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从食尸请神开始》 第1章 死而復活 潮湿的海风吹不醒沉睡的城市。 小楼上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 红砖上爬满了幽绿的叶子,蜷曲的嫩枝像是一根根乾瘪的手指勾住了墙身。 滴答,滴答,滴答。 寒露从树叶上滚下来,掉在地上,像是喑哑老妇最后的啜泣。 扑通,扑通。 一个红色的影子拍著皮球走进这座小楼。 “人头飞,人头掉,肚里的绳子绕三绕。” “红绳缠,红绳跳,开膛的菜刀要不要。” 尖锐的歌声归入寂寥的夜色,外面裹著一层黑色头髮的皮球隨著歌谣欢快地蹦著,跳著。 红色的影子追著皮球,消失在了小楼的门口。 嗤啦,嗤啦,门口的灯闪了两闪,算是跟这影子打过招呼。 红砖小楼共有四层,第四层的某个房间之中,一口黑色的棺材竖著,上面用金色的漆粉写著如虫蛇一般的扭曲文字,沾过兽血的丝线一层层裹著,像是蚕蛾垂死的茧。 七盏青铜灯排在棺材前方,按照星图的位置摆好,內里燃著黑色的油脂,带著一股透进肝脾的香气。 这香味清淡雋永。 一个女子长舒一口气,她的身体颤抖,滴滴汗珠从额头滚落。 这应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眉拂远山,肤柔若脂,玲瓏的身躯藏在一件的雪白纱衣之下,黑髮如瀑落在臀间,只是透过纱衣仿佛无有的丝线,能够看见青玉一般后背上狰狞的图案。 一条黝黑地蟒蛇盘卷在她的身上,正在狰狞吐信,如若舞蹈,仿佛朝拜,而舞蹈所取悦的,朝拜所虔敬的…… 正是眼前这口漆黑的棺材。 房间內的秘仪正循著经典的记载继续,而在这栋小楼的另外一个房间里,一只摇椅正在缓缓地晃动著。 矮小的老嫗摇摇晃晃地坐在黄竹摇椅上,右手捏著一串汉白玉串珠不住地捻动,左手缓缓敲打著把手。 在她身前站著一个西装皮鞋的男青年,他胸口抱著皮包,正在一旁訕笑。 “前辈,大少爷虽然是在我们的地头出的事,但是真跟我们雄爷没关係,您知道的,雄爷最是崇敬江湖前辈。” “当然了,这次雄爷愿意拿出来三十个数作大少爷的汤药费,也是希望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们小的一般见识。” 他说著將胸口的皮包悄悄地放在眼前的桌子上,眼睛不由得斜著望向眼前的老太。 他只是耳闻过眼前这阿婆的邪异,如今却是遍体生寒,天可怜见,他进了这屋子小半个钟,这老太好像从没呼吸过一次。 老太太没有说话,她的眼睛黯淡枯黄,毫无神光,仿佛已经死去很久,脸上皱皱巴巴,衰老带来的斑纹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弄我乖孙的是叫魂,有这手段的是湘西排教、川南落、中州风蛊,苏雄供奉的是茅山坛,这事情不是他做的,这孽钱留著他自己。” 如同拉开破风箱一样的声音让眼前的男青年感觉到一丝恐惧,他真不知道眼前的老太是生是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左肩一沉,好像是有一只手搭了上去。 “雄爷讲明,这次是他照顾不周,这笔汤药费一定要送到您老手里,不然他做晚辈的心不安。” 青年强行压住心头的恐惧,脸上仍然摆出一副笑脸。若不是为了这每月一千蚊的薪水,他才不想管这些牛鬼蛇神的破事。 “我不缺这些人间银纸,你走吧。” 老太浑浊的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眼。 “多说无益,我孙子要回来了。” 眼镜男青年心里一哆嗦。 他是见过老太太的孙子的,挺好的一个靚仔,直挺挺地摔在路上,呼吸都停了,身子也已经凉了,是雄爷亲自带著人送进这座小楼的。 这样死透了的人也能“回来”? 那回来的还是人吗? “您话说到这里,我再留下也没意思了,只是回去了在雄爷那不好交代。你权当是可怜我……” “走吧,不然別走了。” 老太太话音刚落,青年就感觉到脖子上落了一股寒气,暗影之中仿佛伸出了两只手,要攥住他的咽喉。 “嗬……” 老太太横了一眼,青年感觉咽喉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吐出一口浊气,赶忙提起手里的皮包,战战兢兢地走了。 临走还不忘赶紧道歉,“是晚辈不懂事,您可別往心里去。” 晚辈? 老太太的脑海里念头闪过。 只是人世间一个可怜人,如何做得了晚辈。 她直起身子,缓慢地向內里走去,她脚步很沉,每挪动一步似乎就要费全身的力气。 推开门,那口沉重的黑棺则是不住地摇动。 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沉重的心跳。 “阿婕,总共过了几个时辰?” 她背著手,望著那口深沉的黑棺材,眼睛不知道何时竟然润湿了。 “婆婆,还有半刻就是亥时,足足已三十六个时辰。” 穿著纱衣的美妇低声说道,她身上已经有了晶莹的汗珠,润湿身下的衣衫。 “差不多到时候了。” 老太太嘆了口气。 “这要是回不来,那就真回不来了。” 黑棺材似乎是在回应老太太的嘆息,喀嚓,一只白色的手掌从棺材缝里探了出来,然后正在用力往旁边搬。 “婆婆……” 美妇吃惊地捂住嘴巴。 “竟然……真的成了。” 老嫗嘴里念叨著。 “福生无量天,福生无量天……” 痛。 陈瑛感觉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本来自己刚刚加完班,带著滷肉凉菜和无可乐准备回到租住的小屋里去欢度周五之夜。 然后在过路口的时候就被新能源泥头车来了一手共享单车短距离载人航空试验。 陈瑛记得自己最后看见的景象就是滷肉在空中飞舞,自己的大腿飞的比共享单车的轮子还要高。 腿是怎么飞起来的? 死,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不知道怎么了,陈瑛反而有一种释然。 或许是自己终於可以放下尘世的疲劳了吧。 人活著真累啊,有时候真分不清是死了好还是活著强。 也许人生有这样一个结束,也不算太差。 痛感只有一瞬,最后就是眼前一黑,睡眠的安寧镇压下了所有的痛楚。 这就是陈瑛最后的念头。 古人將睡觉叫小死,死亡跟睡眠果然是一样的。 只是这一觉为什么这样冷? 沉眠不知道多久,陈瑛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四周让人憋得喘不过气来。 耳边仿佛有什么人在呼唤。 眼前仿佛多了一条长路,路上挤满了戴著高白帽子的人影,一个个脸擦得粉白,垫著脚一跳一跳的走著。 而自己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大家如同一条河流一样,向著不知名的远处缓缓游荡。 死人的魂灵凑在一起,这便是冥河了么? “陈瑛……陈瑛……” 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唤著自己的名字。 陈瑛的念头转动不休,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抬起手,那一排排高帽子的人影渐渐淡了,眼前依稀可以看见引路的星光。 摸索,行走,向著光。 终於,前方不再是路,是个盖子。 黑沉沉,透著一股令人胃口大开甜香的盖子。 陈瑛抬起手,纵然手上提不起多少力气,他心中默默有一个念头。 只要掀开,眼前就会是另外一个世界。 咔噠。 盖板並不沉重,陈瑛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七盏铜灯,穿著透亮纱衣的美貌妇人,还有一个老嫗。 “乖仔,你醒啦。” 老嫗笑眯眯的,脸上的皱纹都开出了。 “阿婕,换下衣服,咱们吃饭。” 吃饭? 陈瑛扶著棺材的身子,一时没有弄明白现在的状况。 我復活了。 我现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这些人像养殭尸一样养著我。 他们是谁,是这个身体的亲人吗? 一道雪白的影子滑了过来,那润透的身子忽然贴在自己手臂上。 “相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你可终於醒了。” “阿瑛,洗漱一下,阿婕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鸡。” 陈瑛身上沉重,双腿使不上劲。 他几乎是被那个名为“阿婕”的女人搀扶著离开了那间黑色的房间。 在一间宽绰的臥房里,阿婕搀著他坐下,然后一点点解开他身上的衣服,由外及里,温润的双手如同良夜的清风,小心而驯服。 用铜钱编成的面具,写满了红色符文的长衫,四四方方看不出材质的金属镜…… 陈瑛半坐在床上,阿婕搂著他,小心地为他换去衣衫。 “……我……” “相公叫恶人散了魂,人身有三魂七魄,三魂为灵,七魄为体,魂散了,心智就污浊,有很多事想不起来,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阿婕小心地为陈瑛换上一身熨帖的水湖蓝丝绸睡衣,然后站起身来,解开自己的轻纱,弯腰在一旁的五斗柜里寻著衣衫。 “相公千万不要多思多想,会伤神的,其实只要慢慢等一等,过段时间都能想起来。婆婆是有大神通的,您只要安心调养,包好。” 美妇寻出一件漂亮的淡白色长裙穿好,转过头莞尔一笑,晶亮的眸子闪著。 她猫儿一般爬到床上,將陈瑛的头小心地靠在自己胸颈之间,为他缓慢地揉著太阳穴。 “奴叫吴婕,是相公未过门的媳妇,相公叫陈瑛,是婆婆唯一的孙儿,婆婆最喜欢相公了。” 她腔调软噥,声音落在陈瑛耳边却是让他眉头一皱。 一样的名字吗? 不过真正吸引陈瑛的却是隨意摆在床头的一张报纸,上面熟悉的方块字標题组合在一起就让人感觉到奇怪。 “谣传?尸潮?苏格兰场宣布一切可防可控” “中州乱局加剧,省城大旱持续” “狼灾肆虐,特兰西凡尼亚宣布全境封锁” “杨梅大疮,合眾国总统否认身患梅毒” 第2章 断肠饭 陈瑛在餐桌前坐好,吴婕正在餐桌前忙碌著。 醒过来大约十几分钟了,身上的疼痛和不適应感正在褪去。 关节还是有些僵硬,走路的时候有点想著一跳一跳的感觉。 餐桌上摆好三菜一汤,莲藕排骨汤,烧鸡,冬菇青菜,酿豆腐,青瓷盆里装满了米饭,还有一个装满香灰的小碗。 陈瑛看著饭食,忽然感觉这些东西像是殯仪馆的塑料道具,每天拿出来翻过来覆过去的供人使用,不止是看著虚假,凑近了更觉得胃里难受。 倒是那一小碗粉灰,隱隱有点香甜的意思。 这应该就是她们给自己准备的饭食了。 老婆婆已经在餐桌前坐好,她嘴角笑著。 “这几日先不要去念书了,在家先歇歇。” 陈瑛点了点头。 其实之前阿婕也跟自己解释过,大概知道了一些因果。 前身的“死亡”並不是意外,而是被什么人算计的后果,在这个混乱的世界上,超自然的能力似乎並不是什么遥远的话题,被小心地藏在重重迷雾之后。 而是大大方方的摆在所有人面前。 打小人就是有用。 走在马路上就是可以碰见鬼怪。 碰见大旱,抓住作祟的殭尸就是可以天降甘霖。 就连洋人,都是靠著神秘的技术跨过了大海,来到了这片土地上。 陈瑛想到这里望向窗外。 月亮昏沉,乌云蔽空,小楼外面隱隱约约只有些模糊的树影。 重重黑暗叠在一起,如同一双双焦渴的眼睛。 陈婆婆从小碗里抹出一点香灰,送进口中,缓缓地咀嚼著,然后咽了下去。 “婆婆,今天的味道怎么样?” 吴婕笑著,她已经盛好了饭。 陈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 “清香,是诚心养出来的,没有那么多污浊的味道。”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阿婕,你有心了。” “婆婆这几日操劳了。” “等瑛仔再好些,挑个黄道吉日,就给你们把婚礼操办了,早点同房,我也好抱重孙。” “婆婆……” 陈瑛看著眼前的这一切,觉得十分荒诞。 陈婆婆笑了笑,她站起身来。 “老了,吃得少,我走了。你们也早点安歇,我明早再来看看你们。” 吴婕站起身,陈瑛也跟著懵懂地站了起来。 “婆婆,您慢走。” 陈婆婆略一点头,她腿脚不动,整个人却渐渐飘了起来,脚尖点在地上直接滑走了。 阿婕恭顺地弯腰,见怪不怪。 我或许已经是鬼,但眼前的这个老太太绝不会是人。 “相公,是不合胃口吗?” “嗯,还好。可能是刚睡醒,没什么胃口吧。” 陈瑛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这一桌的饭菜,似乎身边女人的脖颈更加可口,散发著诱人的甜香。 好香啊,又白又软,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滋味。 “若是相公没胃口,那我就收拾了。” 阿婕笑著。 “咱们也早点安歇。” “嗯。” 陈瑛看著她將餐桌收拾了,就连那一碗香灰都收走了。 说实话,自己是真想尝尝那香灰的滋味。 吴婕是个利落的女人,她三下五除二就把餐桌收拾完毕,陈瑛也大概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布置。 家具都是六七十代的风格,餐厅正上方掛著电扇,墙壁上的掛钟应该是机械蓄力的,这里大概已经到了电气时代。 有报纸,说明印刷业已经非常成熟,而且市民们也对新闻有需求,商业也该发展到了一定程度。 换算到自己的前世,也许是五六十年代的发展水平? 没有看见电视或者收音机,不知道是不是摆在其他房间了。 “相公,你刚好些,咱们早点休息吧。” 阿婕在一边催促,陈瑛也就停止了观察,跟著她一起向著臥室的方向走去。 这栋小楼类似於自己前世的筒子楼,楼梯在最中央,一条走廊连著所有的房间,臥室和厨房、餐厅都在这条走廊上。 “好奇怪,也看不见这里的邻居,这一层楼都是咱们的?” “相公,別说这层楼了,这栋楼都是咱们的,没有別的邻居。” 阿婕停了一下接著说道。 “这一层是咱们自己住,下面几层有些房客,不过他们应该也不敢搅扰相公。” 原来是包租公啊。 臥房很快就到了,陈瑛本来就换好了睡衣,阿婕又重新换上了一件薄纱一般的睡裙,她小心地伺候陈瑛躺下,又开始给陈瑛捏头。 “我有好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没事,相公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若是想不起来呢?” “想不起来也没关係,我会慢慢把以前的事情说给相公听。” 枕著吴婕的大腿,淡淡的体香传过来,看著丰盈的双丘,姣好的臀线,陈瑛发现自己忽然没有什么另一方面的念头。 孔圣人云,食色性也。 这念头下去了,食慾倒是很旺盛,不想把这个女人“吃掉”,倒是有点想要直接吃了。 “我还在念书吗?” “嗯,少爷在同文书馆念书,功课上面倒是一般,十足的顽皮。” 阿婕笑了笑。 “那你呢?你也在念书吗?” “我?我是养在家里的,帮婆婆做些事情。” “做饭么?” “差不多吧,婆婆把很多本事都教我了。” “那我学婆婆的本事了吗?” “没有,婆婆发过誓,她的本事不能教给家里人。” “你也是家里人啊。” “我是个外人。” “你嫁给我,不就变成家里人了吗?” “所以同房之后,婆婆就不会再教我本事了,这也不算破誓。” 这誓言真够灵活的。 陈瑛还想多问几句,另外一半的阿婕便说道:“还是早点睡吧。睡一觉,明天或许就有胃口了。” 她关了灯,整个人如同猫儿一般蜷在陈瑛身边,紧紧地挨著,嘴唇贴在陈瑛耳边小声说道。 “真好。” “好?” “以前少爷都不让阿婕碰的。” “那我真挺傻的。” “少爷一点也不傻。”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反正躺在柔软的床上是一点也睡不著。 倒不是因为別的,而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困意。 旁边女人的呼吸声渐渐舒缓,阿婕已然睡著了,陈瑛却是越来越清醒。 忽然,他闻到了外面有一阵饭香。 爽口的青菜,滋味十足的叉烧,还有米饭单纯的稻香。 咕噥。 咽下一口唾沫,陈瑛从床上爬起来。 他顺著饭香味向著外面走去。 推开房间的门,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而饭香味则是顺著楼梯从下面传上来的。 陈瑛好奇地皱著眉。 这是楼里的租户在烹製夜宵吗? 真是好滋味,或许可以討上一些,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自己会如此飢饿。 沿著楼梯向下走去,三层和二层都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嚇人。 而饭香味则是在一层迴荡。 陈瑛发现这小楼里的房间只有一面,顺著楼梯,左右两边各分九间,其中一楼左边的一个房间前面摆著一个绘著公鸡的大瓷碗,里面盛著喷香的叉烧饭。 这碗饭就摆在地上,饭碗下面还压著几张白纸。 “咳……咳……” 一个喑哑的声音从房间里面传出来。 听著声音,陈瑛就能感觉到房间里面是个削瘦的乾瘪老头。 “吃吧,娃娃,既然是刚死,应该饿坏了。” “吃了断肠饭,那就舒服了。” 第3章 饿肚子的时候,陪大爷聊聊 饭碗就摆在那里,昏黄的灯光下面,红彤彤的叉烧,翠绿的青菜,碎银一般的米饭,就算在平时也足以令人食指大动。 更何况现在的陈瑛饿得想吃人。 “怎么,你不饿?” 房门里面那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他似乎是见陈瑛迟迟没有动手,等得有些著急了。 “没筷子。” 陈瑛並不著急,既然来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凡事就要多想三分。 吴婕弄了一桌子菜,自己没胃口,这老头招待新死鬼的“断头饭”,谁知道里面又藏著什么名堂。 “没筷子就用手抓著吃。” “圣人云,割不正,不食。吃东西也是要讲礼法的。” “你不怕饿死?” “鬼怕什么死,更何况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该讲究还是要讲究一下。” 门里面那个老头似乎被这个回话给回懵了。 其实陈瑛也在试,他也想试试前世的这些圣人之言在这个世界能有什么效果。 別人穿越之后念几句诗云子曰,能天降文气。背两句不知道改了多少次的道德经,能得到大道垂怜,立地升仙。唱一首《国际歌》能干得鬼哭神嚎,世界末日。 不过可惜,除了把一个老傢伙给问懵了,並没有別的收穫。 老傢伙没了动静,陈瑛问了一句。 “我去別家借一双?” 吱呀。 门向內开了。 一只乾瘪的手,形销骨立的如同鸡爪,贴著地伸了出来,中间攥著两根骨瓷筷子。 “拿吧。” “大爷,你蹲这么低,地上不凉吗?” 从陈瑛这个角度看,这只手几乎是跟蛇一样贴著地出来的,解释只有一个,这只手的主人是趴在地上把筷子送出来的。 “你到底吃不吃?” “不著急。” 陈瑛顺势蹲在旁边,说句实话,他也不敢往门里瞧,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怕噁心。 只看这只乾瘪的手就知道里头这位大爷绝对不会是什么活物。多半是什么乾尸之类的东西,日子久了,绝对不怎么好看。 谁没事愿意看见一个乾瘪的老头趴在地上。 “大爷你抽菸吗?” “嗯?” “没事,我也没烟。” “那你问啥?” “我这不是拉近一下咱们之间的距离吗。” “嘿。” 这大爷还挺会捧的。 陈瑛问到这觉得可以跟里面这个老鬼聊聊。 首先这傢伙没有什么攻击性,即便有,多半也应在那碗饭上面。 其次,这地到底还是陈老太的地头,这老鬼最多也就是个租户。 从阶级分析角度来看,陈老太是压迫阶级。自己作为陈老太的“乖孙”,也属於压迫阶级,这老鬼是被压迫阶级,值得同情,但应该翻不了身。 “大爷,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您说像咱们这种情况是普遍情况吗?” “什么情况?” “两个死人坐著聊天。” “我没死。” “没事,不愿意说算了。” 虽然现在门里面有个不知道怎么死的老鬼,但是对比飘著走的陈阿婆,等著嫁给自己圆房的吴婕,陈瑛觉得自己现在才真正放鬆下来。 可以好好观察一下这个世界。 陈瑛放鬆地坐在地上,昏黄的灯光照在墙壁上面,照得上面仿佛全是阴沉的霉点,每一个墨色的霉点都像是一张扭曲的人脸。 “这东西也就是刚看著嚇人,看时间长了也就那样。” 陈瑛如是说道,那只乾瘪的手还是抓著骨瓷筷子,如同一条聆听他讲话的蛇。 “没事,大爷你要是累了,就把筷子插到饭上。我一会自己拿。” “我不累。” “那咱们再聊会。” 大爷又沉默了。 陈瑛舒展了一下身体。 “大爷,您是什么情况啊?” “嗯?” “您说您这手这么干,是火烧的还是饿的?我是记不清怎么死的,太快了。” “我没死。” “谁信啊,你没死你趴地上。对了,我也没死。” “我嫌热,我趴地上凉快。” “明白了,大爷,您是烧死的。其实人早晚一烧,咱这个属於一步到位,省事。” 里面那位似乎是適应了陈瑛的节奏,乾脆没有理他。 “你到底饿不饿?你不饿我收了。” “我这主要是新入行,很多事情不清楚,想问问您这位老前辈。” 老头似乎终於有了耐性。 “吃了这碗饭,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您先回答我,然后我二话不说把饭吃了,说实话,我是真馋了。” “馋了你就吃啊。” “问完了再吃也来得及。” “行,你问吧。” 陈瑛想了想。 “大爷,这楼里面住著的都是咱们这种情况的?” 老头这次没有遮掩什么。 “没错,一共四层,每一层都有,越往上越凶,你这种刚搬进来的,要从第一层开始住。” “怎么搬出去啊?” “不知道,我没见过有谁『搬出去』,大家都是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到了某些时候,房门会自己打开,那个时候就能离开楼,出去找吃的。” 陈瑛明白了,这老头是把自己当成刚搬进来的新鬼了。 不过陈老太的这四层楼里,应该都住著凶鬼,越往上越厉害。 最厉害的就是陈老太。 “那大爷轮到你了,你不是能开这个门吗。” “我跟其他的不一样,我有个本事,就是做这一碗断肠饭,谁吃了我这碗饭,我就可以替谁出去。” “那大爷你是真厉害。” “嗯?” “大灾三年,饿不死厨子。有您这本事,谁还要出去討饭吃。” “你猜猜这碗饭为什么要叫断肠饭。” 陈瑛听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瓷碗。 看著是叉烧,原来是肥肠啊。 “这楼里的规矩,一次只能出去一个,到时候了就要回来。等他回来,另一个才能出去。” 里面的声音淡淡的说道。 “你如果不吃我这碗饭,那就出去找吃的吧。” “大爷,咱们这行一般都吃什么啊?” “都不一样,有人爱吃眼珠子,有人喜欢吃舌头,还有的不吃血食,吃些玄冥莫测的东西,吃运势,吃命数,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要吃什么。” “大爷您真厉害。” “嗯?” “重口难调,您这一碗饭全部都能搞定。” “你也很厉害。” “我?” “这楼里面挤了这么多,只有两个有灵智,会开口,现在多了一个你。” “灵智?” “像你我这样会说话,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他的都是些懵懵懂懂,本事再大,也不过是靠著本能行事。最多是添了几分阴毒而已。” 老头沉默了一下。 “另外一个会说话的在上面,他跟我说他是第三层的。很少往下走。越是上面的,出来的机会越少。” 扑通,扑通。 楼梯上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上面下来了。 第4章 两头不靠 那应该是一个桶。 一个四壁都是鲜红的赘肉,赘肉上长满了牙齿的肉桶。 它一蹦一跳著,向著楼门的方向行进。 陈瑛看见它奔下来,还有些担心它要来享用老鬼的这碗断肠饭。 不过肉桶显然不在乎,门洞那里的白炽灯亮了一下,它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陈瑛一眼,而是飞快地向著外面奔去。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似乎惊呆了一旁的老鬼。 “……不对……一次只能出去一个啊……你出来了,就不可能有人再出去。” “不对……不对……” “你是怎么出来的?” 老鬼沙哑的声音此刻多了点情绪的色彩。 “我?我就是一开门就出来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开门?” “对啊。” “没错,我可以开门放断肠饭,他可以把手伸进来……” “你……你可以推门走出来……错不了……” “小鬼,你想出去吗?” “出去?” “这里是我们鬼的监牢,你只有到了时间才能出去,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往上走一层。” “然后呢?” “等转到第四层的时候,你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所以?” “所以要想办法逃出去。” 老鬼说道。 “他跟我说,第四层的房间里有一张黄符纸,只要把那张符纸贴在头上,就能离开这里。” “你让我帮你偷黄符纸?” 陈瑛觉得眼前这老鬼所谓的“灵智”也十分有限。如果这栋小楼真的是困住鬼的监狱,那谁得到了黄符都是第一时间逃跑,谁会把这种东西交给別人? “不,如果你找到了,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可咱们不是上不去吗?” “既然来了,总有到第三层的时候。我过去是不敢往上走,现在……现在也许要试试了。” 老鬼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我要睡了,在这楼里,大家就连清醒的时间都有限数,我……你下次记得来找我。” 这老鬼说著一伸手將那碗叉烧饭收了回去,房门吱吱呀呀的关上了。 “大爷?老大爷?” 陈瑛试著叫了几次,最终里面的老头是一句话没有。 或许是真的睡了。 有点意思。 陈瑛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首先能够確认几点。 陈婆婆显然是有真本事,不然也做不了这栋小楼的“房东”。 另一点就是陈婆婆和吴婕应该属於广泛意义上的“正道人士”。 毕竟按照老鬼的说法,鬼的食物应该是人的血肉,或者是寿命、运气这类东西。多一个鬼活著,就多几个人受伤。 所以镇压並且消灭著这些鬼的陈婆婆自然是正道人士。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管是神通广大的陈婆婆,还是这楼里的老鬼。 他们都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 有本事的陈婆婆和吴婕没有把自己当成鬼,而里面的这个老鬼也没有把自己当成人。 现在的自己显然属於一个两头不靠的状態。 说是人,自己在吃上面正在无限的接近鬼。说是鬼,可是陈婆婆和吴婕还把自己当人。 四层楼並不算高,迈开腿很快就能上去。 等陈瑛重新回到第四层的时候,一切静悄悄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等他重新回到臥房,吴婕还在那里安然的睡著。 陈瑛重新在床上躺好。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前身的世界里自己的腿已经飞的比车轮子还要高了,那么就先试著在这里先过一段日子。 就这样想著,陈瑛就在床上一直躺到了天光微亮,雄鸡三唱。 没错,这一夜里他都没有睡著。 即便身上已经非常疲惫,即便精神上已经非常睏倦。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著。 更是强忍著肚子里的饿意,一直强撑到了天亮。 “相公,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吴婕醒来开始洗漱,她收拾好自己之后开始张罗著给陈瑛更衣。 “睡不太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老这样的確是伤神,不利於相公恢復。” “嗯,阿婕,咱们这楼里的租户……” “相公是真忘了,婆婆从来不叫相公过问的,以后不要再问了。” 她们从来不许过去的那个“我”过问这些事,是在保护他吧。 “早起,要去给婆婆问安吗?” “不用,婆婆忙,不许我们平日里去打搅她,相公今天先歇著吧,等婆婆出了房间,自然会叫我们。” “婆婆的房间?” “婆婆平时就在最右边的房间里工作,那是顶顶重要的地方,平日里都不能进去。” “这样啊。”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呢?” “婆婆给相公找了个老师,让今天咱们去拜访一下。” “之前好像没提过……” “昨天晚上,婆婆突然找我吩咐的。” 昨天晚上? 陈瑛想到,是自己见到了那个老鬼,才让陈婆婆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吗? 这栋小楼里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补课吗?” “是教拳的师傅,婆婆说,本来不传给相公这些东西,就是想了断当年的恩怨。但是现在看来自守小楼,也防不住別人的算计。” “既然这样,那就证明过去都错了。少爷既然姓陈,就逃不过这些事情。所以为少爷找了位老师,日后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技艺在身。” “这样啊,婆婆还真是深思熟虑。” “等下吃完了饭,咱们就直接出发。” “好。” 早饭十分简单,热牛奶,茶叶蛋,油条,酱豆腐,一碟清水煮菜。 陈瑛本来就没有胃口,只是勉强著自己喝了一杯牛奶。 吃完了饭,直接下了楼,门口已经有一辆老爷车在候著。 司机是个面色僵硬的中年人,身材削瘦,双手骨节粗大。 他一见到陈瑛和吴婕下来,就躬身行了一礼。 “少爷,少奶奶。” “清伯,辛苦你了。” 吴婕轻轻拉开车门,將陈瑛引了上去。 “清伯是家里的司机,平日里不在这里住。” “哦。” “清伯是婆婆从北边带来的,是可以信重的家里人。” 汽车缓缓启动,向著远处驶去。 一只乌鸦也振翅起飞,衝上了天空。 第5章 切口 汽车左拐右拐,很快就转到了一条大街上。 街面上並不能算萧条,路面上车辆不多,但是街道两旁的店面都很热闹,街边的小贩不少,能看见穿著绿色制服的警员巡逻。 陈瑛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里忽然想起来“人间烟火”这四个字。 大日朗照,在辉煌的阳光之下,似乎所有的神神鬼鬼都消失了,眼前就是个平安祥和的人世。 “相公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 “嗯。” 按照吴婕的说法,给自己找个练拳的老师这件事是昨天晚上陈婆婆来找她说的。 也就是说陈婆婆来的时候,自己应该在楼下跟那个老鬼聊天。 阿婕应该是知道自己昨天半夜起来的事。 “婆婆昨晚是什么时候来的?我躺了半天,没听到有人声……” “相公还不知道吧,婆婆有入梦的本事。她是在梦里安排好的。” “入梦?” “没错,就是到別人的梦里去。” “可以教我吗?” 陈瑛看著吴婕白净的手腕。 “婆婆有誓言,不能传给自己家人,所以传给了你,你没有立誓,自然可以传给我。” 吴婕苦涩一笑。 “相公还是没有想起来么?” “嗯,以前的事一件都记不起来了。” “其实婆婆也是有苦衷的。” 吴婕解释道。 “婆婆出身中州,跟阿公都是高手,中州妖鬼作祟,恩怨很多,公公死在了中州,相公的爹娘也是一样。婆婆自己带著相公来到了这港九城,算是金盆洗手,再不问当年的那些旧事。” “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护住相公周全,往后在这里过著平安日子,但是没想到有些人还是不肯收手,连相公也盯上了。” “婆婆其实十分后悔,她说若是知道有今天这一日,断然不会立下当年的誓言。只是现在相公要学婆婆的东西,恐怕也是晚了。” 吴婕讲这些当年过往,陈瑛大概也就脑补了一段当年的江湖往事。 陈婆婆跟老头都是精通各种术法的高人,行侠仗义得罪了各路高人,江湖恩怨祸及家人,老太太心灰意冷,拉著乖孙远遁,从此以后金盆洗手不问世事。 但世事难料,过了十几年,仇家最终还是上门,把自己的前身性命取了。 “晚了?” 陈瑛好奇地问道。 “天下宗脉万万千千,不止是我们,扶桑、洋人,各家都有各家的一套东西。婆婆所修习的这些东西要以观想为根本,越高明的手段,对心神上的要求也就越高。” “所谓三魂七魄,心神乃是神魂之流变。对相公下手的人用的是叫魂的法子,生生拘走了相公的三魂,即便是婆婆有法门叫了回来,这一来一去之间,神魂已经受了重创。” 陈瑛听到这里其实很想说一句。你婆婆其实没叫回来。 “所以相公现在若是修习婆婆的那些本事,实在是有害无益,若是出了什么紕漏,或许会火上浇油,出什么大问题。” “所以……” “眼下要用个外壮的法子,这次请相公来拜的这位文老师,乃是婆婆当年的旧识,他最近几日在港九这边落脚。” “练拳脚?” “气血刚猛,也能降服鬼神。” “鬼神?这世上有神么?” 这也是陈瑛的一个疑问。 陈婆婆的小楼里,租户全都是各路鬼怪。不,更恰当一些的说法是陈婆婆的小楼就是关押鬼怪的监狱,而陈婆婆更类似牢头的角色。 既然有鬼,有没有斩妖诛邪的剑仙,救度世人的圣贤,高高在上,执掌一方天地的神明? “神?” 吴婕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沉重。 “或许有,谁也没见过。这世上多得是假借神明之名的邪魔外道,也有些教门尊奉某一位神明,只是真正的神仙,自古至今只是些若有若无的传说。” “如果说真有什么神明,看看如今这个世道,多半也是邪神。” 汽车缓缓停下,街道两边依旧热闹。 这是一间药铺,正中央掛著一个“衍恩堂”的黑底金字牌匾,两边掛著一幅对联。上联写著“寧可架上药生尘”,下联是“唯愿世人皆无病”。 里面人来人往,显然买卖十分兴旺,跟这招牌对不太上。 那位名为清伯的老人打开车门,陈瑛小心地走了下来,轻轻说了声谢谢。 如今大日高悬,灿烈的阳光照得自己感觉略微有些目眩。 我到底还不是鬼,不然怎么能耐得住这等日头暴晒。 一个念头至此,陈瑛心有所感,忽然转过头去。 只看见这家药铺的楼顶屋檐处,蹲著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两只巨大的羽翼下面,裹著个穿著破烂衣衫的老太太,她身上披著一件不知道多久的麻衣,一对翅膀从肋下生出,手脚都如同鸟爪,昏黄的眼睛正恶毒地盯著药店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陈瑛抬起头看它,它仿佛也有所感应,转过头盯著下面的陈瑛。 “这是疫婆,最爱吸食病人的精血,本来有病,被这等鬼物稍一折腾,就要没了命。” 吴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它在这里守著,算是捕猎吗?” “差不多。” “怎么没有人来管?” 吴婕並没有正面回答。 “相公这一番遭遇倒是开了夜眼,这些能日行的鬼物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这疫婆的本领放在整个岭南都是有数的。” “为什么不收了它?” 陈瑛看著那头名为疫婆的鬼怪,显然它寻觅到了新的目標,此刻振开双翅,如同一只真正的梟鸟一般衝上天空,向著远处飞去。 “因为捨不得。” 一个声音从药铺里传出来。 陈瑛转过头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缓步走了出来,他身上穿著一件长衫,鼻樑上架著一副玳瑁眼镜。五官只能说是周正,但是整个人透著一股逼人的气势,就像是一柄直插天际的长枪。 “你就是陈瑛?” 中年人略微眯了眯眼睛。 “三教总流传,一只清香福如海。敢问老兄,入得几处宝山?烧得多少好香?” “文先生说笑了,相公他並非本门之人。” 阿婕客气一声。 “婆婆叫我向您问好。” 第6章 白莲一脉 吴婕笑著问好。 但是那姓文的中年人却根本不理她。 “陈瑛,既然並非本门中人,同我见面就算是坏了规矩。不过大家到底是一段香火缘,看在长辈们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情就这样算了。” 他说著一抬手抱拳道:“两位请回。” “可是婆婆昨晚……” “这位文先生,是我们冒昧了。” 陈瑛打断了吴婕的话。 “只是在下还是想多问几句” 文先生没有回话,他只是站在药店门口看著陈瑛。 “先生刚才说捨不得,请问是什么捨不得。” “你在问刚才那头疫婆?” “是。” “你真不知道吗?” “我被人用叫魂之法拘走了神魂,现在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这倒是个好理由。既然来了,来者是客,请跟我来吧。” 文先生说著伸手一引,陈瑛跟吴婕跟著他进了这间药房。 这间中药铺子,其实分为內外两个区域,內里是抓药的药房,外面是医生问诊的地方。几个老先生坐定,依次望闻问切的瞧上一遍,然后转去后面抓药。 铺子再往后走,就是伙计们休息的地方,不过这位文先生的住处则是在这药铺的楼上,一个挺大的房间,里面摆著几个假人,掛著穴位图,倒是有点类似武馆。 穿过了这个练功房,后面还有几个房间,文先生领著陈瑛他们进了一间书房。 书桌前面摆著两个小椅子,中间是个茶台。文先生先到书桌后面坐定,然后伸手示意。 “后生,坐。” 陈瑛跟吴婕这才在椅子上坐好。 “教规森严,犹如军中律令。我既然身在门中,就比不得老前辈那般自在,有些话说的重了,贤侄夫妇莫要见怪。” “您客气了,我们……” 吴婕见这位文老师態度转软,心头一喜。 婆婆曾经讲过,陈瑛当前的情况十分特殊,虽然整个人已经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却是处在一个非生非死的尷尬地步。 向前一步,那就是重生为人,若是多些別的变故,那就是墮成鬼怪。 如今这个境地,外力能用的都已经到头,唯有靠著陈瑛自己的力量,寻一个內壮之法,將这生死之间的平衡打破。 眼前这位姓文的乃是整个岭南有数的高手,双方更是有一段香火缘法,若是能借他的力量,陈瑛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个七七八八。 文先生並不理她。 “婆婆有没有提过她的出身?” 陈瑛缓缓地摇了摇头。 “或许说过,只是我也记不得了。” “好,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我与婆婆,还有你的父母,都是白莲教中人。” “白莲?” “中州当年有所谓白莲社,行懺悔法门,结社念佛,这是本门之起。后来到了宋末,胡蛮入侵,杀人盈野,万里化为焦土。宋之末帝归入本门,带来了当年宋廷所藏的种种秘术,教中从此一变,这是今日本门之由来。” “传承这么多代,当年復宋的念头算是成了一半,不过教门也日渐不同。现而今么,不过是做些济世度人的买卖。楼下这间药铺就是本门的產业,富人收七成诊金药费,穷人则只收三成。” 陈瑛听到这里点了点头。 “婆婆当年金盆洗手,门中很多耄老都不高兴。不过这都是前尘往事,这么多年过去,当著你们说这些也没意思。” “但是当年的事情,大家从此一刀两断,这是事实。你们既然找上了我,要我解决问题。於情,我与你们家颇有渊源,自然要帮。只是於理,大家已经是涇渭分明,若是要合在一处,我这里要生出来不少是非。” 他说到这里,也是嘆了一口气。 “您说的十分在理。” 吴婕还想插话,不过文先生却是竖起一只手道。 “陈瑛,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捨不得。那我就讲给你听,你觉得鬼怪是从何而来?” 陈瑛想了想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老头摇头说道。 “不知道。” “你说得对,不知道。” 文先生淡淡地说道:“人世间的诸多鬼怪妖魔,很多都不知道是什么来路。有人说是人死之后怨气所化,有人说是某些东西得了天地之间的造化。” “眾说纷紜,不过有一条却是所有人都明確的。” “修行人死后是一定会变成鬼怪的。” “修行人?” 陈瑛惊讶地看向一旁的吴婕,而此刻这女子脸上已经是一片惨白。 “好笑吧。” 文先生看著陈瑛。 “一辈子想著斩妖除魔,平定世间。这辈子救度的人越多,等到死了造成的灾害就越大。什么成佛作祖,万人之中也不见一二。化为妖魔,这事就在眼前。” “你所见的疫婆,就是两百年前的一位前辈,她一生最是救济病苦之人,不仅是杏林国手,更有秘法破种种病魔,当年號称白衣菩萨。” “她行走天下百年,救过的生灵不知道多少。临死之前请人修三十六层浮屠,层层设置秘法,活著的时候把自己生生钉在里面。” “她为世间自囚而亡,这也算是一桩佳话。” 文先生看著陈瑛:“不过可惜,二十年前一场地震,塔倒之后飞出来一头妖物,出世的时候省城大疫,死者数千。” “那头妖物,就是你看见的那头疫婆。岭南的高手也不是没有想著对它出手,不过老傢伙们物伤其类,不肯出手。小傢伙们又不是对手。” “闹过几场,大家的兴致淡了。再加上这头妖物每个月不过是取几个病夫的性命,大家最后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也就由著他了。” “陈瑛,我问你,若是你家婆婆大限到了,化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可有决心动手么?” 文先生言语之中若有所指。 陈瑛想到陈婆婆如今的状態,一时思绪万千。 难道陈婆婆也已经时日无多? “先生怎么能讲这样的话。” 吴婕脸上潮红,显然是动了怒气。 “这话不好听,却是实话。陈瑛,若你是修行人,此刻你婆婆化为鬼怪,你能下得去手么?” 第7章 人情应练达 “不知道。” 陈瑛也是实话实说。 “不知道可交代不过去。” 文先生摇了摇头。 “人世间很多事情不都是这样吗?大家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更何况我相信婆婆也有安排,我们做晚辈的到时候听婆婆的安排就好。” 文先生听到了这里却是若有所指。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像我这样的人,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又如何说未来要怎么样。” “哈哈哈,这几句倒是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文先生闻言一笑:“这是怪我不教你?” “不敢,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既然如此,我就教你两手。” 文先生说著看向一旁的吴婕。 “婕姑娘,文某改了心思,不过不是看在老前辈的面子上,而是这位瑛少让在下起了点爱才的心思。” 吴婕听到这里当然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阿婕谢过先生成全,婆婆那里……” “我说过,我不是看在婆婆的面子上……” 文先生一听婆婆便沉著脸道。 “阿婕,先生已经谢过婆婆了。” 陈瑛见吴婕还在这里拿婆婆说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吴婕想来是在世上行走的少,听不出人家的弦外之音。 “白莲教规森严,婆婆当年离去的时候又闹得不十分愉快。若是承婆婆的意思,先生日后在教里不太好看。” 陈瑛在一旁解释道:“说是对我起了爱才之心,这样对教里也好交代。事情虽然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换个说法,大家都好交代。” “其实任谁也知道,如果不是看著婆婆的面子,咱们如何能上文先生的书房来。” “先生才是不容易,费心思周全各方。” 陈瑛大概猜出来了这位文先生的想法。 文先生既然能够认识陈婆婆,他自然不会是白莲教的庸常之辈。 可本身越是优秀,很多事情反而越不能隨心所欲。 要照应周全的地方太多。 吴婕闻言脸上一变,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 她转头瞧著陈瑛,以前都是把陈瑛当成孩子来看,没想到今天倒是陈瑛为自己点破了这一重谜题。 老天爷到底眷顾陈家,在这么一个当口给相公开了智慧。 就连文先生向陈瑛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了些变化。 “吴婕谢过文先生。” “后生,你倒是个通透的,来把手腕伸过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文先生终於舒了一口气。 “多谢先生。” 陈瑛將手送过去,文先生闭上眼睛,三根手指搭在陈瑛腕上。 “阴阳皆虚,厥而寒甚,寒过於膝。” 文先生抬眼瞧著陈瑛。 “你之前的遭遇,婆婆同我讲过。其实你神魂受创倒是其次,无非是慢慢调养,真正的问题出在你身子上。” “身子?” 阿婕闻言神情颇为紧张。 “所谓天人五衰,寿数一到,即便是大神通之辈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你这没有修行的身子?先前一番遭遇,自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之气已经散了。如今这身子就像是一座破庙,远远看著还有些规格,实际上內里早已经朽空。” 文先生解释道。 “人身好比是一棵大树,这肉身就是大树的枝干根本。神魂也好,心神也罢,都是这棵大树之上结的果实。如今你这颗大树不是被人摘了果子这般简单,而是经过一番折腾,內里已经彻底空了,枝干根木都已经朽坏,只是外面看不出来。过上两三年,內里的衰朽露到外面,那就是临命终时。” 他说到这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难,难啊。” “可是婆婆觉得相公还好,而且相公他……” 吴婕言语之中有些慌乱。 “我说的是医家的道理,是让你夫君为人。婆婆手段多,她自然有別的办法,不过那样未必是你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会叫你们来找我。” 枯木么? 陈瑛听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现在的状態。 或许正如文先生所说,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尽头。自己已经踩在了半人半鬼的门槛上。不过这个比喻很有意思,將人身比为大树,那自己相对於这棵大树来说算什么? 一株嫁接过来的妖木?还是正在啃食大树根基的虫子? “死马当作活马医,还请先生赐教,如今这个当口,我还能做些什么?” 陈瑛放平了心態问道。 “寒入於中,推而行之;经陷下者,火则当之;结络坚紧,火所治之。” 文先生看著陈瑛。 “先借来一点火气。” “火?” “此乃內壮之法,以拳为引,以身为炉,將自家精气神化为柴薪,五臟六腑变为热炭,攀弓踏弩,抖擞精神。尽人力,听天命。” 文先生说到这里嘆了口气。 “难怪婆婆叫你们来找我,我这里正好有这一条路子给你们试一试,不过话说在前,成与不成,我算是给你们治病,就算传下什么,那也是医者用药,绝不是什么师徒传承。” 吴婕一听文先生这里有办法,心里正在高兴。 而陈瑛却是听出了那点弦外之音。 想不到陈婆婆当年与白莲教的恩怨竟然到了这等程度,这位文先生竟然连一点口子也不愿开,生怕惹来其他的麻烦。 文先生站起身来,从桌子里面掏出一样物事放在袖中。 “既然要传你一路拳术,那就把前头的因果讲明。我姓文,名唤汝止,乃是白莲教座下香主,白莲教內有三山六堂十八柱香,我乃是其中一位。” “你既然学了我的这套东西,日后见到了白莲教中人物,便要谦让他几分。若是真起了什么爭斗,莫要用我的东西害他,也算是全了咱们今天这段过往。” “这点你可能应承?” 陈瑛这边並不答话,吴婕一时有些急了,轻轻在他腰上捏了一下。 “相公……” “学生能应下这一桩。” “好,这次若是成了,真延了你的命数,我也不要你报恩。你我不是师徒,我不过是个瞧病的郎中,等你趁手的时候给我诊金三百镑。” 三百镑?陈瑛对钱也没有概念,真不知道这是多少钱。 旁边的吴婕却是直接应了下来。 “文先生宽厚,这大恩我们陈家谢过了。” “好。” 文先生將袖里那物事直接丟到了陈瑛手上,却是一柄象牙柄的转轮手枪。 “我这路拳並非出自本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叫做八卦。不过在我这里,要练拳,先学这个。” 文汝止点了点陈瑛手上的转轮枪。 “学这个,是教拳理。过去练拳有法的好手,等閒十几个人近不了身,若是要杀人,那就是大日拂露水,轻巧了无声。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练得多高明,近了你的身子,三尺之內又快又准。不是练到顶尖的高手,你把这六发打完,都要去见阎王。” “这就是拳理。” 第8章 人头面(上) “这……不合规矩吧……” 吴婕颤颤巍巍地说了一句陈瑛永远想不到会从她嘴里说出的话。 “港九城是有法律的。” “洋鬼子的法律,凭什么管我们国人?” 文汝止看著陈瑛,手指点了点他手里短枪。 “隨身带好,这也算是你的第一课。” 陈瑛看著文汝止的书房。 这难道是个偽装成文化场所的军火库? 论玩邪的还得是看你们这些老牌宗教组织。 文汝止看著陈瑛解释道。 “拳术有两种用法,一种是杀人比斗,今天的多数流派,都是从兵刃化出来的,本来都是兵器。八卦以掌为刀,所用的刀身远比其他门派来得长重。形意门化枪为拳,功夫都在大枪上,这就是斗杀的兵刃。” “虽然叫拳术,拳脚器械不能偏颇。如今这世道,天底下第一厉害的兵器就是洋鬼子的洋枪,什么刀枪剑戟十八班兵器,不是沾点鬼神之力的,都要靠边让让。” “你既然在世间行走,就要学这东西怎么用,更要想著这东西怎么走。我传你拳术虽然说是为你治病,但是该教给你的我都会教。” 文汝止说话好听。 “你以后每三天来我这里一次,我教你些东西。这里有三盒子弹,回去之后,每天打光一盒,练的就是你的枪术。” “人世间除了鬼怪,还要防人。港九城的这些差佬,跟本地的这些帮会沆瀣一气,上上下下烂透了。在地的这些字头都是拿著西瓜刀装样子,全是假打。” “你既然跟我学拳,这第二桩功课就是学会藏枪,不让差佬捉住你,你不用怕,他们若是拿住了你,不必劳烦你家婆婆,我自己也能捞你出来。” 文汝止言语之间透露著一股强大的自信。 “练拳,先要练胆。” “这是拳术的一重,除了这一重之外,还要讲究內炼。炼什么?桩功步法,拳招套路,更是要炼精气神。真正的高手精气神锻成一块,出手便是煞气纵横,什么妖魔鬼怪都要避让三分。” 文汝止看著陈瑛:“我今天就先传你桩功步法,再教你一套散手小套路。” 这位文大佬站起身来,很快就进入了教学状態。 陈瑛也跟著练了起来。 文汝止能够在白莲教这样的老牌组织里做到如今的位置,手上自然不必多说,没多久就深入浅出的为陈瑛指教著拳法之上的种种要义。 什么力从地起,到根骨筋膜上如何运力发力,讲得是深入浅出。 而陈瑛也耐著性子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一直学到了中午光景,文汝止这才端茶送客,算是结束了今天的学习。 临走的时候,陈瑛也少不得好好谢过自家这位老师。 到了车上,陈瑛还在想著学到的那一招一式。 “相公该不会打算带著这把枪到处走吧。” (请记住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旁边的吴婕十分在意这把枪。 “文先生既然说了,那就按照他说的做。更何况他们已经对我出手了一次,难免不会有第二次,带著这把枪也算是给我添个防身的东西。”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被差人拿住了,文先生不是说能捞我出来吗?” “我是怕这位文先生藏著些別的意思。” 吴婕脸上带著一丝忧色。 “如果是他出面,恐怕跟白莲教那边的牵扯更多,那就不是三百镑能解决的了。” “对了,阿婕,三百镑到底是多少钱?” “还没给相公讲明白,这港九城是百多年前割让给洋鬼子的,这边用的叫港纸,本地百姓习惯叫蚊,就是一贯钱的意思。镑就是洋鬼子那边的钱叫金镑,虽然名字里带金,现在一般换不出来金子。” “这样啊。” “最近的行市,差不多一千蚊能换一金镑,三百镑差不多就是三十万蚊。” “三十万,那很多吗?” “是不少,咱们商行的文员,一个月的薪水也就是三四百蚊,普通人要不吃不喝攒一百年才会有这么多钱。” 嚯,老文开口还真不小,但也不算多。 陈瑛一念及此,心里却是放鬆了一下。 这个价钱买自己一条命,其实能说明很多事。 “咱们有这么多钱吗?” “帐上一时没有这么多,不过文老师应该不会著急要。咱们慢慢给就是了。” 吴婕笑了笑。 “这也是婆婆的规矩多,咱们只能做些正经买卖,不然隨便做上几单,这三百镑不过是手到擒来。” “做单?” “妖鬼横行,很多时候都要请人动手,就好比你看下一块地,预备在这里起一座高楼,结果碰见几个不乾不净的东西,当然要请人帮忙啦。” “还有这种生意吗?” “別说是豪商大贾,就是升斗小民也有这些需求。不过港九城的富豪里面,大多都各有各的门路。普通人是做不成大富豪的,当然,能做成大富豪的普通人肯定也不再是普通人了。” 陈瑛听完吴婕的解释,对眼前这个世界的认识也就更深了一层。 那些神秘或者说邪异的力量並没有隱藏在幕后,而是露著冰山一角,所有人都能感知到。 汽车先开回小楼,陈瑛下车却没有上楼。 “能不能陪著我走走?” “为什么?” “刚才文先生讲了,这八卦讲究行桩,功夫都在一双腿上,我想走著练练,免得几天后见到先生,考校起功夫来不好交代。” “相公当真是换了性子,以前断然不会这么勤快的。” “先別夸我,只是这样恐怕会惊动那些人。” 陈瑛望向小楼的四周,这里实在是太过僻静。也不知道当初对自己出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事的。” “嗯?” “相公既然想出去走走,那就走走。” 吴婕笑著说道:“其实婆婆有过吩咐,如果相公想在外面转转,那就隨心意就好。” “婆婆的意思是……” “正好给他们看看,相公已经回来了。” “这样啊,如果他们……” “婆婆会护著相公的。” 吴婕看向小楼前面的树林,不知道何时,这里已经落上了十几只乌鸦,这些乌鸦睁著漆黑的眼睛,正盯著陈瑛和吴婕。 第9章 人头面(中) 有备而来就好。 陈瑛跟吴婕话了別,沿著小楼门口的小路向外晃晃悠悠的走著,脚下的步法按照文汝止教的法子,深深浅浅的浑身用著力气。 拳术讲究力从脚起,所以不管是哪一门哪一派,最根基的功夫就是桩功。 但是桩功不是扎马步这么简单,不管是那一路拳术,差不多都有三类。 第一类叫静桩,不同的拳路姿势或许有不同,但根子差不多都是扎马步,这个是练脚力的。有些无良师傅故意不传真货,为了多骗些钱,经常忽悠傻小子们扎马步。 这个东西不能说是没用,但你就算练上十年,真交手的时候也是一点用没有。 第二类就是动桩,这是步法和劲法合一,真正的练法。比如咏春一脉的二字钳羊马,就是静桩的功夫,但要练习发力,还是要从转马练习发力的办法。 等静桩和动桩练得通透,最后就是所谓的“化桩”,便是將发力的劲法融入自己的日常习惯,行走动臥无不依法,练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洗去了原本藩篱,还原了这一门拳术的本来面目,终於登堂入室了。 陈瑛自然是不懂这里面的道理,这些都是文汝止刚刚跟他讲过的。 “以拳术为內壮之法,这条路子我可以试试。” 陈瑛循著文汝止的教训,缓缓炼著八卦掌之中的步法。 按照文先生的说法,八卦这一门静桩上的功夫要求不多,重点在於动桩。而动桩上的步法便是趟泥步,走起来跟在泥地里趟著走一样,小心贴著將步子送到前面,不必太大,动作可以缓,但是要小。 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形意把。 远远看著跟正常走路差不多,但关键在於脚下的步子借上力道。 这如何发力,如何变力,洋洋洒洒一大篇文章。文汝止没有藏私,教的仔细,陈瑛事涉自身学得也用心。 反正閒来无事,就按照吩咐老老实实的迈著步子。 这一走,时间就长了,只是顺著大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左右都有人,陈瑛也就不著急,缓缓地走著。 耳边忽然听见有人讲话。 “靚仔,你走路奇奇怪怪,借一步说话。” 陈瑛闻言一抬头,就看见路边站著三个少年,穿著红柳绿的衣衫,一个个横眉皱眼,爱笑不笑的凑了过来。 “怎么?” 陈瑛看著凑过来的三个人,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善类,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用说也知道是游荡在街上的烂仔。 “没什么,兄弟你哪个字头,拜过咩山啊,大家江湖救急,借你几蚊。” 三个人说著就凑了过来。 陈瑛下意识地一摸裤兜,文汝止送的那柄短枪还在口袋里。 他倒不是怕打,只是若是打起来露了这个傢伙,光天化日的少不得有些麻烦。 “唉唉唉,三位大佬,且慢,大家自己人来的。” 一个衬衫的小矮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溜烟地站到陈瑛身前。 “三位大佬,小弟和安胜的衫荣,三位大佬叫我阿荣就好。” 他说著从口袋里摸出几根香菸。 “各位大佬,这个靚仔是我的兄弟,给个小小的面子啦。” “挑那星,长胜的人?” “是啊,我阿大是肥熊哥,不知道几位是哪个字头的兄弟。” “原来是肥熊哥的马,我们是老乐的人,算啦,本来看这小子衣著光鲜,想討个利市祝他发財,既然是你们长胜的人,大家都是和字头,那就算咯。” 领头的烂仔嘿嘿一笑。 “我阿大是长毛髮,我叫细狗,以后大家多多亲近啊。” “唔好意思,若是平常定要请细狗哥饮两支啤,不过我大佬正在旁边看大戏,我怕他怪我招呼不周。” “好说,好说。” 三个烂仔隨便招呼一下也就走了。 衫荣糊弄走了这三个烂仔,转过头跟陈瑛打招呼。 “瑛哥,你不是发瘟,现在好啦?” 这人似乎是“我”的朋友。 “好些了,出来溜达溜达。” “太好了,瑛哥,你一定要帮我啊。” “帮你?” “我阿大召集小弟晒马,每个人都要带五个人去听令,不然就要执行家法,你也知我无有咩江湖地位,喊不动人,不如帮我充个数吧。” “充数?” “大家兄弟一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大佬。” “你大佬不是肥熊的吗?” “好啦,瑛哥,我不该不听你的去当古惑仔,但是我也没办法啊,要生活的嘛。” “生活?” “是啊,晒马有辛苦钱的嘛,拿著把西瓜刀,在后面充样子,也不用真的砍人,人家喊丟雷老母,你也喊丟雷老母,大家老母丟来丟去,站几十分钟,最多不过是喊个口乾舌燥,大佬们去讲数,每个人都有五十蚊的红包去饮茶。” “別人打工辛辛苦苦一个月三百蚊,你在那里一站就有五十蚊。真是活跃港九经济,藏富於民的好事啊。” “这么好的好事,你怎么会凑不齐人呢?” “瑛哥,不是吧,大家这么多年老友,这个时候你还要取笑我?谁叫我老母老豆恩爱,生了那么多兄弟姐妹,我做古惑仔也是为了补贴家用,抽点红包给弟妹买叉烧,没人愿意帮我啊。” 衫荣一脸沮丧。 “连这种钱也黑,老兄,你真的不適合混社团啊。” “我这次若是凑不够人手,怕是斩人就没我份,以后没得油水捞,我倒是无所谓,可怜我那个七妹,还等著我买排骨回去煲汤……” 陈瑛听到这里觉得好笑,不过心里十分清楚,这种忙帮不得。 一来这个衫荣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己著实是不清楚。 二来口袋里还有把短枪,碰上这些江湖事容易惹出是非。 “无所谓啦,我这里还有点钱,咱们去买些排骨……” 陈瑛还在跟衫荣聊天,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 “衫荣,正扑街,就带来一个靚仔?” 转头一看,一群人已经黑压压的压了过来,领头是个只穿一件西装外套,露出整个肚皮的矮个子,脖子上掛著手指粗的一条金炼子,好似一条咬断了狗链的沙皮犬。 “是啊,大佬,我好兄弟双刀瑛,好靚的身手,学蔡李佛的。” “在后面跟上啊,挑那星。” 一群人潮水一样涌过来,直接把陈瑛和衫荣裹了进去,里面几个跟衫荣相熟的烂仔还过来打了个招呼。 而陈瑛自己则是莫名其妙的被人递过来一根空心钢棍,衫荣则是抄出来一把西式厨刀。 这一行人差不多上百,跟蠕虫一样碾过街道,而周围的摊贩和市民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陈瑛看著手里的傢伙,莫名觉得好笑。 这日子还真是稀里糊涂。 “双刀瑛?” “瑛哥,行走江湖,字號当然要响亮些,又不是去做鸭,难道叫老藕瑛才够威吗?” 衫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多谢瑛哥,这次红包我一蚊不抽,该给多少一定给多少。” “算啦,你拿回去买老藕吧,老藕煲排骨,也是名菜。” 肥熊领著一群人沿街走,走到了一家戏院门口,早有另外一干烂仔在那里等著。 “肥熊,你倒是够胆,明明知道我跟了雄爷,你还敢到我的地头闹事?” 领头的大汉浑身筋肉虬结,一双三角眼凶狠地盯著肥熊,他手里捏著菸头,后面是一群抄著傢伙的小弟。 “火龙,当年大家一起拜过关二哥,你现在要过档,有没有问过诸位叔公?” “挑那星,长胜的那干老东西,一个个皱过春袋,你钟意给他们又吹又舔,你自己去啊,干老子屁事。” “背祖忘宗,我就要执行家法。” 肥熊歪著脖子。 “跟你过不去的不是我肥熊,是和安胜千万弟兄,是江湖规矩,知不知义字咩写?” “丟雷老母,你勾二嫂搞大人家肚皮,仲有脸面同我大小声?肥熊,不要说我唔给你面。” 两边彼此呛声,一个嗓门高过一个,基本上把各自当年干过的烂事一一翻了出来。 “衫荣,你跟的大哥好气派,勾搭自己大哥的老婆,还弄大肚子。” 陈瑛听了当真觉得开了眼界。 “瑛哥,烂仔就是这样的啦,我大哥还是港九警方的金牌线人,出卖的手足可以坐满两辆小巴,真讲义气也不会做古惑仔咯。” 两边旧帐翻了个七七八八,最终进入到了最后的讲数环节。 “火龙,大家到底一个字头出来,明天八点钟,有骨气,我摆三席,你够胆就过来四四六六讲清楚,无胆我和安胜就扫你的场,扫到你叫老母。” 肥熊歪著头一声喊。 “好啦,今天这番大戏算是唱完,收工咯。” 衫荣伸了个懒腰,陈瑛仔细一问才知道,港九如今的所谓帮会都是这样,一开始找一群人拎著傢伙在街上转几圈,这就叫晒马,之后就是讲数。 无非就是大家躲起来勾兑一番,这才是烂仔的日常,什么动刀动枪的事情基本没有。 开玩笑,不过是出来混饭吃,为咩要砍个肠穿肚烂。 真正要动手,也是掛著名头的红棍带著精锐兄弟,三四个人偷袭,把那傢伙斩到扑街,绝对不会搞什么大规模械斗。 “市面上要安定繁荣,各家做多少,是大档,粉档、鸡竇,都是差佬们划好的,差佬上面是鬼佬,不过是在这里假打咯。” 衫荣正在这里解释,后面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挑那星,你们长胜这般烂仔,打又不敢打,日日在这里呜呜渣渣咿咿呀呀,喺呢度装咩?唱大戏?” 陈瑛顺著人影望过去,街面另外一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队人马,手里拎著各色傢伙,领头的穿著一件黑风衣,肩膀上扛了一把长刀,头上裹著白布条,看著就像是个狠人。 “挑那星,咩来路?报个字號。” “字號?我系雄爷门生,沙威。” 他说著一抖肩膀,雪亮的长刀立时出鞘,刀光犹如匹练一般,在他身上转过一圈。 “诸位手足,跟我斩死这干扑街。” 一声令下,身后的小弟们抄起傢伙就杀了过来,看那个气势,跟肥熊这边五十块请来的群眾演员根本没法比。 “扑街,早就知道苏雄不讲江湖规矩,没想到派来了丧威,失算,瑛哥,跑路先啦。” 衫荣拉住陈瑛,向著另外一边就跑过去。 於此同时,本来跟肥熊讲数的火龙也是大笑一声,身子渐渐往人群里面退去,不过手下的小弟们却是拿著傢伙逼了过来。 第10章 人头面(下) 人声鼎沸,刀片乱舞,陈瑛跟著衫荣一起在人群之中钻来钻去。 火龙带著一干人马从正面压过来,后面则是沙威拿著长刀领著的伙计,原本具有生活气息的大型街头表演立即变成了打生打死的战场。 肥熊领著的那队伙计,大部分都是为了红包过来友情参演的群眾演员,见到这样的阵势,当即就乱成一团,如果不是对方从两边压过来无路可逃,早就鬨堂大散。 衫荣当即就乱了方寸,还是陈瑛拽著他在人群里乱钻。 “正扑街,瑛哥,今日你我弟兄要变白斩鸡了。” “慌什么?衫哥你江湖上这么多年打打杀杀,这个时候怕咩啊?” 陈瑛却是不著急,一只手握住了空心钢棍,一只手拽著衫荣在人群之中乱走。 “瑛哥,这个苏雄出了名的不是人,一动手就下死手。沙威这个死人头,更是一点不讲江湖规矩,最钟意断人手脚,今番要变跛伯咯。” 陈瑛闻言一笑,眼下的场面虽乱,不过他確是最信一句话。 “衫哥,等下你跟紧我,我带你跑路。” “啊,瑛哥,你不是跟我说笑吧,整个同文书馆谁不知道,你瑛哥出了名的胆小,软脚鸡来的。” “过去是过去,士別三日当刮目看的嘛。” 陈瑛指著前方说道。 “那现在就好比两军交战,后面来的沙威就是敌人的精锐,前面的火龙哥就是他们用来诱敌深入的废柴。两边前后夹击,等下都要被人家斩成废货。” “唯一的出路就是从前面衝过去。” “正前?” “唔错,兵者,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我现在只有从正面衝过去一条路。” “啊,瑛哥,兵法有这样写吗??” “孙子兵法,九地。” “孙子这个正扑街,真置之死地不该是去跟沙威那个死人头单挑么?准保十死无生。” 衫荣这边还在多嘴,陈瑛却是找了空子,直接拉著他向前冲。 “火龙,叼你老母臭嗨,肥熊座下头马衫哥来同你单挑,够胆就来啊。” 陈瑛扯著嗓子,高声怒吼,拉著衫荣就往人群里钻。 气势在先,更何况如今陈瑛周身自带一股煞气。 手里的钢管磕磕碰碰,周围火龙的一眾小弟本来也是群眾演员,看陈瑛如此猛恶,一个个都往两边躲。 躲在人群里的肥熊看著惊讶。 “扑街,衫荣这个死靚仔是出了名的缩卵龟公,想不到今天这么靠得住,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肥熊这边惊讶不已,但也由不得他多想,后面沙威挺著长刀如虎入群羊,刀光所到,斩得他小弟手脚乱飞。 “痴线,肥熊几时收了这么巴闭的细佬。” 火龙手里捏著菸头,不由得向后更退几步。 和安胜这几年境况一日不如一日,管理的粉档、大档、鸡竇渐渐被其他字头接手,自从那个名叫苏雄的邪人在江湖上崛起之后,各个大字头都是人人自危,更何况和安胜这种小咖。 大家出来混字头,不过是討口饭吃,哪有人把义气当真?树挪死,人挪活,火龙就动了改换门庭的想法。 今天把肥熊这一干人送给苏雄当祭品,就算是他火龙哥的投名状。 陈瑛一手夹著衫荣算是当作人肉盾牌,一手捉著空心钢棍猛打猛衝,果然逼出一个口子。 他把衫荣往缺口处一推。 “跑路啦。” 衫荣到底是混过几次江湖恶斗的老手,立时明白了陈瑛的意思,把西瓜刀往地上一丟,衝著缺口就猛然跑了过去。 而陈瑛也跟了上来,空心钢管扔到地上,一只手搂住口袋里的短枪,两人一前一后的向著大街尽头冲了过去。 “挑那星,叫狗不咬。” “斩死这两个衰仔!” 当即就有几个小弟挥刀跟上。 火龙也没工夫管这里面的破事,因为就在刚刚这个自家阵型被破开一角的瞬间,肥熊那边的群眾演员已经直接冲了过来。 倒不是这帮人多么武勇,实在是沙威一干人太猛太恶,一个个慌不择路直接衝著火龙这边撞了过来。 “诸位手足隨我上,斩死这班扑街。” 两边一通乱战,衫荣前边领路,陈瑛在后面紧跟。 港九城內楼宇逼仄,大街两边儘是小巷子,衫荣跑了几步直接衝进一个小巷子。 “挑那星,衫哥你认不认路,不会跑进死巷子吧?” 陈瑛迈步跟上,后面还传来火龙小弟的咆哮声。 “別走啊,死靚仔”“斩你老母臭嗨。” 衫荣在小巷子內闪转腾挪。 “瑛哥放心,我有侦查过地形,出来闯世界,第一要务就是找到逃生通道。” 这话的確没错。 陈瑛看了看四周。 一个凌乱的小巷子,两边都是楼宇的高墙,两人並行的小道,两旁摆满了杂物。 火龙那边的群眾演员已经不知道躲去哪个角落里抽菸,的確是把人甩了个一乾二净。 “瑛哥,今日叫你害惨了,我大佬一定记得我临阵逃脱,扑街,怕是要三刀六洞。” 衫荣双手撑地,正在那里大口喘息。 “安心,没准肥熊已经扑街,你以后再不用担心头上有人。” “那不更惨?我第一个临阵逃脱,他们一定栽赃我害死大佬,诸位叔父也要执行家法。” “安心,没准你们那般手足都为社团壮烈,你不就是大大的功臣。” “瑛哥,我们只是烂仔,不是变態杀人王。几百多兄弟都叫人斩死,旷古奇闻啊。” 衫荣抬起头看著陈瑛。 “瑛哥,你是我们同文第一號绣枕头,怎么跑了这么久,连喘都不喘一下?” 陈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对比在地上好像癩皮狗一样大口喘气的衫荣,自己可谓是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身上感觉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奇怪,这算是穿越之后的某种福利? “安心,我只是天生神力,之前都是跟你们闹著玩,怕打击你们的自信心。” 陈瑛隨口说著。 “天生神力?我信你个鬼。” 衫荣站起身来:“一千米,我全校第三,我都喘成乌龟,瑛哥你汗都无有一滴。是不是这几日在家,偷偷喝了三十瓶天竺神油。” “收声。” 陈瑛忽然一抬手,倒是惊了衫荣一下。 “做咩啊,瑛哥。” 陈瑛指了指前面。 “衫哥,你侦查过地形,前面咩来路?” 衫荣顺著陈瑛指的方向一看。 前方不知道何时变成了一片青石地面,白色的雾气影影绰绰围了上来,隔著雾气隱约可以看见一串串稀疏的人影。 最近的地方隱隱约约看见有一个麵摊,一个面色蜡黄的老人戴著瓜皮小帽,夹著一双长筷正在锅里捞著什么。 周围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静得有些嚇人。 咕噥。 衫荣咽下一口唾沫。 周围的地形他最是熟悉,这里是一片围起来的小楼,小巷子里最多的就是四五十岁正在揽客的青春玉女波后,怎么可能多出来这么大一块空地。 “瑛哥,我们转头吧。” 陈瑛没有做声,他轻轻敲了敲衫荣的后背,做了个往后看的手势。 衫荣转头一看,后面哪里还有什么街巷,也是一层浓厚的雾气,两边都是一样稀疏的人影。 “挑……挑那星……” 衫荣身子一软,几乎要跪到地上。 陈瑛伸手夹住他。 “前后是一条路,现在只有往前走走看了。” “要不等等看……” 衫荣抓著陈瑛的胳膊。 “等不了。” 陈瑛往后一指,衫荣顺势看过去。 一队穿著寿衣的小孩正一蹦一跳的从雾气里钻出来。 第11章 枉死鬼市 七个鬼童站成一队,乌黑的寿衣上绣著金色的蝠纹,红色的瓜皮小帽下面是一张张苍白的小脸,眉心点著赤红的硃砂,漆黑的瞳孔看著前方。 惨白的小手搭在前面肩膀上,一起蹦跳著行进,如同雾气里钻出来一条细长的蜈蚣。 “瑛哥……今番是撞煞了……” 衫荣一脸苦涩,他是知道很多市井传说,什么无头司机开的鬼小巴,永远走不出去的鬼巷,水盆里漂出来的人脸……港九城里有不少人就是这么消失的。 想不到今天轮到他自己,心里更是焦躁。 “安心啦,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陈瑛看著前方的雾气。 不用说,前后两边本质一同,自己跟衫荣不知道什么原因撞进了这诡异的场景里面。 “停在这里不是办法,万一那队小朋友看你长得靚仔,要你陪他们拍皮球,怎么办?” 陈瑛拍开衫荣的手说道:“不如往前面看看,做鬼也要讲道理的,总不能隨便杀人来的。” 本书首发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瑛哥,鬼也讲道理的嘛?” 陈瑛没有回话,而是大步走进了雾气之中。 青石板下透著萤火一样的流光,白纸灯笼高高掛起,窗楹紧闭,玄木招牌肃穆如同輓联。 脸上长满青苔的茶铺老板捧著满是铜锈的茶壶,给没有脑袋的客人满上茶水。 无脸的女人穿著大红的旗袍蹲在小摊前挑挑拣拣,浑身朽烂的摊主抓著一把白纸,正在那里小心地数著。 卦摊前面蹲著一个长著三个脑袋的道人,他小心地摆弄著签筒,每一根算命用的竹籤都是乾枯的手指,三头道人小心地整理著其中的顺序。 当铺的朝奉已经只剩下一副骸骨,他手里端著算盘,正在门口打量著过往的行人。 胭脂铺前面挤满了溺死的女尸,她们头髮乱如水草,肿胀的身躯一点点滴下水来,你挤我我挤你的嚮往里面钻去。 各色各样的摊子摆在街道两边,从古书、铜镜到心、肝、手臂,无人叫卖,只有各色各样的邪祟行走其间。 “两位,来食碗面吧。” 距离陈瑛最近的老板开口说道,这是个佝僂著背的老人,一口巨大的铁锅嵌进了他后背上,整个身子都被这口大锅压弯了腰。 他面色蜡黄,皮肤多半朽坏,几缕潮湿的鬍鬚贴在脸上,好像隨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陈瑛感觉身上不听使唤,莫名其妙的向著老者的麵摊走了过去。 衫荣更是连嘴巴都张不开,跟著陈瑛两人亦步亦趋的坐在桌子上,行走的姿势好像提线木偶。 “客人,小店有好汤头,好浇头,汤有人骨、猪骨,浇头有耳鼻,有心肝,有手指,不知道客官要哪一种。” 老板说著搅动一旁的汤锅,碧绿色的汤汁上下翻腾,那滋味著实让陈瑛食指大动, “呜呜呜。” 衫荣连嘴巴都张不开,只是一双眼睛惊讶地看著陈瑛。 陈瑛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摊子上的板凳不知道什么来路,自己坐上去身子就麻了半边,腰部以下都没了知觉。 “老板,有素麵吗?” 那摊主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儘是白翳,他看著陈瑛。 “无有。” “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无钱。” 陈瑛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此刻有一种力量正在甦醒,好像是睡熟了的猛虎,在沉眠之中被猿猴惊醒一样。 “无钱,不要紧,你不是带著食材来的?你把他送给我,我给你钱啊。” 老板从袖子里面摸出一沓长方形的白纸晃了晃。 纸钱的形制,倒是很像小楼一层那个叉烧饭老鬼压在碗底下的白纸。 早知道就拿几张了。 衫荣很想张嘴,可不管怎么用力都张不开,身上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他只有努力向陈瑛打眼色。 “扑街,幸好瑛哥还能开口,酥哥,天尊哥,观音哥,哪位大哥能救小弟,小弟一定披红掛绿,好好酬神。” 他这里默默祈祷就听见旁边的陈瑛问道。 “是吗,能卖多少?” “我最多给你十张,你就算是拆著卖,也不会有人比我给的多。” “拆著卖?” “里面有人收心,收肺,收眼睛大腿,一颗心最多给你两张,一对眼也就是一张,你左拆右拆,也不过是七八张。” “阿伯好会做生意。” “岂敢,我怕你刚死,叫那些老鬼赚你便宜。” 麵摊老板捧著一碗麵汤放到陈瑛面前。 “你们这些新鬼就是麻烦,这一碗汤算送你的。” 陈瑛看著清澈的麵汤,又瞧了瞧旁边的衫荣。 街面上的战斗差不多已经停止,肥熊一干人马已经被杀了个七零八落,除了几个倒霉蛋在地上奄奄一息,剩下的不是已经扑街躺尸,就是趁乱溜走。 火龙心里爽快,也有些担忧。 和安胜这次大败亏输,自己的字號肯定更加响亮,苏雄手下敢打敢杀,以后一定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一帆风顺。 担忧这样大开杀戒,一定会被差佬盯上,而且死伤眾多,少不得有谁要报仇报怨。 左思右想,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抱紧苏雄的大粗腿。 他赶忙左右打量,寻找沙威的身影。 这小子虽然是刚刚上位,如今江湖上已经是凶名卓著,先在他这里烧柱香也好。 正看见沙威在那里拿了个罗盘,朱红色的指针正在不住地旋转,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沙威哥,看风水啊。我这里有几个手艺好的小妹,不如叫她们来助兴,我们今晚打边炉,好好庆功。” “不必了,我唔中意女人。” “啊?” 火龙闻言一愣。 “婆婆妈妈,一点用也无。我们出来跑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弟兄,你说是也不是?” “沙威哥……你的意思是说找几个屁股又大又翘的靚仔……” “靚仔信得过嘛?最好的兄弟,就是你的刀。” 沙威冷眼瞧过来。 “雄爷吩咐了,你做完这一摊,就过去天心那边见他。” “好啊,好啊。” 罗盘的红针飞快的转著,最后指向了一个方向。 “终於找到了,果然是要有枉死鬼开道才行。我还有事,你不用找我了。” 第12章 鬼朝奉 陈瑛感觉到自己体內有一股力量正在復甦。 那股力量从自己心神深处升起,正渐渐的向著自己浑身扩散。 如冰,似海,深沉而广阔无垠。 如猛虎,如罗剎,迅捷无声。 虽然不知道其来由,但陈瑛能够感觉到,並不同於这具身体,而是完全从自身流出的力量。 这力量应该是在自己穿越之后就一直在体內休眠,此刻正在缓缓復甦。 麵摊的老板浑然无觉,他依旧在那里鼓捣著自己的大锅。 浓雾里鬼影绰绰,来来往往,陈瑛看著眼前的麵汤,虽然眼下十分飢饿,却没有饮用的意思。 自己的身体正处在某种平衡状態,谁也不知道这种平衡打破的结果会是什么。 雾气一阵翻动,似乎是来了新的客人。 陈瑛已经见怪不怪。 这处鬼市显然是港九城里的喧闹所在,来来往往的邪祟眾多,构成了某种陈瑛无法理解的繁荣。 鬼怪们在这里挑选著怪异的物品,而支付的方式更是五八门,有的甚至挖下自己的眼睛,断去自己的肢体作为费用。 会说话的鬼物几乎没有,绝大多数交易都在某种无言的默契下进行,陈瑛觉得或许有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笼罩在这里,构成了某种“秩序”。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来的傢伙很有趣,他直接向著这处麵摊走了过来,似乎熟门熟路的坐在了陈瑛和衫荣旁边。 而麵摊的老板甚至连招呼的意思也没有打,继续在他的锅灶旁忙著自己的事情。 “兄……弟……” 新来的客人扯著魄罗嗓子,小声地呜咽著。 陈瑛抬起头,这是个浑身都是血跡的死鬼,显然是被乱刀斩杀的,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早已经是面目全非。 “老兄造型不错。” 陈瑛算是打了个招呼,继续研究这鬼市里的一切。 当铺那里的朝奉一直在往这边观瞧,头骨里绿莹莹的碧火透著一股贪念。 “兄……” 新来的食客仍然努力张著嘴巴呜咽的说著。 “……兄弟……” 这个鬼似乎只会反覆讲这一句。 陈瑛转过头看著这位新来的客人,发现他说话的对象並非是自己,好像是身边的衫荣。 而衫荣的眼睛里已经儘是泪水。 “阿……阿大……” 衫荣此刻好像因为这新鬼的到来恢復了行动能力,他双手颤抖著看向一旁的陈瑛。 “瑛哥,这……这是我大佬……” 经他这么一提醒,陈瑛这才打量出来,眼前这个傢伙看身材和剩下的衣衫的確有点像是肥熊的样子。 这个苏雄果然辣手,这么快就把和安胜的一路大哥给送过来了,港九城地下社会的生態看来要彻底改变了。 “阿大,我是衫荣,阿大你不要嚇我啊,阿大……” 然而肥熊看著他断断续续说道。 “兄弟……兄弟托寄……” 衫荣接过话来。 “兄弟托寄钱以及杂物,必要尽心交妥递到,如有私骗者,死在万刀之下!” 肥熊听到这一句好像是终於放下心来,他抬起只有一半连在肩膀上的胳膊,从脖子上扯下来一条厚重的金炼子放到桌子上。 “……尽心……” 他留下最后两个字,站起身来,沿著鬼市的通道,向著雾气最深处走去。 步履沉重,似乎仍有万千留恋,然而一切已经是无可奈何落去。 “大佬……瑛哥……我大佬死了……” 衫荣抓起桌子上的金炼,他双手颤抖,脸上已经是涕泗横流。 “节哀吧,將军难免阵上亡……” 陈瑛心里却在想,这鬼市有没有尽头,雾气最深的地方又是哪里。 此刻的肥熊会去哪里,鬼门关吗? 还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为什么他不能像其他的鬼怪那样继续维持自己的存在。 陈瑛並没有想多久,因为很快又有一个人穿过了浓雾,走进了鬼市之中。 沙威。 这个身穿黑色风衣的恶汉背著他那口长刀,额头上贴著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用硃砂写就扭曲的图籙,他两只手护著一个小小的罗盘,大步从浓雾中闯了出来。 “这扑街……” 衫荣第一个反应过来,不过他的第一反应则是低下脑袋,將自己的面孔藏了起来。 “瑛哥,小心,这衰仔……” 衫荣终於恢復了一定的行动自由,嘴角小声说著,不过沙威根本没有在意他们两人,他目標明確,向著远处的当铺走去。 陈瑛拉起衫荣。 “走。” “去哪里?” “跟上那个衰仔。” 衫荣一时懵了。 “沙威?不好吧,这里这么多老爷,不要去招惹那个扑街了。” “他能进来,就一定能出去。” 陈瑛小声解释道:“你想留下来陪各位老爷?一会不要出声,老实跟著我,醒目点。” “瑛哥,我都听你的。” 两人离了麵摊,那煮麵的老板也不搭理他们,继续在自己的锅灶前忙碌著。 隱隱约约似乎可以听见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狡猾的小鬼,白浪费我一碗汤……” 沙威走到当铺门口,他压抑住自己心里的亢奋,將罗盘收到自己口袋里。 “老板,我要典当东西。” 站在门口的朝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点了点头道。 “许久未有活人来,你要当咩啊?” “我这一颗心值几多纸钱?” 那当铺的朝奉双手拢在袖子里,绿火一般的眼睛上下扫了沙威一遍,沙威感觉自己好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骨髓里都透著一股阴寒。 “习武之人,血气旺盛,虽然心口精血尚未可以辟易鬼神,不过一口精纯的先天之气,二十张。” “你身后的那口刀,可以再算三十张。” 朝奉最后盯著他的袖子。 “不过最值钱的是你袖子里的东西,我出一百张。” “我只典当我的这颗心,別的不当。” “好啊,也是一桩买卖。” 鬼朝奉瞧著他说道。 “不过我劝你,在这鬼市里面,谁也不能抢夺东西,可是出了这里,盯上你的可就多了。” “这就不必你费心了,这颗心你收不收。” “好,你隨我进来吧。” 鬼朝奉说著,还向远处陈瑛所在的位置瞧了一眼。 第13章 生意 “瑛哥,我看这个沙威我看不如叫傻嗨。” 衫荣躲在陈瑛身边小声说道。 “这条粉肠居然找这些老爷卖掉自己的心,真是痴线,人无有心怎么活?” “无有心其实也能活的。” 陈瑛嘴上应付,心里正在盘算沙威进去的时间。 头顶黄符,来的时候以罗盘指路,上来就直奔眼前的典当铺,张口就要卖心。 一切行云流水,沙威一定是有备而来。 卖心一定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定然是在这鬼市上淘换替代心臟的东西。 比如一颗鬼心。 这个苏雄到底在计划什么,港九的古惑仔们可不是这样生猛的玩法。 “瑛哥,你不要嚇我,难道你也痴线啦。” “不是痴线,是科技。” 陈瑛看著衫荣小声说道:“回去之后好好念书吧,你不適合江湖。” “我知我不適合江湖,不过我之所以闯荡江湖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更不適合读书。” 两人閒聊著,也就是三五分钟的光景,典当铺的大门再次打开,沙威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样的打扮,不过脸上灰扑扑的,倒是跟周围的各类鬼物有些类似。 “这扑街仔没了心还能走路?真不知道是人是鬼。” 衫荣看著沙威渐行渐远的身影骂了一句。 “你不如问他一句,人如果无心会怎样?” 陈瑛开玩笑说道。 “问这个干嘛?” “没准可以问死他。” 陈瑛看著沙威在某个小摊前停下脚步,心里暗道这傢伙的確是有备而来。 多半是在淘换什么心臟。 “这位客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穿著长衫的鬼朝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当铺门口,他一双幽绿的眸子盯著陈瑛。 “嗯,我不太方便……” 陈瑛想要开口拒绝。 “无妨的,鬼市有鬼市的规矩,这位朋友既然是你带来的商品,只要你不把他卖掉,那就不会有人敢动。” 鬼朝奉话锋一转接著说道:“而且我在这里呆的太久,很少能碰见你这样的活人。” 这傢伙不简单啊,居然可以看出来我是人。 陈瑛见过的鬼物里面基本都把他当成同类,比如麵摊的老板,一楼的叉烧饭大爷,倒是这个骨头架子觉得自己是人。 “鬼市的规矩?” “是的,这里的一切都要按规矩来,没有人可以例外,本事再大也不行,因为这里是鬼市。” 鬼朝奉上下打量一遍衫荣。 “不过规矩是规矩,你带来的到底是活物,他自己长著腿跑了也会麻烦,不如我先帮你把腿脚卸下来?” “这位阿爷,不必了,我很听话的,绝对不会乱走。而且我也不会乱看乱讲,所以舌头眼睛什么的也不必请你帮我暂时保存。” 鬼朝奉的骷髏脸上居然隱约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靚仔倒是醒目,那你就在这里候著。请这位小哥进去饮一杯茶吧。” 衫荣连连点头。 歹势,为咩我是商品,而瑛哥就是主人来的?不过无所谓啦,平安要紧。 陈瑛看著鬼朝奉后面的牌匾,上面写著“同德当铺”四个字。 “也好,那就叨扰先生了,不过我不知道我这里有什么可以当的。” “小號什么都收,五官,臟腑,手脚这些不必说,还有寿数、运势。” 鬼朝奉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吧。” 当铺的面积並不算大,分成里外两间,里面是高高的柜檯,外面摆著椅子茶几,不管內外都是空荡荡的,碧绿的烛火烧著,映著四周一片幽色。 “这位先生,不知道请我进来是想聊些什么?” “不知道小兄弟是否想要做一单生意。” 鬼朝奉也无茶可奉,他撩起长衫盘了个二郎腿,侧著身子好像真的是个慵懒的生意人。 “在下身无长物,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入阁下的法眼。” “你怎么没有。” 鬼朝奉淡淡说道:“你体內有一股十分精纯的煞气,这煞气如猛虎臥山丘,一旦甦醒是很了不得的。煞气这东西,除了某些人有法调用,一般都是与主人无益处,反而有所妨碍。” “那我这一股?” “我说不了假话,你这股煞气很特殊,对你没什么坏处,所以它才值钱。” “值钱?” “一千张纸钱。” 鬼朝奉说道:“若是你愿意將煞气交出来,便有一千张纸钱。” “这么多?” “或许还要多些,不过它给你订的就是这个价。” 鬼朝奉指了指另外一边的柜檯。 “它?” “不错,它。” 鬼朝奉看著陈瑛说道:“我不过是在这里打工而已。” “你?” 鬼朝奉轻轻弹了弹衣袖。 “这处当铺收的东西多,有人来这里当心,有人当命,也有人当了自己的鬼魂在这里做个朝奉。” “魂也能当吗?” “为虎作倀。山中有道行的老虎吃了人之后,就能將他的魂魄拘束为自己所用,这当铺自然也可以。” “当铺也可以作鬼的吗?” “你是刚开始修行,你家没有长辈跟你说过这里面的道理?” 陈瑛摇了摇头。 “鬼分两种,一种是人死以后变成的,这类一般都还有些灵智,左转右转,跟活人也差不太多,本事也都稀鬆平常。” “另一种则是生来如此。” “生来如此?” “不知其所来,不知其所终,诡异奇绝,莫名其妙,这座当铺如此,外面整个鬼市也如此。但是这些鬼都有自己的规矩,行事一般都以自己的规矩为限,碰见这样的一定要小心,慎之又慎。” 鬼朝奉眼中碧火跳跃著。 “所以鬼市里的规矩就好像王法天条,谁都不能违逆。你我不能,他们也不能。而我也会尽心竭力的做生意,这也是规矩。” “规矩,有趣。冒昧问一句,前辈是修行人?” “我是谁不重要,这笔生意很重要,那股煞气你卖不卖?” “谢过前辈的好意,我不卖。” 陈瑛笑了笑。 “那真是可惜了。” “刚才进来的那位,不知道他……” “他们这班人最近来的很勤,来这里淘换些东西。” “淘换?” “有人换心,有人换眼,还有人换了自己老婆的脑袋。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还有一桩?” “你也盯著他,有没有看见他手里的罗盘?拿下这个罗盘给我,我给你三十张纸钱。” 第14章 煞气 陈瑛好奇地问道:“人心里流的是热血,若是换成鬼心,身体里会流著什么?” “这重要吗?我还在外面的时候,就有人故意把自己改成这等半人半鬼的样子。很多人走得太远了,甚至连半人半鬼都不是。” 鬼朝奉淡淡的说著。 “说到底,你自己引煞气入体,走的也是一样的路子。更何况那人並非是第一个拿著那罗盘进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也是一样的路子? 感受著自己体內那股仿佛正在甦醒的力量,自从进入这鬼市之后,眉心、胸口、小腹,就有一道冰轮缓缓旋转。 “我可以试试,只是成与不成,还在两可之间。” 陈瑛决定先应承下来。 “好,我再加上一样添头,如果你能把那罗盘送过来,我可以送你一个路子。” “路子?” “一个可以让你顺畅使用体內煞气的办法。” “不过我冒昧问一下,想要这个罗盘的到底是这间当铺还是您。” “这重要吗?” 鬼朝奉阴惻惻一笑。 “你觉得我与这间当铺区別很大?” 区別不大? “另外我劝你一句,鬼市之中是有规矩的,所以你只能在外面想办法。” 鬼朝奉站起身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你最好快点,他们那些人不会在这里久待,生人在这里呆久了,就永远留下了。” 陈瑛点了点头。 “若我拿到了那个罗盘,怎么回到这里?” “常人进这鬼市要有枉死鬼引路,至於怎么来这里,等你拿到了那个罗盘,自然会知道进来这里的路。” 鬼朝奉一张手,当铺的大门重新打开。 “我这里静候佳音。” “在下尽力而为。” 陈瑛离开了当铺,衫荣已经在雾气之中站的脚麻,他看见陈瑛从当铺里面出来,焦急说道。 “瑛哥,刚才好几个老爷在我身边乱转,而且……而且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脚了……” “只是站久了。” 陈瑛给他宽心道:“很正常的。” “真的不正常,我觉得我的脚又冰又麻。” “小心,那个沙威过来了。” 陈瑛拉著衫荣往旁边躲闪。 这里雾气瀰漫,到处鬼影绰绰,沙威头上还贴著一张黄符,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陈瑛。 他此刻差不多已经变了模样,原本乌黑的头髮已经变得苍白,面色也有些枯槁,体內已然被抽走了不少精气。 陈瑛能够感到沙威身上已经发生了改变。 “借用鬼市的特殊机制,典当掉自己原本的心臟,然后换上其他部件,一次性的將自己衍化成半人半鬼的存在。这或许才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甚至跟肥熊那一场搏杀都是设局的一部分,毕竟这鬼市需要枉死鬼出现才会打开,用人命血祭开门,算计的倒是周祥。” “看来港九城地下势力的过家家游戏要到此为止了,苏雄这傢伙根本不准备陪著他们演戏,他要培养出来一支半人半鬼的精锐部队,港九当局恐怕也不能坐视不理。” 沙威从袖中摸出罗盘,上面朱红色的指针滴溜溜一通乱转,很快就锚定了一个方向。 他迈步动身向著雾气深处走去。 陈瑛带著衫荣也立即跟上,两人大概相隔二三十步,不过沙威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陈瑛的意思。 渐行渐远,雾气也渐渐的散了。 长街,小摊,人声鼎沸,万家烟火。 不知不觉,又重新回到了人世。 沙威忽然停住脚步,他揭下头顶的黄符,一只手捏住背后的刀柄,双脚一旋,直接转过了身。 长刀出鞘,整个人带起了一阵旋风,刀光如匹练一般洒了过来。 “好朋友,跟了一路,如今亮亮本事吧。” 他这一刀来得猛恶,带著百折不回的气势,陈瑛霎时间当即感到了一股杀意衝著自己直衝而来。 愤怒。 体內那股沉睡的力量在这一刻甦醒,就好像是猛虎在丟盹时忽然发现有恶犬在面前狂吠,那种森然而来的愤怒化为更为强绝的杀意。 接下来就是下意识地反应一样,陈瑛的右臂高举如同长刀,在身前直接拦了这一下。 鐺。 手臂跟长刀撞在一处,陈瑛感觉到了刀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而手臂此刻已经被一股更强的力量所包裹,直接反撞了回去。 噌。 长刀歪歪扭扭的盪开,沙威整个人也跟著连退数步。 他定了定神,此刻已经枯黄的眼睛终於看清身后之人的相貌。 “是你?” 竟然是这人,沙威心头不由得有些后悔。 当时他亲眼看见此人断了声息,更是亲手抬著担架,將这个人送回了那座小楼。 他犹然记得雄爷当时脸上闪过的慌乱。 自己追隨雄爷近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脸上那样的表情,惊慌到了近乎恐惧的程度。 此刻他也能够感觉到那种恐惧,毕竟自己眼前所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鬼”。 “你见过我?” 陈瑛抬著胳膊,强行压制住心头那股怒气。 “瑛少,我是雄爷的手下,你出事的时候,是我送你回去的。” “这样啊,那我也多谢老兄。” 陈瑛收回胳膊,袖子上被长刀卷开一道破口,身上並没有留下任何伤口。 “瑛少果然是家学渊源,在下刚才全力一刀竟然被瑛少信手挡下。” 沙威的手掌缓缓摩挲著刀柄。 他心里不清楚要不要对眼前之人动手。 眼前这两人跟了自己一路,雄爷曾经有过吩咐,如果有人窥探到了自己的行踪,不管是谁都要杀了灭口。 但是这姓陈的又是雄爷十分慎重的对象。 眼下当真是进退两难,更何况自己出手从不留手,刚才那一刀已经用上了十成的力道,然而却被眼前这个二世祖隨便挡住。 如果真的动手,自己当真可以灭口么? 沙威眼睛左右扫过,出言沉声问道。 “瑛少,你身边的这位朋友有些面熟。” “哦,他是和安胜的衫荣,是肥熊的手下,也是我的朋友,刚才你们两边捉对廝杀,我刚好路过,不小心卷了进去。” 陈瑛没有丝毫隱瞒,直接將自己的所见所闻直接讲了个明白。 “和安胜的人?” 沙威眯起眼睛:“哦,怪我眼拙,没有看见瑛少的踪影,倒是让火龙他们冒犯了……” “不碍事,沙威哥你才是大显神威,指挥若定,前后夹击令人十分佩服。” 陈瑛几步走上前问道。 “沙威哥,能不能给我一个薄面,先不要为难我这位朋友了?” 第15章 跟上哥们的思路 “瑛少开口,不要说我,就是我大佬也要给面子的。不过瑛少你何时对社团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和安胜……” 沙威还在试探。 “沙威哥,我实话实说,我这次真是不小心路过,而且我如果要混字头,也是要加入沙威哥你们的社团,干嘛要加入和安胜这种扑街呢?” “是啊,沙威哥,瑛少他真的是路过,是我不好,请他过来帮忙晒马,混个红包来的。” 衫荣赶紧帮忙解释道。 “这位朋友,你是?” “报告沙威哥,我是肥熊座下蓝灯笼邓荣,名叫做衫荣,不值一提的小脚色,我这就退出和安胜……” 沙威哈哈一笑。 “无妨啊,这位兄弟,我们同和安胜也是一点点小矛盾,你如果在和安胜不开心也可以跟火龙一样过档。天下洪门是一家,大家自己人来的。” 按照规矩,社团的核心人员有各类名头,如双红棍、白纸扇、草鞋等等。 正式成员被称为四九仔,而蓝灯笼乃是社团里面最外围的成员,算是实习生,基本不在核心之列。 “多谢沙威哥大人不记小人过。” 沙威继续说道:“安啦,既然是瑛少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瑛少果然是少年英雄,刚才是我莽撞了,还请瑛少多多见谅。” “沙威哥客气了。” “瑛少,雄爷还吩咐我有许多事情,等下也会有差佬过来洗地,我就先闪人了。” “我若是得閒想请沙威哥饮茶,不知道去哪里找你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 沙威闻言一愣,他也不知道陈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想到自己老大苏雄对这小子如此在意,沙威也只有哈哈一笑。 “好说,瑛少,我们公司的办公地点在天心大厦,瑛少如果开心隨时可以过来看看,不要说我,就是我们雄哥也会扫榻相迎。” “沙威哥真是客气。” 两边嘻嘻哈哈一番,沙威这才抱拳而去。 “瑛哥,你怎么认识这个沙威的,这个扑街號称鬼斩,一刀下去鬼都劈成两半。刚才那是什么功夫,神打咩,居然可以挡住他一刀?” 陈瑛自然不会跟衫荣多说什么。 “咩一刀两刀?