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多啊（伪骨NPH）》 产奶的大哥01 你最开始是放在大哥姬飞白院里养的。 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 你妈死了。 如果你爸姬稷这个时候也伤心过度，跟着去了，那你应该在起点，而不是在这里。 可惜你爸不是很伤心。 你爸后院多的是像你妈一样，年轻又漂亮的女人。 听到这里，你是不是有种物伤其类，人同此心的……先别急着难过。 你是你，你妈是你妈。 作为你爸唯一的闺女，他很喜欢你。 喜欢到怕后院那群年轻漂亮的女人欺负你，他决定亲自抚养你。 这是一项殊荣。 你还是在蜀王妃死后，唯一一个养在前院，养在蜀王眼皮底下的孩子。 但你爸可能是忘了他自己的身份。 啊对，你爸就是蜀王。 作为蜀地之王，一州之主，他的眼睛，必须时时刻刻盯着整个蜀州。 眼皮底下，往往是他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于是，在你第三次被敌对分子偷出蜀王宫后，你爸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从他一堆优秀儿子里，挑一个当保姆，来照看你。 你大哥姬飞白，你爸的嫡长子，蜀地的世子殿下。 不光出身高贵，更是德才超群。 于是他脱颖而出，成为保姆首选。 这一年，你大哥姬飞白十五岁。 当然，你爸是真的爱你。 他选姬飞白，众人只看到姬飞白表面的优秀，而更深层的东西，没人看出。 比如说姬飞白的妈走的也很早。 你爸觉得，经过丧母之痛，姬飞白应该会比其他人更心疼你。 更细心照料你。 不得不说，你爸真是个粗中有细的王爷。 就是细得很有限。 他是完全没想过，两个没妈的孩子凑一块儿，听起来和真生活起来，到底能有多命苦。 再说姬飞白这边。 这一年的姬飞白，自身就还是个半大孩子。 古人是早慧。 但也没早慧到先没媳妇，就要帮爸带娃的地步。 姬飞白小小的头，都疼得涨大了。 大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要读书，没空没空。” “要读书？”你爸忘了人可以不吃饭，但书必须要读这回事。 但德才超群的姬飞白没忘。 他大头沉重点了点。 你看，有些人生来就出众，不是毫无缘由的。 你爸认真思索，而后大手一挥：“那就不读了。” 姬飞白当场傻眼。 说实话，你大哥觉得你爸养娃是真的草率。 但转念一想，你爸为你精心挑选保姆，说明其实只是养他比较草率。 等抱你在手上了，你大哥又觉得，你爸养他草率是有道理的。 你小时候长得是真好看。 当然不是说你长大就不好看的意思。 只是说，你大哥在看过有几个丑了吧唧弟弟后，你好看得让他惊为天人。 长而卷翘睫毛好像山妖成精。 圆溜溜碧眸比盛夏青提还要水灵。 白里透红肌肤让姬飞白想起从南地送来的荔枝。 粉妆玉琢这个词被造出来，似乎就是为了今日好来形容你。 “我爸太真流弊，居然能造出这么好看的小人儿！” 你大哥一时对你爸肃然起敬。 敬外又有几多怀疑。 毕竟你好看得不像你爸亲生的。 不是说你爸就很难看。 事实上你爸长得相当好看。 这点儿从姬飞白的颜值上可以看出。 只是说，你爸的好看，跟你的好看，不在一个次元壁。 你不像人生的。 像天生的。 不过你大哥很快就没空怀疑了。 因为养小孩真的很费精力和时间。 你生来爱笑。 饿了也笑，热了也笑，冷了也笑。 你大哥不懂你的笑。 只凭借以往十五年的生活经验，猜想，一个人如果还能笑得出来，那说明没什么大事。 直到你笑着笑着就没气了，人也凉了，你大哥觉得这不对了。 “救！命！啊！” 向来冷清的世子府邸，为你，头一回鸡飞狗跳。 还好世子府人才辈出，库存也很丰富。 双管齐下，把你的小命从阎王爷手里捞了回来。 但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姬飞白都怕你笑。 在他耳朵听来，你的笑不是笑，是阎王爷在倒数你的心跳！ 怕你偷偷摸摸笑死了，姬飞白每天睡前要探你一次鼻息，睡中惊醒探你一次鼻息，睡醒再探一次鼻息。 府邸中的幕僚，都戏称世子殿下：阎王死对头派来的斥候。 但你笑得又确实很好看。 一双圆溜溜的眼，笑成了弯弯月牙。 直笑到你大哥心里。 什么叫又爱又怕，你大哥算是亲身体会这对立到几乎不能存世的心情了。 你小时候很挑食。 你大哥为你聘了十二位奶娘。 你挨个挨个喝过去，没有一口是满意的。 所以你每天都饿肚子。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世子府邸里，众多幕僚现身，为你大哥出谋划策。 你大哥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格外听劝。 幕僚出什么主意都听。 包括其中一位劝他吃药产奶的主意，他也听了。 不仅听了，还认真去做了。 你先别管你大哥这群幕僚里是不是混进去了奇怪的东西。 堂堂世子殿下，手底下多几个奇人怎么了？ 奇形怪状的人就不是奇人了吗！ 要不是你这群奇人在，你来世子府当天就杀青了！ 说回吃药。 不知道是不是份量太少，一开始吃药，总不见效。 你趴你大哥胸膛上，吸半天也吸不出什么东西。 每天还是饿得嘎嘎笑。 把你大哥急得，给自己饭里加入了致死量的药。 幕僚都惊了。 问世子殿下吃药就吃药，怎么还往药里加饭？ 应该是能量守恒定理，药的量上去了，乳汁就出来了。 第一次吃饱肚子的你，开心哭了。 把你大哥都哭懵了。 以为是不好吃。 好在你接着埋头苦吃，让他略微摸索到了一点你的性格。 概括一下就是：笑对各种挫折，泪对各种幸福。 怎么说呢，还挺反差。 直到你撑得开始翻白眼，还是不肯松口。 你大哥彻底自信了。 他很美味。 于是他从此成为了你的主食。 给妹妹喂母乳……好诡异的用词，但是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凑合着看吧。 给妹妹喂母乳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你爱吃，多吃，贪吃。 一天吃十来回，一回吃大半个时辰。 你大哥身体能不能受得了我们先不管。 但觉是真睡不好。 还好他有很多奇形怪状的幕僚。 其中一位建议世子殿下努力习武。 因为据说习武到最高境界，就不用睡觉。 就可以解决你大哥睡不好觉的问题。 你大哥是真听劝。 开始一边喂奶一边抽空习武。 产奶的大哥02 你大哥有没有练到武学最高境界你不清楚。 但自那以后你确实没见过你大哥睡觉了。 只要你睁眼，他就在各种围着你转。 喂奶，洗澡，摇拨浪鼓……好你睡着了。 听起来很简单是吧？ 做起来也确实不难。 天底下每个母亲都能做到。 但这件事难就难在，姬飞白不是你母亲。 他甚至还没成年。 一个未成年养母……噢听起来很刑。 反正他做到了。 姬飞白确实做到了你爸一开始提出的要求：全心全意。 甚至还要多。 他把整个人，整个心，甚至是命，都先赊给了你。 这太离谱了！ 离谱到中间有段时间，你爸良心发现，觉得带娃确实有点影响你大哥学业，提出把你带回去抚养！ 然后被你大哥断然拒绝。 拒绝完之后还连夜做了个噩梦。 梦见有人把你偷走了。 那天晚上，你大哥直接从梦中哭醒。 醒来发现不是梦。 你爸真的在偷。 四目相对。 你爸有点尴尬。 你大哥有点想当王爷了。 可惜你爸刚四十出头。 正是不当死的年纪。 你大哥只能加倍努力。 努力什么呢？ 努力证明：带娃根本不耽误学习！ 往后两年半里，姬飞白都是白天奶娃，晚上背书，剩下的时间再用来习武。 长期吃得好，睡不好，导致姬飞白个子“蹭蹭蹭”往上窜，但人很瘦。 一根麻杆，就是你记事以来，对你大哥姬飞白唯二印象。 唯一是他的奶真的很好喝。 这样的日子很苦，很累。 但你大哥没有丝毫怨言。 因为每当他累了倦了—— “哥哥，抱抱。”小小的你长开了，变成手脚分明的小人。 “嗯，来，哥抱你。”入怀香香软软，好像抱了团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手指戳戳，还会“duang”一下回弹。 你大哥很喜欢。 这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 “哥哥，亲亲。”一双好看眸子亮晶晶，小脸蛋儿不住地往他怀里蹭。 像小猫。 发出奶声奶气叫声，在他怀中打滚撒娇。 “好。”你大哥只来得及应声好，你就爬到他脸上，骑到他头上，亲得他满脸口水。 你大哥很骄傲。 这是自己一对胸脯奶出来的！ 抱完亲完，你大哥读书习武更加刻苦。 夜色极深，还能见他奋发苦读身影。 灯烛明灭，天将破晓，他仍持剑在窗外起舞，不肯放下。 把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也把你对时间的观念，扭曲到了极致。 晓事后的你，一直以为，是人都应该跟姬飞白一样，根本不需要睡觉！ 你这里起早贪黑的意思，是说凌晨一点前起，贪黑到夜里十二点。 后来你二哥姬寒霄被你折磨到几乎精神失常，都还不知道罪魁祸首……啊？ 你说为什么突然蹦出来个二哥？ 嗯，因为你三岁那年，王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蜀王，也就是你爸，他。 中！毒！了！ 当时国都皇宫那边派了人来巡查。 应该是熟人，反正你爸很高兴，摆了最好的酒席，请了最美的舞姬，宴请来人。 人刚走，你爸就中毒了。 怎么中的毒呢？ 真是好难猜啊！ 一开始你爸还很乐观。 几拨大夫来了又走之后。 你爸开始下诏，急招你大哥姬飞白前去相见。 都没几步路，还要下诏，看来你爸是真的很急了。 当时你大哥正对着你宽衣解带。 宽里衣。 解束胸带。 然后把你头往鼓鼓囊囊的胸肌上按。 你就使劲儿嘬嘬嘬。 你大哥就一脸满足。 画面充满母爱，又格外变态。 其实你一岁就断奶了。 但你奶断不了你。 戒过。 没成功。 姬飞白戒断反应很严重。 你不含着，他浑身难受。 两处都发痒。 自己总是在夜里，抓得鲜血淋淋。 你看了实在害怕。 为了制止他这种自残行为，无奈又复吸了。 诏令来得急。 很急！ 急到你大哥都来不及藏正在用膳的你。 只能把一旁的衣袍抓起，胡乱给你裹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恰恰相反，他是最为聪慧的世子殿下。 未来蜀地的王。 男子产奶，又喂给妹妹喝这种事情，他当然知道是有些惊世骇俗。 啊对，在姬飞白心里，只是有一些惊世骇俗。 毕竟世子嘛，多少见过世面，还没到男人生子那一步呢，惊世骇俗什么的，到那步再讲。 接前面，有些惊世骇俗，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在乎你。 只要没人亲眼看见是你，那就都是谣言。 把你裹完，你大哥回头一看，来人是你爸心腹。 松一口气。 又猛提起。 如果不是什么死生大事，只是传个话，何须让心腹亲至？ 终于要传位给我了吗？ 你大哥着急忙慌去了。 虽然着急忙慌。 但去之前还是不忘安顿你。 “哥哥很快回来，”他拿束胸带蒙上你的眼，“回来就给你解开，你就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 在你记忆里，大哥姬飞白是对你最好的人。 是你最信赖的人。 你从来没想过要跟大哥分开。 但那一刻，你真的有一种直觉。 你觉得，大哥走了，就不会回来。 于是你笑了。 眼睛被蒙住，你大哥看不到你那对碧眸。 只看到你嘴角弯弯。 笑着求他：“哥哥不去，不去，不去。” 三岁的你还没学会求人用好不好这三个字。 你才学到重要的事说三遍。 看到你笑，你大哥毛骨悚然。 就犹豫了。 你爸心腹说：“世子殿下再犹豫的话，王爷就要?薨?了。” 你大哥震惊得眼睛都胖了。 一边是生离，一边是死别。 他站在中间，真的很难选。 “我保证，我很快就回来。” 你大哥到底还是选了你爸。 不是说你不重要。 是因为人只能死一次。 而你，你长大，往后还要离开他很多次。 就当这次是练习。 而且他真的没打算去很久。 你看他束胸带都没系。 他准备回来接着喂你的。 他步履仓皇，跌跌撞撞，出了门。 走出好远，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你那凄惨笑声。 你大哥觉得，他心似乎死在了那屋里。 你的直觉不准。 你哥很快就回来了。 束胸带上余温尚在，他就回来了。 但他释放你眼睛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接着喂你，而是一记手刀，劈晕了你。 等你再次睁眼，一切都陌生了。 