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庙修行笔记》 第1章 许戒甲 今年的雨下得古怪。 细雨绵密,偏带著股腥气,落在身上还有些灼烫。老人们望著阴沉天色直摇头,都说这雨邪性,怕是要出事。 果然没过几日,就有人见红云庙主踏云往河心去。他袖中甩出一桿黄旗,霎时风捲云涌,雾岗河浊浪翻腾,隱约可见蛟龙在浪里怒啸。 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河岸成片竹林倒伏,连远在县北的乱葬岗都震塌了几座坟头。 庙主终究没能降住蛟龙,只斩下半截尾须便退回山中。蛟龙负伤遁走时搅乱了水脉,自此碧竹县的雨就没停过,一下便是十日半月。 县里凡人本靠竹编过活,这连日阴雨让竹器极易发霉,生意萧条了不少。 许戒甲踩著湿滑山路,耳边儘是雨打竹叶的沙沙声。 走到歪脖子老槐树下,几个正在烧纸钱的破落户抬头,见他一身红云袍,脸色骤变,连滚带爬地钻进雨幕里逃了。 红云袍,红云庙。 虽说是修仙门派,却因这连日异象,名声渐渐坏了。 “又是一年风烟过。”许戒甲拂去碑上落叶。那石碑粗陋,连个名姓都没刻。“前辈,今年来得迟了些,还望海涵。” 三炷线香插进湿土,他两指轻搓,香头便窜起青白火苗。 说来也奇,那烟气竟笔直如尺,任斜风细雨如何撩拨,纹丝不动。 日暮西沉时,坟头忽地腾起一股青雾,凝出个白髮稀疏的老鬼。 “小滑头....”老鬼抽了抽鼻子,咧开嘴露出几颗黄牙,“今年带了什么好嚼穀?” “前辈先尝尝。”许戒甲解下腰间葫芦,里头盛的是“子时露”,最能滋补阴魂。 葫芦刚开塞。 老鬼便迫不及待地张嘴猛吸,喉间发出满足的嗬嗬声。 “雾莲尖的露水掺了血砂,滋味尚可。”老鬼咂著嘴,忽然嘆道,“可比不上前年那枚青烟丹....嘖嘖,你师父炼的丹,那才叫一个绝!” “丹药难得。”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还望前辈体谅。” 山风掠过,许戒甲暗捏袖中镇魂铃。 这老鬼生前自称道门真传,死后用秘法吊著鬼躯不散。去年清明为爭抢阴气,硬生生掀翻了十六座新坟,闹得乱葬岗怨气衝天,差点酿成灾疫。 若非许戒甲帮著遮掩,怕是早被路过的修士除了。 “.......” 四下寂静。 唯有雨滴敲打竹叶的沙沙声。 老鬼盘踞坟头,浑浊的眼珠盯著许戒甲,忽地咧嘴一笑:“你走阴入府,通晓鬼语,三年来每逢清明必来供奉。今日既然开口,必有所求。说吧,老夫若能帮,便帮你一把。” 许戒甲沉默片刻,低声道:“晚辈...想求一条活路。”他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我师父欲以弟子炼法,我不想死,我要逃出去。” “唔.....” 老鬼神色微动,似在掂量。半晌才幽幽道:“我知道你在红云庙里给洪冬荣当徒弟,那傢伙师承二代庙主池锦,道佛双修,早已筑基多年,虽未再进一步,但对付你一个炼气三层,易如反掌......” 沉吟片刻—— 老鬼身上寿衣暗纹流转,云篆交错著勾出几句法诀。 “此乃云隱无相诀。” “碧竹县外有一雾岗河,內有蛟龙潜伏,那长虫虽是属寒性,但早年吃过一株云母芝,你取口中龙涎,便能速成此术,化雾遁形,消去行踪。” “不过么...” 许戒甲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见老鬼身形一颤,法诀骤然散了。 他赶忙抱拳道:“前辈有事儘管吩咐,日后清明,我定加倍供奉露水。” “我不要这些东西。”老鬼咧著嘴,胳膊耷拉在墓碑上。“三年前年洪冬荣在黄棲山斩妖,用镇魂铃收了七只画皮鬼,于丹炉炼出三粒丹药,老道需一粒续命。” “好!” 许戒甲没犹豫,当即点头。 三年前他穿越至此,成了红云庙弟子。 洪冬荣表面是授业恩师,背地里却因修为停滯,早已偷偷练了邪法。若非魂入地府懂了鬼语,从庙中老鬼处得知消息,他至今还蒙在鼓里。 如今洪冬荣抓不到散修,竟打上自家弟子的主意! 若非如此。 他也不会这么急切! “好!你给我供奉三年,我也不是那绝情的鬼。”老鬼忽站起身,脱下身上寿衣递过来:“红云庙上空有三色彩云,是勘测宝物。你才炼气三层,想在他眼皮底下做事,太难。” “那我.....” 许戒甲迟疑片刻,看著寿衣忽有所悟。 “蜃阴寿衣。” “外避阳间水火,內挡阴风鬼啸。” “待月圆之际,还能激发衣中蜃精魂魄,遮掩身形,叫人不知你所在。但它能力有限,不足以遮蔽庙上云朵窥探,只能暂作护身之物。” “真想远走高飞,还得学我方才教你的《云隱无相诀》。” “不过你记著。” 老鬼脱了寿衣,身躯淡得像白水,连黄牙都失了色。他虚指许戒甲的脸,忽然道,“小傢伙,莫道我没提醒你....”话音里掺了三分戏謔,“做鬼的虽说奈何不得活人,可我是我,他们是他们....” 话尾化作一声嘆息,混著远处隨风飘来的上坟哭丧调,一併消散在绵绵细雨里。 老鬼隨风而散。 坟头三炷残香,青烟裊裊,在雨中倔强地升腾。 “呼~” 许戒甲长吁口气,环顾四周见荒凉依旧,赶忙把寿衣折好藏进怀里,顺著山间小道回红云庙。 ................... 从老鬼那求了法,许戒甲心事重重地往县南走。 三年前刚穿越来时,消化完原身记忆,他心底便燃起一股念想:“前世浑噩渡日,不知所谓。如今身处这求道修仙之地,总得闯一闯,闯出个名头来!” 可惜—— 资源有限。 求道艰难。 他不过红云庙十八弟子之一。 三年来早起晚睡,耕地、采云、收露,到月底除了些灵物,就只有二两青云膏。这般勤勉,也只学了两个术法、一卷根本经,攒下二十来块灵石。 可嘆。 可惜。 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 还未见过人烟繁愁,志怪豪侠,日后怕也落个老鬼的下场。 长生难望啊! 胡思乱想。 跨步翻山。 他转过一处山坳,山雾忽得左右分开,但见十步开外立著个红云袍的道人。 “重明师兄。” 许戒甲拱手问好。 庙里十八弟子—— 除去大师兄,三师兄外,便是这位六师兄重明,修为达到练气极限,练气六层的境界。 有传言。 他是寻到了机遇。 重明目光如水,在许戒甲衣襟处稍停:“待会要讲经了,切莫晚去。” “谢师兄。” 山风涌动,重明的身影渐隱雾中。 许戒甲整了整衣冠,远处云海之间,红云庙的朱红飞檐若隱若现。忽闻晨钟响起,声震九霄,惊起林间棲鹤。 “咚~!” “咚咚~!” 第2章 讲经、寻鬼 钟声初歇,许戒甲踏著月色入殿。 殿內十位师兄各据蒲团,师傅的法座空悬。他暗自鬆了口气,悄然寻了最末的坐下,闭目默诵《清静经》定住心神。 “啪!” 一记巴掌猝不及防落下。 “讲经还敢来迟?”来人声音沉厚,“明日庙里接了寻鬼的差事,你早早起来,隨我同去。” “啊....”许戒甲捂著头抬头,见是四十余岁的大师兄云鹤,师兄秋天还穿著短衫,脸上总带著股坚毅。 “是,师兄。” “嗯。”云鹤足尖轻点,道袍翻飞间落於首座。 他目光扫过蒲团,眼底悲色一闪而逝,隨即振袖展卷:“师傅应地母宗梁知言大人之邀,与周遭掌门论事未归,今晚讲经由我代劳。” 云鹤向来雷厉风行,当即摊开经书,声如洪钟:“《青霞吐纳术》乃庙中根本经之一,今日讲十二导引式的第十式。” “曲池化蛟!” 话音如黄钟大吕,震得樑上尘埃簌簌落下。 许戒甲赶忙凝神。 原身从庙中所学,除了一卷根本经《青霞吐纳术》,便是一套破穴的十二引导式,外加镇魂咒、青瞳望气术两门小术。 他屏息细观,见云鹤演练时袖涌红霞,指间隱有蛟龙虚影翻腾。虽九年苦修已打通半数百穴,此刻观此“曲池化蛟”,仍觉气象磅礴,玄奥难言。 沉醉间,云鹤忽然停手,转身朝大门走去。却是讲经时间早已过了。 他一走,沉寂的主庙顿时活泛起来。 “戒甲,月初该领份例了!” “哦!” 许戒甲循声望去,见是师姐青萍在招手,笑著应了一声。 青萍管著庙中灵田和物资分发。他因需用好葫芦蓄养“子时露”供奉老鬼,常与她打交道,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青萍將三块灰扑扑的灵石和一小盒青色药膏塞进他手里,忽然压低声音:“你这小子可当心些,云鹤师兄要去的那地方闹鬼灾凶得很。带好你的镇魂铃,万一撞上凶戾的,好歹能挡一挡。” 许戒甲心头一跳,忙谢道:“多谢师姐提点。” “快走吧。” 听著周围师兄的调侃,许戒甲快步离开,两步並作一步回了后庙的屋。 红云庙规模不小,除了他们十八个亲传弟子,还有数十僕役打理杂务。 “呼~” 长吁一口气。 许戒甲点亮桌上油灯,將云鹤师兄所讲的“曲池化蛟”要点在脑中细细过了一遍,这才从怀中取出那件蜃阴寿衣,指尖凝出一丝灵气,小心打入衣中。 灵气入衣,表面蓝光闪烁,交织成字。 “云隱无相诀。” “......” 深夜无语,唯有窗內烛火闪烁,勾勒出一人打坐模样。 …… 次日拂晓。 许戒甲早早便候在庙门口。 “这次倒早。”云鹤一身红纹长袍,背后铃鐺、长剑、黄符掛得齐全。 “师兄早。” “跟我下山。” 云鹤话少,许戒甲与他相处日久,反倒欣赏这份利落。 两人沿著小路而行,等太阳高照,淌过三道小溪,又沿著官道走了半个时辰,这才到达一处小村。 村子大同小异,青苔爬满瓦檐,老柳垂拂河岸,稻草混著泥巴垒起的屋舍,还有车辙和布鞋踩出的泥泞小径。 “这便是洪工村。”云鹤指著村口模糊的石碑,神色沉鬱,“你三师兄洪峰,便是生於此地。”他转过身,声音低沉,“若他未曾失踪...此村也未必会遭此鬼灾。” 云鹤与三师兄情同手足 洪工村遭了鬼灾,第一时间便主动请缨,毫无犹豫。 “师兄莫要自责。”许戒甲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纸钱纷飞处新坟累累,不由出言宽慰,“碧竹县村落数百,修仙门派不过四五家,纵有法力,也难处处周全。” “唉。”云鹤嘆息一声,“如今南疆战火不休,不周山剑派与灵羽御兽门爭斗不止。