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女配被强取豪夺了》 第1章 [古装迷情] 《限制文女配被强取豪夺了》作者:枕流光【完结】 文案: 【伪兄妹|强取豪夺|雄竞】 明艳天然钓*表面克己复礼实际偏执疯批 玉昙觉醒了,她不过是限制级话本里的配角,高傲又作死,偏偏还是个假千金。 起初因着显贵的身份,各式郎君追捧她,失势后,又化身恶鬼囚禁折辱她,落得凄凉惨死。 她想彻底脱身,剧情却紧咬她不放。 宴会上落水,她湿身躲进空房,却见到软榻端坐着清俊出尘的郎君。 她怯生生牵起他的袖摆:“阿兄,我想待一会儿。” 玉鹤安见她衣衫尽湿,眉头微蹙,冷言拒绝,“回你房里。” 也不知怎的,自那以后,那遭恨的剧情竟扭曲到她和玉鹤安之间。 她软倒在玉鹤安怀里,雪松香盈鼻,掌下的肌肉绷紧,“当心些。” 借宽大袖摆遮掩,她勾了勾玉鹤安的手,指尖塞进干燥温热的掌心,“冷?” 她小心讨好,兄长性子虽冷,却会帮扶一二,甚至在她身份败露后,待她如亲妹妹般。 剧情又至,她只得趁着玉鹤安熟睡,悄悄溜进他的屋子,偷摸在他唇角碰了碰,慌乱逃离。 未瞧见本该熟睡的人,眼睫半垂也挡不住眼底幽暗,指腹迷恋地摩挲着她碰过的地方。 兄长端方有礼,品性高洁。 然坊间流言四起,她恐玷污了玉鹤安的名声,只得另寻他人成婚。 是夜,盖头被挑下,她的夫婿被捆在门外。 修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以往儒雅的男人,冷漠的眉眼漫上洇红,指腹轻颤抚过她的唇瓣,委屈地控诉:“这次为何不找我?” 她惊觉玉鹤安的轻颤非厌恶,而是在拼命克制下,还藏不住兴奋。 玉鹤安逼近一步,她直觉不妙想跑,咔嗒一声,腕间冰凉,铁链哐当作响。 “还是你发现那些爱慕者都是我杀的了?” 阅读指南:1.在兄妹关系存在期间无亲密戏份,在关系解除后才会有双向感情。 2.男配非好人,男主有病。 3.1v1 sc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甜文 腹黑 钓系 追爱火葬场 主角:玉昙 玉鹤安 配角:楚明琅 季御商 江听风 一句话简介:伪兄妹|高岭之花下场扯头花 立意:人生还是得躺着过 第1章 晚秋日暮,金风晃得廊铃“叮铃”作响。 玉昙衣裙湿透,冷不跌打了个寒战,方才宴会上落水,她丢尽了脸面,李府婢女彩霞引她来朗月阁更衣。 “玉小娘子,里间备了干爽的衣裙。”彩霞恭敬地躬身后退半步,“奴婢这就去端姜汤来,您祛祛寒。” “多谢。”玉昙点点头致谢,彩霞快步离开朗月阁,她的指尖轻搭在雕花房门。 奇怪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玉昙飞快收回了手,心脏扑通狂跳。 她知道剧情来了,不能进婢女给她安排的房间。 她脚尖一转,一连推了推好几扇房门,房门重逾千斤,似乎被巨石抵住了,她进不去。 她提着裙摆拾级而上,终于在二楼同一位置,用力一推房门开了,她快步躲了进去,快速将房门关死。 方才被打断的声音再次响起: 【季御商躺在罗汉榻上醉意正浓,一名妙龄小娘子误闯入房里,湿透的衣裙紧贴着婀娜的身段,似仲夏夜里,被骤雨欺凌后的一株昙花含羞吐蕊。 他生性恣意洒脱,小娘子勾.引他,很乐意与她来一段露水情缘。】 她赌对了,剧情继续了。 她长长呼出口气,抬眸便瞧见。 郎君着一袭锦绣白袍,神色漠然,脊背挺直,端坐于矮榻上,余晖透过窗棂洒了进来,他被镀上层昏黄的暖意。 垂在矮榻锦袍袖摆上银线绣着白鹤,再往上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书卷,划过宣纸的指尖一顿,男子侧眸瞧了眼玉昙,琉璃色的瞳孔里无半分波澜。 玉昙瞪大双眼,又惊又喜道:“阿兄,你回来了。” 玉鹤安近年一直在各州府游学,她已近五年未见过他,身姿比记忆里更英姿勃发。 玉鹤安视线落下,水红色的襦裙湿透,颜色变成淫靡的红艳,裙角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在绣鞋下聚成小水洼。 玉鹤安眉心狠狠皱了皱,冷道:“怎么弄成这样子?” “李二娘子递了帖子,邀我参加赏花宴,方才赏花时落了水。”玉昙小声解释,生怕出了半分差错,让玉鹤安觉得她丢了侯府的脸面。 矮榻旁立有一座博山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伴随着幽香升腾出暖意,她衣衫湿透浑身发冷,小步往矮榻旁边挪,离玉鹤安更近了,小心翼翼抬眸瞧了瞧他。 她和玉鹤安的关系不算亲近,更确切地说来是这五年间疏远了。 玉鹤安敏而好学,约束自身,五更起温书练剑,更是年少中举,只待来年春闱高中,便以科举入仕,前途一片光明。 而她日日睡到三竿才起,六艺皆废,懒散度日,若真要论及一技之长,嘴甜爱笑哄得祖母欢心。 以往她还会困惑,为何她和玉鹤安一母同胞,怎么生得完全不一样? 现今全明白了,她是个赝品。 “你打算在这站多久?” 出了这间屋子,没准会被剧情修正回一楼,陷入和季御商的纠葛中。 她得想办法待一会,再待一会。 玉昙扬起一抹讨巧的笑,露出尖尖的虎牙,唇下那颗小红痣红艳,这张原本和娘亲毫无相似的脸,便会有两分神似。 以往玉昙若是犯错,便是这般去祖母面前卖乖。 “许久未见阿兄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些州府,可否讲给我听听?” “你要这样与我说话?”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脚下的小水洼处,眉头拧着更紧了,“你的房间在一楼。” 玉昙支支吾吾道:“一楼房、房间……我……进不去。” 玉鹤安眉心一跳,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冷漠推脱道:“二楼也有空房。” 玉鹤安再三下逐客令,玉昙低头僵持了一阵,捏着他的袖角小声乞求道:“阿兄,我想留在这,就待一会儿。” 玉鹤安袖角被她弄湿了一块,水渍正巧在孤鹤下方,似孤鹤落水般,他视线落回书卷上。 等了半晌也未见玉鹤安再发话,这便是默认她留下了。 她小步挪到站在香炉边,玉鹤安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纤长的手指伸直,指向屏风处衣架,上面挂着一套碧波绿的衣裙,还有一套儒雅白袍。 “去换了。” “好。” 玉昙连忙取下衣裙,小步绕到屏风后,供郎君休息的房间,竟然备了娘子的衣裙,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她身处的世界是一本限制级话本。 一月前,玉昙觉醒了,她不过是个配角,衬托女主的存在,她美艳骄纵又恶毒。 前期风流富商、落魄郡王和少年将军都无可救药爱慕她,追捧她。 待到真千金回归后,她被驱赶出侯府,彻底失势,从云端掉入淤泥, 原本深情的男人们,撕碎他们虚伪的表象,嘲弄她、轻贱她、甚至囚禁她,落得凄凉惨死下场。 男女主甜蜜蜜的你侬我侬,解锁各种避火图玩法。 男配们爱而不得,在女主那没能喝口肉汤的,都来她这掺和一脚,以为欺负她能得到女主的垂怜。 剧情随机触发,让她有些防不胜防。 只有走完剧情,她才能重获自由。 玉昙握着衣裙的指尖无措地蜷缩,看来是触发了和风流富商季御商的剧情了。 她抬手将屏风拉开,一切遮得严严实实后,她的手指搭在涤带上,拉开领口将湿透的衣裙解开。 【妙龄小娘子太慌乱,丝毫没察觉软榻有人。抱着衣裙便钻到了屏风后,婀娜倩影落在屏风上,水红薄衫从肩头滑落,方才饮过的酒劲涌了上来。 季御商仿佛瞧见了雪腻的肩头,杨柳细腰不盈一握,热气直直往下冲,他自诩是万花丛中过,今日竟然会被一名小娘子撩拨得面红耳赤。】 哪里算风流富商分明是地痞流氓。 明明是季御商误入她的房间,倒变成了她蓄意勾.引他。 玉昙强忍着耳边的不适,快速换好衣裙出来,干爽的衣袍包裹着她,总算暖和起来。 玉鹤安端坐在矮榻上看书,面庞白皙如玉,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拒人千里冷淡的模样让她很安心。 她自幼畏寒,搬了圆凳靠着博山炉坐着,将湿透的发髻拆散在肩头,将香炉当暖炉取暖。 只要等剧情过去,她便能出去了。 刚坐下不过半刻钟,她的视线又扫到矮榻上,玉鹤安执着手卷的手,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宛若莹润美玉。 她忆起幼时,她很喜欢黏着玉鹤安,他走哪都得带着她这个小尾巴。 第2章 学堂念书她闹着去,她总在夫子的讲学声睡着,还得玉鹤安背回来。 演武堂习武射箭她也跟着,那里风大去多了总咳嗽,后来玉鹤安干脆也不去了。 教习常嬷嬷告诉她,玉鹤安是侯府嫡子,日后侯府衰荣皆系他一身,她白日去缠他一刻,他就得早起一刻温书。 她太小不懂,只记得去一次就得被骂一次,那一日也吃不到好吃的栗子糕,她渐渐地也不再去了。 玉鹤安本就冷淡的性子,课业又重,自然不可能会来找她,他们的关系慢慢就疏远了。 “咳——”玉鹤安单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眉头皱了皱,玉昙湿透的长发垂在腰际,晕湿了一片,腰处衣衫软塌了下去,显现出柔媚的弧度,“擦擦。” “谢谢阿兄。”玉昙低头,帕子已经递到她跟前,她接了帕子,指尖碰玉鹤安的小指,他的体温比她的高,带着她想亲近的暖意,还有好闻可靠的雪松香。 她绞干头发,束成简单的发髻,安安静静地待着矮榻边。 楼下吵嚷声传了上来。 “啪——”杯盏碎裂的声音,还有彩霞惊慌失措的尖叫,“季郎君。” “你为何会在玉小娘子的屋子里?方才她宴会上落水,可是在里间更衣。” “你若是在,玉小娘子的名声……” 说完便是破门声,一群人冲进了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翻找的声音。 玉鹤安合上了书卷,直直地看向她,“你房间里有男子?” 在玉鹤安审问的目光下,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进房间了?” 玉昙猛地抬首,头摇得跟拨浪鼓,“我没进去,站在门口就发觉不对。” 玉鹤安站起身,挡住了光亮投下大片阴影,“教习你的嬷嬷,没教过你如何应对吗?” “我、我下次……” 玉昙自然知道她该夹着尾巴做人,从她觉醒得知是假千金那一刻起,她已尽力不惹事了,落水非她所愿。 今日宴会本就是局,陷害她和季御商有染,传出去便是不清不白的名声了。 玉鹤安盯着她看了几十息,恨其不争般叹了口气,抬腿下了矮榻,“跟着我。” 玉鹤安个高腿长,推开门几步便出了屋子,她小跑着跟上玉鹤安,一会儿便来到楼下。 一群婢女站在房门口,吵嚷成了一团,为首的是方才引她来朗月阁的彩霞。 廊下,一名蓝袍男子倚靠着廊柱,纵使这般也站得歪歪扭扭,满脸坨红醉态,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折扇轻敲着脑袋。 “我真记不得了,饮了酒就找了间屋子歇下了。”季御商甩了甩脑袋,“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瞧见她,玉小娘子长什么样子?” 彩霞惊呼:“玉小娘子。” 季御商顺着彩霞指着方向瞧去,一男一女站在楼角处。 男子身姿高大挺拔,眉目卓绝,一袭白袍更衬得他清冷出尘。 女子被男子遮住了大半,仍挡不住那婀娜身段,碧波绿襦裙有了别样的风采,精致的五官若水墨画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巧的是嫣然的红唇下,点缀着一颗小红痣,好似在提醒人吻她。 外貌同样的出众,气质却天差地别,男子清冷女子妩媚。 季御商心肝一颤,折扇一展,语调轻浮,说起了那句风月场上的常话,“我好似见过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无疑水进沸油里炸开了锅。 婢女们贴耳小声交谈,彩霞忽然大声道:“玉小娘子的衣裙换过了。” 婢女们探究、不怀好意的目光齐齐落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 开新文啦,欢迎找我玩呀 预收《风流俏寡妇》阶段1-1 俏寡妇-温柔哥哥-糙汉弟弟 结局开放 咳咳 都要 求求收藏 桑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浣衣时捡了个重伤失忆郎君。郎君面色惨白,只记得名唤沈言清。 她悉心照料,一来二去二人生了情。 沈言清握着她的指尖:“华娘,我们成亲吧。” 她瞧着这张如玉的脸庞,含羞带怯地应下,婚婚后沈言清体贴入微,琴瑟和鸣。 可惜没过几天好日子,正情浓时,沈言清死了,桑华鬓边别着白花,有模有样守了一年寡。 暴动起,军队冲进村子,她摔倒在地,身着雄狮玄甲的郎君坐俊马上,拿鼻孔瞅她,半晌才翻身下马。 她麻溜起身,眼眶一红拿手绢打他胸口:“你骗我死了,一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郎君将她拎到一旁,横眼瞪她,语气冷硬,“我不认识你,滚开。” 黑了,身子健壮了,轮廓更俊朗了,不是她的死鬼夫君是谁,就是不认她了。 气得她找人当晚撅了坟,棺椁里空得连件衣服都没有。 她坐在坟头大哭了一场,她还给他烧了一年的纸钱。 她更坚定郎君就是沈言清,她可太明白他的死装样儿了。 趁着郎君还借住村子里,她几番上阵,终于拿下了。 是夜,烛火晃荡,虫鸣声盖不住喘息,她被抵在案桌,有力的臂膀锁着纤腰。 郎君眼神晦暗:“华娘,这次再叫错了,我可就要罚你了。” 白皙的脚尖晃荡,“谢渠,谢渠你混蛋。” 郎君低头吻掉她颊边泪:“明日咱俩把天地拜了。” “还拜?都拜过一回了。”当晚她又被罚了。 谢渠就是不肯承认是沈言清,她只得依着他再拜回天地。 喜堂前,一名端方儒雅的公子拦在新人前,温柔唤着:“华娘。” 桑华一掀盖头,又瞧见了自家夫君的脸,她来回瞧这两张相似的脸。 “你们到底是谁?” 双手被左右两人抓住了,脸一个赛一个的黑。 “沈言清。” “谢渠。” 第2章 玉昙的衣裙被换了,还有季御商这生怕水不够浑的态度,若不是玉鹤安在场,她便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一个是地位尊贵的侯府嫡女,一个商贾出身的浪子,就是因为这件错事纠缠在了一起。 季御商摇摇晃晃上前一步,双手作揖赔礼道歉,眼神放肆地盯着玉昙。 “方才我醉酒进错了房间,唐突了玉小娘子。” 名为道歉,举止却孟浪轻浮,玉昙咬紧下唇。 季御商这番话便是认了,她和他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还当着他的面换了衣裙,这宴会一结束,风言风语便会传遍整个汴京。 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在挑衅。 玉昙愠怒道:“婢女引路,怎会走错房间。” 季御商轻佻敲了敲脑袋:“我独自一人赴宴,未有婢女引路,故而走错了。” 他是利益至上的商人,既然收了钱就没有买卖不成的道理,况且还是这么美艳动人的小娘子,还有她身后的侯府,若是真能攀附上她…… 真是一桩人财俱收的好买卖,至于名声,他季御商能有什么名声,汴京满是他的花闻,此事不过再添一件而已。 玉昙瞪了季御商一眼,怒道:“你就如此笃定……我若是未进房间呐?” 为了以假乱真,季御商之前是真喝了不少,他也不知玉昙究竟进房间了吗? 但现在无论玉昙进还是没进,他都得咬死了。 季御商整理整理了衣衫,折扇一展,笑意在脸上荡开,眼角上挑,一副你不要再无所谓挣扎的模样。 “玉小娘子出了这事,季某定会负责,归家我便拟聘礼文书,过几日……不、明日我便送来府上……” 玉昙被他身上的酒气一熏,更烦了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身后便是楼梯,她恨不能再退八丈远,气得腮帮子咬紧,“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季御商笑道:“这不算做梦只能算缘分,是天定的缘分。” 玉鹤安低着头瞧她,眉心狠狠一皱。 玉昙委屈万分,她已是千般忍让了,异常识大体了,难道还要怪她吗? 季御商逼近半步,想离玉昙更近些,被玉鹤安挡了一把。 “这位是……” 季御商两年前才搬来汴京,虽凭借出色的画技崭露头角,出入世家宴会,但玉鹤安三年前便出府游学,他们从未见过。 玉鹤安未搭理季御商,平静地向众人道:“玉昙察觉到不对,她在二楼空房间更衣后,便一直在我房里待着。” 此话一出,在场人均明白,此事大抵是季御商自导自演,只为用低劣的手段攀附上侯府。 玉鹤安神色冷淡盯着玉昙:“侯府还没落,你何须忍受登徒子的气?” “阿兄。”玉昙心中欢喜,她尚是侯府千金,有玉鹤安给她撑腰,玉昙上前一大步,右手蓄力。 “啪啪——”两个响亮的大耳光扇了过去,周围安静极了。 季御商泛着酒气红晕的脸被扇白了,又迅速变红,两个巴掌印出现在他脸颊上。 第3章 玉昙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掌心发烫泛红,浑身都畅快,把一肚子恶气都出了。 “其一虽我不在房里,但你醉酒进我房间便是不对。” “其二你糊口攀扯,妄图毁我名誉,今日这两巴掌给你个教训。” 季御商脸颊上火辣辣的,比起痛更多的是爽,比巴掌先来的是小娘子袖间的馨香,那股醉人的昙花香气,拉着他溺死在里面,她的手掌再怎么用力还是软绵绵的。 扇他时,张扬得意的模样,唇边的小红痣都更红艳了,引诱人想亲她,狠狠地亲她。 若非在场人众多,他简直想要小娘子再扇他几巴掌,让他再爽快爽快。 玉鹤安伸手将她护着身后,语调轻缓不带一丝暖意,但在场任何一人都不敢忽视,“闯女子房间,言语调戏,按照我朝律法应当笞刑,赔礼道歉。” 季御商捂着脸,心头轻唤了声“玉昙。” 好看的花都带刺,他却更想要了。 “这位是玉小娘子的兄长,玉鹤安。”婢女小声提醒道。 季御商一顿,玉鹤安居然回来了。 偌大的汴京谁人不知玉鹤安,侯府嫡子,这一辈世家子弟楷模,将来仕途光明,他才不会跟他硬来,可再好的花匠都有疏忽的时候,待到他将玉昙摘到手,玉鹤安不仅不能杀他,没准还能举荐他入仕。 季御商面上的笑意收了,站直身子,规规矩矩作揖。 “是季某的不对,醉酒误闯了玉小娘子房间,言行无状冲撞了小娘子,宴会后自会去衙门领罚。” 玉昙受了一礼,希望以后和季御商无半分牵扯。 松快之余更多了几分机警,她以后要应付更多这种情况。 玉鹤安低着头瞧她,察觉到玉鹤安似乎有话对她说。 她小步挪动玉鹤安更近些,她身量只到他下巴处,踮着脚仰着头,压低声量,“阿兄,怎么了?” “引你来朗月阁的是哪位?” 玉昙指了指离得最远的彩霞:“就是她。” 玉鹤安走到彩霞跟前,冷道:“你是谁的婢女?依李府规矩,你应当如何?” 彩霞扑通一声跪地求饶:“回郎君,奴婢在李二娘子院子伺候,我家娘子与玉小娘子素来要好,奴婢是当真不知此事。” 玉昙冷笑一声,不知此事,为何端姜汤会带来一大帮人?分明是故意陷害。 彩霞跪地磕头磕得梆梆作响,鲜血从额间往下淌,任由彩霞将额头磕破出血,玉鹤安不为所动。 玉鹤安冷道:“当如何?” 彩霞绝望道:“打十大板,驱逐出府。” “自去领罚。” 有了玉鹤安在,她名誉未受损,还让两位帮凶遭到惩罚,欢喜的心情萦绕心间。 晚宴即将开始,婢女急急来请。 玉鹤安走在她前面一步的位置,无论她走快或是走慢,明明他没往后看过,他总能保持这个距离。 她好像又回到幼时,跟着玉鹤安身后的日子。 只要有他在,好像任何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以前是,现今也是。 玉鹤安的前途光明,未来将三元及第,一跃成为天子近臣,年纪轻轻入内阁,官至首辅。 在她身份暴露后,还给了她最后的体面。 若是日后能得他照拂一二,她肯定能摆脱厄运。 玉鹤安神态再冷淡,玉昙也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阿兄,你前段时间去了哪些州府呀?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有趣的人。” “沿北边的州府都去了,最近去的地方是凉州。”玉鹤安停了脚步,侧头盯着她,“什么算有趣的事?” 玉昙认真想了想:“在外遇见应当都算有趣的事,凉州有什么?” “凉州一半都是大漠,百姓忙着治沙,西域走商倒是齐聚那儿。” 玉昙一下被勾出了兴趣,她被抱回侯府时发过一场高热,反反复复,据说是娘胎带来的弱症,小时候一见风就咳,现今倒是养得差不多了,生病了会比常人好得慢一点,导致长这么大从来不去过远方 玉昙激动地嚷嚷:“那你岂不是见到过舞姬,漂亮吗?她们唱歌是不是真的能迷人魂魄?她们跳舞的大鼓里是不是真的装了白骨。” “少看点话本子。” 玉昙失落地“哦”了一声。 玉鹤安的视线越过院墙青瓦,瞧着天边快要落下的那轮红日,霞光漫天,道了一句,“那里的落日很漂亮。” 她站在玉鹤安身边,她没去过,想象不出凉州的落日有多美,和汴京的有何不同,若是以后有机会她也想去看看。 她和玉鹤安的席位不在一处,在门口便分开了。 “娘子,奴婢总算寻到你了。”她的贴身婢女兰心走来,瞧清她和她告别的人,“郎君回来了?” 玉昙点点头:“是阿兄回来了。” 兰心道:“难怪娘子这般高兴,郎君这次能在汴京待多久?” “有吗?”玉昙揉了揉脸,她看起来很高兴吗?肯定是因为刚才出了恶气,现已是深秋距离春闱只剩五个月了,玉鹤安应当不会走了,玉昙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夫人早故,侯爷又常年在外,娘子小时候就喜欢黏着郎君,只是后来疏远了些许,可是血脉至亲到底还是不一样。” 玉昙落座,方才的好心情散了一半,哪里是疏远了一些,她和玉鹤安都疏远五年了。 若是玉鹤安能一直是她兄长就好了,亲生兄妹今生是做不了,话本子里的义结金兰倒是可以试试。 “兰心,你说义兄妹的感情会好吗?” 兰心一愣:“自然是比不上亲兄妹,到底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几分情分。”玉昙心念一动,几分就够了,只要能助她逃离那个结局,她现在开始讨好玉鹤安来得及吗?“兰心,阿兄对我怎样?” 兰心肯定道:“郎君对外冷淡,但对娘子是特别的。” 玉昙刚落下的心情立刻扬了起来,晚间吃饭都多动了些,待到晚宴结束,她开心地打算打道回府。 走到回廊处却被一人拦住了,李絮提着盏宫灯,薄薄的衣裙被寒风扬起,孤身一人在风口处等她。 李絮连忙上前,亲昵地挽着玉昙的手,眼角被风都吹红了,瞧着有几分可怜。 “昙儿,傍晚的事我都听说了,都是我的不对。”李絮语罢便低低地哭了起来,“怪我不该递帖子邀你来赏花,如今反倒惹了一身的不快。” 玉昙将手往外抽,离李絮远一些,听见李絮哭她就头疼,“好了,别说了。” 李絮手一空,神情一僵,两行清泪就落下了,“昙儿,你也不要我这个好友了吗?我不过是李府的庶女,汴京的世家小姐大多都瞧不起我,只有你肯和我玩,现在你也不要我了吗?” 玉昙的脸色一冷,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兰心扯着玉昙的袖子,谨防她又上李絮的当,这李絮惯会演戏,兰心低声道:“娘子,该回府了。” 李絮声音可怜极了:“你不是最喜欢我那套蓝宝石点翠头面吗?你随我去取了送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玉昙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我随你去。” 兰心想要跟着却被李絮拦下了,玉昙冲着她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兰心只得站在原地,着急得团团转,之前她就是被李絮支开了,她家娘子才落得水,现在李絮又故技重施,一名高挑挺拔的身影靠近。 “郎君。” 玉鹤安困惑道:“玉昙没和你在一起?” 兰心气愤道:“李二娘子又演戏将娘子诓骗走了。” 玉鹤安眉头一皱,傍晚才差点被人陷害,竟然又敢跟着人走,冷道:“随她吧,长点教训也好,不然总被骗。”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夜幕全暗下来了,临湖的连廊点上宫灯,玉昙被李絮拉扯了一路,这一路上李絮好话说尽。 李絮捏着手绢,着急地一跺脚,“昙儿,你真的要信我,我当真不知季御商是这种人,我只是见他擅绘画,人又风趣,才结交一二。” 玉昙站定,秋风荡开湖波,又到了朗月湖,她之前落水,差点害得她声名皆毁的地方。 “李二娘子,你当真如你所说般无辜吗?一点都不知情吗?” “昙儿,你什么意思?”李絮手绢擦着几滴硬逼出的眼泪,她说得口干舌燥,浑身招数都使上了,玉昙面上还是一片冷意。 玉昙轻笑一声,冷道:“季御商是汴京出名的浪荡子,你当真不知吗?若是今日之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当如何?” 李絮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是我的过错,怪识人不清,你知道我没接触什么人。” “我不知你为何要害我当真出丑,甚至妄图毁坏我的名声。”玉昙往湖边走了走,秋风吹起她碧波绿衣裙,快和湖水融在一起。 第4章 一双手放在她的腰间,玉昙一转身,“李二娘子还想把我推下水一次?” “昙儿什么意思?下午不是我推的,是这里太滑了,我只是想扶着你,你看。”说完便松开手示范,李絮脚尖点着青苔,身形晃荡。 她冲着李絮一笑,仿佛和她和好如初了一般,“其实让我原谅你很简单,我不要什么头面首饰,我只要将这一切还给你就好。” 李絮状若无辜,困惑道:“什么?你能原谅我就好。” 玉昙的双手放在李絮的腰间,重重一推,扑通一声,湖面溅起巨大的浪花。 不过这次角色互换,掉进水里的变成了李絮。 “救命啊……” “快救救我……” 李絮在湖水里扑腾挣扎,惊叫出声。 湖水不过到李絮肩膀,她死不了。 “我们之间恩情尽消,以后不再是朋友” 玉昙冲着李絮扬起一抹笑意,拍了拍手转身离开了。 玉鹤安说得对,她现在还是侯府千金,她便想着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真到她赶出侯府那一刻,她还有更多的气受,现在能报的仇就报。 她一转身便瞧见,湖边上的朗月亭,亭子里站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清风扬起他的白袍,卓尔不凡的气度,正是她的兄长玉鹤安。 那岂不是她推人的过程全部瞧见了。 她慌乱地低着头,瞧了瞧脚尖,再抬头时亭子里已没了玉鹤安的身影。 离得太远压根看不清玉鹤安的神情。 玉昙内心惴惴,垂头丧气地走到李府大门。 兰心站在马车前等她,宴会上的人已散尽,只剩下三驾马车,两辆都是马车前都有侯府的小旗,马车前的灯笼都如初一致写着“玉”字。 季御商沐浴更衣,身上的酒味散尽,选了他珍藏的字画《簪花仕女图》,站在李府门口守着,赶在玉昙离开前,赶紧来赔礼道歉。 “玉小娘子。” 玉昙被突然出现的季御商吓了一跳,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更糟了,她狠狠瞪了季御商一眼,怒道:“滚开。” 兰心闻声出了马车,跑到她身前,“季郎君,我家娘子既不喜,便莫要再纠缠。” 季御商收了风流浪荡的做派,“我真是来道歉,听闻玉小娘子爱画,我特带来了珍藏的《簪花仕女图》聊表歉意。” 玉昙一挥手:“不必了。” 季御商道:“玉小娘子若是不喜欢这画,日后我便带其他画来,我日日来,日日换,总有一日能挑到你喜欢的画。” “季御商,再好看的画过了你的手,我只会觉得臭不可闻,我嫌恶心。”玉昙怒气冲冲地往马车处走。 季御商一愣,面上的笑意不减,“玉小娘子一路走好。” 她在兰心的搀扶上马车,脚还未踏上,“哐当”一声马车车辕断了,两个车轱辘一左一右滚远了,坏得简直不能再彻底了。 季御商折扇一展,笑道:“看来老天让我送你一程。” “不必了。”玉昙无意和他再纠缠,马车坏了,找李府再安排一辆便是,就在她转身往回走时,耳畔又响起熟悉的声音。 果然一碰到季御商就没好事,季御商能攀扯上她,全靠这死缠烂打的本事。 她狠狠剜了季御商一眼,也顾不得玉鹤安是否怪她了,提着裙角飞快跑向另外一辆玉府的马车。 “娘子。”长明放下矮凳,玉昙刚踏上马车。 【因着误会,两人静坐马车,一时谁也未说话。忽而一阵颠簸,玉昙一个不稳身子往他处歪倒,季御商就势一揽,温香软玉满怀,鼻尖满是昙花香。 从未和男子如此贴近,玉昙作势挣扎,他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撑在马车窗上,只要推开这扇窗,外间便是繁华闹市,他们紧密相拥的姿态便是暴露在世人面前。 玉昙的手搭在他的胸口,求饶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求你,别开窗,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玉昙搓了搓手臂,她已经摸索出了规律,她需要完成特定剧情。 但剧情中的男性角色并不重要,“季御商”是可以替换掉的,就如她能趁漏洞进玉鹤安的房间,上他的马车。 玉昙轻轻推开马车车厢门,玉鹤安坐在靠窗处,支着头假寐。 “阿兄。” 玉鹤安半睁眼,浅色的瞳孔涣散,眼底一层雾气,和平时的他很不一样,瞧着有点呆,只一瞬间,他眼底的迷蒙褪去。 原来不是特意等着教训她,只是玉鹤安睡着了,长明担心打扰,便未驱马驾车。 “阿兄,我的马车坏了,想和你一起回府。”她小声解释,担心玉鹤安不信,她支起车窗让他瞧一瞧。 车窗外,两名奴仆提着宫灯,季御商不知从哪拿出工具正在修马车,两个滚远的车轮也被他推了回来。 “啪——”她将车窗关住了,玉鹤安已全部看见了,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她拿不准他到底生不生气,只得乖乖坐在最左边,离玉鹤安足足两臂的距离。 兰心坐上了车架,长明一甩马鞭,驾车回府。 马车里实在静得厉害,玉昙指尖扣着袖口上的丝线,犹豫半晌,试探道:“阿兄,看见我推李二娘子入水了?” 玉鹤安应了声:“嗯。” “是她下午先推我入水,我要回府又假惺惺来招惹,我只是还她而已。”玉昙越说越没底气,声量越来越小,但她仍然坚持她没错。 夫子教授:胸藏万壑生,笑对断长更。(1) 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玉鹤安睁开双眼:“做了便做了。” 只是此事不够高明,他晚间已将此事告知了李家娘子,李府自会给侯府一个交代,对李絮处罚也只会更重。 玉鹤安态度明显,不赞同她的做法,但也不会去指责她。 只要她不惹出大的祸事,玉鹤安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昙低头轻轻“嗯”了一声,脸转到一侧。 沉默半晌,玉鹤安忽然睁开眼,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季御商风流浪荡,出身商贾。” 季御商,她躲都来不及。 玉昙点点头道:“我知晓,阿兄。” 突然马车一阵颠簸,马车向她这一侧倾倒。 她被甩下了坐垫,紧接着一重物冲着她砸下。 “痛——” “嗯——” 她被砸得痛呼出声,那股好闻的雪松味道盈鼻。 玉鹤安摔倒了,重重压在她身上,他们被迫紧紧贴在一起。 灯盏也被甩下了桌子,直直向她砸来,她害怕得紧闭双眼。 “啪——”灯盏撞到东西又落地的声音,预想中的痛感没来,玉昙睁开双眼查看,车厢里漆黑一片。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还有玉鹤安极压抑的痛呼声。 灯盏为求稳固,全身青铜浇筑,重量属实不轻,被砸一下肯定痛苦极了。 她瞧不见玉鹤安的情况,急道:“阿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玉鹤安喉结滚动,挤出两个字,“没事。” 话虽这么说,她却不信。 她顺着玉鹤安的手臂向下摸索,刚碰到手腕,就摸到还带着热意的灯油,再往下…… 玉鹤安的右手被灯油泼了满手。 玉昙急得声音染上了一丝颤音:“阿兄,你的手……” 玉鹤安压低声量:“别乱动了,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车厢门摇摇晃晃地竟然快要开了,外面夜市的喧闹声传了进来,他们这样子若是被人瞧见…… 玉鹤安不顾疼痛,快速撑着身子离开,眼疾手快地将门关上。 若是放以前,她还能大胆反驳玉鹤安,是马车颠簸他们才摔在一起,他们是兄妹,世人也不能说什么,而现在她只能闭上嘴,视线穿不透黑暗,她也看不清玉鹤安的伤势。 “阿兄,我、我担心你的伤。” “没事,你收拾好了再出来。”玉鹤安利落地起身离开,推开车门,车盖角上挂着的灯笼光便透了进来。 她能看清了。 玉鹤安手指微微卷曲着,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大块,最中央的位置起了几个豆大的水泡,边缘处被她碰到的位置破了皮,她无措地摩挲着指尖。 “出了何事?”玉鹤安声音如常,仿佛真的没受半分伤。 长明答道:“郎君,路上躺了血人,惊了马儿,马车差点翻了。” 玉昙整理好衣裙,踩着脚踏下了马车,一下车架便是冲鼻的血腥味,她捂住口鼻,抬眼望去,男子蜷缩在巷子底部,衣袍已被血污弄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发冠掉了,头发披散下来挡住脸。 这是一座茶楼后巷,男子被打成这样扔在这,应当是得罪了权贵,犯了大事。 长明提着宫灯,玉鹤安上前蹲身查看受伤男子。 玉昙招来兰心,指了指茶楼,小声道:“兰心,去讨一壶凉水来。” 第5章 “是。”兰心小跑着去茶楼,不过半刻钟工夫,兰心提着一壶凉水跑了回来,“娘子,你要的凉水。” 玉昙提着凉水走到玉鹤安身侧,他已保持这个动作近一刻钟,不走也不说话,好似陷入了纠结。 玉昙轻唤:“阿兄。” “嗯?”玉鹤安拧着眉抬眼瞧她。 “你手上的伤用凉水冲一冲会舒服一点。” 她蹲在玉鹤安的身前,拉着他的右手,水壶略微倾斜,细细的水流从壶口泻出,冲着被灼伤的手背,玉鹤安的手突然一挣,水壶直直朝着昏迷男子脸上砸去。 水壶掉落,水洒了男子一脸,冲刷掉男子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惨白俊秀的脸,动作间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喉结处有指甲盖大小的疤痕。 剧情中无数次提过,女主赵秋词动情之时,如何一遍遍亲吻过这块疤。 这昏迷半死的男子,竟被这水壶砸醒了,迷蒙地睁开双眼。 玉昙心脏扑通狂跳,还有一年才出现的男主沈无咎,怎么这么早就出现在汴京了?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沈无咎悠然转醒,眼珠子一转,直勾勾地盯着玉昙,苍白的唇张合:“多、多谢。” “不是我救了你。”压根没人救他。 玉昙连连退后几步,生怕引起误会。虽说沈无咎出现未能触发剧情,但他可是女主赵秋池的官配,远离为好。 且她一看到沈无咎便会想起,男女主之间的各式避火图玩法,实在难以面对。 “我乃……”沈无咎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动作牵扯伤口,痛得发出闷哼声,一块银质长命锁从他怀里滑落,话还未说完又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巴掌大的长命锁,下方缀着三个小铃铛,正中心刻着“无咎”字,做工粗劣,边缘泛着黑,用一条红绳系着。 玉昙无措地摩挲指尖,她有一块一模一样的长命锁,刻字为“杳杳”,长命锁是幼时被抱回时,放在包被夹层里的。 她担心佩戴着损坏了,一直仔细收在梳妆盒里。 “杳杳”二字为她的小字,现今看来她不仅名字占了真千金,连小字都占了她的。 沉默了半晌,玉鹤安似乎想明白了,站起身道:“长明,扶他上马车。” 玉昙困惑地抬眸,玉鹤安可不是随意招惹麻烦的性子,今日居然主动救人。 长明架起沈无咎往马车里搬,“郎君,要将他带回侯府吗?” 玉鹤安低声嘱咐:“趁着天黑将人送往玉桐山庄,记得请大夫治疗他的伤,他醒了,若是想走便让他走,若是想留便好吃好喝招待着,遮掩他的消息。” “是。”长明应声,驾着马车冲进了夜幕里。 玉昙垂着脑袋,思及玉鹤安对他的态度,大约是认识的。 玉鹤安居然认识沈无咎,会不会也认识赵秋词。 她的身份会不会提前暴露了。 想起季御商对她的态度,大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意思,若她现今离了侯府失庇护,她压根不敢想,她会多凄惨。 她用力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不会的,若是玉鹤安知道她是假的,肯定不会再纵容她了。 “杳杳,冷了?”玉鹤安低着头望向玉昙,他记得玉昙自小体弱,十分畏寒,现下日子已入深秋,夜里的风染上了几分寒意。 玉昙摇了摇头,强行镇定,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不冷的,阿兄,你的手还疼不疼,前面就有间医馆……” 玉鹤安抬了抬手,凉水冲过手背,肌肤仍泛着红,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见玉鹤安不答,玉昙指了指不远处,“就在前头那条街,第二个铺子,门前的灯笼也没熄。” 玉鹤安道:“走吧。” “好。”玉昙眉眼弯弯甜笑应着,她提着灯笼走在玉鹤安左侧,二人影子被拉长,慢慢走出了巷子。 今日值守医馆是位年逾七旬,头发胡须净白的老大夫,坐在医案后支着脑袋打瞌睡。 玉昙上前轻轻敲了敲医案,轻唤了几声:“大夫,醒醒。” 过了会儿,老大夫转醒,摸了摸胡子,轻咳了几声,“你们谁,谁病了?” “大夫,我阿兄的手被油灯烫伤了,您瞧瞧。”她拉着玉鹤安的手,轻放在医案上。 老大夫举着油灯靠近,来回检查玉鹤安手的伤势,玉昙看得心惊,生怕油灯又落下。 “大夫,我来举着油灯吧。” 老大夫瞥了她一眼,已平稳地将煤油灯放在桌上,“还好只是烫伤,被砸的位置没有骨折,回去擦擦擦药便好。” 玉鹤安付了诊金,道:“多谢大夫。” “别着急走,药还没拿。”老大夫转身去了内间,倒腾了半刻钟,拿出两盒黑漆漆的药膏,“上一次药再走,别不把烫伤当回事,呶,你给他上上药。” 老大夫将药膏递到玉昙跟前,便回到内堂捣鼓去了。 “阿兄。”玉昙在一旁净了手,拉过玉鹤安的手,伤口边缘处已经开始渗黄水,在白皙的肌肤上尤显得可怖。 若是玉鹤安不挡,这伤可能就出现在她脸上了。 “没事。” 她拿出藕粉色绢帕,将黄水点点擦干净,绢帕染上了点黄色的污渍。 指尖沾上黑乎乎的药膏,一点点轻轻地沾涂在伤口处,她担心她太用力弄疼玉鹤安,总得小心谨慎几分,半刻钟才将伤口涂完,黑漆漆的药膏覆盖了玉鹤安的手背,那几个水泡更突兀了。 她还在思索要不要和他商量将水泡挑破了,玉鹤安已抽回了手。 “回去吧,很晚了。” “好。” 出来时,街边的商贩已开始收拾东西回家,繁华的闹市归于寂静,他们穿梭其间,医馆离侯府不过两条街,慢行也不过一刻钟工夫。 玉鹤安低着头,瞧着玉昙拧着眉又松开,嘴角抿了又抿,唇边的小痣跟着一动又一动。 玉鹤安的脚步停了:“你想问方才的男子?” 她想知道玉鹤安出门在外,遇到了沈无咎,有没有遇到赵秋词。 玉昙仰着头,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嗯,阿兄认识他?” “在凉州时见过几面,不算相熟。” 凉州,赵秋词也在凉州。 玉昙小心追问:“凉州什么地方?” 玉鹤安盯着她看了一会,琉璃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她微微侧过头躲闪。 “记不清了,这三年走的地方太多了,不会每一处都记得。” 玉昙试探道:“阿兄,可遇到印象深刻的女子。” 玉鹤安站定,拧着眉:“没有。” 玉昙一路都魂不守舍,在府门前话别,都没察觉玉鹤安皱了好几次眉,她转身带着兰心回了岚芳院。 玉昙贴身婢女三名,兰心心地单纯,十分忠心,负责穿衣用度,巧心心细如发负责吃食,慧心颇具管账的本事,被她安排出了府做生意。 宴会只能带一名婢女,便是兰心随行,巧心便留在岚芳院,巧心出了迎,见玉昙神思恍惚。 巧心推了推兰心:“娘子这是怎么了?” 兰心乐呵呵道:“郎君回来给娘子讲了讲凉州,大概娘子想出去玩了。” 巧心听旁人聊过几句凉州,风沙蛮荒之地,语调上带着几分嫌弃道:“娘子别想了,凉州能有什么好玩的,风沙大漠,常年饿死人。” 玉昙洗漱便在拔步床上躺下,自从她觉醒后,她便收罗了一大堆真假千金的话本子放在床头,已然看了大半,结局大多都不如她意。 她伸手去够昨夜那本《公主归朝》,昨晚看到真公主已被寻到,下一页便是假公主的下场了。 她握着话本的手发紧,唇抿了抿,翻开下一页。 皇帝因着多年情谊,只褫夺了假公主封号,仍让她住在昔日的府邸,吃穿用度照旧。 她合上书卷,书卷贴着胸口,挡不住“砰砰”心跳声。 后面还有一指厚的书页,她不想看了。 这个故事停在这就好了。 “哎哟,奴婢把郎君的药揣回来了。”兰心收拾东西时苦着脸叫嚷。 岚芳院和风旭院隔了大半个侯府,这一来一回就得大半个时辰。 兰心苦着脸再嚎了一句:“娘子。” 因着话本,玉昙心情很好,嘴角轻微上扬,柔声道:“阿兄估计歇下了,明日再去吧。” “好。”兰心高高兴兴地应下,转头收拾玉昙换下的衣服,找了半晌也未找到手绢,“娘子,你的手绢怎么不见了。” 许是她方才替玉鹤安擦手伤时,随手放在医案上了,“丢了就丢了。” “娘子,那可是你绣得最好的手绢了。”兰心念叨着将衣服,收拾下去了。 “咳咳——”玉昙轻咳了几声,脸上染上几抹薄红,“改日再绣就是了。” 玉昙年长些身子康健不少,平日皆无大碍,只受寒受风会咳嗽。 第6章 院子里常备着驱寒止咳的药材,巧心体贴心细,在听闻玉昙落水后便熬好了汤药,取了一碗递到她跟前,“娘子,喝了早些歇着吧。” 玉昙接过白瓷碗,捧着碗小口喝着,药喝完又喝了些热茶漱漱口,卧下等待着睡意。 巧心吹灭了寝房的其余灯盏,只留一盏孤灯,放下天青色纱幔,薄黄的烛光也透不进来,拔步床内彻底暗了。 “娘子安寝吧,奴婢在这守着。”巧心在拔步床脚踏处垫了被子守夜。 玉昙揪着被子:“巧心,你可有兄长?” 巧心坐在拔步床头,为她按好被子,“奴婢没有亲生兄长,倒是有一位义兄。” 玉昙来了兴趣,歪着脑袋瞧巧心,“竟然从来未听你提过,义兄对你如何?” 点点血色爬上了巧心的耳朵和脖颈,巧心低着头,“极好的,奴婢在府上做工时,劳他照顾双亲。” “嗯。” 义兄能照顾巧心的双亲,若是她能认玉鹤安为义兄,照顾她肯定不成问题。 得到满意的答案,玉昙点点头,柔软的锦被磨着下巴。 义兄妹果然是极好的关系。 喝了药睡意逐渐蔓延了上来,她双眸逐渐闭上。 * 清风掀起纱幔一角,喜烛热烈的烛光穿透盖头,落入她眼只剩刺目的红艳。 她又入梦了,这个一直纠缠着她的梦魇。 玉昙端坐喜床,她穿着一袭繁复大红嫁衣,昙花纹样的束腰勾勒出杨柳细腰,下方坠有珍珠银链,长长的裙摆如花瓣铺散开。 外间热闹喧嚣,喜宴宾客吵嚷着闹洞房,喜婆孩童唱和: “新郎新娘两情长。” “一对鸳鸯入洞房,儿子儿孙福满堂。” 忽而喜气的唱喝声停了,变成可怖的寂静。 直觉告诉她,将发生极其恐怖的事她应该跑,奈何脚底生了根,确切地说是梦中的她没动,她也跑不了。 “吱呀——”开门声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气氛却比方才更恐怖了。 玉昙抬眸望去,透过红纱,只能隐约瞧见,一名身量极高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未出声,但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偏执癫狂。 恶寒从脚底窜上背脊,身影越来越近,她心怦怦跳得厉害,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害怕地攥着袖摆。 男子停在她身前,挡住了光亮投下大片的阴影,一抹月白袍角出现在她视线内。 她大骇,新婚夜出现在洞房的男子竟然不是新郎。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加油][加油][加油] 第5章 她被吓得不停往喜床里缩,腰间的珠链佩环叮当作响。 随着一声散漫的轻笑,男子屈膝而上,压她入罗帐,大手钳制住她的腰间,禁锢着她不能再动分毫,动作间盖头滑落,柔亮的烛光晃眼,她快要看清男子的面容之际。 骨节分明的手强势地覆盖住她的双眸,她陷入了黑暗中。 瞧不见,她的感官被放大了数倍。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她的耳垂被含住了,轻轻吮吸,温热湿润的触感刺激得她头皮发麻,惊恐慌乱充满了她的整个胸腔。 洞房被陌生男子拥吻,强烈的背德感,她不住地往里躲。 男子根本不在乎她的逃避,腰间的铁掌钳制着她不能退缩半分,湿滑的软舌描绘着她的耳廓,一点点挑.逗着她的欲.望。 湿热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耳侧,脸颊,下巴,梦中的玉昙控制不住地发抖,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涌出从面颊滑落。 她害怕极了,原本还能称得上温柔缱绻的亲吻变成了极尽的掠夺。 吻落在唇下,来回捻磨着她的唇下小痣,不知吻了多久,终于等到男子抽身离开,她以为能得以喘息时。 她的唇瓣被含住了,男子似乎只是给了片刻让她接受。 强势地撬开牙关,掠夺她仅存的呼吸,逼得她节节败退。 身后是坚固的喜床,前方又是强势的男子。 “嘭——”喜烛灯芯炸裂打破了这一室荒唐。 玉昙用力一咬,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奋力挣扎,钳制着她腰间的手松开了。 男子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杳杳……” “别想逃了。” 挡着她双眸的手也挪开了,点点光亮渗了进来。 * “娘子,快醒醒。”巧心托着一盏莲花灯,轻轻晃着玉昙的肩膀,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玉昙柳眉轻蹙,一双美目睁开,顾盼生辉的眼眸变得空洞无神。 每每做梦她咬得满口鲜血,兰心贴心地帕子塞进她口中,玉昙将帕子取下,下唇角刺痛,雪白的方巾上留下点点血痕,难怪她在梦中尝到了血腥味。 她低着头缓和了好一会,轻声道:“没事了,什么时辰了。” “才寅时,离娘子睡下不过两个半时辰。”巧心放了莲花灯,端了盏茶,“娘子可要再喝一碗安神汤再睡会。” 玉昙接了茶小口抿着,漱掉口中的血腥味。 她摇了摇头,自从她觉醒以来,便开始做这个噩梦。 梦中的身影仔细琢磨却是模糊,似乎隔了一层缥缈的纱。 不知这个梦是否是在暗示她的结局,那男子居然在她成婚时那样对她,着实太可恶了。 她理了理现今她知晓的所有信息。 她是限制文恶毒女配,三名男子前期爱慕她,在真千金回归后,立刻爱上真千金。 戏弄她、折辱她、囚禁她…… 欺负她越惨他们越高兴,以此来讨好真千金,只可惜真千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囚禁她的人,会不会是季御商。 还有那随时触发的桃色剧情。 她蜷缩着指尖,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娘子做什么噩梦了,每次都吓成这样,要不要再请大夫看看。”巧心起身,将屋子里的灯盏点亮,屋子里亮堂起来,将她心头的阴霾也驱散了些。 最初做这个梦时,她夜间只能安睡一个时辰,现今她已然可以睡两个半时辰,也许再过不久,她将不再害怕梦魇。 玉昙挥挥手:“没事,下次就不会被吓到了。” 时辰尚早,玉昙再赖了会床,将昨夜那本《公主还朝》又拿出来,将前头半段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刚巧读到真公主被接回,假公主一切照旧时,外间的天光开始亮了。 见玉昙放了书,巧心灭了灯盏,柔声道:“娘子可要起了。” “嗯,先去陪祖母用早膳。” 巧心唤兰心进来洗漱,为玉昙梳妆。 玉昙坐在梳妆台,将匣子底的长命锁,又拿出来瞧了瞧,指尖滑过每一处刻痕。 巧心道:“娘子想夫人了?” “嗯。”玉昙应了声,镜子里的少女梳着百合髻,发间配了三支蝴蝶金簪,朱樱短襦配着十样锦襦裙,面上的倦怠被脂粉盖住了,十分美艳灵动。 晨间露重风寒,好在昨夜及时用了药,她未咳嗽。 玉昙来到祖母院子时,刚巧宋老夫人传早膳,宋老夫人板着张脸坐在圆桌前未动筷。 “祖母。”玉昙甜甜地唤了声,拉开圆凳挨着宋老夫人坐着。 宋老夫人仍旧板着脸,抿着唇一言不发。 “祖母。”玉昙歪着脑袋再唤了声,眨巴着眼睛,“怎么了这是?常嬷嬷又将你的甜点藏了?” 宋老夫人生性豁达,酷爱甜食,被大夫明令禁止,甜食每日定量,再多的便会被贴身婢女常嬷嬷藏了。 宋老夫人瞧了她一眼,玉昙亲昵挽上了她的手臂,“待会我去做点桂花烙,咱们偷偷吃。” “你呀你。”宋老夫人一根手指头支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开了,“先用早膳。” 小圆桌上的碗筷都备好双份,宋老夫人年逾八旬,早膳只能用些软烂的粥,和蒸得晶莹的饺子。 玉昙忙着给宋老夫人布菜,自己反而动得少,一顿早膳的工夫,总算将板着脸的宋老夫人哄得开怀大笑。 待到婢女们撤了早膳,宋老夫人端着茶杯轻抿着。 “我不提,你还真不打算告诉我,你当我老糊涂了,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玉昙心头一跳,险些以为宋老夫人知晓了她的身世,低声唤道:“祖母。” 宋老夫人将茶杯搁于圆桌上,怒道:“李家欺人太甚。” 察觉宋老夫人护短,笑意渐渐在脸上漫开,玉昙挑着眉:“祖母放心,我昨晚报复回去了,谁能欺负我,也不瞧瞧我背后的靠山是谁。” 宋老夫人扑哧一声笑了,面上再也装不下去,“我已提溜书信给李家娘子,总得给我个交代。还有那个登徒子,我也打过招呼了,十板子保证能皮开肉绽。” 玉昙点点头:“谢祖母为我撑腰。” “你从这么小的时候,就抱回我身边,好不容易才养这么大,还能让别人欺负。”宋老夫人比画着一个手臂长。 第7章 玉昙笑着应着:“是是是。” 宋老夫人停了半晌:“你笑的时候最像你娘了,她也爱笑,你娘那么早就去了。” 玉昙的笑意僵了,嘴角却扬着没有落下,没让人察觉分毫。 当年玉征受命远赴边关攘外族,宁为青身怀六甲被奸人掳走,音信全无,半年后,忠仆带着襁褓中的玉昙到汴京寻亲,宁为青只余荒凉大漠中的孤坟一座。 玉征此后未再娶妻,玉昙自接回便养在宋老夫人的院子,是宋老夫人将她养大。 宋老夫人也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宋老夫人正色道:“杳杳,你也十六了,以前总想着将你留在身边,平白遭人惦记了,出了这种事,我才想起该替你寻一门好亲事了。” 玉昙笑着卖乖:“祖母,我还想多陪你几年,阿兄都尚未娶亲,怎么先轮到我议亲了?” 宋老夫人道:“你兄长科考完,我自会掌眼选亲事,我瞧着江家嫡子江听风就不错,现任振武校尉,随你父亲此行壤边,归来前途光明,你幼时在渔阳老家还见过他。” 玉昙听到这个名字,眉心狠狠一跳,他也是欺负她,三人中的一人。 她又不能拂了宋老夫人的意,“等到阿兄议亲时,我任凭祖母安排,现今恐怕不合礼数。” “你什么时候守过礼,倒学着拿你阿兄当挡箭牌,左右不过半年,等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用过早膳,玉昙扶着宋老夫人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又陪着下了好几局棋才走,赖着用了午膳,宋老夫人午睡后,她带着巧心走了。 玉昙慢悠悠地转去风旭院,小时候玉鹤安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个时辰算玉鹤安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会花半个时辰看些奇闻杂书。 她进院子时,玉鹤安正站在廊下,头戴金冠,穿着一袭白袍,袖口领口处金线绣着花纹,这身衣服比起昨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贵气。 玉昙轻唤道:“阿兄。” “何事?”玉鹤安头转向她,斜眉入鬓,他的眼型狭长,半垂着眼睑瞧人时,只让人觉得冷漠,鼻梁挺直,鼻根处有驼峰,唇角时常抿着,不带半分笑意,再俊美的长相染上十分冷意,如金尊玉器需得高阁放置。 “昨日烫伤药膏落在我这了,我送药过来。”玉昙上前一步,站在玉鹤安身边,低着头查看手伤。 玉鹤安的右手轻搭在左手手腕处,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节均匀,手背白皙线条流畅。 完美如玉的手生生被伤痕破坏了,伤口中心黑色药膏干涸了,水泡小了些,边缘处的药膏被蹭掉了,露出红红的皮肉。 他回府后便没有再上过药。 “进来吧。”玉鹤安抬腿进了屋子。 她跟着玉鹤安走过前头小厅,进了书房。 玉鹤安已绕到书案后,这方书案是他幼时用的,如今用着有些矮了。 往左便是一排书架,收纳了许多名家孤本,或大家手札,最前面有剑架,置有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 靠窗处摆了一张矮榻,上方置有小案,上面摆了几本杂书,书页被翻开了,玉鹤安才看过。 最边上摆了宣德炉,一缕清香袅袅升起,她闻到了玉鹤安常用雪松香料味道。 玉鹤安指了指矮榻上小案:“药放那就好。” 她向玉鹤安靠近:“阿兄,我帮你涂药吧,手伤好得快些,写字练剑也方便些。” 玉鹤安抬眸拧着眉不解望向玉昙,他只是右手被烫伤了,左手蘸着涂就好,“不必了……” “阿兄,你一会儿又忘了。”玉昙在书案前一臂的位置坐下,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玉鹤安一愣,这又是什么特殊癖好。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angel收到营养液很开心[害羞] 第6章 他记得幼时,玉昙总喜欢找他玩,尤其喜欢捏他的小指。 见面时必定先捏一下,起初他还误以为玉昙是想牵他,后面发觉她就单纯捏他的小指。 虽不明白缘由,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她了。 直到有一天他听见,玉昙蹲在角落碎碎念:“希望阿兄的手指短一点,我的手指再长长些,我的手才是天下第一好看。” 玉鹤安摇了摇头,玉昙这是又从话本上,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说法,顶着她希冀的目光,他伸出右手放于小案上,“你来吧。” “嗯。”得到允许,玉昙拧开了药膏,一股刺激的味道的药物,搅和进满屋子的雪松味道中。 有点突兀,就像那块伤疤不该出现在玉鹤安的手上。 一回生二回熟,玉昙不再像昨晚那般紧张。 玉昙指腹点着伤口边缘,长叹口气,“会不会留疤。” 用湿帕子将干掉的药膏擦掉,手绢将水渍擦干,手指沾上药膏点在伤口上,待到伤口一点点被覆盖住。 玉鹤安抬眸,玉昙杏眼睁圆,像山间灵鹿的眼眸,不染尘埃,眼底满是愧疚与担忧,秀气的眉毛和小巧的鼻头都轻皱着,红唇上一抹潋滟的水光。 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已出落成了袅袅娉婷的女娘。 只是运气不大好,招惹浪荡子。 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玉鹤安低头,“不会留疤。” 玉昙拧着眉,这么大块烫伤怎么可能…… 不过听闻汴京城西的薛神医,有一祖传秘方可以祛疤,有空她得去城西一趟。 她瞧了瞧玉鹤安的打扮,似乎他要出去,不知是不是要去玉桐山庄。 “阿兄,你等会是不是要出门一趟。” 玉鹤安头未抬道:“不出去,下午温书。” 玉昙松了口气,她低下头,离春闱不过五月,玉鹤安得加紧每一刻,他打定主意不以祖上封荫入仕,走科举便是最好的途径。 武侯家族若是能出文官,乃是光宗耀祖之举。 玉昙起身将药膏放置于矮塌小案上,案上那几本书居然是凉州风土民风传记,她正愁从何处打探到凉州的消息。 赵秋词出身凉州,那她的家乡极可能在凉州。 她握着其中黄皮封面《凉州风闻》 “阿兄,我想看看……” 玉鹤安头未抬:“随意就好。” 得到应允,玉昙坐在矮榻上,翻开了这本书,第一页便是凉州演变史,前身几何,她硬着头皮读了十页,密密麻麻的小楷如蚂蚁在爬,和她平常看的话本子很不一样。 平常话本里的男女主应当见过几回面了。 她甚至感受到久违的困意,觉醒这一个月,她每一日都过得惶惶不安,噩梦惊醒后,她再也无法入睡。 脑袋越来越重,雪松香味萦绕周遭,安心极了。 她支着脑袋,原本只打算阖眼缓一缓,没想到真入了梦乡。 玉鹤安将《礼记》合上,抬头只见玉昙倚坐在矮榻上,支着脑袋睡着了,发髻上的金蝶随着她的呼吸一颤一颤,耳侧一缕青丝调皮地落了出来,贴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在胸口打着好看的卷。 * “哎哟——”玉昙支着脑袋的手一歪,头磕在小案上,一下子就疼醒了。 她居然真睡着了。 睡着了。 没有梦魇,只有安眠。 难得的一次安眠,让她心情大好,整个人都透着舒爽劲。 这一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噩梦后,白日还能睡着,她紧紧地抱着那本书,这是她的救星。 果然碰到玉鹤安后,总是遇见好事。 惩罚了季御商、李絮,如今就连噩梦无法入睡都有了解决的办法。 长明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郎君,昨日受伤的男子吵嚷着要见……娘子,若是不见便不喝药,不吃饭。” 玉鹤安冷道:“那便不喝,命是他自己的,要死要活随他。” “可是郎君,若是男子真……可如何交代……他说只见娘子一面,他伤好后便会远赴边关参军。” 外间长明和玉鹤安的谈话声便传了进来,玉昙心头咯噔一声。 沈无咎参军后,再过半年屡屡建其功升为百夫长,届时会遇到女扮男装参军的女主赵秋词,开启爱恨纠葛。 玉昙抱着那本书走了出去,玉鹤安坐在圆桌后,她上前一步挨着玉鹤安坐在,替他倒上一杯茶,推到他跟前。 “阿兄,谁想见我?” 玉鹤安没接茶,拧着眉盯着她,“听到了?” “听到一点,我方才睡着了。”她小口抿着茶,清香满唇齿,她可不想和男主牵扯上关系,万一提前暴露了…… 玉鹤安道:“你想不想见。” 玉昙盯着玉鹤安,试探道:“阿兄的意思呐?” “随你。” 玉昙试探道:“那我去见一见?” 玉鹤安面上发寒,语调也冷了,转身进了内间,玉昙抱着《凉州风闻》跟着进去。 “还有何事?” 第8章 “阿兄,我想讨这本书回去再看看。” 玉鹤安皱着眉头,玉昙身上的违和感太严重了,明明看这本书看不到一刻钟就要睡着,却表现得极其喜欢这本书的模样。 “你想要拿走便是。” 玉昙甜甜地应了一声,“好。” 突然玉鹤安似想起了,玉昙好似再见到长命锁时,神色开始变化。 “因为那块长命锁,所以你想见他?” 她才不想见受伤男子,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玉鹤安的态度,看看他们有什么关系。 玉昙点了点头:“嗯。” “那不必去了,长命锁之事应当由父亲告诉你,等到父亲回府你便会知道,男子伤愈之后我会送他离开,你也莫要与他有联系了。” 玉昙没听明白,但她不是主动给自己惹麻烦的性子,既然玉鹤安不提,她若是招惹沈无咎,真出了乱子,玉鹤安不会帮她收拾烂摊子。 她还平白招玉鹤安厌烦,失去这个靠山,得不偿失。 乖巧道:“我听阿兄的,我不会去的。” 玉鹤安脸色缓和了不少,低声应道:“嗯。” 玉昙抱着《凉州风闻》愉悦地回了自己小院,日头西斜,暖和的阳光洒满院子。 用了晚膳洗漱完,她换了件桃粉软缎寝衣,早早卧床。 她已找到了入睡的秘诀。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谁都不能拦着她将这一个月的觉补回来。 “娘子,今夜这么早就睡了?”兰心在拔步床下铺垫子,今夜换了她守夜。 “明日我要睡到日上三竿,出什么事都不能叫我。”等到睡醒后,她要借着还在侯府的势力,将能做的事都做了,为自己留好后路。 “娘子,好。”兰心笑着应着,玉昙被噩梦惊扰一个月,人消瘦了一大圈,还是回到以前那个玉昙好些。 玉昙翻开《凉州风闻》仔仔细细研读起来,半个时辰后,书读了整整二十页,睡意仍旧没有来。 这书实在太枯燥无趣了些。 她没忍住换了那本《公主还朝》前面半截再读了一遍,三更的更声响起,她才缓缓进入梦乡。 “啊——” “呼——”两个半时辰后,玉昙又被噩梦惊醒,望着天真色帐顶出了会神,一切又和原来一样了。 下午时,她是怎么睡着的。 “娘子。”兰心担心地唤了一声,递给她一盏茶漱漱口。 玉昙摇了摇头没有接,张开嘴,里面没有伤口,这一次她没有再害怕到咬伤自己。 玉昙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去把巧心、慧心唤来。” 兰心犹豫道:“是。” 不过半刻钟,巧心和慧心匆匆赶来,玉昙披了件外衣坐在床头,天青色纱幔撩起。 三人站在拔步床边:“娘子,出了什么事。” “慧心,一月前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玉昙支着脑袋,噩梦后头发胀困倦,她手指轻轻点在太阳穴。 日后她被赶出侯府后,日子必定艰难,她需要银钱傍身。 慧心是三个婢女,平日负责管理钱物,家中更是做过小买卖。 一个月前,她便给慧心三百两试试水。 “回娘子,奴婢盘了间铺子做国子监做食肆,请了位手艺极好的厨娘,这个月赚了二十两银子,胭脂水粉铺赚了十两,酒肆二十两。” 一个月五十两,等到一年后她刨去侯府的本钱,她只能拿走六百两。 “太慢了。”玉昙长叹口气,“慧心你将我妆匣最上面那两套头面留下,其余首饰悄悄去当铺换钱,悄悄将生意扩一扩。” 慧心不解地瞧着玉昙,原本她以为玉昙只是做生意小打小闹一番,没想到她不仅当真。 “娘子。” “记得让典当行留下票据,一年后我会将它们赎回来。” 慧心脸色一变,想起近来的怪事,无措地盯着玉昙,“娘子,还有一事。” 玉昙抬起眼眸:“何事?” “近来我们投身的产业,有人暗暗插手帮我们。” “警觉着。” 季御商此人当真如同一块狗皮膏药,她当初妄图躲避剧情,剧情又在宴会上奇怪地歪曲回来。 玉昙换了件胭脂红的短襦,水粉襦裙,头面首饰都挑上最贵的黄金点翠掐丝簪,一身喜气洋洋。 先去陪宋老夫人用了早膳,便带着兰心出了府门。 生意还需再扩一扩,她需要更多的钱财,失势后钱财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侯府朱漆大门前,门外停了气派马车,前头插着白底红字的玉府小旗。 一名身着碧波绿秋衫的女娘焦急地站在门前,眼神不住往里张望,见到玉昙时面上一喜,急急往侯府里走,却被门口的奴仆拦住了。 “昙儿,我将你的马车送回来了。” 玉昙皱着眉,若论她不想见之人,此人应当能排进前三。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angel营养液 [比心] 第7章 李絮的音调已经染上了几分哭腔,往日玉昙因着姐妹之间的情谊忍一忍,现今她再听只觉脑袋就疼,整个胸腔都堆积着一股郁结之气。 玉昙别过脸,不想再看一眼,余光瞥见马车,华盖如新,马车前的灯笼还换了一批新样式的琉璃宫灯,琉璃上还用朱笔勾勒了美人图。 一想到马车是季御商修过,玉昙连看一眼都嫌脏,嘴角不耐烦地抿了抿。 兰心连忙看门的小厮将马车牵走,悄悄处理掉,脏污的东西,玉昙肯定不愿再用了。 玉昙实在无意和她再纠缠,抬脚就走,“李二娘子,马车已经送到了,便请回吧。” “昙儿。”李絮要跟着她走,一个踉跄不稳歪倒,身旁的婢女连忙搀扶着她。 婢女道:“玉小娘子,我家娘子昨日一直在祠堂里跪在,今日能出府了,立刻带着你最喜欢那套头面来给你道歉了,希望娘子能顾惜姐妹情谊。” 兰心两步走到婢女跟前,扬着头道:“我家娘子在家极其受宠,没跪过祠堂,我这个做奴婢的倒是知晓,昨日若真跪了一日,八尺壮汉也下不了地的。” 李絮双目含泪:“昙儿,这什么意思?” 婢女一手托着锦盒一手将盖子掀开,里面放着一套蓝宝石点翠发冠,婢女道:“玉小娘子你瞧瞧,我家娘子将你喜爱她那套的头面也带来了。” 玉昙扶了扶发髻,金线掐丝发簪有一层亮光,是汴京城最好的如意阁的物件,这样的东西只要她想要,轻而易举就能得来。 “那日我不过瞧了两眼你的发冠,觉得发冠很适合你,并没有任何喜欢的意思,我不知你从何来的误解。 晚宴后我已将话说清楚,李二娘子若是没听明白我便再说一次,我们不再是朋友,以后也不需要再往来。” 李絮眼里的泪一收,面上露出几分难堪,玉昙虽未明言,但她的动作很明显,瞧不上她带来的东西,可是这已是她能拿到最好的头面首饰。 又或许玉昙从一开始就从未瞧上过她。 “昙儿,我已是千般讨好,你当真不肯让步半分吗?” “我从来没想让你讨好,朋友之间何须讨好,之前我也是有意和你做朋友,是你先起了害我的心思……现今我们不可能再是朋友。” 玉昙冷冷地盯着李絮,说完便带着兰心乘马车离开了。 玉昙直接将最后遮羞布扯掉,她们之间早就没有丝毫情谊可言。 李絮收了那股可怜劲,在她身后怒吼,“玉昙,你总是这般高高在上,就没想过总有一日,你会从这云端摔下来吗?” 玉昙摇了摇头,原来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等着她失势。 她就算再温和的笑在李絮眼中也是轻蔑的、嘲讽的,她任何举动落在他们眼里,就是高傲、骄纵、目中无人的。 那三位男子是,李絮如是。 所以他们才会在她失势时,都来踩她一脚。 只有一人,就算她身份暴露后,也给了她离府的体面。 玉鹤安当真是很好的人,想到此她内心软塌一片。 玉昙攥着袖子,想起她日后的处境…… 她不能说。 祖母和玉鹤安这两个对她最好的人,她却只能骗他们。 她要再强求一年侯府千金的身份。 “娘子,别生气了,仔细伤身。”兰心跟在她身后小声道。 玉昙脚步一顿:“我早就没气了,走吧,今日本就是有正事要做的。” “娘子要去看季御商行刑?这样也好,爽快爽快……出出气,这些日子实在太倒霉了。”兰心脚步跟着她一停,距离她一步的位置。 玉昙被兰心逗笑了:“季御商就算是被千刀万剐,也不值得我去瞧一眼。” “娘子你今日出门……为何?”兰心脸颊微微泛红,带着几抹羞赧。 “买些东西。”顺带瞧瞧还有什么发财的门路。 第9章 玉昙下了马车,走在墨学巷,再往前些走便是国子监。 临街开了不少商铺,卖早点、成衣行、布匹庄、酒肆书斋均有。 玉昙在路过第三间书斋时又跨了进去,比之前两家豪华阔气不少,分上下两层,在其中挑选的娘子也不少。 她在里面楼下转了一圈,没选到合适的,又不甘心爬上楼,在二楼转角处总算选到一个能合眼缘的。 一方紫檀木书案,色泽沉黑,纹理细密,气质高贵典雅,就连配套的椅子雕刻的纹理走势也漂亮至极。 掌柜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身着儒衫头戴冠巾,“娘子好眼光,此乃本店刚上的一批尖货,这方书案乃一整块紫檀木所制成,此树年逾百年,有佑家人长寿之意,最重要的是……” 掌柜故意卖起了关子。 玉昙抬眸,见他将书案另一侧展现出——金榜题名。 “另外一层意思便是今科高中,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玉昙这一听着实心动,“的确不错,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面不改色:“不多不多,二百两。” 她一个月的月例才十两,就算加上在外做生意的钱才六十两。 如意阁最好的发簪也才八十两。 她现在再看这方书案也没那么满意了,花纹扭得乱七八糟,她围着书案走了几圈,站在书案前犹豫,就在她打算忍痛割肉买下时。 小厮匆匆跑来在掌柜身边耳语了几句,掌柜面色一愣,随即开怀大笑。 玉昙困惑地皱着眉,生怕出现其他人,要和她抢这书案。 她冷着脸等了半晌。 掌柜走到她跟前,折扇敲了敲脑袋,谄媚地笑着,整张脸的肥肉堆叠到一块。 “娘子,瞧我这记性,原是我记错了,这方书案只需二十两银子。” 玉昙喜道:“当真。” 掌柜的堆着笑:“自然自然。” “包起来,我要了。” 兰心去柜台付了银钱,拿了票据,仔细交代掌柜将书案送往侯府。 * 玉昙站在书斋外,日头悬空,已快到正午。 选到合适的书案,她心中欢喜,回侯府的步伐都显得轻快。 昨日午间让她睡着的,不是那本书,那到底是什么?她得弄清楚。 好好睡一觉她今日的精神劲明显见好。 她想早些找到能让她入睡的物件,否则她没被剧情逼疯,先被噩梦和疲乏逼疯。 她正想得出神,没瞧清前头来人。 “玉小娘子,真是好雅兴。” 两个大汉抬着滑竿迎面走来,与玉昙在窄巷相遇。 季御商趴滑竿上,面色惨白,额头鼻头全是疼出来的冷汗,腰背处蓝袍被血迹浸透,干成了黑色的血痕黏在身上,还有几处衣衫破了,露出血红的皮肉。 瞧着可怜又恶心,玉昙别开眼冷道:“看来板子不够重,没让你长教训,还让你在这油嘴滑舌。” 季御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声调都带上几分痛喘:“长……教训了,没个一两个月下不了床,不过见到玉小娘子,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玉昙权当没听见后半句话,嘴角上扬,至少这一两个月不用担心被季御商骚扰。 “玉小娘子可否过来些,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季御商盯着玉昙,他只不过被打了十板子,玉昙高兴得唇角和眼角微微上翘,唇下痣极其红艳,像在发光。 那副似把他人踩在脚下的高傲模样,好看极了。 但更想的是把她从高处扯下来,拉进泥潭里,看她眼含热泪,苦苦哀求的模样。 “我没什么话对你说,就此别过吧。”她可不想扯入和季御商的剧情当中,玉昙别开了脸,不想再瞧他半眼。 季御商轻笑一声,就是这种再看他半眼都嫌他脏的眼神。 季御商扬声道:“玉小娘子,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我在你的房间等你吗?” 玉昙往前迈的脚步一顿,面上的笑意收了,冷冷地盯着季御商。 季御商嘴角上勾,风流的桃花眼里满是算计,抛出一个诱饵,似乎料定了她会感兴趣。 玉昙恶狠狠道:“我知道是谁……你也不必拿这事接近我。” 季御商嘴角咧开得更大了:“玉小娘子你所说知道是谁,莫非是李絮。” 玉昙眉头轻皱,唇角紧紧抿着。 季御商诱哄道:“玉小娘子,李絮不过是李家庶女,背后若是没人撑腰,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整你,还有人……你就不想知道吗?” 还有人,她竟然不知她惹了这么多人厌烦。 “娘子,我们走吧。”兰心拉着她的袖角,生怕她上季御商的当。 她盯着季御商,冷道:“说说看……到底还有谁?” 她要趁着这一年,将这些麻烦清理干净。 “你过来些,我受伤了,可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你只要过来,我便告诉你。”季御商双手撑着,竟然半坐起来,抬高下巴视线与她平视。 玉昙脚步未动,视线从季御商身上扫过。 季御商持续加码:“玉小娘子什么意思,当真如此宽宏大量,幕后之人都不追究了。” 耳畔的剧情响起,强烈的剧情推动,迫使她一步一步走到季御商身侧。 “娘子,娘子。”兰心在她身侧着急唤着,她没办法撼动分毫,这里没有其他出路让她选,这个世界直接让她参与剧情。 季御商用力抓着她的右手手腕,力气之大,像是一副枷锁想要牢牢锁住她。 耳畔剧情的声音和季御商声音重叠。 【李府一别后,二人自是小巷再相见,门第差距,成了二人的阻碍,玉昙不欲再招惹季御商,再经过他身侧时,却又忍不住侧眸,那双高傲的眸子里居然夹杂了疼惜。 季御商死死攥着玉昙的手腕:“玉小娘子,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我,就没有退出的道理,咱们之间的缘分可不仅仅到这里。”】 季御商擒着她的手腕,拉着她手抚上他的脸颊,血腥味钻入她的鼻腔,她反胃恶心。 半刻后,剧情效应终于解开。 玉昙终于能自己动作,将手猛地一扬,“季御商。” “啪啪——”两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季御商被扇得脸歪着一旁,一丝血丝从嘴角渗出,“玉小娘子方才还离我这般近,与我调.情,怎么转头就不认人了?” “我曾听闻季氏一族兴起于楚庭沿海一带,最初以贩鱼起家,楚庭至汴京这条路,季氏走了百年,百年才有如今的基业。”玉昙往后退了半步,脸色阴沉,“季御商,家族兴衰往往取决于一念之间。” 季御商面上的笑意收了,桃花眼半眯着,狠厉劲露了出来。 “我们走。”玉昙带着兰心从季御商的滑竿处走过,纵使和滑竿只有一臂的距离,季御商也不敢再妄动分毫。 兰心快步跟在玉昙身后,“娘子说得对,只要侯府昌荣,季御商就算攀上再高的枝头,也不敢动娘子分毫,他刚才那样子……太冒犯了。” 玉昙摩挲着指尖,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侯府肯定会有百年昌荣,但她没有。 季御商死死盯着玉昙主仆二人,奴仆脾性酷似主子,就连玉昙身边的奴婢都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二人的背影活像两只骄傲的孔雀,正欢脱的抖着华丽的尾羽。 他会一点点拔掉她的羽毛。 他一定会让她求他的。 第8章 兰心小声道:“娘子,季御商还在盯着我们。” “别回头,当作没看见。” 她如被毒蛇死死盯住猎物,后背起了些白毛汗。 季御商这条毒蛇,能力不足,但着实会恶心人。 玉昙好心情都没了,她不明白,季御商为何三番五次挑衅,他不过投身商贾,她背靠侯府定能整垮他。 她回到岚芳院里沐浴三遍,换了身衣服,手腕被季御商掐红了,留下几个指印,她搓洗了数十遍,才觉得没那么恶心。 用了午膳,在院子躺椅里消消食,廊下的日晷已指向了未时三刻,她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有越来越疲乏的精神。 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等到耗光了所有的精神,等待她的,又只有夜里那两个时辰的噩梦。 “娘子,书斋已将书案送来了,摆在哪儿。”兰心高兴地蹦跶进了院子,“娘子,难道你也要考科举。” 她瞥了兰心一眼,虽说民风开化,也有不少女子科举入仕的例子,但她什么样子她们还能不知道。 夫子的教义没听进去多少,板子倒是吃了不少。 “送到风旭院。”玉昙想了想,眼眸发亮,回屋子抱着那本《凉州风闻》一起往风旭院走。 今日正好查查玉鹤安那,是什么让她睡着的。 玉昙刚迈进院子,玉鹤安站在廊下,同昨日一样的位置,他今日身着一袭白袍,袖口领口处用银线绣着云纹,微风扬起他的衣袂,仙气飘飘,比起世家郎君更像快要苦修修士。 第10章 确实算上修士,一般世家郎君在玉鹤安这般的年纪,若未娶亲,院子里也有通房婢女,但玉鹤安院子里皆无,侯府兴衰压在他头上,玉鹤安过得远不如她肆意。 这个时间,玉鹤安应当在温书才是,怎么会在廊下远眺? 玉昙嘴角上挑,轻唤了一声:“阿兄。” 玉鹤安转过身,见到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快步走到玉鹤安身边。 玉昙连忙招呼小厮将书案抬进院子,长明跑到玉昙跟前,“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玉昙眉眼弯弯,浅笑望着玉鹤安:“阿兄,我昨日瞧你的书案似乎低了些,温书时间长了,脖子总会不舒服,我今日逛街时碰巧看到这方书案,觉得很适合你,你要不要换一换……” 长明抬眼玉鹤安,之前他也提过几次,都被拒绝了,玉鹤安骨子里是极其念旧的人,用惯了的东西从来不换。 玉鹤安低头看着玉昙,不自觉被她的笑意感染,嘴角勾了勾:“那就换了吧。” 玉昙更高兴了,眼角和嘴角都翘着,招呼着小厮将旧的书案往外搬。 他想起了玉昙小时候捡回来的那只幼猫,摸她头顶时也是这样眼睛弯弯的,发出呼噜呼噜愉快的声音,只是后来玉昙不来风旭院,它想找玉昙,跑出去后面不知所踪了。 长明瞪大双眼盯着玉鹤安,简直不敢相信是他说的话。 明明他都提过好几次了,都被拒绝了。 两名书斋小厮将旧的书案搬出,放在院子里,两方书案在阳光下。 旧的书案矮小,桌面泛着陈旧灰败感,新的书案质地纹理皆是上层。 玉昙走近,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好。 更近时,她发现旧书案的桌面划了几道划痕,她再凑近些才看清。 是一大一小两个玉字,稚子笔触,歪歪扭扭地依偎在一起。 玉昙脸颊微微发热,这好像是她写的。 幼时玉鹤安温书时,她总和他挤在这方书案。 那时候两人还小,这方书案都坐得下,玉鹤安看书,她就在旁边捣弄些乱七八糟的,等玉鹤安看完书带她出去玩。 这字便是她等玉鹤安时刻下的,她原本是想写“玉鹤安、玉昙”几个字,可惜那时年幼只会写最简单的玉字。 她明明在较大的那个玉字下面画一只鸟,她那时候不知道鹤长什么样子,画了一只鸟代替,较小的那个玉字下,画了一朵花。 她的指尖划过,当初的鸟和花只剩下杂乱的纹路,除了她大概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随着玉昙的动作,杏色的袖子往上滑,露出白皙的手腕,残留着刺目的红痕和隐约可见的指印,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玉鹤安眉心狠狠一皱,嘴角抿直,气压低了三分。 若是不熟悉玉鹤安之人,只觉得他的表情没任何变化,近身伺候的长明倒是知晓,玉鹤安是有一点不快的。 大概是不愿意换书案,又不愿意拂掉玉昙的好意。 长明试探道:“郎君,旧书案放哪里。” “我、我想……”玉昙意识到手腕露了出来,连忙收回了手,袖摆滑下挡住红痕。 那句想讨要这方旧书案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了。 “放仓库吧。” 玉鹤安很快地转了视线,抬腿进了书房,她跟着进去,再次进去她能睡着的地方,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几分。 在玉鹤安开口赶人之前,玉昙已将书一摊,笑道:“阿兄,这书拿回读总少几分趣味,书果然得一起读才有意思。” 玉鹤安坐在书案后,书案的高度果然很适合他。 玉昙嘴角上扬,今日总算是有件好事。 她无声打量着周遭,矮榻,小几,还有玉鹤安带回的几本杂记。 到底是什么让她睡着? 鼻尖嗅到安心的雪松香,浑身如同泡在暖洋洋的水中,难道是这个? 她思索不过半刻钟,疲乏困倦席卷而来,还有那难得的睡意。 玉昙抬头玉鹤安维持着看书的姿势,指尖划过,翻过一页书卷,眼神一点都未分给她,实在太好了。 她昨日是支着脑袋睡得,总归不够舒服,她再瞧了瞧玉鹤安,见他仍在看书,挑了一个靠近墙的位置,侧卧于矮榻上,不出半刻钟便睡着了。 玉鹤安看了会书,那抹红痕总闯进他脑子里,刺眼极了。 季御商此事他有意让玉昙自己解决,她已及笄,总会面临婚嫁,届时,后宅的手段比起此事更甚,侯府不可能护到她的每一处。 且上次他在李府已教过她该如何处理。 他握着书卷的手收紧,沉声道:“玉昙,季御商为人轻浮,实非……” 门第不相对,地位悬殊,为人轻浮,实非良人。 玉鹤安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回答,一抬头,只见玉昙已靠在软榻睡着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青丝倾泻满榻,呼吸间眼睫轻颤。 说什么一起温书有意思,原来是跑他这儿躲懒睡觉了。 玉鹤安嘴角噙着一抹笑,起身将对着矮榻的窗子关了,外间的凉风再也透不进来。 玉昙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整个人像睡在矮榻边缘,歪歪扭扭地,一翻身就能从矮榻上摔下。 “你呀。”玉鹤安长叹一声,他回书案拿了本书,坐在榻上,手掌撑着矮榻将边缘的位置挡了,玉昙再晃便是坚实的手臂,睡觉也安稳了。 玉鹤安侧坐在矮榻上,神色仍是一片淡然,反正在哪看书都一样,不过是换个位置。 这个姿势睡了半个时辰,玉昙似乎觉得不够舒服,翻身换了个位置,变成正对他。 玉昙的脸离他的手掌不过一指的距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背的伤口处,像极了夏日里拂面的热浪,带不来清爽却又舍不得躲开。 手背有了奇怪的痒意,伤处大概要长出新的皮肉了。 玉鹤安不自在地别开眼,正打算抽回手。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玉昙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闹腾着一转身,寻着热源贴近他的手背,似乎觉得不够,轻轻蹭了蹭。 柔嫩的颊肉在他手侧擦过,她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贴着他的手侧再次睡了。 白皙的颊肉被挤得陷下去,软滑的触感紧贴着他。 他离开分毫,玉昙秀气的眉毛拧紧,小脸更往这边挤了挤,贴得更紧了。 明艳的眼眸紧闭,如鸦睫羽轻颤,眼下的青黑脂粉都盖不住,也不知道每晚在忙些什么。 “算了,好好睡会儿吧。” 玉鹤安长叹口气,保持这个姿势未动,视线已经挪回了书卷上。 * 玉昙醒来时,已是薄暮时分,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快揽尽,整个世界只剩下阴阴的昏沉。 她揉了揉眼睛,思绪慢慢回笼。 这一觉睡得比昨日还要长,还要安心。 她像一株快要渴死的花,突然有人将她放进了池塘里,泡了泡,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书房已点上了灯,仅一盏孤灯撑起方寸间的光亮,玉鹤安坐在书案后姿势未变。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他冷峻的脸上,俊美的五官在半明半暗间,平添几分神秘的魅惑。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她脸颊发热,轻轻唤了声:“阿兄。” 玉鹤安头未抬:“醒了,书看完了。” “一不小心睡着了,我明日再看吧。”玉昙脸上羞红,嗫喏了半晌没再说出话,起身下了榻。 玉鹤安轻笑一声:“算了吧,你什么时候想读书的。” 平和的语调没有怪罪,带着一丝纵容。 “啊——”玉昙羞赧抬眸,见玉鹤安眼底有隐约的笑意,原来她方才没有听错,真的是纵容。 玉昙转过脸,瞧见墙壁上几个小孔。 她突然记起,玉鹤安午间没有小憩的习惯,最初书房里是没有放置矮榻的,这里挂的是投壶或是弓箭。 她摩挲着指尖,是什么时候变?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看到留言很开心[比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挂了更新公告,结果没挂出来。[裂开] 第9章 玉鹤安天资聪颖,十岁中秀才。 夫子将他视作世家弟子中的楷模,布置课业时格外关照,名家撰解也是一本接一本地往他这塞。 上午在国子监听夫子讲解经文议理,下午还得困在书房读书练字。 宋老夫人不让她一人出府,她又总想出侯府玩,想吃杏花巷的拔丝糖。 总得等玉鹤安下午做完课业才能出侯府,牵着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后巷,拐弯再走上半刻钟才能到杏花巷。 拔丝糖紧翘,他们到时时常是日暮。 十次有九次都买不到,但买到那一次,她总是格外的开心。 只是等待玉鹤安的时间总是太长,她总趴在书案的另一头睡着。 第11章 那时候,对她而言书案太高,脚总是不能落地,趴在上面睡完觉后,总是脚麻手软。 在她再一次睡午觉后,起身摔倒后,书房就多了一方矮榻,她再等玉鹤安时,就光明正大地歇在矮榻上。 “在想什么,笑这么开心?” 玉鹤安不知何时悄然走到她身边,投下大片阴影,那股好闻得雪松香更近了,她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到后仰,嗔怪道:“阿兄,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玉鹤安脚轻轻在地上跺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响,挑着眉盯着她,“没声音吗?” 幼稚的举动,让如今的玉鹤安和记忆中重叠,他们之间似乎找回了些,幼时亲昵的氛围。 好像他们之间,只是她单方面地远离了五年,现今她又跑了回来。 高兴、欢愉充斥在心间。 她让出些位置,拉着玉鹤安的袖子让他在身侧坐下,“有声音,我现在听到了。” “在想什么?”玉鹤安顺着她的力道,坐在离她一臂的位置。 “杏花巷的拔丝糖,过几日我们去吃吧。”她掀开玉鹤安的袖子,右手的手侧连带着手腕红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了。 玉鹤安一顿,眼睫低垂,没接她的话。 “阿兄,你看书时小心些。别让书将手压了,我昨日带来的药,你放在何处了?” 玉昙起身在小案处找见了药膏,去外间净了手,拧开药膏轻轻涂在玉鹤安的手背上,水泡已经全消了,边缘处甚至结了一层浅浅的疤。 再过不久就会全好了,只是瞧着要留瘢痕。 玉鹤安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下次会注意不让书压到我的手。” 她莫名觉得玉鹤安的话有些揶揄的味道。 玉昙将药膏放回原处,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兰心已提灯在门外等她。 她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阿兄,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玉鹤安鼻头皱了皱,闻了闻,屋子里只有惯常的熏香,混杂了点药的刺鼻的味道,再仔细嗅着还有一缕昙花的味道,很清淡,不仔细压根闻不到。 玉鹤安皱着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味道。” “阿兄是你的熏香,我想讨一块。”她走到熏炉前,装模作样地再闻了一遍,“就是这个味道。” “让长明取给你。”玉鹤安敲了敲窗,唤长明进来。 长明躬身道:“郎君,可是要传晚膳了。” “去取一块熏香来。” 长明视线在玉鹤安的身上打转,又挪到了玉昙身上,“熏香?” 玉昙笑嘻嘻道:“就是给我的。” 兰心伸长脖子往里张望了八次,玉昙讨了香,便带着兰心回了自己的岚芳院。 玉昙主仆二人离开,风旭院一下子重归寂静。 玉鹤安执书卷动作、脸上神态未变,长明莫名觉得他的情绪冷了。 “郎君用晚膳吗?” 他自幼跟着玉鹤安,是侯府的家生子,见过他们兄妹幼年相依陪伴。 原以为玉昙会留在风旭院用晚膳,他特意嘱咐了小厨房备玉昙的饭食。 这对兄妹虽相差仅两岁,但口味天差地别,玉鹤安口味清淡,玉昙重甜重辣,完全吃不到一块儿,膳食都得单独备。 玉鹤安放了书卷,视线落到了漆黑一片的院子。 沉默了半晌,沉声道:“去查查季御商最近的动向,生意所接触的人和事,所有无关紧要的都要查查。” “是。”长明原以为玉鹤安与玉昙生疏,已不打算管玉昙的事,没想到今日竟然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破冰,他自是欢喜。 * 岚芳院。 下午睡了饱饱的一觉,玉昙心情大好,用晚膳都多喝了碗汤,吃饱喝足她躺着软榻上消食,随手翻着慧心整理的账本。 “娘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去完郎君那都心情大好,喝汤都能多喝两碗,娘子你小时候的脸是这样的。”兰心双手比画着圆盘的模样,转身将软榻边上的灯点上,将果脯放在矮几上。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玉昙狐疑地瞧了兰心一眼。 虽说同为兰心、巧心和慧心同为她的贴身婢女,但兰心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在祖母院子时便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到底是要更亲近些。 “老夫人身边的常嬷嬷训斥娘子,不让你去郎君那时,娘子你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核桃。”兰心煞有介事地伸出三根手指,“还是老夫人带你回渔阳老家小住,你才没闹腾的,五年前过年,咱们都是在渔阳老家过的,江郎君还给你做了弓弩,带你打鸟玩……” 当初汴京暑热,宋老夫人又思念家乡,便带着她回渔阳住了两年,她们离开后不久,玉鹤安便参加了秋闱。 科考中举,春风得意。 那一年,她十一岁,玉鹤安十三岁,真真少年得志。 而后她从想去玉鹤安,被常嬷嬷拦住,到气恼为何玉鹤安不来找她玩,再到年纪渐长,想再去也找不到借口了。 玉昙不会见风就咳,宋老夫人解了她的门禁,她能带着兰心去杏花巷买拔丝糖,还能走更远…… 再后来玉鹤安出府游学,一去便是三年。 玉昙嗔怪地瞪了兰心一眼:“正事你记不住,这些事记得倒是清楚。” “这些不算正事吗?”兰心调皮地眨眨眼睛,“娘子的事都算正事。” “油嘴滑舌,劳驾,去帮你家娘子的熏香换了。”玉昙拿着账本敲着脑袋,正想着怎么能赚多些钱。 慧心急急地跑了进来,满脸红光,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转身将房门关住。 跑到玉昙身边,跪趴贴在她身侧:“娘子,有笔大生意。” 玉昙抬头:“嗯?” “奴婢打听到西域宫廷喜好茶叶、瓷器、布匹,咱们这卖二十文的东西,在那能翻十倍,甚至二十倍。 商队再往回时,购回西域的物件在汴京也极其受欢迎。 商队如果走一趟,五百两,两个月能赚一千两,比我们所有店铺都值钱。” 大周和西域之间隔着塔干沙漠,商队极其容易出事。 “养一个商队谈何容易,还是一个熟路的商队,你可是知道了常常行走的商队消息。”玉昙拧着眉,陷入思索。 “娘子,你怎么知道?晚间奴婢在酒肆听两名商人谈起,他还专门引荐商队领头。 奴婢听完了商贸的整个流程,觉得有七八分可靠,才回府禀告娘子。” 玉昙支着脑袋:“有人故意将这个消息漏给你。” 慧心后退半步,她只是打探到这个消息,没想过这种可能。 “娘子,那咱们……是奴婢太心急了……奴婢知错了。” 玉昙语气笃定道:“做。” 钓鱼总得撒一波饵料,她就做吃了就跑的鱼儿。 慧心惊愕抬头:“啊?娘子……” “首饰当了多少?” 慧心小声道:“三千两银子,娘子,奴婢原本只打算投五百两……” “全投了。” “娘子……是否慎重些。” 慎重? 她只想赚一波大的,玉昙双眸紧闭,无声地轻叹了声气。 日后被赶出侯府,总得有钱财傍身。 只是想到被赶走……她指尖无措地蜷缩。 可是她这个假货不走,对真千金何其不公。 鸠占鹊巢也就罢了,她还不…… 她将账本往脸上一扣,挡住光亮。 语调已染上几分冷意,道:“照做。” “是。”慧心躬身退出屋子,忽而想起,“娘子,商队领头说,若想合作需得亲自见面谈。” “先合作,第一批走商完自会相见。” 五百两走一趟便能赚一千两。 那三千两她就能拿到六千两,足够她花了…… 就算再冒险她也得试试。 “娘子……” 玉昙揉了揉眼睛:“原话带到便是,他们会同意的。” 香炉中的香料燃起,一缕缕青烟升腾而出,雪松香充满整个房间。 玉昙面上扣着账本躺了会儿,困意仍然未来,看来她又猜错了,到底是什么让她睡着的,她烦躁地将账本拨弄开。 垂头丧气好一会,又将账目仔细核对一遍。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 她挪回拔步床,仰躺着,望着天青色帐顶出神。 雪松香不能让她入睡,能不能让她别做噩梦。 今夜轮到巧心值夜,在拔步床下铺被子,浅笑着望着她,“娘子快睡吧,今夜的香闻着好闻,到底冷冽了些。” “今夜试试,若是没用,明日就换了。”玉昙迷糊地应着,终于入了梦乡。 “呼——”玉昙被噩梦惊醒,倚着床头喘气。 “没用,不是雪松香。”玉昙垂眸叹气,静静等着天光大亮。 * 一连一个月,玉昙每日下午都往风旭院跑,前几日还会苦于找什么借口,后面干脆往书房一坐,倚靠着软榻看她的杂书或是账本。 第12章 她只要不主动开口提,玉鹤安也不会问她来的缘由,静坐在书案后看书,任由她在这边折腾,她很高兴,多了几分自在。 这一个月她将书房的东西讨要了一遍,就连矮榻都搬回去一遭,全都没用,若说还有什么没能搬回她的院子。 那只剩……玉鹤安本人了。 这个她怎么搬啊? 