屋子是陌生的，眼前人也是。 中毒的父王01 “你是世子，是未来蜀地的王，你要肩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姬飞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王。 明明才四十来岁。 正值壮年。 他翻窗来偷你的时候，身姿那样矫健。 可现在这个，躺在床上，肤色和发色都发白的病秧子，是谁？ 是同一个人？ 姬飞白不信， 他甚至觉得这个陌生男人，是别人伪装成他父王。 伪装还很拙劣。 “往后，整个蜀王府都得指望你，十七十八也才三岁，长兄如父，你总得叫他们俩安稳长到弱冠，不是吗？” 十七十八？ 姬飞白心思全在你身上，竟然连府里新添了弟弟都不知道。 不过不知道也是正常。 都排到十八了。 确实太多了。 另外，其实十七和十八，跟你，你们仨，是先后脚出生的。 时间没超过三个时辰。 但作为姬家唯一闺女的你。 出生实在太过惹眼。 当日又丧母。 别人就很难把目光分给同日出生的两位王子了。 “就算不为十七十八，你也该替她考虑考虑，她也只三岁，蜀王府若是倒了，她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家？你那么疼爱她，总不想她嫁得千里迢迢，都不知埋骨哪里吧？” 是啊。 姬飞白想到你。 你是他一点儿一点儿，从一个肉团子，盘到这么大的。 他爱你的心思，自然不需要什么来证明。 如果你不是生在王府…… 姬飞白是生来富贵。 但不代表他没见过贫穷。 身为世子，他生来就必须具备一些，别的王子不需要具备的东西。 学识，眼界，怜悯，产奶，包容……嗯？好像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啊不重要。 反正姬飞白会的东西，很多。 所以他见过蜀州城最穷苦人家。 就因为见过，才不能让你也见到。 更不能让你过上那样的日子。 你是他掌上的明珠，心头的血。 你生来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更别说往后要把你嫁出去。 他不许。 姬飞白已经习惯和你一起生活。 你们同吃同住同睡，他已经做好准备，就这样抚养你一辈子的。 虽然，你们身上都流着同一个男人的血。 到你成年，他如果真要强留着你，或许。 “何况，她的身世来历，往后……” “她的身世来历？”姬飞白没懂，“父王什么意思？” “这事说来话长，让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呢。” “父王你到底想说什么？”姬飞白心中忽然恐慌。 他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慌。 总觉得，有什么要失控。 “本王是我朝唯一一位异姓王，这事你应该清楚。 外头的人都说，我是领军作战，立下汗马功劳，实在功劳太大，封无可封，只能做王，这话不全对。 封无可封的人多了去了，功劳大的人也很多。 当然高过我的，确实没有。 但也不至于就要给我个封地，让我做那总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异姓王。 我之所以能被封王，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先帝的义子。” 姬飞白僵在原地。 这事，他从未听说。 “因为一些缘故，我始终没有改姓，再加上先帝有意替我遮掩，所以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那时候，先帝还只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我大哥。 另一个，就是当今圣上。 我嘛，占了早出生几个时辰的便宜，当今圣上，得喊我一声兄长。” “你的意思是，你兄弟，给你下毒？”姬飞白皱眉。 不知道他们是兄弟关系还好，毕竟圣心难测。 现如今知道了，那就说不通了。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手足，怎么会…… 他向来读的书，都是教他如何御下，如何为政为民。 倒是没人教过他，上面那些人，那一辈，看来也都是一堆说不清的糊涂账！ “是啊，我那个心狠手辣的弟弟，给我下了毒。” “为什么？”姬飞白胡乱猜，“因为你想造反吗？” “我想造反吗？”姬稷自己都愣了一下，还有点不自信，“我没想过啊！你帮我想的？难道你已经开始了？难道我是被冤枉的？” “……”姬飞白难得失语。 “原来你只是说说啊。” “如果不是造反，”姬飞白解释，“好像没什么必须对你动手的理由吧？” “呵呵，谁说的？” “那是为什么？”姬飞白听出另有隐情。 “因为她的父王啊。”姬稷一声长叹。 那叹息里，包含着诸多复杂心绪。 “轰——” 姬飞白怔在原地。 那些恐慌终于找到由头。 所有杂乱思绪纷至沓来，把他人搓圆捏扁，钉他在原地，无法动弹。 果然是这样。 你果然不是你爸亲生的。 心中那一丝丝隐秘禁忌念头，居然真的成为可能。 他是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养着你一辈子…… 这时候的姬飞白对你，没那些龌龊心思。 就是纯粹的，想养着你一辈子。 这世道的人，活着都苦，女子更苦。 他想你一辈子不受苦。 “所以她的父王，其实是？”姬飞白隐隐有猜测。 “对！”姬稷说，他猜得没错，“她父王，便是我那惨死的兄长！” “啊？”姬飞白震惊，“不是当今圣上？” “啊？”姬稷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会这么猜，“你想什么呢？” “故事难道不是你横刀夺爱，抢了当今圣上心爱的女子，还让圣上的小公主叫你爹，引发了圣上严重不满，不惜亲自给你下毒吗？”姬飞白觉得是个人都会这么想吧！ “当然不是了！”姬稷不明白，“凭什么我要横刀夺爱啊！” “因为你……”剩下的话姬飞白不太好讲。 姬稷这个人，说好听点叫多情，说难听点就是随时发情。 他交往过的女人，真是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 不是人的都有！ 上到敌国公主，下到青楼舞姬，外到域外魔族，内到尼姑……反正没点儿滥情的本事，很难生出这满王府的儿子。 当今圣上坐拥满天下的女人，结果生的皇子跟公主数量，加起来都不如他。 “人们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姬稷语气很痛苦。 是不是成见，姬飞白自己心里清楚：“任凭你如何努力，也休想搬动。” 反正他是不会改变自己看法的。 中毒的父王02 “唉，先帝离世，其实钦点的继承人，是我的兄长。 不止是因为兄长本身为储君，而是兄长，确实也是先帝最喜爱的儿子。 但我和众多辅政大臣，都认为，我弟弟，更适合做一国之君。 因为我兄长这人，说好听点，叫重情重义，说难听点，就是妇人之仁。 身为储君，带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却不雨露均沾，一颗心死死守在一个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小婢女身上，这成何体统！ 到他死，也就留下了她这一个血脉，真是…… 就这么说吧，他那帮死忠，就是想帮他复仇，就是想帮他把君主之位讨回来，都找不到精神寄托。 只能被清算。 没被清算的，只能原地解散。 这也就罢了。 没孩子不算什么大事，只要有心，从旁支里过继个优秀的，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可他格外看重兄弟情义，这就不对了！ 他只是被钦点为储君，又不是真的当上了皇帝，掌握了生杀大权。 他那些弟弟们，比如说我，我当时手上的兵权，说了不怕你笑话，只要我想，我都能当皇帝。 我就苦劝他，跟我联手，把他那些弟弟全干了，绝了他们心思。 他偏不！ 你看当今圣上就很上道，我跟他商量，一起把大哥干掉，我才开个口，圣上就把全套计划给拟出来了！ 你说这人与人的差距啊，真是……” 姬稷这还感叹呢。 姬飞白真是快要听不下去了。 他语气激动：“所以，所以，所以是你杀了她爹？所以，所以我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姬飞白有点接受不了。 他不敢想，万一哪天你知道真相……他真的会有机会，养着你一辈子吗？ 你会同意吗？ “嗯？”姬稷诧异，“你这个思考问题的角度，倒是我没考虑到的，哦这么说来，她杀父仇人的儿子女儿什么的，有点多啊，我这一院子，京都皇城那满皇城，还有很多流落在外，我们俩都没找齐的……” 还有很多流落在外，没找齐的！！！ 姬飞白简直要昏过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为人父的男子！ 他身为男子，都替这种人感到蒙羞！ 姬飞白当然知道，一个人所处地位不同，要思虑的事情数量就会不同，就会很多。 一多，难免会照顾不全。 问题是你照顾不全，你就不要生这么多啊！ 就像她的生父…… “飞白啊，往后你也是要做王爷的人，你可不能学她爹啊！”姬稷这还劝呢。 “那我学谁？”姬飞白讥嘲道，“学父王你和圣上吗？潜山一战，秦王被敌军围困，绝死之地，无奈兵解，如今想来，这个敌军，怕不是你的大军吧？所谓兵解，当真是自愿兵解吗？” 姬稷沉默片刻，开口：“你要学，也不是完全不行，我建议你第一个把姬闻战弄死，这孩子骨子里，就有我带兵作战的天赋，万一哪天给他成了气候，你这……” “够了！”姬飞白几乎在吼，“我不会，我绝不会，如你和圣上一般，算计自家兄弟。” “啧！”姬稷没想到自己的劝谏，还起到了反作用，“飞白你这样不行啊，你真不能学我大哥，你学我大哥，我大哥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没心思针对他们，他们难道也就真的会老老实实，没心思针对你吗？我告诉你人心不可测……” “那学你和圣上的下场就会很好吗？”姬飞白打断他，“你忘了是谁给你下的毒？” “哎呦这倒也是！”姬稷忘了自己这茬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完全怨陛下，”姬稷说，“怪我，还是怪我，我要不是执意给大哥留个血脉，陛下也不会猜忌我。” “你心软了？”姬飞白也是不解这一点。 既然都杀了她生父，为何不干脆心狠到底，连她一并除了。 “不算心软吧，只是大哥临终前嘱托我，照看他那小女婢。 我寻思着，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主要一个女婢，手无寸铁，也不讨他那群死忠喜欢。 我要是不看着点儿，那女婢可能就被他们自己人干掉了。 所以也没当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办，就接手了。 谁想到那会儿，那女婢已经怀上了？ 而且这事儿，我大哥自己都不知道，那女婢也是聪明，所有人都瞒着。 啧，还是小看了她。 还好是个女儿。 不然就害惨了我。” 姬稷现在说起来，还是后怕。 “所以她出生那日，你带着府里所有人去看，甚至宫里都来了人，根本不是什么宠爱，”姬飞白没想到真相竟然这样令人心寒，这样讽刺，“你们只是关心，她到底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罢了。” 如果是个男孩。 可能当日，就会随着她妈一起难产了吧。 而且。 “她母亲当真是难产吗？”姬飞白很怀疑。 “我是那么恶毒的人吗？”姬稷表示姬飞白这怀疑来得毫无道理，“她男人被我们逼死了，她整日过得惶恐，饭菜水不敢多吃不敢多喝，忧思过度，搞得孩子不足月就提前生了，她不难产简直天理难容好不好？” “……”姬飞白无话可说，转念一想，又不明白，“既然圣上知道她是个女孩，为何还不放心？” “这就是我比较看好陛下的原因了，那个位置啊，还是要心狠才能坐稳，倘若我对她不管不顾，任她自生自灭呢，那陛下可能就高枕无忧了，我却偏不让陛下顺心，诶我偏要叫你来抚养她！” “这跟我还有关系？”姬飞白手不自觉抓紧衣袍。 “当然了，你把她一手养大，天长日久，想不生情愫都难，毕竟她爹和她娘，当年差不多就是这样，她是个女子自然不遭人忌惮，可若是跟你有了孩子呢？