怔怔出神、或是满心疑虑……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当张石居低头,望向渊城之时,只见寇梁的神魂如今已回归肉身,他正在站在一头赤壤沙虫背上,朝城外而去。 在寇梁身后,还跟著五六条沙虫,就像是拱卫將军的长龙。 从张石居的角度望下去,还能看到有一股股烟尘,自渊城四面八方腾起,朝寇梁所在之处,匯聚而去。 这每一股烟尘,都是一条沙虫。 —— 早在十五分钟前,关山等人已经同张三贤这一支分队匯合,杀出了渊城,回到了之前隱藏越野车的戈壁滩。 等张石居以烈日凌空之姿,破空杀到,悬於高天,普照一方之时,关山便当机立断,带著一眾老兵和蹈海卫,驾车重返渊城。 只不过,他们刚刚来到城外大道,就感到地面震动不已,更可以见到,有滚滚烟尘,正以极快速度,从城中瀰漫开来。 烟尘中,隱约可见一条又一条赤红长影,腾动不止,身形所至,儘是地动山摇。 即便关山等人都是百战锐士,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面容一变。 以他们这支小队的装备、战力,处理一只两只赤壤沙虫不在话下,可眼前这阵仗,怕不是有二三十只沙虫。 纵是“入定”强者,在开阔地带撞上这么一支沙虫集群,也只有落荒而逃,绝不可能直攖其锋。 不过,渊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沙虫为何集结起来,往城外推进?! 难不成,玄教中人已然大获全胜,甚至留有余力,可以出城扫荡了?! 那,仍然留在城中作战的人呢? 寇梁,以及那位千里驰援的神通强者,他们又怎么样了?! 这个想法,同时在关山、张三贤等人脑中浮现。 虽然没有任何人说出来,却有一股莫名的沉凝之气自生,在车中瀰漫开来,压得眾人几乎难以喘息。 他们都神情严肃,握紧了枪。 张三贤等人绝不愿相信,以寇梁的手段,会这么轻易就栽在城里,但事实就在眼前,由不得任何质疑。 不过,就在这时,这些“赤壤沙虫”却忽然止住了身形,满空烟尘为之一洗,显出一条条遍布甲壳的赤红长躯。 关山抬目一望,只见居中那条赤壤沙虫背上,立著一条熟悉人影,正是寇梁! 寇梁也注意到他们的车队,一跃而下,双臂一振,肩胛骨一扇,捲起一股猛烈暴风,裹著身子向前滑行,直接落到车队前。 他哈哈一笑: “诸位,咱们的任务,算是超额完成了!” 看到寇梁的一剎那,老雄头激动得一脚踹飞了后座车门,一下子窜了出去,给他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又一阵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你、你、你,哎哟,他妈的,嚇死老子了,操,跟你小子一起出来做个事,老子的心臟都受不了了,娘的。” 寇梁感受到那种完全发自內心,毫无作偽的关切之意,只觉胸膛一片温暖。 这种感觉,丝毫不输给突破境界、躋身入定的剎那,甚至犹有胜之。 寇梁也抱住他,哈哈大笑: “雄爷,以你的身子骨,哪儿有受不了的道理,说那些!你哪一次不是上赶著要来?!” 老雄头毫无羞愧神色,砸吧了下嘴,回忆著刚刚发生的一切,一副意犹未尽的神色,很快又变得洋洋得意,理所当然道: “当然要来,他妈的,惊险归惊险,爽也是真的爽。” 张三贤、赵丙生等人也凑了上来,见寇梁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明显伤势,都鬆了口气,如释重负。 关山却从寇梁身上,体会到一种不寻常的清朗气息,正如长烟一空,皓月千里,全无任何浮躁凌厉之气,洗尽铅华。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这分明是入定的气息! 关山难以置信,惊嘆出声: “你入定了?!”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张三贤、老雄头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寇梁,那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头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 这些老兵都不怀疑,以寇梁的天赋,必然会打破瓶颈,证得入定境界。 但没有一个人想得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成功入定,十七岁的入定强者,这是什么概念?! 最起码,在一眾老兵的印象中,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人物。 就算是寇梁的爷爷寇天华,也是在三四十岁后,才凭藉深厚积累,打破关隘,证得初定。 寇梁一笑: “侥倖而已。” 张三贤竖起一根大拇指,讚许道: “妈的,比老子会装。” 老雄头本来也想这么说,但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张三贤的机会,呵呵一笑: “傻逼,你会装个锤子。” 见两人又要大吵一架,赵丙生连忙上前,望向那些静止不动,简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的赤壤沙虫,问道: “小梁,这些长虫又是……?” 比起寇梁躋身入定境界的消息,还是眼前这一幕,更让赵丙生震撼。 他完全想不到,寇梁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操控这么多的赤壤沙虫。 赵丙生的脑子转得很快,想得更为深远——这法子能持续多久、控制力度怎么样,是否能够让沙虫为我所用? 寇梁看著赵丙生的期待目光,一下子明白了这位老前辈的意思,解释道: “这些都是被玄教改造过后的个体,不过,我也掌握了一个法子,可以控制它们的一举一动,让它们往东,就绝不能往西。 “如果没有其他人施法干涉,就能保证万无一失,没有失控的风险。” 这群老兵都是行走荒野的老油子,见惯了赤壤沙虫,很清楚这些长虫的能力,一听这话,眼睛皆是一亮。 他们再看向这群赤壤沙虫,目光都变得无比热切,不像是在看一群异种怪兽,倒像是在看一座座行走的金矿。 天际明光一闪,张石居也落到这里,收了神通,重新变作那个穿著朴素、两鬢斑白的老人。 他面容发白,走起路来,身子也有些踉蹌,难掩疲態,一种虚弱之感,从內而外地散发出来。 光从看这一幕,任何人都想不到,这个看似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通强者。 不过,关山认得他,只一见,便抬起手臂,敬了个再標准不过的举手礼,沉声道: “张教授。” 他麾下的蹈海卫亦是有样学样,抬手敬礼,动作整齐划一。 张石居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才来到寇梁身旁,望向那一批沙虫。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寇梁是用的什么法子,控制了这些沙虫,不禁感慨道: “我是真没想到,幽明术竟然还有这等妙用。” 其实,以张石居的精神力,也完全可以压服、甚至是催眠这群沙虫。 但这种法子太没有性价比了,有这个功夫,他自己想做什么都做完了。 並且,这种催眠术要持续不断地输出精神力,一旦输出中断,赤壤沙虫就会醒觉。 因此,无论从性价比,还是从泛用性来说,寇梁利用鬼卒来控制沙虫,都要远远胜过暴力催眠。 张石居转过身,望向渊城,负手而立,笑道: “这一次,你又立了大功啊,想没想过,要找雷小子討什么奖赏?” 寇梁摇头,诚恳道: “如果不是张老千里驰援,一锤定音,我就算是做得再多,也起不到决定作用。 “至於奖赏……我藉此机会,突破入定,就是最好的奖赏,其他外物,就让雷掌院看著定吧,我相信他,不会亏待功臣。” 寇梁说的是肺腑之言,他知道,自己今夜虽然做了不少事,但这是因为有张石居在前面,顶住了最大的压力。 如果张石居没来,他在突破入定之后,也只能在渊城打打游击,能捣毁几个仪式节点就捣毁几个。 至於最后能否阻止坐镇祭坛、手持撞天钟的玄先生,中断仪式进程,那就要看天意了。 就在两人交谈间,远方夜幕中,忽地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震鸣声,一艘又一艘钢铁飞艇,搅动玄空大气,破云而出,朝渊城驶来。 等到了渊城周遭,便有一个个黑点,自飞艇底部坠落,划出一条条弧线,占满夜空,杀气腾腾,凌厉至极。 那每一个黑点,都是一位隶属於湛卢司的高手,他们穿著外骨骼装甲,张开滑翔翼,朝城区降落。 眾所周知,在靖安院下属两司一署中,湛卢司最是战力卓绝,从人员素质到武器装备,都胜过只负责寻常治安的巡捕司,且是远远胜过。 在道国战斗序列中,湛卢司属於特殊机动部队,主要承担反恐、防暴、清剿玄教余孽等高危任务,除去单兵武装外,甚至还配备有装甲力量。 因此,眾人只是一见到那些重型飞艇,就明白,渊城之事已定,再不会有任何波折。 寇梁也长出一口气,放鬆下来。 他虽是突破了境界,但经过一连串苦战、激战后,仍是不禁感到疲惫。 毕竟,就算是入定强者,也还是肉体凡胎,也会累、也会伤。 不过,疲惫归疲惫,当他看到识海中盘踞的鬼卒后,还是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分出去三十六名鬼卒,占据“赤壤沙虫”之脑宫,寇梁识海中还留了六十四名鬼卒,拱卫神魂所化的牛头法相。 这总计一百的鬼卒,便是他容纳半数仪式之力后,取得的全部收穫。 六十四名鬼卒的神魂波动,与寇梁的神魂完全相连,按照八卦九宫之理,结成了一个古怪阵势。 这阵势法度森严,不止能护持魂魄,抵御外邪,更在潜移默化间,锤链著鬼神法相,不断精炼其本质。 寇梁不由得在心里感慨: ——果然,死掉的玄教人,才是最好的玄教人,不仅让社会更安定了,还有这么多好处,不杀不行啊。 第六十章 不是兄弟不想你好,但你他吗也混得太好了吧?(二合一) 六月十一日,晨间新闻。 播音员字正腔圆,沉稳有力地播报了一则快讯。 “近日,经热心群眾举报,在司衡台的坚强领导和统一部署下,靖安院湛卢司对潜藏於渊城,长期危害国家安全、破坏社会稳定的玄教组织,成功实施了一次精准、高效的专项打击行动。 “此次行动,有力粉碎了玄教余孽在我国境內製造混乱、危害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险恶阴谋,取得了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重大胜利。” 播报声中,画面一转。 一眾湛卢司高手,全副武装,正列成长队,有序行进,与周遭废墟形成了鲜明对比,右下角还配有地图示意。 画面又是一转,遍地都是缴获施法材料、武器弹药、修行资粮,数目之多,简直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播音员语气振奋。 “此次突袭行动战果丰硕:成功端掉该组织核心窝点,切断其境內活动网络,冻结非法资金数千万元;有效阻止了其预谋实施的破坏活动,及时消除了影响社会安定的重大风险点。 “根据战报,本次行动中被打掉的玄教头目,被確定为玄教『潜渊』分支的最高领导,代號『大长老』,其罪行性质之恶劣、危害程度之深重,堪称近五十年来,最为触目惊心的案例之一。” 画面中,浮现出这位大长老的核心信息,其实不需要任何介绍,每一个生活在红土星上的道国人民,都听说过、甚至是亲身体会过,这位匪首的穷凶极恶。 此人从零三大战之前,就在兴风作浪,为祸六七十年,不知道策划、主持了多少次恐怖活动,给红土星造成的財產损失、人员伤亡,更是难以估量。 但即便如此,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不曾被靖安院以及军方高手揪住马脚,仍旧逍遥法外,可见手段如何不凡。 有好事者,还將其称为红土星神通境界之下的第一人。 可现在,他居然死了?! 每一个看到这则新闻的人,皆是一片哑然,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播音员最后给出总结。 “行动充分展现了我军维护国家安全的坚定决心和强大能力,彰显了国家安全机关捍卫政治安全、制度安全的坚强意志。” 画面又是一转,显出了雷大壮的雄壮身形,这位掌院大人面对镜头,神情严肃而坚定,语气充满力量与信心,沉声道: “此次行动的圆满成功,是对一切企图破坏我国安定团结大好局面、危害国家安全行为的严厉警告和有力回击。 “它再次证明,任何危害国家安全、挑战法律底线的行为,无论其偽装如何巧妙、背景如何复杂,都必將在道国构筑的铜墙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 “我们靖安院有坚定的意志、充分的信心和足够的能力,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维护社会大局和谐稳定。 “於此同时,广大人民群眾也要进一步提高警惕,增强国家安全意识,自觉抵制邪教侵蚀,积极举报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共同筑牢国家安全的钢铁长城……” 画面又是一转,林同晦出现在镜头前,下方出现一行小字,点明他的身份——热心市民林先生。 他神情和煦,温声道: “协助靖安院,维护社会安定,是每一个道国公民应尽的义务……” 原义勇社驻地,现在寒庐公司总部里,老雄头一见到他出来发言,就呸了一声,不满道: “娘的,不就是给了个消息,吹得像你妈是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衝到渊城,屠玄教、宰大长老,把事儿都平了。” 张三贤摩挲著下巴,感慨道: “看新闻,就是要从小处著手,不能光看表面,这分明是刘临深在给林同晦造势,要坐实这位林总的功劳。”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靖安院毕竟是做实事的,刘临深作为司衡长,都已经起到了领导作用,自然不能再出来和他们抢功。 “所以,这个提供关键情报的热心市民林先生,就成了最好的宣传对象,更何况……” 张三贤顿了顿,冷笑道: “以我对这小子的了解,那情报,指不定真是他提供。除了他之外,谁和玄教有这么深的牵扯?这见风使舵的功力,当真不输他爹分毫。 “不过,他不过是个热心市民,咱们寇大老板可是战斗英雄,有实打实的战功,刘临深就是再处心积虑,也无济於事。” 赵丙生看著电视机,目不转睛,忽然嚷嚷道: “来了来了来了。” 听到这话,几个老头都凑了上去,挤在电视机前,恨不得把头都伸到屏幕里去,满脸兴奋。 林同晦说完后,电视机里响起一阵鏗鏘有力的军乐,画面切换至废墟中的临时营地,太平旗猎猎飘扬,庄严肃穆。 播音员饱含敬意道: “在剷除玄教余孽的雷霆行动中,一位年轻指挥员以非凡的胆魄、卓越的军事素养,创造了关键战场的制胜一击。 “他就是统率靖安院直属第一特战队、年仅十七岁的寇梁寇队长。” 镜头一转,切入了一段战术训练的纪实画面。 这位十七岁的特战队长目光如炬,带领小队在硝烟中突击索降,迷彩油下的脸庞稜角分明,予人一种刚强、硬派之感。 一些关注新闻的观眾,看到这张脸,又听到这个不寻常的名字,一下子便想起来,这不就是最近那个,孤身搏杀一头蜕生者的英雄模范?! 既然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只是张三贤等人看到这一幕,却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所谓的“训练纪实”其实是昨天临时赶工,补拍出来的宣传资料。 其余认识认识寇梁的熟人,诸如巡捕司的一眾巡捕、福利院院长王念捷、以及赤疆公司葛树根、狄怀道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难以置信。 ——怎么几天不见,这小子都混成特战队长了,升官还能这么快的?! 王念捷、葛树根、狄怀道这些人还好还好说,可巡捕司的李队长、赵巡捕等身在体制內的巡捕,对这个第一特战队队长的职位,却极其敏感。 这是靖安院直属的武装力量,只听命於掌院一人,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所以每一个担任队长的高手,都必然是掌院心腹,绝无例外。 就算是和寇梁再熟,他们也不禁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逼养的,不是兄弟不想让你混得好,但你他妈也混得太好了吧。 在眾人震撼之余,电视机里,播音员仍在用激昂语气,介绍寇梁的事跡。 “此次行动中,他受命率队第一个进入渊城,进行渗透任务,拔除玄教分子的武装据点。” “面对外围雷区、高空岗哨和二十四小时巡逻的亡命徒,寇梁果断摒弃强攻方案。 “他亲率八人先锋组,潜行五公里,以微声装备清除暗哨,又带领队员攀越九十度崖壁,绕开正面火力网,突入核心地带。” 播音员一边介绍介,画面也在播放寇梁等人突袭玄教据点的模擬画面。 少年人背负突击步枪,攀岩歷峦,护目镜下,眼神锐利如刀,凛冽生寒。 张三虽然知道,这是事后补拍的模擬画面,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確实帅啊。” 福利院中,张石居看到这一幕,眼中也儘是满意神色,击节讚嘆: “好相貌,有我年轻时风采!” 播音员的声音中,多了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在寇梁的指挥下,第一特战小队创造了反恐作战的经典范本。 “当增援部队抵达时,寇梁已带伤坚守指挥岗位,接连摧毁了足足三个武装据点,又孤身一人,迎战了一头经过特殊调製的『凶』级甲兽。伤痕是他唯一的勋章。” 画面一转,寇梁浑身裹满绷带,血把洁白绷带都染成一片鲜红,可见伤势之重,在他脚下,则躺著那头“飞天鳞猿”的尸首。 观眾们看到这一幕,皆是肃然起敬。 一头凶兽是什么概念,每一个道国民眾都很清楚,那是毋庸置疑的入定战力。 