作者有话说: ---------------------- 谢谢猫奴的地雷[垂耳兔头]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张evasion 薄云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开段评了,欢迎找我玩[垂耳兔头] 第10章 日子从深秋转入冬日,再过几日,汴京便会下冬日的第一场雪,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玉昙坐在矮榻上翻书,书房里烧起了地龙,离她近的地方还放了一个炭炉,里面烧着上好的木炭,没有烟熏味,只有清淡的木香。 她在腿边搭了条蜀锦薄被,浑身暖洋洋,舒服极了。 只是下午书房便点了灯,玉鹤安只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襦袍,领口处绣着竹叶纹,很是清雅,只是戴着的金冠不相称,若是能有一条白鹤的发带就更好看了。 玉鹤安起身披上青色外袍,长明在外不知忙何事,外袍领口玉鹤安弄了几次,总是歪歪扭扭。 玉昙放了书卷,下了矮榻走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要出去吗?” “嗯。”玉鹤安低低应了一声,垂眸见玉昙杏眼圆溜溜,“国子监今日有大儒孔仁讲学,赵夫子给了我帖子,我要去听学。” 孔仁当代大儒,就算玉昙未进国子监听学,也知晓他的名声,朝堂之上,清流文臣出自他门生的不胜枚举,天下读书人想进他师门者更甚。 看来听学是假,赵夫子有意引荐玉鹤安予孔仁。 “阿兄,你低一些。”她站在玉鹤安跟前,伸手将外袍领子弄正,发冠还有点歪,玉鹤安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就算踮着脚身量也不够 玉鹤安屈膝,低到一个玉昙齐平。 她将领口弄熨帖,察觉到玉鹤安打算起身,她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 “别动。” 玉鹤安便真停止了动作,她将金冠弄正,高束马尾理了出来,指尖碰到了他脖颈处的肌肤,比她暖和了不少。 明明在同在一个屋子里,她还穿着小袄和袄裙,搭着薄被靠着火炉,都没他暖和。 碰到他的一瞬间,她立刻收回了手,马尾发尾带着卷落到外袍上,和外袍的金线绣纹交融在一起。 “好了,阿兄。”玉昙猛地退一大步,身子往旁边一歪直直往地面扑过去。 幸好玉鹤安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扯了回来。 “小心些,别摔了。”玉鹤安眼眸低垂,松了钳制,白皙的手腕留下的刺目的红痕,刚巧和一月前的痕迹重合了,“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玉昙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玉鹤安的右手上,烫伤已痊愈,留下一大块红痕,比她的严重太多了。 她的身子在侯府养得娇贵,肌肤胜雪,一碰便容易留下痕迹。 玉鹤安抿着唇未语。 “真的没有,过一会儿就消了。”恐玉鹤安不信,她抬高了手臂,水红的袄子往上滑了几分,露出被掐红了的手腕,她轻轻揉了揉,立刻红了大片,“阿兄你看,真的没事,你快走吧。” “你若想留在风旭院就留着,想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今日想取什么东西,你取走便是。” 玉鹤安交代完,抬腿迈出了书房,带着长明离开了院子,玉昙盯着玉鹤安的背影出神,正巧试试她的猜测。 她靠着软榻闭上双眸,不知过了多久,长德放轻脚步,进屋添一波新炭,她一下睁开了眼。 “是不是奴才吵到了娘子。”长德慌忙放下炭炉盖子。 玉昙轻轻摇了摇头,知道她的午睡没有了,“不关你的事,我没睡着。” 玉昙小步出了书房,守着门外的兰心,见她时一愣。 兰心已知晓玉昙偷摸来书房睡觉的事,压低声量:“娘子,今日醒得这么早。” 玉鹤安不在,她压根没能睡着。 玉昙轻咳了一声:“去城西一趟。” 玉昙惧寒,现今不过初冬小寒,她已裹上件雪白大氅,绣着寒梅傲雪纹样,里间水红色的袄裙映衬着,为这冬日平添颜色。 她刚出了外间,寒风冷冷地往脸上刮,她连忙将大氅上的绒帽戴上,一抬眸天气越发阴沉了,乌云压顶。 今年的风雪恐怕比往年要来得早些。 “阿兄出门时有带伞吗?”玉昙转头问风旭院的奴仆。 长德摇了摇头。 出门前,玉昙便多带了把伞具。 马车稳稳地朝着城西前进,兰心将马车车窗缝关好,暖好手炉递给她,“娘子,往日一入冬你进不出府门了,今日何事这般着急。” 玉昙抱着手炉,好在不算太冷,日后若是离开了侯府,她要一路往南边走,找一个没有冬日的地方,“去城西见一见薛神医。” 兰心瞪大双眼:“娘子,你又不舒服了……” 玉昙无奈地抿抿唇,这些年,她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兵荒马乱的,她早就和正常人无异, 她敲了敲兰心的脑袋:“能不能盼你家娘子好些……我哪里像病了……” 兰心埋怨道:“那娘子为何要去薛神医那,其他大夫还可以请上侯府,这薛神医心气高,侯府请了几次都被拒了。” 玉昙又敲了敲兰心的脑袋:“你这脑袋只记仇,不了解其他吧。 原是这薛神医一视同仁,寻常人和世家显贵在她眼里无异,她医术又极好,坐诊的病人都看不过来,所以就不再上门看诊了……” “娘子。”兰心捂着脑袋。 “哈哈哈,你小时候还要敲回来,你现在都不敢敲我了。”玉昙往后仰着大笑,见兰心居然真打算靠近敲她,挑眉盯着她,“怎么现在又敢了。” 嬉闹间,马车已稳稳停住,车夫敲了敲车厢。 “娘子,城西薛神医处到了。” 玉昙系好了大氅,踏着矮凳下了马车,寒风扑面,甚至刮得更狠了些。 她快步往薛神医住处走,一间三开的屋子,上面挂着块匾额,鎏金的三个大字——回春堂。 她撩开防风的布帘,抬腿进了回春堂。 门边立着两个博山炉,里面焚着艾草,浓郁的艾草味道充斥着整个正厅。 正厅墙壁上左右挂着人体经络图,右边挂着医圣扁鹊,再往下便是药柜。 正中央放着一方古朴的医案,一名三十岁左右娘子坐在医案后,五官秀丽,神态娴静,身着灰蓝小袄,手指正搭在妇人手腕处号脉,这便是享誉汴京的薛神医。 天寒地冻,又逢风雪将至,回春堂竟然只有一位妇人看诊,身着浅灰色袄裙,头戴素钗,背对着正厅,看不清年岁。 薛神医抬头指了指一旁,她冲着薛神医点了点头,侧身在医案旁等候,她又想靠近香炉取暖,又苦于艾草的味道,只能轻轻跺跺脚。 薛神医号完脉,眉头紧锁,长叹了口气,垂着眼眸,语调中不乏惋惜,对着妇人道:“怎么拖到现在才来?下腹和胸口是否疼痛,四肢时感无力?” 妇人动作一僵,旋即点了点头,语调有气无力:“才到汴京,之前在困在乡野,也去看过几次大夫,没看出门道来,我也没放在心上……这几个月来总觉得不对劲,便想着再来瞧一瞧。” 声音温婉动听,像极了家中温柔慈善的长辈,玉昙频频侧目瞧妇人,多看几次只觉得妇人的背影都好看极了。 薛神医执笔在药笺上涂涂画画,沉默了半晌,又转过妇人的手腕,细细再号了一次脉,语调惋惜:“治不好,我治不好了,估计这偌大的汴京城也没人能治好了。” 玉昙盯着妇人,只觉得惋惜,若是能治缺一些银钱,她还能帮扶一二…… 妇人似乎不感意外,轻轻拍了拍薛神医的手安抚,“这些事……我是有感觉的,神医不必自责,我此行来只是想问问,还有多少时日……还有些心愿未了,总得实现了,才能无牵无挂地走。” 薛神医放了笔,深深地看了妇人一眼,“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妇人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够了,汴京再大,三个月也能走完,想见的人总能瞧见的。” “我去取些药来,这些药只能止疼和延缓些时日、不能根治。” 薛神医已起身去药柜抓药,妇人想要拒绝的话停在了嘴边,半刻钟后,药纸包了三大包,细绳系得严严实实,递到妇人面前,妇人接了药有些无措,掏出荷包在一旁凑银钱。 感激道:“多谢神医了。” “娘子到你了。”薛神医抬头冲着玉昙的方向,“你可有何病症?” 玉昙漫步在医案前,抱着手炉坐下,薛神医又在药笺上涂了几笔,过了半晌才抬头,见到玉昙外貌时一愣,又转头看向方才的妇人。 第13章 薛神双目瞪圆,嘴巴张大,面上是止不住的错愕,视线一直在她和妇人之间徘徊。 她顺着薛神医的视线望去,妇人正在数着荷包里的银钱,外露的手指干瘦粗糙,身量和玉昙神似,似乎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妇人抬起了头。 精致的五官未施粉黛,眉若远山,杏眼温和,漂亮的眼眸失了光泽,上翘的眼尾处添了好几处细纹,一副美人受尽磋磨的模样。 玉昙捂着她的胸口,心怦怦狂跳起来。 妇人的上半张脸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妇人会是她的什么人? 妇人的年岁和她的娘亲接近。 震惊、心酸、慌乱,她的内心充盈了太多情绪,她甚至分不清她是开心多还是难受多,她还没弄清楚情绪。 妇人已率先别开脸,错开了她们的视线。 “薛神医,诊金我放在斗柜上,此番多谢了。”妇人福了福礼,竟然是要走。 当初遇见男主时,她还能忍耐三分,不去探究她的身世,现今遇到一个和她长相如此相似的妇人,她是绝对不能忍了。 以妇人的年岁,会不会是她的娘亲? 千般思索,只留下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走。 她要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玖玖又失眠了 obliviate 的雷[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看到老朋友啦很开心[烟花] 谢谢张evasion 路邊當鹹魚的 云梦泽 春尽刀 半鸳纸 秋时雨 的营养液。[奶茶][奶茶][奶茶] 第11章 玉昙撑着医案突然起身,五指用力抓住了妇人的手腕。 她努力扬了扬嘴角,强扯出一丝笑意,让自己的脸不那么难看,声音难以克制地发抖。 “外间风大,恐怕要下雪了,娘子家住何处,可否等我一会儿,我送你一程。” 妇人往回抽着手,表情有点茫然,不知所措,推脱道:“不远不远,我两步就走回去了,何须劳烦小娘子。” “劳烦娘子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拿了药就走。”她拉着妇人的衣袖不撒手,语调带着祈求。 她有太多的疑惑,她想问问她。 她不能让她走。 妇人挣脱的动作停了,就势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那便多谢小娘子好意了。” 见妇人没了要走的意思,玉昙仍不放心,眼神示意兰心帮她将人盯住了。 兰心脸上虽是掩不住的震惊,仍然是听从玉昙的吩咐。 玉昙这才返回医案前,愣愣地坐下,薛神医手指搭在玉昙的手腕处,认真号起了脉,薛神医抬眸瞧了玉昙好几眼。 这具身子,许是幼时高烧伤了根本,好在多年荣华富贵中将养,现今倒是和常人无异。 “娘子无大碍,身子若感到乏累,早些安寝便可。”薛神医收回了手,停了半晌,“幸好娘子生在富贵家,家人怜爱疼惜,日后注意多休养,勿劳累切莫辜负了家人的一番心血。” 玉昙在薛神医的叮嘱间缓过神,抽回了手,“薛神医,我不是来看病的。” 薛神医拧着眉,抬眸就瞧见玉昙眼下的青黑,这副将养的身子,若是再这般挥耗下去,迟早出事。 薛神医劝诫道:“东坊街阑干酒肆家的大儿子,三个月起了场高烧,反反复复烧了三个月,他们为治病差点耗尽家财,还是没能救回来,上个月刚走了。 生了这病本就是阎王手里抢人,耗银钱耗心血,若是一般农家,病了只能灌了草药让小孩熬,活下来的十不足一。 若是上天留了我们一条性命,自当珍惜,好好活着。” 玉昙眉头轻拧,不明白薛神医为何突然说起这些,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娘子幼时经历过这一遭,能将养到如此,非一般人力财力能及,莫要损耗了。” 她幼时确实发过一场高热,倒是没人跟她提过有这般凶险,但只记得她小时候是要过得比常人辛苦些。 顶着薛神医略带责备的眼神,玉昙摸了摸脸,大概薛神医是误会她贪玩熬夜,白白损耗心血。 “多谢薛神医,我记住了,劳烦神医开一副安眠方子,这段时间总是噩梦少眠。” 薛神医起身抓药,玉昙总算缓过神,想起今日来回春堂的正事,连忙唤住了薛神医。 “薛神医,我是来求一副去疤痕的药膏。” 薛神医点点头去了内间。 玉昙转身,发现妇人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冲着她一笑:“小娘子还有哪里受伤了,可是落了疤。” 玉昙摇了摇头,如实道:“不是我是阿兄,前几日为救我,被灯油泼到了落了疤,我为他求药。” 妇人脸上扬起一抹柔和的笑,连眼角的纹路都很温柔,“娘子和家人感情很好?” “祖母和阿兄对我很好,父亲常年在边关驻守,不常回家。”玉昙走向妇人,“我见娘子面善,还未问过如何称呼,我永昌侯府家女儿,名玉昙,小字杳杳。”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昭昭如愿,岁岁安澜(1),真是好名字。”妇人动作一僵,那双美目红了,水波流转,“杳杳,唤我梧娘吧。” 玉昙逼近一步,盯着妇人,“小字是娘亲为我取的,放在我的襁褓里,希望我岁岁年年顺遂安然,所愿皆所得。” 她刻意提了襁褓里的小字,就算妇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小字妇人肯定是瞧见过的。 妇人后退了些,嗫喏半晌只道出一句,“好意头,好名字。” 薛神医从内间走了出来,拿了两盒药膏,安神药也包好了,兰心给了诊金,道完谢便出了屋子,妇人一出屋子便戴上了幕篱,极其避讳容貌外露。 上了马车,兰心坐在车架上,将车厢留给她们。 车厢及座垫都极其宽敞,玉昙离梧娘极近,动作间肩膀都快贴在一块。 “梧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长得很像?”四下再无旁人,确定人上了她的马车,再也跑不掉之后,玉昙直接开门见山。 梧娘避而不谈,仿佛不解她的意思。 “天底下人的模样只有那么多,总有相似的。女娲娘娘捏我们时,可能犯了懒,就捏成相似模样。” 玉昙逼近一步:“是吗?我想这天底下,应当只有至亲,才会长相相似。” 梧娘将脸别在一旁:“小娘子乃侯府嫡女,和我云泥之别,遑论至亲,远房旁系都论不上,日后莫要再说傻话了。” “哦,是吗?” 梧娘这一点不好奇,半分不想扯上关系的态度,倒是让她更明白,梧娘就是她的至亲。 梧娘态度:她们不相识。 梧娘不想认她,玉昙心里空落落的。 梧娘笑了笑:“娘子原是因为这个送我一程,过了今日娘子便忘了,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玉昙垂下眼睫,压抑住心头的酸楚。 越是相逼,反倒让梧娘越不肯认她,只要打听到住处,来日方长。 玉昙扯出一抹笑意:“梧娘住哪?我送你回家吧。” 梧娘掀开车厢门,给马夫指了指位置:“桐花巷,就在前面第二个路口。” 玉昙想起方才在薛神医处听到的谈话,关切道:“梧娘近日才来汴京,家乡是何处?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梧娘抿了抿唇:“凉州。” 玉昙心中咯噔一声,对上了,女主赵秋词出生便是在凉州。 梧娘继续道:“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和娘子一般的年纪,虽然家境贫寒了些,好在女儿聪慧很是孝顺,这次我来汴京探亲路途遥遥,就没带她一起。” 梧娘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回忆起她的女儿显得温柔极了。 “真好。”玉昙说不明白,心里更空落落的,失去了再追问梧娘的勇气。 这个世界的女主赵秋词,自然是招所有人喜欢的,不仅仅是梧娘,她身边的所有人,在赵秋词归来后都会喜欢,连带着厌恶她,踩她入淤泥。 方才见到梧娘,揣测梧娘极可能是她娘亲的欣喜劲,也被冲散了,她的面上冷了下来,身子不自觉地往车厢处靠。 兰心敲了敲车厢门,“娘子,桐花巷到了。” 梧娘起身道了谢,打算下车,瞧了瞧她手中的药包,“杳杳,常喝汤药伤身,我女儿幼时不睡觉,我常给她唱一首儿歌,很有用。” “我没听过,能否请梧娘为我唱一次。”玉昙抓住梧娘的袖子,不让她下马车。 梧娘清了清喉咙,唱道: “杨柳儿活,抽陀螺, 杨柳儿青,放空钟; 杨柳儿死,踢毽子; 杨柳发芽,打拔儿。”(2) 婉转的音调在车厢里响起,温柔的音调,唱着俏皮的儿歌,却一点都不违和,玉昙真的在这首歌里,生出了几分困意,只可惜歌却停了。 “外面快要下雪了,杳杳早些回府吧。” “你的歌很好听,下次我还可以来找你听歌吗?”她拉着梧娘的袖子没撒手,大有梧娘若是不同意,就不撒手的意思。 第14章 梧娘笑道:“可以,我就住在桐花巷往里间走第三间屋舍。” “那我明日就来,可以吗?” “明日恐怕有风雪。” 玉昙嘴角抿了抿,退步道:“那就后日。” 梧娘愣了一会,温柔地笑了笑,“杳杳若想来,都可以。” 梧娘下了马车,慢步往桐花巷,待到她入了巷子,玉昙跟着下了马车,跟着梧娘进了桐花巷,站在巷子口,见梧娘当真进了第三间屋子,许久都未出来才放下心。 乌云低垂,呵气成雾,一片片白絮从天幕上飘下。 回到马车上,玉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冷,兰心将手炉递上,“下雪了,娘子回府吧。” “兰心你不好奇刚才之人?” 兰心摇了摇头,“娘子若是不告诉奴婢,奴婢就当没瞧见过。” “那就记得,你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不能向任何人提。”玉昙长长呼出口气,兰心一直跟着她,左右是瞒不住,倒不如早些敲打,“若是我以后出了事,便不会连累到你。” 兰心惊道:“娘子。” “日后我来见她便带你,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没听过,全是我一人所为。”她拍了拍兰心的手,“这里离国子监不远,阿兄出门未带雨具,去接阿兄吧。” * 到国子监时,飞雪已成鹅毛之势,踏出马车时,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银白。 玉昙裹紧了大氅,执着把绿竹伞慢步到国子监大门前,一众求学学子被困在了廊下。 她抬高了伞,露出了眼睛,一眼便在人群边找玉鹤安的身影,长身玉立,站在最左边,正侧着身子同郎君攀谈。 玉昙轻唤道:“阿兄。” 楚明琅抬头,飘雪天地间走来一女郎,手执着一把绿竹纹样大伞,伞柄处系有小红穗。 抬手间,率先露出是一双灵动的杏眸,上挑的眼尾染上些薄红,平添妩媚,等瞧清整张脸,他呼吸一滞,低下头,他在岭南见过无数美人,加起来竟然不及女郎三分。 玉昙拧了拧眉,比玉鹤安更先回眸是攀谈的男子,见到她时先是一愣,再低下头。 玉鹤安回头:“怎么来了?下雪了天寒。” 见到玉鹤安,不适感轻了些,玉昙浅笑道:“路过国子监,想到阿兄出门没带雨具,便过来瞧瞧。” “原来是鹤安兄的妹妹。”男子身着烟灰圆领长袍,长发玉冠高高束,面上带着温润和善的笑,冲着她拱了拱手,“玉妹妹好。” 玉鹤安道:“岭南郡王之子楚明琅,同来国子监听学,我们两家是世家故交。” 玉昙苦着脸,楚明琅其人,她早就听过无数遍,剧情与她纠葛最深,她真心打算嫁给郎君。 玉昙收了雨具,小步来到廊下,心中已有了不祥的预感,大约是剧情快要来了,在这之前,她快一步躲到玉鹤安身后,确认安全后,才探出头问好,“楚郎君好。” 见玉昙如此情态,玉鹤安无奈地唤了一声:“杳杳。” 玉昙最近格外黏他,午睡也不好好待在她的院子里,非得跑来书房看书,看不过半刻钟就打瞌睡。 好像又回到五年前,等着他带她出府玩,跟在他身后当小尾巴的日子。 玉鹤安垂下视线,玉昙的眼角红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又碰到季御商了? 想到这个人,玉鹤安狠狠地皱眉,他是不是处理得太慢了些。 “阿兄,怎么了?” 察觉到玉鹤安不耐,玉昙低声询问,反正她是不可能正面楚明琅,若是剧情触发,她就拉着玉鹤安垫背。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男二来啦[奶茶] 表面是温柔款实际到时候就知道了,我要卖关子。[害羞] 第12章 楚明琅向前了一步,嘴角上扬,笑得春风和煦。 “玉妹妹好,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黏着鹤安兄,我们以前见过,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八年前我曾经来过汴京,在府上借住过两个月。” 八年前,两个月,玉昙拧着眉头。 好像是有一个小孩借住在她家,那小孩长得比她还瘦弱,身量纤长,唇红齿白,长得雌雄莫辨。 她将小孩当小妹妹对待的,在找不到玉鹤安玩的时候,拉着小妹妹鬼混。 玉昙视线在楚明琅和玉鹤安之间徘徊,楚明琅都快和玉鹤安一般高了,眉目疏朗,宽肩窄腰,看人时,眼底带着三分笑意,嘴角上扬,瞧着很好接近。 楚明琅是温润世家子,和记忆里瘦小又漂亮的小妹妹对不上号。 她老实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真不记得了?”楚明琅面上带笑走近一步,抖了抖袖子,“当初你带我去后山烤兔子,生火时还把我的袖子烧了,你害怕被鹤安兄责骂,我们躲在后山山洞一个下午都没出去,这事都忘了……” 楚明琅还真是当初那小孩,原来他们之间的纠葛从八年前就起了。 玉昙害怕牵动剧情,往后退了半步,脚踏空的瞬间,剧情上线提示音响起。 【玉昙见到楚明琅似乎太紧张了些,平地踏空,身子直直向下歪倒,方才还口口声声不记得不认识,摔倒的瞬间手倒是很诚实,拉住了楚明琅的袖子。 楚明琅就势一揽,那具温香软玉直直扑进怀里,双手还十分大胆地搂住了他的腰。 楚明琅轻抬起她的下巴,暧昧地摩挲着:“杳杳,当真是不记得我了吗?” 玉昙嘴硬道:“不记得了。”】 玉昙想要抓住东西的手一顿,若是真要抓楚明琅,她还不如直接摔地上。 身体直直往下倒,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下落,好闻的雪松香萦绕周遭。 是玉鹤安。 她就势钻进玉鹤安的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不给剧情丝毫可乘之机。 她的双手再紧了紧,脑子已经从躲剧情变成了,阿兄的腰还挺细,抱着挺舒服。 楚明琅想扶玉昙的手落了空,瞧着玉昙钻进玉鹤安的怀里。 玉鹤安身量高大将娇小玉昙挡了大半,冬日的衣衫外袍厚重,挡住了交叠相拥的手。 廊下的学子忙着讨论课业,未曾分半分眼神过来。 楚明琅狠狠拧着眉,他们之间的亲密相拥的姿态,比正常兄妹属实更亲密了些,透着些怪异。 但好似从小玉昙就是这样黏着玉鹤安。 腰间的桎梏松了,玉鹤安先松了手,好听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恼怒,“杳杳,先松开,这样像什么样子。” 她埋在玉鹤安怀里装死,她现在松手,天知道会不会被剧情再摔一跤,和楚明琅滚在一起,她才不要,大不了等会儿回府被玉鹤安骂一顿。 她的手没松,反而抱得更紧了,往玉鹤安的怀里挤了挤,周遭满是雪松香,很安全。 见玉昙一反常态,玉鹤安的手在她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发生什么事了?被吓到了?” “嗯。”她在玉鹤安的怀里点了点头。 楚明琅不甘心追问:“杳杳,当真是不记得我了吗?” 玉昙瓮声瓮气地回答:“不记得了。” 玉昙又磨蹭了会儿,耳畔已响起剧情通过的声音,她长长呼出口气,看来剧情大差不差也能通过。 她松开了环抱着玉鹤安的手,退回他身侧。 楚明琅抿了抿唇,收回了手。 但又着实想不出哪里奇怪,陆续有马车接停留在廊下的学子归府。 “郎君,奴才接你回府。”楚府的马车也到了,奴仆举着雨具到廊下接他。 “鹤安兄,玉妹妹,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楚明琅告别,领着奴仆走向马车,收伞回头时。 玉鹤安撑着那把青竹伞,伞偏向玉昙,也挡住了从旁而来的风雪,偶尔伞面抬高,露出二人的面容。 玉昙望向玉鹤安的时,面上总是带着浅笑,眼底没有见他时的怯怯,只有安心和笑意。 玉鹤安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和小时候见到的他们没差别。 楚明琅摇了摇头,只道自己真是想太多,明明只是摔倒才抱在一起,转头上了马车。 * 已顺利度过剧情,上马车后,因着玉鹤安不喜与人接触,从小到大都这副冷淡模样,玉昙自觉离玉鹤安远远的。 自从上次出了事,马车上的油灯便收了起来,只在原处放了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辉不甚明亮。 玉鹤安支着头思索,方才玉昙的模样倒不像是被摔倒吓着了,应当是今日还出了些别的事,之前嘱咐长明调查季御商。 生意场出了问题,前段时间慌乱,攀附上了李家,终于喘过了气,暗中又在勾搭玉昙,他已向季御商施压。 “咳咳——”玉鹤安左手作拳抵着唇边,轻咳了两声。 她转头望向玉鹤安,不会这么快就跟她算账吧,小时候又不是没抱过。 第15章 玉昙低垂着头,装作乖顺模样,“阿兄。” 玉鹤安整了整衣袍:“难得见你冬日还出府门。” “有点事就出来了……” 玉鹤安转过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眼角的殷红还未散去,“遇到什么人了?” 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仿佛能洞穿她的心事,她慌忙挪开了视线,她现在还不能说,身份暴露她就完了。 玉昙头埋得更低了:“没什么人。” 玉昙的样子,倒像是在外受了委屈欺负,回到家却不能开口。 季御商浪荡轻浮但是哄人的手段一流,不少世家娘子和他纠缠。 原本打算让玉昙自己处理的事,他现只想快刀斩乱麻,斩断玉昙和季御商的纠缠,让他再也不出现在玉昙面前,玉鹤安只长叹了口气,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懊悔。 “杳杳,世家对门第极其看重,你明白吗?” 玉昙抬眸,盯着玉鹤安的眼眸,不明白,点了点头。 想了一会儿,她恍然大悟。 她大概能想明白楚明琅了,与其说他喜欢她,还不如说他喜欢的是侯府嫡女的身份,玉鹤安又是朝中新贵,玉家前途光明,楚家落魄,他急需撑起楚家,若能迎娶侯府嫡女,才是对他最大的助力。 她身份败露后,之前楚明琅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成了追求真千金的阻碍。 这些她都不在意。 难怪…… 楚明琅后面会那样对她。 只要走完这些剧情,存够银子她便离开。 “我今日去薛神医那,得了祛除疤痕的药膏,阿兄要试试吗?” 玉鹤安低头便瞧见玉昙的眼角似乎更红了,只“嗯。”了一声,任由玉昙拉过她的袖子,将药膏拧开,浅浅地涂在他的伤口处。 伤口的皮肉早就愈合,只留下一块红红的瘢痕,不影响读书写字,他便没有理会。 玉昙冬日是不出府门的,原来……这一切都为了他,他内心软了一角。 玉鹤安拧着眉:“今日出府便是为了这?” “嗯。”玉昙将药膏涂完,将药盒拧好,放进玉鹤安的袖袋里,“这个听她们说有奇效,必定能去掉瘢痕。” “去不掉也没事。” “阿兄,你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你知道还有比薛神医更厉害的大夫吗?”玉昙想起梧娘的病,薛神医直接判了她死刑,直言汴京没人能救她。 只不过是一块疤,还需要什么神医,但玉昙期待的眼神,他拒绝的话落回了肚子里。 “有。” 玉昙抬头:“哪里?” “苗疆,传言活死人都能续命三年。” 这个答案让玉昙很满意,仿佛一切都有了希望。 国子监离玉府隔了大半个汴京城,马车压在官道上,车轮压过小石子的声音极其催眠,睡意一下子钻了出来。 “哐哐——”玉昙的脑袋一晃一晃,一下又一下地撞在车壁上。 他们各自坐在长凳两侧,玉鹤安往玉昙的方向挪动了,手背挡着她撞的位置,玉昙再一点头,便不会撞到坚硬的车壁。 玉昙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一转身一手揪着他的领子,轻轻嗅了嗅,似乎嗅到安心的味道,皱着的眉头松了,还亲昵地蹭了蹭胸口。 攥着他领子的手下滑,虚虚环着他的腰,抱了一会儿,觉得别扭放了手,找了个舒服地姿势睡下。 玉鹤安动作一僵,玉昙到底是有多困? * 玉昙这一觉睡得绵长,她一侧身,便是月白的锦袍。 “阿、阿兄。” 她差点没从长凳上滚下去,后颈被扶了一把,她才免于摔倒的厄运。 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后颈,手掌的热度似顺着脖颈游曳而上,她的脸颊发烫。 她怎么睡在玉鹤安的膝头了,她连忙起身,往外面躲了躲。 “阿兄,我、我、不是故意的……” 玉鹤安揉着眉心,眼眸还未清明,也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 难怪,若是玉鹤安真醒着,怎么可能让她睡在这。 肯定是她趁玉鹤安睡着了,趴在他膝盖上睡了,这该死的睡觉本能。 “没事,下马车吧。”声音带着睡后的慵懒。 玉昙利落地站起身,玉鹤安坐在长凳上半晌没动,“阿兄?” “别过来。”玉鹤安嘴角轻轻抽动。 她快步回到玉鹤安身边,见他腿不能动,眉头紧锁,关切道:“阿兄,是不是腿麻了?我帮你揉揉。” “嗯,歇一会就好。”玉鹤安手指捏了捏腿缓解酸麻,“你先下马车。” 她扶着玉鹤安的手臂:“阿兄,我扶你。” 玉鹤安再次拒绝:“没事,歇一会儿就好。” 玉昙小声道:“我睡觉喜欢贴着暖和的东西,阿兄,下次推开我就好了。” 玉鹤安缓了过来,嘴角噙着笑,“下次我记得了,让你撞墙上去,睡醒后一脑袋包,祖母又得怪我。” “怎么可能?” 玉鹤安斜睨了她一眼:“小时候带你出去玩,你出了事,哪次不是怪我?” 玉昙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那在玉鹤安的心里,从小到大她岂不是都是个麻烦精的存在。 玉昙嗔道:“阿兄。” 玉鹤安道:“回你的院子吧,这几日午后别来书房了。” “啊?”玉昙惊了,方才还好好的。 怎么不让她去风旭院了,那她还如何蹭觉。 她思来想去,玉鹤安方才再三拒绝。 玉鹤安不喜与人亲近,难道这段时间她太黏他了,惹他生厌了? “阿兄,我……我……”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路过当咸鱼的营养液[亲亲] 玉昙:糟了,我要想办法留下我的入睡抱枕,阿兄咋怎么多事。[白眼] 第13章 “阿兄,我……”玉昙想说她会注意分寸,尽量离他远一些,可除了玉鹤安,她又能找到谁帮她。 玉鹤安瞧着玉昙的眉头拧了又松,柔软的唇瓣抿着,解释:“我这三日都会去国子监听学,不会留在院子里。” “原来是这样。”玉昙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玉鹤安是厌恶和她接触,“我这几日也有事,刚巧不会待在府里。” 玉鹤安狐疑地盯了玉昙一眼,他明明记得以前,玉昙整个冬日都不出府,最多便是去陪祖母,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起身下了马车。 转头嘱咐:“天寒地冻,你畏寒少往外面跑。” “我知道了,阿兄。”玉昙捂着脸,偶尔借助玉鹤安逃避剧情也就罢了,今日实在过火了。 她为什么会枕着玉鹤安睡着了,好在玉鹤安不介意。 “娘子,下马车了,当心着凉。” 见玉昙久没动静,兰心进了车厢,玉昙一人捂着脸,将头埋在膝盖里。 兰心小声道:“娘子。” 玉昙松开了手抬起头,脸上还有些余热,“回院子吧。” 兰心在前提着宫灯照明,飞雪已停,地上已覆上半掌厚的积雪。 她下了马车,才发觉玉鹤安还站在马车旁等她。 玉昙惊讶道:“阿兄,你怎么还没走。” 玉鹤安迈开了步子:“你在学做生意?” 她不知为何玉鹤安会问起这些,跨步跟上,含糊:“在学一些,刚起步。” 玉鹤安瞥了她一眼,玉昙早不学,晚不学,偏偏再遇到季御商之后开始学,他又想起玉昙手腕处的红痕。 还有长明所说季御商受刑后,玉昙曾关切地走到他身边,二人亲切密语,只是不知为何又闹僵了。 他不明白玉昙,为何要和季御商纠缠不清。 “日后成家后,总要打理后宅,经营铺子,先学着也无妨。”玉鹤安突然转头盯着她,“你觉得楚明琅如何?” 玉昙脚步一顿,拧着眉嘴巴错愕地张开:“啊……阿兄?好端端地干嘛提他,楚郎君于我,不过是一个,只见了一面的陌生郎君。” “楚家乃岭南望族,家学家风都不错,父辈之间又交好,楚家有意结亲,且楚明琅为人正直,待人温和,你们自幼相识……”总之比之季御商强上不少。 “我、我……”玉昙垂下了眼眸,错开了玉鹤安的审视视线。 楚明琅在她还是侯府娘子时,倒是温润君子做派。可是……囚禁她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但这些都不能向玉鹤安提起。 玉鹤安拧着眉,不解地盯着她,“怎么?” 她连忙推脱:“我的婚事,祖母已有了属意的人选,阿兄不必挂心了。” 玉鹤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过,“嗯……谁?” 玉昙错愕抬头,她没想到玉鹤安还会追问是谁?她只是想借口推脱掉,玉鹤安帮她和楚明琅牵线搭桥。 “祖母渔阳远亲江听风,现任振武校尉,正随着父亲在边关攘敌,我之前去渔阳小住时的玩伴。” 第16章 玉鹤安凉凉地道:“你的玩伴倒挺多。” “没几个。”玉昙声音彻底小了下来。 说话间已到了分岔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玉鹤安迈的步子比以往快了些。 玉昙裹紧大氅,回院子的路上心事重重。 回忆起今日相处,懊恼地捏着袖口,日后不能事事都想着往玉鹤安身边靠了,万一真惹他厌烦了就真完蛋了。 “娘子,当心脚下。” 玉昙心绪低迷:“兰心,我是不是太黏人了,怎么祖母想着我嫁人,阿兄也想让我嫁人了。” 兰心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道:“娘子,女郎到了年纪,议亲都是迟早的事,平常人家像娘子这般年纪早就定亲了,若是再早些的,都已成亲,成一府当家做主的大娘子了,老夫人和郎君是关心你。” 玉昙情绪低落,还被兰心激一遭,“那我早点把你放出府,让你回家议亲去。” 兰心还嘴:“那不行,奴婢要跟着你当管事嬷嬷,娘子放巧心回去吧,她家有人等着。” 玉昙笑道:“就放你,明日我就将你放了,不,等会儿我回院子就写放契书。” * 连着三日玉鹤安都要出府听学,玉昙忙着生意。 合作一次已是给足了诚意,行走西域的商人领队已提了三次,若再想合作,需得主事见面拟定具体章程。 风雪已停,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下午恐仍有风雪。 玉昙穿着湖蓝袄裙,裹着粉黛大氅,戴好兜帽出了府门。 刚巧遇到正准备出府听学的玉鹤安,穿了件月白窄袖长袍,长身玉立在马车前,他们仿佛过得不是一个季节。 玉鹤安生于冬日岁寒,一点都不惧寒。 玉鹤安一袭白衣,立于马车前,于天地间的一抹亮色,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专程在等她,“今日又要出门?” 玉昙停了脚步,昨夜梦魇只睡了两个半时辰,今日又不能午睡,整个人都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语调软绵绵:“阿兄,今日约了人谈生意。” “去哪?” 玉昙如实道:“醉仙居。” 醉仙居离桐花巷不远,她谈完生意还想去桐花巷找梧娘,昨日梧娘说今日风雪大,这不是还未下雪吗?大概就是能找她。 “醉仙居离国子监不远,我们一起。”玉鹤安说完便上了马车。 这倒是让玉昙惊奇了,玉鹤安还真是专程在等她。 国子监离侯府跨了大半个汴京,马车至少得一个时辰,如果乘玉鹤安的马车,那她今日岂不是可以再睡一个时辰。 玉昙没有片刻犹豫,立刻揣着小手炉上了玉鹤安的马车。 玉府马车布置大体一致,玉鹤安的马车简洁硬朗些。 想起昨夜之事,她选了离玉鹤安最远的角落坐着,裹紧大氅,揣着小手炉,将自己团成一团,打算悄悄睡一会儿。 玉鹤安转头盯着她:“怎么每日都困?可有找大夫瞧过?” 找大夫看也没用,她喝了无数种安神汤药,都不能让她安眠。 玉鹤安倒是可以,她又不能时刻黏着他。 玉昙小声道:“看过了,大夫说冬日嗜睡,来年开春暖和起来就好了。” 玉鹤安似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不再追问,长明敲了敲车厢,将她常用的薄被递了进来。 “别着凉了,省得祖母担心。” “谢谢阿兄。”玉昙面上扬着笑,接了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圈,“阿兄是成了大儒孔仁的门生了吗?怎么连着三日都去听学?” “只是听学。” 她瞧玉鹤安的样子倒是无意了,若真成了孔仁的门生,未进朝堂,便是卷进了党派。 玉鹤安捏着书卷,他抓紧每时每刻温书,现下却是看不进去了,“若学做生意,也不用着急一时,春日再去也是一样。” 等了半晌也不见玉昙回答,他一转头。 玉昙靠着车厢壁,离他最远的位置,蜷缩成一团睡着了,鹅黄的薄被包裹住全身,露出紧闭的双眸和小巧的鼻头,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尖尖的下巴埋进了毛毯里。 玉昙紧了紧薄被,裹得更严实了些。 车厢里放着暖炉,虽比不上屋子里暖如春日,大抵不算冷的,是她太怕冷了些。 岭南算是一个适合她的好地方。 * 玉昙醒来时,脑子有些发懵,缓了一会才回过神,兰心坐在离她不远处。 知道玉昙少眠,所以玉昙睡着后,她们从不主动唤醒,兰心关切道:“娘子醒了。” 玉昙才睡醒,音调软绵绵:“什么时辰了,商队领头是不是等久了……阿兄什么时候走的?” “刚好,娘子只睡了一个半时辰,郎君走了没多久。” 玉鹤安刚下马车没多久,玉昙就醒了。 “嗯。”玉昙缓了会儿,解了被子推开车厢出了马车,长明腰间挎着把长剑站在马车前候着。 长明道:“娘子。” 玉昙困惑道:“长明,你为何没跟着阿兄?” “郎君恐娘子独自应对生意场上的人不方便,特意留了我。” 玉昙点点头,还是玉鹤安思虑周全,便带着兰心长明二人上了醉仙居。 上了二楼包厢时,里间已有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郎,身穿轻薄的绯色襦裙,外搭了件小貂,面上带着夸张的妆面,浓烈又张扬,唇上的口脂红如烈焰,举止间风情万种。 女郎站起身,轻笑道:“玉小娘子,请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见一面了。” 玉昙见到女子时一愣,万万没想到,来往西域和汴京的商队,居然出自赵钦。 汴京经商左右绕不开两人,南边的季御商,北边的赵钦。 二人王不见王,打得不可开交。 “赵娘子,我不过做些小买卖,怎么劳烦你亲自来。”兰心拉开椅子,玉昙在赵钦旁边坐下。 “玉小娘子的生意小,但面子不小。”赵钦美目一转,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李府上季御商对你言行无状,还妄图染指你攀附侯府,着实可恶了些” 玉昙面上的笑意冷了:“赵娘子,何意?” 赵钦撑着身子靠近,浓烈的脂粉香味贴近:“同为女郎,我只是惋惜,若这事若真成了,季御商不仅抱得美人归,还能得到侯府助力,若我是儿郎我也愿冒险一试。” 玉昙抽身离开:“赵娘子慎言。” 赵钦正了神色,道:“我想拿下汴京的生意,想借借侯府的势,我来做你的刀,除掉季御商。” 玉昙拧着眉头,若是真想在她失势前,彻底解决完季御商,和赵钦合作是上上策,只是她怎么会嗅到味,凑上来的。 赵钦凑近一步:“侯府最近查季御商查得紧,他好几处生意不干净,都被搅和了,我们商量商量,他的生意让我吃掉,咱们五五分。” 玉昙全明了了,原来赵钦误会,侯府打压季御商是她所为,“容我考虑考虑。” “玉小娘子,侯府不可能直接吞了季御商的身家,只能充公进了官府衙门,让我来替你们打理干净,三七分怎么样?” 玉昙托着腮思索,视线扫过长明,长明抱着剑严阵以待,若是真起了冲突,他立马冲上去。 她明白这些事是谁做的了——玉鹤安。 “再加一条,西域的走商线路和商队得归我。”玉昙扫过赵钦那张明艳的脸,眼底的野心和贪欲藏不住。 赵钦面上的笑意一僵,面无表情地瞧着她。 玉昙站起身,居高临下,“毕竟做生意是长线,赵娘子,可以好好想一想,过几日给我答复也可。”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路邊當鹹魚的 鱼鱼vvv 的营养液。 玉鹤安:现下:季御商不好,楚明琅人品门第都不错…… 后来:楚明琅不好……江听风也不行…… 最后:杳杳,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生生世世都得纠缠在一起。 第14章 一时之间,包厢内鸦雀无声。 赵钦支着头思索半晌,西域走商的线路,是她和季御商互搏半年得来的,日后能赚的银钱不少,可……若是攀上侯府,她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见赵钦犹豫,玉昙自觉需给赵钦思考的时间,起身就走。 “哐——”包厢的门却被赵钦的奴仆关上了。 玉昙冷道:“赵娘子,什么意思。” 长明长臂一挥,只听“铮——”剑已出鞘,“娘子,退后些。” 玉昙拉着兰心后退几步。 赵钦怒道:“没长眼的东西,退下,不得无礼。” 看门的奴仆恭敬地退至两侧,长明的剑却没有收回,站在玉昙的身侧。 “玉小娘子,可否再等我一会儿,着实你太难请了些。”一双涂满豆蔻的指尖握着一杯热茶,递到她身边,“喝完这盏茶,我就给玉小娘子答复。” 玉昙接了捂着茶杯暖手,就势回到圆桌前坐下。 第17章 赵钦指尖点着脑袋,不过半刻钟就给了答复,“玉小娘子所说条件,我都答应,不出这个月,我便让你瞧瞧我的诚意。” “爽快。”玉昙指尖扣着袖口,“还有一件事,赵娘子走南闯北地做生意,眼界广,可曾听说过苗疆。” “不仅听过,我还见过,我府上就有一名郎君来自苗疆。”提及郎君,赵钦也没丝毫扭捏,倒是奴仆们低下头。 玉昙从他们怪异的举动中,品出些别样的味道,这苗疆男子在赵钦府上地位暧昧。 玉昙轻咳了一声:“若有机会,可否一见。” “可以,三天后商队的账目,人员,以及商队领头都来我府上……他也在,玉小娘子可过府一聚。” “可以。”玉昙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虽说比预期少了几分利益,到底是拿下了,赵钦嘴角上扬,端着茶杯敬了她一杯。 “玉小娘子若是想做生意,倒是可以和我共谋一番,这世上可不止汴京,大周地域广阔,有的是天地任我们发挥。” “嗯。”玉昙模糊地应着。 现在她与赵钦一个要钱,一个要势,倒是合拍,日后两说。 与赵钦约定,改日相见再议商队及合作事宜,玉昙起身离开,时辰尚早,离玉鹤安听学完还有些时辰。 天气阴沉沉的,寒风冷冷地往脸上刮。 玉昙支开长明,领着兰心快步来到桐花巷,她站在桐花巷第三间屋舍的门前。 “叩叩叩——”她抬手叩门三声,不安地站在门等待。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梧娘穿着石蓝袄裙,头上裹着包巾,见到她时神情一愣,旋即笑了笑。 “杳杳,不是说明日才来吗?” “今日在附近办事,就想过来看看。”玉昙已借一步进了屋子,兰心站在门口替她守着。 屋内陈设简单,最外面支着个药炉,里面熬着汤药,咕噜咕噜冒泡泡,顶着盖子“哐当”作响,再往里,放着张八仙桌,两个长凳。 屋内未烧地龙,也未设炭盆取暖,这药炉成了最暖和的地界,玉昙裹紧大氅,仍挡不住寒意。 “屋子未燃炭火,杳杳冷吗?” “不冷。”玉昙嘴硬逞强,裹紧大氅挨着梧娘坐着,目光落在汤药上,“梧娘,我曾听闻,苗疆秘术治疗有奇效,我刚巧碰到一位……苗疆人,改日让他瞧一瞧……” 梧娘轻拍着她的手:“别折腾了,人有既定的命数。” 梧娘面上一派祥和,似安然接受了只能活几个月的事实。 她反手抓住梧娘的手,干燥温暖,掌心和指腹都有厚厚的茧,轻轻磨着她。 她却觉得舒服极了,像漂泊的船只回到了避风港,她握紧了些,小声道:“梧娘,试一试,就当为了你的女儿。” 梧娘愣了一下,唇瓣张合几下,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几十息后,她点了点头。 见梧娘答应,她才露出一点笑意,“梧娘你在这里住得习惯吗?我在城西有一座宅院空着,离薛神医处很近,来往看病都很方便……你要不要去那里住。” “不必了。”梧娘连连摆手,“住不了多久就要走了,何必麻烦。” “走?”她慌乱抓住梧娘的袖角,昨日她明明听见梧娘提过,她会一直待在汴京,找她想见的人。 心中一片酸楚,梧娘想见的人不是她吗? 不是都答应为了她,好好治病吗? “昨日家中来了信,催促我回家,女儿想我了,念叨我一人在汴京,她不放心。” 梧娘双眸里闪动着柔和的光,嘴角轻轻上扬,仅仅是想起她的女儿,梧娘的脸上便是慈爱安详的笑意。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玉昙的眼,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儿,压根不是她。 梧娘重病来汴京只为见她一面,这一切都只是她凭空的猜想。 她死死捏着袖子,眼前起了一层雾气,内心潮湿一片,贝齿咬着下唇。 “梧娘……真、真喜爱你的女儿。”这几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梧娘柔声道:“女儿是母亲心头肉,哪有不爱的。” 玉昙站起身,面上有了几分恼意,质问道:“这世间会有娘亲不爱自己女儿,会将自己的女儿送走吗?女儿在身边也不认她吗?” 梧娘动作一僵,别过了脸,缓了好一会,声音压抑到发哑,“不会,不会有母亲将女儿送走的,更不会再相见时不认她的。” 玉昙沉着脸,眼眶里闪着泪花,逼近一步:“梧娘,当真没有吗?” 梧娘笃定道:“没有,除非她本就不是娘亲。” “那就是我弄错了。”玉昙颓唐地退了回去,她再也不想留在这里,“梧娘,我还有事,明日再来找你。” 玉昙裹紧披风,大步走向门外。 “杳杳,别来了。” 玉昙的脚步一顿,脊背绷直,“梧娘不是说好,我想来随时可以来的吗?” 一时间二人都未说话,梧娘低下头垂下眼,退步道:“天寒,等我买了炭盆,你再来……” “那你什么时候去买炭盆?” 玉昙甚至不敢听梧娘的答案,裹紧大氅就出了屋子,快步逃出了桐花巷。 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无论她如何逼问,梧娘都不会承认和她有一丝关系,就连编纂一个远房亲戚的名头也不愿意。 她和所有人一样喜爱的都是真千金。 她仰着头望着阴沉沉的天,雪花如飞絮一片片落下,落在她的脸上,一点点融化掉。 兰心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娘子,我们回府吧,方才出来得急,未拿伞具,一会儿雪就下大了。” “玉妹妹。”一道清朗的男声,语调是藏不住惊喜,“还真是你。” 说话间一把丁香色的伞面罩在了头顶,挡住了风雪,玉昙一抬眸,楚明琅眉目含笑地盯着她。 平心而论,楚明琅生了一副好的样貌,五官俊朗,嘴边又时常噙着抹笑,外表比不上玉鹤安的卓绝,好在气质温润。 “楚郎君。”玉昙点点头,现今无人可避,两家又为交好世家,她再逃避实在太刻意了些,只得和楚明琅并肩行走在雪中。 “玉妹妹,怎么会在桐花巷?怎么瞧着不高兴?” “没有,随便走走,没注意就到了这,咳咳……”玉昙捂着唇轻咳了两声,想往旁边靠些。 她越躲楚明琅的伞就越倾斜于她,一路走来楚明琅的左肩上都落了些雪,她只得默默保持两掌的距离,两人都躲在伞下这一方天地间。 楚明琅温和一笑:“雪中漫步赏雪固然好,还得仔细伤寒,我记得杳杳幼时常咳……岭南靠近苗疆,有些止咳方子,杳杳要不要试试。” 原本只想保持距离的玉昙,一下子被勾出了兴趣,抬头望着楚明琅,“你认识苗疆人?” “认识一个……玉妹妹若是得空,可以来岭南,请她瞧瞧……对你的身子也许有裨益。” “多谢。”玉昙低着头,二人并肩步行,半刻钟便回到了国子监,她困惑地抬头,“楚郎君为何未在听孔仁先生的课?还是早已完了。” 那岂不是玉鹤安等她很久了。 楚明琅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孔仁大学士的课,不是谁想听便听的,且我今年并不参加科举,不急在这一时,机会应当让给更需要他的人。” 这倒成了她揭楚明琅的短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楚明琅嘴角勾了勾,“玉妹妹若是不介意,可否如小时候唤我明琅。” 玉昙垂下眼睫,嘴角轻抿着。 楚明琅毕竟是世家郎君,非季御商这种纨绔子弟,是不是能讲几分道理。 楚明琅之所以如此痛恨她,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纠缠不清,妨碍了他和真千金的姻缘,若是能说清楚…… 她张开嘴拒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用力地嘶吼,用力捂着脖颈,努力地张大嘴巴。 一点声音都没…… 更恐怖的是,她耳边响起了剧情提示音。 “玉妹妹,是不是不舒服。”楚明琅收了伞伸手想扶她的手臂,她后退想躲避,却半分都动弹不得。 【风雪太大,玉昙不舒服极了,楚明琅扶着玉昙于廊下躲避风雪,手扶住玉臂,娇躯便缩进了他的怀里。 玉昙面色惨白,倔强道:“明琅,没有不舒服。” 一片飞雪落在玉昙的额头,如贴上花钿。 楚明琅伸手拂掉额间细雪,玉昙抬起双眸,眸子里柔光流转。 楚明琅如同受到蛊惑般,指尖沿着额头向下,就快要碰到小巧白皙的耳尖。】 “楚明琅。”冷若寒冰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营养液 还有一个数字宝 你没有留言 我后台也看不到,感谢你们的营养液啦 ,看到很开心。 第18章 第15章 楚明琅的脖颈和耳根染上一层薄红,羞赧地放开了玉昙的手,转身冲着玉鹤安作揖行礼。 “鹤安兄。” 手被松开,玉昙才脱离了剧情的摆布,脸顿时更白了,“阿兄,我……” 玉鹤安站在廊下,不知看到了多少,神色淡漠到无情,冷冷地盯着她,视线若是能化为实质,能在她身上戳两个窟窿。 楚明琅慌忙解释道:“鹤安兄,并非你看到的样子,方才玉妹妹在雪中受寒,不舒服歪倒了而已,只是扶了一把。” 玉昙往后缩了缩,心里直打鼓,瞧玉鹤安的模样肯定是生气了,她从小最怕玉鹤安生气了。 幼时玉鹤安生气了,沉默看书,她最初还不知晓玉鹤安生气了。只以为玉鹤安醉心书卷,直到一下午她唤他,都不理她,她才知道玉鹤安生气了。 她找不到玩伴出侯府,无措地等着玉鹤安气消。 玉鹤安盯着楚明琅,沉声道:“楚明琅,行事凡需注意分寸,还有,话她自己会说。” 她低着头,压根不敢看玉鹤安的脸,无助扣着袖子上的丝线,这压根没办法解释,真只是摔倒,为何要抱那么久? “阿兄,我……” 楚明琅连忙解释道:“鹤安兄,是我行事欠妥,未考虑周全,改日我定登门道歉。” 玉鹤安已转身上了马车,她连忙起身跟上,乖乖地坐在车厢最边缘。 车厢内氛围低得可怕,也安静得吓人,只有车轮碾过街道的声音。 玉鹤安转头:“玉昙,你可还记得昨日是怎么说的?” 她自然记得昨日的话,她对玉鹤安说她无意楚明琅,已有了姻亲人选。 可今日她就被撞见和楚明琅搂抱在一起。 在玉鹤安眼里她乃朝秦暮楚之流,面对玉鹤安审视的目光,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明明想和楚明琅说清楚一切,不要再参与这场纠葛,可是却引发了剧情,这大概便是妄图改变的惩罚。 玉鹤安是她最信任的人了,她试图向他解释。 玉昙委屈道:“阿兄,这真是一场意外,方才……楚郎君只是扶了我一把。” 玉鹤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审问,意外为何不分开?为什么抱那么久? 玉鹤安长叹口气:“祖母既拟定你婚配人选,若是你真中意楚明琅,也应当禀明了祖母。 纵然如此,他也应当三书六聘,明媒正娶,而不是这样……当街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污了名节。” 冷冽的声音如利刃刮她的心。 名节,可笑。 若是她真步入那样的剧情,她还能有什么名节。 届时玉鹤安恨不能离她八丈远。 只是为何现在都不听她的解释?她只是抱了一下…… 她推不开,她张口说不出剧情,甚至还会被惩罚。 她在这个世界是真千金的陪衬,是万人憎恶的存在,没人喜欢她。 玉鹤安是,梧娘也是,都不想要她。 委屈心酸又如何?谁会在乎? 玉昙仰着头,睁大双眼,泪就不会落下来,她咬了咬唇瓣,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恨恨道:“祖母只是随口一提,我既未有姻亲,阿兄亦觉得楚明琅为良配,早些了解亲近些,为何就成了阿兄口中不堪的样子。” “玉昙。”玉鹤安音调染上了几分怒意,喉结滚动,嘴角抿直,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玉昙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嘴角克制不住地抽动。 “发乎情止乎礼,我没做错什么。” “你当真这样想?”玉鹤安抓住她的手腕。 玉昙赌气道:“当真。” 那双明媚的眼睛泪花闪动,随时会落下泪来,明明说着最狠的话,样子倒是可怜极了,玉鹤安转过头,不想再看她的脸。 玉昙深陷和季御商纠缠时,他觉得楚明琅不错,可堪为玉昙良配。 中途又冒出的渔阳玩伴江听风,愈发觉得楚明琅优秀。 可真当楚明琅和玉昙搂抱在一起,他又觉得楚明琅太过轻浮,不注重玉昙的名节声誉。 玉昙却转了心意,转头投入了楚明琅的怀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凡事应一步一步慢慢来。 可拗不过玉昙喜欢,万般思虑都变成了她喜欢就好。 玉鹤安长叹口气,放软了语调,“你若是真喜欢楚明琅……我……” “不用。”玉昙绷着脸冷冷地拒绝,“话我自己会说。” 原话还给了他,也把话堵死了。 这一闹剧,他们二人便再无话,玉昙脸别在窗外不再看玉鹤安一眼,马车到了玉府,立刻开了车门下车。 她气鼓鼓地回了院子里,被屋子里的热气一熏,更委屈了,眼眶和鼻头都红了。 “娘子。”兰心跑了一路才追上玉昙,“娘子和郎君吵架了?” 她点了点头,她难得在玉鹤安面前硬气一回,“吵架又怎么了?” 见玉昙脸色不好,兰心就没再提,只赶紧让她脱了大氅,脱了大氅才发觉,内里的短袄领口都被化掉融化雪水打湿了。 “娘子,你怎么不说?着凉了可怎么办?”巧心连忙去找小袄让她换上,又打了盆热水来擦洗身子。 方才只在意和玉鹤安置气了,现下才后知后觉地发冷。 她乖乖换了衣服,擦净身子。 梧娘和玉鹤安气得她晚膳都吃不下,天黑后便卧床,她长大了,必定比幼时有骨气,她再也不会去玉鹤安那儿了。 巧心贴心地熬了驱寒止咳的汤药,放在床头,弓着身子往她的床尾再塞一个汤婆子,捏好被角。 玉昙忽而想起兰心说起,巧心家中有人在等她,等着她嫁人。 巧心比她年长上三岁,确实到了嫁人的年纪。 “巧心。”玉昙拉住巧心的手,让她在床头坐着,“你是不是要嫁人了?” 巧心脸一下就红了,面上尽是小女郎的娇羞,扭扭捏捏道:“娘子,怎么突然提这个?” 玉昙拧着眉追问:“那你义兄知道这事吗?” 巧心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他催促你吗?你和我一般年岁的时候。” 巧心小声道:“及笄后每年都会提,现今每月回家都会催一催。” 玉昙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失落道:“原来都这样。” “娘子别多想了,郎君是担心你,奴婢听兰心说了,这种场面多亏是郎君,若真是被他人瞧见了……对娘子名节有损……”兰心瞧了瞧玉昙冷淡的脸色,“娘子,先把汤药喝了吧。” 玉昙将账本扣在脸上,躺在被窝里暖洋洋的,她自觉没什么问题,她的身子早就好了,“我不想喝。” 巧心劝诫道:“娘子。” “放那吧,我看完了就喝。”她的身子暖和了不少,披了件外袍开始核对账目,指尖划过一页页账目,核对完时,三更梆子声响起,才觉得头有些昏沉,困意终于来了。 玉昙放了账本,裹好被子沉入梦乡。 这一觉睡得昏沉,手脚像被灌了铅,她动弹不得。 噩梦没一日会缺席。 她被赶出侯府,大婚被抢,囚于一方红帐内极尽亵.玩。 她已经能做到冷眼旁观一切,只是今日的梦似乎有点不一样。 一灯如豆,浓烈的昙花香。 飘摇的红纱,暧昧的丝线在屋子里缠绕。 她一低头,吓了一大跳。 自己十分大胆地跨坐着。 郎君白袍半褪,脖颈修长,喉结难耐地滚动。 脸上盖着一张素色小帕子,只露出白皙的下巴,薄唇殷红,一抹水光潋滟,笔挺的鼻子将帕子顶出弧度。 看不见他的面容,梦中的玉昙没那么害怕。 她俯身而下,唇瓣贴在薄唇上,浅浅地吻着。 似乎不满意浅尝,放在她腰侧的手收紧,催促。 她推了推,从矮几上取来桃花酿,饮了一大口按着郎君全渡了过去。 郎君在下,气势丝毫不弱,拉着她唇舌纠缠。 她被吻得喘息连连,好在药效上来得快。 几十息后,腰侧的手无力地垂下,她深吸几口气,慌忙下榻,逃了出去。 梦中模棱的纱退却,一切都变得真实。 她看清了囚禁地方,竟然是桐花巷。 她发疯似的往巷子外跑,等到了第三间屋舍时,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比记忆里更冷了,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烟味。 梧娘不在,她说过的炭盆也没有买。 她像个孤魂野鬼在屋舍里飘荡,外面人声鼎沸,像是出了什么大乱子。 她一推开木门,就被烂菜叶子,脏水糊了一脸。 “真是烂泥怎能扶上墙,在侯府养大又怎么样,出了侯府还不是做人外室。” 她慌忙往里退,门还未关紧前,她瞧见遥遥人群外,那人长身玉立,白袍翻飞,眉头紧皱,薄唇死死抿着,面上是止不住的失望,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瞬便离开。 第19章 甩了甩袖子,嫌恶地转身离开。 “伤风败俗。” 她慌忙把门关上,不少菜叶脏水越过院墙往里砸。 她无助地站在木门后,她甚至不知道躲哪里,脏水和烂菜叶砸在身上,她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 她拔腿就跑,模糊间又回到了囚禁她的宅院,浑噩度日,忽而又跑到了桐花巷第三间屋舍,无论进去多少次,里面都是空的,没有她想见的人,只有世人唾骂。 玉鹤安那冷漠的眼神,毫不留情地转身,如冰锤砸在她的心头。 好似鬼打墙一般,她拼命地跑。 也只是从囚禁的宅院跑到桐花巷,躲进那间没人的屋子,靠在木门上听世人谩骂。 一次比一次难听,她总以为自己麻木时,总会戳中她的痛点,她忍不住地想逃。 逃出去…… 逃出这荒诞的命运…… 逃到剧情之外…… * 大雪在破晓时分便停了,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 巧心收了守夜的被子,往暖炉里添了些炭,屋子暖如春日,她的后背甚至出了些薄汗。 玉昙畏寒,屋子里烧着地龙,还加了两个暖炉,才堪堪够用,冬日才能睡踏实。 兰心已经端着铜盆进了屋子,惊奇地往里瞧了一眼,见天青色纱幔后,拔步床锦被鼓着一个小包。 兰心压低声量:“娘子还在睡呀?” 巧心点了点头,小声道:“昨夜娘子也没有惊醒。” “好事呀,薛神医真是厉害。”兰心将蹑手蹑脚地将铜盆端了出去。 兰心巧心安静在外间候着,一直到太阳晒进了院子,巧心才觉得不对,放轻手脚走进里面。 “娘子,若再困倦,用过午膳再睡吧。” 巧心撩开纱幔,被拔步床上的吓得惊呼出声。 “啊——娘子。”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的营养液[烟花][星星眼] 第16章 玉昙躺在拔步床上,如瀑青丝披散在她身后,小脸惨白,双眸睁圆,漆黑的眸子却无半分神采,血丝爬满了眼白,眼尾通红,下巴埋在锦被里,像一尊精致易碎的瓷器。 兰心听见巧心惊呼,忙进了内间,轻晃着玉昙的手臂。 “娘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巧心手探到玉昙的额头,体温温热,还好没有发烧。 可玉昙的模样比发烧还吓人。 许是听到呼唤,玉昙的黝黑眼珠子木然地转了一圈。 “娘子,我去请大夫来瞧瞧。”巧心连忙出府请大夫,跑得太匆忙在府门前还摔了一跤,发出巨大的声音。 在府门处,碰巧遇到玉鹤安出府听学,一袭白袍立于马车前,见到她时,往前走了几步,薄唇微张还未说出一句话来。 巧心连忙爬起来退在一旁,恐在玉鹤安面前失仪,玉鹤安清冷严肃,府中婢女都有几分惧怕他。 好在玉鹤安只是瞧了她一眼,便上了马车。 巧心连忙往医馆跑,请了大夫过府看诊。 大夫道:“娘子,乃噩梦心悸,困扰烦心事太过,心病啊……” 大夫摇了摇头,无奈地摸了摸胡须,留下副安神的汤药,挎着药箱走了。 巧心将汤药煎好后,进内间时,玉昙双目闭紧,背对着她们,好似睡下了。 她只好将汤药温着,备着玉昙随时醒随时喝。 等到了下半夜,巧心再探玉昙额头时,额头滚烫。 巧心连忙裹紧衣袍再去请大夫,一番折腾,陡然天光大亮,伺候着玉昙服下退烧的汤药。 玉昙出了这事,兰心想去禀告宋老夫人,临走前被偶然清醒的玉昙抓住了手。 “不准去。”玉昙的声音干裂嘶哑。 兰心转念一想:“娘子,要不要请郎君来瞧一瞧。” 玉昙拒绝:“谁都不能说,我没事。” 兰心担忧地望着玉昙:“可是……” 玉昙卧于锦被下,声音又缓又狠:“我只是在想事情。” 兰心再多的迟疑都在玉昙泛红的眼角,发狠的语调中,咽进肚子里。 这一场高热,三日才算彻底褪下。 连续的梦魇、高热,她脑袋疼得快要炸开,像有人拿了把斧子在砍她的脑袋,病恹恹地待着屋子里,哪里都不想再去。 季御商每日一封拜帖,一封比一封厚,楚明琅也递了一次拜帖,全被她吩咐扔在了花坛里。 赵钦也递帖子商议商队,被她拒了。 玉昙躺在拔步床内,望着天青色帐顶发愣,浑浑噩噩。 她有些分不清她安然待在岚芳院,还是梦中那个囚禁她的院子。 接连四日都未去禾祥院,陪宋老夫人用早膳,宋老夫人放心不下,便差常嬷嬷过来询问。 内间的药味早就开窗散了,又新添了些昙花香料,不仔细闻,难嗅到药味, 常嬷嬷站在帐子外,脊背挺直,担忧道:“娘子,老夫人几日都未见你,差奴婢来问问,娘子是不是又病了。” 玉昙双臂撑着床榻,靠在床头锦被下滑,露出单薄的身子。 她抿了抿唇:“没有生病,隆冬苦寒,我躲懒罢了。” “没病就好,没病就好。”常嬷嬷笑了几声,“老夫人常念叨你,娘子若是得空了就来禾祥院,有娘子在,老夫人用饭总是多用些,笑声都要欢快些。” 玉昙点了点脑袋,高烧后身子无力,更苦恼的是梦魇和缺觉,想了半晌她才想起,前段日子,她还给祖母承诺,要给她做桂花酪,竟然一直未做过。 她视线望向外面,下雪后的晴日,阳光洒进了院子里,已过了正午,宋老夫人要开始午睡了。 “劳烦常嬷嬷跑一趟,明日一早我便来禾祥院。” “好嘞。”常嬷嬷高高兴兴地应下,回禾祥院交差。 * 孔仁乃当代大儒,听学收益颇丰,玉鹤安埋在书案整理,抬首时习惯性望向矮榻。 矮榻上堆叠着薄被,鲜亮的鹅黄色,柔软的锦缎里面塞满了雪白的棉絮,外面绣着几朵盛开的白昙。 小案上放着那几本游记,都只被玉昙翻看了前面几页,就没耐心再读下去了。 玉昙一般叩着游记,裹着薄被蜷缩在矮榻上打盹,像冬日里守着暖炉困倦慵懒的猫。 玉鹤安提着的笔再也落不下去,心难静,书是看不下去了,他起身出了屋子站在廊下。 雪后的阳光刺目但不温暖,廊下那串风铃上,琉璃和贝壳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晕。 无风至,风铃不会响。 他抬手拨弄了一下,风铃“叮铃”作响。 最初,玉昙黏他,想他带她出去玩。 他年少心性不够坚定,不能做到心无旁骛。文章时常晦涩难懂,总被玉昙带偏,明明一个时辰能看完的书,她若是在,得看快两个时辰。 他埋怨玉昙在耳畔聒噪,玉昙抿着唇用力地瞪他,翌日,她便捣鼓着在廊下挂了串风铃。 等到他再被书折磨时,抬头瞧玉昙。 玉昙会眉毛轻轻上挑,杏眼微微瞪大,得意地抬着下巴,“阿兄,风铃在响,不是我吵你哦,你不能怪我。” “哎——”一声哀叹将他从回忆中抽离,长明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口,“娘子,今日又没来,已经四天了。” 玉鹤安顺着长明的视线望过去,只有院角的枯枝在微风中轻晃,“长明,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长明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 “那日娘子明明向郎君解释了,郎君太注重礼教,觉得娘子……不规矩。 下雪天本就路滑,楚郎君也是担心娘子才会相扶,若真是摔在雪地上,摔断腿才是大事。” “哪会这样。” “去年,郎君我们在沧澜山雪地摔了一跤,奴才的腿就断了,生生养了三个月才能下地,您难道忘了。” 长明语罢,已经不见玉鹤安的身影,只在院子角落看到一袭快要消失的白袍,不由得笑出声。 玉鹤安在外为人行事,自是克己复礼注意分寸,可单单对玉昙…… 五年前的一场争吵,玉昙去了渔阳,等了两年终于等到她归来时,可再不见她来风旭院,后来玉鹤安又出门游学。 原本亲密的兄妹,变得生疏又冷淡,好不容易缓和些,长明盯着玉鹤安的背影摇头,他家郎君的臭脾气又上来了。 希望这次兄妹之间的误会不会太久,长明摇了摇头追上玉鹤安的步伐。 * 玉鹤安站在岚芳院外,仔细算来,他竟然从未来过这。 幼时,玉昙养在宋老夫人的院子,玉昙若是在风旭院待晚了,他送她也是去禾祥院。 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像玉昙那五年他从未踏足的人生。 走近了才瞧见,一身着粉色短袄的婢女蹲在墙角,背对着他,跪得虔诚无比,嘴里念念有词: 第20章 “天官赐福,百鬼消退,万病不侵。 求求各位神仙显灵,保佑我家娘子。” 婢女语罢,吹燃火折子点燃一堆符纸。 这个婢女他认识,和玉昙一同长大,是侯府的家生子。 玉鹤安快步走近,冷道:“兰心,你这是在做什么?” “郎君。”兰心被吓得后退半步,扑通跪倒在地,“奴婢未起害人之心,还请郎君饶恕。” “杳杳在何处?”玉昙待婢女宽厚,他自然不便处罚,玉鹤安长叹口气,未忘来这儿真正目的。 兰心想起玉昙的嘱托,连忙起身,拦在玉鹤安面前,“郎君,娘子已午睡了。” 玉鹤安瞥了兰心一眼,她眉头紧皱,眼珠乱转,面上太过慌乱,还有方才口中的念词,他直觉不对。 长腿一跨便进了岚芳院会客小厅,扑鼻而来,昙花香里掺着点苦涩的药味。 玉鹤安冷道:“杳杳生病了,为何不说?” 兰心小声道:“娘子退烧了,就,就拦着不许报。” 玉鹤安也不明白,怒意从何起,胸腔内像是有一团火,烧得他整个肺腑都痛,再也顾不得兄妹有别,进了内间。 “兰心。”玉昙以为兰心回来,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软绵绵地,听着没什么力气,“倒杯茶,我渴得厉害。” 纱幔外却没什么动静,玉昙拧着眉,难道是她听错了。 四日了,她终于从那场梦魇中走了出来。 她手搭在软被上,掀开被子打算下床,便听见圆桌前有茶杯轻扣在桌,茶水倾倒之声,她便停了动作,等兰心将茶水递进来。 屋子里未开窗,天青色纱幔层叠,一个高挑的身影靠近,玉昙拧着眉,只觉得今日的兰心高得离谱,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了纱幔。 一袭白袍的玉鹤安出现在她的面前,眉头紧皱,唇角抿着,面上带着薄怒,和梦中瞥她一眼,就嫌恶转开的神情一模一样。 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现实还是身处梦中。 玉昙紧张地吞了吞唾沫,拽着被子往拔步床里躲,可是床太小,她不住地往后缩,后背死死抵在墙壁上。 她生怕从玉鹤安口中听到骂她的话,脑子却满是梦中的恶语: “被人豢养的外室罢了。” “比之青楼花娘又有什么区别,亏还是在侯府长大。” “礼义廉耻忘了干净。” 玉昙双手捂着耳朵,失声惊叫,“滚开,滚……” 作者有话说: ---------------------- 谢谢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明天不更哟,压字数走榜。[垂耳兔头] 第17章 “杳杳。” 玉昙避无可避,像只鹌鹑埋在锦被里,整个人不住地颤抖,大吼道:“滚……滚啊……你别过来。” 玉鹤安想过千万种,玉昙不来的理由,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玉昙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试图将自己藏起来,柔软寝衣贴着单薄的身躯,背上的蝴蝶骨轻颤。 玉昙自幼便是在侯府娇宠,何时见过她这种模样,他的心算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着,他的呼吸都急了几分。 兰心小声解释道:“娘子好似被梦魇住了,从回府那一日起便这样,各种法子都试遍了,奴婢不得已才会……” “杳杳。”玉鹤安屈膝而上,将玉昙堵在一个角落,“杳杳,别怕了,是我。” 玉昙抬头看了玉鹤安一眼,又低下了头,呢喃道:“阿、阿兄。” “是我,别怕。”玉鹤安虚虚地揽着她,手无措地拍着她的后背。 “阿兄,你不会又要骂我。”玉昙想后退,但后背已抵在墙上。 她没有退路了。 “不会骂你。”玉鹤安的语调尽量放柔。 玉昙无助又委屈:“你骂我不知礼教,礼义廉耻忘了干净。” 玉鹤安拍她后背的动作一僵:“不会那样骂你,是我的错,那日是我不好,不该不听你的解释。雪天路滑,摔倒难免,我只是担心你……” “阿兄。”玉昙一下子扎进了玉鹤安的怀里,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前。 “是我的错。”他能瞧见玉昙白皙的耳尖脖颈,和幼时一样,全身心地依赖他,幼时玉昙若是生病,恨不能将侯府搅得天翻地覆,拿捏他做许多平日他不答应的事,“怎么病了倒瞒着了?” 她埋在玉鹤安的胸口,小声埋怨:“你一直嫌我麻烦,我才不要告诉你。” 玉鹤安无奈道:“怎么会这么想?” 玉昙胡乱蹭掉眼眶里的泪,抬头时眼尾是化开的红晕。 “当初阿兄就是嫌我,总闹着去买拔丝糖麻烦,才会和我吵架。” 玉鹤安轻抚着她的发尾,低声道:“没有。” “为什么我去渔阳两年,阿兄都不曾来找过我。” 外袍湿掉一小块,他的内心是汹涌的海,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去?年少的倔强,不肯为小事低头,总觉得不肖几日,等玉昙气消了就好,反正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想明白去时,发现玉昙有了新的玩伴,一切皆好,他这个阿兄倒显得多余了。 “阿兄定是觉着我麻烦,看祖母带我去了渔阳,心里不知道多高兴。”玉昙委屈极了,她一直等玉鹤安来找她,一次都没来。 她喂死了渔阳老宅好多鱼,宋老夫人教训她枉造杀孽,她就跑去喂溪里的鱼了。 “是我的错。” 玉鹤安认错认得爽快,玉昙气势反而低了,委屈道:“那我日后干了错事,能不能别骂我。” 被至亲嫌弃谩骂的痛,比外人带来的强上万倍。 “不会骂你。” 玉昙小声道:“可能干得蠢事还不会少。” 玉鹤安不语,无奈盯着她,眼神很明显——知道是蠢事还干? 玉昙低着头:“我可以不嫁人吗?” 玉鹤安动作一僵,一时间竟没给出答复。 世间男女到了年纪总是会面临的婚嫁,这是世人皆走的寻常路。 这世间有女子不嫁人吗? 自然是有的,就算去当姑子,也要承受的诸多流言。 玉鹤安无奈地瞧了玉昙一眼,她神色低迷,眼睫上还挂着点雾气。 流言何惧,有侯府在,有他在,玉昙只是不想嫁人,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就不能? 况且他真的能忍受,玉昙和其他男子的关系,比同他更亲近吗? 脑中不由得闪过,玉昙和楚明琅亲密相拥的场景,他的手指不住地蜷缩,但始终不敢放在玉昙的腰上,只能无力地举着。 可一辈子太长,变数太多了。 他只想玉昙欢愉地过一辈子,走最简单最幸福的路。 “别说傻话。” 冰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砸了下来,她心口冷了。 若太过分的要求,玉鹤安会坚定地拒绝她,她眼眸暗了暗,“我知晓了,阿兄。” 抱了一会,玉昙惊惧缓和了不少,又自觉太亲近了,松开了手。 “那能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吗?” 一方面她很想告诉玉鹤安真相,妄图找人倾诉一下内心的苦楚,另一方面,她又不敢说,她若不是玉鹤安的妹妹,她便没了他的这份纵容。 “不想说?” 玉昙点了点头。 玉鹤安语调放柔,带着诱哄的味道,“说出来我帮你。” 玉昙含糊道:“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何至于梦魇五天?玉鹤安薄唇轻抿着,无可奈何道:“杳杳。” 论实力地位,若真是楚明琅参与其间,季御商压根争不过他,所以囚禁她的人,更可能是楚明琅。 面对玉鹤安关切的目光,玉昙半真半假道:“梦见我嫁楚明琅,成婚后他带我回了岭南,待我不好,转头便娶了侧室,我在那举目无亲,日子过得艰难,没人帮我……” 她直勾勾地盯着玉鹤安,梦中的情况比她所言,痛苦千万倍。 只要有侯府在,楚明琅便不能真的对玉昙怎样,可居于后宅,夫妻关系的冷淡,还有侧室姬妾争宠,岭南又远,侯府的积威真的能到吗? “岭南确实太远……” 且若玉昙真去了,可能只有过年能见上一回。 这一辈子能见面的光景,都能数过来。 玉鹤安起身将她的被角掖好,临走时袖子在她面前挥动,她大着胆子攥住了袖子,小声祈求:“阿兄,你能不能陪我……我就再睡一会儿……” 玉鹤安喉结滚动,眼眸微暗,幼时玉昙噩梦后,也总是他守着。 可是他们现今都长大了,玉鹤安沉默半晌,起身出去。 玉昙失落地往被子里躲了躲,只见玉鹤安撩开纱幔又回来了,手中换了杯热茶。 玉鹤安将热茶塞到她手里,她轻抿着,灼热的喉咙得到了缓解。 第21章 “你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玉昙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双明媚的眼睛,双眸盯着玉鹤安,似再确认他是不是会走,“一个时辰就好。” “安心睡吧。” 睡意很快蔓延上来,玉昙默念着,睡一个时辰就好,一个时辰便好。 不一会便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仿佛是要将连日的困倦都补回来。 等到玉昙再睁开眼时,补觉后浑身都透了出舒爽,连着五日的梦魇未再来,头疼了消散了。 天色还是大亮,玉鹤安坐在拔步床下的矮凳上,手肘放在床沿上,支着脑袋假寐。 玉昙轻轻拍着胸口,还好她没睡多久。 她一动作玉鹤安就醒了,眼底还是迷蒙地。 “阿兄。” “嗯。”玉鹤安揉了揉太阳穴,见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从梦魇中出来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头不痛了。”睡好了心情好。 “下次不许瞒着了。”玉鹤安低垂着眼睫盯着她,玉昙这一次却觉得玉鹤安的眼眸,不是淡漠是纵容的。 “知道了。”玉昙动了动,才发现她居然还拽着玉鹤安的袖子,银线绣着的孤鹤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她连忙松了手,还将袖子抚了抚,奈何褶皱已有,再也不能像平日那般平整无痕。 玉鹤安再三确认她没事后,便回了他的院子,兰心巧心端着铜盆走进来。 巧心将纱幔挽好,阳光透了进来,“娘子,可好些了,洗漱吗?” “就是噩梦吓到了,没什么大事,现下大好了。” 兰心拧了帕子,玉昙起身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 镜中女子,发髻散乱,鬓发落了些垂落在胸前,眉目还有几分倦怠,唇色惨白,海棠色的寝衣领口散开了些,修长的脖颈是和脸色一样的惨白。 若添上两行血泪,她能白日扮女鬼,吓死一群稚子。 “我这几日就这副鬼样子?” 巧心柔声劝道:“病中难免,娘子别伤心了。” 兰心摇了摇头:“娘子别看了,前几日比这还难看,都快把奴婢吓死了。” 玉昙彻底笑不出来了,只想将脂粉盒子扣在兰心的脸上,画一个五彩斑斓。 巧心小声道:“常嬷嬷又来了。” 玉昙拿着杨柳梳的手一顿,急道:“常嬷嬷不是在我午睡前才来过吗?怎么又来?祖母出什么事了?” 兰心道:“娘子,那是昨日了。” “昨日。”玉昙惊呼,桃木梳一下子掉在地上,“那我岂不是睡了一天一夜。” 兰心巧心动作出奇的一致,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玉昙又想起被她攥得皱皱巴巴的袖子,玉鹤安哪里是午睡,分明是守了她一天一夜。 巧心道:“娘子,老夫人等着你用午膳。” 昨日才说早上去禾祥院,玉昙赶紧收拾,她特意挑了套蔷薇色的袄裙,袖口领口都绣上蔷薇花样。 抽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子,里面满满当当,之前当掉的首饰全部还了回来。 兰心挑了套珊瑚色的插梳在她发髻上比画,又挑了几支小巧的金钗,上了精致的妆面,总算能见人了。 兰心解释道:“这是赵娘子托人送回来的,说是合作的诚意,当票这些全部都给了我们。” “没事,收下吧。”思忖着是时候再去见见赵钦,谈谈商队事宜。 玉昙披了大氅带着兰心快步去了禾祥院,左不过一刻钟,她便到了,院子前一株早梅已经打上了花苞,枝头几朵梅花已经开了。 她踮着脚去够,摘了几枝梅花抱在怀里。 常嬷嬷喜道:“娘子来了,老夫人正等着你呐。” “常嬷嬷好。” 常嬷嬷掀开了厚重的挡风帘,进了内间,屋子里地龙烧得旺盛,门边和里间各放了一个火炉,比她的院子还要暖和。 宋老夫人坐在圆桌前,目光在她身上巡视,见她真没事,才板着脸,“前面还说整个冬日都要陪我用早膳,现在午膳都起不来了。” 兰心替她解了大氅,她规矩地挨着宋老夫人坐着,甜甜地唤了声:“祖母。” “一把懒骨头,还知道给我带花来,这不是我院子前的梅花吗?你就这样借花献佛。” 见宋老夫人没再生气,玉昙起身将红梅插进白瓷瓶,又寻了个窗台下摆着,净了手,执箸为宋老夫人添菜。 “祖母这样说,那我明日一定来了,给祖母瞧瞧,我到底是不是懒骨头。” “你呀你。”宋老夫人笑出声,板着的脸再也僵不下去。 玉昙又给宋老夫人盛了碗炖得糜烂的粥,一顿饭下来宋老夫人总算眉开眼笑。 “冬日苦寒,楚家娘子邀我去岭南小住几个月,刚巧楚明琅要回岭南,你可要与我一同去?” “岭南?”玉昙拧着眉,抬眸望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笑道:“我这辈子都拘泥于后院,年老了总算没人管着我了,还不能趁着能走四处走走。” “当然能。” 只是前去岭南和楚明琅的纠葛只会越来越深,当时候真是没办法回头。 宋老夫人拧着眉:“杳杳,不陪我去?”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可以求一求营养液吗?求求营养液啦 [星星眼][烟花] 玉昙为什么喂鱼,之前提过,玉鹤安被夫子额外关照留学时,玉昙觉得枯燥,玉鹤安就让玉昙去喂鱼,他听完学就去接她,这就是为啥玉昙一直喂鱼,她在等玉鹤安接她。[垂耳兔头] 玉鹤安:小时候犯病了又冷又倔,非完人,长大了会改的。[让我康康] 第18章 玉昙指尖扣着袖子上的丝线,她找不到借口推拒宋老夫人。 “祖母,此一去,年就得在岭南过了。”玉昙起身给宋老夫人倒了杯茶,茶的热气升腾而起,模糊了她的眼,她将暖茶递到宋老夫人的手中。 宋老夫人接过茶盏,拉过她的手轻拍着。 “这汴京的年我过了七十次了,也可以换换新鲜的了,只是我放心不下你,总想着将你带在身边。” 若是没有楚明琅的事,她倒愿意跟着宋老夫人去岭南玩,只是若长时间和楚明琅待在一起,触发的剧情越多,她当真可能落入原本的结局。 “祖母,我早就长大了。”她回握宋老夫人的手,“我在汴京还有事做。” 宋老夫人道:“听说了,你翅膀长硬了,开始学做生意了。” “祖母……” 宋老夫人长叹口气:“学做生意是好事,你这样反倒让我放心了,总不能一直照看着你,总得长大。” “祖母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不然怎么让常嬷嬷催你来见我。”宋老夫人喝完一盏茶抬头,“要不将常嬷嬷留下,玉府的田庄铺子都经过她手,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了,指点你些生意经是没问题的。” 玉昙浅笑道:“祖母,不是才说让我学吗?安排常嬷嬷教导我,以后怎么能算我的本事。” “也对。”宋老夫人点了点头,用了午膳后,她陪着宋老夫人在矮榻上,对弈消食。 宋老夫人捻着黑棋:“杳杳,你最近常往风旭院跑?” 玉昙指尖摩挲着棋子,当初便是她太黏着玉鹤安了,宋老夫人担忧影响玉鹤安的科考,才让常嬷嬷盯着她,不准她去风旭院。 现今又到了科考的紧要关头,她是不是又不能去了。 “阿兄游学归来,带了很多有趣的书,我想看看,便常去……” “想去就去,当初总顾及着鹤安科考仕途,让你不准去,考倒是考上了,我带你去渔阳两年,他又出府三年游学,兄妹之间生疏,之前的情谊消磨了干净,我记得你们幼时极其要好的…… 现今想来,鹤安那样冷淡的性子,是不是也是这样造成的,比起你我反倒更担心他,总是什么都不说,藏在心底,慧极必伤,当初让他走这条路是不是错了。 杳杳,这些日子,劳烦你看顾着他。” 玉昙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老夫人将棋子一放,担忧道:“人啊,总得有几分烟火气吧,不然裹上泥巴就得当寺庙里当菩萨了。” “祖母,我知道。” 事情交代好了,下完一盘棋,宋老夫人便困了,吵嚷着赶她走。 “祖母,我明日来送你。” “行了,回去吧。”常嬷嬷扶着宋老夫人进了屋子。 心中惦记着宋老夫人的话,脚步不自觉地往旭风院走,迈进院子便瞧见两人站在廊下,她下意识往玉鹤安的袖子瞟,玉鹤安换了一袭白袍,云锦料子,无任何绣样,很是清雅。 玉鹤安惯常穿白,气质清冷。 她又想起宋老夫人的话:人,总得有几分烟火气。 她自见面以来便觉得玉鹤安有些奇怪,原以为是他们兄妹之间的生疏…… 第22章 玉昙想往回缩脚已来不及了,楚明琅穿了宝蓝色长袍,头戴金冠,腰间坠着玉佩,外间披着大氅,抬着头勾起笑,冲着她挥手,“玉妹妹,你来了。” 她抬步走近,正巧站在廊下风铃下,福了福礼:“楚郎君。” 楚明琅张望了一圈,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这旭风院里也没梅花,怎么一股梅香。” 玉鹤安解释道:“祖母院子那有棵早梅,应该开花了。” 楚明琅喜道:“玉妹妹方才可是去了宋老夫人处?” 玉昙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可有提过,我们一起回岭南的事情。” 玉鹤安转头望向她,脸上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回岭南?” “今年汴京的冬日苦寒,我这不是要回岭南了吗?我祖母邀请宋老夫人,去岭南小住几个月,宋老夫人说带玉妹妹一起。”楚明琅转过身正对着她,“玉妹妹不是对苗疆很感兴趣吗?我到时候还能带你去那边玩。” 她和楚明琅之间隔了一个玉鹤安,比较安全。 玉鹤安沉默不语,不动声色地往外边站了些,隔绝掉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玉昙道:“我已回了祖母,不去岭南。” 楚明琅皱着眉苦着脸,失望极了,“玉妹妹不是最怕冷了吗?岭南的冬日很暖和,就算穿单袍,纱裙也能度过……” 玉昙果断摇头。 楚明琅长叹口气,他原本以为玉昙必定不会拒绝的,又道:“岭南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我在汴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见玉昙坚持,楚明琅只好作罢,神神秘秘从身后拿出锦盒,递到玉昙的手上,“上次见面,闹了大乌龙,连累玉妹妹招鹤安兄责骂,这是赔礼,一会儿回院子再拆。” 玉昙本不想接,可是再推脱锦盒便会掉在地上,她只好拿了,妥善保管日后好归还,“多谢楚郎君。” “不必言谢,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楚明琅笑着告辞了,“玉妹妹,你若是想见的苗疆人,等我回来便一起带来汴京。” “多谢楚郎君。”玉昙福了福礼,抱着锦盒送楚明琅离开。 玉鹤安侧着身子瞧她,道:“怎么想见苗疆人?” “好奇,我没有见过。” 玉鹤安抬手在她的头顶,月白的袖袍她离得很近,她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雪松香,她想起之前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在玉鹤安的面前,难道她的发髻又乱了。 “叮铃——”玉鹤安抬手拨弄了一下风铃,琉璃碰撞在一起。 玉昙后退了半步:“阿兄。” 玉鹤安抬腿进了屋子:“上次提及凉州,你也说好奇?怎么哪里都好奇?” 玉昙小声道:“我没去过嘛。” 她自抱回后,就一直生养在汴京,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渔阳,距离汴京也不过两百里。 玉鹤安一愣,他突然想起,玉昙不是冬日不爱出门。 幼时他带她出去玩一次,她就咳一次,他们俩就被骂一次,她就不出门了。 “阿兄,怎么了?”玉鹤安一直盯着她,玉昙摸了摸脸,“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玉鹤安道:“你是不是想找苗疆人治你的病。” 玉昙摇了摇头,她找苗疆人是为了梧娘,“我的病真好了。” 这一次生病,高烧也退得极快,只是梦魇而已。 “科考完,我带你出去走走。” 玉昙喜道:“阿兄,真的。” 玉鹤安平静道:“提前想好去哪。” 玉昙摆着手指,科考完就是春三月,距离她身份暴露还有六个月,她应该忙着赚钱,谋算着走剧情,本不应该耽于玩乐。 可是一想到能出去,而且是和玉鹤安出去,她就忍不住地雀跃,就像幼时等着去买拔丝糖。 “阿兄,那就说定了。”玉昙坐在矮榻上,不给玉鹤安反悔的机会。 “嗯。”玉鹤安应了一声,温书未再抬头。 玉昙乐得自在,待在矮榻上翻书,仔细盘算着去哪玩,“凉州的落日想去看,还有西域的舞娘……” 若是能往南,她还能去看一看大海,看看海上生明月。 “阿兄,科考完你能有多久的空闲。” 玉鹤安从书卷中抬眸,科考完到殿试,再到确认官职,中间约莫有一个月的空闲。 “想走远些?” 玉昙摇了摇头,方才一切都只能是预想,玉鹤安不可能真的一走了之,她也会被剧情牵扯着留在这。 就在附近走走就挺好。 玉昙欣喜地追问:“附近州县就好,阿兄你去过的地方那么多,什么地方的好吃的比较多。” “到时候我来选吧。” 一瞧玉昙的模样,玉鹤安便知晓,玉昙想去的地方太多,知道的又太少,压根没办法选。 “哦。”一下子丧失了主动权,玉昙不高兴起来,心里倒是坚定地要选个地方。 身处在雪松香中,地龙烧得旺盛,她犹如泡在温水,四肢百骸透露着散漫劲,脑袋一下一下点着,趴在小案睡着了。 玉鹤安再抬头时,发现玉昙在惯常的位置蜷缩着,盖的软被被她压在身下。 他放下书卷走到玉昙身边,轻轻唤了一声“杳杳。” 玉昙拧着眉,举着手挥了挥。 玉鹤安无奈只能动手扯软被,玉昙被拉扯得东倒西歪,他好不容易替玉昙将软被盖好。 手腕却被玉昙抓住了,白皙的手指覆盖住他右手上的伤痕,他第一次觉得伤疤碍眼。 玉昙眼睫轻颤,杏眼睁开一条缝,眼底迷蒙,瞧见是玉鹤安,双眸又闭上了。 口中小声念叨,他听不清玉昙说的是什么? 忍不住想要贴得更近些,更近些,听得更清楚些。 直到温热的触感擦过他的耳侧,明明只是一触即逝,他却觉得潮湿的痕迹一直留在耳尖。 也许只是被无心的风碰到了,撩动心弦。 热意从耳尖蔓延至全身,他的内心泛滥成了海,有什么快要溢出来了。 这一次他听清玉昙在睡梦中,念叨的是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 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星星眼]秋时雨 [星星眼]猛踹瘸子那条好腿 [星星眼]看了几章就全订所以经常受伤 [星星眼]西哈椰则 [星星眼]明心[星星眼]52636942 [星星眼]的营养液 好开心转圈 周末我应该能加更的[星星眼] 第19章 玉昙呼吸清浅,呢喃着:“阿兄,做人、得有烟火气……” 就不该过来,说什么有的没的。 玉鹤安长叹口气,退回到了书案位置,拿着书卷却再也没能看进去。 * 玉昙睡醒时,天已全暗了,她揉了揉眼睛,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她下午跑到书房蹭觉的日子。 她和玉鹤安这一次并没有因为争吵,分隔五年。 书房里没有点灯,整个屋子昏暗极了,唯有炭炉里有猩红的火光。 她揉了揉脸颊,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居然又睡着了。 她轻轻唤了一声:“阿兄。” 没人应她,只有间隙有几声风铃声。 她起身出了书房,见玉鹤安站在廊下,手指偶尔拨弄一下风铃,神思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耳尖还可疑地红了。 难道是冻红了? “阿兄。” “叮铃——”玉鹤安拨弄风铃的手一下用力,风铃发出巨大的声响。 玉鹤安转头:“醒了。” “阿兄今日怎么没看书,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玉鹤安立刻出声反驳,“没有打扰了,学问之事向来急不得,今日看书有一处不解,便出来想想……” “阿兄都想不明白。”她就更想不明白了,玉昙低着头,“那改日去国子监,试试能不能碰见大儒孔仁,听听他的见解。” “再想想会明白的。” 瞧着玉鹤安的样子,当真是遇到大麻烦了,只是她看书做学问向来不行,留在这也帮不上忙,只好冲着福礼,向玉鹤安告别,带着兰心回了她的院子。 * 翌日清晨。 玉昙噩梦惊醒时,天光熹微,她梳妆来了禾祥院。 常嬷嬷正指挥婢女将东西装点好上马车,宋老夫人交代了管家的刘嬷嬷,这几个月侯府的账目交给玉昙过目。 看来是要趁着这次远行,打算好好磨炼她。 玉昙在外间等了小半个时辰,宋老夫人才梳洗完到外间小厅,穿了一件靛蓝色袄裙,配着蓝宝石发冠,贵气十足,揣着小手炉,笑骂道:“看来昨日骂你,是长心了,今日这么早就到了。” 玉昙热络地挽着宋老夫人,娇嗔道:“祖母。” 常嬷嬷道:“娘子在这等了小半个时辰,是真用心了,老夫人。” 宋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臂:“算我平日没白疼你。” 玉昙陪宋老夫人用完早膳,送宋老夫人出院子上马车时,玉鹤安也在院子外等候着。 第23章 玉鹤安站在廊下,道:“祖母。” 宋老夫人笑道:“鹤安也来了,这次去来回得几个月,侯府就你们两个让我最不放心。” 玉鹤安扶着宋老夫人走过一程,“祖母放心,我会看顾好杳杳。” 宋老夫人笑道:“好。” 玉昙小声道:“我哪里需要人照顾。” 宋老夫人拍了拍玉昙的手,冲着她眨了眨眼睛:“杳杳,记得我说过的话。” “嗯。”玉昙小声应着,瞧了玉鹤安一眼,玉鹤安微微挑着眉瞧她。 宋老夫人这次远行,带了两大马车的物件,楚明琅晌午时分到,温和向宋老夫人解释这一次行程计划。 楚明琅为人温柔体贴,所想也是事无巨细。 宋老夫人对楚明琅满意极了,连连冲玉昙使眼色。 玉昙简直有苦难言,只能当作看不懂。 这一走,至少能有三个月看不见楚明琅,能少不少的麻烦,她内心无比的雀跃。 “祖母,一路小心,到了记得给我写信。”玉昙扶着宋老夫人上马车。 宋老夫人大笑道:“信还没送回来,可能我就回来了,左不过三个月。” 楚明琅笑道:“玉妹妹若还是不放心,可以一同去,现在改变主意也还来得及,岭南冬日暖和,是个度过苦冬的好地方。” “我已经想好了,留在汴京。”玉昙摇了摇头,后退了一步,冲着楚明琅福了福礼,“麻烦楚郎君一路照顾祖母。” 玉鹤安双手作揖:“劳烦明琅了。” “应该的,应该的,鹤安兄、玉妹妹别和我客气,日后有机会再来岭南玩。”楚明琅笑着挥手道别,翻身上马。 楚明琅低垂着眼睫瞧着玉昙,他想让玉昙改口,想玉昙和他亲近些,但他更明白这事急不得,以后有的是机会,只待三月后归来。 “回去吧。”宋老夫人撑开车窗挥了挥手。 玉昙站在原地送宋老夫人离开,马车碾过着官道上,一点点变小,直到看不见。 玉昙裹了裹大氅,玉鹤安瞥了眼,“怎么又要出去?” 玉昙望向玉鹤安,想起几日前和赵钦的合作,玉鹤安到底在背后运作了多少,她指尖蜷缩着,打算将事情摆上明面。 “阿兄,季御商的事……” 季御商出身商贾,德行有亏,外貌普通最多称得上一句俊朗,不知玉昙为何要和他纠缠不清,玉鹤安拧着眉,不解地盯着她:“你对季御商难道还存一丝好感?” 玉鹤安的声音泠冽,如高山冷泉。 玉昙头摇得如拨浪鼓:“不不不,阿兄,我一点都不想和他有牵扯。” “那怎么了?” 玉昙莫名觉得玉鹤安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我最近不是在学做生意吗?” 玉鹤安坚持道:“就算做生意,也不要和季御商有牵扯。” 她小步来到玉鹤安身边,贴近他小声道:“阿兄,我方才是想问你,近来打压季御商的事是你做的吗?” 玉鹤安低垂着眼睑,玉昙的鸦羽扑闪着,嘴角微微翘着,唇下的小红痣像极了怒放的曼陀罗,让这张本就美艳的脸更加魅惑。 他游学偶然在茶肆休息时,听跑江湖的侠客论及汴京,开始谈论汴京繁华,忽而谈及美人,自是众说纷纭。 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袍侠客拍案而起:“诸位说谁是这天下第一的美人,我都不服,我自是见过真绝色。” 众人吵嚷道:“那你说是谁?” 长明早就跑去看热闹,他们长居于汴京,江湖客口中的美人,他们大抵都认识,均是世家娘子。 “汴京侯府玉昙,虽性格骄纵,但外貌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 众人见过玉昙的附和,没见过的质疑,直到黑袍侠客拿出一幅玉昙的画像。 美艳妙龄娘子醉卧百花间,眼波横转,百花失色的好样貌,明明只是一幅画像却让人看得心肝直颤。 众人一时间安静,纷纷停了质疑。 “玉昙花开难见,可真绝色。” 长明凑完热闹,回到玉鹤安身边得意道:“郎君,那画像未画出娘子的三分美貌,若是让他们真见到娘子,才会明白……什么叫作天下第一美人。” 长明还未说完得到玉鹤安冷眼,以及揍人毁画的指令。 “阿兄。”玉昙扯了扯玉鹤安的袖子。 居然想起这段往事。 玉鹤安冷道:“他既然敢胆大包天,就该受些惩罚,十板子算什么?真当侯府好欺负,只要放出些消息,自然有的是人打压他,何须我亲自动手。” 玉昙的嘴角上扬,两个月前,她还觉得玉鹤安冷淡难接近,又古板守礼,现今看来,他分明还是那个极其护短的兄长。 “阿兄。” “嗯?” “赵钦前几日找我了,她想接盘季御商的生意线,拐弯抹角地想和我合作。” “真打算做生意?”玉鹤安视线落在玉昙身上,原本以为玉昙只是小打小闹。 玉昙点了点头:“嗯。” 玉鹤安见她心意已决:“那就去做,赵钦此人在汴京风评尚可,但仍需谨慎。” “阿兄,我知道了。”玉昙带着兰心慧心出了府门,乘马车去赵钦府邸商量商队事宜。 上马车时,长明抱着剑站在马车边上,“娘子。” 这是又将长明留下了,玉昙望着玉鹤安回府的背影轻笑出声,“长明,你当真会武?” 长明抱着剑的动作一顿,剑乃武器中君子,世家郎君为附庸风雅,有意佩剑赴宴,原来玉昙将他当作抱剑装样子。 长明小声道:“奴才的剑招是郎君亲授的,虽说比不过郎君,但也不至于娘子所说的不会武……” “阿兄也会武……”幼时还见过玉鹤安学习射猎,后来也没见他去了,相处这两个月也没见他练剑弯弓。 玉昙缩回了车厢里,她对武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千牛卫出行,蜂腰螳螂腿,腰间挎着唐横刀,威风凛凛的模样。 回想起玉鹤安的样子,身量纤长,瞧着也不太像啊。 长明坐在车架上,挺直了腰,得意道:“当然,我随郎君游学时,在沧州遇山匪劫持进山寨,我和郎君二人挑数十山匪。 娘子你不知道,山匪大当家还看上了郎君,婚服都给郎君备上了,郎君还差点成了匪寨……压寨夫君。” 玉昙和兰心被逗得“哈哈哈”大笑,很难想象玉鹤安也有吃瘪的一天。 她原以为游学是在各州府听大儒辩论讲经,没想到是这般有趣。 她又想起玉鹤安所说带她出去玩,心头发热,恨不能玉鹤安立刻科考完。 兰心笑道:“这女匪简直痴心妄想,若是她知道郎君的身份,肯定不敢再提婚事。” 长明得意道:“郎君自是配郡主也是使得。” 玉昙支着脑袋认真思考起来,她所知的剧情了,并未提过玉鹤安的姻亲,只提过他的科举顺遂,官运亨通。 但若是玉鹤安的夫人大概是名门望族,勋贵嫡女。 “当然配的。”玉昙脸上笑意淡了,转了视线。 不过半刻钟,便到赵钦府前。 玉昙踩着矮凳下马车,赵钦着黛紫色袄裙,搭着条雪白狐狸皮围脖,梳着夸张的飞云髻,插了七八根金钗,贵气逼人。 身旁站了一个和她高大半个头的男子,脸色惨白,面色荫翳,着灰蓝色对襟短袄,同色长裤,胸口腰间和手腕处戴着夸张的银饰。 这大概就是赵钦口中的苗疆人,她的脚步快上了几分。 梧娘有救了。 日后就算她被赶出侯府,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作者有话说: ---------------------- 感谢路邊當鹹魚的 [垂耳兔头]玉盐柚子[垂耳兔头]的营养液,很开心呀。[烟花] 第20章 赵钦上前一步,笑着打趣道:“玉小娘子,我就说你难请,上次我们可是约好三日后,若是我没记错这可是第六日了。” 玉昙抱歉道:“赵娘子,旁生变故,事非得已。” 赵钦笑了笑,上前热络引着她入了暖阁。 “这几日我也是多方打听,玉小娘子冬日是不出府门的,我既然得了这体面,就没有不接的道理。” “赵娘子海量。”她跟着赵钦穿过偌大的庭院,院子里的流水结了层薄冰,隐约还能瞧见薄冰下的鱼儿游动。 掀开厚重的防风帘,暖阁里的一应用件,无一不精致富丽,已有一高一胖两名中年男子候着。 “赵掌柜。” 赵钦高坐在主位太师椅上,面上散漫的笑容收了,玉昙在赵钦旁边坐下。 苗疆男子一直跟在赵钦身旁,最远不过一步的距离,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过赵钦,她们关系暧昧。 赵钦约莫四十出头,苗疆男子瞧着还不过而立之年,他们之间会是她猜测的关系吗? 赵钦轻咳一声:“二位掌柜,从今日起,西域走商之事归玉小娘子,你们也知道玉小娘子的来头,攀上了高枝,日后需得尽力在玉小娘子手下办事。” 第24章 赵钦转头指着两名中年男子向她介绍:“玉小娘子,这二位便是西域商队的管事。” 二人起身作揖,齐道:“玉小娘子好。” “玉小娘子,我乃商队李成,负责管理商队的人员马匹等。”身着锦缎的高瘦男子率先开口,语罢便交了一份文书到玉昙手里。 玉昙点头往下翻了翻,是商队人员马匹的登记册子,马匹购买条据及人员聘用文书,“劳烦李掌柜。” 矮胖的男子连忙将厚厚两沓账簿递上:“玉小娘子,我乃商队宋峰,做的是管账的买卖,走商贸易,买进买去的总账都在这里。” 玉昙接了翻了翻,神色淡然,将李宋二人递上的账本压在手肘下,“宋掌柜的账做得不错,碰巧我手下也有一位女郞,正在学习这买卖算法,日后你们的账目,交给慧心就好。” 慧心上前一步,她已在汴京购入了好几处铺子,生意经学得不错,面上不卑不亢从玉昙手下接了账本。 李成和宋峰两人对视一眼,原本还以为是在玉昙手下办事,没想到倒是在一个婢女手下,但又敢怒不敢言。 玉昙笑道:“李宋二位掌柜莫要心存怨怼,我实在是看不懂这生意经,只得请慧心代劳一二,若是日后我们相熟起来,慧心手上的账目又那么多,你们到时候就各管各的账,我安坐府中就好。” “是,玉小娘子。”得了玉昙的许诺,李成和宋峰二人面上才松快些。 慧心领着他们下去领赏钱。 赵钦瞧了她几眼,眼底的探究藏不住,笑道:“瞧瞧我这记性,快给玉小娘子看茶。” 苗疆男子弯着身子给赵钦倒茶,温柔体贴递到赵钦的手中。 “这就是赵娘子口中所说的苗疆人?” 赵钦狐狸眼微眯着,笑道:“是,越郎确实是,也不知玉小娘子寻苗疆人作甚?” 玉昙解释道:“我有一位长辈病了,听闻苗疆人医术卓绝,能医死人活白骨,所以我才……寻苗疆人治病。” 赵钦恍然大悟:“原是这样,越郞你可会?” 越郞摇了摇头,“大巫师才行,我只会些皮毛,且我从苗疆出来多年,许多蛊虫都没了……我不一定行。” 不一定行就是有希望,她转头望向赵钦,这苗疆男子只听赵钦的话。 赵钦将茶盏端在红唇边,轻轻抿上一口,“玉小娘子,今日我已是给足了诚意,季御商的生意……” “赵娘子若是胃口够大,吃得下便吃……我已经打好了招呼,自是不会为难你。” “难怪这几日,我进展顺利了许多。”赵钦将茶盏放在茶几上,妖娆地笑着,“玉小娘子,这季御商大概是过不好这年了,留给他最好的出路,大概是滚回去卖鱼了。” 玉昙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她原想着只要在身份暴露前,解决掉季御商便可,没想到能这么快,她心中自是欢喜。 “和赵娘子合作当真是智举。”玉昙转头望向苗疆男子,还望他能出手,若是能治好梧娘的病,她日子又多了一线希望。 “越郞可否一试。”赵钦涂满豆蔻的纤纤十指,亲昵地挽着越郞的手臂。 玉昙向越郞说了梧娘的情况,还有薛神医的判词。 越郞冷漠重申:“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且我需要准备一段时间。” “多久。”玉昙无措地摩挲着指尖,梧娘撑不了多久。 越郞道:“半个月到一个月。” 玉昙拧着眉,惊道:“这么久。” “冬日蛊虫多休眠了,我还得养一批新的,你就算找大巫师来,也得这么久,不过苗疆的暖和,冬日蛊虫是不会休眠的,你若等不了,便前往苗疆。” 玉昙被越郞噎住了,先不论她被剧情钳制,压根离不开汴京,就算她真能带梧娘离开,赶往苗疆路上花费时日可不止半个月。 玉昙退步道:“若是你的蛊虫养好,你需得早些差人告诉我。” 赵钦笑道:“只希望下次玉小娘子,别如这般难请就好。” 商议好商队事,拿了文书账本,玉昙乘着马车跨过半个汴京,前往桐花巷。 她将马车和长明留在了国子监,她冲慧心使了眼色,慧心找了借口拖住了长明,她只带了兰心去了桐花巷。 若是被长明看到了梧娘的相貌,那简直不堪设想。 玉昙站在桐花巷第三间屋舍前,屋子里的药味越发苦涩了,穿过屋舍飘到了她的鼻尖。 她的心被这药浸得有些发苦。 就连梧娘,她的亲娘亲,也只喜欢真千金吗? “叩叩叩——” 她抬手敲了敲房门,没人应她,她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叩叩叩——” 房门未开,玉昙神情落寞,长叹了口气。 兰心低声道:“娘子莫要再来了,也许真的只是长相相似的陌生人罢了。” “兰心,你若是遇到一个女郞,长相和你极其相似,你会好奇吗?你会上前追问吗?” 兰心想了想,这怎么可能会不好奇? “可你想想梧娘她的反应。” “一点都不好奇,甚至还躲着你。”兰心原本以为玉昙只是猜测,原来她已有了几分把握。 玉昙抬手准备再敲一次,“吱呀”一声屋舍的门开了,门缝后探出头戴灰白包帕的脑袋,展颜一笑:“杳杳你来了,快进来吧。” 兰心冲着玉昙点点头:“奴婢在外面守着,娘子你快去吧。” 玉昙快步进了屋子,最前面的药炉上的药正沸着,再往里支着一个暖炉,里面添了些新炭,屋子比上次来暖和了不少。 梧娘关切道:“杳杳,是不是生病了,怎么这几日没见你来?” 玉昙点了点头:“病了,起不来身,所以没出来见你。” 梧娘眉头紧皱着,眼眸里的担忧藏不住,“怎么会生病?薛神医不是说你的身子,已和常人无异了吗?” 梧娘的双手捏住了她的肩膀,担心地握着她的手臂:“有没有高热,有没有昏迷,你现在还难受吗?你要不回去吧,这个屋子里不够暖和,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冬日苦寒就别出来了。” 梧娘神思晃晃,眼尾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梧娘。”她扎进梧娘的怀里,干燥温暖带着令她安心的味道。 梧娘抚摸着她的发髻,担忧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哪里让我瞧瞧。” 玉昙笃定道:“梧娘,你很担心我。” 梧娘回抱着她,小声地“嗯”了一声。 “梧娘,你就是来汴京找我的,为什么不肯承认?” 梧娘没推开她的拥抱,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冗长的沉默已让她知晓了全部的答案。 “这几日我没事,只是有事耽搁了,我找到了一名苗疆人,他说你的病能治,可以试试。” 梧娘沉默了一会,她们之间似有两股绳索拉锯着,半刻钟后,梧娘妥协了,“好,我试试。” 这就够了,就算梧娘现在不认她。 玉昙想着,日后梧娘好了,她挣够了钱,就带她离开。 玉昙和梧娘靠着炭炉取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都没再继续之前的话,梧娘往炭火边放了几个土豆,炭火烤着,屋舍里慢慢有了土豆香味。 梧娘将土豆扒灰弄干净,弄出米黄的芯:“你试试喜不喜欢,往年到了冬日我们总这样吃。” “我们”是谁不言而喻,玉昙接了赌气地咬了一口,口中满是软绵的土豆香,她很喜欢。 梧娘将白瓷碗递到她跟前,里面混着些调料,“试试。” 她掰了小半的土豆,试着在白瓷碗里沾了沾,又香又有味道,她更喜欢了。 梧娘嘴角上扬,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抬眸望着她,“喜欢吗?会不会太粗陋了,不合你的口味。” 她赌气道:“谁喜欢这样吃?” “我,我从小便喜欢这样吃。”所以我猜测你也喜欢。 梧娘温柔笑着望着她,她心中发紧,若是没有被换身份,她就算被梧娘养在山野,她也会是全村最幸福的小孩。 为什么要换呐? 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人生? 让她一辈子都欠赵秋词了。 只是梧娘连认她都不愿意,更何况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她只能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杳杳,还是别常来了。” 玉昙将最后一口土豆塞进嘴里,塞得脸颊鼓鼓囔囔,埋怨地盯着梧娘,说不出一句话来。 梧娘小声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若是常来,被侯府发现了……” 玉昙喉咙一滚,将土豆全部咽了下去,宋老夫人去了岭南,玉鹤安正在全身心准备科考。 可是以玉鹤安的心思,她只要再多往府外跑几次,他必定能猜到她有鬼,再仔细一查,甚至不用查,只要他看见梧娘的脸,他便能猜到。 若是没了侯府庇佑,她打了一个冷战。 第25章 又想起玉鹤安处理季御商,甚至不需要他动手,无数人给他当他的刀。 “我会注意的,我今日是真有事出府,他们不会查到的。”玉昙喃喃低语,不知是为了说服梧娘,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我会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里的,你回去吧。”梧娘赶她回府。 玉昙担忧道:“你要好好吃药,好好治病,下一次我出府,你一定要好好的。” “嗯,回去吧,这一次待了这么久了。” 玉昙有点依依不舍,下一次出府就得,等到赵钦带着越郞来为梧娘治病,只要她病好了,她们的日子还很长。 玉昙出了屋舍,兰心老老实实地蹲在门角落,抱着双臂守着。 见她出来先狐疑地看了一眼,轻唤了一声:“娘子。” 她走到兰心跟前,拍了拍兰心的发髻,“回府吧。” 她暴露后兰心的去向会如何? 剧情里没提,赵秋词必定不会用她的人,若是留在侯府大概只能成粗使婢女,不过兰心的父母在侯府,尚能好过些,慧心巧心还有岚芳院的一屋子人。 她长叹了口气,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她人。 兰心凑了过来:“娘子在想什么?” “想扫把星怎么能少祸害些人。” 兰心拧着眉困惑地盯着她,“啊?” 玉昙拍了拍兰心的脑袋:“在想泥菩萨怎么能过河。” 兰心捂着脑袋:“娘子,你又看什么奇怪的话本了。” 玉昙打了个寒战,阴冷地窥视,她的后背如同无数蚂蚁在爬,她侧身往巷子里瞧了瞧,空无一人。 但只要背过身,她能察觉到视线一直都在。 某个人在阴暗的角落,一直默不作声,死死盯着她。 她拉着兰心拔腿就跑,半刻钟就跑回了国子监,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的心头才没那么恐慌。 她伏在马车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喘着气,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娘子。”长明抱着剑冷着脸,若是让玉鹤安知晓跟着玉昙跟丢了,他肯定会被罚的,“你跑哪去了。” 玉昙深深看了长明一眼,她好像有些明白玉鹤安的意思了。 玉昙惊魂未定道:“我带兰心出去走了走,方才在巷子里有人跟踪我,就在国子监再往前第三条巷子。” “娘子在这等候片刻,我去去便来。”长明沉着脸,抱着剑去巷子查看。 玉昙踩在矮凳上了马车,抱着暖炉愣神,那种窥视的恶心感一直萦绕心间,她想起一直缠着她的噩梦。 囚禁她之人隔着纱幔也是这样看着她。 会是谁? 会不会是季御商? 玉昙揉了揉太阳穴,等了小半个时辰,长明才从巷子中回来,摇了摇头,“娘子,未发现可疑之人。” 玉昙轻声道:“回府吧。” * 等到马车回府时已过了正午,玉昙回岚芳院用过了午膳就往风旭院子跑。 玉鹤安一袭白袍站在廊下,寒风卷起他的衣袍,阳光下泛着点点银光,他今日未束冠,只用一根银灰色的发带半系着,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瞧着柔和了不少。 玉昙瞧了瞧自己裹着的桃红色大氅,玉鹤安单薄的衣袍。 玉鹤安生于冬日,却一点都不怕冷。 她生于仲夏,昙花盛放时,惧严寒,却喜欢亲近玉鹤安。 “阿兄。”玉昙轻唤了一声,快步跑到他身边。 “嗯。”玉鹤安应了一声,视线远眺。 她站在玉鹤安的身边,不知道他每天站在这时,在想些什么? 玉鹤安穿这么少,当真不冷吗? 她伸出手,贴着玉鹤安的手,暖和的,比她的体温高一些,手上没有涂润肤膏,干燥又舒服的暖意。 玉鹤安手没动任由她抓着,侧着脸低垂着眼睑瞧她,“怎么了?” 相处两个月有余,她和玉鹤安的关系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惧怕他,她挑了挑眉毛,捏了捏玉鹤安的小指,飞快地放开了手进了书房,在矮榻上没骨头似的倚靠着墙。 玉鹤安半晌都未进来,廊下的风铃“叮铃”作响,玉昙拧着眉,外间的风何时这么大了,玉鹤安为何一直站在外间吹冷风。 玉昙下了矮榻,伸着脑袋往外张望,只见玉鹤安伸手在拨弄风铃。 真是白白担心一场。 她便没再管玉鹤安,自顾自地靠在小案上,看未看完商队的账本。 现今夜晚虽仍有梦魇,她勉强能睡上三个时辰,白日再跑来玉鹤安这补眠一两个时辰,她的精神气不算太差。 若是再等一段时日,夜晚虽有梦魇,她若能睡上四个时辰,大概便不会来打扰玉鹤安。 玉昙执着笔将账目奇怪的地方圈了出来,等她查看到了第三页时,玉鹤安才从外间走了进来,若无其事地坐在书案后翻书,一副正经冷淡的模样和平日的他没啥差别,仿佛方才在外间孩子气地摇风铃的人不是他。 “阿兄。”玉昙看了会眼睛疼,将手里的账本放在小案上,歇了歇,“我拿下了西域的商队。” 玉鹤安抬头,玉昙的杏眼闪着细碎的光,眉毛轻扬着,眼尾和嘴角都得意地上挑着。 “这么高兴?” “你知道走一次商能赚多少钱?” 玉鹤安配合地问道:“多少?” 玉昙得意比画着六,她等着玉鹤安接话,等会报出六千两,吓他一大跳,他肯定猜不到一趟能赚六千两。 玉鹤安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便埋头看书了。 玉昙炫耀才炫耀了一半,半口气在胸口堵着,埋怨地唤了一声“阿兄”。 玉鹤安重新拿了一本书,铺开宣纸,提笔在宣纸上落笔,不理她。 玉鹤安执笔的手指节很长,指骨的形状漂亮,手背上留着红痕,她日复一日的涂药中消散了些,只留下淡淡的藕粉色。 很像她炎夏爱穿薄衫的颜色,玉鹤安脸红大概便是这个颜色,但谁能让他脸红…… 玉鹤安的姻亲,应当会是世家贵女,端方守礼,和他一双璧人。 应当会如话本中写的那样,在春日宴上相遇,两人在一众世家子弟中,一眼就瞧到了对方,然后顺其自然发展,玉鹤安待她约莫会温和些,体贴些。 三书六聘,十里红妆……不敢往下想了,玉昙慌忙挪开了眼。 “你脸红什么?热了。”总算知道热了,玉鹤安拧着眉,书房里烧了地龙,放了一个炭盆,他穿秋衫都热,玉昙居然看账本还抱了一床锦被。 玉昙摇了摇头,她拍了拍脸,实在想象不出玉鹤安温和体贴的模样。 “看账本看傻了?” 这突然一句将她想问的话打乱了,玉昙又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想起了她一直想问的另外一个问题。 “阿兄,你怎么从来不问,我为何喜欢捏你的小指啊?” “不用问。”玉鹤安头未抬,声音却异常的笃定。 玉昙腹疑道:“啊——” “你过来。”玉鹤安放下了笔,冲着她招手。 玉昙困惑地将软被推到一旁,下了矮榻,“阿兄?” “手伸出来。” 虽然不明白为何,玉昙还是依言伸出了手,玉鹤安的手覆盖上她的手。 玉鹤安的掌心带着点握剑的薄茧,温热又干燥,薄茧磨着她的手背,手背的热气顺着血液流向了四肢百骸,今日的地龙烧得着实太旺了些。 玉鹤安的手将她的手罩的严严实实,手指比她的长了快一个指节。 “你觉得现在捏我的小指,它还能短吗?” 热气一下全冲上了她的脸颊,她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玉鹤安何时发现她的小心思的,他为什么连她背后咒他手指短一点,这种事他都知道。 “阿兄,你怎么会知道?”玉昙这次不想等玉鹤安的回答了,上了矮榻将账本盖在脸上装死。 玉鹤安的轻笑声不住往她的耳朵里钻,她抿着唇,想起宋老夫人临行前,交代她看顾好玉鹤安,让他要有烟火气了。 玉鹤安哪里没有烟火气,分明和幼时一样嘲笑她,只是会在长辈面前装一装兄长的样子。 跌入睡梦前,玉昙还迷朦地想着,她一定要早些克服梦魇,再也不要来书房找他了。 她好像是要问玉鹤安一件事来着? 她如同落入了一片黏稠的海里,飘荡着转而拉她沉沦,她方才明明想问的是。 “阿兄,你喜欢什么样的女郞?我想象不出来。” 玉鹤安听到玉昙在睡梦中还在叫他,停了撰写,起身走近些,那句梦中呢喃让他愣在原地。 他死死盯着玉昙的小脸,浓密的睫羽落下大片阴影,那双眼睛望向他人时,总是戒备又防范。 望向他时,总是纯粹又信任,像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他是特殊的,他对玉昙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 第26章 他抬手捂住胸口。 “叮铃——”风起撞得风铃乱晃。 作者有话说: ---------------------- 感谢 路邊當鹹魚的 以南的营养液。[烟花] 说好的二合一来啦[垂耳兔头] 玉昙:炫耀到一半,被迫撤回,好烦。 [垂耳兔头] 周二零点入v,到时候万字奉上,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一下,求求了,入v给大家发红包。[加油] 第21章 日子又往后溜了半个月,步入隆冬,汴京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气越发苦寒。 蛊虫养起来肯定不易,赵钦一直未递帖子,倒是季御商的帖子递了不少,从最初门房还会送的岚芳院,到后来直接处理掉。 玉昙差遣兰心偷偷去桐花巷瞧过几次梧娘,捎带上炭火和衣服,采买了日常生活所需物品,叮嘱梧娘仔细照顾自己身子。 好在梧娘身子底子不错,未像薛神医口中的成衰败之势,让她安心了不少。 梧娘鲜少出门,纵使出门也戴着包巾幕篱。 然就算行事如此缜密,也有出错时,梧娘偶然一次出门时,桐花巷撞到一名郎君,幕篱掉落,她的外貌便让人瞧见了,坊间起了不少风言风语,梧娘得快些换个住处。 慧心接手商队,不过半月功夫,将商队的账目人员盘算一清,拿捏人的本事十足,李宋二位掌柜治得服服帖帖。 第一次西域走商商队也快回来了,慧心在她耳边念了好几次,连带着她隐隐期待起来,那可是整整六千两。 当初赵钦以西域走商为诱饵接近她,只给她报了汴京和西域的差价,现今她接手了商队,刨去商队的花销,约莫能剩下两千两。 玉昙有意将生意往汴京外扩,毕竟日后总会离开汴京,早些在外地扎根也好。 “娘子,你说往那里扩。”慧心站在她身旁,不再是外面的大掌柜,又变回了岚芳院的小婢女。 玉昙的指尖一顿,无措地蜷缩,她也不知道,她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渔阳。 她的指尖往下,指了指地图上靠南边的惠州,三江交汇,商贸发达,一个热闹冬日又不太冷的地方,很适合她。 “就这,惠州。” 慧心长长地“啊”了一声,“娘子,怎么选这么远的地方。” 玉昙笑道:“远吗?做生意当然的做大些,走远些,你这婢子不是成天跟我嚷着你的远大抱负,要成为这汴京第一富商。” 慧心喃喃道:“奴婢难有这么大的志向,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娘子。” 玉昙笑着没应声。 时光又往后溜了半个月,玉昙坐不住了,借着商议生意的功夫,递了好几次拜帖上赵府,拜帖的最后一句,一定是询问蛊虫,得到的答复均是没养好。 日子迈入腊月,再过大半个月就要过年,天气愈发阴寒,玉昙屋子里的火盆从两个添成了四个。 是日,玉昙用过午膳,兰心收拾了一床厚被褥去书房,方便她在书房“看书”。 巧心掀开厚厚的防风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娘子,是赵娘子的帖子。” “快拿过来。” 赵钦终于递了帖子上门,大红色绣花帖子,绘着牡丹花纹,她连忙拆了,帖子里提到蛊虫养好,今日便能试试。 她连忙收拾好了行装,裹了件藕粉色厚重的团绣大氅出了府门。 一出府门,那股阴暗潮湿的注视又来了。 涉及梧娘,她身边只带了兰心,其余婢女侍卫全都没带,心中难免打鼓,她抓着兰心的手壮胆。 兰心担忧道:“娘子可是冷了。” 玉昙摇了摇头:“我感觉有人跟着我们。” 兰心掀开车帘,往外望了一遭:“娘子,侯府的车驾没人这么大胆敢尾随,你莫要担心了。” 好在马车稳稳当当地行驶在大街上,没出任何岔子来到了赵府。 赵府朱门高墙,气派恢宏。 不过月余,多方打压季御商,他着急忙慌地再登门求过几次李府,均被赶了出去,李絮压根不敢搭理他。 李絮在背后做一做小动作还行,若是真让她和季御商勾结摆上明面,李家便会扒她一层皮。 季御商的生意快速倒台,赵钦收容了季御商的大部分生意线,汴京成了赵钦一头独大,一时之间赵府门庭若市。 赵钦忙得不可开交,百忙之中抽了半天的空,带着越郎登上侯府的马车。 赵钦还是张扬的红裙貂绒打扮,发髻间的金钗和面上的妆容更夺目了,当真是财气养人。 越郞面色惨白,着灰蓝短袄长裤,手腕腰间胸前的银饰更夸张了些,腰间挎着一个小竹篓,盖子盖得严严实实,坐在赵钦身旁,眼睫低垂着,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 越郞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只有赵钦一人。 赵钦抚着指尖豆蔻,巧笑道:“好看吧,我给越郞新打的。” 玉昙笑道:“好看。” 马车里多了两个人,将那股被人窥视的不适感冲淡了不少。 但她直觉那股阴寒的视线还在。 “赵娘子,你有没有察觉有人跟着我们。” 赵钦摇了摇头:“玉小娘子,我不远处都跟着护卫,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跟着我。” 兰心笑道:“娘子,我就说你多虑了。” 玉昙抿了抿唇,难道真是到了关键时候,她神思太紧张了。 一行人来到桐花巷,玉昙轻扣了三声,木门立刻开了。 “杳杳。”梧娘裹着厚厚的袄袍,头上戴着厚纱幕蓠。 玉昙解释道:“梧娘,我之前提过的苗疆人。” 梧娘点了点头,将木门开得更大些,让出些位置方便她们进来,“快进来吧,外间风大。” 屋子里除去清苦的药味,混杂了一股清新的梅香。 玉昙一抬眸,窄□□仄的屋子里添了家具,一张簇新梨花木的圆桌,配着几根矮凳,桌上还放了个细颈白瓷瓶,插着一株红梅。 梧娘将屋子收拾得整洁干净,药炉放在了最外面,再往里是两个炭盆,只有一个里面烧着炭,梧娘正往另一个炭盆里加炭火。 玉昙握住了她的手,“先让他看看。” 赵钦轻笑了一声:“玉小娘子,虽说苗医和中原不同,但望闻问切大抵是相通的,你这样让越郎如何看诊?” 越郎选了个离炭盆近的位置坐着,神情疏离,一言不发。 玉昙为难地锁眉,攥着手。“赵娘子。” 若是掀开了幕蓠,梧娘的面容被他们看见,免不了是一场风波,可若是不治,她又怎么甘心…… 梧娘才来汴京找她,她想让梧娘陪她久一些,再久一些。 梧娘为难道:“杳杳,我们还是不治了吧,薛神医调理下,我也没什么事了。” 赵钦见玉昙推脱犹豫,原本只有三分兴趣,变成了十分,兴致勃勃地想要看梧娘的脸。 “阿钦。”越郎唤了一声,“我不需要看她的脸色。” “越郎。”赵钦只得停了逗弄的意思,“不看就不看吧,这天底下谁能有我自己的脸好看。” 赵钦从越郎的怀里摸出个小铜镜,在角落里揽镜自照。 越郎轻声道:“还请娘子到这边来,我替你看看。” 梧娘端了圆凳在越郎面前坐下,越郎拉过她的手查看,仔细查看了半晌。 “需要劳烦娘子将纱幔掀开一些,我需得看看舌头。” 梧娘的手一顿不再动作,不愿意暴露她的面容。 玉昙道:“梧娘,掀开吧,治病要紧。” 赵钦将镜子晃了晃,“我不看,你就算整张脸,暴露在越郎面前都没关系,他不会说什么。” 玉昙困惑道:“赵娘子,为何?” “越郎记不清人脸,看多少次都记不清,最多也记清我的脸。”赵钦举着铜镜,“哎哟,玉小娘子快过来,看看我点的这颗痣位置对不对,我怎么觉得你的那颗好看些,站过来些,我瞧瞧……” 赵钦的话虽如此,但梧娘还是警惕地只露出了下半张脸。 平心而论,她和梧娘的下半张脸并不相似,梧娘的下巴短一点,面颊圆润些,她的更尖更窄,没有梧娘的大气,多了几分精致。 “放心了吧,快过来帮我点痣,不然我保不准会偷看。” “赵娘子下巴抬高些。”玉昙接了朱笔,在红唇下点了一颗小痣。 赵钦欢欢喜喜地举着铜镜,侧着脸来回欣赏小痣,“点了痣确实要漂亮些。” 玉昙跑到梧娘身边,越郎双手举着小竹篓,托在梧娘下巴处。 比指甲盖略小些的蛊虫争先恐后地往梧娘嘴里跑。 “啊——”玉昙被吓得惊呼出声,连忙捂着嘴。 赵钦不耐烦地撇撇嘴:“我都让你来给我点痣了,非得去看。” 玉昙轻抚着乱跳的心,不过半刻钟,小竹篓里的蛊虫跑了干净。 “去床上躺着吧,一会儿会很痛。”越郎转过身嘱咐,玉昙连忙扶着梧娘进了内间,就在经过越郎时,“这三日她会很痛,你最好来陪着她,三日后我会来收回我的蛊虫。” 第27章 “一定得三日吗?”玉昙的本意是想问时间能不能短一些。 “过了三日,疼痛会翻倍,蛊虫会啃食她的五脏六腑,若是拖久了,蛊虫会将她啃成空壳。” 玉昙没想到苗疆治疗会是这般惊险,连连点头应下,扶着梧娘去了内间, 越郞扭头对着赵钦:“我想回家了。” “好。”赵钦温柔笑了几声,“玉小娘子,我和越郎先回府了。” 梧娘虚弱地躺在床上,额间鼻头冒出了细汗,面色惨白,牙关咬紧。 “梧娘。”她将被子盖好,她握着梧娘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小心面上的冷汗,又忙活着将炭炉搬了进来,屋子彻底暖和起来。 过了两个时辰,梧娘似乎适应了不少,身子不再翻来覆去。 “回去吧,这会儿再不回去,侯府该出来寻人了。” 玉昙再不舍也得回去了,一出屋舍,兰心缩在角落蹦跶到她跟前,冷得小脸都白了。 回去得给兰心的月钱再提一提,跟着她可太辛苦了,她离开前尽力给她们多留些钱财。 “娘子。” 玉昙回头担忧望了一眼,长叹了口气:“回府吧。” 接连两日,玉昙梦魇醒后,便忙着往梧娘处跑,陪着梧娘待到傍晚再回到侯府,又开始处理慧心交来的生意线,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从开始的疼痛过去后,梧娘的精神开始好转,只偶尔需要人陪着,看护着便可。 玉昙揉了揉太阳穴,连续三日的缺觉,让她脑子麻木又迟钝。 只要将梧娘的病治好,她要跑书房去大睡三天,想到此她浑身充满干劲。 她裹紧大氅快步出了府门,赵钦的马车停在侯府等着,她快步上了马车,赵钦带着越郞坐在马车里,赵钦亲昵靠在越郞的肩头,越郞的腰间挎着小竹篓。 他们的关系真如之前猜测,是爱侣。 玉昙坐在离他们稍微远一些的位置,不打扰这对有情人。 马车前往桐花巷,推开破旧的木门,玉昙轻车熟路进了屋子,往日暖和的屋子,现下只剩下一片冷意。 难道梧娘病情突然加重了,起不来身,添炭火。 玉昙右眼皮狂跳,她快步冲进卧室,木床上空无一人,她在小厅和卧室中,转了好几圈没找到梧娘,这两间屋子一眼就能看完,压根没有藏人的地方。 玉昙被吓得神思恍惚,就算梧娘不要她了,要走也得取了蛊虫再走。 “玉小娘子,你先别急,也许是她觉得身子不错,出去走了走。” 玉昙摇了摇头,慌乱地出了屋子,对面屋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对面商户的大娘碰巧出门,盯着玉昙的脸,瞧了半晌。 玉昙急道:“大娘,你有没有看见这家的娘子。” “看见了,看见了,约莫一个时辰前,侯府的马车来,将她接走了。” 玉昙的语调染上一丝颤抖:“哪个侯府。” 大娘瞥了她一眼:“还能有哪个侯府,城南的永昌侯府玉家。” “玉家。”玉昙瞳孔缩了一下,吓得跌坐在地,脑子嗡嗡作响。 玉家除了她,就只有玉鹤安。 玉鹤安接走了梧娘,他是不是全部知道了,就算他不知道,看到梧娘的脸就猜得七七八八。 完了,全完了,玉昙绝望地闭上双眼,她假千金的身份要暴露了。 作者有话说: ---------------------- 谢谢紫悠柔 的雷[垂耳兔头] 谢谢 evelyn liu 甜瓜不甜的营养液。[烟花] 挂个预收,下本这两本写一本《俏寡妇》《龙傲天的炮灰前妻》 阶段1v1 俏寡妇*温柔哥哥*糙汉弟弟 桑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浣衣时捡了个俊俏郎君。郎君面色惨白,重伤失忆只记得名沈言清。 她悉心照料,一来二去生了情。 沈言清轻柔握着她的指尖:“华娘,我们成亲吧。” 她瞧着这张如玉的脸庞,含羞带怯地应下,婚后沈言清体贴入微,琴瑟和鸣。 可惜没过几天好日子,正情浓时,沈言清死了,桑华鬓边别着白花,有模有样守了一年寡。 暴动起,军队冲进村子,她摔倒在地,身着雄狮玄甲的郎君跨坐俊马上,拿鼻孔瞅她,半晌才翻身下马。 她麻溜起身,眼眶一红拿手绢打他胸口:“你骗我死了,一年了,终于舍得回来了。” 郎君将她拎到一旁,横眼瞪她,语气冷硬,“我不认识你,滚开。” 黑了,身子健壮了,轮廓更硬朗了,不是她的死鬼夫君是谁,就是不认她了。 气得她找人当晚撅了坟,棺椁里空得连件衣服都没有。 她坐在坟头大哭了一场,她还给他烧了一年的纸钱。 她更坚定郎君就是沈言清,她可太明白他的死装样儿了。 趁着郎君还借住村子里,她人美嘴甜,冲着郎君笑几回,上了些手段,终于将人拿下。 有力的臂膀锁着纤腰,郎君眼神晦暗:“华娘,我是谁?这次再叫错了,我可就要罚你了。” 浓烈的亲吻让她喘不上气,“是谢渠……混蛋。” 郎君低头吻掉她颊边泪:“明日咱俩把天地拜了。” “还拜?都拜过一回了。”当晚她又被罚了。 谢渠不肯承认是沈言清,她只得依着他再拜回天地。 喜堂前,一名端方儒雅的公子拦在新人前,温柔唤着:“华娘。” 桑华一掀盖头,又瞧见了自家夫君的脸,她来回瞧这两张相似的脸。 “你们到底是谁?” 双手被左右两人抓住了,脸一个赛一个的黑。 “沈言清。” “谢渠。” 阶段1v1 第22章 方才高挂在天际耀眼的太阳, 寒风卷来乌云,又将它遮盖住了。 出门时还以为会是个晴天,没想到仍旧是个落雪日。 玉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兰心托了她一把, 她堪堪稳住身形, 她不甘心地追问道:“大娘你确定看清了吗?当真是玉府的马车?” “小娘子若不信我, 可以在桐花巷再问问,又不止我一人瞧见了, 那娘子是你什么人, 为何长得……这么像那位娘子呀。”大娘被寒风冷得缩紧了脖子,又瞧了瞧天气,没好气地反手将房门关上了, “什么鬼天气。” 玉昙死死咬住下唇,她压根不敢想, 若是现在身份暴露, 她的下场有多惨。 玉鹤安重礼教, 重亲情,但他对陌路人是淡漠的。 若她非玉鹤安的妹妹,以他们现在的情谊,他最多会像剧情里那般,安排辆马车体面地送她出侯府。 她才借着侯府的势, 打压完季御商。 季御商于侯府是蝼蚁, 于她便是巨石, 打压的仇恨会立马反扑,若是这时落到他的手里,她定是比剧情中更惨。 赵钦拧着眉, 困惑地盯着玉昙,她的反应太奇怪了,说是天塌下来也不为过。 赵钦涂满豆蔻的指尖抚弄着脸颊:“玉小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既约了我们来,怎的又安排人接去了侯府,这关键时候,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越郎站在赵钦身侧,挨得极近,手臂亲昵地放在赵钦的腰侧,苍白的脸转过来,薄唇轻启,道:“五天,你还有五天时间。” 玉昙惊恐地抬头:“什么意思。” 越郎平静道:“那批蛊虫最多能在人身体里待八天。” 玉昙怒道:“只能待八天,你为何当初不说?” 越郎转头盯着赵钦,脸上的无一丝波澜。 玉昙明白了,梧娘的性命在他眼里和蚂蚁没差别,或者除了赵钦,其余人在越郎眼里均无两样。 是生是死他全都漠不关心,若非赵钦让他救梧娘,他压根不会出手。 蛊虫已经在梧娘的身体里待了三天,玉昙的脸色惨白,顾不上身份暴露了,她要找玉鹤安,梧娘的事情不能拖。 玉昙深吸几口气,强压怒火,强行挤出几个字:“还请二位回府等我,我一会儿就将梧娘带来。” 玉昙将兰心在桐花巷,查探消息。 兵分两路,她则回侯府找玉鹤安。 * 午后,风旭院。 几日前,刚下过一场大雪,天空的乌云却没散干净。 太阳挣扎了好一会,终于从乌云里跳了出来。 玉鹤安着一袭白袍,立于廊下远眺,衣袍上的金线在阳光上闪着细碎的光,月白色的发带和青丝交缠在一起。 长明站在玉鹤安身后,哀号:“郎君,娘子又三日没来了。” 玉鹤安低垂着眼睫,语调平缓不见丝毫恼意,“你倒是记得清楚。” 玉昙每次来,总会带些好吃的糕点,新奇的玩意,风旭院不仅他记得,其他人也盼着她来。 第28章 长明道:“自然记得,郎君你该不会又……说了什么,让娘子不高兴的话吧。” “没有。”玉鹤安立刻打断了长明的猜测,不来才是常态。 玉鹤安抬手拨弄了一下风铃,贝壳和琉璃也碰撞发出清脆叮铃声。 远眺结束,玉鹤安打算回书房温书。 长明跟在玉鹤安身后,愤愤道:“奴才听闻,娘子最近跟赵娘子走得极近。” 玉鹤安望向远处:“她在学做生意。” “若只是赵娘子也就罢了,郎君你可知道赵钦身边有一苗疆男子,和赵钦差了十余岁,极会蛊惑人心,哄得赵钦不顾流言将他带在身边。” 玉鹤安眉头紧锁:“苗疆男子?” 怎的处处都有苗疆人?他们不好好待在苗疆,跑到汴京来做什么。 “娘子心思单纯,奴才是担心她被别人蛊惑了,娘子自从和赵钦往来后,便对苗疆之事,极其好奇了。” 玉鹤安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阿兄。”一声急切的呼唤打破了沉寂,藕粉色的身影出现在风旭院外。 长明喜道:“娘子,你来了。” 玉昙快步跑到他跟前,狂奔后,发髻都散乱了,鬓发落下一缕在脸侧,眉头紧蹙,面色潮红,双眸含着热泪,几乎快要落了下来,贝齿将下唇咬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袖子。 “阿兄,将她还给我,还给我,求你将她还给我。” 玉昙的语调染上了哭腔,仿佛失去了她最重要的珍宝,这一切都让他烦躁。 “杳杳,到底怎么了?好好说话。”玉鹤安扶着她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 玉昙抽噎着哽咽道:“阿兄,求你将她还我。” “将谁还给你。”玉鹤安握着她手臂锁紧,声音冷如冬日寒冰,琉璃色的眼珠冷然地盯着她,很是淡漠。 玉鹤安生气了。 玉昙顿时清醒了三分,连连后退半步,后背抵上了廊柱。 “阿兄,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讲不明白……我会向你解释的,但不是现在……我只求你将她还我,我会带着她走的……” “你要和谁走?去哪?”玉鹤安眉头皱着,平日本就冷淡的神情,透出一丝霜雪之意,玉昙哪里见过玉鹤安这个样子。 “我会离得远远的,不会碍你们的眼。”玉昙双眸紧闭,不敢再看玉鹤安的脸。 如果能逃离剧情,她会带着梧娘去惠州,好好生活下去,待到五年、十年后,他们不再怨恨她了,她会来汴京,藏在人群里,悄悄地看他们一眼,就离开。 玉鹤安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掌心温热,动作轻柔。 指腹从额头滑过脸颊,她不敢睁眼。 害怕玉鹤安扇她一耳光,更害怕瞧见他冰冷又嫌恶的眼神。 玉昙小声乞求道:“阿兄,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求你将她还给我。” “很重要的人,那我和他谁于你而言更重要?”玉鹤安冷笑一声,手顺着脸颊向下,掐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捏,她的唇被迫张开了。 这个姿势太过强势,她本能趋利避害,侧着脸想要躲,却被钳制着不能动分毫。 玉鹤安的视线冷冷地落在她的唇上,势必要她说出个答案。 一个是照顾她十几年的兄长,一个是她的生母,她选不出来。 玉昙求饶:“阿兄,别为难我。” 玉鹤安冷笑一声,指腹捻磨着她的唇瓣,长年累月的练剑,指腹上带着一层薄茧,磨着她的伤痕,除了磨人刺痛感还有令人脚软的酥麻感,她害怕地推了推他的肩。 “阿兄。” “我为难你,你还知道我是你阿兄。”玉鹤安松了手,面色铁青,转身进了屋子。 玉昙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玉鹤安什么意思? 她身份暴露了还认她是妹妹吗? 玉昙好似抓住了溺水的最后一根浮木。 长明小声道:“娘子,你怎能因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苗疆男子,就跑来质问郎君,那男子若是真走了,也是陷入杂七杂八的情债下,跑出去逃难了,郎君若真要动手……定会让你去看着……” 这哪儿跟哪儿? 玉昙困惑抬眸:“等等,什么苗疆男子……” 她分明是来找玉鹤安要梧娘的。 长明瞟了瞟书房,压低声量:“就是赵钦身边跟着那苗疆男子,娘子难道不是因为他失踪,你怀疑是郎君动的手,跑来质问他吗?” 越郞和她可没半分关系? 难道……梧娘不是玉鹤安接走,那她的身份是不是还暴露。 玉昙摇了摇头,试探道:“阿兄上午在做什么?今日侯府的马车可有去桐花巷?” “郎君晨起先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便在书房里温书,用过午膳后,就站在廊下远眺休息……”长明扳着手指细数了一通,“娘子,今日郎君的马车没有出府……” 太好了。 玉昙长长呼出口气,不是玉鹤安做的,她的身份暂时没有暴露。 那会是谁?谁干的? 玉昙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阿兄。” “进来。” 玉昙提着裙摆慢步进去,玉鹤安将那盒药膏拧开,白皙的指尖上沾着些墨绿色的药膏。 她想起方才玉鹤安的指尖摩挲过唇瓣时,整个头皮都在发麻,腿脚发软,连忙摇了摇头,“阿兄,我自己来。” 玉鹤安冰凉的视线落了下来,“快过来,你想留条疤?” 若是下唇上留下条疤,口脂上不均匀,以后再怎么都不会好看。 她乖巧地在矮榻坐下,玉鹤安躬身靠近,青丝和发带落下,她被玉鹤安抱在怀里,好闻的雪松香包围着她。 她心跳漏掉一拍,想往后躲,生生克制住了。 只是上药罢了,阿兄不会对她做什么。 玉鹤安的左手抬高了她的下巴,她被迫仰着头,视线和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相汇,她呼吸一滞。 沾着药膏的食指轻轻按在她的下唇,唇瓣微微下陷,包裹住清凉的药膏还有柔软的指腹,她控制不住地紧张,指腹将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推开,来回摩挲了几次。 玉昙呼吸都放缓了,坐在矮榻上如同一尊木偶。 “好了。”玉鹤安抽身离开,转身去外间净手。 “谢谢阿兄。” 玉昙晃了晃脑袋,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玉鹤安只是表面清冷,瞧着冷心冷面,内里却是一腔热血,他对待重视的人是极好的。 玉昙方才还如身处热浪中的心,彻底回过神来,“阿兄,今日之事是我弄错了,是我误会了,日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 玉鹤安用丝帕擦净了手,斜睨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认错倒是快,看来的确是很重要的人。” “阿兄。”玉昙想要拉玉鹤安的手,改为攥着他的袖子,“我有急事必须要走了……” 玉鹤安冷道:“杳杳,今日有风雪,你有咳疾不宜出门。” 玉昙小声道:“阿兄,我会在下雪前回来的。” 梧娘不在玉鹤安这,她在哪? 玉昙撑着身子起身,快步出了书房,时间不等人,她需要快些找到梧娘。 玉鹤安的语调失望极了:“玉昙,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站在书房门前,手指搭在门上,玉鹤安日后会对她更失望的,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回头,用力拉开书房的门。 “阿兄,日后我能说之时,我会全部都告诉你。” 玉昙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鹤安坐在书房里没动,过了半晌,回到了书案后,继续看书。 长明急急地跑了进来:“郎君,娘子怎么走了?” 玉鹤安没好气道:“腿长她身上,想走就走。” 长明道:“娘子也真是的,苗疆男子再好能好过,汴京的世家郎君吗?为何执着于他?” 玉鹤安翻书的手一顿,视线虚虚地落在书案上,他习惯性地想要摩挲划痕,冲淡掉手上滑腻的触感,只是摸到只有光滑的漆面。 一股焦躁之气在他的内心横冲直撞,他不明白为何?只能归咎于莫名的占有欲。 他已多次严申了,可玉昙还是扑上去,先是季御商而后是楚明琅,现今又是这个苗疆男子。 苗疆男子,楚明琅,世家郎君,就连最令人不齿的季御商,他们均是有资格站在玉昙面前,如何选择在玉昙自己。 长明滔滔不绝:“娘子若是真心喜欢苗疆男子,若是嫁去了苗疆……” 第29章 “她说不想嫁人。”话一出口,玉鹤安低下头,他是怎么回她的,顿觉更烦躁了。 三年游学磨平的心境,又开始变得浮躁。 长明撇撇嘴:“那娘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想玩玩?” 玉鹤安冷漠地瞥了长明一眼,起身出去了。 “郎君你去哪?你午后不温书了吗?” “你太吵了。”玉鹤安快步出了书房。 长明急急跟上,穿过侯府后巷,拐进杏花巷。 “郎君,你想吃拔丝糖啊,吩咐奴才出来买就行了,跑一趟得浪费一个时辰。” “做什么不算浪费时间。”玉鹤安得脚步一停,侧着脸眉头皱着,长明跟着脚步一顿。 玉鹤安是侯府嫡子,现今侯府殊荣还有侯爷在边关守边撑着。 日后便得玉鹤安肩挑起侯府,兴旺皆系他身,他又决定以科举入仕,自然该日日勤勉,温书勤学。 长明想了想道:“温书习字,日后入朝当大官,勤勤勉勉为民吧。” 这确实是玉家对他的期待,他日后的路也确实该这样走。 玉鹤安抿了抿唇,未言一语,快步走向杏花巷。 买一买拔丝糖,并不会耽搁太久,不是打扰他的学业。 * 岚芳院。 巧心急匆匆进了小厅,“娘子,奴婢调查清楚了,今日侯府确实没有马车出府。” 玉昙坐在圆凳上,倒了杯热茶,沾了沾唇,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她揉了揉太阳穴,玉鹤安没有骗她。 难道是方才的大娘骗了她? 整个事件透露出一股子怪异劲,还有那恶心的窥视,简直一团乱麻,她解不开理不明白。 万幸是方才她没有在玉鹤安面前说漏嘴,将她的假千金的身份自爆出来。 现在只有等兰心回来了,她之前将兰心留在了桐花巷,在桐花巷周围找找,也许梧娘自己回来了。 玉昙灌下几口热茶,强行让自己冷静些。 又等了半个时辰,防风帘掀开了,兰心走了进来,笑脸惨白,快跑到玉昙身边。 “娘子。”兰心一下扑到玉昙的腿边,眼神躲闪。 “怎么了。”玉昙拉着兰心的手,试图将她拽起来,察觉到兰心似乎有话要说,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兰心小心谨慎地将房门关死。 兰心道:“娘子,奴婢谨遵你的命令在桐花巷,查询线索,询问街坊,都道梧娘是被侯府的马车接走了,接走时不止一位街坊看见了,是真的。 更可怕的是梧娘的相貌,好似被不少人看到了。” 玉昙揉着太阳穴,连着几日奔波,她疲乏又恍惚,需要尽快找到梧娘将她转走。 “方才我问过阿兄了,不是他,且巧心查了今日没有马车出府。” “好奇怪。” 玉昙呢喃道:“那到底会是谁?怎么会有侯府的马车?” 兰心一拍大腿:“娘子,你可还记得两月前,在李府坏掉的那辆马车,虽然后来李二娘子又将它送还了回来,但娘子嫌它碍眼,就将它处理掉了。” “记得。”当初她嫌马车经过了季御商的手,便不肯再用它,“难道是有人用了那辆马车。” 玉昙轻轻拍着脑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最有可能会捡起这辆马车之人。 季御商。 她的心头狠狠一跳。 “叩叩叩——”门外响起剧烈的敲门声,巧心急切的声音响起,“娘子,有人递了帖子上门求见。” “进来吧。” 巧心急匆匆跑了进来,“方才门房来禀告,方才府门前来了一个怪人,黑色头巾覆面,称若是这帖子若是不递到你的手里,你会扒了我们的皮。” 巧心从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帖子,上面用朱笔画着合欢花的图样。 玉昙接下打开: “玉小娘子,跟随你多日总见你跑桐花巷跑,料定你是金屋藏娇,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你的身世秘密。 要怪只能怪,你长得真和梧娘太像了,我没忍住查了查梧娘的身世。 罪臣之女,长居凉州,守寡独独养着一女儿。 刚巧她的女儿竟然和你的生辰一模一样。 我只能大胆地猜测一番,梧娘胆大包天,玩了一手狸猫换太子。 我若是你,必将杀掉赵青梧,毁其容颜,现也不晚。 念在我爱慕你一场,我不介意帮你这个忙,帮你杀掉她,保全你侯府娘子的身份。 来帖是邀出府一叙,一别竟是一月有余,甚是想念,邀请你旁观此等乐事。 你若不希望秘密被发现,便你一人来季府。 季御商特邀之。” “季御商。”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季御商一直在跟踪她,所以梧娘才会暴露,她才会被季御商抓走。 玉昙气得浑身发抖,手死死攥紧,捏得拜帖变形,一张宣纸飘落而下,铺展在地。 宣纸上笔墨轻轻勾勒出女子的窈窕身姿,湿透的长发和衣裙紧贴着,手搭在领口处,似乎想要拉下湿透的衣衫,这副半遮半掩的姿态极尽妖娆。 画中女郎嘴角上扬,笑得动人,下巴处朱笔点着一颗小红痣,艳丽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媚态,眼神欲语还休。 “娘子,这人竟然如此孟浪,画了你的湿身小像……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郎君……” 玉昙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刚好碰到下唇的伤口,唇上还有苦涩的药味,她摇了摇头,不能说,若是真让玉鹤安处理,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娘子,那咱们就好好待在府里,不理会这些人。” 玉昙沉默了一会,坚定道:“我要出府。” 兰心拉着她的衣袖:“娘子,不可,万一……遇到季御商,这登徒浪子可如何是好。” 玉昙攥紧双手,狠道:“没有万一,我会亲手杀了季御商,你先去赵钦府上,请她来季府,就说梧娘已经找到了,能省一刻是一刻。” “是,娘子。”兰心点头应下,误以为玉昙是要请赵钦出马,解决掉季御商,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府门。 玉昙垂下眼睫,神色凝重,起身坐在梳妆台前,从妆匣的最下方拿出一把匕首。 这东西在她觉醒没多久,她就买了,现在终于到了动它的时候。 她将匕首拔出一寸,寒光打在她的脸上,“季御商,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些妄图扯她入泥潭的人,都会被她一个接一个地解决掉。 她将匕首藏在大氅中,快步出了府门,她穿过侯府长长的后巷,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脚步一停,往左便是杏花巷。 她抬头望了望天,日头西斜了,但时辰不算太晚,这个时间去买,定是能买到的拔丝糖。 她转头走了另一个方向,快步往季府的位置走。 不过小半个时辰,玉昙便来到了季府。 往日热闹气派的季府,如今鸟雀散去,府门前仆从门房皆无,朱漆大门仅开了一条缝,她用力推了推,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她攥紧藏在大氅中的匕首,穿过前院,其间她居然没碰到任何人。 再往里走些,庭院里散落的宣纸愈多,狂风卷起宣纸,在院子里飞舞,像极了祭奠的纸钱。 她随手捡起一张,是她的画像,嗔痴笑骂神态皆有。 越往前走,画像愈发不堪入目。 男女衣衫不整,纠缠在一起,全是她与季御商的避火图。 玉昙嫌恶地踩在宣纸上,踏入了前厅。 前厅里未烧地龙,甚至未燃炭盆,她进入只觉得发冷,全靠心里的火气撑着。 前厅里值钱的物件,全部被搬了一空,墙壁上挂了无数幅装裱精致的画像,画像中场景各异,卧室、书房、野外,姿态更是千奇百怪,全是以她为主角的避火图。 玉昙握紧匕首,恨不能将匕首插进季御商的心窝。 大厅内唯一的家具,只剩下一张书案。 桌上铺了两米长的宣纸,镇纸压着宣纸的上端,下方已经坠在了地上,季御商站在书案后,神态极其认真,执笔泼墨挥毫。 她握紧匕首,快步走到季御商跟前,怒道:“季御商,将人还给我。” 季御商慢条斯理地换了小毫,沾了朱砂专心点着画中女子下唇处的小痣,半晌后季御商搁住了笔,满意地点点头。 季御商头未抬,满眼痴迷地盯着画像。 “玉小娘子终于来了,自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过了你,我便开始画你,画了这么久总觉得不够满意,今日终于画出一幅比较满意的画像了,你看看这满屋子的画像有你喜欢吗?” 第30章 这满屋子的画像层层叠叠在一起,成百上千副。 玉昙被季御商的癫狂吓到,后退一步,“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人还给我,我还能给你条生路。” 季御商像是听到了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玉小娘子,你现在还当自己是侯府娘子呀,给我一条生路,真是好大的口气。” 玉昙握紧匕首:“胡言乱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季御商嘴角上挑:“那我抓了梧娘,你紧张什么?” “梧娘乃我的好友,我关心朋友有什么问题,快将人还我,我阿兄一会儿就到了,你知道他的本事,保证让你在汴京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玉鹤安是你阿兄吗?”季御商逼近半步,桃花眼满是颓态,往日风流的面目早已折磨得满是沧桑,“为何你从玉府出来没和他一起?怎么连他给你的侍卫都没带?玉昙你在心虚啊,你不敢让玉鹤安看见。” 玉昙捏紧匕首,怒吼:“季御商,梧娘在哪?” 季御商掀起眼皮,皮笑肉不笑道:“梧娘就在后院,人你带走没问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玉昙谨慎地盯着季御商,若是给一笔钱财让他离开汴京也未尝不可。 “玉小娘子,我们认识良久。 我承蒙祖上家业进了汴京,一手画技在汴京世家混得如鱼得水,原本是大好的前途,现今因着你都毁掉……不过没关系,我已想到办法让你补偿给我。 这里的画像共九百九十副,原本想画九百九十九副送你,取我俩长长久久之意,只可惜时间来不及了,若是你有兴趣可以等我画完剩下的九副……” 季御商指了指一旁还剩下的一沓宣纸。 玉昙冷冷地扫过,嫌恶道:“我没兴趣,你从陷害我那日,不,你从和李絮勾结那一刻便该知道,你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就是这个眼神,看我一眼都嫌恶心的眼神,再看看我……我要爽翻了……”季御商眯着眼睛瞧着玉昙,视线黏腻又恶心,季御商撑着书案想要来抓她的手,玉昙吓得连连后退,“快扇我一耳光,重一点……快……” “滚……滚远点。”玉昙惊恐地后退,她原本只以为季御商是好色之徒,没想到他是纯粹有病。 “玉小娘子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知多少郎君想要将你压在身下,肆意亵。玩,看你哭到喘不过气,光想想我都要高。潮了。”季御商侧着身,她一晃眼就瞧见了衣袍下的弧度。 玉昙强忍着强烈的反胃感,攥紧匕首,这是她最后的底气。 “你不过是丧家之犬,若是你将梧娘还给我,我将给你一笔钱财,你还能去他乡继续做生意,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玉小娘子突然这般体贴,我很感动,不过……”季御商死死盯着她,如毒蛇盯住了她,语调突然拔高,似乎想起了极其兴奋之事,“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玉小娘子你可要听听。” 为了梧娘,玉昙只得强忍着,“说说看,钱财上的事好商量。” “我家祖上好歹算是富商,家中钱财鼎盛时超过二十万两,玉小娘子能给这么多?”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财,季御商简直蹬鼻子上脸。 玉昙恼怒道:“季御商,你别太过分,最多给你百两,让你快点滚。” “看看,玉小娘子,我去花楼给花娘的赏钱都比这多,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呐。”季御商摇了摇头,“经过这件事,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钱财再多有何用,权力才最重要,只要我有权自然多的是人给我送钱来……” 玉昙拧着眉,不解地看着季御商癫狂的模样。 要权就得做官,要么祖上荫官,要不科举仕途,最铤而走险,便是大量的钱财捐一个空职。 玉鹤安是不想承蒙侯府的庇佑走了科考,而季御商没得选,只有科考一条路走。 玉昙强压恶心,劝解道:“你若是走科举便应该好好读书。” 季御商摇了摇头诡异地笑着:“眼前便有一条捷径要走,我何必走科考的苦路……十年寒窗,百不足一能上秀才……” “你什么意思?” 季御商避而不谈,反而指了指身后,四周墙壁上挂着画像。 “玉小娘子,你选选这些画像,你喜欢哪一副?” 玉昙愤怒地咬紧牙,这哪里是让她选,这分明是在羞辱她。 “季御商,你当真不怕我扒了你的皮,剁碎你的骨头喂狗。” “怕?若我真的怕,会答应李絮做这等铤而走险的事,我都以为天要亡我,没想到我发现了你的秘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季御商绕过书案,来到她的跟前,“现在我给一条路给你选,我不仅将梧娘还给你,还会帮你安顿好她,不会让侯府察觉到她的存在,你继续当你的侯府娘子。” 玉昙冷笑道:“你能有这么好心。” “当然,只要你亲口向侯府提你要嫁给我,那样季家的产业也能还给我,我还能傍上侯府的势力,多年后,玉鹤安在朝身处高位,也会帮我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你还是官家娘子,多好……” “你做梦。” “我早就知你不愿意。”季御商咧开嘴,诡异一笑,“那我们就成了夫妻之实。” 玉昙怒道:“你敢。” “今日便让你看看我到底敢不敢,该说你天真还是浪。荡,居然敢独自赴一个郎君的约,还是前往他的府宅。”季御商手脚突然上前,将她圈在墙壁之间,她被季御商的味道熏得直作呕。 万万没想到季御商居然是打得这样的主意,玉昙深吸一口气,“季御商,你是喜欢我背后的权势还是喜欢我?” 季御商淫.笑道:“当然喜欢你。” 玉昙诱哄道:“那你过来些,再过来些。” 季御商果然凑得更近了,玉昙趁着季御商一个不备,看准时机右手猛地发力,藏在大氅中的匕首,直直往季御商的喉咙处招呼。 “去死吧,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凭你也配。” 匕首刺进半个指甲的深度,就再也刺不动了,她再想用力,手腕却被抓住了,季御商将她的手臂用力一扯,猛地往下一贯。 “哐当——”匕首掉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咔嚓——”一声,剧痛传来,她的右手脱臼了。 一时之间局势反转。 季御商捂着脖颈上的伤口,他伸手疼痛刺激了他的凶性,“难怪玉小娘子敢来赴我的约,差点还真着了你的道。” 季御商沾满鲜血的手捡起匕首,手指划过刀刃,无半分伤痕。 “不过,玉小娘子你带来的刀没有开刃呀,你当真是想杀我,还是想跟我调.情。” 玉昙瞳孔猛地一缩,她只在铁器铺子买了,压根不知匕首还需要开刃。 见势不妙,她拔腿就跑,怕不过几步就被季御商追上,她跑不动了,她的大氅被季御商扯住了,大力一扯,她重新回到了那间挂满避火图的屋子。 “方才让你选用哪张避火图,你既然不愿选,那我就自己挑一个,今日我们做了真夫妻,来日保管将这里的全都用遍。” 季御商用力一扯大氅,她踉跄摔倒在地,季御商脸上挂着猥琐的笑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肩侧。 她头皮发麻,用力挣扎,对季御商而言,如同猫挠痒痒,她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间力量悬殊。 玉昙害怕往后缩,大氅被扯住,她动不了,惊恐道:“你不能动我,我阿兄会杀了你。” “若我真成了你夫君,你也真愿意嫁给我,玉鹤安如何杀我?”季御商手一扯大氅的系带,大氅从身侧滑落,露出靛蓝色团绣小袄。 她的左手用力拍打着季御商,双脚用力乱蹬,“我不会愿意,死也不会愿意。” 季御商钳制住她的左手:“那是现在,等日后你尝了我的妙.处,自然会愿意的,况且梧娘还在我的手里。” “恶心,流氓,混蛋,登徒子……我要杀了你。” 玉昙胡乱的挣扎,明艳的脸染上恼怒的红晕,平日高傲的双眸里渗出了水汽,让人凭空生出施虐欲。 “骂得真好听,你都在喘了。”季御商的用力一扯,小袄的系带断裂,往下一拉露出雪白的里衬,他已经缺了一件件脱衣的耐心,直接拉着里衬往外一扯,“哗啦”布帛撕裂的声音,雪腻的左肩全部暴露了出来。 第31章 肩头接触到冷气时,她彻底慌了,双脚乱蹬并用妄图往里爬,奈何动弹不了分毫。 “你快滚啊……”玉昙的声音已染上了哭腔,难道她真的逃脱不了命运。 “哭得真好听,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季御商的手摸上了她的脸颊,“你们当真是兄妹吗?你的唇角是他咬破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 她和玉鹤安之间清清白白。 季御商的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腰带,她惊恐不已,双腿用力蹬着。 * 长明跟着玉鹤安小跑了一路,跟着玉鹤安来到杏花巷,买了好几份拔丝糖,甚至他还得了一份,喜滋滋地往侯府走,在拐入侯府后巷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长明举着拔丝糖的手一顿,高声道:“郎君,好像是娘子?” 玉鹤安回头,盯着玉昙的背影若有所思。 长明困惑道:“娘子去的好像是霞光巷,娘子为什么会去那儿啊?” 玉鹤安沉思了一会:“不知道,走,快跟上去。” 他们快步跟上,他们离玉昙本来远,在一个拐弯处,将人跟丢了,毫无头绪地在霞光处徘徊。 路过季府大门前,朱红色大门半敞开着,原本富丽的大宅,现已人去楼空,萧条挫败。 玉昙怎么会来这? “难道是奴才刚才看错了?” 方才人影只是一闪而过,也许是真的看过了。 玉鹤安点点头,转身打算回府。 一名身穿天水绿小袄的女郎迎面走来,福了福礼,面上带着妥帖的笑。 “玉郎君,是不是在找昙儿。” 玉鹤安颔首,这女郎之前便是和玉昙交好,又生出歹心的李絮,“李二娘子。” 玉鹤安绕过李絮往回走,李絮笑着跟上,“玉郞君,近日可是有您母亲的娘家人来到汴京?” 玉鹤安停了脚步:“什么意思。” 李絮点着下巴:“我这几日出府,总是在桐花巷巧遇杳杳,说来也奇怪,杳杳身后的娘子,长得和她极其相似,难道是你们母亲的姐妹……可我记得宁娘子是独女。 其实仔细想来,玉郎君你长得和玉昙可一点都不像。” 玉鹤安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她,“李二娘子,看来上次你陷害杳杳,得的惩罚还不够。” 李絮委屈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玉郎君这是不相信我?” “这些事是我家务事,杳杳自会对我提及,就不劳李二娘子挂心了。”玉鹤安脚步一停,突然调转步伐向后走,身后李絮惊呼。 “玉昙现在就在桐花巷,那位娘子也在,玉郎君若是不信,大可和我一起去看看。” “桐花巷。”玉鹤安脚步一顿,近来常和玉昙争吵,玉昙也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什么事都告诉他,这让他有点发堵。 玉昙想吃拔丝糖,她幼时总在他面前念叨,最近也念叨过一次,今日空闲特地出府买了,他想早些回府给她。 忽而微风起,卷起季府内的宣纸,如同一只冬日的残蝶,落到他的脚边挡住了往前迈的步伐。 玉鹤安低垂着眼睛低头一瞧,瞳孔一震,宣纸上笔墨勾勒出竟然是玉昙衣衫湿透的画像。 玉鹤安冷着脸调转头,快步推开季府的大门,快步往里走。 李絮慌忙张开双手,挡在玉鹤安身前:“玉郎君,搭理季御商做什么,找玉昙要紧,难道是母家什么表亲来了,玉昙为何不告诉你?早些问清楚,免得伤了兄妹情分,她们现在就在桐花巷,你随我去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说:谢谢 路邊當鹹魚的 西哈椰则的营养液 [烟花] 感谢订阅的宝宝 入v前三章留言都发小红包[垂耳兔头] 第23章 玉鹤安目光冷冷地扫过, 李絮打了个寒战,她若是再敢拦着,玉鹤安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他绝非玉昙那般好糊弄。 事已至此,她必须让季御商得手, 她可太想看见玉昙落魄的样子了, 明明瞧不上季御商, 却不得不嫁给他。 李絮强忍着惧意, 强挡在玉鹤安面前,手被无情地挥开了, 玉鹤安回头冷道:“长明拦着她。” 玉鹤安快步穿过前院, 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宣纸,用墨笔勾画着,朱笔点了唇下痣, 一点点晕染开来,像极了泣血。 他不由得想起一种鸟, 在死前发出悲鸣, 眼角流出血泪来。 起初他还会捡起来瞧一瞧, 越走到里面,他的脚步越快,脸色愈发难看,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脚踩在散落的宣纸上, 脚步越发的重了, 恨不得直接踩碎季御商的脊骨。 他穿过前院, 隐隐有女子反抗声,哭声。 “滚开,我阿兄会杀了你。” 声音还十分熟悉, 听得他血液逆行。 是玉昙的声音。 他面色凛然,内心有一只狂躁的野兽,快要冲出牢笼,脚步快上几分,怒道:“长明你在外面守好,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是。”长明不明所以,但仍然是退出了前院,去季府大门处守着,将李絮拦在府门外。 玉鹤安身形快到残影,几十息的功夫来到小厅前。 墙上挂满了避火图,各式各样污秽不堪。 画中女郎眼含春水,唇角上扬,唇下小痣红得耀眼,和郎君翻云覆雨。 正中央书案旁,季御商匍匐在玉昙身上,手还诡异地伸在身.下,身子将玉昙挡了大半,只露出一张绯红的脸。 发髻歪了,鬓发落了下来,眉头皱着,眼眶里含着热泪,见到他时,眼神先是一躲闪,然后再弱弱地唤着:“阿兄。” 不用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季御商胆大包天,居然敢对玉昙行这种事。 玉鹤安全身血液上涌,内里是滔天的怒火,这张君子皮再也藏不住他内里的癫狂。 他快克制不住杀人的冲动,他要将季御商千刀万剐。 “季御商,你在找死。” 他一把将季御商提溜起来,他面色诡异地惨白着,额间还冒着热汗。 “玉鹤安,你听我解释,我没做什么……”季御商双脚悬空,混乱蹬着挣扎。 玉鹤安怒极,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季御商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啪——”他将季御商举高,重重地摔在地上,季御商蜷缩在地,痛苦地发出闷哼声,还未得到片刻喘息,猛地一脚踹到他的身上。 咔嚓一声,肋骨断裂的声音,季御商被得滚了好几步,最后撞到了墙壁上,才停下。 玉昙撑起身子,害怕地往里缩了缩,小声唤了一声:“阿兄。” 玉鹤安眼角猩红,闭眼深吸几次,才从暴怒中缓过神:“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阿兄。”玉昙连忙摇了摇头,一动作小袄和里衬又往下滑,衣袍散开了大半,露出白皙的脖颈,笔直的锁骨,雪腻的香肩,甚至还能窥见藕粉色小衣的一角。 冷风直往里灌,冷得她直哆嗦,玉鹤安的眼神也能杀死人。 “别怕。”玉鹤安在她跟前蹲下,挡住了外间猛刮的寒风,面色冷得能结冰,双眸似寒潭般幽深,她还没看明白其间的情绪。 手已经抚上她的肩头,顺势向下,掌心干燥又温暖。 她被激得一个哆嗦,强忍着惧意,“阿兄。” 玉鹤安冷道:“季御商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玉昙脑子发懵,蜷缩坐在原地,无助地抱着肩头,沉默了好一会,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季御商扑了上来,将我压在地上,就这样胡乱扯我的衣服,意图对我做不轨之事。” 玉昙左手胡乱地扯小袄,原本就虚虚挂着肩头的小袄,更往下滑了,褪到手肘处,白皙的玉臂晃眼。 “别动,杳杳,”玉鹤安强行按住她,将下滑里衬往上提了提,再是外面的小袄。 一件件将她的衣服穿好,轻柔地抚平小袄上褶皱。 衣衫被季御商撕扯毁坏,再怎么穿都回不了原位,玉鹤安将大氅捡了回来,系带系好,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 “没事了。” 明明说着宽慰的话,玉鹤安的面色却带霜雪,她害怕玉鹤安责骂,更怕玉鹤安知晓梧娘之事,面对身份暴露的恐惧,她克制不住地发抖。 “阿兄,你是不是要骂我了。” “我在,别怕了,不会骂你。”玉鹤安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安抚,“季御商会死,今日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阿兄。”她靠在玉鹤安怀里抽噎了一会,冻僵的身子暖和起来,被熟悉的雪松香包围着,她安心不少。 地上丢着几个拔丝糖,边角上都沾了灰,脏了不能再吃了。 第32章 玉鹤安出门是为她买拔丝糖,而她在想着如何骗他。 她双眸紧闭,压根不敢看他。 “别怕了。”玉鹤安顺着她的脊背向下,安抚地揉了揉,再往下,环在了纤腰上。 “阿兄,我没事了……”玉昙小声解释着,玉鹤安的手环在她的腰间,抱得太紧了些,她有点喘不过气了。 玉鹤安柔声道:“为何独自来这?” 她怎么能告诉玉鹤安,她是来找梧娘的。 “阿兄,你松开一点,我手疼。”她慌忙岔开话题,她试图抬起右臂,但失败了。 玉鹤安注意力,立即被她的右臂吸引,不自然地垂着,他的手顺着手臂摸上肩头。 方才的场面太过混乱,他压根没察觉玉昙的右臂被强行脱臼了。 “杳杳,先忍一忍,等会儿我就带你回府找大夫,我接得不好,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玉鹤安未再追究缘由,玉昙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声道:“好,阿兄。” 季御商卸了玉昙的右臂,甚至试图对她施暴。 地上掉落的一把匕首,未来得及开刃,只有尖端上面还沾着几丝血迹。 “你来这,是想杀了季御商?” 见玉鹤安的脸色,玉昙低着头埋在他胸口,眼珠子一转,已想好了谎言。 语调染上哭腔:“阿兄,他威胁我,他画了好多污秽的画威胁我,让我一个人来,我不来他就要将画,散到街上去……说他早就和我苟合……让我身败名裂……” 玉鹤安怒道:“该死。” 这声低吼吓得季御商一哆嗦,方才命.根子被玉昙踹了好几脚,疼得他趴在那,缓了半天,别说这次没能成,可能下半辈子都废了。 玉鹤安那一脚,踹得他整个肺腑都痛。 季御商往墙角缩了缩,玉鹤安捡起那把未开刃的匕首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 季御商忍着剧痛,强扯着笑意:“玉郎君,我真的没做什么……不要动刀伤了和气。” 玉鹤安瞥了他一眼:“季御商,是你没做什么,还是没来得及做什么?” 那把未开刃的匕首在玉鹤安的手里转动,灵巧极了,季御商害怕地往里躲了躲。 他只听闻玉鹤安年少中举,文采斐然,未曾听过他会武,可方才那一脚不论位置和力道都十分刁钻,他五脏六腑都疼。 季御商破罐子破摔道:“玉郎君,我若大声呼喊,让季府奴仆和外面街坊瞧见了……玉昙的名声可就全毁了……还不如现在成全了我。” 玉鹤安脚碾着在方才踢中的位置,冷笑一声,“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敢进来。” 季御商疼得眼冒金星,发狠道:“你以为我不敢,我要毁了你们……你这么护着玉昙,你到底是当她是你妹妹,还是你们做了苟合之事,你早就知道……” 玉昙心头一寒,内心警铃大作,大喊道:“阿兄,我手疼……很疼……能不能早些回府……” 玉鹤安的视线在她和季御商之间穿梭,吓得她汗毛倒立,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阿兄,这个人满嘴污言秽语,脑子也有问题,他的话不可相信……” 玉鹤安沉默了半晌,摸了摸她的发顶,“你先出去等我,长明在大门处守着,不会出任何事,我有些话对季御商说,一会儿就来找你。” 玉鹤安单独和季御商说话,那她的身份岂不是藏不住了。 玉昙咽了咽唾沫,乞求道:“阿兄,我想回府了,我的手很疼,我想早点接上。” 玉鹤安坚持:“出去吧,我很快就来找你。” 见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玉昙裹紧大氅,快步出了小厅。 不过她没去大门处,她在玉鹤安看不见的角落,转身去了后院。 就算季御商胡言乱语,只要她将梧娘转移走,她也可以推脱季御商污蔑她。 * 季御商见玉鹤安的态度,还有方才玉鹤安和玉昙亲密的姿态,料定他猜对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哈哈大笑几声,这些外表光鲜的世家,内里和他一样的龌龊,甚至比他还要不堪。 “玉鹤安,难道在这之前,你真和玉昙早就苟合上了……兄妹之间,哈哈哈,难怪你会这么维护紧张她。 让玉昙和我成亲,以后我绝对不会干涉你们……我还能为你们掩护,多好啊,谁能像我这样帮你们。” 玉鹤安面上的冷意更甚:“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胡乱污蔑我们之间的关系。” 玉鹤安握着匕首靠近季御商,冰凉的刀刃贴着季御商的脸。 季御商咽了咽唾沫:“这匕首未开刃,你杀不了我,玉鹤安你不是君子端方……世家楷模最重礼教,你怎么能私自动用刑罚杀人。” 玉鹤安冷笑一声,匕首逼近几分。 “那你可真不了解我,什么人听得懂什么话我还是知道的,我一般选别人能听得懂的方式交流,而你比较适合这种方式……我大概还是明白的。” “啊——”疯狂凄厉惨叫声,痛呼声,求饶声,很快季御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季御商张嘴挑衅,冰凉的匕首身已捣进了嘴里,未开刃匕首才是最恐怖的,舌头割不掉,只能被刀片大力捣弄,成为一堆无用的血肉。 季御商惊恐万分,这哪里还是世人口中的儒雅君子,这分明是个疯子,被踩了底线,癫狂的疯子。 季御商大力挣扎,万分后悔,他不该三番五次地招惹玉昙,至少他不该在玉鹤安的眼皮底下挑衅……甚至试图染指玉昙。 他总算明白,玉鹤安将玉昙支开,单独留下压根不是,听他口中玉昙的秘密,玉鹤安只是不想让玉昙看见他的暴行。 玉鹤安就是留下来杀他的。 用这把未开刃的匕首杀掉他。 半晌后,玉鹤安捏住季御商的下巴。 “咕隆——”吞咽声。 季御商的血肉被他吞了下去,玉鹤安甚至没弄脏地面。 玉鹤安松了手,嫌恶地擦了擦手,“当初我就说过,你该庆幸玉昙没进房间。” 季御商再张口就只有“呜呜”声。 玉鹤安拔出了匕首,上面还挂着鲜血,“你既然卸了玉昙的右臂,我必然当双倍奉还,我这妹妹行事鲁莽,买了一把未开刃的匕首,劳烦你担待些。” 季御商很快明白,玉鹤安口中的卸手臂,和他理解的不大一样,他要用这把未开刃的匕首,把他的手臂卸下来。 他蜷缩在角落,也躲不开半分。 就像方才玉昙躲不过他,他现今也躲不开玉鹤安,因果报应来得太快了些。 钝刀割肉比利刃痛上万倍。 季御商只能发出“吼吼”气音,躺在地上昏死过去。 玉鹤安踹了季御商一脚,就这样昏死,着实便宜了他。 冷着脸瞧着这一室的画像,他耐心地将所有画像收罗在一起,季御商妄图用这些画埋葬掉玉昙的一生,现下终将被埋葬。 一把火烧掉这场欲.孽,他冷眼瞧着火光一点点吞噬掉整个前厅,才慢条斯理地往府门处走。 长明瞧见了火光,放心不下往里走,和出来的玉鹤安碰了正着。 长明伸长脖子往里瞧:“郎君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燃这么大的火。” 玉鹤安冷漠道:“没事,我瞧这季府污秽,一把火烧了干净些。” “烧干净了好,烧干净了好。”长明想起方才瞧见的画,画的尽是玉昙婀娜姿态,难怪玉鹤安如此生气。 玉鹤安的手里空了,买的拔丝糖估计落到了什么地方。 “李二娘子已回府了,奴才见她未进来便没有拦着,郎君,咱们去重新买拔丝糖吧,娘子瞧见了定会高兴的。” 玉鹤安困惑道:“玉昙没来找你?” 长明四周转了一圈:“娘子在这吗?奴才怎么没看见?” “玉昙。” 只听见玉鹤安一声怒吼,长明再回头,玉鹤安已转头往季宅走了。 他着急道:“郎君火已很大了,别往里面走了,郎君,郎君……” * 玉鹤安注意力没在她这,玉昙装模作样地往大门处走,找了个玉鹤安看不见的角落,猫着身子转了方向,往季宅深处走。 她需得快些找到梧娘,将人送走。 季玉商会将梧娘藏在哪里? 玉昙裹着大氅小跑着往里,跑了一刻钟,这季府居然仆从奴婢皆无。 狂风卷起草木枯枝,院落里杂乱无章。 若是她是季御商,她会将梧娘放在哪? 眼皮子底下,这样在季宅没人时,也能方便看守着,避免梧娘逃跑。 忽而灵光乍现,季御商的院子。 玉昙攥着大氅往主院跑,院子里被搬了一空,只剩下歪倒的石桌石凳,还有散落满地的宣纸。 第33章 以往被炒到天价的画作,现今只能沦为废纸一张。 各式各样的美人图,包罗汴京各个姓氏,这些图若是流落出去,季御商在汴京再无容身之地。 玉昙顾不得这些证据,绣鞋踏在画作上往里走,大声呼唤着:“梧娘,梧娘。” “梧娘。”她往里再走了走,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回音。 “杳杳,我在这里。”声音从季御商小院的耳房里传来, 玉昙闻声快跑到耳房处,耳房门前落了锁。 玉昙左手大力拍着房门:“梧娘,你是不是里面?” “我在,杳杳,你别急,我没事……”梧娘的声音嘶哑更虚弱了些,还夹杂了隐忍的痛呼抽泣声。 玉昙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只能用左手拽着锁,拽得锁哐当作响,也不能撼动分毫。 “梧娘,你知道季御商将钥匙放哪了吗?” 梧娘倚靠着门坐着,沉思了会儿,“不知道,他将我关在这里压根没再来过,不过,当时我好像听到哗啦一声。” 玉昙闭着眼,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应当是季御商将梧娘关押后,随手将一连串的钥匙摔在了地上。 玉昙往里走了走,绣鞋踩在各式画卷上,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了硌脚的东西,她蹲下身,左手翻开画卷,找到了一大串钥匙。 “梧娘,我找到了……我一只手不方便,你等我一会……”玉昙出言安抚梧娘,一只手别扭地将钥匙捅进锁眼里,钥匙太多,她只能一一试来。 梧娘拔高声量,急道:“杳杳,你怎么受伤了……季御商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季御商还在,杳杳,你快跑。 你不该来的,我就不该来汴京找你的,让你安稳地待在侯府多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梧娘悲痛地号哭,在最接近生死时,她不再隐瞒她的心意。 “咔嗒——”玉昙终于试出了钥匙,锁被打开了。 梧娘虚弱地靠在门上,随着门开启,身子一歪,发髻散了,包巾歪歪扭扭在额间,被冷汗打死了一大块,脸色惨白,眉头紧皱,鼻尖还有冷汗,腮帮子绷得紧紧,疼得受不了了。 “杳杳,我估计熬不过去了……” “梧娘,你在说什么胡话,蛊虫取出就好,走,我带你出去找赵钦……”玉昙架着梧娘就往外走,“你扶着我,我的右手脱臼了,趴我身上……我带你出去。” 梧娘双眸含着泪光,轻轻点了点头,“好。” 玉昙扶着梧娘出了耳房,夜幕已经全暗了下来,前院的火光已经冲上天际,季府却亮如白昼。 梧娘担忧道:“杳杳……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烧起来了?” “没事,是阿兄,我们快走,不能让阿兄发现……我们。” 定是玉鹤安瞧见了那些肮脏的画,一把火烧了这个地方,那玉鹤安岂不是和季御商谈完了。 她得快些将梧娘送走,长明在大门处守着,她架着梧娘就往不远处地侧门跑。 梧娘实在疼得厉害,她们相互搀扶着,走得太慢了。 挪动了一刻钟功夫,总算走到了侧门前,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空巷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玉昙,你在做什么?” 玉鹤安冷得能结冰的声音,她吓得头都不敢回。 “阿兄,别过来。”玉昙连忙出声制止,梧娘头未戴幕蓠,若是被玉鹤安瞧见了, 玉昙慌忙地挡在梧娘面前。 完了,被玉鹤安发现了。 “你怎么回事?不是要让去大门口找长明,方才差点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吗?万一再出现其他情况你怎么办。” 玉鹤安一步一步逼近。 “阿兄。” “她是谁?你是为了她来季府?”虽为问句,玉鹤安的语气却笃定极了。 “不是……阿兄……”玉昙连忙撒谎否认,她死死抓住梧娘的手,脑子乱成一锅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你的什么人?值得你来季府冒险。” “阿兄,我……” 梧娘强忍着痛开口:“小郎君,我们并不相识,我因得罪了季御商被关押在季府,娘子是听见我呼救才好心救我。” “哦?是这样?” 玉昙挡着梧娘身前,方才太害怕了,她方寸皆乱,好在梧娘机敏,她连忙点头。 “是这样的,”对着玉鹤安撒谎,她十分没底气,咽了咽唾沫,“前面怎么着火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玉鹤安往前走了几步,“救人是好事,瞧着娘子好像生病了,带回侯府救治吧。” “不用了。”梧娘别过脸,出声制止,“我家就在附近,天色已晚,就不劳烦郎君娘子了,我先走了……” “娘子、娘子。”兰心在侧门外小声呼唤,这一声呼唤犹如天籁。 “娘子快将梧娘送出来。”她慌忙扶梧娘出门,梧娘太痛了,动作不甚灵敏,动作间摔了一跤,玉昙的身子压根没能挡住。 玉昙慌忙转过身,后背抵在木门上,惊慌地盯着玉鹤安。 玉鹤安站定在玉昙三米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推搡间,他瞧见了娘子包巾下的上半张脸,柔媚的杏眼,眼尾上微微上挑着,比起玉昙的双眸多了几分岁月的磋磨。 他还想再看看,人已经被玉昙推走了,他困惑地拧着眉,想起李絮之前说过的话。陷入沉思。 玉鹤安逼近几步,她的后背死死抵在木板上,指尖无措地扣着木门,倒刺插进了指尖,疼极了。 她会向玉鹤安坦白,但不是现在。 她内心惴惴,不知玉鹤安到底瞧见梧娘的相貌了没有。 “阿兄。”玉昙往后退了退。 “杳杳,你在害怕什么?” “疼……”她的身子一歪,左脚腕处剧痛传来,眼瞧着快要摔倒在地,一双手接住了她。 那双明媚的杏眼泛上了水汽,眼底更多的是躲闪,玉昙不想让他知道。 方才的大娘和玉昙之间的关系必定不简单,还有那双相似的眼眸。 二人之间是无声地对峙,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季府火光已经蔓延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 必报睚眦 西哈椰则 uksophie 路邊當鹹魚的营养液 ,谢谢啦[烟花] 第24章 “咳咳——”浓烈刺鼻的烟味刺激她直咳嗽, 咳嗽牵动地左臂轻微颤动,像冬日里快要冻死的残蝶,还想要挥舞着翅膀高飞。 待到她能站稳时,玉鹤安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往后退了一步背对着她。 玉昙慌忙想要抓住他, 手伸出那一刻又收了回来。 可她不知如何向玉鹤安解释, 也不知道玉鹤安到底瞧见了梧娘的相貌没, 捂住唇只泄露出几声藏不住的咳嗽,“阿兄。” 玉鹤安往前跨了一步, 屈膝蹲下, 见玉昙半晌没动静,侧着脸。 “上来。” “阿兄。”玉昙趴在玉鹤安背上,起身的瞬间, 她害怕摔下去,抓住玉鹤安的肩膀。 纤细的手臂绕着脖颈, 手背抚擦过喉结, 肌肤下的软骨动了动, 她慌忙将手往下挪。 脸慢慢贴在玉鹤安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躲懒要他背一样。 “不会摔。”玉鹤安明明小时候做过千万次的动作,现今在做只觉得太亲密了些。 她能感受到身下的肌肉绷紧,小声道:“这样会不会不妥?” 玉鹤安声音发哑:“那你下去走?” 她的脚好痛,她才不要下去走。 玉昙噤声, 趴在玉鹤安背上半晌没说话, 他的背比幼时更宽广强壮了, 日后会撑起整个侯府。 玉鹤安背着她稳稳地走着,“玉昙,幼时你课业未做完, 对夫子说谎,课业掉水里时,夫子打过你的手心。” 幼时她撒谎,手心被夫子打肿,眼睛也哭肿了,非得玉鹤安去给她买拔丝糖,玉昙埋着头没接话,不知道玉鹤安为何提起这个。 “你还记得当时夫子跟你说过什么?” 她抿着唇,她自然记得。 夫子说:“玉昙,这戒尺不是罚你未做课业,是罚你撒谎,人生在世,品性为根本,若是连根基都歪了啊,这个人从骨子里烂透了。 玉昙今日若是你自己坦白,我便不会罚你。” 她咬了咬下唇:“阿兄,你什么意思?” 只要解决掉那些麻烦,她会向玉鹤安坦白的。 不会太久的,真的不会太久。 她才没有从骨子里烂掉。 玉鹤安没接话,沉默着背她回侯府。 霞光巷所住多为商旅,富贵的府门前挂着琉璃灯,连成一片温柔的灯火,玉鹤安背着她慢步穿过了霞光巷。 第34章 她心头太乱,又害怕玉鹤安发现秘密,只能歪着头数各家府门前的琉璃灯。 玉鹤安长叹了口气:“杳杳,若是我未出府门,未找到你,你该如何?” “我不知道……”大概拼个鱼死网破,玉昙低着头,若是她带的匕首开了刃,她当场就能将季御商杀了,赢的肯定会是她,下次她会记得准备开刃的武器。 “有自保能力方才能救人,若是季御商的后院有人你又当如何?” 玉鹤安这是选择相信她的意思? 方才他提夫子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唇抿了抿,她想不明白。 撒一个谎需要用一万个谎来圆。 她只能顺着玉鹤安的话往下,“我知道,可是她哭得很凄惨,我以为她是和我一样被季御商胁迫的女郞……” “就算季御商用那些画胁迫你,你也不应该独自一人前来。” 她非常识时务,当场认错:“阿兄,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了,当时我气疯了……我考虑不周……” “你是侯府娘子,你若想做,吩咐即可,何须亲自动手。” 偏偏这事,她不能找任何人,只能安静地埋在玉鹤安的肩头。 玉鹤安背着她来到了侯府后巷,三岔路口,再往前走,便是杏花巷,她想起掉落在地的拔丝糖。 “阿兄,你今日出门是为了给我买拔丝糖吗?” “嗯。”玉鹤安低低回了一声,她紧贴着能感受到声音引起的略微颤动。 玉昙趴着闷闷道:“我一直想吃,可是我没有吃到。” 玉鹤安没好气道:“这到底怪谁?” “怪我。”她若真是玉鹤安的妹妹就好了,“阿兄,若是我以后犯了更大的错,你还会纵容我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玉鹤安了,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复。 狂风在耳畔刮,雪花从天空落下。 玉鹤安沉默着,玉昙约莫知晓了答案。 玉鹤安的纵容是有限度的,小打小闹尚可,若真是失了礼法规矩,他也不一定会偏袒她。 她有点难过,但又有点不甘心。 她已当了玉鹤安十六年的妹妹了,玉鹤安对她连半点情分都没有吗? “阿兄,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以后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不要我了……”她埋在玉鹤安的肩头,脸颊蹭着白袍,鼻尖满是安心的雪松香,声量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底气。 “不会。” 这两个字落在她心头,她的心里如同压下了定海神针。 纵使她明白,玉鹤安纵容的前提是什么……她也觉得舒坦。 “阿兄,下雪了。” 雪花簌簌落下,慢慢在玉鹤安的发间堆积,雪花融化成小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钻进衣衫里。 鬼使神差下,她伸手拦住了下滑的水珠,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吓得她赶紧收回了手。 脖颈被冰凉的指尖碰了一下,似一朵雪花落下,玉鹤安脚步一顿,“冷了?” 玉昙摇了摇头,手没拉稳玉鹤安的肩膀,身形晃了晃,玉鹤安托了她的后腰一把。 “别乱动。” 侯府后巷寂静,长明先行回府请大夫,只余她们二人行走在空巷里,安静得她趴在玉鹤安的后背上,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幼时她总觉得这条后巷太长,要走好久,才能去找杏花巷买拔丝糖,现今她却觉得这条巷子太短了,原来玉鹤安背着她走,不过半刻钟就能看见侯府的后门了。 “阿兄,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你的生辰也快到了,算算我们已有五年,没有一起过年了。” 玉鹤安脚步一顿,将她往上面提了提,感叹道:“这么久了,为什么会这么久?” 雪花落下,点点冷意往她脖颈里钻,她贴得更紧了些。 细数着:“我去渔阳两年,回来没多久,你就出府游学了呀。” 玉鹤安好奇道:“渔阳好玩吗?” “阿兄,你小时候不是也去过吗?比汴京清静。”没人带她出去玩,也没有杏花巷的拔丝糖。 宋老夫人和一帮亲戚,想将教成一位合格的女郎,奈何她在琴棋书画上造诣不够,女德女戒今日背明日忘,只有女红做得最好。 “不记得了。” 玉昙笑道:“阿兄,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我做生意赚了好多钱,不用跟我客气。” 