你们俩的孩子，那群没被清算掉的人，难道当真不会起念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姬飞白声音里满是痛苦，“你找死吗？” “我要是不这么做，我会死得更快。”姬稷似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讲。 他笑了笑， 只咧开嘴角，情绪似乎激发了毒素。 他神情转为痛苦。 被折磨得受不住，才咳嗽两声。 许久，他好像缓过来了。 接着道：“其实我也后悔过，比起给陛下添堵，我更想好好活着，那日去你房里，我是准备把她弄死的……” 中毒的父王03 “你！”姬飞白先是愤怒。 没想到姬稷如此心狠。 再就是后怕。 如果那晚他没做那个噩梦。 如果…… 他不敢想。 比起你不在他身边。 你不在人世这件事，更让他害怕。 “但我没想到，你和她的羁绊，竟然生得如此之快，竟然比我预想的还要深，既然木已成舟，那就随便舟怎么划吧，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是哪里，我也管不了。” 姬飞白听到这里，对姬稷再是痛恨，也难免不产生一丝感激。 他很清楚，对姬稷这种狠心的人来说，真要下死手，你那晚绝对没命活。 至于他，姬稷如果有心，再给他抱来个女孩哄哄？ 如果没心，直接放弃，也不是不能。 所谓世子，他指定谁是，谁才是。 而姬稷的儿子，实在太多。 所以他确实要感谢，姬稷那一晚的放手。 不过姬飞白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你杀不杀她，圣上应该都不会放过你，既然你说圣上心狠，我想，她对陛下来说，应该只是个借口，陛下真正想致你于死地的缘由，应该是在她父王身上。” 没有一个君王，能容许自己把柄在旁人手里。 就算是义兄，那也不行。 甚至就因为是义兄，所以更不行。 姬稷又沉默了。 姬飞白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是不敢细想罢了。 换句话说，真的不敢细想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又何必留下她？ 又何必故意把她送给姬飞白抚养？ 到底只能感叹一句：“我确实没错看他，他够心狠手辣，能坐稳那个位置。” 想想，又道：“我还是看错了他，他比我想的要心狠手辣。” “没事，”姬飞白宽慰他，“你放心，今日之仇，姬家子孙，他日必报。”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姬稷还真被宽慰到了。 “不辛苦，顺手的事。”姬飞白打定主意要瞒你一生一世，要养你一生一世。 既然如此，来自国都皇城的威胁，他就不得不除。 这么一算，帮姬稷报仇，那确实是顺手的事。 “所以你看，虽然她父王没什么好下场，但是学你和陛下，也就那样，”姬飞白说，“所以我谁也不会学，我的路，只能我自己来走，如果真有一日，我被这些弟弟逼到兵解离世，那也是我自己不够强，只要我足够强大，我便不会重蹈覆辙。” 姬稷思索良久，憋出一句：“你说得对。” 又道：“父王这毒，没得解了，飞白，帮帮父王吧！” “好。”姬飞白答得干脆利落。 “你要和她分开。”姬稷说。 “我明白。”就算姬稷不说，姬飞白也有这个打算。 就算你是借口，那宫里想挑事，也得有个借口。 而且他当真要努力变强，那就没法全心全意照看你。 他不能接受你出意外。 “老二不错。”姬稷给了他个人选，“他没身家背景，宫里头应该不会对他有猜忌。” “好。”姬飞白答应得很快，脑子里，却连姬寒霄具体的样子都没拼凑出来。 连他都不在意的人，想来，宫里头应该更不在意吧？ “不过我也有个请求，希望父王答应我，”姬飞白说出心底的打算，“这些事情，不要告诉她，永远。” “废话！”姬稷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听到是这事，一脸诧异，“我疯了我要跟她说是我杀了她爹？” “呃。”姬飞白无言以对。 好吧，他确实多虑了。 自嘲一笑。 笑里，苦涩无边无际。 贫穷的二哥01 “不是都传你好看得跟天仙似的？”十五六岁的姬寒霄，啊也就是你二哥，当时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嫌弃。 他照了照铜镜。 又看了看你。 自言自语：“我怎么瞧着，还不如我？” 啊对！ 你没来之前，你二哥姬寒霄，就是王府里最好看的人了。 所以他对你长相免疫力极高。 再多看你两眼，新奇劲儿过了，你二哥觉得没什么意思，把你丢下，转身走，呃，没走动。 低眉回首。 一只小手抓住他袍袖。 你二哥：“？” “哥哥呢？”你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当然是找你的主食。 你二哥乐了，把身子转过来，往你身旁一坐。 掸掸衣袍上不存在尘与土。 姬寒霄道：“哥哥在这呢。” 你三岁的脑子还很新，不是很好用。 没明白哥哥不是只能有一个的道理。 你还是问：“哥哥呢？” 你二哥这辈子没有被妹妹叫过哥哥。 难得耐心再回答你一遍：“这呢。” 你觉得他不聪明。 你决定换一种问法。 你问：“你是谁？” 姬寒霄很嘚瑟，吐出俩字儿：“哥哥！” 虽然你完全没明白他到底嘚瑟什么。 但你隐隐约约明白，你的主食被人换了。 这件事很严重。 居然没有经过你同意。 你生气之余，还是想先试试口感。 万一喜欢呢？ 被你扒开衣襟的时候，姬寒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直到你含上去。 姬寒霄脑子不转弯了。 直接炸了。 他一把推开你，说：“这是另外的……不对！你在干什么！” 你没有说话。 因为这个主食，好像不是哥哥。 虽然你二哥推开你的动作很快，但你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嘬了一下。 啥也没嘬出来。 你想姬飞白了。 他从来不会饿着你。 更不会推开你。 “要哥哥，”你终于闹起来，“饿。” “原来是饿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呢！”你二哥恍然大悟。 然后理所当然忽略了你前半句话，并自动为你不寻常的举动脑补了一个完美的解释。 你一定是把他当成奶娘了。 “还要给你请奶娘吗？”你二哥好看的眉头起皱，“哥哥家底，可不如世子殿下富裕啊！” 他可是知道，姬飞白养你那会儿，给你一口气请十二位奶娘的事情。 只是姬寒霄虽然排行第二，生得早，并不代表出生好。 他身后除了屁股，一无所有。 姬寒霄生母是个青楼舞姬，虽然因着貌美，名气很大。 大到你爸作为一个王爷，都忍不住去楼里嫖，还嫖出了人命。 但到底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 哪怕为你爸生个儿子，都没资格进王府。 舞姬好气，就气死了。 只给姬寒霄留下一张惊心动魄的脸。 就没了。 主要也是没想到有机会给王爷生儿子，所以舞姬跳那么多年舞，一毛钱没攒。 “要不自今日始，断奶？”姬寒霄试探问你。 “不能，不能，不能。”你想起大哥那自虐般的抓痕，摇头拒绝。 “那我只能去问世子殿下要抚养费了。”你二哥姬寒霄一脸无辜。 “要奶。”你当然知道世子殿下就是姬飞白。 “你就知道喝奶，”姬寒霄没忍住给你脑袋来了一下，“什么都要钱买知不知道？” “我可以不喝的，”你为自己辩解，“是哥哥不让。” “现在哥哥让了。”姬寒霄口中的‘哥哥’，自然是指他自己。 他企图偷换概念，让你断了喝奶这个念头。 “哥哥不让。”你摇头。 姬飞白不会允许的。 你坚定。 你们俩牛头不对马嘴，各聊各的。 但很神奇，两人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然后就这么聊了一宿。 姬寒霄在等你困，寻思你困了就能忘记喝奶这种要花钱的事情。 你其实早就困了，但你不想睡，你在等姬飞白来找你。 在你记忆里，你从来没跟大哥分开这么长时间。 所以你就是有一种他会来找你的错觉。 可惜你直觉不准，错觉也是错的。 姬飞白一直没来。 你等到晨光熹微，他也没来。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主食，真的被换掉了。 生平第一次体会难过这种情绪的你，看着姬寒霄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浅浅笑了。 看你笑，姬寒霄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是困魔怔了。 跟个三岁小屁孩唠一宿就算了，唠完还觉得这小屁孩，长得真跟天仙似的。 “天仙，”姬寒霄扛不住了，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从里面透出来，不是很清楚，“睡觉吧，熬不住了。” 你不睡，你还是在笑。 因为你这回是真的饿了。 被你笑得心底发毛的姬寒霄到底还是没敢睡，亲自去下厨。 不亲自也不行，他这贫寒之地，没什么下人。 你还小，姬飞白又惯来宠你。 搞得你三岁还不会用汤匙。 姬寒霄又只能一口一口喂你。 等你吃饱，姬寒霄想着终于能睡了。 你又要沐浴。 姬寒霄爆发了。 “直接睡就不行吗！ 哪儿那么多臭毛病！ 我困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守了你一天一夜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天仙不是神！ 我是人！” 有对你予取予求的大哥姬飞白珠玉在前，你就看谁都是珠玉。 所以你觉得，姬飞白能做到的事情，姬寒霄就一定能做到。 姬飞白可以不睡觉，姬寒霄也一定可以！ “你这种性格，我们一般称为，”姬寒霄撑着眼皮给你烧热水，点评，“犟种！” 你一点儿不自觉，瞪着一对碧眼儿看过去。 “好吧。”姬寒霄妥协。 给你加了个形容词：“好看的犟种。” 你也夸他：“好看的假哥哥。” 给姬寒霄夸得，都气笑了。 “好好好，我是假哥哥，世子殿下是真哥哥！”姬寒霄把手里柴火一丢，两手一拍，散去身上尘灰，双眸冰冷，“去找你的真哥哥吧，爷我啊，不伺候你了！” 你没明白姬寒霄怎么生气的。 也没打算哄。 因为你根本就不会这个技能。 姬飞白从来没让你哄过。 你只知道，不沐浴就不能睡觉。 这是姬飞白教的。 所以你就硬熬。 姬寒霄也不管你。 自去了凉亭，左手跟右手对弈，杀得入迷。 贫穷的二哥02 姬寒宵平生最喜谋算，他喜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惜生在王府，又非嫡非长，出不得庙堂，去不得边塞。 无人做他对手。 注定此生锦衣玉食，碌碌无为。 但他又不甘心如此。 于是把每月俸禄悉数拿去奉献给了他所钟爱的围棋，兵书，谋策等等。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 锦衣玉食给他折腾没了，只剩碌碌无为。 以至于堂堂一个二王子，住处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烧锅一类的粗活都得亲自来。 实在是请不起啊请不起。 当然，从这个角度，也能看出来，你二哥跟你一样犟种。 两个犟种凑一块儿，那日子过得，真是比两个没妈的凑一起还苦。 你第一天差点饿死。 第二天差点困死。 为什么说是差点呢……姬寒霄到底还是低头了。 因为他太困了。 遭不住。 “你赢了！”姬寒霄输得心服口服，“你太能熬了，没把我熬死，你能把自己熬死。” 他帮你洗洗干净。 家里也没多的衣服。 拿了件自己贴身的，料子还算软，给你裹了，再放被窝里。 “能睡了不？祖宗。”他喊你祖宗。 你头都没空点，直接阖眼。 姬寒霄见此情此景，痛哭流涕。 并点评：“难怪他能当太子呢，教出来的妞儿，就是流弊！” 评完，“嘎嘣”一下，也睡死过去。 你醒过来的时候，你二哥还没醒。 大逆不道！ 你两脚把姬寒霄踹醒了。 姬寒霄：“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你没什么事。 你就是见不得有人如此懒散。 既不读书，也不练武。 “学习。”你一字一句。 “我学什么啊？”姬寒霄这辈子没这么茫然过。 “武功。”你知道武学练到极致，人可以不睡觉。 而要想姬寒霄不睡觉，就得先让他练武。 “我跟谁学？”姬寒霄手里真没钱了。 他甚至在外边儿还欠了一屁股债。 当然，这事儿他瞒得很死，除了债主，谁也不知道。 你认真想了想，没想起来姬飞白有过老师。 于是你说：“自学。” 