能孤身一人处理一头凶兽,就算是有装备加持,也说明此人即便不是入定境界,也相差不远。 年仅十七岁,就有如此战力,年少有为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可以说一句少年天骄。 紧接著,播音员又讲述起了寇梁的少年经歷,深情道: “这位出生於烽都归化街的英勇战士,十四岁已投身巡捕司,三年间,二十三次深入险境,多次立功,更曾孤身斩杀玄教蜕生者,是闻名靖安院的『反恐尖刀』。” 电视机下方,字幕正在滚动播放靖安院对寇梁的表彰令,播音员庄严宣告: “经靖安院研究,並上报导国军委,决定授予寇梁队长『反恐英雄』荣誉称號。 “在授勋仪式上,这位年轻队长誓言錚錚:只要国家需要,我们永远第一个衝锋。” 镜头最后定格,寇梁和突击队员面朝太平旗敬礼,大日东升,將迷彩染成一片鎏金色泽,庄严神圣。 这一则新闻发布出去,红土星全境,都知道有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 在寇梁这个反恐英雄的光辉下,林同晦这个提供关键情报的热心市民,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无人在意。 赫垒公司里,林同晦看著这则新闻,甚至都没有多少怒气,反倒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 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做了那么多牺牲,甚至不惜亲自动手斩了袁復光,还卖了大长老,到头来,最大的功劳,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拿了?! 林同晦最担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他很清楚,这个寇梁,正是雷大壮的心腹,也是他一力遇到台前的模范代表。 现在媒体如此不遗余力地宣传对方,是不是代表,在刘临深和雷大壮的斗爭中,后者已经占据了一些优势? 林同晦想到这里,拿起电话,等到对方接通后,直接问道: “这个寇梁,是怎么回事?” 以刘临深的老谋深算,自然猜得到林同晦的用意,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人家的战功,都是在一线,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既然有贡献,怎么不能宣传?” 刘临深在司衡长的位置上,实在是坐了太久,以至於很多人都忘了一件事。 他在成为司衡长之前,正是一位出身行伍、战功赫赫的军官,他也是在人妖大战的血腥战场上突破关隘,成就神通。 正因如此,军旅生涯对刘临深影响极大,他自然会欣赏寇梁这种有胆略、立了战功的年轻人。 正如他之前所说,道国人才如过江之鯽,不需要特殊去关照一个旧道脉传人,反倒是该压一压,磨一磨,以免对方误入歧途。 但是,当这些人才立了功、冒了头,刘临深也不会去针对任何一个,既然立了功,那该怎么赏,就怎么赏。 身为司衡长,他有这个心胸。 其实这两天,电视台也有人来请示过他,是否遵照靖安院传来的资料,如实报导,亦或是酌情做些刪改。 那位还颇为贴心,专门用了刘临深上次在大会上的发言,“年轻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该压一压”。 刘临深听了,只说了实事求是四个字,就让他离开了办公室。 所以,今天才会有这一期特別新闻。 其实细算起来,晨间新闻介绍寇梁,宣传其英雄事跡的內容,都已占到了总时长的三分之一还多。 这完全不像是一则新闻,倒像是一期特別栏目。 林同晦也是从这种反常中,嗅到了危险信號,才会来找刘临深。 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林同晦自然无法理解刘临深的想法、胸怀,只能用一惯的思路去揣测。 刘临深知道他的犹疑,放缓语气,徐徐道: “寇梁的事,你不用再关注,专心公司,只要渊城重建项目搞得好,你们什么事都不会有。 “毕竟,大长老的情报,再加一个入定强者的命,功劳也不算小了。只要有功,我连雷大壮的人都可以保,何况是你?” 林同晦听罢,沉默了会儿,才道: “好。” 刘临深从这个字中,听出了林同晦的不甘,却也察觉到他的服从,並未多说,只是嗯了一声,便掛断电话,让这位林总自己去调整心態、消解情绪。 刘临深自认,自己已经给够了林同晦面子。 更何况,如今大长老都死了,他也不可能转投玄教,除了自己,他还能依靠谁? 林同晦看著手机,目光幽暗难明,眼睛深处,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 ——老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林同昭,你也是个蠢货,居然勾结外人,来图谋我林家的財產! ——好!既然如此,老子就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第六十一章 论功行赏,新时代的修行方式,成为偶像!(二合一) 靖安院中,寇梁看著自己的宣传资料,不由得感慨道: “拍这么帅,得多少钱啊?” 雷大壮笑了声,爽朗道: “一分钱没,除去靖安院的人力、场景,其余都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热心资助。” 寇梁挑眉道: “异源?” 雷大壮微笑道: “他们渊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赶紧出血割肉,还想干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给你们寒庐公司投一笔款子,以示诚心。” 湛卢司在进入渊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控制了异源公司在此处的分部,將高奎及一眾管理、科研人员尽数抓捕归案。 因为渊城的特殊性质,一向是展开种种秘密实验的绝佳场所,正因如此,渊城分部在公司內部的地位,自然与眾不同。 就算是芬恩这个从总公司来的总裁,想要突破盘根错节的关係网,插手其中,也是难之又难。 他联合雷大壮,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清除这些老东西,真正执掌大权。 只不过,芬恩虽然知道,渊城分部与玄教有所勾连,却没想到高奎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给玄教提供资源、技术,和真正参与对方计划,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所以,芬恩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往靖安院,既是负荆请罪,也是表明唯雷大壮马首是瞻的坚定决心。 这决心,自然就是通过撒钱来实现。 给寇梁拍摄的纪录片,以及对寒庐公司的投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大头仍是靖安院的装备採购。 对此,雷大壮自然是来者不拒。 雷大壮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道者,但他不是蠢人,很清楚靖安院麾下那么多弟兄,都要生存、要发展,这一切就少不了用钱。 如今,他毕竟和刘临深势同水火,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卡了拨款流程,能从异源公司低价购入装备,自然是好事。 雷大壮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寇梁的神情,笑道: “怎么,不適应?” 寇梁有些无奈,诚恳道: “出名的感觉倒是不错,但这么拋头露面……確实是不习惯。” 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站在聚光灯下,被千万人、乃至亿万人注目。 雷大壮不以为意,摆手道: “你啊,就是太年轻了,还没有身为强者的自觉,既然都已『入定』,你在红土星上,就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跺一跺脚,烽都都得抖三抖。” 雷大壮提到“入定”二字,哪怕到现在,心里也有几分感慨. 他实在是没想到,寇梁居然会这么快,就踏入“初定”境界。 一念至此,雷大壮又有些遗憾。 ——如此英才,居然就因为出身,不能在武道系大放异彩,实在可惜! 他並未直接表露这种情绪,只是继续道: “作为强者,自然会拥有与武力、势力匹配的社会地位,只要不违法乱纪,受亿万人敬仰,也是自然之事。 “当代最有名的那几位超新星,都有一个甚至好几个公司,来负责经营他们的个人帐號,有些时候,名气与形象,也是一种至关重要的资源。” 雷大壮说到这里,又是一嘆,发出了与葛树根类似的感慨: “毕竟,现在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寇梁点点头,明白雷大壮的意思。 总的来说,钧天道国的歷史,可以粗略分为三个阶段。 在推翻玄教,终结帝制后,道国虽然搭起了架子,仍是问题不断。 內有鱼龙混杂的旧道脉,外有玄教、帝姓世家,以及其余大国虎视眈眈,甚至出过几次大动乱。 好在,以道师为首的三圣,不顾伤势,挺身而出,撑住了局势,才令道国真正安定下来,步入正轨。 紧接著,就是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星际大开发。 在这个时代,只要有天赋、有毅力,再加一点点机缘,就可以开拓出一方基业。 神通强者如雨后春笋,一批又一批地涌现,据统计,道国境內有记录的神通强者数量,在这一两百年间,足足翻了两倍。 等到如今这个年代,对外开拓基本陷入停滯,內部资源又被上个时代的神通强者所占据,新人想要出头,就得另闢蹊径,凝聚各方合力,才能有所成就。 以寇梁的视角来看,如果说上个时代的神通强者们,是白手起家、自主创业的老板。 那么这个时代的少年英才,就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项目来做,亦或是一个產品来卖。 既然是做项目,卖產品,那光有潜力也不行,要会包装、会营销,才能引来投资方,为自己的修行积攒財力、人势,等待厚积薄发的一日。 雷大壮所说的“超新星”们,走的就是这一条路。 见寇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雷大壮大手一挥,又道: “再说了,宣传你这个有战功、对道国有贡献的英雄人物,起到的榜样作用,总比宣传林同晦这种人好吧?” 寇梁听到雷大壮最后这句话,不由得点头,深以为然。 “有一说一,確实。看来,为了给红土星全体民眾做个表率,从风气上正本清源,只有本人挺身而出,成为偶像了。” 雷大壮大手一挥: “行了,渊城之事到此,已算是告一段落,我叫你来,主要是兑现给你这个战斗英雄的奖赏。” 寇梁眼前一亮,大笑道: “好好好,就等这个了。” 比起“反恐英雄”、“战斗英雄”这种荣誉,他还是更喜欢更实际、更有益修行的东西。 雷大壮直戳了当道: “既然已躋身『入定』层次,作为预备监道使,按照条例,组织上每个月,都会给你发一次修行资粮。 “包括適用於入定层次的十支高能营养液、十支细胞活性注射剂,以及三份安神薰香。 “但是在红土星上,这玩意存量不多,很难保证每月供应,再加你这次立了功,所以我做主,给你替换了一个其他的奖励。” 雷大壮一翻手,掌心浮现一枚形制古朴的黄铜小钟,钟壁上,五根指印深深凹陷,赫然便是“撞天钟”! 寇梁讶然道: “这么重的奖赏,是不是过分了?” 雷大壮笑骂道: “你小子,想得还挺美,这是国之重器,岂能轻授?不过……在你离开红土星,前往崑崙大学之前,倒是可以借你用一用。” 寇梁哦了一声,毕竟脸皮厚,也不觉得有什么尷尬,只是注意到了另一个重点,又问道: “前往崑崙大学?这件事已经定了?” 雷大壮摆手道: “毕竟你要去的不是武道系,只是考古系,要还是炼罡,少不得要去走个流程,既然已经入定,还去干什么?欺负人? “有张老的推荐信,有道者身份,又有立功证明,这三者相加,已经足够你入学了。 “崑崙大学,到底不比其他学府,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如果不是因为最近政策有变,以你的年纪、修为,走特招进武道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寇梁听雷大壮这么一说,才再次意识到,“入定”境界的分量。 即便是在崑崙大学武道系中,“入定”修为也已经够到了毕业的硬性標准。 甚至有相当大一部分学生,直到毕业,也只有“初定”之境界。 以寇梁的年纪、天资,其实早就够到了特招標准,以雷大壮的经验来看,即便是今年的武道系新生中,能够与之比肩者,怕也不多。 雷大壮又道: “重新说回这『撞天钟』,你入定之后,应该也发现了,『初定』境界的奥妙,就在於能够把握除了大脑以外,肉身的每一个精微处。 “这也就意味著,同样的药物,用在初定强者身上,效力或许会比寻常人,甚至比炼罡强者要强好几倍、甚至是数十倍。 “这是利用率、吸收率的绝对差距,也是『入定』强者的生命力,能够打破人体极限之关键。 “但另一方面来说,这也证明『入定』强者的提升,受限於修行资粮,在吸收率、利用率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用何种药物,修行何种法门,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一位入定强者的战力。” 雷大壮郑重道: “你现在虽已证得『初定』,但根基比起那些真正的大派传人、世家弟子,仍是有不小差距。 “这差距不在天资上,就差在资源上,而『撞天钟』正好可以牵引灵机元气,令你补足根基,更进一步。” 这口“撞天钟”虽然在遭了真火焚烧,但核心未损,仍能打通天地之门、洞穿虚实界限。 用这口钟修行,简直就相当於有一个小號的神通强者,时刻跟在身边灌顶,只要承受得住,好处不可估量。 不过,这种炼法实在是太奢侈,利用率也实在是太低。 毕竟,入定境界的武者,在红土星虽然算是高手,与神通者相比,那就差得太远,即便体魄再强,又能吸收多少元气? 所以,即便是在旧帝国时代,能够用这种方法练功的人也不多。 现如今,就更不用说了,每一口“撞天钟”,不是作为战舰引擎,就是作为阵法核心,乃实打实的国之重器,绝不可轻动。 也就是因为这口撞天钟被张石居打得动摇了根本,还需要时间修缮,才便宜了寇梁,让他能借用此物修行。 寇梁亲身接触过“撞天钟”的威力,自然知道,这“借用”的分量,神情严肃,朝雷大壮拱手,真心实意道: “多谢雷掌院栽培。” 寇梁知道,雷大壮虽然说得轻巧,但“撞天钟”毕竟关係重大,只怕司衡台也要过问。 把这种重器借给自己,他一定是担了干係,作为交换,指不定还在某些事上做了交换,其中拳拳之意,不言自明。 雷大壮一挥手,笑道: “不搞这些虚的,你好好读书,出来之后,报效道国、恪尽职守,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其实,在旧帝国时代,玄教中人除了『撞天钟』之外,还有另一种名为『量海斗』的法器,能够提炼凡人气血,化为精元。 “你在渊城见到的仪式,从效用上来说,与『量海斗』如出一辙,应该是这些年来,他们的技术又有进步。 “这『量海斗』提炼出来的精元,性质与入定强者的先天精元,极其相似,所以,久而久之,『斗』也就成了衡量入定强者生命力的標准计量单位。 “如果没有服用具有脱胎换骨之效的药物,那么初定境界的强者,生命力极限一般为五斗。 “你现在的生命力,大概有一斗半,以你的突破时间来看,已是相当了不得。有了『撞天钟』相助,你在前往崑崙大学之前,生命力应该能翻一番,到达三斗。 “如此修为,放在『初定』境界中,也不算是弱者,足够你应付一切麻烦。” 寇梁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入定”之后,还有这种划分法,不过雷大壮的三斗预测,对他来说,似乎有些保守了。 毕竟,在发动“牛魔大力神通”后,他的体魄也会带有部分鬼神特性,等同於小半个土生土长的幽界生物,对天地元气的承受力,自然远超寻常人。 寇梁现在也有些好奇,以自己如今的体质,究竟能够吸收多少元气,等到九月入学之时,生命力又会进步到何种境界? 雷大壮见寇梁接过撞天钟,又道: “你之前提到的问题,我找人查了一下,今年到现在,赫垒建筑部、市场部,已经进行了三次大裁员,名下施工队基本名存实亡,至於那些大型设备,更是空有其形,应该是都卖了出去。” 寇梁虽然早知道,赫垒公司的建筑业务已经大不如前,却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自断一臂。 不过稍微一惊后,他又笑起来,给出六个字的评价: “自作孽,不可活。” 雷大壮深以为然。 “这些资料,我已经装订成册,你拿回去,等到联合研討的时候拋出来,再加那三十六条『赤壤沙虫』,应当能够一锤定音。 “等拿下这个项目,赫垒对刘临深来说,就不会有任何价值,咱们也可以对林同晦动手了。” 雷大壮神情肃穆: “如果芬恩给的情报没错,林同晦手里,应该有足以扳倒刘临深的证据,而这件事,或许连刘临深自己都不知道。” 言语间,雷大壮又给寇梁递过去一份资料。 第六十二章 最高明的抓捕计划就是……(二合一) 寇梁接过资料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名字——许应。 这个许应,本是崑崙大学武道系的学生,他曾经在一次“课外实践”中,误入了一座玄教中人布置的秘府,並从中得到了关於炎帝之墓的情报。 两年前,许应曾来到红土星,调查这件事,就此音讯全无。 虽然崑崙大学的学生进行“课外实践”,一去几个月,乃至半年、一年都是寻常事,可失踪满两个月后,学院也该联繫当地司衡台报备,展开搜寻工作。 