这大概是她能和玉鹤安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她想准备一个特别、特别贵重的礼物,让他往后过生辰时,都会想起他以前收到过一份这样的礼物。 顺带念着她这个妹妹,没有那么顽劣糟糕。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啊……”玉昙失落极了,“你再想想……阿兄……” “哪有送礼物的人先着急的,不是还有大半个月吗?” 侯府的后门到了,玉鹤安稳稳跨进后门,玉鹤安背着她回了岚芳院,将她放在软榻上,大夫候着多时,立马上来,替她检查伤势。 “娘子没事,手臂被暴力拉脱臼了,我先将手臂接回去,这些日子先不要动右手,若是再次脱臼,日后就容易习惯性脱臼……” 大夫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一手握住手臂,“咔嚓——”手臂接了回去。 她的肩头有点疼还有点肿,抬头就见玉鹤安站在大夫身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眼中刚疼出的泪,硬憋了回去。 大夫蹲下身子,检查脚踝处的伤,轻轻捏了捏疼得她直抽气,左右转了转,活动如常。 “右臂脱臼的时间太长,关节自然肿了,脚腕处没什么事,喝点药,静养下不出十天,伤就能好,还能安然过年。” 大夫留下药方便辞别了,长明跟着抓药。 巧心在玉昙身后,心疼道:“娘子,怎么出去一趟,弄成这样子。” 玉昙抬头望了眼玉鹤安,她还没问季御商的下场,不过按照玉鹤安的品性,大概是狠揍了一顿,扭送官府裁办了。 玉昙得意道:“没事,阿兄帮我报仇了。” 巧心满脸困惑地盯着玉鹤安,只见他颔首,打算转身离开,玉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玉鹤安的衣袖。 连着三日未好好安眠,她想好好睡一觉,明明之前一个月都熬过来了,一下尝到了甜头后,三日都难熬得很。 想让玉鹤安留下陪她,这样她就能睡一整晚,借口都想好了,就说白日里季御商的行径吓到她了。 可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眼底的情谊浅薄,视线从她的脸转移到她攥着袖子的手。 须臾,她扬了扬嘴角,挂上妥帖的笑,“阿兄,我明日还可以来书房看书吗?还和以前一样……可以吗?” 玉鹤安半侧着身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的脚崴了,你想下半辈子当个瘸子吗?” 想着以后她走路都得拄着拐杖,一歪一扭走路的模样,她狠狠摇了摇头。 “想看哪本书,明日我差遣长明送过来。” 她松了玉鹤安的袖子,袖口留下皱巴的捏痕,让平整的衣袖不服帖了,她想伸手抚平,袖袍从她指缝间滑走了。 “就小案上那本《凉州杂记》,还有我带过去的账本也劳烦长明送来,我得好久不能过去了……” “嗯。”玉鹤安转身出了岚芳院。 “娘子,可要先用膳。”长明去取药还得一会儿,现在早就过了晚膳时间。 玉昙摇了摇头,方才玉鹤安和大夫在,她不方便,待到他们离开后,解开大氅。 小袄和里衣被扯坏了带子,衣衫穿得松松垮垮,小袄的领子被雪水浸湿了一块。 “娘子。”巧心瞪大双眼惊呼,明眼人皆能知晓发生了什么,“季御商当真该死。” 玉昙肯定道:“没事了,阿兄定会帮我主持公道,季御商肯定会被严惩的。”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如春,她将小袄解了丢下,坐在暖炉旁取暖,“先准备桶热水,好好洗洗祛祛晦气。” “是。”两名二等婢女领了命令,不出半刻钟便抬了木盆来,内间放置屏风内。 “娘子,你身上还带着伤。” 玉昙皱着眉头,实在难忍受身子的不适,最后只得折中擦了擦身子,换了件烟波紫衣裙,披了件浅色上襦,脸上的铅粉卸尽,眼角眉梢疲态显露了出来。 玉昙坐在小桌前,兴致缺缺地捧着姜汤,轻轻抿了一口,辛辣又刺激,“巧心,给阿兄那儿送一碗过去。” “是。”慧心应下,外面的风雪小了,她提着食盒将姜汤送了过去。 玉昙喝完姜汤又喝了碗止咳汤药,在外间的贵妃榻上等了半晌,也不见兰心回来,倒是去送姜汤的慧心回来了。 第35章 “阿兄,没让你将我的账本带回来吗?”玉昙揉着脑袋,疲乏引得她头疼,可却无法入睡。 慧心摇了摇头:“方才奴婢送姜汤进去时,郎君还在燃灯温书,没有提账本的事。” “天黑路滑,阿兄肯定是知晓你拿着不方便,明日会让长明送过来的。” 玉昙转头翻起了其余账目,和慧心核算了一下,经商这两个月,盈利快三千两。 “邦邦——”更夫敲响了三更的梆子。 玉昙想好要送玉鹤安什么生辰礼物了,下了贵妃榻,一瘸一拐地走去小案,左手执笔在宣纸下,笨拙地勾勒出雏形。 “明日送去如意阁,我想在年关前将它做出来。”玉昙低头吹了吹宣纸,让墨迹干得更快些。 “是。”慧心每日都会出府,忙于打理生意,仔细将宣纸收好,明日便送去如意阁。 玉昙坐在梳妆台前,托着腮抽着放首饰的小屉,在一片水红明蓝中,一卷月白色的发带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她在从渔阳回汴京的第一年,也是玉鹤安出府游学的第一年。 她的女红得了渔阳好多长辈的夸奖,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玉鹤安分享。 她亲自绣了条发带,她原本以为玉鹤安就算出府游学,也会回来过年,这是她为他准备的十六岁生辰礼物。 玉鹤安没回来,发带自然没能送出去。 玉昙将发带拿出来瞧了瞧,发带尾端,她绣了各绣了株兰花,取君子如兰。 她当初的针线功夫还是太稚嫩了些,她想重新绣一条,必定和方才的华冠极为相称。 巧心在她身后拆发髻,三千青丝卸下,桃木梳一下下梳着长发。“这是娘子两年前绣的了,从未见娘子用过,月白倒是娘子不常用的颜色。” “娘子。”兰心顶着一头的霜雪进了屋子,在角落抖了风雪才上前。 “娘子,我去外间守着。”巧心浅笑一声,退到了外间。 玉昙担忧道:“怎么样了?” 兰心站在玉昙身后,小声交代:“午后,奴婢便去找赵钦,带着赵钦及越郞君二人往季府赶,远远就瞧见长明在守着大门口,就想着能不能饶侧门进府门,刚巧就听到娘子和梧娘的声音。 而后奴婢将赵钦找了间客栈,替梧娘解了蛊虫,身子没大碍了,只是需要滋补,越郞君的意思再活三十年没问题。 桐花巷不安全了,奴婢暂且将梧娘安置在客栈。” “做得不错。”梧娘的事情解决,她心中松快了不少,“快下去更衣吧,今日雪太大,别着凉了。” “梧娘说等她病好了,她就走了,来日方长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不行,她不能走。” 梧娘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到时候她真是孑然一身了。 “可是……娘子,放在身边到底是祸害……更何况不少人瞧见了梧娘的外貌, 若是下次被郎君发现了,就不好解释了……” “我知晓了,我好好想想。” 玉鹤安这次到底是见她受伤着急,且玉鹤安提夫子的话,肯定是生疑了,只是被她转移了注意力,她需要将梧娘藏起来。 迟来的困意终于蔓延上来,玉昙双目轻轻闭着,坠入梦乡。 * 翌日清晨,暴雪停,天空碧蓝如洗。 玉昙依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睫,没什么精神,面上只施了淡妆,藏不住眼下的青黑,和唇色的惨白。 美人染了三分病气,平添娇弱。 兰心一大早就出了府,照顾梧娘。 “叩叩叩——” 门外响起叩门声,她一时间想不起,谁会这个时候来。 她挪开扣在脸上的账本,挺拔高挑的影子落在门框上,压迫感十足,耳畔是剧情提示音。 【季御商颓废地站在玉昙的门前,他准备已久的画像示爱,玉昙似乎不喜欢,闹了好大一通脾气。 其实究其根本,侯府有意玉昙和楚明琅的姻缘。 今日他特意早早来请罪,若是玉昙只想保持,那种若有若无的关系,他愿意退步。】 玉昙害怕地往里缩了缩。 季御商为什么会在这? 阿兄没将他送到官府裁办吗? 难道只是烧了那些画,他是怎么通过府上的人进来的? 玉昙慌乱极了,巧心兰心她们在哪? 她的刀呐。 她该往哪里跑? 作者有话说:谢谢 以南 小蔚 西哈椰则 路邊當鹹魚的半鸳纸洗了蒜了 的营养液[星星眼] [垂耳兔头] 第25章 玉昙害怕地往里躲了躲, 可是房间里压根没有藏人的地方,她无助地只能抱着头蜷缩在软被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跳越来越急。 锦被的一角被拽住了, 她死死揪着这一端, 不让被子从身下滑落。 这场景和昨日大氅被扯掉太像了, 她死死攥着被子, 终究是她力气不抵,锦被掀开了, 她身子一颤, 再没有地方躲了。 高挑修长的身影立于她跟前,投下大片阴影,“杳杳。” 她错愕抬头, 玉鹤安俊秀的眉头隆起,唇瓣抿得很紧, 抱着一大摞书卷, 她的账本夹杂其间, 薄薄的一本。 怎么是玉鹤安? 她害怕地往外瞧了瞧,季御商难道在外面躲着。 “在看什么?”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额头,让她的脑袋不能埋进锦被里。 她拉住玉鹤安的手,顺着手指握上了腕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语调怯怯:“阿兄, 外面有人吗?” “长明在外面候着。”玉鹤安的视线落在缠绕着他腕骨的手指上, 白皙,纤细,冰凉, 明明埋在锦被里,却没带来丝毫暖意。 “季御商在外面,阿兄,季御商在外面,快把他赶出去……” 语调发颤,似失控的惊叫,惊恐极了。 玉昙未施粉黛,脸色惨白,眼下的青黑藏不住,整个人失去鲜活气,像官窑里烧出的白瓷,精致又易碎。 无数人想要争抢,等真得到时,又随意地摆在窗台,在某个不在意的夜晚,轻轻一碰,就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鹤安屈膝而上,和她紧贴着坐着,宽大的手掌轻拍着她的脊背,语调笃定道:“季御商不可能在。” 她咽了咽唾沫,眼神忍不住地往外瞟。 可是剧情触发了,只有季御商在,才会触发剧情。 她握着玉鹤安温热的腕骨,像抓住了一丝生机,祈求道:“阿兄,季御商肯定在,你让人去院子里找找,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玉鹤安避而不答,反而追问道:“昨晚没睡好? 玉昙无措地埋下头,错开玉鹤安的视线,她想将玉鹤安留在这,万一季御商出现,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她停了好一会儿,又抬头瞧了瞧玉鹤安,唇角抿了抿。 右手别扭地扯了扯小袄,将散开的领子拢好,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我一闭眼就觉着季御商在面前,扯我衣衫……我很害怕……” 玉鹤安眉头皱起,这事倒是他想得不够周到,幼时玉昙连打雷都睡不好,何况出了那种事。 玉鹤安宽慰道:“日后季御商不会再纠缠你了,放心睡吧。” 玉昙怯生生抬眸,试探道:“阿兄,是将季御商赶出汴京了吗?可是他总会找机会回来的……阿兄又不会时时在我身边。” 玉鹤安轻轻应了一声,语调柔和地哄着:“算是吧,日后他再也不会烦你了,季府都烧了……他不会回来了。” 见玉昙神思恍惚,烦忧得紧,玉鹤安只好唤长明,将岚芳院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能躲人的角落地翻了个遍。 “季御商没有在侯府,更不可能出现在岚芳院。” “真的吗?”玉昙拧着眉头应着,季御商简直就是块恶心地狗皮膏药,他定是躲在了玉鹤安没发现的角落。 “还睡不着?” 玉昙点了点头,见玉鹤安抱着书,他这是打算出府和文人交流,“阿兄,打算去哪?国子监应当休学了呀……你在这陪我好不好。” “不去国子监,我在这你能睡着?” 她连忙点了点头,“能。” “进去睡吧,我就在这看书。” 玉昙脸上总算露出一抹喜色:“真的吗,阿兄。” 玉鹤安安抚似地拍拍她的背,拂去她的焦躁,抬腿下榻,去了她的小案处,笔墨纸砚皆备,离软榻也不远。 她拉过锦被盖在身上,雪松香还留在被子上,她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一些,却不愿意挪步去内间的拔步床,就歇在软榻上。 第36章 等到剧情全部过去,她也没瞧见季御商的身影,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算放下心来。 真的没有季御商。 难道是剧情出错了? 玉昙揪着锦被,想起上一次,她攥着玉鹤安的袖角,让他陪了她一天一夜的事。 “阿兄,若是我睡过了,你晚间直接走便是,不用等我……醒……” “嗯。”玉鹤安已经在书案后温书了,“怎么最近没瞧见兰心?” 兰心被她支出去照顾梧娘了。 她撒谎总容易脸红,扯过锦被挡脸,小声道:“她家人病了,我准了她的假,让她回家照料了。” 玉鹤安头未抬,未再追问此事。 玉鹤安没再追问梧娘的事,是不是信了她的话了。 她有点惴惴不安,脑子越想越乱。 又过了会儿,玉昙挪开被子,得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偷偷打量玉鹤安。 冬日里也穿得单薄,着月白长袍,领口处有一圈防风毛领,肩头的绣纹也是典雅云纹,像银霜,瞧着清冷不近人情。 玉鹤安穿艳色会是什么样子? 他惯常穿得素净清雅,艳色只有等他大婚了,剧情里他没有提他的姻缘,大概是时间很靠后了。 她大概瞧不见了…… 她有点失落,若是以后能偷摸回来瞧一眼也好。 转念又想,为何只有靠近玉鹤安才能睡着,她琢磨过。 约莫是幼时陪伴留下的依赖,待在他身边觉着安心,或者是在剧情里,窥见他是对她没有恶意之人。 在坠入梦乡之际,她忽而想明白,玉鹤安带着书卷来,本来就是来陪她的。 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闪过,让她欣喜又担忧。 玉鹤安是不是知道她睡不着了,会不会顺藤摸瓜查到她的秘密。 小时候玉鹤安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撒谎,还好这次,她长大了,撒谎的手段也高明了,玉鹤安没能发现。 她还能在侯府好好度过一段平和的时光。 * 因着她的脚受伤,玉鹤安自从发现她梦魇后,这半个月皆是他到她的院子里。 倒是又回到了以往的日子,她的睡眠好了,整个人都透出懒洋洋的舒坦劲。 只是剧情似乎出了差错,总是莫名其妙地来,但她查找了很多次,没有季御商的身影。 好在每次玉鹤安都在她身旁,拂去了她的尴尬,她不敢想若是这些事情,落在其他郎君身上,她当如何。 玉鹤安在她小案看书时,她分明只是去够小案上的账本。 剧情毫无预兆直接开启,她意外跌在玉鹤安的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堪堪抓住玉鹤安的衣领,雪松香离得极尽,她的心跳快了些,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腰,托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歪倒,“当心些。” 屋子里烧了地龙,她穿得衣衫单薄,隔着几层布料,她甚至能感觉到手掌暖得吓人,她身子一哆嗦,直接站了起来,忘记她脚还未全好。 这一次跌得更近了。 “阿兄,我不是故意的。” 玉鹤安沉默了几息,双手托着她后腰,让她稳稳起身,在一旁坐好。 托着她腰的手,带着几分难以克制的轻颤,像是极力压抑下,还难掩的厌恶。 她忽而想起,最初在李府,她登上玉鹤安的马车,不小心和他摔在一块时,玉鹤安也是这样。 她那时候误以为是灯油滚烫,灼烧肌肤太痛,现下想来。 玉鹤安是嫌恶和人接触的。 她撑着身子离远了些,放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了,她回头,玉鹤安的神情还是如平常般冷淡,也未在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瞧见厌恶。 她松了口气。 好在玉鹤安不计较,这些剧情过得简单。 因着这些事,奇怪地发生她和玉鹤安之间,她总害怕出错,惹玉鹤安生厌。 剧情开启时,她不自觉想离远些,可是剧情不能让她动分毫,她甚至觉得难熬的剧情,如果是玉鹤安也没什么。 剧情离去时,又忍不住想要亲近。 又半个月过去,日子已近年关,今年侯府只她和玉鹤安在,一切从简。 兰心在外照顾梧娘,这半个月来,她的身子恢复了康健,托兰心带话来。 “杳杳,这个年关过了,我就得走了。我知晓你有你的主意,现在一定是不愿和我一起走的,我打算先去惠州,等你处理好一切,我们再汇合。” 玉昙答应下梧娘的要求,这的确是现今最好的选择。 到时候,她寻个由头出府送梧娘,等到大半年后,她再去寻梧娘。 明日便是腊月三十,兰心巧心一早就收罗着,将岚芳殿洒扫了一番,被褥靠垫全部换了个遍,午后才得片刻空闲,坐在暖炉前剪窗花。 如意阁一早就来信,定制的发冠做好了,慧心一早便出府去取。 玉昙剪了几张窗花,就坐在软榻上吃杏脯,酸酸甜甜,杏眼微微眯着。 防风帘被掀开,她头未抬,又捻起一块杏脯放在嘴里,“阿兄,你来啦。” “娘子是我。”慧心捧着锦盒从外间走了进来,将锦盒放在小案上。 玉昙赶紧下了软榻,她的脚恢复如常,拆开了如意阁的锦盒,里面放置着一顶发冠,纯金打造。 她绣了半个月的发带配于金冠上,明艳的红色发带勾坠于耀眼的金冠上,华丽又夺目,发带两端,她各绣了一只白鹤。 这顶发冠太夺目张扬,一点都不像玉鹤安的物件,倒是像玉昙的所有物。 兰心:“真漂亮,娘子的眼光真好。” 巧心:“娘子绣工也见长了。” 慧心:“真好看,金子真好看。” 在一众叫好声中,玉昙托着发冠仔细欣赏,嘴角弧度越翘越高,眉毛得意地挑了挑,托发冠着转了一圈。 “那是自然,我画的图样做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防风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紧接着便是那张清逸绝伦的脸,吓得玉昙连忙将发冠往锦盒里塞,慌乱地将锦盒塞在软榻下面。 这半个月她绣发带都是背对着玉鹤安,就想等着他生辰时给他一个惊喜。 玉鹤安拧着眉:“在藏什么?” “没藏什么。”玉昙将锦盒往里塞了塞。 玉鹤安的眼眸暗了暗:“脚好了,跑得这么利索。” 玉昙脚步一顿,现下承认玉鹤安明日不会就不来了,但都被瞧见了,她苦着脸,又没办法再撒谎。 玉昙低落道:“阿兄,好得差不多了。” “过来。”玉鹤安快步坐到小案后,拿出来几封黄皮信封。 玉昙眼眸亮了亮,笑道:“祖母来信了?走的时候还说不会想我……” 玉鹤安将四个信封放在小案上,揶揄地瞧了她一眼,“是挺多的。” “怎么这么多信?祖母这么想我?”玉昙端着圆凳挨着玉鹤安坐下,又害怕剧情开启,将圆凳往一旁挪了挪,“阿兄快拆开吧,我也好想祖母。” 玉鹤安捏着信封未动,玉昙有点迫不及待了,手已经捏上了信封角,歪着头瞧玉鹤安,“阿兄,怎么啦?” 玉鹤安手抚上她的发髻,动作轻柔地抚了发簪,再到鬓发,然后戳了戳脸颊上鼓包。 “在吃什么?” 热气蔓延脸颊,她连忙将杏核一转,压在舌根下,口齿越发不清楚,“阿兄,是杏脯。” “离近些那么远,你瞧得见?” 她依言将凳子挪了挪,离玉鹤安不过一拳的距离。 玉鹤安将其中两封较厚的信塞给了她,她眉头轻拧着,两封黄皮信纸上都写着:玉昙亲启。 楚明朗的字迹规整遒劲,江听风的肆意洒脱。 她见之,真是阴魂不散。 玉昙忙将两封信扣下,唇角轻抿着,杏脯里的酸漫了出来,指尖无措地摩挲着信封,察觉玉鹤安还在瞧她。 这两人,一人是宋老夫人满意的,一人是玉征满意的,她也不能当面拂了面子。 她扬了扬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阿兄,这些我一会再看吧,我想先看祖母和父亲的,我想他们了……” 玉鹤安盯着她,状若无意道:“渔阳分别后,江听风常给你写信?” 玉鹤安这话怎么说得,像她和江听风暗通款曲似的,他们关系并不算亲近。 * 在渔阳小住时,她除了陪宋老夫人,最大的消遣就是喂鱼,将渔阳老宅的锦鲤撑死了大半,就改去喂小溪里的鱼儿。 第37章 她喂鱼时,好几次都遇到一名黑衣少年,脸上盖着斗笠躺在树干上睡觉。 她没忍住好奇,偷偷摸摸瞧了几眼,少年是如何在半掌宽的枝干上睡着,又不掉下去的。 在她又一次偷瞧时,少年竟然转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树干上摔下来。 “小心。”玉昙本能去接。 少年竟然避开她,稳稳当当落地,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她,“你能接住我?” 她当然接不住,只是瞧见人摔了,本能去接。 玉昙闹了大红脸,回到小溪边喂她的鱼。 少年随意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玉小娘子,你连小溪里的鱼都喂?” 玉昙困惑地盯着少年,她并未见过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阳光洒了少年一身,嘴角勾着,俊俏洒脱少年郎,手搭在膝盖上,笑得肆意。 “这渔阳谁不知道你?喂死了一府的锦鲤。” 玉昙跺脚嗔怒:“你……” 而后几个月,江听风倒是常来小溪边晒太阳,她去喂鱼儿时总会遇到几次。 江听风笑话她:“玉小娘子,知不知道你手里的鱼食,比这满溪的鱼都贵,喂它们是折辱了这鱼食。” “你什么意思?”玉昙没听明白江听风的话语,直觉不是什么好话,“这鱼我喂了很久了,不会再被我喂死。” 少年凑近一步:“你为什么总来喂鱼?” 玉昙脸红了,薄怒道:“我就喜欢。” 她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抛洒出去,小溪里的鱼儿争先恐后地争抢鱼食。 之前玉鹤安要完成课业时,她就跑去静室旁边的池塘喂鱼,只要她将手中的鱼食喂完,玉鹤安便会来接她。 她到渔阳都快一年了,玉鹤安秋闱中举了,一次都不曾来渔阳,她都喂完这么多次鱼了,都没来接她。 她走了,玉鹤安指不定多高兴,少了她这个麻烦。 少年慌乱道:“怎么瞧着你的样子要哭了,你喜欢喂你就喂……” 江听风是宋老夫人的远亲,父母早丧,一直寄养在渔阳,后来倒和宋老夫人相熟,十六岁求了举荐信,去了玉征麾下,是个有野心也对自己够狠的人。 江听风随军都没告诉她,临行前,朋友之间话别都没有。 * 玉昙从回忆里抽离,摇了摇头:“逢年会寄一封。” “不拆开看看?” 江听风的信薄薄一份,和楚明朗的相比差远了。 信的内容不用拆都知道,前几年的内容一模一样。 没死,勿念,祝玉小娘子明年安好。 “不、不拆了吧。”又没什么好看的,玉昙低着头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我不能看?” 玉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没什么好看的。” 玉鹤安的视线一直落在信上,显得她若是不拆,就真的有什么了,她认命地拆开信,原本薄薄的信纸上只写了两行小楷: “今年我仍旧没死,还升官了。 玉小娘子,有个好消息:这一战很顺利,你父亲会提前回汴京。 也有个坏消息:你父亲要给你找小娘了,等着哭吧你。” 玉征哪里是给她们找小娘,分明是发现亲生女儿了,所以带在身边,遭人误会。 玉昙伸手想挡住最后那一行小字,已来不及了,脸色惨白地望着玉鹤安。 “阿兄,这人惯喜欢胡言乱语,不能信的,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 必报睚眦 西哈椰则 路邊當鹹魚的 下次见面是星期几 米猫 uksophie 的营养液[星星眼] 今天是和明天的二合一哦,下次更新14号0点 摸摸 第26章 玉昙慌忙将信纸藏了在身后, 一扭头,瞧见玉鹤安的神情,就知晓他看完了。 她拧着眉,无措又无奈地重复道:“阿兄, 父亲不会这样做的……阿兄你别看了。” “确实一派胡言。”玉鹤安的视线转移到另外一封书信上。 楚明琅的信就厚多了, 玉昙将信封递到玉鹤安手边, 手蹭到了他的右手。 手背上灯油灼伤的疤痕几乎全消了, 仔细瞧才能找到一点踪迹,全靠她坚持不懈擦药, 这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没有因为她被破坏掉。 “阿兄,你看吗?”因着方才江听风的信,她总担心露馅, 和玉鹤安说话不自觉讨好。 “这是你的信,无需给我看。”玉鹤安收回了视线, 眉心皱了皱, 将信封推了回去。 这人真是别扭, 不给他看非得看。 她大大方方拆了信,手高高举起,摆在他们之间,光明磊落地方便玉鹤安看。 楚明琅絮絮叨叨了一整页的问好,她三两下扫过, 只在末尾处, 提了提祖母在岭南一切安好, 勿挂心。 楚明琅知晓她关注苗疆,特地给她收罗了一本关于苗疆蛊虫的残卷,附在书信里。 因着梧娘的事, 她对苗疆的一切都新奇又感激。 她握着残卷十分欣喜,高兴地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指尖兴奋地滑过书卷。 玉鹤安未再瞧楚明琅的信,方才瞧江听风的信已是十分冒犯,玉昙已长大了。 耳畔传来玉昙的浅笑声,引得玉鹤安频频蹙眉。 “阿兄,快看。”她将残卷举到玉鹤安跟前。 玉鹤安顺势看过,枯黄的残卷上赫然写着——情蛊。 苗疆人以精血喂养一对雌雄蛊虫十年,若是一对男女心甘情愿种下,便是心脉相连、情意绵绵。 玉鹤安柔声道:“情蛊?” 玉昙不屑道:“若是一对男女并不相爱,难道还能因为这蛊虫爱上对方。” 玉鹤安喉结滚动:“有可能。” 玉昙不满嘟囔:“啊……那这样算什么……若是女郎不喜欢,岂不是能通过下蛊强求了。” “苗疆的蛊虫没那么好得,且情蛊更难得,何须担心这些,这上面不是说了还的男女心甘情愿吗?” 玉鹤安指着残卷,纤长的手指在枯黄的纸卷上划过,声音低磁,带着平日没有的温柔,玉昙的耳尖发热。 玉鹤安若是喜欢什么人,不用种什么情蛊,在女郎旁边多用这样的声音,念几段风花雪月足矣。 她晃了晃头,直觉玉鹤安不会如此轻浮。 若玉鹤安真喜欢什么人,该是如何情态,她想象不出来。 能瞧见就好了…… 她摇了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注意力又被情蛊吸引。 “什么叫心甘情愿,写得不明不白,若是知道是情蛊还种下,岂不是已经是两情相悦……那何须种蛊,可若是只是直接服下便算两情相悦,那就是变相胁迫。” 玉鹤安轻笑一声:“你还苦恼上了?” “也没有……”玉昙努了努嘴,将残卷收好,下次去找赵钦,倒是可以问问越郞,“阿兄,我、我想看祖母的信了。” “嗯。”玉鹤安将宋老夫人的信拆了。 宋老夫人的信只写了一页,说她在岭南过得极好,楚家人待她客气又有礼,天气暖和,只用穿单袍,人都松快了不少,又会在岭南待到仲春才会回来。 玉鹤安举着书信,她想看得再真切些凑得极近,脸蹭到了玉鹤安的袖袍上,视线再往下,短短的一页信纸几十息便看完了,她又从头再读了一遍,失落地:“啊——就没了,祖母也不多写一点,这上面半句都没提我。” 信纸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玉昙却还嫌它太短,杏眼睁得圆溜溜地,眼珠子极黑,眼底的失望藏不住。 他转而将玉征的信拆了,玉征的信便简洁了许多,询问他的课业,嘱咐他务必上心,前程功名乃头等要事,第一页末端,嘱咐下一页需要他单独看,若是玉昙在场需要离场。 玉昙原本离得极近,突然被提及,只好往后退了推,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距离也不够,抬着眼眸瞧他,眼神湿漉漉的像小狗。 白皙纤细的手伸到他跟前,“阿兄,我去软榻那边,祖母的信可以留给我吗?” 他捏着信纸:“杳杳,很喜欢收到信?” 收到信笺代表着惦念,远方的亲人在惦念着她,她自是欢喜。 “嗯,我一直待着祖母身边,还是第一次收到祖母的信,我想收着。” 宋老夫人的恶信落在她的掌心,得到应允,她将信小心收到另外一个妆匣里,方便以后翻看,虽然半句都没提到她,“阿兄,你看父亲的信吧,我去软榻了。” 她坐在软榻上,装模作样地翻着账本,眼神往玉鹤安处瞟,只可惜玉鹤安的脸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她瞧不出来玉征在信中写了什么?是不是已对她的身份起疑。 第38章 玉鹤安举着信笺时,转头瞧了瞧她,正巧和她偷瞄的视线相交。 “阿兄,怎么了?父亲怎么不让我看……” 玉鹤安眼眸微暗,摩挲着这一页信纸,玉征提到在军营中遇到女扮男装小卒,长得和母亲极其相似,年岁和玉昙相仿。 冥冥之中,似乎命运自有安排,将那女郎带到他身边,他已开始着手调查此事。 “没事,阿父叮嘱我课业需用心……”玉鹤安抬眸,玉昙脸被账本挡了,听到他的话,才挪开了账本,那双杏眼大而圆,眼尾上挑,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着像狐狸。 玉家人的眼型偏长,不看人时总是清冷,除了玉昙没人长这双眼睛。 玉昙也只是笑时,还有那颗唇下小痣,才会和母亲有两分相似。 玉鹤安想起那日在季府遇见的大娘,也是这样一双眼眸。 还有玉昙急于遮掩的态度…… 若是玉昙不是他的妹妹…… 这个想法在他心头一跳,只得宽慰自己,一切只是无端猜测。 玉鹤安收了信笺,以免被玉昙瞧见,兄妹之间倒是生了嫌隙。平淡道:“父亲嘱咐课业,也别落下剑术。” 何须担心玉鹤安的课业,玉昙抿了抿唇,能成功者,大底天资不错又勤勉非常,玉鹤安两者皆占。 “父亲真是,阿兄已足够勤勉,来信只写了两页,两页都写了需得用工,让他来念书吧……”玉昙不满地嘟囔,“父亲有没有说多久能回来?” 听到玉昙的维护,玉鹤安浅笑一声,“杳杳,你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父亲尽力赶在明年祖母寿诞前。” 听到这句话,玉昙的心落回肚子里,账本盖在脸上思索。 剧情里,玉征留意女主赵秋词,有几分关切,到真正怀疑是他的女儿,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她真正身份暴露也是在金秋,宋老夫人寿诞上,还有八个月时间,她得抓紧时间再存些银两。 见身份没有暴露的风险,她掀开盖着的账本,瞧了瞧玉鹤安:“阿兄,明日除夕,我们一起守岁吧。” 玉鹤安应下:“好。” * 是日,除夕。 玉昙给巧心兰心慧心三人,都封了片金叶子当压岁钱,再给岚芳院其余仆从婢女封了赏钱。 喜气的窗花贴了满窗户,外面的雪花纷纷而下。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盛,暖如春日。 兰心一早便去探望了梧娘,她身子康健了,为了保险,在城郊租下了一家农舍,在那静养,兰心前几日前前后后帮着置办了不少器具,这个年总算能过好了。 年夜饭选在了岚芳院,侯府只她和玉鹤安在,便未在正厅设宴,玉昙自告奋勇揽下年夜饭的差事。 食材到用具从几日前就开始筹备,所用之物无不讲究。 临近晚间,雪下得越发大了,成鹅毛之势。 玉鹤安撑着伞而来,到时肩头仍然落下了细雪。 “阿兄,你来啦。”玉昙穿了珊瑚红的小袄,领口和手腕处坠着一圈的绒毛,下巴尖尖地迈进绒毛里,越发衬得肤白胜雪,眼眸柔媚,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随着她的步伐颤动,那股沁人心脾的昙花香逼近。 玉昙在他跟前停下,白皙的手抚上他的肩头,一点点将残雪抚掉,探着头往外张望,“外面的雪已这么大了吗?” “别弄了,反正会脱掉。”玉鹤安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沾着点细雪,两只手交握间,雪水化掉,又热又湿,很不舒服,她轻轻挣了挣,玉鹤安的手没放,握着的力道反而更大了。 雪水化了干净她放弃挣扎,老实地让玉鹤安握着,“阿兄,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凉?”玉鹤安低着头问她,将锦盒递给长明拿着,小心将指尖的水渍擦拭干净。 “一直都这样啊。”玉昙低着头,指尖被握着玉鹤安的手心摩挲,渐渐暖了,玉鹤安松了手,玉昙的视线落到了锦盒上,“阿兄,这是什么?” “给你的,等会儿再打开。” 玉昙眉毛轻挑,眼神亮了亮。 五年以前,玉鹤安每一个新年都会给她备新年礼物。 玉鹤安的生辰在正月初一,每逢过年便会收到许多生辰礼物,她看着眼热,幼时不懂藏匿心事,表露在脸上,玉鹤安发现后便会单独给她备一份。 正月初一便可一起拆礼物。 玉昙高高兴兴将礼物收了,将方才怪异的氛围忘了干净,玉鹤安解了大氅,露出月白的长袍,瞧着清冷不近人情。 玉昙握着锦盒,越发觉着自己选的礼物好,可以冲散玉鹤安身上的冷淡劲。 二人围圆桌而坐,小圆桌备了两色菜式,以冬瓜鲍鱼盅为界,未经分明。左边的清淡,右边的香辣。 今夜除夕,就算下雪,也陆续响起鞭炮声,外厅单独摆了一桌,玉昙免了婢女的伺候,小厅内就剩她们二人。 侯府钟鸣鼎食之家,注重规矩,一顿饭下来只有轻微触碰声。 桃花酿已温了良久,玉昙执着细颈玉壶往酒盏里添酒,酒液清亮,酒香扑鼻,她将其中一杯推到玉鹤安跟前。 玉昙起身端起酒盏,浅笑道:“祝阿兄一举高中,仕途顺遂。” 酒樽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玉鹤安摸了摸她的发髻上的蝴蝶发簪,“祝杳杳,来年身体康健,岁岁无忧。” 玉昙将酒樽里的桃花酿一饮而尽,颇为豪气,喝完后,只觉得这酒比往年的辣一些,有点烧喉咙。 玉鹤安将酒喝完,逼近一步,盯着玉昙,酒渍还留在唇上,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潋滟的水光。 “什么时候学会饮酒了?” 玉昙眼睫半垂,不满道:“阿兄,你瞧不起我,我早就会了。” “没有瞧不起。” 玉昙举着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我每年都会陪祖母喝三杯,比这杯子还大,阿兄,你别晃。” 玉昙脑袋一晃一晃的,竖起的三根手指也跟着晃,玉鹤安拉住了她的手,防止她从凳子上掉下去。 “那真是厉害。” “你不信我。”玉昙作势又倒了一杯,也未碰杯,直接一口喝掉了,辣得她喉咙干渴,“有点辣。” “不是说能喝三杯?” 一杯茶被推到她跟前,她连忙接下,她脑袋晕晕乎乎,不想喝第三杯了。 “阿兄,我其实不想喝了,我喝不下了。” 玉鹤安无奈道:“不是你自己喝的?” 玉昙嘟囔着,又往她杯子里倒了一杯,作势要喝,被玉鹤安的手拦了。 “阿兄?”玉昙歪着脑袋瞧他,脸上漫上了红霞,眼底一层莹润的水光,如鸦的眼睫轻颤。 玉鹤安捏了捏她的指尖,就像之前帮她暖手一样,温柔的语调落在她耳边,“不是说不想喝了吗?为什么非要喝三杯?” 玉昙甩了甩脑袋:“往年都是喝的三杯,今年我不想不一样,我想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一样。” 玉鹤安从她的手里接走了酒盏,薄唇刚巧贴在口脂印子上。 “阿兄,那是我的。” 话音刚落,玉鹤安一仰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指将酒盏倾倒,没有一滴酒落下。 “第三杯喝掉了,和往年是一样。” 玉昙重复道:“阿兄,那是我的酒盏。” 玉鹤安回头挑眉瞧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看来还没全醉。” “本来就没醉,我还要守岁呐。” “这样还能守岁?” 外面的鞭炮声更响了,更密集了,家家户户团聚晚宴后,燃放鞭炮驱赶年兽。 “嘭嘭嘭——” 朵朵烟花升空,一下下在天空炸开,绚烂又美丽,光亮打在窗户上。 “当然能啦。”玉昙一摇一晃地往窗边走,靠在窗边捧着脸看烟花,玉鹤安站在她身边,酒劲涌上,她的胆子大上不少,“阿兄,如果、我说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还会对我好吗?” 话一出口,玉昙就后悔了,将脸别在一旁。 玉鹤安盯着玉昙的脸,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将整个天地照得亮如白昼,玉昙脸上的慌乱,踌躇,担忧尽收眼底。 一时之间,和玉昙模样相似的娘子,还有父亲信中所提到的女郎,所有单独的点连在了一块,似要破开时间划出一道口子,将真相全部都吐出来。 突然一个荒诞的想法闯进他的脑子里。 他轻抚上玉昙的脸颊,那些慌乱似乎顺着指尖跑到了他的心里。 玉鹤安的声音压抑到发哑:“如果你不是妹妹,那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谢谢 西哈椰则 米猫 路邊當鹹魚的 玉盐柚子的营养液 [垂耳兔头] 第39章 第27章 “我是你妹妹。”玉昙垂下眼睫, 在眼下落下一块阴影,显得落寞极了,贝齿咬着下唇,饱满的唇肉下陷, 无助地反复重申, “我是你妹妹。” 屋子里安静极了, 只有或近或远的鞭炮声, 她万分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无助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如果是只乌龟就好了, 无助的时候就能蜷缩回坚固的壳, 牢牢将她包裹住,这样就安全了。 玉鹤安盯着她的脸沉默良久,轻笑一声附和:“你是我妹妹, 我会对你一直好的。” 好在她没有露馅。 转念她又贪心起来,有些不满这个答案。 是妹妹才会对她好, 但她不是。 她更想当一只乌龟了。 过了半晌, 烟花停了, 她从窗边,摇晃着往暖炉旁走,玉鹤安跟在她身后,先后坐在小蒲团上。 她坐在软垫上,靠了一会, 不知是清醒些还是更迷糊了些。 可是她还是想问一问, 玉鹤安就在对面坐着, 坐得端正笔直,是侯府的脊梁,日后会入内阁, 成为众人仰望的存在。 和她没骨头地靠着墙完全不一样,她想板正身姿,却坐得更歪歪扭扭了。 “阿兄,若是有一名女郎,年纪和我相仿,比我乖巧些,更懂事些,你愿意当她义兄吗?” 玉鹤安视线笼罩着她,不再遮掩情绪,眼底浪潮翻涌,像要将人拉进深渊,吞噬掉的海浪。 她无所遁形。 “妹妹有一个就够了。” 这句话像盆冰水扑灭了她所有残存的希望,她就知道玉鹤安早就嫌她麻烦,想要甩掉她。 她有点难受,靠在墙上,找不到坚固的壳,只能无助地蜷缩着身子。 “阿兄,我想睡会儿,等会再放烟花叫我。”语调软绵绵倒像是真困了。 他喉结滚了滚:“去榻上睡。” 玉昙双眼紧闭,不高兴地嘟囔,“不去,我想守岁。” 他无奈起身,将蒲团拿到玉昙身边,挨着她盘膝而坐。 睡梦中玉昙睡得并不踏实,眉头颦蹙,嘴唇还不高兴地抿着,脑袋在那一晃又一晃,发髻上的蝴蝶发簪随着颤抖。 像是努力探出头的蜗牛,受到最恐怖的惊吓,全部蜷缩了回去,等到没人察觉再颤抖着探出触角。 他拿了本书,坐得离玉昙更近些,肩膀快贴在一块。 不过几十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靠了过来,昙花香中裹着清冽的酒香。 亲昵蹭了蹭他的肩头,鼻头皱了皱,努力嗅了嗅,似闻到熟悉的味道,一直拧着的眉松了,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他侧过头,玉昙安稳地睡在他的肩头,昏暗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眼角还挂着氤氲的雾气。 这样就很好了,已经足够了。 玉昙只想当他的妹妹,而他已当了她十六年的阿兄了。 若真的打破了平衡,欢愉三分,剩下七分全是痛苦。 他捏着玉昙的账本看,字迹娟秀,账目总是核算两遍。 半晌后,他心绪平静,清浅的呼吸落在他身侧,似火苗在舔舐,鼻尖总能嗅到那股浸脾的昙花香,如同石子落入了平静的湖面,又泛起涟漪,他苦笑一声。 子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噼里啪啦”烟花爆竹声。 “杳杳,醒醒。”他晃了晃玉昙肩头。 玉昙迷蒙地睁开眼,面对玉鹤安近在咫尺的俊颜。 她一抬首,鼻尖从玉鹤安的脸侧擦过,猛地后退,脑袋一下磕到了墙上。 “哎哟。”她一声痛呼,眼泪都疼了出来,饮酒后的疼痛和被撞的疼痛搅在了一块,语调变得朦胧,“阿兄,我怎么睡着了?” 玉鹤安手按在她头上,替她轻轻揉着,“还记得哪些?” 玉昙垂着眼睫,努力回想,奈何脑子里一团糨糊。 “我记得我们在喝酒来着,酒好辣和往年的不一样,我不想喝了,但又不想坏了规矩,后来怎么了,我怎么就在睡觉了,我的第三杯酒喝了吗?” 玉鹤安面不改色道:“喝了,我拦着你不让你喝,你非要喝,然后就跑到这打盹儿来了。” “每年都喝了三杯的,今年当然也要一样嘛。”玉昙搅着袖口,她没露馅吧,不会直接在玉鹤安面前说出口了吧,“我喝醉了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玉鹤安语调淡然,接着揉她的脑袋,“没有。” 脑袋总算没那么疼了,“真的?” “酒量不好,酒品不错,喝了就睡。” “那也行吧。”她瞧了瞧玉鹤安那张八方不动的脸,没露馅就行,她念叨着正事。 玉鹤安出生于正月初一子时,新年伊始,阖家团聚的时刻。 她撑起身子,脚踩在地上还有点轻飘飘,像踩在棉花上,她飘荡去了小案后,拉开妆匣取出锦盒。 她双手捧着盒子,一路飘忽地回到玉鹤安身边,但未将盒子递给他。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了锦盒上,如意阁的物件,约莫是件饰品。 “这是什么?” 玉昙的手指在锦盒上拨动几下,未将盒子打开,“阿兄,你将眼睛闭上。” “为何?” “先闭上。”玉昙捧着盒子站在他跟前,见玉鹤安迟迟不闭眼,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大有他若是不闭眼,就双手捂住,“阿兄,快闭上嘛。” “嗯。”玉鹤安轻轻应着,乖乖将眼睛闭上。 玉鹤安冷淡的气势,多半来自于这双眼睛。 瞳孔颜色偏浅,身量太高,看人时总是半垂着眼睫,年少老成,唇角总是抿着,显得冷漠。 这双眼睛闭上了,神色放松,昏黄的烛光为这张脸添上暖色,倒显得俊美又温柔。 若是嘴角能往上扬一扬就更好了。 若是幼时,她必定上手了,但现今她只能绕到玉鹤安身后。卸下了玉鹤安的玉冠,长发落下,柔软顺滑。 她的手指穿梭在青丝之间,快速将长发梳好,拢于金冠内,最后扣上了发带。 她像只忙碌的蜜蜂,绕到玉鹤安前面,弓着身子前倾,调整着金冠和发带的位置,金黄和赤色的发带为玉鹤案添了几抹艳色,像清澈湖水里,搅乱一湖春水的锦鲤,平添生气。 “阿兄,好了,可以睁眼了。” 玉鹤安一睁眼,琉璃色的眸子如霜雪,压住了金冠的艳色,仍是清贵的玉鹤安。 玉昙笑道:“生辰快乐,阿兄。” “原来你躲躲藏藏是为了这个。”玉鹤安一歪头,脸从她身边侧过,好闻的雪松香掠过,玉昙退了一大步,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着。 赤色发带垂下,玉鹤安抓住了发带的尾部,红艳绕在他修长的指节间,指腹摩挲着孤鹤。 清冷和色气缠绕在一起。 “还挺别致,这也是如意阁订的?” 玉昙低着头,小声道:“购置发簪时,看到觉得很适合阿兄,就买了下来。” “杳杳有心了。” 她抬头,眼眸亮晶晶:“阿兄喜欢吗?” 玉鹤安玩着发带,“日常用太隆重了,用作弱冠礼上又太浓艳了。” 这就是不满意了。 她想送一顶浓重华丽的发冠让玉鹤安记得,偏偏忽略了他的喜好,玉鹤安衣服配饰多为浅色,她却给他挑选了金冠配赤色发带。 完全没有能用上的地方。 玉鹤安揶揄道:“成婚时用倒是可以。” 玉鹤安侯府嫡子,日后肯定会袭爵,仕途顺遂,相配的也是贵女,他的婚典必定是极其隆重,发冠到婚服肯定是定制。 极其出众的绣娘修纹样,届时也不会是孤鹤,会是鸳鸯戏水,会是其他图样,反正不可能会用她的发冠,玉鹤安这是在诓她。 玉昙低落道:“阿兄,不喜欢?还给我吧,我重新送一个。” 玉鹤安低着头:“送出去的礼物还能收回去?” “阿兄你不喜欢,日后也用不上。”还不如留在她这儿。 “没有不喜欢,不是说了我大婚的时候用吗?” 玉鹤安又诓她,她也瞧不见玉鹤安大婚,她心里更堵了,也不再提还发冠的事了。 她飘回小案前,去拆玉鹤安送她的新年礼物。 锦盒打开,是一本关于苗疆蛊虫的书,不同于楚明朗的残卷。 这本书将蛊虫种类罗列整齐,有的常见的蛊虫还画上了图样,玉鹤安甚至添加了些注解,方便她看明白,最后面还有一则关于苗疆的故事。 她收到高兴极了,指尖摩挲着书的枯黄封面。 这发冠着实挑得不妥当,玉鹤安不喜高调华丽,她却全凭借自己喜好办事。 第40章 她应当也没有下次机会了,她想尽力补救一下。 想了半晌也想不出玉鹤安到底想要什么。 都怪玉鹤安,明明她半个月前,她就问了,没告诉她。 她回到玉鹤安身边,在他身旁坐着,“阿兄,你想收到什么礼物?最想收到什么?” 玉鹤安薄唇张了张,还没发出声音。 玉昙忙道:“不准说这个就行、没什么喜欢的。” 玉鹤安手支着脑袋,有点好笑:“就非得送?明年再送也行。” 因为没有明年了,明年她就被赶走了,到时候以她的名声,侯府不会再愿意和她有任何牵扯。 最好的结局是剧情完成后,她能脱身去找梧娘。 玉昙坚持:“补上,我想今年补上。” 玉鹤安的视线落到了她的头顶,停了一会儿,“再送我一条发带吧,不要太浓艳就行,这个绣娘绣得很好,我很喜欢,烦请她再绣一次。” 方才郁结的情绪散了些,她的刺绣可是被渔阳众长辈夸赞过,还算玉鹤安有眼光。 玉昙点了点头:“嗯,绣娘很难请,我花了一番功夫。” 玉昙靠坐着守岁,外面偶尔还会有鞭炮声,玉鹤安话少,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她坐了一会儿便开始犯困,靠在玉鹤安肩头,迷迷糊糊便一觉到了天亮。 * 大年完,离科考就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玉鹤安需得静心备考。 玉昙从以往的日日都去书房,变成隔一日再去,再到隔两日去,去也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他。 商队又走商一个来回,替她赚了不少,她的荷包鼓鼓的,盘算着该找些新的门路,最好能在惠州先扎下根。 梧娘的身子恢复,就在这几日打算离开汴京。 她以梧娘的名义在银庄开了个户头,将最近盈利银钱,刨掉日常开支全部存在了里面,足足三千两。 至此,她才知梧娘的真名——赵青梧。 银装掌柜的是个四十岁年纪的中年人,感慨地叹了口气。 “小娘子,你也叫这个名字?” 玉昙低低应了一声,攀谈起来:“嗯,掌柜还认识其他人也叫这个名字。” 掌柜晃了晃脑袋,捻着胡须陷入回忆里:“年少时认识位女郎,也叫这个名字,遇到山匪时救过我。我曾经去寻过,打算报她的救命之恩,可惜没能找见人。” “那女郎听着倒像一名女侠。” 掌柜摇了摇头:“是个聪明又柔弱女郎,和她夫君很是恩爱,肆意江湖。” “那也算美满。”那肯定不是梧娘了,梧娘的样子,一瞧便知这些年过得辛苦。 掌柜陷入回忆里,手脚极慢,半晌才将票据给她,她收好票据,打算去送送梧娘。 她戴着幕篱打算离开,想早些去见到梧娘。 问一问梧娘的身世,问一问她的父亲。 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她。 她迈出几步,手腕却被抓住了,她一抬眸就是那双琉璃色眼眸。 “阿、阿兄。”她如同干坏事被抓包的稚子,慌乱抬手捂着被风扬起的纱幔,挡住满脸心虚。 “你去哪?” 作者有话说: 谢谢源源知夢紫悠柔的雷[垂耳兔头] 谢谢源源知夢 米猫 uksophie 西哈椰则 玉盐柚子 谢小谢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又看到上本书的老朋友啦,开心,转圈[烟花] 很感谢留言,都有看到[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28章 “怎么戴着幕蓠?” 玉昙人美也爱美, 若是打扮得漂亮了,必定是在他面前晃,恨不能转几圈,什么时候有这种低调姿态。 忽而, 他突然意识到, 也许是季御商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 认为美貌给她带来的灾祸, 让她遮掩和避讳。 摘花者犯戒, 从来不应怪在花过分明艳上。 若是这事让玉昙留了阴影,他倒是有些后悔, 让季御商死得如此痛快了。 手腕被纤长的手指握住了, 玉鹤安低着头瞧她,视线穿透幕篱瞧见她的心底。 她扯了扯,让玉鹤安再低下来些, 神神秘秘凑了过去,两颗脑袋抵在一起, 人流浪潮中, 似相互依偎在一起雏鸟。 “我来存钱, 想低调些。” “啊?” 惊愕诧异从那张冷淡的脸上闪过,还狐疑地盯了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觉得玉鹤安松快了些,冷冽的气氛散了。 他只是一个担忧她的兄长。 “而且这月白幕篱,和我这一身烟蓝襦裙很配呀。”她拨弄着纱幔, 转了一圈, 大大方方给玉鹤安瞧, “不好看吗?” 玉鹤安轻轻应了一声,放开了她的手腕,向前走了几步, 示意她跟上。 她跟在玉鹤安身后半步的位置,今日街上的人格外多,玉鹤安从前行半步的位置退回与她并肩,不经意地挡住熙攘的人潮。 在热闹的街市,她竟然又听到了剧情的声音。 【牵他】 玉昙动作一僵,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在这大街上让她去牵谁? 剧情再次发生催促。 【牵他】 察觉到她停下脚步,玉鹤安也停了下来,面上没什么表情瞧着她。 就在剧情再次发生之际,她小跑几步上前,借着宽大的袖摆遮挡,将她的手塞进了干燥温热的掌心。 从碰到玉鹤安那一刻,她就感知到手一瞬的僵硬,连带着身躯都僵硬了,旋即放松下来,关切的视线笼罩着她,“冷?” 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她分明记着上次他还帮她暖手来着,怎么这次反应这么大,到底是什么臭毛病。 玉鹤安握着她的指尖,袖摆挡住了交叠的手,护着她在人流中前行,等到地方,才松开了她的手。 玉昙这才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半日闲茶楼。 平日听书的地方,未觉醒前,她还挺乐意来这听天南地北的故事,她去不了,听过全当去过了。 无怪乎今日人多,原是西域舞姬进了汴京,在半日闲搭了台子跳舞。 她们到得太晚只选到二楼包厢,好在位置不错,能将台子上的表演尽收眼底。 “阿兄,怎么出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科考了,玉鹤安应当沉心备考才是。 “弦绷得太紧容易断,出来放松一下思绪。”玉鹤安动手洗了茶具,倒了两杯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 她瞧了瞧时辰,距离赵青梧离开还有三个时辰,她虽也想看西域舞娘跳舞,但不想因为玩乐误了送她。 玉昙取了幕篱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接了茶小口抿着:“阿兄,我约了赵娘子谈生意呐。” 玉鹤安抬眸:“什么时辰去?” 玉昙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还有两个时辰。” 玉鹤安道:“这舞只跳一个时辰,错过了就没下次了,等会儿看完了,我送你过去。” 等等,玉鹤安何时这么闲了,出来看跳舞也就算了,还送她过去,她还怎么偷偷摸摸去见赵青梧。 玉昙双眸瞪大,苦着脸,“阿兄,等会儿看完舞,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玉鹤安出府,肯定是有其他事,总不能专程来找她看表演吧。 视线扫下,“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兄,这里离赵府很近啊,只要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 但却是和送赵青梧的方向相反了,若是玉鹤安真送她去了赵府,她再去找赵青梧,就得多走半个时辰了。 玉鹤安茶杯沾了沾唇,视线转向舞台,装若无意道:“怎么近日不常来书房了?不看书了。” 她低着头,她去书房哪里是去看书,她分明是去蹭觉。 轻重缓急她还是能分清,科考是大事,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 夜里虽还是梦魇,她到底能分清梦境和现实了,她不断念叨着自己不要害怕,总能睡会儿,不再像以往那般难以忍受。 “担心打扰你看书,我就在自己院子看了。” 这倒是真话,反正她在自己院子睡不着,一下午全看账本和话本了。 算着不断上涨的银钱,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她也能乐好一会儿,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玉鹤安眼睫垂下,声音低沉,“不会打扰。” “啊?” 玉鹤安提高了声量,一字一顿重申道:“我说不会打扰。” 玉昙歪着脑袋瞧玉鹤安,奈何冷淡的神色一如往昔,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睫,嘴角上扬,“那我明日来?” “嗯。”玉鹤安应了一声,嘴角往上提了提。 第41章 二楼的包厢隔间不如三楼的宽敞,隔壁的人高声阔谈,她甚至能听清楚,十分吵闹。 玉鹤安喜静,她下意识抬眼去瞧玉鹤安,那张俊逸的脸庞上未出现半分不耐。 “我听说了一则秘闻,事关侯府娘子玉昙。”硬朗的男声响起,她没想到出来听书,还能听到背后议论她,顿时脊背挺直,附耳去听。 “还记得年前,季府那场大火,烧了足足两日,时候清理人从灰烬里拖出一具焦尸,据说双臂和身体是分开的。 传言是这季御商三番五次勾搭玉昙,引得这玉昙动了心思,要和季御商私定终身。 就连季御商被打十板子后,玉昙和他在小巷里待了近半刻钟,安慰哭诉。 门第悬殊,长兄玉鹤安自然不满意妹夫,出手料理了季御商,季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但玉昙仍愿与季御商在一起,甚至还要和他私奔。 那日玉鹤安带了随从亲自抓私奔的玉昙,季府满院子全是玉昙的美人图,且季御商和玉昙二人正在亲近。 季御商拦着玉鹤安,让玉昙先跑,玉鹤安动怒,卸了季御商双臂再杀了他,一把火烧了季府泄愤。” 另一道男声响起:“我倒听说这玉昙非侯府娘子。” 玉昙背脊绷直,生怕被玉鹤安听见后头那句,拔高声音盖掉隔壁的交谈声:“坊间流言不可信。 当日我明明是要去杀季御商,怎会变成私奔。 还有阿兄,怎么可能会杀人,还是那么残忍的手法,肯定是季御商还有其他的仇家,现下全编排到了我们二人身上。 “他人妄传流言,我自会处理,不必放在心上。”玉鹤安说完便出了屋子,去了隔壁。 只听见隔壁开门声,哪有那句惊呼,“玉郎君,你怎么会在?” 隔壁包间安静了几十息,她松了口气,玉鹤安应当没听见后头那句,关于她身份的话。 声量就小了,她趴在墙上也听不清,又过了会儿。 对面郎君结巴半晌:“玉郎君做得对,若是有人诱拐我家妹子,大卸八块都算便宜他了。 是我们的过错,说错了话,请郎君不要怪罪,我们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日后若是还有人传流言,我们必会阻止,我们家中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开门声,然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生怕玉鹤安追上去,再找他们算账。 玉鹤安冷着脸进屋关牢房门,“不过传言也不算全错。” 仔细回想起前话,大概只有玉鹤安不满意季御商是真的,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半米高的台子铺了红绸,搬上了几口一米宽的大鼓,一字排开。 五名舞娘身着丁香紫色西域舞裙,露出柔韧的腰身,纤细的四肢,腰间和臂玔和脚环上都坠着银色小铃铛,赤脚踩在红绸上,一步铃铛一响,一众舞娘谱了声风情的调子。 舞娘们轻身一跃,脚尖便点上了大鼓,几个华丽的舞步。 “咚咚咚——” 鼓声齐响,周遭看客都看呆了,只剩下铿锵有力的鼓声还有清脆的铃铛声。 舞娘婀娜身段翩然起舞,轻纱遮住了下半张脸,上半张脸更加魅惑,舞娘们热情大胆,务必要给每一位看客送上茵茵秋波。 玉昙也被送上了一份,热烈得她脸都快红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阿兄,真好看,她们跳得真好看。” 玉鹤安还是那副八方不动的模样,慢悠悠将茶水饮尽。 他突然想起侠客那句话,若是见过真绝色,其他便不能入眼了。 舞娘赤脚连续点在鼓上,发出咚咚的响声,玉昙才注意到她们并非胡乱起步,而是敲了一首曲子。 她竟然在鼓声和铃铛声中听出了刚强和柔情。 她歪着头凑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玉鹤安放了茶杯,茶杯碰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西域曲子,还有歌谣,唱得思念情郞。” 玉鹤安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的西域女郎快步上了台,手里拿着祝铃,一手一拍,唱着西域民谣。 玉昙一句都没听明白,但是体会到了些欢愉后勾人的酸,沁脾的苦。 舞娘们已下了大鼓,一溜烟钻进看客里,嘴里念叨一句西域话,再是柔媚一笑,开始讨赏钱。 玉昙伸长了脖子,倾注十分精力,也没听清舞娘说了什么。 茶楼掌柜特意打了招呼,二楼三楼都是贵客,不能上楼,她更听不见了。 玉昙急道:“阿兄,她们说了什么?” 玉鹤安喉结滚了滚,发出陌生的音调,怪异又温柔,她跟着学了学。 不太像。 玉鹤安站起探过身,两根手指捏着玉昙的下巴,撬开她的一条缝。 手指用力,唇瓣分得更开了些,细白贝齿间一点鲜红的舌。 似纠正孩童发音般。 这一次玉鹤安极其有耐心,面对面又发出那声古怪的语调,热气都快洒在她的脸上。 气氛暧昧又黏腻。 她学了两次,终于学得像了些。 钳住她下巴的手松了,她总算能喘息。 好奇追问:“阿兄,这是西域话里,讨赏的意思?” 玉鹤安摇摇头,喉结滚了滚,声音压抑到发哑:“情郞,情郞的意思。” “啊——”她闹了个大红脸,好在是玉鹤安面前,她再次被舞娘的热烈大胆吓到,“她们怎么见人第一面就唤这个啊…” “谁知道。”玉鹤安转头视线飘向远处。 玉昙没放在心上,反正她从小到大,不知在玉鹤安面前闹了多少笑话,不缺这一件。 她沉浸在歌声里,秀气地眉毛皱了皱,听不懂。 “阿兄,你听这歌乍一听是甜的,欢快的,可后面却只剩下缠绵悱恻的痛,沁人心脾的苦……”她越想越困惑,似真陷入了愁绪里,“若真是痛苦的感情,不应该不开始吗?” “不知道。”玉鹤安轻笑一声,她听出了几分嘲弄的味道,她竟然在玉鹤安脸上看到了茫然。 从小到大,她向来有不懂的事都问玉鹤安,他总会给出正确的答案,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不知道”三个字,她觉得新奇,跟着笑了笑。 玉鹤安目光挪了过来,琉璃色的眼眸盯着她,带着她不懂的情绪,玉昙连忙收了笑意,眨了眨眼睛,“阿兄,怎么了?” “情之一事,若是能克制住,谁愿扯她入苦海。”这话说得又缓又沉,玉鹤安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歌谣里的苦。 她没听懂,想了想,玉鹤安大概也不明白,随便扯了话本子上的话诓她。 她颇为善解人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的看法。 * 看完了舞娘跳舞,玉鹤安没坚持送她去赵府,还省了她找借口。 她目送玉鹤安的背影离开,提拔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潮里。 她居然看出了落寞的味道,玉鹤安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受到了困扰,离开时脸上还带着迷茫。 她没放在心上,她又不明白,待到玉鹤安想明白了,自会告诉她的答案。 她立刻转头去找赵青梧,经此一别,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见 作者有话说:谢谢 小黄叽 源源知夢 米猫 uksophie 以南[害羞]营养液 玉昙:乖乖等学霸阿兄给答案,抄 第29章 玉昙掩着幕蓠的纱幔在小巷中穿梭, 步履轻盈又欢快,活像一尾入了水的鱼。 等到城门时,日头当空,阳光洒满了街巷, 是春日来临, 万物复苏的味道。 城门口处停了辆简朴的马车, 赵青梧站在不远处树荫下。 头上裹着包巾, 靛蓝短袄带着一圈雪白的毛领,下半张脸藏在里面, 只露出一双杏眼。 眼里没有等待的焦虑, 只有从容和平和。 她上前一步拉住赵青梧的手,指尖比她暖和,“梧娘, 方才有事耽搁了,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杳杳。”赵青梧摇了摇头, “没有, 还未谢过杳杳救我。” 玉昙嘴角抿了抿, 有些不高兴,“你等我只是为了答谢吗?” 客气生疏的语调,赵青梧来汴京两月有余,但她们相处的日子,单手就能数过来, 除了血缘带来的本能依赖, 再无其他。 赵青梧温柔地笑着, 慈爱的长辈般,揉着她的指节,暖意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当然想见, 我是担心你,虽说是个晴天,到底风还是大,兰心一直让我等着,说你会来,我便在这等着……临行前能见你一面,也是好的,毕竟我来汴京本就是为了你……” 第42章 坚硬的蚌壳总算撬开了一丝缝隙,开始试着接纳她,她回握住赵青梧的手。 “我想你了。”语调淌着藏不住的酸楚,她拉着赵青梧就往外走,行人陆续少了,她终于找到说话的地方了,“你既然来找我了,为何还要这样弯弯绕绕地不肯认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杳杳。”赵青梧错愕又慌乱,明明她极力否认,为何玉昙还坚定地认为她就是母亲,赵青梧无措抚上脸颊。 两张过分相似的脸,难道仅仅因为相似的外貌。 玉昙深吸一口气。 因为那些破碎的剧情,无尽的梦魇,她早就知道她假千金的身份,刚巧遇见一个容貌和她相似,来寻人,想见她又躲着她的人。 赵青梧甚至还来自凉州,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就知道,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你是我的娘亲。” 赵青梧慌乱地捂着她的嘴,眼神往兰心那边瞟,“这种话怎么能说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委屈地咬了咬唇,眼前泛起了雾气,她快看不清赵青梧的脸。 为什么在她窥见的命运里,所有人都会抛弃她。 赵青梧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嗅到了干净的皂角香。 时隔十六年,她终于再次投进母亲的怀里,温暖又安全。 手拍着她的后背,她总算在这荒诞的命运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温柔又无奈的语调落到她的耳畔。 “当时想着时日无多,总想着死前若不能见上你一面,死也是不甘心的,我还未见过我的女儿,究竟长成了什么模样。 就想来了……怎知道这么巧,就遇见了……” 她牢牢抓着赵青梧的手,若非她在薛神医处相遇,恐怕赵青梧会在人群中,遥遥瞧她一眼就走了。 她不会知道自己的娘亲叫赵青梧,曾经因挂念她远赴汴京,只为看她一眼。 有了关切,她才有委屈的权利,她张了张口,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当初为什么要送我走?” 赵青梧姿势一僵,嘴唇和指尖颤抖,像是扯掉了她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所有无助和难堪都露了出来,她被暴晒在太阳底下,喃喃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青梧无助地捂着脸,枯瘦的手却怎么都堵不住泪水,决堤的洪流从指缝落下,一滴滴砸进她的心底。 瞧见赵青梧这么难过,她有些后悔了,不该问出这句话。 “因为我没办法,我没办法了,杳杳……” 她用力地回抱着赵青梧,想唤声“娘亲”安抚她,却卡在唇边,没能说出口。 “如果我能将你带在身边,我怎会将你送走?这些年,我总担忧你过得不好。” “他们对我很好,这些年过得很好。” 在这场交换里,她从来都是受益者。 赵青梧靠在她的肩头,无声地哭泣,泪水滑落到她的肩头,湿气蔓延进她的心底,明明还未说出缘由,她已能感受到她心头万般的绝望。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以后再告诉我也可以……等我解决完这里的一切,我就来找你,我会经商,我们日后会过得很好的。” “杳杳,长大了。”赵青梧无声哭了几十息,止住了泪水,这些年她哭得足够多了。 “当年恰逢内乱暴动,叛军四处搜寻一名快要生产的娘子,当时我距离生产还有一个月,身躯已不算灵便,被叛军掳了去,关在了偏远村子里。 是日,趁着叛军松懈时,我趁乱出逃,跑到一座荒山腰腹处,以为得以喘息时,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大着胆子循着血腥味找去,瞧见了一名华服娘子,浑身摔伤,更重要的是,快要临盆,身边还只有个嬷嬷。 嬷嬷将娘子托付于我,先行引开了大半的叛军,仍然有不少的叛军追着我们,她实在跑不动了,且快要发动了,我们就换了衣服,由我引开,她藏匿进了山洞里。 后面记忆很模糊了…… 我只记得不断地跑,不断地跑。 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我想活着,你却提前发动了,我躲在山坳里。 好在你很乖,没有为难我,生产很顺利。 我用侯府娘子的外衣做了你的襁褓,躲了大半天,身子恢复了些,才敢出去。 我趁着还有些力气原路返回,找到侯府娘子时,她已经断气了,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生了下来,婴儿在她旁边哭喉咙都哑了。 浑身都不正常的烫。 我只能背着你们俩走,躲着叛军在荒山里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人家。 我当时麻木得像一具尸体,大娘才发现了异常,你们俩都发了高热,我连忙到镇上找大夫。 他看了看摇头,说侯府娘子的女儿足月了,尚且能活下去。 你难,就算想要活,也得大把银子堆下来。 可我明明记得你生下来时是好好的,你怎么会发烧? 侯府嬷嬷找到了我,当时我正抱着秋词在怀里哄,她可能知道我不是她娘亲,总是爱哭闹些。 嬷嬷就看见你包着侯府的包裹,料定你才是侯府千金,我想起大夫那句,也许将你送进侯府才是你唯一的活路,鬼使神差下我没有否认,将错就错。 随后就是我随嬷嬷一起回汴京,路途遥遥,几次高热,嬷嬷典当了带出来的所有金银,终于撑到了汴京。 我也在汴京待了一年,那年侯府将汴京里有名的大夫都请进过府常驻。 他们对你越好,我越是愧疚。 秋词也是因为要想查父亲的死因,才偷偷背着我去从军。 我想这样也好,是该将身份还给她了……” 宋老夫人总念叨她养起来不容易,可她没想过是这种不容易法。 她心口发堵,内心酸酸胀胀的,她没想过是这个原因。 “我现在不能走。” “为何?”赵青梧不解地望着她。 她开口说不出,那些避不开的剧情,只有走完她才能自由。 “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走,我办完了自然会来找你。” 赵青梧死死攥着她的手,眉头拧着,眼眶里还有些没落下的泪,她将银票放在赵青梧的手里。 赵青梧垂眼一瞧:“杳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赚得你拿着,记得在惠州购一套大宅子,要有地龙,等我来找你。” 还有太多没问出口的话,她怕一问出口,就是赵青梧心酸苦楚。 反正以后的日子很长,她不着急这一时。 她站在原地,目送赵青梧背着包裹上了马车,离她越来越远。 送走赵青梧后,她乘车赶往赵府,商量一下生意事宜。 汴京的现下生意是赵钦的天下,她主业是布帛成衣,所辖分支庞杂,且有意往外扩,她有意往惠州那一块发展。 她去不了,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派去,趁现在搭上赵钦的线才为上策,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赵府。 她快步进了赵府,赵钦正在和几位掌柜的商议,商议进了尾声,见她来便退下来。 赵钦还是那副富贵招摇的打扮,发髻上的金钗又是如意阁的新样式,衣衫上闪着细光,越郞站在她身后半步,一动作,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 赵钦笑道:“玉小娘子果然是冬日不出门,这开春了才出来走动。” 玉昙坐在一旁:“我畏寒,非万不得已,冬日不出府门,听闻赵娘子在扩生意。” 赵钦拨弄着涂满豆蔻的指甲,红唇上挑,“怎么了?生意当然得越大才有意思,玉小娘子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的话,大周地域辽阔,可以任由我们发展。” 玉昙浅笑着应和:“赵娘子说得在理,生意嘛越大越有意思。” 赵钦玩弄指尖的动作一顿:“玉小娘子又看上我手里哪块肥肉了?事先说好了,这次我可不一定会让给你。” 玉昙开门见山:“我有意江南往下,往惠州发展。” 赵钦惊呼:“咦——” 无怪乎赵钦惊奇,世家大族多盘踞于北方,以汴京为包围圈,越往南,世家的人越难伸到,再往南在世家眼中便是蛮族。 南方在他们眼中,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赵钦颇为舍不得:“惠州三江交汇商贸发达,玉小娘子真会选。” “我是来寻求合作的,愿不愿在赵娘子你,我非强求,且我不一人独吞。” 话都到这份上了,若是赵钦还不同意,便是不给玉昙脸面了,赵钦笑了笑,她在汴京树大招风,当然得找人靠靠,她倒不介意分一部分利益,分出去一部分是为了得到更多。 第43章 “可以,过几日合作的章程便是送到侯府。” 玉昙点了点头,事情出奇的顺利,转头聊起其他。 赵钦是她认识为数不多侯府之外的人,再加上她救了赵青梧,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赵娘子,你怎么会认识越郞君?”毕竟赵钦在汴州,和越郞的苗疆隔了太远。 赵钦不以为意道:“我年少时爱闯荡,独自一人去了苗疆,便认识了越郞,很奇怪吗?” 赵钦少女时,越郞岂不是只有几岁,这哪里不奇怪。 “近来我在看苗疆的蛊书,很好奇,所有就问问。” 以往玉昙只觉得,越郞是胆怯惧怕生人,这个苍白阴郁的男子,一直躲在赵钦的庇护下,仔细再看时,他分明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赵钦的身后。 “苗疆倒是挺好玩的,倒是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我还记得好多蛊虫,我最初见可害怕了,黑漆漆的虫子罐子里爬。”赵钦说着往后靠了靠,往越郞的怀里靠了靠,似乎陷入了沉思。 她回想起给赵青梧治病时的情形,汗毛倒立,难怪当时赵钦要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过有一种蛊虫倒是挺好玩的。” “什么?” “情蛊,若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人,便可以给他种下,保准他对你死心塌地。” 玉昙脸色白了白:“这和强迫有什么区别。” 赵钦:“当然有。” 越郞:“当然有。” 赵钦巧笑道:“这比强迫过分多了,你能强迫到心甘情愿吗?” 她越发觉得这情蛊,不是什么好东西。 强迫尚可以反抗,情蛊听着连人的心神都能迷惑。 她甚至生出几分惧意来,再瞧越郞,也觉得诡异起来。 再和赵钦续了会儿话,约定好合作的具体事宜。 她赶忙出了赵府,上马车时抬眸,竟然瞧见玉鹤安和一名身着襦袍的郎君在茶肆二楼论学。 一瞬间,玉鹤安的脸转了过来,视线和她纠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的营养液[星星眼] 第30章 她小声嘀咕着:“阿兄, 原来是出来论学的。” 视线只在她身上停顿了几息,便挪开了,继续和对面的郎君攀谈。 她坐进马车,撑开车窗, 支着脑袋, 观察街道上的商贩, 等玉鹤安一起回府。 她总觉着, 有人有意无意瞧她,她原以为是玉鹤安, 抬起头勾了勾唇角, 却和玉鹤安对面的郎君视线撞了正着。 郎君笑得爽朗,是刘尚书家二郞,在宴会上见过几回, 点头的交情。 她点了点头,笑了笑。 刘二郎笑得更开怀了些, 瞧着有点呆。 她往里间退了退, 等了半刻钟, 玉鹤安掀开了车帘进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面上的迷茫已消失殆尽,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阿兄。”她连忙往边上靠了靠,给玉鹤安让出位置。 “怎么谈这么久生意?”玉鹤安一掀下摆, 坐在车厢的另外一侧, 与她隔得快一臂的距离。 “谈生意只谈了一会儿, 后面我在打听情蛊。” 玉鹤安将头转向了车窗外,嗤笑一声,“不是什么好东西, 求而不得之人,妄图用的下作手段……” 语调里的嗤笑嘲弄味道十足,不像说别人,倒像是自嘲。 她拧了拧眉,玉鹤安难道难求之人? 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圈,惊觉她们之间有五年的空白。 她不知道是谁,但若是玉鹤安想,贵女也不会难求。 她想告诉玉鹤安,若是他喜欢的女郎,若是体贴温柔对之,应当会答应他的请求。 但一抬眼,便瞧见玉鹤安快释怀的模样。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她不想说了。 她自私地想着,玉鹤安只是她的阿兄。 接下来,她和玉鹤安都变得忙碌。 最多每日午后半个时辰的闲聊,也只是只言片语。 玉鹤安和她说的话越来越少,年前还会提点一下她的生意,后来在她问好后敷衍地点点头,便埋头温书,迷茫的神色倒是未在他的面上再瞧见过。 她忙着补眠,和打理生意,尽力补救关系。 宋老夫人来了信,他们已经动身回汴京,大概会在科考后便到,她举着信欢欢喜喜地跑到风旭院。 围着玉鹤安转了好几圈,将信读给他听。 玉鹤安仍是点了点头,冷淡地离她远了些。玉昙想拉住他的袖子,软滑的锦缎从她的指尖溜了出去。 她靠近一步,玉鹤安就远离一步。 玉昙有点不知所措,玉鹤安的回避很明显,明明是他说不会打扰的。 她总是后知后觉。 “阿兄,我是不是太吵了。” “没有。”玉鹤安眼睑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大抵是冷淡的。 “那就好。”她无措地捏着信纸,自己再读了几遍,回了自己的院子。 半个月后,春三月,春闱正式开始。 春寒料峭,在科考久坐尤甚,玉昙有意和玉鹤安修好,她将绣了半个月的护膝送给玉鹤安。 护膝选了柔软的素锦,上面绣着孤鹤,内里垫了兔毛,很是清雅,一切符合玉鹤安的喜好。 玉鹤安指尖摩挲着护膝上的孤鹤,一遍又一遍,玉昙瞧了瞧,他神色分明是喜欢的。 “又请绣娘绣的?” “我、我绣的。”玉昙低着头,“阿兄,别生我气了,好吗?” “生气?”玉鹤安摩挲绣纹的指尖一顿,喉结滚了滚,原来他的刻意疏离,落在玉昙眼里是他在生气。 玉昙的声量小了:“难道不是吗?别生气了。” 玉鹤安伸手将她头顶的步摇流苏拨正,顺势往下将落出的鬓发夹在了耳后,“没有生气,从来都没有。” 玉昙更不明白了,那玉鹤安的反常是怎么回事? 玉昙抿着唇,眼睫半垂着,唇瓣紧抿着,有点迷茫和不知所措吗,明明好不容易关系破冰了,怎么又变成这样。 玉鹤安伸手捏了捏她的发髻,“有的事没想明白,总是想起,所以话少了。” 玉昙双眼微睁,什么题这么难,都快进考场了,玉鹤安还没想明白。 玉昙苦着脸:“怎么前几日不去国子监问问?现在怎么办,万一考到了怎么办?” “不会。” “怎么不会了?考题诡辩,这届平天下,下届治水挖渠……” 玉鹤安笑了笑:“你倒是很了解……” 温热的手从她的发髻滑下,被她一把抓住了,塞了一张泛黄的符,“阿兄,这是我特意去护国寺求的,肯定能保佑你高中。” 玉鹤安将平安符和护膝收了,她目送玉鹤安入了考场,想着他们总算重归于好。 春闱分三场,共九日。 预想过玉鹤安名次不会太差,终究还是紧张,她原本想最后一日,去接玉鹤安考完回府。 家仆突然传来消息,宋老夫人马车已入了汴京城。 玉昙穿了件碧波绿的小袄,浅绿色襦裙,面上只是略施粉黛,发髻上以发带为装饰,娇俏可人。 因着近日总去蹭觉,她的状态好上不少,不需要以浓妆掩盖妆容,浅淡的妆容显得她更清丽脱俗。 领着众人,站在侯府小巷子前,等了半个时辰,总算见到了宋老夫人车驾。 “杳杳。”马车的车窗撑开了,露出宋老夫人的脸,红光满面,想必在岭南过得极好。 “祖母,岭南好玩吗?”她站在马车前,迎宋老夫人下马车。 宋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玩儿,让你去也不去,生意做出名堂了吗?” 她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生意做得可好了,等会让常嬷嬷检查。” “常嬷嬷哪有空查你的私账,侯府的账都够她累得了。” 玉昙笑了笑,宋老夫人便是不管她私账的意思,收益全归她名下。 “回到汴京总觉得冷,不如岭南暖和。” 玉昙歪着头卖乖:“祖母,你这是待了一个冬日,就嫌弃起了家里啊。 等我今年再赚些银钱,在岭南购置一套大宅子,这样一入了秋,咱们便驱车前往岭南,过了冬日再回来,怎么样?” 宋老夫人拍着她的脑袋:“可以,我等着你给我买,到时候若是不够,从我的私库里给你填。” 玉昙卖乖:“保管能够。” “此番倒是要多谢明琅。” 她扶着宋老夫人下了车驾,宋老夫人冲着楚明琅的方向,扬了扬头,她顺着瞧去。 楚明琅一身绣金黑袍,头发高高束成马尾,见到她,勒紧缰绳,一夹马腹,在她跟前停下,翻身下了马。 第44章 少年着急奔跑的步伐,脸上毫不掩饰的心意,让人不察觉都难。 一别两个月有余,楚明琅甚是想念玉昙。 宋老夫人还几次问起他对玉昙心思,他皆答:“玉妹妹貌比芙蓉,娇憨可爱,若是能得她为妻,当以金屋藏娇。” 宋老夫人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很是满意。 得了宋老夫人的认可,他和玉昙的婚事基本上算上板上钉钉,也不枉他这两个月时时刻刻的殷勤。 此刻他再见玉昙,总有些见未婚妻的喜悦激动。 他上前一步,笑道:“玉妹妹,你怎么在这里等。” “楚郎君。”玉昙福了福礼,往后面避了避,“我听了消息,想早些见到祖母,便来出来等着。” 楚明琅嘴角扬了扬:“我也想早些见到你。” 耳畔熟悉的剧情音响起。 【楚明琅靠近一步,万般情意表露面上,呆呆地瞧了玉昙半晌,情难自禁地握住了玉昙的手。 巷子口突然出现受惊失控的牛车,冲破人群直直往这边冲,玉昙吓得脸色惨白,楚明琅伸手将玉昙护在怀里,牛蹄狠狠踩了楚明琅的后背一脚,疼得楚明琅大汗淋漓,好在被护着的玉昙没事。 就在楚明琅起身之际,巷子口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口,满脸冷色恨不能立刻杀了楚明琅。 楚明琅强忍着痛:“玉妹妹,没事吧。” 低头一瞧,玉昙别过脸,满脸慌乱,呆呆地望着巷子口之人。 玉昙察觉到失态,她从未想过,她游走在两人之间的事会这么快暴露。 季御商怎么会来这?】 楚明琅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手已经牵住她的手了。 少年脸上带着羞赧的潮红,这次她没躲,比起被人牵一牵,她更不想被牛踩一脚,她不想在床上躺上半个月。 楚明琅见玉昙没躲,以为玉昙对他有意,嘴角上扬,气质和煦又温和:“玉妹妹,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平心而论,楚明琅非她中意的类型,为何剧情里她会喜欢上他,她有些不明白。 做事周到体贴,时常给她带礼物吗?这些真的能够打动她吗? 楚明琅上次送她的礼物,她还塞在什么角落,压根没打开。 玉昙强忍着没把手往外抽:“此番本就是麻烦你,你还给我带礼物。” 楚明琅脸上羞赧更明显了:“无须跟我客气,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过几日我来侯府……” “撕——”牛拉着板车,横冲的声音。 “快,快躲开。”家仆慌忙护着宋老夫人出了小巷里躲着。 楚明琅拉着她快跑躲避,忽而被绊倒,扯着她摔下,但好在以自身为护盾,将她罩了严严实实。 牛蹄踏上楚明琅的后背,继而往小巷外冲了出去。 “嗯哼。”楚明琅发出痛呼声,待到几十息后,忍过了疼痛,便撑着身子离开。“玉妹妹,没事吧。” “我没事。”玉昙摇了摇头,她没什么事,只是瞧着楚明琅伤得不轻。 在她身份未暴露之前,楚明琅对她还算温和守礼,应当还算好相处。 她倒是更好奇,这次是谁顶替了季御商的戏份。 她往巷子口一瞧,脸色一白,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他瞧见,她和楚明琅搂抱在一起。 她已经没了看好戏的心情。 作者有话说:感谢 米猫 西哈椰则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31章 高挑挺拔身影逆着光, 走进了巷子里,金色的夕阳落在他的肩头,神情隐没在阴影里,她瞧不清。 玉鹤安一到, 便有了主心骨, 慌乱的场景变得有序。 他吩咐几个强健的仆役, 找来套马绳索将失控发狂的牛儿, 驯服拴在巷子尾的石柱上。 婢女嬷嬷们先护着宋老夫人进了侯府。 玉鹤安往她们这边走来,思及上次因着和楚明琅相处过密的争吵, 她有点心虚, 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细腕还被人攥在手里。 她们躲在小角落,楚明琅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整个罩住。 楚明琅挪动起身的身子一颤, 又压了回来。 右侧肩颈都快抵在一块,左手强撑着地面, 拉出两掌的距离, 维持一个君子的距离, 若是再近些,腰腹都快贴在一块。 她方觉姿态暧昧,若是从玉鹤安的位置看来,她整个人都埋进了楚明琅的怀里。 大颗大颗的汗从楚明琅的额头冒了出来,呼吸陡然加重, 方才疯牛那一脚踩在他的后背, 定然伤得不轻。 毕竟是存了几分利用的心思, 她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楚明琅不一定是囚禁她之人,一切都是她妄自的揣测,她便想拉着楚明琅挡伤。 现下再催促他挪开, 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可有受伤。” 语调关切不足,一贯冷淡。 玉鹤安停在他们跟前,屈膝蹲下。 后背钻心地疼痛,骨头大底是没事,大概是瘀青了极大一片,但他却丝毫不后悔,毕竟护住的是他想娶之人。 同为世家大族,楚家甚至乃郡王之尊。 可他身处其间才知晓,楚家被圈禁在岭南等蛮荒之地,远离汴京的权力中心,甚至郡王权力已经腐坏得只剩下一副空壳,内忧外患,楚家早就摇摇欲坠。 到了他这一辈,三个儿郎,大哥耽于享乐,院子里收了无数的美人,整日沉迷于醉生梦死,二哥痴傻,幼时掉入水中高烧三日,醒来后就只剩下孩童心智,剩下的只有一个他了。 他得担起整个楚家。 远在岭南时,他尚觉得他天资不错,甚至还想过不做荫官,以科举入仕。 认识了玉鹤安才知晓,天才比常人更加勤勉。 他和玉鹤安相识已久,玉鹤安从来待人冷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若说唯一的例外唯有玉昙。 永昌侯府上一代,有玉征数十年死守边关的功劳,这一辈有玉鹤安,入仕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不仅是他,整个楚家都有意和玉家交好,世交的情谊远远不够,若是能与永昌侯府结亲,必定能挽救楚家败落。 况且他对玉昙本就有年少的好感,长大后初见的怦然心动。 这些的情谊变成了,在家族荣光点缀,锦上添花的美事。 楚明琅抽气了好几次:“后背大概是伤……到了。” “快带明琅回府上医治。” “是,郎君。”长明十分有眼力劲,拉着楚明琅的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将人架着进了侯府。 楚明琅进府门时,回眸瞧见玉昙惊惶的神色,努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宽慰的笑,他眉眼本就生得温柔,笑着更显和煦。 强忍着痛意道:“玉妹妹不必挂怀,我皮糙肉厚,何惧这等小伤,若是真伤到你……反倒惹人伤心……” “多谢……” 楚明琅这番知进退的做派,倒让她生出几分恍惚,难道真的是她错怪他了。 玉鹤安屈膝蹲在她身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一半侧脸上,暖意没能融进霜雪的眼底,她罕见地在他的眉宇间,瞧见了一丝疲乏倦怠。 有力的双手将她的身子扶正,强势地扶了起来,从揉乱的小袄,沾灰的裙摆都被他一一扫过,最后握住了被握红的细腕。 这姿态不知是兄长对待调皮的幼妹,为她扫去染上的尘埃。 还是爱侣在外沾上其他的味道,野兽一点点舔舐覆盖掉,打上只属于自己的标记。 “阿兄?”她弱弱地唤了一声,有点担心,又如上次般发生争吵,“方才牛车失控了,楚郎君只是护着我,挡了一下……” “可有受伤?” 握在她手腕处的手指锁紧,似枷锁,握得她有点疼。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等会儿我去看看楚郎君。” “没受伤就好……”玉鹤安牵着她往侯府里走,“不着急,楚明琅那边我去就好,祖母回来了,你不是想祖母了吗?快去禾祥院见见吧。” “真的不用吗?”毕竟楚明琅是被她拉来垫背的,她怯怯地瞧了玉鹤安一眼,面上一片坦诚。 玉鹤安领着她往禾祥院走,手腕被捏得生疼,她挣了挣,“阿兄……你握得我手腕疼……” “既然疼,为何不早些说?”玉鹤安放了捏着的手腕,腕口处红了一圈,将原有的红痕全部都覆盖掉。 “我……我……”她低着头,半天说不出下面半句,好在禾祥院到了,“阿兄,我进去陪祖母了。” 玉鹤安双手交叠胸前,站在院子外,目送她离开,“去吧。” 她快了几步往禾祥院走,玉鹤安今日有点奇怪,但她又说不出所以然。 一切归结,可能是科考完,心虚不佳,见她行为不端,又不忍心责骂她,故而憋在心底,郁郁显在脸上。 第45章 她穿过回廊来到禾祥院。 禾祥院这两个月虽然空着,一直有人打扫着, 前几日收到了归程的书信,又将院子里里外外再打扫了一遍。 宋老夫人坐在矮榻上,笑呵呵:“外间再好到底还是不如自己家,还是家里舒坦。” 她伏在宋老夫人膝前,捏腿缓解疲劳,“祖母之前还念叨岭南好玩,怎么现在就变了?” 宋老夫人瞧了她一眼:“岭南暖和,你在那生活正好。” 她低声道:“祖母,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之前一直想为你寻一门亲事,想着渔阳江听风不错,离得近又是自己人,年幼相识,大抵有几分情谊。 但又想着没有家底,你带过去的嫁妆再丰厚,也得你学着管家学着绸缪,等到真能享清福了,大概又如我这般年岁了。 思来想去倒不如直接找个省事的人家。” 玉昙拎着茶盏给宋老夫人添茶,她大概知道宋老夫人口中的省事人家是哪家了。 岭南楚家。 不过她非真侯府娘子,总得拖一拖。 “祖母,不是说好阿兄先议亲,再到我的吗?怎么今日又提这个。” “鹤安是男儿,讲究立业,你一个女郎我自然操心婚事,况且你以为你阿兄就跑得掉了。 楚明琅这两个月我是掌过眼了,待人谦和,知进退,人又上进,岭南楚家虽没落了,但祖上到底风光过,家底还是在的。 且又对你有意,刚才我是瞧见了,慌乱下也是着急护着你,待会你去瞧瞧他……” 她捧着茶杯没接话,半晌后点了点头应下。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片月白的袍角扫过,高挑身影出现在门前。 “祖母。” “鹤安也来了,快过来,明琅那孩子没事儿吧,他就是怕麻烦人……是个柔和好相处的人。”宋老夫人抬手招呼玉鹤安,常嬷嬷搬来凳子在宋老夫人跟前坐下。 “没伤到骨头,大夫擦了药酒,将淤青揉搓散了些,休养半个月就没事了。” “那就好,这段时日,麻烦那孩子了。” 宋老夫人又问了问玉鹤安的科考,问答后,便是冗长的沉默。 只剩下她和宋老夫人话家常,还是和以往那般笑意融融。 玉鹤安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她思及宋老夫人的嘱咐,便出了禾祥院,去瞧一瞧楚明琅。 玉鹤安和她一起离开,走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 夕阳的最剩下最后一抹余晖,从前方穿过,将玉鹤安的影子拉长。 她故意落后几步,等到脚刚好踩在他的影子上,她就跟在后面踩他影子玩儿。 她幼时常干的事儿。 她没注意玉鹤安停了,再跨几步时,鼻子撞到结实的肩头,疼得她眼泪一下出来了。 她捂着鼻子背了过身,只见常嬷嬷着急忙慌地追了上来。 疼得她音调都染上了哭腔:“常嬷嬷,怎么出来了?” “娘子怎么还哭了?娘子可知老夫人为何重提这事?” 她摇了摇头。 “老夫人的姐妹前段时间身体就很不好了,忧虑孙女的婚事,昨日老夫人收了她子女报丧,老夫人姐妹临了,都记挂着孙女的婚事。” 玉昙动作一僵,心口只剩下酸楚,宋老夫人担忧她都知道。 “我知晓了,祖母是担心我。” “娘子平日骄纵了些,但大事上还是明事理,老夫人听到会高兴的。” 玉昙目送常嬷嬷离开,方才踩影子的欢愉已散去。 玉鹤安逆着光,面对她而立,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大概在看她撞红的鼻头,看她笑话。 “鼻子还疼不疼?” 她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不疼了。” 玉鹤安瞧着被撞红了的鼻尖,方才见玉昙踩得高兴,他便想逗一下她,故意停了一下。 “祖母又提了你的婚事?” 之前才因这个和玉鹤安闹过别扭,玉鹤安给她答案她还记得。 且这一次,玉鹤安和宋老夫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她想找纰漏都没机会。 她将脸别开,小道旁迎春打了几个嫩黄的花苞,有一朵甚至开了,寒风中抖着细小的花瓣。 她若是迎春就好了,度过了寒冬,立马就能迎风绽放。 可她偏偏是玉昙,温养了一整个春日,花开一个时辰就败了。 “若不喜欢可以提,不必委屈自己。”玉鹤安弯腰低头,唇靠近她的耳侧,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 温柔的语调带上了诱哄的味道。 仿佛只要她说出口,玉鹤安便会帮她。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uksophie 的营养液[加油] 不请假都会很更 有时候会晚一点 0点过没更 说明我正火急火燎的写 改 [狗头] 就第二天看,别熬夜 晚安 好梦[让我康康] 第32章 最后一缕夕阳揽尽, 天色变成了暧昧的昏沉。 她抬眸瞧了瞧玉鹤安,眉目舒展,神色平和。 她之前已经提过一次了。 她不想再被拒绝。 玉鹤安唇角微微上挑,眸子底下的情绪也是瞧不清, “这毕竟是你的婚事, 理应慎重些。” 若她真是侯府娘子, 楚明琅会对她谦和有礼, 不求锦瑟和鸣,至少能相敬如宾。 岭南又暖和, 家中甚至无需她主事, 她仍能如在闺中般,当个耽于玩乐的闲散娘子。 她大概能想明白,自己为何会选楚明琅了。 她现下求玉鹤安帮忙, 拒了楚明琅的婚事,宋老夫人便会着眼其他儿郎。 江听风或是汴京其他郎君…… 玉鹤安能帮她一次, 日后呐, 她总不能次次去求他, 总会厌烦那一日,到时候她又当如何?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深陷愁绪里的无措模样。 她是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 楚明琅日后行径她不可知,但至少现下是好相处的,若是再换, 碰到季御商之流…… 她后面的日子更难捱。 玉鹤安半晌没接她的话, 她觉着有些奇怪, 抬眸瞧他,眉头紧皱,那张如玉的面庞隐隐可见郁色。 她连忙找补:“阿兄和祖母觉得好, 那我也觉得还好……” 此刻,之前的困惑迟疑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全变成了少女的娇羞。 “明日还看书吗?” 睡觉的诱惑很大,玉鹤安已科考完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打扰到他。 她没有丝毫迟疑,点了点头。 她与玉鹤安于湖边假山处告别,她带着兰心去了明净斋,看望受伤的楚明琅。 明净斋位于湖左侧,是两层高的小楼,平日也打扫得干净,专供客人留憩。 她到时,楚明琅换了身孔雀蓝的圆领长袍,正跨步往外走,瞧见她时,眼角和嘴角上扬,笑意融进眼睛里。 “玉妹妹,你来了。” “楚郎君的伤,可好些了。” 似知晓她不喜人离得太近,楚明琅在她前两三米处便停了步子。 “方才大夫来瞧过了,擦了药酒,淤青揉散了些,过几日就没事了。”楚明琅的左手放在右边肩头,扭动着肩膀,“看吧,真没事了。” 如果楚明琅的眉头,没有时不时就拧着,她就算信了他的话了。 “小厨房炖了药膳,楚郎君……”这是要去哪? 楚家在汴京并无府邸,当初楚家卷入党派之争,名为封地岭南,实变相放逐。 楚明琅一直歇在汴京最大的客栈里,此番宋老夫人有意留他住在玉府。 “多谢玉妹妹一番心意。”楚明琅嘴角弧度扬更明显了,温柔多情,容易相处。 “楚郎君客气了,原就是为了我受的伤。” 近来玉鹤安也常笑,嘴角轻轻上挑,似学着做一个温和的兄长,抵不住神色和气质都是清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念及此,她低着头,轻笑出声。 兰心将食盒轻放在边几上,她揭了食盒盖子,饭菜香裹着药膳味道扑面。 精致的三层小食盒,上面两层布了几个精巧的碗碟,皆是岚芳院小厨房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最下层一盅药膳。 楚明琅在圈椅上落座:“若真要谢我,就若幼时一样,唤我明琅吧。” “明琅。” 一声轻唤,若是声音再低些,恐怕就听不见了,可落在楚明琅的心底,却是惊起了千层浪花。 就如同被承认了某种身份,一个可以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这一切无疑不让他欣喜。 楚明琅珍重道:“杳杳。” 屋子里点了灯,仍然有些昏暗,陡然生出了几分暧昧。 她本意等楚明琅用完膳就走,没料到他非得再送她一程,连忙推脱。 第46章 “用完膳,我也要回客栈了,正好能再陪你走一段。”楚明琅自觉落在她后几步位置。 接连几次未触发剧情,她心底的抵触少了几分,至少能安然当他不存在了。 难道宋老夫人未提让他留下,她自然不会提。 若是留在府里,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保不齐就是麻烦。 晚风习习,带着几分湿气。 半个时辰过得极快,好似转眼,他就从明净斋将玉昙送回了岚芳院,目送玉昙进了院子,彻底消失不见。 他才收回了视线,脸上的笑意止不住,他能察觉到,玉昙见他没那么紧张,甚至有几分松懈。 他步履轻快,转身出了玉府,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 是日,宋老夫人回府后,玉昙的早上便多待在了禾祥院。 她陪宋老夫人用过早膳,下棋消食。 她照例去收拾棋盘,宋老夫人却止了她的动作,“杳杳,今日不下棋,过来瞧瞧。” 玉昙搬了矮凳乖巧地坐在宋老夫人旁边,小案上罗列了一堆庚帖,好几个女郎的名字她都认识,汴京世家的嫡女。 玉昙眨巴着眼睛:“祖母这还是在这做什么?” 宋老夫人拿着一本庚帖轻打着她的发髻:“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这都不知道。” 玉昙揉了揉脑袋,笑道:“祖母,怎么给我议亲时,就没有阿兄这么大的排场,你这是在偏心。” 宋老夫人拿着庚帖又拍了她几下:“小没良心,你的排场还不够大,我亲自去岭南住了几个月。” 玉昙低着头,眼底的泪快含不住了,她抿了抿唇,手背一阵湿意。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宋老夫人的用意。 她在汴京好端端住了几十载,怎么去年就突然想去岭南过年,一切都是为了她。 玉昙弓着身子,将脸贴在宋老夫人的膝头:“祖母,我就不能不嫁人一直陪着你吗?” 她抬起头,祈求地望着宋老夫人,“祖母……” “尽说傻话。”宋老夫人只当她是在撒娇卖乖,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能陪我到几时,最好赶快将你的婚事定了,春日宴你得去……” “祖母,我去春日宴也是找个地方猫着,晒太阳,还不如在家陪你。” “你每天都在陪我,要不就是在你阿兄的院子。”宋老夫人脸色一绷,“还是怪我太拘束着你了。” 她嘟囔道:“我本就不爱出门。” “我就算活到一百岁,你也只能再陪我二十年,后面的路总得你自己走,你的父兄忙于他们的家业,无暇照顾你,楚明琅我算瞧过了,在这一辈算不错的世家子。” 她的声量小了:“听祖母的,我会去的。” 她攥着袖子,抿了抿唇,视线垂下,不再瞧宋老夫人的脸。 她只有借由楚明琅,将这几个月拖延过去了。 * 楚明琅回客栈休憩了一日,才惊觉为玉昙备的礼物还未送出。 连着几日上侯府找玉昙,玉昙皆不在岚芳院里。 是日,他又到岚芳院时,院子里又只有绿衣婢女候着。 兰心领他在外间小厅,周到地布了茶待客,周遭燃着熏香都是玉昙惯用的昙花香。 已入了春,岚芳院的地龙还烧得旺盛,他生出几分焦躁。 他自幼生在岭南,不喜屋子里常年烧得地龙,总觉得憋闷得慌。 “楚郎君,还请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娘子回来。”兰心福了福礼。 连着三日拒了楚明琅,今日晨起时,玉昙特意嘱咐,若是楚明琅再登门,便去风旭院寻她。 见事情有了眉目,楚明琅浅笑道:“杳杳是在宋老夫人那,何须麻烦她来回跑一趟,我一同去吧,送了东西我就回去。” 兰心支支吾吾半晌,眼瞧着瞒不住,只得如实道: “娘子在郎君书房里看账本。” 这话着实古怪,虽说他们兄妹自幼亲昵,脑海不受控制的浮现,上次在廊下,玉昙往玉鹤安怀里躲的模样。 楚明琅脸色微变,旋即又变回温润模样,脸上挂着妥帖的笑:“这不是巧了吗?鹤安兄刚科考完,下次我亦要参加科考,送完杳杳东西,正巧向鹤安兄讨教一二,两全其美” 兰心左右为难,玉昙交代了让她去通传,可没让她将人带到风旭院里,可楚明琅又是宋老夫人定下的未来孙婿。 兰心眉头紧皱,犹犹豫豫半晌,双手交握。 “你个奴婢为何阻拦,难道宋老夫人的意思,当下人还不明白。”楚明琅笑意一收,兰心竟然从这张温和的脸上,瞧见了几分讥讽和刻薄。 “楚郎君,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兰心着急解释,生怕惹得楚明琅不快。 巧心走了进来,解释道:“楚郎君,我家娘子特意嘱咐了,你为救她受了伤,再让你来回折腾,她心里愧疚。” 楚明琅不耐烦瞥了兰心一眼,抿了抿唇角:“差点误会了杳杳的好意。” “我们做奴婢的笨嘴拙舌,还望郎君莫要怪罪。”巧心拉着兰心福礼道歉。 楚明琅指了指巧心:“你带我去找玉妹妹吧。” “是。”巧心乖巧应道,冲着兰心使眼色,让她早些去给玉昙通风报信,“兰心,午间娘子说要吃拔丝糖来着。” 兰心自幼跟在玉昙身边,极少受过这般责难,面上有些挂不住,委屈得眼角都红了,“奴婢这就买拔丝糖。” 巧心引着楚明琅往风旭院走,穿过九曲回廊时,总会慢上几分,小声道:“廊下的宫灯,娘子爱用八角琉璃灯,下面坠着几片掐丝琉璃,风过时就如风铃般。” 见巧心有意透露玉昙的爱好,楚明琅难得对这个识趣的奴婢多了几分耐心。 “杳杳倒是风趣,这样的宫灯确实比寻常款式漂亮精致。” 巧心低着头笑道:“楚郎君,若是娘子问起时,你便不要这样答了。” “哦?”楚明琅拧了拧眉。 巧心解释道:“这一事,非娘子喜欢精致漂亮,而是娘子怕黑不喜欢夜里太静,所以侯府廊下宫灯的样式全改了。” 楚明琅道:“多谢。” 巧心见时间拖延得差不多,才不急不慢地往风旭院走。 巧心先进了院子,见兰心已走,不会露馅,才引着楚明琅往里间走。 到了外厅先叩了三声门,透过半透明的窗纸,瞧见玉昙没在软榻上睡着。 “娘子,楚郎君来了……有事寻你。” “进来吧。”清冷的男声响起。 书房的门应声而开,一股烧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让他不适感更重了。 玉昙坐在书案对面,指尖慢悠悠地翻着账本,一只手支着脑袋,脑袋半垂,眼皮耷拉着,像一只被打扰好觉的猫。 玉鹤安就认真多了,将玉昙翻过的账本再算一遍,遇到奇怪的地方就用朱笔圈出来,指给玉昙瞧。 两颗脑袋靠得很近,亲昵又自在。 似乎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那股奇怪的感觉又蔓延开了。 之前他才因为能站在玉昙身边沾沾自喜,现在才发现就算再努力,玉昙也瞧不见他。 他想起玉昙望向玉鹤安的眼神,总是依赖又信任,他们之间容不下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uksophie 晏&涣的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楚明琅:我不是暂定未婚夫了吗?为什么感觉我是三啊…… 第33章 好在怪异的气氛并未维持太久, 听到开门的动静惊醒了这一室的静寂。 玉昙歪着脑袋瞧了过来,眉宇间还有几分迷蒙,“明琅,你来啦, 伤好些了吗?” 语调软绵绵又带着几分关切, 若一阵春风, 将他的心头抚平了, 笑容重新挂回了脸上。 “只是小伤,好多了, 杳杳别担心了。” “郎君后背上青了碗口那么大一块, 中心青得发黑,这几日上药时疼得直抽气。”楚明琅贴身奴仆道。 “住口。”楚明琅低喝一声,止住了奴仆的自作聪明。 她仔细瞧了瞧楚明琅, 步履稳健,应当快痊愈了。 楚明琅走近几步, 到了离她不远处, 再近一步她就要生厌的位置停下。 楚明琅在此事上做得极好, 极有分寸,不会过分亲昵惹她不快,也不会因着为她挡牛车邀功,以此为筹码,让他们快些定亲。 楚明琅小声道:“杳杳可否随我来外间, 几日前就揣着了, 来回几次竟然还未将东西送你。” 大概是楚明琅从岭南带来的新奇礼物, 她放下手中的账本,起身准备和楚明琅一起出去。 玉鹤安抬手拦了一下她的手背,止了她的动作, 淡然道:“就在这说吧,我也有话和明琅说,事关科考,免得你还要来回走一次。” 第47章 楚明琅受宠若惊,他之前跟玉鹤安提过几次,关于科考,若能得其提点最好,下次科举他若是能取得名次,入朝为官,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鹤安兄,真是太客气了。” “楚玉两家本就世交,你救了杳杳,这是应当的。”玉鹤安点了点头。 楚明琅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计划,赠送礼物时,多和玉昙话家常,拉近距离。 他双手将锦盒递给玉昙,“杳杳,知晓你对苗疆之事感兴趣,我特定又去寻了,这是我上次找寻苗疆古书的全本,还望你能喜欢。” 玉昙笑着道了谢,当着楚明琅的面拆了锦盒,里面躺着本枯黄的古书。 她有本一模一样的书放在她的小案上,里面的内容她看过好几遍了。 “多谢明琅。”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了古书上,停留了几息,又挪了过去,仿佛他没见过这本书。 “原本还想着开春了,天气暖和,和杳杳在侯府走走,但想着侯府里还烧着地龙,想着倒是不合时宜了,再过半个月,春日宴上,咱们在一起踏青放风筝。” “好。”她笑着应下。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在春日宴上,总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躲懒的。 骑马蹴鞠她不会,踏青散步她嫌弃麻烦。 楚明琅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宣纸铺在了书案上,纤长的手指执着狼毫,笔墨在白纸上游走,另一幅笔墨江山浮越而上。 字迹遒劲有力,见解独到又深刻,楚明琅等玉昙的回答抛诸脑后。 “明琅,你可以先看看,若是有异议,我们可以先议一议,毕竟离你科考还有三年,用心准备总归不太难。” 再瞧玉鹤安的见解,他预想过玉鹤安的名次不会太低,进前三或许便是这次科考的榜首。 楚明琅心头一喜,若是能得玉鹤安相帮,他的科考定然有望。 瞧他们的样子,大概是要商议一会儿了,有楚明琅在,她再也不能蹭觉了,留下也没意思。 她将书案上的账本收了,往后退了退,“阿兄,我的账本也看完了,我便先回岚芳院了。” “嗯。”玉鹤安抬头轻应了一声,将他圈注的账本递给她,指腹从她手背上擦过,她差点没将账本拿稳。 一瞬间的接触,她的心跳忽而变快,收拾好账本,抱好锦盒,转身出了书房,快步到了廊下,迎面的春风拂过脸颊,她的心跳才正常了些。 修长的身影在她身后,离她太近,她原以为楚明琅跟出来了,本能想要离远些,一转头步伐便停了。 “阿兄,怎么出来了。” “出来透透气。”玉鹤安拨弄着风铃,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拧了拧眉,歪头:“阿兄,这是怎么了?” 玉鹤安放了风铃:“今年怎么想去春日宴,往年不是能推就推了吗?” 她一愣,玉鹤安不会是看出她有意敷衍了事,忙正了神色,清了清喉咙,表面得如二十四孝妹妹。 将脸别在一旁,声量小了,“明琅救我之事十分感激,他相邀自然该去的。” 玉鹤安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似乎要瞧出她脸上的破绽,沉默半晌后,才硬生生挤出一句。 “这样也好。” 说完便转身回了书房,她的目光穿过门窗,玉鹤安已在向楚明琅讲解要义,真如兄长对待妹夫的样子。 * 而后半个月,她早上去陪宋老夫人时,十回有八回都能碰见楚明琅。 今日不出所料又碰见了。 “杳杳。”楚明琅快步进了禾祥院的主厅,瞧了一圈,地龙火盆都歇了,“三月末,快进四月了,侯府的地龙总算歇了,那股子憋闷劲总算没了。” 她惧寒,故侯府的地龙烧得早歇得晚,若是冷些的年头,四月才会停。 她早就习惯这种日子,没想到这种事对楚明琅而言是憋闷。 一时间屋子里冷了场,宋老夫人慈爱地笑了几声,冲着楚明琅挥手。 “明琅,快过来坐,都让你住侯府,每日来回跑也不嫌麻烦,我正和杳杳提春日宴的事。” 她攥着指尖,有些不明白了,她原以为是宋老夫人未提,楚明琅来侯府住的事,原来是他拒绝了。 每日来回跑,总归是麻烦,为何坚持不住在侯府。 “早就听闻了汴京春日宴,春风徐徐,燕飞草长,天子出游,还有世家子之间骑射较量,极其热闹,我远在岭南从未领教过这等风光。” 婢女搬来凳子和玉昙并排,楚明琅坐在玉昙身侧,宋老夫人的视线在二人身上穿梭。 玉昙穿着明艳的桃红襦裙,发髻间插着几支掐金点翠发簪,发髻间映射着一点蓝。楚明琅穿着宝蓝色圆领长袍,锦袍描边用了些水红色的绸缎。 二人郎才女貌,今日所穿衣服也是极其相称。 宋老夫人笑了笑,往玉昙使眼色,想让玉昙和楚明琅多相处些,春日宴上多接触,最好近期就将婚事定下。 她只得将头埋得低些。 楚明琅转向她,嘴角扬了扬,桃花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杳杳,我们可是说好一起去的。” 她轻应了一声“嗯。” “我方才还在说杳杳,成日闷在侯府里,原来是一早就答应了,也不告诉我。” 宋老夫人和楚明琅的交谈声,笑声,一派祥和。 至少在她的假意下,每个人都觉得圆满。 她想拉着楚明琅逃避,又不想和他过多牵扯,少付出些真心,届时她被赶走时,也不会太难过。 “祖母,我还有些账目没算好,我先走了。” 宋老夫人脸色一绷:“次次都要去看账本。” “祖母。” 楚明琅打着圆场:“宋老夫人,我只是来陪陪你,杳杳,若是有事便让她去吧。” “院子里的花都开了,你们少男少女不出去玩,一直在屋子里陪我这个老太太做什么。”宋老夫人语罢,便将二人轰出了屋子。 玉昙垂着头在前走,楚明琅跟在她身后,春晖洒满小道,路旁的迎春开遍,黄色的小花落在草丛里。 “杳杳,往那边走吧。”楚明琅指了指小湖边的假山。 走过假山,便有一座八角廊亭,她明白楚明琅的心思。 当初楚家进汴京,两家交好,便落脚在玉家。 那日,玉鹤安的课业尤其多,她午睡后,唤了他三回,他两次都听不见,第三回她赌气跑出了院子。 躲在假山后头揪草玩,揪来的草绞碎了喂湖里的鱼,所以她小时候养的鱼,死得格外的快。 她刚扯完一大把草,便听到脚步声,以为玉鹤安总算来找她了。 她拿乔没回头,只听见一阵叮铃的铃声作响。 回头时,假山后探出怯生生的脑袋,又瘦又小,穿着鹅黄的素锦,胸口戴着一大大的银项圈,手腕和脚腕都戴着银饰。 小童身后还跟着个更小的萝卜丁,比他还瘦小几分,面色惨白,和他一样的装扮,银饰都快要将她压垮了,唯一不一样便是她腰间挎着个小竹篓。 她一瞧不是玉鹤安来寻她,顿时小脸臭着。 “你们是谁?怎么在我家。” 小童乖巧道:“我乃岭南楚家楚明琅,随父母借住在这儿。” 岭南楚家,倒是听祖母提过,是要在府上借住两个月,只是祖母拦着,没让她去见,只带了玉鹤安前去应客,她就不认识楚明琅。 玉昙自认假山是她的地盘,颇为小主人的姿态,十分大方地松口,划了一块地盘给他们玩。 玉昙嘱咐:“不能喂我的鱼,它们很容易死。” 楚明琅虽然不明白,但仍旧点头应下,他一点头,他身后的小萝卜丁也跟着点头,脸色阴沉沉,“我们不会喂的。” 玉昙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指了指小萝卜丁,“你是楚明琅的妹妹吗?一直跟着他。” 小萝卜丁不说话,木着脸瞧人,银项圈碰撞发出叮铃声,“我不是他妹妹,我以后要嫁给明琅的。” 她想明白了,小萝卜丁就是楚明琅的妹妹。 小萝卜丁瞧着比她小两岁,不过六七岁的样子,她这个年岁时,也总念叨着嫁给玉鹤安。 被宋老夫人敲了好几次脑门,总算改了过来。 玉昙叉着腰,故作大人模样,“妹妹是不能嫁给阿兄。” 小萝卜丁跟在楚明琅身后,楚明琅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楚明琅不动时,她就安静地在一旁玩起小竹篓。 第48章 玉昙好奇地瞧了几眼,小竹篓掀开,里全是密密麻麻,黑呦呦的小虫子在爬。 玉昙尖叫着跑开,小萝卜丁抬头,眼白里又小又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你干嘛玩虫子好恶心呀。”她害怕地不住往里缩。 楚明琅打断道:“铃兰,别吓到别人了。” 铃兰盖上了小竹篓盖子,回到楚明琅身边,不再看玉昙。 玉昙缓了一会儿,自觉比铃兰大,在自己家被她吓到丢面子。 “原来你叫铃兰。” 铃兰没理她,躲在楚明琅身后,玉昙就自己跑去喂鱼。 侯府好不容易来了两个新人,玉昙觉得新奇,那两个月总来找他们玩。 “杳杳当心些。” 玉昙回忆往事出神,没在意脚下,脚下一滑,就往楚明琅处摔倒。 只要有这剧情在,无论她注意与否,只要和楚明琅相处,便会被扭曲到和他亲近。 楚明琅扶着她的手臂,她借势站稳,冲着楚明琅福了福,“多谢明琅。” 小路通往湖边假山,道路两旁的树已抽出新芽。 “杳杳,不必和我客气,当年来侯府只觉得树木高大,现在再看原来树木不过环抱之躯,已然时过境迁。”楚明琅扶了后没松手,感慨起岁月变迁。 她礼貌地扬了扬唇角,将手臂抽回,“我记得当初在假山初识时,你身边跟在一个小女童。” 楚明琅的手空空了,尴尬地笑了笑,拧着眉思索了一会,“我当时身边有小女童吗?” “她自称是你妹妹。”玉昙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她好像是要嫁给你。” 楚明琅靠近了一会,折了一根柳条,手指转动着柳条,想了一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杳杳,你不会吃这么久的醋吧。” “你误会了。”她怎么可能会吃醋,这一刻她只觉得楚明琅轻佻,冷着脸转向一侧。 “当年我父母听信了游方道士之言,说我不好养活,便接了一个女童回家,和我一起形影不离长到了十岁。” 这倒是和她的经历有些相似,她有点好奇,楚家后来是怎么对待铃兰的。 楚明琅拉着她在假山上,找了个好位置坐下,“这里可以看到侯府绝大部分风景,真是极其好看,小时候我便是想爬上来看。” 她坐在楚明琅身边,追问:“后来铃兰呐?” “自然是送走了。” 玉昙失望极了:“没有留在楚家吗?她都在楚家生活这么久了,肯定都习惯了,不舍得走的。” 楚明琅动作一僵,好似被戳着了心事,转瞬便恢复了温和模样,伸手揉了揉玉昙的发髻,“送走了。” “和你一起长大,也要送走吗?” 楚明琅凑近了些,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当然了,杳杳,我算是将这一切,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了,你可还曾有疑惑?” 玉昙摇了摇头,她惋惜铃兰的结局,瞧她的样子肯定和她一样,喜欢家人,不舍得离开。 提及楚家接铃兰来的缘由,她倒是想起古书中看到的一种蛊虫——同生共死。 若是一方生命线浅,此生容易遭大难,以同生共死蛊挡灾,二人需要一起长大,不可分离。 可楚明琅说她们已经分开,这倒是和她看到的不一样。 “铃兰当初是不是舍不得走,你后面有去看她吗?” “大好春光不赏,为何总是提她?”楚明琅避而不谈。 玉昙抿了抿唇,想起了她最喜欢的那本《公主还朝》,她想回去将话本看完。 微风拂面,她远眺,刚巧瞧见湖对面廊亭内,玉鹤安长身玉立,正和一名紫袍郎君交谈。 明明玉鹤安根本没有瞧见她们,她却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她心头一跳,慌忙挪走了视线,恨不能抓着楚明琅找一座假山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34章 科考完, 宋老夫人明里暗里提了数次姻亲之事,此次更是将此事摆在明面上。 常嬷嬷来时,玉鹤安于廊亭和紫袍郎君交谈。 面容俊朗,倒是生面孔, 但瞧着穿着打扮, 气质雍容, 必定是非富即贵。 玉鹤安颔首, 让常嬷嬷在廊亭等他片刻,亲自将紫袍郎君送出府门。 半个时辰后, 玉鹤安才回来。 常嬷嬷弓着身子, 笑道:“郎君,老夫人说了,上次的庚帖都不满意, 可以再看看其他的,今日老夫人将汴京城中, 适龄娘子的花名帖都要了, 还请郎君去禾祥院瞧瞧。” 玉鹤安站得笔直, 一言未发,视线遥遥地望着对面。 居然还在。 他眉心直跳。 常嬷嬷顺着玉鹤安的视线望去,又回头瞧了瞧玉鹤安的神色。 楚明琅扶着玉昙穿过芳香小径,身影偶尔被假山挡住时,瞧不清他们在做什么时, 玉鹤安的眉头便会轻轻拧一下, 直到能看清时再松开。 楚明琅折了嫩柳条, 在玉昙面前轻晃。 在岭南,春日有柳条有除秽,赠送心上人表明心迹之意。 楚明琅笑呵呵将柳条递上, 玉昙愣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玉鹤安袖子中的手攥紧,嘴角抿直。 玉昙自幼便糊涂,定是不明白接柳条的意思。 “娘子和楚郎君真是郎才女貌,娘子前几日还怎么都不肯……想来只是小女儿情态。”常嬷嬷背着手,继续火上浇油,“老夫人的意思,婚事最好是近期就定下,若是郎君……” 哪里还有玉鹤安。 “哎……郎君。”常嬷嬷惊呼。 * 楚明琅说了半晌岭南的风光,邀请玉昙来年小住,等了半晌也不见她答复。 “杳杳。” 玉昙望着湖对面,楚明琅再说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她想拉着楚明琅躲到假山后面去,这样就不会被瞧见了。 她刚伸手又缩了回来,不对。 她为何要躲起来。 “杳杳。”语调中已染上几分不耐烦。 “怎么了?”她转头去瞧楚明琅,“是不是要走了?那我们回去吧,我也想回去了。” 明明是明艳又精致的外貌,初见时只会觉着她机敏又有心机,实则相处间,时常都有点呆。 分明是她不理人,他却生不出半分气来。 好似只要能被她瞧见,能得她一句答复,便会万般的幸运。 “我不想去……” 本来就只是借由楚明琅挡婚事,她可不想应什么约,推自己进无望的境地。 她偷偷往湖对面瞧了瞧,确保玉鹤安和紫袍郎君交谈,不过片刻,玉鹤安去送紫袍郎君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被发现,才算放下心来。 顺着玉昙的视线望去,不出所料瞧见了玉鹤安,楚明琅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 直到玉鹤安完全消失在视线内,玉昙总算恢复正常模样。 “鹤安兄,身旁的郎君好像是五皇子?” 她摇了摇头,五皇子楚云策平日总是称病简出,她从未见过。 “难道这次侯府站的是五皇子。” 她一愣,须臾明白楚明琅的话,提的是皇位角逐战队。 近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惹得朝臣动了心思。 大皇子仁厚谦和,待人以诚,上得皇上信任,下受臣民尊重。 三皇子深沉内敛,城府极深,母妃高贵妃宠冠六宫。 五皇子称病养于宫外,深入简出,传言皇上一度想除却五皇子的名号,寄养在旁支宗室,当个闲散人等。 侯府一直所望是当纯臣,上一代皇位之争,侯府便未参与,这一次…… 她咬了咬下唇,她所知的剧情里,并不知是哪位皇子登上帝位。 “阿兄不会参与这些的。” 可是玉鹤安为何升迁会如此快? “侯府向来是不参与,这一次我比较看重大皇子。”楚明琅自嘲地笑了一声,“自古便是立长立嫡。” 当今圣上便是皇长子。 她一愣,楚明琅这是动了心思,将会参加,楚家当年便是因此落寞,他这是打算从哪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以后这些事不用对我提……” 玉鹤安已回到廊亭,常嬷嬷在他身旁站着,就算她听不见,也大概能知晓在说什么。 玉鹤安的婚事。 方才她在禾祥院都瞧见了,适龄世家女郎的庚帖,她很快就会有嫂嫂了。 日后她可能都不能去风旭院蹭觉了,她有点难过。 楚明琅又说了半晌苗疆的趣事,也没人应他,一转头便瞧见玉昙的视线,早就飞到了湖对面。 第49章 他顺着玉昙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了玉鹤安,那股子怪异又从心底爬了出来。 只要有玉鹤安在,玉昙的眼里便瞧不见任何人。 寻常的兄妹是这样吗? 他有几个庶出的妹妹,整个在后院,因着钗环琐事吵架,他对她们亲缘淡薄,逢年过节会备上薄礼,也没有哪个庶妹这么黏他。 “杳杳,着实有些太黏鹤安兄了。”楚明琅的温和的语调里掺杂了几分不悦。 “他是我阿兄,为什么不能黏他?”她有点不高兴,无意识揪着柳枝上的叶子,指尖被柳枝上的倒刺划拉了一下,指尖传来刺痛,血珠就从白皙指尖冒了出来。 楚明琅意识到失言,温柔解释道:“我只是感慨,家中的妹妹和我不这般亲近。” “府中就我和阿兄,我和他自小便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对。”她是真有些恼了,扔了柳条,站起身打算离开。 “杳杳,怎么还生气了。”楚明琅连忙起身,这才发觉玉昙指尖出血,血珠沾在袖口上。 血红落在藕粉色扎眼极了,他现在才发觉。 “你说的话很奇怪……”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恼怒。 她不想被人误会她和玉鹤安,日后她的名声会烂到淤泥里,她不想牵扯上他。 楚明琅顿了顿,温柔地笑了笑,拉过她的手,将一张素白的绢帕按在她的指尖,指腹点着绢帕,止住了血流,“怪我。” 血迹浸透了素白的绢帕。 她和楚明琅离得太近了,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熏香,檀香中夹杂着一股甜腻的花香。 她很不喜欢,想要挣脱,剧情效应却让她离得更近,越来越近,她直到她靠在楚明琅的肩头。 一副受尽委屈,伏在楚明琅肩头哭诉的样子。 她的余光瞥见,常嬷嬷领着玉鹤安去禾祥院,湖边长廊离假山不远,若是往这边瞧一眼,定然是能瞧见的。 她想起上次玉鹤安的恼怒。 她一边害怕被瞧见,一边又希望玉鹤安能快点过来,打断这段剧情。 挺拔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快要蹦出嗓子眼里。 心里的天平出现偏移,她想玉鹤安过来,就算被骂一顿也没关系。 可是玉鹤安从湖边路过,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往禾祥院处去了。 她方才还拉扯的心彻底落回肚子里,她有点失望。 玉鹤安和宋老夫人都是满意楚明琅,就算被瞧见,她们也不会帮她处理季御商般,再帮她。 好在楚明琅到底是世家子,只是规矩地帮她止血,并未做出格之举。 楚明琅只觉得今日的玉昙乖顺得过分,任由他按着指尖。 玉昙的指尖软凉,按了半刻钟,总算不再出血。 楚明琅幽幽地叹了口气:“杳杳,天底下没哪个儿郎能有鹤安兄出色,你同他一起长大,我时常惶恐难入你的眼。” 她靠在楚明琅的肩头,小声道:“他只是我阿兄,你怎么会这样想?” 楚明琅心潮激涌,他接触玉昙以来,没一刻觉得玉昙离他这么近过。 天上月成水中月,他似乎弯腰便能捧起月亮。 剧情效应离开,玉昙推了推楚明琅,让他松开,余光瞥见假山后月白的袍角,一闪而过。 “杳杳。”楚明琅察觉她走神,轻唤道。 第二次了,她以为玉鹤安在身边。 玉昙的眉头皱了皱,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 “没事,我只是……”她退后半步。 楚明琅笑了笑,体贴道:“那个商人纠缠你之事,我听闻了一些,怪我之前不在汴京,让你平添困扰,甚至还让你厌恶和男子接触……” 玉昙抿了抿唇,她拒绝楚明琅多次,他认为是季御商给她留下的阴影。 她更多的是对于未知剧情的惶恐,害怕卷入剧情里,被拖入深渊中。 她从已知的消息中,甚至窥探到,她未来会喜欢上楚明琅。 她不明白,分明三番五次的相见,她对面前的郎君分明没有半分心动,话本子里讲到的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她一概没有。 她指尖摩挲着绢帕,不动声色地撒谎,“我被季御商吓到了……我……你靠我太近,我总觉着害怕……你能不能离我远点……让我缓一缓。” 楚明琅主动退后半步,“杳杳,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若你不愿,我愿意慢慢来。” “嗯。”玉昙收了怯怯的神情,一副全然相信楚明琅的模样。 楚明琅再退了半步。 “明琅,我近来在学着做生意,一会儿还要去看账本。” “杳杳先去忙吧,别忘了明日的春日宴,说好了。” “我记得的。”玉昙点头应下,提着裙摆下了假山。 楚明琅望着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远,忽而觉得心头空落落地。 仿佛他只是捧起那水中月,天上月还照着其他人。 他将另一方绢帕拿出来瞧了瞧,素色的帕子上,拙劣的绣工绣着一株并蒂花。 差点就在玉昙面前露馅,是时候将人送回岭南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的营养液 第35章 半个时辰前。 玉鹤安快步穿过湖边长廊, 往禾祥院去,长明跟在身后,竟然从背影瞧出了几分急切。 急切,他何曾见过郎君急过。 “郎君, 也不必如此着急。”常嬷嬷跟在后面追。 玉鹤安越靠近假山, 脚步越缓越沉, 视线死死锁在假山上。 顺着玉鹤安的视线望去, 瞧见玉昙和楚明琅交叠握着的手,玉昙面上还带着些无措, 许是小娘子的娇羞。 玉鹤安的脚尖一转, 往禾祥院去了。 长明都以为玉鹤安是奔玉昙去的,没想到真是去禾祥院。 “娘子日后去了岭南,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玉鹤安回头, 春日正午的阳光明媚极了,树木抽出了新芽儿, 未遮住光秃秃的枝干, 在微风里晃荡。 他这个位置再也瞧不清假山上的动静。 他看见玉昙和楚明琅站在一起时, 万般念头只剩下,站在玉昙身边之人,应当是他。 他被这澎湃的占有欲驱使着,急匆匆地走到这儿,才想起分明是他推玉昙离开的。 他想让玉昙过得简单幸福, 而不是一辈子活在流言里, 被言语中伤。 他应是玉昙的兄长, 护着她,而不是其他的身份。 “岭南风光好,天气也暖和, 楚郎君待娘子也极好,日后娘子嫁去了岭南,定会生活得很好。” 玉鹤安幽幽地叹了口气:“岭南太远了些……” “郎君说得是,若是娘子留在汴京,成婚后回娘家探亲也方便,楚郎君会愿意留在汴京吗?”长明应和着,抬头一瞧玉鹤安已经消失了踪迹。 常嬷嬷才跟上来,双手扶膝喘气,累得她上气不接下气,“郎君人呐。” 长明摇了摇头,“大概是到禾祥院去了……” * 岚芳院应当往右边走,禾祥院和风旭院往左,她站在路口迟疑了一会儿,抬腿往左走。 她的账本好在风旭院,她打定主意,去取账本。 只是这一路走得磨蹭,半刻钟功夫也没走出假山。 若是走得慢些,玉鹤安回来了,她还能蹭一觉,想到这她走得更慢了。 耳畔响起了剧情音。 【季御商受邀来了侯府作画,没想到却瞧见了令他妒火中烧的一幕,玉昙和温润郎君于假山上,十指相扣。 藕粉色身影出现的瞬间,他将娇俏的身子抵在假山上,怒吼道:“玉昙,你到底喜欢谁?”】 季御商明明已死,相关剧情却还在继续,假山附近离得最近的只剩下楚明琅,该不会落在他的头上吧。 “哎哟——”她想得出神,没注意撞上了肩头。 她猛地往后仰,腰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环抱住了,阻止了她跌落,天旋地转,她一下被抵在假山上。 高大的身影越贴越近,她慌忙双手撑在来人的胸膛,掌下肌肉绷紧,握在她腰间的手更用力了些。 她抬头才看清来人,发出一声惊呼,“阿、阿兄。” 她撑在玉鹤安胸口的手松了。 这也太巧了。 几乎季御商的剧情都扭曲到了玉鹤安身上,奇怪的是之前明明是碰到季御商、楚明琅才会触发剧情,为何现在碰到玉鹤安也会触发,还是触发和季御商的部分。 她抿了抿唇,她没想明白。 玉鹤安俊朗的面上似染冰霜,他们之间离得太近,呼吸交融在一块。 第50章 玉昙就势坐在假山石头上,往后一扬,姿态放松了些。 玉鹤安喉结滚了滚,半晌没说出一句话,环在她腰间的手没松,掌心的灼热似乎透过了薄薄的春衫,灼烧着她的腰侧肌肤。 她甚至感觉那块地方开始变红变烫,她不自在地动了动,挪开了些。 现今再看这些姿态,玉鹤安分明只是防止她掉下去,哪有半分强迫。 “怎么在假山上待这么久?”玉鹤安低下头,她们离得更近了,鼻尖都快碰到一起。 太亲昵了,这些动作放在幼时一点都不过,可现在……她连忙往后退了退。 脖颈被大手扶住了,掌心的温度灼热着她的肌肤,她动弹不得,脸上生出几分躁意。 “再往后撞石头上了。” 如同上学堂走神,被夫子突然提起询问课业,她努力回想:“明琅在讲苗疆的事。” 具体什么事她没听清,大概知晓讲的是这个。 “有趣吗?” 阳光透过枝丫,落了一地的光斑,在玉鹤安鼻头落下一块,她甚至看清了鼻尖的绒毛,她不自在地别开眼。 她坐在石头上,双腿远离地面,襦裙上滑露出绣鞋,她轻轻晃了晃,“还行吧。 反正她又没听清,她只是想求助苗疆治赵青梧。现下赵青梧病好了,她自然没了兴趣。 环在腰间的手收紧一分:“你喜欢楚明琅吗?和他相处开心吗?” “还行吧。” 剧情落在季御商上像情敌之间的质问,落在玉鹤安身上,倒是像兄长的关切,是否满意侯府为她挑选的夫婿。 她别开脸,不肯违心说出喜欢二字。 玉鹤安后退了半步,放在她脖颈、腰间的手松了,她却觉着玉鹤安的神色更冷了,周遭的快结冰了。 她撑着石头跳下,刚好踩在玉鹤安影子的脑袋上。 “阿兄,你去过祖母那儿了?” 玉鹤安低声道:“去过了。” 她蹦到玉鹤安身侧,笑嘻嘻道:“瞧上哪家娘子了,春日宴上我先瞧瞧,未来的嫂嫂。” 玉鹤安视线落在她身上,浅色的双眸像是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进的海,“我拒了。” “啊?”玉昙不解眨巴眨巴双眼,“怎么拒了?” 玉鹤安喉结滚动,声音更低了,“先立业。” 这倒和她所知的一样。 这样也好,玉鹤安这剩下的这几个月,就还是她一人的阿兄。 心底一点点甜泛滥开。 手被抓了过去,玉鹤安捏着她的指尖,食指处被划破了,伤口处干涸留下血痂,弄开那层划破的皮肉,里面还残留有几根柳条的残渣。 难怪方才楚明琅按着止血,越按越痛。 玉鹤安眉头拧了拧:“不疼了?这么久怎么不说?” 其实她本不娇气,就是被他们惯坏的,倒刺的疼,冬日的苦寒她都能忍。 只是没人愿意从温泉里迈入寒潭。 “不疼。”血迹在指尖的伤处干涸成了,乌黑的血痂。 “不用忍,也不用委曲求全。” 玉鹤安握着她的指尖,将尖刺挑了出来,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珍宝。 指尖的刺挑完了,她想收回手,却被玉鹤安握在手心,干燥温热,她被烫了一下,连忙收回手。 玉鹤安揉了揉她的发顶:“他若是对你不好,要告诉我。” 只是借由楚明琅挡一下婚事,他对她好或者不好,她压根不在乎,只要乖乖待在她三米开外就行。 “阿兄,春日宴教我骑马吧。” 她想学学骑马,日后走商,或是逃难,也能跑快些。 “嗯?怎么突然想学?”玉鹤安低头瞧她。 “我想学学,等到你参加完比赛后,再教我就可以。”见玉鹤安犹豫,她坚持,“阿兄,你五年前就说教我的。” “那样会很晚了。” 这便是应下了,她眼眸发亮。 “不晚,我要先找齐小娘子玩,我好久没见她了,这样正好,时间正好。” 玉鹤安揉了揉她的头顶:“不会让你等太久。” * 翌日,清晨。 她梦魇后,醒来极早,天光刚撕开黑夜的一道口子。 守夜的灯盏还没熄,在朦胧的天光中,不甚明亮,只有温和的光辉。 兰心还在熟睡,睡着也捏一方白帕子,防止她在睡梦中咬断舌头。 她早就不会因为梦魇咬伤自己了。 她芨着绣鞋,轻手轻脚走到柜子前,想找一套适合骑马的衣衫。 “娘子在找什么?” 她一动作,兰心就醒了,轻推开窗,清晰的草木气息吹了进来。 “一会儿赴宴会,穿的衣衫。” 她的衣裙是兰心在打理,在一柜子姹紫嫣红里竟然没找到件利落的衣裙。 “娘子,春日宴的衣裙早就备好了,在这里,穿上这个,娘子必定是春日宴上最漂亮的女郎。” 一套簇新的襦裙,最新的款式,名贵的蜀锦,裙裾和腰间还有珍珠链,华丽又漂亮,是她常穿的款式,应当是春季的新衣。 玉昙笑道:“不穿这个,我今日要学骑马,我要换一身利落的。” “娘子怎么突然要学骑射了?”兰心赶紧从柜子最上层,翻出一套焦月窄袖襦裙,这是几年前做的了,款式虽旧,好在还是新衣。 “早就想学了,就这套。”她欢快地换了衣裙,挽着素净的发髻。 * 春日宴,天子出游于凤山,而后设宴王公。 世家子弟于与凤山后山,参加骑射狩猎比赛。 以往长公主常年称病,近来听说是得了天大的喜事,将在春日宴上宣布。 玉昙的车驾遥遥跟在春游队伍后,掀开车帘,玉鹤安绯色圆领窄袖狩猎服,长发用同色的发带束成高马尾,发带垂下,两端绣着孤鹤,单手握缰绳。 太阳从他身后缓慢升起,朝晖落满肩头,金黄和绯色为玉鹤安平添艳色,冲淡了那股子冷淡。 玉昙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明明她选的颜色极其适合玉鹤安。 她挥了挥手:“阿兄。” 玉鹤安转身,嘴角扬了扬,单手勒住缰绳,“杳杳。” “鹤安兄,杳杳。”一声温和男声,楚明琅冲着他们挥手,打马前来。 【季御商想趁着这次机会,将她和玉昙的关系在世家面前,当时候侯府想不承认也没办法。 才刚和玉昙说上两句话,便有人掺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他斜睨了楚明琅一眼。 季御商一夹马腹凑近些,额头快和玉昙贴在一块:“别忘了,我们约好的。”】 玉昙掀开车帘的手一顿,不敢置信地盯着玉鹤安。 他真的能触发季御商的剧情,好几次了。 难道是因为之前玉鹤安莫名卷入过剧情吗? 玉昙低声道:“楚郎君。” 玉鹤安颔首:“明琅。” “鹤安兄,我们得快些去前面了。”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停顿了好一会儿。 “阿兄,快去吧,你别忘了我们约好的。” 玉鹤安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把调皮的发丝拨弄开。 面色一如往昔冷淡,周遭的气氛却暧昧又潮湿。 “阿兄。”她将玉鹤安的手拨弄开。 “嗯,等我。”玉鹤安一夹马腹,和楚明琅一前一后地走了。 她摸了摸玉鹤安碰过的地方,发热发烫。 她和玉鹤安都被这剧情弄得有些不正常了,她将车帘拨弄得更开些,微风拂过脸颊,散掉燥热。 马车停在山腰一块开阔的空地,玉昙下了车驾,长靴踏在松软的地面。 四周皆是翠绿,生机勃勃之景,不远处还开了不少迎春花。 她瞧见了齐府的车驾,往前走去,接连遇到三四个相熟的娘子,见到她均是冷漠地别过脸去。 她稍微走远些,背后便有几声压低的交谈声。 她拧了拧眉头,有点莫名其妙。 等到了齐府车驾前,马夫守在一旁,弓着身子。 “玉小娘子,真是不巧,我家娘子方才被郡主叫走了。” “不妨事,等她回来后,我们再聚也可。” 玉昙往玉府的车驾处走,走到何处,世家娘子的议论声便会停下,她的脚步一挪远,议论声便又起。 她再迟钝都知晓了,恐怕世家娘子口中议论的是她。 兰心担忧道:“娘子。” “无妨。”反正每年她都是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第51章 玉昙背脊挺直,一步一步走回车驾,再往里走了走,选了个没人的角落,再往外便插着宴会的旗子,黄底黑字外围一圈红边。 “玉小娘子,你不好奇这群世家娘子在议论什么?” 玉昙一抬头,便见一名身着天水碧襦裙的女郎,款式的布料算不上上层,但衣裙浆洗得干净,又焚了熏香。 只是这张脸不是她愿意见的,李絮。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晏&涣 小黄叽 的营养液[星星眼] 第36章 她刚抬起的头, 没了兴趣,一下子埋了下去。 李絮嘴角扬了扬,得意极了。 涂着豆蔻的指尖,摸了摸鬓边的点翠掐丝簪, 这可是如意阁最新的款式, 反观玉昙穿了件灰扑扑的衣裙, 发髻上也插着把玉梳, 还是好几年前的物件。 之前的哪次宴会,玉昙穿衣打扮最新最华丽的衣裙, 活脱脱一只招摇的孔雀, 现今,只可叹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李絮走近几步,轻笑一声:“玉小娘子近来, 似乎过得不算太好呀。” 她瞥了李絮一眼,皮笑肉不笑:“李二娘子, 我们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若是没事, 还是请远些吧。” 李絮似丝毫瞧不见她的避让,亲昵地挨着她坐下。 “闲来无事,郡主那边现在也不需要我,我念在之前的情谊上,好心来告诉你, 你怎么不领情?” 原来是攀附上了郡主, 在她面前抖威风。 她往旁边挪了挪, 讥讽道:“难为李二娘子好心。” 若是往日,她若是露出一丝不耐,李絮便要捏手绢哭诉。 说她瞧不上她, 现今倒是很平静。 李絮炫耀道:“你可知与我交好的是哪位郡主?” 玉昙摇了摇头:“不知。” 李絮得意仰着头:“长公主被拐走多年的女儿寻回了,陛下怜悯其多年流落在外,特赐下的恩典,亲封为长乐郡主。” “这倒是一件美事。” 这倒是和她的身世相反,不过就算如此,关她什么事。 李絮讥讽道:“有的明珠流落民间,有的鱼目倒是充当明珠了。” 玉昙面色冷了,刻意的笑脸都维持不下去:“李二娘子,你什么意思?” “玉小娘子,你可还记得季御商?” 玉昙咬牙道:“当然记得,当初你伙同季御商坑害我之事,我可没有忘,我会还给你的,你别着急……” 李絮笑了笑,未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季御商死前那一日,曾经让告诉我,他抓到一个女郎,和你长得极像,就住在桐花巷。” 她冷道:“李二娘子,你似乎对我的事,太关心了些。” “玉小娘子,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当真不想听完吗?” 玉昙静了声。 “直到我听到表兄传来家书,谈及一桩趣事。 玉侯爷在边关与一名小郎君关系亲近,多方提携,甚至招为近身侍卫。 不久后小郎君变女郎。 众人笑玉侯多年鳏夫痴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 又道熟悉玉侯的老将,提这女郎的面容与亡妻相似。” “李絮,我爹的事还容不得你背后嚼舌根。”玉昙怒了,拳头捏紧,“你若非女郎,我的巴掌早就落在你的脸上。” 李絮哈哈大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玉昙,世家娘子皆笑,你爹要给你们找小娘了。 倒是长乐郡主的事给我提了醒,那女郎可是和你一般年岁……。” 玉昙怒道:“信口胡言,仅凭几句流言胡乱揣测,看来上次的事没给够你教训。” “玉昙,我怎么说不重要,玉鹤安早就发现了吧,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絮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所以你在侯府的地位,才会这样每况愈下。” 从李絮同情讥讽的眼神里,她总算明白了,她捏着袖子,“李二娘子,这是天蚕丝制造的锦缎,绣娘选得最低调的针绣,不是你所想的破烂玩意……” 李絮脸上一变,笑意不见了。 “真是劳你挂心了,我过得很好……阿兄也对我极好。”她转过头,对着李絮一笑,“李二娘子,还记得季御商的下场吗?” 李絮站起身,往后一缩,她自然知道,季御商的下场有多惨。 她只是胡编一通,想要炸了炸这草包,没想到反被玉昙拿捏。 “你什么意思,玉昙,我乃尚书家娘子。” “没什么意思,李絮,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招惹我,我就不会动你…… 不然宴会上落水,将你送进其他郎君房里,这种低劣手段,我捏着鼻子也能做出来……” “你……” “为什么总是针对我。” 李絮捏着绢帕,瞧着玉昙的脸。 那年她穿上簇新的罗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就连他都瞧了她好几次。 可是后来她才知道,这身罗裙早就被玉昙穿过了,所有人都在嗤笑她东施效颦。 不过是长了张好看的脸,有着侯府的背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我早就讨厌你了,没人会喜欢你。”李絮小跑着往跑马场位置,遥遥冲着一名女郎挥手。 玉昙抿了抿唇,指尖捏着袖摆,绷紧的脊背松了松,泄露出些软弱来。 李絮都能猜出来,玉鹤安是不是也会猜到。 可他对她并无不同,甚至她们的关系更亲近了。 她陷入沉思,回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又忆起玉鹤安温书时,偶尔瞧着她的脸发呆,是不是察觉他们长得并不相似。 还有过年那封不曾让她看的书信,玉鹤安瞧见了赵青梧和她相似的脸,却一句都不曾问过她。 那张脸喜怒不形于色,她真的难以分辨。 是不是他早就有了答案。 玉昙咽了咽唾沫,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若是玉鹤安知晓她非亲妹妹,定然不会对她这么好。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待到没人注意到她,玉昙绷直的脊背才弯了下来,她颓唐地捂着脸。 她自以为瞒得很好。 可她从小就没事能瞒过玉鹤安。 她慌乱极了,指尖死死扣着掌心。 她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完全想不通了。 一会儿是肯定知晓了,一会儿又是不知晓。 原本满心欢喜等着学骑马,现在只剩下担忧。 “杳杳,你原来在这躲着。” 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郎靠近了些,歪着头瞧她。 “思思。”她伸手将齐元思的脑袋推远些。 “怎么愁眉苦脸?是不是听见那群人在背后嚼舌根了,等会儿我就去帮你出气,胡言乱语。” “不是因为这个……” “郡主,这就是玉小娘子。” 玉昙抬首,见齐元思身后女郎,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纤长。 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唇红齿白,眼睛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她,正是李絮要去迎的女郎。 “郡主。”她起身福礼,却被人按了回去。 “你就是玉鹤安的妹妹。” 长乐郡主随意席地而坐,姿态颇为不羁,右腿曲着,手放肆在膝头,若是再横一把刀在前,简直可以拦路收买路财。 她点了点头:“我名玉昙。” 袖子便被长乐郡主扯了扯,长乐郡主忽而显得拘束起来,羞赧的语调,离得极近,清了清喉咙,以用三个人能听清的声量,“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郡主说便是。” “玉鹤安……有什么喜好没?” 她愣怔了一下,找她打听玉鹤安。 齐元思挨着她坐下,笑着挽着她的手臂。 她低着头,想了半晌,“阿兄喜欢看书。” “我最讨厌看书了,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最好是舞刀弄枪之类的。” 长乐郡主瘪了瘪嘴,神态扭捏,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 “阿兄,晨起会练一个时辰的剑,幼时喜欢投壶。” 长乐郡主瘪了瘪嘴:“尽是我不喜欢的,我喜欢睡到三竿起,不喜欢投壶,喜欢游船看美人。” 齐元思笑了几声:“郡主,你别找玉鹤安了,你找玉昙吧,你们能玩到一块儿去,你回山寨当寨主时,把玉昙带回去……” “山寨。”玉昙眼珠子一转,想起长明之前提过,玉鹤安差点被人绑进山寨…… “郡主和阿兄之前就认识?” “认识……”长乐郡主摸了摸发顶,“两年前我绑了他进我山寨,他烧了我山头,害得我花了一年时间东山再起,结下了梁子。” 长乐郡主流落民间,是当山匪去了,看样子当的还是山匪头子。 第52章 既然是结下梁子,为何还要打探玉鹤安的喜好? “我在这代兄长道歉。”她说着要起身,被长乐郡主按了回去。 长乐郡主大度地挥了挥手:“没事,你再想想玉鹤安还有什么喜好没?和我接近一些的。” 许是瞧见了她的困惑,齐元思拉着她解释道:“长公主着急给长乐郡主寻夫婿呐,长公主满意的,长乐郡主不满意,长乐郡主喜欢的,长公主又嫌弃轻浮,总算选到一个二人都满意的,就是你阿兄。” 长乐郡主方才的样子一会儿要报仇,一会要选夫婿的,倒是将她弄蒙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悄悄打量长乐郡主,性格直爽不扭捏,身份尊贵,虽和预想中高门闺秀不一样,但也很适合玉鹤安。 他们一动一静,又有前缘,很合适。 她犹豫了一会儿:“阿兄喜欢风铃的声音。” “风铃?” “就琉璃碰撞的声音,阿兄想事情时,容易沉思,所以喜欢身边有些动静。” 她低下头,其实不是的。 当年宁为青被掳走时,慌忙将玉鹤安藏在山洞里,当时玉鹤安才两岁,慌乱下只知道山洞里乱走,等家仆寻到人时,已经是两天后,还好他命大。 两岁时的记忆是会淡忘,但恐惧已经嵌入了脑子里。 玉鹤安从来不会待在,封闭漆黑没有声响的地方,年幼的长夜就变得难熬,他又被教导日后要担起整个侯府,根本不能说出一个怕字。 年幼的她发现了,她一到漆黑的夜里就哭,连着三个晚上,侯府的宫灯全换成了特制,下方缀有琉璃风铃。 至此再也不是风过无声的寂静长夜。 “这个简单,我会做风铃。”长乐郡主豪气地拍了拍大腿,又觉得失仪,学着她们的样子,规矩坐好,不过几息就歪到了她的身边,“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郎吗?” 玉昙摇了摇头。 她想过,但她想象不出来。 她和玉鹤安只有年幼相依,青春懵懂时,已各自分开,她到了渔阳,而后玉鹤安又出府游学。 长乐郡主摊摊手:“那我等会问问他。” 玉昙瞪大双眼:“直接问?” 她再一次被长乐的直白震惊到。 “自然,这种事自然是要问清楚。” 长乐郡主往骑射台边上去,她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她也很好奇,玉鹤安会喜欢什么样的女郎。 会不会是长乐郡主这样豁达又洒脱的,抑或高门下温婉贤淑的女郎。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的营养液 第37章 春日宴因在放榜之前, 免了吟诗作对,主以骑射比赛。 世家子弟于与凤山骑射比赛,积分制,积分高者拔得头筹。 今年的彩头是黄金千两, 外加前朝画师李巩传世名作——千里江山图。 玉昙曾赴长公主花宴时, 有幸观瞻过这幅名作, 气势恢宏, 如身临泰山之巅,天下尽收眼底, 的确是值得收藏的佳作。 她犹记初见画时的震撼, 也不知画落谁家。 她跟着长乐郡主来到跑马场,长乐郡主停下脚步,盯着她和齐元思。 玉昙穿了一个利落的短衫, 齐元思一身华丽的襦裙,发髻上钗环叮铃作响, 一看就不是来跑马的。 长乐郡主越过齐元思, 走到玉昙的跟前:“玉昙你会跑马吗?等会儿咱们比比。” “我不会。”玉昙摇了摇头, 她今日是想来学骑马,故而这身简单的装扮。 长乐郡主抿了抿唇:“汴京的女郎就是养得太娇贵了些,在我的寨子里,女郎都会跑马,砍起人来比儿郎还要利落。” 齐元思捂着嘴大笑, 早就习惯了长乐郡主说话的语调。 长乐郡主见她们两推拒也不气恼, 快跑着往跑马场里跑。 “你们既然不陪我去, 那我就自己去得个第一回来。” 跑马道前立有栅栏,世家子弟站在外围,身侧都有一匹宝马, 或是翻身上马,无一例外,脸上洋溢着少年英气,势必要拿下第一。 玉昙以往从不来跑马场道,齐元思和她待在最外围就不再往下。 长乐郡主快步进了跑马道,马奴牵来了一匹枣红色的宝马。 长乐郡主红衣猎猎,英姿飒爽,一个利落地翻身上马,单手握缰绳,一夹马腹就往玉鹤安的方向去了。 长乐郡主和玉鹤安隔着几米的距离。 玉昙离得太远,她听不清长乐郡主和玉鹤安说了什么,只能瞧见长乐郡主脸上肆意的笑意,驾着马儿离玉鹤安更近了。 玉鹤安的表情和平日没什么不同,风扬起他的长发,绯色的发带纠缠其间,满是少年意气。 玉鹤安平日拘于书房案桌前,俯首温书,只让人觉得年少老成,鲜有这般肆意模样。 两人同穿绯色狩猎服,瞧着般配极了。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玉鹤安转头望了过来,视线穿过跑马场来到山丘上。 玉昙有种偷窥被抓的窘迫感,连忙嘴角上扬,扯出一抹乖巧的笑意,冲着玉鹤安挥手,玉鹤安颔首,调转了马头,往围栏另外一方去了。 齐元思嘟囔:“你阿兄还是这样,冷冰冰的,倒是和长乐郡主相配。” 玉昙的手扣着袖口的丝线,小声道:“长乐郡主回来多久了,你们怎么相识的?” 齐元思扳着手指:“就前两个月长乐被接回汴京。” 两个月前,正巧是春节,她苦于流言,害怕玉鹤安知晓她的身份,竟然没察觉到这件事。 她好奇地追问:“怎么找回来的?毕竟走失这么多年了。” 齐元思神神秘秘道:“说来也巧,长公主回汴京的车驾被山匪拦了,还没等到护卫兵。 长公主就被一名腰挎弯刀的黑衣女郎救了,几日相处下来,长公主瞧见了她给爱女的物件,几番查询下。 救命恩人竟然是走失多年的女儿,长乐郡主就被抓回了汴京。” 玉昙笑了笑:“真是巧了。” “说起来,你还要谢谢长乐郡主,你不知道在她回汴京前,坊间流言多离谱。” “嗯?” 齐元思夸张道:“你真不知道?” 玉昙摇了摇头:“我冬日都不出门的,乱嚼舌根的话又不可能传进侯府。” “传玉侯找了亡妻相似的女郎当你们的小娘。” 齐元思拉她到高处坐下,能尽览跑马场。 “荒唐,我父亲鳏夫多年,若真会如此,早就续弦了,何必等到现今,还背这个骂名。” “不提了,不提了,乱传罢了,谁会真信这些,杳杳。”齐元思刚坐下就冲着她挤眉弄眼,“那袭孔雀靛蓝锦袍的郎君是谁?” “谁?”她头没抬,还在思索玉鹤安考完,会不会听见这些流言。 齐元思兴奋攥着她的胳膊,指了指跑马场上的楚明琅,“就是他,冲你挥半天手了。” 玉昙冲着他挥了挥手,楚明琅揪着缰绳,马原地转了一圈,冲着她做夸张的口型。 “等我给你赢那幅画。” 她点了点头。 齐元思凑近些:“你认识啊?” 楚明琅与汴京世家来往少,无怪乎齐元思不认识。 面对好友询问,她再也藏不住,尽述这些日子未能倾诉之言。 “他是岭南楚家嫡子楚明琅,我祖母和阿兄都有意让我嫁他。” 齐元思嫌弃:“岭南乃莽荒之地,离汴京这么远,你若真是嫁到岭南,我们姐妹不知多久才能见一次,为何要让你远嫁那儿?” 玉昙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大概是那边暖和吧。” 齐元思愤愤地揪着草叶:“待在汴京也不过,冬日里多烧几块炭火的事,虽说楚郎君瞧着不错,看着对你也有意,但是岭南那么远……你若是离了汴京,就没了侯府做依靠……待到日后夫妻情缘浅薄时,你又当如何?” “嗯。”玉昙小声应着,她也没想过真嫁给楚明琅。 她未像剧情中爱上楚明琅,她更无意和他纠缠。 齐元思恨铁不成钢:“你就没跟他们说你不愿意,宋老夫人那么宠你,肯定会帮你重新相看的。” “我提过,没用。”玉昙摇了摇头,“不提了。” 反正只要将这段时间应付过去就行了。 齐元思神神秘秘地探出头:“杳杳,要不你当我弟媳吧。” 听到这个消息,她动作一晃,伸手摇齐元思的手臂。 “齐二娘子,你醒醒吧,你弟才十岁,你打些什么歪主意。” 第53章 齐元思调皮道:“我这不是着急想要帮你吗?若我是儿郎,我便明日便去你家下聘,解了你的危机。”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齐二娘子。” 跑马场上栅栏被移除,各家郎君翻身上马随着红字白底小旗一翻。 各式骏马一冲而出,长乐郡主一袭红衣在前,紧追着玉鹤安,驾马速度丝毫不输郎君,跑马道圈围里,立有高秆,上方挂着拳头大小灯笼。 郎君驾马过马道时,快速射掉小灯笼,跑马以速度和射掉灯笼的数量多少取胜。 玉鹤安和长乐郡主一前一后,小灯笼掉得又多又快。 “真的好相配。”齐元思兴奋地攥着她的袖子,“我一直在想你阿兄,那冷心冷情的性子,该是怎样的女郎相配,现今才算明白,就该是长乐郡主这样。” 玉昙拧着眉:“嗯?” 齐元思津津乐道:“显赫的家世,热烈如火的性子。” “是吗?” “肯定是,不信我们赌赌看。” “不赌。”她低下头揪草。 前些日子,玉鹤安才说会先立业,不会成亲。不过若是娶长乐郡主,对他的事业大有裨益。 “若长乐郡主当你嫂嫂,应当很好相处,她就大大咧咧的性子。” “嗯,我知道,是好事。”玉昙低下头,旷野的风扑面而来,缭乱了鬓发,她伸手将头发弄服帖。 齐元思和玉昙自幼相识,明白她们兄妹年幼相依,更明白玉鹤安在玉昙心底的位置,明白玉昙的失落。 若是长大各自成亲,定然回不去幼时的亲密相依了。 只是人怎么能不长大呐。 齐元思努力转移话题,冲着李絮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不知道李二娘子,自以为攀上了长乐郡主,前些日子的赏雪宴会上出尽了风头。” 玉昙顺着齐元思说的地方瞧去,李絮正站在跑马场外,拿着干净的帕子等着长乐郡主。 李絮的视线倒一直追随着一名郎君,礼部尚书家嫡次子宋毅。 玉昙总算明白,李絮为何会针对她了,她在宴会上遇见过几次,宋毅递了她几次拜帖,商讨画技之事。 只可惜她只是喜欢画,对绘画之事一窍不通,他们之前清白,没想到却遭了嫉妒,当真是可笑至极。 跑马只剩最后百米,玉鹤安一夹马腹部,一马当先,冲出了终点线,还几百米,才将勒马停下。 郎君们陆续勒马下了跑马场,马奴们上前清点小灯笼记分。 跑马的热情劲,连带着她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她瞧见玉鹤安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玉鹤安定是来教她骑马了,然则走了不过几十步,长乐郡主便追上,在玉鹤安身边说了几句,玉鹤安便随她往另外一处去了。 “杳杳,我听闻你想学骑马,走我们往那边去,踏雪很温和,特别适合新手。” 玉昙瞧了瞧楚明琅,刚下跑马场,脸上还有热汗往下淌着,一下跑马场就往她这边来了,一刻都不曾歇息过。 轻抬了一下袖子擦掉脸颊热汗,体贴的往后退了半步,站在黄棕色的骏马身侧,他抬手摸了摸踏雪的脖子,踏雪温顺地低下头。 “杳杳,试试看吗?” 热忱又体贴的模样,让人说不出半个不字。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uksophie 的营养液。[星星眼] 明天可能会晚,后面的章节要重新写一下。[烟花]早上看。 第38章 齐元思冲着她使眼色:热闹我替你瞧着, 你且放心去吧。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她指了指河畔相反的方向,山坡往上走。 “也好。”想来玉昙想学骑马也不过随口一提,现下改了主意。 楚明琅顺手将缰绳递给旁边的马奴,接过一件鹅黄色的披风, 走在玉昙身侧。 玉昙有意无意往河畔瞟的眼神, 终究是难逃他的眼睛。 玉昙对玉鹤安着实太依赖了些, 年少的习惯也太难改了, 楚明琅抿了抿唇,目光远眺, 落在河畔并肩而行的二人上。 郎才女貌, 极其登对。 长乐郡主对玉鹤安有意,玉鹤安必定不会拒绝这门婚事。 方才他在参加春日宴时,便听到些风声, 玉鹤安此次科举的名次,绝不会低, 甚至可能会是那前三, 未来仕途大好。 他生出些愤恨来, 为何玉鹤安家族鼎盛,科举又顺遂。 而他却要凭借一己之力挽救楚家的颓势。 玉鹤安和长乐郡主若是结亲,事业毕竟更上一层楼,位极人臣也不为过。 他摸了摸腰侧的香囊,他一定要拿下这份姻缘。 二人往左走了半刻钟, 停息的春风又开始狂作。 “明琅, 我、我们回营帐那边吧”玉昙捂着乱飞的鬓发, 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狂风,一双手已经绕到她的身后,揽住她的脊背, 暖和的披风搭在她的肩头。 动作轻又缓,又仿佛练习了无数次般的熟练。 她又闻到了那股花香,浓郁到腻人的地步,似要掩盖什么味道。 温热的指尖滑过她的颈侧,并未停留多久,在她察觉不适前,手指挪到她身前,将披风的两条细绳系成漂亮的结扣。 楚明琅嘴角上扬,柔声道:“杳杳,风大,仔细伤寒。” 被楚明琅碰过的地方好似有只小虫子乱爬,顺着她的衣领向下,爬过脊背顺势向下,小腿部位置,忽而一阵刺痛。 “啊……”她伸手够不着,虫子往她血肉里钻。 甚至被爬过的地方,都升腾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痒意,她忍不住地去挠脖颈。 指尖却被楚明琅握住了,被他握住那一刻,身上的痒意仿佛都被安抚住了。 “我好像被虫子咬了。”她歪着脖子,无措极了。 修长白皙的脖颈,碎发被微风抚弄开,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上面残留着被挠过的大片红痕。 楚明琅呼吸一滞,不知是不是情蛊的原因。 此刻的玉昙比以往,更让他心动。 鬼使神差下,手已经快要抚摸上那截脆弱。 “明琅,你快帮我瞧瞧,有虫子吗?”玉昙出声打断。 “没瞧见,是不是蜇了你一下跑了。”楚明琅收回了手。 楚明琅查看玉昙脖颈处的咬痕的姿态,远比她们想的还要暧昧。 从远处瞧,简直像楚明琅控制不住,将玉昙圈禁在怀里,动情地吻上了脆弱的脖颈,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鹤安回神了。”楚云策掌心敲了敲扇子,发出些声响,“难怪拒绝了长乐郡主的提议,原来早就心有所属啊……” “那是我妹妹。”玉鹤安转了过来,又恢复成惯常的冷淡模样。 好似方才趁着无人肆无忌惮的打量,眼眸里愤恨嫉妒,快要冒出火星,恨不能立刻出现在山坡上架势,将那郎君扒拉开的不是他一般。 “哦……原来是妹妹……”楚云策扇子抵着额头,忽而反应过来,“妹妹?永昌侯府的妹妹?也姓玉……?” 玉鹤安不答,淡淡转移的视线。 默认了。 “禽兽啊……” 老天爷,玉鹤安世家楷模,清心寡欲,克己自律十八年,他都怀疑过玉鹤安不举。 没想到万年铁树不开花,开花竟然开在了自己妹妹身上。 半刻钟后,楚云策便回过神来,身在皇家,什么样的秘闻没瞧过。 “在汴京找一家好拿捏的儿郎,你妹妹嫁过去……你们仍旧可以……暗通款曲,只要给足了银钱,面子上也不算太难看。”扇子抵着下巴,楚云策轻咳两声,抬头一瞧玉鹤安脸色荫翳,“感情你是一头热啊?苦苦单相思?” 玉鹤安无奈道:“之前想着岭南也许是清静地,她去哪里肯定生活幸福……” “这小子登我皇兄的府门,可比我勤快多了,岭南也不清静。”楚云策将缰绳塞到他的手里,“凡事做了,别后悔就行。” * 玉昙坐在一块平整的小石头上,她试过三次了。 她伸手推了推楚明琅,让他离远一些,那股痒意从骨子里又冒了出来。 太奇怪了。 “明琅,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驱虫的香囊?” 楚明琅被玉昙来回折腾好几次,也不气恼,“方才被虫子蜇了的地方还难受。” 她点了点头:“很奇怪,你靠近就会好一些……” 楚明琅笑得更开怀了,想来是情蛊起效果了,玉昙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 第54章 最初好几日确实是会难受,他解下腰间的香囊,这是之前装情蛊的东西,若是佩戴在身上,能明显减少痒意。 “这个,是我们岭南特有驱虫的香囊,很有效,要试试吗?”楚明琅举着在她面前晃了晃,一个蓝色香囊,没有任何绣样。 她迟疑了一下,但难抵挡骨子里钻出的痒意,站起身,伸手接过了香囊,拎着左右瞧了瞧。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碰到那一刻,真的不痒了,所有焦躁都被抚平了。 她抬头道谢,就见楚明琅眉目含笑地望着她。 一名身着黑袍的小郎君跑了过来,打断这片刻的旖旎。 小郎君身量娇小,甚至比她还要矮上几分,头发扎成了一个小揪揪,既未束成发髻,也未像男子一般头戴发冠。 他走到楚明琅身边时,她听见了极轻的一声虫鸣声,似伴侣终于相见的声音,她的眉头狠狠皱了皱。 小郎君手腕处戴着银器,小脸惨白,眼下一片乌黑,腰间戴着一个小竹篓。 “楚郞,岭南老夫人来信了。”小郎君压低了声量道,许是年纪尚小,声音有些雌雄莫辨。 楚明琅瞧见小郎君时,面色一变,眉头狠狠拧了拧,似嫌弃,又似埋怨她打扰。 小郎君无丝毫无礼之处,甚至待楚明琅极其恭敬。 她再转头瞧楚明琅时,脸上的嫌弃已散了干净,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嘴角上扬,又变回了平日里温润的楚明琅。 愧疚道:“杳杳,岭南好像出事了,我得回去处理一下,可能等会不能陪你了。” “正事要紧,你先回去吧。”浑身的痒意被安抚,她瞧楚明琅都带着感激的神色。 望着两人离开,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黑衣小郎君吸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下次再见面,问问好了。 她捏着手中的香囊,一股子浓郁的花香,她玩得出神,没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她的身后。 “明琅,还有什么事吗?怎么又回来了。”语调软绵绵,听起来像撒娇。 她将香囊往袖子里藏了藏,一抬眸便是玉鹤安着一身狩猎服,下颚线绷紧,眉眼像结了层冰霜,眼睫耷拉着遮住眼底的情绪,嘴角抿得死死的。 “不是要学马吗?”语调又冷又硬,活像有人把他媳妇抢了,要当一辈子鳏夫了。 “怎么是你?阿兄。”她连忙将香囊藏在袖子里,双手背在身后,别让玉鹤安瞧见。 “在藏什么?”玉鹤安表情更冷了几分,手却伸了过来。 她固执着不肯交出去,交出去了又浑身痒痒。 太难受了。 其他人的披风将玉昙裹得严严实实,离那么远都能闻到那股子腻人的花香,楚明琅身上偶尔会沾染的味道。 也不知道他一个郎君,为何要用这么腻人的香。 他这个位置,连包裹在衣领下一段脖颈都能瞧见,白皙上染着惹眼的红痕。 是用手大力摩擦后留下的,还是用唇瓣动情吮吸留下的。 那么一大片,甚至还延伸至脖颈下,或者更下面…… 握着缰绳的手用力收紧,缰绳的绳结嵌进了掌心,只磨得掌心发麻,没能带来丝毫疼痛阻止他的妄念。 以往被忽视的,刻意埋在心底的,像无数黑影爬了出来,将他笼罩着,拉着他沉入深渊。 他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真的能忍受玉昙和楚明琅亲近吗? 远嫁岭南,本意是让她远离汴京的争斗。 皇帝病重,这几年朝堂之上必定风云波谲,大风大浪下侯府也不能说定是平安。 可楚明琅有意站位,岭南便不是安详之地。 就算真的平静地嫁去岭南,一年回一次汴京省亲,到时候她要见的人那么多,连叫几次阿兄,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就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 不情愿。 他们本就并非兄妹。 为什么不能是他? 只有他能护住玉昙。 手再近了几分,几乎要碰到她的腰了。 若是她再不将香囊交出去,玉鹤安可能会上手抢了。 “阿兄……”她后退几步。 玉鹤安直驾马接近,弯腰接上手一捞,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绷紧用力的肌肉像石块,硌着她的腰上的软肉。 她像根小树苗被连根拔起,强行被他拽上了马,双手钳制在腰上,直接并分双腿跨坐在前头。 此时的玉鹤安让她觉着很危险,她像被钳制住了的鸟。 “阿兄……” “不是要学骑马吗?” 呼吸喷洒的热气,刚好落在颈侧的红痕处,比方才更难以忍受的痒意,冒了出来。 她本能地想要挣脱,后背便抵在了坚实的胸膛,她甚至能感知到,说话时胸腔的震鸣,双臂绕过她的腰。 双手交叠将她的手包裹着,握在缰绳上,她越挣扎就越收紧,她整个人陷在温暖的怀抱里。 正常是这样教学骑马的吗? 她还来得及困惑,玉鹤安的右手松了些,改为单手握缰绳,一手扯她披风的系带。 她双手被玉鹤安单手按住,压根挣扎不开。 作者有话说:谢谢 筱 米猫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39章 “阿兄。” 披风系带三两下就被挑开了, 被玉鹤安用力一扯。 那层隔在他们之间的水红,好似他们之间生起的嫌隙,被嫌恶地丢在了地上,马蹄无情地踏了过去。 千万别搜到香囊了, 她闭上眼乞求, 不然她等会儿浑身发痒, 自己挠破皮, 会留下疤痕。 “不是学骑马吗?闭着眼能学?”潮湿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唇离她的耳尖很近,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一抹热意。 太近了, 近得只要稍微一晃就能碰到,弄得她耳朵痒痒的,手又握得那么紧, 握得她发烫。 她深吸几口气,驱走心头乱七八糟的想法。 只是在教她骑马, 哪有学骑马不握缰绳的。 玉鹤安一夹马腹, 踏雪忽而冲了出去, 她被迫后仰,后背紧贴着胸膛紧密无间。 春衫又软又薄,压根挡不住什么,绷紧的肌肉紧贴着她的脊背。 “手握好缰绳,身子放松些, 腿别夹太紧, 等会别被磨破了。” 声音落在她的耳侧, 僵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等她慢慢适应跑马的速度,她甚至能欣赏天边的美景。 红日挂在天边, 凉州的落日也是这般模样吗? 风从脸颊上刮过,缓解了她脸上的热意,两侧的风景退去,他们离跑马场越来越远,跑马的速度越来越快。 快得让她心肝直跳,无助缩在坚实的怀抱里。 掌心的茧磨得她有点痒,痒得有些焦躁,用力抽回了手,捏了捏香囊,寻求一丝安抚,香囊里药材挤压,发出细碎的声响。 就在那一瞬间,一声发狂似的嘶吼,马儿四足疯狂刨地,发疯狂奔。 她无措地捏着香囊,似乎这一丁点动静激怒了马儿。 “阿兄?” “抓紧了。” 她被背后高大的身躯用力压下,被迫紧贴着马儿的颈子,狂风从她身侧刮过。 马儿已经俯冲完整个下坡,狂奔了近一个时辰,穿过一片湖泊,现正往另外一座山头狂奔,好在踏雪体力下降,又在爬坡,速度慢下来不少。 “别怕。” 腰间的手收紧,一手勾着她的腰,将她调了一个转,变成了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双手死死环在脖颈上,寻找一个稳固的依靠。 她被带着往下一跳。天旋地转,她埋在玉鹤安的怀里,明明要面对极大的危险,这一刻,她却异常的安心。 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二人,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只有对方。 好在滚了几圈,玉鹤安就抓住了枯树,拦住了下滚的劲头。 总算停了下来。 隔了半刻钟,双手还锁在腰间,她抬头一下撞到坚硬的下巴。 “阿兄……马儿方才好像失控了……” 这一撞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这个动作倒是脖颈上的红痕更明显了。 “可能是山林间的野兽惊到了,毕竟只是养在跑马场上的马。” 腰侧的手松了,桎梏少了几分,她整个身子还压在玉鹤安身上,她连忙起身,见玉鹤安眸色深深地盯着自己。 她摸了摸脸颊,难道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阿兄,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 玉鹤安躺在地上没动,她狐疑地贴近些,想瞧清些。 第55章 狩猎服腰侧的位置被树枝钩破了一块,露出一截腰身,紧实的肌肉线条顺着腰线蜿蜒,窄窄的收了进去,满是沉稳的力量感。 她慌忙移开眼,修长的手却伸到她面前。 “拉我一把。” 她伸手去够,被大力拽得晃了晃,还未等她稳住身形,脖子就被温热的掌心贴住了,整个人被罩进了温热的怀抱里。 “脖子这怎么了?” 奇怪的痒意又爬了出来,被触碰过的位置,更希望被磨一磨,缓解了那股子羞人的痒意。 置于脖颈上的手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吧,虎口卡住了脖颈处,指腹和掌心的薄茧磨蹭肌肤。 掌心的肌肤一点点变成果子熟透的红艳,他甚至闻到了成熟的芬芳,他甚至能一口咬下去。 手没有停歇,她也没有让它停歇的意思。 热意升腾起来,从脖颈蔓延至脸上,烧腾进心里。 她才后知后觉地不对,慌忙挪开了,离作乱的手远一点。 “阿兄?” “你还没回答我。”玉鹤安似乎丝毫不觉动作过界,淡然地收回了手,脖颈上的红痕早就被他弄出来的痕迹代替。 这模样倒是一个兄长为妹妹检查。 “我也不知道。”她迷茫地低下头,“方才起风时,好像有虫吹到我脖子上了,还沿着脖颈往下爬……很奇怪……很痒……” 她自幼便怕虫子,怕被虫粘在身时,爬过的恶心滑腻感。 玉鹤安恍然大悟:“所以你方才让楚明琅帮你看了?”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当时她太着急,确实让楚明琅帮忙看了看,只得点了点头。 “看哪了?” “脖、脖子……” 喉结滚了滚,“我看看。” 现在看还有用吗?她狐疑地眨巴眼睫。 在那股的视线笼罩下,乖顺地偏过头,撩过长发,将脖颈暴露了出来,红痕顺着修长的颈线向下……藏进了衣服里。 “就这样看了?”怀疑的语调,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真的就这样看了……还能怎么看……”她低下头委屈嘟囔。 她又没做什么。 限于她被撞见和其他人搂抱的次数过多,显然她在玉鹤安那儿,没什么可信度。 “要我帮你看看吗?” “啊?”明明都已经看过了,还能怎么看,玉昙迟疑了一会儿,整个背对他,似逃避又似顺从。 玉鹤安拳头收紧,心中的妒火燎原,薄唇轻启,语调嘲讽,“还是说他能看,我不能看。” 玉昙仍然背对着他,骨架娇小,背脊单薄。 窸窸窣窣解衣衫扣子的声音,半高领衣衫,被解开了两颗,豁开了一大个口子。 生怕他看不清,她还不要命地往后扯了扯,口子豁开得更大了。 她好像误会了? 本能应该拒绝,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了上去。 修长的脖颈往下,肩胛线条柔和似月,脊骨隐隐凸起,纤细的腰间一抹藕粉色细绳,羊脂膏玉般的肌肤上染了红痕。 “阿兄,有、有虫吗?” 见玉鹤安半晌没反应,她转过头催促,手却被拉了下来。 教习嬷嬷到底怎么教她的。 性子这样软,若是遇到其他坏男人,三两句教唆,岂不是…… 玉鹤安面色不善地,用力扳着她的肩头,指尖用力得像是要嵌入她的肉里,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扣子一颗颗扣好。 “不准给别人看,楚明琅更不行,谁也不行。” 语调严厉,似苛责做错事的妹妹。 “没给别人看。”她小声嘟囔一句,也没忘记正事,“阿兄,有虫吗? “后背都红了,应该被虫爬了……回府好好洗洗,擦点药。” “啊……难怪我觉得浑身都痒痒。”玉昙连忙起身,也顾不得了,慌乱地拍着全身,恨不能将这身衣服扒了,将烦人的虫子抓出来。 虫子没能抓到,倒是将在地上滚了一遭的草屑,拍了干净。 见玉昙胡乱蹦跶了好一会儿,玉鹤安总算回过神,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早就跑了。” 粉色的花瓣被绣鞋踩出了汁水,黏糊糊地贴在上,她仰头微风拂过,花枝乱颤,细碎的花瓣飘下,她伸手去够,几片粉红的花瓣落在掌心。 “阿兄,好巧啊……我们落到了一片桃花林。” “嗯。” 她后知后觉,若不是马儿出了岔子,这里原本就是目的地,“阿兄,你打算带我来这?” “这里的桃花开得晚,败得也要晚些,现下正是赏花的时候。” 桃花林蔓延至湖畔和山坡,夕阳下镀上了层昏黄,被虫烦了一下午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好漂亮。” 玉鹤安屈膝坐在桃花树下,背靠在树干上,左手搭在膝盖上,目光有意无意,追逐着桃花树下的少女。 一只白蝶飘然落在他的指尖,停留片刻后,挥舞着翅膀。 比视线更热烈更直白,放肆地追逐着林间欢快的少女。 少女似有察觉,不动了,任白蝶翩然而上,从裙摆飞跃到肩头,最终落在少女唇下的小红痣上,轻轻一吻。 搭上膝头的手指蜷缩,呼吸一滞,压抑已久的情潮似洪水猛兽,奔涌而出,将他吞噬干净。 万般情绪只剩下,白蝶替他吻了吻她。 原来有的东西,刻意压制并不会消退,反而越积越多,泛滥成灾。 “阿兄,回神啦。” 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轻柔地打在他的膝头,花瓣被撞得乱颤,细碎的花瓣落下,他回握住那支桃花,将人扯向他。 她被扯得歪歪扭扭:“阿兄,我们怎么回去?马儿跑了……” “还能怎么回去?”玉鹤安站起身,将扯歪的她扶正,轻笑一声,“还要我背你回去?” “也不是不行。”玉昙笑嘻嘻,一时间得意忘形,一直藏在袖口的香囊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慌忙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先一步抓住了它。 玉鹤安眯着眼睛,指腹摸索着香囊,那股子腻人令人厌恶的花香,难怪扯了披风玉昙身上还有那股子味道,原来症结在这。 都已经到收香囊的地步了吗? 纤小的手掌伸到他跟前,意思很明显了,要他还给她。 玉鹤安勾起唇角,轻笑一声,将香囊扣在掌心,连带着握住那只手。 马儿一个时辰,走回去可能得夜半了,她被牵着,玉鹤安一路无话。 暮色四合,下弦月爬上梢头,微弱的薄晖穿过枝干落在脚下,周遭变得静谧。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玉鹤安最害怕的,会让他误以为又回到了,幼时被抛弃的山洞里,陷入深处恐惧里。 她也不会什么歌,随意地哼唱着一段音律,她忘了在哪里听过的,觉得好听便记下来了。 她想让这里别那么安静,最好热闹一点,再亮一些就更好了。 攥着她的手收紧,玉鹤安转过头,月华洒在他的脸上,半明半间,瞧不见眸底的情绪。 “杳杳,你在给我唱情郎啊。” 作者有话说:谢谢 lappland 米猫 晏&涣 aq 玉盐柚子的营养液 开心[烟花][烟花][烟花] 明天请一天假,感冒了有点严重,咳得我直吐,不好意思。 第40章 她无意间唱的是这个吗? 她怎么尽闹笑话。 “阿兄……” 热意烧腾开, 慌忙往前跑了几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软滑的东西,她慌忙抬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啊——”小腿处剧痛, 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个黑影快速消失了。 寒光一闪, 匕首插进皮肉的声音。 玉鹤安快步进了草丛里, 捡起沾满血的匕首,从漆黑的草丛里拎出一条一米长的蛇, 对着月色瞧了瞧花色。 那蛇脑袋被匕首削掉了, 身子还在空中打卷。 原来她刚才是被这条蛇咬了,她缩了缩身子,只感觉周遭的草里好藏着蛇。 好在伤口从最开始的剧痛, 不过几十息,现在已经不大痛了, 酥酥麻麻。 她害怕地唤了一声:“阿兄, 我没事, 我们走吧。” 蛇被扔进了草丛里。 “别动。”玉鹤安蹲下身,手指按着她的小腿处,被按的地方轻微刺痛,就势将她抱到了一旁的大石头上。 “阿、阿兄。” 清冷的月光洒在玉鹤安那张俊美的脸上,眉头轻皱, 薄唇抿着, 显得他更严肃, 似乎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你被蛇咬了,有毒。” “有毒?”她明明感觉已经不怎么痛了。 第56章 鞋袜被脱掉了,将裤腿往上高高挽起, 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腿肚子处有两个小黑点,往外冒出的血水都是黑的。 指腹按上了伤口,用力挤出乌黑的血水,挤了半晌,乌黑的血水流尽,血水变成鲜红掺杂着黑血。 方才伤口处麻麻的,她还没能感觉到疼痛,乌血去了大半,应当是毒也去了大半,伤口反而疼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指腹好热,用的力气好大,她的腿好痛。 “阿兄……能不能轻点,我好疼。”她挣扎地晃了一下腿。 “要将淤血全部挤出来,先忍忍。”纤长的手指按住了腿弯,阻止她乱蹬。 “嗯。”玉昙小声地应了一声,她自然知道玉鹤安是为她好,可是真的好疼,她忍不住。 手指又按了一下她的腿腹,她哆嗦了一下,手指就挪开了。 “阿兄?”她一声惊呼。 温热的手指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比手指更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了她的伤口处。 “阿兄,快快挪开。” 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腿腹处,身子不禁抖了抖,双手慌忙去推,“阿兄,别……” 有力的手指按着她的腿弯,让她的挣扎变成了徒劳,唇瓣离了些,她慌乱的心跳总算没那么快了。 照理淤血被吸出来,她应该好上不少,但她的头却越来越昏沉,像是被水鬼攥进湖里,将她溺死在这。 玉鹤安在玉昙身旁蹲下,玉昙软绵绵趴在他的背上,温顺地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他背得稳稳当当。 “玉昙。” 玉昙潮湿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却不应他的话。 “刚才不是还跟我唱歌吗?担心我怕黑,怕太静了?”玉鹤安往上颠了颠,背得更稳当些。 这蛇毒性不算太强,昏迷后的高热才是致命。 “阿兄,你别怕啊……”玉昙说了会儿,往他的颈窝又贴了贴,像是找到最坚实的依靠。 “我、我从前不怕黑夜……” “可是自从夜、夜里只有噩梦后……我也怕了……” “阿兄,你在我……身、边,我就没有梦魇,就不会怕。” “我在你身边,你也不要怕了好不好。” 玉鹤安脚步一顿,语调发颤:“每晚都会有梦魇吗?” 语调飘忽落不到地,似梦中呓语。 原本以为季御商的行径吓到她了,年前去岚芳院陪了她一段日子,好像事实比他想象中更可怖。 说了一大段话,像是耗光了玉昙所有的力气,额头抵在他的后颈,皮肉相贴,原本比常人凉的肌肤,现烫得吓人,催促着他跑快点,再快点。 远方隐隐有了火光,是人举着火把搜寻,应当是发现他们失踪了。 “很快就有人了,杳杳,你不会出事的。” “阿兄。”玉昙的语调比起和他说话,更像梦中的呢喃,“阿兄……你、你之前、说要我坦白……” “我说等你想告诉我时,再告诉我。” 玉昙抽噎了一下,似乎想到极其伤心的事,头却埋了下来,不再说一句话。 那位长相和玉昙相似的娘子,玉昙慌张的神色,冬日里还多次往外跑。 玉昙这身份捂得四处漏风,他想不知道都难。 玉征来信时,名为查证,大概也是差不多猜到了玉昙的身份。 火光越来越近了。 “郎君。”长明举着火把跑了过来,举着火把往后一照,玉昙趴在玉鹤安的背上,面色惨白,唇色发紫,“娘子怎么了?” “被蛇咬了。”玉鹤安已经绕到长明身后,飞身上马,将昏迷的玉昙放在胸前,一手握着腰防止摔倒,单手握着缰绳。 “我带杳杳去找薛神医,你先回去,将汴京能请的大夫都请到侯府。”玉鹤安的语调是少有急切,飞快交代完一切。 “郎君,还有什么吗?”长明点头记下,再抬头时,玉鹤安一夹马腹走了,马儿扬蹄疯跑,扬起一阵风沙。 长明请大夫时碰见了楚明琅,他们赶回时岚芳院,院子里奴婢忙成一团,端着热水送帕子。 穿过小厅,楚明琅还是头一遭,进了岚芳院内间。 灯火重重,两道影子落在天青色的纱幔上,亲昵依偎在一起。 那股子不适感又冒了出来,楚明琅狠狠攥着拳头。 婢女撩开了纱幔,玉昙虚弱地靠在玉鹤安身上,娇小的身子埋进了宽大的怀抱里,纤细的手指抓着玉鹤安的腕骨,不让他离开分毫。 只露出了毛茸茸的发顶,瞧不见那张明艳的脸,还有玉昙望向玉鹤安的眼神。 真挚,信赖。 这亲密的姿态,看得他眼热又嫉妒。 明明侯府有意他和玉昙在一起,再过不久,玉昙就是他的夫人。 没人愿意自己的夫人,和其他郎君是这般亲昵姿态,纵使这个人是她的阿兄。 可有玉鹤安在,玉昙压根瞧不见他,甚至瞧不见任何人,这一想法时时刻刻都被证实着,烧得他整个肺腑都痛。 不能是这样,他想玉昙满心满眼都是他。 婢女走到他的身侧,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楚郎君,我家娘子状态实在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瞧了便走,开始赶客。 “我就在院子里守着。” 楚明琅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面上还是一贯的温和,荫翳深埋在心底。 “阿兄,能不能别走。”她有点不知所措,只想将玉鹤安留下,好像只要他留下,她就有面对生死的勇气。 “别怕,不会走。” 她抓着玉鹤的手没放,玉鹤安捏了捏她的指尖,撬开锢在他腕骨上的五指,捏着她的肩膀,让她背靠在玉鹤安的胸膛。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被放在唇边,她皱着眉想躲。 “阿兄,第三碗了……” “你在发热……烧退了就不用喝了……” 唇边的碗没动,撒娇也没用,必须得喝,她皱着鼻子,唇凑得更近些,迷迷糊糊地将一碗药全喝了,好像还舔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困意蔓延开,她靠也靠不住了,整个人滑进锦被里,被角被捏好。 他盯着指节处泛着一层水光,用力地摩挲着,直至水光消失不见,融进他的身体般。 * 玉昙被毒蛇咬伤的事,翌日午后才传到禾祥院。 宋老夫人火急火燎地往岚芳院赶,等到了时,院子里的婢女都围在外间。 “怎么不进去伺候?” 刘嬷嬷扶着她往里走,等进了内间,天青色纱幔后,还立着一高大的身影,正躬身为玉昙整理鬓发。 从矮几上端起白瓷碗,用筷子沾着清水点着干裂的唇瓣,动作轻柔,仿佛对付这世间无上的珍宝,偶有水滴从唇瓣滑下嘴角,便会被指腹捻去。 刘嬷嬷掀开了纱幔,扶着宋老夫人往里走,宋老夫人挥退了刘嬷嬷,往拔步床处走去,站在玉鹤安的对面,瞧着他眼底的温柔散去,变成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祖母。” “杳杳,如何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宋老夫人扶着拔步床坐下。 “昨日夜已深,就没有打扰祖母。” 宋老夫人挪了一步:“这里我来守着,你先回去……” * 这一觉睡得昏沉,她醒来时,便瞧见宋老夫人,面露不愉地坐在拔步床上。 “祖母,阿兄呐?” 她明明记得她睡前,玉鹤安在这陪她。 回想起上午瞧见玉鹤安对玉昙的举动,还有玉昙对玉鹤安的依赖,宋老夫人眉头狠狠拧了拧。 侯府人丁单薄,幼时玉昙就极其依赖玉鹤安,曾经有人向她提过此事,她才会借着玉鹤安科考,带玉昙去渔阳小住两年。 兄妹之间生疏之后,玉鹤安越发冷心冷面,她又想着是不是当年做错了,放任玉昙往风旭院跑。 可是现今的发展又对吗?是不是她又做错了。 “祖母?” “他也累了,我让他好好睡一觉再过来。”宋老夫人摸着她的发顶,“杳杳,这么大的事,下次别瞒着了,省得祖母担心。” “嗯……”她点了点头,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现下暮色昏合,大概已到了晚间,再提让玉鹤安过来肯定不合适了,“祖母,下次我不会了,都怪我要嚷着学马,缠着阿兄教我才会……祖母……” “难怪郎君担忧。”刘嬷嬷站在宋老夫人身后,“楚郎君也在外间等了一下午了,娘子可要见一见。” 玉昙推拒的话刚到嘴边,心头有另一股声音告诉她,应该见一见楚明琅。 第57章 宋老夫人似乎瞧清了她的踌躇:“你尚在病重,相见便见,不见推掉也可……” “劳烦刘嬷嬷转告一二,我尚在病中,病好了再向楚郎君道谢。” 刘嬷嬷脸上的笑意散了,转头望向宋老夫人,宋老夫人没动作。 刘嬷嬷退了内间,将天青色纱幔放了下来,隔住了外界的窥探,站在拔步床外,没有出外面,向楚明琅传话。 她直觉宋老夫人还有话对她说,连忙撑着手臂,想坐得直一些,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奈何病后没什么力气,手臂一软,身子就滑进了被子里。 “杳杳,不满意楚明琅?” 沉默了半晌的宋老夫人突然发话,这句话砸得她脑子有点发蒙。 “祖母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现今而言,楚明琅未对她表现出明显的恶意,对她算得上谦和有礼。 她只是源于对未来的恐惧,单方面抗拒和他接触。 如果和楚明琅相处,他应当会对她……至少温柔体贴。 她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她怎么会这样想,楚明琅可能会是囚禁她之人,可是另外一股力量在她脑子里拉扯,囚禁她之人,不一定是楚明琅…… 她有点无措,有点惶恐,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觉着楚家挺好,家风端正,主事娘子也是能干,你若是过去,也不用操心,反正你也是懒散的性子,楚明琅这孩子我也瞧过,品行不错……” “祖母,这些我都知晓,楚郎君是个很温和的人,我有好好考虑……”她蜷缩在被子里,索性就当一只龟缩的乌龟。 反正宋老夫人只是询问,又不会当真逼迫她,只要将这一次,蒙混过关就好。 “若是杳杳觉着合适……寻个日子将亲事定下……”宋老夫人垂眸,可是昨夜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扎进了心底。 知晓这次没那么容易应付过去,她只得认真答,“祖母,一直让明琅在外面等着也不妥,我披一件外衫,唤他进来吧。” 她歇了会儿,身子有了些力气,披了件藕粉色的外衫,“劳烦刘嬷嬷唤明琅进来。” 宋老夫人这才面色好些,绷着的脸色松了些,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奖励做对了的孩子。 刘嬷嬷出了内间,不一会儿便带了一人进来。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外男进到她的寝居,她只觉得领地被侵犯了,强忍着不适。 但在楚明琅进来那一刻,昏暗的烛光映在那张温润的脸上,嘴角轻轻扬着,冲着她温柔地笑着。 周身的痒意冒出了头,她又起了一点想要亲近楚明琅的念头, 她为何打心底觉得楚明琅可以信任? 虽说有刘嬷嬷在前引着,楚明琅也只是站在门前,一个能瞧见玉昙,但又不算太冒犯的位置。 楚明琅温和道:“杳杳,好些了吗?我待在客栈总是不放心,总算在这,能知晓一点关于你的消息就好。” 