他们这些大势力角力,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夹缝中的小门小户。” “师兄,来人了。” 许戒甲见远处有身影晃动,提醒道。 两人一身红袍在村中格外扎眼,不一会儿,便有个拄著枣木拐杖的老翁,颤巍巍地被人搀扶著走来。 老翁先对许戒甲恭敬行礼,隨即紧紧攥住云鹤的手,老泪纵横:“云鹤道长!您...您可算来了!” “这是洪峰的家,我自然得来。” 三师兄洪峰,练气六层修为,两月前外出执行庙务,於雾岗河遭精怪突袭,自此音讯全无,生死不明。 也正因此事,庙主洪冬荣才怒闯雾岗河,与那蛟龙恶斗,引得此地三日雷鸣不绝。 “进屋说。” “好。” …… 入了略显昏暗的屋舍,许戒甲拿起桌上的瓜果,一边听著村正与云鹤的谈话,一边打量四周。 抬眼望去。 打穀场上几个后生正在角力。 有个黑脸汉子胳膊一使劲,脖颈青筋暴如蚯蚓,一个照面就將同村人撂倒。 怪哉。 村汉哪来这么盛的气血? “不对劲....”许戒甲端起茶杯,目光落在桌角一本泛黄起卷的村志上,隨手翻看起来。 村志记载,村庄乃三百年前所建。 但手中这本,却只记录了近八十余年的村史。 纸中记载,村子建立之前,有修士雷觅云取石藏於地,以镇压某种邪诡,亦有游僧来此。 上道: 平善五年,夜—— 地龙翻身,村中井喷黑雾,浓如墨,蔽日遮天数月,白昼如夜,乡邻惶惶。 適有云游头陀过此,见异象,於井畔趺坐,口诵梵咒。 三昼夜毕,黑雾渐散,天光復明。 乡人感其德,伏拜以谢。 头陀一笑而去。 …… 翻到页末,许戒甲指尖在“雷觅云”三字上顿住,瞳孔微缩,那乱葬岗老鬼所授《云隱无相诀》的註解里,可提过此人 看来这老鬼,来歷当真不一般。 “啊——!” 一声惨叫划破寂静。 云鹤猛地起身,许戒甲紧隨其后衝出屋,就见几个村民抬著个胖孩童,鲜血顺著青石板拖出红线。 “仙长,救救石娃儿!他才七岁啊!”老村正佝僂著背,浑浊的眼睛含泪。 许戒甲见云鹤頷首,当即从袖中抖出一张青蒙蒙、边缘隱有水波灵光的符籙。 正是雨疗符。 “云从龙,雨润苍生。” “疾!” 咒言起,符纸自动贴在伤口上。 许戒甲忽然皱眉,符火本该化作治癒灵雨,此刻却腾起诡异黑烟。烟雾像活物般钻入孩童口鼻,转眼间黑血从七窍涌出,还往四周扩散。 “快退后!”云鹤暴喝如雷,宽袖猛然鼓盪,大片红云汹涌而出,瞬间化作一道丈许宽的火红绸障,挡在村民身前。 待黑雾散尽时,孩童的瞳光早已暗淡。 “我的儿啊——!”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响彻村落。 云鹤收了红云,拽住一个村民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村、村子刚闹鬼没几天,小洪河边上就来了几个生面孔...石娃儿在河边耍,被他们拽进水里,捞上来...就、就这样了。” “戒甲。” “师弟在。” “夜晚隨我去小洪河。” “是。” 第3章 水尸 夜色如墨,小洪河畔。 许戒甲跟在云鹤身后,在河边寻了许久,没见到村民说的陌生人。“师兄,那些人难不成逃了?”他话音刚落,忽然驻足,鼻翼微动,“不对!有阴气!” “嗯。” 云鹤微微頷首,隨手一抖剑穗。 那缀著的三枚铜钱无风自动,齐齐指向河畔一间渔屋。 走近细看。 木屋朽败,蛛网垂掛,屋旁散落著篝火余烬。 “吱呀——” 门轴转动。 屋內蛛网密布,正中却突兀地摆著一个崭新陶瓮。 瓮口用硃砂画著符文,四周散落著沾血的稻草人。云鹤剑尖一挑,瓮中传出“咕咚”水声。 “是锁魂瓮。”许戒甲攥紧镇魂铃,“这里有邪修在炼生魂!” “好大的狗胆,敢在红云庙地界行此邪祟!” 云鹤冷哼一声,两人正要探寻邪修踪跡,忽闻远处传来唱丧声。 循声觅去,见一座荒坟下,有个乾瘦老翁正跪地烧纸。清明早过,又值深夜,更兼此地鬼灾刚起... 这老头... 是胆大包天?是痴傻? 还是... 两人眼神一碰,默契地分站两侧,法器悄然入手。 老翁似听见衣袂窸窣,猛地扭身,见夜色中矗立著两个深红道袍的高大身影,顿时双眼暴突,喉咙里挤出尖利嘶嚎:“啊!鬼!鬼啊——!” 他连滚带爬地逃窜。 两人对视一眼,不疾不徐缀在后面。 老翁一路跌撞,最终瘫软在一处洞口前,昏死过去。 “师兄,这......” 许戒甲看向洞口,谁都明白,这是有人设局引他们来此。 “不要著急。” 云鹤面色沉凝,甩出一张雨符贴上老翁面门。片刻后老翁睁眼,见了二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人傀?” 云鹤脸色微变,盯著洞口陷入沉思。 一旁的许戒甲心念电转:“我由死化生,能魂魄相交,懂鬼怪之语。这老翁口不能言,莫非是被封了魂?若能如那老鬼般以心印心...” 念及此,他一把钳住老翁手腕,闭目凝神。 霎时间魂魄交融! 眼前景象骤变,一尊血色巨鼎浮现,猩红雾气翻涌,鼎上倒悬著一个乾瘦身影,正是老翁。 “青瞳望气术!” 许戒甲定住心神,双瞳泛起青幽之色,周围血色渐淡。 “厉害。”老翁恍惚睁眼,见是生人,苦笑道,“能魂魄交融,与魂交流,看来是师承走阴一派的修士。这年头,倒是少见。” “你为何在此?” 许戒甲开门见山。 老翁笑容苦涩:“非我所愿。我本是黄棲山修士,携家眷下河寻宝,不料遭人突袭擒拿,两魂五魄被封,被炼成了这副人傀模样,带至此地。” “来此作甚?” “那人命我在此烧纸,说必有修士循跡而至。” “那人是谁?” “唔...不知。”老翁摇头,满面悽惶,“那修士修为深不可测,红云一闪,我等便失了知觉...” 红云?! 许戒甲心头剧震,瞳孔由青转黄,眼前景象崩散。 再看手中老翁,已然气绝。这正是邪法炼人傀的恶果:封魂引路,用过即废。 “戒甲。” “在!” “隨我下洞。”云鹤霍然起身,指向洞口,“有人费心將你我引出洪工村,我偏要看看,这洞里藏著什么魑魅魍魎!” “师兄,这般冒进.....” “休要多言,跟上。”云鹤袍袖一拂,一朵凝实的红云飘出,在他掌中化为一桿赤玉如意,“我倒要瞧瞧,是何等邪物,能搅动一方鬼灾!” 如意轻挥,一股沛然的劲风瞬间裹住许戒甲,两人如离弦之箭射入洞窟。 ...... 劲风呼啸穿洞,许戒甲被风裹挟,两侧岩壁飞速倒退,最终在一处水汽瀰漫的暗河边停下。 不远处的河岸上,散落著定魂钉、引魂幡之类的法器,还有一盏黑红云纹的骨灯亮著。 云鹤散风落地,眉头紧锁:“千魂引路灯。” “这便是鬼灾源头?” “或许。”云鹤足尖轻点,两道清风盘旋托足。他怀抱如意,顺手抄起那盏妖异骨灯,“戒甲,你在此等候,我下河一探。” “遵令!” 待云鹤入河,许戒甲立刻摸出镇魂铃,警惕地环视四周,確认暂无凶险,才略鬆口气。 他仰头望著洞顶,只觉今日之事迷雾重重,危机迫近。 红云、鬼灾、人傀... 这些线索串联,庙主那张面孔不由得浮上心头。 邪修岂会自露马脚? 莫非是庙主故意引他们来此剿灭“邪修”,以掩自身行跡? 可如此行事,岂非更易暴露? 是警告? 许戒甲猜不透那心思。 他下意识按了按內衬里的蜃阴寿衣,心头嘆息:“云隱无相诀...”要学此术,需蛟龙口中龙涎。可龙涎是修真界的上好药材,如此珍贵,他哪里寻得到? 正想著,远处暗河突然掀起波涛,一头水尸破水而出。 “师兄他...”许戒甲眼角余光瞥见水下幽光,喉头一紧却无暇他顾。水尸现身的剎那,他青瞳骤缩,望气术自发运转,尸身经络死气毕现! “噗!” 水尸胸腔猛地爆裂,三条骨刃破体刺出! 刃面咒文流转,暗河顿时浊浪翻腾,腐臭味扑面而来。 许戒甲后撤半步,左手掐诀一引。 “叮铃铃——!” 镇魂铃尖啸震颤,数十道凝练音波如涟漪般盪开,狠狠撞上骨刃! “咔嚓!” 两柄骨刃应声碎裂,碎片四溅! 最后一柄却硬生生撕裂音障,挟著刺耳尖啸,狠狠劈在镇魂铃上! “鐺!!” 金铁爆鸣,火星混著铜绿飞溅! 铃身剧震,裂纹如蛛网般蔓延!许戒甲只觉虎口剧痛,一股阴寒顺臂直窜,整条右臂瞬间酸麻失力! “轰——!” 他腰身猛拧,骨刃擦著道袍呼啸而过,深深贯入身后岩壁! 许戒甲咬牙抖腕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凌空燃作火链,死死缠住那柄骨刃!趁此间隙,他俯身抄起地上的定魂钉,青瞳死死锁定水尸后颈尸窍,手腕一抖,钉子化作寒芒精准钉入! “噗!” 钉入腐肉的瞬间,阴气如沸水般喷涌。 水尸狂性大发,疯狂驱动骨刃,想搅碎符链脱困。 许戒甲不退反进,蜃阴寿衣猎猎作响,挡下阴冷阴气,袖中又甩出五张黄符。他双指並剑抵在额前,咒言如雷:“太上台星,锁魄封形!” 先前飘散的符灰骤然聚拢,化作赤金锁链缠住水尸。阴气与金锁交锋,滋滋作响,尸吼声渐渐减弱。 许戒甲暴起前冲,最后一根定魂钉贯入尸颅。 “砰!” 水尸僵直栽倒,骨刃寸寸崩裂。 许戒甲一口气尚未喘匀,暗河之下陡然掀起狂澜!水浪滔天中,云鹤双目赤红,身影如电,一把抓住他臂膀,不由分说便朝洞外急掠! “师兄......” “快隨我回庙,出大事了!” 第4章 伐邪、洪冬荣 次日,天光未晓。 红云庙主殿內,沉檀香雾繚绕盘梁。洪冬荣高坐云床,灰白鬚髮间一双虎目精光逼人。殿下八名弟子分列两侧,云鹤、重明位居首位。 “说说罢。” 洪冬荣声音沙哑,却似闷雷滚过殿梁。 云鹤走出,拱手道:“稟师尊,雾岗河下游现一伙邪修,以活人饲尸。洪工村近日鬼灾...”他喉结滚动,“恐与此有关。” “一群宵小之辈!” “咔嚓”一声裂响,那盏缴获的千魂灯在洪冬荣掌中化作齏粉。老道霍然起身,道袍无风自动:“老道我前日与雾岗蛟龙斗法,竟叫这些鼠辈钻了空子!”他猛地捶胸,震得供案上烛火乱颤,“如今到了清明,这群狗东西借魂灯引鬼为祸,这是要断我红云庙香火啊!” “师尊勿怒!” “是我等巡查不力!” 眾弟子慌忙叩首,许戒甲隨眾人伏拜,眼角余光却瞥见云鹤神色微变。 这位大师兄的担忧,似乎不止於此。 “云鹤!”洪冬荣突然暴喝,“贼人有几人,都是什么修为,往何处逃了?” “共有三人。“云鹤肃立如松,“两个练气五层,一个练气四层,另有水尸四具。”