不凑巧的是,崑崙大学在那时,正出了一场大乱。 这场动乱,正是起源於考古系。 当年崑崙大学考古系的系主任,名为谢杼空,出身豪族,乃最正统不过的世家弟子,生来就有一番广阔天地,可任意纵横。 奈何,谢杼空少有奇气,偏偏不喜这一切,独爱羊肠小道,立志要在“幽明术”上有所建树,成前人未竟之功业。 事实证明,这位出身谢家的芝兰玉树,並未口出狂言。 他只用不到六十年,就以“幽明术”修成神通,並且连跨“洞神”、“洞玄”两大境界,踏足“洞真”境界。 谢杼空不只是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对“幽明术”的领悟,更是当世第一人,四十二岁那年编写的“幽明秘要直指”,曾获全国推广,成为各大学的研究幽明术的標准教材。 天机阁一眾宿老都对这本奇书讚嘆不已,並一致认为,以他的天资、根性、机缘,如果是修行谢家秘法,早就该踏破劫关,成就宗师之位。 並且,也有很多人都认为,凭他的天资、根性,或许真能以劫数锻法,踏破劫关,在“幽明术”这个分类中,另开一宗、自成一派,打破玄教的垄断。 天机阁为助谢杼空攻破劫关,不仅允许他遍鉴秘传神通真法,就连超越神通境界的渡劫秘法、乃至道国三圣之传承,都破例传了下去,只盼他能有所精进,成就不世之功。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只可惜,这位被道国上下寄予厚望的绝代英杰、崑崙大学最年轻的系主任,纵然才情绝世,最终,仍是如过往的一切前人般,在名为神明的铜墙铁壁上,撞了个粉身碎骨,功败垂成。 谢杼空在入定修行中,无声无息地墮入幽界溟海,连带著三位教授,一齐沦为地母眷属,在崑崙大学內部,联手打开了一个幽界通道。 一名近乎宗师、手段百出的神通绝顛、三位老牌神通,再加突然打开的幽界通道,令崑崙大学师生在第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动乱中,光是神通级数的正牌教授,就陨落了三位,其中有一位,甚至是武道系的系主任,其余“入定”境界的师生,死了好几十个,伤残者足有数百人。 如果再加谢杼空以及其余三位教授,光这次事件,就令道国的神通强者储备,少了足足七人。 自崑崙大学成立以来,还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损失,校长当时虽是在外,仍是挺身而出,扛下主要责任,引咎辞职。 战后,关於这次大动乱的一切消息,都受到了严格管控,但由此引发的影响,却极其深远。 也是谢杼空的墮落,令天枢院下定决心,封禁“幽明秘要直指”,加强了对“幽明术”的管控,並加大了对旧道脉传人的限制。 张石居正是在这一战受了伤,许应的导师虽然身在武道系,也受了波及,直到日前才破关而出,开始追查此事。 寇梁翻完资料后,才终於明白,为何张石居在看到自己的“牛头法相”后,神情会如此古怪。 因为这个教训,实在太过惨痛,张石居身为亲歷者,自然是感触更深。 寇梁又把注意力放到许应这件事,察觉到有些蹊蹺,不禁皱起眉头。 在这样大的动乱前,许应这个寻常学子的去处,的確是无关紧要,但也不该等到对方的导师出关后,才开始追查。 难不成,这许应的人缘就这么差、存在感就这么多,偌大一个崑崙大学,除了导师之外,再没有关心他下落的人了?! 寇梁觉得不太现实。 雷大壮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 “他的导师也追查过了,发现的確有人藉此机会,压过消息,结合红土星这个地方,我怀疑,做这事儿的人,或许正是林同晦的兄长,林同昭。 “这个林同昭,毕业之后就拜在了武道系一位副主任的门下,成了对方的亲传弟子,据说最近正在衝击常定境界,准备申请成为讲师。 “以他的身份、地位,在动乱之时,稍微遮掩一下消息,拖延搜寻,並不是一件难事。” 雷大壮沉声道: “许应的小师弟邱在川,正是红土星人士,按照芬恩的说法,林同晦在两年前,从异源购入了一批异生兽,都是强化了侦查能力,方便在荒野行动,进行渗透任务的便携性。 “以林同晦的身份,自然不会深入荒野,但如果这批异生兽是为许应所准备,那就说得过去了。 “这个邱在川,本就是林同晦一手扶上去的武道种子,许应通过他的关係,来到红土星后,找这个地头蛇帮忙,也是自然之事。” 听到邱在川这个名字,寇梁眸光一动,神情有些异样,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学长,居然也会牵扯进来。 雷大壮继续道: “我怀疑,许应一定是查出了什么,最终在荒野中被玄教亦或是妖族灭口,林同晦在其中,必然出了力。 “所以,他才会对刘临深隱瞒许应的消息,如果咱们能够找到证据,就算是刘临深,也一定护不住他,甚至会引火上身。” 雷大壮神情肃然: “暗杀崑崙大学的学生,这个罪名,没人担得起。” 他又忽地一嘆: “其实,我和许应的导师也算是熟识,我们这一辈人中,他和老顾是最有希望突破的神通种子。 “只是,老顾早早突破,而他却在动在动乱中挨了一记神通,肉身受创,又因这件事,心有掛碍,修为不进反退,甚至有生出內魔的跡象……唉。” 雷大壮摇头,神情充满惋惜,沉声道: “我想,乾脆在刘临深召开研討会之时,把许应这件事拋出来,將林同晦抓捕归案。 “到时候,有你的寒庐公司做备案,以刘临深的性子,不一定会死保林同晦。” 寇梁抚掌道: “最高明的抓捕计划,就是请来开会,林同晦自以为中標十拿九稳,前来参会,必然不会有防备。” 他话锋一转,皱眉道: “就是咱们这位刘司衡的心思,实是难以揣测,他这一次同意放我的宣传视频,一刀不剪,已出乎我的意料。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到时候会做什么反应,我实难估计。” 雷大壮斩钉截铁道: “我请张老为我护法,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他如果真要出手,那撕破脸皮,就撕破脸皮吧。” 其实,雷大壮远不如看上去那么轻鬆,毕竟以刘临深的身份、威望,在大庭广眾之下与其动手,闹出的影响就太大了。 但雷大壮毕竟是一个看重实效的人,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抓捕林同晦,他绝不愿意放过。 为此,就算是与刘临深彻底撕破脸,甚至是大打出手,雷大壮也在所不惜。 寇梁突破入定境界,也是促使他做出决定的重要原因,在红土星这块地界,多一个入定战力,就足以改变很多事。 寇梁也点点头: “距离研討会还有几天,我正好趁此机会,借用撞天钟修行一番,届时,乾脆由我出手,將之擒拿,也免得你老人家出手,让人看了笑话。” 雷大壮不置可否,只是一笑: “那你得用功修行了。” 定下计划,寇梁也不耽搁,直接就回了福利院,王念捷见他回来,眼神极其复杂,沉默了很久,才拍拍他的肩膀,长嘆一声,感慨道: “我知道你小子一定会有出息,却没想到,你这么有出息,现在看来,对你来说,武考算什么?” 王念捷说到这里,神情忽然振奋,恶狠狠道: “等你到了崑崙大学,一定要给邱小子一个好看,让他知道,没了他,你也能上崑崙!” 寇梁知道,王念捷为何会如此愤怒,邱在川自从接受了林同晦的资助后,就从来没回过福利院。 王念捷虽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但是一见这小子如此绝情,还是不由得一阵胸闷气短。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好,低声道: “还是別打死打残了,给他个教训就好,那小子虽然不是个好东西,心眼也小,到底没坏到骨子里。” 寇梁笑了笑。 “王院长,大学也有条例的嘛,我怎么可能把他打死打残?” 却不曾想,王念捷听到这句话后,亦是神情严肃,摇头道: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谁要惹到了你,条例起个屁用,你也別觉得到那儿就是进了象牙塔,这种地方,要能太平就怪了。 “你要真觉得那群人都是循规蹈矩、有条例就不会动手整人,那就是滤镜太厚,趁早清醒一点。” 王念捷虽然说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论调,可寇梁却想到了谢杼空和许应的事,上到系主任,下到普通学子,都各有各的麻烦和危机。 由此来看,这道国第一学府的確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 而他寇某人不仅是旧道脉出身,还报名了考古系,更修行了“幽明术”,在崑崙大学高层眼中,简直是敏感到极点。 寇梁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明白雷大壮把“撞天钟”借给自己的另一重用意。 这位掌院只怕早就预料到,他在崑崙大学会被各方密切关注,甚至会招来打压和针对。 看来,这些天太过志满意得,心態也有些失衡了,是该调整一下。 他不由得感慨,心灵修行,果然是逆水行舟,隨时都有行偏踏错的风险,日日都要返观內照,容不得半点轻忽。 寇梁点点头,认真道: “我知道了。” 和王念捷交谈了一会儿,孩子们也涌了出来,缠著这位新鲜出炉的战斗英雄,吵吵闹闹,兴奋至极。 有的要他讲述自己的光荣事跡,有的则是要看他的荣誉勋章,更有甚者,乾脆让寇梁带他们去湛卢司转一圈,参观一下纪录片的武器装备。 寇梁一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小脸,心灵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油然生出一种鲜活的欢喜之情,自然而然地进入到了“初定”的状態中。 孩子们忽然觉得,寇梁身上多了一种让人心旷神怡、安寧清和的气质,也不再打闹,只是围著寇梁打转,安安静静。 寇梁在这种状態中,忽然感受到有一些不適。 他转过头,只见虚空中,一股深黑带红的烟气,盘旋升腾,带著浓烈腥味儿,宛如一条毒龙,张牙舞爪,凶戾且暴。 寇梁忽然想起来,这正是林同晦遣人在归化街布置的风水阵局,也是张石居专门留给他的歷练。 只不过,他的修行速度实在太快,在渊城就突破了“入定”境界,现在倒也用不上这种磨礪了。 寇梁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学著此前张石居的动作,轻轻跺脚。 如今虽是白天,他难以神魂出窍,六十四名鬼卒也难以发挥,但纯粹的精神念力却不受影响。 寇梁眉心一亮,一股刚强念力冲霄而起,凝为一头插翅黑虎,驾驭滚滚阴风,脚踏无穷幽火,朝那毒龙张口一吸。 毒龙剧烈腾动,却仍是无法摆脱这股吸力,融入黑虎体內,令其足下阴火燃烧得越发炽盛,幽光遍照,更添神异。 归化街上的行人,忽然感觉头顶一黑,抬头一看,却又不见丝毫异状,只疑是某种错觉。 这煞气凝成的烟云,对炼罡境界的寇梁来说,固然是威势无边。 但他现在已然证得“初定”,兼有两道神通傍身,这所谓的煞气,就只能算是一道甜点而已。 就在寇梁修行之时,林同晦正在赫垒大厦总办中,启动天球。 林同昭的虚影浮现,第一句话就是: “三天之后,会有一艘星舰落地於红土星,你开完项目研討会,就直接上舰,来崑崙星,红土星的事,自然有其他人接手,你不用再管了。” 第六十三章 吃里扒外,星盗团 (二合一) 林同昭见弟弟不说话,依旧用命令式的语气,冷声道: “不服气?不舒服?告诉你,我更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老家胡搞,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等到了崑崙,把你的脾气都给我收起来,好好修行,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指望。” 林同晦淡淡道: “林同昭,我知道,虽然刘临深一直都希望你来接手赫垒,但你从来都看不起这份家业,更不喜欢自己的出身。 “你只想远走高飞,做你的大学讲师,好在修行路上更进一步。” 林同昭与林同晦是亲兄弟,如何听不出对方言语里的嘲弄之意,他也不反驳,只冷笑道: “如果有机会,谁会愿意待在红土星这种地方,林同晦,你就是眼界太小、看得太浅,才会把赫垒当个宝贝。 “等你来了崑崙,就会知道,区区一个赫垒,甚至是烽都,乃至整个红土星,又算什么?” 林同晦听到这里,终是放声大笑,笑声迴荡整个秘密夹层,没有任何怒气,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赫垒不算什么,那当年你上大学拿的钱,又是从哪儿出的?自从我当家以来,你又从赫垒拿了多少钱? “你不把自己当林家人没关係,我也早就当林家没你这个人,但你吃林家的米,砸林家的锅,又算怎么回事儿?” 林同昭选择留校,还想成为正式讲师,自然也会面临激烈竞爭,要从这种竞爭中胜出,保持修行进度,自然少不了消耗资源。 因此,他每个月,都会从赫垒公司帐上,支一笔大钱走,用於自身修行。 但也正是这种固定开销,拖慢了赫垒公司的转型进度,林同晦对此心有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林同昭眉头一皱,喝斥道: “林同晦,你放肆!这些年我为赫垒做的事还少了?你莫不是忘了……” 林同昭说到这里,忽地一顿,自觉失言,闭口不提此事,只是道: “反正无论如何,我自认是对得起林家、对得起父亲,更对得起你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林同昭这番话,说得理所当然。 在他看来,自己虽然从赫垒拿了钱,却也用自己的人脉关係,给林同晦保驾护航。 如果不是有他这个崑崙大学在职人员牵线搭桥,林同晦怎么可能在司衡台中,结识那么多官面上的朋友。 林同晦嗤笑道: “正因如此,老子每个月才会给你拿那么多钱,但既然是生意,就在商言商,別摆什么大哥的架子,指点江山——你,不配。” 他说完,平静道: “刘临深要赫垒,我可以给他,这些年来,我本就是在做这件事,只不过,他准备给什么补偿? “那艘星舰,又是什么来头,值得信任吗,目標大不大。” 林同昭见他冷静下来,也点头道: “对了,这才像是个生意人,具体事宜,我会和刘临深去谈,你只要愿意离开红土星,他一定不会吝嗇。 “那艘星舰是一艘云衢集团的运输舰,这艘运输舰是以红土星为虫洞跃迁的中转点,並不会降落。 “你只有三分钟时间,所以要提前乘坐穿梭机,突破大气层,到预定地点等待,我等会把资料发你,你好好准备。” 敲定了这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林同昭的神情也有些振奋,宽慰道: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等你来了崑崙就会知道,有在这里扎根下来,你我才有机会修成神通,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这不是正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当年爹让我去崑崙大学读书,让你留在红土星执掌公司,你就一直心有怨气。 “现在,你也终於有机会,可以跳脱出来,不受羈绊了,『风雨云龙』之意,当大有进境。” 林同晦听林同昭谈起旧事,看著身前晶球,忽地有些恍惚。 晶球中,倒映出一张不怒自威的中年面容,一看便知道,是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大人物。 细看之下,却见眼角皱纹层叠,浓密黑髮混有霜色,好似饱经风刀霜剑,以入定强者的生命力,这现象並不常见。 林同晦一时有些恍惚,他甚至都回想不起来,自己少年时的模样,所谓的梦想,更是一片混沌,记不分明。 他对少年时期唯一的印象,便是一片灰暗,充满了屈辱、愤懣,却无处发泄,只能把这一切埋藏在心,不断发酵。 林同晦最恨的,还不是林同昭,而是父亲,父亲的偏心,光从两兄弟的名字中,就能看出一二。 而他们日后的生活规矩,也正如这名字一般。 一个考入了崑崙大学,行走在阳光下,受万人敬仰,另一个则是留在红土星,和阴沟里的臭虫打交道。 林同昭並未察觉林同晦的恍惚,简单吩咐几句后,又忽然道: “你之前拜託我做那件事,又有了点变化,最近那人的导师,很是活跃,可能会重新追查此事,在这三天里,自己小心点。 “不过也不用怕,这廝以前虽然有望神通,经歷了这些事后,修为已不进反退,只怕日后亦难勘破魔障,有所精进。等你到了崑崙,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林同昭嘱咐完后,便中断了通讯,只留林同晦一人,立在漆黑一片的暗室中,目光明灭。 他忽地咧开嘴,笑了笑。 梦想? 林同昭,你在大学里待得太久,太天真了,以至於忘了一件事。 ——人是会变的。 少年时的林同晦,和执掌赫垒的林总,甚至都不能当做同一人来看待,又怎么会有同样的思维? 如今的林同晦,不但没有梦想,对崑崙也只有憎恨和厌恶,因此,他绝不会遵循林同昭的安排。 林同晦方才所言,只不过是稳住林同昭,让他和刘临深都安心,爭取时间,做一些別的事。 林同昭刚才带来的情报,更是让林同晦有了新的想法——云衢集团的运输星舰,正是个不错的目標。 林同晦再次启动天球,却不是用来联繫林同昭,而是几经跳变,联繫到上了一个经过重重加密的隱蔽频道,发过去一条消息。 “六月十四號,有一艘云衢集团的运输舰,会途径红土星周边,並以此为节点,进行虫洞跃迁。” —— 太虚之中,有一片壮观的陨石群,陨石极其巨大,几如山岳,一眼望去,宛如一座巍峨山脉,悬於无垠星空。 陨石群中,有一艘梭形星舰,装甲漆黑,长达百米有余,舰体縈绕幽暗烟气,遮蔽行跡,引擎熄灭,缓缓滑行。 在这艘战舰的舰首上,还刻著一个主体形似长刀,周遭包裹云纹的徽记。 这正是红土星域”內,排名前十的星盗团,“幽刀团”的徽记。 如果是常年行走“红土星域”的商人,一见到这极富辨识度的外貌,必然会掉头就走,有多远跑多远,不敢有丝毫停留。 “幽刀团”一向是以神出鬼没,作风残忍著称。 据说他们的星舰“幽刀號”,曾经经过特殊改造,能够屏蔽绝大部分民用探测系统的扫描,速度更是奇快。 