她沉浸在自己无措的情绪里:“多谢明琅关心,没事了,过几日便大好了。” 楚明琅站在门口还算局促,听到玉昙说她好些了,紧绷的神色才算松懈些,绷直的肩颈松了松。 “只要杳杳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楚明琅在这等上一下午,只为听玉昙一句话就好。 “兰心帮我送送明琅。” 刘嬷嬷道:“楚郎君真是有心了,在院子里站这么久,也不焦躁,是难得的好性子。” 玉昙方才望楚明琅的那一眼,眼底的情绪瞒不过宋老夫人,玉昙对楚明琅分明是有意的。 宋老夫人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顶,“方才还骗我说要好好考虑,我看你考虑得很清楚。” “祖母。”她望向宋老夫人,她方才脸上的情态被瞧见了,有点无措。 相反,宋老夫人脸上的责怪和为难没有了,又变成了一贯的纵容。 “祖母,我自己也没想明白。”她低着头,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抗拒楚明琅的,可是现今看来也不全是,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刘嬷嬷笑道:“少男少女之间的情谊,怎能说得明白。” 宋老夫人笑了笑:“日子总归还长,再接触些日子就能想明白了,再过几日就要放榜了,你阿兄入仕后,肯定会很忙,你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样,再往风旭院里跑。” 她错愕地抬头:“祖母,不是你说的……” 怎么就不能去了,宋老夫人是不是怀疑她的身份了,想让她避嫌。 这个消息比她眼瞧,自己亲近楚明琅更让她恐慌。 宋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杳杳,从小到大,你总该懂事一次。” “我知晓了,祖母。” 宋老夫人捏了捏她的手,脸上挂着宽慰的笑,“真是好孩子,杳杳。” 等待宋老夫人带着刘嬷嬷走后,她总算不用强撑自己,滑进被子里,把自己埋进来,这样才能让她舒服些。 她已无暇理会,自己将来是否会像剧情中,喜欢上楚明琅了。 她又陷入五年前的困境,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毕竟五年前,她是能睡好的。 她又听见了脚步声,埋在被子里身子一点都不想动弹。 脚步声,还有碗放置在小几上的声音,有人靠近她的床边,应该是兰心送药进来了。 她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兰心,最近有我爹的信送回府里吗?” “兰心”没回她,脚步声越来越近,布料轻微摩擦声,她感觉到有人坐在床头。 “睡了?”声音低磁。 她掀开锦被,瞧见玉鹤安坐在床沿上,换了身月白的素袍,瞧着脊背单薄,但她却瞧见过袍下的风景,远比想象中勃发有力。 “阿兄,你怎么过来了?” 玉鹤安一时之间没接话。 为何夜半还出现在玉昙的寝居? 他回到上完药,吩咐长明去查马场之后,腿像自己长了意识,自己走过来了。 玉鹤安视线笼罩着她,她的欣喜有点藏不住。 “阿兄?” 玉鹤安还是没回答她,眼睫低垂着,更像是在发呆。 她撑着起身,锦被往下滑,露出藕色的衣衫,对襟散开了些。 露出线条优越的脖颈,大片雪腻的肌肤,再往下挺翘的弧度。 “别乱动。”玉鹤安抬手,一把将她按回锦被里,双手撑在她身侧,将她的锦被压得紧实,像一只裹茧的蝉蛹。 “阿兄,你干嘛。”语调软绵绵的,听着像在撒娇。 “不怎么。”撑在她身侧的手没动,这个姿势极具压力感,换作其他郎君,她必定反感。 “阿兄,你有点怪怪的……”她抬眼盯着玉鹤安,想从这张脸上窥察出一丝端疑。 玉鹤安撑起身,退回床榻处,“哪里怪。” 她醒来后,宋老夫人和玉鹤安的态度都好奇怪。 宋老夫人没有关心她伤口痛不痛,或者责骂她太任性学骑马,反而是让她少去风旭院。 明明都科考完了。 玉鹤安的也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阿兄,爹又寄信回来了吗?”她捏着被角,下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鹤安。 他的视线与玉昙的交融,他明白她的担忧和无措。 “阿兄,你怎么总发呆?怎么不回答我?” 她没等来回答,眼皮上有奇怪的触感,微凉的指节盖住了她的双眼,她瞧不见了。 熟悉的雪松香离得很近,似乎将她全部包裹着。 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因是玉鹤安她没有往后躲。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米猫 。 uksophie 的营养液。[烟花] 第41章 手捂住了玉昙的双眸, 眼睫轻柔地搔刮着他的掌心,连带着他的心也痒痒的。 他离得极近,这不是一个兄长应该在的距离。 近得唇快要贴近她的脸颊,一垂眸便瞧见脸上的绒毛, 随着清浅呼吸, 红唇张开一条细缝, 细白的贝齿间, 露出一点鲜红的舌尖,唇下那颗小红痣, 变得极其红艳。 纵使这般强迫的姿势。 没有反抗和挣扎, 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玉昙对外还能装一副冷刺模样,对他却全是柔软和依赖。 宋老夫人都能一眼瞧清他卑劣的心思,只有她丝毫没有察觉。 是对他太信赖了, 还是迟钝地没感知到所有人的爱慕。 他只要再近一寸,就能吻上她的脸颊。 “阿兄, 你干嘛?”软糯的声音将他从妄念里扯了出来。 第58章 不能拉着她坠入那无尽的苦海。 他慌忙挪开了手, 指节却被她握住了, 她能感觉到玉鹤安的指尖一颤。 糟糕,忘了他不喜欢被人碰的事了。 “过来看看,有点担心你。”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握着的手上,喉结滚动,一副难以忍耐的模样, 她慌忙松开了些。 视线却包裹着她, 一刻都不曾分离, 从她的手再到她的脸上,极尽关切。 约莫是昨夜她的样子吓到玉鹤安了,才这样一直守着她。 若是被咬伤的是玉鹤安, 她肯定比他还着急,现在指不定趴他床头哭。 “没事了,高热退了……药我也按时喝了……”唯恐玉鹤安不相信,将交握的手带往了额头,“不烫吧……” “确实没再发热了,等好了再教你学骑马。”指腹碰了碰额头便离开了,他居然比她还凉上几分。 “不学马了,日后出行乘马车也一样。”她向来只会知难而退,若是骑马这般困难,她就不学了,“父亲最近有消息吗?” “父亲没送信回来,估计边关还在才能收尾……正是繁忙之际……” 她长长呼出口气,没暴露就好。 思及宋老夫人的反常,约莫是宋老夫人觉得她烦人劲了,影响玉鹤安的仕途,毕竟入朝为官后,事事当严谨,行错半步,官运犹如天堑。 那她等玉鹤安入仕后,不去风旭院就行了,事情想通了,她觉得畅快了不少。 玉鹤安还坐在床边未动,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一侧脸上,阴阳交错间,本就俊美的眉眼变得魅惑。 夜幕全暗了,很晚了,是不是该提醒他走了。 昨夜没做噩梦,他肯定在这守了一整晚,定是极其疲乏。 可是若留下,她又能安睡一整晚,巨大的诱惑。 两个小人在心头拉锯,良善的她想让他去休憩,自私的她想让他留下,得到一晚安眠,她将选择的交给玉鹤安。 “阿兄,是不是累了。” “还好,我在这守着你,快睡吧。”玉鹤安轻笑一声,眉梢挑了挑,语调温柔又宠溺,“还是你现在想起避嫌了。” 她摇了摇头,春日夜间寒凉,那一直温热的指尖,居然被冻出了几分凉意。 她主动往里挪了挪,让出一半的床榻,眨巴着眼睛,“阿兄,你上来歇会儿吗?” 肩膀绷直,是一种她没见过的紧张姿态,极其厌恶和人接触的模样。 她分明记得玉鹤安幼时没这些毛病。 再往里挪了挪,后背抵在墙上,让出极大的位置,努力向他展示,床榻很宽,她绝对碰不到他,让他宽心。 “阿兄。” 见玉鹤安迟疑了好一会儿没动,或者让他去外间的软榻上睡,隔着一堵墙,应当也不会梦魇。 玉鹤安却除了鞋袜,动作微僵地上了床榻,一大半的身子都落在床外,她们之间隔着快两臂的位置。 “睡吧。”玉鹤安手交叠放在腰侧,双目合紧,极其标准规整的睡姿,似说完这一句话,便陷入了梦乡里。 幼时也常合塌而眠,她原本想着,现今应当也没什么。 她忽视了,若是追溯起上一次同榻,恐怕得七八年前,玉鹤安早就不让她随意上他的床榻,书房的软榻为她备着后,玉鹤安也极少歇在上面。 床榻上还有一人,存在感极强,那股子雪松香张牙舞爪地透了过来,不断往她身上钻。 她睁开眼,最初还只是小心偷瞄玉鹤安,待到她观察了几十息,身侧之人,呼吸绵长,是当真睡着后,她便侧过头,大着胆子瞧他。 视线从俊美锋利的眉眼,沿着脖颈向下,到宽阔的肩膀,腰线往下越收越窄,均匀结实的肌肉,覆盖在纤长的骨骼。 再往下…… 她突然意识到,玉鹤安没被子。 他当真是太累了,居然连被子都没盖,直接躺着就睡下了,穿着又十分单薄。 四月,她屋里的地龙和炭盆都熄了,这样冻上一晚上,必定得风寒。 被子就放在靠墙的柜子里最上层,走几步打开柜子就能拿到。 叫醒他去拿,或是她下去拿,好像都不怎么现实。 她往外挪了挪,玉鹤安的呼吸如常,她又挪了几寸,他们的距离缩短至一臂。 她动手掀开被子的一角,往外扯了扯,分出一半搭在玉鹤安的身上,好在她的被子足够大。 就算同盖一床被子,她们之间还留着一臂的位置。 一个应该不会惹他犯病的距离。 很好,两全其美。 她闭上眼,她惯用的昙花香里,掺杂了雪松香,诡异的和谐,又令她安心。 睡意上来得比以往都快,她原本以为还得等到三更天。 不过半炷香,她就入了梦乡。 倒是原本在玉昙身侧沉睡之人,瞬间睁开了眼眸。 那双琉璃色的瞳孔里,不再是化不开的严冰,藏在冰层下暗流涌动显现。 无边的夜色下,真实面目暴露无遗,他将不再克制隐忍,在她面前装兄长样子。 视线贪婪地舔舐着外露的肌肤,红润的脸颊,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纤细修长的脖颈。 寝衣的领口微微张开,露出大片雪腻,纤直的锁骨,藕粉的细绳贴着肩颈绕在脖颈后,绵软顶开小衣的领口,莹白晃得人不敢睁开眼。 想让她欢愉度过一生,成了拴住他癫狂的唯一绳索。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未再近半步。 正如白日里,他还是她信任的兄长一般,做她最坚实的依靠就好。 两人之间空荡,春夜的凉气直往里灌,惹得熟睡的玉昙频频皱眉,她循着本能寻找冷意的源头,却找到了一具结实暖和的身躯,还染着她喜欢的味道。 他的身体一僵,腰被一双纤手环住了,紧贴着他,脸埋在他身前嗅了嗅,拧着的眉头松了,喜欢讨好似的蹭了蹭,白皙的面颊,被蹭得更红了些。 强行克制的欲.念,撕开了这具皮囊的一道口子,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直至裹满全身,又直直往一点聚集,在黑夜里张牙舞爪,嘲笑他的克制不过是一个笑话。 十几年的圣贤书全部念到了狗肚子里,三年游学的磨炼心性也不堪一击。 玉昙的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随意扫过的眼波,便能毁掉他所有清冷的表皮,变成一个只被爱恋、欲.望驱使的怪物。 他将遵循动物的本能,将喜欢的伴侣叼回他的巢穴,圈禁起来,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她将完完全全独属于他。 不想推开,黑夜拉他沉沦。 手生了自己的意识,已抚上脸颊,指腹轻轻戳一下,软肉下陷,包裹住指腹,无声地纵容他的逾越。 顺着饱满的额头,摸到了薄薄的眼皮,指尖碰到的一瞬间,眼睫轻颤了一下,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一处呈浅褐色,淡淡延伸至眼尾,似画笔扫过,为她添妆。 玉昙松了发髻,发丝披散在后背,有几缕调皮的鬓发落在颊边,他抬手将它们拨弄开。 指尖触碰到耳尖,顺着小巧的耳廓向下,莹润的耳垂被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似世间最美好的珠玉。 幼时玉昙曾羡慕过女郎,佩戴各式漂亮的耳珰,当嬷嬷真举针为其穿耳洞时,她又害怕地躲开了,故而她是没有耳洞的。 转移注意力半晌,奔腾磅礴的欲.望没有丝毫的停歇。 他认命似的深吸一口气,享受此刻的甜蜜与煎熬。 在这个温柔的良夜,一切都惹得他放纵,沉沦。 一刻钟后,多年克制总算让他的理智回笼。 怀中人总算意识到不对,环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了,往里面挪了挪,睡回一贯的位置。 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他甚至不明白,到底是放松还是失落。 无形的大手攥着他的心脏,所有的不甘心,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变成可怖的藤蔓,缠绕在他身后。 玉昙幼时睡觉从不老实,晚上睡一觉,能将床榻滚一圈。 现今看来也没长进多少,在中间滚了一圈,又回到原本的怀抱里,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一直举着的手,总算环在纤腰上,越收越紧,直至没有一丝缝隙。 他总算是明白,他放不开手,一直他都放不开手。 他只想玉昙待在他的身边。 不是以妹妹的身份。 她们之间早就过界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 米猫 玉盐柚子 半鸳纸 aq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开心捏 第42章 醒来时, 她伸手摸了摸身侧被褥。 空的,甚至已经冷了。 第59章 离开很久了。 她怀疑玉鹤安就在旁边,躺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装装样子让她安心, 好在她睡得不错。 这一场病休养了快一个月, 总算能下床走动。 她梳洗完, 换了身鹅黄色襦裙, 挪到院子里晒太阳。 她捏了捏命运多舛的右腿,这几个月受伤好几次。 赵钦那边派往惠州的人选落实了, 她这边派谁去, 一时间犯了难。 兰心乃家生子,父母皆在侯府,定是不愿离开。 巧心再过两个月便要成亲了, 她已提前给她备了红包,打算放她出府。 只剩下慧心, 慧心倒是有心去惠州, 她若是去了, 汴京的生意就没人管了。 她拿着账本挡太阳,是时候将生意牵出去了,到时候她也有退路。 “娘子,你唤奴婢。”慧心快步进了院子,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府外办事, 生意上的事, 玉昙基本全权交给她, 若非玉昙生意上的重大转变,不会唤她回府,“最近盈钱足, 是要将生意再扩大些,还是将盈钱存入银庄。” “慧心,我之前向你提过,去惠州之事。”玉昙挪开了账本,定定瞧着慧心。 慧心是个不可多得的经商人才,她离侯府时,若是留为己用,便再好不过了。 “娘子,惠州奴婢是可以去,汴京可找到代替奴婢的人手……”慧心伏在她的身前,小脸上满是忧虑。 她明白慧心的担忧,扩张生意固然重要,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基业。 慧心不明白,她本就没打算待着汴京,所有的事业生意都得往外移,越远越好,这些权贵越难伸手到的地方越好。 日后她和赵青梧的日子才能自在。 她将账本里夹着的宣纸递给慧心,她特意去讨的奴契,昨日写的放契书。 慧心拿着接过奴契时,双手一颤,“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是要去远方,自由身还是方便些,汴京的生意,这几日能转卖的便转卖了,价钱低些也无妨,银钱除去四千两,大数额全部存往银庄,小份额就带在身上。” 四千两是她还给侯府的本钱,日后再骂她,总归不会太难听。 慧心眉头拧死:“何须这般着急,慢慢变卖就是……” 为商者最忌讳的便是让利,恨不能将每一分都抓在自己手里。 “得加快些,惠州的生意没那么好做。”她将账本挡在脸上继续晒太阳,“这些多久能办完。” 距离她暴露的时间没多久了,若是真暴露后,她恐怕是一分钱都带不走了。 “娘子。”慧心直觉不对,但看玉昙已没心思再讲下去,“一月之内,奴婢便能办好。” “嗯,办好后便和赵钦的人动身去惠州吧。” “是。”慧心领命退出了院子。 无论哪个季节,她都不爱动弹,春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成了她最大的消遣。 夜里仍旧梦魇,她已能安然睡上三个时辰,不用每日挖空心思往风旭院跑。 玉鹤安肉眼可见的变忙,从最初她被咬时,每日都来,到现在已三四日都不曾见过他。 楚明琅倒是日日都来,她对他的感觉变得微妙起来。 对他有意无意地亲近,变得没那么厌恶,甚至身体的本能想亲近他。 心头升腾出一丝念头。 也许试着接受他,届时他念着情谊,不会对她做什么,甚至可能会出手帮她。 她捂着心口。 这种念头太可怕了,有种将自己性命交在别人手上的无助感。 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享受清静,没多久院子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她挪开了账本。 “杳杳,整个侯府就你最清闲。”楚明琅着明蓝圆领长袍,面上带着温润的笑,快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动作间能瞧见,手腕处露出一抹亮色,再仔细些能瞧见,戴着一个半指粗的银镯子。 儿郎银饰不少,但多用作发冠或腰带上,儿郎戴银镯在汴京极其少见。 “怎么还在发呆?”楚明琅走近了些,站在玉昙身前。 玉昙生得白皙,虽说扣着账本,脸颊还是被晒得红扑扑的,像极了少女见到心仪之人的羞赧。 这些日子玉昙不再抵触和他亲近,他无须再站在离她好几米远的位置。 “太阳晒糊涂了?”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高兴:“你让开些,挡太阳了。” 她在屋子里都快躺得长蘑菇了。 “你脸都晒红了……”楚明琅蹲下身,差不多和躺椅齐平,趴在躺椅旁边。 阳光重新落回了她的脸上,暖洋洋的。 手指出现在她脸附近,似乎是想戳一下,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身体仿佛生了自己的意识,又偏离了回来,好在手指已经挪开了。 近日来,她腿伤好上不少,自被蛇咬后,好像染上了些其他病症,最初只是不知何时起痒意,不管沐浴多少次,都无法消除病状。 近两日痒意消停了些,心口变成了难言的躁意,小腹像灌满了水,难受得快要坠下去。 她捏了捏藏在袖口的香囊,一手捂着小腹,缓解那股子躁意。 楚明琅将玉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情蛊开始起效了,他笑了笑:“侯府都忙翻天了,你不去看看?” 她一懵。 一时间,想不明白最近府上在忙什么。 “当真是躺糊涂了,鹤安兄拿了殿试第一,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消息刚传回侯府,宋老夫人正筹备宴席,宴请街坊,沾沾喜气呐。” 她惊道:“阿兄,中状元了。” 剧情里提前知晓是一回事,当真面对了,她心中仍然是藏不住的雀跃。 多年苦读终于高中。 “你若是反应再慢一些,恐怕就瞧不见鹤安兄回府了。” 她也顾不得身子的不适了,将账本一扬,立马起身,往府门处走。 只是走太快,受伤的右腿就显出疲态来,小腹又像揣着秤砣。 新伤和旧伤仿佛一下叠在了一起,她越想快,她就越发慢了下来,她甚至感觉右腿有些使不上劲。 原本她歇在院子里,又不常走动,她以为右腿痊愈了。 她有点恐慌,晚点需要找个大夫再瞧一瞧,她才不要变成瘸子,一辈子跛着脚走路。 “方才跟你说时,还在发呆,现在知道急了。” 楚明琅快步走到她身侧,扶着她的右臂,她总算稳健些了,那股子躁意在楚明琅接近了那一刻,被按回了身体里。小腹的坠意,变成了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仿佛揣了一肚子浑水在那晃荡。 “府上的人怎么都提前不告诉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她? 楚明琅扶着她,从岚芳院到府门前,走了半个时辰,酸胀感越发明显。 府门前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宋老夫人被众人围中间,笑盈盈的。 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上都扯上了几圈的红绸,门前的空地上放了一大圈的鞭炮。 “杳杳和明琅来啦。”宋老夫人的视线从巷子口,挪到楚明琅相扶的手,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祖母。” “宋老夫人。” 自从玉昙病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玉昙对楚明琅再也不是那副生冷模样,也不会时常去黏着玉鹤安。 这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今天是个好日子,鹤安高中是一喜,你家祖母来了好几次信了,将你们的婚事定下来便是第二喜,双喜临门。” 楚明琅笑道:“多谢宋老夫人成全。” 她沉默了半晌没出声,仰着头往外望,长明从巷子外往侯府里跑。 “郎君回来了,郎君回来了……”长明喜气地叫喝声。 她全然听不见祖母和楚明琅在说些什么了,长明满面红光地进了府门,一道挺拔的身影骑着高头骏马出现在巷子口。 玉鹤安身着绛红状元服,红艳映在脸上,清冷的脸变得生动起来,愈发俊美无双。 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当真是少年得志。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宋老夫人面前,行礼。 “祖母,孙儿回来了。” “鹤安辛苦了。”宋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肩头,“这么多年,总算熬出来了。” “鹤安兄。” “阿兄。” 玉鹤安转身,瞧见她那一刻,莫名觉着他的神色冷了,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挪到了她的手。 好似喜庆戛然而止。 她蜷缩着指尖,才发现指尖被人攥在手心里,掌心发热,交握的掌心生出了,黏腻的汗意。 第60章 她连忙将手往外抽,好在楚明琅握得不算太紧,一抽便抽开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奴仆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炸开的小炮直往她身上蹦,她往旁边躲了躲,高大的身躯已将她笼罩住了,宽大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挡住了嘈杂的声音。 鼻尖嗅到的不是熟悉的雪松香,而是檀香,那一刻,本来试着接受的味道,浑身都变得抗拒起来。 鞭炮声持续了几十息,她躲了躲,待到鞭炮声全停了,她伸手将楚明琅捂耳朵的手挡了下去。 “杳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子小。”楚明琅宠溺地笑着,松了手。 她想往旁边挪挪,手臂却被楚明琅扶住了,楚明琅低头离她很近,压低声量道:“小心些,仔细脚疼。” 疼意从腿腹和脚腕处传来,好似她再胡乱动作,便真让她变成瘸子,她顿时不动了。 “才几日功夫,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说悄悄话,得赶快就将你们的婚事定下了。” 宋老夫人笑着打趣,没人瞧见在楚明琅捂玉昙耳朵时,玉鹤安同样伸出了手,被宋老夫人不着痕迹地挡了过去。 “快进去,在府门前傻站在干什么,快进去吧。” 刘嬷嬷扶着宋老夫人在前,楚明琅就势去扶玉昙,却被一只手抢了先,强势地分开了他们,将人护在自己身下。 “特意没告诉你,怎么还是来了,脚伤不是没好吗?” 有力的手掌扶着她的臂弯,摩挲间升起热意,让她口干舌燥,下腹发紧。 “阿兄,我想瞧一瞧,你高中了是大喜事……” 离开楚明琅后,下腹的酸胀感和坠意席卷而来,她站不住了,几乎是被玉鹤安带着走,借着他的力,才能走回去。 楚明琅望着前面依偎着的身影,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嫉妒填满了整个身体。 不过没关系,只要情蛊在,以往越是亲昵之人,只会让火越燃越旺,升腾而起的情.欲,他人不过是饮鸩解渴,除了找他…… 玉昙能挨过第一个月,还有第二个月…… 越往后越难捱。 人总归会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谢谢 以南 玉盐柚子 米猫 。晏&涣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国庆快乐[加油] 情蛊的作用还是要有的[奶茶] 第43章 宴席开在正厅, 宾客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宴请乡亲的席面开在外间,沾沾喜气。 夜幕暗了下来,宋老夫人站起身, 想要当众宣布另外一个好消息时, 被玉鹤安拦了一下, 原本那身绛红映照出还有几分喜色, 已全然淡了下去。 语调又冷又硬:“祖母,今日不合适。” 怪异的气氛持续发酵, 不住地有人往这瞟, 宋老夫人垂眸,清了清喉咙,最终坐回主位上, 维持住了这一室的和谐。 玉昙坐下狂灌下了几盏茶,那股子躁意才被压下去些。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 只一瞬间的工夫, 玉昙能察觉到宋老夫人不高兴了。 是什么能在这么大喜的日子惹得她不高兴? 她轻唤了一声:“祖母。” 宋老夫人绷紧的脸色松了松, 拍了拍她的手,“杳杳,就剩下你的事了……” 她还能有什么事? 自然是她和楚明琅的姻亲。 楚明琅笑得得意,攥着她的手,这一刻她没有挣脱开。 而后四周变得吵闹, 她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一切都乱成了一团。 心底的声音却很明确。 不能嫁给楚明琅, 不要将自己的命运赌在他的身上。 她鼓起勇气,想要当众拒绝这门姻亲:“祖母。” “杳杳,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你父亲过不了多久也会回来了……”宋老夫人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之前还说还有三个月,怎么提前了。 她慌乱地去瞧玉鹤安,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错开后,他的视线黏在那双交叠的手上。 热闹的宴会散去,一群人都变得心思微妙。 她内心慌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慧心的动作需要再快一些。 楚明琅倒是心情大好,嘴角上扬。 晚宴后,因着脚伤的缘故,她没避着他的搀扶,就着月色一路往回岚芳院走。 这番举动倒像情浓的爱侣,故意避着人群。 被玉鹤安搀扶后,身体便开始不适,小腹的积水更多更晃了,席面上分开,缓了好一阵,她才好受些。 楚明琅扶着她手臂松开了一瞬:“杳杳,慢一些。”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狠狠瞪了楚明琅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楚明琅赔着笑脸,连忙上前来扶,被她躲开了。 “杳杳,我只是担心你摔了。” “知道了。”她不高兴地抿了抿唇,楚明琅分明是故意松手,浅淡的笑意盖不住嫉妒。 她懒得去猜楚明琅的心思,手已被兰心扶住了,已先一步走到了前面,走了几十米,楚明琅也没有跟上。 “杳杳,眼中总是没有我……祖母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可快要订婚了。”楚明琅上前一步,脸上神色颇为受伤,拦住了她的前路,“过两日,我就准备礼物上侯府,行纳采之礼……到时候再选定成亲的日子,以后咱们一起回岭南……” 她走了一会儿,右脚开始犯痛,就势坐在假山上。 楚明琅不知何时又来到她身边,逼近一步,她吓得一退,差点往后一仰,好在兰心扶住了她。 她恼了,怒道:“楚明琅。” 楚明琅似总算察觉到失态,往后挪了几步。 明明情蛊种下,玉昙应当对他极其依赖才对。 为何种下情蛊,反而总是他对玉昙牵肠挂肚,却丝毫不见玉昙对他的情谊,快一个月了,只是对他亲近了一点,离她几米的距离,缩短成三步。 楚明琅摇了摇头,应当是第一个月,情蛊对他们二人的作用还不够。 “明明我们都快定亲了,却还是这般生疏。”楚明琅自嘲地笑了一声,“杳杳,是不是日后成亲了,我们也要这样隔着三步的距离。” “你让我缓一缓……”她低下头,视线垂在脚底,现在不是拒绝的时候。 “杳杳,缓一缓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楚明琅接近几步,“你总得给我一个期限吧。” “不会太久的……” 她身份败露后,他就会离开,他便不必忧心这些事。 “多久?”楚明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势必要今日问出个答案。 “秋日,祖母寿宴后……” 楚明琅笑了笑:“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要挑在祖母宴会后……”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的身份暴露是在那时,别开脸,不愿再看他有几分真心。 “你先走吧,我歇一会儿自己回岚芳院。” “杳杳,哪有送人送一半的道理。” “你先走……”见他还有意纠缠,“兰心,快替我送送楚郎君。” “杳杳,我们来日方长。”楚明琅眸色暗了暗。 既然种下情蛊,一月一发的日子便变得难熬,今日是第一个月,她尚且能忍,还有第二个月……总会主动来求他的。 楚明琅挥了挥手,面上装作毫不在意被拒样子,被兰心迎了出去。 她坐在假山上,想要理清楚这些凌乱的线索。 父亲可能会提前回府。 对楚明琅莫名想要亲近,还有身体奇怪的病症,离开楚明琅后又开始难受的身体,这一切都让她恐慌。 虽然和剧情中有偏颇,但大体都歪曲了过去。 手被人攥了过去,举过肩头,四周漆黑一片,她瞧不清来人。 身子被猛地抵在假山后,双腿被分开,一条腿强硬地挤了进来,他离得极近。 这个姿势颇具压迫,她稍微不慎,就会被剥皮拆骨,整个被吃下去。 她彻底怒了:“楚明琅,放开。” 指腹从脸颊摸到了耳垂处,温热潮湿的呼吸裹着酒气喷在她的颈侧,指腹和呼吸一起舔舐着这块肌肤,那股子痒意冒出了头。 “杳杳。” “阿兄?”她挣扎的动作停了,玉鹤安又逼近一分,快要撞进了裙底。 本就难受的身体,在玉鹤安靠近后,变得更难耐,雪松香味无孔不入地钻进身子,被握住的手腕麻又痒,想要将他挥开,又因是他硬生生忍住了。 “杳杳,别嫁楚明琅。”语调不再是冷漠疏离,带着软弱的祈求。 “岭南离汴京那么远,回来看祖母、看我都不方便……你舍得嫁那么远吗?” 第61章 小腹又坠又涨,她本能的夹住,晃荡的春水急急往外洒,溢了出来,潮湿黏.腻。 涨坠感减轻了些,她甚至想再晃一晃,将腹部的积水全挤出来,缓解她的难受。 几十息后,好在理智回笼,热意爬上脸颊,她是不是来葵水了。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快点回到院子里。 抚在她脸侧的手松开了,玉鹤安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不回答,就是不喜欢,我知道了,这桩婚事会退掉的……” * 至那日后,她连着大半个月都未见过楚明琅,不知是为了准备纳采之礼,忙得不可开交,或是玉鹤安那句会退掉婚事奏了效。 她的身子也变得很奇怪,那日裙底压根就没有葵水,而是陌生黏腻的水渍。 她又因着养腿,不方便外出,只得将香囊里的东西,送去薛神医那里瞧了,药材出自苗疆。 汴京不好寻,换了些其他的药材,做了一个香囊,不知是薛神医药材起效了,还是其他原因,前些日子小腹好歹不会酸胀了,只是近几日酸胀感又卷土重来了,且比上一次更猛烈,薛神医的药材不再起效,蓝色香囊又被她翻了出来,藏在袖子里。 朝廷的封官来得极快,玉鹤安受了翰林院修撰,从六品,五月初便开始任职,上任半月有余。 慧心将汴京的生意处理得所剩无几,只等将银钱存入银庄,不日就将动身去惠州。 她有意让慧心留在侯府,同往日的好姐妹们话别。 午后她乘车驾往赵钦处,刚下马车,她右眼皮突突直跳,仿佛有极大的事会发生。 她强行按住心中的躁动,进了赵府。 赵钦惯会享受,在百花园里设了宴,和一众娘子品茗,瞧见她时,勾唇一笑,“玉小娘子,我还以为你这又忘了……前往惠州的商船,过两日可就要走了……” “赵娘子,今日我来便是为了此事。” 赵钦引着她去内里小厅,商议惠州的整个生意流程,为了表明她的诚意,她甚至愿意将前往西域的商队还给赵钦。 赵钦调笑道:“玉小娘子,我怎么瞧着,你这不像是做生意,倒像是惹了一屁股债,打算跑路呀。” “赵娘子若是不想收,我便让慧心一同带往惠州,惠州前往西域的线路虽然远了些,到底还是有几分银钱的。” “玉小娘子,送上门的哪有不接的……” 赵钦笑着凑近,离开百花,她嗅到赵钦身上,似乎也有一丝香囊中的味道,很浅淡,不用力嗅压根分辨不清。 “赵娘子,你用的什么香啊?” 赵钦抬手臂嗅了嗅:“就惯用的香料,傍琴台出的最新香料。” 她抬头望着赵钦,越郞站在她身后,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 赵钦正举着账本上的一处给越郞瞧,笑账房师傅,怎么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 越郞弯腰弓身,将赵钦整个笼罩在怀里,一切都如同正常的爱侣一般。 她定了定心神,将香囊递给赵钦,“赵娘子,越郞出自苗疆,可否帮忙查查这些香料。” 越郞拆开香囊,将细碎的渣屑倒在掌心,“这香料极难寻,想找得费些时日。” “这香囊我急需,麻烦越郞君和赵娘子了。” 临走时,越郞一反常态起身送她,走到赵府大门前,越郞忽而上前几步。 语气不善:“玉小娘子,香料难寻,说起来我算帮你的第二个忙了。” 玉昙退后半步,福了福礼,“还未谢过越郎君救治之恩,香囊此事,又替我解困,若是赵娘子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当尽力。” 越郞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角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直觉越郞绝对没有在赵钦面前表现出的那般无害,玉昙害怕得往后退了半步。 “若是有香囊药材的消息,还劳烦越郎君告诉我一声。” “好说。” 好奇怪。 玉昙连忙上了马车,慌忙回府,她想快些看看那本书。 虽说以往看过数次,都只是打发日子,她看书向来三行跳一行,一律看不真切,看完也不进脑子。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引得她心头不适。 不知是方才窥探到越郞和赵钦之间不正常的关系,让她产生了,她会被这般摆布的恐惧。 右眼皮突突直跳,心头的不安越发明显。 她伸手按住了眼皮,挡不住心头的惊惧。 等到侯府时,这股子惊惧都没消散。 马车刚停稳,她下了马车走进侯府,背后的红漆大门轰的一声关住了。 她拧着眉回头望了望,这个时辰玉鹤安还在翰林院当值,怎么突然就关闭了府门。 在府门关闭的一瞬间,乌云盖过红日,还算明朗的天空,一下子昏暗起来。 她侧过身:“怎么突然关府门了?” 两个奴仆双手背在背后,双腿分开站得笔直,缄默不语。 刘嬷嬷急行而来,面色铁青,简直比小时候教规矩时还要恐怖。 “娘子,随奴婢快些进院子吧,你这次可是把老夫人气得不轻。” “刘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刘嬷嬷抿了抿唇:“娘子,边关侯爷来信了,具体什么事,想必你比奴婢更清楚,快些随奴婢来吧。” “轰——” 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塌。 才五月末,怎么会提前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谢谢 。 米猫的营养液 第44章 刘嬷嬷在前, 玉昙想再问些什么,她都沉默不语,只留下一句。 “娘子,有的话还是在老夫人面前说吧。” 她左脚刚迈进院子, 院子已呜泱泱跪了一群人。 院子左侧往日闲散赏花的地方, 放了三根长凳, 上面趴着三人, 人高马大的奴仆立于长凳右侧,握着一掌宽的板子, 正在对其施以杖刑, 三人无一不是被打得后背血肉模糊,鲜血和衣衫连在一块。 跪着的婢女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院子里只剩下板子打在皮肉的声音, 还有忍不住的痛呼声。 她慌忙跑近些,定睛再瞧, 正是她的三位贴身奴婢, 她急急去拦, 却被推搡到一侧。 “快、快别打了……” 廊下摆了张太师椅,宋老夫人双手握着拐杖,才堪堪坐稳。 她哭着乞求道:“祖母,你让他们停手好不好……” “杳杳。”握着拐杖的手指收紧,她已临近八旬, 早就过了大喜大悲的年岁, 只是没想到会被最疼爱的孙女, 耍得团团转。 打板子的声音没有停,木板敲在血肉上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吟声, 更压抑沉重了些。 “祖母,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求求你别打了。”她跪在地上,跪行至宋老夫人身前。 宋老夫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左边的施行,似不忍又似宽宥她最后一次请求,左手抬起那一刻,板子声停了。 她连忙道:“谢谢,祖母。” 宋老夫人眼睑低垂,痛极下,勉强挤出句完整的话。 “我的亲生孙女在边疆,她父亲处,她坚毅勇敢,活得肆意又潇洒,跑马骑射不比儿郎差。” 听到消息时,她身子一歪,双手撑在地面,才没有倒下去。 拐杖杵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看来你确实是一早就知晓了。” “祖母。”玉昙想去牵祖母的衣角,以往她犯了错,总是讨好撒娇,祖母会过先扳一会儿脸,不过半刻钟便会松口。 宋老夫人往一旁侧了一下,显而易见地躲避,“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吗?” 她低着头,不知千头万绪从何说起。 “你这三个婢女倒是忠心,挨板子挨得也不冤枉……” 一大沓银票散落其间,还有些账本,甚至送到送赵青梧走时的票据,还有往惠州汇的银票…… 太多的证据,将她的身份全部都吐了出来。 宋老夫人颤抖着手,从身后拿出一张信笺来。 枯黄的封皮上,遒劲的字迹正是玉征的笔记。 泪水啪嗒啪嗒落在地面,将一张张银票浸湿,再多的泪也阐述不清她的缘由。 见玉昙缄默,宋老夫人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告诉我?” 等含不住的泪水流出来,她绝望地闭上眼,省略了梦魇,和剧情内容,将一切坦白清楚。 “祖母,大半年前,我就知道了。 我身份是假,我不是你的亲生孙女。 就是在薛神医处遇到梧、梧娘时,瞧见那张和我过分相似的脸,我大概就明白了。 这半年来,一直在筹谋做生意,也是为了日后能有一条活路。 第62章 兰心、巧心、慧心并不知情。 一切都只有我一人知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当真是好狠的心,好算计啊,临了了……还筹谋这么多,平日里也没见你有这么多心眼子。”宋老夫人冷笑一声,拐杖杵着地面,“若不是你父亲的信到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她低着头,哽咽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不是这封信…… 她会死守着这个秘密,到暴露的那一天。 “杳杳,你想留在侯府?”宋老夫人盯着她,似乎想要询问一个答案。 什么意思? 祖母还会愿意她留在侯府吗? 她不占地方,她用不了岚芳院这么大的地方,只要她能待在侯府。 那些被囚禁不堪的日子,便不会到来,她不求侯府娘子体面…… 这一句话像点燃了她所有的希望。 她提着裙摆跪行至宋老夫人身前,“祖母,我想留下……我不用……” 手还没碰到宋老夫人,身子被刘嬷嬷猛地一推,摔倒在地。 刘嬷嬷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娘子也不该动歪脑筋。” “什么歪脑筋?” 是在骂她明明知晓身份,却赖着不走吗? “你抢占了秋词的身份十六年,我的亲生孙女流落乡野,你白享了荣华。 就连知晓后,都不愿如实告知我……我养你十六年,当真养了个白眼狼吗? 你也不该贪念荣华,妄想留在侯府就骗我,骗善待了你这么多年的所有人。” “祖母,不是这样的……”她要怎么给宋老夫人说她的隐情,提到剧情,就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咙。 “秋词就快到汴京了,我想她不会愿意见到你的,你走吧……”宋老夫人轻捶着胸口,抽噎一下,差点喘不上气,怒火攻心。 “祖母。”她撑起身跪在宋老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明明知道,还瞒着你们……你别生气了……” 刘嬷嬷挡在她身前,她摸不到一片衣角,“娘子,还是离老夫人远一些吗?” “我会走的……我会走的……祖母别生气了。” “娘子,再唤祖母就不合适了……若是娘子当初坦荡地说出口,何至于闹到这般田地。 老夫人还为你专门去了岭南,山水迢迢。 若非你动歪心思,老夫人这么喜欢你,未成不会认下你……” “住口。”宋老夫人猛捶了几下胸口,喝止住了刘嬷嬷的话,“跪一个时辰,了却了我们之前的情谊,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双手撑着地面,重重地将头磕在地面。 三声,头撞到地面声音。 虔诚无比。 刘嬷嬷扶着宋老夫人回了禾祥院,不想再瞧她一眼。 婢女将受刑的三人抬了下去,院子渐渐变得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跪得笔直,膝盖重重压在地面,发疼。 小时候跪祠堂时,她总是装模作样地跪一刻钟,便盘在蒲团上睡觉,未料到有一天,会跪得真心实意的时候。 豆大的雨点一点点从天幕上落下,砸在她的身上,有点疼。 她再也不用忍着,反正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热泪。 就在她哭得正肆意时,一柄青伞斜过头面。 她转过身,青色官服下摆,肩头被打湿了一大片,变成深绿色,骨节分明地执着一把青伞,挡住了头顶的风雨。 手指蜷缩着攥住湿透了的裙摆,她有点惶恐,还是尚存一丝希望,唤了一句。 “阿兄。” “嗯。”玉鹤安轻应了一声,他没想到父亲的信会来得这么早,他是不是回来晚了,动手将她扶了起来,“下这么大的雨,为何还要跪着?” 她想挣扎,看到廊下的沙漏,原来一个时辰早就过了。 “我犯了错,犯了很大的错,祖母罚我。” “等会儿说,能走吗?还是要我背你?” “不用背。”她不想添任何麻烦了,她撑着那只手,站了几十息,缓了一会儿,“阿兄,你知道了吗?” 玉鹤安侧过身,琉璃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眼底没有任何憎恶,“知道什么?” 看来是还不知道。 她想亲口告诉他,再好好告个别。 别像和祖母这样弄得这么难堪了。 “我一会儿告诉你。”她就着玉鹤安的手,走了好长路,手臂上传来贪念暖意。 她就是太贪心了,总想着再待一天,可实际待下来,却是一天又一天。 “阿兄,可以送我一段路吗?我有话对你说……” “去哪?你打算去哪?” “我想去桐花巷,是不是太远了?送我出府门就行了,这一路上,我也能说明白了。” “拿着伞。”扇柄塞在她的手心里,玉鹤安在她身前半蹲下,“上来。” 她握着扇柄迟疑,她身上满是水渍,上去便会惹得两人浑身潮湿。 “若是抱,可都得淋雨。” 她乖乖地俯了上去,一手撑着伞,他背着她漫步在这春夏之交的大雨里。 “阿兄,你背过我好多次,小时候躲懒是你背,受伤了也是你背,这次出府也是你背……”她将头埋在宽阔沉稳的肩头,青色的料子颜色渐渐晕开,变成深色。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她哭得够多了,可再提起语调发颤,好似亲手剥掉了皮囊,露出内里贪心不堪的本质。 “你说让我坦诚……可我要怎么说,真说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是侯府娘子,不是你妹妹……” “当初我非得去季府,是因为他抓走了我的娘亲,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说完这些,她埋着脑袋,半晌都不敢说话。 心头反而松快了点,至少她实现了,是她亲口告诉他的。 已出了侯府正门,她回眸再瞧了一眼朱漆大门,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她长叹口气,日后再没有机会回来了。 “知道了。” 似乎经过大风大浪,玉鹤安语调平缓,甚至没听出什么嫌恶,她以为总算能松口气时。 “你不是我妹妹。” “啊?”所有的思绪都被这句话击飞,她脑子变得混沌。 大雨几时停歇了,她都不知道。 坐在马车里时,还在为这句话忧思,她浑身衣衫湿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坐哪里,坐哪都会惹一身的湿气。 “怎么,你还想坐在地上?” 月白的外袍披到她肩头,玉鹤安出行在外,马车上备的常服,她闻到了惯用的雪松香,她指尖攥着袍子的袖子。 “不想穿?到时候着凉的可是你。” “没有、没有不想穿。”她双手飞快穿过袖子,她将袖子卷了几圈,腰间直接一捆,算是穿上了。 外袍对玉昙着实太大了,袖角和下摆堆叠在一起,像把她整个吃了进去。 腰间系住的地方,湿意蔓延了出来,外袍被打湿了一大块,像美味果子渗透出的汁水。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 米猫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我想亲自再谢谢你们的营养液。 第45章 半个时辰后, 她被带进隐蔽的宅子,她才有些后知后觉,这里不是桐花巷。 她低着头站在宅子前,有些局促和无措, “阿兄?这里是哪?我想去桐花巷。” 赵青梧在那住过几个月, 她觉得安心便买了下来, 桐花巷的屋子窄小, 她一个人应当也住得下。 她只剩下桐花巷那间屋子可以落脚了。 “桐花巷鱼龙混杂不安全,这里是友人故居, 平日他不常来不会打扰, 你安心住下便是。” 整座宅院不大,位置极好,离翰林院比侯府还近上几分, 应当是翰林院同僚的私宅。 她只得点头应下,大概能瞧出来, 这位友人平日不常来这儿, 或者说是将此处舍弃了。 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伯, 还有一个耳背大娘,瞧样子还是一对夫妻。 大娘姓贺,手脚麻利,备了套衣裙,不过半刻钟便备了热水进了耳房。 “泡一泡祛祛寒气就好, 不要泡太久……容易晕。”玉鹤安说完便退了出去, 将房门关死。 她除了衣袍, 跨进浴桶,坐进了热水里,热水蔓延至胸口, 暖意逐渐回到身体,她才算活了过来。 泡了大半个时辰,她还想赖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玉鹤安大概是要回侯府了,应当是来向她道别的,此后大概就难再碰见了。 她慌忙出水捞过帕子,擦拭干净水渍,头发用帕子胡乱绞了几下,不再湿答答往下滴水。 第63章 套上寝衣,大小竟然意外的合身,就连料子都是她常用的苏锦,约莫之前住在这儿的友人女眷,和她爱好相似。 她起身开门,玉鹤安立于廊下,换了件月白的袍子,被她弄出的水渍消失了干净,双手端着木盘。 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了,雨滴从檐下瓦片滴落,连成珠线。 她扶着门框:“阿兄,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不是让你别泡太久吗?”热气还在她的头上蒸腾,扶着门框才堪堪站稳,玉鹤安喉结滚动。 二人同时出声,一时又沉默了,她想让出位置让玉鹤安进来。 刚一挪动,手肘被握住了,扶着她绕过回廊,她的右腿颓势愈发明显,鞋底踩在湿答答的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鞋尖沾到水泽,留下湿痕。 她小腹一紧,连日被压制住的燥热,猛地反扑,她挣扎开了扶着手臂。 “怎么了?”玉鹤安垂眸盯着她。 “阿兄,我东西落下了,我回一下耳房拿东西……”她羞愧地低着头。 “我扶你。” 宽大的手掌挨着她手臂的一瞬间,她本能地一哆嗦,廊外的雨势小了些,一滴滴往外吐着水。 “不用了。”被碰到了,难受只会是她。 她提着裙摆,慢腾腾地往耳房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些,不被瞧出异样。 进了耳房,在那堆湿透的衣衫里,终于找到了蓝色香囊,被水打湿后,原本浅淡的香味变得浓郁,很好地抚慰了躁动。 太奇怪了,她得去看看薛神医,她是不是得什么不治之症了。 缓和了半刻钟,燥热总算平息了些,她将香囊揣在袖兜里,特地往里塞了塞,确保不会被发现,慢悠悠往寝房里去。 “东西找到了吗?”玉鹤安坐在小几前,侧头盯着她。 她没由得一阵发虚,离玉鹤安越来越近,她被按在小几前,那股被压下的躁意,又有冒头的趋势。 “先喝了。”白瓷碗递到她面前,她双手捧着抿了一小口,辛辣刺鼻,暖意席卷全身,慢吞吞喝了一小半,她实在喝不下了,她将瓷碗推回了小几,“阿兄,我喝不下了……” “嗯。”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瓷碗,仰着头,喉结滚动,一口将她未喝完的姜汤喝了。 那是她喝过的。 玉鹤安显然不介意,若是她说倒显得她很在意了,她抿了抿唇,低下头。 转而她就说服了自己,玉鹤安也淋了雨,喝点姜汤又没什么。 玉鹤安蹲在她跟前,指腹顺着脚踝、小腿肚子往上爬,将裤腿往上撩,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右腿小肚子处只剩下两个红色的小点,膝盖处青青紫紫的一大片。 他本以为祖母就算知晓玉昙的身世后,也不会罚她。 可是不仅罚了。 玉昙也真跪了,幼时她跪祠堂的模样,他又不是没见过,每次都是跪得歪歪扭扭,跪不过半刻钟,就蜷缩在蒲团上打盹。 “放松点……” 宽大的手顺着她的小腿肚往上,温热的掌心擦过,她忽而想起这里,被更热更软的东西贴合过,那股子燥热升腾了起来。 药膏在掌心捻开,揉搓开后,再覆上了膝盖,一点点揉着淤青。 “会有点疼,揉开了会好快些,忍忍。”玉鹤安低着头,她只能瞧见他的发顶,还有光洁的额头。 好像她只是在外面闯了一件小祸,玉鹤安还是那个赶来帮她收拾烂摊子的兄长。 “阿兄。” “嗯。”膝盖处揉搓的力道轻柔,没有停歇,也没有抬头瞧她。 “阿兄,祖母知道了很生气……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有缘由的……”声音却慢慢小了下去。 因为她剧情里,她窥见了她身份暴露后,就会被赶出侯府,会被囚禁,会被世人唾骂,落得惨死。 她就不敢说了。 她想赖下去,只要能躲在侯府,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可欺骗隐瞒成了宋老夫人厌弃她的根本,又变成了被赶出侯府的缘由。 她陷入了闭环的漩涡里,找不到最好的办法。 “嗯,别想太多,住在这安心养伤,你最近受伤颇多,改日得去庙里求神,祛祛晦气。”玉鹤安放开她的右腿,转而去揉左腿,动作轻柔。 好在还有玉鹤安对她如初,还当她是他妹妹般。 “我在这里,叨扰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他调任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先把腿伤养好,前些日子我见你走路都不太对劲。” “可以一直住这吗?”她低着头,有点难为情。 她对玉鹤安一直都是蹬鼻子上脸。 若是能待在这儿,肯定比她一人独自待在桐花巷好。 “一直待在这儿,你是不打算回侯府了?” “阿兄,我还能回去吗?”一瞬间点燃了她所有希望。 玉鹤安将药瓶放在外边架子上:“当然可以,祖母不过是一时没想清楚……过些日子就好了,左右不是换个身份的事,别太忧心了。” 她简直不敢信这是玉鹤安说出口的话,好像她还能回到侯府一般。 “阿兄,别哄我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错得很离谱,但若是让她从头来过,估计还是会如此,根本没有解法。 她原以为玉鹤安会大发雷霆,宋老夫人会护着她,没想到现实却是反着。 “快去歇着吧……”玉鹤安指了指内间的床榻,大娘一早便将内间收拾好了。 “阿兄,你会怪我吗?怪我瞒着你,为人不坦诚。”忍了半晌,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忧虑的问题。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寸寸扫过,深刻地打量,她不由得一阵阵发虚。 为什么要问? 她不是最会粉饰太平吗? 指腹揉着她的头顶,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会。” 在等到答案那一刻,心底更多的谜题冒了出来,玉鹤安的反应太奇怪了。 没人会愿意受到欺骗。 “为什么?” 杏眼里的水痕还未褪完,眼底的困惑藏不住,湿漉漉地,像被抛弃的小狗,找不到同伴,急得团团转。 终于有豺狼靠近了,她就是怯生生地将爪子放上,小心谨慎地试探,天真的以为终于找到了同伴,能够结伴同行。 因为什么? 玉昙从来藏不住事,从见到梧娘起,或者是在李府落水时,见他的眼神怯怯,他就察觉出了异样。 故意不去查,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妄念。 现在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想留玉昙在身边,换一种身份留在他身边。 被赶出侯府正好,昭告天下,他们本就非亲生兄妹,理应在一起。 “以后就知道了。” 有力的手已抚上了她的手肘,将她扶着往里间走,寝衣料子软薄,温热的掌心仿佛直接抚上了她的小臂,她浑身一激灵。 方才揉膝盖时,还有疼痛压着。 被香囊压抑的燥热一下子反扑,小腹的坠痛感又来了,她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太奇怪了。 等过几日,膝盖好些了,一定得去薛神医处瞧瞧,配点其他药方,治治这奇怪的毛病。 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磨磨蹭蹭走了半晌。 “是不是腿疼?” 玉鹤安低着头询问,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似火苗舔舐着,内心的燥热越燃越高,要将她鼓吹成一个滚涨的皮球。 “不是让你别强撑吗?” 宽大的手挪在腰侧,一手抄起腿弯,将她稳稳抱起,抱在床榻上。 她小腹似被灌满了水,被玉鹤安抱着时,酸胀感加剧,她想逃避,想挣脱。 又想腰侧的手再用力些,挪到小腹处将水挤出来就更好了。 好在这一过程没持续太久,玉鹤安将她放在床榻上后,放下青色纱幔后,便起身去外间收拾了。 她连忙扯了被子将自己的身体死死盖住,蜷缩了进去。 躺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缓解燥热和酸胀,她将藏在袖子里的香囊翻了出来,味道已经不如方才般浓郁,嗅了好一会儿,燥热总算缓解了些。 小腹处的酸胀却难消退。 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纱幔,她慌忙将香囊往枕头下塞,他手里握着一个蓝缎包裹着小汤婆子,将汤婆子递给她。 这个天她早就不用汤婆子了。 “杳杳,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肚子疼……” 一下子她明白了,玉鹤安是误会她来葵水了。 她将汤婆子放在小腹上,那股子酸胀感没能减轻,反而因为玉鹤安在,更明显了。 第64章 “睡吧,我在这儿守着你。”玉鹤安说完便坐在床头,似打算在这坐一晚上。 方才她已观察过了,寝屋只有这一张床榻,外间更是简单至极,只放了张书案,一个小圆桌,一侧的耳房也不能住人。 若玉鹤安非要住下,可能只能去门房老伯那挤一挤了。 那还是算了吧。 她连忙往里挪了挪,直到后背抵在墙壁,让出一半的床榻。 好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玉鹤安甚至没有上回那样尴尬的僵持,利落地除了鞋袜上了床。 这床榻远没有岚芳院的拔步床大,玉鹤安上来后就更拥挤了,肩膀和她的抵在一块儿。 她好像忽视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时,小腹酸胀感加剧,瞧着垂在腰侧有力的右手。 一个荒诞的想法闯入脑子里,这只手若是能帮她按一按,将腹水挤出去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米猫 玉盐柚子 吃货baby宝 林妤的营养液。 感谢! 玉昙:我还能回去? 玉鹤安:换换身份就回去了。 明天可能会晚点 1号 欢欢喜喜的背上笔记本键盘 就算出门在外也要码字 计划是这样 [眼镜] 嗯(没错 没看错 没带充电器它真的一点电都没了 明天到家 可能会晚 先说一声 不堵车 就不会[摸头][无奈] 背了两个笔记本 两个手机 一个充电器都没带 [无奈] 第46章 “睡不着吗?”玉鹤安侧过头, 目光落在她脸上,“怎么了?不是说我在,就不会梦魇吗?” 想被按小腹,实在太羞耻了。 这个理由肯定不能告诉他。 昏暗的烛光几乎穿不透纱幔, 她还是担忧被人看穿, 连忙转过身, 背对着玉鹤安。 装作困倦的模样:“阿兄, 我很困了,我要睡了。” “睡吧。” 好在睡意上来得极快, 睡着后那些恼人的烦恼也没再来。 她在此安顿下来, 比起剧情中要好上太多,住了五日,她膝盖处的伤好了不少, 小腹处的坠胀感却越发剧烈了。 约莫是这里离翰林院更近,这几日玉鹤安便都待在这儿, 让她需要什么东西吩咐贺大娘去买。 她惯会享受, 买了摇椅放在廊下, 借着养腿,漫无目的地发呆走神。 好似她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还过着安逸的日子。 春夏之交,潮湿的雨季来临。 雨滴从砖瓦上滴落,连成珠线, 连绵不断的细雨, 从廊外飘了进来。 挺拔的身姿握着一把青色雨伞, 穿破雨幕而来,青色的官服下摆被晕湿了一大块,抬伞露出张俊逸绝伦的脸, 眉间难藏倦怠,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一如几日前。 “阿兄,今日这么早。”她往外望了望,连绵的雨幕瞧不清时辰,廊下也未像岚芳院放了日晷和漏刻计时。 正常轮值当差,一瞧便知玉昙躺久了,忘了时辰。 “午膳用过了吗?” 玉鹤安站在廊下收了油纸伞,伞头立在廊下滴水,手里抱着一沓卷宗,倒是没被雨水打湿,袖角湿了一块。 “用过了,贺大娘做的小葱拌豆腐,有香菇鸡,还有几样其他样式。”贺大娘在吃食上颇有讲究,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每天在研究新的菜式,生活得滋味十足。 “合口味吗?” “合的。”摇椅轻晃了一下,白色的襦裙在摇椅上铺散开,映着那张明艳的脸,当真如一朵盛开的昙花。 衣服均是贺大娘采买的,约莫是玉昙未告知喜好,衣服颜色全买的浅色,更准确地说来,几乎全部是月白、浅云、山矾之类,迎合他的喜好。 将玉昙带回来时,未告知他们,玉昙的真实身份,贺大娘应当是误以为她是他的未婚妻。 自从出了侯府,玉昙总是神思恍惚,仿佛前面有洪水猛兽,让她避之不及。 但总归是要走出这一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该仅仅止步于此。 这里不过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地,所以并未购置仆役,只留了一对夫妻,均是游学时遇到的江湖客,自愿隐姓埋名,安居至此。 方才回府时,贺大娘在府门前拦住了他。 “郎君,娘子这几日用得极少,问她也不说,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胃口,要不要再去请个厨子。” “我会问问她。”他挥了挥手,示意贺大娘下去。 并非厨子的事,而是玉昙不愿意添任何麻烦,尽管他已明确告诉她,先安心住在这儿,玉昙还是小心翼翼,仿佛之前骄矜的侯府小娘子再也不存在了。 再多劝也没用,若是表露太多兄妹之外的情感,反而会将她全部吓回去,慢慢适应转变就好。 “有什么要说出来。”说完他便抱着卷宗去了小厅的小案处。 “嗯。”她想明日出去一趟,至少得去薛神医处,这几日她的病症日益加重了。 玉鹤安只是站在廊下,离她尚有四五米的距离,她就浑身燥热,小腹的坠胀感加重,她手按在小腹处,无论怎么用力按压,都不能缓解那股子难受劲。 腹水弄出肚子,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攥着袖子里的香囊,用力嗅,才能闻到一丝丝味道,压根不能缓解她的难受。 【警报,警报,剧情人物季御商丢失,限制剧情严重不足……】 【紧急补救。】 耳畔响起剧情提示音,她按着腹部的手一重,喉咙里溢出一声很轻的闷哼声,玉鹤安的视线就飘了过来。 “!!!” “什么。” 剧情一直在继续,季御商相关的剧情扭曲到了她和玉鹤安之间。 原本的剧情变得轻飘飘没了重量,现在剧情发现了漏洞,就势进行了修复。 刻意逃避,变成了紧急补救,还是她和玉鹤安。 怎么可以,他们可是兄妹,可不是那种关系。 【亲他。】 晴天霹雳。 【时限:两个时辰】 怎么还有时限? 亲!怎么亲? 四五岁时,她缠着玉鹤安去买拔丝糖,她爱甜食,总是吃得又快又急。 她常因眼馋,玉鹤安手中的那份拔丝糖,踮着脚在他的脸上,用力地亲一口,发出巨大的水声,趁他发呆的瞬间,抢掉他手里的拔丝糖。 现在已不是小时候了,已过了能随意亲人的年纪。 若是能有什么办法,能亲了,他不知道就好了。 她往里瞧了一眼,玉鹤安坐在书案后,整理卷宗,眉头轻轻拧着,握着卷宗的指节用力,一手支着头,眉宇间倦怠溢了出来,却又强打精神。 好似着急强大,让羽翼快速丰满起来,加入名利追逐场中。 玉鹤安何时这般了,若真是追名逐利,为何还会游学三年,她没想明白。 慌忙挪开眼,望着廊下的雨幕出神。 她能有什么办法,若是被玉鹤安误会了,她连安逸的容身所都没有了。 第三次偷偷瞟玉鹤安时,被抓了个正着。 “有什么事?” 她心头酝酿怎么才能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瞧着那屡倦怠,忽而她想通了。 若是玉鹤安睡下了,她对他做些什么事,岂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阿兄,你在看什么?”她抬起头,好似好奇卷宗般。 “二十年前旧案的卷宗,前礼部尚书赵子胤贪污治水款的案子。” 她眨巴了眼睛,翰林院需要管这些东西吗?这些不应该隶属大理寺吗? 也许瞧了她的困惑,玉鹤安小声解释道:“有人托我查一查。” “若是困倦就先歇息会儿吧,卷宗明日再看也可以,查案不着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她没什么底气,又因藏着事,声量越来越小。 落到有意者耳朵里,倒不像劝告,像扯着嗓子告诉他,她要干坏事了。 执着卷宗的手微僵,须臾便将卷宗放在书案上。 “确实累了,这几日在翰林院和大理寺之间奔波,杳杳说得对,不应该急在一时。” 说完玉鹤安往后一仰,松了松肩颈,似困倦至极的模样,后背靠在太师椅椅背上,支着脑袋假寐。 她又等了一刻钟,玉鹤安的姿势没动,她撑着躺椅扶手从椅子上下来,摇椅又晃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她蹑手蹑脚地跑到书案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什么反应。 她小声唤着:“阿兄。” 玉鹤安双眸紧闭,浑然不觉,没人回她。 她小心绕过书案,雪松香无孔不入地往身子里钻,那股子难受劲又冒了出来,双手撑着书案的边缘,才堪堪站稳。 她仍不放心地瞧了瞧,玉鹤安双眸紧闭,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第65章 好在玉鹤安实在困顿,对这一切没有任何察觉。 她小心凑近,飞快地在脸颊落下一吻。 很轻,蜻蜓点水般,涟漪一下荡开,消散在春水里。 若不是那张俊逸的脸上留着一点水光,压根没人知道她偷亲了他。 再瞧了瞧玉鹤安还未醒,她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出了外间,还未在躺椅上坐下。 “娘子,奴婢做了新菜式,你快来试试……” 她撑着躺椅的手一僵,刚坏事就被抓包,先做贼心虚地往里面望了一眼,瞧见人未醒时,才放心往厨房里走。 贺大娘应当是之前宅子主人的亲眷,嘴上自称着奴婢,没那股子谦卑劲,倒像半个朋友,她倒是落得自在,提着裙摆绕过院子里的小水坑,往厨房走。 玉昙慌忙逃开,未瞧见太师椅上,本该熟睡的人,眼睫半垂也挡不住眼底幽暗,指腹迷恋地摩挲着她碰过的地方。 嘴角上挑,笑意蔓延开。 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 因着干了坏事,玉昙心虚了好一阵,好在玉鹤安一切如常,也算顺利躲过了一关。 也许是剧情第一次主动发布任务时,就发现了漏洞想进行修补。 第一次是牵手。 第二次是亲吻。 第三次会是什么…… 她甩了甩脑袋,不敢想下面的剧情,下次要怎么蒙混过关。 晨起时,玉鹤安便提过晚间不会回这儿。应当是回侯府,在他临出门前,她站在院子里,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没出声。 她想知道祖母的近况,有没有被她气出病。 她还想知道兰心、巧心、慧心的伤,那日她瞧见了,伤势严重,到底养好了吗? 事实上她只沉默地盯着玉鹤安离开。 回到屋子,翻到一个月白的幕篱,戴在头上打算出门一趟,先解决最要紧的病症,其余的事只得慢慢来了。 “娘子,今日别出门了。”贺大娘端着簸箕站在树下晒花干。 “出什么事了?”她往头上套幕篱。 贺大娘笑呵呵:“等会奴婢要做芋泥糕,娘子出门了,回来就不热了。” 相处这几日,她们熟络不少,贺大娘平生最大爱好,便是做菜,平日分享的只有陈大伯一人,好不容易来新人了。 “娘子若是一定得出去,等会儿,温在锅里,回来吃还是暖和的。” 她的病症不能拖了。 她点了点头,将纱幔放了下来,快步出了府宅,绕过小巷子前往正街,正街两侧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不断有议论声,往她耳朵里钻。 “玉侯爷将蛮族赶出边境线外百里,再不敢跨过鬼峰山脉,至少能保大周百年太平。” “这军功,加官晋爵啊……” “嫡子玉鹤安今科状元,入翰林院,尚未及弱冠啊。” 周遭满是艳羡声,还有压低了声量。 “其实之前骄纵的玉昙,并非侯府娘子,我听闻十六年前,是那玉昙的娘亲,起了歹念,一场调换,玉昙错享了富贵荣华,长得了一个骄横草包,真侯府娘子流落乡野,倒长成了姣姣人杰。” “好在侯府老夫人前段时日发现了,将人赶了出去。” 大汉道:“养了十六年,说赶出去就赶出去了。” 知道秘辛的大汉压低声量:“没将她乱棍打死已算仁德了。” 他们口中乱棍打死 之人,就在身侧,玉昙捂着纱幔的手一僵,慌忙掩着纱幔。 她本就需避着人走,浓烈的气味刺激得她整个人都不舒服,她得快点走,快点到薛神医处。 “来了,来了,玉侯爷班师回朝了。” 百姓伸着脖子往街道口瞧,她站在酒楼廊下的柱子后,偷偷看了一眼,一行人打马游街,好不气派。 正街上玉征骑在骏马上,身穿雄狮银甲,身后紧跟着几人,左侧的女郎身着轻甲,面容和玉鹤安有五分相似。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她就知晓了她的身份——赵秋词,赵秋词身侧之人,正是之前在酒楼后街遇见的郎君沈无咎。 玉征右侧之人,少年俊朗的眉目经历风霜后,雕琢得深刻,以往便不爱笑的脸,更显严肃,在那一身玄甲的衬托下,更像一尊杀神,吓得她连忙往里躲了躲。 “杳杳,是你。”声音里的喜色藏不住,好似找了她许久,终于瞧见了人。 蓝袍郎君快步靠近,带着那股子浓郁的花香,靠近了些她浑身躁意减缓了不少。 “前些日子的事,我都听说了,一直都没能找到你,你到底去哪了?最近过得好不好。” “一切都好。” “你也知道侯爷回朝,特定来见一见吗?”说完又觉得不对,楚明琅连忙收住了,“宋老夫人定是太生气了,过些日子气消了,就会让你回府了,你别太忧心了。” 她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只得抿了抿唇,往后退了退。 楚明琅温柔地笑了笑:“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向我提。” 她攥着袖子,提了一个不算太无理要求,“那个香囊还有吗?” “原本那个没用了吗?我得传书让人寄一些过来,恐怕得过些日子。”楚明琅的视线飘忽,他才不想给玉昙香囊,没了香囊压制,玉昙才会控制不住地靠近他。 明明都快第二个月的发作的日子了,玉昙还是这副生冷模样,当真是小瞧她了。 现今身份已暴露,若是连香囊都没办法帮她,她和楚明琅之间,实在没什么旧需要续的,就此别过就好。 “杳杳,那人怎么一直盯着你?” 她顺着楚明琅的视线瞧去,身着玄甲的江听风目光森然地盯着她。 江听风的视线太过明目张胆,沈无咎和赵秋词的目光也跟着挪了过来,赝品在真千金面前,总是心虚无措。 分明她还戴着幕篱,却像无知窜上岸的鱼,被扒了皮,暴晒在沙滩上,用力地用鳃呼吸,每一下都是疼的。 她应该听贺大娘的话,今日就不该出府门的。 “他认识你?” 更明确地说来是,那人喜欢玉昙。 之前因着玉昙非侯府娘子,尚在摇摆的心一下子,坚定了起来,他想要玉昙,无论玉昙是什么身份。 他已经成为大皇子幕僚,只要大皇子起势成功,到时候他便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功臣。 届时就算没有姻亲,他也能靠自己撑起楚家,原本接近她时,复杂的心,现在却只剩下纯粹爱恋。 “跟我走吧,我会护着你的。”他握着玉昙的手腕,内心无比坚定,目光直直迎了回去。 情敌之间的挑衅,纷争,隔着半条街火药味十足。 甚至愈演愈烈,另外一道更灼热的目光加入,烫得她如芒在背,她转过身就瞧见站在街头迎接人的玉鹤安,面色发寒,快要滴下水来。 若是再不挣开,玉鹤安简直能来立马来逮她,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一下挣脱了,哪里还顾得上去薛神医那儿,掩着幕篱慌不择路地跑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米猫 。林妤营养液。 谢谢营养液,尽力多写了。 明天准时 第47章 大军大胜而归, 赶蛮夷出边境,玉征进宫述职。 一众小辈跟着玉鹤安回了侯府,他见到赵秋词的那一刻,五分相似的外貌, 一样对外事漠然的态度, 无一不述说着血脉中的联系。 “阿、阿兄。”赵秋词停在府门五米之外的地方, 她显然也不适应这个称呼, 还有这个地方,连叫人都磕磕绊绊。 听到这个称呼时, 玉鹤安一阵恍惚, 想到方才在大街上瞧见那一幕,指腹用力嵌进掌心。 他想不明白,为何还要和楚明琅纠缠在一起? “回府吧, 祖母在府里等你,她念叨你很久了。” 赵秋词站在府门前没动作, 分明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却找不到任何归属感。 “我还是不进去了……”她进汴京本就只是为了查案, 她在军营查到一些,关于养父的战死的消息,但那些蛛丝马迹表露出的真相,她是半分不信。 养母能看中的人,绝非那种人。 她需要快些将翻案, 她想回凉州。 自从一年前, 她赌气从军后, 最初写信回凉州,还会收到赵青梧回信,可自半年起, 一封信都没了。 “玉昙不在,快进去吧。” 玉昙被赶出府的事还未传到边疆,沈秋词只当玉昙是出府避嫌了,她早就听过玉昙骄纵的名声,她也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若是在她回府的第一天,二人就争了起来,不仅是她面上不好过,侯府更是无光。 赵秋词还在犹豫,刘嬷嬷满面红光地走了出来,欢天喜地迎着她进去。 第66章 沈无咎和玉鹤安仅一面之缘,当初也算玉昙救了他,有着救命的恩情,他从军前还想过见她一面报恩。 只是现在救命恩人,变成了害他所爱之人流落乡野的罪魁祸首。 感激里掺杂了些怨恨,只等有机会报了这桩恩情,日后便不再往来。 人已送到了,他抱拳向玉鹤安告辞。 朝廷为他们安排了驿站,他转身敲了一下江听风的肩膀。 “走了,侯爷进宫了,我们待在这儿,也不像什么样子。” 江听风沉声道:“你先走。” 沈无咎看了看江听风,一起上战场这么多次,还是捉摸不透他。 这小子一直都透着股古怪劲,行军诡异,上阵杀敌完全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官职升又快又猛,但还是不要命似的拼,又揣了满肚子心思,再怎么接触,他都不愿与你深交。 之前听闻江听风好似在汴京还有喜欢的人,他偶然见过他提笔写信的样子,难见的温情,好似厉鬼脖颈上还拴着一根血线,让他还能行走在人世间,还能称作人。 在班师回朝前,照理应当书信先报平安。 没见江听风的信,他还打趣过他,江听风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坐在营地后的山坡上,吹了一下午的风。 沈无咎又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性子,能让他服软,再怎么都好脸相待的唯有赵秋词一人,他转而走向其他几位将领,一行人乐呵呵地走了。 一时之间,只剩下玉鹤安和江听风二人。 “你找我有事?”玉鹤安站在石狮前,他与江听风不过幼时见过几面,之后再留意到他,便是宋老夫人之前有意他和玉昙的婚事。 江听风走近一步:“玉鹤安,你在查前礼部尚书赵子胤的案子?” “在查。” “你可知道赵秋词为何托你查?或者说赵秋词查到了,当年谢凌勾敌叛国的铁证,却又不相信,没办法了吗,只好转头查这桩案子。” 谢凌是谁? 玉昙的亲生父亲。 原本只是一名肆意江湖的侠客,巧合下救下了,因贪污治水银两的礼部尚书家,被判流放娘子赵青梧。 二人游历过一段时间,平头百姓翻案无门,上头手眼通天。 谢凌瞒着赵青梧从了军,风头正盛时,带着三万大军死在了撩山谷。 那一次领兵的左将正是江听风的父亲——江随之,随行军医是他的母亲李茗,他们都死在那场大战里。 他冷眼打量着江听风,没有接话,江听风眼角发红,似困兽最后垂死的挣扎。 “若不是那场战输得彻底,玉侯不会分身乏术,你娘亲也不会死……我父母也不会死,这一切都怪玉昙的父亲——谢凌,甚至她母亲还调换你妹妹的人生,你当真不恨他们吗?” 像是找到了和他一样的受害者,将痛苦愤恨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他所预想的人生是,查到父母当年死的真相,血刃仇敌,报仇雪恨,凭着军功加官晋爵,就算玉昙是侯府娘子,后半生,他也必定不会委屈她。 可原本心头的一点甜,变成了最锋利的尖刀,划开血肉,露出血肉模糊的内里。 “你当真不恨玉昙吗?”这几个字简直是他从牙缝中挤出来。 “查了这么多年,窥见事态的一角,就着急下了定论。” “所有证据都指向谢凌卖国,我会继续查……”江听风往侯府里瞧了瞧,红墙高阁,瞧不见一点那人的身影,他往后退了退,“若真相如此,你又当如何?” “江听风,你在问我还是问你自己,你的答案你自己清楚,我的答案,没必要告诉你。 你若真认为是谢凌害死了你父母,你就离玉昙远一点,将上一辈的恩怨卷到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江听风往后退了,转头走了几步,那句常说的“代……”我向玉昙问好,终究是没能说下去。 当初没有上一辈连绵的纠葛,无数封书信上只留下一句问好。 是怕她念他,又怕她忘了他。 大街上明明瞧见玉昙身边又有他人,妒意和未出口的爱意交织,现下他们之间又隔着恨海,错过就好。 * 玉昙跑得慌忙,回到小院子时喘着粗气,当真是不宜出门,一出门全是不想见的人,改天得让贺大娘买一本黄历放屋子里,出门就翻一翻。 夏初的热气渐渐上来,那骨子里压抑的焦躁,又冒出了头。 她扶着院门站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儿。 楚明琅不愿相帮,她倒是料到了,提日后岭南会寄药材过来,不过场面话,她还是明白的,需要另寻一个日子去薛神医处,治疗这一身的病症。 “娘子,你回来正好。”贺大娘刚从厨房冒出头,又往里走了,不过几十息就端了一盘芋泥糕出来。 紫色的芋泥糕被捏成了各种形状,小兔子,狐狸,豺狼皆有。 “快来,快来,娘子。”贺大娘拉着她到小院子后门处,一棵大槐树下,摆了两个小马扎在那,院子后门开了一条缝。 清风透了进来,那股子焦躁没能缓解,她只得坐在小马扎上,双腿并拢 院子外一阵喜气吹拉弹唱,紧接着就是一阵热闹的鞭炮声。 “隔壁有女郞要出嫁?”她透过门缝瞧了瞧,贺大娘是好热闹的性子,原来拉着她来瞧隔壁嫁女。 贺大娘地摇了摇头,神神秘秘道:“原本隔壁是没人居住的,尚书家出了件丑闻,才慌忙将人挪了进来。 传言是尚书家庶女,在宴会上落了水,湿身闯了外男的屋子。” 她捧着芋泥糕的手一抖,这不是李絮设计她的剧情吗? 难道又有哪个倒霉的女郎受了李絮的欺骗。 “也不至于就嫁了吧,只要事情瞒下来……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捧着芋泥糕啃了一小口。 “若真是如此,也真不至于要到嫁人的地步,怪就怪在,女郎进了屋子,屋子里的郎君中了春药,女郎和郎君春风一度。 后来,再一查,这药竟然是女郎自己下的,只是药错了对象,明明是要下给儿子的,却不小心弄到了老子身上。 老子也是个没良心的,娶这么个娇滴滴的女郎,竟然只是为妾。 尚书府落了面子,不让她从府门出嫁,只得从娘亲的私宅出嫁,就搬到了隔壁。” 贺大娘的话刚落,婢女就扶着新娘子出了府门,低头进了软轿,婢女侧过身时,她瞧清了婢女的脸,竟然是在李府落水那日,引她去换衣的彩霞。 轿子中那人是谁不言而喻,没想到李絮终究有一日,败在自己的手段上。 想要通过卑劣手段,促成心上人的婚事,没想到爬上了心上人父亲的床榻,成了他的小娘。 贺大娘继续絮叨:“歪心思动太多了。” 喜轿已被抬走了,她望着满地炸后的爆竹,只剩下欢喜后的余烬。 她和李絮的纠葛算是彻底落尽,她坐在小院子后门,啃完最后一块芋泥糕,她彻底坚持不住了,见过楚明朗后被压抑的燥热,全部反扑,几乎是靠贺大娘搀扶着才回到屋子里。 “娘子,你这样子不对劲儿,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虽说这芋泥糕她也吃了,但到底不比玉昙娇贵,一直见玉昙按着小腹,似乎肚子极其难受模样。 “没事,不是吃坏东西了,我躺会儿就好,你出去吧。” 她埋进被子里,小腹的酸胀感更明显了。 “娘子有事唤奴婢,奴婢就在院子里。” 贺大娘只得放了纱幔退了出去,纱幔挡住了光影,让她分不清时辰,在床榻上躺了好一会儿,燥热也丝毫没有缓解,小腹的涨坠感加剧。 太热了,她拉了拉领口,松开些,仍然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强撑着身子出了房门,天色已经全部暗了下来,银盘挂在天边,是一个团圆的好日子。 她扶着墙壁,摸索着去了茅房小解,急得她满头大汗。 不行,压根一点儿都不行, 她蹲了半晌,只好慢腾腾地回到屋子里。 “你去哪?”玉鹤安站在纱幔后,脸被天青色纱幔挡住了,瞧不见脸上的表情,语调发冷。 她原本以为今夜玉鹤安不会回来,今夜赵秋词和玉征回府,本是他们阖家团圆的日子。 “你去哪了?” 一时之间,她甚至不知道玉鹤安问的究竟是上午,还是方才她去哪儿了。 “杳杳,为何着急去见楚明朗?”玉鹤安撩开了纱幔,快步走到她面前,离她太近了,不过一臂的距离。 那股子燥热更明显了,她很难受,往后面退了退,“只是碰巧遇见了。” 第67章 “他离你很近。”玉鹤安再近了一步,他们之间只剩下一拳头的距离,她被雪松香包裹着。 难受,燥热,小腹的坠胀感加剧。 “阿兄,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很难受……”她将玉鹤安的肩膀往外推了推,奈何纹丝不动,甚至还离她更近了些。 “他离你这么近的时候,我瞧你挺享受的。” “我、我没有……” 手腕被抓住了,薄纱往上滑了滑,露出了被掐红的手腕,究竟握了多久,多用力,才能捏成这副模样。 “玉昙,你分得清爱侣和朋友的界限吗?” “你知道你到底喜欢的是谁吗?” 她猛地一下抬头,那双琉璃色的眼底翻涌着陌生的情潮。 她还没弄清楚,宽大的手抚摸上了她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唇下小痣。 简直是在四处点火。 她难耐地别过脸,下巴却被掐住了,玉鹤安的脸越离越近,她的心跳快得快要跳出来。 温热的唇代替指腹,紧贴在她唇下的小红痣处,停留了几十息,温热和濡湿。 黏腻的情潮侵入心底。 满脑子只剩下,玉鹤安为什么亲她? 在他唇落下的瞬间,她甚至误以会吻她的唇,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 “杳杳,为什么不推开我?” 握着她腕骨上手指锁紧,她的呼吸急促,心脏怦怦乱跳。 “你的心跳好快,杳杳,现在分得清了吗?你喜欢的是谁?” 燥热和腹胀感上来得太快太急,她几乎站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 吃货baby宝 营养液。 [害羞][奶茶][加油] 第48章 “杳杳, 怎么不回答我?”玉鹤安再贴近一些,将她圈在怀里,腰腹和她的贴在了一块儿。 太近了,对她简直是一场折磨, 雪松香和强势的动作无一不在刺激着她, 本能的想要逃离。 “阿兄, 我很难受。” 她的下巴被捏住了, 挡住了她逃路。 面色潮红,眼底泛起了水汽, 眼神迷离, 鼻尖沁出了几滴热汗,一手还有意无意地按着小腹,另一只手被他抓住了, 努力往袖子里缩。 这几日一直是这副模样,病状丝毫没有缓解, 反而加重了。 “怎么回事?”他松了手, 玉昙的手立刻缩进袖子里。 指尖无措地捏着香囊, 寻求一丝安抚。 捏着东西发出细碎的声响,此刻显得尤其突兀。 他冷笑一声,袖子里藏着的东西,他知道是什么,是楚明朗送给她的香囊, 她睡觉时宝贝似的压在枕头底下。 好似他就是玉昙恐惧的洪水猛兽, 楚明琅才是她最信赖的依靠。 偷偷亲他。 方才因为玉昙没躲他的亲吻, 还自喜得意,他有了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的错觉。 可她对楚明琅暧昧的态度,让他怒火中烧。 “总是识人不清。” 她的手被玉鹤安猛地一拽, 原本藏在袖袋里的香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材散落了一地,只可惜没了任何味道,丝毫都解不了她的困境。 长靴还碾了上去,灰扑扑的脚印落在香囊上。 她无措地盯着半晌,最后的救命稻草没了,恼怒道:“阿兄,你干什么?” “你现在要因为楚明琅,怨恨我吗?” 针尖对麦芒,谁也不想退让。 骨节分明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热意和燥热膨胀开,她几乎快站不住了,全靠后背抵着墙,才不至于倒下去。 她小声求饶:“阿兄,我很难受……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求他离她远一点,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偏不。 手卡在她的腰侧骨头上,体温透过薄薄的寝衣传了进来,烫得她一个哆嗦,身子轻轻抖了抖,酸胀感直直往下冲。 想要他帮忙按一按小腹的冲动,又冒了出来。 她紧闭着双眸,深吸几口气,缓解不适。 一点用都没有。 拉着那只作乱的手,搭在小腹处,用力按着他的手背,带着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腹部。 喉咙里溢出一声,难以压抑的闷哼声,腹胀感却丝毫没有缓解。 她无措地盯着玉鹤安,只觉得小搭在小腹上的手越来越热,但丝毫不能缓解她的病症。 她很委屈:“你一靠近,我就浑身燥热,腹部也很酸……只剩下难受。” 能不能离她远一点。 “什么时候开始的?”按在腹部的手又按了按。 她难耐地哼唧了几声,别过头:“春日宴被蛇咬过后,就这样了……今日出门,我想去薛神医处瞧瞧……” “遇见了楚明朗?他靠近你不会燥热?” “不会。”她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老实交代,“会缓解一些。” “哪种?这种吗?” 玉鹤安的头低下,唇直接贴在她的唇上,温柔地磨着唇瓣。 不知道亲了多久,他才离开了些。 她被亲得脑子发懵,缓了好久才回过神,迷蒙地盯着一切。 小腿上除却被蛇咬过的牙印,还有一个小红点,不注意瞧似乎一颗小红痣般,认真看来简直似鲜血流动。 “当初你说你被虫咬了,是这吗?”腿腹被捏了捏,指缝窥见白皙的皮肉。 这个姿势太怪了,神情正经又专注,好似只是贴心地为她检查伤势。 她觉得太别扭,抗拒着挣扎,害怕秘密被发现。 “不知道……后面也没有找见虫子。”再后面就被蛇咬了,她早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她想起了,去见过赵钦后,她觉得怪异,想要回去查一查那本书,她的情况好像和中情蛊了很像。 可是回府后她的身份就暴露了,被赶出了侯府,她就将这件事遗忘了,自动将它归结到生病了,脑子好似在故意规避情蛊相关的一切。 “你是被种下情蛊了。” 手摸上了她的脸颊,语调满是同情,像理智的兄长看向无知的妹妹,瞧你又闯祸了,又得他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怎么会这样?” “这么久了,忍得很难受吧,怎么不早些说出来?” 很难受。 燥热,坠涨。 她点了点头,委屈极了。 “很难受,阿兄,我很难受。”言语已经不成调子,染上了哭腔。“情蛊?那我、我能……怎么办?” 她记得书上写过,被种上情蛊会克制不住想对方。 她被折磨得脑子发懵。 她原本以为她是病了,她分明是情蛊发作了。 难怪………落到这种境地。 一切都和剧情里一样,她明明做了那么多。 却一点都不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穿肠的毒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被饮下,她现在别无他法。 她想好好活着。 她当真没想过招惹这一堆麻烦。 为什么? 为什么不放过她? 难道真的要像剧情一样,死了才能结束吗? 不…… 她想活着,错的不是她,她为什么不能活。 她慌忙想要起身,想要挣脱,却用力地将她按了回去。 “别怕,不会做什么。” “阿兄,我们这样很怪……” 不应该这样。 她身子一歪,无助地埋在玉鹤安的肩头,无声的哭泣。 “这里只有我们,不用害怕。”声音压抑到喑哑。 这很好地缓解了她的焦虑,只有他们知晓,没第三个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好像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寝衣原来就豁开了一个大口子,动作间,软滑的布料又往下滑。 杏色的衣衫上绣着几朵梅花,梅花若隐若现。 “嗯……”手用力将她压得更紧些。 密集的吻落了下来,卷着她一起沉沦。 这很不对,他们是兄妹,不应该这样子。 可是热模糊了她的意识,宽大有力的手,一路安抚。 燥热在消散,她的难受被缓解…… 身子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对的。 她不想停。 她是被种情蛊了,她是逼不得已,玉鹤安只是帮她。 饥荒天甚至有易子而食,她又没做错什么。 天理纲常哪有性命重要,老天爷会饶恕她们的罪过。 被放开时,还是玉昙迷蒙的张着嘴,喘息着。 温热的掌心拂过脸颊,似检查又似安抚,将被汗水打湿的鬓发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眼底还是迷蒙的,还没晃过神,有点呆。 明明长了一副明艳至极的样貌,外人一瞧会以为她是顶聪明的,内里却是个天真的。 第68章 叫人骗了干净。 “杳杳。” “阿兄。” 燥热又潮湿。 她没经历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极度信任他。 他安抚似地再亲了一下。 指腹在唇瓣处按了按,指腹触到两边温热的唇瓣,缓缓撩拨。 逗弄又安抚。 “阿兄。”眼睛更湿了,看起来好可怜。 “小声些,当心贺大娘听见。” “杳杳不是最害怕被人误会了吗?” “你昨日还想向她解释我们的关系?你忘了吗?” 昨日在槐树下,玉昙荡着秋千,慢腾腾地向贺大娘解释,他们是兄妹。 贺大娘端着新做的茶饮子,只当玉昙在和玉鹤安玩什么乐趣。 玉昙解释了半晌也没说明白,刚好被他撞见了,他牵着玉昙回了屋里。 关系越发不清楚了。 潮湿的呼吸洒在耳侧,引出更多黏腻的汗。 一只手还在腰侧拍了拍,让她安静些。 好似严肃的夫子,拿着戒尺,训诫上课不专心的学生。 另一只手却作乱得更厉害。 她捂着嘴也挡不住呜咽声,反而激出更多热泪来。 新铸的小船行驶在大海上,被浪潮卷得东倒西歪,船身经不起大风浪,裂开了条口子。 海水猛地往里灌,弄得湿润泥泞。 小船快淹没在大海里。 浪潮来得太猛太急了。 她受不住了。 一口咬在作乱者脆弱的脖颈上,拉着他一块儿痛苦。 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脖颈底部留下了她的牙印,边缘红肿,中间破了皮。 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她在不知叫了多少声“阿兄”求饶后。 总算将那浑身的燥热灭了干净,被排泄掉。 她浑身酸软无力,脑袋埋在锦被里,不知该如何面对玉鹤安。 身下的布料扯动,打断了她的装死。 白袍的下摆抽了出去。 “阿兄。” “嗯?” 玉鹤安抬眼瞧她,指缝还留着黏腻的水渍,黏腻裹着指尖,亮晶晶的。 似乎太难受了。 他随意拿着一块布料擦了擦,杏色的小衣染上湿痕。 她怀疑他是存心的,故意用她的小衣。 玉昙眼底的嫌弃太明显了,玉鹤安哂笑,“杳杳,你很嫌弃。” 她别过头,不敢再看一眼。 “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她衣衫尽除,玉鹤安除了衣袍的水痕和呼吸有些混乱之外,一如往昔,太不公平了。 还没弄明白,她被按进了怀抱里。 “没打算不认账,明日我就把衣服洗了。” 真没良心,谁跟她说这个。 “还难受吗?” 她摇了摇头,坠胀和燥热都消散了。 双手揽着她的腰,拉着她贴近,她感受到了异样,玉鹤安远没脸上这般平静,她觉得危险,想要远离。 “让我抱一会儿。” 她脑子混沌,一会儿想着她和玉鹤安的关系,一会儿岚芳院里的人。 耳畔还有那恼人的剧情声。 【恭喜提前完成囚禁剧情一:种情蛊后爱抚。】 