他广袖翻卷,一团红云应手而出,在殿中舒展成明镜,“弟子已在他们身上种下追云印。” 镜中现出幽深洞窟,三个黑袍人正围绕祭坛掐诀。惨绿鬼火映照下,四具浮肿的水尸正在潭中沉浮。 “好!好!好!”洪冬荣连赞三声,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待平息后,他挨个扫视弟子,目光停在樑上那面“红云十八子”的旧匾,如今已空了大半位置。 “老朽这一生...”老道声音突然哽咽,“共计收徒十八,如今...”他掰著枯瘦的手指,“失踪二人,陨落四人....又有四人镇守资源要点而不在庙里。” “唉!” 一声嘆息。 他忽又振袖厉喝:“重明!” “弟子在!”水云袍的道人应声出列。 “你坐禪已成,今日隨我出征!”洪冬荣又指向云鹤,“云鹤你身负有伤,且带青萍、戒甲、永怀守庙。”说罢突然拍案,震得香炉蹦起三寸:“其余弟子听令!” “在!” 五个弟子起身站出。 “今日盪魔除秽,当叫这些鼠辈知道....”老道鬚髮怒张,额头驀彰显一颗独目,散出万缕金光,“这云崖三百里,究竟是谁家的道场!” “弟子领命。” 重明大步出列,与云鹤並肩而立。 殿內烛火忽地一暗,映得二人身影在墙上交错如龙虎相爭。 “各自准备去吧。”洪冬荣挥退眾人,枯瘦的手指却突然点在许戒甲肩头,“戒甲,你先留下。” 许戒甲心头突地一跳:“师尊?” “伸手。” 老道鹰爪般的手扣住他手腕,三指搭在脉门上。许戒甲只觉一股灼热真气顺著筋脉游走全身,惊得他后背沁出细汗。半晌,洪冬荣鬆手頷首:“不错,青霞吐纳术已至小成。”说著拋来一块乌木令牌,“九年学经,也该传你杀伐之道了。” 许戒甲慌忙接住令牌。 “去木塔取《金刚坐禪·怒目观想法》。”洪冬荣临走前重重拍他肩膀,许戒甲膝盖一软,险些跪倒。抬头时只见老道背影已消失在大殿中,唯有余音在耳: “金刚怒目,方显菩萨心肠...” “师~弟~!” ............. 青萍是十二师姐,生的很清瘦,眉目淡青,束了个螺髻,簪是半截竹节。 “师姐。” “没受伤吧。” “没呢。”许戒甲看著一身青衣的她,心头驀然一动,忙压下情绪,“云鹤师兄修为高深,又学了师傅的『大小如意云烟』,自然不会让我受伤。” 青萍倚在廊柱,晨风吹动竹节簪下的青丝,露出颈侧一抹雪白。 见许戒甲呆立原地,她忽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愣?师尊训斥你了?” “没、没有。”许戒甲慌忙將令牌拿出,笑道:“师尊传了我...金刚坐禪。” “根本经啊!” 青萍眼睛倏地亮了。 “是啊,终於学到有杀伐能力的传承了。”许戒甲与青萍相视片刻,会心一笑。 他所学的青霞吐纳术属正派道门,主张中正平和,以养神、养心为主,配套的青瞳望气术,也只是辅助手段,观自身筋脉而已。 至於《金刚坐禪·怒目观想法》。 则是实打实的杀伐之法。 观想怒目金刚,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降妖伏魔之威。 她凑近半步,许戒甲顿时闻到淡淡的香气:“这可是能凝出金刚法相的术法,你可要好好学。”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云鹤的几声咳嗽。 “师姐该走了。”青萍退后半步,指尖却悄悄勾了勾他袖角,“我常在后山打理药圃,若有疑难,隨时来寻我!” “谢师姐好意。” “走了。” “好。” 许戒甲目送青萍离去,长吁口气,转身朝庙中木塔走去。 红云庙传承三代,歷经四百余载,弟子传承有序,功法完备,是碧竹县周边有数的修仙门派。 中央木塔。 正是庙中核心。 暮色染檐之时,他到了地方。 木塔不高,仅三层,门口蹲踞两尊斑驳石虎,一位白须老翁斜倚塔身,浑浊的目光长久凝视著上面一方青玉塔碑。 碑上刻著:“守心如镜莫染尘垢,一念照妄则寂百年。” 许戒甲上前,双手递过木牌,低声道:“奉庙主之命,弟子来取《金刚坐禪》,劳烦前辈。” 老翁没急著接,反而抬眼看他,皱纹间藏著审视。“《金刚坐禪》重杀伐,你修《青霞吐纳》数年,可知刚柔相济之理?” 声音沙哑,如钝刀刮过耳膜。 许戒甲沉默一瞬,才道:“怒目乃表相,慈悲方是根本。” 老翁的嘴角微微扯动,像是笑了,又像是嘆息。他抬手一招,木牌化作一只灰雀,扑稜稜飞入塔內,不多时便衔出一卷泛黄经卷。 “善。”老翁將经卷递来,“庙里年轻一辈,能答上这话的,不多。” 许戒甲双手接过,经卷沉甸甸的,隱约能闻到墨香混著陈年木柜的气味。 他低声道谢,正欲离去,老翁却忽然又问:“近来很少见你来塔里读经。” “庙外不太平。”许戒甲顿了顿,“灵羽御兽门入侵南疆,不周山剑派正號召修士抵御。” 老翁的手指在塔碑上停住,半晌才道:“又打仗了?” “嗯。” 老翁抬头望向远处,暮色已吞没山峦,只剩一线暗红掛在天边。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经书你拿去,三日后归还。上面有前人的註解,若有所悟,不妨记下。” 许戒甲点头,將经卷小心收入怀中。 老翁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凝视著塔碑,仿佛那上面刻著的不仅是字,更是他枯守数十载也未能参透的东西。 塔檐风铃轻响,许戒甲转身离去,脚步声在青石阶上轻轻迴荡。 身后,老翁的嗓音隨风飘来,重复著碑文:“守心如镜...莫染尘垢...” ................... 夕阳已沉,许戒甲回到屋內时,窗外只剩一抹暗青。 烛火摇曳,映得经书封皮上的《金刚坐禪》四字忽明忽暗。他指尖轻触书页,渡入一缕灵气,墨字竟如游鱼般浮起,字隙间缀著点点金光。 那是歷代师兄的註解。 “红云庙的底蕴,確非寻常散修可比....” 他屏住呼吸,手指掠过一团微光,一段感悟顿时涌入脑海:“金刚怒目,非为杀伐,实镇心魔。” 许戒甲心头一热。 若自行参悟,怕是要数月才能摸到门槛,如今经前人点拨,竟如拨云见日。 他不由想起云鹤师兄的话:“散修如野草,根基浅薄,春生秋枯,一茬又一茬。” 是啊,若无师承,光是辨认气穴走向便要蹉跎年华,更別说参透其中玄机。 他摩挲著纸页,忽然生出几分不甘。 “他日若得脱樊笼,定要看看更高处的风景....” “呼——” 一口浊气吐出,他正襟盘坐,手掐子午诀。可就在气息將沉未沉之际,窗外忽地飘来一声嘆息: “后生,你观的是哪家金刚?” 那声音沙哑苍老,却似贴著耳根响起。烛火猛地一晃,墙上影子竟如活物般扭动了一瞬。 许戒甲后背一凉,指诀却未乱。他缓缓抬头,只见墙壁映著一道佝僂轮廓。 像是个老人。 第5章 小鬼、苍怀梦 烛火猛地一暗。 一道佝僂黑影自墙根渗出,如墨入水,缓缓晕开。屋內温度骤降,烛焰缩成豆大一点,映得许戒甲面庞半明半暗。 “小傢伙,又见面了。” “嗯。” 许戒甲指间经书未合,只抬了抬眼,神色静如古井。 苍怀梦,这老鬼自称被上任庙主池锦囚於枯井。两年前许戒甲误闯后山,破开禁制误將他放出。 庙主用弟子炼邪法的事,也是他透露的风声。 “数月不见,你身上的血气倒重了不少。”苍怀梦咧开嘴笑,“难怪洪冬荣肯传你根本经。”他猛地凑过来,深深嗅了嗅,“那些专修走阴的修士都不敢隨便闯地府,你一个门外汉,倒能活著回来?” 许戒甲眸色微沉。 穿越之秘、生死之变,自然深藏心底。至於阴气缠身? 全推给那“走阴之术”便是。 至於他会不会。 那就另说了。 “前辈这回过来,总不只是为了敘旧吧。”他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苍怀梦吐出一口阴雾,那雾气在房樑上打了几个旋,迟迟不肯散去。“你且细看这观想图,认得画中是谁?” 许戒甲眉头一蹙,急忙展开画册。泛黄的纸页上,有雷火灼烧的痕跡。 画中金刚—— 怒目圆睁,三头六臂各握法器; 身披梵文金甲,足踏九品莲台; 眉心一点硃砂红如血,周身祥云混著火痕,更添几分说不清的神异。 “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苍怀梦嗤笑一声,忽地咳出一口阴血,溅在画上。血雾腾起,竟凝成洪冬荣的法相: 额生狰狞肉角,口吐分叉长舌,哪还有半分金刚宝相? 许戒甲喉结滚了滚,强压著心绪道:“这么说...庙中师兄们...” “除去云鹤、重明、洪峰修的是真金刚。”苍怀梦將血雾吸回体內,声音沙哑,“其余人...不过是他的炉鼎罢了。这里面,原本差点就有你一个。” “我....” 许戒甲脸色骤变。 老鬼没理会他的神色,自顾往下说:“前些日子,一伙邪修驱著水尸,在雾岗河底掘出座古水宫。虽被那蛟龙占了,可散落的好东西...也不少呢...” “我帮过你两次。”苍怀梦猛地撕下一片魂体,疼得面容扭曲,“这次该你帮我了,去河底...帮我寻一颗珠子来。” 许戒甲接过鬼皮,迟疑道:“可庙里只剩三位弟子,我若擅自离开......” “我修有梦术,后日你师傅就回。”苍怀梦气息越发虚弱,“他定会派你们下河...到时你主动请缨便是。” 许戒甲攥紧手中鬼皮,喉结上下滚动:“还有一事.....” “囉嗦的傢伙,快说!” “前辈可知除了《金刚坐禪》,庙里还有其他杀伐手段?” 金刚坐禪—— 他本想倚仗此功增强实力,可方才所见,那观想图竟显化洪冬荣的本相! 这哪里还是正经功法? “有倒是有。”苍怀梦忽然冷笑,“可红云庙以《金刚坐禪》为根基,此功未至小成,其他云法、拳脚皆是空中楼阁!” “这...” 许戒甲面色难看。 苍怀梦眼睛一直瞟著窗户,嘴皮哆嗦著,已飘向窗外:“你是去过阴间的人,魂魄沾著地府气息。洪冬荣不过个筑基修士,他显化的修罗恶鬼,怎抵得住你那源自九幽的气息?只是...你这气息会日渐消散,怕是...难以为继....” 话没说完。 一阵阴风卷过。 烛火猛地一晃,再定睛时,窗前已空无一人。只剩半片残破的窗纸,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 “戒甲,睡了吗?” 