姬寒霄再一次痛哭流涕。 他很想跟你说，不是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姬飞白那样生来便天赋异禀。 但转念一想。 如果他这样说了，那岂不是承认他不如姬飞白了？ 承认自己不如姬飞白，这比让他死了还要难受。 虽说姬飞白是命定的世子，但姬寒霄认为那只是姬飞白命好。 出生比不得，后天还比不得？ 他始终认为自己怀才不遇，认为自己只输在出身上，倘若他不是生在王侯世家，倘若他能走科举，倘若他……可惜没有倘若。 “唉，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感叹着，姬寒宵落下一子。 是的。 你二哥知道犟不过你。 麻溜起床了。 给你洗完脸喂完饭，才去下棋。 而你，根本不懂棋。 小孩子就是觉多，看了两眼，兴致缺缺，你伏在姬寒霄膝头，酣睡过去。 在你梦里，二哥姬寒宵，变成了一朵雪。 很寂寞的那种。 听到你均匀呼吸声，姬寒宵低头。 你睡相挺好。 就是没有合身衣裳，你身上仍是他的里衣。 三岁，正是还没长成人形的年纪。 “小屁孩！”你二哥笑着摇头，继续下自己的棋。 “啪嗒——”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响声。 屋外落起雨来，和着落棋声，一齐闯入你梦里，把你梦中的姬飞白砸得粉碎。 “哥哥……”你没醒，但习惯让你，仍是下意识喊出声。 听到你喊，姬寒宵执棋的手顿在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唉。” 一声叹息。 把棋子丢开。 姬寒宵伸个懒腰。 “谁让我也是你哥呢！”把你抱进怀里，太软，姬寒宵没忍住捏了捏，又感慨，“真是上辈子欠你。” 上辈子欠你的姬寒霄没抱你多久，很快有事，把你一人丢在屋里，他出门去了。 怎么说呢，欠你，但是不多。 你两眼一睁，屋里空空荡荡。 再一眨眼，屋里多出个人来。 哦这个人眼熟。 你大哥姬飞白身边的侍卫，你见过。 “哥哥呢？”你问他。 “二王子呢？”他问你。 “二王子是谁？”你这时候还不知道姬寒霄是你二哥。 “世子殿下太忙，便叫臣来瞧一瞧王女殿下过得好不好。”其实姬飞白只让他在暗中看着。 但这侍卫没想到姬寒霄心这么大，敢把一个三岁小孩独自丢在屋里。 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但凡调皮一点儿，头朝地下个床都能把自己磕死。 这很难在暗中看着啊。 于是就跳到了你面前，问你：“王女殿下这两日，过得……如何？” 可好两字都问不出来。 看你衣不蔽体，小脸惨白，眼下乌青样子，侍卫那颗生硬的心都要软了。 你这时候还不会撒谎。 于是打算一五一十的把这两天待遇跟侍卫讲。 但你这时候会表达的词语很少，能连贯成句的话，会的更少。 于是一五一十，就变成了一五。 “没吃饭，没洗澡，没睡觉，不陪我，想哥哥。” 抛开事实不谈，你说得全是实话。 实话最动人。 你说一句，侍卫那猫软的心就碎一块。 等听到最后“想哥哥”三字，侍卫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了。 他心碎完了。 恨不得立马把你偷回去。 他是姬飞白身侧的人，自然知道姬飞白有多宠你。 两相对比，惨不忍睹。 既然不忍睹，那就不睹了。 侍卫回去复命了。 当然，侍卫不是你，他这个年纪，早就学会添油加醋和火上浇油了。 因为常年跟在世子身边，他甚至还颇通文墨。 经过他一番渲染和乱讲，你在姬寒霄这过的日子，差不多快被他说成你离死不远了。 你大哥姬飞白对你千般宠爱，听了这些，会有什么反应，真是一点儿不难想象。 反正陪了姬飞白十八年的侍卫，头一回见活人感这么强的世子殿下。 “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低声如泣，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我要不是世子就好了。”他又哭又笑。 哭身不由己。 笑自己天真。 若不是世子，三年前，也不会是他来抚养你了。 哭过笑过，想到你在姬寒霄那过得这般不堪，又惊又气。 一条一条命令下不停。 总结：送人，送钱，送吃送穿送温暖。 恨不得把世子府邸全搬空送给你。 然后就把世子府搬空了。 仍觉不够。 只恨不能把自己送你。 东西就要送出，姬飞白又叫住，细细看一遍，又想了想，怕有什么没顾虑到。 看没看出什么名堂。 想还真想出来一条。 贫穷的二哥03 “告诉姬寒宵，再听到半句对她不好！”年轻的世子眼露凶光，骨节捏得发白，“本世子会亲自去揍他！” 侍卫本来没懂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在姬寒宵院外看见了三王子。 对，也就是你三哥。 你三哥姬星河，生母乃武林第一美人儿。 许是遗传，姬星河自幼好武。 到如今，虽才十五，却已是打遍王府上下无敌手。 有没有水分不清楚，但姬星河打架确实是把好手。 身为世子的姬飞白，很多事不方便亲自出面。 遇到这种不方便的时候，姬飞白都是喊姬星河代为出手。 姬星河也很争气。 反正目前从无失手。 无敌的姬星河进院，准备按姬飞白吩咐，把不会武功的姬寒宵打个半死。 但问题是，呃。 “姬寒霄呢？”姬星河一路进来，半个人影都没。 回头问侍卫，侍卫也没想到，天都快黑了，姬寒霄还没回来。 想到你一个人独自待这么久，别磕了碰了，连忙往里走。 姬星河跟着侍卫进去，第一眼看到你，第二眼就只能看到姬寒霄这过于清贫的屋子。 “不行搬我那去住算了。”这是你三哥第一次见到你后，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是：“怎么样？要不要跟三哥哥走？” 随意，带点儿不负责任的风流浪荡。 很像武林中人。 看来他们的妈基因都很强大。 但是：“三哥哥？” 哥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有一点困扰了。 “呵。”姬星河知道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也不强求。 揉揉你乱糟糟的头发，转身就要出去找姬寒霄。 比起带妹妹，当然还是揍哥哥这件事，更让他喜欢。 “二王子可不好找啊！”侍卫想劝姬星河留下照看一下你。 姬飞白把世子府邸拆了送过来，侍卫要重新组装，挺忙的。 然后见姬星河刚出屋门，背影都还能看到，就惊喜一声：“谁说不好找的？这可太好找了！” 可能是姬寒霄命里该挨这顿打。 早不回来晚不回来。 偏偏这时候踏进院门了。 他进门还犹豫了一下。 里里外外看，怀疑自己回错家了。 “这么多人呐？”确定那么破的木门，王府应该是找不出第二扇，姬寒霄惊奇回家了。 站得满院的奴仆见二王子，自然是下跪行礼。 飞踏而来的姬星河，在一堆跪着的人里，顿时就显得很突出。 更突出的，是那只攥得很紧很结实的拳头！ 而后也不容姬寒霄多说一字，姬星河一拳接一拳，出拳之快，旁人只能见着残影。 一顿暴揍后，姬寒霄被打成一摊烂泥。 烂泥堆在地上，不知道死没死。 “喂！”姬星河踹了他一脚，“起来，别装死。” 看来是没死。 “没，装，”姬寒霄说话有气无力，两眼青肿，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能勉强对着看起来疑似姬星河的轮廓，“腿，应该是，断了，起不来。” “呵”姬星河一声轻笑，心情很好，“把‘应该是’这三个字，去掉，确实是断了。” 他打的嘛，他怎么会不知道？ 姬寒霄听出姬星河故意刁难，就不明白了：“老三，我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岂止是没得罪，两人甚至不熟。 王府里嘛，免不了捧高踩低。 大家都是王子，爹都一样，那能区分高低的，就只有妈那边了。 姬寒霄身后只有屁股，也就没人愿意捧着他。 他乐得如此，索性把这些势利眼的奴仆都送去各弟弟的院里，做个人情，自个儿还独得清静。 但只是清静，不是隐世不出了。 好歹一个爸，姬星河这人，姬寒霄不至于一无所知。 武道高手嘛，听起来多威风啊！ 可姬寒霄最瞧不上他。 没什么私人恩怨。 单独是用脑子的，瞧不上动手动脚的。 莽夫一个！ 这就是姬星河在姬寒霄心里的形象了。 但这些话，姬寒霄对天发誓，他从没跟第二人说过。 包括债主，他都丝毫没透露。 所以姬星河到底为啥揍他？ 他是自认谋算天才，可这没头没尾一顿打，什么提示都不给，他上哪算去？ “没啊。”姬星河的回答验证了姬寒霄的猜测。 看来这莽夫确实不知道自己瞧不起他。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打我？” 姬寒霄痛得要死，恨不得就此昏过去。 但求知欲让他坚持清醒，非要问个明白。 可惜他遇上的是姬星河。 一介莽夫的姬星河。 “我不知道啊！”姬星河又是一声轻笑。 心情极好。 但他也是真不知道。 他接到姬飞白的命令，就简短两个字：揍他！ “原来是，世子殿下。”姬寒霄大概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 姬飞白这人，性情和德行都是没话说的。 就是姬寒霄自命不凡，对于姬飞白当这个世子，他也是服气的。 那么这样一个品德高尚，性情出众之人，突然对他下死手……凭什么啊！ 姬寒霄不服。 姬飞白揍他，肯定是因为你。 但对你。 姬寒霄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最好。 “世子殿下，除了，让你来，就没什么话，要交代，我的？”姬寒宵不服。 “哦，说了！”他要是不问，姬星河都快忘了姬飞白的嘱咐。 “他说什么？”姬寒霄手指抓地，死死瞪开青肿的双眼。 然后就见姬星河笑得风流无比，说：“世子殿下让我告诉你，再有下次，他会亲自来！” 姬星河说完，任务就算完成，十分满意走了。 他走，侍卫才终于敢出来，把跪了满地的奴仆分一分。 分完就指挥着众人，把这破院装点起来。 你怎么说也是府里唯一的王女。 纵然是跟二王子一样，没有母家后台，但你身后有世子殿下呀。 这样清贫之地，怎么能娇养你这天仙一般的可人儿？ 百忙之中，侍卫还吩咐两个小厮，把一摊姬寒霄，给抬进了屋。 怕吓到你，先伺候着，给身上血迹洗掉。 这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屋里都燃上烛火。 烛火摇曳里，姬寒霄渐渐清醒。 侍卫叫来的大夫奉命上前，尽量医治。 姬飞白只是想给姬寒霄一个教训，又不是真的想弄死他。 毕竟姬寒霄还得照顾你。 贫穷的二哥04 这会儿的你，虽然有些困，但还没睡。 姬寒霄不回来，你是不会睡的，姬飞白给你养出的习惯，总要有人陪着。 现下虽然见着姬寒霄了，但你从来没见过这样奇形怪状的人。 就乖乖坐在一旁，好奇看大夫忙前忙后，看姬寒霄痛到各种吸气抽搐。 姬飞白送来的女婢，早给你沐浴完，又给你换上了精致又合身的衣裙。 两相对比。 你过得有多好，姬寒霄就有多惨。 “浑蛋！”姬寒霄没忍住骂了你一句。 下一秒，大夫手没个轻重，按到了姬寒霄伤处，疼得他当场就是一个狼嚎。 “你故意的，是不是！”姬寒霄聪慧至极，怎么会看不出大夫拙劣的手脚。 “对不住。”大夫没说不敢，也没说不是，只说对不住。 “哼！”姬寒霄气笑了，也再懒得计较，随便他折腾。 只是把你看了又看。 你自然不会心虚。 坦然回视他。 姬寒霄跟你这一对视，念头倒是转得通达了。 也是，你才三岁，哪里就懂这人与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想来，是那些狗奴才，见了你过得不如从前，便跑去姬飞白面前添油加醋邀功请赏。 他在这跟你生什么气呢？ 再说，确实也是他没本事。 若你过得比从前要好，旁人想指摘，也要有得由头说话不是？ “哥哥给你赔不是了。”姬寒霄真诚道歉。 然后第二天就把姬飞白送来的金银财宝，布匹绸缎，全拿去还债了。 一点儿没留。 亏得姬飞白送来那些奴仆的月钱，是走王府公账。 不然……诶！ 姬寒霄在认真思考，把奴仆暗地发卖，同时贪卖身钱和他们月钱的可能性。 但很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是突然良心发现。 姬寒霄是个谋士，不是正经的那种。 他学的谋士第一课，便是在有必要的情况下，连自己都可以算计。 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良心的。 姬寒霄只是恨自己灯下黑。 奴仆多又怎样？ 那才几个钱？ 