所以,当“幽刀號”出现在寻常商船队的可观测范围內时,往往就意味著,已经跑不了了。 战舰中,一个魁梧老者,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双手按住扶手,闭目养神,额头皱纹密布,宛如一条条刀痕。 在座椅后,还插了一口大刀,这刀虽是插在地上,刀柄却超过老者的头颅,刀身更是与椅背齐宽。 这不像是人能够运用的武器,而像是给战鎧、机甲配备的武装。 老人只简简单单一坐,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气势,油然而生,与宽厚大刀的雄浑豪阔之气不断共鸣。 一人一刀气机交融,进行著某种沟通、交流,儼然已不分彼此,无形气势弥散,布满主控室。 每一个操作人员,哪怕不回头看,都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越发神情紧张,不敢有丝毫懈怠。 即便是主控制室中的一眾安保人员,以及其余几位高手,都感到有些许不適,自发远离此处。 他们看向那老者的眼神中,满是崇敬和畏惧。 这不是任何有意识的精神攻击,是因为精神力过於强大,难以抑制,而產生的一种奇特现象。 这个老人,正是称號“老刀”的“幽刀团”团长。 不一会儿,有人走上前来,低声道: “刀公,红土星那边传来消息,三天之后,会有一艘云衢集团的运输舰经过,以此为跳板,进行虫洞跃迁。” 老刀睁开眼,目中精芒暴现。 “云衢集团?运输舰?!这个林同晦,还真想得出来!” 那人皱眉道: “红土星毕竟是道国所属,咱们在那里对云衢集团的运输舰出手,会不会有些麻烦……” 老刀嘿嘿一笑,目光却像是燃烧了起来,烈光炽盛,身后更是大刀嗡鸣不已,鏗鏘有力,金铁交鸣。 “咱们这次不走运,跃迁落到了这里,被陨石给来了个狠的,舰体已有多处受损,如果真有其事,倒是个机会。” “更何况,云衢集团的运输舰,在道国境內跃迁,一般来说,都不会有太多守备力量。” 老刀虽是动了心思,仍是保持了团长应有的谨慎,大手一挥,又道: “林同晦平白无故,给咱们送这么一份大礼,必有所图,让他交代清楚,確认无误,咱们再动身。” 老刀刚一说完,就闭上眼,重新开始修行,与身后大刀共鸣。 老刀清楚地知道,做宇宙星盗,修为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是以,他修行时,从不浪费一分一秒。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那边才又传来消息。 “林同晦说,这运输舰本是来接他离开红土星,但他想用这个消息,换一个加入咱们『幽刀团』的机会。 “如果刀公同意,他甚至可以让咱们偽装成隨行人员,直接潜入运输舰內部,来个里应外合,中心开。” 老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睁开眼,並用力拍了下扶手,奇道: “这林同晦有意思,好好的公司不做,跑来做星盗,嘿,这是惹上哪路高手了? “不过,这小子够贪、够狠,老子喜欢,行,那就去看一看,咱们这次到底能不能发財!” —— 夜晚,福利院操场中,寇梁亦是双目紧闭,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藉助撞天钟修行。 在他头顶,黄铜古钟悬浮,不断摇晃。 一股无形之力冲霄而起,没入虚空深处,震盪不已,洞穿了一重又一重阻碍,才接引出一股股介於虚实之间,肉眼可见实质化气流。 这气流呈乳白色,通过八万四千毛孔,衝进寇梁体內,融入四肢百骸,渗透到皮膜、筋肉、骨骼、根髓,乃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寇梁感受到,自己全身细胞都在剧烈蠕动,好像是有一股洪流,从內到外,冲刷著肉身,令其不断壮大。 足足三个小时后,寇梁从入定境界中清醒过来,只觉浑身气息饱满,没有一点飢饿、疲惫,精力充沛至极。 他双手一握,周身筋络凸起,已不再是“如钢似铁”所能形容,而是真正坚逾金铁,强劲有力。 寇梁知道,三个小时,就是他这具肉身的极限,並且还有相当多的灵气,至少要等一两天,才能完全吸收,化为生命力。 ——但,这只是肉身的极限,並不是他寇某人的极限。 寇梁念头一动,“牛魔大力神通”已然发动,自从生死簿翻开了新的一页后,这门神通亦有变化。 寇梁这一次,身形並未再膨胀变大,周身涌现出重重幽光,似是在皮膜下,生出了一层气甲,护持肉身。 这个状態后,寇梁深深一吸,周身就像是捲起一阵暴风,天地元气就像是注入了一个无底黑洞,形成了龙吸水一般的奇景。 他识海中那六十四名鬼卒,亦飘了出来,自行结阵,匯成一股阴气大潮,沐浴元气,虚淡身影不断凝实。 於此同时,寇梁刚刚吞噬的煞气,亦匯入大潮中,再次凝为六名鬼卒,同样开始吞没元气。 寇梁一直维持在这个状態中,直到大日东升,才恢復原身。 运转神通,虽然会消耗精神力,但只要不进行高强度战斗,光是进行低功耗的修行,寇梁足足可以坚持八个小时。 在这八个小时里,他可以无限制地吞没元气,在增强自身之余,亦能够加强“聚阴煞”凝成的鬼卒。 虽然因为缺少阴气、煞气,无法凝练更多鬼卒,但这种经过提炼的无属性元气,亦可以为其增强本源。 迎著晨光,寇梁缓缓收功,朝张石居住所走去。 在知道他突破后,老人曾说过,要帮他找一本能够匹配“五坛神打”,適合在入定境界修行的功法。 今天,也是该兑现的时候了。 第六十四章 你到底是不是人啊?!(二合一) 寇梁来到张石居家中,老人已有准备,並没有丝毫废话,而是掏出一本书,交给他。 寇梁翻开一看,这本书竟是张石居亲手写成,封面有五个大字——神虎追摄品。 张石居嘆道: “你入定之后,已然降服心中恶虎,又有『幽明术』的底子,修行此法,再合適不过。 “我虽然没有修行此法,以前为了研究幽明术,补足『隱阳变』,也曾通读全文,如今默写下来,正好为你所用。” 寇梁翻开书,扉页写著总序: “斗为世人魂魄之司,故有玄冥隱奥,为追摄之本。然学者习见之熟,行用之常,亦罕见应验,惟行文书事末节而已。故今大教兴行,特立追摄品,使隨符感召,捷於影响,非特为观美。” 张石居解释道: “所谓神虎追摄,盖寅为鬼门,其属则虎,以其方属摄召者,盖取此义,神虎为表象,追摄为其真諦。 “这一本秘籍里,涵盖了武学、术法,乃至更上一层楼的真法,足够你用到神通层次。” 所谓真法,一个“真”字,已然遍述其妙处,正是神通强者所习之法,取练假成真,返虚为实之意。 一本神通真法有多贵,已不能世俗界的货幣来衡量,除去道国官方编纂的道藏之外,也只有在某些大宗派、大公司里,才能学到,堪称无价之宝。 寇梁都没想到,张石居说帮自己找功法,居然是找一本神通真法,当下神情一变,不知该如何开口。 张石居摆摆手,不以为意: “这本真法乃是我用功勋,从崑崙大学图书馆换来,有传授权,以你的境界,入学之后,只要稍作贡献,自然可以学到真法,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 “你该明白,修行路上,修行资源虽然重要,但是在入定境界后的每一步,都要回到炼心上来,才能迎劫破关。 “以前为了助谢主任突破,从天机阁到天枢院再到崑崙大学,不知道倾注了多少资源,可到头来,不还是……” 张石居提及此事,不禁长嘆一声,摇摇头,不再多作评价,只是道: “其实,以我本不愿你走这条路,还想试著传你『曜日隱阳变』,但我转念一想,你既然有天赋、有意愿,也该去试著闯一闯。 “毕竟,无论如何,我们不可能放任玄教把持幽明术一辈子,为了达成这个目標,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先烈,我们这些后辈弟子,断没有放弃的道理。 “你甘愿挺身而出,我是既担心,又欣慰……” 张石居神情复杂,拍了拍寇梁的肩膀,长嘆一声。 “不过,你也该明白,自从出了那件事后,虽然占领幽明术领域高地的大方针不会改变,但具体政策,一定会趋向保守。 “你再想得到如谢主任那种,举国上下不遗余力地帮助,是断然不可能了。以你的出身和院系,还会引来许多麻烦和针对,这一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寇梁对此,只一笑置之,乐观道: “我这个人比较想得开,只要在规则范围內,无非是兵来將挡,水来土掩。 “更何况,反过来看,他们越是针对、打压,我也就越有机会,被另一方所关注,就比如说……雷掌院和张老您所代表的派系。” 张石居頷首道: “不错,其实雷小子这次宣传你,也有个心思,就是把你打造成一个出身旧道脉的模范,和那群人打擂台。 “你只要撑得够久、贏得够多,就会获得更多支持,虽然捲入其中,免不了麻烦,但以你的性子,应该也只会迎难而上。” 寇梁哈哈一笑,意气风发: “那是自然!” 说完这些事,寇梁就在张石居的教导下,第一次开始了“神虎追摄品”的修行。 “神虎追摄品”乃是再正统不过的道门传承,分属神念术范畴,以观想存神为本,符法道术为用。 在道国正统神话中,“神虎追摄司”隶属於“北魁玄范府”,属北斗一系,掌管下元八极贵贱,號称: “十方王侯百官兆庶、万品生民,魂魄生死,寿限延促,神识去留,禄命长短,皆系主之。” 修行第一步,就是要观想神虎使者,奉神虎符,持神虎咒。 这一步的修行,与五坛神打別无二致,都是一种借相之法。可刺激生命潜能,强化战力。 到了入定境界,则是要起八门之坛,在识海中凝聚神虎之相,护持神魂,更有追魂摄魄之能,再以肉身为神龕,供奉神虎,性命双修。 据说,如果將“神虎追摄品”修行到神通层次,便能將“道术”,升华“天符”,號称斗极注死,太微除生,天符降下,神灵奉行。 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研究幽明术的强者,本就是少之又少,上一个以“神虎追摄品”成就神通者,更是要追溯到旧帝国时代。 张石居已经有所准备,带寇梁来到一处密室,此处已经摆好法坛,及硃砂、符纸、帝钟、甘露碗等一系列法器。 在寇樑上台之前,张石居又教了他一套极其繁复的罡步,这既是祭祀之法,也是一门高深武学,与採气法亦有相通之处。 以寇梁如今的境界,不用多久,便掌握了其中诀窍。 他换了一身法衣,一步踏上法坛,双手掐诀,持神虎印,变化不止。 寇梁在法台上的每一次迈步,都会带起气流,连环爆破,罡气布满暗室,只如雷霆霹雳轰然炸裂,轰鸣不已,將踏罡步斗四字,詮释得淋漓尽致。 寇梁不只是身动,心神亦存身如枯木,神魂运转,观想心中真火炎炎,焚为灰烬,又观想肾中真水如车运转,与火交接,忽又有震风一盪,席天捲地。 这一下,寇立的识海可说是风火交加、洪水滔天,那头黑虎置身其中,经受著火经受著火烧、风吹、水淹,三灾交替,不断重复。 不过,黑虎的身形亦在一点一点地改变,漆黑油亮的皮毛,逐渐变得晶莹剔透,有了一种白金色泽,予人以锋锐之感,又威严神圣,不似凡间生灵。 七十鬼卒亦投身其中,宛如虎倀,经受三灾锻打,模糊面容上,浮现出一种痛並快乐的复杂神情。 张石居能够看到,又一股又一股阴气,从寇梁浑身上下的八万四千毛孔中,飘荡出来,污浊且杂乱。 这正是鬼卒们体內的杂质。 张石居此前,选择通过《神虎追摄品》来入门幽明术,就是因为他查阅过歷代修行者的资料,知道这门真法乃是正宗道门传承。 正宗传承就意味著,虽然因为注重炼心,入门难度奇大,但是在幽明术中,属於危险性最小的那一类。 可眼前这一幕,他从未在任何先辈的修行笔记中见到过,不禁面容一变,知道只怕是出了意外。 ——难不成,炎帝之传承,与“神虎追摄品”天生相斥,遭了?! 就在张石居想要中断仪式之时,忽听一声低沉虎啸,声势煊赫,好像雷击天鼓,更有一种千军万马,旌旗如林的金戈铁马之气。 一头白金神虎自寇梁顶门衝出,仰天长啸,周身阴气汹涌,阴风中,七十鬼卒若隱若现,结阵自守,与其气机相连,仿若一体,不分彼此。 张石居知道,寇梁已过了第一关,看准机会,右手一挥,袖中衝出一张玉符,口中念念有词。 “吾稟元始勅符,威章龙文,掌玄元之灵宝,神虎之冥司。汝等正直聪明,威容猛烈。分幽冥之黑暗,別生死之殊途。既苦爽之未超,当慈悲而追摄。” 这枚玉符飞腾而起,轰然一爆,化为一片灵文,悬於空中,宛如列阵,又是一晃,冲入寇梁之身,遍布周身,勾勒出一个神异图案。 一般来说,想將肉身练为神坛,达成性命双修的效果,不知要耗费多少资源,光是所需之秘药、符籙,就是一个大数目。 除此之外,修行者还要潜心修行一年,在这一年中,需日夜持咒不缀,容不得丝毫懈怠,但凡有一点分心,都难尽全功。 但是,有张石居出手,亲自以大法力,为寇梁构筑肉身法坛,当然不用如此麻烦。 只不过,其中要遭的罪,却是一点不少。 寇梁只感觉,自己脑中正產生了一片又一片的强烈幻觉,或是天门洞开,接引飞升,或是永坠冥狱,万劫不復,不得解脱,或是化为蛟龙,纵横四海…… 在修成神通之前,就算是號称心灵不退转的常定强者,精神境界亦要寄託於肉体凡胎,不可能凭空出现,只会凭空消失。 因此,在这种“脱胎换骨”的改造中,寇梁的“初定”境界亦受到了影响,难以摒弃杂念。 於此同时,因为对肉身的精微掌控,令他能够感受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传来剧烈疼痛。 他耳边更响起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的宏大嗓音,如炸雷一般,远远不断地钻入他的耳朵中,引得內臟、筋骨、乃至根髓都与之共鸣,开始震颤不已。 寇梁在炼身境界的修为,极其醇厚,骨骼都已练成一片霜白,却也扛不住这种音波,不断开裂,露出莹莹玉色,全无杂质,圆融且温润。 这便是“神虎追摄品”中的修身秘法,以念唱手段,洗涤骨中根髓,再由內而外地改造肉身,化凡躯为玉身! 正如寇梁此前在渊城所见,玄先生用的法坛,便是白玉堆砌而成。 玄教中人认为,玉是石中精,亦是大地灵气之所聚,与地母有千丝万缕的关係,因此他们在祭祀时,都会广泛用到玉石铸成的器具。 这种习惯流传下来,也被各大道脉宗派所吸收,“神虎追摄品”亦不例外,认为唯有玉身,方可承载神力,化为法坛神龕。 就在此时,寇梁识海深处,再次传来一声低吼。 牛头阴帅披掛战甲、手持大旗,一步踏出,跨到神虎背上,大旗一卷,念力勃发,將七十鬼卒之力融於一炉,將一切痛苦降服。 寇梁感觉自己似是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正坠入熔浆中,皮肉筋骨都要给烧得化了,另一个则是出离尘世,以一种超凡脱俗的视角,平静地观察著这一切。 这正是出窍神游的视角,只不过,如今还未到夜晚,寇梁就已有了这种感触,可见神念修为又有进步。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种状態才终於结束。 寇梁已是汗湿重衣,七窍中都渗出血丝,面容白得发青,前所未有的虚弱。 可他的肌肤已有一层玉光,温润而泽,眼神更是亮得发烫、灼人,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细看之下,那玉光中,还有一条条纹路,如山脉蜿蜒、长河奔流,虽不成形,却自有一番天地山川尽在其中的大气象。 这便是符法所谓之“云篆雷文”,擘画天地阴阳之自然而成,也是道门正宗符法所用的灵文。 张石居不禁讶然。 在他的设想中,这最后一步,至少要持续四到五个小时才对,远不该只要这点时间。 但寇梁肉身之奇,却超乎了张石居的预料。 他只感觉,这不像是完全的血肉之躯,反倒与那些神出鬼没的幽界鬼神,乃至其余次元的异种生灵,颇为类似。 就像是生来就沐浴天地元气,从而有了某些超乎寻常的特质,对一应元气的適应力,也远超物质世界的血肉之躯。 正因如此,这次改造才会如此迅速,只用两个小时,就已彻底完成。 寇梁深吸一口气,取出撞天钟,铜钟摇晃,钟波激盪,接引出一股元气洪流,注入肉身,恢復精元。 没过多久,寇梁就已尽復旧观,精气神甚至更强一筹,他的生命力虽未有显著增加,生命本质却与此前大不相同。 他甚至感觉到,用“神虎追摄品”修成的肉身法坛,不仅可以滋养神虎之相,甚至可以滋养牛头阴帅相,以及那七十鬼卒。 这本功法,张老的確选得好啊。 就在寇梁体会其中妙处之时,张石居也在用一种奇异目光,打量著他,过了好一会儿,不禁问道: “你们寇家祖上,是不是和幽界生物,有什么……牵扯?!” 第六十五章 性命双修,狭路相逢!(二合一) 对於张石居的疑惑,寇梁有些无奈。 “张老,我姓寇,又不姓许。” 这个世界的文化,和寇梁前世颇为相似,张石居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一笑,又严肃道: “寇这个姓,本就少见,玄教歷史上,有一位雄才大略的教主,就是你本家,血脉若中有些神异之处,也非是不可能。” 张石居说完,也不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只是道: “罢了,都是陈年往事,你不清楚也正常,既然打好了基础,就先回去修行吧,有空再来我这儿,给你补习一下考古的知识,免得入学之后跟不上。” 寇梁拱手,躬身,沉声道: “多谢张老。” 离开张石居的住所后,寇梁並未直接返回福利院,而是先前往了寒庐公司的驻地。 这还是他回到渊城后,第一次来到这里,狄怀道正在指挥工人搬迁设备,搞得热火朝天。 狄怀道见寇梁出现,两眼放光,一下凑过来,用肩头撞了他一下,长嘆道: “梁哥,你妈的,你是真发达了啊!” 他砸吧下嘴,一拍手,回想起寇梁这些年来的遭遇,不禁感慨道: “果然,还是上面有人好办事儿啊。你在巡捕司干三年,也没少立功,到头来,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合同工。 “上面一换人,你就飞龙在天了,又是榜样模范,又是特战队长,还是战斗英雄,以前那群当官的,嘿。” 寇梁明白,狄怀道是在为自己鸣不平,笑了笑,温声道: “看开些,和做生意是一个道理,要遇到有需求的客户,才卖得出去,无非是价值交换而已。 “但前提是,咱们这个產品,是真的有价值。” 他顺著这个话题,继续延伸下去: “市里准备过两天,开一个研討会,邀请各大企业参加,討论渊城改造项目。 “到时候,场面或许会有些大,你给葛老板说一声,让他提前做些安排。” 