他刚才看出来是我,根本没有砍到,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啊,我亲眼睇到……”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至於我为什么认识他,他大佬同我们家有亲戚,老表来的。” “还有这种老表?” “一表三千里,亲戚多是这样的,人家给我面子而已。不过衫哥,你等下有什么打算?” “打算?回家食饭咯,今番大佬扑街,一个红包没有捞到,接著又撞到那么多老爷,我用柚子叶洗澡去去晦气,然后去拜神。” 衫荣一摊手道:“以后不知道怎么办,或许摆摊卖塑料吧,我算是明白了,江湖以后都不一样了。大家都说这苏雄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哪里是强龙,简直就是压路机,谁不服就碾平谁。” “苏雄是过江龙啊?” “他不是你们家亲戚么?” “正是亲戚才不晓得根底嘛。” 陈瑛笑了笑。 “正好,咱们一路走,你跟我讲讲这个苏雄的来头。” “这个我知,苏雄跟他师弟五年前两个人从大圈过来,一开始没人把他们当成什么角色,他们一开始也是做些小生意,后来么……” 按照衫荣的说法,苏雄来到港九不过五年,不过因为他功夫高,手段狠,加入社团之后很快就做到了双红棍,也就是金牌打手的位置。 港九这些地下势力,大部分时间都是假打,所以社团的声势多半寄托在金牌打手身上,苏雄一身横练功夫,据说还擅长茅山坛法,自然上位极快。 不过这人却是梟獍之性,因为一点小事灭了引自己入门的老大,將整个字头重新整合,一家独大。 在整个港九的地下势力圈子里彻底臭了名声,但是敢打敢闯,虽然名声臭了,油水越捞越多,连带著字头不降反升。 “苏雄混这么几年,其他几个字头没有联起手来打他吗?” “怎么没有,几大字头早就联手要扫他,只是越扫他越强,不过不怕啦,听说他行事太囂张,差佬看他不爽,而且他原本的靠山马上退休,其他几个探长准备对他下手了。” 衫荣忽然想到了什么看著陈瑛说道。 “不过瑛哥,你有没有想过混字头?” “我?” “对啊,苏雄那边是你亲戚,而且你也一身好功夫,头脑也好,很快就能上位的。” “是啊,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是问你,混字头上位之后干什么?” “大把银纸,一群女人,当然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咯?” “港九是有法律规定,只有当古惑仔才会有大把银纸,一群女人,才可以声色犬马吗?” “当然没有了。” “人生的目的一同,不管光荣还是庸俗,途径有很多的。” 陈瑛想到了自己的前世,每日忙得要死,到了月底一样攒不下多少钱,对父母永远报喜不报忧,但是父母的忧色並不会减少。 整日忙碌,整日不开心。 也不知道撞飞自己的百吨王能赔偿多少,但父母需要的不是钱,是让他们忧心忡忡的儿子。 独在异乡为异客,所思所念是回家。 “瑛哥,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荣哥,你想不想为你老大报仇?” “想啊。” 衫荣一脚踢飞一个路边的易拉罐,惊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我阿大对我不错的,他知我兄弟姐妹多,每次红包都给我包的大一点,出去吃肉饮酒也都叫我。他知道我胆小,每次晒马都叫我站在后面,我父母过生日,有时还会过来……” 声音略显哽咽,衫荣仰头看著街边的路灯。 “如果有可能,我当然要为我大哥报仇,先杀火龙那个反骨仔,然后……” “人生有不同路,你觉得你当古惑仔出位,然后带著兄弟们斩死苏雄和沙威有几多可能?” “不可能啦,我又胆小,人又衰。”衫荣嘆了口气道:“轮到谁也轮不到我上位。” “所以如果你立志为大佬復仇,就要用功读书。” “读书?” “是啊,好好读书,通过考试去当个差佬。” “当差佬?我做不到探长的。” “谁说非要做到探长?你就算是做个巡逻的军装,口袋里都有一把左轮当配枪,路上碰见苏雄,直接查他的身份证,然后打光六颗子弹。” 陈瑛看著一脸懵的衫荣。 “他练神打能扛刀,能扛子弹咩?” “这……” “年轻巡警紧张,打死黑道大佬,最多不过是职务犯罪,甚至有可能减刑。到时候大不了去蹲几年大牢,苏雄得罪这么多人,和安胜之类的字头一定会在里面保你,出来一样可以再接著干你的古惑仔啊?” 陈瑛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个计划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苏雄能够扛子弹怎么办。” “是啊……是啊……” 衫荣觉得自己完全跟不上瑛哥的思路了。 “那就去当小巴司机,开著小巴去撞他个扑街。还不稳妥的话,那就卡车司机。” 陈瑛看著衫荣郑重说道:“曾经有一位武术大师,他主张万物皆可融入武道,泥头车居合也是防身术的一种。” 第16章 天赋与煞气 衫荣自己走路,而陈瑛也就循著出来的路线向小楼走去。 当然,这一次他注意到有一只乌鸦盘旋在自己的头顶,一路跟隨。 这恐怕就是“保护”自己的东西了。 这一趟路途让陈瑛见识到了隱藏在这座城市之下的一些东西。 苏雄的崛起,诡异的鬼市,还有那个鬼朝奉提出来的约定。 这些既重要,也不重要。 陈瑛要给自己找一个目標。 沙威手里的那个罗盘,对於自己来说根本没有意义,鬼朝奉想要这个东西,但是自己並不需要他所说的方法。 毕竟还有文老师这条路子。 而成为古惑仔去混字头,更是很无稽的一条路。 本领再高,手段再恶,不过就是又一个苏雄,港九的这些地下势力,谁不是差佬管辖之下? 说起来是这个坐馆,那个老大,最后还不是要看警队里面有没有靠山? 钱、女人、权力,且不说自己当下对这些的欲望几乎已经消失了,就算是想要这些东西,也没必要去当古惑仔。 控制几个赌档,抽几个苦命女人的床头费,甚至去搞粉档,这些能赚几个钱? 帐不能这样算的。 首先的当务之急是治疗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开始进一步研究这个世界的秘法和技术,爭取找到可以回去的办法。 这是陈瑛给自己定下的规划。 回去的路上平平安安,毫无波澜。 这座港九城看上去安定繁荣,根本没有什么旁的风险。所有的波云诡譎,都藏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 固然是如影隨形,却妨碍不到面上的风光。 回到了小楼,吴婕已经备好了饭菜,陈瑛自然是没有胃口去吃,只是让阿婕在四楼找一个房间,在那里接著练习文汝止传下来的拳术。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陈瑛跟这一路八卦掌直接对上了。 吴婕一开始也劝陈瑛不要这么用功,但是见陈瑛意志坚决,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顺了陈瑛的意思。 一日,两日,三日。 每隔一日就去文先生那里报导,请教一些拳术和江湖上的事情。文先生虽然对江湖上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是拳理上从不藏私。 大约过了两个月的光景,陈瑛將这一套八卦掌练得纯熟,不止是功夫上的套路,就连枪术都练了个七七八八。 至於龙爪、牛舌、仰掌、俯掌,趟泥步,摆扣步。更是將八卦掌之中穿、托、扇、塌、闪、绕等技法更是练到了一点真髓。 拳术过了关,身上也渐渐有了反应。 首先就是开了胃口,虽然对食物仍然没什么兴趣,但是至少每日可以饮用一些牛奶,种种欲望也稍微恢復了一些。 另一个就是体温,自己的直观感受就是体温从过去的冰凉,渐次向常人恢復。 用文汝止的话来说就是陈瑛在拳术上有天赋,是个好苗子。 “两月光景,能將这八卦掌练到入门,你是有天赋的。不过也不要骄傲,本来入门就是最简单的,炼上半年还不能入门,不是老师有问题,就是学生有毛病。” “都是老师教得好。” “修行在个人,更何况我也是收钱的。” “敢问老师,这拳术练到巔峰,是什么样的光景?” “拳术么?这条路走的人少,不过你既然问到了,那我就多说两句。” 文汝止想了想说道。 “拳分內外,也就是外家拳和內家拳,但是虽然分为內外,却是混元一体,不可偏颇。外壮血气,內炼精神。血气可以驱邪,精神可以明魂。” “一开始的力道自拳脚而起,所谓万般劲力从地起,强气血,壮筋肉,將这劲力指哪打哪,这便是明劲。” “將这一股力道运至暗处,一力透彻十二重楼,贯通周身经脉,做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这就是暗劲。放在如今江湖之上,就已经可以称为高手了。” “如今江湖中人习练拳术,能够到暗劲就已经实属不易,再往上就是化劲,要將暗劲运转全身,收发隨心,甚至內强臟腑,温养骨髓,做到迴转先天,这等高手是少之又少。” “再向上走,內敛化丹,那就是超凡入圣,可谓是陆地神仙。” 文汝止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 “放眼天下,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实在是太少了。鬼佬带著洋枪来,你就是辛辛苦苦炼出暗劲,放到古时候已经是冲阵破敌,十盪十决的猛將。放到现在人家乱枪打来,一支枪打不死你,就用几百支,不服气还有大炮,你练多少都是镜水月。” “当今世界,炼拳术不过是求个强身健体。真有功夫不如学习些术数,鬼佬也有他们的技法,已经不是拳术的世界了。” “学生冒昧,敢问老师现在的拳术到了何等境界?” “我么?我一年通明劲,五年暗劲成,十年苦功,力透重关,窥得化劲奥妙。这几年虽然是每日习练,到底是失了那股锐气,也就是这样了。” “老师果然是一代宗师。” “你好好习练,等你炼通明劲,我看你的身体也就可以恢復个十之七八,等习练出了暗劲,到时候应该就可以彻底恢復。” 陈瑛想了想道:“我体內一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 “煞气。” 文汝止倒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等东西,练武有道的高手也有,甚至有些人生来就有。你看古书上那些生来便『天生神力』『膂力惊人』之类的说法,其实就是指得这个。” “这东西能天生吗?” “自然,何谓气?日月星辰,天地万物都是由气衍化组合而来,有些人生来別有神异,带著一股凶煞之气也没有什么。练武高手到了后来,体內也会不经意的养练出煞气,这都是无妨的。” “不过运用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毕竟你体內的煞气並非是生来有之,而是经过了那一场波折之后才有的。” 文汝止提醒道:“小心些,若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大可以来问我,你家婆婆不通拳术,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 陈瑛自然应了下来。 文汝止是在白莲教內做到香主一级的人物,是江湖上混出名头的高手,双方更有些香火缘分,这些拳术上的事情问他自然最好。 这边拳术窥破了门径,陈瑛看见了前路的方向,回到小楼那边,许久未见的陈婆婆却是现了身。 陈婆婆坐在客厅中央的太师椅上,吴婕低眉顺眼地立在旁边,脸上满是喜色。 太师椅旁边的大桌上摆著个盘子,盘子上是个沾满了鲜血的头皮。 “暗地里对你动手的那人已经除去了。” 陈婆婆咳嗽了一声。 “明日就回去念书吧。” 第17章 旱魃 这就是害我的人? 陈瑛看著盘子上那一块鲜血淋漓的头皮心情复杂。 如果不是这个人害死了“陈瑛”,自己多半还在当孤魂野鬼。 “湘西麻家,赶尸人,下作的东西。没胆量找我,盯上了你。” 陈婆婆嗓子喑哑。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现在的人连江湖规矩都忘乾净了。” “婆婆辛苦了。” “不碍事,这件事的根由其实在我,我当年立下誓言不把家里的这些本领传授给你,想著躲在这洋鬼子的地面上就能了却江湖恩怨。哼,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陈婆婆看著陈瑛道。 “文汝止是如今白莲教里少数有本事还有心肝的人,先学他的拳术,等铸牢了根基,咱们再作別的打算。” “婆婆,我……” “不要怕,有婆婆在,天塌不下来。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明日就回同文书馆念书吧,现而今不读书可不行。” 陈婆婆接著说道。 “你上次闯进那鬼市,有些莽撞了。整个港九城里面玄奥多得很,这里不仅是洋鬼子的地头,而且中州各方势力都在这里掺和著一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以后还是小心些。” “是,婆婆。” “楼里的这些东西,你愿意招呼就招呼,不愿意招呼就不用管他们。有我在,他们也翻不了天。但是有一点记住,人会说假话,鬼更会说假话,耳听不一定为真,要擦亮了眼睛,仔细瞧。” “你们小两口待著吧,我先歇息去了。” 陈婆婆招呼了几句又飘走了。 吴婕和陈瑛小心恭送。 “相公的拳术真是精进了不少。” 吴婕高兴地说道:“照这么下去,我看有个一年多就能恢復了。” “都是文先生教得好。” 陈瑛也是有感而发:“法不轻传,文先生对我用心了。” “那也是相公你有天赋才行。” 吴婕十分高兴,她从一旁取过来一份报纸。 “今日的商报,相公,晚上想吃什么?” “还是牛奶吧。” 陈瑛接过报纸,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每日晚上都要看报,这个世上还没有网络。 因为小楼本身的原因,电视和收音机在这里根本没法使用。 所以陈瑛就靠看报来了解信息。 至少在这几个月里,陈瑛弄明白了好几件事。 首先就是这个世界的格局。 这个世界几乎就是自己原来世界的翻版,不过不同之处还有很多。 比如在地图的开拓上,南极和北极仍然是一片迷雾。 而大洋洲和南美洲更是在地图上完全消失,原本应该有大陆的地方完全是无垠大洋。 港九城倒是跟前世差不多,是当时的朝廷割让给洋人的殖民地,不过自己的日不落帝国变成了今天的神圣联合帝国。 一个囊括了英法德三国领地,在世界各地广有殖民地的庞大帝国。 其女皇名为格罗丽亚娜,已经在这世上活了七百年,其辉光指引著帝国在世界上开疆拓土。 类似她这样的存在还有很多,比如如今盘踞在埃及,被称为“黑至尊”的阿蒙·拉。统治著东欧大平原的圣权雷帝,伊凡·罗蒙诺夫,在巴尔干横行的“牧狼者”德古拉等等…… 他们都是活了超过三百年,牢牢统治著自己国家的老怪物。 当然,格罗丽亚娜的神圣联合帝国可以在世界上开闢眾多的殖民地,除了在这个时代十分先进的科技之外,还是因为他们掌握著可以在海上通行的秘术。 这个世界的大海並不是坦途,而是充满了种种死亡陷阱,一旦进入就无法离开的浓雾,种种奇异的妖魔幻境,莫名出现的巨大旋涡…… 在海上航行是一件真正危险而十死无生的事情。 而神圣联合帝国等国最早开发出了横渡大洋的技术。並且在此技术上联通了整个世界,並以此征服了大量的土地,掠夺了诸多资源。 反观等同於自己前世祖国的中州,此刻却是皇纲失统,天下大乱,各地盘踞著大大小小的军阀,彼此征战不休。再加上妖魔作祟,赤县神州如今可谓是水深火热。 再说回港九城本身,这个地方倒算是中州乱世之中少见的乐土。 这里虽然是神圣联合帝国的殖民地,但是联合帝国的力量在这里部署的並不算多。 港九当局保持著相对的独立性。可以自定法律制度,发行货幣,神圣帝国对这里採取一种大撒把式的自由放任。 再加上这里是中州各方势力跟鬼佬贸易的重要场所,本身又是良好的深水港,可以说是蓬勃发展,倒是在乱世之中保持著独特的繁荣。 除此以外,陈瑛也对目前陈家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座小楼应该是某种神秘的恶鬼屠宰场,陈婆婆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这里镇压並消灭被收入小楼之中的恶鬼。 而吴婕则是某个大家族的小姐,但是在族內地位不高,受了不少欺辱。后来因缘际会,陈婆婆贏了跟他家的赌斗,从此到陈家当了童养媳。 別看如今出落的像个美貌妇人,其实也不过是十九岁而已。 而陈家所传承的是一门名为“风蛊”的秘术,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白莲教的秘法,吴婕这几年费了不少功夫,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 与此同时,吴婕还打理著陈家的生意。 陈婆婆还在港九城里开著两家米铺,如今都是吴婕和从北边带来的老僕人清伯在打理。 陈瑛也不知道陈婆婆到底为什么如此自信,居然觉得一个啥也不会的孙子可以跟一个一身本事的孙媳妇安稳过一辈子。 相较於吴婕,自己的前身可以说是標准的废柴。学好学不好,学坏不够坏,尷尬地卡在中间地带。 “省城的旱灾很严重。” 陈瑛將商报放到一边:“估计今年的米价会涨起来。” “听说是出了旱魃。” 吴婕忧心忡忡地说道:“岭南节度使又是张榜寻找高人,又是派兵去乡下寻尸,可又有什么用呢?” “无妨,天塌下来有高个顶著。” “本来还想著可以多进一些米,回头卖到省城去。米价早已经涨起来了。” 吴婕努著嘴。 “这些奸商,比旱魃还要恶毒。” 陈瑛闻言一笑。 “岭南的米早就不能自给自足,都是从外地运进来的。我看最后米未必会有多贵。” 第18章 同文书馆 陈家在港九的生意是米铺。 说实话,这买卖倒是有些出乎陈瑛的预料。 没错,跟任何神秘力量无关,更不涉及什么复杂的財务技巧,赚的是简单的差价。 在稻米收穫的时候从乡间收购稻米,送碾米厂后储存,隨著市场价格变化出售。 表面上看是粮食生意,本质上做的是仓储和物流。 这里面最大的成本,主要是人工还有碾米厂那道工序,店铺和仓库的租金不必考虑,因为陈婆婆早就把这些物业买了下来,这是个细水长流的长久买卖。 即便有剩下的陈米陈粮也都是打折卖掉,突出一个低风险低收益。 陈瑛想想也能理解,陈婆婆来到港九这个地方,图的就是个安生日子。 鲜著锦,烈火烹油,反而引来旁人覬覦,並不是她想要的。 “相公有些奇怪。” 陈瑛正在喝汤,吴婕已经为他盛好了一碗白饭。 “奇怪吗?” 陈瑛夹起一筷子青菜。 “是的,相公以前很少过问我店里的事情,也不会看报纸。” “那我以前喜欢干什么?” “不喜欢我跟著,喜欢出去跳舞,自己出去玩。”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健康爱好。” 陈瑛穿越过来也有段时日,了解了一些行情,知道所谓“舞厅”都是些什么地方,无非是半掩门的生意。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日子,一日三餐小菜饭,无事练练拳,看看报。” 陈瑛看著吴婕道。 “你更喜欢我以前还是现在?” 阿婕歪著头看著陈瑛。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在过去,照顾好陈瑛是她的一项义务。 陈家的恩情实在是还不完,只有今生做个好媳妇。 所以陈瑛冷漠也好,荒唐也罢,这些都不重要。 如今经过一番大难,重新回来的陈瑛好像变了一个人,这反而让吴婕心里有些忐忑,多了许多不一样的情绪。 “我不太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啊。” “是啊,人生在世,何必想太多呢。” 陈瑛將报纸放到一边。 “阿婕,你有没有考虑多进一些大米?” “嗯?” “如果省城那边继续大旱的话,恐怕会有很多人挨饿吧。” “是啊,不过这样的话,我们没有仓储的地方,而且省城那边也没有什么分销的门路,还是小心经营吧。” 吴婕摇了摇头道。 “而且我们主要从岭南进货,如今省城大旱,不要说是往那边卖粮食,就是港九这边也肯定会受影响。” 陈瑛闻言点了点头。 “这样啊。” “相公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著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陈瑛把那些某些念头从脑海中移去。 “我去练拳了。” “好啊,我去烧点水,等下正好可以饮茶。” 练了一夜的拳术,陈瑛抖擞精神,提掌如刀,脚步混元,只觉每一寸骨节,筋肉都融入到了自己的动作之中。 “所谓拳术,本质上都是使用兵刃的办法。” 心里想著文汝止的教诲,陈瑛將心神都沉浸在了手掌之上。 “前朝之时,胡虏猖獗,化我神州为囚牢,千户万姓皆为臣奴。” “为了保他的江山长久,禁止百姓习练兵刃,前人为了恢復山河,所以將兵击之法化入拳脚,练拳即是练兵刃。” “家国不幸,拳术之大幸。” “八卦为刀剑,太极擬枪锤,六合形意八极,皆是以枪为根本。” “所以八卦掌,既是刀法,也是剑法。你的这一双掌,是还我河山的快刀,是匡扶社稷的长剑。” “这才是武。所谓武者止戈,不过是谬解。何为止?这个字在古时候可不是停止的意思,而是你的双脚。所谓武就是站在那里拿起武器。” “耀武扬威,横行千里。这才是武。” 陈瑛想著这些话,感觉自己身体之中憋著一股力气。 这力量困在自己的身体之中,不同於那一股冰冷的煞气,而是像一团炭火,在他的胸口,小腹,四肢,到处转来撞去。 他感觉自己好像就要裂开一样。 一次次的练习,这团火在体內不断地蓄积。 阴燃,蔓延,直到…… 弓身,转步,挥掌。 陈瑛將自己的全部贯穿在这一掌上,此刻这一掌已经会化为一柄真正的长刀,刀锋所向之处,正是敌人的咽喉。 杀。 爆发。 那团火在体內爆裂开来,力量充入手臂,一掌之下带著长风呼啸而去。 陈瑛感觉到一股强壮的血气自尾椎升起,很快便贯透全身,自穿越以来,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 不,是加上前世也不曾这样的痛快。 好一个酣畅淋漓。 嘭,嘭,嘭。 心臟跃动著,陈瑛感觉到生命的活力此刻又重新回到了这具身体之中。 “一气贯通,力举千钧。” 陈瑛看著自己的手掌。 “这就是明劲吗?” 身上说不出的爽利,让陈瑛想要將这一切继续下去。 吐出一口浊气,陈瑛继续开始练拳。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陈瑛能有今日,文汝止的教诲,无日无夜的苦练,还有自身的特殊状態,三者缺一不可。 而这三者融在一处,便是拳术上的进步。 陈瑛无比希望可以找个机会真正练上一场,跟沙威这等人较量一番,看看如今的江湖上,所谓高手都是什么样子。 不过比武是没有机会,陈瑛等来的是上学。 陈家原本过著本本分分的生活,而陈瑛也有个身为学生的本分。 上学。 就读的学校並不是如今港九城的一流,而是一间面向大眾的普通学校,同文书馆。 虽然名字上像是个印书的地方,但这间学校可以说是整个港九城最老字號的教育机构。 其中同文取“风威震於殊俗,功效著於同文”之意。 这间学校也是港九城內代表了中州传统,跟联合帝国截然不同的一个据点。 毕竟鬼佬就是他们要用风威震慑的“殊俗”。 “这就是同文书馆,说得厉害,看起来不过是个很普通的学校啊。” 陈瑛看著前方破破烂烂的校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普通的四层连体教学楼分列东北西三个方向,中间破烂的操场,跑道上还铺著煤渣,学生们甚至没有统一的制服,几个明显是小流氓的傢伙正在校门口吆五喝六。 “港九当局不给拨款,收费又低,全靠校董会捐助。可不是只能这样?” 吴婕在车上嘆了口气道。 “其实我觉得在这里念书也不好,只是婆婆非常坚持,说什么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好像在这里念书才是冲国人,换个地方咱们就变成鬼佬了。” “婆婆说的也有道理。” 陈瑛打开车门。 “今天不用接我了,我自己寻路回去。” “那你不会迷路吗?” “找著找著就认路了。” “对了。” 吴婕將一叠钱塞过来。 “这个你可能用得到。” 第19章 恰同学少年 陈瑛看著吴婕递过来的那一叠钱,一眼扫过去差不多有五六百块,这超过一个普通人一月的工资了。 “我要钱干什么?” 吴婕嘆了口气。 “总是有用的,就当是钱买平安吧,婆婆也不希望你树大招风。” 买平安? 陈瑛扭头扫了一眼正在门口晃悠的烂仔们,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难怪衫荣说自己是同文第一號绣枕头,看来是美名远扬。 “平平安安,不生波折。”阿婕有些担忧地看著陈瑛:“相公你前两天不还说什么大隱隱於市么?” “道理从来是讲给別人听的。” 陈瑛嘆了口气將钱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真是迴旋鏢一打一个准。” “相公,什么是迴旋鏢?” 阿婕好奇地问道。 陈瑛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並没有一块名为澳大利亚的土地,迴旋鏢跟袋鼠、鸭嘴兽连变成传说都没机会。 “我听文先生说,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江湖上很多刺客在用,虽然不一定能打中敌人,但是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痛击自己。” “原来如此,可这跟……” “没什么,我去上学了。” 陈瑛关上车门,直奔校门而去。 同文书馆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一个兼顾了初中和高中的中学,而自己现在的年龄是十七岁,正在读高中二年级。 当然这是按照前世来算。 神圣联合帝国的学制分为四个阶段,五岁开始的幼儿教育,七岁到十一岁的小学教育,十一岁到十六岁的中学教育。 在这之上是预科阶段,准备考试,进入更高层的大学学习。 如果是在扶桑的话,我將会是无敌的。 陈瑛看著破破烂烂的校门想到,只要我挑一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王者位置,就会成为真正的后宫王。 不过可惜,这个世界的扶桑还处在一通乱战之中,经常在报上看见什么大名合纵连横,组成包围网群殴的消息。 打来打去也打不出个什么结果。 进入校园的过程没有什么麻烦,那些围在校门口的烂仔只是远远看了陈瑛一眼,进入学校更是没什么麻烦,这学校里的所有人都忙著自己的事情。 不是在操场上激情热吻,就是在走廊里摸来摸去,可谓是青春洋溢。 真正读书的都在教室里呢。 陈瑛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班级,12级(8)班。 数字倒是蛮顺的。 教室並不算大,里面也没几个学生在念书,大部分学生都在外面游荡。 陈瑛一到门口,就有人过来招呼。 “喂,死人瑛,你病好了吗?” 陈瑛转头一看,是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生,她嘴里叼著个棒棒,双手抱胸地看著自己。 “好些了。” 陈瑛朝著班里看了一眼,不太確定自己的座位是哪里。 毕竟这种事吴婕也不可能知道。 “你这种质素也想学人家沟女,我跟你讲,我是绝对不会……” “这位同学,你贵姓啊?” 陈瑛看著她十分有礼貌的问道。 “痴线,你不识得我?你前几个月还跟个犬一样……” “苟同学?真是幸会,你知不知我的座位在哪里?” “啊,你个死人头,我叫……” 这个女生向后退了两步,眼睛上下打量著陈瑛,似乎在考虑从什么地方攻击。 “我劝你不要乱想,我这个人最讲男女平等,不管你是男是女都照打。你若是动我一下,我把你从窗户里踹出去,这里是三楼,保你元宝蜡烛吃到撑……” 陈瑛很耐心的解释道。 他妈的,港九的法律制度这么完善嘛,这些人居然不知道怕。 “陈同学,你的位置在第一排左手第二位。” 一个戴著圆眼镜,留著齐刘海短髮的女生从桌子上站起来。 “而且暴力威胁自己的同学並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 艹,居然是第一排,我的前身到底是什么畜生。 陈瑛现在的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居然坐在第一排,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来的陈瑛必然是那种又怂又爱闹的傢伙。 因为真正不学又惹事的绝对会被丟到最后一排。 给太妹当舔狗,跑去舞厅当冤大头,还在这里吃粉笔末……这个扑街真是早死早好。 呼。 陈瑛吐出一口浊气。 无妨,看哥的操作。 算了,根本操作不了。 “妈的,不行一会隨便找个地方放把火,让这个破学校把我开除算球,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一念及此,陈瑛心里忽然產生一种轻鬆的情绪。 呼,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对了,这位女同学,你贵姓?” “我叫冯慧敏,是咱们班的班长,而且你装著不认识大家的样子並不好笑,十分幼稚……” “好,多谢班长,得閒请你饮茶。” 陈瑛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拿出书包里的那堆东西,开始整理起来。 妈的,桌子里里外外都是垃圾,到底是自己的前身被人霸凌还是彻底不修边幅。 卫生纸、玻璃瓶、干透了的烂苹果…… 这不修边幅的程度几乎等於济公了。 陈瑛看了看也不准备收拾,毕竟一会放把火直接回家了,这个工作还是留给別人吧。 “对了,班长,衫荣是不是我们班的?” 名为冯慧敏的女生就在第三排,她抬起头定定地看著陈瑛,眼中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衫……邓荣同学已经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对,邓荣。” 陈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怎么样,是被苏雄的人弄走了,还是被和安胜执行家法。 唉,港九这些地下势力拉新人都是从娃娃抓起,十四五岁就开始跟著大佬混,真是一辈子有了。 “陈瑛同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你在小学的时候虽然书念得不好,但是仍然很用功。我希望你这次生病之后有所觉醒,感到韶光珍贵……” “阿弥陀佛,多谢师太。” 陈瑛双手合十。 “你这种故作狂放的姿態只是掩饰你內心的虚无……”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拯救了陈瑛这个糟糕的早晨。 “喂,瑛哥,病好了?哇,你不知道你不在,我们多缺钱用。” 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学生在班门口招呼道。 “回来就好,大哥成叫你去天台,记得带上好东西啊。” 终於有一个当人的了。 陈瑛看著这个人,忽然感觉到教室里都明亮了一些。 “陈瑛,你可以拒绝他们的,我们去找李老师。” 班长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哇,这个四眼敏就是扫兴。” 外面那个男生眯著眼睛看著陈瑛。 “瑛少,你不会是想让成哥下来请你吧?我都不知你这么钟意当沙包。” “开玩笑。” 陈瑛笑著站起身。 “虽然大家素未谋面,但是我想你们好久了,走,一起上楼。” 第20章 一起来玩俄罗斯轮盘 一出教室的门,旁边就有两个男生贱笑著凑了过来。 “哇,瑛少,真是龙马精神,皮肤又白净啦,是不是洗乾净了屎忽,多赚了几笔啊。” “收声,瑛少是我们的財神爷,嚇坏了他,以后无有大茶饭咯。” 疙瘩脸男生哼哼笑著,三个人几乎夹著陈瑛向著楼上走去。 一路上碰见的同学不管是男女,看见他们几个都是低头速走,可见这位大哥成的確是名头不虚。 同文书馆的教学楼共分四层,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铁门,铁门外面就是天台,早就有个黑熊一样的学生抱著胳膊站在那里。 “死人瑛,你终於回来了,我最近练拳又有长进,不如大家较量一下?” “猩猩哥,好说,好说。” 陈瑛歉笑著说道。 “你叫我咩?” “我预备孝敬成哥,大佬你要打我可不可以等一下。” “哼。” 高大的男生闪开半条路。 陈瑛一侧身,脚尖一点走了过去。 现在正值早晨,太阳还不算毒烈,清风送来不少凉爽。 一个阴鷙的少年叼著一根烟蹲在天台的顶上,旁边还站著两个小弟,他正在那里晃晃悠悠地享受著。 “死人瑛,你终於来了,听说你病了,是不是被我们嚇得啊?” 大哥成站起身来,他比陈瑛还矮上不少,低著头走过来,手指夹著菸头对著陈瑛胸口点道。 “我钟意文绣那条女,你醒目点,以后不要同我爭,反正你沟也沟不到,不如以后帮我推屁股。” “是啊,是啊,死人瑛最钟意推屁股咯。” “死人瑛白白净净,高高大大,不如去沟老友,多赚点。” 大哥成接著一甩手。 “这几个月的红包还未交,赶紧把数目补齐,不然我们字头可不认你。” 七个人。 大哥成,猩猩,蛤蟆脸,还有四个帮腔的废柴。 陈瑛扫了一眼天台上的这些人,感觉到自己体內的那股力量正在跃跃欲试。 “不知道成哥是咩字头,哪座宝山?” “挑那星。” 大哥成看著周围的弟兄们大笑起来。 “这扑街跟著衫荣那个烂仔学了几句切口还拿来显摆。” “哈哈哈,死人瑛就是这样啦。” “这个死人头真是该死。” 大哥成收敛笑容。 “我是义盛四九李牧成,可不是衫荣那种废柴蓝灯笼。” “哇,原来是四九,古惑仔的正式成员,真是好巴闭。” 陈瑛拍了拍手道:“不知道你老母卖嗨多辛苦,你大佬才升你做四九仔。义利麵包我就知道,义盛是什么东西?卖咖喱鱼丸的吗?” “咩义利麵包,死人瑛,你生病昏了头。” 大哥成笑了笑。 “各位朋友,看来有人想吃菸头了。” “不会吸菸就不要吸,又省钱又保护身体,连过肺都不会,你以为你食雪茄?” 陈瑛向后退了几步,左右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 “一班废柴,动手啊,在这里等著我叼你们老母?” “阿恆。” 大哥成一挥手,那个像猩猩一样的学生拿起一根钢棍,直接横在了进出屋顶的铁门上,封死了后路。 “死人瑛,你是想转学咩?不必担心,你今天就要失足从这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陈瑛向前探出一步,手掌顺势在他脸上一抹,指尖直接扫过大哥成的双眼。 快如奔马,形如疾风。 拳招论战,本来就是打短打快,大哥成这边眼球被陈瑛一扫,下意识地便捂住眼睛。 陈瑛顺势一转手,右脚鞭腿抽在了大哥成下阴处,这一脚又快又疾,直接把他抽成了滚地葫芦。 不过两招,就卸掉了大哥成一人。 陈瑛转步向前,那个疙瘩脸的男生正要双手向陈瑛推过来。 这等招式不过是小孩玩闹,怎么能跟陈瑛这种跟白莲教香主练出来的拳术比。 步法一摆,陈瑛向他侧面一绕,右手掌顺著他胳膊就往咽喉一推,虎口摁住咽喉,反手一掌就切在了他颈部。 两下又快又狠,疙瘩脸当时就喘不上气,陈瑛紧接著一肘撞到他后心,直接把他甩飞了出去。 至於剩下的几个,更是一样的炮製。 七个人,不过转瞬之间,就被陈瑛打趴下了六个,就剩下那个猩猩一样的大个还在那抖擞精神。 “他妈的,死人瑛,学了一点狗日的拳脚,真以为自己能打啊,不过是偷袭……” 大个摆开双拳:“老子今天叫你看看什么叫拳……” 他进步向前,右拳直勾勾的衝著陈瑛砸了过来。 陈瑛吐出一口浊气,剎那间精气神融於一处,半步向右一滑,左手如长刀一般向著他锁骨劈去。 这一记手刀凌空作响,喀嚓一声,大个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肩膀滚了起来。 刚才陈瑛这一击已经断了他的锁骨,这小子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啊啊啊,我不能动了,我要死了。” 名为阿恆的大个涕泗横流。 “成哥,救我啊。” 而大哥成此刻抱著自己胯下,仍然在倒吸凉气,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扑街,这才叫拳。” 陈瑛一脚踩在他肩膀上碾臭虫一样碾动。 “就这样学人家闯江湖,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陈瑛几步走到小门那里,看了看那根铁棍的確卡得很紧实,可见这伙人没少在天台上这么干。 “不好好读书,学人家当古惑仔。记住,扑街首先是个形容词,然后才是个语气助词。” 陈瑛说著从口袋里摸出那柄文汝止送给自己的短枪。 文老师有句话说的不对,枪虽然好,但是比不上亲手打人的感觉。 看著这几个扑街在地上滚来滚去,陈瑛觉得自己所有的烦心事都消失了。 “不如大家做个游戏,你们猜我这把枪是真是假,里面有没有子弹。” 陈瑛拨动击锤指著大哥成的脑袋。 “说话,不说话我就当你不信。” 大哥成满头大汗,他根本不知道曾经任人鱼肉的死人瑛今天怎么换了个人,但是那柄短枪提醒著他,陈瑛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信,我信啊,瑛哥。瑛哥,我是猪,我是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你还有大好前途啊,瑛哥,你杀了我们,差佬……” “你觉得我在乎?” 陈瑛晃了晃手里的短枪。 “我把你们几个扑街全部枪毙,然后坐船去省城,老子一样世界,差佬能去岭南把我抓回来吗?” “算了,大家同学一场,不如玩个游戏。” 陈瑛打开弹仓,从里面抽出一颗子弹装到口袋里。 “这个游戏叫俄罗斯轮盘,现在这里面有五发子弹,我等下会开枪,因为你们数学不好,我帮你们,下一个倖存的机率是六分之一。” 陈瑛说著拿枪指向另外一边的疙瘩脸。 “你说,我这第一枪先跟你们谁玩?” “瑛哥,我听说俄罗斯轮盘不是这样玩的。” 疙瘩脸看著陈瑛,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中自己提问。 “你教我做事?干嘛趴在地上,你阿公没教过你,大哥问你话要跪著吗?” 陈瑛摆了摆手枪,疙瘩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剩下的几个有样学样,除了那个猩猩男爬不起来,一个个都努力的跪在地上。 “快点啊,我数到三,你没有想好的话,我就拿你开始。” 疙瘩脸忍著身上的剧痛,飞快的盘算著。 死人瑛拿的可能是假枪,但是我赌不起。我也不能乱选,乱选的话,他可能也会生气。 对,他最恨的就是李牧成,无错,是李牧成。 “瑛哥,先打李牧成这个扑街。” 陈瑛皱著眉头看著他。 “你话咩,我听不清。” “瑛哥,我说你先打狗屎成这个扑街,这个烂仔最该死了。” “好。” 陈瑛看著剩下的几个人。 “你们觉得该从谁开始?” “瑛哥,是狗屎成!” “瑛哥,这个李牧成最该死,是他把我们带坏的。” “瑛哥,都是狗屎成逼我的,他最贱格,射他。” “好,我这个人最讲民主,从善如流,大哥成,就从你开始。” 陈瑛转过枪口,扣动扳机。 第21章 有效的沟通方式 砰。 一声脆响,子弹从李牧成头顶上飞过。 跪著的烂仔们看著陈瑛手里的短枪,他们虽然猜到是真傢伙,但是真的响枪还是有几个胆小的尿湿了裤子。 幸好,幸好这个死人瑛不敢真的杀人。 不过他这么癲,谁知道下一枪会怎样? 几个人心如乱麻。 “唔好意思,我刚拿到枪,技术不好,打偏了。” 陈瑛看了看手里的短枪。 “不过下一发,我绝对不会打偏。我们接著推选,看看下一枪打谁比较合適?” 陈瑛看著裤襠湿透的大哥成。 “成哥果然英明神武,一条裤都尿透了,奖励你第一个投票。” 大哥成大口大口喘著粗气,刚才那一枪响过,他还没有回过神。 “成哥?” 陈瑛又叫了一声,大哥成依旧没有反应。 “痴线,看来下一枪只好接著打你了。” 陈瑛对著他脑门扣动扳机。 啪嗒。 “啊……” 大哥成发出一声仿佛自己同老母一同被侮辱的尖锐叫声。 “我还未死?我……我还未死!” “成哥,真有你的,这样都不死。老天真是眷顾烂人。” 陈瑛看著剩下的小朋友们。 “好啊,现在剩下的四颗都是十足真金,哪位朋友该下一个。生存机率百分之零,十死无生,大吉大利。” 子弹的配置都是陈瑛提前选好的,他根本没有转那一圈,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 “成哥,刚才你浪费了一次机会,不如现在你话事,让谁来吃下一枪?” 大哥成的眼睛恶狠狠地扫过眼前各人,最后指向另外一边蛤蟆一样的疙瘩脸。 “阿吉,就是他。” 刚才就是这个阿吉这个扑街出卖的自己,好,这次就让死人瑛打死他,然后再去报警。 无错,烂仔瑛打死人,他这次死定了。 一定要忍,忍住之后,再说后面的其他。 扑街,这个烂仔不过生病几个月,怎么练成这么厉害的拳头,咩武馆收得这等废物。 大哥成心思百转。 陈瑛闻言一笑。 “阿吉是吧,你大佬想让你死啊。” 疙瘩脸阿吉跪在地上。 “瑛哥,我也是被逼的,如果我不去跟著他欺负人,他就会欺负我啊,瑛哥,你放过我,我真的……我老豆老母只有我一个仔……” “瑛哥,我……” “跟这样的大佬,真是好笑。有福就自己享,出了事就让小弟顶,阿吉哥,我真是替你不甘心。” 陈瑛摇了摇头。 “是啊,瑛哥,瑛少,这个狗屎成他不是人来的。”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我都已经將话说明,我也不能隨便改,阿吉哥,你不会怪我吧?” 陈瑛將枪指到他头上。 “瑛哥,我真的对唔住你,我……瑛哥,我们可以不可以再商量……瑛哥,我想拜在你门下,瑛哥……” 阿吉涕泗横流,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骂我几句,叼我老母,你都算有骨气,这样烂泥一样,还说自己混江湖,也不知混的是江湖还是粪坑。” 陈瑛嘆了口气道。 “不过这样,你虽然要死,还可以出口气。你过去扇大哥成一百下脸,也算是让你自己舒服一点。” 扇脸? 阿吉看著另外一边的大哥成。 “听不懂吗?大逼兜,呼他脸,扇他,不喜欢啊,那就现在上路吧。” 陈瑛拨动击锤,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多谢瑛哥,多谢瑛哥,我扇。” 阿吉从地上爬了过去,衝著大哥成的脸就是狠狠一下。 “扑街,你害我?” 这一下就把大哥成的脸扇肿了半边。 “你先害我的。” 大哥成瞪著阿吉。 “还敢反口?我一定叫瑛哥打死你。扑街,坑害我们一干弟兄。” 阿吉又是狠狠给了第二下。 “蛤蟆吉,你真打啊?” 第三下抽过去,大哥成嘴角已经有了血跡。 “我打你老母臭嗨。” “好,来打啊,出卖我,等下看你怎么死。” “扑街,你以为你真躲得过去?” 第四下,第五下。 阿吉用尽浑身力气,往死得抽打著大哥成。 二十多下以后,大哥成脸已经肿成猪头,甚至没有力气跪在地上,阿吉仍然用力抽打著。 “扑街……”“烂货……”“我搞你屎忽……” 剩下几个烂仔面面相覷,看著眼前这一幕,一个个心丧若死。 “没关係,一会还有三颗子弹,你们有六个人,生还机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陈瑛盯著他们说道。 “当然,如果有人想要跑路,我多打几颗子弹,你们生存机率就会变得更高,有没有朋友想要壮烈牺牲,为兄弟爭取生存机会呢?” 一片沉静,只有手掌砸在脸上的闷响在迴荡。 七十……八十……九十七,九十八…… 打到最后,阿吉已经脱力,而大哥成的脸如同抹了硃砂的发麵馒头。 阿吉就算是用尽全力,他的手掌也是抽不死人的。 更何况到了最后,他已经没有心力继续打下去。 打到第一百下,就是他命终的时候。 “哈……哈哈……哈……” 大哥成笑著。 “屎忽鬼,你笑咩?” 蛤蟆阿吉也没了力气,大口喘气的问道。 “我笑你要死了,痴线。” 大哥成脸上透著一股狰狞。 “打啊,怎么不敢打了,打死我啊。” “屎忽……屎忽鬼……” 阿吉脸上已经全是眼泪。 “这就是你们的大哥,这就是你们的义气。” 陈瑛看著剩下的人摇摇头道。 “义盛?四九仔?不过是发春梦,早点醒吧。” 吐出一口浊气。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对你们这班人也不想赶尽杀绝,这样,每个人脱下裤子,把外裤脱到一边,把內裤套在头上。”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覷,一方面彼此眼中振奋,另一方面也不知道陈瑛又安排了什么把戏。 “这么矜持?不喜欢那就继续。” 短枪一横,几个人全部都跟著照做,只有那个猩猩一样的阿恆趴在地上,他锁骨断了,胳膊根本动不了,也起不来身。 “瑛哥……我……” 阿恆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你们几个是不是兄弟,帮帮他啊,叼你老母。” 陈瑛实在是看不过去。 剩下的几个人这才凑过去帮著阿恆完成这一套操作。 最终一群光屁股屎忽鬼头戴內裤,全部跪在天台上面。 “阿吉哥,辛苦你,从大哥成那里找个打火机,火柴,把这几条外裤全部烧掉。” 阿吉嘴巴颤抖著,从大哥成外裤里找出一盒火柴,可他无论如何也打不著火。 “报告……报告瑛少,火柴尿湿了,点不著……” “痴线,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你们几个肾水这么好,裤子这么湿,烧也烧不著。” “这样吧,我们来玩跑步比赛。” 陈瑛指了指旁边的门。 “我数十个数,你们现在往外跑,谁跑得慢,我就射杀谁。最好逃出校门,叫人过来堵我。” 砰。 陈瑛向天上开了一枪。 “赶快啊,我现在开始计数。” 这下就连断了锁骨的猩猩都来了力气,一群人头戴內裤,爭先恐后的向外跑。 跑在最前面的烂仔一把抽下卡在门上的铁条,头也不回的往楼下飞奔。 当即学校轰动起来。 “哇咧,有人裸奔。” “那人好像猪头三。” “一条条蚯蚓,晒咩啊?” “那个不是大哥成?他好小哦。” “喂,你们几个,不许在学校內裸奔。” 看门的大爷站在门口,看著这伙人爭先恐后的往门外飞奔。 “学人当古惑仔?” 陈瑛看了看手里的短枪。 文先生是对的,练出了明劲,抽断了別人锁骨,也不如这把短枪有说服力。 “老兄,果然你才是跟烂仔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第22章 风波的尾声 陈瑛收拾一下心情,缓步走下天台。 这个破学校不上也罢。 原本以为是什么坚持传统教育,有著核心精神的传统教育机构,现在看来不过是个烂仔养殖场。 真不如换个学校,学习点有用的知识,不管是商业,还是洋人的技术,自己在这里能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而不是跟这些学生一起扮家家酒。 重新回到教室,此刻已经有老师开始授课,自己在天台上折腾太久,差不多已经错过两节课了。 一个清矍的男老师正在上面教国文,他穿著一件褐色的衬衣,下面是亚麻长裤,脚上穿著凉鞋。 “各位同学,我们今天接著学习《尊经阁记》,这篇文章……” 他发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陈瑛。 “陈同学,你刚才去哪里了?” “我?” “快到座位上来,我们开始接著学习。” 这位老师继续开始板书。 “这篇文章是王夫子比较重要的作品,主要讲述了经学的重要性,这也是当时儒学的一个新方向,即转向尊经和训詁……” 陈瑛走进教室继续听课。 今天就算是自己的最后一课,回头换一间更好的学校,学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更何况自己的前身留下的这个局面实在是有够烂。 死人瑛,你真是个扑街,怎么同名同姓,你就这样衰呢? 算了,也许是你这么多年来的怨气,换我过来给你出口气。 收拾大哥成那几个烂仔,的確是在陈瑛计划之外。 不过借这几个废货,陈瑛也试探出了目前自己的能力。 单凭拳脚,一般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等拳术日渐精进,或许自己就可以考虑一些其他方面的能力。 比如家中所传的那些神秘力量。 当然,按照陈婆婆和吴婕的说法,目前的自己並不適合进行神秘力量的培训,理由是自己的“神魂”仍然有问题。 不过鬼佬那边呢?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如果自己可以学习洋人使用神秘力量的方式,会不会对自己目前的情况有所裨益。 就好像文先生所说的那样。 “这是一支洋枪,但並不意味著我不能用它,用它更不是数典忘祖。鬼佬拿著它可以欺压我们,我们可以拿著它反击那些鬼佬。” “这只是表层外相,等到一天我们的洋枪做得比鬼佬还要好,我们可以到他们的国土上挥动我们的洋枪,那才叫做对得起祖宗。” 文汝止虽然是白莲教的香主,但是这个眼界的確是不一般。 也不知道陈婆婆当年跟白莲教是怎样的恩怨,彼此割袍断义,如今老死不相往来。 陈瑛这边走神,那边台上老师的课程已经讲完。 “好了,下课,陈瑛同学,请你跟我来一下。” 清矍的中年教师吩咐道,陈瑛也就站起身来。 “老师,我正好也有事跟你说。” 两人一前一后向外走去,教师办公室就在同一层,陈瑛一进办公室,里面的老师们当时就开始窃窃私语。 “这可不是那个大少?” “听说生病了,今天回来上学。” “哇,我那节课怎么没见他。” 清矍的男老师眼睛扫过各位同事,直接带著陈瑛来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拉开两把椅子,自己坐在了其中一个上。 “陈同学,请坐。” 陈瑛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在他面前坐好。 “陈同学,我还是要问你一句,是否有人对你施展各种形式的暴力?” 陈瑛看著眼前的男老师,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有没有被施暴你能不知道吗? “刚刚冯慧敏同学跟我说,你被某些人叫去了天台。同文书馆绝对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校园暴力,你只要说出来,老师一定会帮你解决问题。” 他妈的,之前的那个陈瑛居然连告老师这种基本技能都不会吗? “老师,我之前没有找过你们吗?” 陈瑛这次是真心发问。 “如果我记得不错,我们已经很多次谈话,但是陈同学你一次也不肯指出施暴者的姓名。” “陈同学,对於那些侵害的让步只会让施暴者更加猖獗,你自己也需要勇敢的站出来……” 呼。 陈瑛这次吐出一口浊气。 好,大概明白前身是怎么死的了。 就算没有那个什么湘西赶尸的仇家,就这个窝囊劲也够窝囊死的。 “不必了,老师,我相信我可以靠自己解决问题。” 陈瑛摆了摆手,决定停止这次无意义的对话。 “老师您贵姓?” “我?” 这位男老师明显愣了一下,不知道陈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们的带班老师,我叫方志杰。” “方老师,多谢你,不过我准备退学。” “陈同学,退让和逃避是解决不了人生中的问题。” “我退学不是因为他们。” 陈瑛解释道:“其实並不是我对老师您,或者学校有什么意见,只是单纯的想换一个环境。” 方老师回以沉默。 “同文书馆在港九已经是华校之中的前列,陈同学你前期学习都是在我们华校念书,你如果想转去外校的话,他们可能不会承认你的学力,你需要从较低班级开始重新念书。” 就这样还能算是华校中的前列,其他地方到底是有多烂?而且港九当局这么歧视的吗,居然不承认同等学力,那在这种学校念书还有什么用。 真是逼著大家用脚投票,对华校赶尽杀绝。 “而且外校不允许校內出现和使用冲文,我觉得以你目前的情况恐怕很难適应。” “这些鬼佬真该死啊。” 陈瑛嘆了口气。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想试试。” “相关情况,可以请你的监护人同教育处联繫,我可能了解还是比较片面的。不过你只要在同文一天,我都是你的带班老师,我都有责任解决你的问题,即便你离开了这里,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 “师生一场,这是我的责任。” 陈瑛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年人。 朴素,寒酸,看上去还很古板。 但这个人的感情是真挚的,他的確在为自己著想。 “方老师,你是好人……” 一句话突然插了进来。 “好人歹人一会再说,你是陈瑛对吧?” 一个穿著白衬衣,领口扎著蝴蝶结的小鬍子男人走进办公室,他身旁是两个穿著绿色制服的军装。 这是港九负责街面巡逻的低阶差人。 “一回学校就做的好大事啊。” 中年男人指著陈瑛对两个军装说道。 “这个就是那个陈瑛。” “马主任,不知道有咩事?居然劳动差人进校。我们同文没有打扰警方的习惯……” 方老师站起身来將陈瑛挡在身后。 “两位警员,我的学生还小,不具备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我希望……” “那是旧同文。”马主任盯著方老师,一根手指点在他胸口:“现在是新同文,我们已经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 “这位老师,我们也是尽责。” 领头的军装解释道:“我是警员编號c3746,我们接到举报,你的学生涉及非法持有枪械,我们需要对他进行盘问。” 另一个年轻一点的军装看著陈瑛裂开嘴巴。 “靚仔,我们现在要搜你的身。你可以拒绝,不过我们会把你带去警局。” “阿瑟,持有枪械?暴力伤人?绝不可能我了解我的学生,陈同学绝对不会……” “搜身吧,等下还可以去我课桌。” 陈瑛笑了笑。 “两位老总,是不是有人跟你们开玩笑,我是没有持械的。” 其中一个军装很快搜过了陈瑛身上。 “无有。” 他摇了摇头。 “走,带我们去你的座位。” 领头的军装说道。 教室外其他学生震惊地看著两个军装把陈瑛的桌子翻了个底朝天。 各色垃圾乱飞,书本和笔抖落到了一边。 啪嗒,一支黑色手柄的左轮手枪从书包里掉了出来。 两个军装立即紧张了起来,领头的差人开始掏枪,只是掏了半天没有从枪套里把手枪拔出来。 “这是咩……” 马主任张大了嘴巴,而方老师已经转过头对窗外的学生大声喊道。 “所有同学,不要惊慌,大家有序……” 啪。 说时迟,那时快,陈瑛已经拿起左轮枪,直接对著自己下巴来了一发。 一阵烟雾之后,他又对准太阳穴开了第二枪。 “砸炮枪的嘛,阿瑟,枪管都是堵死的。” 陈瑛说著又向自己大腿开了一枪。 “警官,是不是有人报假警啊,港九有法律不许学生持有玩具枪吗?” “我今天刚刚上学,看看这一地垃圾,就知道人家喜欢欺负我,两位老总,我怀疑有人骗你们啊。” “这点不用你操心,你带著这个干什么?” 那个警员拿起砸炮枪看了看,塑料做的,枪管都没有开口,根本不具备发射能力。 “其实是励志用的,我非常希望加入警队,为港九市民服务,但是我成绩不好,所以买了这把玩具枪,就是每日警醒我自己……” “好啦。” 两个警员看著陈瑛。 “等下我做份笔录,你来签字。” “找我来签,我的学生未成年。” 方老师站出来说道。 “今天我也是全程在场,不如让我来做笔录。” “你?算啦,你们继续上课。” 两个警官扫兴地挥了挥手。 第23章 撞邪 不用说,这场风波就是教训大哥成他们引起来的。 陈瑛在开枪的之前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毕竟怎么招呼差佬也是文汝止课程的一部分。 既然要用枪,先学怎么藏枪。 砸炮枪是早就准备好的 警员散去,教学继续。 陈瑛继续坐在教室里听课。 同文书馆的课程设置还是兼顾文理,除了国文、外文之外,也有物理化学这类的科学课程,当然也包含歷史、地理。 陈瑛在书上发现,这个世界的歷史在宋朝之前跟自己的前世几乎没有什么区別,但是到了宋朝之后几乎就是两个样子。 异族入侵,漫长的割据,不断地爭斗,然后就是短暂的纸面统一,纷爭继续,天下大乱。 而同文书馆的歷史书上对神圣同盟帝国的歷史更是基本没有涉猎,表现出了鲜明的取捨態度。 一天的课程结束,陈瑛的日子倒也过得舒服。 总的来说,同文书馆的教师水平足够,讲课也深入浅出,只是在理工科方面比较薄弱。 当然这也跟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还没有追上自己前世有关係。 陈瑛觉得单单从老师素质上来说,这个学校不该是现在这个废柴样子。 这里面一定有其他问题。 叮铃铃。 放学的铃声响起,陈瑛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去。 “喂,陈瑛。” 坐在后面的班长忽然叫住自己。 “你真的准备去当警员吗?” “是啊。”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陈瑛也就隨口应付。 “可是大家都不喜欢警员,老师们不喜欢,同学们也不喜欢……” “这个职业如此,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大家都喜欢的吗?几乎没有,你只要把警员当一个普通职业,不要神话也不要贬低,尝试去理解和认知,就能看出本来面目。” 陈瑛胡诌道。 “如果要考警员,外文必须好,我可以帮你补习……” “多谢,多谢班长,我还有事,走先了。” 陈瑛敢肯定,如果自己现在宣布准备进入港九城的警员系统,別的不说,第一个找自己麻烦的就是文汝止。 “这次报警背后一定是大哥成那一班人,真是丟脸不嫌够。等我拿的是砸炮枪的消息传出去,这伙扑街少不得带著一干烂仔找机会埋伏我。” 陈瑛站在窗户上向外望去,学生们正在陆续离校。 三三两两的学生如同一条流速缓慢的河流,消失在了校门外。 “衫荣这几日没来上学,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情况。” 陈瑛盘算著。 “陈瑛同学。”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教室门外响起。 陈瑛转过头,发现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正在门外看著他。 这姑娘眉眼有几分类似李若彤,身材则更加高挑,皮肤细腻雪白,双手抱著书包,低著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嗯?” “我不会答应大哥成,也不会答应你。你们两个人没有必要为我爭风吃醋。我是一心在学习上的……” 扑街,这又是哪里来的发春鬼? 陈瑛刚想回话,另外一边的冯慧敏就开口说道。 “这位同学,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 “无事,我只是有几句话跟陈瑛讲。” “那我拜託你们出去讲。” 冯慧敏抱著胳膊,眼睛则瞪著一边的陈瑛。 “报告班长,我没有什么话讲。” 陈瑛耸了耸肩。 “其实这位同学,我跟大哥成之间没有任何矛盾……” “我听说你为了我一个打七个,其实这不是勇敢,是鲁莽,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学习,因为……” “文绣,我现在请你离开我们班的教室。” 冯慧敏恼怒地看著这个女生。 一打七?万筒写轮眼对吧,我认识宇智波家的那个。 陈瑛大概把这个女同学对上號了。 这就是大哥成嘴里不要爭抢,要自己帮他推屁股的那个女生。 长得的確不错,值得男生们打一架,不过这同我有什么关係? “文绣同学你好,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台上咩都没发生。我呢也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一个不如意就多换几个,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陈瑛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你不必故作瀟洒,陈同学,你的心意我是知道……” 痴线。 陈瑛觉得在教室里多呆一会都要窒息。 鬼市里的那间当铺都比这里有意思。 抓起书包,陈瑛二话不说,直接溜號走人。 本来还想著在教室多等等,看看大哥成的后手埋伏,不过现在看来,再待下去胃酸都要吐出来。 两腿一甩,陈瑛直奔天台。 “唉,陈同学……” “陈瑛已经走啦,你现在能出去了吗?” “哦,这不是冯慧敏同学吗,你还跟陈同学一个班啊。” “怎么,你今天第一次知咩,长颈鹿?” 陈瑛根本不管她们斗嘴,本来就要走到天台,忽然听到上面有人说话。 “志杰,你不要叫我难做。” “主任,今天是你破坏了同文的规矩。” 是教国文的方老师? 陈瑛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跟烂仔一样钟意上天台,方便吸菸吗? 方志杰似乎在跟那个马主任爭吵什么。 “规矩?你都是我带出来的,我在同文二十几年,你在这里才几年,我不知道什么是同文的规矩咩?” “同文的规矩,就是拒绝同歧视我们的殖民当局合作,老师,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么些年是多艰苦的……” “所以我拜託你睁大眼睛,看看今日是怎样的世界。”马主任大声说道:“学生,一年比一年烂,现在的好孩子都去念外校了。” “我们的教育根本不赚钱,同文是靠社会募捐和校董会的拨款维持运营,募捐呢?一年比一年少,拨款少得更快。我们那么多好老师都辞职不做。好啊,你有理想,你可以忍受贫苦,其他人呢?” “主任,老师。我个人是迂腐一点,但我不蠢,我知道校董会在想什么。” “好啊,你告诉我他们在想什么?” “每年减我们的补贴,从几年前开始拒绝好的学生入学,美其名曰节俭办学,有教无类。实际上不过是看上了我们同文的这块地皮,想要学校倒闭,好让他们在这里盖楼,捞个盆满钵满……” “这是谁告诉你的?” “眼前的事情,何必麻烦別人告诉。” “既然如此,你觉得自己螳臂当车有意义吗?” “有意义,根据学校的章程,如果要关闭或者改迁学校,必须要五分之四的教职工支持,你们不会够票的。” “痴线,校董会如果保证一人发一套房,全校教工只有你一个白痴会反对。志杰,你老婆跟你这么苦,你不想给她一个属於自己的家吗?” “我当然想给她一个家,但是我忘不了同文其实是当年老校董们给我们孩子的一个家,一个让大家学习成才的地方。老师,我是孤儿,是同文教我,养我,把我变成了今天的我……” “我不想同你继续爭下去,也不会否定你对同文的热情。但是我拜託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在的世界。我们回不去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狠毒。难道真的要等到死人,有学生死掉,你才开心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保护同文的学生。” “你都不知道你会面对的是什么,真以为热情和理想能够改变这个世界吗?” 吵得还挺专注。 陈瑛听了半天,大概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但是觉得还是不要继续上去了。 文汝止给自己的那把左轮枪,其实已经被拆卸成了好几个部件,被藏到了学校的好几个地方。 其中弹轮就在天台上,就这两个人这么聊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拿。 陈瑛想了想,还是先去收其他部件。 天色渐阴,日头已经有半边落在了地平面下面。 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恶汉將手里的菸头在一旁的墙上蹭了蹭,他盯著同文书馆的校门眯了眯眼睛。 “臭屁成,你说有枪的那小子还没有出来吗?” 李牧成脸上的淤肿还没有下去,眼睛都被肿胀的眼皮挤成了一条缝,他望著学校的大门咽了口唾沫。 “大佬,那小子还没出来。” “躲在里面,有点意思。” 恶汉嘿嘿一笑:“臭屁成,这靚仔比你醒目多了。” 李牧成没有说话,他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四九仔,而恶汉可是义盛里掛著字號的双红棍,正经的打手。 “阿大,那小子练过拳术,把阿恆的锁骨都敲碎了。” “狗屎,我难道没练过洪拳吗?老子的长桥大马,轰死这个扑街。” 恶汉一挥手。 “天都要黑了,我无时间继续浪费,跟我进去捉那个靚仔。叼他妈,真是学生仔,一把左轮就嚇死你们,以后出来混咩啊?” 一群人从街角出来,直奔校园而去。 “阿大,不好吧,这里是同文书馆,有头有脸的,闹大不好看……” 有个小弟在一边劝阻。 “这破地方早就是各位老总的眼中钉,现在各位绅士也懒得管,扫这个地方比扫你老母还容易。” “大佬,门卫无人。” 李牧成看著空无一人的门卫室。 奇怪,这里应该都有人的。 “正好,你们跟我进去,依次扫楼,一定要找出那个靚仔。” 恶汉哈哈一笑。 琴房外。 陈瑛拿著刚刚取回的枪柄,这下除了天台上的弹轮,左轮枪的部件就凑齐了。 他看著前方的走廊,心里非常確定,这段走廊自己已经走过七遍。 但是无论如何就是走不出去。 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咿咿呀呀的戏腔。 一道森然寒气从身后逼了过来。 陈瑛转过头,只见一袭红袍孤零零的飘在半空,红绸上的金线蟒纹正泛著磷火般的幽光。水袖在空中飘摇而舞,像是两道凝固的月光。 “落~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 第24章 C13·白灯笼 寒意沿著两条舒展的水袖向空气中扩散。 墙壁上已经爬满冰晶。 大红色的戏服寂寞的飘舞著,缓缓向前。 那幽怨哀愁的声音钻进了陈瑛的心肺,好像一双无形的手,在五臟六腑之中肆意的搅动。 恶…… 一阵麻痹感正在从自己脚底升起。 “同文书馆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脏东西?” 眼前的红衣显然属於某种鬼物或者说邪祟。 如果学校本来就有这类东西,阿婕应该会提前提醒自己。 吴婕没有提示,那就说明“它”是新来的。 红衣向前。 陈瑛向后一看,在走廊的另一头,隱隱约约能够看见一件相似的红色戏服。 两者一同靠了过来。 连空间的尺度都模糊了吗? 看来要立刻跟这个邪祟正面碰一碰了。 大红的戏服並没有给陈瑛任何时间,两条长袖如同毒蛇一样缠绕了过来。 霎时间,陈瑛感觉自己被浸泡在了一潭冰冷而潮湿的水中,那两条飘来的长袖就像是乱糟糟的水草,要把自己永远留在这里做客。 好邪门的玩意。 陈瑛脚步却是不停,虽然被这仿佛寒潭一样的阴气笼罩,他的身体依旧保持著行动的自由。 腿法一点,陈瑛赶在了那两条长袖缠住自己脖子之前从红色戏服旁闪了过去。 这一闪之后,前方是一片坦途,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楼梯。 走为上策。 红色戏服並没有跟陈瑛纠缠的意思,它只是象徵性的捞了一下,就继续前行。 那咿咿呀呀的戏腔渐行渐远。 陈瑛顺著楼梯向下看去。 下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一层一层仔细搜,不要放走了那个靚仔。” 义盛的人?来得可真是时候。 陈瑛没想到自己上一趟学居然出现这么多样。 略微想了一下,陈瑛迈步顺著楼梯向上走去。 既然这些人自己找死,那就让他们来吧。 “上面有脚步声。” “大家赶快。” 恶汉领著一群人顺著楼梯跑了过来。 本来正在向前的红色戏服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过仍然继续向前。 教学楼外。 天色暗淡,月亮尚未升起,只有几朵云飘在空中。 大约离开地面三四层楼高的地方,几个白色的灯笼在半空中飘著,绿色的灯焰穿通白色的灯笼皮,映得楼面一片惨绿。 白色的纸灯笼如同关在鱼缸里的热带鱼,在半空中上下飘来飘去,不时有一道绿色的火焰从纸皮里漏出来。 同文书馆的校门外已经站了一队身穿绿色制服的员警,在校门尽头也有人忙紧张地设置路障。 一个中年男人穿著茶色短袖衬衫,左手的荷叶包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他看著半空中飘著的白灯笼略微皱紧眉头。 “这位先生,同文书馆已经出现了紧急情况,请你立刻离开现场。” 警员劝阻道。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证件展示了一下。 “我是刑事侦缉处高级警员冯霆,这里怎么了?” 警员看到了他的证件后迅速敬礼。 “对唔起,长官,我们也是被应急管理处叫来执行任务,具体情况……” 男人心里一冷。 应急管理处是警队內部的一个特殊部门,基本上只对殖民当局负责,跟其他內设部门没有交叉业务。 他们所处理的警务从来不是什么“紧急事件”,那不过是一个名头,他们处理的是有著巨大破坏性的邪门事件,或者是任何直接影响到港九当局利益的突发情况。 男人继续前进。 立即又有几个警员过来阻拦。 “先生……” 男人亮出自己的证件。 “我是刑事侦缉处高级警员,你们给我让路。” “唔好意思,各位手足,你们先去忙別的,我来同冯sir解释一下。” 冯霆转过头,一个洋人身上穿著一件茶色风衣,灰色长裤上略带些污跡,他身材高大,灰色的头髮像是一捧乱草,正抱著胳膊站在自己背后不远处。 “您好,冯先生,我是紧急行动处的麦浩礼。” 鬼佬。 所有警员认识的只有他们处长和两位副处长,这些都是坐办公室的高级警务人员。 “现在这里是你话事?” “可以这么说。” “我女儿在里面,我要接我女儿回家。” “你女儿是同文学校的学生?” “是。” “已经放学很久了,她为什么不回家?” “这跟你有关係吗?” “没有关係,但是冯sir,你不能进去。” 名叫麦浩礼的洋人低下头看著他。 “根据《警队条例》,你现在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跟我讲警例?好啊,我大不了不做了。” 冯霆看著眼前的鬼佬。 “我唯一的女儿就在里面……” “冯sir,做事不要著急。” 麦浩礼拍拍他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你是冯sir,等下我还可以帮你找你的女儿。如果你现在宣布辞职,变成冯先生。你就是违背了《警队条例》,不仅我事后可以起诉你,而且当下就可以把你从现场驱逐出去。” “更重要的是,周围的制高点上有一队从军营调来的狙击手,任何出现在校园操场上的人都会被立即射杀。” 麦浩礼看著冯霆摸向口袋的手。 “冯sir,如果你试图现在劫持我,他们会立即打死你,顺便也把我一起干掉。” “事实上,他们现在可以射杀在这里的任何人。” 冯霆看著眼前的鬼佬,他无法確定鬼佬说法的真假。但身在警队多年,他清楚鬼佬们做事的规律,眼前这幅阵仗绝对不简单。 “冯sir,你看那几个灯笼,是不是看上去憨憨的,有点可爱?” 麦浩礼指著校园半空中飘荡的纸灯笼。 “在《帝国东南亚应急灾害备览手册》中,它们被归为c类,c类的意思是可以控制,但是一旦失控就会造成毁灭性破坏。” “应急情况c13,官方代號是白灯笼。六年前在马来亚,他们毁灭了一座有著上万人口的小城,只有三个人倖存了下来。” “一开始,它们只是飘在房屋上空,四处游荡。有人出现,它们就会接近,然后撞过去。” “撞?” “將受害者引燃,根据观测,百分之六十的受害者会燃烧殆尽,不留下任何痕跡。而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受害者会变成另外一个白灯笼。” “所以如果放任不管,白灯笼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当数量达到一个数值,它们就会开始进入室內,那才是大屠杀的开始。” 冯霆咽了一口唾沫。 “那我女儿……” “安心,白灯笼在数量不达到一定程度之前,是不会进入室內的。” 麦浩礼接著说道:“它们的习性非常奇怪,喜欢在某个空旷区域上空漂浮,寻找受害者。你女儿如果现在是在教室內读书,她的生存机率是百分之百,我建议你不要著急。” “麦长官,那要提醒我女儿……” “不可以,白灯笼对声音非常敏感,任何响动都有可能把它们引到其他地方。而且白灯笼有明显的领地意识,它们比较钟意聚集在同一个空间概念的区域里。” “空间概念?” “是,比如学校的一整块操场,某一条具体的道路,某个小巷子,除非数量增加到溢出的情况,他们很少会主动离开。” “所以我们目前的情况比较好,它们聚集在这块操场之上,如果扩散到外延的道路上就麻烦了。想想他们到跑马路上,整个港九城都会被一分为二。” “港九目前人口接近四百万,冯先生,想一下如果它们从这里扩散出去,会造成多么大的破坏?我们可能会失去整个城市。” 麦浩礼轻轻拍了拍冯霆的肩膀。 “所以我下了命令,任何出现在操场上的人都会被射杀,决不能允许白灯笼增殖下去,我们要为全港九的居民负责。” “可我的女儿……” “冯sir,你应该庆幸,庆幸自己不是在岭南那种混乱、落后的地方。而是光荣的神圣同盟帝国殖民地居民,在女皇的光辉之下,我们会解决你的问题。” 麦浩礼看著远处正在跑过来的绿装警员。 “我已经让人去製作了警示牌,你女儿应该视力不错吧。冯sir,有没有考虑让你女儿转学呢?同文这种落后的教育並不適合她。如果是有財务上面的问题,我可以帮你申请帝国贤才计划。” 麦浩礼笑了笑,如同冯霆的一个老朋友。 “这个计划是为了帮助对帝国有突出贡献的殖民地居民所设立的,包含一揽子助学金以及进入帝国顶级学院的入学机会。” 冯霆看著身边的麦浩礼。 “长官,我们好像是第一次……” “女皇的光辉笼罩万物,帝国的统治无远弗届。” 麦浩礼又一次拍了拍冯霆的肩膀。 “向女皇祈祷吧,祝你的女儿好运。” “可是如果我的女儿总不能一直待在里面吧?” 冯霆看著麦浩礼。 “她现在只能待在教学楼內。” 麦浩礼的声音冰冷如钢铁。 第25章 头角崢嶸 陈瑛站在楼梯的尽头,看著通往天台的大门。 只要打开这扇已经落著不少红锈的铁门,自己就可以拿到左轮手枪的弹轮,然后收拾东西回家。 但是现在,似乎没有一定要拿走的必要性。 一根根黑色的髮丝正从铁门的边边角角穿透过来,像是扭动的蛆虫,那些髮丝鉤向门栓,显然正准备进入。 这是自己今天夜里见到的第二个脏东西。 它们是准备来同文开银趴么? 陈瑛做出决断。 君子不立危墙,闪人。 少个弹轮就去跟文汝止要一个,没必要现在跟外面的那个东西硬碰硬。 下楼。 陈瑛转身向下,忽然听到楼下传出了一声尖叫。 悽厉如女鬼,尖锐甚至还要更甚几分。 “仲有高手?今天在这破学校开会啊,还是早点转学保平安。” 一到楼下,陈瑛就看见发声的“女鬼”。 那个名叫文绣的痴线女生此刻正被一队人追著,鞋都跑掉了,披头散髮的往这里跑。 追她的烂仔明显存了调戏的心思,並没有真的放开来追,还在后面哈哈大笑。 “阿妹,腿有够白,哥哥带你去钵兰街做生意好唔好?以你的质素,绝对发財。” “哇,看你那对汤圆又跳又弹,一定爽过潮州鱼蛋,这么跑绝对会下垂,来,哥哥帮你托一下。” “臭屁成,等下阿大爽过,你来刷锅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紧紧追著文绣在跑。 正中间的一个恶汉皱紧眉头,他显然发现了沿楼梯走下来的陈瑛。 想不到这伙烂仔居然没有碰见那件红戏服,难道说鬼也怕恶人? 这人身材不高,不过一米七左右,身上筋肉虬结,太阳穴两侧微微隆起。 陈瑛听文汝止讲过,若是拳术习练有成,气血强大,劲力贯透身躯,太阳穴两侧就会隆起。 难道说这人也是习练拳术有得的高手? 两人眼神一对。 文绣看见陈瑛的身影,赶忙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陈瑛,救我啊,救救我,他们要强姦……” 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气息早就撑不住,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直接跟陈瑛撞了个满怀,一对安全气囊撞在身上,陈瑛將她扶住,顺便在她身上探了两下。 看看有没有藏著什么武器。 “你……你做咩……” 文绣的声音前面还有些机动,后面已经安静如鸡。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怕你暗算我。” 陈瑛也是照实说了。 “我为咩……” 陈瑛把她往后一推。 “走吧。” “嗯?” “我拦住这班人,你赶紧跑路。” 文绣看著陈瑛迈步向前摆出一个自己看不懂的姿势。 “还不走,等著被侮辱吗?” “陈瑛,你跟我一起……” 恶汉已经迈步走了过来。 “白蛇伏草,八卦?” “不错,未请教?” 陈瑛看著前方的恶汉,对方上下打量一番,也摆出个长桥大马的拳架子。 拳如凤头,马似横栏。 “洪拳?” 陈瑛看著他的架子。 “靚仔,练两手八卦就想跑江湖,今日我同你上一课。” 恶汉进步向前,陈瑛也迈步跟上。 两人拳掌相接撞在一处。 陈瑛进退之间,循八卦之位,退转腾挪,变幻轻巧。恶汉直拳硬打,拳拳带风,拳脚之间架出一张大网,而陈瑛则是网底之鱼。 一者刚硬,一者巧滑。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就已经交手二十余回合。 不管是文绣还是后面的小弟,只能看见两人身影闪动。 喝。 陈瑛化掌为拳,直取恶汉中宫,他身形一抖,崩拳如同巨蟒自草中飞击猎物。 而恶汉则是一记重拳,毫无巧的迎了上去。 陈瑛一拳直奔恶汉小腹,而恶汉的一拳向著在陈瑛胸口。 两人谁也不避,最后结局就是各自捱上一击。 恶汉眼角闪过一丝犹疑,在最后时刻他猛然向后一倒,整个人如滚地葫芦一般在地上转过一圈。 恶汉地上一滚立起身又摆出一副架子。 恶汉大口喘气,他盯著陈瑛苍白的脸,咬著后槽牙说道。 “好小子,这么不怕死?你同我以伤换伤,我无所谓,我细佬足够把你斩成十八段。” 陈瑛略微一笑,眼神恶狠狠地扫著大汉。 “是啊,所以我躲什么?你小弟这么多,我当然是一命换一命,先打死你再说了。” 恶汉冷笑一声。 “挑那星,后生仔这么痴线。为了条女拼命?那女仔早跑了。” “学人英雄救美,你为人拼命,人家领不领情?” 陈瑛根本不想往回看。 “为女拼命?你这般高手,我怎么敢把后心亮给你?” “痴线。我同你根本不认识,为咩打生打死?” 恶汉嘴上话说著,脚底却是在慢慢向前。 “……陈瑛同学,我……我没有走……我只是不敢看,躲在楼梯这边……我……” 文绣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陈瑛也没料到这女人蠢到这种程度,居然没有跑路。上面还有个全是头髮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呢。 “正白痴,你这八婆有够蠢,还不快点走。” “陈瑛同学……我……” 她居然在后面直接哭出了声。 女人,真是碍事。 陈瑛摆出一个青龙探掌的架势。 “我听人说,洪拳讲究长桥大马,以硬破硬。没想到你这个人心底算计这么多,难怪没什么成就。” “哦,你以为自己是董海川?有咩资格在这里讲七讲八。” “既然大哥成在你后面,不如报个字號,你是义盛的哪位?找我咩事,你是找枪,还是寻人?装不认识,亏你想得出来。” 恶汉闻言眼底眸光一闪。 “好小子,你记住,我是义盛四二六,任刚,你混哪头的?” 港九古惑仔的黑话,四九仔是基本成员,更上一层有四二六红棍,也就是头目,顶级打手。四一五白纸扇,四三二草鞋,这两个一个是动脑子管帐的,一个是走消息的。 “我是同文书馆12级8班学生陈瑛,幸会啊,任兄。” 陈瑛眼角一抖。 恶汉身后那一群小弟正全神贯注的盯著自己。 他们根本没有看到身后走廊的尽头,一抹红杉顺著另一头的楼梯飘了上来。 总算等到你了,帝女。 不过那一抹红衣横在楼梯那里,好像是停了。 “唬我?能搞到短狗,小子,你咩来路,敢来我们义盛的陀地插旗。” 任刚挥拳而上,他这一次拳招更加猛恶,不过陈瑛却是没心情跟他玩了。 洪拳虽然讲究大开大合,但也有贴身短打的技法,任刚又是下过苦功,不止是拳拳沉重,更兼步法讲究,他缠身贴过来打,陈瑛即便掌法灵动,竟然也有些被缠住了。 决不能分神。 陈瑛略一犹豫,步法稍缓三分,就接下任刚三记重拳。 唯有抖擞精神,穿,砍,劈,拦,越是紧要关头,陈瑛心头越是澄澈,將自家心神全部投入到了拳脚之中。 此刻,天地万物仿佛全部消失,眼前只有恶汉一人。 任你天高海阔,万里风云,我只有身前十步,生死分明。 打。 任刚之拳如同火炉,而陈瑛却是在此凝练著自家的冰钢。 拳来掌往,陈瑛越打越快,招式越来越纯熟。 渐次第,一股螺旋劲力自陈瑛尾椎升起,好像一条结束了冬眠的大蛇,它经十二重楼,沿著大椎层层而上。 一重,两重…… 只是这条大蛇似乎沉眠的太久,它攀升的速度实在是太慢,到达第三重时就耗尽了它的力气,需要继续蛰伏,积攒更强的力量。 正在这时,陈瑛感到一股寒流突然自体內涌现而出,仿佛一头猛虎在假寐之中略微拉伸一下身体。 寒流匯入了去势將尽的巨蟒。 自有虎啸龙吟,顿开重重金锁。 一重,两重……十二重。 这劲力终於凝於双臂之上,陈瑛低啸一声,身形旋转,掌刀宛如雷电蜿蜒而下。 任刚根本避无可避,唯有横封双拳,硬接这一击。 “开!” 恶汉硬吃一掌,直接倒飞出去,在地上连滚三圈。他单腿跪地,双手不住颤抖,大口喘著粗气。 “八卦真传,缠蟒劲……你是龙城来的?” 一掌劈出,陈瑛感觉自己仿佛沐浴在温水中,说不出的爽利。 “龙城?乜地方。” 陈瑛看著双手不住颤抖的任刚:“扑街,我是你老豆来的。” 正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喀嚓一声。 天台的铁门顶不住了? 陈瑛不再犹豫,转身拉起还在啜泣的文绣就奔楼下跑去。 任刚麾下的小弟还想去追,却是直接被他厉声喝止。 “都给我停。” 他看著自己的双手,此刻犹然在不住地颤抖,他练拳多年,今天是第二次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任刚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所留下的只有剧痛。 “阿大……”“大哥……” 任刚咬紧牙关。 “扶……扶我起来……” 几个小弟面面相覷,他们也不敢相信,义盛的红棍今天竟然折在了一个学生仔手上? 大哥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跑过去扶起任刚。 “错不了,缠蟒劲,那小子是龙城的人。” 任刚半是吩咐小弟,半是给自己的失败找个理由。 “今番算了,我都败了,你们上也都是白给。要赶紧回去同老顶讲,龙城的人要过来捞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后面的小弟一声尖叫。 “大哥,后面……” 任刚转过头,一袭红衣正渐渐飘来,耳边依稀能听到婉转的唱腔。 正扑街,难怪那小子跑得这般快。 “臭屁成,你们学校怎么会闹老爷?” 第26章 见怪不怪 一辆崭新的平治车停在距离同文书馆不远的街面上。 车窗摇下,一支望远镜探出来又缩回去。 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他外套著湖蓝色丝绸马甲,內里套著白衬衫,说话间轻微整理了一下领结。 “父亲,会不会场面搞得太大,都惊动应急管理处的人了。” 一个老人坐在后排,他穿著整齐的西装,手里捉著一柄手杖,眉头紧锁出一个川字,虽然脸上镇定,但是唇上灰白的鬍子已经开始不住地颤抖。 “徐生,这怎么解释?” 老人身边是一个穿著月白色长衫的中年人,他看上去刚过四十岁,相貌颇为英俊,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多年养出来的瀟洒和从容。 “同文的风水是非常好的,坐北向南,楼体彼此环顾,天顶刷成漆黑,像是一只张开双臂护住雏鸟的乌鸦。” 被称作“徐先生”的中年人手上拿著一柄摺扇,放在虎口处缓缓地敲打著。 “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养育文气,培养出来代代学人,两者之间相辅相成,嘖,如果邹老先生你好好经营,一定蒸蒸日上。” “徐先生,您是港九的风水名师,但是我父亲绝对不是请您来看风水的……” 年轻人略显不满。 “在我们的传统哲学之中,构成万物的基础是气,气既是一种物质,也是一种能量,它决定了人世间的一切。” 徐先生看著远处的同文书馆。 “听说洋人的学者在统一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之后,正在统一物质和能量。虽然大家概念不同,实际上在我们修行界,物质与能量之间从来没有区別,早已经统一,都称之为炁。” “徐生……” 坐在后排的老头终於开口。 “场面搞到这么大,鬼佬可能不会满意……” “关闭同文,港九当局少了同文这个麻烦,邹老先生可以获推出任帝国绅士,不仅同文的地皮可以用来做房地產,当局还会在北部批给邹老先生一块新地。” 徐先生展顏笑道。 “一鱼三吃,人人开心。不过同文要怎么关,是个烫手山芋,也是当局送给邹老先生的一个考验。” 老人没有说话。 同文是他祖父创办的学校,这么多年来邹家一直都作为地方的头面人物维持著同文的存在。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创办的目的之一,就是让大家勿忘来时路,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 这为邹家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同时也带来了麻烦。 华人圈的名望与支持自不必说,也有来自港九当局方面的敌意和打压。 老人很久之前就想关掉同文书馆,但是考虑到关闭这所学校对邹家声望所造成的衝击,对本地华人圈的影响,所以不得不选了个慢一点的办法。 生源上故意取一些比较差的学生编组在一起,这样原本的老师再怎么努力,也很难改变日渐下沉的学风。 逐渐降低教工的薪水,减少在学校上的开支,让好老师自己走人,教学环境进一步恶化,来上一手釜底抽薪。 同文一年不如一年,这个时候再关闭,可谓是瓜熟蒂落。 现在就是一锤定音的时候。 没有家长会把孩子送到闹鬼的学校读书的。 “风高德土厚,同文这么多年来的薰陶,自身已经有了一重气场,可以称之为文气,很难会有邪祟过去。” 徐先生解释道。 “所以要请,就不能来小傢伙打打闹闹。” “但是搞成这样,难道不算失控吗?” 邹老先生沉声道:“以后在这里建成物业,还会有人买吗,而且当局是绝对不会……” “邹老先生,我只是做了个局,至於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徐先生展开摺扇,他摺扇上绘著一个穿著旗袍的纤细美人,此刻这美人正缓缓地扭动著身躯,招摇而舞。 “一定有人顺水推舟,想要藉此机会做些什么。” 摺扇合上,徐先生望向车窗外。 有人想要当上帝国绅士,有人想要杀掉一个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人,也有人想要证明只有当局才有可能保证港九市民的利益。 这条鱼可不只是姓邹的一家在吃。 “邹公,请您放心,我既然设下这个局,就一定会帮您清理后面的麻烦。” 姓邹的老人点了点头。 “那就拜託先生了,平儿,走吧。” 平治车缓缓启动,驶入夜色深处。 长空之上,一只乌鸦將一切收入眼底,然后振翅而去。 教学楼,某间教室內。 “我拜託你不要再哭了。” 陈瑛左手摁著女人的脖子,看著眼睛已经红肿成一条缝的的文绣一时无语。 “……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要摸我?” 陈瑛压住把这个女人头一拳打爆的衝动。 “我说了,你直接往人怀里扑,我不了解你的根底,我需要看看你有没有带武器,谁知道你是不是义盛的人。” “那你为什么那么用力?” “我有很用力吗?你为什么要纠缠这种小事,我要真是那种人,我就直接霸王硬上弓了你。” “那你来啊!你不是龙城来的吗?怕什么……” 文绣努力瞪大了眼睛,说著將自己的裙子拉过膝盖。 “丟你老母,你爸妈没教过你什么叫怕吗?” 如果不是走廊里乌黑的髮丝已经排布的跟蛛网一样,黑色的头髮丝组合成好像触手缓缓敲打著窗户和墙壁, 陈瑛发誓自己绝对会把这个女人的头打爆。 “我不是龙城来的。” 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 陈瑛看著外面那一丛头髮丝,它显然没有进入教室的打算,此刻正在快速的向著走廊的另外一边前进。 这个东西难道也弱门? 天台那个铁锈门它就折腾半天,学校的教室门也开不开。 有道是体大弱门,毛多弱火。本来就毛多,现在还开不开门…… 陈瑛正想著,一道光又从远处照了过来,这光上下摇晃,左摆右动,还带著脚步声。 “还有脏东西?” 帝女、多毛怪,现在又加了一道冒光的怪东西。 如果下次见到文汝止,一定要请教一下怎么对付这些鬼物。 自己如今的拳脚足够跟古惑仔的红棍们小拼一下,但是碰见这些脏东西是一点办法没有。 “又有东西过来了,等下你赶紧跑,不要管我。” 陈瑛摁住文绣的脖子在她耳边说道。 “陈瑛,我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痴线,谁要你管,我是怕你耽误我跑路。 陈瑛还没有开口,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光芒照了过来,直接將陈瑛跟文绣笼罩在其中。 这光芒…… 陈瑛抬起头,这光芒好像是个手电筒。 “陈瑛,文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陈瑛,你干嘛掐著文同学的脖子?” 国文老师方志杰皱紧眉头,他神情肃穆,非常犹疑地看著陈瑛和文绣。 “报告方老师,我跟陈瑛在谈恋爱。” 文绣一使劲拉起陈瑛,说著把陈瑛胳膊抱在身侧,嘴角带著標准的笑容。 “谈恋爱?教室是学习的地方,谈恋爱去公园。” 方志杰挥了挥手电筒。 “你们两个赶紧出来吧,这是別人班的教室。文绣,你眼睛怎么红了?” “嗯,老师,陈瑛刚才给我讲了一个好浪漫的故事。” 我浪漫你个死人头。 陈瑛觉得自己距离彻底爆炸只差一个催化剂。 这楼里现在有一队烂仔,还有两个脏东西,然而方志杰和文绣居然有功夫在这里聊天。 这个世界的人是因为见鬼见多了所以神经大条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老师您听见什么动静了吗?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走啊?” 陈瑛笑了笑,拖著抱著自己胳膊的文绣向著教室门口走去。 “我今晚值班,在办公室批改你们的作文,预备明天的教案。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所以走一圈看看。” 方志杰皱紧眉头,他看著陈瑛和文绣凌乱的衣衫。 “你们真的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事情?” “绝对没有。” 陈瑛一边应著一边侧头往外看去,走廊里无比安静,借著月光瞧过去一片祥和。 奇怪,那个多毛怪呢? “方老师放心。”文绣抱著陈瑛的胳膊笑著:“陈瑛好绅士的。” “老师。” 陈瑛眼睛扫过附近几层,目视距离之內好像並没有帝女与义盛那帮人的身影。 不过透过窗户,学校的操场上空飘著几个白色的纸灯笼。 “那是什么?” 方志杰看了一眼那几个白灯笼。 “孔明灯吧,给家里人祈福用的” 他拿著手电筒指挥道:“你们两个跟我先回办公室。” 陈瑛疑惑地看了看方志杰的背影。 “没必要了吧,老师,我想回家……” “不行,老师还有几句话要跟你们说。” 咕噥。 陈瑛咽了口唾沫,看著方志杰板正的背影。 这个方志杰……他真的是方志杰? 有没有可能,他也是某种脏东西。 一股力道自大椎处升起,陈瑛正要缓步向前来一手投石问路。 “老师不是老古板,年轻人两情相悦是好事情,但是记住要发乎情止乎礼。我可以不通知你们家里,但是你们必须要注意分寸。” 方志杰坚定地说道。 “我跟我爱人也是在同文认识的,在这方面,我可以理解你们……” 陈瑛散去了力道,这个方志杰正常的有些嚇人。 他左看右看,不管是帝女还是多毛怪,都已经销声匿跡,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方志杰领著两人穿过楼梯回到办公室,一个女生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陈瑛,你跟长颈鹿在干什么?” “他们在谈恋爱。” “谈恋爱?” 方志杰把手电筒放到一边示意陈瑛和文绣坐下。 “四眼敏,你怎么还没走?” “冯慧敏同学在等他爸爸来接她。冯慧敏、文绣,用绰號称呼同学是不好的。” 扑街。 陈瑛找个地方坐下,心里不禁在想,那些脏东西都跑哪里去了? 犹豫地望向窗外,那几盏白色的孔明灯跃升越高,向著长空之上飞去。 祈福吗? 陈瑛想著,也许自己也该放几个孔明灯。 第27章 坠楼与失踪 教师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尷尬。 文绣和冯慧敏两个人的眼睛斗在一处,陈瑛甚至能够感觉到空气中瀰漫的火药味。 这两个白痴。 陈瑛低下头,面前摆著一张全是外文的卷子。 “方老师,我家里真的还有事,灶上还煲著汤,我就先走了。” “不著急,煲汤有人管的,先做完卷子。” 方志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是帝国书院的一张考卷,这是殖民当局的官立学校,全港九排名第一,所有教师都是由帝国本土的学者出任,每一个都是名牌大学来的。” “这所书院的学生,三分之一可以获得奖学资格,进入帝国本土学习,剩下的三分之一可以直接升入港九大学。” “陈同学,你如果想要转学,这张卷子就是你的一关。” 干,这一张纸的洋文,就算它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 虽然都是拼音文字,但是陈瑛根本看不懂这些鬼画符,更何况作为前世在英语四级考试中取得426分的天选之子,就算是换成纯英文,陈瑛也搞不定。 “我可不可以拿回家慢慢研究?” 陈瑛真心问道:“而且,方老师,你真的没有在学校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咩奇怪的事情,我今天见过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冯慧敏同学的爸爸接她迟到,然后就是你同文绣两个躲在別的班教室里。” 看来只有摊牌了。 “文绣。” “嗯,阿瑛。” 陈瑛看著另外一边那个眉眼含春的女生,暗自嘆息一声痴线。 “你跟方老师讲一下,你刚才见到了什么?” “我咩都没看见啊。” 文绣歪头笑了笑。 “你是白痴吗?刚才那些古惑仔,还有那个全是毛的怪物……” “阿瑛,你不要同方老师开玩笑啦,大晚上的,一点都不好玩。” 窝尼玛…… 陈瑛大口吐出一口浊气。 这女人什么来路,是不是脑子有坑,当务之急是大家一起跑路才对,在这里说三说四,不是害人是什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 方志杰笑了笑:“行得正,坐得直,何必在意那些东西?” 陈瑛瞪著文绣,发现这蠢女人正无比坚定地看著自己,还稍微点了点头,脸上表情甚至还有些自豪。 你坚定什么?自豪什么? 好,本来有心救你们一起跑路,言尽於此。那咱们只好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这个破学校果然跟自己八字不合。 好,是你们逼我的。 “方老师,我真的待不住了,我现在就要回家。” 陈瑛站起身来。 “而且我已经下定决心,你们所有人今天都要回家。” “现在,立即,马上,边个不服气,我就打到他服。” 方志杰莫名其妙地看著陈瑛。 “陈同学,不要火气太大,回家多饮凉茶。你想走就可以走啊,我只是希望你了解一下自己的现在同目標之间的差距,而且我今天要值班,冯同学还要等她父亲来……” “方老师,你这辈子没见过鬼吗?” “无啊。” “一次都没见过?” 陈瑛不相信,就港九这个情况,居然有人能一辈子没见过鬼? “你不看新闻吗,那么多神秘事件……” “神秘事件是神秘事件,我们学校又没有发生……” 方志杰微微一笑。 “陈同学,你是不是……” “好,我今晚就见到了两个,一个全是头髮,一个飘在半空唱帝女。” 陈瑛看著方志杰。 “方老师,你是一个好老师,同文和社会都需要你……” “陈瑛,既然你这么坚持,我送你们走。” 方志杰点了点头道。 “嗯?” 这下轮到陈瑛吃惊了,这人这么听劝吗? “天太晚了,我先送你们离校,然后送冯同学返家。” “方老师,我还是等我老爸……” 冯慧敏脸上一红。 “我同你老豆是同窗来的,当年一起在同文读书,送你回去是应有之意,等把你们都送走,我再回来检查一下。” 方志杰拿起了他的手电筒。 “走吧。” 校园外。 “它们飘走了?