夜深人静,烛火摇曳。 许戒甲正盘膝调息,忽闻门外环佩轻响,开门一看,竟是青萍师姐。 “师姐深夜过来,可是有要事?”许戒甲侧身让开。 青萍眼波流转,指尖绕著发梢打转:“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瞧瞧师弟?”她忽然往前凑了凑,温热的呼吸扫过许戒甲耳畔,“莫非....你屋里藏了人?” 这话一出口,许戒甲耳根微微发烫,正了神色道:“师姐说笑了。修行之路漫漫,师弟不敢分心在儿女情长上。” 相处这几年,他对这位师姐,原也存著几分难言的情愫。 “哼!”青萍轻哼一声,衣袖带起阵风,径直踏入屋內。她熟门熟路地拿起茶壶,眼角却瞥见地上摊开的画册,“我就知道你在偷偷用功。”她背过身,声音里带著点嗔怪,“可惜某些人啊,连句『师姐请进』都不肯好好说。” “师姐误会了,我只是...” “罢了。”青萍转过身时,脸上的嗔怪已敛去,正色道:“坐禪之法不好学,师姐今日便先给你开个头。”她指尖泛著青光,“这法子次序千万乱不得,得先练坐禪,再修观想。” 许戒甲会意,连忙上前为她揉肩:“师姐教诲,师弟自是谨记於心。” “还算懂事。”青萍牵起他的手走向床榻,裙裾如莲叶舒展。她盘膝而坐,示意许戒甲在对面蒲团落座:“我在床上,你在地下。跟著我说的做,且莫心思外出。” “坐禪,首先静心。” “接下来.....” 青萍瞳孔浮起两朵莲虚影,指尖点向许戒甲眉心。 “闭目守神,先找到气海三寸下那点暖意.....”她指尖青光陡然亮起来,可就在触到许戒甲眉心的剎那,青萍突然剧烈颤抖,瞳孔里的莲碎开,露出个蜷成一团的小鬼。 “师姐?” “没....没事。”青萍强撑著镇定,脸色却已发白。她望著许戒甲的眼神忽明忽暗,像是突然清醒,又瞬间蒙上迷雾,“你....你这呆子....”她声音发著颤,“修行最忌分心,总这样,何年何月才能修成?” “师姐教训的是。”许戒甲接连点头。 “今晚就到这吧,唔....我身子有些不舒服。”青萍抽回手掩在袖中,声音还在发颤,“心浮气躁怎么修行?你得多去木塔读些经书。” 她起身一急,带翻茶盏。 也没收拾,头也不回地消失不见。 “师姐!” 见她走得这般急促,许戒甲推窗而立,掌心忽有几缕阴气丝丝缕缕缠上来。 “由死而生....”他喃喃自语。 先前魂游地府沾的阴气,竟能震碎坐禪法里的邪异! 呼! 呼呼! 阴风骤起,烛火“噗”地灭了。 许戒甲低头的瞬间,屋內温度骤降。月光下,他的影子忽然扭曲变形,竟隱约显出一尊模糊虚影。 “由阴到阳,由死而生。” “先前穿越,走过地府,踏过黄泉,这魂魄早已不同。哪像苍怀梦所言,阴气会日渐消散...难不成,我成了个异数?” “至於那金刚坐禪法....” “暂且不急。” 第6章 炼器大典、意外 山腰远眺。 雾岗河如一条青蛟盘臥山间,波光粼粼。 自水宫消息传开,山中渐渐多了些生面孔:负剑道人、採药客、锦衣子弟,最多的还是粗布短打的散修。 这些修士三五成群,皆朝著雾岗河的方向行去。 “熙熙攘攘,世人皆为利往。” “我等修士,切莫似他们这般浮躁。戒甲,你可有在听?” 宿永怀盘坐青石之上,双手掐著莲印,背后隱约浮现一尊金刚虚影。那金刚三头六臂,本该宝相庄严,许戒甲却见其眉心隱泛一抹血色。 “是,师兄,我听著呢。”许戒甲应道。 在庙主未归之前,他与这位宿师兄一同负责巡山。 “永怀师兄,你说雾岗河不过是长云河一条支流,怎养得下一条蛟龙?”许戒甲看似隨意地问道。 宿永怀缓缓睁眼:“说是蛟龙,实则是条寒蛇成精。”他起身,掸去道袍上沾染的露珠,“听师傅提过,那畜生根骨平平,不过是走了些狗屎运罢了。” 宿永怀在庙中排十四,修道十五年,练气四层境。 “原来如此。” 许戒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欲再问,忽见宿永怀神色骤变,猛地转身,一掌劈向侧方密林! “何方鼠辈!”宿永怀声如洪钟,掌风凌厉扫过,碗口粗的树干应声断为两截! 林子里狼狈地窜出一老一少。老者鬚髮皆白,少者眉清目秀,身上都穿著绣有祥云纹路的道袍。 “道友息怒!道友息怒!”老者连连作揖,一脸惶恐,“老朽乃鸡鸣县散修,实在不知此地是贵派地界,冒犯之处,万望海涵!” 宿永怀冷哼一声,本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揭坡下驴,问道:“听闻鸡鸣县出了头三尾金鸡,此事当真?” “千真万確!”老头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鸡鸣寺的黄住持已將那精怪擒住,打算用其尾羽炼製一把金翎扇,喉骨、冠血则炼个啼魂铃。可惜材料尚有欠缺,故广邀周边同道共襄盛举,还要开个炼器大典呢!” 炼器大典?! 许戒甲心头一跳。 虽常言修仙百艺,但真能兼顾修行与精深技艺的修士,凤毛麟角。 远的不提—— 红云庙传承三代,歷经四百年岁月,也只留下丹道一脉。即便如此,在周边地界,已是唯二能开炉炼丹的门派。 这炼器大典若真能开成,实属罕见盛事。 “三尾金鸡乃精怪,非邪魔之属,无故杀之,岂非违反地母律法?”宿永怀面色冷淡,又道,“届时大典一开,地母宗巡检找上门,尔等皆是罪加一等!” “这...”老头支吾起来,“可...可鸡鸣寺以往捕杀的金鸡也不下数十只了,从未见地母宗来查问过啊。” “那是有人在上头护著罢了。” “额...” “罢了,与你说也是白费口舌。”宿永怀不耐烦地摆手,“共炼需何种材料?” 老者立刻如数家珍:“净莲火种、地火铜精、雷击桃木、灵蚕丝...”他一口气报了十余种,末了补充道,“若能凑齐,黄观主愿从金翎扇或啼魂铃中择一相赠。” 见宿永怀怒气稍平,老者有心结交门派修士,又透露一句:“法器只出一件,先到先得。老朽今日来此,便是听闻雾岗河出了座水宫,想去碰碰运气,寻些灵物。即便得不到法器,届时大典修士云集,换些合用之物也是好的。” “炼器大典终归少见。”宿永怀沉吟道,“去开开眼界也好。” 说罢,他掐诀引来一阵昏黄旋风:“师弟继续巡山,我去寻云鹤师兄商议此事。” 话音未落,人已乘风远去。 “师兄慢走。” 那一老一少又与许戒甲客套几句,便匆匆离开,朝著雾岗河方向去了。 .............. 黄昏时分。 许戒甲踏著残阳余暉归庙。 离庙尚远,便见庙內灯火通明,隱约有压抑的哭声传来。 “嗯?!” “出事了!” 快步进庙,头一眼便看见三口黑沉沉的棺材停在院中。 人影幢幢间,洪冬荣负手而立,额间那只金目半开半闔。云鹤与重明分侍两侧,后者腹部染血,显然伤得不轻。 “怎么回事?” 许戒甲走到青萍身侧,压低声音问道。 “师傅本是去討伐邪修,谁知在河上撞见那蛟龙...一番恶斗落了下风。师兄弟们想上前助阵,却遭了埋伏的邪修偷袭...”青萍泪眼婆娑,髮髻都有些散乱,“那几个邪修挨了师傅一掌,自知难逃,竟...竟拖著三位同门同归於尽了!” “呼~” 许戒甲望向洪冬荣,心头一片冰冷。 洪冬荣需要修士助他炼那邪法,外面的散修哪有朝夕相处的同门弟子来得“合用”? 在他眼中... 与蛟龙斗法落了下风是假! 故意纵容邪修屠戮同门才是真! 他回来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先前镇守各处资源点的四位同门也匆匆赶回。 此刻庙中,仅剩九人。 “诸位!” 洪冬荣的声音响起,压过了低泣。 他环视一周,见弟子齐聚,缓缓走到棺木前,枯瘦的手抚上冰冷的棺盖,声音沙哑得厉害。“雾岗河的孽蛟行事猖狂!老夫先前容让三分,它倒真当红云庙可欺!如今竟敢阻我缉邪,害我门中弟子陨落三人!” “此仇.....” “不共戴天!” “而且,就在眼前!” 洪冬荣驀然抬头,额间金目豁然圆睁,金光刺目! “明日休整一日!后天,隨我杀入雾岗河!老夫定要掀翻那水宫,叫那河里的精怪水怪,全给我弟子殉葬!” “报仇!” “报仇!” 眾弟子群情激愤,背后纷纷浮现怒目金刚虚影,个个杀气腾腾,法相之上血光隱现。 “报仇!” 许戒甲也跟著振臂高呼。 他目光扫过眾人。 见那些显化的法相大多缠绕著血色,唯有云鹤和重明的还算清正。青萍背后的虚影则在纯净与血色间闪烁不定,极不稳定。 驀地,云鹤身形微侧,眼神与许戒甲在空中一触即分。 .............. 夜色深沉,眾人散去后,许戒甲独自留在院中守灵。 他指尖轻触棺木,暗中运转青瞳望气术,却感知不到丝毫魂魄残留的气息。 “果然...都被收走了.....”许戒甲低语。 “你倒是有心。”云鹤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去而復返。“红云庙看似风光,实则內里早已朽坏。”他挨个抚过三口棺木,念出里面的名字: “向弘玉、岑桃、李时......” “这三人入庙时间相近,以岑桃为首,素来独来独往,与其他同门少有交集,做什么都是三人一起。” “今日,除了你、我,还有尤玉,可还有人真心为他们掉一滴泪?” “红云庙沦落至此....” “可悲。” “当真可悲。” 云鹤声声嘆息,带著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他在棺木旁缓缓踱了三圈,直到灵前的烛火燃尽,才默然转身离去,清瘦的身影没入月色之中。 尤玉见状,也悄然离开。 许久,月光地,洒在三口黑棺上,泛著森然幽光。 “命陨黄泉...” “却不知我后日...” 许戒甲的视线凝在棺盖上,仿佛能看见自己躺在其中的景象。或许后天之后,这棺木就要易主。 他扯了扯嘴角,指节在棺木上轻叩两下:“诸位师兄,望能庇佑师弟一二。” 许戒甲点燃九炷线香,每个棺前插上三根。接著盘膝坐下,闭目诵念了一整夜的往生咒文。 第7章 准备 第二天,晨光未现。 红云庙內已是人影幢幢。青石板上脚步声杂沓,眾弟子或负剑疾行,或执符低语,皆在为征伐雾岗河筹措法器。 