提前完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简直快要石化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以南 玉盐柚子 米猫 猫猫头 aq的营养液。 第49章 囚禁剧情? 原剧情应当是她被赶出侯府, 流落街头后,就被楚明琅或者季御商囚禁了。 现在玉鹤安顶替掉了季御商的剧情,提供了住所,她只是暂住在这, 怎么能算囚禁。 玉鹤安只是帮她解决情蛊发作罢了。 赶出侯府、她待在院子里没怎么出去, 还有一直相处的玉鹤安, 剧情认定触发点全对, 所以剧情默认提前完成了。 牵手、亲吻、爱抚…… 下一步会是什么…… 她蜷缩在玉鹤安的怀里,情蛊和剧情将他们的关系, 往不可控的地方发展。 温热的呼吸一点点舔舐着她的颈侧。指腹无意识, 轻轻点着她咬的伤口。 迷茫、无措。 “别乱动。”隐隐含着警告,手被抓住了,指尖被捏了捏。 太混乱了, 一切都过了界,无尽的恐慌就冒出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外袍的一块水渍上。 “情蛊这样算解了吗?” “没有, 毕竟另外一半的蛊虫在楚明琅身上, 只是暂时安抚……” “暂时。”她心头一跳, 果然又和原本剧情重合了。 “如果不找到解蛊的办法,发作越来越频繁,从每月一次,到半月一次,再到三日……越来越猛烈, 直至忍不住, 去寻找下蛊人, 给个痛快。” “太恶心……歹毒了。” 楚明琅分明只要一份高贵世家娘子的姻亲,为何在宋老夫人属意下,还要对她下蛊, 还是这种难以启齿的蛊。 就在昨日,分明知晓她的身份非侯府娘子,不愿解蛊也就罢了,就连压抑的香囊也不愿给她。 分明就是对她肆意报复。 为何对她恶意这么重? 她若是侯府娘子,就拿着她的姻缘,她的下半生当垫脚石。 她非侯府娘子,也不愿解蛊,拿着这蛊虫威胁她。 她想起最后楚明琅的眼神,当初她原本以为是岭南路远,嘴上对她的敷衍,现在想来分明是,看准了她会来求他。 若是中蛊,找薛神医就没用了。 去找赵钦? 赵钦都被蒙在骨子里。 去找楚明琅? 这条路更被堵死了。 若是玉鹤安让他交出来,她只是一个废掉的侯府娘子,对楚明琅而言,没有多大用处。 “阿兄、我想……” “不能去找楚明琅,任何人都不行,这段时间我都会帮你。” “可是这样有点奇怪……” 哪有兄长帮妹妹这种事,甚至可能还有更过分的事,不能这样……这很不对,她想尽力挽救。 “我们本就应该是最亲密的,难道你还想找其他人?” 东西戳了她一下,双腿夹紧,头顶上发出难耐的闷哼声,她意识到不对,立刻松开。 她还能找什么人,除了玉鹤安谁还能帮她? “没有想找其他人。”不能再抱一块儿,她连忙将人往外推,“我想沐浴了。” 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只要在下次发作前解蛊,之前一切都没人知晓。 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阿兄,你会帮我吗?” 帮她向楚明琅施压,让他交出解蛊的办法。 “当然。”玉鹤安眸色深深,回答得果断干脆,她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还好,事态比想象中好。 * 一连着五日,玉鹤安都忙于翰林院和赵子胤的案子,忙得他焦头烂额,所有相关的卷宗堆叠在书案上,像一座小山。 今日从翰林院回来,玉鹤安甚至还带回了一堆信件,堆在书案的一角,书案上堆叠的东西太多,不少信件往下滑落在地上。 她一般待在廊下的躺椅上,离玉鹤安五米以外,不会让她浑身燥热不适的距离。 信件掉在地上,半晌都没人捡,她瞟了好几次,只好从躺椅上挪到外间。 她捡信件时,瞧见谢凌两个字,眼皮突突直跳。 “你看看。”玉鹤安将她按在太师椅上, 将信件全列在她跟前,按时间顺序排列规整。 她逐字读来,这些竟然是谢凌出卖行军行踪的信件,最后一封信竟然是那大周著名的惨役。 三万大军被坑杀在撩山谷。 若不是那场战争,大周边境不会动乱这么久,玉征不会守几十年的边,甚至宁为青不会被掳走,可能不会死。 这一切都指向谢凌。 她将信件合上,装了回去。 见到谢凌这个名字时,心底本能对他抱有一丝好感,来得突兀又奇怪,甚至不愿相信这些事是他做的。 只是信件在此,一切成既定事实,再争辩也是徒劳。 “有没有什么看法。”玉鹤安站在她的右侧,离得很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适应这样的距离。 信件留下的日期距离现今,已过去十几年。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总不能告诉玉鹤安,她觉得这些事不是谢凌做的。 鬓发散落了一缕在脸侧,他顺势将青丝挽到耳后,抬眼瞧他的样子是迷茫的。 他见过迷茫带着水汽的样子。 第69章 玉昙不知道谢凌是她的父亲,赵青梧没有告诉她一切,想来若不是她猜到,可能赵青梧连她是她母亲也不会告诉她。 留着私心,他也不想告诉她。 至少等洗脱掉所有污名后再告诉她,让她有个清白的身世。 “以后就知道了。” 玉昙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玉鹤安现在再查旧案,显然不是将故者,拉出来再鞭尸。 是知道此事有蹊跷,想要翻案。 “阿兄,我感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证据太全,每一条线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更像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玉鹤安抽掉她手中的信笺。 对,就是这种感觉。 每一步,信里都交代得很清楚。 就是太清楚了,恨不能让人一眼就瞧清,谢凌就是一个为了钱财通敌的叛贼。 “阿兄,最近怎么都在查旧案?赵子胤的案子有线索吗?礼部不应该接触不到赈灾银吗?” “当年情况特殊,赵子胤当时回曲州省亲,本来治水大臣被抽调回了汴京,他临时顶上了,为家乡治水,本为回馈邻里的美差。 最初传回朝廷时,赵子胤此事也做得极其漂亮,他甚至还请工匠,详细拟定了一份在曲州上游,修建分流工程的计划,呈给了先皇。 丰水季分流,浅水季灌溉农田。 只是当初先皇在位,朝中局势不算稳固,边境战火频发,修建水利工程所耗费财力巨大。 帖子才递就被否了,后面又查出赵子胤递上的水利工程算法存疑,许是料定会被批,先行起了贪念,消息被强压下去。 后来曲州灾民进汴京,上血书,三人撞死在大理寺,直指赵子胤贪污赈灾款,赈灾的米粮里掺糠,米不成粥,米汤甚至不挂壁,形同清水。” 若仅仅如此,翻案只需要慢慢查找,总有蛛丝马迹可循,就算时隔十几年,也会有当年的人证,可他查了这些日子,全都藏了干净。 赵子胤贪污直指当年五皇子落马,当年皇三子夺位,这事到底是三皇子设陷,还是当今圣上授意。 “阿兄。”一杯茶被推到他跟前,“你的脸色好难看,事不急在一时,赵大人泉下有灵,不会怪你的。” “最近难受吗?”手揽着她的腰,将她圈在太师椅里。 温热的手摸到了腰侧的骨头,捏了捏腰上的软肉。 意识到玉鹤安说的是哪种难受,血色蔓延开。 过了这么久,她还没适应这种转变,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了,她还是不适应这种日常的亲近。 不像兄妹,像爱侣。 玉鹤安倒是适应如常。 她想知道施压楚明琅,解蛊的事到哪一步了。 “阿兄,你最近有碰到楚明琅吗?” 玉鹤安笑了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没有,最近他好像在大殿下手下做事,我最近忙这两件案子忙晕了,翰林院的事也多,昨日休沐,你怎么不提醒我,专程去找他。” 昨日休沐,玉鹤安也是早出晚归,忙得和当值没什么区别。 也没告诉她休沐了。 且她每日都在他眼前晃,都快把解蛊这两个字写脸上了,还瞧不见吗? 离下次发作可没有多久了,她还想下次发作前解蛊。 “下个月……”蛊虫就要发作了,她的声调低了下去。 幼时她从不害怕给玉鹤安添麻烦,因为她知道,就算捅天大的篓子,他也得跟在她后面收拾。 现在不一样了,她连最初赶出侯府时,唤的那声“阿兄”都怕他不答应。 玉鹤安的一向记性比她好,怎么要让她来提醒这些事? “这几日,我会去找他的,放心吧。” 楚明琅正四处打探玉昙在哪,若是真直接去找他,他肯定不会交出解蛊的办法。 “我明日要出去一趟。” 卡在她腰间的手一紧。 “杳杳,缺什么东西让贺大娘采买就好,你这样子不适合出去。” 她自然知道。 但她写给赵青梧的书信,藏在枕头下很久了,她得找机会寄出去,还有之前和赵钦的约定,总得亲自登门再问问。 惠州的生意是否还作数,她存过一笔银钱在赵青梧的名下,若是还能继续做赵钦生意,她日后去惠州过得不会太难。 她瞧了慧心的账目,还有几笔账没收回来,她若是收回来,最差也能当日后去惠州的盘缠。 “再不济可以等我休沐陪你。” 下次休沐得再等十天,总归不是什么大事,何须专门等玉鹤安休沐,她的腿早就好了,出趟门又没什么问题。 她好脾气地商量道:“阿兄,我出去一会儿就会回来,两个时辰就好,用不了多久。” 玉鹤安放下手中的信笺,抬眼瞧她,语调和眼神一样的冷。 “杳杳,你每次不听劝,总是栽大跟头,你忘了,季御商的事可没过去太久。” “阿兄,我知道了。”若是她出去再出了事,玉鹤安大概就不会管她了。 “上次出去就碰到楚明琅了,你难道忘了?你要碰见多少次险情,才会长教训?” 她重复道:“我知道了。” 院子的槐树下,扎了一个秋千架,她用过晚膳后,坐在秋千上晃荡。 贺大娘这几日也不研究新菜式了,知道她喜甜食后,开始研究冰酥烙,专程跑到小巷街口处学了。 “娘子,这是怎么了?” “我想出去一趟,将别人欠我的钱拿回来。” 贺大娘的脸色活像见了鬼,眼神却往里面瞟了瞟。 压低了声音:“很多吗?” 她脚尖点了点地面,秋千荡得高一些:“二、三十两。” 反正她能记住的就这么多。 玉鹤安的态度让她无所适从,但又说不出怪的地方,好似每一步都是为了她好,但让她高兴不起来,让她有了被关在这座院子的错觉,只是不爱出门,但极其厌恶被囚禁,无论是谁这样对她。 二三十两对普通人家是笔大数目,对侯府可能只是一次赏钱。 贺大娘笑着打趣:“郎君没给你月钱吗?” “月钱?他为什么要给我月钱?” 月钱,她在侯府时也是宋老夫人发的,为什么会是玉鹤安给她? 秋千荡过几圈,她总算想明白了。 脸色红了又白。 贺大娘误会了,以为她是玉鹤安养的外室。 玉鹤安只唤过她“杳杳”,她想解释,可是玉昙这个名字被赶出侯府后,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贺大娘对她很好,她想说清楚这一切。 屋子里摆了榻,就算玉鹤安留下,他们也是分开歇息的。 又想起前几日夜里唤水,怎么解释都是不清楚的。 贺大娘压低了些,用她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量。 “明日等郎君去翰林院后,咱们一起出去,再偷偷摸摸回来,保管不会被发现。 哪有只管人吃喝,不给人银钱,女儿家还是得有银钱傍身,娘子你也别太老实了,趁着年轻多存点银钱才是。 以后若是日子好过,就是抬进府门当姨娘,也是会看当家主母的脸色,银钱才是你的根本。” 她怎么可能为人妾室。 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荡秋千的动作停了,她总算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不是这样,我只是投靠侯府的远亲,来汴京治病的。 八字太硬,冲到老夫人命格,才送到这,那日唤水,只是我发病了,我发病了会口吐白沫弄脏衣服。” 贺大娘瞧她的眼神更同情了:“好端端一个女郎,怎么生了这种病,难怪着急拿银钱回来。” 说了谎就得用下一个谎圆,她只得点了点头。 她不想被人误会那种关系,有病总比当人外室强。 取回来银钱,留给自己退路。 打定了主意,内心也不再纠结,也不去瞧贺大娘瞧她愈发同情的眼神。 她只出去一会儿,将事情办完后,赶在玉鹤安回来之前回院子就行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翌日清晨。 贺大娘站在府门前,玉鹤安已换好了青色官服,腰佩革带,站在院门前,似乎有话对她说。 “郎君。” 玉鹤安抬眼瞧了瞧内间,里面还没动静,“昨日你和杳杳在树下说了什么?” 想起昨日闹的笑话,在这汴京的街巷住久了,闲言碎语听多了,既然想歪了。 “奴婢误会了娘子是郎君养的外……闹了笑话。” “杳杳说她是什么身份?” “远方来借住的表亲,来投靠侯府治病。” 第70章 “呵……”真亏她想得出来。 “日后我会明媒正娶迎她进门。” 贺大娘总算回过味,玉鹤安专程等她解释的,原本这些话不用对她说,只是闲言碎语到底伤心,她嘴上又是没把门的。 “今日你陪她出门,记得一直陪着她。” “郎君昨夜的话,你听见了啊。” “没有。”玉昙骨子里倔强,她昨日的样子,分明就是表面应下了。 贺大娘尴尬地笑了几声,玉鹤安的视线往院子里飘。 “今晚我要回侯府,晚膳不用等我。” 玉昙站在院子里没动,面上不动声色,简直是老天都在帮她。 “阿兄,你去吧。” “嗯。”玉鹤安见到人总算走了。 贺大娘瞧了瞧脑袋,玉鹤安这每日报行程的态度,她怎么会将娘子往外室上想。 再等了半晌,她回屋子里,拿信件时,瞧见书案上的书掉了一本在缝隙处,她弯腰去捡,却瞧见书案最下面,压着她的账本,封皮被雨水打湿过,前面几页已晕开掉。 昨日拿回来的吗? 怎么没告诉她一声? 她正需要这个,银钱她没奢望能拿回来,能拿到账本,收回账。 慧心用朱笔勾画了每一笔账,比她记得的账目多上不少。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微风徐徐, 五月的天已有了三分暑气,玉昙换上软滑的薄纱,揣着账本和信件和贺大娘出了门。 本来说好贺大娘去东街采买吃食,她去几家店铺收账, 趁着机会偷摸去寻了驿站, 将书信寄了出去。 临到了街上, 贺大娘守着她寸步不离, 都快跟她贴在一块儿了。 她只得寻个茶肆喝杯凉茶解暑,不远处正是赵钦的府门, 不过大半个月, 原本热闹得非常的府门门可罗雀,朱漆大门紧闭。 小二前来上茶的工夫,她叫住了打探消息, 询问道:“赵府发生什么事了?” “娘子认识赵娘子?” 她点了点头:“我同她一起做过生意。” 小二用汗巾擦了擦手,张望了一圈, 其他桌没人要茶水, 才敢小声谈论。 “赵府发生了件晦气的事, 赵娘子身边人就是那苗疆男子,竟然是依靠蛊虫这种下作玩意,控制住了赵娘子十余年,现在事情暴露,赵娘子将他赶出府门, 就恐受其牵扰, 昨日搬到惠州散心去了。” 赵钦身上的香味, 果然是被下蛊了,当初她隐隐有了猜测,没想到是真的。 越郞整整骗了她十几年。 赵钦昨日就走了? 她现在走水路还追得上吗? “蛊虫解了吗?” 店小二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苗疆男子似乎犯了事,好像被人抓了。” 隔壁桌子在嚷着添茶,店小二忙不迭地走了。 赵钦这条线索也断了。 在茶肆耽搁一会儿,贺大娘再去东坊的时间愈发短了,都快来不及了。 玉昙仍旧慢悠悠地在小摊贩晃悠,再往一家店铺收了笔欠账,看见贺大娘憋得满脸急色。 “账目收得差不多了,我想去前面茶肆歇会儿,贺大娘,你是不是还要去东坊采买。” “娘子。” 玉昙慢腾腾地在茶肆坐下,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说起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她佯装听得专注,一步都不想挪了。 贺大娘没法子,千叮咛万嘱咐,让玉昙在茶肆等她,她前往东坊一来一往不过一个时辰。 玉昙眼珠子直勾勾盯着说书先生,生怕漏过一句的样子。 人仿佛已到了杜十娘的船上,她说什么都直点头应下,嗑瓜子的手举着半晌,早就失了魂。 贺大娘长叹口气,只道玉鹤安到底是太年轻,对喜欢的人占有欲作祟,将人拘束在一座宅院里,娘子出来分明很高兴。 什么都新奇,连听书都入迷。 “娘子,你就在这儿等我。” 贺大娘站在茶肆门口来回张望了好几次,见人还保持这个姿态,才敢放心离开。 见贺大娘终于走了,玉昙瓜子也不咳了,从茶肆后门,绕道去了对面的驿站,将藏了已久的书信寄了出去。 若是顺利,年末她就能逃脱这里,前往惠州,到时候不会再有这些恼人的剧情。 不会有人知道她和玉鹤安之间,发生过不清不白的事,她们也会随时间忘个干净,若是时间再久些。 侯府不怨恨她了,她还能来瞧一瞧,就当不知名的远亲来打秋风,或者隔着街巷,遥遥地望上一眼。 她站在百香楼门前,这里原本是她的产业之一,当初她着急转卖,低价卖了出去,还有一笔一百两的账目没平,是最大的欠账了。 她提着裙摆走进百香楼,店小二客气地迎了上来。 “娘子是买酒,还是吃饭啊?” “我找你们掌柜的。” 店小二将她往二楼引,二楼柜台后,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掌柜的,娘子找你。” “找我何事?”掌柜的目光扫过。 玉昙将账本里夹着票据摊开,“掌柜的,今日前来,所为平账。” 掌柜的脸色僵了僵,将票据捻在手上,仔仔细细瞧了几遍,愣是挑不出错处。 “票据是不假,只是这些可是我和慧掌柜立下的,娘子为何拿着?” 玉昙放大了些声量:“我替慧掌柜来要账。” 二楼宾客都往她这边瞧,甚至还有包厢的门开了,看热闹。 她没有低下头缩回去,这账本就是她的,欠她的钱,她要回来,天经地义。 掌柜笑盈盈:“真是不巧了,娘子,这几日百香楼的银钱,都采买食材了,沽酒了,你过几日再来,我保准给你。” 玉昙站在原地没动,唇角抿了抿。 这才是最难的,他也不说不会给,他就往后推脱。 她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要到银钱。 “那我明日再来,麻烦掌柜的备好银钱,左右不过一百两,赵掌柜这个大的酒楼,都能从我这接过去,总不能欠我这点钱吧。” 掌柜满脸笑意:“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我怎么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好。”再纠缠没用,玉昙果断下楼。 “蠢东西,下次见到她,就说我不在。”掌柜地拿着账本打店小二的头。 店小二捂着脑袋委屈:“我瞧娘子穿得清雅,绝对是非富即贵,以为是什么大主顾,才请上楼的。” 掌柜嗤笑:“一个被赶出侯府的冒牌货,能有什么用。” “钱还给她。”一把黑刀拍到柜台上,掌柜的一抬头,便是一张俊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这人他认识,边关回来的将军,约莫认识玉昙。 掌柜还是对付玉昙那副嘴脸:“我明日就将银钱送去。” 刀出鞘一寸,寒芒一闪。 “现在。”若是他不照做,能让他命丧当场。 “将军饶命,好好好。” 掌柜的只得拉开抽屉,将里面的银票双手奉上。 “自己送下去。” 掌柜的连忙将银票往下送,脚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江听风站在包厢内,窗子半开,外面的人瞧不见上面,他倒是将人瞧清楚了。 渔阳时从没见过玉昙穿白色的衣裙,清新秀雅,像一朵盛开的玉昙花,只是不像她。 掌柜的追上那抹月白的倩影,将银票递上,赔笑道:“娘子,柜子里还有银钱,这才找到,账目还是得,了结了才安心。” 玉昙愣了一会儿,接下银票后,道了声谢,往上瞧了瞧,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听风慌忙往里躲。 “太奇怪了。” 大概是掌柜良心发现了。 她握着要回来的银票,像握住了转机,她以后有离开汴京的勇气。 她飞快往茶肆赶,需要在贺大娘回来前赶回,刚好她落座喝完一盏新添的茶,贺大娘拎着满手的东西回来。 而后十日,她过上了等玉鹤安去翰林院后,便和贺大娘偷偷摸摸溜出去,贺大娘采买新鲜玩意,而她忙着催收银钱。 银钱催收的过程异常顺利,老天爷总算开眼了,她要开始转运了。 贺大娘也是闲不住的性子,习惯了和她每日往外跑。 今日茶肆讲的书确实是她爱听的——终于到杜十娘看清李甲薄情真面目,换船后怒沉百宝箱。 听完书时,外头太阳西斜了。 茶肆对面的小书摊正在收摊,原本压在最下面避火图,正光明正大地摆在最上面。 她虽到了出阁的年纪,到底还未议姻亲,教习嬷嬷不可能将这种事摆在明面上。 她和玉鹤安做过的事,她隐约觉得和真正的男女之事不同,她又不能问玉鹤安,若是问贺大娘,明日整条街都能听见这些,她只能自己买本避火图看看。 第71章 她装模作样地站在书摊前,挑了两本时下兴起的话本,角落还有一本她最喜欢的《公主还朝》,快速夹了本避火图进去,飞快结账跑了。 小摊贩埋头将书装箱。 “她要的什么书,我要一份一样的。” 小摊贩一抬头,便是身着软甲的将军,抱着刀板着脸。 “方才的女郎要了那几本书,我也要一份。” “好好,将军,小的马上帮你拿。” 小摊贩连忙将女郎买的话本装好,又从里面抽了本避火图,递给小将军,一抬头小将军本来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丢下了银钱,不疾不徐地往女郎的方向去了。 * 玉昙抱着话本越走越快,太阳往下落得好快,若是不赶快些,玉鹤安肯定先从翰林院回来了,到时候定会板着脸训她。 茶肆离院子所在的街巷隔了三条街,脚程若是快些半个时辰就能回家。 走到第三条街巷,她发现有人跟着她,不急不慢,和她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若是她快些,跟着她的人也快些,若是她慢下来,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不像是抓她,倒是想看看她的住处。 难道是侯府的人。 她连忙找了一个小巷子钻了进去,她努力蜷缩身子,躲进黑影里,几十息后,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腰间配着的黑刀。 吓得她一激灵,生怕这把刀落在她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割,她满盘筹谋都没了。 渔阳那些日子,他们还能算玩伴。 剧情里在她身份暴露后,江听风极其厌恶她,就像现在这样冷着脸,拿着刀将她回去的路堵死。 她只能尽力蜷缩,不发出一点声响。 “汪汪……”巷子里的狗发现了异样,几条狗往她这边跑。 巷子外的江听风转头往巷子里走,路过她藏身的角落时,只是停了几息,她害怕得都快屏住呼吸,蜷缩得更厉害了,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好在江听风没发现她的存在,走进巷子里教训恶犬狗。 趁着这个工夫,她抱着话本猛地往外冲。 中间夹着《公主还朝》掉在地上,发出啪嗒声响,她都没敢回头捡,以她最快的速度,拐了弯往小院子跑。 平日她要走一刻钟的路,半刻钟就跑完了。 见到院子大门,她总算放心了,江听风再恨她,也不能私闯民宅。 她扶着墙大喘气,就瞧见玉鹤安板着脸从院子走了出来,她见到他也不怕训了,活像见到了救星。 “阿兄。” 今日怎么就回来得这么早了,她跑出去的事岂不是露馅了。 “书这么好听?” 红晕爬上脸颊,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明艳,鬓发染了些湿气,领口都跑散开了,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有笔直的锁骨。 身后还跟了个尾巴,江听风站在巷子口,半边身子藏在阴影里,腰间还配着刀,右手抱着一堆书。 一个连自己爱恨都搞不明白的人,口口声声问会不会恨玉昙,实际却眼巴巴地跟着。 一瞬间,玉鹤安冷肃的表情松了,嘴角扬了扬。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将打湿的鬓发弄在一侧,动作温柔又缱绻。 不像兄长来抓偷摸跑出去疯玩的妹妹,像在院子等妻子回家的夫君。 玉鹤安接过玉昙手里抱着的书,将人揽在怀里,往院子里带。 “下次记得早点回来,天黑了,巷子口那家的狗就不拴绳了。” 在将玉昙迎进院子后,留给江听风一个相拥在一起,挑衅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谢谢 啊呸的雷。[星星眼] 谢谢 猫猫头 。拥抱明月 筱 米猫营养液[垂[垂耳兔头] 存稿耗尽了,现在开始每一天现写,现生996,还是凌晨,可能不会准时0点了,不用熬夜等,第二天早上看,如果不更会提前请假。 我习惯是每天写,就是有时候事多了,没写到3000,就得请假。 爱你们,那什么会提前说的。 报行程:一到两个月就写得完了。(应该,毕竟大纲和正文两模两样,万一我写久了不能怪我哦) 又看到老朋友了,第三本书了,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奶茶] 第51章 第十次走在这条街巷了, 江听风握紧手中的刀。 他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来。 明明玉昙的父亲出卖军情致父母死亡,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实。 他应该恨她父母,连带着远离她。 可是恨得不明白,爱得太朦胧。 玉昙被赶出侯府后, 过得并不好, 原本锦衣玉食的侯府娘子, 为了生计, 每日抱着账本收账的模样,刺痛了他的眼。 他宽慰自己, 只是来看看她过得不好的。 仇人的女儿过得不好。 有了借口, 他就日日出现在这条街巷,做的却是,日日当那玉昙难收的债后的恶霸。 今日连账目都收清了, 他照常在街巷等,再没有等到她抱着账本出入的身影。 他站在玉昙惯常听书的茶肆, 等了一个时辰, 听书客全走光了, 玉昙才慢腾腾地从里面出来。 玉昙好似总避着人群,她以前不是最爱热闹吗? 他躲在角落,偷偷瞧了她十天,她也没发现。 玉昙弓身在小书摊前,挑选话本, 表情倒是不怎么自然。 以前没隔这么多爱恨时, 他曾经问过玉昙。 “玉小娘子, 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话本?话本有什么稀奇的。” 玉昙合上书,低下头:“因为我去不了,所以我想看看, 外面是什么样的。” 他无父无母,漂泊无定,天地之大,没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 只要想去,骑马乘车,大不了走路翻山,总能去到的。 第十日送她回家,也许是前面都没被发现过,他放松了警惕,跟得比以往都近。 被发现了。 一溜烟儿,玉昙就不见了。 等赶完巷子里的狗,出来时他捡起玉昙掉落的话本,拔腿去追,想要将东西还给她。 就瞧见在院子门口,紧密相拥的两个人,早就不是兄妹的界限。 原来玉昙被赶出侯府后,一直住在这儿。 想起方才玉昙在小书摊儿前,扭捏地买避火图。 玉昙居然为了玉鹤安,去买避火图,原来她现在穿白是因为他。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玉鹤安。 就算玉鹤安喜欢玉昙,为何将玉昙安置在这儿,将她当一个见不得光玩意儿养着吗? 江听风握紧拳头,愤愤不平,为何能这样对她? 半晌又无奈地松开了,转身走进了黑暗里。 他比任何人都见不得光。 爱连未说出口都是错。 * 玉昙一进院子,连忙往旁边躲了躲,这些日子了,她的身子愈发敏感,一接近玉鹤安就浑身湿热,明明纾解过几次,都没办法改变现状。 她连听书都只能躲在最高的包厢里,离人群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以往她不爱出门的,可是随着亲密接触,剧情里一项又一项被完成的囚禁剧情,让她生出了真的被人囚禁的恐慌。 她能正常出入,这让她有了宽慰,到底是和剧情不一样的。 怕被玉鹤安责怪,玉昙先发制人。 “待在院子里很无聊,我也没有乱跑,只是去听了书。” 宽大的手按了按小腹,身子轻轻抖了抖,“又不舒服了吗?” “没有。”温热的掌心覆盖住小腹,薄纱压根挡不住,热气顺着手掌传向小腹,直直往下冲,惹得一片湿热。 和玉鹤安亲近只会加快蛊虫发作,她慌忙将手挥开,挣脱了出去。 “怎么跑这么快?”怀里空了,玉鹤安低头看她买了什么书。 “阿兄,不能看还给我。”她也顾不得要和玉鹤安保持距离了,慌忙去抢,快贴在一块儿,燥热升腾开。 好在避火图在话本里夹着,没被玉鹤安瞧见。 被发现避火图就全完了,书全部回到自己手里,她才放心些。 有了开端,而后再接触难受的日子里,玉鹤安的相帮就变成了自然,明明蛊虫没有发作,仅仅是偶尔的燥热,也会帮忙,大概是因为这样,她才能安然地出入街巷。 她明明买回来只是……想要弄明白的。 “方才在巷子口遇到了狗,所以才跑得快。” 玉鹤安以为玉昙在骂江听风,被逗乐了,“狗还挺大只的。” 听叫声是听大只的,她躲着没敢看。 “阿兄,明日你休沐了。” 玉昙将话本藏好,去院里净手。 “嗯。”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有什么事?” 第72章 她舀水的动作一顿,果然不记得了。 快六月了,第一波昙花快开了。 “明日要回侯府,设宴。” “哦……” 赵秋词回侯府,是需要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在汴京世家露面,身为长兄的玉鹤安自然会到场。 她将手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水沿着沟渠流了出去,“楚明琅会来吗?” “他出汴京了,替大殿下办事,得半个月才能回来。” “啊?”那解蛊的事岂不是又得往后拖,明日可就是一个月的期限了。 “不过抓了一个人,也许会有办法,人你还认识,就是赵钦府上的苗疆男子,名叫越郞。”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红艳还未完全消退。 人居然是玉鹤安抓的,越郞肯定能有办法。 能解蛊了。 果然最近她的运气还不错。 “阿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愿意帮我。” “一会儿,我就去问问,若是快些,没准明日就有解决的办法。” 玉昙眼睛发亮:“明日。” 高兴劲一直延伸到了晚膳,玉昙动得比以往多,甚至忘了保持安全的距离。 她提着灯笼送玉鹤安出府,手却被牵住了,温热的掌心裹着她的手,从她掌心接过灯笼,将她按在秋千上,玉鹤安站在她身侧,离得很近。 她想起身远离些,玉鹤安双手按在她肩上,不让她起身,似乎有话对她说。 “你不是每日吃过晚饭后,都坐在秋千上和贺大娘说话吗?” 贺大娘虽然有点耳背,但最热衷的就是和人话家常。 每日晨起收拾干净院子,做好早饭,就会去巷子口和几位大娘聊天,半天能打听完整条街巷的家长里短,下午再跟陈大伯讲过一遍,晚上再跟她讲一遍。 玉鹤安站在贺大娘常站的位置,将她的秋千推了一把,秋千荡高后,又护着腰将秋千荡得更高。 “赵大人的案子有线索了,查到有力的证据,还有当年难民愿意做证。” 最关键是这件事背后之人非皇上,一切皆有翻案的可能。 “谢将军的事,我看了那些信件原件,有些问题,应当也快了,陷害他的就是害赵大人的主谋,两案能合并在一起,有当年活下来的兵卒。” 她光瞧着那每日小山似的卷宗,从翰林院回来后,用过晚膳不是前往大理寺,就是走访人证。 到底是谁托付玉鹤安查这两件案子,玉鹤安这么上心。 “能查清案情,让蒙冤之人洗脱冤屈,是大功德,若是他们的后人知晓了,会为你去庙里为你请长命牌的。” “那就不用了,我想早点查清,在祖母寿宴前了结这两桩案子。 明日过了,我要出一趟远门,回来后应当都解决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杳杳。” 月色皎皎,玉鹤安面上是一贯的认真,只要他想做,就一定会做到的。 她起身相送,被玉鹤安搂在怀里,难以忍受的燥热又来了。 燥热和黏腻时时刻刻在提醒她,他们亲近是不对的。 短暂的安抚只是饮鸩止渴,终究会燃成一把大火,将他们都烧个干净。 她如同走在一根细绳上,身下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万劫不复。 她想找一个平衡的落点,争取那一线生机。 月色温柔,周遭只有虫鸣声,还有落在耳侧的呼吸声,就连贺大娘都回耳房歇下了。 她才敢回抱住他:“阿兄。” 明明之前心中坦荡时,她敢随意抱玉鹤安。 玉鹤安回抱腰侧的手更紧了些,语调温柔地嘱咐,“早些睡,不用等我,有可能今晚不会回来。” “阿兄,明日回侯府替我看一看,岚芳院里那几个婢女伤好了吗?她们也是受我连累了。” 玉鹤安要出远门,她之前拖了好长时间,总想着下次再问,这次总算问出了口。 “总算想问了,她们都好,兰心快成亲了,若是动作快些,日后你还能去瞧见她成亲。” 她站在院子口,点了点头,目送玉鹤安离开。 她肯定会去看兰心成亲的,她回到屋子里,关好房门,将偷偷摸摸藏好的避火图拿了出来。 季御商抓走赵青梧那次,季府的院子里倒是遍布避火图,只是当时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有长期的教养,让她压根不敢抬头认真瞧那些避火图,只约莫瞧见男女抱在一起。 屋子里只燃着豆大的灯火,她将避火图展开,认真观摩了两页,血色漫上脸颊。 连忙将避火图合上了,慌忙藏在枕头底下,用力将它压了下去。 分明不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她将被子盖过头顶,憋了会儿气,又将被子扯了下来,起身喝了一大杯水,缓解一下。 伸手向矮几上的话本捞了过来,一看才发现,原来在小巷子里掉的,是她最喜欢那本《公主还朝》,她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想鼓起勇气把后面的看了。 她开了本新的话本看,三更的梆子声响起,她终于有了困意。 沉入梦乡前那一刻,她还在想今夜玉鹤安不在,恼人的梦魇不会又来了。 昏暗的烛光中,天青色纱幔重重叠叠。 迷蒙雾气从脸上散去,她瞧清了那张肃冷的脸,冷漠的眉眼染上红艳。 就在自己控制不住地喊出他的名字那一刻,她忽而惊醒,慌乱地大喘着气。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做了什么梦。 她双手捂着脸,挡住满脸颓唐。 不断宽慰自己,只是一个梦,没人会知道她的秘密。 冷静了几十息,她才敢放开捂着的手,看见一幕却比看见鬼还要恐怖。 玉鹤安披着月色站在床头,困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连忙拉了拉被子。 “做什么梦了,怎么听见你唤我名字?” 作者有话说:谢谢 写不出来一点儿 鲤鱼豆腐汤 米猫 以南 玉盐柚子 拥抱明月 筱 的营养液。 第52章 一个时辰前, 城西私宅。 传言中被官府抓了的苗疆男子,越郞正关押在此。 玉鹤安将琉璃灯盏放好,才去看被关在此处的越郞。 一个大活人的死活,还没有那盏灯重要。 越郞双脚上了镣铐, 锁链的另一端锁在最粗的廊柱上, 脚踝被铁链磨出血痕, 面色惨白, 唇干裂开口,头发散落在脸颊。 “是你?你为什么抓我?”越郞奋力挣扎, 铁链哐当作响。 “想问问你解蛊。”玉鹤安面无表情地站在越郞面前。 越郞低着头想了半晌, 忽而“哈哈”笑了两声。 “你是问玉昙的蛊,她中蛊几个月了,早就没得解了。 知道当初为什么下蛊之人要给她香囊吗? 你以为是好心压制吗? 不是。 只有这样发作得才越厉害越猛。 你是不是发现她发作的频率和书上写得不一样。 早就没得解了, 日后她只会变成一个怪物。” “没得解?”一只脚猛地踹在越郞的胸口,玉鹤安面上还是那副冷漠模样, 熟悉他的人才知道, 他是真的怒了。 越郞整个人掀翻了过去, 身躯倒地发出巨大的声响,玉鹤安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当真没得解吗?” 一大口鲜血呕出,越郞撑在地上,发出张狂的大笑。 “我告诉你,最好的办法, 就是找出下蛊的人, 将他的蛊虫引到你身上, 这样你就能替她解蛊。 多好。 你来这儿,难道真的是想她的蛊虫得解吗? 到时候你就控制不了她了。只要蛊虫在,她将满心满眼都是你, 时间越长越离不开你。 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你想要我变成你这样蠢人?”玉鹤安冷笑两声,“蛊虫控制赵钦十余年又怎样,得知真相后你的下场,你不是照样被踹出局,知道是谁告诉我找你解蛊吗? 是赵钦…… 她极其厌恶被蛊虫控制的日子。” 他将手中的玉牌递到越郞面前,玉牌一式两份,同刻同心,是他们之间的信物,越郞一把抓了过去。 “是她,她连这个都给你了。” 玉鹤安蹲下身:“赵娘子说,相骗十余年只剩余恨,信物还你,若是你还有一丝愧疚,请你帮玉昙解蛊。” “赵钦让你抓我的?” “手下人乱了分寸,说起来你救了梧娘,也算欠你的恩情。”玉鹤安避而不答,将镣铐的钥匙递到越郞面前,“若是你诚心为玉昙解蛊,我必定恭敬地将你请出去。” 第73章 镣铐落下,越郞哂笑,“你不怕我连夜跑了,或者加害玉昙。” “越郞,连名字都是顶替你父亲的,我自然相信你任何事都能做出来,不过赵娘子的行踪你恐怕是查不到,且我可以帮你和她重归于好。” 玉鹤安居然连这个都查到了,十几年前的事,是不是将这一切都告诉了赵钦。 越郞狐疑道:“当真?当真能帮我和赵钦重新在一起?” “这是我的本事,但能不能得到我的帮助,看你的本事。” * 蜡烛已燃到最后一点,昏暗的烛火胜不过皓月的光辉,天青色纱幔被银钩挂着。 锦被下露出一张潮红的脸,额发被打湿了,眼底还带着潮气,周遭浮动的是暗潮。 刚进屋子就听到玉昙唤他,非平日里娇嗔带笑的“阿兄”,而是连名带姓的玉鹤安。 语气三分自暴自弃,剩余全是情.欲。 白皙的手还掩耳盗铃般拉了拉被子,想藏得自己更严实些,只是玉鹤安着实不明白她的苦楚,反而贴得更近了,关切道:“杳杳,做什么梦了?” 坚持想要问出个答案来。 玉鹤安坐在床头,月光洒在他的发梢,肩头,俊美的五官在半明半暗间,如同高耸的山。 玉昙往里躲了躲,她闭拢双腿,黏腻潮湿藏在被子下面,眼神躲闪,语调断断续续。 “梦见我被一大帮人追杀,跑到了悬崖边,快要摔下去了,我看到阿兄,想求你救我。” “哦,那我救你上来了吗?” “救上来了。” “后来怎么样了?” “梦醒了。”她别开脸。 “小骗子,还是一贯爱说谎。”玉鹤安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大片阴影投下,将她整个笼罩在怀里。 她害怕地捏紧被子,生怕被人扒拉掉,整个暴露出来。 周遭惯常的雪松香,还有那股甜腻的花香,一靠近就觉得舒坦,方才停歇了些的酸胀感却又冒出了头。 玉鹤安抽身离开了,压迫感减少了些,她刚松一口气,只见玉鹤安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天青色香囊,做工粗劣,不像侯府的物件,倒像是随手在小摊上买的。 一瞬间,那股子腻人的花香更浓郁了,她像泡在温水里。 瞧见香囊那一刻,她藏在被子里的手,忍不住伸了出来,欣喜抓住了香囊,连带着将玉鹤安也扯向了她。 她惊喜道:“香囊,阿兄,你是不是找到解蛊办法了?” “不躲我了?”玉鹤安贴得更近了,坐在她身边,“找到办法了,只是你这蛊比寻常情蛊要麻烦些,要费些工夫。” “麻烦些……”她现在最怕麻烦了,只是这蛊虫留在身体里,到底是祸害,“若是麻烦,阿兄你教我吧,我自己来……” 又是这个样子,一副害怕麻烦他的样子,恨不能每一步都与他划清界限。 是他的爱意表得不明显,让玉昙没有能够相信、依赖他的勇气吗。 一声长长的叹息。 “杳杳。” “阿兄?”她捏着香囊,让香气更浓郁些。 “你自己来不了。” “?” 情蛊需要在中蛊人情欲最高涨时,才会被诱出,届时将它赶出体内。 玉鹤安低下头,越离越近,香囊在他衣袍里放过,他的衣袍也染上了那股味道,接近他不再是恼人的焦躁和无尽的热意。 而是舒坦,像窝在阴寒的屋子,终于走到院子里晒太阳。 唇瓣被含住了,轻轻地□□,夺取她的呼吸,明明只是浅尝辄止。在那股子甜腻的花香下,她尤为动情,双手主动环住了脖颈,将自己送得更前一些,梦里的浪潮卷到了梦外。 浪潮席卷着她,黑夜下,挣扎和彷徨全部淹没在浮动的情潮里。 宽大的手顺着脖颈向下,周遭花香味浓郁,她敢放纵自己。 被子不知何时被掀开,寝衣也被蹭得不知去向,她的秘密暴露出来。 亲得她两条腿发软。 玉昙花瓣上的露珠羞羞答答滴了下来。 “小骗子,做的这种噩梦?” 宽大的手卡在腰侧,仔仔细细丈量,轻轻拂过脊骨,引来一阵酥麻。 这种事情不管经历多少次,她仍旧难为情,曲着,想要并拢些,别过头不敢瞧被瘦长有力的手指作弄的样子。 好像不对。 温热贴了上来。 她一低头,只能瞧见发顶。 “阿兄……”分明是想拒绝,唤出口就变了调子。 她只能捂住嘴巴,不再泄露只言片语。 温柔的□□声,搅动的水声,压抑不住的哭声。 高挺的鼻子压得她有点疼。 小腹又酸又胀,积累洪水冲破了闸门。 双手似检查般捻过每一处,小臂剧痛,一片锋利的叶子划开了一条小口子,一个鲜活蠕动的虫子被挤出身体外。 晃荡的浪潮褪去,她总算回神,灵台清明了几分。 她盯着地上沾着血水的蛊虫:“阿兄,蛊解了吗?我正常了吗?” 玉鹤安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 “蛊赶出去了,燥热的毛病用香囊压制,等我去一趟外地回来,就会全解了,这次长教训了吧。”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原本就出了一身薄汗,燥热没有被消除,只是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了玉鹤安身上。 以往帮她纾解后,玉鹤安都是跑到耳房自己冲凉水澡,今日反而一反常态从身后环抱着她。 “杳杳。”唇贴在她的后颈,好烫。 “阿兄。”她慌忙转身,笔挺的鼻子上还残存着水光,热意一点点爬上她的脸颊。 “别乱动。”语调暗含威胁,不听劝就将她生吞活剥,身子被双手钳制住了。 “没动。”她老老实实地蜷缩在玉鹤安的怀里,等热意下去。 “等我回来。”温热的唇瓣贴在她的后颈,“等祖母寿宴,我们一起回去。” 他更想明日宴会就带玉昙回去,只是案子未查清,玉昙的身世公开,也是会被人戳脊梁骨。 “什么?”她心头猛地一跳,挣扎起来,玉鹤安说带她回去的意思,还是以兄妹的关系带她回去吗? 不是的,她又不是傻子。 玉鹤安是想在一众宾客前捅破窗户纸,届时侯府不认也得认,反正名声已经在那儿,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能这样。 当初被赶出府门时,刘嬷嬷说教的话,她后来才想明白。 宋老夫人当初隐隐有了猜测,所以才会生气赶她出来。 她转过身,盯着玉鹤安的脸,表情是一贯的认真,他们的视线交融在一起。 这样是不对的。 肯定是剧情搅乱了关系,还是解情蛊影响了他们。 听到带她回侯府那一刻,娇俏的脸上没有欣喜,只有犹豫惶恐,这一幕像一根针扎进心底。 玉昙想回侯府,只是不是想作为他爱人的身份回去。 宽大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一下下摩挲着,想要赶走她的焦虑。 “杳杳,不用担心。我会提前告诉他们,祖母一直都喜欢你,当初只是气糊涂了,这么久气早就消了,前些日子才托我将账本给你,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回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日子。” 案子查清,玉昙的身份就能公开,他们本就不是兄妹。 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 只要玉昙点头,一切都由他解决。 温柔地诱哄道:“答应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lappland 。 米猫 猫猫头的营养液[害羞][害羞][害羞] 第53章 语调如月色般温柔, 好似真如玉鹤安所言,她只需要点点头,就能回到侯府。 宋老夫人还是会和从前一样待她,所有都跟从前一样。 若是真的能回到从前。 为什么还得等? 后背靠在温热的胸膛, 仿佛世间最坚实的依靠。 问过后, 也不再催促她, 耐心地想要一个答案。 她没回答, 只是双手用力回抱着玉鹤安,脸错过他的抚弄, 埋进他的胸口, 似所有的艰难险阻都挡在外面。 明明知道艰难险阻,她仍然心动。 玉鹤安说一不二,说过要做到的事, 就全部都做到了。 若是真的有一线希望,是不是真的能够圆满。 “杳杳, 放心交给我。” “阿兄, 我困了。” 指腹与温热的脸颊错开了, 人却埋在他的怀里,似藤蔓死死缠着树干般。 方才还因想要个答案紧张的心,似被湿重的棉花填满,棉花里的水却被挤了出去,只剩下棉花填在心脏里, 木偶安了一颗机械的假心在那顶着。 第74章 他不断宽慰自己。 只要玉昙一直在就好, 下次再告诉他答案也可以, 再等很久也可以,只要一直在就好。 玉昙所需面对的一直都比他多,跨出这一步, 比他难上万倍。 不是一直都告诉自己别逼她吗? 又隔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玉昙不会回答。 闷闷的声音从胸口响起。 “阿兄,你回来后,我再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向来敏锐的他,都反应了半刻钟,情绪快过了大脑。 欣喜从胸口蔓延至全身。 他珍而重之:“好,我等你。” 玉昙的手没松,睡梦中也抱得一样的紧。 他知道玉昙的答案是什么。 若是拒绝,她会当场说出口,压根不会给人希望。 迎难而上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她会选一条最简单的路,尽量让自己安逸,所以才会知道自己身世后,还躲在侯府,暗自为自己谋划,日后尽量过得好一些。 能松口陪他走这条路,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了。 心早就被填满,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解决完面前的一切,他们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 贺大娘清晨起时,昨夜起了风,偶尔听见几声小猫,应该被风吓到的叫声。 叶子被刮满了整个院落,洒扫时,偶然瞥见屋内。 少女踮着脚给玉鹤安整理发冠,二人之间的氛围,比起之前的亲密更多了几丝缠绵。 她慌忙挪开眼,将院子扫完,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屋子门才打开。 少女脸色潮红,唇瓣上还有一抹潋滟的水光,站在玉鹤安身侧的位置,不是以往的五米开外。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不再躲闪避讳,抬脸冲她笑了笑,明媚如朝阳。 送玉鹤安出院子时,没再躲着,任由手牵她。 待到送完玉鹤安,玉昙回到院子时。 贺大娘才注意到,今日的玉昙和以往很不一样。一身水红色的襦裙,披帛是明艳的绛红,活泼明艳。 明静清雅从来不是她风格,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枯萎的花被花匠重新培植,绽放出美艳。 “娘子,早该对奴婢提,那些衣裙不是你常穿的。”贺大娘放了扫帚,在院子前净手。 前段日子,她自己都过得浑浑噩噩,哪里还顾得上衣裙的样式。 玉昙转了一圈,言笑晏晏:“贺大娘,衣裙以后再买就是,今日顶重要的事,晚膳我要吃面。” 贺大娘不知是她的生辰,笑着应好。 贺大娘虽热衷于家长里短,但对刺探人的底层秘密无兴趣,否则她也不会这么久,没发现她是侯府被赶出的娘子。 用过午膳后,她戴好幕篱,照例去茶肆听书。 回来时日头西斜,再入小巷时,昨日在此碰见江听风,她有些惶惶不安。 贪生怕死的好处是对别人的恶意敏锐,她避开得明显,秉持她不主动招惹,也别来惹她。 好在一路上未再碰到她害怕的身影。 等她回到院子时,贺大娘已经揉好了面,烙了酥饼,香味飘到院子外,瞧见她进院子,才动手擀面。 面条扯成长长一根,丢入沸水中,滚了好几遭,被人捞了出来,放进白瓷碗里,翠绿的葱花浮在面上,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 她坐在八仙桌前,闭上眼祈求明年顺遂。 耳畔有脚步声,睁开眼就瞧见玉鹤安长身玉立在桌前,挡住了最后一抹夕阳,金色在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侧身的位置,长明站在院子里背着包裹,看来这次的事当真很着急。 侯府的宴会结束得这么早吗? 玉鹤安道歉:“回来得有些晚了。” “阿兄,你用过膳了吗?” 侯府的宴会也只是匆匆露过一面,便火速往这里赶了。 “还没有。”玉鹤安坐在她左侧,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取了一碗面,安静地享受平静。 用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放下筷子,玉鹤安才开口:“我可能得去一两个月。” 事态比他想得要复杂上几分,前往曲州,路途遥遥,且除了翻案,现在还多了一项公务。 原本计划是过完玉昙生辰再走,三道密令连发,催得他今日就得动身。 “这么久?”那回来岂不是仲夏了,她原本以为玉鹤安只是去曲州,找几个人证,查查当年的口供。 一碗长寿面总算吃完了,她有点撑仰躺在椅上,眯着眼睛犯困。 “我恐汴京不太平……杳杳,你要不要去玉梧山庄。”玉鹤安视线落在玉昙脸上,若是能将玉昙变小些,走哪都揣着走就好了。 玉昙摇了摇头,这里她都待习惯了。 她还要联系赵钦,商量日后去惠州的生意,去玉梧山庄不方便。 “宫中传来皇上病重,大皇子野心勃勃,恐生变故,殃及池鱼。”玉鹤安说完一顿,又补充道:“楚明琅现在大皇子手下任职,风头正盛,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汴京。” “我会避着他的。” 楚明琅下蛊的事,她记下了,日后总有能报仇的时候,现在她没有硬碰硬的本事。 见玉昙坚持,他也不再勉强,贺大娘和陈大伯总归不会出什么乱子。 “日后出门记得和贺大娘一起。”临行叮嘱千万遍,又仔仔细细叮嘱了一遍解蛊的事宜,生怕出了差错。 “放心吧。”她站在院子前,心中愁绪绵绵。 好像一直在送人离开,上次是赵青梧,这一次是玉鹤安。 * 时间往后溜了一个月,暑气愈发重了,她愈发不爱动弹,在院子里将买的几本话本子,全看完了。 以往均是用过午膳后,去茶肆听书消遣,连着几日,日头高悬,她都没出门。 又一日,晨起时乌云遮住了太阳,暑气消散了几分,她打算再出门,采买些话本子。 贺大娘照例去东坊买茶饮子和果蔬,暑气重,茶肆也开始上午说书,她听完书出来时,贺大娘还没有回来。 她站在小书摊前,将新出的话本子全部采买了一通,身后骤然出现的压迫感。 她一回首,只见江听风身着玄衣轻甲,腰间未佩刀,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完全没发现? 她捂着幕篱刚想演一出,认错人的戏码。 没想到江听风直接开门见山,“你这几日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 哪有一见面就咒人生病,她拧了拧眉,小贩已将话本装拢递给她。 一只手比她更先伸到小贩跟前,示意将那一叠书递给他。 这一叠的书分量不轻,小贩自然递给了身强体壮的郎君。 “没病就好。”江听风也不继续追问了,只是拎着的话本没打算还她,跟着她走了一路,走到遇到恶犬的巷子口。 玉昙不动了,她不想被人知道她住在哪,生怕自己难得平静日子会被打碎。 跟着走了一路,江听风揣了半晌的话,一个字却没能倒出来。 谢凌的案子存疑,大有翻案的可能。 可是他从坚信谢凌是害死父母的凶手,将怨恨牵连到玉昙那一刻,就注定被踢出局。 玉昙站得离他很远,每次见到她时,先瞧的是那一把刀刃。 他原本以为他的恨意藏在心底,其实玉昙早就知道了。 “书,还给我。” “我已经告了假,明日便会去曲州,谢将军和赵大人的案子会查清的。”江听风将书递给她,她双手去接。 藏了这么久的话,总算说出了口。 “对不起,对不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将怒意牵连到你。” 她不明白,明明渔阳的相处,还算不错的玩伴。 甚至前几年,江听风还会寄信给她报平安。 季御商是见色起意想拉着她一块死,楚明琅是想借着她得到侯府助力。 只有江听风,为什么玩伴变成恨她之人? 迟疑了一会,她还是开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江听风抬头,眼底满是诧异,他以为玉昙知道这一切才会避着他。 玉昙重复:“为什么恨我?” 江听风苦笑了两声:“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误以为谢凌当了奸细,是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所以连带着迁怒到了你,对不起。” 怨恨她,是因为谢凌。 那谢凌是她什么人? 玉鹤安将谢凌的案子和赵子胤的案子连在一块儿查。 第75章 赵子胤、谢凌、赵青梧。 一切都说得通了。 江听风恨谢凌连带着恨她,只因谢凌就是她的父亲。 难怪玉鹤安这么着急翻案。 若是不翻案,她是贪赃徇私的赵子胤外孙女,通敌卖国谢凌的女儿。 江听风又道:“对不起。” 她点了点头,算是知晓了。 手中的话本有些重了,她转身往巷子里走,这几条街巷她早就走熟了,七拐八绕,总能将人甩掉。 江听风一直停留在原地,好似今日偶遇,只是为了道歉。 正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影子落在脚下,只是黑漆漆的小点。 再怎么努力往上爬,他都配不上玉昙了。 一切都在怨恨那一刻终止了,分明他恨得是动心的自己。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在巷子里乱窜,碎语落在他耳朵里。 “明明打听到就住这里,怎么没找见人?” “快将人抓回来,郎君可要替大皇子办完事,回汴京了。” “郎君可是指明要见到玉昙。” 江听风习惯性地去握腰间的佩刀,落了空。 * 玉昙总算赶回了院子,将话本放在书案上,院子外打了水,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叩叩叩——” 院子外就响起了叩门声。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猫猫头、 aq 、长颈鹿的营养液,开心[垂耳兔头] 第54章 玉昙一愣, 一时之间想不起会是谁? 贺大娘可不会敲院子门,陈大伯这个时辰应当出去买酒了,整个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难道是江听风纠缠不休,她将水倒入沟渠里, 走到院门前, 谨慎拉开一小条缝, 便窥见了一身华服, 正是宋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刘嬷嬷。 刘嬷嬷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娘子, 侯爷让奴婢过来一趟。” 她心头一跳, 宋老夫人赶她出府门的话,还犹在耳。 手扣在门栏上,连忙将院子门开得更大些, 迎她进来。 “刘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 人停在院子里, 没往里面小厅迎。她的话本和玉鹤安的公文堆叠在一张书案上, 还有许多放在一起的小物, 让人不发现都难。 她挡在刘嬷嬷身前,却忘了侯府之人不可能做往里窥探之事。 刘嬷嬷长叹了口气,道:“老夫人这几日病了,病中总算念叨着你。” “祖母。”称呼出口,她方觉得不妥, 连忙改了, “老夫人病了?严重吗?瞧过大夫了吗?” “瞧过了, 大夫说是心病,需要慢慢调养,奴婢也总是劝老夫人……放宽心, 还是不比娘子在府上时,两三句话就能逗得老夫人开怀。” 宋老夫人怎么会生病了,她身子一向康健,只是爱贪食甜食。 玉昙攥紧指尖,不明白刘嬷嬷的意思,一时之间踌躇不前。 “老夫人睡梦中总念叨娘子一人在外,侯爷总是不放心,派奴婢来问问,娘子愿意回侯府再看看她吗?” “老夫人,让、让我回去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就像当初她不相信,宋老夫人会赶她出侯府一般。 为何又让她回去? “病重常忧思,娘子毕竟是老夫人一手养大的,怎么能不惦念,娘子也不用收拾什么东西,岚芳院还空着,娘子的东西都在里面,一切照旧。” 她想待在院子等玉鹤安回来,可是祖母生病着实又让她惦念。 “劳烦刘嬷嬷等我片刻。”玉昙回了小厅,飞快地写了信纸留在书案上,让贺大娘勿挂念,她只是去侯府一趟。 玉昙跟着刘嬷嬷上侯府马车时,刚巧巷子斜对角的商户,中年男子开了门,轻蔑地望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她记得,有一日夜幕时分,她听书归来时,他曾藏于暗处窥视,被贺大娘拉出来教训了一通,打得鼻青脸肿。 嘲讽她:“不过是高门养在外室,装什么清高。” 说完这句话,贺大娘打掉了他两颗门牙,一个月都不曾再出现在巷子里,她还以为他早就搬离了。 男子方才嗤笑时,还能看见黑漆漆的洞,打掉的门牙还没补上。 马车缓缓驶动,渐渐远离街巷。 似乎察觉到玉昙的视线。 “娘子,人多嘴杂,难免会生出许多奇怪的话,就连奴婢在巷子站这一小会儿,胡言乱语就灌满了整整一耳朵。” 玉昙自然知道是什么话,住在这儿,外室这些话就没停过,解释过几遭,相熟的几个知晓了,又想不相熟的冒出这些话,皆是街坊,又不可能全部武力镇压,她就放任不管了。 貌美的娘子,在哪都怎么惹一身是非。 “这些侯府自会料理干净,娘子也要和这些划清界限,老夫人病重听不得这些闲言碎语。” 划清界限,她心头一跳。 没接刘嬷嬷的话,兀自撩开车帘,望向住了两月的院子,越来越远。 忽略那些闲言碎语,这两个月的日子平静宁和。 希望贺大娘看见了纸条,原本相约在茶肆等她的,没等到她,回到家,见到纸条,应该也不会太挂念。 “娘子。”察觉到玉昙出神,“这巷子总归不太平,不是常住的地方。” 似乎验证这句话,巷子口养着恶狗的地方,传来哀号声,人被狠狠地摔在地声音,似乎再往深处,正发生一场恶斗。 以往的巷子总是太平,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再驶远些,她还探着头往那瞧,视线和刚走出来的江听风撞了正着。 高大威猛的少年将军,面上总是挂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劲,还是第二次从他面上瞧见慌乱。 江听风连忙抹了一把脸,却将沾在脸上的血渍抹得更开了,半张脸都变得血红色,瞧着像个干坏事凶神恶煞的恶鬼。 一个慌乱的恶鬼。 吓得她连忙缩回了脑袋,将车帘放下。 见到侯府朱漆大门时,她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便低下头,虽说是宋老夫人让她回来,但她直觉待不长久。 回到岚芳院时,兰心三人已在院子里等着了,二等丫鬟,粗使婆子都在,真应了那句一切照旧。 待到刘嬷嬷走过,三名侍女才活络起来,欢欢喜喜围着她,问她过得怎么样。 看样子挨了那顿板子后,没遭大的责难。 一直到夜里,兰心留下守夜,躬身为她铺床,“娘子,你怎么换熏香了,这香会让你夜里安稳些吗?” 她身上的香早就不会以前惯用的玉昙香,换成了治疗情蛊的药材,散发着浓郁的花香,浓郁到腻人。 “不会梦魇了。”她躺在拔步床上,最初的那本《公主还朝》还放在矮几上,她一动手,兰心就将那本书递了过来。 贺大娘虽然自称奴婢,但从来没有做奴婢的样子。 这些事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动手。 “那就好,娘子能睡好就好。” “祖母问过你什么事没有?” “问过一些,当时府上都传出些风言风语,老夫人问过奴婢,娘子明明只是去书房蹭觉的,并非他念,老夫人将娘子的银票和账本都还了回来。” “知道了。” 她又想起了那本在雨中打湿的账本,她揣着收了一个月的账,嫌累了就跑到茶肆听书,银票还压在小院子的枕头底下。 * 回到侯府后,她恐贺大娘担忧,还带出过口信,让她勿要惦念。 见到宋老夫人时,已是三日后。 明明睡了十六年的拔步床,再回来时,总有种不真切感。 她醒得比在小院子要早,刘嬷嬷来请时,已梳妆完毕候着了。 兰心觉得玉昙变了,以往在侯府,她总是懒散,每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醒来也会靠在软榻上,又娇又柔。 而不是像现在,坐在小凳子上身姿笔挺,唯恐坏了规矩。 刘嬷嬷笑道:“娘子,老夫人想见你。” “好,劳烦刘嬷嬷带路。” 玉昙缓步跟了上去,好似等这一刻很久了。 兰心低着头跟上,玉昙只跟着刘嬷嬷往前,不会再似从前般肆意,让刘嬷嬷先回禀了老夫人,她再慢条斯理地过去。 路过花圃时,花开得正艳,玉昙的眼神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 以往她会到花圃里摘一捧鲜花,跑到禾祥院献宝。 到禾祥院时,赵秋词站在院子门口,妆容清淡,穿着素净,很是清雅。 “玉昙,你随我过来。” 第76章 “劳烦刘嬷嬷先进去,我一会儿就进来。” 一路无话,她跟着赵秋词来到湖边廊亭,这算是她们第一次碰面,真假千金。 她错享了赵秋词十六年的人生,见面都是愧疚。 微风拂过,驱散手心濡湿。 “玉昙,娘亲在哪?她的病好了吗?” 她错愕抬头,她想过赵秋词可能是责难,或是谩骂,最多维持一下面上的和谐。 “病好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了。”她没想到赵秋词会关心赵青梧,“你不怪我们吗?” 赵秋词拉着她坐下,亲昵地靠在一起,身上的香味浸透了过来,很像赵青梧身上的味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对我很好,在凉州的偏远镇上,我是我们镇上私塾唯一的女郎,在私塾启蒙前都是她教的我读书习字,仁义道德。 她告诉我女郎不必拘束后院,应当有一番更广袤的天地。 只是她总是愁绪绵绵,对我愧疚大过爱意,只要我提,她能给就当日给,不能给就存钱给。 这哪里是母亲对子女的态度,分明是欠债对债主的态度。” 所以赵秋词才会生疑,才会查,查到谢凌,才让掩盖女郎身份从了军,想要将真相找出来,阴差阳错找回了她自己的身份。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怎么可能不愧疚。”玉昙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滑落,她最害怕面对的就是赵秋词。 若是没有那些剧情纠葛,她知晓那一刻,至少能做到赵秋词这般坦荡放手。 “玉昙,这很公平,我过了十五年有娘亲的日子,别再愧疚了。” 赵秋词这番话一半算自己想说,一半算受人所托。 她求人查案,那人只求她别为难玉昙,至少明面上别为难她,倒没求她这般大度的别计较。 她到底是见过大漠黄沙的女郎,心胸宽广些,早些迈过这道坎也无妨。 赵秋词仿佛专程等她,对她说这一番话。 她坐在廊亭吹了会儿风,面上的潮湿干透了,才起身去禾祥院。 院子里那棵树荫下,宋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封信笺,指尖气得直发抖。 她走近了几步,站在椅子扶手旁,小声道:“老夫人。” “出了府,脾气倒是见长了,祖母都不叫了。”病还么大好,宋老夫人气得闷闷咳了几声,“怎么罚了你跪了……” 她蹲在宋老夫人身侧,亲昵地贴着她的袖口,就同以前来禾祥院撒娇一般,“没有,祖母,我、我只是……怕你不答应我……” 这个角度,她刚好瞧见了信封封皮,来自岭南楚家,见她瞧见了,宋老夫人就将信大大方方给她看。 楚明琅想纳她为妾。 她已经不是侯府娘子,所以在他们眼里就不能当正头娘子。 楚明琅对她下情蛊,变相强迫她。 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嫁给他,可是她和祖母的关系才好上一点。 宋老夫人怒道:“当初当真是看走了眼,亏我还去岭南了两个月,快拿笔来,回信拒了,我这老姐妹也是老糊涂了。” 她笑了笑:“祖母。” 宋老夫人回完信,开口解释前尘:“鹤安日夜勤勉用功才考上了状元,侯府荣辱日后皆系他身,周身不能沾半年泥点子。 你们已为兄妹十六载,若在一起,会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别说仕途,侯府休要在汴京再抬起头来,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手无措地攥着宋老夫人的衣袍。 原来面对不止被人嗤笑为人外室。 侯府声誉、威望,宋老夫人看重的一切。 她若是真的踏出去了就毁掉了所有。 “杳杳,也是到了年纪了,之前就张罗着给你相看,耽搁了这么久,早就该给你的亲事定下来,亲手养大的孩子,割舍不了的。” 宋老夫人低下头,定定地瞧着她,两月余,双目浑浊了许多,沉甸甸的亲情还在。 “杳杳,我再问你一遍,你和鹤安之间,到底是单纯的兄妹之情,还是真的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猫猫头 。 米猫 aq 的营养液 ,感谢投喂[奶茶] 明天请天假,现生出了点事。 第55章 玉昙低着头垂着睫, 盯着地上的青砖愣神,烈阳晒进了院子里,暑气蔓延开,气氛变得胶着又难耐。 刘嬷嬷站在一旁, 拿着小团扇为宋老夫人扇风驱暑。 随着微风一起到的还有那句语重心长的“杳杳。” 苍老的手握着了她的手, 指节突兀地耸起, 皮肤松垮的裹着指骨, 岁月侵蚀后留下一道道褶痕,已承受不住任何冲刷。 握着她时, 一如幼时带她学步。 幼时她常生病, 养大并不容易,纵使有嬷嬷在,宋老夫人也常在她床头守着。 她走路比常人晚, 愁坏了宋老夫人,牵着她走遍了禾祥院的每个角落。到五岁时, 宋老夫人都牵着她走, 那时候她还是个雷厉风行的妇人, 绝非现在犹豫又寡断。 思量太过才会犹豫,忧思太重才生病了。 谁能接受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和孙子在一起? 她紧张到手心濡湿,自以为有的些许勇气,早就溃散一空,绷直的脊背弯了下来。 宋老夫人得知她去风旭院并非风月后, 扼在她喉咙的枷锁终于松了, 总算能喘口气了。 这一切已经都比她预料得要好, 只要不打破…… 人总是贪心不足,她已经为她的贪心付出过一次代价了,总得要舍弃些东西。 “祖母, 怎么会这么问?”她仰着头脸上带着笑,一如之前撒娇耍宝,“我和阿兄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这段日子阿兄只是照顾我。” 那双紧绷的手松了,周遭的氛围松快了下来,热气都被扇子扇了干净。 宋老夫人眼眸里闪着庆幸,笑道:“好好好,好孩子,杳杳,是我错怪了你,人老了总是糊涂。” 她贴着宋老夫人膝头:“祖母。” 宋老夫人又抓着她的手,慈爱地盯着她,语重心长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婚事是时候定下来了。” 她回握住宋老夫人的手,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祖母,这一次我想自己选。” 她不想和对她下情蛊楚明琅扯上关系,也不想隔着恨海的江听风有任何纠葛。 以后她要过得舒坦一点,肆意一点。 比起成婚,她更想一个人走,去惠州继续做生意,或者去其他地方,年少因为生病拘泥在一方宅院,现今反倒生出了,出去走一走的念头,日后总归不会过得太差。 她明白需要一桩婚事来堵住流言,让宋老夫人安心。 宋老夫人笑着拍她的手,应下来:“好好好,都依你。” * 曲州,九峰山,深夜。 一行数百精锐,披星戴月骑马在深山疾驰,玉鹤安骑着马,单手握着缰,揉了揉眉心。 原本计划一个半月的就返程,拖拉到两个半月。 谢凌和赵子胤的案子旧人证词,相关证据收集好,回汴京后便可呈往大理寺,翻案指日可待。 他到曲州后,便寄了一封书信回汴京,而后又寄了一封,没有一封回信。 “小没良心。”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回他。玉鹤安笑骂一句,好在干完最后一件事,就能赶回汴京。 曲州被劫,汴京大皇子就不会动手,也不知道玉昙在汴京过得怎么样。 九峰山发现铁矿,大皇子秘而不宣,反倒派出几名幕僚相继来此,其心昭昭,这就是要肃清的最后一件事。 “在那。”府兵将领指了指远处,他顺势望去。 荒山之中点点星火,再近了些,众人弃掉马匹疾步前行。 开山取石,冶炼铁矿劳作之人多为村民,被强行掳来,四周围着一圈短打兵卒。 数百精锐神兵天降,打了个措手不及,将其围困住。 楚明琅绕过府兵就往外跑,还没跑出百米,就被一颗石子击中右膝,摔倒在地。 慌乱往下滚,摔倒在乱石头之间,一头磕在大石头晕了过去。 等楚明琅再醒来时,他正躺在冶铁农休憩的木屋里,休憩用的稻草散了满地,乱糟糟,臭烘烘。 额头剧痛,迎面又是一盆凉水泼了下来。 挺拔的身姿站立,整个屋子都变得逼仄。 “楚明琅,私自开采铁矿可是死罪。”一道声音响起,如催命恶鬼。 楚明琅吓得一哆嗦,抹了把脸擦掉脸上的水渍,才看清来人,仿佛瞧见了新生。 若是玉鹤安将此事瞒下,或是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中除掉,一切都还有转机。 第77章 楚明琅抹了把脸,连忙辩解道:“鹤安兄,这不是我干的,我毫不知情啊。” “方才那几人都全部指认你。”玉鹤安居高临下,面色冷淡如常,大片阴影投下,像地狱爬出的修罗。 那几人同为大皇子幕僚,出身不如他,出了事竟然想将他拉出去顶锅。 “不是这样的,鹤安兄,我怎么敢……做这一切。” “哦?”玉鹤安明知故,“那你是为谁做事?” 楚明琅卡壳了,若真是供出大皇子,那他才是走投无路了。 “鹤安兄,我们两家世交,我与玉昙情投意合,她不能没有我,你只要当作没瞧见我,这一切……” 一脚猛地踹了下来,踹得他后退好几米,后背贴着墙才停下来,胸口剧痛,楚明琅不明所以捂着胸口。 “楚明琅,好大的脸面,玉昙对你念念不忘?”玉鹤安蹲在他身边,“敢不敢告诉我为什么?” “自然是两情相悦,我钟意玉昙已久,玉昙亦然。” 屋子内只有一盏油灯,微弱的烛光在山间清风下乱晃,他瞧不清玉鹤安神情,半明半暗间只剩下恐惧。 “那你带在身边的岭南女子,又是怎么回事?也是两情相悦。”玉鹤安逼近一步,雪亮的刀刃一闪而过。 楚明琅心念一动,原来玉鹤安发这么大的火气是因为这个,可是玉昙已非侯府娘子,他还愿意依着约定,求祖母纳玉昙为妾,已算重诺了。 “这些我都会处理干净。”楚明琅咽了咽唾沫,希望玉鹤安念在玉昙的面子上,饶过他,现在情蛊应当发作得厉害,玉昙应当身心皆向着他,“鹤安兄,玉昙难道没向你提过吗?我们当真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玉鹤安把玩着匕首,“那我就解了你的两情相悦。” 雪亮的刀刃离他越来越近,刀口划进了他的皮肉,“玉鹤安,你不能杀我,我父亲是郡王,我们两家是多年世交。” 玉鹤安怒道:“多年世交,你还下蛊。” 楚明琅震惊:“你都知道了?” 刀刃又逼近一分,当真是要杀了他。 楚明琅总算明白了玉鹤安的意图,情蛊除了中蛊两人相爱相亲之外,还有另外一种解法。 一人先逼出蛊虫,施加药物,再杀掉另外一人,再也不能左右。 “玉鹤安,你不能杀我,还有其他解蛊的办法。”楚明琅往后退,背后已经抵住了墙壁,刀刃慢慢划破血肉,只要活下去,他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救他的,“杀了我,你怎么向朝廷交差,我是重要的证人。” “刚才你才口口声声说你毫不知情,怎么又成证人了。”玉鹤安嗤笑一声,蛊虫已经被浓郁的花香吸引了出来,掉在地上,被长靴狠狠碾成血水。 “是你居心不良,谋害玉昙,为她种下情蛊妄图控制她一生,骑马遇蛇……这些桩桩件件都该死。” 楚明琅退无可退,奋起反抗被更猛地一脚踹上肋骨,刀刃刺进皮肉后,剧痛传遍全身,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 “楚明琅被抓时,惊惧太过跌入铁水中,畏罪自杀。” * 处理完铁矿的相关事宜后,只等做最后的收尾,就能赶回汴京。 夜色重重,一盏豆火摇曳,书案上堆叠了大量的卷宗案件, 修长的指节上绕着一条赤色发带,两端绣着孤鹤,他还记得玉昙送他发冠时,为他束发的模样。 杏眼亮晶晶的,嘴角上扬,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想让他夸夸她的手巧,选的发冠样式好,他却只想着逗她。 明日就能赶回去了,他伏案小憩,奔波两月有余,松懈片刻后,疲乏席卷而来,沉入梦乡。 白蒙蒙的烟雾退去,整片桃花林浮在淡粉的烟霞中,微风拂过,桃花如浪,粉色花瓣纷纷落下。 树下,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少女,双手去接花瓣,踮着脚去够枝头开得最艳的桃花。 他伸出手想去接。 玉昙却越过他,递到了一旁,他转身一瞧。 青衣郎君接了桃花,温柔地替玉昙抚掉发上花瓣,玉昙羞赧地靠在青衣郎君怀里,抬眼才瞧见他的存在,连忙从怀里挣脱出来,牵着郎君的手,走到他身边,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 “阿兄,这是我喜欢的人,我想嫁给他。” 青衣郎君面容被一团白雾笼罩,他瞧不清是谁。 他握着玉昙的手腕,将人强行扯向自己。 人明明是他的,那枝桃花也是他的。 那枝开得正盛的桃花,花瓣簌簌直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还未将人揽入怀里,梦就醒了。 玉鹤安揉了揉眉心,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梦,还有未回的信。 “郎君,累了歇息吧。”长明在旁掌着灯。 “东西全部交给你,我先回汴京了。” 玉鹤安扔下这没头没脑的话,只身闯入深深的夜色中。 “郎君,再着急也等天亮了再走啊,路途遥远,也不急在这一时。” * 近两个月来,岚芳院尤为热闹,聘礼全部抬进院子里。 婢女和粗使婆忙成一团,热热闹闹地扯红绸,贴剪红囍贴在窗台。 新郎官的人选,出乎所有人意料。 她家娘子没选,早就有意的岭南楚家,也没选渔阳玩伴新贵江听风。 选了一个才认识月余的穷酸秀才,聘礼东拼西凑后才十八台。 优点也有,品性周正,温和体贴,见到玉昙时先红脸,再作揖礼,不知从哪得知玉昙不喜人亲近后,见面自动离五米开外,被岚芳院的婢女笑了好几次,也不恼怒。 怎么也不相配的两人。 玉昙倚在贵妃榻上看话本,兰心在一旁为她添茶。 “娘子婚事急不得,你要不再选选?” “他不好吗?我倒觉得挺好的。”玉昙头也没抬,没有恼人的剧情,也敬她。 最初得她要嫁给他后,私塾下课后,还去找了份账房的活计,绝计不会委屈她半分。 她要这一纸婚约平息流言,她会出资助他科考,互不相欠。 得知她无意,也应下了。 “娘子,你快成婚了。” 玉昙的目光落在衣架上大红色的喜服上,金线绣着凤凰,嫁衣流光溢彩,连盖头都是汴京最好的绣娘帮她绣好了,嫁妆更是丰厚。 “我要成婚了。”她小声呢喃。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兰心听,还是其他人听。 作者有话说:谢谢 玉盐柚子 米猫 。 aq 长颈鹿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最近很忙更新多在凌晨,不用等我,不更新会请假的,不会坑。 第56章 八月初一, 大吉,宜嫁娶。 侯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廊柱,婢女皆换上水红襦裙。 宾客道喜声, 孩童唱喝声不绝, 热闹非常。 玉昙端着梳妆台前, 妆容艳丽, 本就出彩的五官更加大气夺目,动人的双眸却不见任何欢喜, 只有平淡, 仿佛今日要成婚的,不是她一般。 大红色的喜服下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华贵的凤冠只能沦为她的衬托。 她虽不再为侯府娘子, 喜宴隆重,全部按照侯府嫁女儿的规格办的, 她知道宋老夫人在极力弥补。 “娘子, 吉时到了, 该拜别亲人出府门了。”兰心喜气洋洋站在她身后,将凤冠上的珍珠后压,“娘子真美啊,谁能娶到娘子,都是他的福气。” “好。”一片红云落下, 她只能瞧清脚下的半米了。 兰心扶着她起身, 去拜别宋老夫人。 高堂上, 一场大病,向来康健的宋老夫人孱弱不少,刘嬷嬷扶着宋老夫人起身, 走到新人跟前。 她颤抖地握着玉昙的手,紧紧握着好一会儿,撒手时泪眼蒙胧。 这一次她到底是选错了,还是选对了。 她又陷入了另一层的漩涡中,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从小都教导玉昙不必委屈,哪里给她气受,她也是领着她就出了恶气去。 到头来却用多年的养育恩情,强迫她委屈。 宋老夫人长叹口气:“委屈你了,杳杳。” “祖母,保重身体。”她回握住那只松开的手,她记得这份养育的恩情,真如赵青梧当初所言,若是没了宋老夫人,她可能早就夭折了。 明明她已经决定成婚了,宋老夫人眉头还是紧皱着,仿佛头顶还压着块大石头,大概礼成后,宋老夫人就能松口气了。 “以后我会过得很好,会常回侯府来看望祖母。” “杳杳。” 玉昙躬身一拜,告别宋老夫人,再侧身一拜告别主位的玉征,玉征点了点头,隔着红纱瞧不清喜怒。 第78章 她转身跨过侯府的门槛,按理应当是长兄送她出嫁,她抬头瞧了一眼,门槛处空着的位置。 日后再见面,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只瞧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再用心的人也抓不住,这一瞬的停顿。 喜婆站在旁边催促道:“娘子,快走吧,以免耽误了上喜轿的时辰。” * 虽说已和贺晟约定好,不作婚书,但为了宋老夫人安心,大婚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忙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她总算送进了新房里,贺晟还在前院应付宾客。 她端坐喜床,繁复大红嫁衣隆重,昙花纹样的束腰勒得她快喘不过气,下方坠有珍珠银链,长长的裙摆如花瓣铺散开,美则美矣,就是累人。 左右没人,华贵的凤冠重量不轻,压得她脖子疼,她双手握着脖子,转了转缓解不适。 她透过红纱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喜烛高燃,场景和梦境重合。 她不断宽慰自己,不会的,不会再发生梦中的事。 她没有嫁给三人中的任何一人,就不会在新婚夜再被抢。 外间热闹喧嚣,喜宴宾客吵嚷着闹洞房。 喜婆孩童唱和: “新郎新娘两情长。” “一对鸳鸯入洞房,儿子儿孙福满堂。” 忽而喜气的唱喝声停了,变成可怖的寂静。 “吱呀——”门开了,随着沉稳的脚步声,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 她心头一跳,一切都对上了。 会是谁? 楚明琅?江听风? 不是说好不再纠缠了吗? 她害怕得不住往里缩,被困住的梦魇,还有被囚禁的厄运,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突然缓过神,怒道:“你不能进来,贺郎在哪?你不能破坏我的婚事。” 这是她能想到维持,平静生活最好的办法了,不能再被毁掉了。 这是她的地方,她终于找到一丝底气:“快滚出去。无论你是谁都滚出去。” 一袭白袍闯入她的眼底,袍角绣着云鹤纹,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会是他? 不可能,肯定是弄错了。 “你和他才认识多久,贺郎,就叫得这般亲昵。”语调已是掩不住的酸气,高大的身躯投下大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是情蛊?还是剧情?改变了他们。 男子屈膝而上,压她入罗帐,盖头被挑开,她瞧清了那张熟悉的脸。 已快三月没见,两颊消瘦,下颌线变得更加锋利,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尖刀。 眼下的青黑明显,好似多日没有休息过了,长发被金冠束着,发带散在两侧,两端的孤鹤还是她亲手绣的。 她按耐住想要抚上脸侧的冲动。 修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以往儒雅的男人,冷漠的眉眼漫上洇红,指腹轻颤抚过她的唇瓣,委屈地控诉。 “就算杳杳想成婚,也应当找我才对,这次为何不找我?” 干燥的唇瓣覆盖而上,轻轻□□着她的下唇,一点点挑逗起她的情欲。 这是不对的。 她侧脸躲避,唇瓣印在唇角处,痴迷地舔着唇缝,濡湿一点点温润了干燥的唇瓣。 “我考虑不周,不该留你一人在汴京,是我第一错。 曲州太远翻山越岭,我是怕你太辛苦了。 明明知道你心神不定,却让他们有了强迫你的机会,不该想着让你一起面对,是我第二错。 侯府的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给了其他男人接近你的机会,这是我的第三错。 日后不会再有这种机会了。” 玉鹤安再逼近一分,热气喷洒在她的颈窝,像撒娇更像强行霸占领地。 “是他们强迫你嫁的,对不对,别怕了,礼未成,一会儿就退了这门婚事,这一切都不作数的。” 玉鹤安撑在她身前,青丝和发带垂在她胸前,她瞧见了,她亲手绣的发带。 玉鹤安说没有戴它的时候,却戴着它来抢她的婚。 她失控大喊:“不行。” 不能毁掉这一切。 “为什么不行?”玉鹤安逼近一步,脸快埋进她的颈窝里,亲昵地剐蹭着。 “没有……没人强迫我。”她别过头,想要离远些,害怕心软。 “杳杳,总是爱撒谎。”声音冷了,不再是那副好商量的语气。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是我选的贺郎。他待我极好,爱护我,敬重我。我亦心悦他,真心想嫁给他。” 似乎怕玉鹤安听不清,她大声重复:“我是真心想嫁给他。” 玉鹤安妒火中烧。 自然知道,回到汴京时,大街小巷都在传,贺晟走大运了,得了侯府玉昙的亲眼,要嫁给他。 他和玉檀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她半句喜欢。 他才喜欢逼她,露出一点似乎喜欢他的样子。 他心头按捺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只要杀掉玉昙的夫君,就像杀掉季御商和楚明琅一样,玉昙就还完全属于他。 玉昙祈求道:“阿兄,成全我吧。” 她想跑,只要跑出这里,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咔嗒一声,腕间冰凉。 撩铐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一端在玉鹤安的手腕上,将两人牢牢地锁在一块。 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玉鹤安,“阿兄。” “季御商、楚明琅、贺晟,看是喜欢你的人多,还是我杀得快。 还是你发现那些爱慕者都是我杀的,所以想要逃离我?”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玉鹤安说出的话。 似乎在惩罚她走神,吻落在她的颈侧,温热濡湿的触感,刺激得她头皮发麻,“他就那么好,你这么快就喜欢上了他?” “你不能杀他,贺郎在哪?”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就在院子里。” 玉昙好似找到一丝希望,奋力挣扎起来,铁链哐当作响,“阿兄,放开我。” “他知道我们做过的事吗?” 大手一抽,挂着珠帘的腰封掉在地上,发出叮铃的声响,大红色襦裙铺散开,像朵血色曼陀罗,拉着两人一起沉入地狱。 俏脸上满是慌乱。 “看来你没告诉他呀?”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扯朱色涤带,外襦散开了,赤色的细绳绕过肩,系在纤腰上,大片雪腻的肌肤露了出来。 “阿兄,不能这样。”她手慌忙抓着领口。 “更过分的事,更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了,杳杳,你忘了。” 动作轻柔地替她拆了发冠,将她束好的发髻拆开,紧绷的头皮,总算松散些。 顺势向下捏了捏疲累的脖颈,就像新婚夜,浓情蜜意的小夫妻一般。 半刻钟后,捏脖颈的手变成了温柔地抚弄,在这热烈的喜房里,一切都变得暧昧。 红霞爬上她的脸颊,她慌乱地狡辩:“那是我的蛊虫发作了,阿兄帮我,我们是迫不得已。” 玉鹤安勾了勾唇角,冷笑道:“哪有兄长帮妹妹,帮到床上去的,杳杳,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将她强势地拥进怀里,她的耳垂被含住了,温柔地舔.弄,润湿顺着耳垂爬上脸颊。 她紧闭着双唇反抗,修长的手指卡着她的下颌一捏,灵巧的舌头就钻了进来,一点点侵占着她的领地,扫荡搔刮过每一处腔壁,严谨地不放过每一处。 纠缠着她,掠夺她的呼吸,直至呼吸不畅,才被松开,又舔吸了上来。 她仿佛是块拔丝糖,被反复地舔.弄品尝,直至被啄掉最后一点甜。 之前帮她纾解时,也亲吻过,但从来没有这样紧密炙热,仿佛只有今朝没了来日。 胸腔紧密贴合在一起,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剧烈轰鸣。 交缠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滚烫,周遭都变得灼热起来。 动作间带动的铁链的声响,听着倒像是狂欢。 “杳杳和你的兄长亲吻,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玉鹤安逼近一步,势必要逼出玉昙一句喜欢他。 玉昙却如一盆冰水迎面浇下,浑身冰凉,被激起的情欲散了干净,她怎么能这样。 她奋起反抗:“不是这样的,我已经成婚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成婚又如何,他能拦得住我?索性今晚告诉他,我们到底是怎么样的兄妹。” 作者有话说:谢谢 aq 玉盐柚子 米猫 长颈鹿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79章 如果我明天 0点没发出来 就后天 嗯记得0点 第57章 喜烛高燃, 热烈情.欲蒸腾而出,化成千万根丝线,牢牢地系在两人之间。 编织成蝉蛹,将两人缠死在其间, 又或许再过不久, 就能破茧成蝶。 “阿兄, 不是这样的,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她无助地呢喃,声量越来越小。 她明明都已经选好了。 一别两宽才是正轨, 才是对他们都好。 声誉、前程、家人一切都还能保得住, 她双手双脚用力,连忙将人往外推,动作间铁链哐当作响。 像重要事件前的欢歌。 宽大的手揽住她的肩膀, 纤长的手指扣着她的肩头,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她的挣扎, 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继而躬身, 温热的唇贴在锁骨处, 舔着那块皮肉,直至白皙的皮肉,被磨得淫.靡红艳。 “杳杳,以前我以为你是不明白,你自己喜欢的是谁?所以才不走向我。 后来我才想明白, 万般枷锁皆系你身, 你想做何选择都错, 你顾虑太多,又什么都想要。” 她愕然抬头,不明白玉鹤安此番剖析, 到底什么意思。 “若是等你选,你只会远离我,就算我将前路铺顺了,你的身世清白了,解决完所有麻烦,你还是会离开我。” 她别过头,不敢去看玉鹤安的脸。 不得不承认玉鹤安说得没错,就算当初他提出时,心头万般动心,最终她还是退缩了。 “我想要的就简单多了,我只想要你。”玉鹤安逼近一步,欺身而上,将喜床上的花生、桂圆等物件,抖落了干净,压她入罗帐。 她陷入柔软的锦被里,雪松香侵蚀她暴露的每一寸肌肤。 “那你记得,从现在起,一切都是我强迫你,是我在强求。” 精致的妆面也挡不住红晕,被欲.望侵蚀的杏眼,漫上了雾气,面上还留着强道德感带来纠结彷徨。 艳丽口脂被他吃了干净,露出本来的唇色。 他又覆盖了上去,舔舐着唇瓣,染上一层亮晶晶的水渍。 喜烛舔舐着,呼吸都变得灼热。 喜服彻底被扯散了,露出笔直的锁骨,绯色的肚兜绣着,象征夫妻琴瑟和鸣的鸳鸯戏水,赤色系绳绕过圆润的肩头,再往下左手腕上有个银色的镣铐,另一端系在他的手上,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她越挣扎就被困得越紧,强烈的挤压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细密的吻顺着脖颈向下,她本能地蜷缩躲避,引得她身子不住地轻颤。 宽大的手揉着,酥麻透过脊骨传遍全身。 多日没发作的情蛊好像又犯了,她浑身发麻发软,脑子好像一团糨糊,整个人潮湿泥泞了起来。 压迫感太重,她挣扎着反抗,越挣扎衣裙掉得越快。 脑子里绷紧的弦快断了。 她无助攥着锦被,另外一只手被镣铐带着只能握住玉鹤安的手臂。 在她成婚的新房里,甚至她的名义上的夫君就在一门之隔的院子外。 她和她的兄长在…… 背德感刺激得她整个人发抖,口中低唤着“阿兄”,想要得到解脱。 玉鹤安眯着眼睛欣赏她的失控和沉沦,嘴角慢慢上挑,像猎户瞧着猎物撒欢跳进陷阱了。 她低着头,知道玉鹤安在嘲笑她,笑她嘴上想要坚守道德,身子却被他蛊惑。 反正以往都做过,她索性将头埋在锦被里装死。 直到她听到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才意识到不对,以往玉鹤安帮了她之后,都是自己去冲凉水澡的。 腰封被快速地拉开了,白袍被人急躁地褪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和大红色的婚服纠缠在一起。 衣袍下的风景不似外表那般清俊,宽厚的肩膀,她曾经趴在上面很多次,是她坚实的依靠。 修长的骨骼上覆盖了一层坚实的肌肉,有力的臂膀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贴近她,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顺着劲瘦的腰腹往下,太……夸张、野蛮了,和他清冷的禁欲的外观完全不符。 她缓慢挪开眼,热气直往脸上冒。 她被圈禁在怀抱里,靠着的肌肉坚实紧绷,灼热顺着皮肉传了过来,她不住地挣扎。 “别乱动。”声音喑哑得不像样子。 她被按在怀抱里揉弄,本就酸麻的四肢,变成了软绵绵的面条,任由拿捏。呼吸声越来越重,分不清是谁的。 狭小的空间,贴得太紧,能轻易地感知对方,太危险了。 似不满她的逃避,她被捏着下巴,按着吻了上来,撬开牙关,追逐着她,纠缠不休,吮吸得她头皮发麻。 强势和温软。 她越退,玉鹤安越要前进,攻陷壁垒,打破一切的阻碍。 “不能在这里。”她委屈求饶,至少换一个地方。 纵使和贺晟非夫妻,可被人听墙角像什么样子。 “那应当在哪?杳杳,觉得在哪合适?”她像团面团被揉搓着。 额发被打湿了,乖顺地贴在脸侧,俏脸上红晕遍布,黝黑的瞳孔慢悠悠地转了两圈,一副认真思考,到底在哪里和自己兄长偷亲,才是正确的地方的样子。 他叼着她的耳骨,慢慢地磨,另一个耳垂被夹在指腹之前,慢慢充血,像珊瑚玛瑙般漂亮。 情.欲折磨得她不轻,眼珠子转了几圈,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漏了几个奇怪的气音。 “想好了吗?” 玉昙摇了摇头。 再往下问,就是拒绝。 他气得一口咬在了脖颈上,留下一排明晃晃的牙印,这个位置太高,连衣领都遮不到。 她恼怒了:“阿兄。” 三日后,她还得回门。 她在汴京再无亲眷,宋老夫人准的她回侯府。 一口又咬了下来,比刚才的位置更高了些,靠近耳垂的位置,叼着那块皮肉磨,恨不能把痕迹留得更深些。 “玉鹤安。” “叫对了。” 皮肉终于被放开了,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陷入了更深层的难受里。 “不行,我不行。”会痛死的。 强势和柔情。 十分契合,天然互补。 “你可以。” 纵使万般润泽,仍旧排斥了外来者。 