这是为什么……” 冯霆看著那几个冒著绿火的白灯笼越飞越高,对著身边的麦浩礼低声说道。 “没有为什么,绝大多数紧急情况的结局都不是解决,而是暂停,不过恭喜你,冯sir。” “那我现在可以去接我女儿了吗?” 冯霆有些焦急,他不知道女儿在学校的具体情况如何,毕竟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再等几分钟,我会陪你一起进去。” 麦浩礼安抚了一下冯霆。 “你?” “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如果还有突发情况,我可以帮你。” 白灯笼越飘越高,在云层中渐渐消失。 冯霆並不关心它们的终点会在何处,是不是会在某座小镇造成一场大屠杀。 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能见到女儿了。 麦浩礼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属烟盒,从里面摸出一支香菸递给冯霆,然后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不要担心,我是命令狙击手们取消警戒。” “嗯。” 两位警员缓步向前。 “sir,如果那些灯笼去而復返,我们正好走在操场上……” “那就是你我披国旗,吹风笛,上司发表演说,孩子们领一大笔抚恤金。” 麦浩礼轻鬆地说道:“放轻鬆点,冯sir,有没有考虑过来应急管理处做事?” “这……不合规矩吧?” “一切都会变,港九也一样,殖民部已经將港九列为殖民地改革的试点。” 麦浩礼望著天空中不知道飘向何处的白灯笼。 “有没有兴趣?” “这个还是要请教我上司,我跟著刘sir的,而且我洋文也不好……” “刘洪明年就退休了,你到时候跟谁?” 麦浩礼看著冯霆:“有句古话,叫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两人聊著就走到了教学楼的大门前。 方志杰也领著陈瑛一行三人走下楼来。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走来,別说是什么帝女,多毛怪,就连任刚、大哥成那队烂仔的动静也听不到。 如果不是自己刚刚打通了十二重楼,陈瑛甚至怀疑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可能,一点动静也无有。” 陈瑛狐疑地看著方志杰挺拔的背影,难道说这个国文老师才是大隱隱於市,是隱藏在同文书馆的真正高手? “喂,阿瑛,你谢不谢我?” 文绣抱著书包过来小声说道。 “我谢你个头。” “哇,你这人怎么恩將仇报,我是冒著生命危险为你隱瞒消息,如果给学校知道你是龙城出来的,还有古惑仔背景,一定开除你的学籍。” “痴线,衫荣和大哥成哪个不是古惑仔?学校为什么不开除他们?我倒是盼著他们赶紧开除我。” “但是龙城不一样啊,那里都不算港九的人,而且你又不是一般的古惑仔,你跟红棍打都打贏了。” “你知道什么叫红棍?” “当然啦。” 文绣一副我很聪明快夸我的样子。 “我拜託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不会又想……” “我拜託你以后不要叫我阿瑛,叫我陈先生,陈同学都好。” “你们两个不要在后面嘰嘰喳喳。” 冯慧敏从前面转过头。 “一点不知羞。” “顺便跟你们说一句,我已经结婚了。” 陈瑛觉得还是赶紧结束这种智障游戏。 “对啊,我也结婚了。” 冯慧敏哈哈哈了三声:“一点都不好笑。” 妈的智障。 陈瑛彻底沉默。 方志杰领路,大家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一路上风平浪静,正好看见一个鬼佬同一个中年人正往里走。 “志杰哥,好久不见。” 那中年男人挥了挥手道:“慧敏乖不乖啊?” “昨天不是刚见过,你怎么今天来得这么晚,我还说把慧敏送回家呢,这位是?” “哦,正好上了个案子,这位是麦sir,我们刚下班,正好一起过来咯。” 冯霆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原来冯慧敏的老爹是警队的,难怪我说要报考警队她那么激动。 陈瑛看著冯霆旁边的鬼佬,这个人一直在盯著自己看。 “这两位同学是?” 冯霆十分热络的打著招呼。 “你每次都这么晚,我以后自己返家算了。” 冯慧敏抱怨一句。 “这个就是陈瑛,那个是文绣。” “哇,那不是你小学同学么?你们两个都长这么大啦,正好,阿叔请你们食冰淇淋。” 冯霆看著方志杰。 “志杰哥,我请你食雪糕不算贿赂吧?” “你要请我吃乳猪啊。” 方志杰笑了笑:“我今天值班,你带著孩子们去吧,不过你要一个个送他们回家,天色太晚了。” “你是质疑我们港九警队维护治安的能力吗?你怎么能当著麦sir这种高级警务人员讲这种话。” “这还需要我质疑吗?” 陈瑛没有说话,他觉得当下还是等这些人聊完,然后直接回家比较好。 “这位同学,你今晚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麦浩礼看著陈瑛微笑道。 “我今晚最奇怪的事情就是谈恋爱被老师抓包,放学路上碰见个会说冲文的洋人警员盘问,对不起长官,我有点累了,想要返家。” 奇怪,帝女与多毛怪到底去哪里了? 义盛那般烂仔也是能躲,还是明天看新闻吧。 陈瑛说著迈步向前。 “冯叔叔,多谢你的冰淇淋,不过我阿婆等我回家饮汤。” 刚刚走下台阶,陈瑛就看到一道黑影从天空坠下。 扑通。 一个巨大的身影摔在地上,尸体瞪大了眼睛,正好瞧著陈瑛。 是任刚。 陈瑛看著他的尸体,任刚脸色惨白,他嘴角带著一丝奇怪的微笑。 整个人看上去平静安详。 冯霆伸出手將陈瑛向后拉回。 “小心……” 扑通,扑通。 一个个身影自楼顶如雨滴落下,他们坠落时毫无声息,只有落地的时候才发出一声闷响。 陈瑛扫过一地的尸身,任刚那一伙人马几乎全部在此,不过惹来这场是非的大哥成並不在此。 “麦sir,看来要儘快封锁现场。” 冯霆看著一地的尸身:“这是义盛的红棍任刚,最近很出头的。” “现场由我负责,你们所有人立即回家。” 麦浩礼从口袋中拿出名片给每个人发了一张。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们有问题就来找我。” “志杰哥……” “冯sir,带女儿回家吧。” 麦浩礼说道:“我会派警车送你们。” “多谢警官,我自己回就好了。” 陈瑛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自己走路回去,反正还能练一下步法。 回去的路一路顺畅,快要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吴婕在楼底下摆弄几个白色的灯笼。 “这是孔明灯吗?” 陈瑛好奇地凑上去,不过那些白灯笼已经在吴婕的控制下进了小楼。 “是啊,相公你回来了。” 吴婕点点头。 “今天真是奇怪,发生了好多事,我想请你帮我分析一下。” 陈瑛摇了摇头。 “不过今天是咩日子,好多人放孔明灯。” “不知道,可能是祈福吧。” 吴婕笑著。 陈瑛伸了个懒腰:“还是有法术好,孔明灯都可以回收利用。” 第28章 风水名局 小楼里,吴婕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陈瑛拿起一张今天的商报大概扫了一眼標题。 “我今天在学校碰见脏东西了……” 陈瑛將今天在学校內的情况大概跟吴婕讲了一遍。 “你说,为什么脏东西会到同文书馆呢?” 不过吴婕並没有正面回答。 “相公还真討女孩子喜欢。” 啥? 陈瑛看著吴婕,吴婕正在给自己盛饭。 “文绣和冯志敏一定都喜欢相公。” “切,绝对不会。” “哪个女孩不喜欢英雄啊。” 吴婕笑眯眯地说道:“你想想看,正在被一伙流氓追,忽然一个英俊帅气的同学三下五除二把他们都打败了,面对恶鬼追击还保护自己,这不是每个女孩梦中最希望的爱情嘛。” “绝对不是,以我对女生的了解,不管是十六还是六十,最理想的爱情对象承包了鱼塘、玫瑰园、薰衣草田之类的农业场所的霸道总裁。” “那不就是当地主婆?” “话也不能这么说,谁都希望有物质保障的爱情。” 吴婕嘻嘻笑著:“傻乎乎的,人家姑娘喜欢你,你还不高兴。” “喜欢我,我就要高兴,不喜欢我,我就要生气,那我不累死了?” 陈瑛摇了摇头。 “其实同文书馆按理来说,一般的確不容易出现这类邪祟。” 吴婕说道:“咱们家的传承,叫做风蛊之术。此术出自后天六十四卦,所谓蛊,元亨,利涉大川。象法之中叫做,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听不懂。” “先天八卦,分天地水火风雷山泽,这八卦彼此结合就是后天六十四卦,其中上山下风是为蛊,也就是风蛊之术的源流。” “还是……听不懂……” 陈瑛想了想,觉得吴婕说的还是太抽象了。 “其实直接解释一点,就是咱们家在风水和养蛊之上比较有心得,不过蛊不是养育毒虫,风水也不是看阴阳宅邸之类的。” 吴婕想了一下。 “算了,相公,我还是直接跟你说吧。邪祟出现在什么地方,並没有一定的规律。” “同文书馆这类的地方,因为是传承教育的地方,所以有一种奇特的能量气场,可以理解为文气。” “这种气场会影响到邪祟,它们一般会避开这类场所。所以邪祟一般不容易在学校出现。” “而按照相公的说法,在当时的同文书馆里居然出现了两种不同的邪祟,可能性有两个,就是有人故意將邪祟引到那里,或者就是同文书馆本身出现了问题。” “嗯?” 陈瑛看著吴婕:“什么叫做本身出现了问题。” “有些术法是可以控制邪祟的,比如湘西就有驱尸养尸的传承,如果是有人把邪祟送到同文书馆的话,那就说明有人盯上了这里。” 吴婕想了想道:“听说邹家早就想丟下同文书馆这个烫手山芋了。” 这倒是跟自己在天台上偷听到的內容差不多。 当时那个马主任曾经警告过方志杰,说什么不知道他们会动用什么手段。 难道这个世界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吗?直接弄个邪祟过来……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破了当年高人留下的风水局。” “风水局?” 这倒是出乎陈瑛预料之外。 “当年鬼佬过来强行占了港九,打击我们的国文教育,是邹家的老先生站出来领导著各大商会,顶著鬼佬的压力,集合了全港九的力量建起来这座同文书馆。” “这么厉害?” “当时有一位高人专门从中州赶过来,在建校的时候帮著设置了一个风水名局,叫慈乌反哺。” “慈乌?” “就是乌鸦,乌鸦可以说是一种灵鸟。当年魏武帝横槊赋诗,就有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將人才比擬为乌鸦和喜鹊。” “大日金乌的说法,认为乌鸦是可以代表太阳的灵鸟。” “除此以外,还有乌鸦反哺的说法,小乌鸦刚出生的时候,父母精心照顾,等父母老了,小乌鸦就会飞回来照顾老乌鸦。” “邹家当年建设同文书馆,为我中州延绵一文脉,就如同照顾雏鸟的老乌鸦,那位大师特別设下了慈乌反哺这一风水名局,同文书馆就像是小乌鸦一般,它的文气会反过来庇佑邹家顺风顺水。” “一般的风水局,取天地之巧,成自己之奇,可谓是盗天欺地,一旦山河变迁,甚至一场雨,一场风都能破去。而这一局则是以人事入局,同文与邹家相辅相成,可谓是大道无形,极为巧妙。” 吴婕嘆了口气道:“我一开始也不懂,这两年跟著婆婆学得稍微多了些,才看明白了这里面的奥妙。当年的高人出手如羚羊掛角,当真是大巧不工。” “气运,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吗?” “冥冥之中,说有也有,说无也无。” “这么说来是有人针对邹家布下这一局,而我不过是……” “適逢其会。” 吴婕点了点头道。 “不过相公在拳术上当真是有天赋,义盛也是港九有名的字头,里面的红棍应该无有庸手。” “正说到这。” 陈瑛嘆了口气道:“纵然练拳有法,但是碰见邪祟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如你教我两手,也有个防身之术。” “好在小姑娘面前出头吗?” 还在吃醋啊。 陈瑛其实对吴婕没感情也有感情。 说没感情,大家也是刚刚见面,也没有一起压马路,看电影,没有手牵手,翘起脚尖抱在一起…… 说有感情,人家张罗自己的一日三餐,包零钱,还在床上给你按摩身体…… 除了最紧要的那一步没有迈过去,剩下的比迈过那一步的都好。 就当是结了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陈瑛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挑的。 这个时候喊什么“我不是自愿的”在陈瑛自己的道德观里有点下作。 如果吴婕一颗心全交给自己,陈瑛也愿意当个託付人家一生的良人。 陈先生的爱情观就像是桃园三结义。 既然你认准了我,咱们在关二哥,不对,天地父母之前把这个头磕下去,咱们就是同生共死,出则同乘,臥则同床的好兄弟,好夫妻。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无外如是。 当然,对於吴婕,陈瑛还会再看看,但这就是陈瑛的態度。 “我的好姐姐,我这几天已经撞了三次邪。” “第一次,去见文先生,药铺房樑上爬了个疫婆,听说还是什么前辈高人,几个高手打不贏的那种。” “第二次,我在马路上溜达,碰见衫荣那个扑街,进了趟枉死鬼市,如果不是有苏雄的小弟进来,我连怎么出来都不知道。” “第三次,在学校里面一个帝女一个多毛怪,如果不是有任刚那帮人替我顶雷,从房顶上跳下来的没准就是我。”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都三次了,没准就有第四次,第五次,我就是捨得死,我也怕……” “呸呸呸,你捨得,我可捨不得。” 吴婕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嘿嘿笑著。 “相公你真是比以前油滑了不少,难道说这一次还把宿慧给开了?” “嘛叫宿慧?” “骗人的本事。” 吴婕笑著说道。 “其实咱们家的风蛊手段,也算是博大精深,一来是婆婆有誓言,二来是相公你想学也晚了。” “晚了?” “这功夫是观想法门,要镇压念头,相公的神魂受过创,容易走火入魔,若是在观想时候出了岔子,恐怕会一梦不醒,再也回不来了。” “这么严重,那怎么办?” “我听人说,拳术练得高明,一样可以鬼神辟易,怕不是还要去找文先生。” 吴婕说道:“这样一来,还是要看婆婆的意思,同时也要看文先生怎么想。” 陈瑛想了想,其实老文那边还是方便些。 一来大家有点香火缘分,到底都是白莲教出来的,不管当年有过什么矛盾,总还是一家人。 二来文汝止的教学成果也是有目共睹,自己两三个月的八卦掌能把义盛的红棍打成滚地葫芦,任刚那一句八卦真传缠蟒劲就足以说明老文头没有坑自己。 “也只能希望如此。” 陈瑛说道:“不如我去找婆婆问一下?” “婆婆这两日在闭关,不如再等等……” 两人正说著,忽然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了桌子上,那乌鸦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不必等了,直接去找文汝止就好。” “咱们陈家欠他们白莲教的,他们白莲教欠咱们陈家的,远不到两清的时候。” “更何况如今的港九,除了龙城里的那个疯子,其他的高手里面,能指上的只有文汝止,他心性也端正,误不了阿瑛。” 乌鸦看著陈瑛缓缓说道。 “阿瑛,佛门有句话叫今日之果,昨日之因,路看你自己选,婆婆只能陪你走一段路,日后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日后种种全看今日的选择,你要慎重。” “婆婆老了,以后婆婆再不会拦你什么了……” 那乌鸦说完这些话,振著翅膀又飞走了。 “婆婆这是……” “婆婆镇压这栋小楼,很少过问別的事情,也就是相公的事,让她一直牵掛著,这才分出一缕念头过来。” 吴婕眼中略带些悲戚。 “其实咱们家跟白莲的恩恩怨怨,我也不知道太多,但是婆婆今日这么吩咐,看来她老人家是放下了。” “嗯。” 陈瑛也嘆了口气。 “我也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就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总感觉有一场大乱就要来了。” “就是。”吴婕皱起眉头。 “白莲教三山六堂十八柱香,三山从不轻出,六堂一半都在高丽国镇压地面,十八位香主就已经是顶头的人物,如今岭南大旱,文汝止为什么要来港九?” 第29章 魁星踢斗 “高丽国?” 这倒是陈瑛吃惊了,什么叫六位堂主一半要在高丽国镇压地面。 “白莲教布局海外很久了,如今在高丽国势力很大,不过高丽很多人都不服气,明爭暗斗,白莲教要想维持势力,六位堂主轮班镇守地面,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想不到这白莲教家业这么大,居然搞到了教主的恩情还不完的情况。 一夜无话,第二天吴婕正在张罗著早餐,陈瑛则是在看刚刚出版的晨报,这份报纸据说是目前港九发行量排行前三的报纸,报社老板虽然社论写得一般,但是小说写得非常棒。 今天的头版头条赫然是“同文书馆惊现神秘坠楼案学生失踪,家长求告无门”,然后就是一张同文书馆门口拉起警戒条,几个警员正在那里站岗的照片。 “消息走得这么快,不知道是记者跑得快还是人家有备而来。” 陈瑛草草翻了一遍晨报,除了大篇幅描写同文书馆的坠楼案之外,晨报还点出了死者的黑社会背景,以及同文书馆教学质量大幅下降的事实。 “……同文书馆在政府举行的学力水平测试中达標率仅为41%,不仅低於全部的外校,而且在华校中也並不排在前列……” “……坠楼身亡者据说为黑社会人士,根据相关人士透露,警方早已长期关注同文书馆內部存在的黑社会侵入现象……” “真是要把同文彻底搞臭啊。” 陈瑛合上报纸,拿起旁边的牛奶。 “正好,也不用去上学了,直接去找文先生就行。” 事情是昨晚发生的,报纸这么快就放出来整版消息,除了新闻嗅觉敏锐,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人家有备而来。 “我看这事情里面有问题。” “什么问题?” 吴婕凑了过来看著报纸。 “邹家想要丟掉这个烫手山芋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一晚上就满城风雨,连晨报標题都拿来做名头,看来是有人瞧破了他们的手脚,衝著他们去了。” 陈瑛合上报纸想了一下。 “没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是有人做局。邹家主要做什么生意?” “邹家吗?主要是房地產、成衣、典当什么的,港九这些大家族什么生意都做的。” “这样啊。” 什么都做,就意味著对头可能来自很多方面。 “相公有什么想法吗?” “没什么,我只想赶紧去见老文。” 吃饭,下楼。 清伯发动汽车。 本书首发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陈瑛来到了文汝止所居住的药铺。 “瑛少,我记得今天不是练拳的日子,怎么有空过来啊?” 文汝止今天似乎心情不错。 “我昨天夜里有些新遭遇,特地来跟先生匯报一下……” 陈瑛將昨夜大致的情况讲了一下,特別是著重讲出来自己领悟了缠蟒劲的事情。 “听拳不听音,过把手瞧瞧。” 文汝止一挑眉毛,他书房外面正好是就是练武的旷间,直接拉起陈瑛就练了起来。 “你拿出全部的本事,我瞧瞧你这缠蟒劲到底有多少火候。” 陈瑛也不跟文汝止多废话,直接拉出一个拳架就打了过去。 劈,崩,穿,拦,切……各项技法能用的都用上,更重要的是那一股自大椎升起的暗劲贯透双臂,带著陈瑛的步法,整个人混若一条游龙。 然而就是这样一条游龙,不管陈瑛如何算计,如何使力,拳掌永远距离文汝止三寸,不差分毫。 陈瑛连进三十多招,都被文汝止安步当车的躲了过去。 打到最后,文汝止右手一指点在陈瑛手腕上,轻轻一抹,就把陈瑛甩了出去。 “步踏八门锁虎豹,十二重楼潜龙蛇,好小子,还真叫你把这八卦掌的精妙暗劲给练成了,日后好好洗炼,你身上的隱疾绝不会是问题。” 文汝止满意地点了点头。 “先生才是真本领,我不管怎么出招,拳掌总是距离先生三寸之地,根本摸不到先生的影子。” “不过是些小门道,日后你拜访名师,將拳术练得刚柔相济,不管是无念无想,还是兵机百变,都能窥得其中奥妙,至於能否掌握,那就要看你的运数。” “无念无想?兵机百变?” “无念无想是从佛门禪宗之中借词,佛门有无想定,拳术到了这个境界,发招闪避不必经由思考,神形化在一处,常人是念起形隨,而我则是念形同举。以念起形隨之拳如何能打到念行同举之体?” “至於兵机百变,则是出自兵家。拳法如兵法,交手如战场之上行军用兵,料敌机先,巧布埋伏,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 “彼料寡,我料多,彼之拳路变化我一览无余,我之变化玄奥彼不能窥,若如此又如何与我相抗衡?” 陈瑛闻言颇受震撼,想不到拳术之中竟然还藏有这么多玄奥。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传授我这两者的奥妙?” “哈哈,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如今江湖上能窥得这二者其一的已经是武道宗师,你居然两个都想学?真教会了你,教中也要来料理我了。” 文汝止摇了摇头道:“我白莲之中也有法不轻传的规矩。” “其实今日登门,实在是我有求於先生。这几个月来已经撞了三次邪,是来求先生传我个拳法之中可以动一动这些邪祟的办法。” 文汝止闻言眉头紧锁,他沉吟片刻。 “习练拳法,壮大血气,练到高深之处,气血旺盛,什么鬼神邪祟都禁你不得。昨天夜里,那红衣戏服困不住你,反而叫你走脱,便是你体內有一道精纯煞气,更兼气血旺盛,所以它禁不住你。” “至於你所说的任刚,他虽然是明劲成就,但是在江湖上不禁酒色,难免亏损气血,更何况他的洪拳也不到家,自然被那妖鬼所乘。” “若是自保,你好好习练拳术便可,但若是说以你现在的进境对付邪祟,那就涉及到某些特別的招法,我就是有心传你,也怕日后教规无情。” 文汝止想了一下。 “也罢,我今日传你一招,日后见了什么邪祟也有应对的手段。而且这招法乃是我早年在江湖上所得,教中也没几个人见过,不过要传你这一招,你要替我做两件事。” “两件事?” “放心,这两件事都是小事。” 文汝止指了指天上道:“听没听说过二十八宿?” “二十八宿?” “先人將周天划分为二十八处,其中每七处合为一处,东则为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 “其中白虎七宿之中有一奎宿,奎宿为天之武库,也是白虎之足。” 奎木狼,我知道,这哥们曾经在宝象国当駙马,被猴哥骗了舍利子。 “后来人因为奎宿也是主文运的大吉星,与北斗之中的斗魁合为一处,將这好兆头称之为魁星踢斗。” “我今天传你的这一招就叫魁星踢斗,这一招练成,脚下自带一股煞气,一脚踢过去,什么邪祟也要退避三舍。” 文汝止对陈瑛详细解释起来这一招的玄妙之处。 所谓魁星踢斗,既是一招腿法,更是一种运转血气的玄妙方式,唯有將明劲、暗劲练出名堂,才有可能借著劲力改变体內的血气运行方式。 而改变血气的奥妙则是在体內寻找到十六处发力的地方,依照奎星排布,这一十六处缺一不可。 只就是以人身擬天象,构成一股可供人支配的煞气。 陈瑛已经炼通暗劲,借著缠蟒劲习练此招,只觉得困难重重。 这一十六处血气运转之点无不是违逆了人体原本的运转之法,是靠暗劲强行生成,而且运用的时候还要保持腿法施展。 就好像是不藉助任何辅助工具,在高空的铁丝线上顶著一个盆去完成一道极难的数学题,稍微差上一点就是彻底的失败。 陈瑛在文汝止的教导下费了半天功夫,也不过是稍微掌握了血气运转的一点技法,至於直接使用出来这一招更是差得很远。 一直练到大日西垂,天色將晚。 陈瑛也不过稍微掌握到一点以暗劲催动气血运转的奥妙罢了。 “唉,文先生,这一招我还是慢慢习练。” “一天就能摸到暗劲催动气血的门槛已经算是不错了。” 文汝止却是意外地满意。 “瑛少,我教你一个妙招,没准能早点吃透这一招。” “还是麻烦先生了。” “五个字,拳在如神在,做到了这五个字,这一脚就容易了。” “天色不早,陈瑛不能再打扰先生了,这就告退。” “慢著点。” 文汝止转身去书房里写了一张纸条。 “之前不是说学我这一招要办两件事吗?这是第一件。” 陈瑛接过纸条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 “荣亿街九十三號?” “今天晚上在这睡一宿,就是我交代你的第一件事,千万別睡死。” “这是什么地方?” “荣亿街是条破巷子,这个地方是个破庙。这一次只能你一个人去,不能带著你那小媳妇。” “只是条破巷子?” “还是个闹鬼的破巷,所以我劝你不要睡得太死。” 文汝止笑了笑。 第30章 最凶的鬼(加更求票) 荣亿街就像它名字的谐音,很容易就找到了,而且这里距离文汝止的医馆並不算远。 同样让陈瑛怀疑的还有这里闹鬼的传闻。 因为在陈瑛看来这条巷子热闹的非凡,街面上几乎全是人,到处都摆著小吃摊。 咖喱鱼蛋、车仔面、肠粉、滷牛杂……这种路边摊的滋味必然一般,但是那一股来自市井的烟火气让陈瑛觉得有些食指大动。 “这里居然会闹鬼,文先生是不是搞错了?” 依照陈瑛的经验,所谓的邪祟似乎代表了这个世界上某种负面的力量,有邪祟的地方天然就跟欢乐、热闹、繁华这些词无缘。 可眼前这地方万家灯火,人声鼎沸,虽然並不能算是多么富足,但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並没有多少忧劳和忐忑,反而有一种隨遇而安的释然。 这种地方应该是不会有邪祟的。 陈瑛隨便找了个摊子,找老板要了一份车仔面。 这车仔面物料简单,只有酱汁拌好的麵条,两颗泡发的咖喱鱼蛋,一点零碎的肥肠和猪皮。 说句实话,滋味一般,不过陈瑛却是吃的喷香。 伴隨著拳术渐渐提升,自己也越来越像个“人”了。 三口两口吃完,陈瑛从口袋里摸出钱包。 “老板,面不错。” “靚仔,你是从外地来的吗?” “外地?” 陈瑛把钱送到老板手里:“不是,我是路过觉得这里热闹……” “哈哈哈哈,就说你是外地佬,连大名鼎鼎的荣亿街都不认识。” 一个矮胖带著眼镜的食客拿著碗直接坐到了陈瑛对面。 “阿叔,再给我来一碗车仔面,我请这位兄弟。你是从岭南什么地方来的?听说你们那里闹旱灾,不容易啊。” “四眼明,你不要在这里装阔佬了,太阳要落山,我要收摊了。” 小摊老板开始收拾东西。 “收摊,可是晚上才刚开始,一会还有人来宵夜啊?” 陈瑛好奇地问道。 “所以说你是外地来的,你知不知道这荣亿街闹鬼咩?” “是啊,闹鬼,你现在抬眼看去,这一街都是鬼来的。卖车仔面的阿叔是鬼,卖水饺的阿凤是鬼,就连这几个正在吃肠粉的细佬也是鬼。” 那四眼明说得激动脸上还带著一丝狰狞:“知不知我们是咩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 也不等陈瑛回答,四眼明就直接给了答案。 “是这世上最悽苦,最穷凶极恶的穷鬼咯。” 他说完开始大口吃麵。 “穷鬼?” “是啊,港九城的房租贵到嚇人,大家就来这里落脚咯,这里好处很多的。房租便宜,晚上不用担心丟东西,一来是一群穷鬼没什么好东西,另外就是那些小偷晚上都不敢过来。” 四眼明嘻嘻哈哈:“大家晚上出去打工,白天返家睡觉,房租低,薪水高,不知有多嗨皮。” “是啊,我家就在这里,天黑前在这里做,天黑后换个地方卖宵夜,白天返家睡觉,比同行成本低利润高,能多赚不少啊。” 那个卖车仔面的阿叔笑道:“不过年轻人你还是早点回去啦,这里晚上好凶的。” “这里老爷那么凶,你们还住在这里?” “再凶能凶过包租婆咩?” 麵摊老板慷慨地笑著:“我都想给这些老爷敬一炷香,若不是这里有他们,这么大的港九城,咩地方可以给我们这些穷鬼安身。” “要我说,这世界上的老爷虽多,也凶不过我们这班穷鬼。都说这里闹鬼,我看这里是我们穷鬼的乐园。” 文先生叫我来这里,是想告诉我港九这个地方穷人生活有多挣扎吗? “喂,靚仔,你还是赶紧走吧,一会整条街都乾净了。” 麵摊老板招呼著说道。 “靚仔你若是没地方落脚,可以过两天来看看,这里一个月房租只要三十蚊,好划算的。” “不是,我是在找荣亿街九十三號……” 这句话说完,不管是麵摊老板还是四眼明都是脸色一白。 “靚仔,你是不是被人整蛊啊,那个九十三號是最凶的。” 四眼明皱著眉头问道。 “最凶,住的是最穷的人吗?” “不是,那个地方是整条街最早闹鬼的地方,以前还是个庙来的,里面实在是太凶了。” 麵摊老板接著说道:“好多人被整蛊,说在那里睡一觉会发財怎样,五鬼运財嘛,结果连命都丟掉,死得稀奇古怪。” “这么凶吗?” 陈瑛当真没想到文汝止一上来拋给自己的题目居然会这么难。 “不止,我听人说,鬼佬来调查过,说这里的地脉有问题,那间破庙容易引来老爷,就跟那个鬼门关一样,而且那个能量正在不断地积蓄,早晚会出现什么灵灾之类的。” 四眼明小声说道。 “丟,准不准啊?” 麵摊老板一挥手里的长筷:“你不要嚇我啊,我无钱搬家的。” “我是报社记者来的嘛。” “三流小报。” “我刚刚跳槽到商报啊。” 四眼明说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名片交给陈瑛,上面写著“港九商报特约记者林贤明”。 “小兄弟,有咩消息联繫我啊,明哥这里大把线人费。” “丟,唔要信他啊,大记者还来吃车仔面,怎么不去吃牛扒?” “文章憎命达,阿叔,我过清贫的生活是为了求文曲星保佑。” “扑街,阿叔我贫了一辈子,也没见文曲星保佑我啊,还不就认识一百个字。” “多谢两位。” 陈瑛將名片收好。 天色尚未彻底变黑,不过陈瑛已经能够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復甦,就像是一座阴沉沉的黑山,正在月光的照耀下恢復它原本的样貌。 街面上的食客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老板们也將摊面打包整齐,推著小车火速转进。 “小哥,我自己溜了,你最好也走啊。” 明哥在一边低声说道。 “听我一句劝,別管別人怎么承诺你,那个地方好凶的。” “多谢明哥,不过我也是穷鬼来的,我想看看是它凶还是我凶。” “哇,好,这就是我们穷鬼的英雄气概。” 明哥听到这句话也只有摇头。 陈瑛笑了笑,向著荣亿街尽头走去。 这座街面很像港九曾经的模样,一条街两边都是店铺,下面是经营的店面,上边是老板们睡觉的生活的家,有时还要兼做仓库。 柜面几乎就顶著门,做的是临街的生意。 不过现在基本上都改成了民居。 陈瑛顺著一路走到这条街的尽头,那里横著一个小庙。 竟然是一条断头路。 庙门已经破败不堪,庭院里生著厚厚的杂草,几乎半人高,不过奇怪的是草木虽然丰茂,却听不见任何虫鸣鸟叫的声音。 生命似乎在这里绝跡了。 陈瑛迈步向內,穿过倾颓的院墙和已经朽坏的大门,迎门的正殿还维持著昔日的样貌。 红墙黄瓦,两边的门庭仿佛能看见曾经的楹联。 “来此思量平生,不妨悔过迁善。出门但行好事,何必点烛烧香。” 这楹联倒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庙。 陈瑛往里面看去,神像只剩下半截,供桌上落满了灰尘,除此以外整个庙宇可以说是乾乾净净。 迈步向內,陈瑛耳边一动。 练拳有法,气血自然充盈,气血磅礴,五官隨之敏锐。 今日陈瑛之耳力目光,较之曾经灵光不止三倍,那神像后面显然有什么细微的动静。 转头向后看去,大日的光辉只剩下一角,天边只留一丝残红。 好猛恶,昴日真君还未下班,你就要来上工? 陈瑛正在发力,只见一个灰濛濛的身影从神像后面滚了下来。 “来得好。” 陈瑛向后一闪,正要准备看看来人是何,那灰濛濛的影子已经跪在地上磕起大头。 “老爷饶命,我不是故意惊扰老爷……” “千错万错都是我错,我一定香蜡烛奉上,给老爷买几个波大臀翘的纸扎小妾……” 那东西磕头磕得发懵,陈瑛却有些意外。 他怎么在这里? “老爷我唔中意波大臀翘的,比较钟意心肝脾肺肾,借你两个肾弄去卖几个纸钱。” “不要啊,老爷,我肾亏不举的,我的两颗肾一点用也无……老爷,你的声音同我一个老友好像啊,一定都是一样的英俊瀟洒……” 陈瑛看著灰头土脸的衫荣不由得笑道。 “那我多谢你咯。” 衫荣抬起头惊叫一声。 “瑛哥,你怎么来了?” “来拜神啊,你在这里干什么?最近怎么不去上学。” “瑛哥,这可真是三岁孩子无了娘,说来话就长……” 衫荣拉下自己右胳膊,陈瑛一看,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满了外圆內方铜钱一样的红斑。 这些红斑时深时浅好像正在呼吸一样。 “瑛哥,我被下了江湖姦杀令,好悽惨啊。” “江湖咩令?” 陈瑛看著脸上一片愁苦的衫荣。 “你也知我大佬肥熊被火龙斩啦,那个苏雄的门生把我们一群人劈了个七七八八,结果有扑街回去,话我临阵逃脱,坑死大哥,那般叔父辈都是白痴来的,居然信这个,发了江湖姦杀令,要提我过堂,哇,真是惨过……” “你们和安胜到底是咩字头,出来打架让人家搞到扑街,搞自己兄弟就人人爭先。” 陈瑛感觉到了真实的震撼。 “不过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我的瑛哥。” 第31章 討封 衫荣鼻子一把泪一把,將他的悲惨故事讲完。 跟陈瑛分手之后,他先回家洗澡,用柚子叶水去完晦气,当即就去找自家大嫂匯报情况。 报丧是人世间最难乾的活之一,但衫荣还是去了。 毕竟死了的大哥还不忘送他一条大金炼子要他交给嫂子。 “哇,荣哥,你居然会把肥熊的那条金炼子拿给大嫂?” “瑛哥,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这样卑鄙,阿大对我不错的,更何况我也怕他再来找我……” 衫荣承认,现在的大哥比活著的时候更嚇人。 衫荣接著说道:“谁想到阿嫂见到我大发雷霆,虽然收了老大的金炼子,很快就把我赶走了。不过我看她双目含春,脸色酡红,恐怕也不希望我多呆。” “啊?” 陈瑛正在惊讶,衫荣接著爆料。 “不过也无所谓,谁都知道阿嫂同老大都是各玩各的,不过我刚送完金炼子就就收到风声,说叔父辈下了江湖姦杀令,要提我过堂。谁知道这个时候我又出了一样麻烦。” 衫荣指著自己的胳膊道:“我这条右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按照衫荣的说法,他自从接了老大那里送来的大金炼子,胳膊就觉得又麻又痒,但是没有在意。 他预备去大嫂那里办完了这趟活后再去医馆看看。 结果没过几天,胳膊彻底毁了,上面长了不知道多少类似铜钱一样的红疮,这些疮口不断地溃烂。 衫荣有一种感觉,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失去这条胳膊了。 这次再去医馆,那里的大夫建议他试一试那些不算传统医学但是又很传统的特殊医学手段。 和安胜发出来江湖姦杀令,胳膊又有问题。 衫荣连家都不敢回,幸好他也算是混过几年,手上多少有些门路。 乾脆过了两个月顛沛流离的日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 “我本来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瑛哥你救命,结果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家到底住在哪里,我又怕连累你,和安胜的痴线追杀我又紧,只好继续跑路。” “可我胳膊实在是受不了,就在庙街找了个问米的神婆,她告诉我在这里睡一晚,我的胳膊就会好,所以我就来啦。” 衫荣十分懊恼地说道。 “那个神婆跟我说,阴阳两隔,谁都不可以越界,一旦越界就要付出代价,我拿了死人財,所以我手上便有这见鬼的东西,因此要到这庙里把死人钱还回去。” 陈瑛隱隱有些感悟。 衫荣接那个大金炼子的时候,他的大佬肥熊已经被人乱刀砍成死鬼,理论上属於死人。 大家阴阳两隔,衫荣讲义气也好,怕鬼也罢,替他大佬搞定这件事,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些“越界”。 而越界就要付出代价。 同样,陈婆婆和吴婕所做的事情更加过分,她们想要唤回一个死去的亡灵,结果就是召来了跟那个亡灵同名同姓的自己。 “港九这么多寺庙道观,连拜女皇的教会都有,干嘛非挑这一间?” “那个问米婆同我讲,这里曾经是一座香火好旺的城隍庙,现在虽然废掉了,但是阴气旺盛,已经打通了幽冥,她让我躲在城隍老爷的残躯后面睡一晚,等到了第二天,我沾染的这点阴气就会重归幽冥。” “幽冥?” 陈瑛想著那条由无数亡灵组成的河流,难道说这里真的通往死后的世界。 “是啊,瑛哥,你来这里做咩?” 衫荣问道。 “我收到风,过来帮你。” 陈瑛自然知道文汝止的行踪不能隨便向別人透露,不过这位文先生叫自己来这里的深意又是什么? 总不能是叫自己过来见衫荣。 难道说是他是故意在此设局提醒自己,冥冥之中有些代价等著偿付? 陈瑛越想越多。 而此时某个地方,文汝止正在欢快的吃著麻辣香肉火锅,在他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个高大的中年人正在同他爭抢肥美的香肉,痛饮凉啤。 “哇,真是香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 文汝止十分满意地饮下一口啤酒。 “要说香肉,我觉得长江以南,属你龙城的味道最好。” “能得文兄青睞,那就是说他们的手艺过关了。” 中年人周身带著一股沉肃的气度,虽然身处市井,但坐在那里谈笑睥睨,犹如一位正在军阵之中指挥若定的將军。 “今日请文兄过来,一来是一敘別情,二来还是有些事情要討教。” “常言道寧惹阎王,不招钟馗。谁不知道你龙城钟馗横压地面的威风霸道,我听说人家现在都叫你立地太岁。有什么话儘管讲啊。” “老兄身为白莲教十八位香主之一,一条过江的真龙,为咩要在这港九城里呆这么多日子。不是兄弟对你不放心,实在是不放心的人太多,他们托我过来问问。” 文汝止闻言放下筷子。 “我以为你只管龙城里面的事,怎么,对港九也这么感兴趣?” “龙城与港九都是一体的嘛。港九是正脸,龙城是背后,光辉都归了港九,阴暗都是我们的。” “那问这个问题的人里面,有没有岭南节度李帅?” “李帅忙著賑灾,他巴不得你老兄赶紧去广府同他一会。你们当年不都是一起杀出来的好兄弟么?” “我其实是来度假散心的。” 文汝止笑了笑。 “教中有令,话我阳气太旺,要我到鬼多的地方修养身心,整个中州,咩地方的鬼有这里多?” 那中年人闻言大笑。 “无错,港九的鬼佬確实是越来越多。不过我听说老兄你静极思动,还调教了个弟子啊?” “你倒是蛮关心我。” “我是不关心,但是我手下人看见他整日练八卦,还说他是练武奇才,不过一个月就练出堂奥,我是怕港九有人误会,以为是我放出去的弟子。” “是啊,谁不知道你八卦精绝,是独步宇內的大宗师?” 中年人饮了一口啤酒:“你知道的,那些鬼佬防我胜过防你,你是过江龙,总有龙归大海的时候,我呢……” “你是坐山虎,隨时可以咬它们一口。” “我怕你拍屁股走人,留下人家细佬人不人鬼不鬼的难做。” 文汝止同他碰了碰手里的啤酒瓶也不说话。 “大家过命兄弟,这个细佬你预备怎样,多少同我透个底。” “我?我要带他入门。” “练武么?有机会带过来,我也教他几招,別的我不如你,但是在这八卦掌上,我还是……” “两个月,他两个月练出了缠蟒劲。” “唔,八卦暗劲,有缠蟒,裂蝮,藏虺。缠蟒出重楼,裂蝮起指根,藏虺隱丹田。有道是百人藏虺,十人裂蝮,一人缠蟒。能够成就者缠蟒劲是少之又少。” “两月光景,能够力起重楼,的確是有天赋的。” 中年人笑道:“这么有趣的后生,不如叫他过来一起食香肉。” “算啦,我找了个鬼地方让他去练练拳脚,你知道,拳法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嘛。” “鬼地方?” “荣亿街。” “那个地方好凶的,听说是下面藏著什么东西。” “越凶越好。” 中年人皱眉问道:“你把他弄过去,真的没藏什么別的心思?” “你我多年老友,你同我讲,我为人做事是不是直来直去。” 文汝止皱眉问道,中年人则是展顏一笑。 “是啊,也是这股热诚让你练到如今的境界。” “哇,你最近是不是读夜校,现在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嘛?什么热诚,江湖上的热诚不就是白痴?” “无错,我最近真的有在读书,还预备写诗呢。” “我求求你不要浪费那些白纸,捐给贫困儿童好不好?” “我说老兄,你说带他入门,到底是武道之门还是你们白莲教的大门?” “有区別咩?” 两人嘻嘻哈哈,浑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少年贤才正在望著外面发呆。 月在柳梢头,鞋跳黄昏后。 一只漂亮的红色绣鞋,鞋面上针工精巧的勾画出戏水鸳鸯的纹样,此刻正在半空之中轻移莲步,在城隍庙外一层又一层的徘徊。 不止是它,城隍庙院子的东南角,一口覆盖著大石盖的水井里正在发出不祥的声响,可能是石盖板过於沉重或者別有神异,不管那井里的东西如何用力,盖板没有挪动分毫。 至於正门口,那就更离谱了,一个古怪的人影立在那里。 “这位先生……” 这影子裹著一件油污透了的黄色大袄,身上剥去了皮毛,处处露著赤粉的嫩肉,双手焦枯,白堊一样的骨头上掛著肉丝凑成一对前爪。 它合十作揖。没有皮肤和耳鼻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古怪的笑纹,红眼珠像浸在血里的琉璃球。 那怪影狞笑著问道:“你看我像神还是像人?” “瑛哥……”衫荣几乎就要抽搐过去,不过那影子根本没有骚扰他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著陈瑛,仿佛发现了什么稀有的美味。 它见陈瑛没有理他继续问道。 “先生……您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討封討到我这里,你算是捞著了。 陈瑛看著它碧绿的眼球郑重回答道。 “黄龙江一派都带蓝牙,你高速运转的机器进入国家,那么义大利面必须配42號混凝土。” 第32章 拳在如神在(加更求票) 血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那扭曲的怪影重新下拜,沙哑的声音带著一股刮骨刺肺的恶意。 “这位先生~你看我是像神还是像人?” “那我问你,你是男人是女人,是男神是女神,啊,那我问你为什么头顶尖尖的?有可乐无可乐哪个好喝?我认为冰镇的更爽。” 陈瑛看著眼前这个怪物。 “你是为了碎银几两还是限制你的数字,你不如先想一想,每个大於二的偶数是否是两个质数之和,一个只给不给自己刮鬍子的人服务的理髮师能不能给他自己刮鬍子。” 那扭曲的怪物抖了抖,过大的且矛盾的信息量已经突破了它的处理极限,实际上“冰镇的更爽”那句之后,它就陷入了一种自我迷思之中。 “这位先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別人的评价,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那你到底是什么?决定你是谁的到底是你自己的本质,还是他者的评价?不要让他者的目光把你异化掉。” 陈瑛说著摆出一个拳架。 邪祟应该是个很复杂的总类,眼前这个討封的东西,就跟自己之前见过的几乎所有类型不一样。 第一类是类似帝女、多毛怪这种怪物,他们对生灵有一种单纯的恶意,其存在的目的就是屠戮。 你很难直接界定它们是人死以后变化出来的鬼。 第二类则是小楼里卖叉烧饭的老鬼,鬼市里卖面的老板,买卖的背后是他们保存著灵智,有著自己鲜明的行事逻辑,他们一定程度上还保留著“人”的色彩。 第三类则是疫婆,当铺的鬼朝奉,陈瑛甚至觉得可以把陈婆婆也纳入其中,他们曾经都是修行人,死后或者半死状態將自己变成了某种不同的存在,非人非鬼。 苏雄的那些手下更是努力往这条路上靠拢。 第四类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它有著明显非人的本质,但是行事逻辑已经接近人类,有著自己的目標,並围绕目標展开行动。 这一类或者可以直接的称之为妖魔。 陈瑛曾听文汝止说过,中州之所以这么多年来战乱不休,就是因为有妖魔作祟。 甚至不少地方,乃至统帅一方的军阀背后都有这类妖魔。 “你……一定……要坏我的事……” 怪影的身形扭曲著。 它能够感受到自己思维之中的清明已经被这几句话污染,眼下正是它蜕变的关键时刻,它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必须毁掉这个“人”,抹去他的“评价”,自己的蜕变之路才能继续向前。 乾瘪的爪子向前,它正要向前,然而陈瑛动的比它还要快。 掌似疾风,面对这样的秽物,陈瑛根本没有留手,將自己的招法尽数运用。 这一夜还很长,类似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自己只有以快打快,震慑住暗处的其他妖物。 杀。 眼前的怪物显然非人,它也不具备其他人类说应该具有的弱点,所以也就根本不必在意这些。 陈瑛直接將这黄皮子当成了沙包,將八卦掌的奥义尽数使出,缠蟒劲贯穿双臂。 一击,两击,三击…… 步踏莲,拳掌奔雷,八卦掌原本便是讲究避实击虚的拳路,而陈瑛此刻更是將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 不管这怪物如何动作,它的双爪都无法接近陈瑛,而陈瑛则是从它的身侧发出自己的至强一击。 “啊……” 怪物尖啸著。 它仍然没有脱去自己最原始的形態,陈瑛这种刚猛的攻击依旧可以触及它的核心。 不能继续下去了,如果再任由眼前的人击打下去,自己首先就会崩溃。 它那双血中玻璃珠一样的双眼死死地盯著陈瑛,带著无限的怨恨。 “我……记……著……你……” 啪嗒。 眼珠爆开,化为污血。 纯粹的憎恶犹如一阵风,一抹影,轻轻攀附在了陈瑛的身上。 一股阴寒穿过了气血的保卫,向著陈瑛最深处迈进。 它在深山之中不断吞噬死人冰冷的腐肉,在村墟里一次次牟取人类的精血,刨开棺木,將棺材之中最精纯的阴气加以采炼。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酿成这甘美的怨毒。 这怨毒也是成就它今日的根基,更是它无往不利的武器。 陈瑛感觉到了沉重。 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五臟六腑上加了一道枷锁,要將心臟困锁,將肺臟压平,把肝肾碾成酱汁。 身体正在失去控制。 “不够。” 陈瑛看著眼前的怪物,对方此刻正在猖狂而笑。 “你这样可完全不够。” 身上的重负点燃了陈瑛心中的怒火。 自己可以接受否定,可以接受挫折,可以接受失败…… 但唯独不会放弃。 陈瑛站了起来,继续向前。 怪影的怨毒之念一如梦魘,心臟几乎停滯,呼吸无法进行,就连控制肌肉都难如登天。 但陈瑛依旧向前。 我绝对不会放弃,不会將这幅躯体交给你控制。 此拳,此步,此身,三尺之內,我便是此处之神明。 一道劲力自十二重楼贯穿全身,原本凌乱的血气转瞬之间重新恢復。 陈瑛运转周天,猛然挥出一脚。 这一脚之下,我便是天之武库,我即是奎星。 陈瑛一声怒吼,仿佛虎啸。 魁星踢斗。 一脚送出,带起一道酷烈煞气,將那道怪影送去面见无常。 煞气入体,怪影存在的根基被其破坏与否定,它身上的嫩肉一块块向下掉落。 “你……看我……像……” 即便到了此刻,它还在念叨著…… “我看你是个畜生。” 陈瑛看著怪影摔落在地上,化为一滩肉汤。 “瑛哥,你……哇……瑛哥……你真是太威了。” 衫荣兴奋地叫著。 “这是咩腿法?一脚踹死鬼。” 陈瑛大口喘著粗气,刚才那一脚不知道带动了什么,现在的自己感觉十分飢饿。 那种重生之初的飢饿仿佛又回来了。 翻肠倒肚来煎人寿。 陈瑛看著衫荣,这小子看上去味道不错。 “瑛哥,你眼神好像不太对。” 陈瑛根本不理他,向著衫荣的右手抓了过去。 一道寒流顺著自己的手臂进入体內,身体之中那一团煞气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吞食著这点珍饈,不过这点东西仍然不足以让它满足。 它不满的咆哮著,如同一条飢馁的饿虎,对这点食物並不满足。 “哇,瑛哥,我的胳膊……” 衫荣看著自己的胳膊,上面那铜钱一般的疮痕正在褪去。 不够,还远远不够。 陈瑛望向这座破庙之外,煞气还需要更多的食物。 原本折腾不休的井盖忽然之间不动了。 围绕著院墙跳舞的红绣鞋好像累了,一溜烟的钻进了夜色里。 荣亿街上静悄悄的,夜色一下子静謐起来。 然而在陈瑛身后的庙宇之中忽然生出一股邪气。 第33章 三面鬼 邪气如潮水一般从身后的破庙之中涌来,如狂风吹息大海,洋流与风浪相激发而生的巨浪。 如渊如岳。 好像有什么存在要突破虚实之间的界限,来到这个世界上。 陈瑛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 想要现世的东西是如此邪恶,如此古老,超过了在荣亿街上隱藏的一切邪祟。 不,荣亿街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只是它对这个世界万千影响之一。 “走。” 陈瑛拉起衫荣,根本没有一丝犹豫,立即向著小庙外退去。 这道邪气如此强沛,绝非是人力所能敌。 再停留片刻,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 “瑛哥,走什么……” 衫荣恍若无觉,狂猛的邪气对他而言仿佛並不存在,他四面瞧著。 “胳膊好了还待在这里做咩?” 陈瑛拼出全力,脚下根本不停,衫荣好像一个破布袋子一样被他拽的左摇右晃。 荣亿街並不长,陈瑛很快就跑了过去,不过他的脚步並没有停,而是继续向前,向前。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破庙之中出现。 (请记住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与其说是出现,或者更准確一点的描述是它就像是一枚沉眠已久的种子,正在以破庙为基点,开始向上延伸,生长。 黑暗不断翻涌,增长,最终构成一座仿佛小山一般的巨大黯影。 它身形犹如山岳,无数条手臂像枯萎的珊瑚枝从背后向四周延展,身下骑著某种怪兽。 唯一清晰地是他巨大的头部,最上方那张脸仰向天空;左侧面孔被一层层裹尸布缠绕,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形状;唯有右侧的脸正观察著世界,三道巨大的疮疤出现在原本眼睛的位置,巨大的空洞正向著下方审视著,寻觅著。 荣亿街內隱藏的无数邪祟哀鸣著,仅仅是这一眼,就已经燃烧它们存在的本质,化为供那黑影显界的灵火,成为指引他来临的道標。 “怎么回事?” 正在龙城饮酒吃肉的文汝止望向远方,他讶异地看著那一轮正在崛起的巨大黑影。 它就像是一轮黑色的大日,其存在本身就足以撕扯著现实与虚无之间的界限,仿佛下一个剎那就要在人世显露出它真正的伟岸。 “那东西还在幽冥,只是看一眼就足以產生这么大的影响?” 与文汝止饮酒的龙城太岁望向那里。 “扑街,是荣亿街那边,那小子可別出事。老陆,今天就到这里吧……” “过去?那东西过来,你也顶不住。” “那小子还在荣亿街,我至少也要把他捞出来。” “我与你同去,真让那东西过来……整个港九都保不住。” “走。” 两人站起身来,同样是武道极境的大宗师,形如疾风,动若闪电,当即便向著荣亿街狂奔。 某处办公楼的地下,一群白皮肤的研究员正看著周围的仪器不断地放出红光与警告。 “灵能浓度突破临界值,突破临界值,地脉正在重构……” “检测到空间波动,级別在上升,有东西要从另一边过来了。” “透镜反应级別急剧提升,c级……b级……a级……至少是a级的灵灾。” 一个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员跑出了位於地下的研究中心,他向著上方狂奔,穿过重重走廊,最终推开一个办公室的大门。 麦浩礼正对著一个黑白棋局发呆,棋盘上黑白纵横交错,显然鏖战到了终局。 “a级灵灾前兆,a级……” “a级?” 麦浩礼站起身,脸上闪过一层慌乱。 “不可能,海军情报局侦测过整个港九的地脉,这里不具备任何a级灵灾发生的基本条件。” “数据如此,你必须赶紧报告给总督,我们必须立即撤离,一旦发生a级灵灾,不要说港九,整个岭南都保不住。地脉正在削弱,那东西正从虚界过来。” “我知道了。” 麦浩礼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 “你应该直接去向值班的副处长报告。” “那个白痴不在办公室,不知道在哪个女人肚皮上快活。” “那我就先去找副处长。” “你要直接告诉总督,立即撤退,不然我们都要完蛋了。” “那东西还没过来呢。” 麦浩礼看著他。 “我必须按照程序走。” “程序?” “如果我向总督报告,然后那东西没过来,我的职业生涯就结束了。即便那东西过来了,我的上级们也会让我的职业生涯结束。” “他妈的官僚。” 研究员哀嘆一声:“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对於常人而言,荣亿街上的这一切不可探知,无法描述,只要三面的存在没有真正破开界限,对他们的生活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那些对另一个世界有著研究和了解的人则无一例外的注视著荣亿街上那道伟岸的影子,他们或兴奋,或疑惑,或虔诚…… 不过那道宏伟的黑暗似乎很快失去了前来这里的兴趣,黑暗的巨浪升格到一个限度之后便停止了提升。 或许对它而言,因为一个小小的讯號就前往现世並不是什么良好的主意,亦或者这只是它简短的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管如何,黑暗在达到一个极值之后开始减弱。 同样以破庙为基点,一切正在褪去。 “扑街……” 陈瑛狂奔,他心头有种感觉,那东西是衝著自己来的。 到底是什么惊醒了它? 是自己踢出那一脚的时候,还是煞气吞噬掉衫荣胳膊上那股阴寒能量的时候? 或许真正的答案很简单,人家就是顺便往这里瞧一眼。 陈瑛一路狂奔,荣亿街已经被彻底甩在身后,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里。 文汝止的那座医馆,还是陈婆婆的那座小楼。 “陈小子。” 耳边传来文汝止的声音,转头过去,文汝止正跟一个中年人从房顶上飘下来。 “文先生。” “这小子是谁?” 文汝止盯著一边的衫荣,他已经被陈瑛拽的昏头转向,正在一边翻白眼,不时乾呕一下。 “我的一个同学,在那破庙里见到了。” “先不管他。” 文汝止望向前方那正在褪去的黑暗。 “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陈瑛將自己在破庙里的遭遇说了一遍,顺便也解释了衫荣为什么会在破庙里。 “和安胜的人?” 跟文汝止同行的中年人摸了摸自家下巴。 “文兄,我看这事跟陈小子关係不大。” “嗯?” “庙街龙蛇混杂,没准同那问米婆有关係。” 中年人想了想:“我一直听说有人借著荣亿街养鬼,没准这小子就是他们送来的祭品。” “不过是养几个小鬼,怎么能引动这样的大傢伙。” 文汝止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东西放在另一边都是有数的。” “所以交给我来查。” 中年人笑了笑。 “这个小子也让我带去龙城先盘一盘。” “也好。” 文汝止眸光一动,不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 “陈小子,这位是龙城管理委员会主席,官敘岭南节度府少將参议,人称龙城钟馗的陆正行陆前辈,你以后见了要叫一声师伯。” “拜见陆师伯。” 陆正行笑了笑。 “你就是陈家的后生?不错,我也略通一些八卦,有兴趣可以来龙城找我。” “今日之事是我料错,没想到陷你於这等困境之中。” 文汝止看著陈瑛道:“如今当著陆兄的面,我就收你为门下弟子,虽入我门,不入我教。” “江湖规矩,入门要有三师,你我之间颇有渊源,省去荐师,就让陆兄为证师,今日便算是礼成。” “陈瑛,我门下无规无矩,为善为恶隨你自由。只一条不许背叛国家民族。”文汝止说道:“若敢背祖忘宗,天不收你,我收。” “弟子谨记。” “老文,收徒弟就收徒弟,不要这么血雨腥风啦。” 陆正行皱眉说道。 “这里的动静这么大,鬼佬的鹰犬一会就过来,先撤吧。” 距离此处甚远的地方。 一个穿著长衫的中年人前方摆著一排罗盘,指针正在彼此乱转,他手里拿著美人扇,看著罗盘眉头忽而放鬆,忽而皱紧。 在他身后不远处跪著一个老太太,她脸上满是恐惧。 “我辛辛苦苦搞了一个百鸟朝凤局,结果这凤凰没有引来,倒是叫你胡闹给坏了。” 徐先生扭过头看著老太太。 “我……我……” 老太太大口喘著粗气,她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因为她的骨头正在从身体里跑出来,就像脱衣服一样把身上的皮肉给撕开了。 “坏我的大事,死不足惜。” 徐先生冷漠地看著她。 失去了骨头的皮肉在地上翻滚著,最终形成了一个皱巴巴的老太,面目跟曾经的老太十分相似,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寿衣。 老太太蜷曲著身子,向著外面缓缓爬去。 徐先生没有理她。 他走出这里来到了另一个房间,房间內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木梳妆檯摆在房间的正中央,房间的东南角还点著一支白色的蜡烛,发出幽绿的光芒。 徐先生坐在梳妆檯前,一举一动如同一个温柔的女子,他一伸手,脸上的五官被尽数抹去,然后从梳妆檯前拿起眉笔。 描眉画眼,重新捏合,很快就给自己变造出来一副年轻的样貌。 他对著镜子皱紧眉头。 不够,自己还是不够像邹家的那个白痴。 第34章 通臂拳·过堂(加更求票) 自从有了破庙里的遭遇,陈瑛就算是正式拜了师父,最近每天都跟著文汝止练拳。 练拳的套路也变了,按照文汝止的讲法,陈瑛的拳脚套路已经精熟,再往后就是根据自己的经验阐释出属於自己的套路,单纯的练招式技法意义已经不大了。 所以陈瑛最近在练的是劲。 一个內里灌满了水的大铁球,以拳掌带起来以暗劲击发,让它高来高去的不落地。 那个铁球就有百斤重,加上里面的水更是过了二百斤。 铁球一旦飘起来,里面的水还会因为运动方向的变化產生一股方向的自旋,要想用双手带起铁球就已经足够费力,要想让这球在空中不落就更难了。 所以要让铁球在空中不落地,靠的不是拳脚打出来的明劲,还要靠身中带出来的暗劲。 唯有明暗兼修,阴阳合济,这铁球才能在空中飞的长久。 陈瑛一开始不过是只能將铁球在空中飞个一分钟就会力竭,后来渐渐摸到了窍门,可以用暗劲推起铁球在空中旋半刻钟不使其落下。 等到了现在,陈瑛已经能够让铁球在空中旋上一刻钟,等到自己暗劲用尽才落下。 这种练法练得就是体內的暗劲,如今陈瑛的缠蟒劲已经小成,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內仿佛潜藏著一条巨蟒,正顺著大椎盘卷,隨时准备出击。 当然,陈瑛距离化劲的门槛还差的远。 “江湖上也有人將八卦称之为八卦游龙掌,这虽然是江湖朋友抬爱,却也道破八卦掌的一条內核。” “暗劲分为缠蟒、裂蝮、藏虺,都是以蛇为名,真正的关窍就在於要將这暗劲养育提炼,最终达到化龙之境,这龙门一跃就是化劲,一旦成就,就是龙游大海,天地之大,任我纵横。” 文汝止曾经对陈瑛解释道。 “要到达这种程度,自身的积累与经验缺一不可,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个冥冥之中的机缘,少不了外界的刺激。” “这种事恰恰急不得,我们习武之人能做的就是日积月累,敬我如神,万万不可有丝毫懈怠,若是觉得自己小有成就,贡高我慢,那是要出事的。” 武道之路漫长,陈瑛一开始学的是为了保住这日渐凋敝的肉身,现在有龙城钟馗作保师,按照江湖规矩拜入文汝止门下,算是正式向上攀登。 所以文汝止又传下一路拳,这一路拳术在江湖上也是流传颇广,分出种种支脉,这新教的通臂拳正好跟八卦掌形成一组巧妙的互补。 通臂拳跟八卦掌不同,打法冷脆,讲究中宫直入,以快打快,江湖上讲“通臂无回手”,就是说这通臂拳讲究一个刚字,从头到尾直接打下去。 文汝止有耐心好好教,陈瑛也就学得认真,爭取早日將这一路拳术彻底吃透。 “你体內的煞气,这种东西不用太担心,咱们习武之人到了最后谁都有一点。这东西人人不同,用法也不一样,你那个朋友胳膊上不过是些邪气,叫你这煞气一撞,自己散了,这很正常。” 文汝止缓慢地喝著茶:“这有几本医术上的书,你回头也拿回去瞧瞧,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学拳不学医,做鬼也迷糊。” 陈瑛应了下来,这一天也练到了下午,该回去了。 “今天先別著急走,楼下你那个朋友从龙城回来了,你跟他走一趟。” 陈瑛看著文汝止。 从破庙那事到现在也过了多半个月,衫荣一直都在龙城那头,由龙城的那位陆先生处理善后的事情。 荣亿街养鬼那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就是有江湖妖人损人利己,往大了说就是盗天欺地引动杀劫。 动静这么大,哪一方都不会坐视不理。 更何况从现在的情况看,龙城表面上是三不管,背后可是岭南节度府,为了地方寧静,他们也会把这事弄个水落石出。 衫荣现在回来了,说明当时的事情也许调查到尾声了。 “那个东西是?” “幽冥之中里了不得的脏东西,应该是被什么邪法给惊动了,庙街有人借著问米、观落阴养鬼,你那朋友命不好,叫他给撞上了。” “这次老陆让他回来,是因为鬼佬出面了,不许龙城那头继续调查,这里到底是鬼佬话事。”文汝止接著一笑道:“你那朋友有些运道,老陆居然想要扶持他,你去跟著他走一趟,把他们和安胜內的破事都摆平。” “摆平?” “江湖规矩,借个救兵,你就当自己是龙城的人,替他摆平。” 文汝止笑著说:“这也算是给你的一道题,江湖上的事情,也要学著怎么处理处理。放心带著眼睛去看,老陆早就把事情搞定了,今天就是走个过场。” 陈瑛应了下来。 跟衫荣走了这么几番,大家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朋友了。 走下二楼,衫荣正穿著一件瀟洒的西装,带著一副蛤蟆镜,手里搓著一串菩提子,脚下的人字拖一抖一抖的,整个人看上去宽鬆无比。 他正跟一个医馆里的郎中坐在那閒聊。 “大夫,我的肾好虚,用啥药比较好……哇,瑛哥,真是龙马精神。” “赶不上荣哥。” 陈瑛看著衫荣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荣哥你今天找我是……” “今天和安胜的叔父们安排我过堂问话,我请瑛哥过去帮我四四六六讲清楚,让大家看看我是忠还是奸。” 衫荣一挥手气冲霄汉。 “好啊。” 静极思动,陈瑛也想跟著去见见世面,更何况文先生讲明白一切都安排好了。 医馆门外早已经安排好了车辆,衫荣拉著陈瑛坐上去,向前一直介绍道。 “吶,瑛哥,前面这位是泰哥,江湖都叫铁手来的,是我们和安胜的红棍。” 司机向后看了一眼,他同样太阳穴高耸,也是练到明劲通透的高手。 “小弟於泰,瑛哥叫我阿泰就好。” “泰哥客气了。” “江湖上谁不知道瑛哥是龙城钟馗的门生,一手八卦掌威震四方,连义盛的任刚都折在瑛哥之手,佩服,佩服。” 泰哥缓缓发动汽车:“不知道瑛哥有没有兴趣过档到我们和安胜,大家一起打天下啊。” 龙城钟馗的门生?还打死了义盛的任刚? 这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干过这么多事吗?” 陈瑛摇了摇头道:“我怎么不知道。” “陆老前辈已经发过帖子,讲明瑛哥是他的门人,打死任刚是义盛的人在说,都是有来由的。” 第35章 所谓「机会」 龙城? 跟了文先生学习之后,陈瑛也恶补了一些江湖上的知识,大概清楚了龙城是个什么地方。 港九这座城市光鲜亮丽下的影子,真正的三不管混乱地带,所有不合法的事情都能在那找到。 从简单的黄赌毒到进阶过后的黄赌毒,搞女人不够爽可以搞男人,可以搞女人一样的男人,男人一样的女人,甚至以上的品种一起搞。 赌马不过癮可以赌狗,斗鸡,赌拳,这里的样最多。毒,这里有全世界最顶的尖货,要量可以走量,要纯度有纯度,你有钱不怕死隨便你怎么玩。 龙城不仅是港九最大的军火和白粉来源,还给你提供充足的枪手和刀手。 陆正行能在龙城坐稳头把交椅,绝对不是“行得端坐得直”六个字就能办到的,哪怕他背后站著岭南节度府也一样。 这样的人放出风来,你如果真觉得他是个好好先生,就是想简单的平事,绝对是想得浅薄了。 “义盛的人还敢不服气?” 衫荣十分傲慢地躺在后排座椅上。 “老盛这个字头垮了这么多年,还敢跟龙城的人爭?” 开车的於泰只是用余光在后视镜里轻蔑地瞧了一眼衫荣根本没有回应。 陈瑛默默瞧著,手指缓缓敲打著座椅。 和安胜的地址其实是公开的,即便谁都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他们公开的名义是“和安胜武术联谊会”,號称是弘扬传统武术,促进人文交流,提高综合素质。 而这个联谊会的具体註册地址,也就是他们开会的总舵,这里的摆设都破破烂烂的,歷任坐馆根本没有兴趣进行修缮。 从外面的装饰到里面洗手间的水龙头,这里的一切都透露著十年前的味道。 这股陈旧的味道也最適合在这里开会的那些老头。 和安胜的规矩,每两年选出一个话事人,坐满之后转入后台去当元老,也就是所谓的叔父辈。 眾所周知,搞社团並不是个流动性很大的职业,江湖上更新换代的速度根本赶不上两年一届的任期,最终结果就是不同话事人之间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 於是社团里的权力进一步向叔父辈们中的老大们倾斜,而坐馆渐渐变成了被警队和其他社团修理的专业背锅位。 既然是老头们话事,这间大家聚会的地方更没有大修大建的必要。 一张修长的桌子前面,和安胜如今的“坐馆”高佬华坐在上首最中央,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被架在这里充场面。 “龙城那边递过话,说衫仔是冤枉的,要我们卖个面子给他们,將这件事放下。” “诸位叔父,我们已经下了江湖姦杀令,放出风要点了衫仔,若是就这样放下,字头的名声一定会受损。” “但若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就怕日后龙城那边不好招呼。我如今没有主意,各位叔父怎么看?” 高佬华轻鬆將皮球踢出去,满意地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你咩时候有主意啊?” 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拿著一只雪茄在那里吞云吐雾。 “这件事关係到我们字头的名號,我们自己发出去的姦杀令,现在好像吞球一样吞回去,人家外面会笑我们蛋散缩卵。” 他弹了弹雪茄。 “龙城不爽就让他不爽,我们大把银纸在手,龙城会不跟我们做生意咩?” “贵利豪,你是做小额金融,你无所谓啊,我们手里大把场子等著从龙城进货,我们赔不起的。” 另外一个老头反对道。 “人家不都还说,这个衫仔同肥熊不错啊,將肥熊的遗物还给阿嫂,平日里办事也得利,因为他第一个跑……我不怕你们笑话,对上苏雄门下那班十三点,现在的细佬有几个不跑的呢?” 他接著说道:“更何况苏雄摆明了要一家独大,他现在拉走了火龙,做掉了肥熊,插旗插到我们家门口,这个时候若是没有龙城的支持,別说生意,各位的地头都守不住。” “我觉得撤掉姦杀令,人家也会觉得我们赏罚分明。” “阿辉伯,你这样讲就不对了。” 贵利豪看著周围一干人摊开双手。 “各位,苏雄这半个月来扫了我们四个场子,不是我们忍气吞声,是他们那班人都是顛佬,我们也不必打打杀杀,鬼佬同差佬都忍不了他。” “他苏雄这叫自取灭亡。他现在闹得越凶,人家打他打得越狠,他从大圈来,不懂咩叫江湖规矩,无所谓,有天收他。” “但是衫仔这件事是不同的。当初开会的时候诸位都在场,之所以下姦杀令,是给现在的细佬一个警醒,要杀鸡儆猴,临阵退缩就是出卖弟兄,就难逃一死。” “好啊,现在人家龙城一句话,我们就退,和安胜现在是边个话事啊?以后大家怎么管教细佬?这件事不是小事。” 贵利豪摇著头道:“各位大佬,我以为此事要慎重,关係到字头几百年的传承……” “咩传承?你打拳的吗?” 老头呛声道:“贵利豪,你收了苏雄多少好处?这么用力为他吹吹打打,惹恼了龙城对我们有咩好处?大家以后不去岭南了吗?” “阿辉,我收你老母的好处,我在港九,他龙城只是给我一个提议,我不中意可不可以啊?难道因为我不同意就被岭南节度拉去游街打靶咩?痴线。” “挑那星,贵利豪,当务之急是对付苏雄……” “龙城分明是想试探我们,这次被他们捏住,以后生意不好做……” 一群人乱糟糟吵成一团。 名义上的坐馆高佬华也不著急,他把一杯茶水喝完,示意旁边的小弟重新把茶水添满。 自己虽然是傀儡,但是下面的行情还是清楚的。 贵利豪也好,阿辉伯也罢,不过是別人推出来的吵架工具,一会吵完了还会一起打边炉,找个地方做按摩。 虽然贵利豪天天喊著不允许,但他其实是支持龙城的人,他把事情定义为“有损字头威望”,这其实是在保衫荣。 因为根本没人在乎字头的威望这种虚无的东西。 而阿辉伯才是想坏衫荣的事,在座的这些人每过两年就要为坐馆的位置勾心斗角,现在跟他们说以后还要被龙城这样的坐地老虎掺上一手。 他们能接受才有鬼。 衫荣会立即从可有可无的姦杀令对象变成必须要除掉的姦杀令对象。 两班人吵来吵去,高佬华也乐得多喝点茶水,反正这地方的茶叶也不要自己掏钱,质量又比平时喝得好。 一直吵到下面有人通传,说於泰已经带著衫荣和龙城的人到了,上面的叔父辈才停止了爭吵。 “先不忙让他们上来,就说诸位叔父还在处理別的事情,叫他们在下面等等。” 高佬华吩咐完接著说:“诸位叔父,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字头好,可是人现在已经到楼下了,我们多多少少也要商量出来一个结果,不然等下面子上不好看。” 一群人本来就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有人是带著任务来坏事的,自然是面面相覷,一个说话的也没有。 “既然这样,不如我来说个比较折衷的条件。” 高佬华看著眼前眾人谦逊地笑著。 “火龙背叛社团,违了当年在关二爷面前的誓言,他是最该千刀万剐的。不过他既然现在投了苏雄,大家动他都不方便,难免折损人手。” “不如给衫荣一个条件,叫他一个月內拿来火龙的命来祭奠他大佬,他如果办成,我们到时候为他摆席,红棍还是白纸扇隨他挑。” “那他要是做不到呢?” 贵利豪开口问道。 “做不到?那就开香堂,在他大哥灵前把他三刀六洞。他不要怪我们不给他机会。这样社团和龙城的面子都能照顾到,不知道诸位叔父意下如何?” 下面一片寂静,最后还是阿辉伯出先说了一句。 “我觉得坐馆的方略是最周详的,不过……” “我同意,一个月为限,做不到,三刀六洞。做得到,大家脸上都风光。” 最终一群人议论一番,还是通过了高佬华的建议。 “好了,带他们上来吧。” 陈瑛站在楼下看著眼前的三层小楼。 和安胜也是港九有名头的大社团,眼前这座小楼当真配不上他们在外的名头。 “是不是觉得楼一般?” 於泰看著陈瑛,他好像一下子就看明白了陈瑛心里所思所想。 “这个就是经济学上的公地悲剧,鬼佬的学问还是好的,其实社团也需要讲经济学……” 於泰解释道。 “工地我知,土木佬一世劳苦,的確是悲剧来的。” 衫荣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於先生钟意微观经济学?” “陈先生在龙城好像也不只是研究拳术……” “瑛哥比较钟意打鬼,一脚踢爆。” 衫荣插科打諢。 很快就有小弟下来传话,说是上面的叔父已经谈完了別的事,可以请陈瑛等人上去了。 破旧的小楼,楼梯都不算宽,整个地方散著一股发霉的味道。 不过跟陈瑛想像的不同,这里十分“乾净”。 小楼內似乎並没有什么邪祟的味道。 会议室在顶层的中央,推开大门,里面一群老头正在吞云吐雾,他们看见陈瑛一行人进来,坐在中间的那人首先站了起来打招呼。 “听说陆公又培养出来一位高手,我们一开始还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龙行虎步,文武双全。” “前辈客气,晚辈只不过是跟著练了两手,算不得真传。” “衫荣,站著做咩啊?还不找个地方坐。” 高佬华笑著说道:“我们这边决定给你个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第36章 牢骚太盛(加更求票,求追读) 两边一眾叔父辈沉著脸,坐馆高佬华把他们开出来的条件讲明,陈瑛抱著胳膊坐在座椅上慢慢听著,旁边的衫荣不断地点头。 “……一个月內做掉火龙,红棍白纸扇隨你挑,衫仔,社团给你机会让你上位,你要把握住啊……” 衫荣在下面唯唯诺诺。 “各位叔父,我一定把握住机会,肥熊哥对我恩重如山,火龙这个扑街吃里扒外,为阿公,为大佬,我衫荣责无旁贷……” 话说的客气,姿態放得很低。 上面的那群老鬼脸色终於好看了些。 贵利豪笑著说道。 “衫仔,我还以为你靠上了龙城,鼻孔会飘到天上去,看不见眼前的路,现在很好。一个月做掉火龙,缺不缺人和傢伙?我可以借兵给你,不过要算利息的。” “肥熊不在了,他那几块地盘现在都是其他人在看,毕竟你们这一掛现在无什么人才,你也不要在意。手足之间彼此退一步很正常。” 阿辉伯同样微笑道:“好好做事,阿公一定论功行赏,我们这般老鬼盼著你们出位好久了。” 陈瑛听著只觉好笑,这般老鬼,既不肯出人,又不肯出钱,甚至连肥熊的地盘都吞了。 现在把衫荣丟出来让他去干掉火龙,没人没枪没地盘,如此风气,完全可以理解火龙为什么要跑去投奔苏雄。 整个社团这么搞,难怪被苏雄踩在头上。 “陈少,我们和安胜同你们龙城,一向是有钱大家赚,希望这一次不会让陆先生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高佬华笑著说道。 “改日我再去龙城向陆先生登门赔罪,还请陈少向陆先生问一下,到底哪天合適。” “各位叔父的吩咐,我一定办到。” “仲有,你们龙城今年的粉对我们和安胜涨价了三成,长乐跟义盛只涨了两成,这个数字是不是请陆先生……” 阿辉伯接著问道。 “我这次来只是代表陆先生送衫荣见诸位叔父,如果是业务上面的事情,请各位跟龙城的业务人员联繫。” 陈瑛笑著回答道。 “我只是个跑腿的,诸位不要难为我。” “挑了义盛红棍的双刀瑛只是个跑腿的,陆先生麾下真是人才眾多。” 一个脸面瘦长嘴唇很薄的中年人拿起茶杯饮了一口。 “未请教这位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陈瑛望向他。 “和安乐叔父辈,麻油胡。”那个瘦长中年人放下茶杯:“年轻人不要气太盛,我是给陆先生面子,不然你够资格让我亮字號?” “一个守著两三间米铺的北佬,练了两手拳,不要觉得我们和安胜怕了你们龙城。” 麻油胡冷笑著:“一个月是给陆先生面子,做不到,我们同衫仔好好清算。” “唉唉唉,大家和气生財,和气生財。” 高佬华也没有想到忽然会起这么大的衝突,这个麻油胡在叔父辈里面排位不算靠前。 平日里也不显山不露水,都是跟著阿辉伯后面亦步亦趋。 今天怎么突然点炮要惹龙城来的人。 “唉,话不要说的这么重,怎么讲大家都是洪门一脉,同气连枝,啊,陈兄弟……” 高佬华赶紧在中间转圜。 “胡前辈说得是,我在江湖上的確没有什么地位。” “我知道脸面要自己挣,不能靠別人给。你坐在上面,我坐在下面,都是坐著,我也不必太客气。你在这里同我大小声,讲什么两三间米铺,什么北佬。” 陈瑛笑著回答道。 “可见你是对我个人有意见,你对我有意见,这件事好解决,那就是你我之间的私人矛盾,跟別的没什么关係。我这个人公私分明,各位老顶,我相信这件事不会影响龙城跟和安胜……” 一群叔父立即嘻嘻哈哈。 “哎呀,好说,好说……” “都是江湖人,呛声一下,年轻人你多包涵,养气就是养生……” “话不中听,但是道理是这样的……” 陈瑛接著说道。 “胡前辈既然这样讲,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我得罪了他。不然平白无故的为何点我?我也未曾行走江湖,不过是挑了任刚。” “想来任刚一定是胡前辈的乾爹,少了这位乾爹,你老母天天辗转反侧,夜不能眠,胡前辈又是孝子来的,要为乾爹出口气。” 陈瑛站起身来。 “诸位,我把话放在这里,我这个人江湖经验浅薄,从今以后,我姓陈的有什么三衰六旺,譬如车胎被人扎,吃饭吃出砂,走在路上绊一跤,都是这位胡前辈的巧意安排。” “到时候我一定要討个说法,各位老顶,我从没在关二哥面前拜过,不懂什么洪门规矩,这就走先了,若有失礼之处,各位都是江湖前辈,不要同我这晚辈一般见识。” “有句诗说得好,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边个牢骚多,被人打到断肠断肺,不要怪人家没有提醒。” 桌前一片寂静,就连最上面的高佬华都没有开口。 陈瑛瞧都不瞧他们一眼,也不管一边的衫荣,直接迈步下楼。 本来在一旁站著的红棍於泰面露难色,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看著陈瑛一步步向下走去。 咔噠,咔噠,咔噠。 清晰的脚步声踩著沉朽的楼梯,陈瑛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造反啦。” 麻油胡涨红了脸。 “扑街,痴线,我叼他老母臭嗨,不知道哪里来的烂仔……” 一干叔父更是纷纷发声。 “坐馆,这件事传出去,我们和安胜的脸叫他们龙城仔在地上踩,你要处理啊……” “这姓陈的咩来头,一句话不中听,吞进肚里,谁不是这么从江湖起来的,他是不是有几间米铺?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港九是咩人话事。” “还是要跟龙城打个招呼,他们怎么派这么个人过来?办事毛毛躁躁,让陆先生回去好好管教。” 高佬华看著那群七嘴八舌的叔父,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干什么非要当这个坐馆。 他正在酝酿话语怎么把情况转回来,却看见贵利豪跟阿辉伯两个老傢伙老神在在,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 “那个……诸位叔父……” 衫荣怯生生地举起手。 “如果各位叔父没有什么吩咐,小弟我就先走了……” 高佬华皱紧眉头:“衫仔,你做咩啊?” “我跟瑛哥一起来的,自然是同进同退。” 衫荣头上已经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挑那星,衫仔,你要学火龙过档啊?” “一条吃屎狗,现在背后有人,同我们大小声?” “我祝各位叔父千秋万岁,开富贵,我这里有事,就走先了。” 衫荣也不理这些老登,转过身就往楼梯下面跑。 然而他刚刚启动,身前就多了一个黑影。 於泰站起身横在门口,抱著胳膊,高大的身影向下睥睨地瞧著他。 “泰哥,我还要替我阿大报仇,多谢你让路。” 衫荣硬著头皮,几乎贴著他的身子挤了过去。 於泰就像是横在那里的一块礁石,最终没有动静。 衫荣也不理楼里的那些小弟,他三个阶梯两个阶梯的往下跃,拼命往下跑。 几乎跳得腿软,终於在小楼入口那里看见了陈瑛。 陈瑛抱著胳膊,眼睛在小楼周围扫来扫去。 “瑛哥!” 衫荣张开胳膊。 “你果然没有不管我。” “我预备等你一分钟,没想到你这么快。” 陈瑛一只手推开衫荣。 “怎么啦,不准备跟著和安胜了?” “那班老鬼几时把我当人看。瑛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挺你,我还是人咩?” 衫荣亢奋地说道:“瑛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事情搞成这样,我们去龙城搬救兵吧。” “稍安勿躁,这件事绝不是吵架这么简单。” 陈瑛咬著牙说道:“现在是有人冲我来的,你同我先去个地方。” “咩地方,医馆吗?” “不是,你同我去码头。” 第37章 冲我来的 陈瑛跟衫荣向著码头方向走去。 港九之所以会被鬼佬瞧上,就是因为这里是难得一见的天然深水良港,峡湾眾多,其自然稟赋之优越在整个中州数一数二。 洋人更是在占领这里之后的第一天就宣布,將港九设为永久自由贸易港,海关的关税调至几乎为零,於此同时金融和商品的流通几乎不加任何限制。 依託良好的港口条件,港九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渔村迅速发展,很快成为繁荣发达的现代城市。 发展的迅速,一般意味著规划上的混乱。 港九码头区也如此,虽然鬼佬自己规划的军港区和深水港区井井有条,但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码头可以说是相当混乱。 混乱而有生机。 陈瑛家的米铺在这里有三间库房,主要是用来自用储藏从各地运来的粮米,岭南、暹罗、交趾、吕宋……来自东南亚的各色稻米通过中间商运抵港九,然后被陈家收入库房。 平日在这里负责的是清伯。 这位是陈婆婆从北边带过来的家人。 “瑛哥,我们来这里做咩,我们不是该去龙城?” 衫荣不明所以得看著喧闹的港区,街面上到处都是刚刚下工的力工,大家站在街边吃著车仔面和肠粉,等著下一轮继续开工。 “事情不对。” 陈瑛摇了摇头。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露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让陈瑛不由得多想一想。 和安胜的叔父辈们不管多么不智,他们的愤怒也不会衝著自己来。和安胜只要还是个社团,他们跟龙城方面的关係就不会闹得太僵。 如果回想整个这一天。 首先是在车上听到义盛放出风声,说是自己干掉了他们的红棍。 任刚的確是死了,不过同自己无关,是他撞邪死掉的,真要找麻烦该去找那个帝女。 然后是和安胜叔父辈麻油胡莫名其妙的敌意,几句话直接衝著自己。 衫荣是他们字头的人,隨便他们怎么修理,自己是外人也是客人,轮不到麻油胡充大辈。 再加上外面有风传,说自己是龙城弟子,而文先生更是让自己乾脆认下来…… 这让陈瑛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或许是自己疑心太盛,但是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 如果真是那样,就一定要到码头去看一看。 因为换做是自己铺展阴谋对付一个人,一定是毫不留手,用天罗地网的手段逼对方中招。 码头的库房很有可能是个破绽。 陈瑛根本没有停留,向著仓库的方向疾行,之前跟吴婕来过这里两趟,当时是让“失忆”的自己熟悉一下陈家的业务。 凭藉著地址,陈瑛找到了三座红砖砌成的库房,洁白的屋顶上落著几只海鸟。 一个穿著黑色长衫的老人正站在库房门口看著远处的大海发呆。 “清伯。” 陈瑛同老人打了个招呼,老人平日里就住在库房,同时也兼任陈家的保鏢,他脸上不管何时都带著一股沉肃的味道。 “少爷,今天怎么有空了来库房?” 清伯慎重地看著陈瑛身后的衫荣:“这位是……” “阿伯,我是瑛哥的同学,我叫邓荣。” 清伯缓慢地点了点头。 “清伯,我想检查一下库房。辛苦你打开库房让我看看。” “是不是少奶奶有吩咐?” 清伯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过陈瑛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演技的浮夸,就像是大人在逗孩子玩一样。 “不是,阿婕不知道这事,是我担心有人对仓库动手脚。” “库房平时只有我,如果要进出货,也都是请相熟的力工,最近一次开门是三天前。” 清伯从袖口里取出钥匙:“既然少爷要看,那就看看吧。” 仓库的铁门依次打开,三间库房內全部都是堆积如山的米袋,如果从数量来看,不下几千包。 阿婕果然听我的,进了不少大米,可是这么多袋子,到底要从何查起? 陈瑛想了下,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对付自己的人未必想得了这么多,会挑库房这里发难。 “瑛哥,你果然阔少来的,这么多米……” 衫荣震惊地看著这三座仓库,港九城现在最贵的就是地皮,不算这些米,只是这三座仓库就值不少钱。 “也许是我多心了……” 陈瑛摇了摇头,这么多米,即便自己真的要查,也不知道需要查多久,更何况人家未必会挑这里下手。 清伯缓步向前,他鼻子在空中一探一探,苍白的脸上更添了一丝青色。 “少爷猜的不错,人家给我们送钱来了。” 清伯身形一动,他手足並用,好像是某种飢饿的野兽捕猎一般在米堆上迅速移动,很快就从仓库中摸出来三个小包。 每个小包大约砖头大小,用一层层白纸包著,上面绘著双狮抱地球的红色图案。 “暹罗货,纯度很高。” 清伯想了一下。 “平时库房开关,请力工帮忙,我都会在场。这一定是趁著我不在,偷偷藏在这里的。” 清伯郑重地看著陈瑛:“如果不是少爷亲自过来提醒,我倒是让他们瞒过去了,我要向少爷请罪。” “唉,不必这么说,人家有心算无心,已经是思虑周全。” 陈瑛看著旁边的衫荣。 “这三包货能值多少?” “瑛哥,我……我是蓝灯笼,只是打架的时候充个数,而且我大佬不走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这是几多钱……” 衫荣面露难色。 港九的这些社团,大部分都是做些赌档、鸡竇之类的买卖外加代客泊车、放高利贷就足够生活了。 只有少数狠人才玩这双狮抱地球的游戏。 “这么多货放在这里,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人家这次一定是黑白两手,清伯,辛苦你带著这些东西去医馆,把这些都交给文先生。” 陈瑛想了一下,既然对方已经布局到现在这个样子,必然是一环套一环。 小楼那里有陈婆婆坐镇,绝对不会出问题。 商铺那里人来人往,能出事也就是钱上的事,而关於钱的问题永远不会是大问题。 仓库这里应该是人家埋好的雷,既然是雷,那就一定会炸。 如果换做自己动手,一定会安排人全程紧盯目標,自己既然奔著码头区来,他们也会觉察到问题。 衫荣目標太大,而且说句实话不是信不过他,而是他本人能力靠不住。 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这位用鼻子一闻就能找到尖货的清伯。 而文先生跟陈婆婆一样,都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底牌和依託。 “好,我这就把东西带过去。” 清伯的好处就是他从来不多问,你既然交代了他事情,他就会立即去办。 清伯转身就要走,陈瑛赶紧吩咐道。 “交给了文先生就去找阿婕,让她多加小心。” “荣哥,再辛苦你一趟,跑去最近的警局,然后就说你在这仓库找到了违禁品,赶快带他们过来……” 陈瑛心里有些焦急,事情搞到现在这个程度,仍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自己。 和安胜?没道理。 龙城?就算是想市恩卖自己一个人情,何必搞出这么大的场面?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义盛,但是为了一个红棍至於这么下本吗?明明安排几个枪手就可以做大的事情,为什么要搞出来这么多细节。 陈瑛正想著,前方当即出现了一大队人马。 领头的穿著便衣,头髮打著髮油梳成背头,看上去四十多岁,一副养尊处优惯了的样子,白衬衣吊带裤,身上別著左轮。 他周围跟著五六个便衣,后面还有一大堆绿制服的差佬,一群人衝著仓库这边就围了过来。 果然来了。 陈瑛刚想迎上去,领头的那人直接一挥手。 “给我拷起来。” 旁边立即有几个便衣拿著手銬就冲了过来。 陈瑛眉头一皱,平伸双手,戴上了一副漂亮的银手鐲。 “阿sir,这是什么意思?” “陈瑛是吧?” 领头的便衣笑了笑。 “陈少你好,我是东三区高级探员顏仁,你叫我阿仁就好。我们接到线报,听说有人在这里卖粉,例行公事,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 陈瑛闻言一笑。 “好啊,我最中意就是警民合作。顏sir你好好查,我一定配合。” “配合就好。” 顏仁满意地一挥手。 “给我搜。” 一群人拿著傢伙当即衝进仓库,拿起军刀之类的工具就拉开米袋,他们將破了的大米直接向下乱扔,白的大米一片片洒了出来。 陈瑛看著跟雪堆一样乱飞的大米没有说话。 “陈少,我们接到非常准確的线报,有人利用你家的仓库进行违法活动,这是搜查令。” 顏仁满意地走上前去,一脚踩在一袋大米上。 “认真点,好好搜。” 他一挥手,转过头呵呵笑著。 “陈少,不好意思,兄弟们手脚太笨。” 陈瑛没有说话。 差不多忙了十几分钟,整个仓库已经一片狼藉,但是该找到的东西依旧没有找到。 顏仁皱紧眉头望向陈瑛,难道自己还是来晚了? “顏sir,我多谢你。” 陈瑛低声说道。 “瑛少,你不是要恐嚇我吧?” 顏仁嘿嘿一笑。 “我怎么敢恐嚇您这样的高级警务人员呢?我只是多谢你为我指了条路。” “我给你指了什么路?” “我现在不知道是谁设计我,多谢你来了这一手仙人指路,我总算知道要问谁了。” “嘴巴够硬,一会带回去,瑛少我们慢慢聊。” 陈瑛没有回答他,只是闭目养神。 很快,衫荣带著一队人出现在了远处。 第38章 借力打力(加更求追读,求票) 另一队人马直接围了过来。 领头的探员穿著一身考究的西装,虽然长得不高,但是相貌还算英俊,他走在最前面皱紧眉头。 顏仁看见他过来直接迎了上去。 “顏sir,我记得这里不是你们东三区的管区。” “蓝sir,我们是接到线报,有人在这里运输毒品,这是探长的搜查令……” “我不管你们东三区开出来的这些破东西,他又不是法院的搜查令。” “蓝理,你想清楚,我是带著老总的搜查令来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今天跨一次境,你给我一个面子。” 那位蓝sir皱紧眉头:“顏仁,我知道你下半年要升东三区的探长,但这里不是你的管区,你伸手伸这么远,我怎么给你面子。” “你哪怕拿条处里的搜查令,我都可以退一步,你拿你东三区的令进我港区,我手下这么多兄弟,我今天给了你面子,以后还会有谁给我面子?” “那就是谈不妥了?” “谈得妥,你查出来什么?” 蓝理挥了挥手:“顏sir,我没有不让你查,如果你查出来什么,人你带走,我不过问。如果没查出来,对不起,咱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顏仁看著他。 “好啊,那我一定……” “別玩脏的。” 蓝理衝著陈瑛撇了撇头:“你別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谁。顏sir,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顏仁点了点头:“理哥,我给你这个面子。” 他转过身衝著周围小弟喊了一声。 “收队,放人。” 顏仁走到陈瑛身旁,拿出钥匙打开他的手銬。 “瑛少,我也是替人办事,你多见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陈瑛看了一眼他没有多说话。 蓝理也走了过来。 “陈先生,我是港区的高级探员我叫蓝理,这是我的名片。” 蓝理递过来一张纸。 “有什么情况你可以联繫我。” 陈瑛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写著港区警署高级探员蓝理。 冯慧敏他老爸也是这个位置,看来已经算是警队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蓝理接著说道:“如果有什么人找你麻烦,也可以找我,我这个人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谢蓝sir,不过我希望可以做个正当商人,儘量少麻烦各位阿sir。” 顏仁冷著脸没有说话。 陈瑛懒得理他,也不去管旁边的蓝理,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看著。 话不投机。 两队人马很快收队撤人,留下来眼前一片狼藉。 “瑛哥,这次损失不小。” “无妨,还可以赚回来,至少还有那三包东西在医馆。” “要不要直接告诉那个姓蓝的。” “不可以,诱供是差佬的拿手本事,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谁知道姓蓝的跟姓顏的是不是一伙?人家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你把货拿出来,说你是偷运的时候被抓,那就是人证物证齐全。” 陈瑛闭上眼睛,重新將这一局梳理。 和安胜的叔父辈,义盛的风声,东三区的顏仁,三个麻烦一起找上门,从概率学来看是不可能同时发生的。 所以推论只有一个,这三件事本质上是一件事。 有人背后推波助澜,这个人的能量很大,可以调动两个堂口和警队的力量,而且有著很深的黑道背景,能够拿出三包双狮抱地球作为证据。 陈瑛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但看著顏仁撤队时候那肉疼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个人会是谁? 陈瑛首先想到了苏雄。 没错,这位雄哥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是跟自己有两个交集。 第一个就是自己前身出事的时候,当时是在他的地头出的问题。然后就是因为肥熊的事情,对方可能认为自己要为衫荣出头。 但这太牵强了。 虽然是在他地头出的事,但是陈婆婆並没有兴师问罪,而且事后抓到下手的人也跟他没关係。 苏雄在港九几乎是举目皆敌,完全没必要再添一个对手。 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间。 如果苏雄真的发了疯,他最好的下手时机就是自己刚回校的那几天,而不是现在。 表面嫌疑最大,仔细分析应该不是他。 对,最大的问题是时间。 陈瑛脑海之中构造一副思维导图,开始用前世的贝叶斯方程用相关性构建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繫。 跟復活无关,跟认识文先生无关,距离最近的相关性事件是荣亿街。 对,没错,是荣亿街的那个巨大黑影。 问米婆,有人养鬼,是这条线? 不对,陈瑛脑海里大概有了个推论。 清伯正好赶了回来。 “少爷,店铺那边没情况,少奶奶在小楼。文先生把东西收下了,不过只收了两包,他说这东西可以入药,会送到岭南节度府,我把另一包拿过去了。” “小楼不会有问题吧?” “少爷放心,咱们小楼那里有布置,旁人进不来。” “我们也要回小楼。” 陈瑛想了想:“清伯,这几天恐怕要辛苦你。” “少爷稍等,我去发动车。” “瑛哥,仓库这边……” 衫荣看著到处散著的大米,心里十分惋惜。 “散財聚人,人是第一位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下就回来。” 陈瑛怀揣著心事上了车,清伯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小楼。 清伯站在楼外等候,陈瑛直接跑上楼去,吴婕穿著一件白色的长裙,手里拿著一盏青铜灯。 她看见陈瑛回来眉眼一喜。 “相公今天回来的倒早。” “婆婆呢?” 陈瑛皱紧眉头。 “婆婆刚走,她这几日不在,岭南节度府说是找到了旱魃的位置,要找婆婆过去帮忙。” “这里面怕是有人设计。” 陈瑛也不怕自己是心思过虑,直接將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吴婕大致说了一遍。 “人家一层层的递过来,表面上是衝著我,实际上怕是对付婆婆。” 陈瑛心底有些焦急。 “不会吧?” “最高端的抓捕计划就是叫去开会,一定要想个办法通知婆婆。” 陈瑛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文先生那边是不是也要打声招呼。” “不行,现在不知道谁能信得过,背后操刀的又是谁。婆婆只要不出事,咱们就不会有事。” “我现在得留在小楼,不过我会想办法联繫婆婆。” 吴婕皱紧眉头:“不过这个人兜这么大的圈子,他到底图什么?” “他要除去碍事的人,这个人一定所谋甚大。” 陈瑛看著吴婕:“当务之急是保证婆婆不出事,然后就是找出来这个人是谁。” “相公的意思是?” “你联繫婆婆,我去外面杀人放火。” 陈瑛看著吴婕。 “清伯我要借去用用。” “可是……”吴婕想了一下:“相公跟我在小楼里等著婆婆回来不是更稳妥一些吗?” “双拳开闢生死路,人家既然发动,那就是一环套著一环。