可惜许戒甲呆的时间不长,囊中羞涩。 “咚——” 铜钟惊响。 许戒甲抬眼望了望灰濛濛的天,暗叫一声不好:“差点误了时辰!”他忙折回屋里,小心揣好那捲《金刚坐禪》经,转身快步往木塔走去。 老翁依旧枯坐,对著塔碑出神。 “前辈,卷中內容弟子已熟记,今日特来归还。”许戒甲语气带著几分恭敬。 苍怀梦说过,此人叫邓扶光,是二代庙主池锦的弟子,亦是洪冬荣的师弟。 “用了两天,记性尚可。”老翁目光未离塔碑,隨口问道:“今日怎没听见晨读的声响?”未等回答,他袖袍一抖,三枚铜钱叮噹落地,面色骤然一变:“血光冲霄,庙里...可是出人命了?” “前些日子,观主带师兄们缉拿邪修,途中遇阻,折了三位师兄。今日正是要去討回血债。” “去哪?” “雾岗河擒蛟龙。” 许戒甲如实相告,心下却惊异老翁对庙中事全然不知,仿佛一生都困在这方寸木塔之內。 “雾岗河....” 邓扶光听罢长嘆一声。 接过经卷时,腰间木牌“咔”地一声裂开道细缝,一只衔著书卷的木鸟扑稜稜飞出。 “那蛟龙是外来的寒蛇跟脚,额上无角,只生一对冰晶犄骨。听闻它化蛟蜕皮时,借了不周山剑派修士一道剑气,故而斗法比寻常蛟龙要弱几分。” “多谢前辈指点。” “无妨。” 老翁深深看了许戒甲一眼,连连摇头:“雾岗河內精怪繁杂,有善亦有恶。望你入河时...手下留情。我等修行道门正法,当持中和之道,切莫被戾气蒙蔽,误入歧途。” 说罢,他从腰间摸出一面古朴木牌递来:“拿著吧,或许能帮上点忙。权当...是庙里给你们的补偿。” 补偿? 许戒甲心中疑惑,但还是伸手接过。 “你走吧....” 话未落音,天际已有红云翻涌。 洪冬荣踏云而至,额上金目扫过二人。邓扶光顿时收声,轻咳一声道: “师兄来得正好,师弟正考校晚辈经义呢。” “有劳师弟费心。” 洪冬荣含笑点头,取出一本古书,书页翻动间,密密麻麻的丹方文字显露出来。 许戒甲见此,当即告退。 走出不远,身后忽闻草木疯长之声,回头一瞥,只见那老道竟以“枯木逢春”之术催生出一套桌椅。 这等修为... 怎会困守木塔? 片刻后,许戒甲已走远。 “嗖——” 七片黄符自邓扶光袖中无声飞出,布下一圈隔音屏障。 “坐著说吧。” “嗯。”洪冬荣点头坐下,將那本古丹书推过去,“前几日去县城,与其他门派修士换的,都是些丹药方子,师弟閒来可翻翻。” “多谢师兄。”邓扶光將古书收好,终究按捺不住,抬头直视洪冬荣:“师兄,收手吧!” “.......” 短暂的死寂。 洪冬荣默默起身,缓缓摇头:“我已无路可退。” “当真到了这般地步?”邓扶光目光沉沉,“师兄...杀了多少人?” “六个弟子,十三个散修,八十二个村民。” “没了?” “还有一人。”洪冬荣迎著邓扶光的目光,嘆息一声,“地母宗先前派来论事的巡检,似乎察觉了些端倪。我便用黄沙幡迷了他心神,將其焚尸灭魂了。” “地母宗.....” 邓扶光一听这名字,双腿一软,当场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此界支柱。 一寺一院一剑派,三宗一门一梦泽。 执牛耳者,正是界主所立的地母宗。此宗擅梳理地脉,培育灵山,诸派皆须遵其法度。 “师弟,早做打算,离开此地吧。”洪冬荣望著木塔上“守心如镜”四个斑驳大字,终是嘆了口气,“碧竹县的事,上头已有所察觉。我若不能在短期內突破金丹,此事...绝无转圜。” “还需多久?” “地母宗的巡查修士,每三年回宗述职一次。”洪冬荣掐指细算,摇头道,“运气好些,尚有一年;运气差些...恐怕只剩八个月了。” “八个月....”邓扶光长嘆,声音乾涩,“还差多少...才能搏那一线之机?” “血精凝聚尚需三月。若將庙中弟子尽数炼化,魂精也勉强凑齐。”洪冬荣迟疑片刻,声音低沉,“但那破丹之阵...至今仍缺一枚主引。” “还缺何物?” “缺....” 洪冬荣凝视邓扶光,久久无言。 邓扶光瞬间瞭然,终是长嘆一声,带著无尽的疲惫:“你我同门一百二十三载,一同筑基...如今我油尽灯枯,师兄却尚存破境金丹之望....罢了。” “多谢师弟成全。” “能否...再缓些时日?”邓扶光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怀中的古书书脊,挤出一丝笑,“我还想...再看看这些东西。” “都依你。”洪冬荣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八月初三,是师傅的忌日。待过了那天...我便动手破境。” “好。” 邓扶光抬起手臂,轻轻放在洪冬荣额间那只金目上:“一路走来,见惯了生离死別,同门师兄弟一个个凋零...这求道之路上,终究只剩师兄一人独行了。” “师兄...你可曾想过放弃?” “只剩一人又如何?”洪冬荣缓缓摇头,眼神愈发坚毅冷硬,“求道者,本就该...死於道上!” ............... 残阳如血。 许戒甲在房中摊开仅有的三件物事。 原身留下的家底实在微薄,除了些灵石,像样的法器仅存一只镇魂铃。可惜此铃与水尸斗法时已损,如今放出的音波微弱黯淡,形同废铁。 “定魂钉,蜃阴寿衣,木牌。”许戒甲看著地上这三样,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定魂钉,十二根一套,能钉人神魂。 这还是击杀水尸时捡来的战利品,经过数日祭炼,勉强堪用。 寿衣自不必多说。 “可这木牌...”许戒甲想到老翁先前动作,指尖用力一捏,木牌应声碎裂,露出一张摺叠的黄符。 符上硃砂书就五字: 小挪移虚符。 “此番真是受了天大恩情。若能活著回来,定要好好报答老翁。”得了这张保命符籙,许戒甲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欢喜地拿在手里反覆端详,才小心翼翼藏入袖中,確保隨时可取。 “呼~!” 將剩余零碎收进包裹,许戒甲长长吐了口气。 “庙主杀人越发频繁了。这次征討雾岗河,还不知要折进去多少师兄师姐。我必须抓住机会拿到龙涎。” “至於青萍,云鹤.....” “唉。” 一声嘆息,带著化不开的悵惘。 过往点滴浮现。 云鹤身为大师兄,修行上多有照拂;与青萍更是数年交情。 若要他此刻转身就走,只顾著自己逃...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墙外忽传嗤笑:“自身难保,还想拖家带口?凭你这点微末道行,顾好自己已是侥倖,偏要揽这浑水,当真嫌死得慢?” 他抬眼看向苍怀梦,目光清亮,“我知道自己道行浅,没本事带他们逃出生天,可至少得提个醒,让他们知道,庙里的天,早就黑了。这点微薄力气,总能尽的。” 说罢將铜钱揣回袖中。 “带不带人,是心;能不能带,是能。心若不诚,纵有通天本事,走的也是死路。” “况且,不过提醒人家,说一句话的事。” “你怎就这小心眼?” 此话一出。 墙內的黑影淡去,没了声儿。 第8章 袭杀、蚌精 雾岗河位於南疆鬼哭峡深处,两岸峭壁如刀,终年笼罩青灰色瘴雾。 上游自长云河分出,下游隱入青沼寺辖地,中段河道九曲十八弯,暗藏蛟龙水宫。 天上,飘著三朵红云。 一朵坐著洪冬荣。 一朵坐著重明、尤玉等五人。 另一朵则由云鹤操持,坐有许戒甲、青萍、宿永怀。 青萍素手轻展,一幅绢帛画册铺陈开来,其上以硃砂標记数处,她指尖轻点,缓声道:“待至水宫所在河段,师尊將独入河中,与那蛟龙一战。我等则需四散分开,两两为组,袭扰水宫麾下各处產业,断其根基。” “如何分组?” 宿永怀抱剑而立,目光不时瞥向云鹤,心中计较已生。 此番凶险,眾人皆欲与强者同行,而云鹤修为已达练气六层,自是香餑餑一个。 “此次...我想独自行动。”许戒甲察觉气氛微妙,当即开口,將自己摘出。 本书首发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超顺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身怀挪移符,自有脱身之策,且此行目的乃是龙涎,若与人同行,反倒束手束脚。 “不可。”青萍断然否决,眸光清冷,“你修为尚浅,若孤身涉险,必葬身河底。”略一沉吟,她又道:“云鹤师兄携许师弟同行,永怀师弟与我一道,如何?” “.....” 宿永怀闻言,目光微滯,看向许戒甲时,神色略显复杂。 “不必爭执。” 云鹤驀然开口,声如清泉击石。 他袖袍一卷,將画册收起,淡淡道:“河中灵物繁多,重明师弟已率尤玉等人攻向寒晶珊瑚场。师尊独战蛟龙,而我等.....”他指尖轻点两处红圈,“我独自前往莲池,你三人结伴,攻袭血蚌场。” 言罢,眸光扫过三人,“可有异议?” “谨遵师兄之命!”三人齐声应道。云鹤微微頷首,转身立於云巔,闭目凝神。 好在没过多久,前方一朵红云骤然膨胀升天,洪冬荣手持一桿黄沙幡踏空而出,幡面翻卷间,雷光隱现,狂风骤起,天地似有倾覆之兆。 “孽畜!” 洪冬荣一声厉喝,眉心金目骤开,背后显化一尊十丈高的怒目金刚,手持降魔杵,威势滔天。 “今日定剥你蛟皮,抽你蛟筋!” “开!” 隨著洪冬荣一声暴喝,降魔杵轰然砸落,雾岗河霎时如活物般扭曲,河水化作绸缎,首尾相衔,將降魔杵死死缠绕。 “畜生,你也知道滚出来。” 洪冬荣持幡悬空,眉心金目光芒璀璨,似有大力量。 “无冤无仇,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绸缎似的河水开了道口子,一条无角蛟龙从中钻出。 “无仇?”洪冬荣冷笑,“我三个弟子因你而死,此仇不共戴天!” “那就打!” 蛟龙怒吼,整条雾岗河隨之暴动,浊浪排空。 洪冬荣冷笑几声,眉心金目迸射出一道璀璨金光,那蛟龙见了,急吐一方小印抵挡,虽自身无恙,但身后河水绸缎却被金光洞穿,千疮百孔。 “走!” “走!” 异口同声,重明等人先行入河 云鹤驀然睁眼,袖袍一挥,红云裹挟三人,趁斗法间隙遁入河內。入水剎那,红云一分为二,一朵载云鹤向南疾驰,一朵托许戒甲三人向北飞遁。 “站稳了。” 青萍轻喝,素手掐诀。 红云如游鱼般穿梭於暗流之中。许戒甲与宿永怀各自服下避水丹,盘坐调息,静待廝杀来临之际。 .................... 雾岗河內灵气斐然,当中有一妖兽,血蚌,生来无智,只知道血肉之力。 寒蛟自入河以来,培育精怪,发掘资源。 血蚌场便是其一。 青萍携二人藏身珊瑚礁后,低声道:“蛟龙离巢,水府精怪群龙无首。血蚌场中仅有一只练气五层精怪坐镇,另有两只练气三层辅佐。我等突袭,必能建功。” “如何行事?” 宿永怀眸光泛青,剑已半出鞘。 “我先以『青云无相迷烟术』遮蔽其感知,你二人速斩那两只练气三层精怪。”青萍檀口微张,一缕青烟如灵蛇出洞,迎风便涨,转瞬化作遮天迷雾,笼罩血蚌场。 “切记,一击即退,不可恋战!” “师弟,走!” “走!” 许戒甲瞳孔由黄化青,视青烟於无物,脚尖轻点,避水丹带来的水性精通叫他閒庭信步。 呼~! 青萍深吸口气,融入青烟没了踪跡。 血蚌场外。 一艘古沉船改造的屋子,桅杆上掛著串风铃,水风拂过,风铃传出脆响。 船中,两头泥鰍精懒散看守,胖者嚼河藻,瘦者剔牙嗤笑: “大王今日出河与岸上修士打斗,如今过了许久,也不知胜负如何,可別叫岸上的修士进来了。” “进来?” 胖泥鰍精撇著嘴,笑道:“雾岗河可是有天然阵法的,那河面的绸缎流云,即便是筑基修士来了,也无法打破,更別说大王亲自操持的了。” “也是,咱多操心了。” 瘦泥鰍精刚剔出肉丝,忽见漫天青雾笼罩上空。 “遭了!” “嗯?” 胖泥鰍刚要起身,忽觉腰部冰凉,视线被一道寒芒笼罩,腰斩的躯体喷出血泉,失去意识的前半身被呼啸的水流席捲,在河中划出一道血线,便相继撞在船板上,成了一滩肉泥。 “啊!胖子!” 瘦泥鰍精目眥欲裂,刚要张口吐出什么,远处便传来阵阵波涛骇浪。 颼~! 宿永怀隨风而现,手中长剑斩出道剑芒,飞遁而去。 疾驰的许戒甲从青雾中现身,青瞳扫视,瞬息间便確定了泥鰍精的穴道所在。 心静神寧—— 十二枚定魂钉呼啸而至,穿透泥鰍精的穴道要害。 血水炸开的剎那,宿永怀的剑芒已至,削去其半片头颅。河藻混著脑浆在暗流中翻涌,泥鰍精残躯抽搐著沉入河沙,带起缕缕血雾。 “一切顺利啊。” “嗯。” 宿永怀收剑归鞘,瞥了眼定魂钉,皱眉道:“师弟,此类法器终非正道。待你修成金刚坐禪,肉身神魂俱固,剑气、拳术、云法皆可修行,何需外物?” “师兄教导的是。” 许戒甲见袭杀了两头泥鰍精,心情大好。 不过此番成功,大功依旧在青萍身上。倘若没“青云无相迷烟术”迷惑感知,要斩杀同境的修士,绝非易事。 “青萍师姐那.....” 许戒甲话音未落,青瞳突然刺痛。 抬头望去,沉船屋檐下的风铃在青雾中泛起紫光。 “退!” 他暴喝一声,扯住宿永怀急退。 原先站立处骤然塌陷,沉船下伸出数根裹尸条,缠住泥鰍精尸骸疯狂吸食。血水被抽乾的尸骨咔咔作响,化作粉尘。紧接著一声鬼嚎震碎青雾。 恍惚之间。 许戒甲瞥见一只独臂夜叉。 “快跑!” “蚌场中有两头练气五层的精怪,中计了!” 青萍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一头青烟巨蟒自高空俯衝而下,靠近他俩时,青蟒吐出一团青雾,捲走二人,朝远处逃窜。 片刻,一头三丈宽的鎏金河蚌破沙而出,紧跟而去。 第9章 地府正神 雾岗河九曲十八弯,暗流丛生。 许戒甲等人不熟水路,此刻如同无头苍蝇,躲在烟气青蟒腹中仓皇穿行。身后虽有两位练气五层紧追不捨,但盘坐蟒首的宿永怀抱剑闭目,气定神閒,似有倚仗。 不知不觉,夜色浓稠,天上无云有月,月圆且大。 “轰!”一道水涡骤然捲起,绞住青蟒尾部!控蟒的青萍身形剧颤,烟云凝聚的蟒躯几近溃散。 “吼~!” “嘶嘶~” 后方夜叉厉啸与河蚌嗡鸣交织传来,许戒甲心神微盪,袖中暗扣的挪移符已滑至掌心。 “永怀!莫要留手了!” 青萍声音嘶哑,她不过练气五层修为,先前施展“青云无相迷烟术”已耗去大半真元,此刻又以本命烟气化蟒载人奔逃,玉面灰败,气息萎靡。 “呼~!” 宿永怀双眸紧闭,背后隱现金光流转。 “再为我爭取十息。” “戒甲!” “师姐放心。” 许戒甲临危受命,瞳孔化作青色,腰间十二根定魂钉嗡鸣震颤。 他凝目望去,见独臂夜叉傲立河蚌壳上,裹尸布被水风拂动,送来一股血腥味儿。 他自知修为浅薄。 唯一倚仗便是老翁所赠小挪移虚符。 此符暗藏十重空间褶皱,瞬息可遁百里,实乃保命至宝。 “若以此符转移师姐与师兄。” “危局立解!” 长吐浊气,他静静蓄势著,沉心定神,身如紧绷之弓。 青蟒的速度慢了。 河蚌与自己的距离越发靠近。 许戒甲掏出符籙,借著珊瑚礁上露出的微光,趁著最后腾挪之际,视线落到蚌上夜叉,尤其是他断臂之处,断口光滑如剑光划过,癒合不得。 想必是高明剑修所为。 许戒甲暗自嘆息:“此符一失,我这次入河也没了依仗,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將庙中秘法尽数学去!” 思绪未定,手中符籙將要施展,忽闻“咚“的一声闷响。 “咚~!” 一道心跳声响起,天地骤暗。 许戒甲的视线被黑暗吞噬,最后所见,唯夜叉狞笑。 “糟!” “幻术!” 许戒甲急敛心神,可那心跳声如重锤擂鼓,魂魄仿佛要被撕裂!就在意识即將溃散之际,蜃阴寿衣上云纹骤亮,一头蜃精昂首吐息,將黑暗驱散。 “滚!” 许戒甲怒吼一声,青瞳迸发幽光。 霎时间,魂魄深处沾染的地府阴气如怒潮翻涌,在识海凝聚成一尊持灯鬼神!夜叉侵入的神识甫一接触,便被鬼神灯焰抖落的火星点燃,焚烧殆尽! 幻境破碎的剎那,蚌壳上的夜叉发出悽厉惨嚎,双目汩汩涌出黑血,抱头翻滚! “诛!” 身后—— 盘坐许久的宿永怀睁开双眼,指捏剑诀: “红云剑典——横秋!” 三丈金刚法相凌空显现,合掌闭目间,怀中长剑化作金虹贯空。那鎏金河蚌忽觉濒死之际,仓皇开壳,千百血针如暴雨倾泻,却尽数被煌煌剑气消融! 金刚怒目,剑气横秋! 咔嚓! 一声脆响。 蚌壳应声而碎,鎏金河蚌剧烈抽搐著,伤口喷出沥沥血泉,身子无力下沉,坠入河沙。 许戒甲抓住机会,手中符籙燃起青焰: “乾坤借法,移!” 空间褶皱盪开涟漪,再睁眼时,三人已置身珊瑚丛中。宿永怀虽有诧异,但赶忙盘坐调息,青萍则昏迷不醒,脖颈处的青筋已蔓延到耳根。 “师姐的伤...” 许戒甲掏出雨疗符。 可却见青萍插的竹簪,如今化作一条青蛇,正吐著信子,喷出稀薄青雾。 而青萍的呼吸,也隨著雾气缓缓平稳。 见此。 他长吁口气。 此番偷袭,非但一无所获,反將保命符籙耗尽。 “亏大了。” 许戒甲嘆息著,但想到夜叉受创之重,以及此刻无人看管的蚌场...里面的宝物... “唉!” 口中嘆息。 许戒甲撇眼望去。 师姐,师兄闭眼疗伤,他不由起身巡逻,护其安全。 盏茶功夫后,许戒甲巡逻归来,宿永怀突然睁眼,咳出一口暗红淤血:“我以本命剑气重创河蚌,但那夜叉乃水河將军,实力深不可测.....”他气息微喘,“现下需带师姐去寻云鹤师兄,合眾人之力剿灭此獠。师弟意下如何?” “......” 许戒甲沉默了。 他不想走。 若隨师兄同去寻云鹤,龙涎、苍怀梦所求宝珠,皆为泡影。 此番河府大乱,夜叉带伤,蚌场空无一人,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错过今日,再想潜入,难如登天! 可若留下。 他孤身一人,又失挪移符... 怕是.... 九死一生! 抉择如刀,悬在心头。留下,近乎寻死,离去,道途便暗。 “师兄。”许戒甲轻吐一口气,捏紧定魂钉,道:“今日入河我还有私事,就不一同去了。” “这里很危险。” “危险,躲开了是机缘,躲不开.....”许戒甲笑了笑,转过身去:“既然横竖都是死,不如...死中求活!” “你是红云庙的修士,有师傅庇佑,哪有什么危险!” 一番並肩作战,宿永怀对这位师弟颇为欣赏,实不忍见他莽撞赴死。 “师尊他...”许戒甲苦笑一声,没有说出真相。几缕水风拂过,“师兄,可知我为何日日苦修勤学?” “求仙?” 许戒甲缓缓摇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为求....挣脱这方天地枷锁,今日不走,便是挣脱的第一步!” 话音落,脚尖在礁石上轻轻一点,身影已如游鱼般滑入一道暗流,循著水势,朝那蚌场潜去。 “什么挣脱不挣脱,不要死了!接著!” 一道金光破水追至! 许戒甲反手一捞,掌心赫然多了一张锋芒內蕴的剑符。 “多谢师兄!” ................ 重返血蚌场,此地经袭杀后一片狼藉,河沙翻涌,浊流未息。许戒甲寻了处隱礁盘坐,待气息平稳,方才小心入场,搜寻遗宝。 一路潜行,血蚌绝跡,死寂无声。 不知是被巡河夜叉吃尽了,还是早已逃遁一空。 片刻后,他重回先前那艘沉船残骸。目光扫过断桅下胖瘦泥鰍兄弟的尸身,只停留一瞬,便钻入船舱,仔细翻找。 半盏香后。 许戒甲从朽木中抠出几块灵石,刚收入怀中—— 驀的。 船外倏然响起异样水声! 紧接著,是十几根轻飘的裹尸带,飘过沙砾,越过尸体,落在了面前。 “呼~!” 河面突然翻涌,巡河夜叉破水而出。青面獠牙的非但没攻击,反而激动得手舞足蹈:“大人!快带我回地府吧!这破河...我实在待不下去了!” “我?” 许戒甲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捏住定魂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 第10章 赤练 许戒甲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几分。 怕是先前魂游地府时沾染的阴司气息未散,让这夜叉误將自己认作地府阴差。又或是......那尊持灯虚影的缘故? 可即便如此。 这夜叉的畏惧也未免太过了些。 青瞳望去—— 那夜叉浑身剧颤,头颅垂得更低,几乎埋进水里。 “原来是这样。” “魂魄受损,意识不清,难怪脑子糊涂。” 