真正值钱的明珠，早就在他身侧，而他却不自知。 你只是过得不好，姬飞白就忍不住把世子府拆了送你。 倘若你想过得好，那姬飞白会不会直接把整个王府送你？ 姬寒霄没忍住叹息。 叹自己愚钝。 然后把视线转向了你。 盯着你。 他一直微笑。 你在等着用早膳。 很专心地等。 但姬寒霄看得你很不自在。 专心不了一点儿。 “干嘛？”你终于没忍住开口。 “别等了，”姬寒霄笑着说，“谁也不会来。” “为什么？”你没有等谁，你只是饿了。 “因为……”姬寒霄话没说完。 很多奴仆来了。 厨子来问姬寒霄：“膳房都是空的，奴拿什么给王女做早膳？” 女婢来问姬寒霄：“二王子，库房的松棉呢？天气要转寒了，王女得做新衣呢。” 管库房的来问姬寒霄：“二王子，库房呢？” 姬寒霄笑着挥了挥手。 没挥动。 手也是被打断了的。 虽然接上了，但还不能用。 “都退下，”他先让众人退下，然后笑着对你说，“祖宗，想不想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你听不懂锦衣玉食，你只知道：“饿。” “饿就对了，”姬寒霄说，“哥带你去讨饭。” 你没想到姬寒霄会带你回世子府邸讨饭。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你发现，什么都不熟悉了。 当然，这也是正常的。 姬飞白把世子府拆得七零八落，现在你看到的，都是侍卫连夜重新装扮出来的。 能熟悉就有鬼了。 “进来吧。”姬飞白早听侍卫来报，说姬寒霄带你往这边来了。 他很想见你。 但又不敢见你。 几番思量。 到底还是更想见你。 姬寒霄手断脚断，是被人抬着来的。 你就坐在他旁边。 反正抬一个是抬。 你也没几斤重。 跟着姬寒霄后，你还瘦了。 是的。 姬飞白一见你，就知道你瘦了。 心开始痛。 “哥哥。”你一见姬飞白，就奔上去了。 小腿迈得不算稳当。 但好歹是到姬飞白跟前了。 “哥哥，抱。”你张开小手。 碧眼澄澈如明镜。 姬飞白根本想不出要怎么才能拒绝你。 他甚至都没想。 肌肉记忆，蹲下身，抱你入怀。 熟悉的气息，不熟悉的尺寸。 你真的瘦了好多。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手把他胸口扒得一塌糊涂。 姬飞白拿你没招。 抱着你转过身去，叫所有人都退下。 再回身，发现姬寒霄还在。 “你也下去。”姬飞白神情很冷。 “我？”姬寒霄不明白。 大家都是兄弟兄妹。 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哦。 也是，世子是世子。 是超然兄弟之外的存在。 姬寒霄叫人回来搭把手，把自己弄出去了。 殿里安静下来，终于只剩你们俩了。 “有没有想哥哥？”姬飞白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此刻的寂静。 你不语，只是一味扒拉他胸口。 “没有了。”姬飞白按住你作乱的双手。 手真小，他一手就能按住。 甚至还有空余。 你不语，只是想把手抽出来，接着扒拉。 “真的没有了，”姬飞白看着你，语气难得认真，“我把药停了，就没有了。” 你不语，还是想把手抽出来。 “你呀——”姬飞白笑出声来，送了手，任你扒拉。 你扒开他一件又一件衣袍。 直到胸肌袒露在你面前。 你有些发怔。 因为没见着束胸的带子。 但也只是怔了一怔。 没见着就没见着。 反正你也不吃那个。 你含上去。 吸了吸。 啥也没有。 你神色复杂抬首，看姬飞白。 完了。 真哥哥，也变成假哥哥了。 姬飞白此时面上，带着一丝满足。 虽然他没能喂饱你。 但是你这样对他，他仍然满足。 就像你回到他子宫里一样满足……别管这什么乱七八糟比喻了，反正意会就行了。 姬飞白总觉得，你是他身上的一块肉。 心头肉。 你离开他，便是心头肉掉了。 你回来了，他也就圆满了。 即使你还是会走。 但能得这片刻圆满，他也很知足了。 “跟你说了，真没有了。”姬飞白摸了摸不再圆润的小脸，也不整理衣袍，就这样敞着胸脯，抱着你，进了内室。 直接抱你上了床。 “哥哥真的好想你。”他爱怜吻了吻你面颊，把你压在腹部柔软位置，闭上了眼。 贫穷的二哥05 看起来是要睡了。 你不明白。 “为什么，分开？”而且你还很饿。 你又含上去了。 这个姿势，含着很容易。 不解饿，解解馋吧。 “因为，”姬飞白虽然闭着眼，但说话很认真，从语气里能听出来，他说，“我没有想瞒着你，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在你不清醒的时候把你送走，不是怕你闹，是怕我自己控制不住……” “我没有不清醒，”你松口，打断，“是你，不让我清醒。” 你还记得姬飞白劈你那一记手刀。 “是，”姬飞白笑了，又正了脸色，给你道歉，“对不起，是哥哥懦弱。” “原谅你。”你还是最喜欢和依赖他。 所以不怪他。 姬飞白把头狠狠低下来，跟你额头相抵，轻轻蹭。 你们此时的姿势，极其怪异。 又不那么怪异。 就像一同在母亲子宫。 虽然他有点太大了。 “为什么，分开。”你催促。 姬飞白接着说：“父王的毒，无解。” “父王还没死？”你震惊。 “当然，”姬飞白也很震惊，“父王要是死了，我不能还是世子啊？” “你就是父王。”你好像明白了。 “我不是父王，”姬飞白说你没完全明白，“是王。” “父王。”你坚持。 “……”姬飞白难得失语。 好在你也不纠结这个，你接着问：“为什么没死？” 也不怪你。 当时你爸心腹来传话，你记得很清楚。 就要薨了。 这个就要，居然那么长吗？ “是有个神医恰好路过，”姬飞白给你解释，“无念谷里极少出世的神医，很厉害那种。” 他就是这样，不管你听不听得懂，只要你想，他都会说，都会做。 “厉害？”你疑惑，“无解？” “是，”姬飞白表情有些难过，“很厉害，但是这个毒，无解。 因为太晚了。 时间，是世上最无解的毒药。” 毒药是有解的。 但只在刚服下那片刻。 过了，五脏六腑就被毒死了。 再解不开了。 “但神医还是很厉害的，他解不了毒，却能给父王续命。”具体能续多久，姬飞白不清楚。 他只能很努力很努力，抓住一切时间和机会，飞快成长起来，接过你爸手里的摊子，接过你们这些弟弟妹妹，那不太清晰，但一定会光明璀璨的未来。 “所以，要分开？”你还小，不懂什么叫未来。 “所以要分开。”姬飞白几乎要哭出来。 他想了好久好久。 这题，跟你爸的毒一样，无解。 没有办法。 他如果不是世子，就得不到你，就没法保护你。 他是世子，也得不到你，也没法保护你。 没有办法。 世上最痛苦的就是这四个字。 没有办法。 父母为子女计之深远。 你虽然不是他的子女，但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是你的后台。 他要变得很厉害，很强大。 让你往后的人生，诸事皆宜，百无禁忌。 “好吧。”你接受了。 无所不能的姬飞白都没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你才三岁呢。 对着姬飞白，三岁的你，轻轻笑起来。 姬飞白眼泪立即就下来了。 他第一次没有被你笑得心底发毛。 只是发苦。 发酸。 姬飞白觉得自己属于你的灵魂散掉了。 从此以后，只有世子殿下的躯壳在了。 姬寒霄等了你很久。 等得快睡着了。 才等到姬飞白的再次传召。 被人抬进去，发现你已经睡着了。 在姬飞白怀里睡着了。 他心想，你们俩关系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好。 好到姬飞白专门把所有人遣散，就为了哄你睡觉。 “你来做什么？”姬飞白不觉得姬寒霄就是单纯把你送到他面前来。 姬寒霄正要开口。 姬飞白忽然又拿食指抵住唇，示意他噤声。 然后姬寒霄就见姬飞白小心把你递给旁边的侍女。 “抱回去，路上慢点，当心风吹了。”姬飞白叫人给这侍女备了辇车。 姬寒霄大开眼界。 同时把心里，来时准备开口要的银钱数目，又往上翻了番。 “要钱？”姬飞白皱眉，“本世子昨日，不是刚拨了不少送过去？” 姬寒霄再次大开眼界。 不愧是世子。 听到亲兄弟来讨饭，都不在意讨饭这件事本身，只是在意怎么没钱的。 于是姬寒霄老老实实回答：“拿去还债了。” “还债。”姬飞白眉头略有舒展，不是理解了，是突然发现，自己不仅是你的哥哥，也是这群弟弟的长兄。 他心思都用你身上了，对这些手足，确实关心不够。 以后要改。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姬飞白就好奇：“还了债，剩下的呢？” “剩下的？”姬寒霄茫然，又清醒，回答，“剩下的，慢慢还。” 也不好说我来问你要钱，就是去填补窟窿是不是？ 这样虽然坦诚，但下次再想要钱，就很难了。 毕竟他那窟窿，不是一般的大。 生活啊，还是要学细水，长流才是上上策。 “慢慢，还？”姬飞白揉了揉眉心。 好痛。 这可能不是对弟弟关心不够了。 这完全是一无所知啊。 他完全想不到姬寒霄到底欠了多少外债。 他只知道自己送出去了多少银钱：“本世子昨日送去的，全不是王府公账，都是私库里的。” 那可就太多了！ 当然，言下之意，姬飞白养你这些年，完完全全是靠自己在养。 没用过你爸一分钱。 所以姬寒霄是怎么好意思凑上来问他要钱的？ 姬寒霄确实聪明。 很轻易就读懂了姬飞白言下之意。 不仅读懂了，姬寒霄很生气：“怎么能这样！妹妹是王府的妹妹，又不是世子一人的妹妹，怎么能不走公账呢！世子快走公账，把这些年积攒下来，属于妹妹报销的银钱，都支出来，交给我，让妹妹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姬飞白面无表情看他。 姬寒霄视死如归回望。 对峙许久，姬飞白收回视线，开口：“本世子送出去的东西，只能用到她身上，不管你是去偷也好，还是去抢也好，那些东西，每一样，都给本世子如数奉还，限期一天。” 嗓音冷如冰。 贫穷的二哥06 “诶不是……”姬寒霄这回是真有点生气了。 不是说姬飞白疼你吗？ 怎么送出去的东西，还带往回拿的？ 姬飞白没有给姬寒霄说话的机会。 他接着道：“至于你，从前，本世子没有管过你，你做下的错事，本世子无从指摘，但往后，本世子会给你机会……” 姬飞白顿了顿，叹息：“你来替本世子做事，除却府里该给你的俸禄，本世子这，还会给你一份，至于说你能靠着这些事捞多少，本世子不管你，只要你不捞过界。” 这话就很直白干脆了。 如果这不是在给姬寒霄画饼，如果不是个陷阱，如果不是火坑，那就太让人心动了。 心动到姬寒霄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缺钱，但不是缺理智。 “世子殿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姬寒霄试探。 “能得到什么呢？”姬飞白语气似乎有些累，“我只想你好好养着她，当然，我这，也确实很缺人。” 他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心腹，手下。 虽然他成为世子殿下，已经很久了。 能用的人，也很多。 但不够。 对掌控一州之地来说，完全不够。 何况他要掌控的，未必就是一州之地。 姬飞白可不想自己到四十出头，就跟你爸一样，被赏一杯毒酒。 他还想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算了，想到你妈是难产死的，他觉得，这东西，也没什么必要生。 “那我，”姬寒霄还是拿不定主意，犹豫道，“试试看？” 要是让他发现这是个火坑，他绝对扭头就走，拔腿就走，连夜骑马走。 “试试看吧。”姬飞白也不知道姬寒霄到底有几斤几两。 万一，不堪大用呢？ 姬寒霄伤得确实很重。 养了大半年，行走还不利索。 照料你的事，几乎全落在女婢身上。 为什么说是几乎呢，因为姬寒霄自己也得靠女婢和小厮照顾。 所以你的日常起居，他能帮把手的时候，就绝不会袖手旁观。 尤其是陪你玩耍。 嗯。 他腿断了，终于没空往外跑了。 几乎整日整夜同你待在一处玩耍。 也帮姬飞白做事。 不过姬寒霄学的是谋略。 他做事，主要靠脑子。 根本不耽误陪你。 “这个，这个拿走。”他陪你下棋。 “哪个？”你不懂棋。 但他很有耐心教：“边上那个，位置不对，撤了。” “不能悔棋。”你记得他是这么教的。 “这是你的棋。”他好心提醒。 因为他手脚不便，所以他的子，也是由你代下。 别说看你左右手对弈，他恍惚中，竟然瞧见了自己的影子。 你刚来的时候，他觉着你像姬飞白。 现在养着养着，觉得又有点像自己。 别说，养孩子是怪有意思的。 像是亲手把自己再养一遍。 姬寒霄觉得，他应该对你再好一点的。 “我的，也不能悔。”你坚持。 “好。”姬寒霄点头。 然后身子往前挪了挪。 