现在如果不跳出来跟他们拼一下,恐怕这栋小楼也保不住你我。” “可是……” “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他快上半步,瞧出了他的招法,所以就更不能慢。” 陈瑛在客厅內踱著步子。 “这个人敢对上婆婆,一定手段很高,布置得也巧妙,心机很重。躲在小楼只是等死,不错,他故意留著后手,就是让我们懈怠。好,越是这样,我们越要以快打快,让局势先乱起来。” “乱?” “不错,借力打力,抽丝剥茧。” 陈瑛心里大概有了腹稿。 “那包双狮抱地球给我拿来,我先去趟龙城。他有明暗三条线,分进合击,我就给他来个火烧赤壁,逼他露出破绽。” 第39章 正当生意 龙城是位於岭南与港九之间的一块飞地,正好处在港九半岛的北端,另一边跟岭南连在一起。 当年帝国人来的时候,只是出於军事和经济目的粗暴地割走了港九岛,並没有在意广义上的港九半岛。 但人毕竟不是神仙,要吃饭,要喝水,要有地方住,再加上大批移民南下,港九城也就渐渐向北。 到了龙城这里遇到了麻烦,这里原来是军事要塞,中州虽乱,但是民情汹汹,岭南当局绝对不允许割让,而帝国当局也不想跟岭南闹僵。 於是龙城虽然从区划上属於港九,实际上港九当局无权管,岭南节度不想管,当地百姓不服管的三不管地带。 要塞很快变成了居民区,而且不断反过来侵蚀港九城,直接隔断了从港九到岭南的物理空间,任何从陆路进入港九城的物资都要从这里经过。 在各方的调和之下,这里成立了龙城管理委员会,选拔出来各方都能同意的若干委员对这里进行实质上的管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实际上这里永远暗潮汹涌,是冒险家和野心家的乐土,是有能者上位,无能者败亡的生態圈。 陈瑛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当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感。 数千栋房屋密密麻麻的横在一起,中间只让出供两三人並肩而行的小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將这座水泥丛林变成了真正的迷宫。 “陆先生真是好大的本事,居然能把这块地方控制在手上。难怪可以官敘少將,號称钟馗,没有打鬼的本事是镇不住这座阎罗殿的。” 陈瑛拍了拍肩膀上的斜挎包,双狮抱地球的尖货里有一包就在这里。 “人气很旺。” 清伯站在一旁,眸子里闪著幽光。 “瑛哥,现在怎么办?” 衫荣望著前方的水泥森林。 “按我们说好的办。” 陈瑛望向身后,清伯已经確认过,並没有盯梢的东西,是人是鬼都没有跟过来。 这说明自己猜对了,抓住了最重要的要素,时间。 衝进龙城的人潮,陈瑛在前方快步走著。 龙城是个混乱的场所,但是这里也有自己的规矩,很多违法的事情只要找对了人,办事的效率快得嚇人。 陈瑛要找的人叫林锦,他在龙城內开了一家火锅店。 当然,跟龙城里的绝大多数商家一样,他们都有两套平行的生意经。 除了火锅店以外,林锦还是龙城內有名的军火商人,人力掮客,如果要买武器,找帮手,他的名头在业內叫得响。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林锦在和安胜那里掛著个名头,理论上是衫荣的同门兄弟。 衫荣听说过他的名头,甚至跟著老大肥熊来过这里两次,在前面引路。 等陈瑛推开了第九个想要掏包的手,衫荣也终於找到了那间火锅店。 林记香肉铺,几个衣著清凉的姑娘正在收拾桌椅,看见陈瑛一行人来了还不忘甩过来几个媚眼。 “丟,挑个时间发春。” 一个脸上满是痦子的矮胖男人从后厨走出来,用满是油污的围裙擦了擦手。 “食饭?我家的香肉锅在龙城好有名的,滋阴补阳,吃完了找几个姑娘搓搓揉揉……” “锦哥,是我啊,衫荣……” “衫荣?” 中年男人皱紧眉头。 “没听过啊,哪个字头的……” 这小子还挺能装。 陈瑛送给林锦一个评价。 別人可能不知道衫荣,但是林锦一定认识。衫荣这个人就是龙城的陆正行保下来的。他在龙城混饭吃,又是和安胜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显然是在这里藏了別的心思。 “哦……跟著肥熊哥的那个……” 林锦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荣哥有咩生意照顾小弟?”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衫荣左右打量一下:“我们进去说。” “好啊,好啊,开个包厢一边吃一边聊。” “那就不用了。” 林锦领著三人进店找个包厢坐下。衫荣轻轻拍了拍桌子,他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上,轻轻拍了拍桌子,而陈瑛与清伯两个人站在他身后,就像是两个保鏢。 “锦哥,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掛没什么人才,肥熊哥一去更是树倒猢猻散,各位叔父叫我去做掉火龙,我哪有这个本事,只好请你帮忙。” 衫荣拿起一个玻璃杯给自己添上热水,翘著二郎腿看著另一边的林锦。 “不是我不讲义气,我不过打理一间香肉馆,赚点小钱养家餬口,荣哥你同我开口,狗我管够,短狗我就无。” 狗因为音似外文里的枪,因此港九江湖惯常用短狗称呼短枪,把长枪叫长狗。 “知道锦哥养家不易,所以绝对不会叫你难做。” 衫荣从陈瑛口袋里摸出那袋东西放在桌子上。 “吶,双狮抱地球,正经的暹罗尖货,不知道能不能从锦哥这里换几把傢伙,请几个伙计。” 咕咚。 林锦双下巴一动,他绿豆眼睛贪婪地扫过那红色的標誌。 “荣哥,这东西……” “锦哥,大家一个阿公,所以我特別照顾你生意。这东西纯度没得说,是社团里一个叔父暗地里支持我的,毕竟直接给钱不如这东西方便。” 衫荣按照陈瑛教给他的台词说道。 “锦哥,你开个价?” 林锦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荣哥,你知道的,龙城的规矩,这种东西流通的时候要给管委会先抽一半走,然后是分销的再抽三成,我最多不过两成。” “一袋在龙城的行市价是十万,最多给你留一万。” “哇,锦哥,你该不会跟我玩吧,掺了麵粉的普通货是十万,这是双狮抱地球,至少要二十万的,你放到港九散,赚三十万都不止。” “我信你,但是那些买家不信嘛,又要验货,又要分包,好麻烦的,这样吧,我多让你一点,算你三万,你要钱还是要傢伙?” “我说了,一事不烦二主,钱和人都交给你。” “嗯,你等下。” 林锦站起身从裤兜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菜单。 “多谢荣哥照顾我生意,你看下这是菜单,汤姆逊衝锋鎗,合眾国叫芝加哥打字机,一千五百块一把,你也知这是淘汰货,所以便宜,所有的子弹是我们龙城老师傅手搓的,就五蚊一粒。” “扶桑的国友銃,一千六百五一把,一次压弹二十发,你也知他们那边號称咩战国时代,打来打去,这个是战场检验过的,初速快,不过就是打不准,靠近点轰他老母一样的。” “吶,我们中州的忠武56式衝锋鎗,仿製沙俄的阿卡耶夫突击步枪,这个威力大,扫过去大象也要死,而且我这里是整个龙城唯一的摺叠款,你也知,我老婆跟岭南节度的军械处李科长是亲戚。绝对是標准制式武器,保养好,不过这个就贵了,要两千块。” “真是我卖都觉得亏,隨便一个港九的打工仔,攒半年就可以在我这起一条枪,真是物美价廉。我都要说我自己是正义伙伴。” 衫荣嘿嘿一笑:“锦哥,不必费心介绍了,我们就要忠武56式,不过你最好给我现货啊。我要五支,一把枪配六个弹匣,那就是……” “一个子弹五蚊,三十发一个弹匣就是一百五,五把枪配满是四千五,五把忠武56是一万块,总共是一万四千五,哇,荣哥,好吉利的数,不要抹零了。” “我加你五百,立即给我现货。” “这么急?” 林锦嘿嘿一笑:“很多在库房,不如等到明天?” “我等不起啊,火龙若是收到风跑去岭南躲风头,那我不是白搞这么多?今天就要货。” 衫荣皱著眉头:“锦哥你如果有困难,不如我换一家?” 林锦赶紧笑著:“无困难,不过荣哥你一个兄弟,一个阿伯就要五条枪?” “所以要请你加人手,剩下的一万五我也给你,给我找四个犀利的枪手,明天到这个地方找我。” 衫荣递过去一张纸条。 “正好有一队大圈过来的弟兄,听说是打了败仗著急用钱。” 林锦接过纸条看了一眼。 “荣哥难得过来,不如今晚我做东……” “不必啦,你赶紧交货,我等下还要去踩点。” 衫荣摇著头道:“各位叔父就给我留了一个月,要是让火龙跑了,我无法交代。” 林锦点了点头,他直接站起身来,打开雅间的冰柜,从里面抱出来几扎啤酒,然后摸出几个大帆布包打开,里面都是带著烤蓝的新枪。 “哇,锦哥,真是兵器世家,居然放进冰柜,不怕客人喝多了啤酒打起来。” “帮个忙啦,这个雅间不对外,只是谈生意用,安全的。” 两人很快分好了枪,衫荣也將那袋双狮抱地球送给了他,算是结了这桩生意,两人又是一番情投意合,才算是依依惜別。 陈瑛和清伯各背一个袋子,衫荣在前面领路,向著港九方向走去。 他踢飞路边一个易拉罐。 “林锦这个扑街,黑我钱,几把破枪敢要两千块,谁不知道这些枪是他老婆睡出来的,什么同岭南节度府有亲戚,乾哥哥吧。这一袋不知他要赚几多……” 衫荣看著陈瑛。 “瑛哥,我们去哪里住一晚等那些枪手?” “那是疑兵之计,就我们三个,多买枪多叫人,不过是借林锦去骗那些有心人,让他们以为我们明天才会动手。” 陈瑛说著,清伯在旁边略微点了点头。 “哇,瑛哥,这也是兵法来的吗?” 陈瑛点了点头。 “你不是跟我说,麻油胡同几个大老板合作,开了间金铺吗?现在天色还早,我们就去打劫他的金铺。” “瑛哥,你不是说想做一个正当生意的生意人吗?” “当然是正当生意,这几把枪就算是我们的启动资金。”陈瑛看著衫荣:“高风险,高收益,清伯,走,我们去发动车。” 第40章 借鬼打鬼(加更求票) 麻油胡看著床头的电话,身边的情人刚刚睡下,阳光透过厚重的纱帘洒过来一点,整个房间寧静祥和,但他心里一点睡意也没有。 刚接到一个从龙城打过来的电话,衫荣那个扑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资源搞到几把枪,说是要干掉火龙,但是连枪手都配不齐。 五支56,加上四个枪手就想干掉火龙,真当苏雄是假的? 麻油胡把手放到电话上,他知道火龙的联繫方式。 问题是要不要把这个电话打过去。 答应义盛那边给陈瑛找麻烦,给衫荣那个反骨仔涨个教训是一回事。 但是真的跟火龙联繫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想到这里冷笑一声。 这班扑街不知道自己这帮老傢伙是怎么混到叔父辈的。 讲义气?早死在沟里了。 拨动电话,很快就通了,麻油胡对著话筒说道。 “火龙?我是麻油胡,在雄爷那里开心吗?我不是要过档,大家这么多年一个字头,我提醒你一声,那个肥熊的细佬衫荣要搞你,人家从龙城弄了几条56,对,对,我把他们的地址告诉你,我不要別的,你记住我帮过你就好了……” 东三区警署。 收音机里播著岭南大戏细长的调子,今天里面正在放新出的《夜祭珍妃》,“百计千方试问中何用,万般心事一般愁”。 那调子缠绵哀怨,顏仁站在下面看著上面的老长官,眉宇之间略带一丝不逊。 “我帮你搞定了港区那边,大家都是手足,我知道你背后有老板捧,但是人总有三衰六旺,你要小心。” 坐在上面的老长官缓慢地说著。 “我下半年就退休,不过今天已经提前打了病假报告,老总明天就会呈上去。从明天起,你就是东三区的署理探长。” “这……阿叔……” 顏仁看著上面的老首长,虽然他私底下无数次骂过这老头刚愎无能,但是到了今天,他也难免有些感伤。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不过无所谓,这么多年来咱们也都是互相照顾。” 老长官面无表情地说道:“刘老总明年就退,鬼佬们在放风,以后除了总华探长,还要设四个总探长。你如果抓住机会,一年就能升上去……” “我要走,送你两句忠告。不要同字头走得太近,他们不过是我们养的狗,把绳子牵牢,是人养狗,不是狗养人。” “我们怎么看下面的字头,上面的鬼佬就怎么看我们,他们早就想把我们踢走,不过是离了我们搞不定港九城。所以不要和鬼佬走得太近,更不要让他们觉得离了我们一样可以。” 老长官语重心长地说道。 “案件容易破,不行还可以找字头弄几个倒霉鬼糊弄,千万要当心那些字头,更要小心鬼佬。以后就是你话事了,要照顾好警署的手足,顏sir。” 顏仁脸上带著笑意。 “阿叔……我……” “不要装啦,”老长官也是笑著:“今后我不是阿叔,只是老鬼咯……” 忽然收音机里的大戏声告一段落,变成了紧急的新闻播报。 “……各位听眾,本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大约一个小时前,发生了本港今年以来最大的一起持械抢劫案,两名劫匪使用重型火力打劫了位於东三区的吉祥金铺,据悉损失黄金超过港纸两百万元……” “持械匪徒行踪不明,请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顏仁跟老长官两人立即变了脸色。 “这么大的案子居然是从收音机听到的,顏sir你以后要费心了。” 老长官皱著眉头道:“到底是谁搞的?大圈仔?怎么没有人透风……”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干员从外面匆匆闯进来,他一头热汗。 “报告,报告sir……” “是不是吉祥金铺被人打劫了?” “是啊……是啊……” 顏仁强压住怒气:“我拜託你快一点,那些记者跑得都比你们快,我在收音机里都听见了。” “三个中州籍男子,使用摺叠式忠武56式,打劫了吉祥金铺,没人受伤,只是保安的散弹枪要被他们拿走了。” 顏仁站起身。 “我同你去金铺……” “等下,顏sir,我去吧。” 老头站了起来:“你以后就不是探员了,而是探长,要负责全区的刑事案件,一线的工作不是不重要,只要交给合適的人去做就好了。” “阿叔……” 顏仁一时也有些感慨。 “好好做。” 老头留恋地看了一眼这间办公室,整理了一下衣衫走了出去。 顏仁在他走后懊恼地摸出一支香菸。 现在是自己上位的关键时期,忽然搞出这么大的案子,要出大事。 叮铃铃,叮铃铃。 老探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顏仁想了一下,伸手拿起话筒。 “喂,找顏仁,我就是。” “sorry,sir。我一定调集全区警力,三天之內破获……” “是,我这就去找麻油胡,请老总放心,这件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顏仁听著话筒里传来的怒骂,心臟几乎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那间铺子是麻油胡的,麻油胡是和安胜的叔父辈……难道说这件事跟我今天上午去找那个姓陈的有关? 没道理的,那小子不是跟龙城没关係?从来没在陆正行旁边见过他,怎么搞得这么大? 这下引火烧身了。 他心里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给那些义盛仔面子,现在事情搞得这么大,不知道怎么下台。 先找到麻油胡,再去找那个姓陈的。 顏仁有了主意,走出办公室的门大声喊道。 “没有跟阿叔走的便衣,来两个同我一起出发,去找麻油胡那个扑街。在我地头搞事,我倒要看看是哪一路强龙。” 整个警署上下忙做一团。 而距离此地不远的某辆车上,陈瑛正透过车窗看著远处的警署。 衫荣抱著两个黑色大皮包兴奋地摩挲著。 “发达……今番发达了……” 搞定那间金铺没什么好说的,清伯在外面放风,自己跟衫荣带著面罩直接进去,一拳打昏保安,然后就是风捲残云。 客人都已经跑了乾净,店员自己就是打工仔,没必要为黑心老板拼命。 搜捡所有金饰,破开保险箱,再到撤退走人,不过五六分钟时间,甚至连枪都没有用。 顺利的有些出乎陈瑛的预料。 从打劫金铺,到开车来到警署附近,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任谁也想不到搞了大案的劫匪会往警署跑。 “清伯,我们的车……” “少爷放心,这辆车被老太太处理过,如果不是灵觉敏锐的人,看见之后很快就会忘记,不会引人注目的。” 清伯的反应十分平淡,好像他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类似的事情,事实上这次行动的实操,很多细节都是清伯完善的。 “顏仁还在里面,他倒是坐得住。” 衫荣咬著牙说:“这个扑街居然跟瑛哥过不去。” 警署大门打开,顏仁带著人下楼上车,一辆黑色汽车发动起来。 “接下来呢?” 衫荣看著陈瑛。 “跟上他们。” “跟上他们?” “你想想,顏仁现在能去哪?” “事情发生,第一个要去的就是金铺那边的现场。” “刚才那队人已经去了,顏仁一定是去见重要的相关方,不是麻油胡,就是背后指挥他的那个人。” 陈瑛看著顏仁的车队。 “清伯,我们跟上去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其实少爷可以等一等。” 清伯转过头,眸子里透著幽绿色的光芒。 “老头子已经记住了顏仁的味道,他跑出三里地我都能找到他。” “我就知道清伯的本事高明。” 陈瑛看著顏仁。 “瑛哥,我们接下来不会是要……” “做掉跟他见面的人。” 陈瑛闭目养神。 “做掉那个人,我们就去找麦理浩。” “麦理浩?” “借鬼打鬼。” 第41章 良善公民 “你话咩,我的金铺被人劫了?” 麻油胡瞪大了眼睛,一个小弟身上被他泼了一身的凉茶连擦都不敢擦。 “正扑街。” 他站起身来,那间金铺是他借著几位老板的財力开起来的,人家出钱,自己要好好打理,现在出了事情,那些大老板的钱怎么还? “这群大圈仔,抢到我头上了。” 麻油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来自岭南的人干的。 港九的所谓“社团”,大部分经营的都是长流水的买卖,即便是妓院、赌档、粉档这些非法场所本质上也在差佬的控制之下。 甚至粉档每个月能卖多少货都是有配额的。 因此,当古惑仔就跟打份工本质一同,大家代客泊车都忙不过来,根本没工夫去搞什么恶性事件。 所谓的大案一般都是从岭南来的“大圈仔”,这些人猛龙过江,捞一票就走,手里面一般还有重型火器,跟本地帮会完全是两个生態。 “大佬,给其他几个社团发江湖帖,拦住那几个大圈仔,谁抓住,那批金货给他们三成?” 一个小弟开口提议。 麻油胡拿起旁边的茶杯就泼过去,举起来才发现茶杯里的凉茶已经泼完了,索性將整个茶杯丟了过去。 “是不是白痴?人家把那些大圈仔做掉,所有的货都是他们的,还用你给他三成?现在想抓那些大圈仔的不只是我。” 麻油胡坐不下去,他站起身来踱著步子。 大圈仔……重型火器……他想著收到的各路消息,忽然想到某种可能。 不会吧……不会是衫荣,不对,衫荣那个小鬼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是那个陈瑛。 麻油胡眼睛一亮。 “去,去给我找那个陈瑛的消息,记住,要悄悄地。” 鐺鐺鐺。 大门响起了敲门声。 “谁?” 麻油胡不满地喊了一声。 “我,东三区,顏仁。” 顏仁的声音在外面不满地响了起来。 “原来是顏sir。” 麻油胡指挥著人去开门。 他刚站起来想要欢迎,顏仁带著两个便衣就冲了进来,抬手就给他脸上一个巴掌。 “麻油胡,你脑子发懵了,痴线。这个时候给我惹事。” 顏仁扇完一巴掌还不解气,直接把麻油胡提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探过陈瑛的底?” “探过啊,顏sir,我真的探过。同文的学生,隨便被人欺负来的,没有跟过陆先生,所以我才敢踩他。”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隨便被人欺负的废柴,搞死了义盛的洪拳刚?” 顏仁把他甩到地上又踩了两脚。 “扑街,和安胜叔父辈,耽误了我升探长,我让你变成和安胜大堂上的牌位。” 周围的小弟一个个安静如鸡,两个便衣抄著左轮瞪著他们。 顏仁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告诉我,是谁叫你这么干的。” “顏sir,多少给个面子……” 麻油胡喃喃道。 “面子,你要我给你面。” 顏仁怒火中烧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妈的有没有想过给我面子?现在事情搞这么大,你叫我怎么收尾?” “是义盛的温少爷。” “温少爷?” 顏仁皱紧眉头,让自己去找陈瑛仓库麻烦的也是这个温少爷。 温少爷是义盛的“揸数”,在江湖上崛起也不过两三年。 他五年前以蓝灯笼的身份为义盛搞定了一件大事,破天荒直接提拔为“白纸扇”,而后迅速上位,在上次改选的时候出任“揸数”,位置仅次於坐馆。 顏仁之所以出头,也是因为觉得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跟温少爷弄得太难看。 可是陈瑛跟温少爷往日无怨,近日无讎,为了一个红棍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顏仁冷静下来想一想,觉得事情不对头。 “扑街。” 顏仁又是踹了几脚。 “我现在带你回去,让你的这般兄弟赶紧去抓陈瑛,如果抓不住,三天之后老总叫我交案,你自己机灵一点,认下是你自己做的。” 顏仁掏出手銬来打著他的脸。 “丟你老母,顏仁,你坑我?” “是你坑我。” 顏仁怒喝道:“事情搞到这么大,你猜我……” “温少爷是吧。” 一个声音从客厅外面传进来。 顏仁转过头,看见一个蒙面人拿著一把56站在客厅门口。 “几位,把枪丟在地上,一会走火就不好说了。” 蒙面人挥了挥枪,两个便衣赶紧將手枪扔到地上。 “手抱头,靠墙站,各位,大家警民合作一下。” 顏仁看著蒙面人。 “陈瑛,你別搞事,想清楚,冷静点。你搞死我,你就是全港九差人的……” “顏sir,我祝你升官发財还来不及,也是温少爷找的你?麻烦你向后站一站。” 面对枪口,顏仁也只有举起双手向后退去。 “陈瑛,我把这个死鬼拖去认罪,你明天把那些金子挑些扔进警局,大家各退一步。这次是我不好……” 砰砰砰砰。 56冲直接开火,三十发子弹瞬间射出去一半,把躺在地上的麻油胡打成破布袋。 “我不知道谁是陈瑛,顏sir。” 蒙面人收回枪。 “你如果消息够准確,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我建议你在楼上等十分钟,如果你和这些人提前下楼,大家都不好做。” 顏仁咽下一口唾沫。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对不住,顏sir,我也是良善公民,行走江湖,很多事逼不得已,我並不是针对你,只是要杀鸡儆猴。得閒请你饮茶。” 蒙面枪手从门口退去,顏仁看著门口一动不动。 客厅里的所有人安静如鸡,所有人一动不敢动,只有麻油胡的尸体还在冒血。 良善公民,你是梁山下来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顏仁把脑海里的事情重新过了一遍。 “捡起枪。” 他衝著自己的手下说道,等手下人捡起左轮。 顏仁对客厅里那两个麻油胡的小弟吩咐道:“过来跪下。” “顏sir?” “我们……” “安心,过来跪下拜拜你们大佬,死得冤枉啊。说什么小弟,根本不知道保护大哥。” 两个小弟不明所以,但是形势比人强,他们还是颤巍巍的靠过来。 顏仁从口袋里摸出左轮,悄悄走到这两人背后,直接衝著他们后脑开了两枪。 “金铺是麻油胡做的案子,他拒捕,你们进去搜一搜,看看有没有他的同党,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他们盗窃的金饰。” 顏仁揉了揉眉心。 “我升了探长,你们都可以做高级探员。” “仁哥,我们懂的。”“但是陈瑛那边……” “先过这一关。” 顏仁踢了一脚麻油胡的尸体。 “你们都过来补几枪,我写报告的时候,也好给你们敘功。” 两个便衣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过去就冲麻油胡的尸体打了两枪,还衝那两个小弟的尸体一人补了两枪,六发全部打完。 “仁哥,以后多关照我啊。” “好说。” 另外一个也赶紧打完,他第一个往里面冲。 “仁哥,里面还有一个女的。” 顏仁沉著脸。 “先不要动她,我同她有话讲。” 而此时的陈瑛已经坐车远离,他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电话號码。 “麦sir,你好,我是陈瑛,我有事同你讲。” “我不是跟你聊金铺的事情,我不知道什么金铺,我要跟你聊荣亿街的事。” “不错,警民合作,我是良善公民。” 第42章 灵灾的雏形 麦理浩看著眼前的咖啡。 “想不到应急管理处的办公楼这么寒酸。” 陈瑛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计划进展的非常顺利,现在自己已经明確,至少港九官方,或者说洋人这一边並不是要真的要算计陈婆婆的敌人。 因为如果是敌人,这些处在核心圈的鬼佬绝对不会表现得如此克制。 他们不是怕自己,是怕背后的陈婆婆。所以对付陈婆婆的人里没有他们,不然自己早就被这些人拿下了。 “根据警队条例,向嫌疑人问话需要两名警员在场。”麦理浩看著陈瑛,他搞不清楚眼前这人为什么忽然跟自己打电话,点名要见自己。 “而且陈先生,警方现在怀疑你跟一宗持械抢劫案有关,你现在应该见的是自己的律师。” “那麦sir可以把我抓起来送去刑事侦缉处,不过我记得港九好像不能纯口供办案吧?而且嫌疑人也有沉默权。至少要找到一些物证,比如枪在哪里,黄金在哪里之类的。” 麦理浩沉默片刻。 “现在外面有一队帝国人想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且我相信,他们不关心所谓的法律。” “我说了,我来是寻求合作的,我不是跟警队或者应急管理处合作,我的合作对象是你,麦理浩麦sir。” “陈先生,我想你弄错了,我无意与危险分子合作。” 麦理浩笑了笑,这个年轻人居然还觉得可以拿捏住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 “是吗?那太遗憾了,你们不关心荣亿街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可以自己查清荣亿街发生了什么。” 麦理浩控制住自己的嗓音:“而且荣亿街发生了什么对我根本不重要。” “这样讲就没有意义了,麦sir。” 陈瑛轻轻把咖啡杯往前推了推。 “如果你,或者说你们对荣亿街发生了什么没兴趣,你根本不会在电话上同意跟我单独见面。” “联繫你之前我就研究过警队条例,根据条例,你跟我见面单独见面一定要通报给你的上级,也就是某位副处长。你们应急管理处的上级部门其实是帝国的情侦系统,这在港九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跟我见面,你上级应该是同意的,而且这间办公室应该也有窃听设备。” 陈瑛隨意的扫过眾多电器。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先生,如果你想寻求我们的庇护,说句实话,我一个电话就可以叫那些差佬停止对你的侦查,但是这跟我们对荣亿街的兴趣……” “事实上是这样,我知道你们对荣亿街很感兴趣,也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如此感兴趣,我手里有很多信息可以帮助你们,但是有一点,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 “你知道的,我是良善公民。” 陈瑛从他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笔和一张纸。 “所以现在换成我问,你来答,如果我问的问题你可以回答,你就回答,如果你觉得无意义,隨时可以叫你外面的朋友把我抓起来。” “首先,我们这边说的幽冥,你们那边叫什么?” 麦理浩看著陈瑛,他想了一下。 “根据不同的文化,对那边的称呼也不一样。我们这里习惯性称之为虚界或者灵界,类似中州传统文化之中的幽冥。” “现在假设,如果幽冥,不,虚界之中有个大东西想要过来,嗯,一个有著三个头的大傢伙要过来会发生什么?” 陈瑛斟酌著自己的用语,特別加上一些细节来增强说服力。 他看见了。 这是麦理浩的第一反应,他接下来是更多的疑问。 不过麦理浩还是回答道。 “在不同的文化圈,这种情况有不同的说法,在中州称之为鬼门关开,在扶桑称之为百鬼夜行,而我们的规范术语称之为灵灾。” 他接著拿起一张纸,將这张纸平铺开来托在掌上。 “假设这张纸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生活在上面这个平面上,而虚界则是另一面。” “我们双方各自生活,彼此毫无影响,但有些特別情况。如果两边有某些非常『重』的东西,那么这个重物就有可能造成纸张的扭曲,导致某种联通……” 麦理浩说著用手指在纸上一刺,他的手似乎非常锐利,直接切割出来一个大洞。 “最极端的情况就是打破两边的界限,造成直接得了联通,这样另外一边的大傢伙就会直接过来,它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对文明和生命的威胁,会造成极大地破坏,有些破坏甚至是永久性的。” “这种情况就被称为灵灾。” 陈瑛点点头。 自己原本的猜想是对的,这就是鬼佬担心的最主要原因。 荣亿街那座破庙是“灵灾”的雏形,三面鬼神一旦越界,整个港九可能都会沦为废墟,他们辛苦这么多年的殖民地一下子归无。 “实际上小型灵灾一直在发生,我之所以去同文书馆,就是因为我们观测到了地脉异常的波动。” “地脉?” “陈先生你可能出生在比较传统的中州家庭,可能將其称之为阴阳二气或者其他,在炼金术的范畴,我们將维繫两个世界隔绝的那股力量,称之为地脉。” “也就是这张纸本身。” “任何形式的地脉扰动,或者说阴阳失谐,都会导致另一边的东西过来,或者我们这边的人过去。” 麦理浩意有所指的说道。 “其实陈先生你对这种情况应该非常了解,比如你所居住的地方。对於我们而言,你的住所跟荣亿街的那座废弃庙宇区別不大。”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本身就足以製造灵灾,甚至正在著手製造灵灾,帝国当局会採取怎样的决断?” 陈瑛问道。 “我们会请他离开,港九的繁荣和稳定,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包括你,陈先生。” 麦理浩郑重地说道。 同时他开始拿过陈瑛手里的纸与笔疯狂地书写著。 陈瑛笑了。 “看来我们话不投机?” “话不投机。” 麦理浩將纸举起来,上面是个地址,还有明確的时间。 “陈先生,我们希望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关於刑事侦缉方面的调查,我代表警队可以向你宣布,我们会全部叫停,但是也希望陈先生可以理解我们……” “大家相互理解。” 陈瑛站起来伸出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麦理浩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43章 幕后黑手 车子缓缓停止,陈瑛坐在副驾驶上闭著眼睛。 “医馆到了。” 清伯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有两辆车一直跟著我们。” “知道了。” 陈瑛没有多说话,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医馆里静悄悄的,不管是坐馆的大夫还是跑腿的伙计都不见踪跡,文先生穿著一袭长衫端坐在大堂中央。 陈瑛抱拳行礼。 “先生……” “坐吧。” 很多话不必说出口。 陈瑛在文汝止前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今天很忙啊?” 文汝止侧身问道。 “是,忙了一点小事。” “我可以理解。” 文汝止点了点头:“但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信任我。” 文汝止好奇地看著陈瑛。 “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的,有我在,这些问题都好解决。” “一来事发突然,弟子一时慌了神。二来是只要有先生在,总有人会为我兜底。” 文汝止点了点头。 “龙城那边没有打招呼,的確在我预料之外。不过现在去问陆正行也来不及了。因为他跟你家婆婆一起走了。” “这正是弟子此来的目的。” 陈瑛看著文汝止:“弟子想知道这次岭南节度府邀请高手去对付旱魃,一共从港九请了几人?” “一共四人,为什么这么问?” 文汝止好奇地问道。 “因为弟子认为设计这些事情的幕后黑手一定就在这四人之中。” 陈瑛说道。 陈家在港九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就在这两日出了事情,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荣亿街的变故。 荣亿街的事情从表面看是有人在那里养鬼,从背后看是有人想要打通两界,製造灵灾。 不管是怀疑陈家了解到了相关事情,还是保证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那个人都要对陈家下手。 陈家的核心是那位老婆婆。 所以这个幕后黑手要有两个特点,第一,他跟陈家一样久居港九,有机会进行长线的布局。 第二,他也要在这次岭南节度府的队伍中,这样他才有机会对付整天居住在小楼之中的陈婆婆。 不是久居港九,而是远程操作,他就无法直接控制这里的局势。 以港九的龙蛇混杂,任何复杂的布局都有可能被意外人物给引爆。 比如荣亿街那里已经闹了多年的鬼怪,出事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文先生让自己练魁星踢斗去了一趟。 而不参加岭南节度府降服旱魃的队伍,他连碰见深居简出的陈婆婆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那个人的目標是自己,只要派个什么湘西排教的小傢伙就够了。 “陆正行、徐人英、马鸣。” “其中徐人英是港九的风水名师,而马鸣则是一位少见的炼金术师。” “炼金术?” 这已经是陈瑛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词了。 “是鬼佬的一类术士,具体来说……” 文汝止想了想:“我们这边没有可以类比的。” “马鸣学惯中西,他出身海外,想要通中西之变,去外面求学,刚刚学成返港,之所以回去参加也是为了展现手段,夺个好名声。” “所以幕后黑手就是徐人英。” 选择很少,陈瑛大概猜出了幕后黑手的身份。 “为什么不是陆正行?” 文汝止皱紧眉头。 “陆正行的根基在九龙城寨,毁了港九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他也是练拳的。陆正行最多只不过是知情,未必是主谋。” 陈瑛回答道。 “你还漏了一个人。” 文汝止看著陈瑛道:“这个人也有可能是我。” “不会是您。” “为什么?我刚到港九,就有人对你下手,逼著陈婆婆只能来找我帮忙。从动机上来说,我们白莲教跟你们陈家恩怨纠缠,也说得过去。” 文汝止皱著眉头问道:“更何况你做下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信不过我?” “我不来找您,正是因为信任您,如果是文先生对陈家不利,早就没有我了,您更不必叫我去荣亿街。” “那你为什么不来?” “先生在这港九城乃是最紧要的角色,上上下下很多眼睛盯著您,若是我来找您,一定会打草惊蛇。” “所以?” “幕后布局的是徐人英,推在前面的是义盛的揸数温少爷。” 陈瑛小心说著:“徐人英是高手,他在港九布局这么广,甚至提携出来一个字头的揸数,这个人背后很难说不会有別人。” “你想我怎么做?” “陈瑛斗胆想请先生出手,助我家婆婆一臂之力,去拿下那个徐人英。蛇无头不行,如果可以除去徐人英,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陈瑛一双眼睛看著文汝止。 “先生来港九这么久,代表著教中有意在港九布局,若是能除去徐人英,一来可以为教中除去一个日后的大敌,二来陈某从此以后愿为教中鞍前马后,再无二话……” 文汝止嘆息一声。 “不可能。” “不可能?” “你知道那旱魃藏在了何地?” 文汝止抬头望天:“它所藏的地方名唤无终城。” “无终城?” “那是整个岭南最大的一块死地,三百年前鬼门关开,將整座城市纳入幽冥,任何高手去那种地方都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那个旱魃闹得太过厉害,岭南节度府也不会请出这么多高手去那个地方。” “也正因此,这次才会请出十位高手一同前往。” 文汝止看著陈瑛说道。 “放心吧,这次如果婆婆有什么意外,我就亲自带你归入教门,前往高丽將你陈家一脉重新收入教中。” “那个徐人英若是侥倖逃脱,他也是我白莲教不死不休的对头。” 文汝止站起身来。 “你是我的徒弟。” “是。” “所以你找那些鬼佬又有什么收穫?” 文汝止动了一丝怒气。 “因为我相信老师一定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陈瑛看著文汝止:“有些老师不方便做的事情,弟子可以代劳。” “比如?” “我已经跟鬼佬应急管理处的人约好了见面的日期,所以如果老师要寻找的东西有什么线索,我可以借著这个机会旁敲侧击一下。” “你说什么?” 文汝止看著陈瑛,他脸上终於变了表情。 “老师如果想要找什么东西,我们可以藉助鬼佬的手。” 陈瑛看著文汝止:“这里到底是鬼佬的地头……” 文汝止脸上狐疑地看著陈瑛。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东西的?” “这很简单,我们白莲教家大业大,老师身为香主这样的高层,在港九盘桓这么久一定是有重要的任务。” “老师的性格又不適合搞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一定是来寻找什么重要人或物,或许与教中的传承有关……” “而老师对荣亿街曾经有过兴趣,那就说明这东西可能会导致类似两界连通的情况……” “陈小子,让你学拳还真亏了。”文汝止还是有些疑惑:“你小子是狐狸转世?” “我不过是喜欢胡思乱想而已。” 陈瑛算是应了下来。 “那你还真想对了。” 文汝止用手指点著桌子。 “既然你猜对了,你说这港九城里面又有几个人也猜到了?” 第44章 照夜犀 文汝止有些话没有说。 他之所以来港九,跟陈瑛所料想的一样,是为了找一件东西。 一根蜡烛,一根当年祖龙用过的古物。 祖龙横扫六合,一统中州,彻底结束了上古之世,手中有若干件重器,其中之一就是这以犀角所製成的蜡烛。 製成蜡烛的犀角是祖龙麾下的方士从幽冥之中取来,经过秘法炮製,永远不会因为燃烧而缩短。 但这並不足以形容这根蜡烛的神异,它真正神异之处在於只要引燃,就可以打开通往幽冥的大门。 而且一切邪祟只要被这蜡烛的光辉一照,便会失去行动能力,化为死物。 若是被蜡烛的灯火引燃,则会彻底化为虚无。 此物在后来的古籍之中称为“照夜燃犀”。 赤帝子斩白蛇而起,此物便被藏入朝廷的武库之中,一直到两晋大乱,温嶠取此物克定妖邪,一时不慎落入水中。 从此流入江湖,其间即便偶露崢嶸,在史书上留下匆匆一笔,很快便流入歷史的谜云之中。 直到若干年前,白莲教从教眾处得到准確消息,此物在港九城展露踪跡。 白莲教內正在酝酿一件大事,如果能够得到此物作为参照,成功机率將大大提升。 於是教中各位高层合议,特別派了文汝止这位武艺无双的高手前来港九。 文汝止除了偶尔教授陈瑛拳术,精力的大头实际上是在寻访这传闻之中的秘器。 然而神物自晦,根本无从寻觅,文汝止也只有根据它“连通幽冥”的特性,到处寻找恶鬼聚集之地,希望能找到这件秘器的踪跡。 眼下距离教中规定的回归之期越来越近,这照夜燃犀的踪跡却是根本无从寻觅。 文汝止都已经有点想要放弃。 倒是没想到陈瑛居然在没有任何其他信息的情况下猜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说句实话,经过陈瑛这样一番折腾,文汝止对陈瑛的看法也有所改变。 原来是故旧之后,当年的恩也好,怨也罢,都已经隨著光阴散的差不多了,能提携一点就提携一点。 现在再看,文汝止觉得陈瑛不仅武道上是个可造之材,更为难得的是这小子还有些鬼主意。 不,更確切一点的说法是大局观。 陈瑛总能从一些奇怪的角度切入,从某些细枝末节猜出来全貌。 这很奇怪,也很优秀。 “我不知道。” 陈瑛摇了摇头。 “我甚至连港九城有多少英雄好汉都不知道,更別说潜伏的龙蛇了。” 文汝止闻言一笑。 “眼光你有了,但是见识和手腕,还是要慢慢的补。” 文汝止站起身来。 “既然你话说到这里,我就往岭南走一趟,帮你看看那徐人英到底是忠还是奸。” “先生……” 陈瑛一时有些忐忑,按照文汝止刚才的说法,那无终城乃是当年灵灾之后留下的遗蹟,实际上通往了另一个世界,高手去那里都是九死一生。 文汝止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 “一般高手是九死一生,我又不是一般高手。” 他站起身来。 “既然来了,就让我看看你的通臂拳进境如何。” 老师长身而立,陈瑛也站起身来,两人不过隔著个药店里问诊的桌子,文汝止之拳握如凤眼,直接递了过来。 拳动人走。 陈瑛也迎了上去。 通臂拳中宫直入,以快打快,陈瑛拳拳向前,而文汝止也不回防,两人拳头在空中抖出无数幻影,彼此碰撞在一处。 “陈小子,你记住,通臂通臂,通梁换臂,就是要借著你大椎里的力气,將这一双臂彻底改换,通臂拳的暗劲叫金刚猿臂,一旦练成,双臂犹如金刚,无坚不摧。” 文汝止口中传授著陈瑛內里的堂奥,双方招法越打越快,最终撞在一处。 啪。 身形一转,陈瑛已经转了出去,不过他借著迴旋的力道稳住了身形。 “可造之材。” 文汝止微微一笑。 “本来还想多教你两手,不过时间不等人。” 白莲教內律令森严,文汝止即便想告诉陈瑛,也要有所顾忌。 更何况这件事告诉陈瑛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照夜燃犀这等秘器所引出的风波绝对不是陈瑛所能涉及的。 “我这就去岭南一行,帮你看看那徐人英到底有多少本事。” 他还有一层想法没有跟陈瑛讲明。 徐人英是名闻港九的风水名师,如果按照陈瑛的说法,他一直在背后兴风作浪,也许照夜燃犀这件秘器或许就在他手上,或者他有相关的消息。 文汝止已经不想再等了。 “你好自为之,希望你能在港九的疾风骤雨之中练出些真本事。” “弟子一定不会让先生失望。” 文汝止点了点头。 他武道已经臻乎极境,距离迈出那关键一步只差一点关窍,乃是人世间有数的豪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陈小子,等我回来再考校你的功行。” 他站起身走向夜色。 “弟子祝先生马到功成。” 陈瑛望著他的背影郑重一拜。 对於陈婆婆,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一切,至於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 陈瑛看了看医馆的二楼,抖擞一下身体振奋精神,向著楼外走去。 这一局棋已经过了中盘,现在该到收官的时候。 义盛,温少爷,这一次咱们贴身短打,看看你又有多少本事。 陈瑛追隨著文汝止的步伐走向了夜色。 港九,某处老宅。 这栋大宅在阴雨之中不知道佇立了多久,四周都已经遍布生著青苔,处处透露著一股腐败的味道。 白堊色的墙壁上浸著一层油黄,一滴滴朱红的血水在窗楹上滚过,像是情人思念娇客的泪。 黑木方桌,四张太师椅。 八只手臂在桌子中央滚来滚去,六只苍白而衰朽,动作已经非常僵硬。 手臂的主人隱藏在老宅的阴影里,只是偶尔能听到他们发出一声声淅淅索索的咀嚼声。 一个年轻人摸过一张麻將,他伸手一摸,將这张东风缓缓打了出去。 啪嗒。 一对手臂將自己面前的麻將牌往前一推。 他糊了。 年轻人呵呵一笑。 “想不到我温少爷竟然打不过你们几个老鬼……” 他话音未落,一只苍老的白色手臂冲他脸上一挥,直接將一枚眼球摘了下来。 这就是赌注。 温少爷摸了摸自己空洞的左眼,直接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不打了,赔了一只眼睛,两根手指,老子下次再贏回来。” 他说著打了个喷嚏,皱起眉头。 有人在算计自己。 温少爷警觉地望向四周。 他能够感觉一股阴冷横亘在自己脖子上。 是谁呢? 老宅的大门打开了,外面是下个不停的细雨,温少爷思索著走入雨中。 他头顶似乎撑开了一柄无形的伞,將那细密的阴雨隔绝在了外面。 第45章 变故 “打你个小人胸,等你伤寒兼中风,后门被人通。打你个小人手,等你有钱唔识收,有楼变喳兜。” 大桥底下,一伙老太太拿著旧布鞋狠狠打著眼前的纸人。 等著打小人的顾客们排著长队,手里拿著黄纸和小捆的线香。 麦浩礼和陈瑛靠在路边的栏杆上拿著汽水瓶看著她们施法。 “我来港九快十年了,依旧听不懂很多方言。” 麦浩礼吸了一口汽水。 “什么叫喳兜?” “其实我也是外地人。” 陈瑛解释道:“喳兜好像就是端著碗乞討的意思。不过这东西有用吗?” “信念是所有术法的基础,至於效果么?她们都是持牌上岗的。” “这东西也有牌照吗?” 这次轮到陈瑛吃惊了。 麦浩礼解释道:“我们不会做实质性审查,只要他们提交表格,每年缴税,就会给他们发牌照。” “如果不灵投诉呢?” 陈瑛好奇地问道。 “只要缴诉讼费,那么就可以打官司,不过一般不会立案。” 麦浩礼將瓶子里的汽水全部喝光。 “顏仁把黑锅都推给了麻油胡,说是麻油胡自己策划的,在抓捕的时候拒捕,被乱枪打死了。” “他报告写的很漂亮,还找了个人证,但是尸检那一关不好过,我们帮著他把这事弄过去了。” 麦浩礼看著陈瑛:“算是我们的见面礼。” “难怪说港九是你们的地头,投靠了你们就跟有杀人执照一样。” “不要这么讲,麻油胡是他咎由自取,他身上的案子早够判终身监禁了,更何况出来混连风色都看不明白,死也不能怪別人。” 麦浩礼看著陈瑛:“不过我劝你小心些,你这件事做得漂亮,但听说有人对你不满意。” “谁?” “不重要,我这次来是告诉你,我上面那些人希望和你继续接触。”麦浩礼看著陈瑛:“如果你能带来有价值的信息……” “你想知道白莲教的事?” 陈瑛看著麦浩礼:“还是別的?” “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我们都有兴趣。” “那你收不到,因为我是良善公民。” “良善公民不是应该乐意与我们合作吗?” “良善公民首先应该要讲义气。” 麦浩礼看著陈瑛,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听错词了。 “徐人英,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陈瑛问道。 “他……” 麦浩礼的眼中闪过一丝审慎。 “你的意思是说荣亿街的事情是他做的?” “我的意思是你去查一查庙街最近有没有什么问米婆消失,然后再查一查这位徐先生的人际圈,有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朋友。” 陈瑛將饮料瓶放到一边,准备转身离去。 “我怎么知道你情报的准確性?” “我会开个店面。” 陈瑛转过头看著麦浩礼,用手指著打小人的长队。 “以后我也会跟她们一样照章纳税,你隨时可以找到我,不过到时候可能会收费。” “收费?” 麦浩礼看著陈瑛。 “勤工俭学。” 陈瑛解释道:“你们应该不会缺经费吧,我还欠人三百镑呢。” 陈瑛不搭理不明所以的麦浩礼,在街上左转右转,上了清伯的车。 “没有人盯著吧?” 陈瑛在车上伸了个懒腰。 “没有。” 清伯回应道。 “衫荣传回来消息,说义盛的那个温少爷出现了,不过好像少了一只眼睛。” “先不著急,不能打草惊蛇,狮子搏兔,必尽全力。如果要动他,就一定要十足的把握。” “和安胜的几个叔父辈都有意跟少爷单独见面。” “我自己跟衫荣去说吧,这是他们和安胜的事情与我无关。” “今天还有警队的人到柜上,说是有个叫蓝理的想跟少爷一起吃个早茶。” 陈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望著窗外。 车子匯入车河,向著小楼的方向缓缓挪动著。 “清伯,你多大了?” “我记不清了,少爷,两百多岁了吧。” “这个世道真的好好笑,你老实,好说话,想当个好人。人家就当你是傻子,一个个穷凶极恶,什么坏事都敢往你身上甩,谁都敢算计你。” “等你变成个顛佬,天天琢磨著去作奸犯科,没事就搞个大新闻,他们一个个倒是好说话了。好像这个世界就又有道理可讲。” “这个世界从来就是顛倒的,少爷。” 清伯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沙哑森寒却令人暖心。 小车缓缓向前,最终驶向了一条小路,陈瑛看著路边。 一个灰濛濛的影子正在路边缓缓爬著,他浑身血肉模糊,好像一条蠕虫一样慢慢地挪著。 陈瑛感觉到了一丝阴冷从小路浸入车內。 这好像不太对。 小路的尽头连通著小楼,然而不知道何时,小路两侧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虽然不至於影响视线,但终究还是跟之前不太相同。 陈瑛皱紧眉头。 在这小路的尽头,小楼就在雾气中若隱若现。 “清伯……” 陈瑛沉声问道。 “少爷,小楼好像变了。” 清伯的声音好像都少了一丝灵动,多了几分机械。 汽车停下,陈瑛走下车门。 在小楼的门口,最顶上的黄灯一闪一闪。 一个穿著红衣的小女孩正在门口夸张的笑著,它嘴里已经没有任何牙齿,漆黑的舌头在嘴里像是蠕虫一样扭动著。 一双眼睛已经被黑色的丝线缝合,丝线缠绕在一起,像是蜕变到一半的毛毛虫,苍白的两只手抱著一个皮球。 “娃娃哭,娃娃笑,妈妈的肠子绕三绕。” “红绳缠,红绳跳,爸爸的菜刀要不要。” 细微的歌谣从它嗓子眼里冒出来。 它裂开嘴巴,哈哈笑著,然后又迅速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看不见,呜呜呜,吃不到……” 那哭声仿佛能渗进人的骨头里,让你忘记一切。 忘记快乐,忘记幸福,忘记呼吸,忘记自己的存在。 小楼的黄灯发出一阵剧烈的闪光,那浓烈的黄光爆裂一般的闪著。 当这闪光结束,那小孩的影子也消失了。 陈瑛皱紧眉头迅速向著楼上走去。 吴婕穿著一件睡衣抱著腿坐在四楼顶的楼梯上,脸色苍白,身边放著一盏青铜油灯,灯芯还冒著黑烟,似乎刚刚熄灭。 她看见陈瑛来了,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相公,都顺利吗?婆婆那边有好消息。” 第46章 夺目 陈瑛能够感觉到吴婕的状態並不好。 她显得非常倦怠,身体也散发著一股冰冷的味道。 “怎么回事?” “婆婆传来了信息,说她知道了,还叫我们也要小心些。” 吴婕的身子向陈瑛靠过去,陈瑛伸出手摸著她的身体,体温低得有些嚇人。 “我是问你怎么了?” 陈瑛將她扶起来,吴婕的身体非常轻,丝毫不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要……要小心,婆婆可能出问题,小楼有些失控。” 吴婕的牙齿不断地颤抖著,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陈瑛。 “阿瑛,你要快点离开,离开这里。” “为什么?” 陈瑛抱著吴婕向房內走去,结果吴婕却在他耳边轻声说著。 “婆婆不在,楼里的东西都想上来,它们想要离开。” “楼里的东西?” 陈瑛看著通向下面的楼梯。 小楼一共四层,下面三层每个房间里住著的都是邪祟。 陈瑛听一楼的老鬼说起过,只要进入第四层的某个房间,拿到一张黄纸符,楼里的邪祟就能逃出去。 “它想上来,我把它拦住了,婆婆不在,小楼快控制不了它们了。” “谁?” 陈瑛抱著吴婕转过头。 他能感觉到身后一阵阴冷的感觉,自从拳术小成之后,陈瑛的灵觉都比过去敏锐很多,但是转过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 楼梯上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我用死人眉毛製成的线把它眼睛缝上了,它看不见,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了。” 吴婕闭著眼睛轻轻说著。 “快点走,我身上……身上有同命契,如果你出事,我也会死的……” 吴婕靠著陈瑛小声说道。 “带上这盏油灯,如果碰见什么对付不了的东西就点燃它,它们都害怕油灯的光。” 咔噠,咔噠。 楼梯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楼梯上缓缓地摩挲。 “妈妈,妈妈,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你勒我脖子的绳……” “爸爸,爸爸,我瞧不著,我瞧不著你给我开膛破肚的刀……” 哀怨的哭声从楼下传了上来,吴婕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慌乱。 “相公,你快拿著油灯走吧……” 陈瑛没有说话,只是將吴婕放在了自己身后。 黑暗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穿著红衣的小女孩四足著地,没有任何牙齿的嘴伸出漆黑的舌头哭嚎著。 她的两只手在地上不断地摩挲,一根根红绳从她头顶甩了下来,就像是一根根赤红的肠子。 黑色丝线缝合的眼睛努力睁著,但只能撑开一条小小细缝,她呜咽著,哭嚎著。 哭声像是爪子挠玻璃一样刺进人的骨髓中。她的脸在空中不断嗅探,忽然她转过脸衝著陈瑛一笑。 “我找到你了……” 她跳跃了起来,向著陈瑛飞扑。 “找死。” 陈瑛力聚双拳,身形一闪,抬手便是一记手刀切入那邪祟的腰部。 以自己如今的拳术,距离刚柔並济,內外同举只有一线之隔,然而这一手刀所及,入手却是一片虚无。 不好。 陈瑛暗道一声不妙,面对这样的对手,自己下意识地把它当成了一个活物。 显然这样的邪祟有的是欺瞒五感的手段。 小女孩的身形根本不存在,只有一条条红绳从上方垂了下来。 一条,两条,三条,它们缠住了陈瑛的脖子。 陈瑛死死攥住那红绳,为自己爭取来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漆黑。 既然如此,自己也別藏什么招了。 “若是只有这点本领,恐怕你出不去。” 陈瑛低喝一声,周身气血运转,一股大力自大椎深处延展开来,灌注於五指之上化为一道煞气。 八卦秘传·缠蟒劲。 “开。” 红绳如同被撕扯的內臟,陈瑛咆哮一声,周身一道淡淡的煞气涌出。 就在陈瑛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当口。 一只皮球从黑暗之中飞出,带著一股大力向著陈瑛头颅砸来。 陈瑛力贯双臂,在空中挥出一记直拳。 蓬。 体內的冰冷煞气咆哮不休,陈瑛將那皮球直接击回了黑暗之中。 黑影向后退去,那邪祟发出沙哑的嘶鸣。 霎时间仿佛有千百个幼童在一起发出哀鸣一样。 哭泣声传入耳中,令人五內如焚,哭泣的声音像是一把钝刀在小腹內绞动肝肠。 痛。 在这痛楚中,陈瑛感应著自己身体內的煞气。 那股冰冷的力量此刻如同一只被挑衅的猛虎,它正在体內愤怒地游走著。 它自丹田涌出,顺著大椎向上而行,最终注入脑宫。 一股冰冷的力量贯穿了陈瑛的左眼。 剎那间,黑暗消退。 不,陈瑛看著黑暗之中的那个角落。 黑暗並没有消退,而是自己看穿了这一层黑暗。 眼前是一道纯黑的氤氳,是一片漆黑的毒雾一个恶毒的小鬼正躲在黑暗之下,它趴在楼梯上正在用双手撕扯著脸上的缝线。 其中一只眼睛上的黑色缝线已经被它撕了个七七八八,满是白翳的眼睛带著无限的怨毒望了过来。 一眼望来,陈瑛如坠冰窟。 那双眼睛里的怨毒足以封住人体內的血气运行,陈瑛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臟已经停止了跳动。 不过这不重要。 陈瑛向前跃动,將自身的气血运转至极处。 拳在如神在,魁星踢斗。 飞起一脚带著一道煞气踹在那邪祟的胸口。 邪祟发出一声悲鸣,那犹如猛虎的煞气吞噬著它存在的根本。 陈瑛举起右手三指,如鹰爪一般向前探出。 三根手指穿入它的头颅,冰冷的邪气如同一道道小刀切割著陈瑛的右手,不过陈瑛浑不在意。 他死死摁住自己所抓的某个东西,然后用力一拽。 一只怨毒的眼睛被陈瑛直接挖了出来。 邪祟崩溃了。 它尖叫著,它诅咒著,但是它无法继续。 因为它用来感知世界的“结构”被破坏了。 陈瑛並不知道,他这一招不止是伤害到了眼前的邪祟,更伤害到了它的自我存在的“根本”。 失去了这只“眼睛”,它现在看不见陈瑛了。 逃。 它向著楼下退去。 “鐺……鐺……鐺……” 小楼第一次里响起了钟声。 刺啦。 一道幽绿色的光芒从身后照了过来。 吴婕捧著油灯,勉强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相公,你的手……” 陈瑛看著自己的右手,握著那邪祟眼球的右手上已经遍布黑色的纹络,一圈一圈的就像是眼球。 不过很快,这黑色的纹络就渐渐褪去,它们被自己体內的冰冷煞气吞噬一空。 “这栋小楼……”陈瑛看著吴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婕看了看陈瑛吐出一口浊气。 “婆婆的寿数要尽了,这里是她为自己选的陵墓。” “这栋小楼……本身就是一个邪祟。” “它以邪祟为食,每个房间里的邪祟其实都是它的猎物。” “它本来不在港九,而是隨著地脉挪移,婆婆在锦官城镇住了它,挪到了这里。” “相公应该知道,从一层到三层,每层房间里都住著邪祟。” “第四层之所以没有邪祟,是因为第四层住著的就是婆婆。” 这个世界上的修行人临命终时大部分会变成邪祟,这是陈瑛早就知道的事情,他一开始以为小楼里的种种奇异都是陈婆婆施展的手段。 是风蛊之术的一部分,没想到答案居然这么简单。 小楼之所以能够困住这么多邪祟,之所以无人能够轻鬆找到,並不是因为陈婆婆的本领,而是“本来如此”。 就像是住进了鬼当铺的那个朝奉。 陈婆婆是住进了这座鬼楼的二房东。 “婆婆很厉害,它压不住婆婆,但是现在……” 吴婕脸色灰败,她將手里油灯放在地上。 “相公,请你跟我来。” 吴婕的脚步非常沉重,她走到了陈瑛第四层从没去过的那个房间,陈婆婆平时修养的地方。 咔噠,吴婕拧动扳手,房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只有一座巨大的黑色棺槨,那棺槨分为內外两层。 外槨由青铜铸就,上面绘画著转世轮迴、学道、成仙,超脱物外的图景,內棺木质呈黑色,纹理犹如掌纹,陈瑛看著那黑漆漆的內棺,想起来自己好像就是从这里甦醒的。 不过现在里面躺著一个脸上带著慈祥微笑的老太太。 陈婆婆就这样躺在里面。 “婆婆寿数要尽了,她的阴神已经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 吴婕接著说道。 “婆婆现在没法离开这座小楼。” 第47章 阴神·活尸·座钟 “所谓风蛊之术,根本在於观想,通过壮大自己的阴神,而后以阴神统摄邪祟,变成能为我所用的『蛊』,也包含了製造和培养邪祟的办法。” 製造和培养邪祟? 陈瑛不由得想到了清伯,还有自己。 清伯或许跟风蛊之术中製造邪祟的技术有关,所以清伯从来不踏足这座小楼。 一旦进来,他就有可能成为这座小楼的“住户”,再没有出去的可能。 但是自己跟吴婕不一样,属於“闯入”的“人”。 並不在小楼的猎食范围之內,因此有著进出的自由。 换句话说,这座小楼属於猎杀邪祟的邪祟。 “风蛊之术跟中州的绝大多数秘术根基一同,第一步都是通过观想培养和澄澈心神,不断壮大神魂的力量,最终使得心神转化为阴神,可以独立或者凭藉某些东西离体。” 吴婕看著眼前的棺槨解释道。 陈瑛的理解,所谓阴神,就是做到意识离开身体独立存在,也就是神魂出窍。 “婆婆的风蛊之术已经大成,不仅可以驱使邪祟,甚至可以吸纳邪祟,使之变成自己的神通。但是神通不敌天数,到了后来,寿数將尽,天人五衰,婆婆的阴神依然可以夜行千里,却也无法迴转肉身。” 所以前往岭南的那个陈婆婆实际上是她的阴神,也就是意识,她的肉体其实一直都在这座小楼之中。 陈瑛觉得如果有比较的话,陈婆婆大概就相当於一个经典dnd设定里的巫妖,这个肉身是她的命匣,然后被她藏在了小楼里面。 她本人则在外面以巫妖,或者说阴神的形態活动。 难怪要吃香灰,可以隨便入梦,穿墙…… 因为陈婆婆已经没有了实体,甚至阴神已经某种程度上近似邪祟了。 “甚至到了后来,肉身有些活尸化的表现……” “活尸?” “自己会动,开始不自觉的寻觅血食,甚至招来覬覦的邪物,因此婆婆才找到了这座小楼,將自己的身体藏在这里。” 吴婕接著解释道:“这座小楼可以镇压和消化邪祟,越往上走,镇压和消化的力量就越大。” “所以婆婆的肉身一直都在这里?” 陈瑛大概知道了一楼那个老鬼为什么说“只要到了四楼就有逃离这里的办法。” 那老鬼在骗人。 四楼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逃离这里的黄符,所有的只是陈婆婆的这具身躯。 不过奇怪,为什么陈婆婆的阴神无法进入自己的身体,那些邪祟反而可以占据她的肉身呢? “所以婆婆现在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態?” 陈瑛大概理解了陈婆婆的思路。 通过这座可以镇压並消化邪祟的小楼,陈婆婆可以让自己渐渐崩坏的肉身保持一个“静滯”的状態。 小楼所镇压和消化的住户是她的肉身,阴神就获得了完全的自由。 只要平衡不被打破,陈婆婆可以长时间的生活下去。 陈婆婆的岭南之行出现了某种变故,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 “婆婆之前对这座小楼有过一些处理……” 吴婕忧心忡忡地说道:“小楼里以前是没有钟声的。” “婆婆当时收服这座小楼的时候,你……”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始修习风蛊之术,还在家里。” 吴婕神色有些黯然。 “我们现在怎么办?” 陈瑛皱紧眉头问道。 “婆婆走之前留下了几样东西,我也学习了一段时间的风蛊之术,应该可以守住这里,相公你先搬出去。” “搬出去?” 陈瑛看著吴婕苍白的脸。 “如果不是我在,你刚才就有可能出事了。” “那个东西在三楼之中也算是厉害的,而且我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如果我准备好……” “如果你没准备好,你会出事,婆婆也会出事。” 陈瑛將整个局势纳入脑海思考著。 “既然它可以把你逼到绝境一次,那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这跟你有没有准备好没关係。” “我身上有相公的同命契,”吴婕的脸上略带一丝忧愁:“如果相公身死,我也会活不成。如果我出事,相公不会有事。” “现在情况特殊,相公……你先换个地方住吧。” “什么意思?” 陈瑛看著吴婕。 “我是说……” “你让我放弃你们逃命?” “是的,如果相公的猜测没有错,有一股势力已经盯上了咱们家。我守不住这座小楼,无非是我和婆婆出事,只要相公还在,陈家就还在。” “如果相公跟我同在小楼之內,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那就让他三长两短。” 陈瑛摇了摇头。 “如果我跑出去远走高飞,人家第一个就会怀疑小楼出了问题。你说过婆婆在这小楼布置了很多手段,我想其中一条就是不被人探查。” “假如小楼被有心人发现,外有强敌,內有邪祟,你怎么办?” “所以现在绝对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专心解决小楼里的问题就好。” 吴婕听著陈瑛的回答,眉宇间儘是忧虑。 “婆婆跟我说过,小楼里的邪物隨著钟声出没,一声钟响离开房间自由行动,一声钟响就会回到房间被限制住。” “后来婆婆將这座小楼控制住,邪物们的进出规矩才改了。” “只要控制好两次钟响之间的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多做些准备。” 准备? 陈瑛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那颗眼球,忽然想到一个地方,一个人。 没错…… 或许可以去找他碰碰运气。 “刚才那一声钟响或许就是结束的声音。” 陈瑛站起身来。 “我去楼里转一圈,你就守在四楼。” “不,我跟你一起。” 吴婕摇了摇头。 “这座小楼里的很多布置我都比你熟悉。” “好。” 两人离开了这间堪称重中之重的房间,开始在四楼一层层检查。 四楼的各个房间没有什么变化,这里是属於陈婆婆的那一层,变化不大说明这一层还在陈婆婆的掌握之中。 三层,两层……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陈瑛能够感觉到空气之中多了一股阴冷的感觉,似乎有许多双恶毒的眼睛正在暗中窥伺。 最大的变化出现在第一层,一座巨大的西式座钟忽然出现在大门的左边,它正衝著向下的楼梯。 表身简朴素重,棕色木质,没有什么过多的过多的装饰,象牙白的錶盘划分为十二个区域,时针分针秒针齐全。 但是跟正常的钟表不一样,它的錶针是逆时针转动的。 陈瑛看著錶盘,距离零点还有十个小时。 “看上去我们还有十个小时的时间。” 两次钟响,都是倒计时,一次代表了邪祟可以活动的时间,一次代表了距离邪祟下一次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那个小孩之后可以活动的是谁?” 陈瑛皱紧眉头,他记得老鬼说过,这座小楼里的邪祟如果想要行动,都是按照顺序进行。 “是无面男……” 吴婕看著陈瑛:“它……它可能是这楼里最难对付的傢伙?” “难对付?” “婆婆说过,它的灵智最强。” 记得老鬼说过,这栋楼里除了它还有一个会说话的邪祟,难道就是那个无面男。 陈瑛转向另外一边。 一层的那个房间里,住著一个会做断肠饭的老鬼。 也许可以找它打听打听。 陈瑛在吴婕疑惑地目光中走到一个房间门口,然后用力旋转门把手。 咔噠。 把手纹丝不动,似乎是从里面锁死了。 这个老鬼…… 陈瑛看了一眼吴婕,眼下时间宝贵,自己已经没工夫浪费,十个小时后就有可能面对下一场激斗,那个无面男也许比小孩还难对付,必须出去一趟。 “等我,我去见一个人。” “谁?” “苏雄。” 第48章 苏雄 天心大厦位於港九的繁华地段,一共八层,建成的时候颇有一种一览眾山小的高邈。 不过伴隨著港九的发展,办公楼建的越来越高,经济中心也向著帝国財团所在的繁华街区迁移,天心大厦周围也就渐渐萧条了下来。 苏雄和他的东兴公司就是在这个时候入主了天心大厦。 作为新晋崛起的港九社团,苏雄的东兴公司跟传统意义上的字头根本没有相似之处,其结构更像是一家现代化的公司。 內部没有什么龙头、坐馆、揸数之类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以苏雄为董事长,內设职业经理人,財务、人事等完全现代化的岗位。 一手抓钱,一手用人,苏雄的事业不断上升,其主营產业也相当一部分脱离了原本其他字头占据的鸡竇、粉档、赌档之类的买卖。 而是进军娱乐业、影视製作、金融租赁等领域。 当然,在苏雄的东兴公司外围还有一些主动投靠的其他字头成员,类似火龙这样的降兵叛將,他们还是按照过去的模式在运营,不过是掛了个东兴的名头。 用钱开路,用刀立威,苏雄成功打通了港九的天地线,因为捨得割让利益,在警队內部也不乏支持者。 正是如此,他才能在港九的地下战爭中如鱼得水。 在天心大厦第八层的董事长办公室里,苏雄正拿著一份文件仔细看著。 他舒服地靠在老板椅上,办公桌另外一边站了五个衣著考究的专业人士。 这是一份金融租赁合同,由苏雄的东兴公司出资出人,在隔海相望的港九半岛修建一所医院,总投资超过三千万港纸。 建成之后,地皮和產权归苏雄所有,而使用权归港九当局,当局每年支付租金三百万,租约共计十五年,十五年后,地皮和產权转移给港九当局。 “雄爷,现在的年利率为4%,以十五年计算,三千万本金的复利將为五千四百万,按照当局的给付金计算,这笔生意我们会亏损九百万。” “雄爷,如果將建筑工程外包出去,也许可以把造价向下压一压,如果可以將成本控制在两千五百万,效益会持平。” “如果引入岭南的建筑公司,他们如果愿意垫资的话,我们的成本可以压得更低,根据工期进行分期的话,那么利润率……” “好啦。” 苏雄放下这张计划书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脸上稜角分明,眼睛略显细长,眉宇之间带著一股狠辣的锐气。 “多谢各位,你们的这份计划书我很满意,联繫当局和岭南方面,咱们抓紧推进。修建医院是有阴德的,利国利民的大帐也要算,算社会效益嘛。” 他拍拍手將这一群人请出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根雪茄闻了闻,眼神锐利地瞧著办公室还剩下的三个人。 沙威穿著一件黑色皮夹克抓著手腕立在那里,他身旁是两个同样面色枯槁的男人。 一个身量矮瘦,鼻樑上架著一副黑色圆框眼镜,另外一个身材高壮,眼角一道疤痕蜈蚣一样盘在脸上。 沙威、边志、杜克,苏雄的三大门生。 “当初带著你们一群人到处砍人,打贏了喝几瓶啤酒吃个火锅就很开心。现在天天忙东忙西,看些自己看不懂的破东西……” 苏雄摇了摇头。 “阿威,刚才那堆人里面那个姓林的,你带人砍了他。我给他开那么多工资还吃里扒外,丟,真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沙威发色灰白,看上去没精打采,他点了点头。 “雄爷放心,我今晚就搞定。” “雄爷,那陈瑛最近很出位,江湖上疯传是他打死了麻油胡,顏仁还抢金铺的黑锅扣给麻油胡……” “我说了,那小子背后势力很大的。” 苏雄满意地敲了敲桌面。 “这些所谓的字头,不过是差佬的看门狗,差佬?也不过鬼佬的看门狗,这小子背后的势力是可以直接跟鬼佬交易的。” “顏仁要给麻油胡扣黑锅,他马上升东三区的探长,背后那么多老板挺他,和安胜能怎么样?他们如果能怎么样,不早把我斩成十段八段?” “他们懂什么?眼睛里只有那几个地头,抢几个酒吧就算是大事了。鬼佬是分得清轻重的,陈家的老太婆在港九这么长时间,鬼佬会不知道?” 苏雄想到这里衝著沙威满意地点点头。 “阿威,你上次的事情处理的不错。” 几个人说著话,苏雄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起话筒。 “什么?谁要见我?” “好,你叫他稍等一下。” 苏雄放下电话,在办公室內走了几步。 “阿威,阿志,小杜,你们三个跟我下去,有客人来了。” 陈瑛站在天心大厦的大堂里看著四周的摆设。 这里非常“乾净”。 看不见任何术数或者邪祟的痕跡,甚至连一丝江湖色彩都没有,大堂的布置整洁素雅,就是一家標准的商厦办公楼。 同样是干社团,对比一下和安胜的那间小楼,就知道和安胜他们落后时代有多远。 电梯门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紧紧握住陈瑛的双手。 “瑛少,久仰大名,在下苏雄。” “苏总……” 苏雄一副豪迈的样子。 “唉,大家江湖儿女,什么总不总的,瑛少与我都是一般出身,我拜在茅山坛下,瑛少如果愿意,叫我一声师兄就好。” “瑛少,这是我门下弟子,这个沙威你见过了。这是边志、杜克,我门下除了沙威就他们两个还算堪用。” 苏雄將身后的门人介绍一遍。 “其实苏总,我这次来是有事拜託……” “拜託不拜託的等下再说,瑛少难得登门,先喝杯茶,不著急,慢慢谈。” 苏雄说著將陈瑛请进电梯,说著不忘向门口的前台吩咐一声。 “这位是陈瑛,瑛少,瑛少以后要见我,直接请上来。” 他说完接著补充道:“瑛少,下面人不知道情况,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会的。” 陈瑛没有多说什么。 苏雄这个热络的態度倒是令自己有些意外。 电梯向上,苏雄引著陈瑛来到顶层的会客室,他张口还要寒暄,不过陈瑛知道时间紧急,没有继续客气。 “其实今天来找苏总,真是想请您帮个忙。” 苏雄眉头微微一皱。 “老弟这话说得,难得你开这个口,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儘管讲。” “我上次碰见沙兄弟,看见他手里拿著一个罗盘,不知道是什么名堂?” 陈瑛的问题让苏雄沉默了一下,他接著说道。 “老弟到底想要什么?” 他见陈瑛脸上表情变了一下补充道。 “我没有別的意思,实在是老弟有什么需求讲出来,我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陈瑛刚要继续开口,苏雄接著说道。 “我是怕老弟多心,毕竟行走江湖,最忌讳一个交浅言深,但是话说到这里,老哥哥我也不能藏私。” “你找的那个罗盘,其实有点问题?” “问题?” 陈瑛看著苏雄,这位脸上光风霽月,但是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件东西是我钱从马齐那里请来的,这位马先生你也应该听说过,乃是一位学贯中西的大家,他在洋鬼子那里学成了他们的炼金术。” “炼金术?” “鬼佬的技法,咱也不懂,总的来说跟咱们这的风水、炼器之类的法子差不多。这件罗盘乃是他仿照鬼佬那一件非常了得的物件做的。” 苏雄看著陈瑛,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它的效果非常简单,就是指向你心里最想要的东西。” 这倒是出乎陈瑛的预料之外,他以为那件罗盘是用来向枉死鬼市指路的,但是现在看来並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就跟这世上绝大多数法器一样,使用这东西也需要付出代价。” “代价?” “兄弟家学渊源,老哥我自然不必多说这些,但是该提点的我一定得说。” “所谓法器,用起来多半都有这样那样的副作用。不过比起这东西在西洋的原版,它的代价完全可以接受。” 苏雄直接抖出谜底:“先来一滴血引动罗盘,然后心里想著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就能自己给你指出方向,代价么,不过是运气变差些,倒霉十三天而已。” “十三天?” “对,十三天,鬼佬觉得这个数字邪。当然,要么说人家马先生是大师嘛,比起原版,这东西算是好用多了。” 苏雄意犹未尽地说道:“马大师做的这个罗盘,虽然只能用三次,用完之后就废了,但是副作用其实小。“ “原版的没有使用次数限制,但是那个副作用简直不能接受。” 苏雄说著吩咐一声沙威:“去把那个罗盘拿过来。原版副作用,嘿嘿,是它可以帮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代价是你永远得不到。” “你说这找见了却得不到,还不如找不到呢。” 苏雄的豪爽出乎陈瑛预料之外。 原以为他会开出许多条件,然而苏雄就这样把东西拿出来了。 沙威很快回来,他手里捧著一个漆黑的木盒。 “神物自晦,也容易引来邪祟,所以我找了块三百年的棺材板做成了这个匣子,一块送给兄弟。” 苏雄將木盒放到陈瑛面前的桌子上打开,里面横著一个小巧的罗盘。 “老弟既然找到我,那这东西就送给你了,不过可惜,我当时从马大师那里买了三个,目前只剩下这一个。沙威用了两次,现在只能用一次了。” “苏师兄,这东西太贵重了,我……” “远了,远了。” 苏雄拍了拍陈瑛的肩膀:“咱们都是来港九谋生,说句实话,我苏某人能有今天,都是靠朋友们照顾,所以我相信多个朋友多条路。” “好。” 陈瑛接了过来:“久闻苏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好说,好说。” 苏雄哈哈一笑。 “老弟,难得登我门,本来想留你喝一顿酒,但是我怕你有急事,不如改日?” “好,就改日。” 陈瑛说著一抱拳道。 “苏师兄,多谢。” “哈哈,陈老弟,客气。” 苏雄嘻嘻哈哈把陈瑛一路送下了楼。 第49章 鸟枪换炮 苏雄送走了陈瑛,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 “雄爷,那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给了姓陈的小子?” 说话的是杜克,他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是苏雄三个门人之中凶名最盛的。 “不然呢?” 苏雄缓缓敲著桌子。 “你不服气。” “姓陈的小子不是在捧那个衫荣?他如果要点了火龙,咱们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杜克皱紧眉头。 “这小子风头太盛,要挫一挫他的锐气。” 苏雄冷笑一声,看向另外一边的沙威。 “阿威,你跟陈瑛接触过,你怎么说?” “我没什么想法,我都听雄爷的。” 沙威的回答十分乾脆:“雄爷让我敬著他,我就敬。雄爷让我砍他,我就砍。” “阿志,江湖上都说我门下三个弟子里你最精明,你怎么看这件事?” 个子最小的边志看了看另外一边的两个同门。 “陈瑛从我们这里拿了好处,还好意思去点火龙?更何况现在他得罪的人这么多,就算是个二世祖也该知道要收敛些。” 边志接著看向苏雄:“不过以陈瑛的背景,他没道理找上我们,是不是他背后还有什么用意?” 他推了推眼镜接著说道:“会不会是岭南那边出事了,他要……” “不重要。” 苏雄一锤定音结束了討论。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格局!” “记不记得我同你们讲过,所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不过是一个罗盘而已,我们能从马齐那里买来,没道理在別的地方买不来。” 苏雄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面看著港九的世界。 “这个江湖上,最贵的是人情,因为人情是买也买不来的。要拜閒神,烧冷灶,陈家这么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陈瑛不过是刚出来行走,卖个人情,以后可以细水长流。” 苏雄转过身看著自己的门下弟子们。 “港纸,我有的是,一点,算不了什么。火龙这样的废物,丟几个又怎么样?面子丟了也可以再捡起来。” “算大帐,不要算小帐。我不出面修那间医院,我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江湖人,我修了那间医院,我就是可以合作的社会名流。” “不修,不过是跟那些老总们打交道。修了,以后上门的是鬼佬,是那些大富豪。” “我今天帮了陈瑛,风声传出去,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陈瑛上门,那个时候我们的生意才会走得更远。” “格局最重要,什么义盛、和安胜这些字头眼睛里面只有那些鸡竇、赌档、粉档,所以他们干一万年也是被差佬隨意修理。为什么?他们就算是再凶再狠,他们也上不得台面。” 苏雄给自己点起一支香菸。 “格局大一点,东兴早晚是你们的。” 杜克赶忙说道:“多谢雄爷教诲,我今天又学到了一点。” 边志赶紧表忠心:“雄爷,东兴不能没有您,我们还差得远。” “也不知道那个陈瑛到底拿罗盘干什么?” 沙威喃喃道。 陈瑛上了车,让清伯直接向小楼开过来。 汽车在车流里穿梭,很快转入一条充满雾气的小道。 那股森寒的感觉渗入了汽车之中。 陈瑛闭上眼睛缓缓对比著。 小路上的寒气似乎更浓了,也就是说小楼正在从“现实”与“虚界”的交匯地点,向著虚界滑落。 不,应该说虚界距离小楼越来越近了。 这也算是正在酝酿的灵灾吧。 陈瑛想著,清伯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少爷,前面有东西。” 透过车窗,陈瑛可以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 不。 那已经不能用人影来形容,它就像是一个纯粹的肉山。 无数块碎肉聚合在一起,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缝线,无数只手臂从肉块里伸出来,在空气中无力的挥舞著。 它在小路上缓慢而坚定的挪动著。 被小楼吸引来的邪祟? 陈瑛吩咐道:“可以绕过去吗?” “应该可以。” 清伯將方向盘转动,小车几乎是贴著这座肉山冲了过去。 陈瑛透过玻璃,看见肉山上的缝线似乎组成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表情痛苦咧著嘴发出无声的哀嚎。 小车逐渐加速,將肉山甩在后面。 很快小楼就出现在前方,不过陈瑛发现小楼的外部格局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楼的外面多了一盏路灯,那路灯正发出深蓝色的光芒,莫名让陈瑛想起了医院里用来消毒的紫外灯。 陈瑛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吴婕正在一楼等著他。 “对表。” 陈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机械錶。 “我这里过了两个小时二十三分。” “座钟也是走了两个小时二十三分,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七个小时……” “足够了。” 陈瑛看著楼外。 “那里多了个路灯。” “路灯?”吴婕想了一下:“我好像从来没有听婆婆提到过。” “应该会招来鬼物。” 陈瑛想了想:“四层还有空房间。” 吴婕看著陈瑛。 “你是说……” “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瑛沉著脸。 “东西我从苏雄那里拿到了,效果比我想像的还要好。” 陈瑛將罗盘的具体效果介绍了一下。 “所以?” “我跟你確定一下小楼的情况。我跟清伯来的路上,有一个邪祟正在小路上行进。” 陈瑛看著吴婕道:“我们都要做好最坏情况发生的准备。” 吴婕想了想点点头。 “你放心吧。” “嗯,各自保重。” 陈瑛走出小楼重新上车,他轻轻咬开指尖,將一滴鲜血送进了罗盘里面。 鲜血透入罗盘表面,指针开始飞速运转,最终指向了一个方向。 罗盘指向了小楼前小路的另外一头。 陈瑛永远没有去过的方向。 “清伯,向前开。” 小车顺著路继续向前,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厚重的雾气,在这雾气之中隱隱能看见绿色的鬼火在雾气中起起伏伏。 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这里。 陈瑛拿著罗盘,推开车门。 雾气的另外一边是自己曾经来过一次的枉死鬼市。 背著大锅的老板还在他的灶台前面兜兜转转。 “哟,鸟枪换炮,这次还有个殭尸给你开车啊。” 老板衝著陈瑛咧开嘴巴哈哈笑著。 第50章 罗盘·人皮纸 殭尸? 陈瑛看了一眼身后停著的小车,清伯端正的坐在驾驶位上,两只手捉著方向盘。 想不到小路的另一头居然连著枉死鬼市,如果顺著这条路走下去会到哪里? 陈瑛低下头,手里的罗盘指针向前方指著,他最想要的东西就在前方。 “生意不错。” 陈瑛看著麵摊老板,此刻餐桌上坐著一个食客,他的身体已经肿胀起来,黑色的头髮好像水草一样飘在空气中。 食客肿胀的手臂根本无法挪动,他只有低下头,努力的用嘴巴去够面碗。 啪嗒,一颗眼球从脸上掉入碗內,它发出一声咆哮。 “都是些穷鬼。比不得你,我还没见过几个可以像你一样” 麵摊老板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去,將那眼球从面碗里捞起来,扔进自己的汤锅里。 “你这次倒是带来了好货。” 他眼睛贪婪地盯著陈瑛的口袋。 “那里面是什么?” 陈瑛低下头。 口袋里是他从那红衣小鬼脸上扣下来的眼球。 “跟你扔锅里的一样。” 陈瑛回应道。 这个麵摊老板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鬼市的规矩是“交换”,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眼前的这个溺死鬼要喝汤,他就丟了一个眼球。 上次自己来这里的时候,麵摊老板同样端出来了一碗汤,还说是什么“免费”赠送。 如果自己真碰了那碗汤,恐怕跟这个溺死鬼一样要丟些东西。 “一样?不不不,绝对不一样。” 麵摊老板看著自己的大锅摇了摇头。 “就这种货色,如果不是最近生意不好,扔进去都脏了我的汤。你兜里的那个可不一样,这么纯粹的恶毒,太少见了。” “小哥,虽然不知道你那里面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我这里可是有好货跟你淘换。” 麵摊老板拍了拍自己背著的大锅,里面发出丁零噹啷一串声响。 “下次吧。” 陈瑛笑了笑:“我以后有的是好货,咱们弄个长流水的买卖。” “也好。” 麵摊老板收回贪婪的目光。 陈瑛也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 罗盘的指针继续向內指著,证明陈瑛想要的东西在更深处。 陈瑛滴血的时候所许的愿望是“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个愿望有些討巧,因为陈瑛知道,自己对於这个神秘世界来说是个新丁,如果是特別明確的愿望,未必会有很好的效果。 举个例子,如果自己的愿望是“在小楼危局中保住自己和吴婕性命的东西”,那么罗盘指向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张张前往松江的船票。 当然,“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这个愿望也有可能指向一张前往松江的船票。 这个罗盘在使用的时候就是这样,前提条件越明確越好。 陈瑛继续向前。 雾气之中,百鬼徘徊。 白纸灯笼高悬,青石板上萤火流光,玄木窗楹如同死人空洞的眼睛。 摊主儘是鬼怪,行人全为妖邪。 一间当铺大门朝外开著,穿著大褂的朝奉一双眼睛內鬼火仿佛沸腾,他沙哑的嗓子拖长了调子。 “我万万没想到你是这么把东西给我带来的。” 鬼朝奉站在那里,他浑身上下只剩白骨,骨头下面是粘稠得近乎液態的碧火。 上次面见这位鬼朝奉,他开出了三十张纸钱的价格来买这个罗盘。 他不满地说道:“这东西已经没用了。” “不好意思,”陈瑛將罗盘放到袖里:“我不用这东西也进不来。不过朝奉请放心,外面有个人能做这种东西。” 鬼朝奉眼眶中的碧火跳了一下。 “有人能做?这种东西现在也有人能做吗?” “当然,我下次给朝奉带几个。不过我这次要带来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陈瑛说著朝著四方看了看,真有几个奇形怪状的傢伙正盯著这边。 “咱们里面谈。” 鬼朝奉犹疑地瞧了一眼陈瑛。 当铺外间,高高的柜檯如同没有五官的死人脸戳在那里,茶几上燃著碧绿色的烛火,鬼朝奉坐在椅子上,盯著陈瑛摆在桌子上的那件东西。 一个眼珠在桌子上滚著。 “下手挺狠的。” 鬼朝奉评价一声:“这种东西,你怎么到手的?” 到手?我用手生生抠下来的。 “路上碰见了。” 陈瑛没有说实话,对眼前这个老鬼也不用说太多实话。 “鬼体这东西,在这里容易见著,在外面可遇而不可求。” 鬼朝奉解释道:“在这鬼市里摘下来很容易,因为这里的规则是『交易』,若是在外面,这东西可是代表了那些邪祟的本质。” “也就是说,即便是邪祟,如果他们失去眼睛就看不见?” “失去跟失去不一样。一般情况下,你毁掉它的眼睛,它会自己生出来一个,这个可不一样。这个是被『切』下来的。” “切?” “若非是极为高明的术法,就要用到神兵利器乃至法器,將这东西从邪祟的本质上切下来……” 术法,还是神兵利器? 陈瑛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切,纯粹是仰仗了自己体內那一股精纯的煞气。 这煞气到底是什么来路? 体內的煞气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副產品,文先生这种情况常见,古时候的很多猛將天生就有,不过现在看来,未必是如此简单。 即便是天生就来的,也可以做些文章。 “这样纯粹的恶毒,嘖嘖……” 鬼朝奉看著桌面上的眼睛。 “要不要我给你换一下?放心不要钱,只要你现在这颗左眼就好。” 左眼? 这老鬼还真不是个好东西,自从上次跟那个红衣小鬼一番恶斗,煞气进入了左眼之后,陈瑛就觉得自己左眼异常敏锐。 看来这鬼朝奉也察觉到了。 陈瑛摇了摇头。 “不必了。” “真不试试?这只眼睛换上,不止是你眼睛更加敏锐,能够白昼见鬼,我敢保证,你只要瞪上一眼,活人就要神魂恍惚,而邪祟也要慢上三分。” 鬼朝奉说著上下打量一番陈瑛:“再配上你那把足以切鬼的神兵利器,什么邪祟能挡住你?” “若是当在这里,前辈开价几何?” “你的左眼还是这只眼睛?若是你的左眼,五张纸钱,若是这只眼睛,也就是十五张。” 鬼朝奉说道。 “多谢前辈解惑。” 陈瑛將桌子上那只眼球收好。 “怎么?” 鬼朝奉看著陈瑛,他头骨里的碧火一跳一跳的。 “我还是去里面碰碰运气。” 陈瑛站起身来。 “等会再来跟前辈详谈。” “你这小子。” 鬼朝奉似乎有些怒气:“是不是特意来消遣我?” “是我生意经不灵,前辈请多担待。” 袖子里的罗盘並没有指向这座当铺,而是更深处,陈瑛之所以进来,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已。 如今信息已经到手,继续待下去也没有意义。 更何况这位鬼朝奉也不算是什么好鬼或者好人。 更重要的是,当自己將鬼眼放在桌子上开始谈生意以后,袖子里的罗盘指针就开始乱转起来。 这说明鬼眼也是获得“我当下最需要的东西”的一部分。 罗盘所指的並不是鬼市之中的一件特定物品,它所指的是一次交易。 而交易的基础是自己拥有鬼眼。 一旦將鬼眼交易出去,交易的前提便无法构成,罗盘就会重新指向其他可能。 根据罗盘的规律,罗盘的其他选择显然属於逻辑上的次优解。 而鬼眼是构成最优解的前提。 陈瑛向鬼朝奉再次道歉,走入了鬼市的浓雾之中。 罗盘在袖中不断指著方向,陈瑛走过鬼市中的一个个小摊。 扎著小辫的姑娘嘴巴里嚼著戴著祖母绿戒指的手指头在身边一蹦一跳著跑过去。 一身麻衣的老婆婆蹲在地上,怀抱里的篮子里儘是些带著乌黑髮丝的头皮。 一张张人脸平摊在地上,满脸横肉的屠夫睁著没有眼珠的眼眶打量著过往的客人…… 鬼市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压抑而邪异。 罗盘指针向前,陈瑛不知道走了多久,终於到达了鬼市的边界。 厚重的雾气在前方转淡,远处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布满了坟头的荒山,雾气的尽头是一个公交站,一辆小巴停在那里,不知道停了多久。 难道要上那辆小巴? 陈瑛正在犹疑,罗盘的指针转了个弯。 一个高大的男尸站在那里。 他穿著一件古老的丝绸衣裳,白色的衬衣坠著蕾丝边,紧身的裤子下方是乌黑的长靴,黄褐色的头髮如海草一样飘在空中。 男尸生前似乎遭受了很惨烈的折磨,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一块完整的皮肤,不止是整张脸被人剥掉,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他头上扭曲著。 一只右手已经消失,仅剩的左手也只剩下食指和拇指,衬衣下面有一道巨大的空洞。 內臟也被人取走了。 这具男尸缓慢的向前踱著步子,他伸出手指点了点陈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仿佛是用人皮製作的纸卷。 罗盘呼应著它。 指针颤抖地指向了那张枯黄,乾瘪,皱巴巴,上面飘满了红色字跡的纸。 陈瑛拿出了口袋里的鬼眼递了过去。 男尸同样將人皮纸递了过来。 交易完成。 咔噠一声,罗盘的指针自盒子上脱落。 男尸拿起那枚鬼眼,轻轻地塞在了自己的左眼眶里。 一开始还有些不太適应,眼球在眼眶里乱转,不过他很快就伸手固定了下来。 男尸裂开没有上下嘴唇的嘴巴,挤出了一个笑容。 而陈瑛则展开了那张枯黄的纸卷。 纸卷上的红色字符仿佛活著一般跃动著…… “第三君主所罗门记述於此,与尔等七十二柱订立契约……” 第51章 漆黑之契 小楼之中,陈瑛將整张人皮纸卷展开。 “第三君主所罗门记述於此,与尔等七十二柱订立契约,尔等之真名皆列於下,雷霆与虚空之君王巴力、变幻之大公阿加雷斯、无目之亲王瓦沙克、回魂之侯爵萨米基纳……” “……秘技之君王拜蒙、天象之伯爵佰莱克斯……” “如是等七十二柱……如是九层渊狱……如是汝等之军团……如是等罪衍……皆遵从此契令……” “……吾乃第三君主之承继者……吾乃眾秘钥之王…吾乃如是等七印之主人……智慧之源泉…… “……以第三君主之名,吾以魂灵召引,以黯影为体,將漆黑之贪婪自第三渊狱召出……” 陈瑛將上面扭曲的红色字符一一念出。 说来奇怪,这人皮纸卷上的文字竟然跟这个世界上的国文一致,都是方块字。 “这就是上面的咒文,你觉得这是个什么东西?” 陈瑛拿到这张人皮纸卷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疑惑,因为所罗门在自己前世十分有名,这位君主以擅长召唤和驱使魔鬼被认为是“神秘学之父”。 但是这个世界的“第三君主所罗门”却是陈瑛从未听闻,毕竟帝国主要讲的是格罗丽亚娜降临之后七百年的歷史。 在这之前都被视为蒙昧年代。 如果这个第三君主所罗门跟自己前世的一样,那么这个世界的歷史可不只是从宋代开始跑偏了。 这张人皮纸显然是某个宏伟书卷的一部分,在连接处还能看见撕扯的痕跡。 显然,这是某种来自西方的秘术,而陈瑛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研究这个领域的专才,唯一可以起到参考作用的就是吴婕。 吴婕跟著陈婆婆学习过风蛊之术,虽然这套秘法来自中州,但是陈瑛觉得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如果罗盘认为这张人皮纸卷就是自己当下最需要的东西,那么自己也可以依靠吴婕试著了解这张人皮纸代表了什么。 “相公,你到底说了什么?” 吴婕带著疑惑的目光看过来。 “我把这上面的咒文念了一遍,你没有听清吗?” “我能听见你在说话,但是你说得好像是另外一种语言……” 另外一种语言? 陈瑛看著这人皮纸卷上的红色字符,將纸卷在吴婕面前展开。 “你能看见这上面的文字吗?” “可以。” 吴婕点了点头:“这上面全是跟蛇爬一样的字符,一个个歪七扭八的,一个个跟活著一样,一直都在动……” 怪事。 (请记住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瑛看著手里的人皮纸卷,自己可以清晰地看见这上面的文字是国文,而且也能读懂这上面的內容,为什么吴婕不仅听不明白,甚至看不懂呢? 总不能这玩意还认主吧,自己又没有往上抹血什么的。 陈瑛在吴婕疑惑地注视下摆弄了一会这张人皮纸卷,最终他尝试性地闭上了自己的左眼。 果然。 触目所及是一串串活蛇一样的字符,正在纸张上不断地游弋。 睁开左眼,活蛇一样的字符变成了可以理解的文字。 这还真是“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如果不是在上次对阵那个红衣小鬼的时候,体內的神秘煞气莫名其妙的激活了左眼,这张纸在自己手里就跟在吴婕那里一样。 不会有任何作用。 “守卫神秘的就是神秘本身。” 陈瑛莫名想到了一句话。 这张人皮纸上所记录的知识,自己就在保守秘密,它的存在本身就让人无法窥测。 “这上面记录了一个仪式,使用者可以通过这个仪式获得力量……” 陈瑛尝试著大概用简略的话语描述这个仪式,抽去了仪式之中最关键的那些细节。 “首先是用影子,沟通某个位於外界的灵体或者说力量,然后將那个灵体吞噬,使之成为自己影子的一部分,然后影子就会活化……” 陈瑛將仪式的大概讲完,吴婕饶有兴味地想了想。 “这就是洋人的术法吗?” “差不多,按照这上面的记录,严格意义上属於降灵术或者通灵术。” 陈瑛大概能够推断出来这是某个庞大秘法系统的冰山一角。 “这倒是跟我们中州的籙法差不多。” “籙法?” “是的,天师籙、神霄籙、阴山籙……籙法很多的,籙就是得道成仙的证明。所谓籙法,就是记录了神仙名號,威能的证明,一旦受籙,便名列仙府,可以召来种种神將,行使神通。” “果然是触类旁通。” 陈瑛眼睛一亮。 “不过中州的籙法,也需要通过观想內修阴神,需要阴神强大之后才有威能。相公所说的这法子也很巧妙,將自己的一部分拿出来……” 吴婕想了想:“这算是加以改造吗?很巧妙的法子,不过影子出於人身,但是又跟人身有所不同,这法子我觉得可行,但是最后的效果么……” “可行就好。” 既然中州的修行体系內有相似的事物,那么陈瑛也就放下了心。 既然这东西是“自己当下最需要的东西”,陈瑛也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人皮纸上所记录的是一个仪式。 首先要准备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房间內必须隔绝一切光源。 同时,施术者要以自己的鲜血在这个漆黑的房间內勾画图形…… 一个內部包裹著七芒星的圆环,並且在圆环內以古老的文字写上六柱魔神的真名。 然后便是依次引燃七根蜡烛,將这封人皮纸卷引燃。 整个仪式最难的部分莫过於在漆黑的房间內绘製图形,並且书写六柱魔神的真名。 但是对於陈瑛来说,这一切的难度刚刚好。 小楼的第四层就有空间,吴婕很快就为陈瑛腾出来一个空房间来举行仪式。 陈瑛按照人皮纸卷上的记载很快完成了前期的准备。 绘製图形,鲜血法阵,乃是书写文字对於今日的陈瑛来说根本没有难度。 左眼可以看穿黑暗,练拳有法,陈瑛对肌肉的控制堪称精妙,画个图形只不过是顺手的事。 七根蜡烛依次引燃,陈瑛將人皮纸卷放入绘製好的图形正中央。 一道黑烟从纸卷上升起,紫色的火焰升腾,在空中將人皮纸迅速引燃。噼剥作响的引燃声中似乎有无数灵魂在发出诅咒与哀嚎。 下一个剎那,一道黑暗从紫火之中沸腾而出,跟陈瑛的影子连在了一处。 陈瑛感觉到自己的影子好像活了。 影子好像有了重量一样,在不断的向下坠去。 第52章 无面 空间消解,时间停滯,陈瑛的影子与小屋之中的黑暗融在一处。 七根蜡烛引燃的光明穿透了现世与虚妄之间的界限,人皮纸卷的力量如同一枚钥匙,打开了一道通往隱秘的大门。 下坠。 目標地被划分为九层,犹如无底之深坑,其空间近乎无限,无尽的混沌能量在其中咆哮奔流,灵魂在这个地方只会成为瞬间撕裂的养料。 这是陈瑛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 失去了肉体,抹除了存在,自己如同一道阴冷的风穿过这片深坑,在混沌的能量海洋之中穿行。 最终,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之下在深坑的第三层停留片刻。 第三层是属於寒冷的地带,这里的一切都冻彻骨髓,飢饿、饕餮、贪婪、永不满足的欲望……充斥著整个空间。 冻雨从四面八方落下,与自己合而为一…… 影子在咆哮,它感受著饥渴的撕裂,它享受著饕餮的折磨……它发出无声的咆哮…… 人皮纸的力量隨之消解,它同样化入黯影,陈瑛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手臂,是自己的心臟,脚下的黯影不再是是光明的结果,而是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七根蜡烛发出光芒,纯净的白光重新划分现世与虚无的分界。 那扇神秘的大门封闭了,陈瑛抬起头,房间內一片寧静。 脚下的影子之中睁开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陈瑛伸出手。 一只巨大的黑犬从影子之中升起,它通体漆黑,只有一双眼睛透著红光,它静静伏在陈瑛脚下,似乎一切应当如此。 陈瑛抚摸著它冰凉的皮毛,透骨的寒冷此刻是如此的清爽。 自己將影子同那九层渊狱之中的混沌能量结合,窃取了属於七十二柱魔神的力量,用贪婪、寒冷、飢饿、饕餮將影子重新塑造,最终得到了眼前的黑犬。 这就是人皮纸的力量,它是来自上古的禁忌,在罗盘的指引下被陈瑛获得。 陈瑛引导著黑犬。 这头来自黯影的野兽就像是他的第二个身体,陈瑛可以通过它的眼睛去看,用它的鼻子去闻。 黑犬如同一道影子,轻鬆地穿过了紧闭的大门,它来到了走廊上,抬起头看著一脸焦急等在外面的吴婕。 第三十一柱復原者佛拉斯所掌握的“隱身”,让他不会被发现,第四十九柱噪音大公克洛塞尔的力量构成了洞察隱秘的“锐目”。 黑犬轻轻地从吴婕身边绕了一圈,然后重新返回陈瑛身边,重新融入脚下的影子中。 陈瑛打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样?” 吴婕紧张地问道。 “非常成功。” 陈瑛满意地看著自己的影子。 人皮纸上的秘仪应该属於某种降灵术或者说通灵术,通过自己的一部分跟虚界或者说幽冥构建联繫,然后改造自己。 从某种角度来看,近似於苏雄和他的门人弟子们所用的手段,但是又有不同。 而且这种秘仪不需要进行观想,不涉及到阴神的修行,而这正是自己目前最大的瑕疵。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陈瑛若有所得地说道:“广徵博引,触类旁通。多学一些总没有坏处。” “那效果呢?” 吴婕焦急地说道:“时间快到了……” 鐺,鐺,鐺…… 似乎是在应和吴婕的说法,楼梯间尽头的大钟一时作响。 又一个循环开始了。 吱呀。 三楼的某个地方响起了开门声。 清脆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了起来。 位於楼道口的青铜灯內燃著黑色的油脂,那绿色的火焰摇晃闪烁,一股阴冷顺著空气散布开来。 一个穿著白色对襟褂子的影子看著那盏青铜灯,他伸出苍白的手指。 滋啦。 青铜灯的灯火被它掐灭了。 陈瑛已经赶到楼梯口,低下头看著它。 而它也抬起头看著陈瑛。 说是看,不过是一个动作。 因为这个穿著对劲短褂的人並没有脸。 他皮肤苍白,身量適中,远远看过去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在於,它脸上不止没有五官,乾净到不存在一个褶子。 白板一片。 它“看”著陈瑛,而陈瑛也在看著它。 无面男歪过头,似乎在表示疑惑。 它好像想起来什么,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脸上撕开一条口子,然后从裤兜口袋里摸出一根舌头扔了进去。 “啊……嘶……你好……” 它似乎在適应刚刚撕出来的嘴巴。 陈瑛记得老鬼说过,这楼里三层还有个能说话的鬼,想来就是这位,无面男。 陈瑛看著它,並没有出手,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左眼还是影子里的黑犬都在传递过来一种直觉。 眼前的这个东西好像並不存在。 无面男接著又说了一句。 “嗯,你是什么东西?” 见陈瑛没有回话,无面男似乎也没有继续向上的兴趣,它意兴阑珊地耸了耸肩。 “算了。” 它向后退去,顺著楼梯一层层向下。 咔噠,咔噠,咔噠。 门口的座钟转动著,它忽然停下了脚步。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是它“看不见”。 但是它可以感受到前方的危险。 “有点意思。” 无面男转过头看著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陈瑛。 “你一个活人,怎么比我还邪?” 陈瑛向前挥出一拳。 而无面男则以相同的方式挥出一拳。 动肘,沉肩,陈瑛中宫直入。 通梁换臂,一双金刚猿臂在空中打出无数拳影。 无面男迎头而上,同样以通臂拳带出一重拳浪。 四臂相击,声音犹如金铁交鸣。 陈瑛忽然变招,掌出如刀,步法变幻,而无面男也还以同样的缠蟒劲。 如果不是对手没有任何这里应该是五官吧,陈瑛甚至还以为自己此刻在跟文汝止对练。 这怪物的拳法老练,招式纯熟,跟自己绝对在伯仲之间。 无面男笑著,它纯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好像是顽童在上面潦草地做了一幅画,眉眼稀疏,鼻子歪斜,不过陈瑛能够看出来。 它的脸上渐渐生出了五官,而且有些自己的味道。 “就这点本事,还是別打了。” 无面男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我可不想……” 它话还没有说完,左手手掌便齐著手腕断掉,仿佛被一头无形的猛兽撕咬下来。 “这是什么……” 无面男看著自己的左手,白色的死肉如同蛆虫一样蠕动,正在將他的肉体补充完整。 它声音之中带了一丝好奇。 “你是怎么……” 喀嚓。 右肩上同样被撕开一条口子,它的半个肩膀被恶兽咬了下来。 “不著急,你有的是时间研究。” 陈瑛举起手掌横劈而来,它这次同样伸出手去格挡。 不过这一次,它看见了自己的身体。 我的头怎么飞起来了…… 煞气如刀。 第53章 坏运气 煞气如刀。 八卦真传·缠蟒劲,加上那一道威猛无儔的煞气,组合在一起,就是一记掌刀將对方头颅斩下。 无面的头颅重重摔在地上,它的身躯还立在那里,甚至还摆出了一个拳架。 “没有用的。” 无面狞笑著,它身上白色的死肉如同蛆虫一样扭动,补足著身体的缺口。 左手、右肩,伤口正在飞快的癒合。 “你们这些人间武夫,根本不明白,你们的这些招式只能对付那些凡夫,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任何……” 陈瑛挥动右手。 掌刀挥动,陈瑛一刀切下无面男的左手。 然后是右手、两条大腿。 无面男看著陈瑛,它声音之中略带一丝惊慌。 “你要干什么?” 陈瑛的右手就像是一把菜刀,將无面男的身体不断分割。 整个右手臂被精確地分割成右手、小臂、大臂,腿被分成大腿和小腿。 这些本来聚合在一起还可以像鲶鱼一样滚来滚去,被分离之后最多不过是像泥鰍一样动弹了。 陈瑛看著无面的躯干,他人眼中无形的黑犬已经扑了上去,开始撕咬,一块块白色的死肉消失在空气中。 “没有用的,你最多不过是切割开我的身体,要想消灭我……” 无面喃喃自语,他不知道是在劝说陈瑛,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然而陈瑛根本不管这些。 有用。 陈瑛能够感受到,吃下的每一块死肉都在让黑犬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贪婪。 黑犬显然具备可怕的成长性,它可以通过吞噬邪祟变得更加强大。 同样,无面也在被削弱。 但是陈瑛关注的內容並不只是如此。 陈瑛走过去提起无面的头,无形的黑犬在他身旁嗅探著,记录著无面的味道。 然后黑犬发出无声的呜咽,转身向下,走向三楼的某一个房间。 门並没有锁,陈瑛轻轻的推开门。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到处都遮盖著黄色的报纸,密密麻麻的字符覆盖著房间的一切。 报纸上的所有內容都指向各种离奇的凶杀案,发疯的母亲烹煮儿女,医生將护士切成肉卷请同事吃火锅,情妇將富商下体刺穿切烂…… “品味不错。” 陈瑛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將人头扔了进去。 “喂,你要干什么?” 无面有些著急地看著陈瑛,它第一次著急了。 陈瑛走到一楼。 座钟仍在滴答滴答的转著。 陈瑛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机械錶。 好像真的有点用。 陈瑛走到楼梯上,抱起无面的躯干,直接扔进了它三楼的房间。 “喂,喂,大哥,祖宗,咱们聊一聊吧,我知道很多事情的,这个小楼里有很多秘密,我知道每个鬼的事情,我……” 陈瑛掌刀一挥,將这个聒噪的脑袋从中间分成两半。 接著陈瑛走到四楼,在吴婕震惊地目光下找到了自己平日里上学用的那个书包,把里面的书本全部抖落出来,將无面男的手脚塞了进去。 “阿瑛……你这是……” 吴婕已经懵了。 这个小楼里最难对付的无面男就这样交代了? “做个实验,控制变量法。” 陈瑛走到一楼。 “我们假设,座钟的倒数计时是邪祟在外面活动的时间,那么如果无面既出现在房间內,又出现在房间外,那么该如何判別他的状態?” 吴婕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懂了。 “它怎么同时出现?它不是已经被你扔回去了吗?” “不对,我在鬼市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个鬼或者邪祟,构成他的方式並不是我们理解的那种。” “眼睛代表了它的感知能力,失去眼睛,它就会盲目。” “同样,切去双腿,就意味著它不能移动。” 陈瑛拍了拍自己的背包。 “我现在把负责思考的头和存在的躯体放进房间,把代表了行动和改变的手脚带到小楼外。” “那么无面是在外面还是在里面?” 吴婕指了指脚下的楼梯:“我不知道,这要看它是怎么想的。” “所以我要试一试。” 陈瑛向楼下走去,吴婕紧紧跟著他走到大门口。 “帮我注意一下座钟。” 此刻,座钟上的秒针已经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陈瑛拿著书包向外迈出一步。 咔噠。 座钟的秒针无奈地停了下来。 “停下了,它停下了……” 吴婕望著小楼外面的路灯,就连灯杆上的光芒都显得黯淡了不少。 陈瑛皱著眉头。 现在无面鬼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地方,他被切割成了两部分,小楼內的邪祟分为自由时间和被封印的时间。 现在无面鬼等於是同时处於两种状態。 循环等於是被打破了。 “天啊,阿瑛,你做到了。” 吴婕看著陈瑛:“我们可以……” “这不是理想状態。” 陈瑛看了看自己的书包。 “如果將里面的鬼分为两部分,就能阻止这个循环,那婆婆怎么算?” “婆婆?” “婆婆的肉体在第四层,但是阴神一直可以行动自由。所以可以假设婆婆不被小楼的规律束缚。” “是啊。” 吴婕接著说道。 “但是如果將邪祟切分就能打破循环,让小楼处在卡死状態……” “什么叫卡死?” 吴婕好奇地问道。 “那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陈瑛看著吴婕问道:“婆婆有没有说过这里的禁忌?” 吴婕摇了摇头。 陈瑛觉得不太对劲。 他决定走上楼去,重新將这个无面男的其他部分都扔进小楼。 毕竟根据使用罗盘的代价,自己最近的十三天內运气都不会太好。 所以多想想没有错。 等等,陈瑛疑惑地望向楼上。 “如果把这些躯体放回去,才是坏运气的结果呢?” 他妈的。 命运这东西真是两头堵。 陈瑛刚想骂人,座钟的秒针向前坚定地走了一格。 咔噠。 “阿瑛,它又走了一格。” 陈瑛解下自己手腕上的机械錶扔给吴婕。 “帮我计时,看看它多久走一格。” 吴婕拿著机械錶盯著座钟。 “一分钟,不,六十三秒,秒针动一次。” “重复计数,看看第二次是多少秒。” “也是六十三秒,对,六十三秒。” 陈瑛又让吴婕计数几次,每次都是六十三秒。 “錶盘倒计时上还有八个多小时,錶盘上的一秒等於现实世界的六十三秒,换算一下,还有二十一天。” 吴婕脸上闪过一丝兴奋。 “太好了,这样等到婆婆回来……” “不能寄托在婆婆回来上。” 陈瑛看著小楼门口的路灯。 “小楼正在產生变化,或者说,失控,我们必须做好周密的准备。” 吴婕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陈瑛拍了拍自己手里的书包。 “至少现在有个非常稳妥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把这楼里的傢伙全部削成那样的人棍,这样就算是他们一起出门,也没说那么可怕的了。” “接下来就是找个冤大头,看看他那里有没有销毁这些东西的办法。” 陈瑛如是说道。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莫过於用自己的黑犬去吞噬和撕咬。 不过陈瑛觉得眼下是个机会,看看能不能从冤大头那里弄出来更多的资源。 顺便也可以摸一摸人皮纸卷的来路,以及敌人的动向。 陈瑛可不会忘记徐人英还有个义盛的小弟在外面活动。 “冤大头?” 吴婕看著陈瑛,觉得眼前的男人好像跟自己之间已经有距离了。 “也可以叫他们港九话事人。” 陈瑛拿著书包走向小车。 “如果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吗?” “放心吧,阿瑛,我有办法找到你。” “那就好。” 陈瑛坐上小车对清伯说道。 “去铺子那边。” 清伯没有说话,默默地发动汽车。 陈家的米铺在港九有好几家,最大的一家就在马敦道,这里位於东一区,周围有很多新建的楼盘,销量很大。 陈瑛从龙城雇来的枪手和衫荣就在这里暂时安顿,陈瑛这次正好把枪手的尾款结了,让这些同乡可以早日拿钱回家。 小车很快驶出雾气,上一次在小路上碰见的那座肉山居然消失了。 不知道是因为小楼的变化,还是它本来的目的地並不是小楼。 毕竟这条小路上不止是小楼,往深处走还有鬼市,还有那座坟山。 小车左转右转,很快就到了铺面门口停下。 陈瑛拿起书包刚刚推开车门,迎面正好有两个穿著绿色制服的警员走了过来。 “喂,这位同学,查牌,麻烦出示身份证。” 一个年轻的差人走过来,他长得颇为英俊,脸上还带这个眼镜。 “编號sx009527,麻烦你打开书包看一下。” 陈瑛拉开书包,露出里面白森森的胳膊腿。 清伯在车里看著这一切,他正准备拉开车门走下来,陈瑛冲他摇了摇头。 “没事,去警署打电话还省下些电话费。” 陈瑛看著两位警员。 “两位,我这个是拍电影用的道具。” “这位同学,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 “……都会变成呈堂证供。” 陈瑛给他接了下来。 坏运气是吧,真有你的。 第54章 冤大头 东一区的警署並不算远,很快就有一辆警车开过来把陈瑛拉了上去,当然,不忘给他戴上银手鐲。 “各位阿sir,我是良善公民来的……” “是啊,我还是港九十大杰出青年排名第十一,总督素未谋面的义父,女影星楚洛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一个年迈的警员在旁边回答道。 “帅哥,先回去做个笔录吧。” “哇,真是失敬,小弟港九十大杰出青年排名第十二。” “好说好说,別乱动。” 东一区的警署里一片嘈杂,这里是港九新开发地区,各路龙蛇层出不穷,连带著阿sir们也是焦头烂额。 “把这些送到鑑证科。” 老警员吩咐一声,到办公桌前面拿起一个夹子开始做笔录。 “姓名?” “陈瑛。” “职业?” “目前在同文书馆读书。警官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吗?” 中年警官闻言一笑。 “你很威吗?对不起,我上个月休假回山东老家探亲,这几天刚回来。同文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袋子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是拍电影的道具。” 中年警察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兄弟,我比你大几十岁,听阿叔一句劝,那些什么大哥,老顶,都是骗人的。江湖上没有义气可言。你帮著大哥运尸体,以为是做什么大事,你信不信我把你大哥传过来,他立马把你卖了?” “你现在把情况讲清楚,我还可以帮你,你这么年轻要走正路。你有自己的祖宗祠堂,不要把赤柱监狱当祠堂啊。” 他说著嘆了一口气。 “你们还年轻,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不要到了阿叔这个岁数再后悔。” “多谢阿叔的忠告,不过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陈瑛说道。 “你不会说要打个律师吧?” 中年警察皱紧眉头:“不过港九只有一点好,那就是还可以联繫律师,讲无罪推定,不能纯靠口供断案。” 他说著把电话机拿过来,还给陈瑛解开了手銬。 “想清楚啊,年轻人。” “多谢。” 陈瑛勾动转盘打出去一个號码。 麦浩礼这几天风头不顺,在庙街的侦查行动以彻头彻尾的失败告终。 庙街那个地方不能用龙蛇混杂来形容,而是一个完全开放竞爭激烈的市场。 各个经营主体之间业务多变,今天打小人,明天就问米,后天就测姓名生辰八字,大后天就可能退出市场去接送孙儿上下学。 每天来开山立柜的神婆跟黯然退出金盆洗手的数字完全是个谜。 在这个地方找到一个给人问米的老太婆就好像在撒哈拉沙漠里找一粒黄色沙子。 如果说寻找庙街问米神婆的侦查行动可以用失败形容,那么针对徐人英的调查就堪称灾难。 原因无他,这位徐先生作为闻名港九的风水大师,可以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跟这位打交道的不是名流富商,就是权贵大亨。 你要查他,很快就会牵扯出来很多不该打听的人,很多不能问的事,甚至是某些上层的大人物。 应急管理处又是情侦部门,所以某种程度上更加敏感。 所以对徐人英的调查引来了巨大的反弹,不止是港九的富商名流们纷纷抗议表示不满,就连当局上层都发来明確指示。 不要搞事。 眾所周知,一切成绩都是领导指挥有方,一切黑锅都是下面办事不力。 麦浩礼很多时候都是指挥有方的那个领导,不过这一次,他是背黑锅的那一个。 “我真是疯了,才会相信那个姓陈的。” 麦浩礼如同深宫怨妇一般拿著转笔刀削著铅笔,幻想铅笔是顶头上司的脑袋。 “这下可能会换个岗位了,他们不会把我从港九这个文明世界踢到天竺喝牛尿去吧……” 正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麦浩礼皱紧眉头,他的本能告诉他,这电话里蕴藏著危险。 叮铃铃,叮铃铃。 麦浩礼莫名联想到最近刚上的某个案子,接到电话之后七日就会死亡。 女皇在上,这日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拿起电话,听筒另一头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 “麦sir,调查还顺利吗?” 这个声音让麦浩礼手指用力,单手將铅笔掰断。 “多谢你,陈先生,我现在是整个苏伊士运河以东最糟糕的情报人员。” “天啊,那真是太糟糕了。” “是的,托你的福,我的上司认为我是整个东半球最烂的。” “不,我的意思是说地球是圆的,所以苏伊士运河以东严格意义上来说……” 全球最烂是吧? 麦浩礼决定立即把电话掛掉。 “麦sir,我这里有最新情报,很快就能把你变成整个苏伊士运河以东最优秀的情报人员,你有没兴趣?” “嗯?”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就来东一区的警署……” “哈!” 麦浩礼莫名觉得很爽,这小子居然也被抓了。 “你是想请我去捞你出来吗?拜託,陈先生,我记得你是有自动步枪的良善公民,你的忠武56式衝锋鎗呢?” “你应该庆幸,因为我们上次联手把你打劫金铺的事给平了,所以这些麻烦才没有找到你。” “你们鬼佬真是没信誉……” “信誉?你不能只在有麻烦的时候找我!” 麦浩礼心头莫名生出一股怒气,直接把电话掛了。 东一区警署。 陈瑛看著手里的话筒,嘟嘟的声音非常清脆。 这次是因为运气不好,还是老麦被自己坑的有些恼火? 中年警官看著陈瑛。 “你大佬姓麦啊?哪个字头的,果然很会出卖人。” “不是,我大佬叫邓荣,名衫荣,在和安胜很出名的。” “肥熊的那个小弟衫荣?” “对啊。” 中年警官一脸“你不是吧”的表情。 “我们刚把他抓了,他带著一群没身份的大圈仔,我们正准备起诉他,正好,你可以跟他关一块。” 中年警官看了一眼手里的笔录。 “应该就是这样了,没问题的话,你就来签字吧。” “签什么字?” “笔录。” 中年警察看著陈瑛,他忽然发现刚才那句话並不是陈瑛说的。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梳著背头,穿著西装的傢伙皱著眉头走过来。 “標叔,帮帮忙。” “顏sir,恭喜你高升探长。” 中年警察看了他一眼。 “不过这个人我不能放。” “標叔,兄弟我刚上位,帮个忙。” 顏仁缓缓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那张笔录,动手撕了下来,轻轻摺叠一下。 “不是我不帮你,是这位小朋友涉嫌运尸,关係到谋杀大案。” 名为標叔的警官皱紧眉头。 “而且顏sir,不是我这个人迂腐,主要是我们这里不是你的管区,这案子早晚交给你们刑事侦缉处,不如你跟姜sir说一声。” “你也知道,我跟姜sir……” “以前一起爭过这件警署的探长,爭不过我,被踢去了东三区嘛。” 一个五短身材的警员从二楼走了下来,他显然已经观察了很久,脸上带著自信的笑容。 “顏sir,真想不到你高升后还有心情过来看我们这班手足。” “不好意思,姜sir。” 顏仁现在心里想要骂娘。 本来收到线报,陈瑛现在被东一区的人逮住,他想著赶紧过来卖个面子,把陈瑛捞出来,为双方之前糟糕的关係转圜一下。 谁都知道陈瑛之前的案子是鬼佬给平的,帮陈瑛就等於帮那些鬼佬。 更重要的是顏仁也不想得罪这种没事拿枪突突对手的傢伙。 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东一区的探长姜通给拦下。 这小子疯了吗,不知道陈瑛的背景。 “顏sir,陈先生,不是我姜通针对你们,是上头有明確的指令。” 姜通带著一队便衣警员走了下来。 而顏仁也带著自己人迎了上去。 “陈先生必须留下来协助调查,顏sir,你请回吧。” “姜sir,给个面子。” “对不起,今天谁来我都不会给面子的。” “那我如果给刘sir打电话呢?” “我说了,电话隨便你打,人你今天带不走。” 两边人马对上,陈瑛和那个名叫標叔的警官远远看著。 “哇塞,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背景,能使唤动探长保你。” “我倒是比较关心谁要关我。” “不用问,一定是刘兴咯,不是总华探长,谁能指挥探长打探长?今天真是有眼福。” 標叔拿出杯子给陈瑛倒了杯热水。 “你老爸什么来头?场面搞得这么大。” 陈瑛觉得现在的局势已经不能用运气不好来解释。 “那如果是我呢?” 一个鬼佬从门外匆匆走进来,他脸上带著浓浓的倦色,身上的衣服有些潦草,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標叔一脸镇定地分析道:“你同总督有亲属关係吗?” 陈瑛解释道:“我跟你一样,我也是总督素未谋面的义父。” “麦sir……” 姜通看著他。 “姜sir,我可不可以带走陈瑛。” “我……” “我带走他,你是不是也要给刘sir打电话?如果有需要你就打,不过我不准备听你答覆。” “这事跟刘sir无关的,sir。” “无所谓。” 麦浩礼无奈地看著陈瑛。 “跟我走。” “等一下……” 陈瑛伸出一根手指。 “可能顺道还要保几个人,顺便我还有些东西被他们扣著……” 麦浩礼觉得自己当下就要失去理智,彻底变为狼人。 第55章 神秘无法消灭 有麦浩礼出面,所有的事情都很好解决。不止是陈瑛,连带著衫荣和那几个从內地过来的枪手都被释放。 姜通跟顏仁一路將陈瑛跟麦浩礼送出警署。 当然,麦浩礼仍旧心情不佳。 “顏sir,恭喜你破获大案,荣升探长。” 麦浩礼招呼著顏仁:“今天有空到这里来捞人啊?” “不是。” 顏仁脸上满是汗珠。 他也能猜出来陈瑛跟鬼佬之间有关係,但是没想到关係会这么硬,居然让麦浩礼这个层次的鬼佬亲自出面。 “之前是我不懂事,跟瑛少有些误会,所以想找个机会跟瑛少化解一下。” 陈瑛哈哈一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顏仁的肩膀。 “放心吧,顏sir,我是良善公民,最喜欢警民合作,你看我像是个残暴的人吗?” 我亲眼看著你把麻油胡打成蜂窝…… 顏仁勉强笑著:“瑛少说笑了,麦sir,瑛少,这边既然没有情况,那我就收队了。” “慢慢走啊。” 陈瑛笑眯眯地看著顏仁,一副大家多年老友的样子。 “不敢,不敢。” 顏仁带著他的人马撤退,姜通自然也不会多做停留,反覆道歉之后也撤了。 陈瑛让衫荣带著请来的枪手们返回铺子,就剩下麦浩礼非常不爽地抱著胳膊看著陈瑛手里的袋子。 “这次又是什么见鬼的情报?” 麦浩礼盯著陈瑛:“你找我不会就是让我把你捞出来这么简单吧?” “是的。” “什么是的?” 麦浩礼看著陈瑛:“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让我去警局把你保出来?你不是说你有最新情报吗?” “开个玩笑而已。” 陈瑛抱著书包左右瞧了瞧。 街面上行人熙熙攘攘,不时有几个路人用疑惑的眼光看过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聊天。” “我拒绝。” 麦浩礼看著陈瑛,他学著顏仁的声音故作谦卑:“瑛少,你现在这么威风,隨便使唤几个人不就能搞定。” “他们还不都是看你的面子。” 陈瑛哈哈一笑:“谁不知道港九是你们的地头。” 一边说著,陈瑛从书包里摸出来一个信封,给麦浩礼递了过去。 麦浩礼沉著脸。 “这是什么?你的情报?” “当然不是,我让衫荣把麻油胡金铺里的黄金换出一半,总共大约是五十万港纸,里面算你三成,是十五万。” 陈瑛很贴心地说道:“我让人去银行换成了帝国金镑,你知道港九执行联繫匯率的嘛,这里就是你的一百五十金镑。” 麦浩礼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他郑重的像陈瑛前世看过的公益gg。 “请你尊重我。” “嗯?”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联繫我了。” “这么严重的吗?” 陈瑛看著自己手里的信封。 “是的。我绝不接受贿赂。” 麦浩礼看著陈瑛:“你可能不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是帝国政经学院毕业的,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在伦敦的帝国殖民部大楼里舒舒服服的带著一堆勋章退休,然后转去大企业当董事。” “如果要赚钱,不管是去天竺还是埃及或者星岛,都是比港九更好的选择。” “我知道港九现在上层下层都很糟糕,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我做这一行不是为了升官发財的。” “其实,钱对你我来说没什么意义。” 陈瑛看著麦浩礼。 帝国政经,那是什么鬼学校。 “那你图什么?你不会跟我讲,你们这些鬼佬开著战船到別人的国家杀人放火,割占土地是为了世界和平吧?还不是为了控制市场,掠夺资源?” 陈瑛也不跟他客气。 麦浩礼倒是气势一滯。 “这只是一种解读。不过对於我个人而言,我的座位是为了实现人类的普遍性进步。我相信只有在女皇的光辉之下,人类作为一个集体才有幸福的可能。” “你看港九,这里虽然暗流涌动,但至少在帝国的秩序之下兴盛发展,我所追求的是人类集体的幸福。” “人类集体的幸福?”陈瑛一手扶额:“这还真是他妈的胡扯。那行了,这笔钱就算是我给人类集体幸福的捐款,你先拿去用吧。” “我说了,我不接受贿赂。” 麦浩礼摇了摇头。 “这不是贿赂,这是一笔人类幸福备用金。”陈瑛看著麦浩礼解释道:“其实我本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跟你的理想差不多,要致力於全人类的解放这一伟大事业。” “你刚才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你的上司对你调查徐人英的事非常不满。” “所以?” “调查本来就要投入资源啊,现在你上司不投入,那就只能换成咱们自己干了。不管是找线人还是查线索,就是疲劳了喝杯咖啡都是要用钱的。” 陈瑛晃著手里的信封:“就用这笔钱作为调查的经费吧,让人类幸福的事业就从港九开始。” 麦浩礼看著陈瑛手里的信封,他心里也有些犹豫。 不过最后他还是接了过来。 “这不是贿赂。” 他还是强调了一句。 “当然不是。” 陈瑛补充道:“这怎么会是贿赂呢?这是为了实现全人类解放的必要支出。” “那行吧。” 麦浩礼把信封装进自己口袋里。 “所以你找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实际上是这个。” 陈瑛拍了拍自己手里的书包。 “那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麦浩礼看了一眼周围迅速说道:“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 要么说专业的情报人员就是专业。 麦浩礼带著陈瑛一路脚下生风,穿大街过小巷,一会上楼,一会翻墙。 很快麦浩礼就带著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咖啡厅里。 “就这?” “这收费比较便宜。” 麦浩礼小心说道:“而且很少有人来。” 体態臃肿的女洋鬼子老板娘送过来两杯黑咖啡,麦浩礼就在卡座里开始审视陈瑛带过来的东西。 无面鬼的胳膊和腿脚…… “你从哪里搞来这些的?” 他眉头紧皱。 “这东西可是切割下来的高浓度邪灵聚合体……” “你刚才说了个什么词?” 陈瑛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 “高浓度邪灵聚合体。” 麦浩礼皱著眉头:“你记这个干什么?” “学习。” 陈瑛哼唧了一声。 “我现在有个问题,如果我要毁掉这东西,我应该怎么办?” “做不到。” 麦浩礼摇了摇头。 “神秘无法消灭。” “这几个词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麦浩礼拿起一只手放在鼻子前面仔细嗅探著。 “这是一个大家公认的基本前提,也就是所谓的公理。” “我知道什么叫公理,哥们上过学。” 陈瑛皱著眉头问道:“神秘无法消灭是什么意思?” 在陈瑛自己的实际经歷中,神秘可不是无法消灭,而是太容易消灭了。 荣亿街破庙里那个跟自己討封的黄皮子,一脚给它乾没了。 小楼里的无面男,被切成七块八块的扔在不同的地方。 如果按照麦浩礼的说法,自己难道都白干了?若干年以后,这些东西就会爬回来找自己报仇? “不好意思,你上的学里面教神秘学基本原理吗?” “不教,同文没有这门课。” “通灵与降灵?基础炼金术?诅咒学入门?” 麦浩礼一串反问丟过来。 “难道帝国政经教这些吗?” 陈瑛这次是真心发问。 “他们也不教,不过可以根据兴趣选修。” 麦浩礼摆弄著桌上那些零件。 “我们认为所有的邪祟,或者鬼,都是某种灵体。” 灵体。 陈瑛在笔记本上记录著。 “他们的外在表现可能有不同,比如有的有实体,有的没有,有的像是一团火,有的则看著跟活人差不多。” “但实际上构成他们的核心物质是神秘。如果换成中州的说法,构成它们的是某种炁。” “我们可以破坏掉它的外在形式,比如把一个邪祟或者鬼彻底打碎,但是构成他基本的神秘並不会消失……” “这就是邪祟的可恢復性来源。” 陈瑛皱著眉头。 他在本子上用拼音写著“神秘=原子”“邪祟=分子”。 “因此消灭邪祟的基础就是破坏他们的组成方式?” 陈瑛继续问道。 “这取决於你如何定义消灭。” 麦浩礼回答道。 第56章 阴谋论 “消灭不该只有一种解释吗?” 陈瑛喝了一口黑咖啡。 “不,不,不。” 麦浩礼显示出他作为帝国政经学院高材生的一方面。 “消灭是消除与毁灭的……” “对不起,”陈瑛决定打断他:“咱们能不能直接说实际內容?不要纠结这些文法方面的事。” “一般来说,消灭恶灵或者邪祟,总共有四种方法。” 麦浩礼解释道:“这些都是经过实证检验的。” “第一种,顺其自然。” “邪祟的类型很多,其中一小部分都有自己的来源。比如可能是凶杀的受害者,生前遭受过虐待或者不公,在这个前提下,只要完成它生前的愿望,就能让它停止运转。” “但是从实际例子来看,能够这样处理的恶灵最多不过百分之三。” 陈瑛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这个数字这么精確吗?” “帝国情侦部门的统计结果。” “第二种,虚界返还处理。” 麦浩礼接著解释道:“根据通行的假说,神秘並不是我们这个世界自然產生的。而是来自於虚界,或者说是幽冥的影响。” “这里面还涉及到文献学和考古学,我就不展开了。” “所以处理恶灵和邪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直接把它们丟去幽冥就好了。” “第三种就是加以改造,將邪祟进行改造,將它改造成其他可以使用的物品。这个涉及到不同的操作方法,比如罗斯的死灵械师,灵能炼金术师,中州的封印镇压之法,扶桑的式神什么的。” “不过相应的,使用这些物品会带来一定的问题。” 陈瑛想到了那个从苏雄那里搞来的罗盘。 “最后一个就是彻底否定,从內在机理上否定邪祟存在的形式,將之还原为纯粹的神秘。帝国圣堂的裁决者,还有中州那些精通雷法的高人都可以做到。” 改造,对应了我的煞气。 而否定,应该是指黑犬可以吞噬和消化邪祟,不过黑犬的吞噬还是需要费太长时间了。 陈瑛將笔记抄完,算是结束了跟麦浩礼之间的学术研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老麦……” “麦浩礼是我的中文名,我的名字是麦克·霍利,你叫我老麦没问题。” 麦浩礼看著陈瑛。 “你还没有回答我,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搞来的。” “这个,是我在海边捡来的。” 陈瑛信口胡诌。 “海边?” “是的,这就是我们中州古拳法的神妙之处,通过气血壮大身躯,然后五感敏锐,能够轻鬆发现你们鬼佬无法发现的东西。” 陈瑛发现只要你敢开口,多离谱的话都可以自圆其说。 五感敏锐? 麦浩礼看著桌子上的手臂,现在这东西正在渐渐恢復活力,手指正在摆出各种造型。 我一个狼人,天生具备窥探恶灵的感知,都闻不到这东西的味道,你一个练拳的就能做到? “也对,正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中州拳术极高明的境界据说可以灵肉合一,灵觉敏锐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麦浩礼想了一下,毕竟陈瑛也算是白莲教的高徒,为你入职教会他一些神秘手段也很正常。 “这个东西应该是某种强大人形邪祟的鬼体,从外表来看,不能確定那个邪祟的能力。” 麦浩礼举起手臂瞧了瞧。 “应该是用某种强大的武器,或者是很强大的咒术,从本质上將鬼体撕裂,进行切断。” “强大的武器?” “將神秘锻造为武器,也算是歷史上最常见的除魔方式。帝国截至目前锻造了三十二把名为神圣復仇者的圣剑,每一把都足以毁灭邪祟的构造模式,还原成最基本的神秘。” “在中州的歷史上,也不乏锻造神兵利器藉以降妖除魔的例子,譬如汉王朝的时候就曾经锻造尚方斩马剑赐予绣衣直指,消灭各路邪异。” “第二宋王朝时期,更是一次性锻造了三百把龙雀大环,由称为带御器械的皇城司成员使用。” “除此以外,某些高等级的邪祟也有这样的能力。” 麦浩礼皱著眉头。 “从海上飘过来这样的东西,的確是之前少见。” “歷史上有没有比较厉害的船沉在附近?” 陈瑛好奇地问道。 当初在鬼市里跟自己交易的鬼佬船长,显然是某种水鬼。 “这倒是不知道。” 麦浩礼摇了摇头:“即便在今天,海上航行都很危险,大海上地脉非常薄弱,隨时有可能被拉入虚界。即便是今天,帝国海军每年也有几艘船神秘失踪,更不要说以前了。” 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慢慢查。 “不过这东西你准备怎么处理?” 麦浩礼看著正在折腾的两只手臂。 “我如果交给你呢?” “別开玩笑了,我怎么记录?说我在路边捡到的?” 陈瑛好奇地问道:“你们一般怎么处理类似的东西,別跟我说你们没处理过邪祟。” “这属於工作秘密,我不能透露。” 麦浩礼接著说道:“我们一般都是先监控,然后进行预处理,真正解决问题由一个总部在星岛的特別机关负责,他们效率特別高。” 陈瑛点了点头。 这个倒是比较合理,情报搜集机关跟具体处理机关彼此隔绝,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不过听上面讲,总督准备在港九也开设一个,不过不知道殖民部会不会批准。” “如果我想学炼金术怎么办?” “那就要去帝国本土了,最近的地点,我听说荣格学会准备在星岛开一家新的俱乐部,他们喜欢分享知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到时候去星岛看看。” 麦浩礼说道:“我回头可以拿几本我自己的存货你先看著,不过系统的学习还是要找到对口的学校。所以你还是赶紧转学吧。” “行吧。” 陈瑛將杯子里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择日不如撞日。” “什么意思,你现在要办转学?” “咱们现在可以去趟荣亿街。” 陈瑛看著外面渐渐西沉的日头。 “也许会有更多收穫。” 没错,这一次自己带了一条狗。 “你不是说重点在庙街的问米婆?” “不。” 陈瑛看著麦浩礼。 “你想想看,你们刑事侦缉处的高层……” “副处长萨穆埃尔爵士。” “嗯,老萨,他明显针对你。”陈瑛忽悠道:“很有可能並不是因为徐人英在上层很多朋友。” “你是说有人跟他共谋。” “没错,阴谋集团。” 陈瑛接著说道:“假设有这样一个阴谋集团,那么他们之所以同意你大张旗鼓的搜索庙街,实际上是因为……” “因为他们要遮掩真正的破绽。” 陈瑛笑了笑。 “荣亿街。” 陈瑛知道,阴谋论最大的优点就在於它不可证偽。 谁能证明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不存在?很多时候只需要捕风捉影就足够让阴谋论无比真实。 没准那个萨爵士就是单纯看麦浩礼不爽。 但是这个不爽只要加点料,就可以推导出来其他的东西。 “但是我查过荣亿街……” “那次没有我,我才是亲歷者。” 陈瑛拿起背包。 “我相信徐人英一定有大阴谋。” “萨穆埃尔也可能有问题。” 麦浩礼回忆著很多细节。 “他跟邹家走得很近。” “邹家?” “萨穆埃尔,邹家,徐人英。我们要赶紧去荣亿街转一转。” 第57章 嫁女 荣亿街仍然是一副喧闹的市井场面,甚至陈瑛上次见到过的车仔面老板还跟他打招呼。 “哇,靚仔,你果然好胆啊,跟阿叔讲讲在破庙睡一晚感觉如何?” 他拿著长筷子对旁边的食客讲:“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要在破庙里住一晚的靚仔。” “好胆色啊!”“有没有见到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哈哈哈,那座破庙这么多年没人管,肯定到处都是脏东西咯!” 一群人嘻嘻哈哈。 那一夜几乎要跨空而来的三面鬼神並没有改变这里,不管有没有所谓的邪祟鬼神,生活总会继续。 陈瑛笑著应和了两句继续向前。 麦浩礼跟在他身后。 荣亿街还跟以前一样,越靠近尽头的破庙,就越萧条寥落。 现在即便是白天,破庙附近也没有什么人影。 陈瑛能够感受到这里的空气瀰漫著一股怪异的“感觉”,令人不自觉的心生厌恶,下意识地去躲避。 破旧的窗楹像是空洞的双眼,败坏的大门如同残缺牙齿的嘴巴。 只有那座破庙静静地站立在荣亿街的尽头。 站在庙门外面都能看见里面残缺的神像,如同一个古老的道標,昭示著前进与后退的道路。 “能感觉到吗?” 麦浩礼看著远处的破庙。 “这就是虚界的味道,令一切生命避让。” “但是草木丛生。” 陈瑛评价一句。 破庙中的一切还跟过去差不多,井盖上面盖著一块巨大的石板,草木葱鬱,然而没有虫鸣鸟叫。 一切都静悄悄的。 “你觉得这里会有线索?” 麦浩礼皱起眉头。 陈瑛低下头,望向庙门口。 之前有个黄皮子在这里跟自己討封,被一脚破去了根本。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踪跡了。 如果按照麦浩礼那个“神秘不会被消灭”的理论,它或者说它的残痕去了哪里? “你们没有研究过荣亿街这里为什么容易闹鬼吗?” 陈瑛审视著小庙里的一切,这里好像跟自己上次来没有任何变化。 “地脉在这里有一个畸变,变得非常薄弱,导致这里非常容易跟虚界连通。” 麦浩礼评价道。 “我们不知道这种畸变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 “你就没有想过修补吗?” 陈瑛很好奇。 是鬼佬们技术不足还是另有目的。 “那些专家们认为这种畸变对於港九半岛有好处,这里的地脉虽然变薄弱了,但是转而强化了周围的地脉,从概率上讲,其实降低了邪祟出现的机率。” “所以还是一件好事?” “事情的好坏取决於你观察的角度,角度的变幻……那是什么?” 麦浩礼望向小庙的另外一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街面的景色变了。 两边的小楼被一阵深沉的雾气吞没,一条蜿蜒的小路从雾气之中甩了过来。 陈瑛没有说话。 小庙的另一头正在传来一阵悠扬的声音。 那声音实在是令人熟悉。 哀怨婉转的清唱从身后传出来,一同而来的还有一阵仿佛磨牙一般的声音。 “……偷偷看,偷偷望,佢带泪带泪暗悲伤。我半带惊惶,怕駙马惜鸞凤配,不甘殉爱伴我临泉壤……” 陈瑛一把抓住麦浩礼,两人一同向著水井的方向退去。 井盖的厚石板稍微动了两下,似乎在表示不满。 然而声音的主人並没有顾虑这些。 他轻挪莲步,腰肢曼舞,红裙飘舞,一举一动尽显大家风范。 然而陈瑛看著身著红裙的那张脸惊呆了。 是大哥成。 在同文书馆被“帝女”袭击,义盛红棍一干人尽数自杀,最终失踪的那个同学,李牧成,此刻正身穿那一袭红裙,在地上迈著台步缓缓而行。 他形容枯槁,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乾尸,操线木偶一样被身上的红衣拖著。 如果说跟之前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脚上多了一双绣鞋。 红色,绣著鸳鸯戏水的红绣鞋。 陈瑛清楚的记得,之前的那个晚上,这双红绣鞋在破庙外面自由的舞蹈,不过今天,这双红绣鞋出现在了李牧成的脚上。 红衣,红鞋,组合到了一起。 这东西会不会比之前更厉害? 陈瑛还记得自己跟这帝女之前的交锋。 咚,咚,咚,咚。 雾气的另一头响起了脚步声。 沉重,如同军鼓。 咚,咚,咚,咚。 一下接著一下,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抬白色的轿子从雾气中钻了出来,四个穿著短打黑衣,腰间绑著红布带,白腻子墙一样的脸上带著两大团红。 四抬纸轿的旁边还有个穿著福寿纹寿衣的高挑人影,他浑身已经干僵,塌鼻樑上面架著一副眼镜。 五个人一起往前蹦蹦跳跳,在大哥成前面停了下来。 “薛老板久待,是咱们路上耽误了。” 高挑管家走到庙门口一低头,算是道了歉。 “管家有礼了……” 大哥成一扭身子,指成兰,这一次却是换了京腔念白。 学得戏种还挺丰富。 那管家这边见礼完了,向著陈瑛一扭头。 “莫家嫁女,两位不如一起来喝杯喜酒。” 他眸子漆黑悠长,让陈瑛感觉到了一丝不適。 咔噠。 旁边的麦浩礼两腿僵直,直接向外蹦了一步。 陈瑛看著他,此刻麦浩礼眼中已经没有了瞳仁,只剩下一片苍白。 “好……” 麦浩礼点了点头,缓步向前走著。 这老麦居然中邪了。 就这还应急管理处的高级人员,一下子都顶不住吗? 而陈瑛也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力量正在透入自己体內。 这老鬼……陈瑛感应著这股侵入的阴邪……比无面男强不止一筹。 “管家莫要无礼,这位书生是奴家的老相识……” 红戏服举起衣袖,又是一阵婉转。 “正要討杯水酒。” 陈瑛一运暗劲,缠蟒劲沿著周身一抖。 “好身手。” 高挑的管家一挑轿子的门帘。 “路还长,两位慢慢走。” 红衣飘进了轿子里,而麦浩礼立即跟到了轿夫身后。 陈瑛也唯有努力跟上。 咚,咚,咚,咚。 轿夫们起起伏伏,他们僵硬的脚面在地上越踩越快,越踩越快。 最后整队人几乎飞了起来。 而陈瑛夹在队伍里,也被这股冰冷的力量裹挟著,一起一蹦一跳起来,最终跟他们一同闯入了浓雾之中。 不辨上下,无问西东。 距离似乎作为一个概念消失了,陈瑛也不知道跟著这队人跳了多久,眼前已经是个山明水秀的镇子。 白墙黑瓦,小桥流水。 一轮黑色的日头高悬在天上,周围全是穿著长衫短打的人群。 身旁的轿子再非白色的纸轿,而是做工精美,宽敞大气的官轿。 四个高大的轿夫立在那里,一位温文的老先生头戴瓜皮帽,鼻子上掛著一副玳瑁眼镜,脸上带著笑意。 “二位,今日我莫家大喜,请两位饮杯水酒。略施了些手段,万望见谅。” 第58章 十三谜案 “敢问一句,贵家可是江湖人称万里无云烟的莫声传莫老爷子么?” 麦浩礼在一旁拱手问道。 他一个鬼佬身穿长袖风衣,这个时候拱手抱拳,怎么看怎么好笑。 “不错。” 那老管家点了点头,他肌肤饱满,再不是庙中所见的乾尸,一眼望去倒像是一位养生有术的读书人。 “相请不如偶遇,两位既然来了,还请往我们莫府走一趟。” 这老管家说话客气。 “当然,两位若是想四处走走看看也无妨,等下去饮杯水酒便好。” 他几句话讲完,自顾自的带著那一顶官轿往远处去了。 陈瑛闭口不语,只是望向四周。 如果不考虑天上那一轮纯黑的太阳,眼前的一切儼然一个江南水乡小镇的模样。 现在自己身在何处? 是虚界,还是中州某处地方? 麦浩礼望著四周,眼睛里满是忧色。 “老麦,看来你跟这莫老爷子很熟啊。” 陈瑛知道著急没用直接开玩笑说道。 “熟?” 麦浩礼看著陈瑛:“你婆婆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我家婆婆一心想著金盆洗手,什么事都不跟我说。” “百多年来,有人编纂出来中州十三件谜案,这莫家嫁女就是十三谜案之一。” “十三谜案?” 陈瑛不明所以。 “编纂者认为,中州之所以会变成如今的妖邪鬼蜮,处处战乱,跟这十三件谜案有著莫大的关係。” “什么人这么閒?” 陈瑛是不相信区区十三件破不了的案子就会让一个国家沦落到底的。 “神圣联合帝国,海军情报总局。” 陈瑛也承认,如果是帝国主义侵略者总结的,没准还真有点道理。 “这案子很特殊吗?” “八十九年前的一个夏日,名震江南,被称作万里无云烟的江南六省总捕头莫声传低调嫁女,除了至交亲信,没有叫旁人。” 八十九年前? 陈瑛看著四周。 白墙黑瓦之间,扁担上挑著粮食的挑夫,穿著蓑衣钓鱼归来的钓客,门前玩耍的孩童…… 到处都是寧静祥和的景象。 “有趣的是,当时江湖上虽然都知道这位总捕头有一位独女,不过也都仅限於知道。莫家是江南望族,诗书传家,家教森严,家里的姑娘从未在外面行走过。” “若只是如此,尚称不得有趣。真正有意思的是,莫家的女婿,竟然也好像是凭空变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姓甚名谁,是什么出身来路。” 陈瑛听出了些端倪。 中州的规矩,越是高门大户越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名门大族有自己的骄矜,即便是真把一个野小子召来做女婿,也一样会昭告天下,讲个清楚明白,断然不会不清不楚。 “难不成这毛脚女婿一上门,就把老丈人全家给杀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 麦浩礼摇了摇头道:“莫家嫁女用的是古礼,在傍晚黄昏成婚,结果整个小镇在当天中午就消失了。” “消失?” “整个莫镇,上上下下男女老幼,连带来参加典礼的至交亲朋,在中午全部消失。” “时间这么明確吗?” “因为当时蜀中唐门的领袖也在邀请之列,但是他路上碰见了白莲教的高手,耽搁了一日,所以中午才赶到。” “白莲教?” 陈瑛不由得有些好奇,自家出身的这组织真是反派背景板,哪都露一下脸。 “那天中午,他亲眼看著远处的莫镇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陈瑛寻思了一下。 “这案子虽大,但是也犯不上编入十三迷案之中吧?” 这个莫声传或许是个高手,但不管高到哪里去,总不至於影响整个中州的大局。 至於眼前这个莫镇,看上去也就是个千八百人居住的江南小镇,如果说少了这些人就会影响中州大局。 那这个大局也太脆弱了。 “我说了,莫声传是江南六省总捕头,他不止是抓贼断案,还兼差剷除妖邪。这万里无云烟的绰號就是说他好像天上的烈烈大日,所到之处一点邪气也无。” “所以这次喜事所请的乃是当世江南六省公门之中有数的高人。莫镇消失,前朝在江南六省的中坚力量全军覆没。” “之后的第三年,鄂州军兴,前朝土崩瓦解。虽然前朝的毁灭乃是必然,但是莫镇消失显然大大加快了前朝的崩溃。” “可是我听说前朝的时候就妖邪遍地,比今日更甚。”陈瑛说道:“这莫镇消失跟中州变成现在这样没什么重要关係。” “我知道,这十三个案子也不是我定的。” 麦浩礼回答道:“你觉得不对可以找海军情报总局反映。” “但是不对。” 陈瑛看著周围的景色。 “哪里不对?”、 “如果莫家嫁姑娘是八十九年前,怎么今年又嫁一次?” 陈瑛皱著眉头。 “难道说来到了虚界,这位莫老爷子大发神威又养了好几个姑娘?” “还是说原来的女婿病死了,莫小姐空虚寂寞,莫老爷子要再找一个毛脚女婿?” 麦浩礼看著陈瑛。 “你说这些一点道理都没有,我们现在已经是在虚界,虚界的时间和空间都不是线性的,你说的这些恰恰没有可能……” “不。” 陈瑛摇了摇头。 “我现在怀疑,你根本不是麦浩礼。” “我……” “你刚才被人家看一眼就中邪了,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我现在怀疑你是被附身了。” 陈瑛开玩笑说道。 他当然知道麦浩礼没有被附身,但是隱藏在影子里的黑犬在刚才嗅探到了某些特別的味道。 至少陈瑛可以確定,麦浩礼並不是一个“人”。 “你真是疯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太敏感了,喜欢疑神疑鬼?” “行走江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瑛摆出个架势:“你刚才跟著它们一蹦一跳的时候,脑袋后面全是黑毛,老实交代,你把我兄弟麦浩礼怎么样了?” “兄弟?” 麦浩礼惊讶地问道。 “不错,九州起风雷,四海皆兄弟。我跟老麦认识不久,但是大家理想高度一致,你以为我不了解他?” 陈瑛也不想说得太过让麦浩礼反过味来。 过犹不及嘛。 这下轮到麦浩礼发懵了。 “陈先生,咱们能不能……” “我说了,我五感敏锐,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陈瑛摆著架势就要动手。 “別闹了。” 麦浩礼伸出右手,上面此刻已经爬满了黑毛,一个巨大的爪子闪著寒光。 “我是个狼人。” “浑身黑毛,你就是个黑僵。” “这是情报机构的规矩,要入行必须经行秘术仪式,我的仪式是狼人,月夜行者。” “秘术都起源於虚界,是对虚界强大生物的模仿,所以越接近虚界越不稳定。” 模仿? 陈瑛又学出来一条新知识。 “我说你就不著急吗?” 麦浩礼看著陈瑛。 “这莫家嫁姑娘,可是从来没有人回去过。” “是啊,所以你说著急有什么用?” 陈瑛笑了笑。 自己还真不著急。 因为黑影里隱藏的那条黑犬,还真嗅探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返回荣亿街破庙的路。 第59章 问话 但是这点底目前没有必要告诉老麦。 陈瑛四下望了望。 不远处的一个高大宅子內,就透露著荣亿街破庙的那股萧条味道。 归途就在那里。 帝女,同文书馆。 三面鬼神,荣亿街破庙。 莫家谜案,消失的莫镇。 邹家跟徐人英走得很近,而同文书馆的校董就是邹家,他们想用那块地搞房地產,徐人英是邹家的“风水师”。 荣亿街破庙背后是庙街问米的神婆,是三面鬼神,把衫荣导向破庙的神秘势力虽然没有露出全影。 但是陈瑛记得那双在庙外游荡的绣鞋。 那双绣鞋偏偏能跟“帝女”凑成一对。而荣亿街破庙能跟消失的莫镇连在一起, 会不会太巧了些? 陈瑛看著远处,莫镇的一切好像都被定格在了八十九年前的那个中午,镇子上的悠閒生活一直继续著。 “喂,你们也是来给莫老爷祝贺的?” 一个挑夫挑著扁担从陈瑛身边路过,他眼神清明,不过好像对陈瑛与麦浩礼的奇怪並不在意,只是热情地打著招呼。 “不是,我们是路过的客商。” 陈瑛隨口应著。 “路过的客人啊,那更要去饮一杯酒。我们莫镇的规矩,娶媳妇嫁姑娘之前要大宴三天,莫家的流水席讲究得很,快去吧。” 他说完便挑著扁担向前而行,好像生怕去晚了一样。 陈瑛望了远处的房子一眼,那处老宅在整个莫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莫镇的房屋大多是江南水乡的样式,白墙黑瓦,墙体看上去有些单薄,不过房梁很高,看上去像是高挑娇俏的水乡美人。 但是那栋大宅朴实厚重,通体皆黑,像是黄土高坡上的关西汉子,硬生生地蹲在那里窥视著什么。 破庙的味道也是从那里传来。 “先去莫家看看。” 麦浩礼脸上带著一股忧色:“若是回不去,至少也要弄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陈瑛瞧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都过去八十九年了,如果真能查出来什么,早就查出来了。 两人顺著镇子里的小路向著前方而行,很快就看到了前方仿佛连成一片的宅邸群。 宅邸最外围便是三座巨大的牌坊,上面写著前朝皇帝的手书,讚扬著莫家显赫的功业。 牌坊后面是一块平地,几十张黑圆木桌摆在那里,一盘盘鸡鸭鱼肉流水一般送上来,男女老少围坐在桌子前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看这个热闹劲,怕是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来了。 “二位不在镇子里多转转?” 那个带著玳瑁眼镜的管家一身长衫,他袖著手立在门口。 陈瑛见到这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破庙里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这位浑身乾瘪,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老鬼,那一身邪祟味道藏都藏不住。 可是现在见到,谈吐风仪不说,就是这一身的人味,跟活人也没什么区別。 “莫镇景色极好,我们也想多转转,但是害怕失了礼数,愧对主人家热情。” 陈瑛郑重说道:“既然先生要请我们饮一杯,那便饮一杯。家中还有俗务,我还是要早点归乡得好……” 这一句话说完,原本还火热的席面顿时冷寂了下来。 推杯换盏的男男女女全都停了下来,他们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向著陈瑛和麦浩礼望了过来,一个个瞳孔之中忽然写满了怨毒。 “咳……咳……” 管家忽然咳嗽了两声,这两声好像是某种命令,男男女女忽然低下头,片刻之后席面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两位贵客,咱们莫镇有几个词听不得,您二位稍微留心,什么归啊,回啊的,还有些类似的字眼,颇犯咱们本地的忌讳,乡民们不爱听。” “多谢管家提醒,是我冒昧了。” 这莫镇透著一股邪气,背景也十分特殊,陈瑛自然不敢托大。 “等下还有薛老板亲自演大戏,都是时下的新戏本,一个是北边的锁麟囊,一个是南边的帝女。有道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这兵荒马乱的,倒是出了不少好戏本。” 那管家说著將两人往屋里领。 “二位是请来的客人,自然不能用外面招呼乡亲的流水席面来招待,请二位跟我往里走,咱们先拜过老爷。” “对了,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陈瑛客气地问道。 不管是什么邪祟,既然人家以礼待人,咱也要讲究一个礼数。 “哦,我约莫是姓吴。” 姓什么就是什么,什么叫约莫? 陈瑛想起外面那些听不得回家的乡亲,又看看这位记不起姓名的管家。 这莫镇里里外外这些人,难不成都是跟自己一样“请”来的? 不过吴管家这样说,陈瑛跟麦浩礼自然只能听他的。 莫家的宅邸彼此相连,布局巧妙,內有假山园,几进几出更是章法考究,不过陈瑛心思不在欣赏园林,只是跟著吴管家一路往里。 厅前头的小院里摆著十二张漆黑大桌,每张桌子摆著二十四张青瓷盘,各色瓜果,冷拼冷盘,南北大菜,一眼望过去不一而足。 桌子一圈儘是些穿著前朝官服的人影,他们头戴凉帽,各色顶子齐刷刷的甩到一边。 一个个歪著脑袋在那坐著,像是长坏了的倭瓜。 他们一动也不动,像是一起睡著了。 这排筵席的更前方摆著一张太师椅,旁边的小方桌上有一个小银酒壶,一个小银盏。 太师椅上,一个高大威武的人影坐在上面,他鬚髮皆张,络腮鬍子犹如狮王在世,太师椅旁边摆著一把收在鞘中的古剑。 这口古剑的剑鐔篆刻成云雷纹样,剑长五尺,剑鞘上朱漆墨纹,透著一股威煞。 太师椅上的老人一双眼睛如睁似闭,內里却是一股百年化不开的精光。 “老爷,这两位是路上碰见的客人,奉老爷的口諭,我把他们也就都顺路请来了。” 吴管家念叨著,太师椅上老人的眼睛也渐渐睁开。 “我让你请人,没有让你请畜生。” 老人低吟一声,犹如虎豹啸於山间。 “把畜生带走吧,不要碍我的眼。” 陈瑛转过头看著旁边的麦浩礼,而麦浩礼则是满脸惊奇。 “我不是……” “论外头,你是个红毛番子,我不该骂你是畜生。论里子,你是条中山狼,难道我骂你不得?” 老头哼了一声。 “带出去等我问话。” “先生请跟我来吧。” 周管家一招手,即便麦浩礼万般不愿,也只有跟著这位周管家一起出去了。 老者转过头上下打量一番陈瑛。 “你这个小贼头,瞧著有些面善。” “看你走路,应该是八卦的门庭,董海川是你什么人?你是哪路山?雪山?红光山?清风山?” 第60章 前尘旧事 山? 陈瑛没学过这些江湖唇典,不过听文汝止讲过,前朝之时,朝廷法网森严,为了规避各色爪牙耳目,民间发展出一套话术。 现在这个纷乱时代,各路人马早已经登堂入室,这些东西也就束之高阁。 “听不懂。” 上面的老人眉头微皱,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授了你拳术,没有授你传承?” 老人没有站起身,只是略一睁眼,陈瑛便能够感觉到一股煞气凛冽而发,自己好像身处校场,前方面对著千军万马。 “有点意思,验验你的成色。” 他伸出手指在剑柄上轻微一弹。 “孙楚才,你来跟他搭把手。” 一声令下,一个穿戴著前朝官服,凉帽上一颗水晶顶戴的人影从席面上站了起来,他一个鷂子翻身在空中腾跃,直接落在了陈瑛身前六尺之外。 陈瑛抬眼望过去,这人浑身上下已经乾瘪,皮肤焦枯不说,还生著一层黑黑的毛髮,牙齿不断向外延伸,面目已经不似人类,倒有几分接近兽类。 奇怪,就算是周管家那样的邪祟,在这小镇之中也跟常人无异,怎么这人像个殭尸? “他也是八卦通才。” 老人的声音传过来。 “你们两个练练。” 那孙楚才抬手攻来,他双手如刀,身形如蝉,恍惚之间就已经连进十三招。 陈瑛以掌刀应对,身形飘忽,两人立时交手在了一处。 这一交手,陈瑛便感觉不对。 对方的暗劲从手掌指根处发出,远比自己的缠蟒劲来的迅猛,更兼身法变幻巧妙,每每都能占据上风。 “想不到是八卦门中的裂蝮劲,听文老师讲,这暗劲发自指根,最是歹毒,一旦碰上就好像被蝮蛇咬了一口,不死也要伤,想不到今天在个殭尸上碰见了。” 陈瑛不露体內煞气这个底牌,忽然身形一抖,如同一只老猿一般换了攻势。 力贯双臂,中路抢攻,正是通臂拳中金刚猿臂的手段。 殭尸的八卦门功夫固然厉害,但他到底不是当年的朝廷高手,而是困居此地的一个邪祟,进退之间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风度。 陈瑛先以通臂拳抢攻,化去颓势,然后立即转以八卦双刀,缠蟒劲连绵不绝,掌刀翻飞如疾风骤雨,转瞬之间就將这殭尸打得抬不起头。 “好小子,运拳如用兵,当真是学会了些堂奥。” 老人一声低笑,他手指在剑柄上再点。 “马德功,李继成,你们也一起上。” 两道人影应命而起,他们飞扑而来,拳脚功夫却是別有不同。 陈瑛耐住性子,將双手打开,八卦双掌飘忽不定,先以步法稳住战局。 “好小子,他们两个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马德功是北派戳脚翻子拳,李继成是心意六合拳,都是北派的名家,让他们给你喂喂招。” 三道影子围攻过来,陈瑛谨守门户,不过戳脚狠辣,心意六合歹毒,也不过勉强维持而已。 打著打著,陈瑛无数次想要运使影中黑犬,体內煞气,不过强行按捺住了性子。 金刚猿臂分飞,缠蟒劲自十二重楼震盪。 八卦之阴柔,通臂之刚猛,就在这三个老殭尸的围攻之下渐渐融为一炉。 刚柔交际,是为拳种。 这三位高手之拳就像是锻造神兵利器的铁锤,每一下抡过来都让陈瑛自身的气血隨之翻腾。 陈瑛越打越顺,周身气血运转,赫然翻出一脚。 宛若不周天星落,浑似九州风雨摇。 魁星踢斗。 一脚正印在那八卦殭尸胸口,直接將他踢倒在地上。 一脚踢出,似乎破了什么精妙的布局。 席面上所坐各路人影一同站起,一个个平伸双手,他们阴翳、恶毒的目光向著最上面的老人望了过来。 “哼,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 老人一声低啸,犹如一道暗雷,他伸手在剑柄一弹,剑吟如龙吟。 剎那之间,陈瑛只觉得老人仿佛是一轮东升大日,而这大日之中有一条苍龙跃跃欲飞,將一切邪祟化为虚无。 “老夫当年便镇压尔等,今日还作什么春秋大梦?” 那群殭尸重新坐回,老人的灼灼目光投了过来。 “后生,这一脚当真巧妙。” “不敢。” “我不是夸你,而是夸我。” 老人手指抚过长剑。 “你师傅传你脚法的时候,可说过他是怎么学来的?” “家师讲过,是自江湖习来。” “江湖,哈哈,江湖,你师父是洪门的,还是白莲?” 陈瑛闭口不语。 “若非见过你这一路脚法。”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老夫便要用你这点精血作个血祭。这一招乃是老夫平生得意之作,乃是无数妖邪千锤百炼之下求出来的。一路传入我洪门总坛,一路送给白莲的故人。” “你小子逃不出这两个来路。上应天星,以身化神,拳在如神在。” 老人长吟一声:“勒石燕然终有日,长驱十万盪腥膻。你可知道我是谁?” “听说前辈是前朝六省总捕头,人称万里无云烟,莫声传莫老爷子。” 陈瑛站在下面回道。 这老人强的可怕,能够带给陈瑛这样威压的,似乎只有当时破庙里来的那个三面鬼神可比。 “不错,但老夫还是洪门堂主。” 老人眼睛瞥过来望著陈瑛。 “你可知道它们为什么在此?” 陈瑛看著下面那些穿著前朝官服的殭尸。 “前辈是为了推翻朝廷,以嫁女为名,將他们劝到此地诱杀。” “对,也不对。” 老人摇了摇头。 “虽然大家志向不同,但也是跟老夫同生共死的手足兄弟,更何况以老夫的威望,振臂一呼,他们多半都会跟我同进同退。” “老夫嫁女是真的,他们来贺喜也是真的。” “只是中间出了些变故。” “变故?” “不错,其实老夫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人坐在椅子上,眼睛流露出一抹忧伤。 “朝廷建立之时,杀虐无数,山河泣血。然而不修仁政,以残民虐民为根基,处处防备我中州之人。” “江山沦丧,亡国奴辱,日甚一日。”老人嘆了口气道:“为保江山永固,与邪祟为伍,在莫镇之后建了一座大墓,其中藏著一具开国之时的名王尸首。” 第61章 请求 “后来洋夷入侵,中州譁然。老夫深深忧虑,因为这正是上下齐心,解冤化仇,並力向前的机遇。若是朝廷能修文德,思振作,除弊政,天下何处会有我洪门容身之处?” “长此以往,我民自甘臣虏,如何有復兴之时?” “当时辗转反侧,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老人眼睛瞧过来看著陈瑛。 “因为它们根本不会这么做。” “不仅不发愤图强,反而准备放出来那具养育多年的老尸王,要將江南再次化为赤地,重演昔日扬州、嘉定、广府之旧事。道理也简单,人都死绝了,还会有反贼吗?” “事出突然,老夫来不及召来天下英豪一同商议,只好借著嫁女的机会,同那老东西斗上一斗。” 老人惨烈一笑。 “这朝廷养出来的邪祟,跟自己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老夫拼尽全力,也不过是把整个莫镇拉入这幽冥之中,將一切永远定在了那尸王出世前的那一天。” “可惜我那无知稚女,诸位手足还有乡亲父老,都同我一起沉沦幽冥,再无出离之日。” 他说的简单,但是话语之中却透露著沉重与疲惫。 陈瑛望向头顶之上那一轮黑色的大日。 (请记住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將整个莫镇拉入幽冥,令时空循回往復,將那尸王永远封镇。 话说的简单,但是这里面每一件事都要惊天动地的大神通不可,眼前的老人到底有多强? 陈瑛有一点可以断定,那就是眼前的老者並非死人,更不是邪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老者,其气血之强盛磅礴犹如日月高悬。 若问武道巔峰是何等景色,那一定是眼前之人。 需要这样的人坐镇幽冥,那头尸王到底又有何等威风? “老夫当年借著一件上古秘器,以莫镇为局,化入幽冥之中,將那尸王镇压於无形。时过境迁,莫镇流落幽冥,进来的邪祟不少,误入的修行人也有。” “为了不让莫镇出什么紕漏,老夫唯有施展辣手,將他们尽数留在这里。” “但是最近有了新的变化。” 老人嘆口气道。 “大日朗照,莫镇便是这样一幅人间图景。一旦日头落山,便会成为百鬼夜行的幽魅之地。” “大日朗照之时,老夫在莫镇之中横行无忌,谁也逃不出我的手掌,但是日头落山,这镇里的一切可就归不得我管。” “大约数月之前,老夫察觉有人勾连地脉,以精妙的堪舆手段在幽冥之中定住了莫镇,同人间又有了联繫。” “若是莫镇重回人间,少不得又是一场大难。” 老人摇头道。 “老夫身在局中,所以想请你帮我做件事。” 陈瑛赶紧应道。 “前辈面前,晚辈当不起这个请字。” “帮老夫找到这个布局之人,”莫声传脸上闪过一丝凝重:“若是可以,不妨在大日落下之后在这莫镇之中转一转。” “这……” 陈瑛摇了摇头道:“晚辈一定尽心竭力,不过只怕自己本事有限……” “唉,老夫没有平白用你的道理。” 老人闭眼说道:“这莫镇之中的东西已经是相生相剋,不能轻易动摇,但老夫的手段传你两件就足以你受用。” “我看你练拳有术,却无有养煞之法,传你一路寂灭阴雷煞,一旦练成,便有虎煞隨身而动,拳煞並举,才是我武道超凡入圣之路。” “老夫当年在外面也留了些东西,正好八闽庆云县外有一座古墓,墓中的邪祟已经被我除了,当年汉將恆侯张翼德铸三十六柄新亭刀,其中有一柄被我放在那里,你儘管取用。” 老人说著便將一篇炼煞的法子传了过来,虽然不过数百字,但是对於今日的陈瑛来说却不亚於醍醐灌顶。 “前辈的意思,在下明白了,前辈是要我偷偷侦查,莫要知会白莲与洪门中人?” 陈瑛將整件事情思量一遍忽然说道。 老人闻言一笑。 “你小子倒真是不傻。” “不错,这件事断乎不可叫洪门与白莲这等人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夫也担心他们为了这莫镇之中的上古秘器,不惜放走了当年的尸王。” “更何况如今有人在暗中布局,要把莫镇拉回人间,这些人必然紧盯洪门,切不可打草惊蛇。” 陈瑛想了一下接著问道:“前辈就这样信得过我?” “时局多艰,英雄豪杰当自勉。” 老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苍生倒悬,老夫守在这莫镇,能挺得一日便算一日。若是此处被破,尸王重新出世,要费心的还是你们。” 陈瑛默然无语,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 “前辈武功通神,威震江南六省,想来对幽冥之事也是精通。” “想问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在这里戴高帽。” “请问前辈,可知道幽冥之中有一尊三头鬼神?” “幽冥广袤无边,种种邪祟不知凡几,至於说所谓三头鬼神,並无听闻。” 老人摇了摇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晚辈之所以来此,是因为莫镇所勾连的人间,曾经也有著三头鬼神出没,我以为两者之间或许有什么联繫。” 老人听到这里抬起头望向天空之上那一轮黑色的大日。 “鬼就是鬼,是邪祟。神,这世上没有什么神,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三头恶鬼,或许也在对方筹谋之中。” 老人看著陈瑛说道:“如今不是留客的时候,我这就让人把你们送走。” 陈瑛忽然问了一句。 “那位吴管家应该跟我们是一个来路吧?” 老人瞧了他一眼。 “你果然聪明。” 陈瑛略微一拱手。 “晚辈自当尽心竭力。” 莫声传一挥手。 “老吴,送客。” 吴管家领著轿夫再次现身。 长衫管家,白纸官轿,只不过这一次被送的变成了陈瑛与麦浩礼。 往来如一梦,再现身已经是荣亿街的破庙內。 “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麦浩礼看见吴管家的身影走远才低声抱怨道。 “你们中州人骨子里就是瞧不起別人,为什么你能坐轿子,我就要在外面跑。” “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陈瑛看了一眼麦浩礼:“先去查一查,最近这几年来中州有没有姓吴的高手失踪吧。” “嗯?” 麦浩礼闻言一惊。 “等一等,前面有动静。” 远处一个红灯笼正缓缓向著破庙爬过来。 第62章 伏击 莫声传的那些话有几成可信? 三成不到。 空口无凭,说什么魁星踢斗是他本人所创,甚至还送出来一套寂灭阴雷煞的炼煞之术,谁知道这东西里面几成为真? 至於当年莫镇为何拉入幽冥,朝廷是否真有养育尸王之事,又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这或许才是真的要查一查。 但是有一点陈瑛可以確认,那就是这么多年来,莫镇跟外面並非是全然断绝,彼此之间也有人员往来。 换而言之,莫镇並非是什么绝境。 就好比这次要请那帝女前去唱戏,还有那位一眼可以定住麦浩礼的吴管家。 莫镇之中的邪祟明显分为三类。 一类身为邪祟而不自知。 比如镇上的那些乡民,在厅前面饮酒的那些殭尸,陈瑛推断他们才是莫镇当年拉入幽冥之时的居民。 如同提线木偶,日復一日的做著相同的功用。 第二类则是吴管家和轿夫,他们显然具备某种程度的自由,可以在外行走,至少吴管家一眼就可以让麦浩礼这个帝国在港九的高级情报人员变成麻瓜。 这样的实力,绝非寻常。 再加上邀请“帝女”去唱戏,可以说莫镇和莫声传绝对不是对外界没有任何影响力。 第三类则是莫镇之中那些令黑犬有反应的奇怪地区,比如那间格格不入的房间,还有前去唱戏的帝女。 外界的邪祟也可以进入莫镇,甚至在莫镇定居,这也是一类。 不过当下陈瑛关注的,却是远处那个正贴著地爬过来的红灯笼。 红灯在空中飘摇,一个影子缓缓而行。 陈瑛和麦浩礼藏在破庙的那口盖著的井旁边,让那厚实的井盖动了动,似乎是表达著某种不满。 红灯招摇,捏著红灯的是一个枯槁的手臂,一个穿著黑色寿衣的老太太正从夜幕之中缓缓走出来。 它身材矮小,一张面孔皱巴巴的,上下四颗门牙钻出来,像是披上人皮的老鼠。 它伸出鼻子在空气之中嗅探,手中红灯不住地招摇。 口中念叨著。 “陈瑛……陈瑛……你在哪?” “陈瑛……陈瑛……別回家。” “陈瑛……陈瑛……寿数到。” “陈瑛……” 在这一声声吟诵之中,陈瑛感觉到一丝阴冷从脑后蔓延过来,渐渐笼罩了全身。 然而这点阴冷並不足以动摇今日的自己。 陈瑛甚至有些好奇地感应著四周那阴冷的气息。 “陈你妈。” 麦浩礼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手枪吐出一句標准的国骂,噼里啪啦的將子弹倾泻过去。 每一颗子弹在击中它的时候都爆发出一团黑色的光华,犹如一朵朵盛开的黑色玫瑰。 十二颗子弹射完,麦浩礼低下头换上弹夹,他双眸已经化为黄色的兽瞳。 “叫魂,这东西怎么会来这里找你?” “因为咱们早被人盯上了。” 陈瑛安抚著在影子中躁动的黑犬,它似乎已经按捺不住。 但是陈瑛知道,这红灯笼只是开始。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伏击。 在暗影之中,还有更多的东西在行动。 砰。 一声枪响。 一颗子弹洞穿空气,击在陈瑛不远处的地面上。 “艹,他们还有枪?” 麦浩礼刚想拉著陈瑛伏低身体,就发现自家这伙伴已经跑到了庙门后面。 “尼玛的。” 老麦又是爆出一句国粹。 砰,砰,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麦浩礼好像一只落水狗一样窜到了陈瑛旁边。 “大口径狙击枪,没准子弹也经过炼金强化,这次跟你算是捡著了。” 麦浩礼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那一声声“陈瑛”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 他数了数风衣里的弹夹。 “我还剩下二十四颗子弹,怎么办?” “你就没有別的手段吗?” 陈瑛好奇地问道。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位“狼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指望我有什么手段,从裤襠里摸出个火箭筒把它们都送上天?” 麦浩礼骂骂咧咧地说道。 “已经有火箭筒了吗?” “当然有,你都关注些什么?” 麦浩礼在空气中嗅探著味道。 “这里的味道太杂了,根本分不清……” “三个东西,那个老太太,一个枪手,还有个说不清的东西。” 黑犬的感应显然在这位狼人之上。 陈瑛能够从这小庙纷乱的“味道”之中得出更多讯息。 “咱们两个都是近战性的,我能撕了那个老太婆,但是暗地里的那个枪手……” “交给我。” 陈瑛將黑犬从影中释放。 “你如果有什么本事就全用出来,我可以帮你搞定那个枪手。” 这下轮到麦浩礼震惊了。 “难道说你……” “我真藏著火箭筒。” 陈瑛闭上眼睛,黑犬从影中跃出,它同黑暗融为一体,迅捷的向前奔驰。 不,它本身就是黑暗的產物。 空间的意义对於黑犬来说並没有什么关係,它乃无形之物,可以穿透一切屏障,它在空中略一嗅探,就確定了目標的方向。 奔跑。 它找到了目標,一个穿著黑色战斗服,手里捏著重型狙击步枪的男人,男人的眼睛紧紧贴在目镜上,扣动扳机,枪火迸发。 银色的子弹飞射而出。 黑犬对那银色的子弹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它张开嘴巴,向著男人的咽喉撕咬而去。 鲜血,肉体,生命。 无形的利齿撕咬著,吞噬著,安抚著它体內没有尽头的饥渴。 几乎就在同时。 陈瑛向著麦浩礼命令道。 “动手。” 麦浩礼站起身,將手枪丟在一边,他张开双臂,风衣隨风向后摆动。 “格罗丽亚娜,我们尊你的名为圣。” “你是我的磐石,是应当称颂的。” “你是我的盾牌,是我灵魂的救赎。” 它的身形膨胀,毛髮覆盖了衣衫,一条长尾飘摇而起,狼吻之下是狰狞的利齿。 一头巨大的灰狼向著那老太飞扑而来。 它身上闪耀著黑色的光华,来自虚界的力量灌注於它的身体,它向前咆哮,同那老太廝打在了一处。 纯粹的暴戾。 那头邪祟很快就变化为一团血肉,在麦浩礼的攻击之下沦为烂泥。 然而就在这时,空气之中闪过一道亮光。 一抹剑光將麦浩礼拦腰截断。 这一剑是如此乾脆,麦浩礼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直接断为两截。 冰冷的剑锋在空中一闪而过,然后归入虚无。 三秒之后。 陈瑛猛地向前迈出一步。 一柄利刃在他身边落下,在距离陈瑛不过三尺的地方一闪而过。 陈瑛皱紧眉头。 空气之中有一个无形的刺客,它操持著手中的利刃,预备进行下一次攻击。 它隱藏的是如此巧妙,甚至连自己的左眼都未能察觉到它的存在。 倒是黑犬的嗅觉提醒了一下。 陈瑛將手伸入背后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大腿。 无面男被切断的大腿。 陈瑛將这条腿在空中稍微抖了一下,摆出一个架势。 下一个剎那,锋锐的剑锋从身后斩来,陈瑛將大腿向背后猛然一挥。 咚。 巨大的力道冲得陈瑛向后略退一步。 手里的大腿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 看来並没有自己的煞气来得锋锐。 陈瑛从背包中拿出了另外一条大腿,在空中稍微一抖,摆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的架子。 锋刃再现,不过这一次陈瑛挥动手中的两条大腿,如疾风骤雨一般打了过去。 不管是什么兵器,背后是有操控者的。 金铁交鸣,无面男的大腿越来越坚硬,而左眼的注视之中,那持剑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浑身覆盖著绷带的“人”,它的浑身上下都被刻印这咒文的绷带覆盖,一柄剑刃从它的右手里钻出来。 没有剑柄,他的小臂就是剑柄。 陈瑛挥动无面男的双腿,攻势如狂风。 “不过是个狡诈的刺客,除此以外,倒也没有什么。” 绷带剑人在双腿的攻击之下只有招架之功。 在意识到攻击不成之后,它也立即向后逃去。 这东西的速度全然非人,向著另外荣亿街的另一边迅猛逃窜。 不过片刻光景,整个人就已经在夜幕之下消失。 陈瑛手持双腿本著穷寇勿追的精神停了下来,转到另外一边审视战场。 麦浩礼的巨大狼身从中间断为两截,而那个被他撕成肉团的老太太则正在一点点恢復。 “邪祟是杀不死的。” 陈瑛嘆息一声。 老麦这笔投资也许是打水漂了…… “艹,救我……” 狼头那截哼唧著。 “你拿著什么武器?” 陈瑛看了看那无面男的双腿,这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变成透明的了。 第63章 忠诚 把无面男的两条腿重新装回书包,不过这一次不那么简单,因为无面男的腿没法打弯,只能戳在包里。 “这不重要,不过你是怎么搞的,隨隨便便被人家切成两半。” 狼身被拼接到一起,麦浩礼也渐渐恢復了活力。 陈瑛不得不承认,该说不说,这狼人的生命力至少是可以的。 也就是这两下功夫,麦浩礼不仅恢復了人形,甚至一样的活蹦乱跳,根本看不出来被人切成两截过。 “你这傢伙太阴险了。” 麦浩礼扶著自己的腰左右转了转。 “根本就是让我去当诱饵。” “你就这么说自己的救命恩人?我也提醒你了,周围一共三个对手。” 陈瑛看著地上那一团血肉,老太太正在恢復,不过恢復的速度非常缓慢。 大概估算一下,等这老太太恢復正常怎么也要一个星期。 “它的『结构』被破坏掉了,恢復速度会变慢。” 陈瑛看著那一团血肉。 “神秘无法毁灭,只有神秘才能干预神秘,对吧?” “你倒是挺聪明的。” 陈瑛望著另外一个方向,那里还有个被撕咬的枪手。 “走吧,那边应该还有个傢伙。” 沿著荣亿街走了七八间破旧的小屋,陈瑛终於在一间房子的屋顶看见了那个身穿黑色战斗服的枪手。 他手里拿著一支狙击枪,人趴在房樑上一动不动。 “你怎么搞定他的?” 麦浩礼眯起眼睛。 “中州古拳法,隔山打牛。” 陈瑛伸手轻轻安抚著已经退回来的黑犬,那点血肉味道让它还不满足,正不断望向那老太太的血肉。 只有神秘才能餵饱它。 再等一会。 陈瑛將黑犬收回影中。 麦浩礼身手矫健地跃上房梁,將那个枪手从上面拽下来。他皱著眉头看著死者身上纷乱的伤口。 “怎么感觉像是被猛兽撕咬的……” “这正是古拳法之中的精妙奥义,狼牙风风拳。” 陈瑛也凑过去,眼前这个枪手显然是个人,不过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不应该啊,自己明明控制著黑犬没有往死里咬。 麦浩礼扣开他的嘴巴,向里面一摸。 “牙齿里有氰化物,这小子自杀了。等等,这枪好像是……军用制式武器?” 他紧接著扯下死者的面罩。 深目高鼻,一头红色捲髮,死者明显是个鬼佬。 然后他拿起步枪,审视著枪身上的编號。 “miec……错不了,是港九驻军的制式武器。” 麦浩礼看著这具尸体。 “这人是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为什么要杀你?” “有没有可能是要杀你。” 陈瑛看著这具尸体。 “这具尸体不能留著,交给我来处理。” “交给你?” 麦浩礼看著陈瑛:“为什么?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如果顺藤摸瓜就能揪出来……” 陈瑛觉得麦浩礼真是一点斗爭经验都没有。 “人家派一个军人使用制式武器在这里狙你,显然就是要坐实你的罪名。” “罪名?” “谋杀自己人,就算不能坐实,也足够让你靠边站了。” 陈瑛看著这具尸体。 “为什么有个帝国军人要拿著狙击枪狙你,你说得清吗?你要拿这个当证据,首先就要说明他为啥要狙你。至少也是严重的內部衝突,没准还备好了这人的遗书,写你搞人家老婆。” “狙我?” “对啊,难不成狙我?” “做好准备吧,马上就要有一场內部调查冲你来了。大哥你仔细想一下,隨便从龙城找一个枪手就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找来一个帝国军人来干?” “內部调查?我?” 麦浩礼懵懂地望著陈瑛。 “这就是残酷的斗爭。” 陈瑛冷著脸说道:“我帮你把这尸体解决掉,你现在立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赶紧掌握情况,等著我跟你联繫。” “我现在可以確定,荣亿街的这些破事不仅涉及到徐人英他们的大阴谋,还跟你们港九当局上层有关係。” “我……” 麦浩礼显然也不是白痴,他作为帝国政经学院毕业的高端人才,除了两张面孔之外还有杀手本能。 “我明白了。” 麦浩礼想了一下。 “我必须往伦敦打几个电话。” “你去处理你那边的人,我来处理我这边的人。” 陈瑛看著远处,黑犬已经捕捉到了绷带剑人的味道。 “一切行动都必须赶快,他们既然弄出这样的手段,就说明我们已经接近他们的核心。” “我大概有思路了。” 麦浩礼想了一下,他转身向著荣亿街的另外一边走过去。 “除了我,短期內不要相信任何差佬或者鬼佬。” “放心吧。” 陈瑛看著麦浩礼:“他们谁都不会找到我。” 麦浩礼人影走远,黑犬张开大口,將地上的尸体整个吞入。 陈瑛转过头。 黑犬已经记住了绷带剑人的味道,现在可以展开追捕了。 港九,东三区,某栋废弃的大楼。 这里曾经也算是热闹的商厦,后来业主全家莫名死亡,这栋商厦也就有了闹鬼的传闻渐渐空荡起来。 后来义盛的人把这里废物利用,占据了下来,下层开些不三不四的档口,上面用来囤货。 其中某间房间里,不时有惨叫声传出。 不管是客人还是义盛的自己人都是见怪不怪。 衫荣浑身是伤的绑在椅子上。 一个义盛的四九仔拿著锯子踩在他的腿上。 “丟,你小子嘴巴够紧的。” 这混混狞笑著:“不过把你的左手锯下来,恐怕你的嘴就紧不起来了。” “嚇唬我啊?” 衫荣张开嘴巴,吐出一颗牙齿。 “我都不知道你老母什么时候送你去念的医学院。阿叔教给你,手腕上一条动脉,一条静脉,你只管锯开,阿叔不信你能止住血。” 拿著锯子的混混气势一滯,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江湖传言,肥熊的门生衫荣不过是个胆小的废物,但我没想到你倒是挺聪明的。” “多谢,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沉默寡言,看他们打了我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矮小的禿顶中年人坐在后面,他脸上带著一副厚重的眼镜。 “不过一个半钟头,最多打断你两根肋骨,切掉两根小拇指而已。” 禿顶中年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九成九的烂仔都顶不过二十分钟,你不一般,能挺到现在。” “还有四颗牙,这位阿叔,你的伙计还打掉我四颗牙。” 衫荣啐出一口血。 “我以为人生不管什么事,最紧要的就是用脑。你猜一猜,为什么把你抓过来?” 禿顶中年狞笑一声。 “你们要对付瑛哥。” 衫荣笑了笑,他腮帮肿著,眼眶充血只剩下一条缝。 “但是你们啃不动瑛哥,就拿我下手咯?” “聪明。” 禿顶中年又把凳子拉近了一点。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是要你帮忙,你只要肯帮忙,大家都轻鬆,你如果不肯帮忙,那也没办法,只好切碎了扔进海里餵鱼。” “我帮不了你。” 衫荣笑著。 “你的兄弟问了我一个钟头大劫金铺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录音,但是你这个案子翻不了。” “定这个案子的是新任探长顏仁,验尸的是鬼佬的法医,整个案子是鬼佬和中州人联起手办成的铁案,你要翻,整个系统都脸面无光。” “传出去,就是港九开埠以来警队有数的大丑闻,你觉得你有真相就了不起?人家知道是冤案来的。” 衫荣呵呵笑著。 “就凭我的口供,你以为你在跟瑛哥斗法?你斗得是整个警队。你抓我容易,你要翻这个案是做梦。” “瑛哥同我讲,即便是英雄好汉,也要讲顺势而为。你们这群烂货,也想逆势而动?不好意思,就你们义盛这点材料,不够翻天的。” “和安胜有你这么个人才却不能用,难怪那些老鬼一天不如一天。” 禿顶中年笑了笑:“你这么有见地,胜过九成的烂仔,他们也不扶持你?” “多谢阿叔你赏识我,不过我这些道理都是听瑛哥讲的。还有我已经不是和安胜的人了,小弟已经金盆洗手,以后跟著瑛哥作正行,洗心革面作良善公民。” “你很佩服那个双刀瑛啊?为什么,就凭他能请鬼?” 禿顶中年语带双关。 “不过这一次,我们也是请鬼来的。肃清警队贪腐,维护法治环境,这几个词你喜不喜欢?你如果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双刀瑛才能用鬼,那才是大错特错。” “你过来帮我,以后有的是你好处。” “多谢,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侍二夫。小弟我不想改换门庭,辛苦你,要杀就杀快点,不要折腾来折腾去。” 禿顶中年冷漠地看了他一会,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推开门出去了。 这个小鬼的嘴太硬了。 现在的烂仔骨头都这么硬的吗? 这小子如此,那个从龙城抓来的枪手也如此。 两个人的嘴巴死一样硬。 他走在昏暗的楼道里,感觉身后莫名多了一丝阴冷。 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一样。 而且今天似乎也太安静了。 他拾级而上,来到了最顶层的一间隔间。 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温少,那两个小子嘴巴太严,估计没有什么用,我看还是废掉算了。” 他抬起头看著前方的男人,义盛如今真正的龙头,惊讶地发现对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鲜血正不住地从鼻腔內留出来。 第64章 追击 “没事。” 温少爷用手绢擦了擦鼻子上的鲜血。 他內里穿著一件湖蓝色的宽领衬衣,外面是灰色的西服套装,拇指上带著一个祖母绿的戒指,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出来他左眼有些不自然,手指也少了两根。 “都杀了吧。” 温少爷站起身。 在他身后站著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影子。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办完事赶紧撤去安全屋。” 禿顶中年默默点了点头,他已经见怪不怪。 自从温少爷入主义盛之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从容指挥,他们这些在下面办事的只要听话就好。 缓步下楼,等他打开房门,却发现了不对。 自己留在房间里的那个四九仔不见了。 而衫荣却在那里狰狞的笑著。 “人呢?” 禿顶中年看著衫荣。 “我说出来你信不信,原来人真的会,哈哈,凭空消失。” 衫荣啐出一口浊血。 似乎是在应和他,禿顶中年人忽然眼前一黑。 他在死亡之前看见了无形的巨口。 喀嚓,喀嚓。 吞咽声不时响起。 黑犬吞噬著罪者的血肉,本身不断地成长著。 陈瑛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门前方。 “你受罪了。” 陈瑛看著衫荣。 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刚把他送出警察局,衫荣一行人就碰见了义盛的截击。 “瑛哥,我没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可惜了,牙齿可以补,还有两根手指。” 陈瑛看著衫荣身上的伤口。 “洒洒水,一点小问题。” 衫荣慷慨地笑著。 “瑛哥,是我不小心……” “没关係,以后会有更好的。” 陈瑛给他解开身上的铁链。 “还能不能行动?” “可以。” “先去铺子那里等我,那边有清伯坐镇,应该没问题。” “好,还有个大圈来的兄弟,他也被义盛的人……” “已经死了。” 黑犬已经探查了所有的房间。 那个从龙城请来的枪手已经不行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刚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真正参与到金铺的案子中所以义盛的人没有留手。 等黑犬察觉到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我去追那个姓温的。” 陈瑛丟下一句话,人已经走出了房间。 黑犬在杀戮著,它飞快的穿过一个个房间,將义盛的小卒吞入腹中,化为自身的给养。 陈瑛能够感受到黑犬正在不断成长。 血肉跟神秘一样,都足以成为它迈向下一个阶段的燃料。 黑犬在前方咆哮欢呼,它已经明確了温少爷的方向。 就在楼顶。 陈瑛拾级而上,最终来来到了顶层的一间小屋。 轻轻推开房门,人去房不空。 两边摆满了各色资料、帐簿,最中央的桌子上摆著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黑犬蹲立在陈瑛身旁,它伸出脖子,陈瑛轻轻的抚摸著。 桌面上摆著一张纸条。 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写著:“陈瑛吾兄见字如面,吾兄手段之高妙,心性之刚强,弟已尽知,今退避三舍,聊表敬意。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异日相逢,必十倍討还,弟温秋实谨拜。” 真是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绰號。这个温公子还真是公子脾性。 陈瑛的左眼可以看到,这张纸条之上蕴含著一种古怪的气息,这气息跟自己体內的煞气略有类似,但是略有不同。 这股“气息”非常淡薄,仅仅繚绕在这张纸上,但是却蕴含著某种凶险。 孙臏故智。 陈瑛没有管这张信纸,既然是陷阱,那就不要去管它。 黑犬在空中嗅探,它已经找到了温公子逃窜的方向。 陈瑛没有犹豫,当即动身。 离开废弃大楼,陈瑛隨著黑犬一路狂奔。 吞食了大量的血肉之后,黑犬显然更加强大了,它的身形在奔跑中变得更大,而且在陈瑛的感应之中也变得更加隱秘。 很快,就追到了温公子气息的尽头。 这是一片荒地,到处都是丛生的杂草,温公子的气息就消失在这片荒地之中。 有点意思。 陈瑛並没有动身,而是让黑犬潜入其中,很快黑犬就找到了温公子消失的地方。 荒地的正中央是一片乱葬岗。 低矮的坟包已经让草木覆盖,横七竖八的竖著些破碎的石碑。 荒凉而寂寥。 看来这里就是温公子最后藏身处了。 黑犬在空中嗅探著,最终找到了温公子气息最终消失的地方。 那是个不起眼的坟包,前面挺立著一个巨大的石碑,碑文上是龙飞凤舞的篆字。 “故平原温公秋实之墓”。 黑犬死死盯著厚重的墓碑,而墓碑之中似乎也有一种力量正在感应著黑犬。 墓碑之上的文字很快消失变成一块无字碑,然后好像有一只手开始在墓碑上写写画画。 “故潁川……” 墓碑只是写到了三个字,然后似乎就写不下去,最终那三个字自动消失。 