狄怀道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意识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四下打量一番周遭,悄声道: “难不成,你们准备……?” 寇梁笑而不语,答非所问: “寒庐交到你和葛老板手里,我很放心,行了,继续忙吧。” 他拍了拍狄怀道的肩膀,转身出门,朝城外而去。 寇梁自渊城回返之时,也把三十六条赤壤沙虫带了回来,只不过,它们体型太大,难以放在城中,便安置在了荒野中。 如今寇梁修成“神虎追摄品”,正好也去找那三十六名鬼卒,一齐修行,將其神魂本质再做提升。 以寇梁入定层次的体力,驱使先天罡气,已然近乎御风而行,足尖一点,身形便滑行出去七八十米,快得不可思议。 不一会儿,他就出了烽都范围,一望无际的荒野上,大地震盪,地块此起彼伏,翻涌不止,一条又一条沙虫破土而出,围著寇梁打转。 寇梁微微一笑,落到其中一头背上,盘膝而坐,双手捏法诀,闭目凝神,观想神虎之相,撞天钟飞出,悬於头顶。 在撞天钟接引的元气洪流中,牛头阴帅骑神虎,持战旗的身影,若隱若现,身后七十鬼卒列阵,法度森严,气势谨然。 阴帅与鬼卒气机相连,一股浩浩荡荡的念力,席捲四周,沙虫悉数俯首,披著鲜红甲壳的狰狞长躯中,竟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虔诚之感。 仿佛那不是三十六名钢筋铁骨、杀人如麻的庞然大物,而是三十六名对神明诚心祷告,祈求庇佑的信徒。 寇梁的肉身,也不断向外盪开一层玉光,莹莹润泽,神仙中人的护身宝光,这不只是气场,更是肉眼可见的神异。 这一幕,既诡异又神圣,衬得寇梁好像传说中那些聚石为徒,令顽石点头,普度眾生的得道高人。 盘踞沙虫脑宫的鬼卒们,亦飘荡出来,融入寇梁身后,接受元气冲刷,以及“神虎追摄品”的改造。 在这一次修行中,受益的不只是寇梁和那些鬼卒。 赤壤沙虫亦在不断吸收“撞天钟”接引来的元气,赤红甲壳的色泽越发明亮,像是艷丽焰火,流动不止,肉身越发强大。 寇梁亦在不断体会,练成“肉身法坛”后,性命双修的妙处。 现如今,神魂法相与肉身法坛之间,就如日升月沉、潮起潮落。 一者吸收天地元气,壮大到了极限,就会自发敛藏,另一者就会顺势而起,容纳溢散元气,由此循环流转,无穷无尽。 寇梁忽然又想起来,张石居的“曜日隱阳变”,虽然性质不同,但修行的道理却是相通。 性命合和,日月更替,都是天地自然之理,人身亦是一座小天地,肉身为阳、魂魄为阴,阴阳流转,便是大道真諦。 他也逐渐感受到,自己的肉身虽然强大,但是与魂魄比起来,却不算什么,阴阳两端,已有失衡的徵兆。 这也是自然之事,毕竟“阴司神位”带来的加持,基本都关乎神念,就算是“牛魔大力神通”,也是把肉身朝著鬼神之流改造。 可以预见的是,寇梁如果再这么修行下去,肉身只怕会自然朽败,真正成为一名阴司鬼神。 若是在寻常世界,这倒也不算什么,或者说,转化为鬼神之躯后,他指不定才能更好运用“生死簿”,以及阴司神位带来的种种神通。 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寇梁通过学到的种种事例,以及谢杼空的惨剧,已经深刻明白——幽冥世界已然有主。 並且,那位地母神绝不允许任何人褻瀆自己的神威,每一个妄图染指神权者,都会招来最直接的打击。 像此前那种小打小闹还好,可若贸然成为鬼神阴灵,岂不是送货上门? 好在,他现在通过“神虎追摄品”的修行,可以逐渐把这一点扭转过来,令肉身、神魂齐头並进,相互滋养,化解这一次危机。 寇梁在这种“阴阳流转,性命交修”中,越是揣摩感应其中真义,越觉得充满了大道至简的美妙。 寇梁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神通强者、乃至宗师、大宗师,会选择拋弃原有的一切权利地位,加入天机阁,参玄悟道,不问世事。 因为这种美妙超越了言语,甚至超越了世俗中一切功名利禄带来的满足感,是独属於修行人的成就。 他將心意全部都融入到了其中,忘了时间的流逝。 到后面,寇梁根本不需要费心去感受、操控,肉身与神魂便可以交替变化,水到渠成,自然而然,有了一种“天行有常”的韵味。 不知不觉间,寇梁已在城外,修炼了足足两天,在这期间,也有一些“蠹虫”,以及流浪者路过此处。 只不过,当他们看到坐於沙虫背上,周身散发莹莹玉光,仿若仙神的少年人,以及他周遭那些匍匐在地的沙虫时,都是一阵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只疑是幻觉。 可是当看到的人多了,他们才不得不相信,这的確是现实,更意识到,那名少年,只怕是个不得了的大高手,纷纷逃窜。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些高手最不能容许的,便是下位者的冒犯,在某些人看来,这种打量亦算是一种冒犯。 等他们回了各自的居住地,又把这个消息传了下去,於是在这一带活动的流浪者们,都知道绕开这里。 当然,也有一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会趁深夜,前去此处,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强者,能够驯服赤壤沙虫。 对这一切,寇梁自然是洞若观火,但他没有察觉到敌意,也就懒得去理,只是任由对方打量,自顾自地修行。 等到第三天朝阳升起,他才缓缓睁开眼。 今天是六月十四日,是研討会正式开始的日子,也是雷大壮准备抓捕林同晦的日子。 研討会定在上午十点,现在是六点三十,以寇梁的身法,赶过去绰绰有余。 所以,他也不著急,沐浴清新至极的朝阳,感受著体內旺盛涌动的气血、强韧至极的筋骨,伸了个懒腰,才跳下沙虫背,朝城內走去。 在寇梁身后,那三十六名鬼卒也重回沙虫体內,沙虫钻破地层,再次穿行远去,隱於戈壁之中。 寇梁一想到,自己有机会亲手擒拿林同晦,那种因修行而生的美妙感觉,又更多了几分。 修行能给人的满足感,的確无与伦比,但了断仇怨,將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扳回正轨,对他来说亦是一种独特的满足。 寇梁虽然很期待这件事,也並不著急,步伐不紧不慢,徐徐而行。 严格来说,虽然林同晦曾经买通玄教,想要暗杀他,但寇梁对这位林总,並无任何怨恨之心。 寇梁只是单纯认为,像林同晦这种畜生,本就不该活在世界上。 寇梁走了半个小时,烽都已是遥遥在望,烈日破云而出,洒下炽烈、火热的光辉,映得大地鲜红一片,天地之间,金红交错,美不胜收。 光芒尽头,忽地驶来一辆漆黑的越野车,结构简约而硬朗,外掛装甲板,轮胎宽阔,充满强劲的力量感。 引擎轰鸣不已,宛如一头咆哮的钢铁巨兽,迸发著凶恶、强烈的生命力。 寇梁眉头一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辆军车,有些讶然。 以他的神念修为,居然无法感知到,这车上究竟有几个人、什么人——这显然,又是一种术法手段。 军方什么时候来人了? 难不成,是为了渊城之事? 寇梁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传闻说,渊城的黑市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大,就是因为有军方大人物撑腰。 甚至有些军火,本就是从军队中流传出去,如果確有其事,那么他们派人来参加这次研討会,也很正常。 只是,这车怎么是往城外开? 这时候,寇梁腰间忽然响起电话铃声,他拿起手机,那头传来雷大壮的声音。 这位掌院语气严肃,言简意賅道: “林同晦跑了,他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摆脱了监视,已经出城,你马上调动那些沙虫,设法拦住他。” 雷大壮都没想到,这位林总的嗅觉,居然会如此敏锐。 毕竟,无论怎么看,赫垒公司都还未走到山穷水尽那一步,刘临深还需要他,在渊城改造项目完成前,都不会做卸磨杀驴之事。 並且,林同晦还有一位兄长在崑崙大学,如此背景,足称得上深厚二字,他又跑什么?! 更何况,林同晦为了搏得刘临深的信任,又卖掉了玄教潜渊部的大长老,亲手杀了一位玄教入定,玄教也不会放过他。 在同时得罪了道国、玄教之后,林同晦就算是跑,又跑得到哪里去?! 寇梁看著那辆车,语气古怪: “他好像,就在我面前。” 寇梁每说一个字,眼眸就越亮一分,与天光相融,匯成赤焰烈火,璀璨耀目,令人难以直视。 他大笑一声,长啸道: “林!同!晦!” 啸声直衝云霄,化为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来回激盪,互相碰撞,竟如大江潮涌,一浪推一浪,雄浑豪壮到极点! 寇梁长啸间,大力神通已然发动,肉身浮现青白之色,宛如青玉堆砌而成的神像,降临世间,要诛灭一切邪魔外道! 他一步踏出,脚下忽地凹陷三尺有余,无声无息,仿佛那不是砂石地,而是鬆软的麵团。 寇梁的身影,就如一发重磅炮弹,周身罡风大作,气流连环爆破,朝著越野车直扑过去,一拳朝著前机盖砸落! 砰然一声,整个车头都被他这一拳,硬生生砸入地面,车身整体前倾,车尾高高翘起,向前翻滚,玻璃炸碎。 司机反应很快,在这种情况下,仍能一腿踢破车门,钻跃出来。 这人身形精悍,相貌却很平凡,却有一种与张三贤等人近似的铁血气质,显然是行伍出身。 但寇梁的动作更快! 他左手向天一掌,將翻滚的车身硬生生顶了回去,右臂一探,五指一张,便抓住这司机的颈子,又是一抖,震散了其人筋骨。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从地面窜出,五指成爪,一爪刺向寇梁心臟! 第六十六章 龙虎斗!(二合一) 在这个距离下,寇梁看得很清楚,出手之人,正是林同晦! 直面对方的招式、眼神,寇梁目光一晃,眼前忽地一幕幻觉: 暴雨倾盆,怒风呼啸,风雨之中,龙影连绵,翻江倒海! 更有听一声悠长龙吟,那不是潜龙出渊,酣畅淋漓的长啸,反倒是充满苦闷、愤恨、躁鬱。 这根本就是一头刚刚破封,亟欲水淹千里稼檣,以泄心头怨气的毒龙、孽龙! 这一爪的时机极妙,寇梁如今一手擎住车身、一手擒拿司机,正是中门大开之时,根本抽不出手来抵抗。 足以看出,林同晦的入定境界,绝非是闭门造车而成! 只不过,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寇梁。 寇梁目光一亮,顷刻间挣脱这股意境,右脚一碾、一转,方圆十米地面轰隆作响,剧烈震盪,好似鰲鱼翻背一般。 林同晦为了偷袭寇梁,乃是身形紧贴地面,自下而上地出手。 如今大地一震,他自然失去发力根基,令这一爪的发劲,稍有迟滯,未能一气贯通。 於此同时,他更感受到一股比自己更强不止一筹的气势,从寇梁身上压迫过来,三魂七魄都颤了颤。 精神世界中,那头翻江倒海的孽龙,仿佛一下被打入幽冥鬼国,落进十八层地狱中,龙躯腐坏,龙魂更是被抽出来,经受毒火炙烤,日夜不息。 环境、精神的双重打击,让林同晦先发制人的一击,反倒是露出了破绽! 寇梁抓住这个机会,左膝提起,宛如一桿钢铁长枪,刺穿大气,激起一阵锐利尖啸声,直捅向林同晦头脸。 ——好快! 这一记膝击还未打中,林同晦的麵皮已颤抖不已,皮肉起伏,掀起一层又一层,髮丝更是炸开,笔直如箭矢。 紧接著,两股先天罡气正面对撞,雷霆炸裂声此起彼伏,气浪更是一圈又一圈地盪开,汹涌澎湃! 砰然一声,越野车直接拋飞了出去,当空翻滚好几圈,才落在地上,外掛装甲脱落,车体严重扭曲,仿佛被一头巨兽蹂躪过。 林同晦浑身炸开一圈气浪,向后倒退,足跟深入地面,犁出一条三米长痕。 他面容先是一红,又是一白,再是一红,如此变化三次后,才恢復原状,只是双颊仍有一抹红晕,儼然受了內伤。 寇梁则站定原地,上身衣衫碎裂,露出一个铁鐫般的坚实胸膛,其上裂开五条红痕,却未有血水流出。 寇梁看著林同晦,放下手中那个司机,活动了下斜方肌,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笑得近乎凶恶。 “林总,走这么急?” 林同晦提前做了许多布置,又走了赫垒大厦的暗道,才能瞒过靖安院盯梢的一眾高手,成功出城。 林同晦刚才也远远看见了寇梁,他虽然对这位战斗英雄的观感很复杂,却没打算节外生枝,只想与之擦肩而过。 他这辆车做了特殊改造,又有术法加持,足以屏蔽入定层次的精神力扫描。 林同晦有自信,以对方的境界,绝无法穿透这层偽装。可他没想到,寇梁居然会一言不发,便直接动手! ——吗的,你们靖安院办事都不讲证据的?! 林同晦看著那张脸,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似乎自从惹到这人以来,自己就变得极其不顺,事情做一件坏一件,以至於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缓缓直起身子,忽然道: “你叫寇梁?倒是比较能打了,功夫马马虎虎。不过,你这个姓,配上这个名,似乎不怎么好,寇者,暴也,强人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古话?” 生死交锋之际,林同晦依旧是架子比天大,仍有閒情逸致,点评寇梁的名字。 他看著寇梁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强梁者,不得其死。” 寇梁哈哈大笑: “名字不过是个代號而已,更何况,你林总的名字,似乎也没好到哪儿去吧,和你那位兄长比,更是……高下立现。” 林同晦也笑起来。 他笑得颇为和蔼、亲切,甚至有一种属於长者的宽容。 “你还年轻,並不懂得这个道理,名字取得好,自然有不可思议的加持,这就是命数、运势,不可寻、不可知,却又切实存在,只在冥冥中。 “但你说得也没错,我这个名字的確没有取好,以至於这一路走来,都是磕磕绊绊,如今被你堵在此处,便是一例明证。” 寇梁根本懒得爭辩,只嗤笑道: “林总若做此想,何不束手就擒?” 林同晦认真道: “劫与运,本就是一体两面的关係,我已行了二十年大运,会遭遇劫数,也是自然之理。 “对此,我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最后一劫,居然会是你。” 寇梁再次大笑: “林同晦,你会走到今天这步,不是因为什么运势、气数,只因为你们赫垒行事,早就闹得天怒人怨。 “这叫……报应!” 最后两字出口,寇梁已然暴起,一步迈出,跨过这段漫长距离,悍然杀至林同晦身前,一拳当胸擂出! 在林同晦眼中,他简直已不是人,而是一头插翅神虎,一举一动,皆是御风而行,腾云驾雾,气势猛烈至极,身法更快得不可思议! 林同晦也是一掌推出,刚一接触,他立刻感觉到,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如山呼海啸般涌进来,一重叠一重,震盪不已。 这几乎已经不是力量了,而是一种“势”,大势所趋,势不可挡的“势”! 任何人敢於阻拦,唯有粉身碎骨! 酥麻之感,从林同晦的手掌一下传遍了半个身子,似乎骨头都酥了,令他整个人都为之一定,气血一滯。 通过刚才那一次对拼,林同晦对寇梁气力之大,有一个粗略认识。 可直到这一次真正肢接,他才终於明白,对方的气力,究竟大到何种程度。 ——这小子几天前,打个炼罡层次的蜕生者都费劲,怎么会进步得这么快?! 林同晦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但这些情绪,並不影响林同晦的拳法,他虽然半边身子气血震盪,脊柱却丝毫无损。 林同晦立即挺身,扭腰、跺脚。 一个闷雷般的响声炸开,林同晦足底尺许方圆的赤壤,忽地下沉了两三寸,色泽极深,红得发黑,硬度也大大提升,与顽石相差无几。 赤壤没有飞扬起来,反倒是向下沉降,就说明林同晦这一次发劲的力量,同样是大得离奇,並且控制得极精巧。 林同晦借力而起,身形一转,来到寇梁右侧,左臂探出,以臂膀贯通腰椎之力,一掌拍向其太阳穴,再次带起一声龙吟。 就像是真正有一条神龙,从他腰椎里窜出,飞腾至手臂,挟万钧风雷之势,引动五根手指,向前长吟而出! 寇梁清晰地看见,林同晦眉心一跳,黑髮衝冠,根根竖起,发尾更有血红之色——这是气血將要炼通脑宫的徵兆! 林同晦居然已快要突破瓶颈,步入大定层次,就算没有突破,他亦立身於初定境界之巔! 寇梁眸中精光一炸,长啸一声,胸膛鼓动,吞吐气流,方圆三尺內,大气暴走,层层叠叠,凝成一面罡风气墙,晶莹剔透,坚不可摧,爆发力更是恐怖。 常人若是被这罡风一卷,哪怕只是稍微擦著一些,也要骨肉离散。 林同晦一掌拍进去,气墙一震,掀起一圈又一圈波纹,又是一震,轰然溃散,化作颶风乱流,飈扬远去。 ——但也仅止於此! 颶风狂飆之后,一只大手伸出,当头一拍,暴风似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紧成了一条条白线,直罩而来。 林同晦三尺之外,风平浪静,三尺之內,气流涌成涡旋,爆破声炸开,此起彼伏,根本分不清响了几次,震耳欲聋,直如海啸奔腾。 纷乱气流宛如刀锋,只一个剎那,就切碎了林同晦的外袍,露出贴身穿著的柔韧软甲,勾勒出修长轮廓。 林同晦纵然被“涡旋势”捕捉,行动也未受限,只一翻、一纵,便衝破风暴。 其人身姿之灵动,的確超乎寻常,极尽曲折盘转之能事,这一点上,就算是寇梁也有所不及。 林同晦右手五指一张,反將气流纳入掌心,抓向寇梁手腕,左手虚捏成空捶,击向寇梁腰腹。 掌如疾风,连削带砍,还夹杂擒拿手法,捶如滚雷,拍、砸、钻,硬打硬撼,爆炸震盪,风雷相生,天衣无缝。 林同晦这一次出手,將“风雨云龙爪”的精髓,展露得淋漓尽致。 一出手,宛如颶风袭境,浊浪吞天,山倾岳崩,龙隱其中,放声一啸,直令海天翻覆,日月暗淡,六合俱灭! 寇梁眼前一亮,在这疾风迅雷的攻势前,站定身子,双手齐出,与之对拆,气血沉凝,岿然如山,又蕴有一种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凶戾煞气。 这本是“虎籙神煞”配套拳法中的猛虎坐山架,效法虎踞山林,令百兽俯首的霸气,最重下盘功架。 寇梁如今以“肉身法坛”施展出来,身魂合一,便是神虎降世,坐镇法坛,更添一种降服邪魔,破除外道的正法威严。 如果说林同晦是一头孽龙,那他就是上界神將,奉命降世,誓要將之擒拿! 