许戒甲青瞳微闪,洞见夜叉神魂残缺,三魂七魄竟缺了“伏矢”一魄。定是那鬼神提灯灼伤了入侵的神识。加之今夜月圆,蜃阴寿衣显化精魄,不仅破了夜叉幻境,更让他无意间窥得自身隱秘。 那尊鬼神虚影... 怕不就是传说中的地府正神。 “可我......” 许戒甲回想穿越,记忆如雾里看,唯记得踏过黄泉路,见过一方轮迴磨盘。 (请记住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余下种种,便再难记起了。 “呼——” 一口浊气吐出,道心渐復清明。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当即挺直腰背,右手在袖中暗掐法诀,將体內阴气催得更盛。霎时,周身黑雾翻涌,隱隱鬼哭之声缠绕。 “大胆!”许戒甲骤然厉喝,一步踏出,掌心重重按在夜叉天灵!黑气顺臂而下,如索命无常般缠紧头颅。 “既见鬼神,为何不拜?!” 那夜叉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嚇了一跳,浑身鳞片都竖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下去: “大人恕罪!小的、小的实在是归家急切...” 许戒甲故意拖长声调:“想叫我带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可有什么孝敬?” 夜叉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有有有!大人稍候!”说著猛地扯下身上那裹尸带。 “此乃龟常匠师取百年血鮫筋所制。”夜叉以额触地,十分卑微。“此物往空展开,好似火块千团,落下则能渗出阴火,焚烧捆绑敌人,收束则可化赤练长虹。虽不及仙家飞剑,却也是难得的法器......” “拿来!” “是。” 夜叉颤巍巍递上。 许戒甲负手而立,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这招狐假虎威,倒是屡试不爽。不过他也暗自警惕,这夜叉虽被唬住,但若真出了意外,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心念微动。 十二枚定魂钉破水而出,瞬间钉死夜叉周身大穴! “这就稳妥了。” 许戒甲接过后眼前一亮,七尺红布入手冰凉,渡入灵力时如手握活蛇。 待地府气息稍露,红布顿时温顺如绢。 宝贝在手,许戒甲心头一喜,朝不远处一口青石信手一拋! 嗖~! 红芒一闪即逝,远处青石已被贯穿,穿口平滑如镜,仿佛穿过一块嫩豆腐。 “好一件灵物!”许戒甲將红布缠於左臂,但见赤霞流转,笑道:“此后便唤你“赤练”。” 夜叉魂魄受损,意识模糊,见许戒甲高兴,也懵懂地拍手道:“恭喜大人得宝。” “聒噪。”许戒甲冷眼扫过,“你在蚌场多年,当知宝物所在。本座受了重伤,正需天材地宝滋补身子。” 夜叉闻言眼珠一转,討好道:“大人明鑑!这血蚌场深处確有一处隱秘所在...”它压低声音,“小的这就带路!” .............. 沉船处,木柱四散。 夜叉领著许戒甲钻入一处水下暗室,它挪到一破旧衣柜前蹲下:“大人,小的如今灵气被封,还望大人对此处吹风。” “让开。” 许戒甲手腕轻抖,赤练旋出一道疾风,贴著青石板刮过。 “在这!”夜叉神色兴奋,伸手按在石板一处,吱呀声中,石板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陈年腥臭扑面,露出向下延伸的幽深小径。 “带路。” “是。” 夜叉先行进去。 许戒甲驱使赤练在两侧飘著,脚步紧跟。 顺梯而下,左右绕行,终於在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后,许戒甲才走到一个宽敞地方。 五口铁木箱呈扇形排列,夜叉蹣跚著上前,指甲抠进箱盖缝隙。“咔嗒”一声,第一口箱子弹开的瞬间,浓郁的血气如实质般涌出。 “大人,这里装的是血珠。”夜叉將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血光四溢,百余颗婴拳大的珠子静静躺著。光是溢出的血气,就令许戒甲呼吸一窒,如吞大补。 “其他的呢?!” “这是血玉,用蚌血浸泡数年,方能成的宝贝,河里擅长画符的精怪,每年都要拿一块。” “这是血蚌壳粉,河里的蟹匠、龟匠会拿来锻甲。” “这是蚌液,蚌血,蚌精....” “........” 许戒甲目光如电扫过,却未见龙涎踪影。忽地想起关键,问道:“血蚌血气虽丰,若无灵物滋养,岂能有此效?说!水宫平日以何物餵食?” “额....” 夜叉顿了一下,旋即道摊开指头,道:“河藻、寒莲根茎、珊瑚、血矿石。” “没有龙涎?” “啊?没有。” “不可能!” 许戒甲面色巨变。 夜叉见他脸色不对,思索许久,忽然面色一喜,开口道:“蛟君平日圈养寒蛇!那蛇体型硕大,定是餵了大人所求那什么龙涎!” “寒蛇在哪?” “沿著蚌场往南走三四里,便有一处。” “带路。” 许戒甲转身欲走,目光扫过满箱珍宝,又瞥向夜叉道:“物资如此之多,你们平日是如何运送?” “用此物!” 夜叉將脖上所掛圆珠拿下,递给许戒甲道:“水河灵气斐然,当中有一水族號宝囊蚌,其蚌珠蕴藏空间之力,可存储蚌珠百余颗。” “只能存珠?” “正是。” 许戒甲掂量珠子,迅速將箱中血珠尽数收入,又恋恋不捨地挑了一块鸽卵大的血玉揣好,这才押著夜叉离开,直奔寒蛇圈养之地。 时间紧迫。 当务之急,是先寻龙涎! .............. 许戒甲捏住夜叉后颈的定魂钉,指尖一旋,那枚泛著黑气的钉子便“啵”地脱离皮肉。 夜叉浑身一颤,残臂猛地捂住伤口,喉咙里挤出半声闷哼。 前方礁石缝隙里,三五条两尺长的寒蛇盘踞,蛇信吞吐。当中一条三尺长的蛇王忽然昂首,似有所觉。 “夜叉。” 夜叉猛地绷紧身子:“小的在!” 许戒甲瞳孔泛出青幽幽的光,抬手指著蛇群: “想回地府吗?” “想!” 夜叉的喉结滚了滚。 许戒甲眼底寒光一闪,直指蛇群,“杀光他们吧,事后,我自会带你回去。” “.....” 片刻沉默。 夜叉看了一眼许戒甲,眼神空洞,但似有一道清明,犹豫片刻,隨后长嘆一口气。 他猛地矮身,残臂在礁石上一撑。 “嗖~” 已无踪跡。 许戒甲立於最高处珊瑚礁上,俯瞰下方动乱。水风渐疾,蛇群的嘶鸣、夜叉的怒吼、鳞甲撕裂的闷响混作一团,撞得他血在烧,顺著血管往头顶上冲! “不急。”许戒甲舌尖抵住上顎,一股腥甜漫上来。“再叫他们斗一会儿。” 第11章 龙涎 夜叉生於地府深处的“孽胎池”,魂魄天生烙印“九幽敕令”。此印如魂中镣銬,凡地府所出,皆须奉鬼神为尊。 他苦修一百五十八载,资质平庸,却硬是靠著地府资源堆到练气五层。 那年阳间地动山摇,乱了仙阵,他趁机遁出幽冥。奈何阳世乃地母宗辖地,无依无靠,只得投身雾岗,认寒蛟为主,混了个巡河將军的虚衔。 可水河终究不抵地府。 阴气浅薄。 资源有限。 夜叉在地府见过真正的黄泉鬼神,心中那点野望如附骨之疽。 眼见寒蛟借不周山剑气突破筑基,他终是鋌而走险,盗取剑气欲破瓶颈。 然,事与愿违。 不周山剑派乃南疆魁首,其门內仙长的剑气岂是等閒? 他夜叉不过天地间一蜉蝣,又怎能承住此等威能? 最终自断一臂,才勉强保住性命。 此事过后。 寒蛟虽未责罚,却將他放逐蚌场,形同弃子。 “寒蛟视我为弃子,蚌场是座活坟,我若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今日过后,再也无甚生机。” 夜叉指间发力。 一条寒蛇顿时骨碎肉糜。 他將回忆压下,单臂作拳,摆出“破煞拳”起手式。断臂处隱隱作痛,却压不住眼中凶光。 “嘶~!” 四条两丈寒蛇自礁石游下,为首的三丈寒蛇冷笑道:“这不是我们偷剑气的夜叉大人吗?您不在蚌场当值,来这儿撒什么疯?” 他踏前几步,逼视三丈寒蛇:“我问你,大王平日可有餵食你们龙涎?” “哟。”寒蛇嗤笑一声,巨口一张,寒气漫出来,周遭水面“咔嗒”结起薄冰,“怎的?外地来的穷酸,也想尝龙涎的滋味?” “东西在哪儿。” “前阵子蚌女送来些,在肚子里。” 蛇王说罢,朝前滑动些许:“要不这样,你跪在这儿磕三个头,我蠕蠕肚子,把昨天没消化的给你吐点?也叫你尝尝是什么滋味儿。” “哈哈哈哈!!” 周围几个小些的寒蛇,齐齐笑出声来。 夜叉缓缓摇头,吐出一口黑血:“今日我本不想对昔日同伴痛下杀手。” “放肆!”三丈寒蛇一扫之前的和善。“一个臭外地的,也敢在雾岗河给我们摆谱子?” “给他个教训!” 一声號令,四条两丈寒蛇如离弦之箭。 夜叉一拳轰出,拳风激盪水流,凭空捲起漩涡。最左侧的寒蛇瞬间被捲入,皮肉如遭千刀剐过,露出森然白骨! 破煞拳——闹海。 以拳风搅动水流,而后化涡,涡中水流如刀。 “我在地府学拳数十年....”夜叉狞笑著將垂死寒蛇甩向岩壁,“你们这些废物,也配挡我?!” 嗖~! 蛇尾如毒针斜刺,快若闪电,直扎夜叉眉心! 剩余两条寒蛇相互缠绕,额鳞相擦,发出靡靡魔音,直钻脑海,搅得人心神烦乱,杂念丛生。 嘭! 嘭嘭嘭!! 夜叉虽迅速躲闪,但蛇尾依旧洞穿肩胛,骨碎声刺耳!紧隨其后的魔音更如紧箍咒,箍得他头痛欲裂。 他本就神魂受损,如今魔音一扰,顿时天旋地转。 “臭外地的,不过如此。” 三头寒蛇异口同声,都张开口笑著。 夜叉独臂抬起一指,猛的插入耳膜,朝里狠狠一搅。 顿时,天际清明。 他如今双目失明,耳朵失聪,但常年习拳所锻链的感知却在此刻格外清晰。 “无相之境。” 五感俱丧,灵台反澄。 “开!” 夜叉猛地仰头。 周遭一切纤毫毕现,映照心间。 “嗖~!” 他矮身窜出,独臂成爪,精准抠住一条寒蛇的七寸,发力一撕! 蛇皮如绸缎般从头到尾裂开,露出白的长条。 另两条寒蛇亦未能倖免,转瞬便被扒皮抽筋。 “好狠的野种!”