然后墓碑上开始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图画,依稀可以看出是拼音文字,不过一个个扭曲的字符像是被狱火焚烧的罪人。 这些字符很快也消失。 墓碑似乎放弃了。 一阵浓雾忽然飘过,坟包不见了,一栋孤零零的房子竖立在大地上。 老宅子带著些西洋的风格,明显能够看出是近世修造,前后共分为三层。 黑犬兴奋地咆哮一声,它顺著大门闯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它失败了。 老宅周围似乎存在著某种无形的力量,將它隔绝在外。 陈瑛通过著黑犬的眼睛观察著。 老宅周围瀰漫著一股气息,那气息跟温公子留在桌子上的纸张非常接近。 確切一点的说法,那张纸应该跟这房子有关係。 陈瑛走进荒地,黑犬钻入了影子之中。 他走向老宅,这一次那无形的力量没有拦阻他。 吱呀。 陈旧的把手不情愿的抱怨著,陈旧的木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个明显带著上个世纪风格的老旧客厅,几张皮沙发上落满了灰尘,一支高脚落地灯照著一个黑木方桌,一个年轻俊朗的人坐在桌子一头,桌面上是六只悬在空中的胳膊。 一张张麻將迅速排好。 温公子瞪著无瞳的眼睛瞧著大门方向。 “想不到你追到这里了,哈哈哈,太好了。” 第65章 归来 温公子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他胸口有一道巨大的创口,鲜红的血肉向外翻著,原本应该是心臟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空腔。 即便只能用两只手用摩挲辨別牌面,他还是码著手里的麻將。 但是他还活著。 “名字刻在墓碑上,每过七天都要来这里打上一把,不然就会没命的。” 温公子狞笑著。 他心里无比畅快。 这栋老宅涉及到一个古老的诅咒,是恩师布置他用来修习的重要场所。 更是一个隱秘所在,可以用来在关键时刻藏身。 破庙之中截击失败,温少爷就有所感应。 万万没想到,这个陈瑛竟然如此恐怖。 不仅破掉了恩师赐给自己的剑偶,还循著某种轨跡衝著自己所在追杀过来。 只有逃。 所以他紧急布置一个陷阱,然后就来到这座老宅避风头。 没关係,只要等到恩师復出,灭掉陈瑛就像是碾死一只臭虫。 然而没想到陈瑛竟然跟过来如此之快。 他甚至能够找到这处老宅。 不过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既然进入这座老宅那么就会被老宅之中的诅咒缠绕。 每隔七日就要来到老宅之中开始一场必须进行的赌博,贏了的会获得某些灵异物品,甚至是强大的能力。 而输了的,就要失去某些器官,甚至最重要的性命。 比如现在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 温少爷狰狞地笑著。 “你死定了,听没听说过久赌必输?一开始你觉得你会贏但是接下来,你早晚有一天会输,就像我一样,最终输到一无所……”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忽然停止,他张开嘴,鲜红的舌头好像是一只沾满了雨水的蚯蚓,努力地从空中爬了出来。 啪嗒,摔在了桌子上。 舌头在桌面上滚动,最终停到了他对家的桌面上。 一副牌推倒在地。 十三不靠。 这副牌贏得太多,温少爷输的不止是他的舌头。 脾、肺、肾、手指、耳朵、身体的零件七散八散,向著牌桌滚了过去,滚著滚著,化为一张张白纸,整齐的码在桌边。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疯狂的笑著,他用呜咽的声音诅咒著。 “下一个就是你,下一个就是……” 在他的左眼被剥离之前,看到陈瑛转身把门打开。 不可能,他为什么可以不上桌……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温少爷死了。 陈瑛推开门,心头忽然有所感应,猛然转头向后看去。 左眼依稀能够看到那六只苍白的手变换了,一个瘦长的影子,也就是贏了十三不靠的傢伙如释重负的从牌桌前面站起身,它正缓慢地向著楼上走去。 而另一个瘦长的影子填补了它的位置。 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想要缠绕住自己,但是它似乎忌惮自己体內的某种力量,並不敢真正攀附过来。 那气息很像是温少爷留在大楼里的那张纸,但又有所不同。 陈瑛走出老宅,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大雨。 雨滴从天空之中落下。 身后的老宅已经不见踪跡,只剩下一个巍峨高大的墓碑。 墓碑上此刻又重新写上“故平原温公秋实之墓”的字样。 这似乎是某种昭示,证明著列名墓碑之上的人註定死亡。 陈瑛盯著墓碑,將一股体內的煞气凝聚在手上。 如果具备“切割”属性的煞气攻击这个墓碑会发生什么? 会不会关闭这座老宅,让它陷入小楼一样的情况,还是说…… 陈瑛並没有多想太久。 因为墓碑上忽然多了一行字。 “恭送贵客。” 这几个字在墓碑上迅速闪过,然后重新化为一面无字碑。 似乎在静静等待著下一个来访者。 陈瑛笑了笑,这老东西还挺懂事。 既然“懂事”,那就能说明很多东西,它本身也是有灵智的。 陈瑛走入雨中。 这次的目的地是自家的铺子。 搞定了温公子,就意味著徐人英部署的一支暗线被处理掉了,接下来就看麦浩礼那边的情况。 当然,在铺子里还有很多事情的首尾要处理。 不过等陈瑛回到自家铺子,就看见清伯一脸沉重地站在门口望著暮雨发呆。 “少爷。” 清伯看见陈瑛打了个招呼。 “文先生回来了,他请你立即去见他。” “回来了?” 陈瑛眉头略微一皱。 文汝止回来得也太快了。 “是,药铺那边有个伙计过来传的消息,咱们要赶紧过去。” 陈瑛没有多话。 汽车发动,清伯很快拉著陈瑛到了文汝止的那间药铺。 此刻药铺正门打开,八个穿著黑色劲装的汉子在门口一字排开,陈瑛能够感应到他们身上腾跃的血气。 都是高手。 陈瑛打开车门,一个汉子迎了上来。 “陈师兄。” 他双手抱拳行礼:“香主在里面等你。” “好说。” 陈瑛回了一礼,此时也没工夫寒暄,文汝止这个时候回来,多半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陈瑛走进大堂,看见文汝止穿著一件黑色长衫,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他静静地坐在一张长凳上。 “先生。” “你来了,坐。” 文汝止手指缓缓敲打著桌面。 陈瑛拉开长椅,静静地坐在他对面。 “教中传过来消息,教主下了教令,准我收你为我白莲教弟子,你以后就落在我这一脉上。” “教主亲令,港九这块以后就由你来牵头,回头我让人跟你交割一下。” 陈瑛知道,文汝止多半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先说入教这些小事,不过是安自己的心。 “无终城有变,岭南节度府凑出来十几个好手,全都陷进去了。” 文汝止长嘆一声:“那旱魃成了气候,不要说你家婆婆,就是徐人英、陆正行还有中州的许多名家,如今都困在了虚界之中,生死不明。” “正邪消长,这天下要乱了,先乱的就是岭南。” 文汝止摇摇头道:“我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广府,助节度使李公镇压地面,你若是在港九不方便,就跟我一起北上。” 陈瑛握紧拳头。 最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但是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陈婆婆没有回来,徐人英也没有回来。 “弟子这边倒是有点新情况,先生可曾听过莫镇的事?” “莫声传?” 文汝止皱著的眉头越发紧了。 第66章 当断则断 陈瑛將荣亿街破庙的事情前后大体讲了一遍。 还將莫声传所说的“养煞之法”也就是那个什么《寂灭阴雷煞》的炼法默写在了纸上。 “莫镇的事情,我当年还真知道一二。他自称魁星踢斗乃是其所创,这话大差不差。” 文汝止看著那《寂灭阴雷煞》的纸张陷入了某种回忆。 “这项绝技本来在江湖上失传已久,是他在某处古墓之中找回,后来传入我教。不过我传你的版本与他所寻得略有不同,是我自己从江湖上搜寻而来。” 陈瑛心里清楚,比起跟自己有渊源,认真当个好老师的文汝止,那个困在幽冥之中的莫声传当真没有多少可信度。 “不过这个炼法是有问题的。” 文汝止解释道。 “习武之人,气血强壮,犹如大日行空,百邪辟易。但是煞气多半都是阴邪之物,引煞入体,等於是將自己往邪祟那条路上引,若是根基不牢,就会出大问题。” “这也是我迟迟不传你引煞入体的原因。” “那这部功法?” “引坟墓附近的积尸气入体,锻炼出一道阴雷,能够以雷音反哺肉身,强壮臟腑,只从这里看,这是极好的功法。” 文汝止最后加了一个评语:“放在我教之中也属於上乘。” 陈瑛知道,前面夸了这么多,后面一定有个转折。 “只是这功法对积尸气的需求太大,一开始找个坟地就足够了,若是炼上月余,怕是一座乱葬岗都不够。而且对积尸气的需求不止是量上,还有质上的要求,最后一步步就要主动进入幽冥。” “长此以往,人不人,鬼不鬼。虽然不是邪祟,但是跟邪祟也差不多了。这位莫前辈应该是没存著什么好心思。” 文汝止掌上用力,將写满了《寂灭阴雷煞》的薄纸揉成齏粉。 “这么说,他是故意安排下了钓饵。” “你若是真练了,少不得要再去求他。” 文汝止笑了笑:“这等手段,太过江湖。” 陈瑛点了点头,的確,有效,但是上不得台面。若是被人看破了手脚,反而落了下乘。 “莫镇之事……” “与我等无关。洪门本来就规矩不严,这位莫前辈当年也是半黑半白。” 文汝止接著补充道。 “他是前朝的爪牙,还是洪门的义士?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陈瑛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物,说是半黑半白,实际上也就是不黑不白,谁也不会信得过他。 “前朝养尸之事,我也有所耳闻,而且不止是莫镇那一处。当年鼎故革新之时,也灭了几头妖物。只是无终城的旱魃已经成了气候,现在也不是过问那尸王的时候。” 文汝止沉默片刻。 “婆婆那边,还是要再看看。无终城经此一乱,正在坠入幽冥深处,若非如教主一般当世第一流人物出手,恐怕……” 文汝止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陈瑛心里却莫名多出几分信心。 一来是陈婆婆修持的手段跟那引煞入体差不太多,都是本身越来越趋向邪祟。 在幽冥之中,就像是回了老家,反而比陆正行这等武道高手来的自在。 而那个徐人英纵然是风水名师,若是他的手段需要提前布局,有一大堆施法前摇,在幽冥之中绝对不会是陈婆婆的对手。 “事在人为,弟子也会努力的。” 文汝止瞧了陈瑛一眼。 “还是谨慎些好,来吧,我再教你些拳路上的变化,如今这一耽搁,恐怕日后见面就少了。” “老师放心,弟子一定会记得那支照夜燃犀……” “糊涂。” 文汝止出言打断道:“那是我的任务,跟你没有关係的。你若是找到了,岂不是能定我走漏消息的罪名?就是找到了,偷偷通知我就好。” “弟子明白。” 陈瑛嘿嘿一笑。 文先生也不是纯然的世外高人,也是,大家说到底都是打工人罢了。 文汝止又是提点了几句拳术上的要害,不过陈瑛还惦记著小楼那边的情况,也就跟文汝止赶忙告了假。 小楼目前看上去是被镇压了下来,可谁知道后面又会有什么变故? 如今世事纷乱如麻,小楼已经成了陈瑛心里最要紧的地方。 话別了文汝止,重新登车回到小楼,一路上再没有什么邪祟拦路。 小楼门口那盏灯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陈瑛看著讶异,低头走进小楼,一楼的座钟还在缓慢的转著,然而楼內静悄悄的。 难不成又有变故? 陈瑛心里忧急,黑犬自影中一跃而出,向著四楼狂奔而去。 一到四楼,就看见那盏青铜灯摆在地上,幽绿的灯焰在空中缓缓舞动。 “是阿瑛回来了吗?” 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陈瑛转头望去,吴婕已经从房门里走出来,她的肩头落著一只巨大的乌鸦。 那乌鸦头上生著七只眼睛,两只苍白的爪子正搭在吴婕肩膀。 “婆婆?” 陈瑛望向乌鸦。 “好孩子。” 乌鸦低声说道:“幸好有你,那姓徐的才没有得逞。” “婆婆,你现在?” “我在无终城中,那旱魃成了气候,生出了灵智,它要把我们这些人困死在无终城內,不过我还没事。我分灵至此,就是怕肉身出了变故,不过幸好有你和阿婕在,免了我的后顾之忧。” “都是我们应该……” “之前的事是我错了,不该抱残守缺,但是幸好亡羊补牢,犹然未晚。” 那只巨大的乌鸦看著陈瑛,眼睛之中儘是慈悯。 “不过形式如此,现在我要你们搬出这座小楼。” “搬出去,可是婆婆你的肉身。” 陈瑛记得分明,陈婆婆寿数將尽,阴神已经无法重归肉身。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虽然是阴神修行有成,但是也不能远离肉身太久。” 乌鸦看著陈瑛:“你们二人搬出去,我这就让小楼重归幽冥,靠向无终城。” “我到时候会炼掉这具肉身,了却因果,看看有没有向后一步的可能。” “若非如此,怕是连旱魃这一关也过不去。” 她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陈瑛能听出来这个计划里的凶险。 要让这诡异的小楼靠向无终城,等於是將自己隨时化为邪祟的肉身送入幽冥之中。 “百尺竿头需努力,十方世界是全身。” 乌鸦张开双翼。 “阿瑛,你要记住,当断则断。” 陈瑛默然。 吴婕收拾东西很快,这小楼里真正值得她收拢的东西没有多少。 几件古老的器具,那盏油灯,一柄如蛇般蜿蜒的短匕,几册竹简…… 而陈瑛更是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七目乌鸦一直看著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最终吴婕打包好了行囊。 “婆婆。” 陈瑛看著那只巨大的乌鸦。 “傻孩子,快走吧,日子要往前看,不要总是往后瞧。” 两人提著包裹走下小楼,清伯木然地站在小车旁边。 在浓厚的雾气之中,响起一声悽厉的鸟鸣,小楼的影子渐渐在雾气之中淡去。 “婆婆……” 吴婕靠向陈瑛的肩膀,泪水不断地滚了出来。 “她会回来的。” 陈瑛拍打著她的后背。 “我保证。” 第67章 炼金术基础理论与操作指南 温公子死了,小楼走了…… 陈瑛觉得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 这些事有些不值一提,但是陈瑛忽然有一种失落。 就像是家没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 目前只能暂时安顿在铺子里,不过吴婕已经准备去寻觅新房。 “帐上大概还有三十万的现金,米价走高,帐上要留钱,不动储蓄的话,只能挑一间小房子。” 吴婕在店铺二楼的办公室里寻觅著报纸上的房產gg。 “港九的房价涨的太快了,一平现在要六七百,比人工涨的还快。” 吴婕看著报纸上的消息。 陈瑛想了下,自己手头大概还有三十五万现金。 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刀尖上刮出来的油水比陈婆婆和吴婕他们经营米铺的收入来得又快又多。 “一间一百三十平的房子要八万块?” “还不算税呢,六七百也是楼的价格,有钱也买不到现房。” 吴婕不满意地將手里的报纸放到一边。 陈瑛能够看出来吴婕是在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態,不去想陈婆婆的事情。 “不行就买龙城附近的房子,就是或许治安不会太好。” “我觉得咱们不用考虑治安问题……” 陈瑛尖锐地指出,实际上陈瑛觉得自己和吴婕才算是治安问题的来源。 不过陆正行这个龙城钟馗不在,那里早晚又要乱上一阵。 “至少也要考虑周边环境,也不能什么事都用术法解决啊,跟邻居吵架就扎纸人吗?” 吴婕努力地把头上的头髮拢在一起。 “我觉得不如转变一下思路,为什么不考虑二手房呢?” 陈瑛建议道。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二手房?” 吴婕终於把头髮盘好:“好房子根本不会出手,而且现在楼市这么好,溢价一般都比较高。” 陈瑛想的则是类似荣亿街那种情况。 “如果是比较差的二手房呢?闹鬼的那种……” “这种应该不会登报吧?” 吴婕想展顏一笑。 “我老公好有头脑,我们可以低价吃进一些闹鬼的物业,弄乾净之后再盘出去,绝对比卖米赚得多。” 她有些高兴,然后开始寻找一些边小报。 “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陈瑛笑了笑。 “好吧。” 吴婕没奈何的放下报纸。 “明天一早,老公你就去跟我找房子。” 目前的住处其实是吴婕的办公室,就在陈家米铺的上面,只有一张行军床,那是吴婕偶尔中午休息时用的。 现在两个人挤在上面,只能是贴在一起。 陈瑛伸著胳膊,吴婕猫在他怀里。 大部分被子铺盖已经跟著小楼飘去了幽冥,两人只能盖著一张小小的毯子。 贴得近了,就容易擦枪走火。 所谓阳亢是也。 “真不老实。” 吴婕躺在床上咕噥了一声。 “不老实不好吗?” 陈瑛嗅著她头髮的香气,发现吴婕的耳朵都红了。 “我要是太老实,你就该著急了。” “这说的什么话。” 吴婕的声音低了下去。 “那就说明我练拳练得不对,咱们要另换医生了。” 那东西搅得吴婕脑子里乱鬨鬨身上软绵绵的,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 一句话说完,吴婕觉得自己脸红透了。 这都哪跟哪? “没什么了不起,也就是延续人类文明,继承家国天下,乃至强身健体,夫妻和睦而已。” “討厌。” 吴婕说完有些后悔,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嗯,我……” “没事,睡吧。” 陈瑛支应了一句。 “我要抨击丑恶,藿香正气。” 吴婕听不懂了,什么藿香正气? 盛世应学大同法,心底无私天地宽。 陈瑛这一晚睡得舒服,而吴婕却是煎熬了一宿,煎得湿透。 洗漱收拾完毕,陈瑛看著脸上一脸疲惫的吴婕。 “没睡好?” “还好吧。” 吴婕红著脸应付道。 前半夜本来忍过了,刚刚勉强睡著,快清晨又被捣鼓醒了。 还是赶紧找新房子要紧。 “找个地方吃早餐吧。” “还要买些新衣服。” 衣服也是差不多跟著小楼一起走了。 吴婕扶著脑门,觉得事情千头万绪。 米铺就在商业街上,也不用特意去找什么茶楼吃早茶,路边的小摊就足够解决。 肠粉,咸肉粥,油条,轻鬆应付一餐。 除了早餐,还有送晨报的邮差。 “哇,少东家今天也在啊。” 邮差卸下几份报纸,还抱下来好大一个邮包。 “国际快件。” “国际?” 吴婕吞下一口肠粉。 “嗯,从星岛寄过来的,收件人是,全是洋文,看不懂。” “我的。” 陈瑛接过来那个厚重的邮包。 想不到这么快就回话了,这些人还真是效率高超。 “这是什么?” 吴婕的脑袋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之前跟鬼佬寄了两封信。” 陈瑛拆开邮包,里面是一封信,还有一大本厚重的书籍,看厚度好像能挡住子弹。 “鬼佬?” “嗯,我之前预备学习炼金术,所以就每星期往伦敦那边写信,表达我对炼金术的热爱之情。” “每星期?” “对,之前去找文先生练拳,每天早起都会写两封,回来之后继续写两封。” “那不就是每天都写。” “差不多吧,你给我的零大部分都买邮票了。” 陈瑛拆开那封信,欣赏著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上面的措辞虽然文雅,但是內容並不友好。 “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不到我的好学精神把鬼佬都感动了,他们给我寄了本教材过来。並且希望我在学习有成之前不要麻烦他们了。” 陈瑛说著转过头看著那本厚重的大书,封面上写著《炼金术基础理论与操作指南(第七版)》。 “后来有个冤大头跟我说什么荣格学会准备在星岛开分部,我如果早点知道,就直接给他们写信了,还能省些邮费。” “可是相公你为什么要学炼金术呢?” “因为知识就在那里呀。” 陈瑛將这本沉重的厚书搬上楼。 “先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去看房子。” 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学炼金术的事也不用太著急。 反正伦敦的那些笔友也跑不了,真有什么困难继续写信就是了。 陈瑛和吴婕刚刚收拾完,铺子里就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麦浩礼好像一条落水狗一样钻了进来。 这位麦sir皱著眉头死死盯著陈瑛的脸,抬手第一句就是:“你还有多少钱?” 第68章 凉水管够 “想不到天下乌鸦一般黑。” 陈瑛摇了摇头,拿起柜檯里的茶杯给麦浩礼添了一杯凉水。 “是有人向你索贿吗?钱买不了平安……” “不是的。” 麦浩礼就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樑一样,脸上有些颓唐。 “搞我的人是萨穆埃尔爵士,我跟伦敦联繫过了,他被搞定了。” “一个晚上就搞定了?” 陈瑛有些惊讶,麦浩礼的后台也太硬了。 “时差,港九跟伦敦有七个小时的时差,他们正好上班。” 麦浩礼非常难过的说道。 “我跟殖民部的……那些人联繫过了。” “辛巴威正好缺一个情报总监,他们会把萨穆埃尔爵士调过去。” 辛巴威? 陈瑛不记得这个国家在地图上的位置,一般这种记不住位置的国家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不是港九这块的高级……” “他就是最高级的情报官员了。” 麦浩礼失魂落魄地將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总督阁下,总督的情报秘书,警务局长,应急管理处处长,然后就是他,排第五位。” 陈瑛不太懂,一晚上就把顶头上司兼对头踢去非洲,麦浩礼有什么可失落的?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港九的应急管理副处长属於上尉官阶,辛巴威情报总监是中校官阶,伦敦方面的会以特別嘉奖的名义提升他,嘉奖他在港九的『卓越贡献』。” “一下子升两级,这不是很好吗?皆大欢喜,省得他跟你斗到底。” 陈瑛更加不明白了。 “问题在於他在港九根本毫无作为,这次的事情更是涉及严重的腐败,甚至跟敌对势力勾结。” 麦浩礼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能给这种人嘉奖呢?” “我不觉得去非洲算是嘉奖。” 陈瑛觉得麦浩礼没什么可批评別人的。毕竟要说勾结敌对势力,麦浩礼也干了。 “不过这跟钱有什么关係?”陈瑛好奇地问道。 难道神圣联合帝国守著个活了七百年的老佛爷,一样形成了收钱办事的良好传统? “这个月底,陆军部在港九有个採购计划,六千套夏季常服,给天竺的辅助军用的,底价是五百港纸一件。” 麦浩礼將冷水灌入嘴里。 “参与竞標的公司要验资,要在大古银行开设帐户並存入五十万港纸。” “所以?” 陈瑛不明白这事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你得帮我。”麦浩礼非常无奈地说道:“这就是殖民部的人帮我的代价。这次採购会內定给你,不过他们要拿走一半,合同总价的一半。” 陈瑛大概听明白了。 “这是好事啊。” 港九如今一个普通人每月的收入也就是六七百港纸,一套夏季常服也就是两件衬衫,两条裤子,能值多少钱? 总共三百万的合同款,就算是殖民部的史密斯专员拿走一半也还剩下一百五十万,足够覆盖六千套夏季常服的成本了。 陈瑛估计这一笔生意就能赚一百多万。 “陆军部这边的採购也就是这个月底的事,我们也就剩下十几天的时间。” 麦浩礼皱紧眉头:“这件事我如果办不好,就会调去尚比亚的殖民地了。” “尚比亚?” “辛巴威的邻国。” “成立公司,募集资金,开设帐户,参加採购。我们最多只有六七天的时间。” 麦浩礼搬著手指头算道。 “你上回给我的钱,我基本没动,现在退给你……” “不用了。” 陈瑛静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里还有些钱,帮你办妥这些事情很简单。更何况这也是我的事。” 手里还有三十五万现金,加上上次金铺的黄金还剩下一些,隨便处理一下也够了。 “你的事?” “对,一世人两兄弟嘛。” 陈瑛安抚著麦浩礼:“不用担心。这是好事情,殖民部的那些人吃肉也不忘你,大家互相帮助,这不是挺好的。” 麦浩礼萧索地说道。 “你不知道,我之所以不愿意留在殖民部,就是因为不想跟他们互相帮助,才选择来港九。如果我愿意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现在正坐在殖民部大楼的休息室里喝威士忌。” “对,你是帝国政经学院毕业的地之骄子嘛。” 陈瑛打听过了,跟前世一样,神圣联合帝国內第一流的学府是剑桥、牛津以及索邦三所大学,然后是帝国理工、帝国政经等一系列帝字头学院。 前三者是绝对的天之骄子,后面的也是当之无愧的地之骄子。 官僚系统內的精英基本上都出自这几个学校,学长帮学弟,学弟挺学长,正常情况下像麦浩礼这样的出身的確没道理来到港九这种边缘地带。 各个部会的大楼里有的是好位置等他。 “但是现在,我又不得不去寻找他们的帮助。” 麦浩礼一副理想已死的样子。 “这是好事。” 陈瑛接著给他续上一杯凉水。 “你想啊,这钱有你没你,他们都是一样赚。你不下水,他们无非换一拨人来捞。但是这个买卖如果咱们干,第一,至少能保证天竺辅助军的制服质量。” 港九街头有不少这类红头阿三,陈瑛对他们印象可不算好,报纸上经常有他们欺负中州人的新闻。 这事就很难理解。你说都是被欺负的,好像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就跟谁先当了奴才谁就更高贵一样。 “第二,所得的利润能用来支援致力於全世界人类幸福的伟大事业,比让別人赚去天酒地合理多了。” “这样吗?” 麦浩礼吐出一口浊气:“听你说完,我心情好多了。” “放心吧。” 陈瑛拍拍他的肩膀。 “赚钱的买卖咱不会往外推。” 又是续上两杯凉水,给这头理想主义狼人做了做心理按摩,陈瑛才算是把这位请了出去。 麦浩礼走了,吴婕才姍姍而来,刚才麦浩礼一进铺子,她就直接上楼了。 “谁啊?” “那个麦sir。” 陈瑛这些事也不瞒著她。 “有些生意上的事。” “哦,那咱们是去看房还是忙他的生意?” 吴婕眼睛里闪著精光,显然刚才的那些话她都差不多听见了。 “先买房吧。” “帐上的钱不多,不过这样的买卖我以为可以长做,比卖米稳当。” 吴婕想了下:“不行就先住在店里。” “一码归一码,我倒是知道有栋房子不错,先去看看吧。” 陈瑛想起来温公子留下的那张纸条。 第69章 再探大厦 港九发展极快,如果將城市比作一个生命,那么她正在以宏伟的力量將周围的一切吞噬一空,钢筋混凝土的丛林如同有机体一样不断地复製增殖。 来自各地的移民和资本一起涌入,让这里透露著一股带著混乱的繁荣。 “这栋別墅可以说是上风上水,前有水,后有山,独门独栋,从这里开车的马墩道不过二十分钟,环境优美更兼交通便利,实在是上上之选。” “我负责任的讲,在整个东三区,没有一栋別墅像她这样有性价比。” 房地產经理穿著一件熨得板正的白衬衫侃侃而谈。 “最重要的是,这里非常幽静,不管什么时间都很凉快。老板你也知道的,港九这个地方夏季有多闷热,住到这里连冷气都不用开,省到就是赚到。” 他说著脸上起了鸡皮疙瘩。 吴婕看著这间破旧的別墅。 整体欧式风格,门厅两侧有两条扶梯连接二楼,各个功能房间呈两翼排布。 家具都已经搬空,但是房屋的状况还算不错,位置又在港九城的西郊,如果不考虑到此刻有一排人正倒吊在房顶上用黑洞洞的眼睛往下瞧,这里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老公那还真是很不错呢,夏天不用开冷气,也算是省下一笔开销。” “是,冬天还不用开冰箱。” 陈瑛看著房顶上三大两小的影子。 一堆焦黑的影子像是蝙蝠一样倒掛在房顶,他们脸上带著纯白的面具,面具上儘是或哭或笑的表情,此刻正一起望向侃侃而谈的房地產经理。 “之前的业主是什么情况?” “之前的业主?” 房地產经理哈哈一笑:“蛮好的,他现在换了地方住,所以著急把这个地方出手。” “可是我听说他已经住进了青山,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陈瑛看著房地產经理:“行了,根据港九的房地產交易条例,你是有义务披露这栋房屋有没有发生凶案,最近三任业主精神状况的。” 房地產经理收起脸上的笑容。 “陈先生,您既然知道这栋房屋的具体情况,又何必故作不知呢?事实上我们这里有充分的文件可以证明,前任业主的精神疾病主要来自遗传因素,跟……” 陈瑛想了下这间宅邸的优良歷史。 “第一任业主一家四口烧炭自杀,但是警方调查的时候在冰箱里还发现了不知名的男尸,怀疑是女主人的情人。所以这属於自灭满门的谋杀案。” “第二任业主以投资为目的低价买入,重金聘请大师净宅,但是效果似乎不好,他甚至折价卖出。不过还好,破財免灾。” “第三任业主不信邪,他购入这家別墅准备婚礼,但是婚没有结成,自己却住进了青山精神卫生中心。” 房地產经理听著这些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陈先生,前业主已经完成了一系列法律文件,將这栋別墅委託给我司代管,不管是出租还是出售,我们都要考虑到业主和本司的利益,你如果想压价,我们可以捂盘不售的。” “不错,这栋別墅的確是有些小问题,但是港九有这样问题的房子多了,大家还不是一样住?就好比我本人现在住的那栋,半夜有人在厕所唱歌,那就当是高邻半夜扰民好了。往房间里摆个夜壶,日子一样过的。” “这种房子虽然麻烦,但是它便宜啊。” 真是蓝海市场。 陈瑛听完房地產经理的描述展顏一笑。 看来房屋深度清洁业务在港九城可谓是大有可为。 “黄经理对吧?” “黄鑾武。” 房地產经理將自己的名字又报了一遍。 “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那栋大厦。” 陈瑛指著別墅不远的方向,那里正是温少爷之前盘踞的那一栋。 “那栋大厦不出售。” 房地產经理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出售?” 陈瑛皱著眉头:“我记得我在你们的名录里见过那栋大厦……” 黄经理正色道:“这栋宅子虽然出了不少问题,但是她仍然可以使用,但是那栋大厦,对不起,在字头的烂仔占据那里以前,已经死了四任业主。” “第一任业主,经营失败,在杀死了老婆孩子之后跳楼自杀。” “第二任业主,莫名其妙的在自己家里被人割掉脑袋。第三任和第四任业主也一样。” “第三任业主死在广府,第四任业主躲到星岛也一样被割去脑袋。” “后来我们的经理人发现后三任业主的脑袋偶尔会漂浮在大楼周围。” “这栋大厦比你想像的要凶很多。” “陈先生,我司的宗旨是合作双贏,与业主伙伴共同成长。我们不是赚绝户钱的。” 黄经理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而且我还要告诉您一个最近的消息,这栋大厦后来被一群烂仔拿去用,他们倒是没出什么事,但是昨天,这群烂仔里稀里糊涂的消失了七八个,甚至还包括义盛现在的揸数。” “这样的大厦,我是绝对不会將它出售的。” “一万。” “对不起,陈先生,这不是钱的事,而且那栋大厦即便不算地面建筑,仅仅地皮当初拍卖的时候就价值五十万港纸。” “十万,我们跟你签对赌协议。如果我们五年內出事,你们可以將这栋大楼收回。” 吴婕乾净利落地说道。 “如果我们五年內没出事,五年后我们补偿你们四十万。” 黄经理明显沉默了。 不要说十万,就是五十万也不足以覆盖这栋大厦本身的价值,但是覆盖他们的成本算是绰绰有余了。 他们的房地產公司其实赚的是交易的差值,房子值多少不要紧,只要他们卖给业主时候的价格比收回的时候高就行。 业主的头越铁,他们赚得就越多。 “这件事,我需要请示一下。二位可以稍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 黄经理走出別墅,准备去打电话。 “这房子其实蛮好的。” 吴婕看著四周:“风水格局的確不错。” 陈瑛倒是有些好奇:“既然风水不错,为什么还会有上边这些?”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修阴德五读书。” 吴婕解释道:“天下风水最好的莫过於帝王陵寢,皇家宫闕,可是天下哪有不灭的王朝,不败的世家?风水再好,意义也是有限,事在人为。” “我也觉得这个顺口溜应该反过来。读书明智,修德养性,所谓命运风水不过是锦上添。” 陈瑛听到这里,对中州系统如何看待邪祟也產生了更多兴趣。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根本没机会接触这方面的知识。 陈婆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文汝止是只会讲练拳练拳,吴婕不是忙著镇压小楼,就是有各种事情,今天这样的机会当真少见。 “凶杀也会產生邪祟吗?” 陈瑛好奇地问道:“这算不算天人感应?” “相公果然有慧根。” 吴婕笑了一下。 “天地之间,万物有常。事出反常即为妖。邪祟也好,妖异也罢,都是天地之间的常理被打破所產生的。” “怨气、戾气、杀气,灾气扰乱了天地之间的清正之气,那就必然会產生妖异。父杀子,夫杀妻,如此恶业,必然会有恶果。” “道家称之为妖邪,佛门称之为化生,种种类別,五趣六道,上面这些应该是宅鬼,在扶桑那边称之为地缚灵。” 陈瑛看著上面那几口。 “宅鬼?” “执念深沉,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不能释怀,怨气凝结在一处,化为邪祟。” “男鬼执著於一个家字,杀掉了破坏自己家的情敌,又因为家不成家的幻灭,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他恐怕死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一双儿女是不是自己的血脉。” “在港九能买这样的別墅,他一定非常努力。” 陈瑛嘆了口气:“儿女双全,事业有成,忽然碰见这样的事情,难免想不开。” “妻子死的时候有悔恨,有怨恨,怨恨的对象也是这个家。” “小孩子懂什么,恐怕父亲的屠刀伸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婕点了点头:“这別墅就是家的具象,所以他们都困在这里出不去。” “所谓宅鬼就是这样,他们困在这里,又放不下这里,谁如果进来,就会成为他们作祟的对象。” “如果是咱们中州的传统做法,大概会怎样处理?” “想方设法化解吧。” 吴婕想了想:“传统做法还是以解仇释怨为上,希望化去他们的心结,让他们清净的回归幽冥。” “不然就是强行弄去幽冥,他们冥冥之中还是会回到这里。当然若是玄门修行有成的高功,一道雷法过来也就清净了。大多数还是先封起来,慢慢化解。” 恶意引导神秘,所形成的邪祟,最后用善意一层层消解,使之归於无形? 陈瑛仔细思考,自己之前见过的种种邪祟。 正想著外面那位黄经理已经回来了。 “陈先生,我已经请示过了,我们同意这个方案,不过还是希望您去大厦看一看……” “好,你们抓紧时间擬合同,咱们再去那座大厦看一看。” 第70章 厄运缠身 別墅在半山腰上,而陈瑛想要的那栋大厦就在山脚的平地上。 驱车过来也就是五六分钟。 陈瑛再次来到这座大厦脚下,上次是趁夜而来,对大厦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这次才感觉到什么叫萧条败落。 这栋大厦本来属於港九目前比较流行的所谓“工业大厦”,换成陈瑛前世的时髦词汇,叫做“工业上楼”,把劳动密集型的轻工业搬到高层建筑里生產,节约土地资源,增加打螺丝效率。 但是这栋大厦的业主改了设计,港九房价飆升,打螺丝没有炒地皮赚钱,改成了下面三层是商铺,上面五层是住宅的新设计。 八层大楼立在那里,就像是个方方正正的棺材。 因为没有大门和外墙,孤零零的八层大楼外面已经是杂草丛生。 义盛的那些烂仔在这里占据了一段时间,更是在周围堆出来几个垃圾堆。 当然,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陈先生,根据我司的规定,我就只能陪二位到这里了。” 房地產经理人笑著说道:“我会儘快擬好合同请二位过目。” 他说完匆匆忙忙地瞧了眼前的大楼一眼,就上车溜走了。 “这里不错。” 清伯看著棺材盖一样的大厦由衷说道。 “造楼如堆山,在这里造这么一座棺山,將四周的怨气、戾气尽数纳入其中,就好像是造了一座蠆盆。” “清伯对风水也有所了解吗?” “略有涉猎,总要学会挑个好地方睡。” 清伯淡然一笑。 “蠆盆是上古之时的酷刑,將种种毒虫养在大坑之中,將罪人推入其內。通往这座大楼的一条条道路就像是接引毒蛇的通道,在这座棺山之中蕴化。” 吴婕接著说道:“港九比內地还讲究所谓风水,怎么会让人设计出来这样一座楼?” 陈瑛想起了那位在哪都掺上一手的徐人英。 “也许是设计的时候故意如此,走吧,进去瞧瞧。” 陈瑛带著吴婕和清伯抬步进楼,下面三层掛著些彩灯,墙上喷著各色的图样,能够看出来之前义盛的人把这里当成了娱乐场所。 再往上就是一层层隔间,也没什么好说的。 “倒是没什么邪祟。” 清伯皱紧眉头。 “这楼里倒是意外地乾净……” 乾净? 陈瑛看著楼梯不远处的那道影子。 那个浑身缠著绷带,单臂插著剑刃的怪影此刻就倒吊在楼梯间里。 相较於上次见面,它的体型甚至膨胀了一些,绷带上的扭曲咒文也更加清晰。 陈瑛闭上自己的左眼,此刻那怪影消失在了楼梯间里。 也对。 它不是寻常的邪祟,在隱匿方面有著自己的独到之处,当初麦浩礼都被它一剑横截成两半。 清伯察觉不到也算正常。 自己的左眼倒是能够看个清楚。 当初看绷带剑人应该是温公子养的邪祟,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座大楼的“宅鬼”? 之前的几人业主大多是断首而死,恐怕就是这东西动的手。 “因为楼里的戾气和秽气都被吃掉了,我明白了,这栋大厦不是住人的,而是要养什么东西。” 吴婕从袖中摸出来一枚小小的青铜铃鐺,用红绳小心地绑在手腕上。 铃鐺似乎被空气之中的力量激发,发出一阵清脆的铃声。 “那东西就在附近,大家小心。” 陈瑛抬头看著上面的绷带剑人,它还像是睡著了一样。 似乎正在积蓄力量。 吴婕脚踏禹步,闭目在空中寻觅了片刻,抬起头望向那个倒吊著的绷带剑人。 “它就在上面,不过伤了元气,现在害不了人。” 陈瑛在一旁静静看著,刚才吴婕施法的时候,陈瑛能够看到她身上似乎飞出了许多无形的丝线,如同一只灵蛛吐丝布网。 这些丝线在空中游弋,像是在搜索猎物一样,一丝一缕的搜索过每一片空间。 吴婕的眼睛扫视上方。 一层层的扫过去,楼层中並没有邪祟的痕跡。 最终来到了最上层。 温少爷曾经盘踞的房间。 这里跟陈瑛昨夜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两边的书架上摆满了各色资料、帐簿,最中央的桌子上摆著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甚至就连那张纸条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上。 纸条上依然縈绕著一股诡异的气息,那气息有些类似自己体內的煞气,但是並不相同。 不,相较於昨夜,此时縈绕於纸条之上的诡异气息甚至变得更加浓重。 “这怎么有张纸条?” 吴婕皱著眉头看著桌子上的纸条。 看来阿婕也瞧不出来这纸条上的端倪,陈瑛心里有了个大概。 如果將吴婕视为一个战斗力单位,她从小在陈婆婆身边学习风蛊之术,水平算作同龄人的优秀。 温公子作为徐人英的门人,水平或许跟吴婕差不多。 阿婕看不出来这张纸上的端倪,足以说明温公子设下的手段可谓巧妙,但是温公子没有料到自己能够看出来这张纸的不对劲。 “小心些,这纸不对头……” 陈瑛话音未落,房间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颳起一阵邪风,那纸条偏偏就向著陈瑛飞了过来。 风起,纸落,正在变生肘腋的光景,陈瑛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直接来了一手霸王卸甲,用衣服將那纸条直接包了起来。 “少爷好俊的身手。” 一旁的清伯由衷赞道。 呼。 陈瑛吐出一口浊气。 这就是使用那罗盘的代价吗? 记得听苏雄说过,用了那个罗盘之后就要倒霉十三天。 自己拿著无面鬼的胳膊腿刚下车就被警员抓到。 去荣亿街的破庙结果误入莫镇,碰见了莫声传这样的老怪物,差点著了道。 刚出了荣亿街就被碰上温公子安排的狙击。 甚至连小楼这个房子都丟了。 再加上刚才这阵莫名刮起来的风。 如果这是倒霉的一般程度,苏雄门下岂不是要死的没人? 以后他要坑谁直接拿这个罗盘丟过去坑人就行了,何必让门下去打打杀杀? 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陈瑛將自己的外衣层层叠好,重新扔到了桌子上。 不过这几日既然走霉运,那就老老实实的躲过剩下的几天。 陈瑛心里拿定了主意。 “这楼里到处都透著诡异。” 吴婕想了下:“没事,若是那张纸有问题,我们叫人拿水泥给整间屋子灌满,不信它还再能作怪。” 这的確是个经济实惠的法子,再想法搞定那个绷带剑人,这栋楼应该也不会有別的问题。 一行人再次下楼,那位黄经理已经去而復返,他拿著一叠文件,正笑眯眯地守在汽车旁边。 “陈先生,吴女士,两位好,我刚刚跟老板谈过了咱们的情况,老板说不必那么麻烦,一次性二十万块交割好就可以了。” 黄经理笑著说道:“如果不是老板提醒,我也不知道陈先生的背景,陈先生是龙城陆先生的高足,您自然是能搞定这里的小问题。” 他说著又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卡片。 “我老板经营著一家名叫月桂坊的俱乐部,这是俱乐部的会员卡,他诚挚地邀请陈先生有机会去月桂坊坐一坐。那里只招待像陈先生这样的高人。” 陈瑛接过那张卡片,这卡片不知道用的什么金属材质,入手冰冷,卡面上泛著银月一样的光芒,卡片上印刻著月桂坊的外文字样,右下角是会员编號。 这东西多少跟神秘沾点边,不过也对,能做这种凶宅生意的绝对不会是一般人。 “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吴婕核对过合同,直接签好支票,两边一起用印,这桩买卖就算办成,剩下的就是过户之类的小问题了。 “恭喜陈先生,在下就不多叨扰了。” 黄经理非常职业地微笑著告退。 等他开车走了,吴婕这才转过头看著身后的大楼。 “哇,只想著二十万买个大点的房子都不够,谁知道直接买下这么一栋大楼。” 她说著又忽然有些失落。 “也不知道全部翻修一遍要多少钱。” “钱不是问题。” 陈瑛笑了笑:“我觉得麦浩礼那边的生意不会只有一笔,咱们要考虑联繫货源的事情。我这几天先在铺子里待著,註册公司的事情可能要交给你和清伯去忙。” “可是……” 陈瑛看吴婕一脸疑惑:“我不是弄来了教材嘛,我想看看洋人的炼金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情。” 吴婕还是有些不满。 她心里还是希望陈瑛能够陪著她。 “我准备多写几封信,从洋人那要来更多东西。” 陈瑛搪塞道。 第71章 等价交换的等式 店铺的二楼,陈瑛缓缓翻开那本自伦敦邮寄来的《炼金术基础理论与操作指南》,旁边摆著几本词典,还有陈瑛的学习笔记本。 “亲爱的朋友,欢迎您走上一条光荣之路,通往无上荣耀的阶梯已经展现在您的眼前……” 陈瑛翻译著冗长的前言。 “……看看帝国今日所取得的那些伟大成就,从支撑战舰的不竭动力,再到在不洁的大洋上寻找方向,帝国征服了褻瀆的群山与疯狂的海洋,而现代炼金术正是征服的力量源泉……” “……我们跨越了蒙昧的过去,穿过谎言与传说的丛林之中寻找真实的智慧,探索哲人石和长生不老药背后的奥秘……” “……今日的炼金术已经是一门以科学方法进行研究的实证性学科,可重复性,可检验性,通过研究一般原理,我们將过去的炼金术加以科学化……” “……我们相信,全世界所有人类文明的奥秘之法,都能够以现代炼金术的视角加以阐释並復现,同样,今日炼金术的发展也延伸到了其他学科……” “血肉炼金术为我们揭开了死灵术的神秘面纱,灵能炼金术为我们打开了心灵奥秘的大门。” “……朋友们,现代炼金术的发展让我们越来越坚信,就像物质世界的定律被一一发现,神秘世界在不久的未来也將向我们不朽的灵魂俯首。” 前言大多是抒发感情,没有多少实际內容。不过陈瑛比较在意的是前言之中所展示的现代炼金术思维方式构建在科学方法的基础上。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比擬前世科学重建之后的学科,自己了解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陈瑛看过了前言,迅速地开始翻译全书的第一章。 “以太假说到亚空间风暴,如何正確认识神秘” “经过科学分析,我们已经能够找到构成物质的最微小结构是原子,而原子是由电子和原子核组成。那么有没有一种原子属於神秘?” “经过皇家科学院的研究,答案是否定的,我们物质世界中的绝大多数原子都具有一致性,他们的结构本身同神秘无关。” “但是我们的生活中又充斥著种种神秘现象,它们自何而来?传统的说法指向了七重天堂,九层渊狱等等我们不理解的层面。” 陈瑛读到这里立即將七重天堂和九层渊狱抄录在本子上。 黑犬的由来跟九层渊狱以及“七十二柱魔神”有著莫大的关係。 九层渊狱难道也是虚界或者说幽冥的一块区域? “根据考古学,和统计学,特別是年鑑学派诞生之后的歷史学,我们今天可以有一个结论,我们神秘对物质世界的影响正在逐渐加强,我们的世界正在不可逆转的泛神秘化。” 神秘不会消灭。 陈瑛想起了麦浩礼跟自己介绍过的一个基本结论。 从理论上看,神秘充斥这个星球是早晚的事。 “这就揭示了神秘在我们世界存在的一个基本情况,即除了纯粹的神秘,如诅咒、大部分邪灵等存在,相当一部分神秘都是以与物质互相作用的方式存在於这个世界上。” 自己接触过的绝大多数邪祟,基本上都有一个可以作用的实体,可以拳打脚踢。 即便是小楼里的小孩鬼还有无面男,他们都有一定的物质性。 陈瑛又想起了温公子,他死在那座诡异古宅的时候,他的臟器变成了鬼市里常见的纸钱。 也就是说即便是鬼市之中的纸钱其本身也可以算是某种物质转化出来的。 “就像科学研究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一样,神秘学的方向是研究神秘之间的相互作用。而炼金术则是科学与神秘学的交叉学科,我们探究神秘与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 “在早期的理论中,神秘被视为是一种基准的物质,称之为以太。早期的学者相信以太它充斥在我们的生活环境之中。” “但是通过学习来自其他地区的典籍,特別引入中州的地脉学说之后,我们意识到神秘並不是均等的存在於我们的世界之中,以太也並不存在。” “天堂与渊狱的消亡之后,是虚界的诞生,学者们相信神秘是一种诡异的能量,它们来自名为虚界或者亚空间的另一个宇宙,它们如同风暴一样进入我们的世界,並且受到了人类情感的直接影响。” “显然,在这个理论中,神秘更容易回应负面情绪。” “但是伴隨著研究的深入,学者们普遍达成了共识,神秘就是神秘,它既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它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一重基本属性。虚界並不是另一个宇宙。它本身就是我们世界的一重维度。” “物质的世界与神秘的世界是统一的,就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 “我们人类也一样。生命自物质世界產生,而灵魂则源自神秘世界,物质与神秘在我们体內达成了同样的统一。” “在这个前提下,现代炼金术被构建出来。” “以双手实现对物质的操控,以灵魂实现对神秘的操控。” “以灵魂作为运算符號,等价交换的等式得以確立。” 陈瑛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灵魂两个字。 中州的体系之中一样有魂魄的概念,这个概念甚至可以覆盖到整个人类世界。 魄,即是体魄,是身体。 而魂则代表了意志,是心神。 两者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没有魄的魂是孤魂野鬼,而没有魂的魄是活死人。 按照陈婆婆和吴婕之前的说法,自己的前身就是魂魄被人勾走,从而导致死亡,她们通过某种仪式將自己召唤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因此自己的神魂存在问题,不能修习观想的手段。 陈瑛在笔记本上在灵魂的拼音后面加了个问號。 这个说法看上去很难自洽。 如果神魂有严重问题,那么根据洋人的炼金术,意味著神秘世界的自己是虚弱的。 那为什么自己召唤黑犬就没有问题呢? 更何况自己作为一个可以占据別人身体的“老鬼”,神魂怎么会…… 陈瑛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也许,自己不能观想的原因不是神魂太弱,而是神魂太过强大。 第72章 正確的道路 这样一切似乎都合理了。 从炼金术角度来看,体內的“煞气”显然不属於这个世界的物质,而是某种神秘。 从时间上看,体內的煞气是自己从“虚界”或者说“幽冥”带过来的某种神秘。 仔细来討论,如果將自己视为某种邪祟,那么这些煞气才是构造自己的基础,算是自己“鬼体”的一部分。 文先生是武道高手,他经验丰富,但是在自己体內煞气这件事上,他判断错误了。 寻常的武道煞气应该是魁星踢斗的模式,在血气的激盪之中引入来自幽冥的力量,或者类似《寂灭阴雷煞》,將所谓积尸气引入体內转化成寂灭阴雷。 讲究一个由外而內。 进入眼球之中获得超自然的视力,灌注在手上获得切割厉鬼的能力…… 这都是自內而外。 煞气应该没有这样的效果。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在鬼市里,那些鬼物会將自己视为同类,而绝大多数邪祟对自己也是影响有限。 因为大家本来就是同类。 陈瑛想到这里在纸上隨意划来划去。 “煞气”一直在改造著自己的身体,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从一开始刺激十二重楼炼就缠蟒劲。 再到灌入左眼,让自己获得了超凡的视力。 一点点改造,最终实现完美的“重生”。 这是合理解释。 陈瑛举起一杯水饮下去。 从不知饥渴到现在,这具身体“恢復正常”的背后实际是“改造日渐完成並且不断深入”的结果。 习练拳术加速了这个过程。 无法观想是结论,恐怕也是因为给人用的观想方法未必適合“邪祟”。 关於这一切,陈瑛可以確定吴婕不知道,但是陈婆婆呢? 她是什么想法。 也对,死而復活这种事,本来就应该召出来一个邪祟才对。 更何况陈婆婆应该也能看得开,毕竟她自己距离变成邪祟也就差临门一脚。 “至少我现在找到了正確的道路,继续引导『煞气』完成对身体的改造,早日形成终极形態。” “jojo,我不当人了。” 陈瑛打开那本书继续翻看。 《炼金术基础理论与操作指南》共分为十章,除了前面的前言,第二章就是总论,大概介绍了现代炼金术的理念。 第三章则是讲到了神秘的若干种性质,就像是物质有不同分子和原子一样,神秘也会组成为不同的形式。譬如邪秽、深渊、圣堂、不死、异魔等等类型。 这里面的词很多很复杂,用的都是从其他语言里的借词,单单看词典都看不懂,陈瑛都是对比著上下文连蒙带猜。 陈瑛也不著急,反正这几日走背字,索性把註册公司之类的事情交给吴婕和清伯去忙,只是自己选定了个名字。 剩下的时间都是窝在铺子里翻译这部书。 正好也拿来练一练自己的外文。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陈瑛的外文也渐渐熟稔起来。 这书第四章开始就是实际操作內容,从入门的操作再到一些基本药剂的配比。 第五章则是深度分析药剂的有效性和可復现性,並且罗列了一大堆原材料的分析构成。 第六章到第七章是製造神秘物品,这比製造药剂更进一步,因为药剂是“暂时性”的,而物品则具备“永久性。” 从第八章到第十章则是炼金术的最终进阶內容,其中的第九章直接就叫“登神长梯”,讲的是如何提升灵魂的力量,达到生命的升华。 也许是因为这部分是新编纂出来的,比起实操部分更容易懂一些,再加上实操也要种种器具配合,陈瑛也就主要看了这后三章。 其中特別有所谓“符文”“披甲”“降灵”等等新样,更是出未有之奇,让陈瑛反覆研读。 其中特別是披甲一节,讲究的是以一些神秘仪式,模擬神话传说,进而获得传说之中诸神的能力。 比如如果要想將灵魂获得圣堂性质的灵能,就必须將自己扎穿了手心在十字架上模仿酥哥,然后请军人用长矛刺穿自己的肋部。 就这样在十字架上悬三天,若是三天之后能復活,这本事也就算成了。 但是正常人谁有本事在十字架上悬三天再復活? 能办成的不是洪秀全也是杨秀清。 这种方法十个人学十个人死,所以又有一种偷鸡的办法,就是先用神秘物质调和出来一瓶假死的秘药,喝了之后再上去。 这药能够赋予使用者强大的生命力,所以被钉在十字架上拿长矛戳也不会死,而且还会让人进入长眠之中。 等到三天以后,人自动醒来,这本领也就算是成了。 但是这种成就的办法跟人家酥哥凭自家本事来的那一套还是有区別,因此叫“披甲”。 陈瑛觉得这东西跟道术之中的外丹法有些类似。 这种死而復活的大活在书中记载了好几个,比如还有模仿奥丁的,就是先挖去自己的右眼,然后用长矛刺穿了倒吊在树上,然后把自己献祭给自己,这样就能自动获得一些符文的知识。 这些洋人十分敞亮的將这些秘术仪式记录在书上,任君自己选择。 陈瑛也是有些犹豫,毕竟这些仪式有没有可能作假,二来是这背后的道理又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能让灵魂升华获得一定的灵能,这本书里却是一点没提。 大概也是因为这是一本入门用的书。 不过真正的收穫还是在后面,陈瑛找到了跟自己黑犬对应的门道,叫做“降灵”是召唤秘仪的一种,捕捉到某些强大的灵体或者说邪祟,然后跟对方达成某种契约,把对方的灵能借用过来。 根据降灵的情况不同,灵能本身的属性也有所不同。 人皮纸的等级显然高於书上记载的“降灵”,因为陈瑛等於是把自己的影子跟虚界的一部分融合到了一起,生造出来一个属於自己的“邪祟”。 绝对是降灵术里的降灵术。 那个罗盘倒还真是有用。 陈瑛在家里翻译这本《炼金术入门》,吴婕那边也把新的公司和大楼过户手续办好了。 新的公司叫做麒麟实业,大楼成了麒麟实业名下的资產,麒麟实业的经营范围啥都有,吴婕把能干的都给它加上了。 万事俱备,只差去大古银行开户。 不过就在这个当口,衫荣那边又来了新消息。 铺子外不远的咖啡厅里,陈瑛舒服地坐在卡座里,另外一边是衫荣和一个头上理著板寸的男人。 他看上去三十多岁,穿著一件单薄的短褂,衣服上还有几个补丁,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左眼眼角有一处浅浅的疤痕,眉宇之间自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势。 “这位就是龙城来的马哥。” “马如龙。” 男人轻轻一声自报家门。 “上次跟我一起被抓的大头兄弟,就是马哥的人。” 陈瑛看著马如龙,之前跟麻油胡斗法,从龙城请了几个枪手故布疑阵,实际上没有用到,那几个人陈瑛见过,並没有这位马如龙。 “大头兄弟被义盛的人害死了,尸首就是这位马哥领走的。” 衫荣解释道:“这次马哥是想见见瑛哥。” “陈少。” 马如龙镇定地看著陈瑛:“我这次是来退钱的。” “退钱?” 陈瑛不明所以:“如龙兄,按照龙城的规矩,咱们是钱货两讫,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加钱也好,退钱也罢,咱们之间不该再有来往。” 龙城的枪手和刀手最大的职业道德就是保密,办完这一单退的乾乾净净,不跟主家再有联繫。 谁坏了这个规矩,以后是吃不了这碗饭的。 “陈少或许有所耳闻,龙城如今少了钟馗坐镇,许多人都动了歪心思。我们兄弟本来就是南下混口饭吃,如今折了大头,龙城又要生乱,所以就预备著回齐鲁老家。” 他说著从兜里摸出来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您后来补给大头的安家费,咱们早就钱货两讫,大头被捉是我们自己手艺不行,这笔钱无论如何不该收,所以我就麻烦邓荣兄弟,跟您把这笔钱退了。” 陈瑛看著那牛皮纸袋,又看了看眼前的马如龙。 一时不知道这人是真讲江湖规矩,还是以退为进。 “这钱既然出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瓦罐多半井边破,將军难免阵上亡。大头兄弟出事,是义盛的鸟人找我麻烦,恩怨是我的,大头兄弟是殃及池鱼,这笔钱带回咱们老家,我心里也安寧。” 陈瑛摆了摆手。 “大头是我带出来的兵,这次他没回去,是我的责任,我会给自家兄弟一个交代,陈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钱万万收不得。” 马如龙还要解释,不过陈瑛却看出来,这人多半是行伍出身。 如今中州一团乱麻,各路军阀混战不休,马如龙这伙人多半是哪一路的溃兵,到港九城来做点没本钱的买卖。 “既然如龙兄弟这样讲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我这人做事,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钱就算是我送给如龙兄弟的,大家交个朋友。” 陈瑛笑了笑。 “朋友有通財之义,你们迴转北边处处都要用钱,如今中州又乱,多带上些无妨。” 马如龙见陈瑛態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本来也是上门知会一声,了解这些港九的旧事。 “也罢,这些钱我就带上。” 马如龙站起身双手抱拳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陈少风度如此,日后必然是一方人物。” “如龙老哥剑眉英目,气度不凡,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要在报纸上听闻老兄的好消息。” 陈瑛也站起来回礼:“一路顺风。” “多谢陈少吉言。” 两人又是客套了几句,就要作別,然而外面街上又是一阵热闹。 一群人围了起来,不知道在折腾什么。 马如龙身份特殊,他也不愿意多惹耳目,抱拳话別。 陈瑛带著衫荣往外面走。 却看见一个衣著襤褸的乞丐拖著个破钵正在一户一户的要饭。 他要的规矩也奇怪,每户要五碗生米,直接倒进他那个破钵里,当著眾人的面一口口吃进肚皮。 如今这乞丐已经吃了半条街,再吃几个铺子就要吃到自家门口。 “好玩,这乞丐倒是个大肚子。” “不止是大肚子。” 陈瑛皱起眉头。 这乞丐的脸上分明覆盖著一层黑气,不是妖人,就是邪祟。 第73章 黄家仇怨 乞丐站在一间饼铺门口,半蹲著身子,左手捧著黑瓷钵盂,右手拍著大腿唱著莲落,他虽然生就一副人身,可是在那一蹲,怎么看怎么不像活人。 陈瑛粗粗扫过一眼就觉得他黑气罩顶,像是什么邪道妖人。 左眼仔细观瞧,这一看不要紧,这位乞丐爷的双眸之中一对绿光若隱若现,身上还带著点生人的气味,內里却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不是一般的邪祟,倒像是掺著邪祟的活人。 这港九的风俗隨著岭南,一般的点心铺子都爱掛个“饼铺”作招牌,外地的不知道以为这里面卖的是麵饼,其实都是岭南点心。 这老乞丐坐在铺子门口开了嗓,他本来就是沿街一路唱过来的。一开口不是南音,而是北边常见的莲落子。 说是莲落,其实不稀奇,就是打著乐器说唱。 巴蜀的山崖墓葬里面挖出来过汉代的说书人俑,可见自古就是中州百姓日常生活里的一个娱乐。 说唱故事,在关外是二人转,在南边是鼓戏,莲落更是南北都有,內容也都大差不差。 都说二人转荤腥不能给小孩听,无知者说是关外旷达豪迈。 其实天南海北都差不多。比如绍兴出了名的文脉薈萃,但绍兴的莲落里面也有一样的调子。 “官人好比片儿川,为妻好比肉丝麵,肉越多来面越鲜。官人如果不相信,先尝味道后付钱。” 这段戏本来出自《十美图》,因为“诲淫”被列为禁毁小说之列,后来藿香正气抨击丑恶,从十美图里面摘出来“盘夫索夫”,这部剧从秦腔到滇剧再到川剧越剧都有。 最终演变成了歌颂忠臣,打倒奸臣严嵩的正道戏剧。 但不管怎么正,那点调调是都留下来的。 孔圣人都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可谓是走遍大地神州,大家都爱看这点事。 这老乞丐唱得调子是北派莲落里的“小化缘”,说得是化缘,其实是个复杂的故事,但是真说唱词,那就是一男一女互相挑逗,你勾搭我,我挑拨你。 他一会变娇滴滴的女声,一会变成轻浮的男声,调子转得极快,唱词也清晰。 什么“小姐你好像一颗梨,老道我口乾舌燥想吃。”“我这梨树有人看,你干看著白著急。”“我就不著急,等看梨的吃午饭,我就跳过墙偷了你的梨”。 “我看道童你就像一树桃,又中看又中瞧。”“你看我桃子你也吃不著。”“我等看桃树的去睡觉,我怀抱桃树,我又偷了你的桃。”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练猴子偷桃呢。 这老乞丐唱得欢实,周围的人也爱听,都凑上来嘻嘻哈哈的瞧著。 他唱得再好,里面饼铺也要做生意,人家是卖点心的,不是开戏院的,里面的老板瞧著外面火候差不多到了,就拿著个米袋出来,往乞丐的碗里倒生米。 这里面的米都是提前称好的,满满五大碗,生米落进了老乞丐的钵盂,他就捧起来往嘴巴里送,连嚼都不嚼直接生吞。 吞了足足一袋米,老乞丐爬起身来衝著饼铺老板道了声您老发財,他就换个地方接著唱。 不过再换地方,这老乞丐却是换了一套词,声音喑哑空灵,好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怪,那声音说不出的渗人。 “你本是舜帝的后啊,辅佐文王开基业,被楚灭了你投奔了齐。” 本书首发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奔齐你不是贤大夫啊,田氏代齐你丧了心。” “代齐你不修宽德政啊,五国伐齐灭了你的魂。” “大泽乡里背皇命啊,鱼腹丹书,篝火狐鸣你把人蒙。” “阴谋诡计欺亚父,奸邪小人把自己嫂子偷,笑里藏刀你害了淮阴。” 乞丐后面唱著词,陈瑛却是笑了出来。 听到这里也算是听出来了,这是衝著自己来的。 陈这个姓氏出自舜帝,乃是姚溈这个古姓分出来的。 后面说的辅佐文王,被楚所灭,说的是周朝的陈国,也是陈姓之所以为陈姓的由来。 后来田氏代齐,田陈是一家,都是陈国的公族。大泽乡里起义的是陈胜,弄计谋破了范增和韩信的是陈平。 话里话外都是找姓陈的。 那老乞丐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左右乱瞧,似乎要在人群之中找出个人来。 它调子悠长,陈瑛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內气血翻涌,知道这多半是类似叫魂的手段。 “它要找我,只是知道我的姓,不知道我是谁,找不到陈家的铺子,所以在街面上弄邪,玩弄这些手段。” 陈瑛將自己的恩怨转头想了一圈,就想起来之前在荣亿街里碰见的那个黄皮子。 那东西当时开口討封,问自己像人还是像神,被自己一脚给踢废了。 现在看来多半是它们黄家三亲六眷的冒出头来,要报仇报怨。 陈瑛见过的鬼不少,这样的妖物倒是没见过几个。 “真是一惹惹一串,好,既然这么睚眥必报,那就送你们一程。” 陈瑛正准备上前跟这个老乞丐亮明了傢伙,却瞧见原来吴婕也在人群之中,她衝著陈瑛略微摇了摇头,手里面似乎捏著什么东西。 忽然感觉飘过了一阵阴风。 左眼仔细观瞧,只见那老乞丐的眼睛上不知道何时盖上了一双黝黑的小手。 这小手不偏不倚,正好盖住了它绿油油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这眼睛一蒙上,老乞丐嘴里调不成调,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就好像是个撤去了发条力道的傀儡娃娃,直接摊在了地上。 这一摊不要紧,一粒粒涅白的大米瀑布一样从他口鼻里往外溢出来,那老乞丐身上抖了抖,直接没了声息。 他平摊在地上,一双眼睛无神的望著长空,好像是躺在乾涸河岸上的死鱼。 也不知道街面上谁先反应过来,发了一声喊,周围的人当即都跑了个乾净。 大街上活生生涨死了个乞丐,没多久就有差人过来录口供,从街头一家家往下录。 陈瑛则是和吴婕一起回了铺子里。 “相公从哪里惹上了这些妖邪?” 吴婕神色略有些紧张。 陈瑛看著吴婕的手掌,她右手中间捏著一根漆黑的长钉。 “之前走夜路碰见有怪物討封,我就把它了帐,免得再害世人,想不到他们还不算完。” 陈瑛看著吴婕问道。 “刚才那是什么手段。” “圆光法。”吴婕皱紧眉头:“只有成了气候的老怪才有这样的神通,能把死人拘出来。这些黄皮子睚眥必报,这恐怕只是开始。” “圆光?” 陈瑛不关心那些早晚要死的黄皮子,倒是对这圆光法颇为好奇。 吴婕嘆口气道:“这法术说来还跟咱们家有些关係。” “跟我有关係?” “不错,这法术当年是跟白莲一起传进来的。” 第74章 圆光法 吴婕自己本来就是世家贵女,有一份家学在身,再加上这些年跟著陈婆婆在港九也是涨了许多见识。 她一张嘴,把这圆光法的来由大概说了一遍,陈瑛这才知道这东西跟自家还真沾点关係。 中州的术数传承,还真应了一句“三教本是道为首”。 不过这个道不是道教的道,乃是道家的道。 早在先秦的时候,就有道家出世,求学老子,庄周梦蝶,当年除了墨家、兵家之外,诸子百家种种流派都跟道家有关。 世人说道总绕不过去八个字:“借假修真,羽化长生”,如果真较真,那道家之道在前四个字借假修真上。 將天地视为逆旅,万物等同虚妄,求得是一个真字。阴阳消长,五行变换,总不过是求一个真。 什么叫逆旅,就是旅店。 天地都是一个旅店,还有什么是真的?这个本性为真。 不求真,不修性命,那就是假,是左道旁门。 而求真之后就是要保住这个真,这才有了后面那句话,羽化长生。 用某位大圣贤的话说就是“长生是一切意义的总和”。 这思想一直传到了魏晋之时,一切就变了。 和尚们来了,跟和尚们来的还有自天竺而来的幻法。 本来魏晋之时妖邪为患,神州化为丘墟,再加上这些胡僧带著幻法一来,整个中州的理论体系也產生了新的衝击。 其中一脉就衍化成了后来的白莲教,而这圆光法就是这个时候流入中州的。 所谓圆光,最直接的解释就是佛祖仙神脑后的那一轮光华。 再引申一下,就是以光为媒介,令人进入幻境的种种手段,成了一系列幻术的统称。 而这东西从根本上讲,是从妖邪那里学来的。 天竺往西有波斯国那地方流行拜火教,拜火就是崇拜光明,所以这圆光法乃是自西边传来的幻法。 是惑人心智的幻术。 有道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有的时候真实和虚幻之间本来就没有多么大的界限。 那个沿街唱莲落的老乞丐,实际上早就被邪祟控制,本人可能早死了,是邪祟用圆光术在他脑宫之中种下了一丝执念。 他凭著这一丝执念好像是提线木偶一般来到了街上,就是想测出陈瑛身在何处。 “圆光术的奥妙在於双眼,那邪祟將灵光自他眸中植入脑宫,我封了他的眼睛,挡住他的灵光,自然就破了它的法术。” “若是跟黄皮子对敌,只要闭上眼睛就好了?” “也不是这样讲,婆婆曾经说过,佛门讲眼耳鼻舌身意,这圆光术乃是佛门法术衍生出来,若是高人,只要有这根器在,不要说闭上眼睛,就是將一双眼睛尽数挖了,也能让对手著了道。” 吴婕回想起陈婆婆的话心中也有些感慨。 她也不知道陈婆婆如今是怎样的境况。 “相公近几日要小心些,如今中州大乱,这些妖物成了气候,什么灰白黄柳胡的闹得凶,听说有几家大势力背后都有这些妖邪的影子。相公伤了它们的眷属,这次是攒著劲来报仇的,还有些左道妖人跟他们混在一起。” 那老乞丐点著名找姓陈的,显然是要来报仇。 “既来之,则安之。” 陈瑛看著吴婕问道:“不过我看你手上一挥,那老头脸上忽然多了两只手,这等手段……” “你能瞧见?” 这次换吴婕吃惊了。 “嗯,刚刚略看些影子。” “不能啊,我一共养了三个风蛊,这遮魂手乃是少见的聻,就是一般的邪祟也察觉不到,相公竟然能看到?” “也许是看错了,不过什么叫聻?” 吴婕这才解释道,所谓聻其实是一种特殊的鬼。 邪祟是杀不死的,但是能够改造,唐代的时候有位官员,同时也是斩杀邪异的高手叫冯渐,他发明了一种炮製鬼的办法,就是以鬼制鬼。 从此以后就將这种鬼叫做聻,就是从冯渐的名字里取了个字改了改。 这种鬼特別擅长对付其他鬼物,但是这种鬼物不是天生的,是修行人操练出来的,因此天生就“不全”。 比如吴婕的遮魂手,其实就是一双小手,关键时刻却能起大作用。 陈瑛这边又学了些知识,心里也暗下决心,趁著现在这个日子无事,少不得再求名师,寻访高友,將自家的见识和手段再练一练。 没过多久,又有人上门来访,不是別人,正是陈瑛的半个熟人顏仁。 陈瑛家的这个铺子原来是东三区的管辖范围,大街上死了个乞丐没什么了不得,但是这乞丐死得蹊蹺,可能涉及到应急管理处的事情,於是乎就有地面上管事的过来巡街。 来探访的正是顏仁。 他不来不要紧,一来听了个大概,又问了问街面上的各位街坊直接猜出来这事的本主多半是陈瑛。 於是乎派手下的探员在街上直接买了些点心洋酒当做礼物上门拜访。 他过来也是直拍胸脯,表示这里面的事情他老顏不清楚,估计要上报给应急管理处,但是如果陈少有什么吩咐只管跟警署打招呼,他绝没有二话。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瑛也犯不著跟他多纠缠什么,收了礼物,好说歹说的送出了门。 “相公如今倒是个场面上的人物。” 吴婕开口调笑道:“这么一个不吃好粮食的东西都上门送礼了。” “他又不是敬我,点心洋酒也没罪,你我不吃,送给伙计们让大傢伙尝尝就是了。” 陈瑛看著吴婕道。 “人家既然能摸过来,心思藏得狠辣,咱俩还要跟那个黄皮子斗一斗。”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 “无妨,我自己慢慢查就是。” 陈瑛其实本来就是个凶狠的性子,不过前世是寧平世界,等閒也没个人挑著你欺负,就是有狠也没处用,大家都老老实实过日子便是。 所以陈瑛这个性子也不彰显,如今换了人间,按照陈瑛的性子,你本来就是个妖邪,碰到陈爷你断了性命纯粹是你不开眼。 如今还敢想著法来报仇,那就要给你讲明白这人世间的道理。 什么妖不妖,仙不仙的,不过就是个畜生。 所以自打那个老乞丐扑街,陈瑛就放出影中的黑犬,让黑犬循著空气中的味道,去寻这老乞丐的来路。 黑犬的灵觉敏锐,寻得味道也不是单纯的气味,而是那股法力的“味道”,或者说是从来灵魂里透出来的味道。 这一追不要紧,真在三条街外找到了一个穿著黑衣的中年人。 这人腮上无肉,生就一副三角眼,黑眼珠子少白眼珠子多,瘸著一条腿在地上慢悠悠地晃荡,就跟拖著条尾巴的豺狼差不多。 眼眸之中不时闪过一丝绿光,他周身散著股生人莫近的味道,也没有几个人在他身边走,大家不自觉的都躲著他。 他脸色灰败,皱著眉头似乎在琢磨著什么,不过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转头走上一条小路。 这瘸子倒是有耐性,明明腿脚不好,还慢悠悠地硬走,陈瑛操控著黑犬远远地跟著,也是怕这东西奸诈。 他先是到菜市场买了一麻袋活物,然后又拖著条残腿往北走,一直走到港九城的城边,快到龙城那边,这才走进了一座小楼。 这小楼半新不旧,面积不大,跟周围的几栋楼紧紧挨著,打开你家的窗户能摸到我家窗帘那种。 最外头坐著个保安,脸上浓浓的一层寿斑,看著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瘸子进去,也不招呼那保安直接奔著楼上而行,不过黑犬却没有继续向前。 陈瑛借著黑犬的眼睛分別开明,那个保安是没有腿的。 不止是没有腿,整个人自腰向下啥也没有,但是就这么飘在椅子上,正在那慢悠悠地瞧著报纸。 因为他自己坐在隔间里,你从外往里瞧根本瞧不出来什么。 黑犬悄然进了楼道门,那保安也没有察觉什么只是继续看报。 还没有顺著楼梯往上走,上面就来了个没有脸的女人,裙子底下伸出四条蜘蛛一样的长腿,一步三晃的往下走。 那保安忽然睁开眼睛,冲没脸的女人念叨了一句。 “什么东西,先收了像再说。” 那女人好像才明白过来,四条腿收回到了裙下,脸上翻出来一张嘴歪眼斜的丑脸,將裙子盖住身子,这才慢慢悠悠的跟保安道了声谢,缓步走了出来。 陈瑛心念一转,让黑犬转头跟著这女人出去,自己则是收拾一番行装,换了身轻快的衣服,给麦浩礼去了个电话。 陈瑛是个稳妥的性子,瘸子住的那栋楼显然全都是跟他差不多的邪祟妖人,鬼佬乃是港九的地头蛇,麦浩礼又是专管这一摊的。 那楼到底是个什么来路,麦浩礼那里多半都有备案,找他一问就能问个明白。 不过电话打过去,那边一问三不知,麦浩礼过了一会又回过话来,说他查阅了应急管理处的档案,甚至让房管所的人查了查,港九至少纸面上没有这栋楼。 陈瑛想了下,劝麦浩礼不要动什么声色,却是收拾好东西跟吴婕打了声招呼借了个由头出了门。 麦浩礼他们不知道,一来可能是这伙人手段够高,把洋人给糊弄了。二来就是有內神通外鬼,跟这边有些勾结。 考虑到上回荣亿街的那把狙击枪,这里面事情太复杂。陈瑛不想横生枝节,决定先去会一会那个四腿姑娘。 毕竟从楼里的表现看,它还是个生手。 先捉个舌头问话再说。 第75章 瞌睡送枕头 那四条腿出了楼,走不远叫了一辆计程车,转头就匯入车河。 黑犬本事虽高,但是速度有限,即便港九城路窄车多,也不是它能跟上的。 不过循著气味,也不算丟了目標。 陈瑛也不著急,由著黑犬去追,兜兜转转,那四腿姑娘进了一间夜总会。 如今日头刚过中午,这些夜场都没开门,这个时候进去,都是些卖海鲜的工作人员。 想不到这邪祟还有这样一个副业。 陈瑛循著自己的节奏又翻看了些炼金术的知识,练了两趟拳这才晃晃悠悠出了门,叫了一辆计程车,直奔那夜总会而去。 拳术本来就是个日积月累的功行,所谓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丟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 陈瑛觉得拳术这个东西沾著一样好,这是个提高法抗的手段。血气旺盛,种种邪祟手段沾著就不灵。 放到自己前世的游戏里,练拳不止是加力量加敏捷,还真真切切的提高抗性。 这个提高抗性可太重要了,麦浩礼那也是西洋体系下出来的老狼狗,碰见吴管家瞪眼一瞧,当即就废了。 自己有煞气打底,再练得气血旺盛,处处都能占到法抗高的便宜。 日后不管是去救陈婆婆还是对上徐人英,乃至对上这群妖邪,都有莫大的好处。 一直到大日西垂,天色將晚,陈瑛跟吴婕两人吃了晚饭,陈瑛这才跟吴婕招呼一声出了铺子。 港九这个地方,人多钱多,欲望自然也就重。 孔圣人讲话,饮食男女,无非就是这点事。 吃,岭南人本来就讲究,粤菜也是大菜系。 但是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更复杂了。 什么街头流鶯、一楼一凤、酒店高钟说法太多了,更別说还分什么荤素清浊。 不止是那些字头指望著从这里面抽水挣钱,就是些苦命人家也靠这吃饭。至於酒店业、娱乐业都是脱不开。 反正这东西在港九就跟吃饭一样,有快的有慢的,有讲究的有纯粹填肚的,要么说圣人就是圣人,把这两样放一块就是这么合適。 各色欢场如今在港九城处处可见,毕竟如今的港九城百业兴旺,这古老的行业自然不能例外。 计程车缓缓停下,司机老伯投以祝福的目光,这些老师傅或许吃的不多,但是哪家好,哪家坏,哪家样多那是门清。 这次开车的老师傅只当陈瑛是个过来冒失的后生,所以特別提点几句,倒不是说劝人向善,绝了这点男女之间的念头,而是教了些辨识真假的法子,怕陈瑛吃了亏。 顺便介绍点行情。 这一路这位老师傅给陈瑛好好开了开蒙,讲了不少欢场里的规矩,但他们的话也不能全信,大多是道听途说。 一天天坐在驾驶席拿著方向盘,活生生的赛博坦汽车人湿件,打霸天虎都来不及,也没机会实操夜店里的那点事。 陈瑛下车的时候特別给他加了些小费,老师傅乐於助人,多给点钱买茶叶养养嗓子。 抬腿出了车门,四腿去的那家夜总会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男男女女的都往后排。 夜总会门口的霓虹灯闪烁,陈瑛看著上面“百多梦”三个字怎么看怎么彆扭,自己好像吃过这家的咖喱。 港九城的城区狭小,很多夜总会都是老楼装修改造的,所以消防控制非常严格,哪家能进多少人都是固定的。 谁家的生意红火,少不得要在外面排队。 陈瑛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找找后门之类的地方,毕竟看眼前的这队人,等自己进去,怕是要跑到后半夜了。 谁想陈瑛刚下计程车,门口守著的保安就来打招呼。 “哎呦,李少,好久不见。” 他招呼著陈瑛。 “您这段时间不来,好多姑娘都想您。” 陈瑛嘴角一笑,想不到前身在这还有一段。 不过这理少从何而来? 难怪吴婕之前说过天天见不著,敢情是把这些夜总会当家了。 不过也难怪,前身一个无头无脑无胆的小子,你让他住在那样一座小楼里面,就算他察觉不出来什么,那楼里的邪气也是真的,他潜移默化的也能感受到,自然不敢回去。 那保安也是个有眉眼高低的,干这行的一般都沾著点字头,乃是各个社团派过来看场的。 不止是有戾气,而且会来事,该硬硬该软软,这才能在门口站得长久。 他一看陈瑛上下身都是宽鬆衣裳,也不是平日里的瀟洒做派,估计这位爷是临时想起来玩一趟,或者是家里管得严,借了个名头跑出来,赶紧过来玩上一趟。 不管是哪一条,都说明这肥羊要跑,他自然要行个方便。 说白了,这群人在这之所以排这么长的队,是因为里面真没地吗? 当然不是,这会刚开张,里面能有几个人? 就是为了用这条长队来让真正的贵宾开心。別人都在那眼巴巴的排队,您一来就能直接进去,这才显出来贵宾的贵。 那保安直接清出路线,摆著胳膊请陈瑛进去。 陈瑛本来就要收拾那个四腿邪祟,將守在门口的黑犬重新纳入影中,跟这位保安道了谢,直接就走了进去。 要说这间名字像速食咖喱的夜总会布置,里面也没什么出奇的。 中间划出来几个舞池,四散著排布著几个卡座,里面还有包房。 本来就是个老楼改的,地方也十分有限,就算楼上是曲径通幽,单单这下面也是一眼可以望到头。 陈瑛正在仔细寻找那个四腿,就有服务生上来打招呼。 “mr.richard,不知道这次几个朋友来,您之前最钟意的房间已经被预定了,现在还有……” 感情还有个英文名,难怪那保安李少叫的亲切。 不过陈瑛也知道为啥门口那字头的兄弟没认出来自己。 这也正常,同名同姓的这么多,谁能把龙城钟馗的弟子,打劫金铺的悍匪跟跑夜总会的肥羊联繫在一起? 服务生看得殷切。 陈瑛现在的都是自己挣的钱,抓这个邪祟纯粹是公德心体现,没道理去包房冤枉钱。 至於面子不面子的,来这种地方已经算是折面了。 真要讲面子就不用这个服务生招呼了。 陈瑛直接回了一句。 “我去吧檯坐散座。” 直接给服务生干懵在那里。 陈瑛也不理他,直接跑去吧檯那边找了个座位,一边的酒保是个挺漂亮的短髮姑娘,凑上来利落的问道。 “理少今天喝点啥。您存的马汀尼……” 理少怎么听怎么彆扭,陈瑛都想说两句藏话,点杯氂牛奶。 “来杯可乐,加冰。” 调酒的酒保可以说是身经百战,大小场面见得多了,直接送上来一玻璃杯可乐,陈瑛捏著吸管默默喝著,也不多话就是看著舞池里的人。 一个个瞧过去,都没有那四腿女的身影。 外面的男男女女不断进来,音乐的声音不断切换,冷气一开,陈瑛心里有些不耐烦。 这夜总会看上去像个清场子,但是也藏著別的。 有些穿著清凉的姑娘看著你这边没人,直接凑过来嘻嘻哈哈哈交个朋友,大家一起跳舞喝酒聊天,这些都没问题,但是要更进一步,深入浅出的交流。 那就会跑出来一个嘻嘻哈哈的男人,把美好的邂逅变成朴实无华的交易。 很多夜总会不指著抽这些人的床头费,更不会涉及这里面的交易,但是指著这些人来拉客源。 毕竟你这再好玩,人家来这是找食吃的。 你项目不全,人家可以换个地方。 舞池里面明显有几个马夫正带著自己的马左转右转,寻找合適的骑师,不过陈瑛却没看见那个四腿妹。 真是眾里寻他千百度。 陈瑛刚想放出来黑犬再搜一搜,旁边忽然有个人在那喊叫。 “哇,瑛少,好久不见,怎么得閒来我这里玩?” 陈瑛抬头一看,不是別人,正是苏雄的门生,沙威。 这个衰人看上去气色好了一些,比之前半人半鬼的德行强了不少,这次也没有背著那把长刀,穿了件衬衫,带著茶色墨镜,看上去有几分马夫的样子。 “沙威哥,这地方是你们公司的?” “不是,其他字头过档来的兄弟以前在这里看场,我这几天过来帮他坐镇一下。” 沙威扶了扶眼镜:“总有人不服我们雄爷,想要搞事。” “这么不怕死?” 陈瑛知道苏雄的实力,別的不说,就沙威他们这几个门生,谁都是半人半鬼,单论开片打架,就港九那些假打的社团没一个能扛住。 更別说苏雄自己一手茅山术诡秘莫测,按照道理来说,那些字头早应该看明风色,不说纳头便拜,也该和平相处才对。 “雄爷是过江龙,人家这里有坐地虎的,总华探长刘老总看我们不爽。那些字头谁不是给差佬打工。” 沙威也不客气,直接坐在陈瑛旁边的散座上,看了看陈瑛喝的是啥。 “瑛少,你就喝这个?这个酒保调酒不错的,咱们弄个……” “不必了,我还想要牛奶。” 陈瑛更怀疑了。 沙威在这里看场,他能瞧不出来这场子里面有邪祟? “哇,白饭瑛,今天在这里喝可乐,正好我在这里订了个包间,一起来饮两杯啊?” 一个五短身材的消瘦小子左拥右抱,一边一个姑娘,说话囂张无比,他眯著眼睛盯著陈瑛,话锋很是不顺。 “你个扑街这几日不来,躲去哪里瀟洒?怕了我不敢来了吗?” 陈瑛哪里知道前身的这些破事,不过看见这矮猴子左手搂著的姑娘,却是找到了此行的正主。 那四腿女正在这笨鱉怀里傻笑著。 “瑛少?这小子真不机灵。” 沙威一挑眉毛,他知道陈瑛在苏雄心里头的分量,这矮小子来者不善,沙威也愿意跟著陈瑛出头。 话说回来,这场子又不是他们东兴公司的场子,就算是出点什么事,惹了主顾,他沙威也不在乎。 “看什么看,烂仔?” 那矮猴子瞪了沙威一眼。 “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看场?东兴啊,你在这搞事,嚇死你。” 第76章 人化妖 “你同东兴的人很熟吗?” “无错,我阿叔就是东兴有名的杀人王沙威,是不是怕啦?” 矮仔说著一翻白眼。 沙威呵呵一笑,脸上露出一丝凶狠。 他是个恶人的性子,本来就瞧这小子不爽,现在这人莫名其妙的拿出自己的名头嚇人,这种货色还能留著? 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个教训。 “姑娘不错,不知道能不能割爱啊?” 沙威闻言好好打量了一番矮仔旁边的两个女孩,看上去都傻乎乎的,前塌后平,一般货色。 陈瑛喜欢这样的? 那矮仔哈哈一笑。 “瑛少到底是瑛少,这样,我正好开了个包房招呼一位贵客,你和你这个朋友过去饮一杯,替我捧个场子,等下这两个靚女都送你也无妨。” 他倒是大气。 不过话音刚刚落地,沙威就已经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抽得他滚地陀螺一样滴溜溜乱转。 “扑街,我就是沙威,我怎么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侄子。” 沙威一脚蹬在他小腹。 “过来两个人,將这个废物给我丟出去。” 陈瑛没有管这些风波,只是定定地看著一旁的四足女,它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看上去呆呆的。 不过陈瑛也可以確定,这四足女跟苏雄他们应该没什么关係,只是单纯的碰上了,以沙威的眼力看不出它的异样。 “东兴的名头好大,不过也不能在场子里隨便打人吧,世界上有这样的生意经吗?” 一句话飘过来。 沙威刚刚发了邪威,他本来整日就憋著一团火,眼睛里闪著邪光,向著四周望去。 “谁啊,长了几只手要管这里的閒事?” “邹平,只有两只手,不知道有没有资格管。” 一个穿著湖蓝色丝绸上衣的年轻人缓步走了过来,他脸上带著一丝酒色过度的苍白,不过相貌英俊,举手投足之间颇见气度。 他身后站著三四个打扮入时的贵公子,一个个挺胸叠肚,姿態十分傲慢。 “邹少,今天有空过来玩啊。” 沙威看著眼前的这位贵少爷。 邹家是港九老牌的豪门,经商起家,在港九传承六代,亲朋故旧遍布政界商界,就是洋人也要看他们的面子。 更不要说这位邹少身后还有两个护卫,一个个气血旺盛,脸上带著一一股子煞气。 “本来以为这里是什么高档场所,所以带几个朋友过来看看,现在看来,嘖嘖。” 邹平轻轻转动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衝著不远处的某个中年人遗憾地摇了摇头。 “许生,不好意思。” 那中年人明显是这间夜总会的財东,在半路上等著招呼邹家大少,谁知道碰见这样一件事。 东兴他不想得罪,邹家他更不能得罪,两相比较,只能在这里陪著笑脸一句话不敢多说。 不过邹平也没有过多的关注他,而是转向另外一边还在看戏的陈瑛。 “瑛少?” 陈瑛看见他招呼自己,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 “邹少有何见教?” “钱,我们邹家丟得起,几百个数也不过是毛毛雨。瑛少若是学人家做生意,还是要眼光放长远一点。” 他说著轻蔑地说道:“瑛少听我一句劝,这些烂仔手段走不远的。” 陈瑛嘿嘿一笑。 邹平这些话说得四平八稳,更何况之前麻油胡的那间金铺里面也有他们邹家的股份,虽然有保险,邹家没什么损失。 可要说场面上,那的確是从邹家手指头上抠金戒指。 “邹少是港九名门,积善之家,不还是跟我们哥们弟兄在这地方见面了吗?都是来逍遥的,谁也別笑话谁。” “至於什么烂仔不烂仔的,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也不是谁生下来就是名门之后,起居八座,隨隨便便就能压著舌头教训人。” 陈瑛摇了摇头道:“邹少爷,您也听我一句劝。后面这些朋友有谁是真心对你这个人?不都是看邹家的招牌吗?敬的是衣服不是人。” “我论理得谢谢您,毕竟我也是同文的学生,您是同文的校董,只是同文什么时候能重新教学?这祖宗开闢的基业,可別没落了才好。” 陈瑛这几句诛心之言夹枪带棍,刺得邹平脸上发烫。 同文什么情况,別人不晓得,他可是中间的经手人,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也不多话,恼恨之余扫了陈瑛一眼,丟下两句不咸不淡的片汤话,直接带著人撤了。 邹平一走,周围看场的小弟自然哼唧哼唧的恢復秩序。 整个夜场又热闹起来,至於这里的老板怎么想,反正陈瑛和沙威是不在乎的。 “还是瑛少道理讲得明白。” 沙威哈哈一笑。 “不如我开个包房,咱们喝上两杯?” “那倒是不用了。” 陈瑛指了指边上的四足女:“我想跟这位多聊聊。” 沙威一副我懂你的样子。 “好说,这次就算在我头上,哎,我说,这马子是跟谁的?” 沙威本来的意思,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什么人都有,既然陈瑛好这样的,他就给陈瑛多寻几个。 这场子里的马夫一水的东兴门下,苏雄虽然做了正行,一心要搞大事业,下面的人可跟不上他的步伐,做什么偏门的都有。 结果叫过来一问,这姑娘是自己过来的。 按照欢场里的行话,这叫“私钟妹”,自己扛活自己干,不用给別人交抽成,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很多都是兼职,平日里自己有份行当,干这行一方面是图財,一方面是热爱。 沙威一时也没了办法,他想跟陈瑛卖个好,结果人家並不是自家门下,至於说替陈瑛把钱给了,沙威也是个自矜自傲的大个,哪能当著兄弟们干这种事情。 陈瑛抓著那个四足妹跟沙威打过了招呼,直接奔著外面而去,那四条腿的邪祟一点行市也不知道,还在那念叨。 “老板,嘴巴是一百,全套下来三百,包夜……” 陈瑛也不理它这些念叨,拽著它就往周围的小巷子里钻。 “老板,咱可不是这么个规矩。” 那邪祟心里其实得意,它眼光有限,看不出来陈瑛身上的神通,只道是碰见了个急色鬼。 正准备一会悄然办事。 却没想到陈瑛比它还滑。 “你別急,我这人有个毛病,爱看你们这穿裙子的姑娘,你等下往前面一趴,在前面抖几下屁股,叫我过过眼癮。” 那邪祟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规矩,不过它在夜总会里见陈瑛进出有人招呼,身边还结交著异人,知道是个有钱的少爷。 反正有钱人的喜好都很奇怪,它也就俯下身子预备著抖动几下。 陈瑛瞧准了它低下身子,嘴角冷笑,体內气血运转,將缠蟒劲裹动周身,飞起就是一脚。 正是文汝止的秘传,魁星踢斗。 空中隱隱闻得一声虎啸,这一脚直接踢在了那四足女的后心,直接给它踢出了本相。 裙子嗤啦一声碎成布条,露出下面一个赤条条的惨白女身。 这怪物上半身是个女子,不过头上生著八只狰狞复眼,下半截套著黑色甲壳,四条铁线长足立在地上。 陈瑛这一脚何其猛恶,当初在荣亿街破庙里直接踢散了那个成了气候的黄皮子。 如今这女子相较那黄皮子差著许多,吃了这一脚不过是勉强站立了两下,直接摔在地上,四条铁线长足止不住地颤抖。 那四足女念叨著:“你是什么来路?好厉害的腿法,是江湖上的哪路朋友?下手如此阴狠,为何不亮个字號?” 陈瑛眉头一皱,这东西灵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多半不是自己料想的那般邪祟,难不成跟沙威他们是一个路子? 不过这个棒槌不认识自己,刚才夜总会里都报过字號了,还在这里问来问去。 “跟你们这些邪门外道讲什么江湖规矩,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家师是麻衣天师徐人英,我乃是义盛的白纸扇温秋实。” “你胡说,刚才他们都说你是什么瑛少。” “废话,出来玩用真名字,搞出人命不怕人家找上门?” 陈瑛看著眼前这头怪物。 “哼,你师傅既然是姓徐的,为何要为难我们青教的?当初你师父找湘西排教会叫魂的高手,那可是经由我们青教找的。” 湘西排教,自家前身就是损在湘西排教叫魂之法上的,当时陈婆婆还是说旧怨上门,想不到那个时候这个徐人英就已经开始谋篇布局。 不过这个青教又是什么来路? 这个妖邪蠢得恰到好处,还是要盘它一盘。 那四腿妖邪颤颤巍巍地嘟囔。 “如今过河拆桥,这就是你们正道的做派?” 爷爷是白莲的妖人,算个狗屁的正道。 心里这样想,陈瑛嘴上却说。 “原来是青教的朋友,我还说是哪家,刚刚瞧出来你有些怪异这才出手,你若是早些亮了字號,何苦捱这一下?” 陈瑛抬眼一瞧这四腿妖邪。 “倒不是我冒昧,敢问一句,尊驾是人是鬼,什么来路啊?” “你认不得我青教的化妖之法,走近些,我跟你说个分明。” 那四条腿的怪物嘴上念著,一条黑影却是自它四足之间飞起,衝著陈瑛眉心就扎了过来。 “小东西还敢骗老娘,谁不知道温秋实丧了性命叫那鬼哭宅给收了,今天就给你……” 怪物话没说完,就看见自家遁出去的黑影在空中少了一截。 它哪能想到陈瑛心思縝密,早就將黑犬预备好了,就等著它亮明手段这一下。 黑犬將那影子咬下一半吃进肚中,那影子也漏了本相。 正是一条仿佛蝎子尾巴一般的蛰肢,如今被黑犬咬下来一口,露出里面的內腔,一条条白色晶莹剔透的蜘蛛正顺著蛰肢的伤口往外跑。 第77章 瘸老汉 那黑色的东西从四足女的裙下冒出来,活似个巨大的蝎尾,中间被黑犬咬断,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蜘蛛从里面掉了出来。 寻常的蜘蛛实际上都是十二条腿,能看见的那八条腿脚步足,剩下的四条已经特化,变成了口部的螯肢和触肢。 从这蝎尾里冒出来的小蜘蛛却不一样,像是一个个小螃蟹,周身只有四条腿,前面是两个小钳子,不过拳头大小,內里晶莹剔透,此时间在月光下面一照,都能看清壳子里面是什么。 乌漆漆的一团,好像是死人头髮缠在一起。 黑犬狰狞咆哮在地上將那一个个小蜘蛛吞进腹中,转化成最纯粹的神秘滋养自己。 陈瑛为人做事就跟行军用兵差不多,讲究要有预备。藏著黑犬不用就是防备四足妖女的后手。 四足妖女看著一个个蜘蛛从蝎尾里露出来,在空中一个个消失不见,口中发出近似野兽一般的哀鸣。 她咆哮一声,整个身子向下颓了下去,甚至连原来的形体都维持不住。 这魁星踢斗乃是江湖上秘传的绝技,一脚踢出不止是捲起煞气,还能把煞气跟自家炼就的武道暗劲融在一处。 陈瑛是八卦真传缠蟒劲,这一脚踢过去就是蟒劲勃发,顺势进了这玩意的妖躯,就像是大蟒缠虎,一点点的发力。 刚开始的时候察觉不出,到了后面就是病入膏肓。 这一脚破了四足妖女的功行,它身子散出一道黑气,落到地上,竟然是个空空的人皮囊子,割去了四肢的人彘。 所谓人彘,乃是古时候的酷刑,將人断去手足,用秘药抹掉浑身的毛髮,然后挖出双眼割了舌头,再坏了耳朵。 陈瑛左眼瞧著,这四足妖女比人彘更惨,她连身子里的臟器都被人摘走,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肚囊上一道蜈蚣一样的长疤,里面是个黝黑的虫子。扁扁平平,三对铁线长脚,背上的纹络跟人脸一样。如今正破了肚囊上的口子,慢慢地要往外爬。 那虫子爬的再快,陈瑛却是比它还快,知道这是妖物的本体,直接运转体內血气,又是一脚送了出去。 啪嚓。 黑虫子一贴就裂了,化成道道黑气,在地上没处乱滚。 最后一阵风吹过,彻底散了。 青教?这又是什么来路。 陈瑛想了想,发现自己对於真正的“江湖”了解的著实有限。 如今中州大乱,各路妖邪横行,白莲教跟他们比都算是名门正派,谁知道这青教是什么来路? 不过有一点可以確定,那栋楼里有讲究,来跟自己报仇的黄皮子怕是跟青教一个来路。 左右思量了一会,心里有了个主意,陈瑛將这人壳子丟在这,哼著歌也就去了。 他这边走了不久,后面又过了几个小时,一直等到了午夜的时候,一个瘸著腿的影子才渐渐走到这条小巷子里。 说来也奇怪,这烟街边的小巷往常少不了几个苟合的男男女女,今天居然一个人也没来。 那瘸著腿的汉子手里捏著一个古旧的青铜铃鐺,上面已经叠满了绿锈,这铃鐺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古物,身子上排满了云雷纹。 他来到此地,左右打量一番,犹豫了片刻,这才將手中铃鐺摇晃,口里念诵著咒言。 那咒言如同长蛇吐信,嘶哑难明,铃鐺虽动竟然没有一点声音,瘸腿汉子念叨半天,小巷子里颳起阵阵阴风。 他也不著急,將铃鐺重新放回腰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白纸一个剪刀,三下两下剪除一个虫子的形状,向著那人壳子上轻轻一丟。 一阵白雾从中升起,被陈瑛踢散的虫子就这么又从人壳子里爬了出来。 那虫子爬出来,身上嗡嗡作响,竟然也是人声。 “贺老头,你怎么来了?” “你这孽障,真是误了大事。四奶奶有吩咐,叫你戌时带著活人来餵孩子,怎么误了时辰,把孩子们都饿坏了?” 瘸腿老汉在地上一蹲,揉揉脸上的横纹。 “碰见个对头,自称是徐人英的门人,我一时不查吃了他的暗算。” 虫子嗡嗡叫道:“你快快给我寻个肉身,我怕是维持不了多久。” “不急。” 瘸腿老汉想了想道:“徐老道的徒弟在这港九一共三人,你碰见的是哪一个?” “年纪轻轻,面白无须,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这是哪一个?” “他大徒弟宫景经商去了暹罗国还没回来,二徒弟梁乾兴在老君观当观主,这时间应该还在广府。还在的应该只剩下温秋实,不过听说这几日下落不明,我一直也寻他不到,不知道去了哪里,当真是耽误事情。” 瘸腿老汉瞧了瞧眼前的虫子。 “那人怎么偷袭的你?” “他腿法厉害,先是一脚破了你的化畜之法,后一脚破了我的真形。” “腿法?没听说徐人英还通拳脚啊。” 瘸腿老汉点了点头。 “我说,除了这些,你有没有露些风声给他?” 那虫子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当即找补道。 “你那化畜之法弊病太多,我们披上了先去六成的灵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还能走漏风声?” “哦,那便好,那便好。” 瘸腿老头点点头道:“唉,世事难预料,要在这港九城插旗当真不易。” “快点给我寻个肉身。” 那虫子嗡嗡作响。 “我觉著……” “觉得自己心神恍惚不定。” “是,这是……” “你啊,死了,我用拘魂铃给你摇出来问两句话。