是以,林同晦的“风雨云龙”之势,就算修行得再精神,也无法撼动寇梁的精神、桩架。 两人在转瞬间,都爆发出了最凌厉、最刚强的罡气,大气暴走,且影响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平地起龙捲,暴风呼啸! 风暴中,已然看不见人影,只能见到一条孽龙兴云吐雾,一头神虎长啸生风,彼此爭杀、撕咬,斗得无比凶烈,简直像是神话中的场景。 林同晦是越打越震撼,他的打法千锤百链,身法炉火纯青,自信在“初定”境界,足以所向无敌,挡者披靡。 但寇梁的肉身,实是超乎预料。 林同晦只觉得,这人的皮肤,简直像是千百层老牛皮泡水之后,揉在一起,缝合而成,柔韧到极点,不输给自己的软甲,骨骼更是坚逾金铁,无可撼动。 他的爪劲早已是削铁如泥,竟仍然透不进去! ——这人到底是纯血人类,还是有什么异种血脉?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从某个实验室走出来的改造人、调製人?! 林同晦一想到这里,胸中那股戾气、怨气、煞气,便燃烧得越发炽盛,怒意再难抑制,怒意之下,是更深的惊惧。 因为他意识到一件事,並且这个念头还在不断壮大——再打下去,我可能会输! 下一剎那,他便將这些负面情绪,再次压了下去,眸光冷冽如冰,森寒彻骨,心中唯余一念。 我要活下去,离开红土星,东山再起! 林同晦如果愿意认输,早就可以向刘临深投降,交出公司,再遵循林同昭的安排,远走崑崙。 对他个人来说,几乎不会有什么损失,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已算是最好的结局——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但林同晦偏不! 他知道,对林同昭来说,自己只是个敛財工具,对刘临深来说,也只是个能做事的白手套。 可谁想过,他究竟要什么? 林同晦从小到大,都被兄长林同昭压过一头,可他从不曾气馁,输得越多,斗志就越旺盛,执著於胜过林同昭。 可是到头来,仍是林同昭胜了一筹,前往崑崙大学,而他则是留在红土星,继承了父亲的事业。 林同昭接手赫垒公司时,就始终憋著一口气,想做出一番成绩,让父亲在天之灵知道,只有他、只有他才是最好的继承者! 为了这个目標,林同晦可以帮林同昭做事,可以忍受刘临深的种种安排,可以与玄教合谋,甚至可以放弃唾手可得的利润,谋求转型。 他本是一个最骄傲、最固执、最蛮不讲理的性子,却硬生生活成了一个八面玲瓏、长袖善舞的生意人。 他为了这个公司,已经付出了太多,可到头来,每个人又都劝他放弃,仿佛这一切,本就不值一提。 ——他妈的,简直可笑! 到了现在,林同晦甚至都已不在乎林同昭如何,少年时那些愤恨、执著,早已消逝。 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保住林家的赫垒,或者说,他林同晦的赫垒。 谁不让他做成这件事,林同晦就要十倍、百倍地报復回去! 第六十七章 大好头颅,谁来取之?我来!(二合一) 林同晦在镇压心中杂念后,心神忽地一定。 就是这一定,令他从神而明之的境界,进入到另一种妙境中,能把握一切细微精妙之处,乃至感知地磁天电。 这正是大定的境界。 所谓大定,便是坚定道路,不再疑惑。 林同晦在寇梁带来的压力下,终於是明悟前路,破除一切疑惑,得大安定。 心灵一变,肉身自然有变。 林同晦周身气血再次攀升,筋骨齐鸣,如阵阵闷雷,面容、肌肤,皆是一片赤红,腰腹鼓起,像吞下了一枚铜珠子。 铜珠子绕著腰身、胸膛、肩背,滚动一周,並朝著脑宫衝去,要洞开天庭。 寇梁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衝击大定境界,心中好奇之余,也无丝毫迟疑,拿出压箱底的大杀招。 识海中,七十鬼卒同时摇动旌旗,牛头阴帅猛地踏地。 寇梁眉心一亮,隱约显出一枚金刚琉璃珠,一股精神念力从中衝出,滚滚荡荡,如天河倒泻,朝林同晦捲去! 林同晦刚刚突破,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之时,如何会畏惧寇梁,同样调集念力,与之一拼! 两股念力一撞,林同晦只觉对方精神力之雄浑、浩大、刚强,竟毫不逊色於自己,甚至是犹有过之! 他浑身一震,脑中幻境丛生,好在,其人突破后,心灵之坚固,胜过此前数倍有余,並未直接失去抵抗力,却也不免露出破绽。 寇梁身形一伏、一纵,採气法运转到极致,气流在腰腹、肩头、膝盖、脚掌,化为一圈圈气旋,有如一个个涡轮引擎,爆发出最强劲的推动力! 只听一声轰鸣巨响,如雷霆暴烈,声势惊天,寇梁周身炸开一圈白浪,只一个呼吸不到,就已杀至林同晦身前,一拳当胸击出。 这一拳集炮拳之炸力、虎拳之烈性、牛魔之雄浑为一体,又有採气法之助,拳劲之大,强悍得不可思议。 面对这一拳,不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一辆装甲车,都要硬生生被打爆,沦为废铁烂渣。 若不是寇梁的肉身,经过多次强化,又有牛魔大力神通护持,根本无法承受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林同晦只觉扑来的不是一个人,更是一头纵横四海、遨游汪洋的庞然大物,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如此巨力,真是初定境界所能拥有? 林同晦心中再次浮现出这个疑惑,只不过,境界突破之后,他再应付起来,就从容许多。 林同晦腰胯一拧,宛如一个大磨盘,爆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旋劲,身形当空一旋,破开罡气束缚,一掌拍出。 这一幕,正如长龙破水,抖鳞、震身,跃渊而去,说不出的写意瀟洒,更有一种一以贯之,九死不悔的坚决。 101看书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01????????????.??????隨时享 全手打无错站 拳掌一碰,寇梁只觉自己打中了一个滑不溜手,柔韧至极的大圆球。 十分劲力,只有三四分打了进去,还並未打透,被其人身上涌动不息的气血,给硬生生消弭。 寇梁眸光一亮,有些惊讶。 ——这就是大定境界的玄妙?! 林同晦虽然只接了三四分气力,浑身皮肉亦剧烈震盪,以手臂为圆心,朝四肢百骸,盪开一圈圈波纹,骨骼咯吱作响,气血翻涌。 他那具贴身软甲,亦是崩裂开来,露出一具精悍肉身。 林同晦虽是受了伤,却也藉助这股力量,朝身后飈扬远去,只一个剎那,便激射出百来米,宛如一枚劲矢,快绝无伦。 “想逃?!” 寇梁一踩地面,地层翻涌,大地颤动,就像是一发足有千斤重的炮弹,轰然出膛,当空划出一条弧线,衝破一切阻碍,衔尾追杀而去! 寇梁都没想到,这位在临阵突破“大定”之后,非但不打算一雪前耻,反倒是转身就逃,没有丝毫迟疑。 其实,林同晦心中,本就不感到有丝毫耻辱,自然更谈不上什么一雪前耻。 对他来说,儘快逃离红土星,才是唯一目的,与寇梁纠缠多一秒钟,都会多一分危险。 “风雨云龙爪”的打法虽是凌厉至极,凶险莫测,但真正的精髓,都在步伐,所以,林同晦身法极好。 他每一步踏出,都將大地当做一面蒙皮大鼓,关节如榫卯般卡死,不浪费一丝气力,一步一弹,气息连绵不绝。 寇梁所用身法,正是张石居传给他“罡步”,再辅以“採气法”。 他每一步踏出,周身都是风起云涌,留下一连串深深凹陷的脚印,声势大得嚇人,所过之处,皆是地动山摇。 两人一追一逃,不一会儿,就跑出了十五六公里,来到一片戈壁滩,如今阳光正好,映得天地儘是金红之色,璀璨耀目。 前十公里,寇梁已將距离缩短至五十米,但后五公里,这距离不但没有再次缩短,反倒有拉大的趋势。 原因就在於,林同晦的身法,虽然爆发力不如寇梁,却胜在每一步踏出,都能完美利用地面传来的反作用力,后劲十足,极適合长途奔袭。 戈壁滩上,赤壤延绵不绝,沙丘宛如奔涌浪潮,此起彼伏,林同晦来到一处土丘前,忽地一晃,消失不见。 等寇梁从天而降,落到此处,已找不到丝毫踪跡。 他落脚之处,周遭两片山丘壁立如削,其间是怪石嶙峋,每一根有数米之高,宛如一片石林。 林中小路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寇梁打量四周,知道这些土丘经过常年风吹日晒,內部已形成许多天然洞窟、沟壑、隧道,正是绝佳的藏身地。 很显然,林同晦刚才並非是慌不择路地逃窜,而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將他引来此地。 寇梁毫无惧色,举步踏入石林之中。 他方一走入,脚下土地便奇异凸起,抵住足掌,一种莫名锐气从中迸发,摧金断玉,无所不破,似是潜藏多时,只待此机。 寇梁面不改色,右脚一跺,潜劲爆发,尘土飞扬,地面高高拱起,宛如一片浪头,朝八方盪开。 地下传来一声闷哼,一条瘦小人影破土而出,撞在一根石柱上,石柱倏然一爆,他亦在烟尘中掩去身形。 下一剎那,寇梁右侧那根石柱,忽地晃动不已,拔地而起,再朝他头顶轰然砸落,罡风大爆! 寇梁拧腰、旋身、抬臂,一拳挥出,劲力一气贯通,將三人合抱粗的石柱轰得爆碎,露出一条巨大身影。 这人足有两米有余,头顶光禿一片,面容紫红,胸膛裸露,钢铁般的肌肉束,拧紧骨骼,就像是一副牢不可破的甲冑。 魁梧、伟岸、雄壮等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其体魄,简直强壮到非人。 就算是寇梁曾经见过那个红甲大汉,在经过特殊改造,植入沙虫甲壳后,与之相比,也是远远不如。 这巨汉虽是没想到,寇梁的拳劲刚强若斯,仍是深吸一口气,右臂举起,自上而下地拍向寇梁,就像是拍一只飞窜蚊蝇。 一小一大两个拳头正面相撞,轰隆声惊天动地,气浪炸开,翻涌难平,周遭石柱与之共振,摇晃不已,更发出山呼海啸之声。 寇梁低哼一声,肩头一晃,方圆三米地面皆是凹陷下沉,面容却无丝毫变化,只一抬步,便自坑中走了出来。 那巨汉却是浑身震颤,口角渗血,右臂软软垂下,自寇梁头顶盪过。 这是毫无巧的正面交锋,也是力量与力量的直接对决,其结果,自然是强者败,更强者胜! 寇梁不容其人喘息,再次握拳,一收、一放,拳劲连环,先天罡气爆发,如大江潮涌,轰然击去! 沿著拳锋推进的路线,一圈又一圈淒白波纹炸开,被阳光一照,金红一片,灿如朝霞,美得不可方物。 巨汉面容一变,头颅、胸膛、小腹鼓起,有如层层堆砌的堡垒,双手交叉,拦在身前,全力防护。 他虽只证得初定境界,却因血脉不凡,拥有一身恐怖雄力,足堪比大定强者,同境之爭,一向是挡者披靡。 却不曾想,今天居然遇到了个力量比他更胜一筹的怪物! 硬拼一次后,对方竟然不用回气、蓄力,直接便能发劲,且第二拳之猛烈霸道,不仅不输第一拳,反倒犹有胜之,实是可畏可怖! 就在这时,一个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引得土丘空穴共振,浩浩荡荡,呼啸作响,如天风倒卷,势不可挡。 “好个年轻人!” 话音未落,一条黑影已从巨汉身后站起,一手抵住其人腰眼,浑身皮肉抖动、衣袍鼓盪,把先天罡气发挥到极致,帮他化去这一拳的劲力。 其人背后,有一口极长、极宽的大刀,刀身被拳劲所激,剧烈颤动,发出一阵雄浑的金铁鏗鏘之声,嗡鸣不已,彷如古钟。 於此同时,他足下大地一震,裂开一条足有五米长、一米深的沟壑,沿途三根石柱更是难承雄劲,轰然倒塌,碎成一地齏粉。 这人似乎也没想到,寇梁的拳劲竟然如此之强,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讶。 不过,也仅止於此。 寇梁收手,翻身跃上另一根石柱,居高临下,俯瞰刚刚袭击的三名高手,神情似笑非笑,感慨道: “两个初定,一位大定,林总果真是能屈能伸之人,这又是投了各方势力?” 以这个角度,他才看清楚,最后出手那人,赫然是一名国字脸的老人。 这老人头髮浓密,两条眉毛极粗,披掛紧身战甲,背后斜掛一口大刀,等身高、等身宽。 这口大刀全无丝毫锋锐气,反倒是雄浑、豪阔、厚重,像是一座歷经万年风雨的嵯峨大岳,不可撼动。 反倒是那老人,一身气势极盛、极锐,予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真正的神锋,那口大到夸张的大刀,只不过是他的刀鞘。 就算是那位两米有余的巨汉,站在此人身前,也是神情恭敬,不显山、不露水,气势完全被盖过。 林同晦这个时候,也现出身形,来到那老人身边。 林同晦刚想说些什么,老人已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言语,再昂首望向寇梁,饶有兴趣道: “小子,什么来路,可有名號?愿不愿意,入我幽刀团,做个纵横星海,天地无拘束的星盗?!” 一般来说,就算是再有气势的人,以这种仰视的角度说完,都不免有些阻碍,显得不那么威风。 这也是为什么,贵人们都喜欢身居高处,俯瞰眾生,居高临下地开口。 可是,对老人来说,这个道理就像是不存在一样,纵然从下到上地发问,也无丝毫气弱,气势反倒是层层递进,重重累积,更显霸道。 光是这一句话,寇梁就已心生感触,知道此人是前所未有的大敌,境界高深莫测,绝不可等閒视之。 听到幽刀团这个名字,他更是目光一凛。 纵然立场已明,寇梁也不得不感慨,这位林总的確是长袖善舞之人,勾结了玄教还不算,居然同这种臭名昭著的星盗团,都有所牵扯。 流窜於道国境內的星盗团,基本都恪守准则,一般是打一枪就换个地方,更不会轻易落地。 也不知道,林同晦究竟用了什么筹码,才说动了这群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潜入红土星来保护他? 寇梁思及此处,展顏笑道: “我虽久居红土星,对贵团也是心嚮往之,只不过,我和这位林总有些私仇,若是阁下能取他头颅一用,我加入又何妨?” 老人拍打刀身,哈哈大笑,一派磊落之姿,尽显豪迈。 “你小子倒是会打趣,是个好耍的,只可惜,这位林总关係重大,我不能答应,换个条件,如何?” 他虽是在笑,眼睛却眯成一条细缝。 “你若是有本事,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在我刀下,取他头颅。” 寇梁只感觉,老人这一句话出口,其余三位入定强者的目光,都朝自己投来,森冷如刀,將他牢牢锁定。 但凡稍有异动,必然会招致雷霆一击。 林同晦更是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嘲弄之色。 寇梁迎著这种目光,也是一笑。 这个笑容无比爽朗,就像是初升朝阳,有一种清新且热烈的生命力。 他扬声道: “好啊!” 寇梁一步踏出。 石柱轰然炸裂! 第六十八章 以一敌四又何妨?(二合一) “幽刀团”这位团长,面容如刀劈斧凿,白髮披散,沐浴烈日光辉,漆黑战甲泛起一圈金边,显得越发威严。 这样一个人,不仅和“幽”扯不上半点关係,反倒像一头雄狮,霸道无边。 见寇樑柱率先动手,这雄狮般的老人哈哈一笑,笑声豪迈,鏗鏘有力。 “好个狂徒!” 老人大笑,向前踏出一步,发出一个不轻不重,却又格外沉稳,敦实的声音,单手画了个圈,朝寇梁平平推出。 他一发力,十米之內,风平浪静,十米之外,空气已成波涛海浪,此起彼伏。 掌劲浩然博大,如滔天巨浪,狂飆席捲而至,威势浩然无边,又挟一股犀利如刀的锐劲,正奇相生。 拦在寇梁和他之间的五根石柱,就像是亦是齐齐炸裂,化为漫天碎片。 即便是那身高两米有余的魁梧巨汉,都不禁向后退出一步,林同晦更是闪至另一根石柱旁,才稳住身形。 他看著那老人,双目一凝。 ——老东西名不虚传,纵然不拔刀,亦有如此掌力,果真可怖! 寇梁单手立掌如刀,横空一斩,在滔天巨浪中,撕出一条道路,背肌隆起,肩胛骨一扇,身如神虎插翅,捲动无穷风云,扑至老人身前! “功底不错,胆气更好,只可惜……” 老人隨口点评一句,右手高高举起,向下一抡,吐出最后的言语。 “殊为不智!” 这四个字出口,空中再度炸开一声剧烈爆鸣,裹在战甲中的手臂,有如一口金铁大刀,悍然劈落。 寇梁双足站定,右手五指大张,从指尖到掌心、再到手腕、手肘、肩头,同时旋开一圈气浪,匯成涡旋,截住这一刀。 老人以手代刀,劲力固然雄浑,到底是少了些锐气,无法一鼓作气,斩破寇梁的涡旋劲,反倒被卸去三分力道,未竟全功! 寇梁只感到一股巨力涌来,浑身一震,髮丝炸起,皮肉像是水波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掀起,朝四肢百骸盪开。 他自得到“牛魔大力神通”后,一向是以力压人的一方,就算是突破大定的林同晦,都有所不及。 直到现在,寇梁才遇到一个,力量更胜自己一筹的真正强者! 不过,在接住这一记手刀后,寇梁左手也捏成空捶,自腰眼处,毫无巧的一放手崩出! 老人同样还以顏色,两只左手再次碰撞,两人脚下,就像是埋藏了炸药一般,爆发四散,轰出一个大洞。 但这一次,退的不是寇梁,而是那个自现身以来,便始终从容不迫,占据绝对优势地位的老人! 老人神情一变,眼神严肃至极,鬚髮皆扬,一下向后倒飞出七八米远,身姿虽是瀟洒,却不改事实。 ——他真的被这一拳轰飞了! 只有老人能发现,刚才寇梁虚握的左拳中,有一种真实不虚、凝练至极的刚强之力。 先天罡气,固然千变万化,或为风墙、气刃、巨浪,神乎其神,但那只是操纵气流,仍在武学范畴。 可寇梁这一击,已经超乎其上,乃是以心灵驾驭元气,这是真正的神通法力! 这正是“撞天钟”牵引的元气! 寇梁將这法宝隱藏至今,就是为了打这老人一个措手不及。 见到这一幕,那魁梧巨汉与林同晦,皆是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而那名瘦小刀客,已然发动! 寇梁刚想要追击,脑后就窜起三条幽光,不分先后,斩向他的头、胸、腰,锐气四溢,无物不破! 那是刀影! 那影子模糊、单薄,不带起任何风声,就像是从虚空中凝聚出来,所以能从三个方向,同时出击,难以阻挡。 寇梁双目一亮,黑髮飘扬,哈哈大笑,声势之大、之强,几如虎啸山林,足以震慑百兽,尽显山君神威! “好刀法!” 他猛地一踩地面,腾起三米有余,肩胛骨一扇,气浪炸开,飞旋盘转,化为涡流,带著身子再往上一拔。 三条刀光来得太快、太决绝,没有留任何变招余地,只得从寇梁脚下掠过,势头已衰,再无威胁。 