蛇王勃然大怒,猛地喷出一股寒流,“今日就让你知道,雾岗河是谁家的地盘!” “呵呵。”夜叉死死盯著它,见寒蛇驱使寒流,不禁摇头苦笑。 寒流磅礴。 当中仿若藏有细针万千。 夜叉被刺痛的几乎昏厥,可他眼角撇见一抹红色,当即长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打出最后一道拳风。 “闹海!” 风卷寒流。 造化出数个水涡朝寒蛇涌去。 三丈寒蛇瞳孔一缩,浑身缩成一团,身上鳞甲倒立而起。 砰砰砰~!!! 水涡卷向寒蛇,寒流淹没夜叉。 千钧一髮之际,一道红光破空而至,精准钉入寒蛇七寸!剧痛令它鳞甲鬆懈,周遭水涡趁势而入,如剔骨钢刀,剐尽血肉! 片刻,寒蛇无力坠地,再无生息。 “不错,不错。”许戒甲踏浪而来,赤练一搅,从蛇腹卷出一团粘液,送至面前。 ——正是龙涎! “终於寻到了。” 看著半空龙涎,许戒甲难掩喜色。 “唔...嗯....” 身后传来气若游丝的呻吟。 夜叉竟还未死,眼球在血污中微动,忽然透出几分清明。 “你...不是...”他盯著许戒甲身后渐渐淡去的鬼神虚影,先前猜想果然验证,“不是地府正神...” 许戒甲心头一紧。 却见夜叉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偏带了点豁出去的坦然: “我赌一把。” “我不恨你是假的,哪怕今日魂飞魄散,也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河底烂成一滩淤泥。” “但...” “若日后得遇仙缘...求你到黄泉路上...渡我一渡...” “让我...” “也能看看...轮迴的路...” 许戒甲望著他。 这夜叉,大约是真的没路可选了。 余愿未了,无人可信,撞见个显过鬼神的,哪怕知道是假的,也只能把最后这点念想押上来。 既求死—— 也求个虚无縹緲的来世指望。 “好。” 许戒甲应了一声。 夜叉眼睛颤了颤,像是终於鬆了口气,隨后赤练如一道红影掠出,乾脆利落。 夜叉手一软,垂落尘埃。 死前最后的眼神,也带了点解脱。 “呼~” “这世道...” “你骗我,我骗你...”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也不得不有。”他顿了顿,声音低哑,“望你来世,投个好人家去吧。” “若我最终没能兑现承诺...” “日后身陨入了地府,你化作无常来索命,我也认了。” ............. 夜幕。 水风习习。 可河中十分湿润,风卷著水气,吹到身上很冷。 许戒甲搜刮夜叉尸身,得了一页“闹海”拳谱,又將五条寒蛇开膛破肚,最终也只集得一拳大小的龙涎。 他將龙涎收好,把蛇血涂遍全身,隨即操控赤练,狠狠砸向自己胸口! 砰! 一声沉闷响。 许戒甲当场倒退,大口呕出污血。 “这下....应该够了。” 他捏碎剑符,指诀一引,一道凌厉剑光射出,精准没入夜叉尸身眉心。做完这一切,他才长吁一口气,抬眼望向南方。不多时,一朵红云破空而至。 云朵落地,当中显出三人。 “师弟!!” 青萍刚下了云,便小跑过去,將头上竹簪拔下,轻点簪身,便化出一条青蛇。 “师弟莫慌。” 青萍扶著许戒甲,道:“此乃师姐家传之物,能吐青云雨雾疗伤。”青蛇悬空,蛇信轻吐,青蒙蒙的雨雾漫开。她一边操控,一边扫视周围,眉头紧锁。 “以弱胜强,不愧是我红云庙弟子。“ 宿永怀看著夜叉尸身上残留的剑气痕跡,眼中满是讚许。 “莫要多说了,先將戒甲带走。”一身祥云红袍的云鹤缓步走来,沉默片刻,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师尊已重创寒蛟,此战,我们贏了。” “至於师弟你.....” 云鹤长吐一口气,笑道:“好好休息,等著重赏吧。” “多谢师兄。” 许戒甲声音虚弱,刚开口便又咳出一口淤血。青萍一边嗔怪,一边小心擦去他嘴角血跡。 他看著青萍,笑的很开心。 终於成了。 就是可惜,鬼皮未曾发热,珠子是寻不到了。 许戒甲脑中念头闪过,视线已被升腾的红云裹住。隨著一声“起”,他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第12章 奖赏、丹药 云雨泉,二代庙主池锦所建,泉底沉有一方云雨石,水润之气氤氳,可缓缓滋养经脉。 青萍穿著素衣,纤指捏起衣袂,踩著石阶缓缓入泉。 “你啊,就是莽撞。” 许戒甲睁开眼,微微摇头:“非我莽撞,只是事情堆在一块,我没有办法。” “你个小修士,能有多少事。” 青萍游至近前,取下鬢间竹簪。那簪子在她掌心化作一条青鳞小蛇,吐著信子盘上许戒甲头顶,喷出青云雨雾。 “师弟。” 唇齿微张,气若幽兰。 青萍忽然凑近,杏眼中水光荡漾:“水河之战,师姐本已抱了必死之心。你却藏有挪移符这等宝物,且偏要等到千钧一髮才使用...”她仰起玉颈,胭脂染就的红唇微微颤动:“你可是想存心欺负师姐的?” “那夜叉生有神异,困了我一会。”许戒甲见青萍薄施粉黛,眉间一点硃砂,与素日清冷模样大不相同。 一时,竟盯了许久而不知。 “好看么?” “嗯。” 许戒甲看著面前青萍。 她本来生的就美,挺鼻,杏眼,淡青发。发问的时候,又抬手撩开湿发,杏眼弯成新月。 “...好看。” “哪里好看?“青萍忽的贴近。 许戒甲鬼使神差道:“师姐笑起来...很像我母亲。” “哼!”青萍俏脸一沉,鼓著脸將青蛇拿走,重新化作竹簪串起青发,隨之离泉而去。“穿好衣服,待会师傅要在主殿论功赏赐。” “知道了。” 许戒甲长吁口气,赤练拍打的伤口依旧隱隱作痛。 他不由苦笑一声:“作秀作过头了。” ............... 红云庙,主殿。 从入门的两侧落有六尊石鹤,如今鹤嘴飘香,烟气上浮,凝成朵朵祥云。 洪冬荣坐在蒲团上,两侧各有弟子。 一侧领头为云鹤。 一侧为重明。 许戒甲走入房间,一时间眾人睁眼,有的目光如针,有的颇为讚赏,有的低头不观。 “弟子戒甲,拜见师尊。”许戒甲执礼甚恭。 “善。”洪冬荣广袖轻拂,“云鹤已稟明你在水河之战中的作为。敢战敢斗,方显我红云庙风骨。”他指著身旁空置的蒲团道:“今日你坐此处。” “谢师尊。” 许戒甲在蒲团上盘坐,余光扫过,见殿中蒲团仅余七座,心头驀然一紧。 “嗯?”洪冬荣筑基灵觉何等敏锐,“何事忧心?” “只是...”许戒甲望向空缺的蒲团,“未见九师兄章逸,心中有些悵然。” 座下弟子本九人,如今余八。 水河之战中,陨落了一位师兄章逸,许戒甲对他的印象,只有金刚坐禪学的很好。 可惜。 终究没能从水河归来。 洪冬荣长嘆一声:“章逸求道之心甚坚...然修真之路,本就是向死而生,切莫多生念想。” “是。” 眾弟子应答。 洪冬荣不在多说,袖袍挥动,从中飞出一尊三足云纹。 “今日论功行赏!” “开!” 话落,大鼎隨之浮空,鹤嘴吐出的烟雾盘踞鼎下,好似猛火熬煮。不过片刻,鼎中红芒四射,一个个裹著红云的圆团缓缓悬浮,露出內里宝光。 稍刻,圆团绽开,宝光內敛,显出八朵来。 “云鹤一人袭击寒潭莲池,斩杀练气六层精怪一位,三位练气四层,赐雷云之精。”洪冬荣指尖悬空一点,便有一朵紫朝云鹤飘去。 许戒甲见了,敬佩不由生出。 寒潭莲池是雾岗河最为重要的三个地方之一,当中寒莲乃天生灵植,果能增加法力,能入药,杆能做法器,茎能餵兽,真乃天生的宝贝。 而云鹤孤身一人,能闯入莲池,斩杀同级修士从容退去。 真乃天神下凡也! 洪冬荣看向云鹤,笑道:“你的红云虽有腾挪之力,但缺乏杀伐手段,这朵雷云乃是我师池锦游歷时,所於雷山中凝练而来,非同一般,你好生使用。” “谢师傅。” 云鹤祭出本命红云,將雷云之精吞去,一时雷光闪烁,闷响不止,久久无法停息。 最后—— 还是洪冬荣又朝里渡入颗宝珠,那红云才没了声。 “重明率领尤玉等人拿下寒晶珊瑚场,主功在重明,赐云雨琉璃盏。”洪冬荣从空摘下一朵,等落在手中,便成了三寸三分的淡蓝小盏。 他目光慈祥,笑意满面:“你最近在辅修水云,此物能祝你一臂之力。” “谢师傅。” 重明接过小盏,退回原位。 “这第三赐么....”洪冬荣眼神飘忽,一时看青萍,一时看尤玉,一时看宿永怀,但最终还是落到许戒甲身上,道:“戒甲一人独闯蛇窝,不光斩尽蛇群,还杀死头夜叉,为后续抢夺蚌场做出巨大贡献,赐......” 洪冬荣话音未落,许戒甲突然站起,拱手道:“师傅。” “嗯?何事?” 许戒甲迎著洪冬荣目光,道:“听闻师傅早年斩杀画皮鬼炼丹,不知那丹药可有剩余?” “你想要那丹药?” “是。” 许戒甲低著头,话语诚恳。 洪冬荣抚须笑道:“那丹药为师確实还有一颗,不过你確定不想要上空之物,去换那丹药?” “师弟!你笨啊!那丹药不过能滋补神魂,与师傅要赐你之物差的远了!”青萍在下面喊了一句,但很快一朵白云飘出,堵住了她的嘴。 施法者,正是重明。 “呼~” 一阵风吹过,隨之雷芒乍现,將白云击散。 云鹤收回术法,二人目光相接,復又各自闭目调息不语。 “你可確定想好了?”洪冬荣对下面的事情恍若未觉,他摘下一朵,落在手中便成了把伞。 “云竹伞。” “此物乃鸡鸣寺方丈所炼,我帮他辅助锻造时,加入了一朵红云之精。此伞撑开,能飘出红云九朵,庇佑己身。闭合时又能喷出云雾,化做幻境。” 洪冬荣將伞递到许戒甲面前:“与你而言,此伞可为宝。” “法器为外物,修为方是根本。”许戒甲深吸口气,“弟子修行金刚坐禪时,心神总是不定,倘若得此丹药,定能早日练成此法,成为庙中支柱。” “好!说的好!”洪冬荣伸手在袖口掏了一会,递去一个青色瓷瓶。“拿著吧,我本想將法器也给你,但规矩不得变。” “这次是徒儿莽撞了。”许戒甲说罢,接过瓷瓶道:“多谢师傅成全!” “哈哈哈哈!!!” 洪冬荣笑的很开心,他摸著许戒甲头道:“好生修行,等你入门了金刚坐禪,肉身、神魂坚毅后,师傅再传你红云庙真正的立身之法——” “一代庙主所传,歷经三代更改,红云根源。” “赤霄真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