他手脚其实已经能做一些事。 只是叫你代下习惯了，懒得改。 姬寒霄凑到桌前。 望着你。 他说：“哥哥再教你一招，看好了。” 你点点头，碧眼眨也不眨，看他。 然后就见他把棋盘掀了。 “学会了吗？”他坏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怎么也赢不了的时候，可以考虑直接把整个棋盘掀掉。” 你刚满四岁，这么不要脸的道理，暂时还学不明白。 “但是，”你明白一件事，“这局，好像是二哥哥你快赢了。” 嗯，经过大半年教导，你总算是搞清楚，哥哥这个词，不等于姬飞白。 还等于姬寒霄，姬星河，姬……很多。 但你私心里，还是只管姬飞白叫哥哥。 “是，”姬寒霄说，“我掀了棋盘，自然是我输了，但我破了你的坚持，这件事上，是你输了。” 这话太高深了。 你脸上露出茫然。 姬寒霄也没指望你懂。 他很得意。 一得意，就想对你更好。 “想不想出王府看看？”他转转手腕脚腕，长途跋涉，大概是不行。 但只出府去，还是勉强可以。 “出去？”你没想过这种事。 但姬寒霄认为你可以想一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人生吧，如果我们不是生来富贵的话，或许会很有意思，或许，也会很惨？” 你听不懂。 但你还是跟姬寒霄出去了。 因为你不想分开。 姬飞白是世子，没有办法。 姬寒霄不是，总有办法不分开的吧？ 长时间的相处，让你不知不觉，对姬寒霄产生了信任和依赖。 依赖到一步也不愿意自己走：“二哥哥，抱。” “哥的手倒也没好到如此地步。”姬寒霄有点犯难。 也不是想拒绝你。 主要是他出王府，带你去玩是正事，顺带，也有些私事要做。 譬如还钱。 债主住得蛮远的。 他想留点儿体力。 “二哥哥。”你坚持。 “那行吧。”姬寒霄对你底线也是越来越低。 还钱哪天还都行。 你这么金贵，天天出王府倒是不方便。 何止是不方便。 你们俩才出院门，就被姬飞白的侍卫拦住了。 不是之前那个。 这回的，有点面生。 你在记忆里，没搜出这张脸。 “二王子这是？”侍卫拎着刀就上来了。 “怎么？”姬寒霄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挺不高兴，“我去哪里，还得给你报告？” “二王子言重了。”侍卫说着，目光转向了姬寒霄怀里的你。 只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他当然不敢管姬寒霄的事情。 别说姬寒霄现在为姬飞白做事。 就说姬寒霄本身，再没后台，也是王子不是？ 尊卑有别，侍卫哪能管到姬寒霄头上？ 大着胆子上来，只能是因为你。 之前姬寒霄带着你问姬飞白要钱，算是把姬飞白要怕了。 他真怕哪天姬寒霄走投无路，把你给卖了。 且姬寒霄大半年来，捞钱无数。 院里私库却还是空空如也。 姬飞白很难不多想。 众多幕僚里，有一个喜算账的。 看过姬寒霄的私账后。 沉默很久。 然后说：就算是平账大圣来了，都平不了他姬寒霄的帐！ 贫穷的二哥07 姬飞白也沉默了很久。 然后暗中加强了对你的看管。 今天这两个侍卫，就是加强看管之后的措施了。 至于面生……唉。 没办法。 人手不够用啊！ 只能为你扩招了。 “原来是我自作动情了，”侍卫那很刻意的一眼，姬寒霄只要不瞎，很难看不到，自嘲一笑，轻轻勾了勾你鼻尖，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我还以为世子殿下，是关心我呢！” “世子他，其实也很关心二王子的。”侍卫忠心，无时无刻挂念自家主子。 “你这人真呆！”姬寒霄冷脸嘲讽，“我是在说，我以为世子殿下是想监视我……你还真当是关心啊？” “啊？”侍卫确实很呆，他这一批特招进来的，着重考察和培养了对你的喜爱和忠诚，以及对世子的忠诚。 智商方面就没什么要求了。 “啊什么啊？”姬寒霄不耐烦了，抱着你往前走。 两个侍卫又拎着刀追上来。 气势汹汹。 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姬寒霄真是被两人的蠢给逼疯了，没好气道：“凶什么？蠢货！” 见两人要把刀往他脖子上架，只是顾忌你还在他怀里，不好下手，正想方设法比划，姬寒霄耐心到了顶点。 “跟上啊！”他忍无可忍。 “二哥哥，不骂人。”你觉得姬寒霄长得挺好看的，如果气度大一些，涵养好一些，应该更好看。 就像姬飞白那样。 姬飞白虽然颜值比不上姬寒霄，但在所有人眼里，都不否认姬飞白更好看，更出众，很大程度，就是气质这个东西在作怪。 可惜你二哥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可怜人自有可恨处。 “就骂就骂！”姬寒霄恶狠狠看你，龇牙咧嘴，“要是有一天你犯蠢，我骂得更凶！” 你沉默了。 “好吧。”你很快接受了姬寒霄的不完美。 因为他手脚不便，你也长大了，不那么轻盈。 所以他抱你，其实有些吃力。 手一直在抖。 可抱你很紧。 你很难不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但是爱你的姬寒霄。 “要是有一天你犯蠢，”你伸出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近，在他面颊亲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还是会喜欢你。” 说完，你又轻轻喊了他一声：“二哥哥。” 姬寒霄突然就站住了。 手都不抖了。 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你好奇：“怎么了？二哥哥？” “闭嘴！”姬寒霄语言很不客气，语气却很温柔，“不许喊我。” 再喊他要死了。 才四岁，才四岁，才四岁！ 就这么会哄男人！ 姬寒霄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心的。 但是胸腔那里，好疼啊。 不是撕心裂肺那种疼法。 就是很轻很轻，像被你轻轻咬了一下。 自他出生以来，从来没人说过喜欢他……也不是。 开始还是有些不知事的小婢女，喜欢他这张脸，想爬床做个侍妾什么的。 这种喜欢，他觉得恶心。 等小婢女长成大婢女，明白好看不能当饭吃后。 他连这种恶心的体验都很少有了。 但是现在。 好吧，其实他还是有点恶心。 不是针对你。 只是针对喜欢这种情感。 一个连自己都能毫不犹豫舍弃和算计的人，怎么配有人喜欢呢？ 但。 谢谢你的喜欢。 你二哥还是很高兴。 “不可以轻易喜欢别人，知道吗？”他高兴之余，又怕你被骗，忍不住教导你。 “二哥哥，不是别人。”你其实分得清的。 “二哥哥一年前，还是别人呢。”他提醒你。 他觉得你分不清。 “总是要这样的。”你坚持。 “总是要哪样？”这一回他没读懂你为什么坚持。 “从别人到不是别人，”你解释，“总是要这样的。” 怕他不懂你简洁的表达，你搜刮自己所会的语句，来解释：“你待我好，我待你好，真心换真心，从别人到不是别人，总是要这样的，我分得清真心。” “你分不清，”姬寒霄说，“人是会做戏的，只要想骗你，装出什么样子都可以的。” “不可以的，”你固执，“真心装不出来。” “真心瞬息万变。”姬寒霄也坚持。 “那一刻真，就是真。”你比他还要坚持。 “我跟你说不清楚。”姬寒霄放弃这个话题。 “你慢慢说，”你还不想放弃，“总能说清楚的。” “你不懂。”姬寒霄想避而不谈。 “你慢慢说，”你不想，“我总能懂的。” “就像哥哥那样。”你补充说明。 姬寒霄养你这么久，自然知道你口中的“哥哥”，特指的哪位。 忍不住冷笑：“世子是世子，我是我，我学不来他那样，也不会学。” 你想了想，觉得有理。 点头：“你说得对。” 姬寒霄一下子就不会了。 他习惯旁人对他满不在乎，对他讥讽嘲笑。 唯独很难习惯你这种如棉花般柔软的回应。 让他感觉自己的行为很蠢。 以智谋为傲的人，很难接受这一点。 其实姬飞白跟他相处，有时候也会这样。 但姬飞白对他，更多是那种兄弟间的包容。 来得更大气，让人不知不觉。 你不一样。 你过于直白，过于细腻。 让姬寒霄也忍不住，想要对你坦诚一点。 “对，我吃醋，”他把话说开，“我不是占有欲很强的人，但没人对我好过，所以我也没有预料过，如果有人对我好，我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看来，我的反应挺激烈。 我不喜欢你提世子殿下。 你是我养着的，你应该满心里都是我。 我好与不好，你都不应该还记挂那些不相干的人……算了。” 姬寒霄发现自己确实很蠢。 居然试图跟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讲清楚这些大人间的复杂情感。 何必呢。 姬寒霄对自己说。 反正你的喜欢，也不值什么。 毫无用处。 连被算计的资格都没。 心里这么想，他脚下却不停步。 说好带你出去玩的。 “不要总是算了。”你趴在他怀里，轻轻说给他的心听。 贫穷的二哥08 蜀王府很大。 大到超出你的想象。 姬寒霄走到额上出汗，你们还没出府门。 哪怕你们要去的，还是相对较近的侧门。 你心疼他，想自己下地走。 他不许：“你腿短，慢死了。” “口是心非。”你莫名想起这个词。 “你别管。”他叫你别管，却没否认。 “叫辇车？”你本想说让侍卫抱你走一会儿，但你想到姬寒霄吃醋。 对，吃醋。 你不懂什么是吃醋，但是知道他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很狰狞。 是不喜欢。 那就不做。 “哥哥穷，没有。”其实府里有王子们公用的轿马辇车，但姬寒霄就是想抱着你。 “那你走慢一点。” “再慢就错过最热闹时辰了，”姬寒霄说着，停了步，“好了，马上出去了。” 你回头，已到侧门。 还没细看，一块布兜头罩来。 姬寒霄将你的兜帽替你罩上。 反手给自己的也戴上。 “为什么要这样，”你出发前问过他，“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你哥我这绝世容颜，太容易招苍蝇了，”姬寒霄大概是想起了不怎么美好的回忆，皱了皱眉头，“麻烦。” “那我呢？” “你也容易招苍蝇。”姬寒霄说得保守，实际随着你渐渐长开，他偶尔都会看着你失神。 很难想象，等你长到十三四岁，得是如何倾城。 “原来我们是屎。”你明白了。 “小屁孩，”姬寒霄扶额，“不会说话就闭嘴。” 思绪收回，他抱着你，终于踏出门。 没有直接喧闹声传来。 事实上，为了避免扰贵人清静，王府各处门前三条街，也都是属于王府的。 大多是给姬家旁支，或者家生子们住。 等出了这三条街，才算真正出了府。 市井喧嚣蓦地砸进耳朵。 你有些不适应，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 他安抚拍拍你后背，又有些得意：“没出来过吧？” “出来过，”你实话实说，又比了个三，“三次。” 姬寒霄一怔，脱口道：“原来那事是真的。” 说的，正是你刚出生那会儿，被贼人偷出王府三次的事情。 “我还以为那是父王不想带你，找人编的瞎话呢。”姬寒霄在府里独来独往，许多府里的事，都只能如那些粗使仆妇般，听一个谣言。 “额，也不一定是真的。”事实上你刚出生，根本没有记忆，听姬寒霄这样猜测，你也有些犹豫。 “不管它，”姬寒霄给你调了调姿势，让你更方便看看这座蜀州城，“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哥哥今儿都买给你。” 你从来没见过这么生动鲜活的人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陌生面孔。 自然见了什么都新奇。 喜欢不喜欢另说，多看两眼是免不了的。 姬寒霄对你向来说到做到。 但凡你停留时间超过五秒，他就都买下。 没手拿？ “那两个，愣着干嘛，接过去啊！”姬寒霄把暗中跟随的俩侍卫唤出来当苦力。 两个侍卫本来是跟在你们身后的。 但你跟姬寒霄太不拿他们当外人了。 甚至不拿他们俩当人。 当着他们俩面议论姬飞白。 这是他们这种身份能听的吗？ 开玩笑，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这是侍卫这一行铁例！ 两人抽空就躲暗处去了。 现下姬寒霄唤两人，两人也没多话，老老实实出来当苦力。 反正东西都是给你买的，两人存在本来就是为了你。 当然毫无怨言。 有人扛，姬寒霄买东西更肆无忌惮。 只要你看过去的，他都要买一份。 但也只许你看。 吃食不让你吃，活物不叫你碰，死物不准上你身。 “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不能沾染凡俗气息，要是不小心沾染了，你就不好回天上去了。”他一边叼着糖葫芦嚼嚼嚼，一边胡扯。 你有些不高兴。 但你不怪他。 因为以前姬飞白也是这样养你的。 非醴泉不许饮，非练实不许食，非梧桐不许栖。 给你的，就是世上最好的。 可是又不一样。 因为姬飞白自己也是样样都要最好的。 就是吃苦，都要吃最苦的。 “你为什么要吃这些？”你看他嚼完了糖葫芦，又开始舔一个面人儿。 那面人儿，捏得有五分像你。 还有五分不像，是因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那当然是因为我本是俗人！”姬寒霄翻了个白眼，“俗人不吃俗食，会饿死的！” 虽然你心下不这么想，但你还是安安静静看他吃。 可惜安静不过片刻，就有群人纵马闯入闹市。 那些人，你不认得。 但他们的衣着，你见过。 是王府里的人。 “蜀王府迎三川郡主入城，速速回避，速速回避，速速回避！” 果然。 只是…… “三川郡主？”你看向姬寒霄。 姬寒霄把面人儿头含嘴里，一时没说话。 当然也没看你。 你把他嘴里的面人儿拔出来。 面人儿湿哒哒的，你不喜欢，丢了。 “你干嘛？”姬寒霄想捡，可是被惊吓到的人太多了，不停拥挤后退，不知道挤哪里去了。 你们俩也险些被挤着。 还好两个侍卫当场拔刀，给你们围出一点儿空处。 只有一点儿。 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 还好蜀王府的人动作够快。 也就是多眨几次眼。 街道上就空了。 连两边的商铺，都纷纷关上门窗，恨不得半点儿声音不出。 倒也有手脚不够麻利的。 那些挑担贩子，货物没那么容易收拾，想跑，又舍不得。 死命把身家，往小巷子里拽。 你正目不转眼地看，忽听到嘲讽至极的声音说：“真是好威风啊！” 偏过头，是姬寒霄在说话。 语气嘲讽，面上倒是冷淡。 见你看他，他又生气：“你还我的面人儿。” 你还没说话，蜀王府的人来了。 你们这四人开始还不显眼。 现在街道都空了，就格外碍眼。 来人本来气势汹汹，鞭子都扬起了。 然后见俩侍卫横刀。 姬寒霄直接把兜帽扯下。 那张脸，美得很权威。 更权威的是你回首，那一双溜圆碧眼。 贫穷的二哥09 “哎呦，原来是二王子和王女在此！”来人立马就跪了，“冲撞二位，真是该死。” 一边跪一边抽自己。 姬寒霄把你头掰回去了。 “是世子叫你们这么清场的？”他嗓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那倒不是，”有人在旁边接话，“是三川郡主那边……我们不得不听命行事。” “知道了。”姬寒霄抱起你，转身就走。 “真烦，”他不高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坏我心情。” 又低头拿鼻尖蹭蹭你，问你：“你说是不是？” 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他鼻尖好凉。 你轻轻吻上去，给他一点儿暖意。 姬寒霄总是很轻易被你哄好。 低低笑了声，把你头按在肩头，笑着往回府的路走。 你透过他的肩，看到三队骑兵，玄甲长枪，马踏长街，好不威风。 “三川郡主入城，闲杂人等退避三丈，擅闯者，格杀勿论！” 连喊几遍，震得人耳朵疼。 “吵死了。”姬寒霄不耐烦挖挖耳朵，又把你往怀里紧了紧。 你的视线被遮去大半。 “吉时已到，通道肃清！闲杂人等，勿近仪仗！”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只这一句后，有马声，铜铃声，车轱辘滚过青石长街声，纷杂响起。 既吵闹，又因为环境过于安静，而显得不那么吵闹。 你模模糊糊，见着车马里坐了个人。 “是美人儿？”你问姬寒霄。 “美人儿？”姬寒霄不屑，“有我美？” 你没有看清，但你猜，大抵是没有的。 “那就是三川郡主吗？”你猜应该是。 “谁知道？”姬寒霄不在乎，“谁关心？” “她来做什么？”你觉得姬寒霄应该是知道的。 “大概是，跟你的世子哥哥，结婚吧。”姬寒霄果然知道。 “结婚？”你还没学习到这个范畴。 “对啊，”姬寒霄叹气，好像不太满意这门婚事，“以后，咱俩可能，就得叫她世子侧妃了。” “为什么？”你不明白。 “因为世子妃的话，她档次还不够。”姬寒霄根本没明白你在问什么。 “为什么要结婚。”你表示，你是在问这个东西。 “人都是要结婚的，”姬寒霄没懂你怎么会有这个疑问，“父王结婚了，于是有了世子殿下，结很多次，于是有了姬星河，有了你，有了姬闻战，哦，当然，这事情也不一定跟结婚挂钩，不结也行，这不就有了我。” “可是哥哥已经有我了，不需要跟别人结婚生下我。”你有点理不清这个前因后果的逻辑关系。 “跟你说不明白，”姬寒霄隔着兜帽揉你的脑袋，“反正他们俩也不是真心相爱。” 岂止不是真心相爱，姬寒霄怀疑这俩人可能就没见过面。 “你就当府里住进来一个随机路人算了，反正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姬寒霄看三川郡主这作风，不像是能得到姬飞白宠爱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她，也会是别人。”你还是不懂。 “因为政治联姻啊，”姬寒霄虽然很不耐烦讲，但他自己也是心烦，跟你说了，或许会好些，就说了，“这世上的荣华富贵，是有限的，有人享了，有人就享不到。 但大家都很想要。 于是就会有很多人来争，来抢。 为了避免被抢走，我们这些既得利益者，就需要团结起来，一起对抗那些觊觎我们富贵之人。 哦，偶尔，我们还得防着别的既得利益者。 因为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那么怎么团结呢？ 光嘴上说说，谁信你啊？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富贵融为一体。” “就是结婚。”你听懂了。 “对，就是结婚，”姬寒霄说，“父王和你世子哥哥的母妃，也是政治联姻，那时候父王刚出任蜀州，一个外来者，就算是王爷，也没办法在很快的时间里，掌控这一州之地，而他们的联姻，就帮父王很好地度过了这个难关。” “所以哥哥是世子，二哥哥不是世子。”你总结。 “对，所以他是世子，我不是，”姬寒霄白眼，“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你还真认真回答他：“我以为是你不够努力。” 姬寒霄哭笑不得。 “他们联姻，把富贵融为一体，然后哥哥再和三川郡主，把蜀王府的富贵，跟三川郡主家的富贵融为一体，他们的孩子再和旁的人联姻，这样富贵不停。”你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但是姬寒霄说：“不是这样。” “不是哪样？”你歪头。 “真可爱，”姬寒霄没忍住亲了亲你，又把兜帽给你扯紧了些，接着说，“父王跟故去的蜀王妃，虽然是政治联姻，但也是有感情的，所以他生来就是世子，且一直是世子，我们后来这些野种杂种崽种，没一个能威胁到他地位，至于世子和三川郡主嘛……” 姬寒霄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你似懂非懂：“哥哥不喜欢。” “反正我不喜欢。”姬寒霄耸耸肩。 “那二哥哥喜欢谁？”你想象不出，姬寒霄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二哥哥喜欢你呀。”姬寒霄忽然把脸凑近，对着你弯了弯眉眼。 “你要和我结婚？”你觉得，这好像不符合联姻规则。 姬寒霄好像，很不富贵。 “这个词不能用在我们俩身上！”姬寒霄真是恨不得把你嘴给缝上。 “为什么？”因为姬寒霄不富贵？ “因为我是你哥，亲哥！”姬寒霄拿食指狠狠点你眉心。 点出红印来，他又心疼，轻轻给你揉着。 “不是亲的，就可以？”你双眸不自觉跟着他食指转。 没转两圈，感觉头晕晕的。 “笨蛋！”他笑骂一句，收了手，“怎么会不是亲的，除非我娘……” “你娘怎么？”他怎么不说了。 姬寒霄脸色不是很好看。 因为他突然想起她娘的来历。 青楼舞姬。 倒不是说他歧视这个职业。 主要全天下人就没有不歧视这个职业的！ 但也不可能。 王府就是王府。 别管是蜀王府还是什么王府。 只要沾了个王字，那血脉这种东西，就不会允许旁人染指。 姬寒霄既然能被抱进王府，那就说明他没有任何问题，绝对是蜀王姬稷的种。 贫穷的二哥10 “没怎么，反正你别想，我们俩绝对是亲生兄妹。”姬寒霄指天发誓。 倒也奇怪。 天色本来好好的。 他这句话落，天地忽然变色。 阴沉沉的，一声雷响，闪电接近而至。 毫无征兆劈落下来。 姬寒霄吓一跳。 虽然说王府血脉大家都很看重。 但过往史上，也不是说完全就没染指成功的。 会不会…… 不敢细想。 再加上雨很快落下来，姬寒霄连忙抱你往檐下跑。 你被养得很好，身子倒不弱。 但你年纪小，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生病。 照顾你不是难事。 但见你受病痛折磨，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姬寒霄到檐下，雨势变得格外大。 他也不敢抱着你跑了。 雨大，风就寒。 打发侍卫去叫车，自己找个背风处，解了披风，宽了外袍，把你拢在怀里。 你嗅着他身上淡淡香气，还记挂着先前聊的事：“因为是亲生的，所以你也不可以和世子哥哥联姻。” “是成婚，”姬寒霄苦口婆心，“你不要把什么人都称为联姻，富贵跟富贵在一起，那才叫联姻，我穷得就差把你卖了，谁会跟我联姻啊？扶贫差不多。” “那因为是亲生，所以你不可以和世子哥哥成婚。”你改口挺快。 “我跟你世子哥哥不能成婚，跟我和他是不是亲生的没关系。”姬寒霄不懂你为什么老是要把认识的人配对。 “那你不能跟我成婚，就和是不是亲生的，有关系，”你感觉你好像弄懂了，“因为你喜欢我，不喜欢世子哥哥。” “呃。”姬寒霄想反驳你说不是。 但转念一想，你说得其实没错。 联姻的话，无关喜欢，只关利益。 可若是成婚，真喜欢到那份上了，就算是尊卑有别，身份不同，那又如何？ “差不多吧，”姬寒霄含含糊糊，又着重强调，“但我喜欢你，也不能跟你成婚。” “我知道了，你说过了，”你说，“可你最后总是要跟人成婚的，你要喜欢别人吗？” “不要。”姬寒霄对儿女情长没兴趣。 “那怎么办呢？”你觉得没有办法。 姬寒霄告诉你，这种事，不需要有办法：“也有人对这种事没兴趣的，但人总是要成婚的，所以凑一凑就行。” “那也是联姻？” “那不算。” “那算什么？” “算凑合过日子。” 马车终于来了。 车夫打着伞下车来接。 姬寒霄恨不得把你藏得半点儿风透不进，才跟着伞坐进马车。 长舒口气，低头看你。 发现这就几个呼吸间，你就睡着了。 姬寒霄怕自己把你闷死，还晃了晃你。 见你皱了皱小脸儿，才放心下来。 这场雨好大，好长。 一直下到了第二年春。 你五岁了。 身量又高了些。 看着也消瘦了。 虽然姬寒霄恨不得下海杀龙肉给你吃，但你长着长着就瘦了。 他也没办法。 “还是矮一点儿好看。”他掐你脸蛋儿。 手感也很好，但总觉得不如从前好。 “该你走棋了。”你提醒他。 “不走，”他抱你到膝上，跟你面颊相蹭，“难怪人都要生孩子，养起来，确实有意思。” “你不走棋，我怎么走？”你还是一如既往固执。 “你走什么呀走！”姬寒霄轻笑，“臭棋篓子，以后出去，别说是我教你的棋，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没你学那么久。”你的意思是，你学久了，也会像他那么厉害。 “也是，”姬寒霄想到你才五岁，“那我慢慢教？” “你先走棋。”你慢慢学。 “好。”他声线格外宠溺。 可惜这步棋，他到底没能走成。 世子府那边差人来叫他。 “哥去去就来！”他把你交到婢女手中，又叮嘱你，“不可以喜欢侍女哦，我很快就回来。” “喜欢你。”你神情还是那样认真。 “喜欢你。”姬寒霄在你眉间落下一吻。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大哥和二哥01 “你要我去宫里当质子？” 姬寒霄怎么也没想到，姬飞白叫他来，是说这么离谱的事。 果然，当初姬飞白叫他帮忙做事时，他就隐隐觉得这是个火坑。 姬飞白终于是没忍住，图穷匕见了。 “开什么玩笑？我不去！”姬寒霄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你不要把话说这么难听，”姬飞白头痛，“什么叫质子？