穿紧身黑衣,带白骨面具的瘦小刀客,站在寇梁此前所站之地,提一口三尺黑刀,杀气凌厉且森寒。 刚才也正是他,潜伏在地底,试图偷袭寇梁,反被一脚踩了出来。 寇梁单足一踏,右腿如一桿穿林长枪,准確点中长刀,一股刚强、刚烈、刚硬的力道,直透刀身。 刀客手腕一抖,险些握不住刀柄,更施展不出来任何后续变化,只听一声轻响,刀身裂开一条细纹。 刀客当空一翻,刀光裹身,宛如一口刀轮,笔直朝地面斩落。 这一手,既是为了防止寇梁后续追击,而是为了加速落回地面,儘快从这种无力可借的处境中挣脱。 另一边,魁梧巨汉也回过神来,亦是一跃而起,左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桿大铁鞭,向天一击,打向寇梁。 大铁鞭乃是特製而成,混入了大幅度增强韧性、强度的特种合金,才能扛得住巨汉的恐怖爆发力。 因为刚刚在空手对拼中,输了寇梁一筹,巨汉羞愤之下,出手没有丝毫保留,根本不遗余力。 光是铁鞭带起的风压,就足以把数个成年人吹飞,鞭身更是与空气剧烈摩擦,烧得通红,绽开一连串绚烂火星。 这一鞭若是打得实了,不要说是成年人,就算是一头成年的赤壤沙虫,也要被拦腰打爆,没有任何生还之理。 寇梁双臂一振,气流一转、一旋,凝如实质,宛如一层又一层透明玻璃,彼此碰撞,发出振玉之声,清脆悦耳。 这正是“採气法”练到极致后,方能凝练的罡气壁,防护力极强,寇梁此前正是用这一招,挡住了林同晦的攻势。 不过,在巨汉这一口重型铁鞭前,就算是实心铁壁,也要被抽得爆开,更不说是气流聚成的气墙。 只一次碰撞,铁鞭就將气墙打穿,高温混杂在纷乱气流中,带著浓烈铁腥味,朝四面八方盪开。 铁鞭虽是击穿了气墙,势头也不免慢了一慢,就在此时,一只青玉之拳,倏然砸落,正面打中鞭身。 虚空中就像是有一座大熔炉,金铁交鸣之声大作,震耳欲聋,万千星火纷飞,像极了锻打神兵利器之景。 巨汉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被这一拳打得落回原地。 轰然一声,他的小腿深深陷入赤壤砂地,方圆数米的地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碎裂如蛛网,凹陷沉降! 他手里那根大铁鞭,更是出现一个清晰的拳印凹陷,兀自震盪不已,嗡鸣作响。 魁梧巨汉刚想做什么,又听耳畔传来一声笑语: “好鞭,借我一用。” 话音未落,巨汉只觉得胸膛一痛,皮肉中像是被人打进去一颗炸弹,轰然爆开。 爆炸力席捲全身,皮肉、筋骨、关节剧烈震盪,气血翻涌,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破膛而出。 紧接著,便是一阵麻木。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知觉。 寇梁趁此机会,已將大铁鞭握在手里。 轻轻一挥,这巨汉的头颅,就像个熟透的大西瓜,砰然碎裂,血水与脑浆四溅飞射,死於自己的兵刃。 那瘦小刀客见到这一幕,目露惊悚之色,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一条黑沉沉的乌光,挟著浓烈铁腥气,横击而来。 他身形一缩、一团,在地上滚出一个曲折弧线,朝最近的石柱后逃去,试图藉助地形,延缓攻势。 这刀客的刀术,出自地躺刀一脉,身法亦是诡譎至极,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儘量拖延时间,为自家团长爭取机会。 只不过,瘦小刀客到底是低估了寇梁的气力,他根本不管身前有什么障碍物,只是运足劲力,一鞭抽去。 刀客刚来到预定位置,背后石柱便轰然断裂,碎了个稀巴烂,彻底垮塌。 铁鞭去势不减,將他的身子也抽得四分五裂,原地捲起一阵猩红风暴,其中儘是血肉碎块。 连人带柱,一併打爆! “你找死!” 一个狂怒、暴烈的嗓音,从远方炸开,一条魁梧、雄壮,宛如野兽的身影,更如狂暴,冲至寇梁身前,一刀挥出! 这一刀力道之雄浑,直將满空烟尘一扫而空,露出老人的威武身姿,以及一张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狰狞面容。 在一剎那,失去两名得力干將后,他已没了方才的閒情雅致,而是怒到极致,比起人,更像是一头髮狂的怒兽! 他这次秘密降落红土星,是为了走林同晦的关係,秘密潜入云衢运输舰,因此不便多带人手、武器,就只带了两个入定层次的心腹。 却不曾想,尚未登舰,两大入定高手,就已折在了红土星。 老人其实早就知道,林同晦一定是在红土星惹了大麻烦,才会想到投靠他们。 不过,他们这些星盗哪个不是走投无路、血债纍纍,才会流窜星空? 因此,老人並没有把这麻烦放在心上,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麻烦居然会这么大。 一个掌握神通力的入定强者,无论他是被强者灌顶,亦或是拥有神通法宝,都说明,此人一定背景深厚。 老人想到这里,愤怒之余,也有破口大骂的衝动,更有毋庸置疑的坚决。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得罪了,就要做绝,先杀了他,再说其他! 寇梁左臂探出,准確抓住那刀客的黑刀,右臂一挥,铁鞭燃起炽白焰火,流光溢彩,拉出一条白虹,横击而去。 两口重型兵器,在顷刻间交击了数十次,白光倏然破碎,化为一层光圈,照得四野皆明,也映出两大强者的身影。 无论有多么愤怒,一旦动手,老人立刻展现出高手应有的素质,雄狮般的威严面容上,不再有任何变化,自有一股凛然难犯的气度。 他用身体带动大刀,令刀背紧贴手臂,仿佛与之结合,不分彼此,每一刀都是以足、腰、肩整体发力,刀势沉雄至极,没有一丝空隙。 老人这种贴身旋转的刀法,就像是把自己化为一股席天捲地的利刃风暴,真正是杀人如剪草,所过之处,烟尘如柱。 寇梁的鞭法,只有简简单单地一抽、一抡、一劈,却凌厉果决到极致,每一次出手,都能將老人的刀势止住,令其难以形成完整的劲力循环。 十六招之后,利刃风暴已然消散,连环旋斩亦难以为继,老人不得不撤刀回防,护住胸口。 只听鏗鏘一声,他整个人也就退了一步,这是第十七鞭,然后他又退了一步,因为十八鞭接踵而至。 十八鞭之后,寇梁的攻势亦无有止歇,“撞天钟”在手,他根本不需要回气、蓄力,只用不停出手,將优势发挥到最大。 老人一路后退,每一次尝试旋斩,都被寇梁止住,难以为继。 又撑过十二三手后,他已经靠在了一根石柱上,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但就在绝境之中,老人浓眉紧锁,眉心皱出一道尖针,双眼像是迸出火,精光四射。 他再次踏出左足,摆出旋斩之姿,但这一次,不是朝寇梁方向探出,而是往横踏,足尖內扣,將转身之势硬生生止住! 同时,老人的持刀方式亦转变,將刀背抵在臂弯上,身子从左往右转,左臂向刀背发力,以截然相反方式,回斩过来! 寇梁想也不想,出手一抽,但老人这一刀,却无比精准地斩中了鞭身中段,那个凹陷拳印。 这根大铁鞭虽然也是用特种合金製成,但比起老人手中那口大刀,质地仍是差了不止一筹。 经过数十次交锋后,本就被寇梁伤过的大铁鞭,本质更加受损。 老人对这一切洞若观火,抓住机会,横空一斩,当即將之斩断。 刀锋向上一撩,刀身气流压缩,激波成刃,將刀锋硬生生延长了一尺有余,尖啸声中,一撮髮丝已被凌空削断。 寇梁额前更是裂开一条血痕,血水淌流而下,遮蔽目光,令其视野变得血红一片。 老人一击建功后,却察觉到不对。 ——这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平静。 这不像是一个即將落败者的眼神。 於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呼,血水冲天而起! 第六十九章 统统炼化!(二合一) 寇梁踏步之时,林同晦就已向后飞退,藉助石林地形隱匿身形,更將神念无远弗届地放出去,锁定寇梁。 林同晦知道,幽刀老人一行人自有默契,自己若贸然插入其中,只怕反倒会影响他们的配合,倒不如以神意牵扯。 这本是再正確不过的决策,但林同晦实在没想到,寇梁竟然在瞬息间,便击退了幽刀老人,並瞬杀两名初定强者。 林同晦虽然曾经领教过寇梁的非人力量,也从未想过,这人竟然强大到了如此地步,简直是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当林同晦看到幽刀老人拔出大刀,揉身衝上,仍是被寇梁以一根大铁鞭牢牢压制,打得节节败退之时,他的精神更是紧绷到极限,时刻准备出手。 好在,幽刀老人不愧是老牌大定强者,刀法精妙绝伦,纵然一时失利,亦斗志坚决,守势无懈可击,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就算林同晦已然躋身大定境界,也不免为这老东西的刀法感到惊讶。 林同晦自认若是自己上场,能接住一招已是不易,幽刀老人却能挡住这烈风迅雷般的攻势,实在强得可怕。 不过,林同晦没有丝毫气馁。 因为他就有信心,如果再给自己十年,不、五年,他便绝不会在幽刀老人之下,甚至犹有胜之。 当幽刀老人在绝境中,厉行反击,一刀反斩,斩断寇梁手中铁鞭之时,林同晦也不禁心头振奋,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贏了、贏了、贏了!!! 林同晦看著寇梁,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少年天才,心中忽地涌现出无穷愤恨。 你一个归化街出身的泥腿子,凭什么能有今天?! 论努力、论天资、论胆略,我有哪一点不如你?! 我为了修行、为了公司,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又付出了什么?! 林同晦想到这里,又不再愤恨,反而感到一种极度的快意,涨满了整个身体。 哈哈哈哈哈哈,你纵然战力卓绝,还有神通法宝护体,又如何,不仍是要死於此地?! 这种扼杀天才、断去他人光明未来的快感,即便时隔数年,再次品尝,仍是这般美妙! 从这美妙中,又激盪出一种成就感。 贼老天,你纵然机关算尽,也抵不过我智计百出,哈哈哈哈哈哈,这一劫难不住我、难不住我! 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痛苦、被寇梁衔尾追杀的惊惧、对幽刀老人低眉俯首的憋屈,都在此刻爆发出来,化为一种无与伦比的畅快。 这是他这一生都梦寐以求,却一直不曾有过的体会。 如今,他得到了! 这种感觉——妙极! 林同晦沉浸在这种感触中,心臟跳动不已,似乎又要有所突破,在“大定”境界中,再往前迈进一大步。 原本以林同晦的境界,这些许心绪根本是转瞬即逝,只需念头一动,便可镇压,无伤大雅,更不能成为破绽。 但寇梁,就是能把握住林同晦这一瞬间的心绪起伏,强行能让这不是破绽的破绽,变成真正的破绽! 寇梁在身形倒退之时,左手隱蔽地扬起,翻腕,撇出,一线黑光自他掌中迸发。 一道锐利破风声响起,无比细微,却令林同晦自喜悦中,猛然惊醒过来。 他双目一凝,就见一口幽黑长刀,朝头颅直刺而来,更有一种强烈的死亡预感,从刀身中散开,眉目凛冽生寒。 想和我换命?! 你做梦! 林同晦咧开嘴,笑得无比狰狞,一爪探出,捲动层层叠叠的气浪,朝刀锋抓去。 他看得很清楚,这正是那瘦小刀客的长刀。 直到如今林同晦才知道,原来寇梁与幽刀老人交手期间,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自己身上! ——但,这口刀同样有破绽! 林同晦始终关注战局,自然看得分明,寇梁跃起那一脚,已经將刀身踢出裂纹。 出於一种微妙的好胜心,林同晦这一爪也瞄准了刀身中段,要学幽刀老人,一击將之折断! 但他不曾想到的是,在自己五指与刀身即將接触之际,这口刀居然忽地一震,碎成无数残片,又炸开一团炽白神光。 寇梁竟然提前在刀身中,灌注了一股刚强元气,並將之化为不稳定的炸药,只待此刻,轰然一爆! 每一道残片,都像是一枚火流星,朝林同晦劈头盖脸地打去,织成一张天罗地网,纵然他身法再好,亦是无处可逃。 不,我不会死! 林同晦咬牙切齿,双手一翻,撕空裂气,猛地向前挥出。 他要再度博取一线生机,他要活下来,他要东山再起,他要让林同昭、刘临深后悔,他要很多很多,他…… 噗嗤一声。 所有的激烈情绪,所有的坚决意志,忽然全部消失。 林同晦的反抗固然强大,在这股元气之前,却无比脆弱,他被这些残片射成了筛子,浑身都是血肉窟窿。 他什么都不能要了。 他死了。 另一边,幽刀老人亦察觉到这一点。 但他实在是想不到,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寇梁竟然还留有余力,可以去捕捉林同晦的一举一动,並一击致命。 幽刀老人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能做到这一切,就代表他拥有超乎想像的精神力,这甚至比他身上的神通法宝,更为惊人。 这个年轻人,实在是可怕。 寇梁手持半截铁鞭,同幽刀老人正面一拼,身形借力一退。 幽刀老人没有选择追击,只是不言不语,怀抱长刀,沸腾到极致的气血缓缓平復,气势亦是沉凝如渊,真正有了几分“幽”、“静”的韵味。 寇梁落到半截残破石柱上,一震手中铁鞭,抹去额间血水,一双眼眸亮得发烫,大笑出声。 “林同晦,你莫非真以为,他护得住你吗?!” 以一敌四,连斩两名初定、一名大定,並且其中还有一名积怨已久的仇人,任是谁取得这般战果,必然都是心怀大畅,寇梁自也不例外。 幽刀老人抚摸刀身,语声前所未有地沉重、有力,就像是夏日阴云中的闷雷,酝酿著一种汹涌、雄浑的力量。 “不得不承认,选择接纳林同晦,或许是我此生,做得最错的一个选择。 “我现在若是立即转身离去,不再与你纠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以逃脱搜捕。” 幽刀老人的语气平静至极,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倒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寇梁一震残缺鞭身,淡淡道: “你这么说,是不打算走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了什么?你们这些星盗之间,也讲道义?” 幽刀老人嘆了一口很长、很长、很长的气,低头望向手中这口刀,目光深远,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忽地笑了笑。 他感慨一声,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你错了。正因为我们是星盗,脑袋別在裤腰带上,刀口舔血,指不定哪天就身首异处,才只能讲这些虚无縹緲的东西。 “老子虽然不信这套,也不得不遵守,更何况,老子这一次出来,还丟了两个得力臂助,实力大损。” 寇梁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先是点头,又摇头,坦荡道: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或许,你本就是想为他们报仇,只是觉得说不出口,才找了这么一个符合『星盗』身份的理由。 “这不是为了说服我,只是为了说服你自己。” 寇梁能够感受到,此前幽刀老人针对自己爆发出来的杀意中,还有一种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恨火。 很显然,他对自己手下的老孙、小高,並不如言语那般无情。 幽刀老人抚摸刀身的右手,忽地一顿,他沉默了一会儿,哑然失笑。 “老子纵横一世,杀人无算,还第一次遇到你这种人。” 这笑容中,有几分苍凉、几分自嘲。 寇梁认真道: “能有这么一番心意,你在星盗中,也算是豪杰人物了,无怪乎,能把幽刀团做得这么大。” 他摇头,话锋一转: “一般来说,我都很欣赏重情重义这种品质,只可惜,走错了路,人格魅力越大,危害就越深。” 寇梁说完这句话,已不再有丝毫遮掩,撞天钟轰鸣一声,冲霄直上,悬於其人头顶。 钟波激越,堆叠层涌,虚空荡开一圈波纹涟漪,洞开一座无形门户,元气洪流浩浩荡荡,自门中奔流,注入寇梁肉身。 幽刀老人见到这一幕,才恍然大悟——对方手里的神通法宝,竟是撞天钟! 怪不得、怪不得! 撞天钟的威名,他自是早有耳闻,却没想到,此生竟然如此有幸,可以得见这国之重器的真容! 寇梁眼中幽光流转,炽盛燃烧,仿若鬼火,煞气冲霄,周身浮现出无穷地狱之景,阴兵影影绰绰,旌旗摇动,金戈铁马。 有一尊牛头鬼神,披战袍、掛甲冑,手持一桿大旗,翻卷如龙,骑一头白金神虎,从地狱深处走出,威武不凡。 就连“撞天钟”接引的元气洪流,都化为一片幽暗之色,半片青空都黯淡下去,像是被一头巨兽吞没,不见天日。 寇梁头顶幽暗虚空,置身於无穷地狱、阴兵鬼神之中,真如阎罗在世,召神劾鬼,勾魂夺魄,神威如渊如海,无远弗届,无所不至。 幽刀老人看著这样的寇梁,心神一悚,纵然有撞天钟在手,这般威势,也实在太恐怖了些。 这正是寇梁这几天研究撞天钟,开发出来的一种用法。 以元气加持肉身、心灵,便可暂时令七十阴兵、鬼神法相显化於世间。 按照寇梁的判断,处於这种状態下,他至少有常定强者一击之力。 只不过,发动这一击的要求也颇为苛刻,需要一段不短的观想、蓄力,难以作用於实战。 现在,既然幽刀老人给机会,寇梁自然要实验一番。 他望向漠然道: “既然犯在我手里,那你便不得不——死!” 死!! 死!!! 幽刀老人只觉得,对方这一个死字出口,就像是引来虚空中的无穷鬼神,一齐发声,胸膛如遭重锤来回撞击,耳膜更是鼓起,一下胀破,流出两条蜿蜒血水! 他的肺腑间,更是涌起一股腥甜,忍不张开嘴,吐出一大口血来。 光是声音,已恐怖如斯! 寇梁一字出口,身形已浮空而起,一个剎那,已杀到幽刀老人身前,並未激起任何气流,只是当空拉出一条虚淡长线,宛如一抹幽魂鬼影,无声无息。 寇梁是学著幽刀老人第一次出手的动作,手腕轻翻,一掌平平拍出,幽绿火焰炽燃,扑面而来。 方圆二三十米內,温度倏然升高,空气灼热扭曲,可寇梁的掌力却挟一种森然冰寒之意,直透五臟六腑,冻结神魂! 