那小子一脚破了你的根本,救不活了。” 瘸腿老汉说著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肥嘟嘟的白色蚕虫。 “不如这样,你就先便宜了我,这么多年的功行,哪能全扔了啊。” “贺本诚!若是叫尊者知道了,你小子不得好死。” 人脸虫子低声咆哮,嗡嗡地就要衝天而起,那瘸腿老汉轻声一笑,它直接落在了地上,蚕虫仿佛是遇到了什么珍饈,上去大口大口的吞吃起来。 “靠著老子的纸人,你能跑到哪里去。再说了咱们这种人,谁他妈能有好死?” 白蚕很快將那黑气吞吃一空,瘸腿老汉將它重新送回怀里。 然后又摸出来一个朱红小瓶,將里面的粉末向著那人壳子一点,那人壳子不过片刻就化为一滩粘水。 瘸腿老汉收拾好了首尾,向著左右又是瞧了瞧,他大喊一声。 “何方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会?” 一句话念完,周围一片寂静。 他接著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白色符纸,上面黑墨泼著怪异的图籙。 手指一弹,符纸在空中化为一道碧绿鬼火落在地上,可是火光照处,什么影子也没有。 他又挑了挑眉毛,刚刚心中略有所感,可却找不著来路。 难不成是自己最近疑心太重? 一想到黄家四奶奶那边还有要事,他也顾不上许多,收拾收拾出了巷子。 一只无形的黑犬瞪著朱红的眼睛,悄然跟在他身后。 第78章 五猖·村 这瘸腿老汉走出小巷,在港九城中穿街过巷,別看他腿脚不灵,真走起来不亚於小跑。 陈瑛见他看不出黑犬的手段,便让黑犬紧跟在他身后,就是要瞧瞧这青教的来龙去脉。 瘸腿老汉也不回那处小楼,反而是直奔北郊,他渐渐离了港九城的范围,来到了跟龙城相交的一块荒地。 荒地连绵,周围儘是怪石,一座小小的破庙立在小山包的半山腰上,看著就跟个坟前的牌坊一样。 山包后面是个小村庄,半夜了还能看见村里面的灯火闪烁。 瘸腿老汉连爬带跑,终於赶到了小庙门口,这小庙牌匾上写著五猖庙三个字,这等小庙上面也没有什么笔走龙蛇的阵仗,最多不过是周正而已。 小庙两边虽然有不少杂草,门口倒还乾净,瘸腿老汉在门口轻轻叩了叩,往里面叫唤了一声。 “有人没人?” 他叫喊了一声,里面应了一句。 “挨千刀的东西,怎么来的这样晚?”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身高不过四尺的小老太太,她蒜头鼻,狭长眼,薄嘴唇上下四个大牙冒在外面,活像个老鼠成精。 “孙哑女让人给害了,武道的高手,两脚给她踢碎了法体。” 瘸腿老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四奶奶呢?” “去下头了。”、 那老鼠一样的老太太左右观瞧,鼻子在空中嗅著味道。 “別犯傻了,老子办事,不会留尾巴的。” 他走到庙门之內,小院里面放著十来只羊,正趴在那里睡觉。 瘸腿老汉小心地数了一遍。 “徐人英可能要反水。” “反水?” 那母老鼠皱紧眉头。 “他敢,我看他是不想从无终城里出来了。” 瘸腿老汉转头瞪著活老鼠一样的老太太。 “我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徐人英何等人物?风水、格物、咒术哪样不是顶尖?隨便一个念头就碾死你了,还在这嘰嘰歪歪。” “他天大的本事也被困在无终城里,中州七大绝地之一,姓徐的若是想走就走,那他是人间活神仙。你怎么光替外人扬名?是不是存了反水的念头?” 老太太盯著贺老汉,一副审视的样子,气的他恨不得把这老娘们脑袋开了。 “婆子,老子是给你提个醒,港九城龙蛇混杂,各方势力都在这安排著人手,收收你这猖狂的样子,別哪天跟孙哑女一样,丟了性命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孙哑女,在这里编出个人来?” “你……” 贺老汉有口难言,因为他確实把孙哑女的妖炁给收了不少。 “算了,我不跟你作口舌之爭,那村子里有什么变化?” “变化?” 婆子哼唧一声:“那村子逢二四六八日才显露踪跡,白天看上去一切正常,到了夜晚就是死地绝地,鬼物横行。” “这村子常人根本觉察不到,老婆子我在这里守了快三个月,若不是就住在这庙里面,不然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村子。” 婆子说著颇为自傲的一抱胳膊。 “若不是教中高人察觉,谁能想到港九城附近还有这样的地方?” 贺老汉望著远处的村落。 “当年蒙元南下,跟后宋在这岭南好一场廝杀,宋廷之中高人不少都在岭南落脚,当年的遗民也有不少,种种布置极工尽巧……” 两人这边念叨著,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小庙的大门一下子打开,一个阴惻惻的声音传过来。 “进来说话。” 贺老汉和婆子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多话,静悄悄地走入了庙宇之中。 庙宇小,里面不过是一个神龕,摆著赤黑青黄白五个神像,神像都是泥塑,工匠手艺一般,显得僵硬丑陋。 正中间的黄色神像眼睛睁开,一团绿光在里面若隱若现,声音就是从这齣来的。 “你既然空手回来,看来是没找出对头。” 神像问话,贺老汉暗骂一句装神弄鬼,不过面子上还是装得惶恐。 “回四奶奶的话,本来一切顺利,结果半道上不知道被什么人破了我的法术,我也不敢多呆,恐怕让那人惊觉,就先走了。” “你的法术?” 那神像声音阴惻,贺老汉强压著噁心说道:“是,我那造畜之法不灵光,那乞丐走到一半失了灵性自己死了。” 其实贺老汉也知道,是有人瞧破了这黄皮子的法术,但是他不能这么说。因为这些妖邪一个个脑子都不好使,黄皮子尤其的睚眥必报,容不得半点不称心。 你若是说它的法术破了,它没准就要记恨上你,找个机会报復。 “贺瘸子,你之前那条腿就坏在故作聪明四个字上。坏了我的圆光法就是坏了我的圆光法,关你什么事?” 贺老汉脸色微变,这条断腿乃是他心中恨事,没想到眼前的畜生连一点面子也不给留。 “莫非你觉得奶奶我多年修行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还是你打根里瞧不起我的圆光妙术?” 真他妈的畜生。 贺老汉心里骂了一句,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当年怎么没有个猛犬把你这畜生咬死? “奶奶,贺拐子他没有那个胆量。” 婆子小心奉承道:“您老这次可有收穫?” “错不了,这五猖庙下面乃是一座大坟,与地脉勾连,若是破去此地,那老城隍庙里的东西也就好说了。” 那神像之上绿光灼灼:“不过要破去下面的布置,还是要到那村里取一样东西,这两处互相勾连,阴阳幻化,端得厉害。” “也不知道尊者为何要放那三面鬼出世。” 婆子喃喃自语:“这岭南有旱魃还不够吗?” “教中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多嘴?” 上面的神像教训道:“安心做事,再过两日,我便带著尔等去那村里探一探。” “四奶奶,还有一件,涉及到小郎君们,孙哑女不知道叫谁给害了,小郎君们又要忙著吃食,我想跟您请个旨意,我来照顾小郎君们。” “什么?” 那神像眼眸之中绿光一抖。 “想不到啊,港九城果然藏龙臥虎,先是有人害了我那乖孙,又有人灭了孙哑女,这是要与我黄家过不去。” 贺老汉心里暗骂,就你那个鼠肚鸡肠的心性,天上的日头都能跟你过不去。 “好,你就先去孤云山照顾我家那些小的,等我过两天陪你们去村子里取了那样东西,再把那个姓陈的千刀万剐。” 贺老汉本来想劝一句先紧著教中的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破庙外面一头黑犬静静侧耳听著。 店铺之中,陈瑛本来正在跟吴婕吃宵夜,忽然站起身来,拿起衣服预备出门。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去保护一下生態平衡。” 匆匆丟下一句话,陈瑛就准备招呼清伯出门。 趁著青教这伙人还在这念叨,正好去孤云山闯个空门。 死一个小黄狼就让你这么心疼,那要是死一窝呢? “相公,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奴家也是可以分忧的。” “我自然信得过你。” 陈瑛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道。 “我这次是去偷他们的老家,你可要在这给我看好了,別让人家抄了咱们的家。” 吴婕心思一动,仿佛猜到了什么,她眯眼笑著。 “相公小心,不知道要不要准备些套鉤什么的。” 陈瑛摆了摆手。 “几个小东西,不费那事。” 第79章 十二明王宝树圆光自在品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孤云山既不是高山,也没有仙人,实际上这地方原来叫孤儿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座小山包孤零零的甩在城市西边,矮矮平平,无依无靠。 后来洋鬼子来了,港九迅速发展,地名也就渐渐文雅起来,把孤儿山改成了孤云山。 山还是那座山。 这座山没有任何传说,没有乱葬岗,没有山神庙,就是一片鬱鬱葱葱的树林。 不断成长的港九城还没有吞下这里。 陈瑛推开车门,望向远处的小山包,真不知道那几个小黄狼藏在什么地方。 不过无所谓,陈瑛从口袋里摸出一瓶残酒往自己身上洒了些,然后就迈著顛三倒四的步子上了山。 这些黄皮子是要吃人的,今天要餵它们的孙哑女出了事,它们应该已经饿了。 陈瑛缓缓向著山顶走著。 夜间雾气深沉,忽然在这雾气之中升出一座深宅大院。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 三扇黑檀木大门两边摆著石狮子,大门两侧是拴马石,高高的屋檐下面,一个青衣小帽的小伙正蹲在那,他眼中闪著奸诈的弧光。 他远远瞧见陈瑛来了,悄无声的走了过去。 “哎呦。” 小伙走上前,他微微低下头。 “这位爷可是喝醉了?” 陈瑛瞧了他一眼。 此刻的右眼之中,这是个穿著黑色短打的小伙计,左眼里確实一个肥肥大大的黄鼠狼,长得跟个刺蝟一样肥硕,此刻正站起来朝自己行礼,一双绿豆小眼之中闪著狡黠的光芒。 “我这是到哪了?” “既然是醉了,不妨在我家歇一歇,我们家老爷最喜欢结交四方好友,睡上一晚,明天一早醒了酒再起行。” 黄鼠狼並没有说话,然而陈瑛却能听到清晰地声音,若是闭上左眼,眼前的一切都比真的还真。 “啊?你说什么?” 陈瑛故作踉蹌,伸手向前一探,那黄皮子向前一抬手,陈瑛忽然感觉到自己体內生出一股异力,竟然自己搀扶著自己没有倒下。 幻术之妙,乃至於斯? 颤颤巍巍地向前,一只只肥大的黄鼠狼探出头来,陈瑛点头一数,竟然有六头之多。 领头的那个黄鼠狼虽然扮演的是小廝,显然数它手段最高,它那边还给陈瑛引荐著后面的那几位。 “这位是我家老太爷,这位是大少爷……” 幻境之中,一个腆胸叠肚身穿华贵丝绸长衫的老头含蓄而笑,一个大少爷面如死灰,进气少出气多。娇俏可人的小媳妇用妖媚的眼神盯著自己,还有杏眼含春的小丫鬟,身材丰腴,好像要把旗袍撑裂的夫人…… 一双双眼神瞧过来,陈瑛略显疑惑。 “家里人可都来齐了?” “齐了。” 那风骚的夫人凑过来,一双手指搭在陈瑛手背上。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我们三个人陪你还不够吗?” 她话音未落,那娇小的小丫鬟就贴上了陈瑛的手臂,使尽蹭著。 “这位公子好厚重的气血,当真是身强体健。” 小媳妇捂著嘴吃吃笑著:“婆婆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我哪有你贪吃。” 妇人呵呵一笑。 眼前这等幻境让陈瑛不由得向著另外一边那位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爷问了一句。 “这合乎周礼吗?” “妯娌?”大老爷摇了摇头:“我这里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没有两个儿媳妇陪你。” 那面如死灰的少爷咳嗽了两声。 “放心吧,老兄,我们这不收钱,你就当是帮帮我们父子。” “不是还有老先生和小兄弟在吗?” 陈瑛指了指那老头还有另外一边的小伙计。 小伙计当时脸色一红:“其实吧,我跟老爷……断袖分桃,举案齐眉……”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好,我知道了。” 妖孽啊,难怪无数英雄豪杰都防不住这两手。 陈瑛一声长嘆。 “那我这算是助人为乐?” “救人性命。”那面色枯黄的大少爷如是说道:“三把利斧劈我一块枯柴,油尽灯枯啊。” “想不到你还看过三言二拍。” “略通,略通。” 陈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上路吧。” 口袋里翻出来两把短枪,直接开了火。 枪焰在夜色中开出一朵朵惨烈的,四只肥硕的黄鼠狼被崩成了破口袋,还有两只四条腿都被打穿了,趴在地上使劲匍匐。 陈瑛將枪收好,这几个小傢伙还没成气候,不过是用幻术惑人心智,没有更大的本事。 也不顾骚臭,陈瑛从身上取下绳子,將这六只黄鼠狼绑成一串。 “这位高功,还请您高抬贵手,饶过我们,我们乃是柰子山上的精灵,一时贪玩到这港九来玩,並无害过一个人。” 没死的那两个黄鼠狼还不肯放弃,一个幻化成那个旗袍都要裂开的夫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跪在那。 所谓高功,就是道门的仪式之中领头负责的那位就是高功,后来衍生成了对高人的称呼。 陈瑛在港九地界很少听到这样的称呼。 另一个娇滴滴的小媳妇补充道。 “上仙若是不信,我们二人也可以好好的服侍上仙,准保叫上仙安逸。” 陈瑛也不理它们二人,左眼看见这伙黄狼身后不远处有一道灵光悠然升起,虽不至於直上青天,却也好像一头灵龙蜷伏在那里。 走上前去,只见一座浅浅的小坑,里面四散摆著些人类的骸骨,其中不少还掛著未啃乾净的肉渣,这骸骨中央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方盒,盒子上方用小篆写著“十二明王宝树圆光自在品”。 陈瑛定睛观瞧,那一道灵光就是从这方盒之中升起,只不过周围尸骸晦气一衝,彼此纠缠在了一处,才幻化为一头灵龙蜷伏。 方盒之上还有一层邪气笼罩,倒是让陈瑛想起了那头躲在五猖庙里的黄四奶奶。 看来此物就是这些黄狼运使幻法的根本。 “上仙,这图录万万碰不得。我家老祖在上面附了咒术,若是碰了,要生恶事!” “还敢作妖?” 陈瑛拽起捆著那一串黄鼠狼的长绳在空中抡了十几圈,直把两头活著的黄鼠狼抡得半死不活。 將两个黄狼远远丟在一边,陈瑛指尖运使体內的无名煞气,在空中一切,將那邪气横空斩断,触手將铁盒打开,发现里面乃是一面丝绢,丝绢上画了一株光明宝树,绢帛之上除了宝树並无其他文字。 单单这一眼瞧过去,就有一道光芒从自家脑宫之中升起,照的四下皆明。 一路传承在这光辉之中以心印心的传了过来。 第80章 魂在何处 陈瑛曾经在前世看到过这样一个典故。 据说佛门之祖释迦牟尼有一日在大雪山上说法,梵天送上来一朵金波罗,释迦牟尼在座中拈示意一眾门人弟子,唯有摩訶迦叶微笑。 於是释迦牟尼说:“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教外別传,不立文字,今日传於摩訶迦叶。” 这便是禪宗由来的一段公案。 如今手中捧著这张绢帛,陈瑛只看见一棵宝树放出阵阵毫光,一道光华裹著一路精妙传承送入心中。 正是当年摩尼教不传之妙法《十二明王宝树圆光自在品》,这妙法原本记录在这绢帛之上,乃是幻法之中的无上妙品。 当年唐武宗灭佛,禿驴不曾杀尽,但是搂草打兔子,把中土的摩尼教给灭了个乾净,当年这路传承也就被收入了大唐宫廷之中。 后来天下大乱,黄巢杀入长安城,长街踏尽公卿骨,这秘籍也就流入了民间,时光荏苒,岁月变迁,流入了妖物手中,更是传到了关外去。 后来落入黄家一脉手中,成了其圆光之法的来由,不过神物自晦,对於无缘之人,这丝绢不过是画著一株宝树的绢画。 而对於有缘之辈,才能看得其中一些奥妙。 传承日久,黄家也不把这东西渐渐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而是当成给小一辈开蒙用的灵宝。 谁家的小崽子刚刚长成,就拉到这绢画前面看上一眼,算是个启蒙。 这次黄四奶奶南下港九,也就顺手把这东西给带了过来。 谁想到陈瑛来闯空门,不仅將它带来的小一辈尽数收了,还借著左眼的异能勘破了图中奥秘。 陈瑛闭目之间,感觉脑宫之中放出万丈光明,仿佛勘破天地之间种种玄奥,念头在眉心升腾折跃,犹如层层波浪。 抬眼一瞧,半空之中凝出一道月白光华,犹如火。 “难怪种种神通都从观想二字而起,这才是灵能的根本。” 这十二明王宝树圆光自在品乃是摩尼教的根本传承,极为深奥,首先就讲出了灵能之奥秘。 按照摩尼教的说法,这世界乃是光明与黑暗和合而成,是五明子与五类魔相互战斗的结果。 人类也是一样,明尊的无上伟力被困在黑暗组成的肉身之中。只有觉醒了灵魂,超出肉身的限制,才能拥有无上的权柄。 对於这种超越而获得的力量,则被直接的称之为“灵能”,陈瑛知道这也是如今炼金术对於超自然力量的称呼。 锻炼,锤炼心灵,获得超越自然限制的能力,也就是灵能。 这也就是观想的奥秘。 观想就是获得灵能的过程。 按照这圆光自在品的炼法,就是將自己观想为一株有著十二分枝的光明宝树,其树身便是无上明尊本身,而十二分枝则是十二尊分灵,如净风、智慧、电光……等等。 而在这观想之中,首先就是寻得脑宫之中棲息的灵魂,按照现代炼金术的解释,古代所谓的灵魂也就是意识的本体。 观想本身就是锤炼自我意志的过程。 但是陈瑛在观想之中却发现,自己脑宫之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团团破碎的思绪,连灵魂也没有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没有灵魂? 陈瑛也曾听陈婆婆说过,自己醒来之后神魂破碎,所以无法观想。 可如果神魂破损,现在的这个“我”又是谁? 仿佛在呼应陈瑛的思考,一道冰冷的力量自体內的无名煞气引出,经由已经被煞气贯穿了的脊髓直入脑宫,甚至与左眼之中的煞气连成一个稳定的通路。 那冰冷煞气贯穿在脑宫之中,自然造作出来一棵光明宝树。 陈瑛福至心灵。 原来如此。 体內的那道冰冷煞气才是“自己”的根由。 陈婆婆所召唤过来的不是前身的灵魂,而是身为“邪祟”的自己,体內的无名煞气就是自己的“本体”。 既然是鳩占鹊巢,那就要把巢穴也给改了才是。 陈瑛眸中闪过一丝明光,冰冷煞气如洪水衝破堤坝,沿著脊髓全数涌入脑宫,然后是四肢五体,渐渐排布全身……陈瑛从来没有感觉过如此之好。 陈瑛向前伸出一根手指,一抹幽光在指尖剎那迸发,犹如一朵莲华。 港九,应急管理处办公楼里,麦浩礼正在看著眼前的纸张发呆。 一点点墨水从纸上悄然显现,如同扭曲的蠕虫构成一个个繁复的字样。 “我们在天竺的计划已经成功到了一半,天竺人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限,王公们构成了密谋集团,我们预计再过半年到一年,天竺的起义就会开始。” 字跡渐渐消散。 麦浩礼从旁边拿起笔在已经空白的纸上写著。 “港九的计划也很成功,我找到了一个合適的目標,我相信他能成为港九反抗的旗帜。” “他足够奸诈狡猾,但是意志也很坚定,背景也合適。” “帝国即將在港九推行彻底的帝国化政策,我相信中州人的反抗会加剧,如果条件合適,我们也许可以让苏伊士以东的帝国统治秩序彻底崩坏。” 字跡消散,纸张上似乎有另外一只无形的笔在写字。 “重点还是要找到地狱圣殿號的沉船,我在海军部的执勤记录里发现,二百年前天竺舰队有七艘三级舰的出勤记录消失了半年,他们有可能都去执行某个没记录的任务。” “或者都被击沉了。” 麦浩礼在信纸上写道。 “我非常確信,第三圣殿曾经击伤过她,他们拥有挑战她荣光的力量……” 笔跡匆匆,麦浩礼正在奋笔疾书,但是外边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一个穿著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匆匆走了进来。 “该死,你不知道敲门吗?” 麦浩礼匆匆拿过来一个笔记本盖上。 他太投入了,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走过来。 “a级灵灾雏形,a级。” 工作人员脸上一脸憔悴。 “地脉大幅波动,位置,位置应该在……”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纸。 “孤云山附近,有什么东西好像要过来了。现在必须联繫总督阁下,我们要紧急撤离。” “这件事应该告诉主管副处长!” “现在就是你负责!” 麦浩礼站起身来,他这才想起来老萨已经被自己送去非洲了。 不过又是a级灵灾? 这下全乱了。 港九不是不可能发生这么高级別的灵灾吗?帝国海军情报局的都是废物。 “你跟我一起去见处长。” 麦浩礼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不確定要不要把那张纸收走。 “你能確定吗?” “我非常確定以及肯定。” 工作人员点点头。 “毕竟这是我第三次遇见a级灵灾。” 走廊里又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 “嗯,灵灾,灵灾跡象消失。” 有一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地脉恢復正常了。” “这不可能!” 一开始报信的人转过头去。 “这么快地脉就恢復了正常?” “是的。” 第二个过来的那人笑著说:“可能是仪器坏了,让伦敦送一套新的过来吧。” 这群婊子养的。 麦浩礼以手扶额。 三天两头的闹灵灾,原来是仪器坏了。 “不可能,我前两天刚检修过。” “如果仪器没坏,地脉恢復速度这么快,那就说明灵灾在我们这边发生的。” 第二个过来的工作人员笑著说:“这根本不可能。” 麦浩礼嘆了口气。 “好了,我拜託你们,以后有了准確数据再来找我。” “不行,根据工作条例,我必须第一时间上报。” “那行吧。” 麦浩礼算是放弃了抵抗:“你可以第一时间上报,但是你別指望我第一时间上报。” 第81章 连环套 送走了那两个白痴工作人员,麦浩礼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拉出那张信纸,现在上面又有了新的文字。 “如果天竺这边发生起义,你那边能提供武器弹药吗?” “我试试。” “第五十四步兵团在阿富汗的群山峻岭之中受到穴居人的攻击,几乎全军覆没。天竺的辅助军已经大部分派往北方,应对穴居人可能的攻击。我能感受到推翻偽神对人类奴役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 相较於另一位的信心满满,麦浩礼心中是深沉的忧虑。 格罗丽亚娜的威光在苏伊士河以东固然黯淡,但是在这里的胜利一百次又如何呢? “希望如此。” “祝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麦浩礼在纸上写了最后几个字,然后那张纸终於到达了自己的使用上限,缓缓阴燃化为灰烬。 將灰烬扫进菸灰缸里,麦浩礼给自己点燃一支香菸。 他不喜欢抽菸,他无数次看著父亲在家里的掛毯前用忧伤的目光审视著上面的名字。 家里的所有人都是牛津出身,而自己却去了帝国政经学院,这被父亲视为一种耻辱。 麦浩礼犹然记得当录取信发到家里时父亲的愤怒。 “继承家族的荣光让你难受吗,麦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令我们蒙羞?” 父亲的话语冰冷无情,两个弟弟在他身边用厌恶和鄙夷的目光看著自己。 “我不喜欢血液里奔涌的兽性。” 麦浩礼大胆的同父亲对视。 “那是女皇对家族的赐福,你这蠢货。” “是诅咒,而且那不是我们的女皇,只不过是一个从虚无之中……” “住口,你在特兰西凡尼亚说这种话,你就已经被钉在路边十字架上了。” 父亲轻蔑地看著自己:“也好,政经学院那种地方从来不缺你这种异端思想。” “滚出去吧,你的血液里有太多你母亲的成分了,跟她一样愚蠢,优柔寡断,你不配姓霍利,也许你该隨她姓斯宾塞。” 弟弟们发出一阵嗤笑。 “也许你能多读点书,那样母亲就会像爱她的情人一样爱你了,父亲。” “滚!” 麦浩礼鞠了个躬,缓缓走出家门,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真是久远的记忆了。 麦浩礼看著手里的菸蒂,时间过得飞快,就像手里的香菸,你还没来得及多享受几下,一眨眼就消失了。 叮铃铃,叮铃铃。 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就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吗?” 麦浩礼诅咒著拿起电话。 “什么,他叫什么?当然不能让他进来,我去外面见他。” 麦浩礼穿上外衣,他不知道陈瑛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眼下並不能算是个好时候,更何况现在陈瑛应该忙著招標的事情。 等他走到门口,就看见陈瑛手里提著根棍子站在那里,上面拴著一串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黄鼬? 麦浩礼凑近了闻了闻味道,他能够感受到这些动物身上未曾消散的神秘。 这类生物摄取神秘的事情也就是在东亚地区比较多发,在其他地方很少有这种情况,也许是跟文化背景有关係。 “这是怎么回事?” “我作为良善公民,当然是来尽我义务的。” 陈瑛指了指那一串死了的黄皮子。 “我在路上碰见这东西为害,就把他们收拾了,剩下的不知道怎么处理,就给你送过来了。” “死了扔掉不就行了?” 麦浩礼不解地问道。 “还有只活的。” 陈瑛献宝一样从身后又掏出来一只已经昏迷的黄皮子。 “我估计它们背后还有大傢伙,你们可以好好拷问一下。” 麦浩礼疑惑地看了一眼陈瑛。 “你不会是想活水东引吧?” “祸水,祸水东引。” 陈瑛帮他挑了个错误。 “有这个想法,不过这些东西自称是什么青教的,而且都出自我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地方。” “那个公寓?” 陈瑛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好好查一查。” 麦浩礼將这些东西都接过来。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么咱们就走正规程序,我把这些作为线索列进去,但是你要想好了,你从此以后就是有官方备案的……” “难道我没有官方备案吗?” 陈瑛有些好奇。 “明面上没有,不过现在就是明面上有了,以后很多事都会方便一些,当然也会有一些不方便。” “那就別官方备案了,你就当是自己出去遛马路捡到的。” 陈瑛拍了拍麦浩礼的肩膀。 “小心点,我估计这些小傢伙背后肯定还有老傢伙。” 麦浩礼盯著陈瑛。 “应急管理处的防备级別是最高的。” “最高?” “是的,这么说吧,即便是你家婆婆还有陆正行那种层级的高手亲自过来,我们也有足以应对的手段。” “哇哦。” 陈瑛拍了拍麦浩礼的肩膀:“那就提前祝你立功受奖。” “我祝你阴谋得逞。” 麦浩礼接著说道:“开户的事情最好快点,这次的招標可能会提前,另外我问你一下,你有没有能搞到军械的来源?” “军械?” 陈瑛好奇地看著麦浩礼:“你们帝国人还缺枪吗?” “帝国不缺,但是过段时间就不好说了。” 麦浩礼自然也不能轻易將底细透露出去。 “我会多留意的。” 陈瑛点了点头。 五猖庙內,贺老汉看著婆子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 黄色的皮毛从她脸、手臂、小腿各个地方冒出来,然后迅速地缩回去,骨骼不断地破裂,重组,然后再恢復。 就像是有一头巨大的黄鼠狼要从她皮肤下面钻出来。 “啊啊啊……” 婆子甚至连尖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因为她的嗓子现在属於自己的主人。 这些出马的,最后连自己是畜生还是人都不知道。 贺老汉心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也不知道教中为什么要招募这么一群东西。 但是这鄙夷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眼前这位黄四奶奶的本事。 “贺本诚!” 婆子发出一声咆哮:“山里面出事了,你可知道?” 贺老汉瞪大了双眼,他此刻甚至发不出声音,因为此刻在他眼前已经不再是这一座五猖庙,而是一片血海,他孤零零的躺在血水之中,周围是无数剥了皮的黄鼠狼正用幽绿的眸子贪婪地看著他。 “该死!” 一只巨大的黄鼠狼从五猖神像后面钻了出来,它足有一头牛犊大小,身上的黄色皮毛油光水滑,双目之间甚至又生出三只紧闭的眼睛。 婆子张开嘴巴,上下頜分开,那黄鼠狼就这样硬生生地钻进她嘴里。 “我的儿郎被人擒住了,姓贺的,等我把它们救回来,再找你算帐。” 一阵腥风升腾而起,等贺老汉从幻象之中清醒过来,眼前哪还有婆子的身影。 “这事要坏。” 贺老汉来不及多想,赶忙从腰带里摸出一张白纸,他咬破手指在上面匆匆写下一行小字,然后將白纸剪成白鸽的模样,双手一托,送出了小庙。 那白纸在空中一滚,化成一只白鸽振翅而去。 贺老汉想了半天一跺脚,还是將庙门掩上,並没有跟去。 “这个畜生,一点心性也没有,就是练出来齐天的神通又能如何?该死啊。” 贺老汉暗骂了几句,他瞧了一眼院子里的羊,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小庙中。 白鸽飞的很慢,它贴著山樑缓缓飞著,但是它並没有飞多远,一只黑犬从幽影之中跃出,將它一口吞下。 第82章 乌列尔之门 应急管理处的大楼位於港九的西一区,这里一半是洋人的聚集区,剩下的一半是功能区,驻军的兵营、办公楼还有总督的官邸都在这半块。 街巷宽敞,楼宇整齐,路灯都比其他地方来得奢华。 简约的欧式风格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曲线,灯柱上面是如同未开百合一样的路灯。 洋人从来都是把钱在他们自己身上。 陈瑛挑了个舒服地位置,远远的拿著望远镜观察著。 一股暴风吹过街角,让他身上的衣服都皱了起来。 那东西来了。 陈瑛能够感受到一股不加掩饰的恶意正狂飆而来,目標正是应急管理处的所在地。 “这些畜生真是疯了。” 从智力水平来看,绝大多数生物都无法跟人类媲美,陈瑛很怀疑它们获得了神秘的加持之后能够聪明多少。 从现在看来,那个黄四奶奶並没有多聪明。 眼睛从新凑到望远镜,在另一边,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婆子如今已经不復人形,她的身体肿胀起来,一道道黄色的皮毛从衣服底下爬出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正恶毒地盯著应急管理处的大门。 她的鼻子在空中嗅探著,似乎在寻找著什么味道。 终於,婆子咆哮著说道。 “你们这些洋鬼子,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讎,为何害我的子孙?” 应急管理处大门紧闭,没有一点声响。 並无回应。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砰。 暗夜之中一声枪响,枪火迸发,一枚高速旋转的弹头划破长空,银白色的弹头上带著苍蓝色的火焰自天际而来。 子弹穿透了婆子,不过並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伤口。 但是附著在子弹上的苍蓝火焰很快將婆子引燃,她立即变成了一个火人。 但是这火焰並没有延烧太久,因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將蓝色的火焰切开,婆子从烈火之中钻了出来。 她望著应急管理处的大门发出一声咆哮,脑后渐次升起一轮碧绿的明月。 圆光幻法! 陈瑛看得更加仔细,想要看清楚这位同道是如何应用这等幻术的。 婆子呜咽地咆哮一声,她浑身上下居然升起了一层之前子弹上同样的蓝色火焰。 紧接著她伸出手指向前一划,一道弹痕竟然从她手掌上飞出,向著应急管理处的大门射了过去。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剎那之间婆子双手闪过无数枪火,她的双臂简直变成了重型机枪。 鐺。 弹痕击打在应急管理处的大门上,不过並不能穿透,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將所有的子弹隔绝在外。 一个穿著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忽然出现在应急管理处的门口,他向后打了个响指。 一扇大门忽然拔地而起。 象牙为框,其上以黄金白银宝石绘画出精妙的古老咒文,大门以黑铁铸造,左右对开,上面描绘著七位张开双翼的人形天使,每一位天使都看不出男女性別,他们的面孔也很模糊,唯有正中间的天使生就四只羽翼,手中高举权杖。 “奉女皇之荣光,我张开乌列尔之门。” 中年男人脸上鬍子拉碴,他用一双锐利的蓝眼睛瞧著眼前的婆子。 无形的气势从他身体迸发出来,与那座忽然出现的大门连在一处。 射出的无数子弹竟然转过方向,不停地撞向那座刚刚出现的华丽大门,然后在门上消隱不见。 陈瑛感觉到自己的影子之中,一股狂暴的魔力呼之欲出。 那大门之上的力量乃是黯影的宿敌,它狰狞咆哮,想要迎向那古老的宿敌。 陈瑛控制著自己的影子,继续观察著战场上的变化。 婆子巨大的身形正在向后,它的后退並不是为了逃避,而是积蓄力量。 眼眸之中幽绿的光芒闪过,婆子向著中年男人伸出一根手指。 “唵。” 清晰的真言蕴藏著巨大的力量。 纯粹的念力凝聚为洪流,向著男人衝击而来。 崩。 男人的脑颅如同成熟的果实一样爆裂开来,汁水洒入空中。 然而只有片刻功夫,飞洒的汁水开始向內回缩。 一秒钟后,男人重新站在那里,他缓缓地摇了摇脑袋。 “加百列之炽焰,伊甸永恆之火,一切知性的引燃者。” 男人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剎那间指尖耀动著如太阳一般的耀目光芒。 然而这光芒之中却存在著一丝化不开的黯影。 “此乃火之刃,此乃示警,此乃戒律。” “为太初之初,为终末之末。” “加百列在左。” 手指前伸,光刃刺入虚空。 婆子发出一声尖叫,那火焰蕴含点燃一切灵性的毁灭之力,此刻已经在她脑海之中燃烧著灵性本身。 然而她也是一样伸出了左手,左手指尖上闪耀著同样的光芒。 但是这一根手指並没有递出去。 一柄巨刃从天而降。 剑刃如同火焰升腾的双手巨剑横腰斩来,持剑著浑身覆盖著毛髮,一只狼人操持著这柄冷钢巨刃,將婆子拦腰斩成两段。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行动本身就掀起了巨大的音爆,刺得周围人耳朵生疼。 剎那。 婆子分开的身体爆出两团绿火,升腾的火焰如同恶鬼阴毒的眼眸,不管是狼人还是那穿著黑衣的中年男人都感觉到身上一阵阴冷。 咔吱咔吱。 麦浩礼手中的巨刃坠在地上,他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何时已经变成了枯黄的木偶,圆球一样的关节吱呀作响。 中年男人的手指也出现了木质纹理一样的光泽,他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有趣的诅咒,但是在这里要战胜自己还不够。 这是女皇荣光所笼罩的土地,自己绝对不会输。 “我呼唤你的荣光,陛下,愿你神圣的风自由吹息,富饶的玛娜从天而降,灵的资粮必令我们满足。” 一捧黑光从他身上升起,诅咒的力量在这黑光之下渐渐消退。 婆子再不恋战,她分作两截的身体向著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 霎时间腥风四溢,一股恶臭瀰漫开来。 麦浩礼捡起地上的巨刃,轻轻抚摸著剑身上篆刻的符文,正准备继续追击,耳边就听到男人的命令。 “行了,不要再追了。” “处长?” 麦浩礼看著一边的男人。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菸给自己点上。 “你刚升上来,难道忘了我们是有条例的吗?” “是。” 麦浩礼望向夜色。 神圣同盟帝国有明確的规定,一旦超凡能力者攻击帝国机关,应急管理处只负责防御,真正的追击和缉拿有另外的部门负责。 中年男人口颂咒文,那扇巨大的门扉消失不见,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回去吧,我来报告总督阁下。” 陈瑛同时转身上车。 第83章 幻术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麦浩礼明知故问,他心里已经猜出来这妖物多半是陈瑛引出来的,帝国当局这次是给他陈少顶雷。 “妖孽。” 处长用一个標准的中州词语回应他。 “但是它怎么会您的……” 麦浩礼疑惑地看著远处。 外面的人並不知道,港九应急管理处的处长实际上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灵能炼金术士,其水准之高放在整个苏伊士河以东都是有数的。 在帝国的评价体系中,这位处长被明確定为“凶”级,其特殊的炼金道具“乌列尔之门”更是被誉为可以承载一切伤害的终极防御。 “它不会。” 处长解释道:“它只是让你相信它会。” “那个妖物可以转化射向他的子弹,可以模擬我灼烧灵性的火焰。” “但是乌列尔之门转化伤害的能力,它模擬不出来。” “明白了吗?他只是把自己的感受施加到我们身上而已,这是很高明的幻术。” 麦浩礼依旧疑惑:“幻术?可他如果是假的,为什么我会……” “你的实战经验太少了,这世上的真假区別不大,当你觉得它是假的的时候,真的也是假的,反之亦然。” 处长继续嘱咐道:“它的幻术应该是根据所谓的『根器』施展,当你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被影响了。” “所以后来的诅咒……” “也是幻术。” 处长皱紧眉头:“除了那个唵字可能是它自己的本事,剩下的应该都是她模擬出来的。” “但是幻术就是幻术,比起真的总是差些味道。” “岭南出事,这把火看来还是要烧到我们这里,走吧,咱们去写报告。”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呵呵一笑。 狂风吹息。 一股腥风咆哮著涌回五猖庙中,惊得那些绵羊一个个躲到墙角里。 破碎的躯体重重摔在地上,婆子现在已经不成样子,腰部一道巨大的裂口將身体横分为二,胸口开著一道喇叭形的创口,不过並没有鲜血从她体內流出来。 婆子的嘴巴张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一只油光水滑的黄鼠狼从其中慢慢地钻了出来,它的眼眸之中带著无限的恶毒狡黠。 “四奶奶。” 贺老汉拖著瘸腿赶紧从五猖庙里走出来,他猜也能猜出来这位这次是大败而归。 “老贺头,之前是我话重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黄鼠狼的声音沙哑,但是带著一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贺老汉心里当即提起了小心。 这畜生莫非是要杀我泄愤,故意说软话准备赚我个冷不防? “五猖庙下面的东西厉害,我这几日都著了道,乱了心神,这次进退失据,差点被害了性命。” 黄鼠狼从地上站起来,伸出两只前爪摸了摸头上的毛髮,一举一动跟活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幸好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念头倒是清明了,看出了来龙去脉。几个小东西,族里面一生就是一窝,有什么可惜的。” 黄鼠狼背著手踱著步子:“厄运缠身,嘿嘿,原来如此。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妙哉,妙哉。” 幽绿的眸子之中闪动著兴奋的目光。 “四奶奶,救……救我……” 婆子在地上如同蛆虫一样扭曲著。 她的身体里居然没有一滴血,翻著的肉白生生的没有一点血色。 “傻孩子,你为我黄家鞍前马后这么多年,婆婆怎么能不救你呢?” 那黄鼠狼走到她面前,长爪一挥,手指上破开一个口子,粘稠的黑血如同蝌蚪一样从里面冒了出来。 这滴血灌入婆子体內,她仿佛吃了福寿膏一样通泰。 原本破碎的肉身竟然一点点的恢復,癒合。 婆子竟然渐渐从地上爬了起来。 贺老汉一旁看著心惊肉跳。 这些出马的,哪里还有半分像人,简直就是被妖邪养著的活尸。 “你留在这看著这座五猖庙,老贺,你跟我去那村子里走一遭。” 黄鼠狼吩咐了一声。 “这……” 贺老汉一心想著拒绝,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难出口。 他索性將心一横。 “教尊在上,咱斗胆陪您走一遭。” “老贺,黄家不会叫你吃亏的。” 黄狼低声一笑,贺老汉拖著条瘸腿,跟著他走出了这间破庙。 婆子看著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像她这种人在江湖上一般称作出马仙。 要成就这样的路数,首先就要命格与常人不同,换句话说,就是神魂上面与常人不同。 因为所谓的“仙家”本质上都是成了气候的妖物,本身属於邪祟的一种,人身自有魂魄,同妖物勾连,本身就是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只有先天魂魄上有所残缺,这样才被称为“有仙缘”,日后可以“过阴”,同所谓的仙家有所联繫。 其中最关键一步被称作“串窍”,也就是邪祟开始占据和控制人体的过程。 这一步分为文武两类,文的就是小火慢煎,一点点的加以改变,武的则是单刀直入,暴力的进行扭曲。 对於婆子这样的人来说,可谓是先天命苦,后来落入妖邪手中几番炮製,弄成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这里面既有对仙家的恨,也有对这些邪祟的离不开。 毕竟离开了这些邪祟,他们不要说重新做人,就是连现在这个半人不鬼的状態都变得毫无意义。 婆子看著院子里的那些绵羊。 “咱们大家也都差不多。”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影,高高大大,她转过头定睛一看。 “贺瘸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贺瘸子脸上带著几分木然的意思。 “嗯,是。” “什么是是非非的,你不是跟著四奶奶去那个鬼村了吗?” “是啊,四奶奶又有吩咐让我回来一趟。” “回来?” 婆子觉得眼前的贺瘸子不知道哪有些奇怪,低下头仔细观瞧,这一瞧不要紧,越看越觉得贺瘸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瞧著瞧著,眼前这个大活人竟然如同蜡烛一般融化起来。 “你!” 婆子话音未落,一道黯影就从天上跃下,双手之中带出无穷寒气,直接將她生生撕成三截。 清伯手上十根乌黑手指锐利如刀,直接將这婆子彻底卸了。 一只白纸灯笼在庙中出现,碧绿色的火焰自灯上引出,直接將婆子的肉身化为一片灰烬。 “这里怎么这么重的尸气?” 吴婕皱著眉头,出现在那融化的蜡烛之后。 陈瑛皱紧眉头。 这幻术里的门道倒真是不少。 刚才自己借著圆光术也不过是迷惑了这婆子片刻,直接叫人家看出了手脚。 第84章 古墓·迎仙 尸气,也叫积尸气,乃是人死之后形成的一股秽气。 陈瑛在那本炼金术手册上见过洋人对这东西的描述。 鬼佬们认为尸气是一种最基本的神秘能量,其对应了“死亡”的性质,据说在巴黎的地下有一座巨大的墓穴,其中积攒的尸气甚至已经构建出了一个虚界和现世之间的稳定通道。 正因如此,一般的古墓周围往往草木鬱鬱葱葱,但是却极少有生灵,就是因为尸气太重。 “鬼雄则为神。” 吴婕是中州大族出身,又跟著陈婆婆学习多年,眼界和手段在年轻一代之中都是数得著的。 “所谓五猖,最早並不是指的妖物,而是横死之人的鬼魂。” “横死是中州常有的说法,即溺死、盗杀、瘟疫、自戕、饥荒五类,有此五类横死,对应五路猖神。这神庙原本就是祭祀横死亡灵的地方。” 吴婕看著庙中的神像:“今天的江南也有家中若是有人横死暴亡会发愿起一座五猖庙的习俗。” 清伯站在一旁端详著庙宇之中的建制。 “这庙应该会是盗墓贼起的。” 陈瑛沉声问道:“盗墓贼?” “挖坟绝户的土贼,江湖上的路子各有不同,但是大概都差不多。有的是在大墓上面种高粱,借著高粱掩盖视线,有的是修一座小庙,这庙前不当路,后不靠山,应该是掩饰。” 清伯当年跟著陈家上一代人行走江湖,见过的场面多了经验也丰富。 这次对上黄四奶奶,陈瑛是调动了手头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 “盗洞就应该在神像后面。” 陈瑛一个纵身跳上神坛,迈步走到五猖神像后面,只见后面果然有一个一臂方圆的洞口。 本书首发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洞口已经被磨得光溜,显然少不得有人藉此进进出出。 “这洞开得倒是有年头了。” 清伯伸手一摸道:“像是川西那边仪真道的手段,土遁法一气呵成,一道咒法下去,生生开出来条通道。” “仪真道?” “嗯,一个左道旁门相信可以从死尸肉里炼出金丹,到处掘坟挖墓,把川西那边一座山都挖空了用来养尸,势力不小,不过听说几十年前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门中死了小一半。” 吴婕嘆口气道:“若是仪真道来过,下面多半也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未必,那个黄皮子在这庙里折腾这么久,下面一定有它志在必得的东西。” 陈瑛看了看洞口。 “我先下去,阿婕你跟清伯在上面……” “少爷,眼下还是不要分开人手。咱们三个还是同进同退得好。” 清伯建议道:“三人合力不管在內在外,碰见什么变化都好照应,若是分开,容易叫人家各个击破。” “好。” 清伯到底是经验丰富,陈瑛自然尊重。 “我在前面领路,阿婕你居中策应,劳烦清伯为我们压阵。” “少爷的办法妥当。” 剩下两人自然没有意见。 陈瑛先將黑犬放出探路,等黑犬一路到了洞底,然后自己才一路向下而行。 这盗洞犹如羊肠,一条直线斜切向下,四壁十分光滑,但却宽敞,正好可以容一个人站著走下去。 这多半就是仪真道土遁法的奥妙。 陈瑛迈步向下,大约走了三五分钟,也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深,前面却是眼前一亮。 地底开出一片广阔的空间,宽约五十多米,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青铜塑像,皆作神將打扮,青铜塑像单膝跪地,两只手捧著一个铜盘,铜盘上燃著蓝色的阴火。 火光腾跃,照得下方犹如白昼。 盗洞的正前方是一座木製牌坊,也不知道修了多久,古木阴沉,正中央是“迎仙观”三个大字。 牌坊左右摆著两只麒麟,一个个张牙舞爪,毫无瑞兽的气度,倒是渗著一股森寒。 “怎么是个道观?” 吴婕看著牌坊:“这是什么木头。” 陈瑛將黑犬召入影中,缓步走到牌坊两侧。 黄四奶奶能在这下面晃悠这么久,足以说明这里並没有被当年仪真道的人取个乾净,而且下面別有奥妙。 多个小心总无错。 陈瑛瞧著牌坊上的黑色木头,左眼仔细观瞧,心中若有所感。 “棺木。” 吴婕惊疑问道:“棺材?” “都是埋在地底三百年未散的老棺材板,取出来后再由能工巧匠拼接,拼成现在的模样。” 这牌坊高约十米,也不知道要开出来多少古坟才能修成这样一个架势。 “少爷好眼力,都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寿材,而且棺主本人要被养成阴尸。” 清伯走上前来,他伸出手指,漆黑的指甲如勾爪一般在木头上轻轻一划,一丝黑血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空气中当即生出一股异香。 “有道是海底龙涎香,地底死人沁。这就是死人沁。” 陈瑛心头疑惑,到底是何方势力,能够在港九这样的荒僻之地做下这样一番伟业? 这里可不是八百里秦川,更不是洛都北邙。 洋鬼子过来之前,不过是几个荒岛而已。 三百年死而不朽的殭尸再多,要把这些棺材瓤子凑成这样一座牌坊,那也要挖遍好几个岭南才能凑出来。 哪一路势力能做出这等大事? 陈瑛想著在同文书馆看过的那些教材,心中犹如亮过一道闪电。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若是他们做下的……” “相公说什么?” “没什么。” 陈瑛摆了摆手。 “我猜当年造下这座古墓的不是当年的云蒙人,就是当年的宋人。” 港九附近当年最大的一场恶战,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崖山之战。 若是眼前这古墓是当年的云蒙人做的,嘿嘿,他们当年还真是挖光了歷代宋皇陵。 吴婕同清伯都是江湖人,但是读书不多,知道江湖上的掌故,不通歷史上的大事,云蒙灭宋他们知道,但是灭宋是怎么一回事,里面有什么细节,他们知道的就不多了。 陈瑛嘆口气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前面定然有种种凶险,前辈高人的种种设计,咱们多多小心。” 那个劳什子青教在这里折腾这么一番事业,到底是要折腾什么? “相公放心,既然那黄皮子都能在这庙里进进出出,咱们也一样可以,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 陈瑛点了点头。 三人过了牌坊,眼前是一条悠长的神道。 神道两边儘是翁仲、石人、石马,彼此成对排在两侧,雕工古拙,不过是囫圇刻个样子。 每一个石像上面都贴著一张漆黑的符纸,硃砂字符上写著怨毒的咒文。 “这里原本应该有个阵势,不过让仪真道的人给破去了。” 吴婕解释道:“这些符籙应该都是用秽物炼成的,专门能污浊灵性。” 神道的尽头是一座与牌坊相似的享殿。 都是用那死人沁的阴木造作,正中央写著“寧平”二字。 而享殿的门口飘著四五个穿著白衣的影子。 第85章 尸虫·得道 白色的幽光如同一条条水中游鱼在享殿门口徘徊。 幽光的主人是一个个俊俏的女子,它们身上穿著淡淡的白色纱衣,脸上带著僵硬的笑容,在享殿门口翩翩起舞。 举手抬足,扭腰摆臀,动静之间尽显女子的柔美娇媚。 “都不是活物。” 清伯看著这些舞蹈的女子淡淡说道。 “这些叫做舞奼,是摆在墓中的人殉。要在活著的时候给这些女子灌入一种秘药,让她们沉沉睡去,然后在头上切开一个口子,將热蜡灌进去。” “那热蜡以九种奇毒调和而成,配上一种古咒,可以將死者的灵魂永远困在死去的躯壳之中,为主人无休止的跳下去。” “存在的越久,那怨毒就越深,一旦有人想要进入墓穴,就会直接扑击过去,將闯入者生吞活剥。” “生前死后都要为人驱使,真是……” 清伯摇了摇头。 “了不起的布置。” 陈瑛看著眼前那些翩翩起舞的女子。 “她们既然还在此处,那就说明那黄鼠狼多半是用幻法將自己遮掩过去。” 清伯听了陈瑛的分析点了点头:“此地以观为墓,主人一定是精通风水术数的玄门高人,而且留下这些女子在这里,必然是心性狠辣之辈。” 他接著说道:“如此高人,绝不会留下几个舞奼,背后的设计一定是一环套著一环。” 陈瑛望向前方那翩翩起舞的阴尸:“清伯的意思是说若是破去这舞奼必然引来主人的后手?” “正是如此。” 清伯抓头望向旁边的吴婕。 “还是要请少夫人出手。” 吴婕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盏青铜古灯,里面碧绿的灯焰燃著,在周围照出一个光圈。 “这是引魂灯,乃是婆婆传下来的宝物,灯火是前辈从幽冥之中采来,里面的灯油用的极为考究,能够辟易群邪。” 引魂灯火光所及,在吴婕周身画出来一个长约六尺的光圈,三个人站在光圈里倒也宽敞。 陈瑛三人向著享殿缓缓前进,周围的那群舞奼好像是闻到了海水中血腥味的鯊鱼,一个个凑了过来。 不过她们都被挡在碧绿光圈之外,一个个在外面张牙舞爪,却也近不得身。 继续向前,陈瑛耳根一动。 他拳术习练有法,早已经是五感敏锐,当即感觉到一丝丝奇怪的声响。 定睛观瞧,只见那些舞奼微笑的嘴巴竟然开出一条条痕跡,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嘴巴里冒出来。 “不好,小心变数。” 陈瑛一声低唤,一旁的清伯早已经將身上的大褂脱下,他將大褂挥动,如同舞动一面盾牌。 舞奼口中飞射出一条条多足怪虫,通体漆黑,长足锐利犹如金铁,向著人面孔扑来。 清伯大褂抖擞,他身上的褂子多年为尸气沁透,坚韧无比,那些怪虫即便身如金铁,却也不能破开大褂。 怪虫凌空扑击不休,三人赶忙向前。 陈瑛仔细观瞧,这些怪虫全都是从舞奼的口中飞出,想不到这座大墓的主人竟然是以尸养虫,设下双重机关。 一般人纵然有辟邪的手段,也未必能躲得过这藏在尸体之內的毒虫。 真是歹毒心肠。 三人迈步向前,终於到了享殿附近,这座巨大的阴沉宫殿似乎有著某种令这些怪虫恐惧的力量,舞奼在外面张牙舞爪,却也不能近前。 “也不知道那个黄皮子如何度过这一关。” 清伯的大褂之上已经布满了恶臭的涎液,他厌恶地向前一甩,泼到前方的地面上,升腾起一股淡紫色的雾气。 “这舞奼虽然阴狠,但是动作不快,口中的毒虫也不过是三尺长,黄皮子若是爬的够快,就能闯过这一关。” 陈瑛瞧著吴婕手里的青铜油灯:“这一关怕是对付修行人用的。” 清伯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当年仪真道的人有没有进过这座享殿。这鬼地方的布置真是不道不俗,不观不墓,奇怪得很。” 寻常的道观,第一殿为灵官殿,里面供奉的便是王灵官。这位据说乃是萨天师门下弟子,生就三目,手持神鞭,乃是道家第一尊护法尊神。 就如同和尚庙进门先有韦陀殿一般,道观的门口一般都是王灵官把门。 这位王灵官按照法脉算是神霄一脉的尊神,自从北宋神霄大兴之后,各地的道观第一殿都是这位,周围还有四大元帅辅佐,乃是入门第一关。 然而地方前面写著“迎仙观”,背后却是一座享殿。 清伯皱著眉头:“享殿顾名思义,乃是后世人祭祀的地方,帝王陵寢,太庙、家庙都有享殿。前面摆著迎仙观的招牌,后面又是一座享殿,难不成是请仙人来当后人?奇哉怪也。” 他话语之中竟然带著一丝少见的火气,显然对这种布置十分不满。 吱呀。 话音刚落,享殿的大门竟然自己向內开启,里面响起了一声诡异的磬声。 那声音悠扬雋永,令人心头寧平。 外间那些张牙舞爪的舞奼听闻磬音,一个个都是向外躲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声唤。 陈瑛望向两侧,吴婕和清伯脸上都满是慎重。 这墓葬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里面还会有人声? 享殿顶上掛著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放出白光,就將那个里面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个穿著道袍的身影端坐在享殿之上,他左手拿著一卷古书,饶有兴味的读著,右手拿著青铜小锤,敲打著一旁的山形玉磬。 “那黄皮子都能过了这一关,没道理咱们过不去。” 陈瑛向前迈出一步,踏入那享殿之中。 吴婕和清伯爷迈步跟上。 三人一踏入殿內,身后的大门就立即关闭。 清伯往身后再一瞧,这四周哪里还有门在,四壁都是墙壁,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是自己的来路。 甚至就连刚才端坐在享殿之上的人影都消失不见。 只有头顶之上的宝珠放出毫光,照得四壁的壁画无比透亮。 “这……” 清伯脸上惊疑不定。 “莫非是幻术?” 陈瑛用左眼仔细观瞧,自从无名煞气將左眼改造过之后,左眼就能勘破一切真实,破去种种幻象。 不过此刻用左眼来看,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不虚。 陈瑛皱紧眉头,这殿內的幻术好生高明,竟然连自己的左眼都能瞒过。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只有四面壁画横在眼前。 “莫非破题的关键就在这壁画之上?” 吴婕看著墙壁上的壁画。 头一张壁画是画著一个道观,道观位於縹緲的群山之中,云遮雾掩,看著就有一股仙家气度。 许多道人在其中修行,有的画符,有的诵经打坐,有的修习剑术,虽然画风简单朴实,但是也能在这群道人之中看见一位飘逸超群之人,他並没有跟同门一般下苦功,而是在藏经楼之中博览群书。 画风一变,这位道人似乎被其他道人所不满,一个个横眉冷眼,甚至有人对他大打出手,似乎遭受了种种不公之后,这位道人在夜里从藏经楼內取下一张古老的图册,偷偷离了本门,向著东方大海而去。 此人多半就是这墓地的主人。 这第一幅图到这里就算结束,陈瑛与吴婕、清伯接著望向第二张图。 原本的道观似乎处在悠远的群山之中,道人离开道观之后进入了繁华的尘世,他到处行侠仗义,斩妖诛鬼,但是命运对他似乎並不公允。 不仅之前的宗门也派下弟子赶来追杀,路上的官宦富豪也覬覦他身上的图册,就连被他拯救的百姓也恩將仇报。 道人向著大海亡命而逃,等他到达大海的时候,已经是形体不全的废人,壁画上透露著一股无言的悲凉。 第三幅图中,道人向著大海祈祷,似乎海中的仙山也为他的精诚所感动自大海深处升起,形体怪异的仙人们纷纷为他抚顶,赐下一枚丹丸,从此道人的肢体恢復正常,甚至得到了仙人赐予的法术。 道人服用丹药之后,他的身体跨过了无穷的时空,遥遥拜见了至高的神明。 他手舞足蹈,载歌载舞,仿佛成仙了。 道人归乡,他终於成就了无双神通,將怙恶不逡的官宦富豪,不知感恩的百姓,还有之前的宗门尽数化为废墟。 山崩地裂,天地变色,无量生灵在仙法之下化为虚无,道人会当凌绝顶,在群山深处跟曾经的同门们展开恶战。 那些修行人尽数败在他手下,他的无双神通將曾经的宗门血洗一空。 他贏了,作为上仙他开创了全新的教派,他高居山顶,下面是无数门人弟子和官宦百姓的朝拜。 最后一幅图记载了道人的暮年。 似乎仙人也不能永存,他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他占卜出了自己即將彻底羽化,因此他发动门人弟子为他在海边修了一座道观,他在活著的时候进入了这道观之中,等待这仙人將他接回大海深处的仙山。 在壁画的最后,是无数军马排著浩大的队伍前来欢迎他,而他跃然而出,同仙人们一同奔向大海深处。 清伯看完壁画十分忧虑地说了一句。 “我觉得这个王八蛋应该成的不是仙。” 第86章 知见障 修行人死后会化为邪祟。 这是这个世界普遍认同的公理。 越是修为高的修行人死后作祟就更厉害。 眼前这四幅图里面的那个道人不管他碰见的到底是真仙还是妖孽,就凭他在图里那些移山填海的手段,若是死后化为邪祟,为祸绝对不在如今岭南的那头旱魃之下。 “这四幅图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就是告诉我们他手段有多高?” 吴婕將手一挥,两只青色小手在空中闪过,她正在试探墙壁上是否有足以让小手通行的空隙。 陈瑛看著四幅壁画:“难怪叫迎仙观,既然他已经坐地升仙,那就不再是人间的凡人,而是真正的神仙,神仙又怎么会死呢?当然是等著被其他仙人接引走。” 清伯看著陈瑛问道:“少爷的意思是?” “这四幅图摆在这里,如果真是神仙,自然能轻鬆破去,把他接引走,若是破不去这四幅图,那就没资格当神仙,自然要被困死在这里。” 陈瑛解释道:“所以我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极高明的幻术。” 如今有《十二明王宝树圆光自在品》在手,陈瑛自问对幻术也算是有所了解。 “幻术以五感而发,凡有根器者皆能落入窠臼,但是就算是幻法通天,要想迷惑人也有个引子。” 清伯若有所思,而吴婕脸上则颇为疑惑。 “引子?” “幻法传自西域,色声香味触只要沾著一样就能惑人心神,眼见为色,耳听为声,鼻嗅为香,舌尝为味,身接为触。” 陈瑛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咱们一路行来,在牌坊那里闻到了死人沁,这座大殿也是死人沁的棺材铺就,此为香。” 101看书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省心 全手打无错站 “那舞奼的舞蹈暗合法度,眼见其舞此为色。” “刚才那一声玉磬之响为声。” “色声香三样都有,幻法都可以此作用。” 清伯望向四周:“既然如此,又如何破去?难不成要挖去双目,自绝双耳……” “不必如此,这幻术如此厉害,引子绝不只有一样。那黄四奶奶也算是鼓捣幻术的老手,所以这一关对它不难。” 陈瑛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摇头。 那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青教倒是有些本领,把那黄鼠狼用在这里,正好可以对墓中的布置巧妙应对,可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所有引子之中最了不得的就是意。” 陈瑛自信已经窥破其中关窍,为眼前两人解释道。 “意?” “不错,佛门有五欲六尘之说,眼耳鼻舌身意,其中最微妙的就是意,也就是认知,认识。” 吴婕接著问道:“认知?” “高明的幻术,可以扰乱他人的认知,若是这个认知没有被导正,一切幻术就能借著这个认知悄然施展,任你道法再高也看不破。” 陈瑛说著,感觉左眼此刻正渐渐清晰,眼前似乎遮著一层薄雾,而那薄雾正在缓缓消散。 “不知道是何等明珠,能够生出白毫相光,將这大殿照得犹如白昼?” 言罢,陈瑛向上高高一跃,右手二指伸出,无名煞气縈绕於指尖,直指那大殿之上的明珠。 剎那生灭。 殿中毫光一闪,眼前哪里还有四面墙壁? 白光稍暗,殿內一切仍旧清晰,左右两边墙壁上绘著前来朝会的神仙,所谓日光大帝、月光大帝、天官地官人官三官,还有十二元辰、廿八星宿,金童玉女,青鸟白虎,种种仙神,玲琅环佩。 身后殿门开启,那些舞奼依旧在台阶前面跳著玄奥的舞蹈。 宽大的案几后面,一个身穿破布道袍的乾尸正端坐其上,他面容枯槁,五官已经萎缩,眼睛只剩下两个空洞,一口烂牙露在空气中。 他腰间配著一枚山形玉符,玉色清润,显然是上品,身上还有个绢黄色的袋子,里面沉甸甸的。 虽然已经变成乾尸,不过仍然如常人一般,正坐在那里缓缓翻著书页。 陈瑛知道,这殿中幻术的根基在於明珠毫光,你若是心里信了殿中光芒乃是从那明珠所出,这个意识就会成为破不去的执念,最终永远困在那四面壁画之下。 这就是幻术之中的知见障。 如今幻术已经破去,眼前这乾尸犹然在这里翻书,也不知道是什么设置。 “此人应该就是仪真道的那个道士。” 清伯看著正在翻书的道人。 “仪真道虽然挖坟掘墓,但是不耽物慾,清规森严,不火居,终生茹素,而且道袍一定要用他人所弃的破衣缝製。” “此人身穿破布烂衣,腰间配著开山符,定然是仪真道的门人。应该是触碰到了墓中什么禁制,被控在此地。” 清伯看著陈瑛说道:“咱们还是不要惊动它的为好。” 乾尸浑若无觉,他继续在那里翻著自己手上的书页,显然已经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乾尸犹然在那里念著莫名其妙的话语,右手手指捉起桌上的铜锤衝著玉磬敲了第二下。 磬音迴荡,陈瑛觉得自己影中的黑犬略微一动。 “不好。” 清伯低啸一声,他身上忽然僵直,一点点衝著乾尸缓缓飘了过去。 乾尸站起身子,一只手向前伸出,空洞的眼眶之中竟然涌出血水。 他五指如鉤,直接爪向清伯。 这小子竟然是衝著清伯去的。 陈瑛看著眼下的局面,黑犬从影中一跃而出,衝著那乾尸就撕咬过去。 吴婕则是口中念诵咒文,两只青黑小手在空中死死捏住清伯的身躯。 喀嚓。 黑犬一击得手,当即退回陈瑛身边。 乾尸手中的古卷被黑犬一口咬下,黑犬口含古卷在空中转了个弯,直接奔入陈瑛影中。 古卷消失,乾尸身上当即生出一层白毛,而撕扯清伯的那股吸力也隨之消失。 吱呀,乾尸从凳子上站起来,他望著自己空空如夜的左手,张开嘴巴,眼眶之中似乎更多鲜血奔涌而出。 “走。” 陈瑛拉起清伯,一只手拽著吴婕,当即逃离了这座享殿,那乾尸身上的白毛不断疯长,眼看著就追著陈瑛的步伐冲了过来。 三人迈步狂奔,终於逃出了这座享殿,而那白毛似乎也受著某种限制,並没有穿过享殿的后门,倒是把整个享殿从里面包裹了起来。 “清伯?” 陈瑛看著脸上犹有余悸的清伯问了一句:“还好吗?” “好厉害的摄魂法。” 清伯嘆口气道:“幸好我这身子只有一半是死僵,不然多半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半是死僵?” 陈瑛不明所以,清伯看了眼吴婕开口解释道。 “其实,我是老太爷救下来的江湖人。” 第87章 渊君六咒 清伯本家姓王,名文清,家住山西祁县,按照他的说法,他们家是祖传的盗墓世家。 有道是表里山河,得尽风光。 山西这个地方风土厚重,留下来的古物极多,王家本来就有挖坟盗墓的老手艺,后来撞见一座埋著修行人的老坟,在里面得了道术传承,从此更上层楼。 等到了清伯这一代,王家在祁县已经十分煊赫,成了地方上有数的豪强,清伯更是早早走访各地求访名师,练得一身好武艺,气血旺盛,早早就把明劲暗劲成就。 有道是亢龙有悔,盛极而衰,就在王家鲜著锦,烈火烹油的当口,他们居然在川蜀寻到了一处大墓,当时王家的掌舵人几番勘定,確定了这就这大墓乃是当年一位成仙了道的高人为自己死后定下的封印之所。 后来高人死后化为邪祟,过了许多年破封而出,天然的留下了一条入墓的通道。 当年王家因修行人大墓而兴盛,如今这座大墓更胜当年不知道多少,因此王家的掌舵人带著族中一干精锐,亲自前往川蜀,要再破此墓,让王家更上一层楼。 结果墓中机关巧妙,尸气更是了得,更重要的是当年那位高人所化的邪祟去而復返,將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巢穴。 王家一干人等尽数折损在了墓里,清伯在最后关头服下墓中阴差阳错得来的一枚丹药,直接昏死在了墓中,等他再次清醒已经是五十年后,被陈家的老太爷从墓里救出。 他后来重归王家,发现王家少了他们这些挖坟绝户之辈倒没有败落,反而凭著诗书传家,一面经商习武,家门隱隱有更上层楼之势。 毕竟多年来早已经攒下基业,少几个挖坟绝户的领路人,整个家族转型来的更方便。 清伯恍惚之下也就断了回家的念想,索性跟著陈家的老太爷行走江湖,后来陈家跟白莲教割袍断义,他也就跟著一起迁到了港九。 一番奇遇,倒是造就了清伯这诡异的不生不死之体。 “不生不死,不人不鬼,其实我这几年也能感受到自己衰朽,或许过个百多年,我也会彻底变成一具殭尸。” 清伯摇了摇头衝著陈瑛道:“若是真有那一日,还请少爷给我个痛快。” “清伯何必说这些丧气话。从李老君出世到现在也不过两千多年。从没听说过有不死的神仙,但是现在洋鬼子的那个什么女皇能驻世七百年。” 陈瑛为这位老人宽心道:“今人必定胜於古人,总有解决的办法。” 清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说那么远的了,如今后路已经被那乾尸断了。” 陈瑛举起手里的书卷:“咱们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吴婕远远看著古卷说道:“那乾尸既然是仪真道的老贼,也折在这古卷上面,里面怕不是有什么禁制,相公还是要小心些。” 其实陈瑛早就用左眼瞧过,这古卷上没有附著什么力量,只是单纯的书卷而已。 “或许只是一部论语。” 陈瑛將古卷封面仔细观瞧,发现上面儘是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扭曲如蛇虫,根本不是世上的文字。 “玄门有石鼓蝌蚪文,但是没有这样蛇虫一样的文字。” 清伯也凑过来瞧了两眼。 “也许是天竺文字或者是……” 他看著看著忽然捂住眼睛。 “这文字怕是有问题,多瞧几眼就头晕眼。” 清伯几乎同殭尸一般,能让他头晕眼,绝对不是一般文字可以做到。 另外一边的吴婕则是凑过来看了一眼就不看了。 “这文字好生怪异,看几眼简直就要往脑子里钻。” 往脑子里钻,陈瑛將这古卷定睛观瞧,根本就没有清伯和吴婕的感觉,不止是没有感觉,甚至脑海之中流出一股清凉,跟自己的左眼连在一处,书面上的文字直接清晰了起来。 虽然还是蛇虫一般的文字,但是自己现在可以读出来上面的意思。 “东壶子海中所得蓬莱仙书,渊君六咒。” “余在青城山中得上古奇书,內言共工氏本为天地之王,天地初造之时,唯有汪洋一片,后有天帝斩鯀而生禹,大禹创製九州,遂有陆地。” “陆地既成,地脉即生,龙气起自崑崙,隔绝天地。眾神遂沉眠海中,仙者所求,不在天外,乃在海中。” 后面几页损毁的厉害,几乎无法读出来,只是能依稀看出来这么几句。 “余鬼仙道成,只待兵解,料得三百年后中州將乱,世间沦为血河,彼时为吾超脱之期也……” “……恐道法真传散於天地,特录此六咒……” “不死还魂咒,玄炎真融咒,仙羽化生咒,玄牝登真咒,祈雨兴雾咒,归渊转元咒……” “持此六咒,百邪辟易,纵邪道如神霄、正一、全真皆不能胜也。” 陈瑛就算读书少,也知道神霄正一全真这些都是玄门正宗,把这些玄门正宗当成邪魔,这位东壶子到底是什么成分一眼可知。 不死还魂咒可以令死人復活,乃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妙术。 而玄炎融真咒是护身之法,造出一团黑火,可以吞没一切他人的法术,此火一出能够灭杀对手。 仙羽化生咒更是奇妙,可以转化他人的寿元,在彼此之间传递,能让老者返还青春,少年化为衰朽。 祈雨兴雾咒则是在身边製造一团细雨,在雨中便如神明一般可以感知他人的心念。 而玄牝登真咒可以开启通往仙界的大门,一步迈入仙界,前往眾神身边听讲。 归渊转元咒是长生之术,常常持念此咒,可以將肉体凡胎换为仙家不灭之体,若是修习圆满就可以归入海中仙乡。 眼前的古卷似乎有某种魔力,让陈瑛想著继续看下去,甚至当即施展出来,不过脑海之中生出一股清明,压抑住了这种衝动。 陈瑛將古卷收好,另外一边的吴婕投来关切的目光。 “相公可是看出来了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这古卷上的文字有些眼熟。” 吴婕真切的建议道:“这些来路不明的咒术,还是少用的为好,只怕会有灾殃。” “这地下怎么还有这么广阔的暗河?” 清伯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过来。 陈瑛跟吴婕闻声望去。 享殿的另外一边是一处园林,灰濛濛的古树遮盖著视线,转过这些古树就能看见一片广阔无垠的暗河,不知道有多宽。 河水漆黑如墨,完全不起风浪,就这样横在那里。 岸边靠著两艘小船,一艘是白玉做的,一艘则是类似纸制。 两艘小船静静地靠在岸边,而河水之中不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 第88章 復甦(上架,求支持) 第88章 復甦(上架,求支持) 河水中无数死尸浮浮沉沉,乾枯的手臂如同波浪一般从阴沉的河水里探出来。 黑河上空凝结著一层厚重的红云,其色凝如鲜血,在山崖之上飘荡,里面甚至还有黑色的闪电。 若是五猖庙以下的那座小小山包绝对容不下如此大坟,陈瑛心里猜测此地已经跟虚界连在一处,成了现世与虚界的交界,所以空间上可以超越现世的限制。 河中死尸大多顶盔摜甲,身上多带著刀枪伤痕,不知道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兵士,埋骨在了这古墓之中。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尸体?” 吴婕望著水中的沉尸。 陈瑛看著水中兵士身上的厚重的甲冑,也不知道这水密度有多高,这些兵士的尸体裹著沉重的甲冑也没有沉入水底,而且他们的身体也没有像溺亡的尸体一样肿胀起来,形成巨人观。 “从甲冑来看,应该是宋云之际的规格,当年云蒙人南下,与后宋的最后一战就是在这附近。崖山之战,惨烈无比,后来大明太祖的外祖父就是这一战的士兵,他侥倖逃脱。”“ “灭宋的云蒙军队很多都是宋的降兵,也猜不出来这些人是云蒙人还是宋人。不过东壶子的墓中没道理出现这么多士兵的尸骸,我看他这座大墓多半是被人破过,而且不止破过一次。” 陈瑛指著另外一边的两艘船道。 “这两艘船一为玉制,造型古拙,应该跟这尸河是一个时期的。另外这艘纸船——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西洋炼金术的手法。用来模擬旁边的这艘玉船。“ 陈瑛对炼金术也算是初步入门,眼前这艘纸船怎么看怎么像是炼金术的產物。 “炼金术?” 这次清伯和吴婕凑上去观察著两艘船的异同。 “是,这上面有著鲜明的炼金术手法,用的这种纸是埃及出的莎草纸,这种纸在炼金术中有著“幽冥』和通』的炼金特质,来渡这样的阴河再好不过。” 陈瑛接著解释道:“它明显模仿了这艘玉船,显然那个炼金术士判断出来玉船过河或许有风险。” 吴婕看著陈瑛道:“也就是说纸船比玉船稳当?” 陈瑛想了想道:“当年进入这里的炼金术士没道理留下一艘坏船来坑人。” 清伯看著下面黑沉沉的河水:“居然还有洋鬼子,这么说这个迎仙观倒是迎来了不少神仙——” “嗯,不知道墓主盼著的海中神仙来没来,但是宋末的时候应该有过一批人来,那些改了这座大墓的布置。然后就是仪真道的道人,他没有过得了享殿,被困在了那里。” “还有个西洋来的炼术士,黄四奶奶,还有咱们。至少有五拨人下来过。” 陈瑛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 这哪里是古墓,简直就是个旅游景点。 吴婕仍然有些不解:“云蒙人为什么要將这处大墓给改了?难不成当年的道人化成极厉害的邪祟?” 陈瑛解释道:“我看史书上讲,云蒙人为了镇压中州,特別请了一个叫杨璉真迦的喇嘛,將歷代宋陵尽数挖掘,將宋代帝王的头骨做成了镇压的法器。也许这里也被他们改做某种镇压——” 清伯则是嘆息一声:“厌胜法。这些云蒙人当真是心肠歹毒,不过也没什么用,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就算是心机用尽,也不过匆匆而亡。” 黑水连绵无垠,只是隱隱约约能看见对面而已。 陈瑛拍了拍纸船:“既然到了这里,多少也要过河看看。” 清伯想了一下:“那玉船既然是云蒙人留下来的,多半靠不住,只是那些洋鬼子为何要来到此处墓中,黄皮子又为什么盯住这座大墓?或许还是那个纸船稳妥些。” 陈瑛三人登上纸船,那艘船果然暗合“通行”之妙,自己就离了岸边,向著黑水的另一端缓缓行进。 纸船一路上磕磕碰碰,不时碰到水中的浮尸改变一下方向,但总得还是向著黑水对岸而行。 黑水两岸看著宽阔,为目力所不能及,走起来却並不算远,陈瑛心里估计大概也就是五六百米远,这艘纸船就靠到了另外一边的河岸。 说是河岸,倒不如说是白骨堆成的小岛。 无数人骨堆积在一处,生生在黑水之中堆出来了一座百米方圆的小岛,小岛的四方立著高约百米的铜柱,四根巨大的铁链从铜柱上牵引下来,连接著小岛正中央的一座巨大铁棺。 那黑铁棺材宽约六尺,长达一丈,正悬在半空,离地大约三丈高,正在微微震颤。 棺材不远处立著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並无文字,只有一尊黑色神明,身体呈青黑色,三目圆睁,鬃毛竖立,头戴五骷髏冠。左手托髑髏碗,碗內盛满人血;右手拿月形刀,背后是熊熊火焰。 这黑色神明身前处坐著一具乾尸,他打扮接近现在,背后有个巨大的背包,正跪在黑色神明面前,头颅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好看著小船停靠的方向。 显然这就是闯入此地的炼金术士遗骨。 陈瑛左眼的视线之中,整个白骨岛都被某种难以形容的邪气笼罩,而邪气的来源一个是那具高悬在半空中的黑色铁棺,而另外一个则是那尊黑色神明石碑。 “大家先不要下船,这岛上有类似诅咒一般的布置。“ 陈瑛看著石碑前的那具乾尸,那乾尸身上似平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著自己的影子。 “玛哈嘎拉。” 清伯看著那尊石碑:“这是密宗的大黑天,司掌毁灭与征战,当年云蒙人的军旗之上就是此神。当年他们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建一座石碑?“ “铁棺上都是梵文。“ 清伯望著那高悬在半空的铁棺:“我看当年的道人不管是不是羽化升仙,都已经被人家抄了老窝,被云蒙人改了设置。” “如此说来,那黄鼠狼是想破去此处,將铁棺里的东西放出来吗?,吴婕话音刚落,那高悬在半空中的铁棺不住地摇动,铁链和铜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铁棺的棺盖重重摔在地上,露出里面盛放的尸身。 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尸体。 一个巨大的肉块塞满了整个铁棺,肉块上面覆盖著朱红的鳞甲,每片鳞甲的正中央都有著如同眼睛一样的纹。 一柄古拙的青铜长剑从鳞甲的缝隙穿过,刺在肉块的正中央,看其形制应当是秦汉时期的古剑。 肉块不住地蠕动著,它似乎尚不能脱离青铜剑的限制,但它依旧活著。 “云蒙人为什么要將这东西封印在这古墓之中?” 陈瑛念头不过刚刚闪过,一道邪气自铁棺內奔涌而出,那古碑上的玛哈嘎拉神像竞然好像活过来一般,一只漆黑的大手竟然从石碑上探了出来。 小岛如同地震一般,而沉静的黑水之中更是掀起阵阵波浪。 一座小山从黑水之中升了起来。 石碑前的炼金术士尸身更是直接崩碎,他的右臂带著肩上的背包直接衝著陈瑛砸了过来。 不,是衝著陈瑛的影子砸了过来。 影中黑犬咆哮,直接將那右臂和背包凌空咬住,吞入腹中。 变生肘腋,纸船脱离了白骨小岛,向著黑水另一头飞速而行。 船上三人一时不知道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纸船行至中央,发现那座自水中升起的“小山”实际上是一条不知道多大的怪鱼,那怪鱼生就六颗鬼眼,如今已经紧紧闭上,周身儘是人头一般的怪异肉瘤。 鱼尸身上有著不知道多少刀砍斧剁的伤口,身上更是插著不少残破的兵刀。 就在纸船从鱼尸身边经过的当口,它居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陈瑛顿觉庆幸,因为这鱼尸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边的黑铁悬棺。 不过五百米的光景,纸船很快就靠到了岸边。 “昂——”” 怪鱼发出一声咆哮,它仿佛结束了长眠,捲起层层浊浪。 浊浪之中那些死去的兵士仿佛都活了过来,在浊浪之中发出咆哮。 陈瑛和清伯吴婕根本顾不上前头享殿之间的恶物,三人立即向著前方急行。 吴婕將青铜油灯引燃,那丛生的白毛仿佛遇见了克星。 陈瑛更是將煞气凝聚於双掌,直接走在前面开路。 什么白僵、舞奼,比起身后那些要命的古物,当真是小儿科。 穿过神道,经由盗洞,吴婕前头开路,陈瑛最后压阵,三人不过几分钟就將前面的道路走了一遍,爬上了五猖庙之上。 走。 甚至来不及半点喘息,陈瑛三人便走到了五猖庙的院中。 院中一只只绵羊看著从里面爬出来的三人,眼神懵懂。 第89章 成仙 第89章 成仙 人不停步,三人一直跑了十余里,一直靠上小路,走到了车边,这才勉强停下来略作调息。 “想不到竟然惹出这样的祸事。” 清伯沉稳的脸上已经满是惶恐,他回想起墓中的光景。 “地裂天崩也不过如此。” 吴婕靠著陈瑛的手臂:“那头大鱼我看多半就是当年道人所化的邪票。想不到竟然被云蒙人镇压在墓里,此物若是出世——— 她话音刚落,天空之上不知道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咔咔,数声惊雷响过。 云中电光闪动,如同狂龙飈舞崩。 陈瑛只觉脚下大地忽然震颤一下,眼见得一道土浪直上九霄。 那座小丘崩了。 无数石块泥土在巨大的力量催动之下直上苍穹。 一尾巨大的怪鱼迎空而起,仿佛神龙翔九天。 “.—.成仙—— 它六颗怪眼直指苍穹,摇动著巨大的尾巴,直上重霄。 天空之上並无白玉京长生殿,等著它的只有一道道雷霆。 电光奔涌,银蛇狂舞。 污血左右横飞,肉瘤一样的鱼鳞被轰得皮开肉绽。 它依然咆哮著。 “成仙!” “成仙,成仙,成仙!” 那巨大的吼声传遍整个港九,甚至向著岭南延伸。 电光如龙,天地崩灭。 怪鱼在电光之中支撑不住,它重重向著大海的方向摔了过去。 雷动九霄,鱼归渊海。 强沛的大雨自天际降下,仿佛要洗刷尽人间的罪恶。 陈瑛三人坐在车里,一时皆是无言。 “难道说那黄皮子要放走的就是这条怪鱼?” 吴婕此刻已然能够感受到身上一阵阵恶寒。 “应该不是。” 陈瑛想了一下:“他们想要放走的应该是那铁棺里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陈莫名觉得铁棺里的怪异肉块让自己联想到荣亿街的三头鬼神。 “山崩地裂,邪崇归海。” 清伯摇了摇头:“这港九再非安寧之地,我看不如搬个地方吧。” “此事关係重大,我们既然撞见了,决不能坐视不理。” 陈瑛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经此一事,这所谓的青教勾结妖孽,放走邪崇,乃是人间一等一的恶党,这头怪鱼是没有落入港九城中,可谓是幸事,但是古墓之中还有云蒙人留下的布置。” “这隱患不除,不要说是港九城,就连整个岭南——” 一言至此,陈瑛心中猛地一动。 “难道说” 岭南的旱魅也是这样忽然冒出来为害一方的。 这两者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繫让陈瑛不得不多想一层。 这青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陈瑛募然想到一句诗:“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先回去吧,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小车缓缓开动。 而此刻总督府內已经乱成一团。 一个鹰鉤鼻的老年人还穿著丝绸睡衣,书房里已经站满了帝国在港九的头面人物。 驻军司令,情报秘书、警务局长,应急管理处的处长此刻正站在最外层,念著手里的白纸。 “b级灵灾,非常明確,估计一个月內次生灾害就將显现。” 应急管理处长看著眼前的眾人:“各位先生,我觉得我们甚至可以考虑撤离,我们最近已经接到了三次a级灵灾警报,现在又发生了一次b级灵灾,根据一般规律,可能两三年內就会发生a级灵灾。” 警务局长看著自己的同僚们,又看了看上面沉默的总督。 “因为粮食价格上涨,市民已经比较不稳定,如果出现次生灾害,我担心城市会出现暴乱“首先至少要弄清楚这次的灵灾是什么。” 情报秘书皱著眉头:“这份报告完全没有说明— “我想您已经看见了,那条怪鱼划过天空的时候,整个港九都能听到它的呻吟。” 应急处长並没有给自己这位上司面子。 情报秘书立即回击道:“但是怪鱼的出处呢?它有可能造成的灾害预估有没有?有没有列出应急计划?” “我十分钟內不可能把这些都完成,秘书官。” “那就去完成。” 警务局长决定为应急处长说两句:“现在还是要討论接下来的应对,威廉做得很好— 情报秘书直接將不满甩到了他的身上:“应急管理处不是第一次出篓子了,上次失踪的士兵到现在都没找到。警务局也十分低效,我们海军对此非常不满。” 总督没有说话,他抿著嘴唇闭上眼睛。 驻军司令补充道:“驻军只有两千人,一旦发生暴乱,整个城市都有可能失控。” “先生们——“ 总督终於开口。 他一张口,所有人都停止了爭吵。 “安抚民眾,转移注意力,降低食品价格,评估次生灾害—我们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总督站起身来。 “即便港九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我们的事业即將面临毁灭,但仍然要完成眼前的职责。” “如果一艘船要沉没,那么船长应该跟它一起进入大海。统治港九是女皇赋予我的神圣职责, 而帝国需要人人尽责。” 他最后说道。 “忙起来吧,先生们。” 总督说完这一切將所有人从自己的书房打发走,他又重新坐在椅子上,手指缓缓地敲打著桌面他接著拿起电话。 “给我接岭南节度府。” 一阵电话忙音之后,话筒的另外一头响起了声音。 总督接著用標准的中州话说道:“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节度使阁下,我想我们现在面临著同样的问题。” “没错,您的情报非常准確,实际上我在帝国的机密档案库中也看过类似的內容。” “您认为云蒙人留下的疮疤距离溃脓还有多长时间?换句话说,当前情况下,贵我双方应该怎样合作解决眼前的问题呢?” 电话的另一头似乎胸有成竹,这让总督心里略微有些不快。 帝国对远东的关注实在是太少了。 “是的。” “很好。” “我也希望如此,我也对嗣汉天师府充满期待,很好,打扰您了,节度使阁下。” 总督將电话放下,他站起身,透过书房的窗户看著远处的大海。 大雨倾盆,雨滴敲打著窗户,如同细密的战鼓。 陈瑛一行三人回到了铺子中,清伯守在一楼,而吴婕抱著胳膊坐在陈瑛对面。 她强撑著不肯去睡,但已经疲惫至极。 “这件事会影响到婆婆吗?” “应该不会,你先睡吧,就算是要搬家去广府,也要等到明天再说。” 吴婕也只有点头。 她勉强去睡了,陈瑛却没有心思成眠。 那古墓中的一切发展太快,让陈瑛想要重新去反覆推演。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在怪鱼復甦之前,死去的炼金术士尸骨忽然爆裂,他的某些东西落入了自己手中。 一个背包,还有他的一只右手。 这一切都发生的都恰到好处,不由得让陈瑛开始怀疑里面更深层次的联繫。 黑犬自影中现身,背包和乾枯的右臂重重摔在地上。 当螂。 右臂的手掌打开,一枚银幣滴溜溜的从里面转了出来。 它划过一道轨跡,最终停在在陈瑛的脚下的阴影上。 银幣正面朝上,一个图案正向上大笑著。 陈瑛没有捡它,而是打开了背包,那背包里只剩下一枚金色的怀表,还有一个厚重的笔记本。 左眼瞧过两者都没有问题之后,陈瑛好奇地打开笔记本,里面居然是一份日记。 “—我坐船离开星岛前往港九,荣格学会的那些老古董绝对不会相信,我已经破解了第三圣殿的谜团·—” 第90章 日记·背叛者的银幣(上架第三更) 第90章 日记·背叛者的银幣(上架第三更) “—帝国的歷史上从来不记述失败,亲王、公爵那些圣血贵族反覆强调女皇的荣光与战无不胜,但是我从歷史的阴影里已经找到了证据,就在埃及的亚歷山大里亚,阿蒙· 拉所庇佑的古老图书馆,我找到了证明那个谣言真实的证据—..” “女皇最古老的大敌,第三圣殿的术士们並不是童话,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这些人自詡为第三君主所罗门的继承人,使用著来自渊狱的力量。” “在女皇崛起之前,他们才是不列顛的统治者,没错,不列顛,这才是那片岛屿最古老的名字。” “他们在与女皇的战斗中中锻造了一艘伟大的杰作,地狱圣殿號,这艘战舰被渊狱的权柄加持,为七十柱魔神所祝福,是古老炼术的至精品。” “他们用自己的智慧、魔力,倾尽所有的强化这艘战舰,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就要失去不列顛了,因此他们將这艘战舰视为自己的最终救赎。“ “—个避难所,一个强大的武器,一条救赎之路。” “为了躲避女皇,他们航向东方,绕过阿非利加的海岸,向著东方前行,女皇的舰队追逐著他们——”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我非常確定地狱圣殿號最终在南中州海沉没。” “我在港九找到了一枚精美的炼金术製品,一枚银幣,在它身上我看见了命运的力量,这是任何炼金术士都未曾涉及的领域。” “厄运居然也能成为一种可以操控的力量,这是只有第三圣殿的术士们才掌握的力量,传闻之中他们一共製造了三十枚这样的银幣,作为组织內精英的身份象徵。“ “我不断搜寻有关第三圣殿的信息,然而命运的洪流將我引向另外的道路。” “我发现港九的许多庙宇构成了一个巧妙的封印,这个封印带著明显的中亚风格。有什么强大的力量被限制在港九的地脉之下。“ “现代炼金术受东方智慧的影响並不是新闻,伟大的荣格自己就是研究《太乙金华宗旨》的大师,灵能炼金术起源自东方。” “如果能够破解这个封印,我能获得多少智慧?我將成为荣格学会的宠儿,下一个大师。” “我已经確定一座古墓的位置,那古墓之中棲息著三个古老的邪物,它们太强大了,但是这三个邪物居然构成了一个巧妙地封印。“ “第三次进入墓穴深处,我非常確定,墓穴之中的封印正在解除,邪物甦醒只是时间问题,这不是封印,这是一个养育邪物的温床——” 日记写到这里也就算是到了头,不必说,那个追逐地狱圣殿號来到港九的炼金术士最终死在了古墓之中。 这下都对齐了。 当年云蒙人將东壶子的坟墓改造成了豢养邪物的温床,后来青教的人了解到了这里的情况,想要將养育在此的邪物放出去。 至少东壶子化身的邪祟如今已经是鱼归大海了。 炼金术士的日记之中写明古墓之中一共有三个邪物,怪鱼算是一个,再加上那个玛哈嘎拉的画像,再加上棺木里的怪肉。 剩下的两个不知道何时登场。 陈瑛將那枚银幣从地上捡起,入手微凉,银幣的两面各有一个髑髏头图案,一个喜笑顏开哈哈大笑,一个愁眉苦脸充满哀怨。 一股冰冷的气息从银幣上升起,跟自己的影子连在一处,黑犬发出无声的咆哮,似乎正在欢迎与自己同源的力量。 这气息顺著影子接连到自己体內,心臟不断地跃动著,陈瑛感觉到一股气息正在从心臟处升起。 好像是一团冰冷的火焰,又像是即將爆发的火山。 这是一股全新的力量,代表著厄运的气息。 陈瑛將银幣放入口袋。 “难怪在怪鱼甦醒的时候,那只乾枯的手臂会主动找上我。因为银幣的力量跟黑犬都源自九层渊狱,这是同源力量的互相吸引。” “银幣上的力量果然奇妙,我可以吸纳厄运,並且將厄运转化为武器,也不知道厄运变成武器会是什么样,直接个雷劈死对手?“ “如果能找到第三圣殿的相关典籍就好了。《渊君六咒》的力量太过妖异,绝对不能轻易使用。“ “不过青教的这条线索不能断掉。” 陈瑛想了想,將银幣收入口袋里。 “明天应该去那个公寓看看。” 他望向窗外,港九仍然在下著大雨,细密的雨珠从天际成串落下。 贺老汉拼命地跑著。 黄四奶奶死了。 他们辛辛苦苦从鬼村之中取出了可以进入古墓的信物,终於找到了渡过那条黑河的方法。 按照黄四奶奶的判断,那座鬼村实际上是当年看守这座古墓的看坟人,他们是当年云蒙修行者的后人。 传承过程中不知道出了什么紕漏,全村的人遭逢妖异,尽数死绝,不过进入古墓,渡过黑河的信物应该还在村中。 黄四奶奶不敢上那艘纸船,它相信玉船才是渡过黑河的唯一方法。 一人一兽联手,费劲功夫终於取来了信物,一同回到那座五猖庙中,黄四奶奶准备再次进入那座古墓。 正好奇婆子去了哪里,剎那间天崩地裂。 一条怪鱼衝破了丘峦,黄四奶奶首当其衝,直接被捲入怪鱼周身的黑水之中一起奔赴长空。 惊雷霹雳,电光闪烁。 怪鱼被雷劈得皮开肉绽,黄四奶奶则是身死道消。 邪气横溢,贺老汉哪敢再作停留,赶紧向著港九城方向跑路。 教中高层曾有吩咐,要他们从古墓之中取出一柄古剑。 如今古剑不知道在何处,那古墓之中竟然飞出这样一条怪鱼。 能直面天雷之威,古墓里面到底埋得是什么妖魔鬼怪? “该死,真他妈该死,这些畜。” 贺老汉运气好,他腐了条腿,所以走得慢,黄四奶奶进了五猖庙的时候,他才刚刚走到门口。 山崩地裂,他被卷飞了不知多远,大雨滂沱,在雨中躺了不知道多久才悠悠醒转。 必须赶紧返回公寓,把这事告诉老孙头。 陈瑛一夜未眠,看了一宿的炼金术手册,时钟已经指向七点,但是外面的天依旧没有亮。 大雨继续,周围一片昏黄。 楼下传来一阵响动,清伯的声音在下面响起。 “少爷,有个叫沙威的登门求见。” 沙威?苏雄的门人这个时候上门干什么? 陈瑛应了一声,起身下楼,发现沙威改了打扮,穿著整套的西装在下面恭敬地站著。 他一见陈瑛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瑛少起得好早。” 陈瑛问道:“昨天那么大动静,想睡著也难,沙威哥来我这里有何见教?” “瑛少,如今港九生变,雄爷特意让我来请瑛少往天心大厦小坐,咱们港九的各路头面人物都会前来,看一看后面的事情怎么收尾。” 沙威看著陈瑛郑重说道:“雄爷觉得不管鬼佬怎么讲,港九到底是咱们中州人的,至少也要互通消息,做好接下来的应对。 “岭南节度府也会有人来,瑛少是港九新锐,雄爷要我一定要把瑛少请过去。” 第91章 群贤毕至(第四更) 第91章 群贤毕至(第四更) “之前承苏老板的情解决了我一件大事,今天自然要给苏老板捧个场子。” 鬼市那件事情上,陈瑛跟苏雄可以说是合作愉快,这位苏师兄的手腕和大气令人印象深刻。 “瑛少这么讲我就放心了。” 东兴的平治车就停在楼下,陈瑛跟吴婕交代了两句,直接上车前往天心大厦。 一路上疾雨沱,有些道路的下水道甚至开始反涌,街面上没有多少行人。 “想不到港九也会有这样的大事件。” 沙威坐在副驾驶上看著后面的陈瑛。 “瑛少昨晚见到那条大鱼了吧?” 岂止是见到,它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没有,昨晚睡得早。” 车轮从污水中穿过,穿著雨衣的差人已经在路边指挥交通,似乎已经有路面因为积水无法通行。 左转右转,司机开到了天心大厦门口,而苏雄已经站在门口等候,天心大厦两边列著一队礼仪小姐,朱红色的旗袍配上黑丝长袜,漆黑的低跟皮鞋泛著黑光。 陈瑛不等苏雄为自己打开车门,赶紧从车上走下来。 “想不到苏总亲自下楼迎接,我是晚辈,当不起的。” 陈嘴上客气,苏雄直接拉过来他的手摇了起来。 “共克时艰,共克时艰,哪有前辈晚辈,大家都是同志。瑛少到底是名家子弟,今日苍生有难,慨然赴会,我们都要承情。” 苏雄说著一甩手道:“瑛少先上去饮口热茶,事出仓促,招呼不周,多多包涵。” “苏总客气了。” 上次见苏雄是第一次见面,陈瑛有求而来,苏雄摆低姿態。今天苏雄等於是召开武林大会,自已充当港九灵异界的武林盟主,架子自然也不可能放得太低。 这些都是面子上的事情,陈瑛也不会掛怀,跟著沙威就奔著天心大厦的顶层而去。 陈瑛在路上还跟沙威继续攀谈。 “苏总精神不错。” “雄爷昨晚一夜没睡。”沙威笑了笑:“让我们统计手头的人马,又忙著囤积物资,几乎打了一晚上的电话。” “这么辛苦?” “是啊,今天港九的头面人物都会来,六大家族,龙城那边,江湖上的耄老,还有新出头的新锐都会来。” 六大家族? 陈瑛当然听过这六家的赫赫威名,所谓港九六大家族並不是说他们精通什么秘术,而是正经的生意人。 地產、零售、娱乐、成衣、纺织、航运、港口,港九所有的大生意都有他们的影子,李、崔、 胡、邹、田、黄,六大家族合在一起就是多半个港九城。 当然,產业做到这样的地步居然不会被江湖妖人凯,自然有他们的奥妙。 陈瑛实际上对港九的江湖只是停留在那些烂仔身上,至於更深一层的世界其实並没有多少交集。 毕竟陈婆婆是在港九隱居,不是来这里开山立柜。 电梯很快到达顶层,门厅里有人正在閒著抽菸,陈瑛发现自己並不能算是来得早的。 “沙威哥,这位怎么称呼啊,雄爷竟然让你亲自去请?” 一个穿著黑皮背心,下身是牛仔裤人字拖的年轻人凑了过来,他嘴巴上打著唇钉,脸上带著浓重的倦色。 “这位是陈瑛,瑛少。” 沙威在那里介绍道:“任冲,傀儡术的高手。” “高手二字当不起,比起纸扎金家,我不过是个门外汉而已。” 那年轻人將陈瑛上下打量一番。 “陈瑛是吧,我有个朋友姓温的,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 “姓温的?” 任冲盯著陈瑛的脸:“义盛的楂数,温秋实。他失踪前是跟你起了衝突,对不对?” 原来是温少爷的朋友,陈瑛向著后面扫了一眼,这楼里面应该也会有徐人英的门人弟子。 “不好意思,港九城,风云地,短命鬼那么多,我记不过来。” 陈瑛笑了笑:“任先生,我也劝你一句,閒事少管,很容易短命的。” 沙威在旁边劝道:“任冲,不要搞事。” “我搞事?” 任冲看著陈瑛咬牙说道:“好啊,今天我给雄爷面子,姓陈的,你以后走路小心点啊。” 陈瑛点了点头:“我走路一定小心,不然一不小心把你踩死,岂不是人世间少个乐子。” 任冲也不多说,只是眯起眼睛,冷哼一声,向著另外一边走去。 