那是我国皇宫，不是敌国皇宫。” “有什么区别？”姬寒霄冷笑，“反正都会给父王下毒，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姬飞白说，“我想你去。” “你想我去，我就去吗？”姬寒霄拂袖想走。 “你不想听听看为什么吗？”姬飞白站起身来，用一种格外平和的眼神看着他。 姬寒霄步履一滞。 姬飞白接着道：“你很聪明，我不信，你会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为什么？”姬寒霄嘴角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当然是因为你嫉妒我，嫉妒我能养着她，陪着她，所以你也要把我和她分开，就像当初父王把你跟她分开一样。” 姬寒霄越说，越觉得这就是真相：“因为嫉妒，所以你也想我尝尝这种滋味，姬飞白，原来我们都看错你了，你真是个小人！” “放肆！”除了你爸，已经很久没人敢直呼世子殿下的名讳了。 姬飞白有点生气。 生气之余，也有点出神。 他倒是没想到，姬寒霄下意识反应，会是跟你分开。 这样说来，你和姬寒霄之间的羁绊，是不是已经深到，快要超出你和他的了？ 或许已经超过了？ 说很在意，那倒不至于。 他对你的感情，更像是你妈。 占有欲没那么强。 但完全不在意，也做不到。 “我就放肆怎么了？”姬寒霄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不去！谁也别想把我和她分开！你是世子你没有办法，可我不是！我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庶子！” “对，”姬飞白点头，“选中你去，恰恰就是因为，你是个一无所有的庶子。” 姬寒霄突然就没声音了。 方才因激动而涨红脸，又像泄了气的球，猛地褪下去。 直到变得煞白。 就是因为他一无所有。 而别人都有。 所以不能去。 姬飞白当初挑中姬寒霄来抚养你，就是因为他一无所有，院里干净。 现在挑中姬寒霄去当质子，也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无人会替他发声。 “呵。”姬寒霄想笑。 结果只发出了声音。 脸色还是很难看。 “另外，”姬飞白告诉他，“选你去，并不全是我的意思。” 也是你爸的意思。 “毕竟父王没死，我不可能全权做出决定，”姬飞白对外如何不说，对内，倒是习惯把话说清楚，“如果你真的铁了心不去，我可以叫父王改变主意……” “你可以？”姬寒霄讥讽。 对于你们所有人来说，你爸可能都算是一个还不错的男人。 唯独对姬寒霄，你爸真是刻薄之至。 “我可以。”姬飞白语气无比坚定，也无比自信。 “那你这个世子做得还不错嘛，”姬寒霄还是不信，“不如你现在就去叫父王改主意怎么样？” “你确定？”姬飞白眼神错愕。 “我为什么不确定？”姬寒霄还是当姬飞白在说大话。 “因为我以为，”姬飞白理所当然道，“你其实并不甘心做个闲散王子。” 姬寒霄闻言一怔。 两眼直直看向姬飞白。 眼底又渐渐有神光亮起。 姬飞白接着说：“此去京都皇城，确实是有质子之嫌，但含义完全不同，且好好运作一番，从另一个层面来看，未尝不是你进入权力中心的……” “停！”姬寒霄不敢再听下去了，“你别诱惑我了。” 再诱惑，哪怕是火坑，他都要忍不住蒙眼往里跳了。 “你还是只觉得是诱惑吗？”姬飞白苦笑了下，“那倒是我一厢情愿了，我本来以为，你很需要这次机会的。” “不全是，”姬寒霄眼神痛苦挣扎，“我确实很需要这次机会，但是，原本觉得无望，于是有了旁的打算……” 他离弱冠很快了。 成年的王子，可以选择继续住在王府，也可以选择搬出去另立门户。 他原本是计划带着你搬出去的。 反正在王府里也是穷困潦倒，出去，以他的谋算才智，说不定还能为你添些家底。 “可我打算好了，你又把那条注定是断了的路，给我续上了，我真是……”姬寒霄迷茫又痛苦。 “这不是选择题，”姬飞白面色忽然格外郑重，“我既然敲定了你，那就说明，你有必须得走这一遭的理由。 父王的毒，不是无缘无故的，具体缘由，牵扯太多，请恕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法给你说全部。 我只能告诉你，蜀王府与国都皇城里那位为敌，是注定的事情。 但蜀王府太弱，弱到连做那位的敌手都不配，所以我们需要内应。 宫里既然不安心，想要个把柄，那真是千载难逢的契机。 可这契机，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姬寒霄懂。 你送个强得离谱的过去，那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你送我去，不是也太明显了吗？”太强不行，太弱也不行啊！ “可是只有你了，”姬飞白说，“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不聪明的，连活下来都成问题。” “姬星河呢？”姬寒霄觉得姬星河武艺高强，很适合自保。 “我们送人过去，不是纯为自保的。”姬飞白叹气。 姬寒霄懂了。 自保只是第一步。 打开局面是第二步。 能做到什么程度，还能跟蜀王府里应外合，那就得看送去这人，潜力到底有多大了。 那这么说，确实是自己最合适不过。 “而且星河，我和父王对他，有别的安排，”姬飞白解释，“对于星河来说，混江湖，显然比居庙堂更合适，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星河或许是我们唯一的火种。” “好吧，我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 覆巢之下无完卵，姬寒霄倒是没想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蜀王府是一座大厦。 如今大厦将倾，每个人，确实都有义务为它添砖加瓦。 “什么时候动身？”姬寒霄在想怎么跟你告别。 “宫里的车马已经在府外候着了，即刻出发！” “我靠那你到现在才来找我说这些！”姬寒霄急得爆粗口，“那我怎么……” “不要告别，”姬飞白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会舍不得。” “那也！好吧，你是对的。”姬寒霄闷闷不乐。 “我会安排好她的，你放心去吧，”姬飞白虽然不忍，但还是衷心祝愿，“希望你有活着回来见她那一日。” “真难听。”姬寒霄嫌弃他的祝愿。 碧眼的八哥01 就这样，在你还在等姬寒霄回来的时候你就被连夜打包，送到了姬闻战的住处。 姬闻战是谁？ 按排行算，他应该是你八哥。 为什么是八哥？ 三哥姬星河好武好侠，揍完姬寒霄，觉得王府于他索然无味，不过是一场富贵梦罢了，连夜收拾行李，闯荡江湖去了。 四哥姬临渊在少林学武功，说是自出生就没回过王府，姬临渊这个名字，还是王府为了上玉册取的，可能你四哥根本就不叫这个。 五哥姬青崖在武当打太极，这位据说是天生的道胎，自小就跟武当的真人上了山，再没下来过。 六哥姬月珩被神医看中，入了无念谷，对，就是替你父王解毒那个无念谷的神医，神医只是医术很神，不代表人品很好。 出手，那肯定都是要收费的。 还是天价。 还好那天你六哥在。 神医一看你六哥，就是天生学医的好苗子。 而你父王，又不是什么吝啬的人。 儿子嘛，他多得是。 于是医药费就是你的六哥。 至于你七哥…… 你七哥叫姬煞。 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名字。 也是姬家唯一一个单名。 更奇怪的是，你七哥很早就死了。 生下来就死了。 在王侯之家，这种早夭的孩子，一般是不上玉册的。 除非父母特别喜爱。 但特别喜爱，又很难取这么个名字。 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有什么隐秘在里头。 于是就到你八哥姬闻战了。 姬闻战人如其名，喜战事，自小就想入蜀军，做举世闻名的大将军。 不知道是性格本来如此，才合适这样名字。 还是名字先起，才有了这样作风。 总之，姬闻战好武。 这个武，又跟姬寒霄的兵道谋略不同。 跟姬星河武道武艺，也不大一样。 姬闻战此人，天生神力，勇武非常。 据传，他十岁时，便力能扛鼎。 那一年，你正好出生。 算算，今年恰好十五。 十五岁，真是一个好年纪。 你大哥姬飞白养你的那年，姬飞白十五岁。 你二哥姬寒霄养你的那年，姬寒霄十五岁。 你三哥姬星河在你印象里第一次露面，也是十五岁。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呃，说明你爹在那一年，艳遇挺多的。 多到姬闻战排到老八了，跟你三哥二哥，才只差两岁。 但同样是十五岁。 给你的感觉完全不同。 姬闻战长得很壮。 是壮，不是胖。 就是外形上，姬闻战跟姬飞白都偏瘦弱那种。 但你就是感觉，自己身前有只猛禽。 终有一日，他会翱翔上九天一啸，叫天地为之失色那种。 应该也不是你一个人这么感觉。 你看了看周遭，那些跟你一起被打包过来的女婢奴仆们，都瑟瑟发抖，跪在地上都抖。 头也不敢抬。 还好你不怕。 “你不怕我？”姬闻战当然也察觉到了。 主要你也没掩饰。 他很难不察觉。 察觉到，第一反应就是惊讶。 你太小了。 姬闻战感觉一脚就能把你从头到尾，踩成一摊泥。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 姬飞白既然把你送来了他这里。 那就说明他是值得信任的。 姬飞白不会害你。 “你看他们都怕我。”姬闻战指了指满地的胆小鬼，给你解释他的问题不是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不是哥哥的妹妹。”你也给他解释你为什么不怕。 然后姬闻战就误解了。 “哈哈哈说得好！”他很高兴，把你抱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点头，“确实是我妹妹，跟我很像。” 说实话他没控制好力道，抱得你很疼。 但是忍了下来。 因为姬闻战说得没错。 你们俩真的很像。 你也一直在看他。 你见过的哥哥里，姬闻战大概是跟你最像的。 尤其是那对碧眼！ 美貌这种到了一定程度，都会走向统一的特性，不好界定相似与否。 但瞳孔颜色代表的含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是亲生的。”你坚定。 “我弄疼你了？”姬闻战是勇武，不是傻。 他发觉你在他手里，身躯僵硬。 “有一点。”你发现姬闻战不是控制不好力道。 他有收力的。 但你太脆弱了。 他收到极致，对你来说还是太强了。 果然是个不如三哥哥的莽夫。 你感叹。 这话不是你说的。 是姬寒霄说的。 姬寒霄说，他第二瞧不上的，就是姬闻战。 姬星河莽夫归莽夫，武道这种事情，还是技巧高于力量。 姬闻战就是纯粹的力量了。 这种人，用姬寒霄的话来说，他略施小计，就能把姬闻战玩死八百遍。 “那我应该怎么做？”姬闻战居然问你。 你们俩到底谁是小孩儿？ 你沉默了下，然后认命开口：“你先把我放下。” “叫哥哥。”姬闻战有点不爽。 你再度沉默。 好半天疼得受不了，才开口：“八哥哥你先把我放下来。” “不要。”姬闻战的回答让你想杀人。 平生第一次动怒。 你懂得了什么叫生气。 然后听见姬闻战说：“你长得真像我，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第二个像我的，我喜欢你，不放。” 你气不见了，你好奇：“第二个？” “第一个，应该是你母亲。”姬闻战说你母亲没有被封妃，也没被你爸明面上抬做姨娘侍妾，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你见过她？”你是真好奇了。 据姬飞白说，你爸对你母亲极度宠爱，为了防止别的女人嫉妒害她，把她藏得很好，就连身为世子的姬飞白，都没见过她。 “我有奴奴，他武艺非常高强，只要我想，他都会带我去的。”姬闻战说，“但他今日不在，我让他去做别的事情了，等他回来，我带你见他。” “你想见我母亲？”你不关心什么奴奴。 “对，”姬闻战不止长相跟你类似，就连性格也有些像你，说话直白不遮掩，“奴奴说，王府里来了个跟我一样碧眼儿的女人，我好奇，就让他带我去见了见。” “我母亲好看吗？”你没有感受过母爱，也就谈不上关切。 对你来说，你可能更爱姬飞白多一点。 所以你也就是好奇她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