幽刀老人浓眉一扬,横刀身前,同时观想崢嶸崔嵬、巍峨连绵的山脉,尝试抵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攻势。 这正是他所学“九地藏锋刀法”的神髓真意,以大地之厚、山岳之坚,来磨礪锋刃,一刀斩出,既有雄浑山势,亦有神锋锐气,正奇相合。 但是这一切,並未起到任何作用,那口坚不可摧的大刀,被寇梁一掌硬生生击穿,再拍在幽刀老人胸膛处。 阴火勃发,透体而出,洞穿其心臟,继而燎遍全身,再將之骨肉焚化成灰! 这位纵横星海、杀人盈野的大星盗,就此战死,尸骨无存,一条阴魂飘荡而出,融入阴兵之中。 於此同时,其余三名入定强者的葬身之处,亦飘荡出三条虚淡魂魄,投入阴气大潮。 这四条魂魄被元气洪流一衝,便自然凝聚形体,皆是面容清晰,远胜过其余七十阴兵。 他们的兵刃也各有不同,皆是身前所用之物,唯有林同晦两手空空,传一袭长衫,不似阴兵,倒像是文人军师之流。 寇梁神念一扫,甚至能够从他们身上,捕捉到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这都是魂魄生命中最为浓烈的时刻,也是构成灵魂的核心要素。 林同晦残存的记忆片段中,正有一个意气风发、相貌英武的年轻人。 这人的长相,与雷大壮给寇梁的资料一致,正是那位失踪的崑崙大学武道系学子——许应! 第七十章 爭锋相对,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二合一) 在林同晦的记忆中,许应正如资料显示那般,年轻俊朗、意气风发,正处於人生中生命力最浓烈,最美好的阶段。 任何人只要一见他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天之骄子,註定要有一番大成就,做一番大事业。 事实也的確如此,能够考到崑崙大学武道系的学子,每一个都是百万里挑一,乃至千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这些天才们在毕业后,不是进入道国內部的各大要害部门,就是加入大公司、大宗派,尽展所长,鲜有庸碌无为之辈。 但是,“现如今”,许应这位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却是面容灰败,软倒在地,目光无神。 那辉煌璀璨的光明未来,已经和他没有了丝毫联繫,因为他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尸体。 这段记忆虽然很模糊,寇梁却能感受到,林同晦在看这具尸体时,心中既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也充满了扭曲、阴暗,恶毒的快意。 寇梁知道,对很多人来说,將原本高高在上的天才人物,拉下神坛,令其万劫不復,是一件相当值得期待的事。 但他没想到,林同晦的恶念,竟然炽盛到如此地步,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油然生出一个想法。 ——妈的,还是杀晚了。 让这种东西多活一天,这世上就会多一个人遭罪。 这记忆还显示,在许应死后,他的皮肉筋骨,都被玄教中人拆分,预备炼成五六种法器。 其中有一件,正在赫垒大厦,乃是镇压总裁办公室风水阵局的核心之物。 拋开寇梁主观的厌恶情绪,这段记忆至少证明,林同晦的確是深入参与到伏杀许应的计划中,更留下了证据。 不过,有一件奇怪之事。 那几名玄教中人,本是想將许应魂魄摄出,用以探查炎帝之墓的秘密,可许应死后,魂魄却不翼而飞? 寇梁想到这里,暗自留了个心眼。 他伸手一抓,以先天罡气,將幽刀老人残存的大刀,林同晦以及其余两大入定强者的尸首,都卷到身边。 看著这些“战果”,寇梁长出一口气,亦感受到了自突破入定境界后,前所未有的疲惫。 纵然有“撞天钟”的元气,肉身可以始终保持巔峰战力,体力无限,但控制“撞天钟”,却极其耗神。 即便是玄先生这种老牌初定强者,也要藉助仪轨,利用法器,才能勉强承受这种负荷。 若非寇梁精神力强横,远超初定水准,又有一眾阴兵相助、一尊鬼神法相坐镇,他早就撑持不住,念力枯竭,乃至境界退转了。 寇梁心力不济,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翻阅林同晦的残缺记忆,想看一看,还有没有秘密。 他最好奇的是,林同晦究竟如何得知了靖安院的抓捕计划,选择在这一天逃走? 难不成,內部真有人泄露了消息? 还是说,刘临深早有预料? 寇梁顺著林同晦情绪起伏的脉络,一路摸索过去,果真发现了端倪。 在得知答案后,他不禁面容古怪,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林同晦之所以投奔星盗,是因为他从那一期宣传寇梁的特別节目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刘临深已被雷大壮打得节节败退,连宣传口都守不住了! 正因如此,林同晦才会彻底死心,趁著司衡台召开研討会,邀请有意企业商討项目之时,远走高飞,却不幸撞到了自己。 这位林总说倒霉吧,他又误打误撞避开了雷大壮的计划,说走运吧,又犯到了自己手里。 若是雷大壮出手,必然会走法律流程。 凭林同晦做的事,一定保不住命,却至少可以多活几天,不至於像现在这样,横死当场。 寇梁想到他的命数、气运之说,又有些感慨,就在这时,地底深处,忽地传来一股熟悉震颤,石林摇晃不已,纷纷坍塌、陷落。 一头赤壤沙虫破土而出,將寇梁以及他的“战利品”都托在背上,才转过身子,朝烽都游曳而去。 虽然经过了连番激战,但其实,现在距离寇梁偶遇林同晦,接到雷大壮电话之时,也不过只过去了十几分钟。 但也就是这十几分钟的时间,整个烽都司衡台,都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分钟前,雷大壮刚和寇梁打完电话,当即就命令靖安院全体出动,巡捕司在全城范围內开始搜捕,湛卢司则是马上出城,寻找林同晦。 但这个命令刚发出去,就受到了来自司衡台的阻力,刘临深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靖安院办公室。 “雷大壮,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临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但其中却有不寻常的怒气。 雷大壮寸步不让,据理力爭。 “林同晦畏罪潜逃,我还不採取行动,难道要眼睁睁看著他跑出红土星?!” 刘临深接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一愣,旋即反驳道: “畏罪潜逃?你有什么证据,又给他定了什么罪?!” 雷大壮冷笑一声,直呼其名。 “刘临深,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死保此人了?!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刘临深毫不在意这种指控,沉声道: “雷大壮,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道国。林同晦一个做实业的,也带不走资產,逃了又如何? “如今正是重建渊城的关键时刻,你要是把林同晦逃走的事传开了,有些人一定会藉机发动,阻止此事。 “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全城搜捕一条丧家之犬,是儘快派人去接手赫垒公司,以免闹出更大乱子!” 在刘临深看来,林同晦只有与赫垒绑定的时候,才有价值,一旦两者分离,林同晦是死是活,他其实都不在意。 倒不如说,林同晦自己逃了,才是一件好事,既避免了一场爭斗,也方便司衡台直接接手赫垒公司,重建项目也不必假手他人。 毕竟,渊城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地,插手其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在司衡台內部,都有相当大一批人,希望渊城恢復原状。 更不要说,还有来自军方的压力。 正因有这些阻力,刘临深才想让雷大壮出手,接管赫垒公司,快刀斩乱麻,將这件事敲定下来。 站在司衡台的立场上,为了抓一个林同晦,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是破坏了重建渊城的项目,才是本末倒置。 但是很显然,雷大壮並不接受这种看法,喝斥道: “抓一个林同晦就影响稳定了?这种稳定,我寧愿不要!要是让这种人逍遥法外,我还管个屁的靖安院!” 刘临深也不与他爭辩,只是道: “雷道友,你要顾全大局,服从命令。” 说完,刘临深便直接掛断了电话,雷大壮知道,从现在起,他与这位司衡长已然撕破了脸,连表面功夫都做不下去了。 他也不去思考这些后果,又打了个电话给张石居,將事情言简意賅地说了一遍,最后道: “张老,我想请您你走一趟赫垒公司,以防刘临深那廝找出什么证据后,直接销毁,我则跑一趟城外,去接应寇梁。” 雷大壮知道,刘临深一声令下,他已无法藉助红土星本地的力量,能够信任的,也只有自己带出来的“蹈海卫”、张石居,以及寇梁。 张石居接电话时,正窝在沙发里,一手茶杯一手古书,修生养息。 他在来到红土星之前,就受了伤,又和大长老一战,状態更是大不如前,听雷大壮这么一说,一下坐起来,无奈道: “早知道来一趟这么累,就不跟你小子一起走了,罢了罢了,就当我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不过,寇梁那边,你確定没事?” 雷大壮对这个问题,还是颇有信心。 “撞天钟在他身上,只要不遇上一位常定,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两人交流完毕,张石居掛了电话,放下书和茶杯,直接从窗口一跃而下。 一条璀璨金虹,盘旋升空,衝破大气,直朝赫垒大厦激射而去,所过之处,炸开一圈又一圈激波云,带起殷殷雷鸣。 这些年来,虽然玄教中人渗透、袭扰不断,但烽都已经有很久,不曾有过如此大的场面。 市民抬头,朝天际望去,心头疑惑不已——咱们烽都,何时出了这么一位神通强者?! 另一边,司衡台方向,亦升起一尊巍峨法相,青蓝神光翻涌堆积,有如汹涌大浪,回滚激盪,几成滔天之势! 浪潮中,可见一头庞然大物,龟颈鲤尾,头生双角,頜下长须飘摇,齿如尖刃,黑鳞白腹,形似鯨鯢,直搅得四海翻涌,风雷怒聚! 这尊法相,正是刘临深所修真法“神鯨歌”所化,有呼风唤雨,吐气成雷之力。 烽都保卫战时期,正是这尊神鯨法相悬於虚空,独对妖族三大神通强者,並始终屹立不倒,令满城军民斗志昂扬,奋勇杀敌。 有些老人,曾经参加过那场惨烈大战,只一见这头神鯨,就不免热泪盈眶,情难自抑。 一个抑扬顿挫、前后交迭,直欲裂石穿云的嗓音,冲霄而起,令满城皆闻: “张石居,你疯了?!” 张石居落在赫垒大厦之巔,望向那尊法相,哈哈大笑,声势之大,不输给刘临深半分。 “老刘,你不动,我也不动,如何?” 刘临深足踏神鯨,自司衡台而来,法相排开玄空大气,带起滚滚气浪,神光无远弗届地盪开,仿佛將方圆数百米地界,都拖入无尽渊海,天地尽成一片青蓝。 这位司衡长俯瞰张石居,语声森寒至极,一字一句道: “张石居,你当真要做到这一步?” 刘临深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石居竟然如此不讲规矩,直接在城中解放神通战力,並且摆出一副不惜一战的姿態。 他难道在大学待久了,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影响吗?! 张石居身后那一轮烈日骄阳,亦前所未有的辉煌灿烂,雄浑、猛烈、凶悍的热力凝聚成一圈金环,蒸发海波,荡平一切。 两人爭锋相对,即便没有真正出手,金红,青蓝两色,亦不断在涌动、碰撞,气氛剑拔弩张,凶险至极。 作为红土星最高建筑技术结晶的赫垒大厦,夹在两大法相之中,亦是摇晃不已,赫垒公司的员工们都本能地向外逃窜,不敢有丝毫停留。 因为他们都感觉得到,但凡有一言不合,两大神通强者,必然会不顾一切,真正大打出手! 张石居仰望老友,微笑道: “我知道,你刘司衡这些年来,行事最重稳定二字,那不妨猜猜看,全城搜捕,抓一个林同晦造成的影响,会不会比得上两大神通强者,当眾交手?” 张石居说到这里,哦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又补充道: “哦,对了,你我还不是一般的神通,一个是刚刚出了事儿的崑崙大学考古系教授,一个是雄踞红土星五六十年的司衡长,也算是有头有脸啦。 “咱们要是打起来,只怕消息要不了半天,就会传遍道国,乃至传遍整个人类世界,到时候,红土星还稳定得下来吗?” 张石居在说这话时,全然没有了温文尔雅的学者风度,满是捨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流氓气。 刘临深和张石居相交数十年,自然明白,这位老友虽然看著一团和气,一发狠,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物。 在明白张石居的坚决后,他那张一直以来,都从容不迫、不动声色的面容,首次阴沉下来,寒声道: “老张,自谢杼空出事后,你本就是备受关注的人物,何必如此。雷家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又或者说,是……杨家?!” 提到杨家二字,刘临深虽是不动声色,仍是不自觉地顿了顿,展现出非同寻常的忌惮,以及……深深的厌恶。 张石居摇了摇头,目中流露出明显的失望神色,嘆道: “刘临深,我实在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你居然成了这样一个人。 “实话说,我没有收雷家、杨家的任何好处。在来到红土星之前,我也只是答应,陪雷小子同行一程,保他不至於死於非命而已。” 刘临深低斥道: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张石居直言不讳: “但是,来了之后,我改变了主意,因为你治下的红土星,实在是太烂了!” 上架感言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免费期,这本书也终於是走到上架这一步。 其实,按照我自己的设计,这本书应该是在十七八万左右上架,也就是解决林同晦这个时间点,算是第一卷收束部分。 但是,起点从七月份开始,改变了推荐模式。 从以前的三万字上推,变成了六万字排队,四轮推荐也变成了二十一天到四十天的流量包形式,以至於拖到二十万字才上架,高潮都推过了。 不过,这个倒也无所谓了,毕竟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本书的成绩,已经不能用差来形容了,早上架晚上架,什么时候上架,都差別不大。 截止目前,这本书总计有四千五百收藏,假追稳定在四百四十左右,期望首订大概在二百上下。 编辑前几天也已经找过我,商量了一下,要不然乾脆切掉这本书,仿照现在诸天无限排行榜第一那本,开个国术流。 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主要原因有以下几条。 首先,现行的推荐机制实在是太慢,如果再开一本书,想等到变现那天,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起步三个月,我实在是等不起了。 关注过上一本,以及上上一本的朋友,应该知道,我现在经济压力不是大,是很大。 除了家庭因素外,这本书开书的时候,我先是腰椎间盘突出,治疗了一段时间,了好几千。 开书的时候又赶上流感,整成了肺炎,到现在都没弄好,咳嗽不断,从西医看到中医,又看了好几千。 这本书如果上架,最起码这本还有三个月的全勤可以吃,不算是颗粒无收。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 其次,这本书的世界观、金手指,都甚至还在上本诸天流之前。 每一卷的大纲,再加具体设定,都有十几万字,好不容易写出来,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就想著再坚持一下。 感谢添加收藏的四千五百位书友,也感谢一路追读的四百五十位朋友,感谢,感谢。 也感谢温茶米酒老师、阴天神隱老师、白蘸老师、二重渔者老师、杜停杯老师等一眾作者朋友的支持。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帮我校正文章,我可能都走不到上架这一步,这些朋友的小说都非常好看,推荐大家去看一看。 白蘸老师在抖音也有直播,会教学网文写作,如果大家有空想试著小说,可以看一看他的直播教学,或者是b站的切片,一分钱不要,深入浅出,鞭辟入里。 这些作者朋友里,我最感谢的是温老师,他不只实时追更,也关心我的生活,帮我渡过了最穷困潦倒的日子。 还有挚爱亲朋乔师兄,上一本上了白银盟,这一本上了盟主,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感谢,感谢。 废话就说到这里吧,其实按我的想法,身为作者,本来就该用作品说话,如果要跳脱出来,直接和读者沟通,只能说明我写得很失败。 人终究是要朝前看,也只能往前看,借用伟人的一句诗,牢骚太重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 不管成绩如何,我一定竭尽所能,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號,谢谢大家支持,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