等他走开,沙威又开口劝道:“瑛少,招呼不周,这个任冲最近很出位,雄爷才招呼他来,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过往,这次是我们.——” “江湖不就是如此,恩恩怨怨,这才有意思嘛。” 一个声音插了过来。 陈瑛转过头,声音的主人是个中年道人,他穿著一件对扣短衫,脸上颇见岁月痕跡,头上梳著个髮髻,用一根木插著。 “敢问道长?” 陈瑛开口问道,旁边的沙威赶紧解释道。 “这位是广府老君观的观主梁乾兴梁道长。” 梁乾兴?岂不就是徐人英的弟子,那贺老汉曾经讲过,徐人英在港九附近一共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宫景人在暹罗,二弟子梁乾兴在老君观作观主,三弟子温秋实已经被自己送走。 真是得来毫不费工夫。 “梁道长,果然是仙风道骨,一看就是出尘之姿。” 陈瑛双手抱拳道:“在下陈瑛,江湖上一介无名之辈。” 梁乾兴回了一礼:“唉,我人在广府,但也听说龙城的陆前辈有一位弟子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今日一见,果然英姿勃发。” “不过是碾死几个臭虫,算不得什么功绩。” 陈瑛嘴上客气:“温秋实一介跳樑小丑,没有什么真本事。而且他到底怎么样我也是一点不知道。江湖上莫名其妙把他跟我扯上关係。” 徐人英的这三位门人都隱在水下,江湖上都不知道他们的师承脉络,若非贺老汉是青教在港九的暗桩,也不知道这里面复杂的关係。 “唉,所谓江湖正是如此,无风自起三尺浪。”梁乾兴笑著说道:“施主不必掛怀。” 两人正在这里说著。 一个声音又插了进来。 “陈师弟,怎么这么有谈兴,跟梁道长在这里聊天啊。”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第92章 各怀鬼胎 第92章 各怀鬼胎 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面容姣好,眉宇之间颇见英气,一头利落的漆黑短髮,肌肤略显小麦色,饱满的丰盈將衬衣撑了起来。 “大小姐来得倒快。” “哪里,道长人在广府,却比我还要早到。陆某的腿脚已经算是慢了。” 竟然是她? 陈瑛看著眼前这位,大概猜出了身份。 陆正行號称龙城钟尷,威压龙城一地,门下弟子却並不算多,除了陈瑛这样的掛名弟子,门下真正能论上的只有自家的大姑娘,人称“脂虎”的陆姿,以及江湖上雅称“病山君”的冯涛。 陆正行的这位女公子不止拳术精妙,更在龙城內执掌一方,乃是陆正行的得力助手。 想不到她竟然也来了。 陈瑛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还是问候了一声:“师姐。” 反正从文汝止这边论起来,这一声师姐总没有叫错。 “嗯。”陆姿应了一声,她挑著凤眼看向另外一边的梁乾兴。 “道长这齣家人也要听我们陆家的閒话?” 梁乾兴赶紧向这位施了一礼:“贫道就不打扰二位敘旧了?” 沙威也跟著告退一声,將这块空间留给陈瑛与这高挑女人。 陆姿威风横扫,周围当即清了个乾净。 “放心,我纵然要使威风,也使不到自家人头上。” 陆姿抱著胳膊,靠在墙壁上,凤眼上下扫著陈瑛。 “之前的事情你不要记掛在心,麻油胡那件事的时候,父亲正在忙著对付旱的事情,下面的人没有跟我说,论理我要跟你道歉。” 陈瑛不知道这位陆师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行走江湖,威风声名还是要靠自己,更何况——— “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这人怎么像个书生?” 陆姿出言打断道:“父亲说你成就的是缠蟒劲,能成这劲力应当是心如苍龙,扶摇上九霄。何必跟我虚应故事。有机会来龙城坐坐,咱们练一练。” 以拳交心是吧? “好。” 电梯忽然开了,一个一身黑衣的阴暗老头在苏雄的陪同下走了上来,他转头瞧著陆姿,张开嘴巴露出里面的黄牙。 “小陆在这聊天呢?这是哪家的后生?看著也不如我家小子啊。” “宇文世叔,这是我父亲的弟子,陈瑛。” “哦,老陆临走之前新收的那个小子是吧?” 阴暗老头看著陈瑛狞笑道:“听世叔一句劝,练拳没前途的,哈哈哈哈。” 他声音沙哑,带著无穷的怨毒。 苏雄脸上闪过一丝抱歉。 “宇文师兄,咱们这边来,六大家的人已经到了,终南山的吴道长也来了,您老是玄门大家, 咱们这件大事还要请您掌舵。” 宇文老头没有挪脚,他依旧死死盯著陆姿:“我掌舵?我一个老鬼在龙城说话都不管用,有什么舵可掌的?我老了,以后要看陆丫头了。” 看来龙城之中的爭斗不小。 陈瑛知道龙城虽然头面人物是陆正行,但是这位龙城钟道是龙城管理委员会主席,在他之下还有四位委员,这位宇文庚便是其中一员。 如今钟道不在,老鬼们一个个真的跑出来了。 “小字辈能顶什么事?” 一个矮胖男人走了过来,他粗短的手指捏著雪茄菸,唇上蓄著八字须,脸上横肉夹著三角眼审视著陈瑛与陆姿。 “刘老总,你也来了?” 宇文老头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想不到还是惊动了你。” “雄爷面子大,我身为总华探长总要过来支应一声。” 总华探长刘洪伸出一根手指点著陈瑛:“陆正行收弟子有一套,连我都不知道。这个小陈够厉害,都能跟鬼佬混到一起,不过你们年轻人要知道,港九是中州人的地方。” “宇文委员,刘老总,咱们先进去说话,几位老板还在里面等著呢。” 苏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继续在这里臧否人物,万一闹出什么新事情,难堪的是他这个东道主。 刘洪和宇文庚笑了两声,被苏雄陪著走进了里面的贵宾厅。 他们前脚刚走,一旁的陆姿就来了兴致“想不到啊,你什么时候惹上这个刘洪的?” “我都不知道这个刘洪为什么会盯上我。倒是那个宇文老鬼,他看来是动了心思。” 陆姿冷哼一声:“被我爹压了半辈子,人老心不老,现在还想出头。至於说刘洪,能当总华探长的一定是玲瓏剔透的水晶猴子,他跟你过不去,你要多小心。” “他也要多小心。” 陈瑛一句话让陆姿展顏而笑。 “果然是有文叔叔的气度。” “有吗?” 两人又閒聊了几句。 电梯开开合合,越来越多的江湖大佬,隱士高人前来。等到了最后苏雄门下三大弟子依次请各位前往会议厅落座。 会议厅內是一张狭长的圆桌,桌子上摆著各路英豪的名牌,六大家族的名牌摆在最中央,另外一边对应的则是陈瑛之前没有见过的几个人,宇文庚和刘洪坐在其中。 陈瑛没有上桌的资格,跟其他几个江湖人一样都是坐在圆桌之外,陆姿则是在圆桌的边角有个位置。 “老兄,没见过啊。” 一个年轻人伸过来一张名片:“小弟谷恩,什么生意都做一点,有空多联络啊。” 陈瑛拿过来名片一看,上面写著“八达事务所金牌经纪谷恩,捉鬼驱邪,按摩推拿,保鏢送货,介绍兼职” 还真是什么都做。 “陈瑛,我也做点小生意。” 陈瑛伸手指了指对面散座的一个老头。 “那位怎么称呼?” “他?李满仓啊,玩养鬼的。他旁边的那个,柴朗,开黑诊所的,听说是人狼。柴朗旁边的那个女子叫薛怡,观落阴的,手底下的女鬼可以入梦,比什么玉女波后还要爽。” 谷恩一脸兴奋:“也就是雄老大面子大,整个港九城的精英来了一多半,老兄你到底是什么生意,以后一起合作啊?” “我是卖粮食的。” 陈瑛瞧著对面的那个李满仓,不过是见了半个身子。 贺老汉他们住的鬼楼保安就是眼前这位李满仓。 苏雄还真是交游广阔,连青教的人都请来了。 “各位,各位,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想大家都看见了。” 儘管下面人还在议论纷纷,苏雄站起身来颇为豪气的开口道, “可能大家出身不一样,人生目標有不同,但我相信有一件事一致的。我们都希望港九这座城市兴旺,都希望在港九的中州人幸福。” “说到底,港九是我们中州人的,真有什么天崩地裂的大难,那些外国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我们是走不了的。所以小弟在这里厚顏充当东道,请各位贤达来议论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苏雄说著向前一伸手:“除了六大家族的几位財东,今天还有终南山的吴楚一道长,岭南节度府的高闻高参议,龙城的宇文委员,总华探长刘洪先生。” “各位,我们有请高闻高参议讲两句。” 苏雄说完,立即鼓起掌来。 那个高闻站起身,他身材不高,好像是个矮胖的富家翁,他和煦地笑了笑。 “兄弟受节度使李公委託,厚顏讲两句—“ 一席官面话讲得滴水不漏,看上去说了很多,实际內容一点没有。 不过陈瑛上辈子也算是听习惯了,总算是抓住几点核心內容。 洋鬼子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岭南节度府。岭南节度府对港九非常重视,特別延请终南山重阳宫的高人前来港九。岭南节度府一定下大力气支持港九,解决在座诸位关心的问题。 他说的热情洋溢,下面只有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第93章 基金会 第93章 基金会 “接下来请终南山的吴道长讲两句——” 苏雄还在那热情介绍。 另外一边的六大家族却坐不住了。 “对不起,我打扰一下。” 六大家族来的並不是家中真正的话事人,而是族中比较有威望的旁系。 王家来的是个颧骨略高的中年人,是现任家主的堂弟。王家在六大家族中排行第二,他的话一出口,周围立即肃静了下来。 『各位也看见了,从昨晚到现在,这雨水已经下了一夜。如果这样的雨继续下去,再下三天, 港九城一半的城区都要內涝。” “港九的饮水有两条,一个是从北面引水管道,一个是我们王家合股经营的自来水厂,这样的雨水我们是不敢给市民饮用的。雨这么大,为了防止污染,自来水厂只能暂时关停。” “如果这样,港九三分之一的地区就会阶段性停水。如果考虑到市民会囤水,控制流量而论停水面积会更大。” 王家的代表看著眼前诸人:“停水好说,但是有没有哪位高人可以告诉我,这场雨到底会下多久呢?” 王家的话说完,另外一边的邹家代表也接著讲话,这次来的並不是跟陈瑛起过衝突的邹家大少,而是一个书卷气很重的中年人。 “港九是一个高度城市化的都市区,几百万人的生活物资都建立在现代物流业基础上的,如果大雨继续,会不会影响物流呢?我们至少要知道这场雨到底代表著什么,雨水有没有毒性?会下多久?” 邹家的代表笑了笑接著说道, “其实不怕各位笑话,港九的年轻人都喜欢讲自已是在为六大家打工,实际上他们想打工都未必有资格。” 他这几句话不阴不阳,除了坐在圆桌上的那几位大佬闻声轻笑,圆桌下的新锐们一个个闭口不语。 苏雄听到这里终於忍不住插嘴。 “其实终南山的吴道长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会议室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最中间的那位年轻道人身上,他面如冠玉,相貌俊美,身材並不算高,身穿长衫,如果不是头上留著髮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位道人。 终南山乃是玄门名山,如今终南重阳宫、龙虎天师府、武当真武派三家號称道门之首,声势最为兴盛,號称太上三宗。 终南重阳宫乃是全真道的嫡传,当今领袖封道生更是被天下玄门共尊为演教大宗师,与当今天师共执天下玄门牛耳。 “吴道长?”老鬼宇文庚看向身旁的年青道人:“重阳宫的道號排序是『玄元道一,守冲若虚”,小道长名號里面有个一字,不知道是重阳宫哪位真人门下?” “在下吴楚一,家师正是重阳宫掌教封真人。” 人的名,树的影,封道生乃是玄门大宗师,道门魁首一样的角色,亮出这位的身份,会议室里当下一片寂静,再没有人多说半句閒话。 “一年之前,家师便看到南方天星移位,应在西方白虎之宫,当有魔星降世,因此堪舆地脉, 穷索隱章,虽没有找到魔星踪跡,但料算得当年云蒙人造下的一桩孽物將要现世。他老人家因此瞩附我南来。” 陈瑛闻言一笑,重阳宫竟然算到了此事? 不错,那《渊君六咒》里面讲明,东壶子当年杀得全真、正一、神霄这些“邪魔外道”大败亏输,算起来还是他们的老对手。 “家师曾经吩咐我,要解开今日之局,就要明白旧日之因,两宋相交之时,四川青城派有一个道人,不修正法,为妖魔所惑,修习海中所传妖法,杀得青城派元气大伤,成为纵横人世间一魔头。” “他临命终时,在南方选择一地修建活家,奢望日后升仙。后来云蒙南下,其中有一位精通堪舆术数的高人,窥破了他墓葬形胜,破去了他的坟墓,將他那化为邪崇的妖身钉在一条黑河之中。” “云蒙人当年如此作为,实际上也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防备著日后若是有人在南方作乱, 他们就放出来这头孽物,搅他个天翻地覆。” 吴楚一大概解释了一下。 “本门前辈曾经在门中记载里写明,此物一出,暗合天数。所谓天欲雨而商羊舞,一饮一啄, 都是前尘註定。” 陈瑛看著这位侃侃而谈的吴楚一,知道他言不尽其实。 之前在那座古墓之中,镇压的邪物可不止有一个,只是这头怪鱼甦醒了。 还有铁棺里的怪肉,依附在石碑上的大黑金刚。 可是吴楚一避而不谈,难道他也知道古墓之中的变数是有人故意而为,所以心存防备? “这怪鱼乃是渊海之中的怪物,早晚归於大海,不过这半年內將要为祸一方,还是要多做防备。” 吴楚一看著眼前眾人:“如今天上这雨並非是天地生成,而是怪鱼一身妖力变化,这怪鱼生前精通六咒,死后生就六眼。” “雨水乃是咒力?” 苏雄作为主持人代著眾人提问。 “是,六咒之中有祈雨兴雾咒,雨水凝结之地,往往滋生妖邪。所以水厂那边还是要加强关注“港九城的下水管道排布全城,难道地底下会生出一个大妖怪不成?” 王家的代表皱紧眉头。 “污水厂那边怎么办?若是停了” “喉,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家代表开口了,他穿著十分朴素,言辞也很温和。 “我来之前,老板有过交代,说我们李家对所有的市民都抱著最大的善意。为什么呢?因为每一个居民,他们的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我们的利润来源。老板跟我讲,李家到今天这个程度,钱多钱少是一方面,要感恩这个社会。” “对於这种突发事件,我们不是专业人士,但是愿意抱著最大的诚意为大家解决问题。” “他讲很多事情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不同,坏事也可以变好事。” “老板决定趁著现在这个机会成立一个民间的基金会,他愿意拿一个亿出来,港九城的所有非自然灾害的应对都可以通过基金会来解决。各位能人异士如果愿意出手,就从这个基金会出一些辛苦钱和车马费。” 第94章 谈崩 第94章 谈崩 李家的代表侃侃而谈。 陈瑛坐在下面,打量著周围人脸上的表情。他的位置比较靠外,正好可以一览其中变化。 六大家族的人一个个面容持重,显然李家的这个想法是跟他们通过气的。 李家代表说得没错,港九这座城市从资產来看就是他们的產业,甚至港九的市民们都是他们產业的一部分。 能不能让自己牛马吃饱穿暖过得舒心自在是一回事,但是不让自己家的牛马被妖怪吃了,跑去別的地方逃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李家这个基金会成立,获益最大的就是六大家族。李家拿出来一个亿的资金,总不会是为了解决普通老百姓的问题。 肯定是谁出钱多,谁的话语权就大。谁的问题就是港九最重要的问题。 而苏雄和宇文庚等江湖大佬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如果没有这个基金会,这些江湖大佬们的身价將在这次危机中大大提升。 就好比现在的苏雄,在天心大厦招呼起来这么一个港九、岭南、龙城各方面都认可的大会,近乎等於港九的武林盟主。 想想这位苏老板之前是什么身份? 一个从外地跑过来坑死自家大哥上位的妖人。 从妖人到武林盟主的华丽转身也就是差这一场危机而已。 李家的那位说的不错,危机的確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角度不同,结果也不一样。 而这个基金会一旦成立,这些什么武林盟主、江湖大佬,全都变成六大家族的保安队长。 “这就是规则的力量,如果按照苏雄他们的规则,那就是谁本事大谁兄弟多谁说了算,占上风的是他和宇文庚这样的老头子。” 『按照李家的规则,谁有钱谁就有话语权。李家能在这个基金会里出一个亿,苏雄能跟多少? 有这些钱在,南来北往的高手不知道会来多少,李家等於是直接一手插进了江湖事里。” 不过陈瑛並不看好这个基金会。 江湖上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谁本领大谁说了算,有钱很了不起,但是你砸多少钱能把那头六眼怪鱼砸死? “这个基金会的细则,我们还可以再討论。” 李家的代表缓缓说道:“但是老板希望可以请苏老板当基金会的理事长,高先生任副理事长, 请刘老总和宇文先生充任理事会委员。” 其他五大家族的代表纷纷頜首表示赞同,显然这一套制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 “李老板这是想让我给他打工啊?” 刘洪哈哈一笑。 “小弟人在警队,出任这样的职务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龙城的事情太多,孤老头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宇文庚冷笑一声:“列位財东一番好意,老头子也想问一句,这个基金会会管龙城的事情吗? “不止是龙城,即便是岭南有事,基金会也可以出面。” 李家的代表显然对这一切早已经瞭然於胸,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节度府会支持的。” 代表岭南节度使的高显开口说道。 “苏某自然愿意尽绵薄之力。” 陈瑛冷眼旁观,对这些老傢伙和新锐人物之间的差別看了个通透。 难怪苏雄可以在港九纵横拽闔,而宇文老鬼在龙城那样的地方还会被陆正行压得抬不起头。 关键就在这个格局上。 “列位有心了,不过关键还是在未来几日。” 吴楚一却不管他们的这些利益纠葛。 “妖孽生有六目,一目对应一灾劫。这恶雨之后还要小心死者復甦,天降阴火,生衰无常,幽冥门开,过了这五道劫难,妖孽返回渊海深处,这一道劫难才算过完。” 陈瑛想著自己手里的那本《渊君六咒》,其中共有六咒,六咒对应六眼,祈雨兴雾咒对应今日的大鱼,后面的死者復甦应该是不死还魂咒,天降阴火对应玄炎真融咒,生衰无常对应仙羽化生咒,幽冥门开对应玄登真咒。 “不对,对应下来应该还有一劫,最后也是最厉害的归渊转元咒。这个吴楚一为什么不讲明呢?” 陈瑛思量之间,另外一边却另外有人开口, “吴真人,有道是毒蛇出没之处,七步之內必有解毒之物。这妖孽为害港九,但也是从坟莹之中出来的,不知道他的坟墓现在何处,里面可曾留下什么线索。” “那妖孽的坟墓我已经去见过,它裂地而出,地脉重铸,已经將坟墓压入幽冥,如今已经是无处可寻。” 吴楚一镇静地说道:“不过那座大墓之中並没有克制那妖物的东西———“ 梁乾兴开口说道:“这倒是奇哉怪也,当然,不是贫道信不过吴真人,只是修行人死化为邪票乃是常理,这妖孽若要作乱也是宋末就开始为患,埋在地底几百年,应当有克制他的法门。” 宇文老鬼跟著帮腔:“梁道人说的在理,吴道长何必藏私?若是镇压那妖孽的东西乃是重阳宫的灵符至宝,我们自然也不敢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关係到港九的大局,还请真人以苍生为念。” “列位若是信不过我” “老子就是信不过你。” 李满仓站起身来:“谁不知道你们重阳宫当年是云蒙人的国师?当年那座大墓里如何布置少不得就是你们当年前辈的手笔。” 他左右看了一圈:“我说列位,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不是人家名门正派让咱们当烂头卒,就是有钱的大老爷们招安看家护院的野狗。” 这位脸上狞笑。 “苏老板,宇文前辈,刘老总,您几位碍著面子不好说什么,但是我老李无所谓,我把话放在这,你们这些屁事跟老子们没关係,少来算计我们。” “一个个灯红酒绿的时候想不起咱们爷们,现在他妈的火烧连营了还在这里端著。我草你们的姥姥。少在这装腔拿调。” “这位先生,火气不要这么旺嘛。” 代表岭南节度府的高显开口劝道:“大家都是为了港九———” 李满仓鼻子一哼:“你是哪位?” 第95章 反戈一击 第95章 反戈一击 “岭南节度府驻港九联络专员,高显,官敘节度府上校。” “不好意思,高专员,老子不知道港九还有你这么一號人,你都每天干些什么啊?” “我·. “你,该喝酒喝酒,该摸娘们屁股就摸娘们屁股。老子们的事不用你管。” 李满仓笑骂两句:“狗儿一样的东西,少在这摆谱。列位,我老李不懂事,得罪的地方多担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日后再见。” 他说完二话不说,直接甩门走人。 这就跟个信號一样,会议室的散座里面稀稀拉拉的站起来三分之二的江湖人物。 “他妈的,连个正座都没有,屁股疼,告辞。” “要是没別的说,那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我家里还煲著汤。” “今天晚上我岳母过生日。” 都是桀驁不驯的草莽龙蛇,来这里是给你们面子,现在走人是不给你们面子。 能来就能走。 苏雄眯著眼睛,眼下这个场面的確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首先就是六大家族根本没有跟他通气,直接拋出来这个基金会。 另外就是没想到这个吴楚一真是年轻,一点把握大局的能力都没有。 失败。 苏雄眯起眼睛,想著如何收场。 后面的片汤话不必多说,自从李满仓离席之后,这个会议也就跟结束了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官面文章。 陈瑛倒是一直稳稳地坐到了最后。 原因无他,一来是还他苏老板的人情,二来陈瑛对这个基金会也颇有兴趣。 来到港九的江湖人有很多种,有的人是来这里找个舒服地方生活,有的人是来这里躲避仇家, 有的乾脆就是临时路过。 靠钱就想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变成听从自家號令的打手鹰犬,六大家的人真是把他们都想简单了。 那些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亡命徒会在乎帐户上的数字? 人虽然少了,但是六大家族的人依旧谈兴很浓,很快就將基金会的细则方向定了下来,只等著后面慢慢填充內容。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后面又谈了两三个小时才算散场。 “多谢瑛少来捧场,”苏雄散场后拦住陈瑛说道:“等下还有个酒会,喝杯酒再走。” 陈瑛看著这位苏老板,到底是大將之风,会上闹得那么难看,脸上也风云不动。 “苏老板厉害,今天我是跟著学了不少。” 陈瑛笑著回应道:“酒就不喝了,苏老板以后有用到陈某的地方开口就是了。” “我厉害什么,要说厉害还是人家李老板厉害,几句话就踩著我上了天,偏偏你还要送个肩膀给他踩,真是铁索横江,让你进退不得。” 苏雄幽幽一嘆:“瑛少,咱们都是来港九討生活的外乡人,立足不易。” “苏老板不必英雄气短,李老板算计的再好,不也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出去了。不过眼下有件小事,我还是想请苏老板帮忙。” “瑛少只管讲。” 陈瑛解释道:“是这样,我刚才听说港九的饮用水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本地的净水厂,另一个是从北面输水过来?” 苏雄笑了笑:“是,一日三餐不说,就是供水供电,一半都要靠岭南方面解决。若不是如此, 我也不会请岭南的高先生过来。” “岭南方面的水厂和电厂,我想应该也是—. “正是我们王家的產业,不过可以算是合股经营。” 王家的代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邹家的那位代表一起走了过来,他扬起眉毛颇为傲慢地审视著陈瑛。 “苏先生,这位年轻人是?” “哦,这位是—” 苏雄刚想介绍,但是话到了一半就被邹家的人打断了。 “陈瑛,陆正行的门人,一直偷偷地教,最近才公布。不过小陈很威风,记不记得前段时间的那个金铺劫案?就是小陈带著枪手做的。” 邹家的代表看似夸奖道:“以后江湖上怎么也可以拉出来一个字头。” 江湖上的那些烂仔,有谁会真的瞧得起呢?至於背靠龙城陆正行之类的话语更是充满嘲讽。 刚才这次会议里陆正行的女儿坐在哪?不过一个小角落罢了,甚至连说话都没有资格。 王家的代表当然听出了弦外之音。 “瑛少这么厉害吗?” “是啊,我临来的时候四哥特別嘱咐我,让我跟瑛少道个歉,说之前邹平衝撞过瑛少,让我跟瑛少道歉。” 邹家的代表虽然看上去充满书卷气,但是他的书卷气只是表演给身份相等的人。到了被他认为低一等的陈瑛这里,只剩下冷漠和敌意。 “不敢。其实我也要谢谢邹先生,因为我也是同文书馆的学生。” 陈瑛也不愿意跟这些老棺材瓢子多废话, “王老,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既然雨下的这么大,自来水厂不能用,那送水管道这里就要多些提防。” “为什么?” “因为我如果要想在港九製造混乱,我就会这么做。苏老板,两位老先生,我还有事” 陈瑛不想多说什么,他对这些人和这些事也没什么兴趣。 有功夫倒不如跟麦浩礼对对帐,看看鬼佬那边是怎么想的。 “请等一下,这位道友,你为什么觉得会有人要生事呢?” 正说话间,一个穿著道袍的年轻人也走了过来,他身旁站著岭南方面的代表高显,还有徐人英的徒弟梁乾兴。 正是那位纯阳宫的高徒吴楚一。 “没什么,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么个当口多些防备总是好的。” “难不成是陈道友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毕竟是龙城太岁的门人。” 梁乾兴幽幽说道。 “我的確是有些猜测。” 陈瑛看他跳出来搅混水心里暗爽。 正想著没机会收拾你,你小子竟然自已跳出来了。 “比如梁道长刚才为什么要咄咄逼问呢?” “嗯?” 梁乾兴闻言一愣。 “先有梁道长咄咄逼问,后有那位李满仓大闹一场。” 陈瑛向著眼前几位问道:“这真的是巧合吗?” 一句话落地,几道耐人寻味的眼神已经警向了旁边的梁乾兴。 第96章 智性之火 第96章 智性之火 “我是方外人,向吴道兄询问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而那个李满仓,谁不知道他本来就是个大炮筒?” 梁乾兴向著周围人解释道:“今天这个会若不是苏老板亲自相邀,我连来也不想来。” “可你不还是来了吗?” 陈瑛跟著眼前几位一抱拳道:“陈某没什么江湖经验,更是习练拳脚的一介武夫,帮不上各位什么忙,能来此地已经是侥倖,告辞。” 一句话选下,陈瑛理都不理眼前眾人,直接抬脚走了。 等他走远,梁乾兴汕笑著说道:“现在的年轻人” “那个李满仓的確不对头。” 吴楚一的声音有些淡薄:“不过这位陈先生说得没错,多事之秋还是要小心些———“” 王家代表脸上闪过一丝慎重, 陈瑛说什么不重要,但如果吴楚一也这么讲,那就要多留心了。 毕竟纯阳宫掌握的信息一定都没有放出来, 邹家的代表笑了笑:“不过是个江湖人而已,这种人大家还见得少吗?上来就是说几句大话什么你印堂发黑,乌云盖顶———“ 他话还没有说完,苏雄的门人杜克就一脸凝重的走了过来。 “雄爷,各位老板,出事了。” 苏雄皱紧眉头,他曾经对门人仔细讲过,不管有什么大小消息,当著外人都不要讲,免得叫人家看破了虚实,这个杜克从来不听。 “什么事?” “经过龙城的输水管道和输气管道都断了。” “断了?” 岭南节度府在港九的代表高显上前问道“十几分钟前在龙城北面听到爆炸声,龙城管委会的人过去勘察,发现管道已经被人家炸掉了“这高显一脸焦急。 “列位老板,这个酒会我就不参加了,我现在要赶紧回公所,跟节度府联繫。” “高老总不要太过著急。” 王家的代表故作轻鬆。 “我估计公司的人已经过去抢修了,断掉一处管道而已,修好就可以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邹家代表面色晦暗:“这是人家在示威,估计只是开始而已。” 总华探长刘洪著大肚子走了过来,他伸出粗厚的手指凌空一点。 “有人作奸犯科,我们警队一定会抓,更何况是这种危害港九安定繁荣的破坏分子?” 梁乾兴沉默片刻忽然拋出个问题, “这件事会不会跟那个姓陈的小子有关係?” “怎么会?”邹家的代表第一时间冷笑著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如果是他做的,干嘛要提醒我们?这个陈瑛倒是有些小聪明,这次让他给猜中了。” 梁乾兴倒是有些意外,你们邹家不是跟姓陈的过不去吗? 王家的代表则是望向苏雄:“江湖草莽之中才见龙蛇变化。苏老板,今天的事情多谢了,咱们这个基金会也许要早点运转起来才行。” 几人对视一眼,每人脸上都有一层隱忧。 眼下这个当口,龙城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楼上的事情跟陈瑛无关,他下楼之后直接坐车回了自家铺子。 先是把铺子里的店员打发回家,港九城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没道理继续让人家接著上工,工资照算,先回去照顾家里。 陈瑛还特別跟他们交代。 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带著家人过来寻求帮助。 而陈瑛原本的计划是搬家。 总是住在铺子这里也不是个办法,陈瑛跟吴婕、清伯商量好了,直接先搬去新购置的大楼。 底层有几间被义盛的人收拾成了夜总会,装潢都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可以用,吴婕也跟施工队谈了个大概,在下面装修出来几间员工宿舍。 整个预算计划已经做完,预备分成三期工程来做,当然要等著陈瑛收拾了那座大楼里的东西之后进行。 不过一场大雨倾盆而下,这个计划只能搁浅了。 当然这个计划搁浅了,不代表陈瑛別的计划也跟著停止。 在铺子二层的,陈瑛清理出来一个净室。 按照仪轨,这个房间內空无一物。 象徵了起初寧静的太虚。 根据炼金术的理论,一切万物都是从寧静的太虚之中诞生的。 陈瑛放空心灵,拿出一只粉笔在地上静静的画著。 笔象徵著智慧的升华。 世界上有万千生灵,其中有很多拥有不错的智力水平,某些甚至也可以使用一些工具。 黑猩猩可以用石头砸开骨头,海豚会把海绵套在鼻子上防止刺伤,鸟类使用工具的案例更是比比皆是·. 但是只有人类,才会將概念加以抽象並且记录下来记录本身就意味著文明的诞生, 粉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这象徵炼金术中周而復始的概念,象徵了炼金术士对永恆的追求。 陈瑛拿出一支蜡烛放在圆圈中央。 蜡烛可引申为对知识的追求和探索,在暗暗长夜之中,引燃火光只为了超越黑暗的限制,去创造属於自己的光明。 概念已经准备充足,现在陈瑛已经准备好进行下一步了。 陈瑛盯著眼前的蜡烛,將自身的念头投射其上。 “我寻求智慧。” 陈瑛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拉扯出来,向著蜡烛涌去。 火光引燃了。 纯白的火焰並不同於任何一种凡火,那是代表了智性的火焰。 蜡烛在白色的火焰之下迅速解体融化,融化的液蜡在圆圈內构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在三角形的中央,火焰燃烧著。 不过这一次燃烧的是陈瑛內心深处的力量。 这是一个非常基本的炼金术秘仪,一个构造出名为智性之火的仪式。 而这个仪式的效果非常简单,让炼金术士去了解神秘物质的性质。 陈瑛从怀中取出一个试管,將里面的液体投入火光之中。 那是自天而降的雨水,陈瑛想知道这雨水的背后是什么。 滴答。 黑色的水滴落在火焰之上,陈瑛感觉脑宫之中一阵刺痛。 像是无数人的悲鸣,仿佛是寂静的深海之下,金属被强大的压力撕裂所发出的鸣咽。 黑色的雨滴在火上分离,化为一团厚重的黑雾,它包裹著那团智性之火,如冰冷的浪潮將之包裹。 火光渐渐黯淡。 陈瑛知道,这是因为黑色雨滴的神秘层次太高,不是最基本的智性之火所能洞悉。 但这只是开始。 陈瑛已有准备。 左眼睁开,冰冷的煞气灌注其上,洞悉一切真实。 右手食指探出,附著著的无名煞气將黑色雨滴之中所代表的概念加以切割。 黑色的雾气向上升腾,在智性之火上渐渐凝结。 而陈瑛也感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无数人在祈祷。 乾旱来临,庄稼枯死,饥荒就要来临了。 万姓黔首跪在高高的祭坛之下,他们向祭坛上的仙人奉献出自己的虔诚。 而仙人则以慈悲回应。 他寧愿承受天遣,也要为眾生带来雨水,用丰饶之雨战胜乾旱和饥荒。 构成这黑色雾气的根本竟然是某种属於生命的神秘能量。 仙人脚踏禹步,手持帝钟,向著苍天发出號令。 风云集会,一场滂沱黑雨自天而落,带著仙人的祝福洒向大地, 灾荒度过了,然而吃过那一年粮食的人们惊奇的发现,他们的皮肤之下竟然隱隱有鳞片一样的纹。 而且他们不再喜欢吃粮食了。 第97章 水厂 第97章 水厂 陈瑛默然。 这信息来自这场大雨的元凶祸首,那条六目怪鱼,是东壶子曾经的故事。 他就是故事里的那个仙人。 陈瑛不知道这场雨水到底救活了多少人,但是活下来的人都会变成邪,成为渴望血肉的妖魔这就是仙人的祝福。 而这的確是祝福。 因为这雾气之中所凝结的力量来自於纯粹的慈悲,来自於生命本身的狂放。 东壶子的確是在救人,但是救活之后算不算人就要两说了。 黑色的神秘能量渐渐凝聚,在智性之火上凝结成了类似鳞片形状的物体。 这物体凝结著同样的力量。 “想不到我居然不经意之间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件炼金术製品。” 陈瑛拿起手里的黑色鳞片。 这是被陈瑛收集和改造过后的“赐福”。 因为神秘能量过於稀薄,所以这东西並不会让人变成嗜血的鱼怪,而是具备“治癒”的异能。 只要放在暴露的伤口上,就会让血肉滋生,伤口飞快的癒合。 当然,这东西也有副作用,癒合的伤口上那就是会长出来一层细密的鳞片。 不过没关係,过几个月这些鳞片就会自己脱落。 神秘物品总是有代价的。 陈瑛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黑色鳞片。 如果不是无名煞气的帮助,自己肯定是做不出来这个东西的。 而且在这次炼成过程中,陈瑛也感觉到自己身上某些东西不一样了。 好像是眼前更加明亮,头脑之中精力更加充足。 《炼金术基本原理》里讲明,製造奇物的过程本身就是磨炼心灵的过程,每一次製作都能够让自己的灵能更加强大。 既然一试管就能造出来这么有用的鳞片,现在满大街都是东壶子降下来的资源,为什么不练练手呢? 陈瑛是个想到就去做的人。 开始继续炮製,反正外面大雨沱,自己有的是材料。 跟吴婕打声招呼,让她跟清伯去为自己多储存一些雨水,陈瑛索性就在二楼的净室里开始了自已的炮製大业。 很快,两片,三片,十片———. 效率在提高。 陈瑛发现自己製造一片在感知中时间並不算长,但是每製作一次其实要费將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但是等到了製造到五十片的时候,这个时间已经压缩到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 而且自己脑海之中的意念也越来越清晰。 心无杂念,思维敏捷。 “这就是对心灵和意志的磨炼,也是炼金术的根本。” 陈瑛摆弄著手里的黑色鳞片,盘算著这东西放在黑市上能卖多少钱。 也许可以找麦浩礼估个价。 帝国人到处杀人放火,这种伤药虽然有一点点副作用,但绝对是好药。 陈瑛这样盘算著,吴婕就跑了上来。 “阿瑛,上次的那个沙威又来了,他已经等了你五六分钟了,我说你在睡觉。” “沙威来这里干什么?” 陈瑛將黑色的鳞片丟在一边,走路下了楼梯,就看见沙威一脸凝重地站起身来。 “瑛少,这次要请你帮忙了。” “请我帮忙,我能帮什么忙?” 陈瑛示意沙威先坐好,自己也凑了过来。 “上次你提醒之后,输水管线就出事了,不过工人们抢修的够快,总算是没有影响供水——“ “其实影响了,我们这里每天供水半个小时。” 陈瑛这几天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几天的港九已经乱到了一个新境界。 首先就是严重的內涝,好几条路基本上没法走了,变成了养鱼的池塘。 然后就是物资短缺,大雨虽然只影响港九、龙城这一块,但是道路有好几条被山洪衝垮了,从北面运过来的物资根本进不了城。 即便是进来的物资,也被各路商贩围积居奇,不过大规模的饥荒倒是没有出现,大部分家庭都还有储备,实在不行还有咸鱼。 这座城市到了崩溃边缘,但是距离彻底崩溃还有一段距离。 “我说的就是供水的问题。” 沙威嘆了口气道:“上游的净水厂出事了。” “岭南的?” “对,不知道什么人往里面弄了个邪,听说是一个很厉害的老阴尸,岭南方面供水可能要停了。” “怎么能出这样的事?” 陈瑛眉头紧锁。 依照自己的猜测,能做这样事的只有青教, 毕竟之前就是他们在港九布局放出了六目怪鱼,现在岭南的供水厂出事,只能说明是有人要搞事。 “邪崇好对付,只是它这么一闹,岭南方面的水要停两三天。” 沙威皱著眉头道:“但是我们这边也出事了。港九的供水厂本来已经停了,但是这几天巡厂的工人失踪了好多。” “工人失踪,自来水厂里面也有邪票了?” “不止是工人失踪。” 沙威解释道。 原来陈瑛努力折腾炼金术的这几天,六大家族的那个基金会已经算是正式落地,不仅资金到位,规则也渐渐清晰。 甚至连办公楼和办公人员都安排妥当了。 这本来也是这群老財主最专业的领域。 港九城內也有几个新出现的邪崇事件,按照以前的惯例都是六大家族自已找人处理,不过现在有了基金会也就委託基金会来处理。 当然,苏雄苏老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基金会的经理人。 好巧不巧,这次供水厂出问题,苏雄就决定派自己的人去搞定,也算是弄个开门红。 这开门红不开不要紧,一开就是一场血案。 毕竟杜克乃是苏雄培养了多年的门人,其他人能不管,杜克也不能不管。 为了面子,也为了里子,苏雄这次是亲自带队。 结果这一次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苏雄这样成名已久的大人物居然也没了音讯。 这下可把沙威给急坏了。 第98章 確认殉职 第98章 確认殉职 有道是树倒猢猻散,大树底下好乘凉。 苏雄就是沙威头顶上一棵遮风挡雨的大树。 对於沙威来说,港九人死光了都无所谓,苏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沙威这些年在江湖上惹下来的是非,没有苏雄罩著,他就算想跑路都未必能跑得掉。 思来想去,沙威决定呼朋引伴带上全套人马再去救苏雄一次。 “雄爷都失手了?” 事情的发展著实在陈瑛的预料之外。 按照那个吴楚一的说法,怪鱼的六目各自对应神通,將有五次劫难,眼下这场大雨只是第一次罢了。 而苏雄无疑是当前港九第一流的人物,连他都折了,那整个港九还能指望谁? “也对,比起婆婆和徐人英,苏雄还要差一些,他是格局大。” “还真是一环套一环,如果不是岭南先出了旱,港九这边的高手都陷在了无终城里,这次东壶子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难搞。” 陈瑛心里这样想,还是答应了沙威的请求。 “都是江湖一脉,苏总跟我也算是有一段香火情分,於情於理,我陈某人自然要帮手。” 陈瑛的豪爽有些出乎沙威的预料。 他也不是没有拜访过那些所谓的耄老,比如龙城宇文庚,总华探长刘洪等等,那些大佬一个个都是缩头缩脑,推三阻四,谁像陈瑛这样爽快? “沙兄弟预备什么时候出发?还需要找几个人?这次又有什么人同行?” 陈瑛的三个问题递出来,沙威立即回答道, “瑛少就是我要找的最后一个人,其他的人选已经定好了,除了瑛少之外,还有龙城的陆姑娘,纸扎金家的金辉金老,玄元寺的了空上人,剩下还有三位江湖朋友,算上陈兄弟和我,一共是八个人。” 沙威苦笑著摇头道:“两队人先后失陷在水厂之中,如今能凑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不怕人不多,就怕用错人。” 陈瑛担心前两次队伍之所以完蛋是因为混进了青教的人马特別问道:“剩下三位江湖朋友都是哪位?” “哦,是月桂坊的叶兰志叶老板,还有独来独往的点金手穆损,广府来的梁乾兴梁道长。” 月桂坊? 陈瑛记得自己买之前那栋凶楼的时候,当时那个经纪人就说过他们老板开了个叫月桂坊的俱乐部,专门招待奇人异士。 原来是叫叶兰志。 “龙城的陆姑娘莫不就是.” “正是瑛少的那位师姐,”沙威脸上露出尷尬的神色:“雄爷上次进水厂带了龙城的冯涛冯二爷。您也知道,自从陆公出事之后,陆家在龙城靠的就是冯二爷和陆大小姐。冯二爷若是真的回不来,陆家怕是要散摊子。” 陈瑛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波人若是回不来,散摊子何止龙城的陆家? 自己跟港九的江湖人没什么交集,也不知道这个穆损到底是什么来路,不过梁乾兴能来,倒是有意思了。 “这位梁道长是自己主动要参加还是你去请的?” “梁道长本来已经要动身回广府了,是我把他请下来的。” 梁乾兴这么著急回广府干什么。 陈瑛皱著眉头,难不成是为了徐人英的事情? 沙威摇了摇头道:“如今就是这个世道,当时基金会的人请我师父出手,一个个情真意切,现在我师父出事你找他们帮忙,態度上让你挑不出错,真要找帮手一个也找不来。” 『还有那个吴楚一,说是什么纯阳宫的高人,整日里就是参玄打坐,什么事也不管,跟庙里的泥菩萨一样,这样的高人就是来一万个也是浪费米饭。” “你的决断是对的。” 陈瑛安慰道:“咱们越早行动越好,雄爷那边每多一分钟都会多出不少变数。” “预备是明天八点以前在天心大厦匯合,大家商量一下进入的计划,然后赶著日头最明亮,阳气最旺盛的中午入场。” “先以自保为目的,看看里面的局势再说。在下午两点以前就退出来,等第二天再进去。” 沙威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我现在就盼著明天一睡醒,雄爷带著人马得胜归来。” 陈瑛又是劝了他两句,这才把他送走。 “相公要去水厂看看?” 吴婕凑了过来,她刚才一直都在二楼静静地听著。 “我也可以跟著相公一起去,多个人多个帮手。” “没必要。” 陈瑛说道:“上一次在破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不是天灾,是天灾掺著人祸,人去的多了没准让人家一锅端。” 吴婕想了一下:“相公说的也对,只是这次太危险了,苏雄都折进去了——“ “苏雄对这件事的掌握不如我们全,可能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有掌握。” 陈瑛说著拿起旁边的电话拨了个电话號码。 “喂,您好,我找麦浩礼。” “什么叫我是谁?我是麦浩礼的线人。” “他们在封闭式学习?这个时候学习什么?” 陈瑛將电话放下。 本来还预备著跟老麦头通通气,现在看来他们那边也出了问题。 雨水从天际落下,细密的雨珠之中黑色渐浓,整个港九城如同被一道瀑布覆盖,街面上的积水已经没了脚脖。 陈瑛將明天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个背包,正坐在桌上喝茶思著明天的事情,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餵。” 听筒另外一边传来麦浩礼疲惫的声音。 “我说,沙威明天组的那个局里面是不是有你?” “你知道了?” 麦浩礼的声音还算轻鬆:“我当然是知道,六大家出面办基金会就是跟我们总督商量过的结果,我给你一个新號码,以后直接打这个號码就行,直接通到我这里,而且不会被监听。” “你们封闭式学习有新学习成果了?” “什么封闭式学习,我们开会来著,我现在领著一个专门小组负责应对突发情况,明天那些人里,点金手穆损是我们的情报员,不过你要小心些他,他们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 “你们有水厂的消息吗?” 电话另外一边沉默一会,麦浩礼回答道:“没有消息,我们的一个副处长也折在里面了,確认殉职。” 第99章 纸扎 第99章 纸扎 应急管理处就是帝国方面在港九应对神秘威胁的管理机关,现在一个副处长都確认殉职,水厂里的凶险可见一斑。 “我该表示默哀还是恭喜你更进一步?” 麦浩礼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在应急管理处內排名第三,现在排名第二的副处长光荣殉国,麦浩礼等於是排位向前走了一位。 麦浩礼的声音显露出他的同事关係不怎么融洽。 “这种事怎么能公开庆祝呢?回头喝一杯就好了。我也建议你不要去那个水厂,我们已经给上面打过报告了,很快就会调专业队伍来处理。” “专业?” “是的,星岛的国教大圣堂主教亲自领队,裁决者、灰衣修士、女巫、巫毒祭司、炼金术士一应俱全。” 电话另一头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接著说道。 “不过大概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以后才会到达。” “星岛距离港九有那么远吗?坐飞机不是半天就到,还是说你们还有別的难处?” “因为有复杂的文书工作,很难跟普通公民解释。”麦浩礼半是描述半是嘲讽地说道:“首先总督要完成初步的纸面计划,讲究问题的复杂性和疑难性,然后將全部文件发给殖民部进行审核。” “接著殖民部內部会开一个会议,交给常务秘书长进行形式上的审查,然后交给殖民部长办公会进行確认。” “殖民部长办公会结束以后,文件会发给两份,一份交给国教进行內部审核,同时另一份会交给內阁会议等待首相做形式上的签批。” “经过这些复杂微妙但是不可或缺的步骤,最终命令最快需要一周才能到达星岛,要半个月以上,毕竟殖民部的常规会议排期是三天一次,首相的会议排期是五天一次。不是不能特別召开,但港九的这事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电话另一头的沉默震耳欲聋, 陈瑛终於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做到征服世界的?” “这个问题我也在研究,可能我们算是这个世界上效率比较高的?” “好吧。” “祝你好运,陈,如果你遭遇不幸,我会去为你哀悼的。” “那我可太谢谢你了。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去呢?” “我不会那样做的,陈,你是个高尚的人,你的志向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而奋斗。” 我高尚你二大爷。 “谢谢,那就这样吧。” 陈瑛掛掉了电话。 麦浩礼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指望的情报,不过陈瑛皱紧眉头,开始盘算。 “明天只会是第一次试探性的行动,理论上出事的概率並不算高,但是从苏雄到鬼佬,大家都折在了这个水厂上面——“ 陈瑛皱紧眉头,他还是用前世的贝叶斯方程来思考整个过程。 “吴楚一说怪鱼会导致五场劫难,如今的大雨算是其中一场,水厂的问题算是第一场劫难的次生问题。从结果反推,水厂绝对不是次生灾难这么简单。” 陈瑛拿出一张纸,开始做思维导图。 “港九的其他地方並没有发现类似水厂这样的严重危机。” “或许有,但是並没有被重视起来,雨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水厂有可能是第一场劫难的核心,大雨只是第一场劫难的次生问题。” 陈瑛写到这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吴楚一是千什么的? 他身为纯阳宫的高人,被苏雄大张旗鼓请来港九的高手,身上肩负著纯阳宫掌教赋予他的任务。 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按照沙威的话说,他每天就是打坐参玄。 若是想修仙,终南山不比港九城好得多? “吴楚一是想牟取好处,或者是要解决问题,但是在他看来,不管是牟取好处还是解决问题, 时机都不到。” “所以明天的行动要参加,不过就跟港九的烂仔们打仗一样,只要假打就好了,绝对不能深入水厂。” “水厂之中甚至可能不只有一个劫难。” “怪鱼在哪里?” 陈瑛將这些话写完,身子向后靠过去。 如今的一切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寂静。 怪鱼、青教、纯阳宫,这一张大网下面港九的这些所谓豪强连带著帝国人都是大网里的游鱼。 第二天。 陈瑛背著包一早就赶到了天心大厦,经过昨晚的思考,对於今天的情况心里已经有了全然的预备。 但是等他到的时候,天心大厦的会议室里已经其他人已经都到了。 一个穿著对襟大褂的中年人坐在最上手的位置,他头髮萧索,鼻樑上架著一副瑁眼镜,正在会议桌上审慎的看著一副蓝图。 不用说,他应该就是纸扎金家如今的当家人,真正的高手金辉, 他对面是一个鬚眉皆白的老和尚,身上穿著褐色的海青,手里拿著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缓缓捻动,应该就是玄元寺的了空长老。 梁乾兴坐在了空长老身旁,这一僧一道看著倒还和谐。 陆姿也坐在那里,她看见陈瑛来了向著陈瑛摆摆手,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陆姿旁边不远处坐著个看上去跟土老鼠一样的东西,一身黑衣,獐头鼠目,瞧著不像是好人, 到了幼儿园门口保安大爷都要提高警惕,不用说就是麦浩礼的那个高级情报员点金手穆损。 一个穿著考究西装的中年人正坐在沙发里吸著雪茄,他左手上戴著三枚精美的宝石戒指,一看见陈瑛就站起身来挥了挥手。 “陈老板,今天总算见面了,在下叶兰志。” 叶兰志周围带著一股阴冷的气息,他嘴角浅笑。 “自从谈成了上次那桩生意,一直想找机会请陈老板坐一坐,想不到今天咱们却是要並肩膀闯一闯。” 陈瑛不知道这位为什么这么热情,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嘴上念叻著。 “叶老板做得都是大买卖,还是要多向您学习。” “这位就是陈少了吧? ? 站在上面的金辉看了看在他身边站著的沙威。 “今天人齐了,咱们就合计合计,这水厂里的奥妙。” 梁乾兴第一个开了口。 “这水厂在港九城的西北方向,正应了乾位,是至阳之位,按照道理不该有什么了不得的邪崇。我建议咱们从南面离位进去,借著南方丙丁火的位置破了这淫雨霏霏。” 他话音刚落,那个穆损就直接打岔。 “这地球是个圆球,怎么就南方丙丁火了呢?如果说是按照南方丙丁火的位置进去,那对於咱们而言,不就是进入正北的坎水位,等著被大水冲吗?” 梁乾兴望向这位:“穆道兄也懂先天风水?” “不懂,我就是觉得你这么安排不妥,当时雄爷带著人从东边进去的,咱们既然是去找人,那就要从东边进去。” 穆损在地图上比划著名。 “这水厂的大门也开在东边,过了大门就是办公楼,前几天在那观测的兄弟不是讲了吗,在办公楼那边看见过人影,既然是接应雄爷,从东边进去稳妥。” “东边乃是木位,木入墙中是为困,雄爷正是从东边进去才被困住的。” 梁乾兴解释道。 “老子不是来听你说书的。” 穆损转过头望向另外一边的了空和尚, “大和尚,你过来批评一下你这个对头。”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说的都有道理。” 大和尚两不相帮看著上面的金辉。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既然要去找苏施主,还是要定下来个首领,老訥以为还是金施主最为合適” 陆姿插了一句:“谁都知道这次要让金前辈领头,金前辈在我们之中经验最为丰富,当年走南闯北,处理过的各路邪崇也最多。东南西北都是走,前辈说走哪里就走哪里。” 金辉看了一圈周围的几个人,忽然向陈瑛问道。 “这位小陈兄弟,你觉得哪个方位最合適?” 陈瑛心里念叨一句,我觉得不进最合適。 “我觉得从南方进比较好。” 金辉接著问了一句:“因为南方正应丙丁火?” “因为南边是一片开阔地。” 陈瑛其实一直都在看著水厂的设计图。 “方便进出,也容易互相照应。水厂里面真有什么凶险,咱们退也方便。” 第100章 进厂 第100章 进厂 几个人都凑上来看著他们已经瞧过无数遍的这张蓝图, 水厂的布局,大门朝著正东开著,来自岭南的引水渠从西北方向进入厂区,而生產场所则大部分位於中央。 南面是一片开阔地,因为往港九输水的管道就埋在地底下。 “第一支队伍和苏老板都是从东面进去的。” 陈瑛伸著手指在图纸上比划著名:“证明东边可能有什么凶险,我说实话,我自己手艺一般,苏老板都过不去的坎,我铁定也会栽——” 穆损开口道:“那按你的说法,这人最好还是別救了,毕竟雄爷都折了,咱们的本事肯定也办不成。” 陈瑛转头瞧了一眼这个活老鼠。 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不知道怎么觉得梁乾兴靠不住,原来是属炸药的,碰见谁都要两句。 鬼佬为什么找这样註定短命的人当线人? “雨水之中满是邪气。”金辉看著水厂的地图眉头紧皱:“越是积水之处,邪崇也就越厉害, 这才是他们走东门的原因,东门这里积水少些。” 陆姿也走过来看著地图:“南面虽然开阔,但是积水多,邪气也就多。但如果反过来想,岂不是邪气少的地方出事了,邪气多的地方反而会好走?” 陈瑛转过头看著这位便宜师姐。 老陆是怎么养姑娘的,思路如此清奇,邪气少的地方你都对付不了,邪气多的地方岂不是自取灭亡。 “我觉得南面可以试一试,若是厉害,咱们退就是了。” 叶兰志也走了过来:“比起雄爷那对人马,咱们的確是不如,但有一点比他们强,各位跟我都有自知之明,咱们是十二万分小心,雄爷他们想得多些,著急救人,觉得不能坠了名头,反而会出事。” 梁乾兴看著他们的意思,心想这还不是听了我的意见,怎么三言两语的变成他们想的了? 不过这样也好,梁乾兴心想,等你们都交代了可怨不著我。 了空和尚见周围的人都统一了意见,他也摸著鬍鬚表示赞同。 意见大概定了,一行人也就动身,沙威早就备好了商务用小巴,拉著一群人直奔水厂。 大雨沱,港九城內的道路许多都不能通行,小巴底盘高一些,勉强还算是可以衝出一条路, 但也是要左绕右绕。 大概开了三十多分钟,这才转向环城道,又开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远处的厂区。 几个穿著雨衣的警员拉著警戒线,將道路彻底封闭。 “不能过了,前面是封闭区域,你们赶紧掉头。” 领头的警员挥舞著指挥棒。 负责开车的司机拿出来塑胶袋包著的文件给警员看了一眼,又说了几句话,他们这才放行。 “列位,我这有个消息,免费送给大家。” 叶兰志缩在后排座椅上,他倒是有些君子死冠不免的意思,这么要紧的任务还穿著整齐的西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参加什么舞会。 穆损哼唧两声:“哎呦,叶老板不想著挣钱了,这可是稀罕事。” 他倒是一贯的阴阳怪气。 叶兰志不以为接著说道:“雄爷他们进去之前,鬼佬也派人进了水厂,一个都没回来。听说领头的是应急管理处的副处长。” 陆姿凑上来问道:“谁?新上来的姓麦的,还是那个老斯?” “这种大事肯定不是走后门上来的麦浩礼能顶上来的了。”叶兰志说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的扫过陈瑛:“是斯考特带人进去的,听说一个小时之后人就没了。” “怎么没的?” 一个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竟然是金辉问的。 这位老前辈自从一上车就闭目养神一言不发,这会却来了兴致。 “不知道,鬼佬有一种技术,能够知道人的生死,类似咱们的命灯,斯考特在里面也就挺了一个小时。” 叶兰志笑了笑:“要我说咱们先往里走二十分钟,到点了立即就往回撤。” “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什么不早说?” 穆损还在挑刺。 “因为其实大家都知道。” 陆姿横了他一眼,杏眼之中流露出不屑。 陈瑛望向车里其他人,一个个脸上的確没有什么变化。 显然这个消息早传出来了,但是之前在会上的时候一个开口的人都没有。 “陆大小姐的意思是,列位知道这个消息却瞒著我?” 穆损眼睛冷漠地扫视过眼前眾人。 “嘿嘿,还真是长见识了。” 陈瑛也不准备惯著他了,直接开口说道。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直接下车。” “对不起,是谁裤襠没.” 陈瑛闭著眼晴靠在座位上接著说道:“要滚就快点滚,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东西了。” “你小子哪位?” “陈瑛,你不想来可以走,不要在这里噁心人,梁道长你说对不对?” 梁乾兴本来在座位上看热闹,忽然就被陈瑛拉入战局,他也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我要是帮著穆损说话,平白惹上了周围这些人,可要是帮著陈瑛说话——那是真噁心——“ 別人不清楚,梁乾兴心里可是明白,这个陈瑛就是自家师尊的对头,三师弟温秋实的命多半也要记在这小子头上。 梁乾兴略一思付还是装出一副爽朗的样子。 “陈施主说得不错,既然来了,那就同心协力,不要挑三拣四,不想来早点下车,免得咱们互相耽误。” 梁乾兴这一句话说完,穆损就直接咬上来了。 “你这个臭牛鼻子,姓陈的小白脸替你说两句话你就帮著他咬人?当狗也没有这么贱的。” 我尼玛。 梁乾兴气不打一处来,这个陈瑛什么时候帮自己说话了? “穆施主,贫道言尽於此,周围的各位施主都看著呢,公道自在人心。” 小巴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前面是一片围墙圈起来的厂房。 雨不知道何时已经不下了,只有一片深沉的雾气围绕著远处深深浅浅的影子。 周遭一切静悄悄的。 “到了,各位还是止语吧。” 金辉站起身来:“穆损,你还是回去吧。” “嗯?” 穆损瞪大了眼晴望过去,纸扎金家搬到港九已经一百多年,五代人经营著家业蒸蒸日上,在整个岭南江湖上都是有字號的。 金辉身为纸扎金家的当家人,就算是穆损这样的疯狗也不敢胡乱攀咬, “金爷,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念叻两句,真没有什么坏心思,陆小姐、梁道长、陈兄弟,我就是这么一张嘴,您几位別见怪金辉不惯著他的毛病:“走吧,一进水厂就是生死局,容得半点差错,你有胆子进去,我没胆子留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是穆损再怎么不要脸也没法呆了,但是他来之前收到了命令,说什么也要跟著进去,只能继续服软。 “金爷,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穆损苦笑著说道:“您几位就算是赶我走,我也要厚著脸皮跟著。” 金辉冷哼一声:“那你好自为之,到了里面再生是非,別怪我不讲情面。” 陈瑛抱著胳膊冷冷瞧著。 这水厂周围的確是跟外面不一样。 没有一点邪气,只有一团寧静的雾气,就像是个普通的废弃工厂。 雨水在水厂外面三四百米的地方下著,里面一点雨水都没有。 就像是有人在这里画了一道界限,让雨水不能入內。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一內一外,两重世界,果然有些奥妙。” 了空和尚双手合十。 “前方没有一点邪气,倒是出人预料。” 金辉望著前方,眼中流露出一丝审慎。 “这倒是跟我金家先人的笔记有所吻合。” “愿闻其详。” 了空和尚转身问道。 金辉凝重地说道:“当年我金家有先人曾经误入无终城中,他最后有幸逃脱,不过也丟了半条性命,三个月后就死了。那位先人曾经说过,无终城非常乾净,没有一点邪气,就像是一座陷入沉眠之中的城市。” 无终城? 陈瑛望向前方的浓雾,在左眼的视角之中,前方哪里是没有邪气? 炽烈的邪气如同一条狂龙连接天地,將整个厂区囊括其中,那邪气渲染之下,眼前的厂区甚至有几分虚界的影子。 这里只是像虚界而已,那无终城本身就在虚界之中,那里安静的如同现世又会是怎样一种恐怖?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梁乾兴望向前方:“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不见邪气,怕是这些邪气已经化入天地之中。” 金辉从袖中摸出两个巴掌大小的纸人,虽说是纸人,却五官四肢俱全,身上衣衫整洁,看上去栩栩如生。 他將两个纸人凌空一丟,两个纸人迎风便长,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个身著前朝服饰的男女,除了面容有些呆滯,腮边掛著两坨奇葩的腮红,跟常人根本无异。 金老头向前一指,两个纸人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金童玉女开路,列位跟我一起走吧。” 他念叻一句,迈开布鞋缓步向前,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纷纷跟了上去。 陈瑛刚走几步,跟在他身后的陆姿就轻声问了一句。 “你进来干什么?” 陈瑛回看她一眼,这位龙城的脂虎脸上儘是凝重。 “我欠了苏雄的人情,这次给他还乾净。” “我不信。” 陆姿摇了摇头:“我们陆家有观人之法,你不像是那种为了脸面丟性命的莽撞人。” “那师姐觉得?” “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你或许可以帮我一个忙。” 第101章 空囊 第101章 空囊 周围全都是人,陆姿这个时候开口,有心人一定听得见。 至少现在,陈瑛就能確定了梁乾兴、穆损和叶兰志三个人就在听著两人说话。 水厂的院墙就在前面,周围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金辉的那两个纸人已经蹦跳著越过了院墙。 他在前方停下脚步。 “了空长老?” 那老和尚一点头,迈步向前,一拳直接挥到了墙上。 剎那之间,一道金光亮起,待金光闪过,院墙已经开出了一个大洞。 真是最高端的翻墙技术就是把墙拆了。 陈瑛略一皱眉。 了空这么做动静如此之大,万一里面的邪票有了感应怎么办? 但是转念一想,这一行人里或许真心想救苏雄的只有沙威一个。 若是这么看,了空这下就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投石问路。 金辉果然停下了脚步,两个纸人在浓雾之中若隱若现。 大约等了七八分钟,沙威脸上甚至少见的闪过一丝焦急,这位金老爷才缓缓说道。 “里面没动静,哪位同道愿意当个先锋?” 这句话差点把陈瑛晃倒在地。 原本以为这个老金是有担当的,所以走在第一个,谁成想人家才是最滑头的,等进了厂区真正遇到危险,才找人当冤大头。 陈瑛左右看了看,一个出声的都没有,当即就起了坏心思,准备用话去逼梁乾兴打头阵。 沙威和陆姿跟自己都算是有些感情分,金辉和了空总不会自己想当烂头卒,穆损那傢伙肯定是损人利己。 这个梁乾兴扑街扑定了。 陈瑛刚刚想好,沙威却开口了。 “救雄爷是我分內事,就让我来当这个他话还没说完,陈瑛直接开口说道。 “不妥,我觉得梁道长更合適些。” “嗯?” 梁乾兴本来还在盘算刚才陆姿跟陈瑛的谈话。 难道说龙城这头脂虎到水厂不是来救“病山君”冯涛的而是另有原因? 自从陆正行在无终城內生死不明之后,陆家在龙城的声势全靠陆姿和冯涛两人联手维持,这个时候断掉了自己的大师兄,当真是殊为不智。 难道说陆正行不在,陆家也有了变故? 他这边还想著呢,就听见陈瑛点了自己的將。 “这—— 梁乾兴还没说话,那边陈瑛已经讲明了理由。 “从南面进来本来就是梁道长的意思,他精通堪舆之法,生就一双道眼,看得清真假善恶,有梁道长在前面压阵这是最稳妥的。” 梁乾兴笑了笑:“陈公子开玩笑呢,贫道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了一双道眼,再说了,刚才沙公子也都说了,他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一边陆姿就开口说道。 “梁道长,有道是当仁不让,这个时候別谦虚了。” 穆损也是冷不防插了一句。 “我这次不胡说,从专业角度看,还是梁道长更合適些。” 最要命的是叶兰志也帮腔。 “瑛少讲得没错,我也觉得梁道长给咱们分辨吉凶是最稳妥的。” 梁乾兴望向另外一边脸上带著圆滑微笑的陈瑛。 这小鬼果然精通人心。 沙威若是折了,这群人就算是救出来苏雄,面子上也不好看。而自己面子上就是个孤家寡人, 还是从广府来的外来户,他们肯定要抱团坑自己。 苦也,光想著算计姓陈的小子,没想到把自己算进来了。 梁乾兴心里叫苦,另外一边的了空和尚则是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也觉得梁道长更稳妥些。” 无量天尊。 碰上这么一群阴货,梁乾兴也没了办法,只好从袖中摸出来罗盘,硬著头皮在前方开路。 当然,他前面还有金辉的那对金童玉女, 后面倒是不爭不抢,了空和尚与金辉两个並肩走在他身后,剩下几个人跟在后面。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厂区。 院墙后面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地。 虽然厂区停工,但也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这里远不至於到杂草丛生的地步。 沿著草地往前走,大约走了五六分钟,后面的叶兰志喊了一声停。 “列位,咱们走了五六分钟,我记得图上这片草地也就是两百米宽,怎么前面还是看不见头?” 穆损则是在后面念叻了一句。 “梁道长,您老的罗盘怎么引得路?” 梁乾兴冷笑一声。 “道爷的罗盘没错,是不是你胆子小迈不开腿,所以才走不出去?” 他这话就是强词夺理,谁也知道多半是虚界入侵现世,空间的尺度上发生了变化,但是叶兰志他们不好好问,梁乾兴也不会好好答。 啪,啪。 正说话间,空气中传出两声锐响。 金辉脸上则是变了顏色。 喀,喀,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 雾中虽然看不清,但他那对金童玉女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慢慢的往回走。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姓金的,你还我的命来—.” 一声声悽厉的苦寒忽然在空气中传了过来, 那一对金童玉女脸上募然多了两行血泪,而脸上也带著诡异的笑容。 “失控了,列位小心,我这一对纸人只有侦查之能,没有別的—“ 金辉低叫一声。 那两个纸人已经凌空飘起,向著他飞了过来。 “孽障敢尔。” 了空和尚向前站出一步,他双手之上多了一串菩提念珠,剎那之间佛光腾起,周围有无数梵唱之声响起。 老和尚大喝一声:“老訥荷担如来家业,此地即为净土。” 圣洁的气息从了空身上爆发。 那一对金童玉女当即向后退去,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好一串菩提佛珠,在玄元寺內供奉了三百多年,多年信力加持之下早已不是凡品。” 叶兰志称讚一声:“如今更是听闻了空法师这一声话头禪,当真是一言开三味,舌上有龙泉。 他这边话还没有说完,了空和尚身形一动,整个人忽然向后摔了下去。 啪嗒。 他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內囊里的五臟六腑不知道去了何处,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洞口,像是一只嘲讽的眼睛。 第102章 蛙 第102章 蛙 玄元寺是港九城內数得上的大寺庙,而了空和尚更是威震一方的高僧。 可如今他刚刚展现一身修为不过片刻,就死得莫名其妙,场上几人当即头顶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任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今横死在眼前,尸身如同一个掏空了的皮囊横在那里,周身的佛光甚至都未曾消散。 穆损咽下一口唾沫,他直接二话不说就往身后的雾气之中跑去。 然而他的影子刚刚进入雾气之中没有多久,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一声惨叫。 “啊·—.. 那叫声悽厉惊惶,显然穆损也遭了毒手。 不过进入雾气片刻光景便死了两人,即便金辉乃是见惯了风浪的江湖老人,一时之间心中都有些胆寒。 更何况他连刚才那两个纸人是怎么失去控制的都不知道。 “不好,这雾气之中实在是太过古怪,咱们还是先撤为好。” 金辉咬著牙说道,饶是他江湖经验丰富,也少见这样的凶险之地。 “不能走,现在阴阳二气已乱,八卦方位倒错,乱走怕是要进入虚界之中。” 梁乾兴走在最前面,他手中捏著罗盘,此刻罗盘上的指针飞快的旋转。 陆姿默默靠到陈瑛身边。 叶兰志则望向身后,他双眸不知道何时已经染成一片血色,周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雾中有什么东西。” 沙威横刀在手,他手中那柄双手长刀在空气中闪烁著幽蓝色的光芒。 吱嘎,吱嘎。 浓雾之中的东西尚未现身,莫名的动静从几人身周传来。 陈瑛低下头看去,了空和尚的手臂似乎动了一下。 紧接著,他的身体触电一般抖了起来。 梁乾兴端著手里的罗盘,那罗盘转了一阵之后赫然指向了了空和尚的尸身。 “阿弥陀佛。” 一声佛號响起,了空和尚的尸身竟然缓缓爬了起来,他双眼之中带著一丝疑惑和慎重。 “列位施主,老訥这是?” 他张开双手:“我记得刚才—— 周围几人当即跟他拉开了距离。 金辉神色凝重,其他几人脸上或惊或疑, 任是谁也不会相信了空和尚没了五臟六腑还能跟常人一样。 金辉身为头领,看了看周围慎重的几人硬著头皮问道。 “大师可还认得我是谁?” “阿弥陀佛,金居士乃是老訥多年的老友,如何认不得。” 金辉接著问道:“大师可觉得身上有什么异样?” 了空和尚双手合十。 “奇哉,老訥刚才看到一道黑影,然后觉得身上一痛,不过现在看来身上还是好好的。” 叶兰志瞧著了空和尚阴侧的问了一句:“大师,人若是没了心肝会怎么样?” “哈哈哈,叶施主这话问的,人若是无了心肝,自然是要死的。死,你们·——“ 了空和尚闻言双目之中淌出一滴滴血泪,原本平静的面容当即闪过一丝狞。 他话音未落,陆姿另外那一边已经动手。 一条朱红的三节棍从她身后的背囊里取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轨跡,棍身之上腾跃著骇人的红色光芒。 第103章 葫芦 第103章 葫芦 雾气密布。 一个穿著玄色道袍的身影缓步走著,他头上隨意扎成一个髮髻,腰间著一个小小的葫芦,粗布麻鞋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沾染上许多水滴。 年轻的道人慢慢悠悠的走著。 周匝的雾气仿佛畏惧著他,在他周身三尺外徘徊。 前方传来一阵渐浙索索的声音,年轻的道人厌恶地皱起眉头。 他迈步向前。 前方不多远便是一具横躺的尸体,一个年迈的僧人被红线绑著,头顶上扎著一根粗大的钢针。 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了空和尚的户身前面,正从他身上剥下一件件法器。 那窃贼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望了过来。 “哎呦喂,吴道长。” 穆损將一枚金刚从了空和尚的尸身下面掏出来衝著年轻的道人比划了一下。 “这东西您觉得怎么样?咱们见者有份,可別浪费了。” 吴楚一眼神淡漠。 “你倒是会找地方发財。” “嘿嘿。” 穆损笑了两声:“都是几百年养出来的东西,扔在这糟践了。” 吴楚一瞧著了空和尚的尸身。 “近百年打坐参禪,清心寡欲,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穆损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退。 “吴道长,您要是没兴趣,我这就走了。” “你不问我进来干什么吗?”吴楚一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到了空和尚的尸身旁边。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进一步,穆损就退一步。 “我们这行的规矩,嘴严。不多问,不多说,您当没看见我,我当没看见您。” 穆损嘿嘿笑著。 “您老当然是来斩妖除魔,救度苍生的。” 吴楚一伸手凌空一点,一抹幽光从了空和尚头顶飞了出来。 “透骨钉。” 那幽深的钉子横在吴楚一手掌上方。 “知道这东西怎么炼成吗?一头几百年的飞僵,在它咽喉以北斗七星的排布钉下七颗钢钉,钢钉所用的钢材一定要是用杀人见血的凶兵炼化,然后要在飞僵体內养上十年。单单这么一颗钉子, 在岭南就值三万。” “重要的不是价钱,是这种品质的好东西错过了,可就再难碰见了。这好东西別浪费,你拿著吧。” 吴楚一弹指一抖,那钉子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跡,落在穆损掌中。 穆损赶忙用双手接过来。 “哎呦,多谢您老。那小的我就告退了。” 穆损贪婪地看了看手里的透骨钉。 “別著急,我再问你两句话。” 吴楚一淡淡地吩咐道。 “您说,我知无不言。” 穆损笑了笑,身子已经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你见到了空和尚怎么死的了?” “是。” 穆损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虽然號称点金手,但这点金的本事跟手没关係,都在眼晴上。我瞧著一根漆黑的舌头飞出来,舔走了老和尚的五臟六腑。” 吴楚一手指摩著腰间的葫芦。 舌头?那就对了。 师尊说那孽物出世,当有六种化生,这里应得是祈雨祷雾咒,应该是水属的阴物。 了空和尚的尸身失了镇压之物,虽然被红线绑著,但是渐渐扭动起来。 “吴道长,您要是没別的吩咐,那小弟就先走了。” 穆损双手抱拳道:“这老和尚要是爬起来,我可不好对付他。” “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不杀你灭口吗?” 吴楚一扬了扬眉毛,手指点了点腰间的葫芦。 穆损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您跟我计较” “没有必要的。” 吴楚一併不理他,迈步向著雾气深处走去。 “放心吧,这和尚他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们已经是同类了。你与其担心我要不要杀你,倒不如想想为什么自己不想著走出这阵雾吧。” 穆损望著吴楚一远去的背影,他低下头看著自己的双手。 对啊,我为什么不想著回去呢? 穆损望著四周的雾气,那种清凉带给他心头无限的安寧。 可是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抱紧身上的背包,急匆匆地向著另一边走了。 了空和尚的尸身缓缓爬了起来,他就像是一只青蛙一样蹲坐在地上,抬起脸静静地感受著温馨的雾气。 废弃的厂房。 陈瑛伸出右手,將一片黑漆漆的鳞片贴在沙威的伤处。 鳞片接触到伤口,当即贴在上面生成一片黑鳞將伤口整个覆盖住。 “行了,过一会就好了。” 陈瑛看著这处厂房,这里应该是堆砌废旧设备的库房,到处摆著生锈的设备,厂房顶上还有吊装用的龙门吊,墙壁上通风扇和电灯还在工作,一条楼梯通从大门旁边通往二层的办公室。 沙威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黑鳞。 “这东西真的有用吗?绝大多数所谓灵药对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效果了。” 陆姿將库房的大门关闭,她望向沙威胸口的黑鳞。 “这东西不能算是药,跟你自己算是同一个路数的。” 她望向沙威手里的长刀。 “刀不错,扶桑来的?” 刚才就是他们两人一刀一棍在那些恶物的追击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雄爷给我搞来的,三太夫长光,听说扶桑的阴阳师在刀身里面封印著一个精魅。” 沙威摩挚著刀身,如同爱抚情人的肌肤。 “你的崩云也很了得。” “不过是兵刃罢了。” 陆姿看向另外一边的陈瑛。 “陈师弟,你还好吗?你手里好像有什么兵器,不过却是看不见。” 陈瑛拍了拍自己的背包,他带来了无面的一条腿。 “我这个也是神兵利器,金华火腿。” 陆姿闻言一笑:“梁乾兴他们三个往另外一边跑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不过我信不过那个姓梁的。” “我是信不过那个姓吴的。” 陈瑛站起身来打量一遍四周。 “吴楚一?” 陆姿问道:“他能有什么问题。” “纯阳宫的態度有问题,他们感觉不是来平事的,是来收穫的。” 陆姿若有所思:“收穫?” “像是老农民收庄稼,等著时机成熟。外面好像有动静?” 陈瑛拉起沙威:“咱们先上二楼。” “外面有动静?” 陆姿看著陈瑛:“我怎么没听到?” 你听不到是对的,因为他们还远著呢。 “先上去。” 陈瑛迈步向二楼走去,陆姿和沙威立即跟了上来。 他们刚刚上了二楼的那间办公室,仓库的大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一个人从前面走了进来。 “我记得我没关门啊?” “现在大家都记不清了。” 另一个声音沉声说道:“你找到了几个教中兄弟?” 第104章 白麻衰衣 第104章 白麻衰衣 陈瑛將黑犬放在雾气之中穿梭,远远就看见了有人在雾气之中行走,这才叫陆姿与沙威藏起身来。 但是等外面的人真正走入仓库之中,才算是发现竟然有意外收穫。 因为进入这仓库之中的不是別人,竟然是李满仓和苏雄门下的弟子杜克。 杜克脸上带著一道伤疤,他身材高大,一副桀驁的样子,整个人透露著一股凶悍,李满仓就在他身边,看上去瘦瘦小小,两人坐在那里,左右打量著库房。 “我不知道这次教中几个人进来。” 李满仓瞧著杜克:“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苏雄躲在办公楼里不肯现身,他身上道法没有都传给我们,看不清楚他的路数,找不到人。 杜克十分不满地问了一句:“还有吃的吗?” 李满仓从背包里拿出两块生肉丟给他。 “这次倒好,不是之前的臭肉。” 杜克將肉送在嘴里大口咀嚼,他也不嫌生肉的腥气,吃得无比香甜。 “废话,是我现割的。” 李满仓瞧著四周:“咱们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杜克將两块生肉送进肚里,他地说道:“別人我不知道,苏雄也被困在这,哼哼,外面的徒子徒孙肯定想办法救他们。, “这雾气里的门道太多,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李满仓凝重的瞧著杜克:“你也碰见那只蛤了?” “碰见了,可是它並不对我动手,就是它身上那些玩意噁心,我打死了几个。” 杜克站起身来拍拍手:“你们这边还好些,那个办公楼里面有些別的东西—” 两人正说话间,仓库的大门岐呀一声打开了。 “什么人?” 两人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个和尚口中念动佛號,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总算是见到了两位施主,別来无恙?” “原来是了空大师。” 李满仓脸上转过一丝喜色:“大师怎么也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已经死了的了空和尚,他面色红润,脸带笑容,哪里像个死人? “他还没死?” 沙威在陈瑛身边捏住刀柄,他刚刚听到苏雄的名號就想出手与杜克对峙,是陈瑛將他拉住,如今了空和尚现身,则更是惊疑。 “死是死透了,只不过活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陆姿悄悄说道,三人依旧旁观。 下面的了空和尚双手合十,一副悲悯的样子。 “贫僧与几位施主发慈悲心,前来这水厂之中救度列位出离无边苦海。” 杜克站起身来。 “好啊,不知道来的都有谁。” 他说著跟李满仓稍微拉开了些距离,两人一左一右,渐渐向著了空和尚走去。 “几位应该都见过的。” 了空和尚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两位施主,为何起身向著贫僧而来?” 李满仓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和尚如今不是满脸佛光,倒是一脸死气。” 李满仓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柄贴满了白纸的哭丧棒,他將棒头对准了空和尚一挥,一道阴风当即飘了过去。 杜克人已经整个扑上,他周身闪过一丝金属般的光芒,五指犹如鹰爪,直鉤了空和尚心腹。 “我佛慈悲,两位施主落入邪魔道中,还不悔改吗?” 了空和尚全无行动,就这样生生吃了二人一击。 杜克的双手开膛破肚,直接钻入他胸腹之中。 而李满仓则是看著手中的哭丧棒,闪过一丝疑虑。 怎么没用? 他出身湘西,在江湖上习得不少秘术,专门擅长控鬼驱魂,眼前这了空和尚儼然是个死人,但是自己一向所发必中的秘术如今竟然一点用也没有。 那边杜克更是倒霉,了空和尚直接合身一裹,尸身如流水一般直接將杜克整个包在体內。 就这样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把杜克“吃”了下去。 “了空和尚”將杜克纳入体內,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身形一转,周身不断地伸展延长,竟然变成了杜克的样子。 他转过头望向另外一边的李满仓。 “真好吃,你是什么滋味?” 李满仓將哭丧棒横过来,直接跳了起来。 一道道邪风从仓库四周钻出来,声声鸣咽,犹如鬼哭。 “孝子,贤孙,伺候著!” 李满仓一抽手中的哭丧棒,邪风纵横,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以白布裹首,身穿白麻衰衣,腰间繫著一根麻绳。 它向著“杜克”伸出一根枯黄乾的手指, 啪嗒。 杜克仿佛融化了一样,脑袋坠在地上,淌成一团肉泥,两只手在头上摸了摸,然后继续向前摆出一个拳架子。 “伺候著!” 李满仓接著吼了一声,他將哭丧棒继续向前一挥。 白麻衰衣笼罩的影子继续伸出一根手指。 这一次“杜克”的上半身都融化了,肉体变成了红黄交织的肉汁,像是个熟透的果实一样在空中爆裂开来。 啪嗒,那尸身摔倒在地,李满仓长舒一口气。 终於死了。 雾气里除了那只怪蛙,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邪崇? 李满仓向著身穿白麻衰衣的影子跪下,將手里的哭丧棒插在地上,开始恭恭敬敬的叩头。 一下接著一下,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身后那道白影终於渐渐淡了些。 然而李满仓並不敢放鬆,反而磕得更加用力。 “原来如此。”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 “不是你用它,而是它用你。你其实没有掌控它对吧。” 不知道何时,原本化为肉汁的“杜克”又重新站起身来,它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 “喷,就你这样还学人家抓鬼呢,你不过就是个鬼奴而已。” 李满仓渐渐不动了,他牙齿不断地打著冷颤,抬起头望著前方的白色影子。 那白影伸出手指缓缓点在他脑门上。 李满仓融化了。 他的身体如同融化的蜡烛,眼珠首先崩开,然后是一道道肉汁从他的七窍中流淌而出。 白色的影子跟“杜克”对峙著。 “杜克”摇了摇头。 “我可不敢接你的哭丧棒,”他冷笑著:“你还是找別人吧。” 他说著往二楼一伸手指:“那不是还有三个人吗?” > 第105章 鬼奴·咒灵 第105章 鬼奴·咒灵 陈瑛听吴婕讲过什么是鬼奴, 有些道术高人会养鬼,利用邪崇为自己牟利。而某些邪崇则是会反过来养人。 像是之前的那个婆子,虽然关东地面上有所谓的“出马仙”,但是“出马仙”跟“仙家”本身是合作的模式。 如果出马仙学艺不精控制不了仙家,那就是类似婆子那样的“妖奴”。 眼前的这个李满仓或许有些本事,但是他合作的邪票太过强大,甚至反过来控制了他。 那个白麻衰衣的影子实在是太过恐怖,即便陈瑛如今身在二楼都能感受到从那个影子身上透过来的阴寒。 这个白麻衰衣的危险程度绝对在小楼里的无面鬼之上。 伴隨著“杜克”的指引,它终於转过头望向二楼的办公室。 一张白布遮挡住了它的全部面容,浑身被白麻衰衣所包裹,双脚离地,从衰衣下面露出来的十指蜡黄乾枯。 它向著陈瑛这边匆匆一警,三人都是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仅仅“自视”,就足以摇动人的魂魄。 李满仓竟然跟著这么恐怖的东西? 白衣身影似乎並没有逗留的意思,它伸出手从地上拿起了那根哭丧棒,向著外面飘去。 “杜克”小心地躲到一边,像是恭送这位离开一样。 现在仓库里只剩下四个人了。 “杜克”抬起头望向上面。 “今天不错,可以多吃几个点心。怎么,还要我请你们吗?” 陆姿站起身来,將手里的三节棍抖开。 “下面的那个东西不能以拳脚近身,必须藉助兵刃,陈师弟你就別上手了。” 三节棍摊开,棍身之上流淌著火焰一样的红晕。 “我先试试它,沙威,你还有几成力气?” “十成。” 沙威扶著刀站起身来。 “雄爷当年还传了我一路刀术,陆小姐,让我去会会它。” “听我指挥—” 陆姿摆开三节棍,她话音未落,另外一边的陈瑛忽然开口了。 “渊君六咒,你是什么来路?” 陈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大方方的推开门走了下去。 下面那个“杜克”仰起头,他眯眼瞧著陈瑛。 “阁下是?” “我看古书上讲,法有元灵,高深处的道法是能化成生灵的,称之为化生。” 陈瑛走下阶梯,黑犬在影中蛰伏,左手已经从身后的背包里將无面鬼的大腿抽出来一条。 “那头蛤我见过了,足下怎么称呼?” “你听过渊君六咒的名號?” “杜克”脸上闪过一丝迷惑:“你是哪一门哪一派?嗯,不过无所谓了,等我吃了你,自然就都知道了。” 他双手一抖,身上泛出一层金光。 “老师公显威灵。” 杜克脸上忽然闪过一层油光,脸面上莫名奇妙的多了一张戏曲脸谱。 “来,试试这个竇尔敦。” 话音未落,他双拳便带起层层狂风,拳影密密麻麻,腿脚分飞。 陈瑛將手中鬼腿抖起,在他拳脚狂风之中勉强守住平衡。 那恶鬼一通拳脚打完,將身子向后一扭他忽然感觉到身上一冷。 作为一头鬼,他是没有冷热这种体感的,那都是很久远以前的概念了。 不过他能够感受到在跟陈瑛交手的时候,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就像是眼睛前面忽然模糊了,耳朵有些发涨,总而言之,自已变得“不和谐”了。 “奇怪,你对我做了什么?” 陈瑛將鬼腿一横。 “你这是谁的本事?” 陆姿已经提著三节棍站在了陈瑛身旁。 “戏面是曲端曲先生的本事,想不到他竟然遭了你的毒手。” 陈瑛也听过“戏面”曲端的名头,据说是这次从岭南赶过来帮忙的高手,名头不在苏雄之下, 想不到也折在了这里。 “曲端?嗯,他的確不好对付,不过也只是有些麻烦。” 恶鬼在脸上轻轻一抹。 “试试这个吧,武松武二郎,鸳鸯步,连环腿。” 他身形再动,这一次陆姿直接將三节棍摆开,棍影化为一道红云甩了过去。 崩,挑,抹,打。 招法乾净利落,恶鬼脚法高明,一时之间竟然也近不了陆姿的身子。 “小丫头片子,也就仰仗著你那个棍子厉害。” 恶鬼向后退去。 “敢不敢扔了棍子跟我打?” “怎么不敢,你接好了。” 陆姿將手里的三节棍向著恶鬼一丟。 变生肘腋,別说那头恶鬼,就是陈瑛也不知道眼前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三节棍还在空中飞到一半忽然返回,陆姿袖中就飞出三颗手雷,品字形在空中直接炸开, 爆出一团金光。 热浪混著金光,將那头恶鬼直接罩在中央, “暗器世家四川唐门的霸王卸甲。” 陆姿拉著陈瑛向后一滚,她望向前方。 “一个放在市面上值二十万,六十万砸下去,还不死吗?” 陈瑛不知道什么叫霸王卸甲,不过四川唐门从製作暗器进步到製作火器,也算是与时俱进。 金光在空中闪动约有数十秒,厂房內的水泥地面都被诡异的金光融化了。 在三颗手雷爆炸的正中央,一团粘稠的液体正在不断地滚著。 就像是小孩爱吃的稀,它在那里滚来滚去,终於又变成杜克的情况。 “不应该,我应该已经躲过去了。” 恶鬼看著陈瑛。 刚刚陆姿出手的时候,他早已经有了预判,只要在地上滚一圈就能够逃出那个什么“霸王卸甲”的攻击范围。 但是就在他准备做动作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在地上滑倒了。 作为一个鬼,一个咒灵,一个用著鸳鸯腿,玉环步的高手,他居然在地上摔倒了。 “你这是什么本领?” 它第一次来了兴趣。 陈瑛看著眼前的恶鬼,刚才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对这个恶鬼使用了厄运银幣的力量。 只要自己的影子接触到对方,就能够將“厄运”注入对方体內,而自己获得与对方厄运相对应的“幸运”。 如果不是自己有“幸运”的加持,刚才是挡不住“竇尔敦”那两下拳脚的。 “你是不死还魂咒还是仙羽化生咒?” 陈瑛笑著露出森白的牙齿:“我劝你小心些,纯阳宫的道士可来了。” > 第106章 善果 第106章 善果 他知道还真不少。 恶鬼向后退了一步。 並不是害怕所谓纯阳宫的道士,它不是没见过纯阳宫的手段,当年的某些记忆已经深深烙印在它的內核深处,近乎成了它的本能。 纯阳宫的手段,不是没有见过,它害怕的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那让鬼倒霉的手段还在其次, 作为天生的咒灵,它对力量的感应远胜常人。 它所恐惧的是眼前年轻人的左眼,还有他身体深处的力量。 左眼如深渊一般,仿佛能够將自己彻底看穿。 而不知名的气息盘踞在他的右手上,如同神兵利器高悬在它的头顶。 对方还有底牌。 还不是时候,恶鬼告诫著自己,需要等待下一个时机。 自己作为咒灵,成长的潜力近乎是无穷的,只要获得更多的“灵皮”,吞噬掉其他的咒灵,自已就会更强大,到时候再解决掉眼前这个小子也是一样。 甚至可以把它也变成自己的灵皮。 “少年郎,你是很了得,不过现在么,还差些意思。外面天高海阔,一山总比一山高,切不可年轻气盛。” 恶鬼嘴上念叨著狠话,脚步却在向门口处挪移。 “別走啊?” 陈瑛一扬眉毛。 这个东西,他似乎很害怕自己。 影子之中的黑犬甚至能够嗅到它身上正在瀰漫出一种名为恐惧的味道。 鬼也会害怕吗? 恶鬼嘴角狞笑:“小子,老夫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这些小辈一般见识—— 那恶鬼的身影如泡沫一般裂开,就这样在门口消失了。 陆姿跟沙威都有些懵了。 刚才这恶鬼大杀四方,风头一时无两,怎么缩了? 两人望向陈瑛的目光顿时都变得有些不一样。 谁都能感觉到那恶鬼对陈瑛有些忌惮“这个甩皮鬼跑得倒是快,一定是怕了师姐的道具。” 陈瑛打了个哈哈,黑犬已经记住了甩皮鬼的味道,虽然隔著一层雾气不太確定他的位置,但可以確定那恶鬼已经跑了。 “它怕我?” 陆姿不太確定地看向陈瑛,她知道自己的深浅,对付这样的恶鬼自保没有问题,但要说消灭, 那还差得远。 “乾坤一掷乃是经典战术。” 陈瑛解释道:“若不是师姐的那三颗霸王卸甲,那邪崇绝不会选择跑路。不过这雾中居然有两种邪崇,恐怕在这里的咒灵不只有一个。” 拋去“霸王卸甲”把邪崇逼得跑路这件事不太可能,陈瑛刚才提出邪崇是咒灵的结论,陆姿与沙威都比较认可。 “怪蛙算是一个,甩皮鬼算是另一个。纯阳宫的吴楚一说渊君六咒对应五道劫难,莫不是这样的咒灵还有三个?” 陆姿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咒灵就已经如此厉害,若是五个都在这座水厂,难怪以苏雄的本事也逃不出来。 这样的乱局之下,即便以她之自傲也觉得凶险。 她原本想借著眼下这个机会清理门户,不过事情搞成这样再多说什么也都无益。 至少眼下这个局面,病山君冯涛未必有造化逃出生天。 陆正行子嗣出世的晚,他能仰仗的除了门人,就是家里的这位女公子,虽说是女儿,但也是以独当一面的將师培养,讲究一个杀伐果决。 陆姿沉声说道:“水厂生变,非一二人所能解决。用兵之害,犹豫最大。三军之灾,起於狐疑。先去找到苏雄,然后撤离此地。” 她所说的是中正平实之法,陈瑛自然没有意见,而沙威更是一门心思要救回苏雄,自然也不会反对。 “除了咱们眼前三人,一应的修行人都信不得,包括那个吴楚一。”陈瑛补充道:“甩皮鬼能够变化成他人的相貌,虽然一脸死气瞒不过人,但是也要防著其他咒灵有类似的手段。” “而且还有一点,那个杜克和李满仓自称在教,也不知道是什么教派,不过显然这一次有人在兴风作浪。” 陈瑛接著补充道。 他自然知道李满仓和杜克都是青教中人,眼前只是提上一嘴,沙威与陆姿都是有心人,日后江湖上必有风声。 “杜克背叛雄爷,死有余辜。” 沙威性情偏狭,又是江湖出身,对於这样的反骨小人自然切齿痛恨。 倒是陆姿想得多些, “还是先去找你家雄爷要紧,等见了他再说这些。” 三人商议已定,等沙威身上的伤势略微好些,黑鳞所化的鳞片掉了个七七八八,这才离了这处仓库,向著雾气缓缓进发。 不过这一次换成是陈瑛领路。 “小弟有家传之学,有相地之法,大概能够辨別方向,两位跟著我一起走就是。” 陈瑛如此解释,另外两人也就是顺耳一听。 毕竟这两位都算是知道陈瑛跟脚的,陆姿觉得这是白莲教中不外传的秘法,而沙威也觉得陈瑛的妙术多半是来自家传。 实际上陈瑛不过是放出黑犬,让它循著空气之中苏雄留下若有若无的“气息”略做分辨,向著东面的大楼走去。 雾气蔓延之下,水厂等於是阴阳两界交匯,虚界跟现实重叠在一起,空间本身的概念都扰乱了。 所谓方向也都是乱的,你沿著一条直线往前走,可能是东西南北都走一段,最终发现自己绕回了原路。 不过陈瑛不必去管这些,有黑犬循著气味,直接跟著走就是了。 陈瑛也不得不感慨苏雄这也算是一饮一啄,得了自家的造化。 若不是当初苏雄让出来那个厄运罗盘,自己也不会阴差阳错在鬼市之中得到了那封来自第三圣殿的人皮纸卷,得到眼前这条黑犬。 黑犬对敌的吞噬之能倒在其次,就是这探寻搜索,隱踪匿跡的本领才是真的金不换。 黑犬,厄运银幣,最终配上自己先天带来的无名煞气,成了拯救苏雄的关键。 今日能救他的並非自己,也算是苏雄当初的豪迈大气为自己修得了一份善果。 不过这些话也只是陈瑛自己想想,不足为外人道。 三人大约走了差不多上千米的距离,才透著雾气看见前方隱隱有一座大楼。 不过这座大楼此刻已经不復曾经的形体,密密麻麻的白骨替换了组成大楼的楼板,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座白骨大山。 距离白骨大楼还有个两三百米,那逼人的邪气就让三人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苏雄,就藏在这种地方?” 陆姿望向前方,那处大楼的诡异莫名,让这脂虎也觉得心中升起一层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