玉鹤安对此,和对待她的态度出奇一致。 若是她实在难以接受,再退出些,态度松散些,给她缓和的时间,就在她适应后,又强势地逼近,直至打破一切。 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滋味。 漩涡裹挟着他们,攥着他们坠入深渊。 理智告诉她,全都完了。 身体却在狂欢。 坦然接受一切,为什么要忍? 让明日去死好了。 膝窝被握着往下压,被对折成奇怪的角度,他们面对面,玉鹤安故意让她看清。 退缩没用,逃避没用,就连祈求都被玉鹤安当作助兴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自以为能够粉饰太平,早就被碎了干净。 夜深了,周遭静谧无声,唯有锁链晃动声,还有贝齿咬住下唇,也压抑控制不住的哭声。 大红色纱幔垂了下来,高大精壮的男子怀抱着娇小温软的女子,纱幔晃得厉害,看不清里面春色。 梆子声响起,男子总算找回了一些人性,端着桌上的杯盏渡给女子一口,好以喘息。 她皱着眉推搡:“好辣,是什么?我想喝水。” 手捏着下巴,殷红的唇张得更大些,能瞧见细白的牙齿后躲着舌尖。 又一大口被渡了过来,作乱的舌头又将其卷了干净。 “新婚夜得喝合卺酒。” 求饶半晌,倒被渡了一口酒,她也不想忍了。 “那也得是和我夫君喝。” 祸从口出,这一句话害得她被折腾得毫无力气,快昏睡过去时,还被折腾填满。 她脑袋昏沉,浑身酸痛,自己好像被绑在一块暖和的大石头上。 睁眼一瞧,入目还是喜气的红艳,她身上还盖着鸳鸯戏水的喜被,太阳已经晒进了院子里。 被子下,她被人掐腰环抱着,好在寝衣已穿戴整齐,发丝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强势地侵占着她的领地。 “醒了?”声音餍足又慵懒,丝毫没有闯入者的自觉。 天光大亮了,在黑夜里脱掉的人皮又穿回了身上,礼义廉耻又裹上了她。 她侧过脸,硬了心肠,放冷了声调,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得不像话。 “你该走了。” 说出来时,语调却软绵绵的,倒像偷亲催促情郎快走,千万别被夫君发现了。 玉鹤安一扯,镣铐就拉扯着她靠向他。 她拧着眉,十分排斥,“这东西怎么还在?” “铐着也不见你老实。” 第80章 “?”到底是谁该老实些。 她以前只觉得玉鹤安又冷又倔,现在简直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她连忙将人往外推,她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还可以挽回吗? 好在青天白日里,玉鹤安总算找回了一丝自觉,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动作比平日慢了三倍不止。 “贺郎在哪?你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玉鹤安垂着眼睫,半眯着眼睛,好心情散了干净,链条一扯,她就被按进了怀抱里,手好死不死按在发酸的腰上。 “好好说话。” “贺晟在哪?” 作者有话说:谢谢 40763048 长颈鹿 米猫 吃货baby宝 aq 以南 玉盐柚子 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58章 “一大早就问别的男人。” 掌心摩挲着后腰, 热意透过薄薄的寝衣透了进来,情意昨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脸红耳热,腿阵阵发软, 连忙将人往外推。 那是别人吗? 那可是她正经拜过堂, 外人眼里她实实在在的夫君。 是她找来维系平衡之人。 无辜且愿意帮她, 她不愿他受牵连。 “他在哪?” 玉鹤安不答。 “解开, 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她恼了, 挣扎着扬了扬锁链, 总不能一直铐着她。 “不解。”玉鹤安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倒茶喝,还将她扯着在一旁的小凳上坐着。 试图强硬没结果, 她只得放软了脾气。 “总不能一直铐着,走哪都得在一起, 很不方便。” “挺方便的。”玉鹤安右手执着茶杯, 灌了一杯凉茶, 动作如常。 “我要换衣服。”她还穿着贴身的寝衣,如何能出去见人,总不能让她一直待在房间里。 玉鹤安的视线扫了过来,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几息,继而往下, 寝衣的领口微敞着, 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上, 落了好几处红痕。 她见过那双清冷的眼眸裹满情.欲的样子,连带着觉得他现在的眼神也算不上清白。 似被眼神蒸腾得太窘迫了,玉昙揪着袖口, 无助地舔着唇缝。 被蹂躏过的唇瓣镀上一层柔亮的水光,更像蜜糖了。 若是他再说些什么,玉昙得钻地缝里去。 “我背过去就是。” 玉鹤安这都不解,她急了,这和囚禁她又有什么区别。 不行。 她不要被囚禁,不想被胁迫,她已经规划好,这些摆脱剧情桎梏后就离开。 谁也不行。 “我要如厕,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 玉鹤安回汴京后,自然得回侯府,铐着她回去,是什么道理。 一直规矩守礼、世家典范的玉鹤安,第一次离经叛道,竟然是将刚刚新婚的妹妹铐回去。 到时候莫说宋老夫人,就连玉征都可能被气得撅过去。 “想解开也可以,你得先答应我。” 修长的指节又在腰侧,按了按,酸麻直冲大脑,暗示意味十足。 热气从心口直直上冲,不用看都知道,脖颈和脸颊都红了,她咬住贝齿,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十分奇怪,“答……答应。” 玉鹤安垂眸,眼底笑意明显。 “杳杳,这是打算背着你夫君,和我暗通款曲啊。” 她慌忙狡辩:“我、我没有。” “很好,没有就更好了。反正我早就等不及了,等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等会儿我就带你回侯府,告诉他们,是我绑了你夫君,坏了你的婚事,蓄谋已久,我要强娶你。 一切皆是我在强求,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他们能管住你,可管不住我。 昨日侯府嫁女,今日侯府娶媳,喜事都连着一块儿办。” 玉昙脸更红了,这次是被气得不轻。 “玉鹤安,你说的什么混帐话。” “被逼着干不情愿事时,倒不见你这么恼怒,现在知道怒了。”玉鹤安说完,就慢条斯理喝茶,耐心十足地等个答案。 两条路她都不想选,她想寻找第三条路。 她透过门窗,才瞧见院子里围了一群身材高大的汉子,黑衣短打,不是侯府的府兵,瞧着倒像话本子里的江湖人士。 兰心端着梳洗的铜盆站在院子角落,被拦住了。 她大概明白了,若是她真的一条路不选,奋力反抗,被气昏头的玉鹤安,可能真的会被剧情左右,将她强行囚禁。 “第一条。”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杳杳,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玉鹤安放了茶盏,简直被气笑了,光明正大不选,非得选暗度陈仓。 “我选第一条。”玉昙太憋屈了,整张脸气得发红,紧张得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玉鹤安就一杯茶喝完,放下了茶盏,似乎用了平生最大的气量,“也行,我不会忍他太久的。” “解开。”她扬了扬链条。 刚刚那句“解开链条,就去找他”,还在脑子里晃,晃得他心头发寒。 “阿兄,解开。”软糯的声音小声催促着。 手腕被抓了过去,“咔嗒”一声,钥匙穿进镣铐,镣铐终于松了。 她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找回了几分底气。 “我有个条件,你不能在祖母……不止、外人面前暴露我们的关系,所有人都不可以。” 只要不暴露,在剧情结束后,她就能脱身离开。 这样就只是多了一点点变数,大体上还是一样的。 “哦?”玉昙真是好本事,这是真打算将他藏着,玉鹤安掀开眼皮,故作不知,“什么关系?” “就……就情人关系。” “哦?行。”语态轻松,仿佛不是什么难事。 她长长呼出口气,事态虽然曲折了些,到底还是能瞒住。 “那你怎么跟你的新婚夫君交代?”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杳杳,真是好本事。”一手揽在腰间,将她抱坐在大腿上,臀下结实的肌肉,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既然你提了条件,我也应下了,有来有往,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她再也不能先不听,就信任他,直接应下了,她在玉鹤安手上,简直吃了无数的暗亏。 “齐人之福享不得,杳杳,记得和你的新婚夫君保持距离。” 她闷闷地道:“知道了。” 修长的指节夹着满是小楷的宣纸,递到她跟前,宽大的手还卡在后腰处。 她拧着眉,抿着唇,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接。 这是什么? 和离书吗? 不是都谈好条件了吗? “不是都说好了吗?” 见她不接,玉鹤安只好将宣纸打开。 白底黑字写着的非和离,而是一纸状子,状告谢凌的冤案,祈求翻案。 谢凌是她的父亲,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她垂眸盯着诉状,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 盯着状子上的署名:玉鹤安。 以前她总想着若是能摆脱剧情,她便能自由了,现今又多了一项,只有将这两桩案子,彻底解决了,赵青梧才算真的松快了。 “状子本来应当昨日就呈上大理寺。” 怎奈他查案归来,不过三月余,心爱之人竟然穿上红装另嫁他人。 “谢大人的案子要先查清,后面才能跟赵大人的案子,牵扯复杂,证人证词已经收集好了,翻案不过时间的问题。” 其中牵扯,还需要斡旋的地方还很多,但这些都是不该向玉昙提的,现在就是将这桩冤案扯出来的时机了。 当初赵青梧一字不提她的父亲,原来是因为这个,害怕她步谢凌的后尘,为查案将自己埋葬了进去。 “谢谢你,阿兄。”她想起前尘,这些应该是谢凌的女儿,她来做的,“这些事让我自己来吧。” 她接了状子,打算将其誊抄一份,再呈上大理寺。 “一会儿,我就会去大理寺,将状子递上去,到这地步,确实是将事告知你了,不能让你被蒙在鼓里。” 她大概能想明白了,难怪玉鹤安如此着急查案,他想在宋老夫人寿宴前,还她一个清白的身世,不再是受人诟病的存在。 玉鹤安走后,院子里的黑衣人散了,院子重归于平静。 她换了一身高领子的襦裙,脖颈上用铅粉遮盖了几遍,总算能见人了。 兰心跟在她身后,心照不宣地没有多问。 两人在院子屋子里找了一圈,总算在西屋厢房里找到了,还穿着一身新郎服昏睡的贺晟,贺大娘正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守着他。 第81章 就在兰心推开门的一瞬间,贺晟迷迷蒙蒙地醒了过来,抬眼望向玉昙。 他揉了揉脑袋,憨笑道:“玉小娘子,昨日喜宴上宾客太热情了,实在推拒不过,多饮了几杯,竟然睡在了这里……我有没有……让你难做……” 当初挑中贺晟陪她做戏,一来是他人品不错,待人谦和,二来就是他的身世简单,家中无公婆需要侍奉。 “没有。” 贺晟挣扎着起身,明明他记得昨日,喜宴快要散去时,他瞧见一气度非凡的男子,站在院子门前,他好心请他进来喝杯喜酒,后面再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清了。 “这位是?” 贺大娘嗑瓜子的手一拐,一个肘击到贺晟的后脑勺,贺晟甚至没能发出一声闷哼声,又软绵绵地昏睡了过去。 她见过贺大娘擀面的手,很有劲,拉出的面条也很有劲道,但没想到她能有劲到一肘子打晕一个成年男子。 “贺大娘,不必如此。” 贺大娘将瓜子放下了,二郎腿也不翘了,坐得规矩。 “娘子,郎君说了,先让他晕着。” 玉鹤安也没交代让他一直晕着啊,这位好心的苦主,她不知得赔多少钱。 贺大娘拍了拍手:“娘子,午膳想吃些什么?奴婢接着当厨娘,奴婢打探过了,这条巷子比之前那条更热闹,奴婢喜欢这。” 这宅子还是她出钱买的,她选的是繁华热闹的地界,商贸发达,和玉鹤安选的雅静清幽,自然不一样。 她报了以往常吃的菜式,贺大娘起身去了厨房忙活。 她一出院子,见门房果然变成了陈大伯,见到她笑眯眯地打招呼,“娘子,好。” 见过贺大娘一手肘打晕贺晟后,她看陈大伯也非等闲之辈,难怪玉鹤安的院子只留了两人。 贺晟再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辰,他连忙爬起身,赶到厨房做饭,玉昙低嫁给他,纵使只是合作关系,也不能委屈女儿家,正瞧见厨娘笑盈盈地往外端菜。 “贺郎君,洗手吃饭吧。” 他只觉得这厨娘十分熟悉,好似昏睡前见过,这喜酒着实太醉人了些,成婚后的摊子均是玉昙在收拾,院子早就被打扫干净。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推进了正厅里。 厅堂已摆了晚膳,玉昙已坐在小餐桌前等他,视线落在圆桌上,长发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白皙的脖颈上留着点红痕,像被蚊虫叮咬过。 他简直是个吃白饭的,院子是玉昙出钱购置的,就连晚膳都是玉昙请的厨娘帮忙做好的。 他屋子里还有几株驱蚊草,一会儿取来。 安静地用完晚膳后,玉昙挥手退了左右,有事和他商量。 “贺郎君,原本计划的时间可能得延长些,我会额外补你些银钱的。” 原本计划,让宋老夫人安心后,摆脱掉剧情桎梏后,他们便会假借外出汴京谋生离开,到时候银货两讫,各不相欠,现在多了翻案,恐怕得在汴京多留些时日。 “原本就是我得了便宜,玉小娘子无需内疚,不需要再给我补银钱。” “你就收下吧。” 贺晟记得假夫妻的事,说完就自行搬到西厢房了。 临睡前又想起玉昙被蚊虫叮咬的事,见玉昙屋子里的灯已经灭了,只得将驱蚊草放在玉昙的窗下。 待到贺晟走过,那窗子又开合一下,一道高挑的身影,矫健地翻窗而过,夹在窗台上的驱蚊草掉在了地上,被嫌恶地踩了几脚。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aq、筱、西哈椰则的营养液。[害羞] 第59章 昨夜累得不轻, 腰到现在都酸,还残存着奇怪的肿胀感。 故而用过晚膳后,她早早地躺在拔步床上歇下了。 原本住了十几年的岚芳院,前些日子回去, 反倒束手束脚。 现在搬到自己购置的院子里, 倒是松了口气, 松散劲头一下子漫了出来。 拔步床比岚芳院的大上不少, 她伸长手脚活动,这里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只是需要贺晟掩护一下。 还有和玉鹤安奇怪的关系。 “情人。”她慌忙扯着被子盖住自己,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追根溯源可能当剧情扭曲到她和玉鹤安之间时,关系就算不上清白。 她晃了晃脑袋,想不明白就不想, 她长长呼出口气。 打算想点高兴的事,日后她会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地方, 不会再担心流言。 她和玉鹤安都会过得很好, 各自过得很好。 岚芳院的三个一等婢女, 全部作了她的陪嫁,巧心忙完她的婚典,就红着脸来告了几日的长假,去准备她的婚事,慧心被她安排去联系赵钦, 接洽生意事宜。 只余下兰心一人, 这几日忙前忙后, 着实辛苦。 她已经不会在梦魇中咬伤自己,这几日特定免了兰心守夜。 守夜的灯熄灭了,她躺在拔步床上, 红纱换成了惯用的轻纱,香料里还焚着解蛊的香料。 玉鹤安之前说过,他回来后就会解蛊,只是昨日那般情况,还没来得及问蛊虫事宜。 还有他脱口而出,杀了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御商和楚明琅,说到底还是自作孽,死不足惜,玉鹤安出手倒是省去了她一桩麻烦事。 纠缠的三人只剩下江听风一人,他对自己只有恶意,若是案子破案后,至少能做到一别两宽不再为难她。 她想起昨日耳畔除了粗喘的气声,还有剧情提示,限制剧情提前完成的声音。 只是当时自顾不暇,没来得及理会。 难道那些被囚禁发生的限制剧情,要全部发生在她和玉鹤安之间。 光想着就两腿发软,她抿了抿唇,视线望向窗台。 月色泠泠洒在窗棂上。 窗子外有故意放轻的脚步声,纤长的手将几株干草放在窗台上,脸都未向里面瞧一眼,唯恐失礼。 干完这件事,停留了几息后,脚步声越来越远。 明日还得回门,她合上眼睑。 消失的脚步声又响起了,比方才沉稳有力些,似故意弄出响动,想要房间里的人知晓。 窗子被撑开,她忽然睁开眼,一个矫健的身影翻窗而入,灵巧落地,月华落在他的肩头,面上还是一贯的从容冷淡,丝毫没有翻窗而入的慌乱。 玉鹤安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干嘛翻窗进来。 她连忙紧闭双眼,装作早已睡熟的样子。 只要发现她睡着了,玉鹤安自然会离开的。 缓慢的踱步声,仿佛信步悠闲在庭院里,越来越近,停在拔步床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亮,投下了大片阴影。 虽然瞧不见,她能感知到,黑夜里,两道灼热的视线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她放缓了呼吸,按照一贯的态度,打算装聋作哑蒙混过去。 灼热潮湿的喷洒在她脸上,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揪紧,生怕露出破绽。 突然唇上痛,牙齿磕在了唇肉上,不知是玉鹤安故意,还是弯腰时,力道太猛没收住。 舌头还肆意地舔着被伤处,用力地吮吸,痛得她装不下去,张开唇呼气,却被灵巧的舌头闯了进来,卷进来一丝血腥味。 肯定被磕流血了。 装不下去,她幽怨地睁开眼,玉鹤安弯腰躬身,将她圈在床榻前,纱幔落了下来,将他们隔绝在一个封闭的地方。 薄唇上有一抹莹润,是她睡前涂上消肿的脂膏,沾到了他的唇上。 “装睡?这是打算不认账了?” 被说中心事,她攥着被子,提防地瞪了玉鹤安一眼,将话题拐到了一边。 “怎么翻窗进来?” “杳杳,不是让我别让任何人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情人关系见不得光,自然得夜里翻窗。”语调慢悠悠,但将“情人”二字咬得极重,似乎对情人关系极其不满的模样。 她小声道:“既然知道不方便,那就不应该过来。” “不过来,怎么知道你今夜又会哪位情人。”玉鹤安往拔步床边一坐,侵入她的领地。 她小声嘟囔:“哪有什么情人。” 等二人合盖一床被子,她被人搂进了怀里。 唇瓣再被温热的唇衔住了,吻称不得温柔,舌尖撬开牙关时甚至有些急切,她甚至能感受到,抚弄在她腰侧的手,在轻微发颤。 以往她误以为这是玉鹤安讨厌她的触碰,现今她才算明白,这是克制不住的兴奋。 这个从小护着她的兄长,在打破两人之间的隔膜后,克制隐忍全变成了放肆。 第82章 半刻钟后,他总算放开了她的唇瓣,暧昧的丝线拉扯在他们之间,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水痕。 热气传到四肢百骸。 脸靠在坚实的胸膛,轻微喘息,鼻尖满是熟悉的雪松香。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对来,她怎么就默认了这荒诞的行径。 连忙往里面退了退,卡在腰间的手,钳制着不让她动弹。 “不想睡,那就不睡。” 声音有些发哑,强势的东西抵着她,肿胀的地方又开始变得潮湿泥泞,她快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 明明已经筹划好,处理好这一切就离开。 她顿时不动了,脸贴着玉鹤安的胸口,能感知到说话带来胸腔的轻微震动,“阿兄,我的情蛊解了吗?” “没有。”冷硬的两个字砸了过来。 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情蛊在作乱,不是她太堕落了。 她埋怨嗔怪道:“你怎么还没给我解了?不是说等你回汴京,我的情蛊就能解吗?你还把楚明琅杀了,我的情蛊怎么办啊……” 她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 “你还说回来就给我答案,就给我这样的答案。”语调越发冷了。 她被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还是你觉得我会用那种东西控制你?”语调嘲讽又不屑。 那倒不会。 玉鹤安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害她。 她只得背后身去,独自面墙,不知这奇怪的情蛊什么时候能解。 半晌后,身后传来一句更干巴的话。 “早就解开了,以后不用焚这香,别担心了。” 这句话更引得她心事重重,最后一点怨怪的地方都没有了。 真是她禁不住诱.惑,自甘堕落。 “楚明琅死后蛊虫就解开了,别担心了。” 知道让玉昙接受他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可是若是一直温水煮青蛙,玉昙只会逃避,她会选择各种借口,来维持这兄妹情深的表象。 这样他们只会越走越远。 两人各怀心事,慢慢在这黑夜里睡去。 翌日清晨,她醒来时,天光熹微,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摸了摸,余温都散了干净。 兰心叩了三声门,就端着铜盆进来,伺候她梳洗。 同贺晟一起回了侯府,因着她早非侯府娘子的身份,不开回门宴,只是回来拜见宋老夫人。 她和贺晟站在禾祥院外,手搭在贺晟的胳膊上,贺晟倒是没露怯。 “娘子回来了。”刘嬷嬷视线落在他们挽着的手臂上,喜气地迎他们进去。 特意为了回门换了件的桃红襦裙,搭了条绛红的披帛,发髻上加了一把嵌着红宝石发梳,瞧着喜气。 “祖母。” 宋老夫人坐在槐树下的石桌前,一手执白,一手执黑,独弈愁眉不展。 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视线在她身上留了几十息,又打量着贺晟。 “杳杳。” 见玉昙气色红润,和贺晟感情虽不算情深,但夫妻和谐,那根紧绷着的弦总算松了些。 玉昙挨着宋老夫人坐着,见棋盘上摆着的是名家残局,她陪宋老夫人解过几次,都没能解开,便歇了心思,动手给宋老夫人沏茶。 贺晟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宋老夫人见他有意,就让他解这一局棋。 一黑一白落子之间,这残局竟然解开了。 “年轻人有胆识,又有足够的耐心,是个能成器的料子,难怪杳杳会选你。” “老夫人过誉了。” 宋老夫人笑了笑,见玉昙坐在贺晟旁,贺晟正耐心地讲解关要。 “日后寻个机会,给你谋个好差事。” “谢老夫人美意,不过不必了,再过些日子,我和杳杳打算南下,回我祖籍瞧瞧。” 宋老夫人愕然,想让他们留下,但带新妇回乡又名正言顺,“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贺晟看向她,她们尚未商议到这一步,落在其他人眼里,倒像是等着她拿主意的模样。 她扯了扯嘴角,“还要等些日子。”等到案子结清了。 情绪一时低落了几分,宋老夫人吩咐在小厅设了小宴,用过回门宴,这一桩事便算是了了。 刚落座刘嬷嬷就匆匆进来,“老夫人,郎君回来了。” 宋老夫人脸色微变,还未吩咐人拦着,玉鹤安快步进来了。 小厅里一时之间逼仄起来,气氛多了几分剑拔弩张。 贺晟一愣,这人不是喜宴快结束时,站在院子外那人吗? 作者有话说:谢谢 lappland 米猫 aq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60章 贺晟盯着玉鹤安看了半晌, 眉头皱成“川”字,还是她扯了扯青色袖摆才回神。 她靠近了些,小声嘱咐贺晟莫要失礼。 贺晟缓过神,低着头对着她笑了笑, 解释压低声量解释, “好像在新婚夜, 在院子外见过鹤安兄。” 她心头一跳, 她原以为那夜是贺大娘打晕的贺晟,玉鹤安和贺晟没碰过面, 没想到玉鹤安如此不避讳。直接闯的院子。 她只得离得更近了些, 用两个人能听清的声调,“看错了吧,这些日子, 阿兄一直在外地,不曾回来。” “是吗?确实喝太多酒了, 那夜的记忆都是混乱的。”贺晟似乎信服了她的说法。 两颗脑袋快凑到一块, 亲昵又自然。 刘嬷嬷回头对着宋老夫人, 眼神揶揄新婚夫妻感情甜蜜,正是浓情时。 玉鹤安在这里站着,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对新婚夫妻。 面上未见赶路的颓色,进院子时,眉梢还能见几分春色, 现在已经被一片冷意代替, 将这份春色压了下去, 让人看不真切。 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暑气灼人,方才在院子里那般和谐劲散了干净。 刘嬷嬷不动声色, 将玉鹤安往宋老夫人边上引,将他和玉昙隔开,“回来得正巧,一会儿就开饭了。” 见到玉鹤安回来,宋老夫人冲着他招手,“鹤安回来了,快过来坐,给天家当差,不比以往在家了,瞧着都累瘦了。” 玉鹤安没动,似乎累得一步都走不了了,就在玉昙身旁的位置坐下,“祖母。” 玉鹤安此次是跟随五皇子楚云策,一同去查官员私自开采铁矿之事。 宋老夫人笑道:“这一趟差事,我听你父亲说办得极好,就是后面急躁了些,谨言慎行,凡事切忌浮躁,” 刘嬷嬷附和:“郎君从小就是冷静沉稳的性子,老夫人莫要担心了。” 宋老夫人和玉鹤安都已落座,现在再换位置反倒奇怪,她只得硬着头皮拉着贺晟落座,就变成了她被夹在玉鹤安和贺晟中间。 玉鹤安视线越过她,落在贺晟身上。 贺晟虽一介白衣,是个清贫不能移的性子,面对打量,背脊挺直。 读书人皆知玉鹤安的名头,未及弱冠,高中状元,看向玉鹤安的眼神里钦佩占一半,另一半就是困惑。 前日到底是他看错了?婚宴这场酒喝得太醉,许多细节都记不明白了。 贺晟笑着作礼:“鹤安兄。” 玉昙虽然没抬头,能感知到玉鹤安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像烧得通红的炭火落在她的脚背上,烫得她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玉鹤安会来,她害怕玉鹤安真的当着宋老夫人的面捅破关系。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她满腹心思,惴惴不安时,骨节分明的手钻了她袖子里,先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再握住了她的指尖。 玉昙的背脊微微弯曲,一副极度戒备的模样,像极了炸毛防备的猫。 她慌乱抬起头,饭桌上,宋老夫人和贺晟谈笑如常,好似一点都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异样。 她紧张得身子僵硬,好在她和玉鹤安的凳子离得很近啊,宽大的袖摆重叠在一起。 玉鹤安侧过身,凑得更近些,让袖子下那双交握的手,藏得更隐秘。 好奇地询问:“这位是?” 宋老夫人笑了笑:“这三个月,侯府发生了件大喜事,杳杳成亲了,今日正是杳杳回门宴。这位就是杳杳的夫婿——贺晟,是位才学品貌都不错的郎君,杳杳亲自相看的。” 听到那句亲自相看,玉鹤安的眉心狠狠跳了跳,唇角上挑,笑意却不达眼底。 “外出一趟,不过三月,妹妹竟然就嫁人了。这么着急,竟然都不等我回来,就连书信都不写一封。” 袖子下的指尖被攥紧了几分,她抿了抿唇瓣,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玉鹤安在埋怨她自作主张,怪她不回他的信。 第83章 那些信,她看了几遍,收在了妆匣的最里面。 宋老夫人笑道:“缘分到了自然会快一些,好日子又不等人,就算出府后,也要多回侯府,多陪陪祖母。” 她点了点头应下。 宋老夫人视线越过玉昙,时不时瞟向玉鹤安。 从进屋子起,玉鹤安的视线就没从玉昙的身上挪开过。 玉昙小心避让,一点都不想和玉鹤安扯上关系的模样。 宋老夫人道:“杳杳都成婚了,你也是时候定下来了,之前相看还有推脱,以事业为重,现在功名也考上了,之前相看的贵女怎么样? 春日宴上,我可听说长乐郡主和你走得很近。” “祖母不必忧心,我已有属意的人,喜欢好久了。”语调温柔带着几分笑意。 这句话无疑扔出惊雷,要将这平静的水面炸个干净。 她双眼瞪大,呆了几息,连忙低下头。 袖子下,手轻轻一捏,分开她的指缝,修长的手指撞了进来,十指交握。 宋老夫人愣住了,半晌后笑道:“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没听你提过?” “武将家女郎,性格温软,样貌顶好,对我也极好。”提到喜欢的人,玉鹤安眉梢带笑,冰雪融化般,一副少年人心动的模样。 汴京有几家将军家,确实有两位玉鹤安年纪相仿的女郎,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模样出落得的确不错,门户相配。 玉鹤安性格执拗,他亲口承认喜欢,必是他认定的人,必定是要得到。 宋老夫人眉头皱了又松,似乎松了口气,忽而又皱起。 不是玉昙,居然不是玉昙,是她想错了。 玉鹤安进院子的古怪,当真只是怪这个从小护着长大的妹妹,成婚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而已。 一切都是她妄自的揣测,她就因着揣测,就半强迫玉昙嫁了人。 多日来涌出的悔恨,慢慢堆积到达了最高点。 她当真是老糊涂了。 “若是真的看中了,早些去提亲,莫要放不下脸面,儿郎应当主动些。” 玉鹤安笑道:“孙儿记得,等她方便了,我就登门提亲。” 宋老夫人拧着眉:“男未婚女未嫁,相看,怎么不方便?早日定下。” “我等她和……”和离。 再让玉鹤安说下去,就要报她名字了,装聋作哑装不下去了,她连忙捏着他的手打断,急道:“阿兄。” 玉鹤安挑眉,脸上的表情明显,总算记得还有他这个阿兄了。 宋老夫人的视线也投了过来:“怎么了?” “阿兄有喜欢的人是好事,日后将她带回来,我们总会有机会见到的,先用膳吧,我饿了。” 玉征当值,去了千牛卫巡查,将赵秋词也带了过去。 府中人已齐了,刘嬷嬷吩咐婢女上菜,婢女鱼贯而入,上菜布菜。 “杳杳,怎么不动筷?” 她的手还被人攥着,她用力抽,总算拽出被握着的右手。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等到撤掉了饭菜,气氛也十分怪异。 长明正一脸急色地跑了进来。 “郎君,侯爷下值回来了,正在找你。” “还未贺妹妹新婚,待会儿来趟风旭院,我有贺礼给你。”玉鹤安起身时,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大有她若是不应下,就不走的意思。 她点头应下,玉鹤安总算离开了。 宋老夫人瞧了贺晟一眼,又瞧了瞧她,有话单独想对她说。 刘嬷嬷上前道:“贺郎君,请随奴婢来,侯府的藏书阁一观,老夫人有些话想对娘子单独说说。” 能观侯府的藏书,这让贺晟极其心动,瞧瞧玉昙,询问她的意思。 玉昙笑道:“侯府藏书颇丰,对你科考有益,你若想去,就去看看吧,我一会儿就来寻你。” 刘嬷嬷领着贺晟去藏书阁,宋老夫人绷着的肩膀松了松,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得离得近些。 院子里再没有其他人,宋老夫人还是压低了声量。 “鹤安外出查案,发现铁矿私自开采一案,其中牵扯到的便有楚明琅。 这楚家,上一辈就是栽在了夺嫡站位上,没想到楚明琅还会在此事上栽跟头。 原本想着他们安居岭南,会是个享受富贵的好地方。” 若玉昙身份未暴露,她真将玉昙嫁去岭南,新婚不仅守寡,还会被夫家连累,成为罪臣家眷,下半辈子都完了。 玉昙宽慰道:“祖母,这不是没去吗?” 宋老夫人愧疚道:“杳杳,还好你当初没听我的话,嫁给楚明琅,若真是嫁给他,我才是将你推进火坑里了。” “祖母,别想了。”她回握住宋老夫人的手。 宋老夫人的自责太过,这件事一直折腾着这年近八旬的老人,不该这样的。 “杳杳,我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 赶玉昙出府那日的雨那么大,她也让玉昙在雨里跪着,怀疑玉昙喜欢玉鹤安后,又用多年抚养的情谊逼着她嫁人。 自以为找到了保全所有人的办法,实际牺牲的只有玉昙一个人。 她害了玉昙两次啊,明明玉昙是她最心疼的孙女,怎么在剥离血缘那一刻,她竟然将多年的情谊一并丢掉了。 宋老夫人浑浊的眼底涌起了热泪,她是真的老了,脑子不清醒了。 若是她没和玉鹤安搅和在一起,她还能光明正大地承受这份愧疚,然后坦然地离开。 现在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就陪宋老夫人在院子里坐了会儿。 待到日头斜了斜,树冠遮不住太阳。 “祖母,我扶你进去午睡吧。”照顾好宋老夫人,她起身告别。 她慢步走出禾祥院,脑子乱糟糟的,路过假山时,原本朝着风旭院的方向走了几十米。 慌忙掉头回到假山处,转了方向去藏书阁,打算去找贺晟。 “玉昙,我就知道,你从来没将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假山后探出月白的身影,拉住了她的手腕。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猫猫头 西哈椰则 啊呸 的营养液 [垂耳兔头] 很谢谢你们[亲亲][亲亲][亲亲] 近期会改成隔日更,实在不好意思。[爆哭] 实验室实在太忙了,非全职实在是太被动,我的工作需要高注意力集中算,导致我出实验室,很长一段时间,脑袋是空白的,我试过硬写,但没有情绪,我的文字没有情绪,后面又一个字一字的删掉。 我已经连续两个星期 两点之后睡觉了,可是我7点就得起[化了]。 不会坑,我是真的太忙了,真的对不起。 如果弃文,不要告诉我,求你了。[抱抱]爱你们[撒花] 第61章 玉鹤安将她拉到了假山后面, 藏了起来。 日光透过树梢的缝隙落在俊美的脸上,一块光斑正好落在高挺的鼻子上。 “父亲不是找你吗?”她目光在那块光斑上停留了几十息,又无措落到了脚下,小声道:“阿兄, 我要回去了。” “呵……先逮骗子, 答应我的事总不作数。”玉鹤安唇角抿直,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逼近了一步,将她抵在假山。 有力的腿撞开她的膝盖, 强势地挤在她的双.膝间, 弯腰将她笼罩在怀抱里。 那一夜的记忆回笼,酸胀感从脊骨中漫了出来,这个姿势太危险, 不是兄妹之间的距离。 纵使有假山遮挡,若是被偶然路过的婢女瞧见了, 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放开。”她用力挣扎, 手腕却被越握越紧。 “你方才对贺晟说了什么?” 离得那么近, 额头都快抵在一起,最重要的是这人是玉昙亲自选的。 到底有哪点好?玉昙竟然选他。 发酵了几十天的老陈醋掀开了盖子,一股酸味弥漫在四周。 饭桌上,她的手被玉鹤安握着,她一直担心被人瞧见, 哪里顾得上和贺晟说什么。 “我不记得了。” “杳杳,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你答应过我离贺晟远点的。”玉鹤安逼近了一些, 鼻尖快凑到一起。 当着宋老夫人的面牵她的手,让她陷入难堪的境地,玉昙猛地一挣扎, 手腕挣脱了钳制,恼怒道:“你答应我的呐,万一被祖母看见了怎么办?” 看见了当然就承认。 他巴不得被所有人看见。 玉昙和玉鹤安这两个名字绑在一起,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才好。 玉昙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长睫投下一片阴影在眼下,看起来落寞可怜极了。 以往那个骄矜的玉昙,再脱离侯府娘子这个名头时,一并消失在那个雨夜里。 她极力想要维持平衡,维持这个虚妄的平和,体贴的顾及所有人。 第84章 “杳杳。”玉鹤安长叹一口气,退后了半步。 玉昙以为总算劝动了玉鹤安,刚松一口气,雪松香逼近,唇上一热。 玉鹤安的吻极具侵略性,强势地攻占属于她的领地,辗转厮磨间,撬开她的牙关,勾着她纠缠、沉沦。 原本抵着玉鹤安肩膀处推拒的手,慢慢滑落,不再阻碍。 宽大的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抱里,力道重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 热气蒸腾,脑子变得模糊,她努力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却有人一直引诱她沦陷。 迷朦间,她好似听到了脚步声,她用力推拒,她的挣扎在玉鹤安面前不堪一击。 “啊……”一声惊呼声。 她被吓得汗毛倒立,像极了被吓到了,弓着脊背防御的猫,就在玉鹤安放开她的瞬间,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啪——”响亮的巴掌声。 她太过惊恐和恼怒,这一巴掌用力十成十,俊脸上先浮现出惨白的巴掌印,片刻后又快速变红。 玉昙也不敢看到底是谁发现了,立马提着裙摆低着头跑了。 玉鹤安摸了摸被扇了一巴掌的左脸,不耐烦地盯着来人。 “郞……郎君。”长明脸上完全没有发现兄妹偷情的好奇,只有害怕会被自家主子揍一顿的求生欲,他咽了咽唾沫从假山后探出了头,“侯、侯爷那边正找你。” 玉鹤安抿了抿唇,带着被打搅了好事的不耐,拔腿就往书房处走。 长明小声道:“郎君,要不先冰敷一下,再去见侯爷?” * 侯府,书房。 玉征身着一袭玄色圆领长袍,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锐利无比,霸气外露,正当壮年的雄狮,捍卫着领地,一身月白的窄袖骑装的赵秋词,站在玉征的左侧。 玉征瞧见来人后,眼神松动,柔和了些许。 “爹,秋词。”玉鹤安不疾不徐进了书房,停在离玉征好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疏离不算亲近的位置。 神情是一贯的淡然,左脸上顶着巴掌印,指印附近甚至肿了起来,让这张冷淡的脸满是滑稽感。 让万事不惊的玉征都瞪大了双眼。 谁扇的?他都没扇过玉鹤安。 他这儿子会老实让人抽巴掌? 玉鹤安表面光风霁月罢了,玉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狠厉。玉鹤安将抽他巴掌之人的手剁下来,都算他心情尚可了。 “父亲,我先下去了。”赵秋词福了福礼告退,路过玉鹤安时停顿了几息,看见他脸上的巴掌印,又强忍着笑意。 玉征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怎么弄的?没将别人怎么样吧,这可是汴京,不能随便撒野。” “没事。” 两个字就打算将他敷衍过去,玉鹤安不告诉他缘由也不意外。 宁为青走后,他常年戍守边关,将玉鹤安和玉昙留在汴京侯府,父子之间情缘淡薄。 这些年玉鹤安是夫子和教习师父带着,当年他离家戍边前,七岁的玉鹤安告诉他,“爹,我要走科举为官。” 他自是应下,戍边哪算什么好路,玉鹤安聪慧,从小就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 武将家出清流文官,光宗耀祖的喜事。 只是这些年,他愈发看不清玉鹤安在想些什么。 玉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皇上这一病,众皇子野心四起,大皇子和三皇子之间储君之争已久,朝堂上波谲云诡,你和五皇子走的这一趟。到底是以皇上的名头,还是站的三皇子的队伍,还是连五皇子也生了这心。” 玉征状若无意,悄然打探起玉鹤安的战队来。 玉鹤安语调冷淡带着几分嘲讽:“父亲,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五皇子只是为皇上办差事?侯府在两次皇位之争中,都可以中立全身而退?哪有这种便宜事。” “当年侯府能不被各方动弹,那是因为边关动荡,当初玉家要守边,现今……”玉征放下茶盏。 就算他再无意卷入又如何? 战事大胜后,皇帝连发三道诏书让他还朝,回到汴京这么久,犒赏三军的圣旨还没下来。 玉鹤安:“父亲你明白,侯府退不了,总得选一条路。” 玉征拧着眉犯愁:“那也不应该是五皇子,大皇子声名贤德在外,内里却是私自开采铁矿,反心太过了,再论也当是被世家支持的三皇子。” 五皇子才是险招,母妃贤妃不得宠,母族的父兄又未担任要职,楚云策一直被游离在皇位继承人的边缘,压根没人看好他。 三皇子的母家是裴家,从二十余年起,突然起家,根系庞大,现任家主裴甚为卫国公,兼辅国大将军。 怎么看都是三皇子胜算更大。 玉鹤安到底怎么想的,玉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儿子,又被他脸上的巴掌印吸引。 玉鹤安突然道:“父亲,你觉得谢凌会叛变?” “谢凌?怎么会突然提及他?” 玉征一愣,陷入沉思。 回想起当年谢凌入军营后,凭借着一身武艺崭露头角,不靠兵书,自有行军手段。 在苦战时替他砍过飞箭,意气风发少年郎,那一战后加官晋爵唾手可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叛变,只是证据摆在当前。 “不会,怎么可能会?”玉征长长地叹了口气,“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查不出。” “父亲查不出,是因为不知道前因,谢凌参军是想查赵子胤的案子,赵子胤贪污水患赈灾款之案,而裴甚就是在那场清查崭露头角,开始一路高升。” 玉征愣怔住了,他没想到谢凌和赵子胤扯上关系。 当初谢凌是向他打探过汴京的高官,拐弯抹角问过几次裴甚,只是他常年不在汴京,没能告诉他头绪,后来谢凌倒是和裴甚的侄子裴照走得很近。 “谢凌?赵子胤?” 若是真如此。 “杳杳是谢将军的女儿。” 搭在太师椅扶手的手猛地攥紧,玉征的瞳孔一缩。 他只查到当年是赵青梧主谋调换,“赵青梧乃礼部尚书赵子胤的女儿?赵青梧和谢凌生下的杳杳,谢凌当年是想翻赵子胤的案子?”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若是三皇子继位,裴家如日中天,赵子胤和谢凌的案子将永远没有沉冤得雪那日,所以玉鹤安才会站位五皇子。 玉征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手用力拍了拍边几。 “玉鹤安,你什么时候这么意气用事了,你这是拿整个侯府在赌?为了给玉昙一个清白的身世,你要压上整个侯府。” 玉鹤安淡然道:“爹,你误会了,是我看好五皇子楚云策,比之其他两位,他既不假仁德,又有能容人之量。 你当真以为他就如表面这般简单,是他找到了我。 这两件案子是契机,楚云策需要契机,而我需要他的助力。 且我从来没有想过拉侯府下水,这场角逐你想站位大皇子、三皇子皆可。 要赌的是我,现在告诉你,我们若是意见相左,趁早拿出族谱,像对待玉昙一样,将“玉鹤安”三个字划掉就好。 最好再来一场声势浩大地赶我出府,宣布侯府和玉鹤安再无关系,以后我做任何事都不会牵连到侯府。” 玉鹤安压根没想得到他的助力,这摆明就是在映射赶玉昙出侯府。 “你、玉鹤安。”当真是儿子气死老子。 玉征一声怒吼,拍案而起,暴跳如雷,这么多年,玉鹤安表面装得循规蹈矩,这一次简直是要气死他。 玉鹤安到底何时生出这身反骨的,也许是从他不走他的路,就是等这么一天,脱离他的控制。 他想起玉昙成婚前,宋老夫人的忧虑,之前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 “你和玉昙……到底算什么……”气势十足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为人父的无奈。 算什么? 若是没有他们一场搅和,他查清了案子,还了玉昙清白的身份,玉昙没准就被他哄着答应了。 现在算他单相思,算他强抢。 “你们想错了,是我一直喜欢她,求而不得。” 玉鹤安唇角处有一点异常的红艳,似残存的口脂,玉征忽然想通了什么,脸上红了又白。 “混账玩意儿,她是你妹妹,她成婚了。” 难怪玉鹤安脸上有巴掌印,他还当谁能扇他,是玉昙扇的。 “早就不是了,你们亲手赶出去的。”玉鹤安淡定地补充,“她很快就会和离。” “你、你就不怕我打断你的腿。”他到底生了个什么混蛋东西,玉征指着玉鹤安的鼻子怒骂。 第85章 “玉侯爷是打算私自殴打朝廷命官吗?”玉鹤安无意玉征的怒火,转身就走,“我不是玉昙,没那么好拿捏,跟你坦白是因为你是我爹。” “不敢当。” 在边关戍边,和几个老将喝酒时,他们常夸赞道:“玉侯生了玉鹤安,父子一武一文,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现在真的是气得他快冒烟了。 望着玉鹤安头也不回的背影,玉征退步道:“别去气你祖母,她没我这么皮糙肉厚,经得起你折腾,她年纪大了,总有糊涂的时候。” “我知道。” 见玉鹤安头也不回,玉征怒道:“等会我就请出族谱,将你逐出家门。” “多谢玉侯爷成全。” “总有一天,要打断这小兔崽子的腿。”软硬皆不吃,铁了心要干。 玉征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拂过,边几上的杯盏全部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颓唐坐在太师椅上。 宁为青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他,他怎么把孩子养成这样了。 * 赵秋词从书房出来,往明净斋走。 碰见刘嬷嬷拦住了玉征的亲信何应,何应身后还跟着带一名七旬老妪和一名中年郎中,何应满脸为难,见到她活像见到了救星。 赵秋词走近:“怎么了?” 刘嬷嬷福了福礼,道明来意,“老夫人听说侯爷找到了当年调换的证人,想先听听以往的细节,特定让奴婢来要人。” 何印为难道:“侯爷嘱咐了,一定要将人带到他面前,不能经过任何人的手。” 刘嬷嬷道:“老夫人说了想听。” 一时间僵住了,二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她这儿。 看她干嘛? 她更想知道。 作者有话说:谢谢40763048米猫 西哈椰则 吃货baby宝 圆子 29 拥抱明月 的营养液[抱抱] 谢谢陪伴[抱抱] 第62章 赵秋词往后瞧了一眼, 书房里发出巨大声响,杯盏落地摔得粉碎。 玉鹤安不知在和玉征谈些什么,惹得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赵秋词收回了视线,冷淡道:“走吧。” 何印和刘嬷嬷一同看向她, 等她拿个主意, “去哪?” 宋老夫人来请, 就算是玉征在也会同意。 “一起去禾祥院。” 刘嬷嬷领着他们去往禾祥院, 进院子时,嬷嬷扶着宋老夫人, 正一脸急色地等在廊下。 “秋词, 你怎么也在?”宋老夫人迟疑了一瞬。 这个自小被养在外的孙女,即使有血缘的联系,和她也并不亲近。 赵秋词才是玉家人的性格, 冷漠又倔强,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道理。 就如她明明是侯府娘子, 还是每日骑装跑校练场, 认回侯府后, 对他们也不算上亲近,若是寻她,她也会来晨昏请安,若是不找她,她就过她自己的。 “我也想听听。”赵秋词上前一步, 站在离她稍远的位置。 不会像玉昙一般, 上前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 一行人进了前厅, 关紧了门户。 宋老夫人端坐主位,赵秋词坐在下方,离她最远的位置。 宋老夫人握着扶手, 正色道:“想必找你们时,已交代清楚了,请你们来,只为当年一桩旧事,现在将当年的事说清楚,必定言明真相。” 当年的事已成了喉咙里的一根尖刺,一定要弄清楚卡住的位置,才能将尖刺拔出。 赵秋词支着头,视线转了过来:“说吧。” 七旬老妪惊恐地跪在地上,先磕了两个响头,干裂的唇张合:“回老夫人,我当年见过赵青梧,赵娘子。” 提到“赵青梧”时,赵秋词冷漠的神色松动了几分,宋老夫人的脸色冷了下来。 毕竟赵青梧是这场祸事的主使。 宋老夫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弄清真相,还是听到赵青梧主谋,谋划换掉侯府娘子的身份,能让她挣扎得内心好受些。 七旬老妪浑浊的双眼转了一圈,陷入了回忆里。 “要从一场动乱说起,当时匪徒们挨家挨户地搜。 不过说来也怪,一般强盗抢劫都是抢黄花大闺女,那一次不一样,他们找的是一名妇人,一名快要生产的妇人。 吓得我们家家户户都闭着门,生怕遭了劫难,好在匪徒没找到就走了,没发什么为难我们的事。 又过了几日,一个傍晚,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妇人出现在我家小院里,逃难似的,身上绑着两个襁褓。 我原本想将她赶出去,只是她实在太可怜了,再走几步可能都得带着那两个孩子去死。 我只好将她引进屋子里,喝了好几碗水,才回过神,解下背上的两个襁褓。 麻绳专挑细处断,两个婴儿都发了热,小脸烧得通红,再不治就都得死了。 两条活生生的性命,我只得带着她去镇上找了大夫,又是一番磋磨,总算是找到救治的法子。 两个孩子生着病,她刚生产完,照顾得艰辛。 我原本以为这两个女娃都是她的孩子,直到几天后来有一名,自称侯府嬷嬷的人找上门。 嬷嬷抱着其中一个女娃,赵娘子愣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无声地哭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明明最苦的时候都没哭,为什么好转了还哭。 后来日子才好过些,她们在我那待了半个月,就动身回了汴京。” 赵秋词道:“是侯府连累的母亲,是我连累的母亲。” 意识到赵秋词口中母亲是赵青梧,宋老夫人瞳孔一缩,握着扶手的手收紧,双唇颤抖着抖出几个字:“既然是赵青梧先救的人,可是也不该……”在侯府嬷嬷认错时,就将错就错换掉两人的人生啊。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老妪又磕了响头,转头望向何印要赏钱。 中年郎中道:“我便是当年的郎中,我可做证此事属实,那娘子着实悲惨,若不是摔下山崖也不会早产。 那场高热对足月的女婴不算什么,早产女婴不知活下去了没,说来也怪。 当时那两个孩子来时,足月女婴的烧已快退下去了,早产女婴烧得正热。 看起来倒像是早产女婴被牵连的,早产活下来本就不容易了,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当年匪徒要搜寻的人是宁为青,赵青梧当时身怀六甲被连累了,甚至还出手救了赵秋词。 甚至就连折磨玉昙幼时的高热,也是被他们家牵连的。 “什么?”宋老夫人几乎坐不住了,在椅子上歪倒,晕了过去,旁边嬷嬷赶紧扶着她去软榻上躺着。 郎中起身,为宋老夫人请了脉。 “老太太这是气急攻心,这把岁数了,知天命了,得看开些了。” 郎中开了方子,婢女连忙下去煎药,刘嬷嬷引着两位证人下去安置,好一阵兵荒马乱。 赵秋词坐在软榻边圆凳上陪宋老夫人,两个时辰后,宋老夫人才悠然转醒。 “杳杳在哪?” 赵秋词坐在圆凳上发呆,半晌回过神:“她回去了。” “我想见见她。”宋老夫人说完,撑着身子起身,赵秋词连忙去扶,靠坐在软榻上坐稳,“算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 赵秋词还未回府时,就着急将她赶出去腾位置。 而后在怀疑兄妹之间藏有私情时,又用多年养育之恩逼她嫁人。 以往还能有个借口,是赵青梧设计了侯府,她们居心不良,甚至玉昙还妄想勾引玉鹤安,继续享受侯府的荣华富贵。 可是玉昙动心是假,居心不良的是玉鹤安。 往事被揭开的那一刻,血淋淋的真相露了出来,两极反转。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她们欠她们的。 “秋词,祖母当真老糊涂了。”她到底做了什么事。 宋老夫人捶着软榻,宣泄内心的愤慨,不过半刻钟,沟壑的脸上满是泪痕,风中残烛,烛泪一滴滴往下滴。 冲不掉的,错事已做。 赵秋词抿了抿唇,当初她提出让玉鹤安帮忙查案时,玉鹤安曾提过让她别为难玉昙,她还装模作样大度过。 她也好不到哪去,难怪赵青梧不回她的信了,肯定是生她的气了。 她又想起凉州的日子,她若是不好奇谢凌的死因就好了,赵青梧都说她放下了。 不去参军,她就不用回侯府,玉昙继续当她的侯府娘子,她继续当赵青梧的女儿。 宋老夫人长叹道:“是我们欠她们的啊。” 第86章 赵秋词望着外面的天:“母亲对我一直很好,比你们对玉昙好,我好想她啊。” 她得查到玉昙到底将赵青梧藏哪去了,她要去找她。 * 玉昙慌忙从假山后跑了,一连跑了好远,停在岚芳院门口,才回过神。 右手掌心还在发红发麻,可见她刚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她气玉鹤安在侯府眼皮子底下亲她,明明知道她想维持平和,想让宋老夫人宽心。 更气自己没什么抵抗力,总是被带着跑。 一早就想好了,解决完一切就去找赵青梧,日后在惠州重新开始新生,却总被玉鹤安带偏。 她在岚芳院前站定了好一会儿,热意渐渐散去,心跳重归平静。 她才想起和贺晟约好,弄完一切她去寻人,她快步往藏书阁走。 藏书阁和书房比邻,书房是玉征处理军机要务的场所,玉征常年戍边不回侯府,玉征对她不如宋老夫人对她纵容,更没有玉鹤安一直陪伴着她,她对玉征钦佩,但不亲近。 走去藏书阁的路,她特意绕开了书房。 怕碰到玉征,怕遇到玉鹤安,更害怕玉征遇到她和玉鹤安。 索性她绕小径前往藏书阁,并非碰到他们。 看守阁楼的老奴笑着领着她上二楼,老奴将人带到便识趣地下去了。 贺晟坐在窗边小案处,头斜靠在窗台上,夕阳透过窗棂洒在他的发顶,面上没什么表情,捧着一本书看得出神,是在她面前没有的随意散漫。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贺晟身前。 “玉小娘子,你来了,事情都办妥了吗?我们走吧。”贺晟的视线还黏在书籍,快速看完那一行,不舍得合上了书页。 “办妥了,你想看就再看会儿吧。” “这本书看完,总想再看下一本,贪欲无穷尽,还是算了,我们走吧。”贺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玉昙瞧了瞧,那本书剩下的不过几页,最多半个时辰。 “今日这本书能看完,你看吧,我等你。” 说完玉昙起身去了另一边,倚靠在窗边看风景,贺晟不好意思再推脱,道了声谢接着看书。 她倚在窗前,能瞧见书房的房檐,夕阳落在琉璃瓦上,镀上层昏黄。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贺晟就将剩下的几页全部看完,脸上是藏不住的满足和自得。 让玉昙等他,他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开口:“其实这本书我早前看过前半部分,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能在侯府看见完整的,也算是了却了遗憾。” 玉昙点了点头:“走吧。” 等她们出了藏书阁时,日头已经西斜了,通红的太阳挂在天边。 贺晟看着夕阳傻笑:“我故乡丰州的落日很美,特别是晚秋,落日和柿子一起挂在枝头,红彤彤的,小时候我总喜欢坐在家门前,数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秋日一过就会有不再挨饿的满足感。” “日后若是有机会,玉小娘子可以去丰州看看。” 她想起玉鹤安提过凉州的落日,凉州和丰州离得不远,大概凉州的落日是这种美法。 夕阳下变得有些红的耳尖,她挪开眼,当作没瞧见。 她之前以为凉州是赵青梧的家乡,她对凉州充满好奇。赵青梧是赵子胤的女儿,曲州才是她们的故乡,曲州比邻惠州,她的行程是南下,不再是北上。 经过书房时,传来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里面的人似乎发了好大一通火气,玉鹤安快步从书房走了出来。 小径廊桥上,夹竹桃爬满了整个藤架,成簇成簇的花朵,或白或粉,微风中招摇,美丽又致命。 玉鹤安和他们迎面而过,面无表情,眼睫半垂,瞧不清喜怒。 “鹤安兄。”贺晟礼貌地作揖行礼,抬头瞧见玉鹤安的脸,眼睛睁大。 玉鹤安颔首,视线转了过来,玉昙立马像只快要炸毛的猫,脊背绷直,身体不自觉呈现防御状态。 好在视线停留了几息,便不动声色地转了过去,错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好似见到的只是两个不相关的人。 玉昙紧张到掌心濡湿,但一直到玉鹤安的背影消失,他也没发难,甚至没对她说一句话。 出了侯府府门,气氛松快了些,夕阳下两人沿着街巷一直往回走。 贺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困惑:“鹤安兄脸上好像是巴掌印,发生了什么事,能让玉侯爷扇鹤安兄巴掌?” 她脚步一顿,原来是书房的动静,贺晟认为是玉征打的玉鹤安。 她被玉鹤安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压根没来得及细想,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玉鹤安直接向玉征坦白吧。 想到这种可能,她慌忙摇了摇头,念及玉鹤安方才的态度,倒更像是这一巴掌扇掉了所有情谊,冷淡得连兄妹也不认了。 指尖嵌进了掌心,微微地刺痛,让她回神,这样最好了。 直到用了晚膳,散了发髻,躺在拔步床上,看账本。 兰心端了安神汤,搁置在边几上,将挂着纱幔的银钩放了下来。 “娘子,今夜还是不要奴婢守夜吗?” 玉昙正举着账本核算,伸手将安神汤一饮而尽,苦得她直皱眉,兰心又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才冲淡口中的苦味。 她已好久没受囚禁的梦魇困扰,只是入睡依旧困难,觉不长久,以后终归会恢复正常。 慧心前几日联系上了赵钦,拟定惠州的生意线,不日就将出发了。 她抬起头:“不用了,下去歇着吧,等巧心回来了再守夜。出去时,将窗子关死,窗上的拴子也拴上。” 兰心收了瓷碗,迟疑道:“娘子,关上会不会不透风?留条缝偷偷起吧。” “不会,去吧。” 兰心只得依言将窗拴死,昏暗的烛光下,玉昙核算了半晌,她揉了揉眼睛,驱赶涩意。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睡意漫了上来,她起身放了灯盏,吹灭的蜡烛,沉入梦乡。 强烈的压迫感,好似有块大石头压着她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热气从四周裹挟着她,她陷入了大蒸笼里,她被蒸出了一身热汗。 寝衣黏在她身上,像穿了另一层皮,好不舒服。 她抗拒着,胡乱扯着衣领想要得到几分清凉。 她终于瞧清了梦里的场景,她慌乱逃出了囚禁她的院子,有人在后面追。 慌乱间,她撞到了卖蜂蜜的小摊,沾了一身蜂蜜,迫于有人追赶,只得躲在一个昏暗的角落。 黑暗里,她瞧见了一双褐色眼睛在发光,走近了她才瞧清,是只体型庞大的看家犬,见到她一下子扑了上来,在她的颈侧嗅了嗅,似乎闻到喜欢的味道,欢快地摇着尾巴。 两只爪子按着她的肩膀,头埋在她的颈侧,伸出舌头舔着她身上的蜂蜜,舌尖舔舐的真实触感吓得她头皮发麻。 濡湿顺着脖颈往上,侵蚀着唇缝,不住往里钻,搅得她呼吸混乱。 这条狗实在太恶心了,她奋力反抗,四肢却像是灌了铅水,动弹不得。 她挣脱梦境,终于摆脱了大狗的纠缠。 天光熹微,门窗闭得死死的,没有人进来的痕迹。 她攥紧被子,这样就很好。 一连十几日,她都将门窗锁死,再也没有人翻窗而入。 果真如她预料般,玉鹤安那么高傲的人,那一巴掌断了他们之间奇怪的关系。 只是又一件离奇的事发生了。 她又开始频繁梦魇,最初几日她总是梦见有大狗、狗熊之类舔她的胸口、颈侧,甚至还学着人的姿态去舔她的唇缝。 近来更过分了,她开始做之前的春.梦。 这蛊虫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她揉了揉太阳穴,将之前收起来压抑情蛊的焚香又燃上,屋子里一股浓烈的花香。 是夜,门窗紧闭,男鬼无视她紧闭的门窗,直接穿过门进入。 坐在她的床头,阴恻恻地盯了她半晌。 掐着她的下巴搅动她的呼吸,她内心万分抗拒,身体却十分情动。 明明男鬼只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她却觉得他在嘲讽她。 男鬼掰开她的双.膝,用手或者嘴,等她被卷上最高峰,无助地唤着:“阿兄。” 双.膝间抬起赫然是玉鹤安的脸,脸上还有她扇的巴掌印。 “玉昙情动时,为什么唤我?却又不敢正大光明承认我?不承认喜欢我,只让我当情人,我们难道只能偷情?” 第87章 晨起时绸裤上又是一片濡湿。 近日玉昙晨起又多了沐浴,兰心只当玉昙夏日闷热喜洁。 她泡在浴桶里,有点迷茫,拘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她身子出问题了。 疯了。 若是被玉鹤安知晓,她嘴上拒绝他,说着想和他退回兄妹关系,黑夜里身体却对他持有欲念,她简直不敢往下想…… 还好这些古怪旖旎的梦,只有她一人知晓。 她换了身朴素的衣裙,坐着马车,前往汴京林桑街。 贺晟不愿在家,又找了一份账房的活计,林桑街离居所乘马车都得三个时辰,但店家出了平常三倍的工钱,贺晟还是接下了这份活计。 贺晟已去了快十日,昨日托了人带口信,想让她让人捎带几件衣服过去。 秉持做戏做全套,她收拾了好亲自给贺晟送去。 贺晟在一家三层酒楼当差,她起得迟,到的时候已是正午,贺晟在忙得算盘拨得作响,她抱着包裹站在廊下角落里,等他忙完。 正巧瞧见侯府的马车停在对面,身着白袍的玉鹤安从马车上下来,对面酒楼已有人快步出来迎,这个身影出奇的熟悉。 好像她在什么地方见过? 锦袍郎君笑着和玉鹤安说话,指了指她,玉鹤安的视线转了过来,神色淡淡冲着她点了点头,就转了回去,和锦袍郎君一起进了酒楼。 冷淡且疏离。 好像玉鹤安对人一贯就是这样的。 她转身向酒楼里走,正巧贺晟忙里得到一丝空闲,唯恐她多等,连忙来廊下寻她。 “玉小娘子,你怎么还亲自来送。” 她又感觉到了那阴恻恻的视线,好似男鬼跑到了太阳下,站在她身后来监视她。 作者有话说:谢谢 拥抱明月 米猫 铁血bg战士 西哈椰则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 第63章 之前被江听风跟踪过, 她对这种藏在暗处的窥视,总是很敏锐很反感。 玉昙拧着眉,四处张望了一圈,熙熙攘攘的街道, 繁华且热闹, 环顾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左右在家里也没事。”她将收拾好的衣服递给贺晟。 “你等等我呀, 就一会儿。”贺晟欢天喜地地接下, 连忙往里面跑,差点撞到客人。 她好奇地往里间望了一眼, 贺晟欢快地往后厨跑。 贺晟凭着相熟的关系, 半刻钟后就拎出一份暖和的桂花糕。 此时人多,玉昙必定不会在此用膳的,明明是一个极其耀眼的女郎, 却总是不自觉地躲避着人群。 “你回去的路上吃,刚出炉很甜。”贺晟将糕点往她身旁一递, 她笑着接下。 一阵微风吹过, 她竟觉得背脊发凉, 那股恶心的窥视,让她如芒在背,她道完谢便想离开。 奈何一阵微风竟然将这乌云刮得越来越低,原来明亮的天昏暗了起来。 “我先回去了。”她提着糕点想往外走,这个地方待着让她心里发毛, 她本能不喜欢这个地方。 “别急呀, 快下雨了, 等会儿再回吧。”贺晟话音刚落,大颗大颗雨滴从天空砸了下来。 她乘了马车而来,实在没有理由在这耽搁。 “咔嚓——”天地间一道白光闪过, 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传来。 夏日的大雨总是伴着打雷和闪电,雨点溅在地上激起水花,她缩回了脚。 这家酒楼的生意着实不错,贺晟才空闲了一刻钟,就有小二招呼他有客人结账。 她不是在外人面前露怯的性子,冲着贺晟笑了笑:“去吧,等会儿雨停了我就走了,就不特意来向你道别了。” 说话间竟有马车在雨中疾行,踏雨而来,停在对面的酒楼前,仆人撑开油纸伞,替她遮挡风雨,身着大红色襦裙的女郎快步躲在廊下那一刻,油纸伞收了,她才看清那张脸。 之前在跑马场有过一面之缘的长乐郡主,方才和玉鹤安进去的郎君,应当就是五皇子楚云策。 长乐郡主抬头,隔着雨幕和她四目交接,眼珠子转了一圈,似乎想起来她是谁。 现在身份已大相不同了,她不再是侯府娘子,她冲着长乐郡主笑了笑,长乐郡主点了点头,从奴仆手中接过油纸伞竟然朝着她这边来了。 虽不明白缘由,她起身福了福礼:“郡主。” “你怎么在这里?”长乐收了伞挤进了廊下。 目光落在她油纸包上,肚子不合时宜“咕噜”了一声,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了,糕点勾得长乐肚子的馋虫直叫,她也不再避讳,“这是什么好香?” 玉昙笑了笑,将糕点递给长乐:“新出锅的糕点,郡主若是不嫌弃……” 长乐接过糕点,几下就拆了油纸包,嘴里叼了一块暖和的糕点,囫囵两口一块糕点就下了肚子。 沾水的眉梢扬了扬,笑意漫了出来。长乐紧挨着她坐着,直到将油纸包的糕点吃完,指了指对面的酒楼。 “玉鹤安在对面,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走我们一块儿过去。” 玉昙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找阿兄的,等雨停了我就走了。” 长乐奇怪道:“啊?你不是找玉鹤安?那你找谁?” 她小声道:“我来给我夫君送衣服。”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长乐面上掩不住的失落,又少一个玩伴的失落。 “郡主,殿下在催您了。”长乐的贴身婢女冲着酒楼的方向,二楼的窗户开了,楚云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示意长乐快些上去。 不过几十息,二楼的窗户便关了,再瞧不见屋子里半分光景。 “我得走了。”长乐撑着油纸伞,快步冲进了雨幕。 半刻钟后,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兰心握着油纸伞来接她上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往回赶。 坐了一天的马车,格外的疲乏,她泡了澡早早地上了床。 兰心站在香炉前,“娘子,今日还熏那香吗?” 她摇了摇头,“算了,熏香也没用。”那些奇怪的梦境依旧会来。 “娘子,安神汤也不喝了吧,总喝对身子不好。”兰心将端着的白瓷碗往里收了收,被她拦住了。 “没事。”喝了能睡久一点,睡觉是解决困乏最好的办法,她不想为难自己,只想过得好一点。 “娘子,晚上奴婢留下守夜吧。”兰心替她放下纱幔,抱着被子。 “不用。”每晚那羞人的梦境,她光想着都面上发红,兰心不知道她和玉鹤安的纠缠,若是她没忍住睡梦中唤出声,她该怎么解释,“下去睡吧。” 许是白日见到的玉鹤安太冷淡,梦里的玉鹤安变得格外热烈,猛烈到她睡醒双腿酸软。 她脸埋在掌心,颓唐地想着。 完了,当真是完了。 好在而后旖旎的梦境变得温情,不再难以启齿。 日子又往后溜走了一个月,近来只是梦到有人搂着她睡觉,背抵在温热的胸膛,双手环在她腰间,紧紧抱着她。 这种感觉太真实,以至于她醒来时,都有几分恍惚。 她明明都答应了宋老夫人,和玉鹤安只做兄妹,侯府还是她的娘家,这明明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深夜里她却陷在一个个旖旎又温情的梦境中,和兄长做着梦中夫妻。 好似白日里她不敢开口讨的东西,梦境里她都加倍要回来。 赵青梧给她寄的信到了,提到她和赵钦认识了,宅院也购买,布置好了,她若想去,随时都可以。 赵青梧甚至盘下了一间甜水铺,生意尚可。 她捏着信纸,虚空的内心都瞬间被填满,过段时间她就能开启新的生活,随着时光推移,她对兄长的肖想会慢慢挤出她的世界。 只是谢凌的案子,玉鹤安之前提过呈状纸上大理寺之事,一直没有后续,除了上次偶然碰见,他们又一个月未见过,这事自然不能去问玉鹤安。 她收拾出门,打算去大理寺碰碰运气。 一打开院子门,就瞧见了满脸急色的刘嬷嬷,在门前踱步转圈圈。 “刘嬷嬷。” “娘子。”刘嬷嬷知道自己此事难办,着急地搓着手,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来,“老夫人,想请你回去住几日。” 自从出了侯府后,回去两次皆是不开心,第一次被逼着嫁人,第二次回门…… 玉昙拒绝道:“嬷嬷,我已嫁人成家了,没道理回侯府住的,恐怕会落人闲话。” 第88章 “娘、娘子。”刘嬷嬷忙赔笑,上次老夫人病了这个借口已用过了,可这次老夫人是真病了,倒一直瞒着,她这是真看不下去了。 “刘嬷嬷请回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就不招待了。” 刘嬷嬷赶紧上前几步,拦在她面前,“娘子,老夫人真病了,自从娘子回门后,老夫人就病了,侯爷一直拦着不准让奴婢们来找你,莫要再搅乱你的生活了。” 她扣着袖口,指腹压在绣线的纹路上,凸起膈着她的指腹并不舒服。 “最近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侯爷忙得三天五天不回侯府,郎君也是,每日来禾祥院待不了多久就走了。府里连个主心骨都没有……”刘嬷嬷说着说着,就掏出帕子擦眼角的泪来。 瞧刘嬷嬷的样子,宋老夫人应当病得厉害,她长叹口气,内心不胶着是假。 “你等我一会儿。”她慌忙回屋子里,将状子放在梳妆台的妆匣里。 她还未进禾祥院,就被药味冲到了,小厅里站了几个郎中,正在研讨方案。 她进去时,宋老夫人埋在锦被里,面颊凹陷,颧骨凸出,原本红润的唇惨白,她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 这一刻,她倒宁愿是宋老夫人只是小病,像上次一样,只是骗骗她。 她守着宋老夫人床头,不知过了多久。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宋老夫人守着她一样。 几名大夫商讨了半晌,又拟定了张方子,刘嬷嬷拿不准,只得递给玉昙。 久病成医。 她皱着眉盯着药材剂量,“大夫,我祖母快八旬了,药的剂量会不会太重了。” 为首的大夫道:“娘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先用猛药将这关熬过去,再慢慢将养,老夫人身体底子不错,扛得住。” 她瞧了瞧瘦了不少的宋老夫人,又瞧了瞧这张单方,一直踌躇,不舍得老人冒险。 “杳杳。” 宋老夫人昏迷转醒,浑浊的眼珠对着她,一声轻唤,她连忙蹲下身去,俯耳在宋老夫人身侧。 “我、对不起你。” 她身子僵了僵,手扣着袖子没说话,心头百感交集,酸涩冲进眼睛里。 “我、我对不起你。” “祖母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吸了吸鼻子,回握住那只瘦弱的手。 宋老夫人清醒了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等到伺候完宋老夫人喝完药,已是夜色沉沉,她躬身在床前,猛地起身,脚底一软,还好被人扶了一把,托着她站了一会儿。 宽大的手掌紧贴着她的腰侧,热意透过薄薄的衣料透了进来,修长的指节卡在骨头处,十分契合,就好像每天夜里一般,她被吓得一哆嗦。 她尽力镇定,别让玉鹤安发现她的异样,他总不能透过她这张皮看穿她的心,知道她每晚上都梦他吧。 她深吸几口气,身后之人已离开了,她侧过身,只瞧见玉鹤安跟着刘嬷嬷到了大夫处,她只匆匆瞧了一眼,就连忙收回视线。 玉鹤安身穿浅绯色宽身对襟大袖官服,领口袖口绣有黑边,腰系革带,似乎刚回来。 这么短时间,玉鹤安就升官了?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外派? 这么大的喜事,她居然不知道。 果然她的选择是对的,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虽然她不是最聪明,但她知道哪条路最好走最不费劲。 她的欣喜还没过几十息,她突然发现离开侯府,若非玉鹤安主动寻她,她将不知道关于他的半分消息。 玉鹤安已和大夫们商讨完方案,大夫们退了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个屋子变得压抑起来,她并拢双腿,规矩坐在小圆凳上,背脊挺直,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绯色的身影停在她身侧,站了几十息,才开口,“去榻上睡会儿,我在这守着。” “不了。”既然玉鹤安来了,她也没打算再为难自己,但她可不敢在这睡,她万一做梦怎么办,“我回去睡,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玉昙,和我待在一块儿,都难以忍受吗?”语调可怜极了,像被逼近绝境里。 她错愕地抬头,玉鹤安脸颊瘦了,更显得下颌线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刀刃。 狭长的眼下有藏不住的青黑,灯火照进了那双浅色的眸子里,一闪一闪。 有人在黑夜里不顾烛火灼肤,也要手捧着烛火,但只能看着烛火慢慢熄灭,最后只剩下一手血淋淋。 她有点难受。 很难受。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西哈椰则 铁血bg战士 的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玉鹤安:名字就是欲壑难填的意思,只要开了那条口子,冲破束缚后就会,不折手段得到,追妻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来阴的,表面还得装可怜。 担当得有的。 玉昙的名字很早就解释过了,温养一个春日只开一个时辰的玉昙花,就是她原本线的命运,太惨了,所以补了小字杳杳。 第64章 她低低地回了一句:“没有。”没有难以忍受。 她明明只是贪心地想每个人都好, 但好像怎么做都做不到。 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回去歇着吧,随你回哪。”身旁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似软弱的妥协。 她的心跳漏掉一拍,夜色太浓, 她的心情也跟着压抑了下来。 回头侧过脸时, 玉鹤安正坐在她方才坐过的小圆凳上, 只能瞧见烛光下半张憔悴的脸。 “祖母会没事的。”似乎害怕她担心, 玉鹤安又补充了一句。 刘嬷嬷附和道:“娘子回去吧,这里有奴婢守着。” 她的目光只停留了几息便快速地挪开了, 点了点头, 没选择留在禾祥院,也没出府,回了岚芳院。 白日折腾了一天, 她甚至还有点心虚,担心在侯府梦到玉鹤安, 不过她的担忧好像多余了, 一夜无梦, 安枕到天明。 第二日她到禾祥院时,穿过九曲回廊拐到小径处时,正巧遇见玉鹤安离开,隔着茂盛的花圃,遥遥对望了一眼。 想起昨日的不快, 她僵硬在原地, 玉鹤安颔首, 两人便就此错开。 她站在原地捂着自己胸口,天气闷热得紧,是要下雨了吗? 她深吸了几口气, 快步走进禾祥院。 宋老夫人身体底子好,晌午时分就醒了,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圈,才算清明,“她们怎么把你叫来了,都说了不再能麻烦你,我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她坐在宋老夫人跟前:“祖母,这是不认杳杳了吗?病中常来看望不是寻常事吗?” 宋老夫人醒来拉着她的手直掉眼泪,“杳杳,是我对不起你,我老糊涂了,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你身上。 当年的事是我们玉家对不起你们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刘嬷嬷解释来龙去脉:“娘子回门日走了后,侯爷寻找到了当年的证人,得知是赵娘子救了秋词娘子,并非恶意调换……” 她低下头,赵青梧临行前提过此事,可是她就算说,也没办法改变调换的事。 “祖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生病了就不要流泪了,好好养好身体才是。” 心酸和埋怨是有的,但盖不住多年养育之恩,扯开的口子只有能时光治愈。 “还有你阿兄的事。”宋老夫人趁着清醒想要一口气说完。 “祖母,休息一会儿,有的话以后再说吧。”她现在不想听。 她扶着宋老夫人靠在床头,递给宋老夫人一盏温茶,扶着她背喂喝下。 她不想再提这段混乱的关系,她们已经离得很远了。 她预感她们之间,连兄妹都做不了了,可能就比陌生人好上一点点。 她原本以为她想要的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临了…… 她很难过,她不想再退步了。 若真的再逼她,只会适得其反,她真的想争一争了。 “是他纠缠强迫你,我都知道了,委屈你了。 明明当初我都看出了他的心思,为什么要怪在你的头上?” 她愕然,玉鹤安是这样说的? “这人啊,只有病过一回,才能想清楚,名利皆为虚妄,只有安安心心过好每一天才是真的,谢谢你杳杳,还愿意来见我。” “祖母,别说了安心养病吧。”她心头乱成一团。 宋老夫人的身子不过十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地活泛。 第89章 玉鹤安很忙,忙到下值的时间越来越晚,最初她有意和玉鹤安错开,而后发现压根就不需要,他们碰不见。 回到侯府后,那旖旎温情的梦境一起消散了,她总算自在了些,不再害怕见到玉鹤安。 几场秋雨来临,浇灭了暑气,夏季就这样悄然离去。 午膳后,她陪完宋老夫人,打算回家一趟,路过假山拐角处,遇见了多日未见的玉鹤安,执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站在路口处,视线远眺,不知在看向何处。 天空正飘着朦胧秋雨,她出行匆忙未带伞,雨滴一点点浸湿发梢。 挺拔的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油纸伞罩在她的头顶。 “阿兄。”唤出声才觉得发颤。 不知为何玉鹤安在此等她。 “这几日别出侯府,天大的事也别出去。”玉鹤安带着她往岚芳院走,一路上侯府的巡逻府兵比平常多了一倍不止。 她想起宋老夫人一直念叨着,让她再多陪她些时日。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她盯着玉鹤安的脸,眉头拧紧,薄唇抿紧了几分。 “过几日就好了,乖乖待在侯府,就当多陪陪祖母。” 她眼皮突突直跳,想起上次见到玉鹤安和五皇子走得极近,又想到玉鹤安升官。 剧情里对玉鹤安的情况知之甚少,到底他怎么位极人臣,她并不知道。 玉鹤安浑身透露出一股浮躁感,好似想一步登天,快速地爬到最顶端。 雨逐渐大了起来,打得伞面哒哒作响,她往旁站得很远,伞面越偏向她,玉鹤安就是湿得越厉害,半边身子淋在雨里。 她只好往玉鹤安身旁靠了靠,再靠了靠,离得更近了些,直到伞将两人牢牢罩住。 等回到岚芳院时,遇见兰心撑伞来寻她。 “娘子,快进来,这雨突然下得这么大。” 她快步走到廊下避雨,玉鹤安转身打算走进雨里,她攥住了衣角,“阿兄,雨太大了,等会儿再回去吧。” 玉鹤安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慢慢移动到攥着衣角的指尖,拧着的眉头紧了又松,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廊下。 玉昙还好,只在最初发梢打湿了些,玉鹤安几乎半边外袍都湿了,她方觉得将人留下不对,只是现在再将人赶走,就更奇怪了。 小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古怪得紧,兰心端着两碗姜汤放在小圆桌上。 “郎君怎么打湿得这么厉害,这伞也够大呀。” 玉昙道:“快去寻几张干帕子,擦擦。” “哎哟,娘子,你忘了,你这有郎君的外袍,奴婢这就去找来。” 玉鹤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会有玉鹤安的衣服。 兰心飞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袍,确实是玉鹤安的外袍,是她被赶出侯府时,她穿的那件。 估计是贺大娘将这件外袍和她的衣裙放在一起,还阴差阳错被带回侯府。 那件白袍沾上了她的熏香,被修长的指节捏着。 兰心收拾了瓷碗下去,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总是这样,让我误会。 你明明知道我们非兄妹,还总来书房,不喜欢看书还来陪我。” 他误会了,她靠近玉鹤安觉得安心,只是去蹭觉的。 “总离我这么近,让我产生错觉,可揽明月入怀。” 她出声打断,不想再听下去:“阿兄。” “尤其是我发现你和贺晟的婚事,并没有上官府的婚书,你一直联络惠州的生意线。 你只是将我和祖母一样,当作小孩子哄,你用婚事哄祖母开心,用情人关系哄我高兴,最后处理好一切,抽身离开。” 她惶惶地抬头,只见玉鹤安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羽在眼下落下小块阴影,落寞极了。 她张了张口,却在这副表情下说不出一句话来。 心里更堵了。 玉鹤安左肩到腰侧的衣袍被打湿了,腰间往下收得紧实,瞧着可怜极了。 她的手指不住地蜷缩,快控制不住想要抱抱他。 告诉他,他本就是最特别的存在。 无论是否在一起,他都是她最重要的人,就是因为太重要,太在意,她才不敢跨出去。 剧情里每个和她纠缠的郎君,最初都想和她在一起,后面都恨不得她去死。 她害怕玉鹤安也如同他们一样,当他多年后发现,和她在一起,是他通达的人生里唯一的阻碍,爱怜剥离后,是不是只剩下怨怼。 到时候她不仅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可以依靠的兄长。 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所以她宁愿要见不得光的关系,也不要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 “每次等我快要死心的时候,你从指缝间漏出点甜头来,又毫不留情地推开我,太残忍了。” 不过半刻钟,玉鹤安的落寞的神情收了,偶然露出的脆弱消散了,又变成了那个清冷的他。 “你应当像拒绝其他郎君一般拒绝我,不要给我一丝希望,最好再离我远一点。”语调如同教导妹妹的兄长,耐心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对付他。 玉鹤安说完拿着外袍,头也不回地去了屏风后,修长的影子落在屏风上。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玉鹤安出来时,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廊下,抖了抖伞上的雨水,拿着伞和换下湿掉的外袍快步出了岚芳院。 挺拔修长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小径深处,这一幕一直折磨她到入睡,三更的梆子响起,她也没能如愿睡着。 披了件外衣,起身出了屋子,腿不自觉地往风旭院走,里间黑灯瞎火,玉鹤安没在。 等她回过神,趁着没人发现,慌忙往岚芳院走。 假山处遇到身着软甲的赵秋词,腰间别着短刀,长发束成高马尾,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 身后跟着几名同样身着软甲的兵卒,训练有素,非侯府府兵,更像将士。 “找你半天了,怎么跑这里来了?” 她小声道:“睡不着,出来溜达。” “走,跟我去禾祥院。”赵秋词攥着她的手腕往禾祥院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假山处地势比寻常要高。 她往外眺望,今夜这天被火光映照得格外的亮,方才还寂静的夜,一下子变得不平静,隐约听见刀剑砍杀声,惨叫声,哭泣声。 她背脊发寒,忽然想起玉鹤安下午特意让她留在侯府。 “有皇子谋反逼宫了,正在掳朝中官员家眷作要挟。” 她明白赵秋词的意思,若是侯府的大门防不住,禾祥院将是最后的防线。 “走。” 到禾祥院时,侯府所有女眷都集中在院子里,府兵围在外围,宋老夫人站在人群中,看见她来时,松了口气。 刘嬷嬷在让婢女们找,最后防身的武器。 “别怕,我在军中带过兵,我能保护你们。”赵秋词握着手中的刀柄。 “给我一把刀。” 赵秋词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玉昙重复道:“或者给我一把其他的武器。” 赵秋词突然意识到如果玉昙没有早产,没有幼时的高热,养在赵青梧身边,可能会比她更勇敢,更厉害。 她不必夹着这些仇怨中间,左右为难,她能和她一样当个洒脱的娘子。 赵秋词低声道:“对不起,我不该传染病给你。” “传染什么病?”玉昙突然意识到什么,噗呲笑了一声,“那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是也不怪我吗?” “咚咚”撞击声,从大门处传来,府兵匆忙跑了进来。 “娘子,叛军抱着合木撞府门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读者“拥抱明月”, “西哈椰则” “lappland” “yyngye” “米猫” 的营养液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杳杳的纠结很快就会过去啦。 第65章 “走, 去府门。”赵秋词清带着两名府兵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一切当心。”玉昙小声嘱咐,“若是大门被攻破了,你快跑, 我会带着祖母跑。” “放心, 到时候跑得比你快。”语调轻松, 赵秋词的脚步沉稳, 快步消失在夜幕里。 赵秋词走后,她回到禾祥院子里, 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换了婢女的衣裙,宋老夫人换成了嬷嬷的装扮。 叛军不会认得她们的脸,混在人群中, 逃难是最快的。 她掐着掌心,谋算着, 乘马车出府太招摇, 若是只凭两条腿跑也太慢了些。 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娘子。”贺大娘一身短打出现在禾祥院, 身后还跟着看门的陈大伯,腰间都佩戴着宽刀。 第90章 玉鹤安居然让他们进侯府,可见外面并不安全,只有守好府门,才是上策。 玉昙点了点头, 抿着唇想了会儿, “贺大娘跟我来, 来几个力气大的婢女,一起走。” * 这群叛军打着掳官府家眷的旗号,行强杀掳掠, 平民商户家也遭了劫难。 叛军冲进玉昙小院时,发现内里早就空空如也,骂骂咧咧地往下一家去。 汴京城内一时之间犹如炼狱。 被掳走的官员家眷被押往了皇城。 皇城内,太明宫。 廊角的铜铃在秋风中乱响,庄严的宫门处只剩下寂静,当值的小黄门倒在血泊里,取而代之的是千牛卫牢牢把控住了这座皇城。 现今千牛卫名义上效忠的是皇上,可实际上的千牛卫大将军,卫韩乃大皇子母家叔父。 “殿下。”千牛卫齐呼一声,气势如拥护新帝继位,打开了太明宫的宫门。 大皇子楚云飞身着玄色织金蟒袍,鳞片在烛光中泛着凛冽的寒光,领口袖口绣着流云纹,身形挺拔,快步进了皇帝寝殿。 前殿大厅已经呜呜泱泱,跪了一大片朝中重臣,今日午后均被楚云飞,假传皇帝诏书入了宫。 “外面的厮杀声是怎么回事?” 方才千牛卫杀掉禁军的声音传进了大厅,大臣们人心惶惶。 “大殿下,陛下召臣等前来所为何事?” “为何这么久未得陛下传见?” 楚云飞低垂着眼睫,扫了一眼跪在大殿中的大臣,三书六部均在,被传召回领兵的玉征也在。 据他所知,玉征此次回京,带了北衙禁军精锐神武军,跪在玉征身旁的正是他新提拔的将领,好像还是他的准女婿,名叫沈无咎,嫡子玉鹤安倒是没跟在他身边。 楚云飞冷笑两声,想想也能明白,这玉鹤安是个怪胎,明明玉家有爵位,家族世代为武将,以为母亲是出自书香世家,就偏走了文官的路子,就算走通了,大概也不得玉征喜爱了。 玉鹤安不过一个翰林院侍讲,应当被关押在翰林院,不值得他费心。 比较棘手的是三皇子监管的左右金吾卫,竟然以主将生病为由拒不听召。 不过没关系,就算金吾卫能护住皇城,也不能护住汴京。 郑州的三万府兵也快到了,三皇子拦不住他。 他们朝堂相争这么多年,终究是他胜了。 “诸位莫慌,我也是被父皇传召而来。” 楚云飞气定神闲地走了几步,勾唇笑了笑,“深夜前来,父皇病重已久,诸位心头大概已经有了猜测。” 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亲自领着楚云飞进了内殿,一时间大殿内的大臣,面面相觑,小声议论,恐怕今日的灾祸躲不过。 几个清流文官,背脊挺直。 “若是大殿下,真有谋反之心,微臣便是撞死在这廊柱上,也不侍这反贼为主。” “微臣亦然。” 还未走远的楚云飞听到了,唇角上扬的弧度更高了,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一瞬间太明宫紧闭的殿门又开了,千牛卫高举着火把,大殿外跪了一群人,老弱妇孺皆有,五花大绑,唐横刀横在颈侧,在刀光的映照下,脸色惨白。 方才还想以身明志的文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在人群里瞧见了,妻子抱着尚在襁褓的幼子,身旁跪着他教导几年,已能读书习字的长子,还有年迈的母亲,颐养天年的父亲。 若是他敢撞死在这,全家给他陪葬。 有人尚因自己家人未被抓获而庆幸,还没松懈两刻钟,千牛卫不断押解着新抓获的官眷。 他们明白了,楚云飞要登基还要堵上他们所有人的嘴。 一墙之隔内殿。 楚云飞撩开明黄的帷幔,明黄色锦被裹着形容枯槁的身体,两侧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双目紧阖,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帝王还活着。 “父皇,儿臣来看你了。”楚云飞坐在龙床旁,十分贴心地掀开了锦被。 枯瘦的眼皮下,眼珠子转了两圈,眼皮总算掀开了一小条缝。 “逆、逆子。”气若游丝,喉咙里用劲才挤出两个字。 “父皇,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三弟吧。只是这么多年,我做事勤勉又公正,你实在找不到废除儿臣的理由。 铁矿的事儿臣已经解释过了,不过是几个幕僚瞒着儿臣干的错事,为何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逆子,罔顾国法,私自开采铁矿,早就有不臣之心。” “父皇一直告诉儿臣,裴家势大,已有我大周锦绣山河上毒瘤脓疮之势,让儿臣做这剜瘤利刃,儿臣也甘心做这事,以为父皇是磨我心性,磨练我意志。 前些日子父皇对儿臣做的那些事,儿臣才忽然明白,我何尝不是三弟的磨刀石。 父皇,你骗得儿臣好苦啊。” “逆子。”没了锦被做遮盖,皇帝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父皇,你是在等三弟吗?你身在高位这么多年,不应该早就看明白吗?三弟手握金吾卫为何不来救驾,他是在等儿臣杀了你啊。 儿臣是孝子,日后也是明君,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儿臣请父皇亲眼看着你的臣子,对我俯首称臣。” 大总管从书案上请出了明黄的圣旨,跟着楚云飞身后,去了前殿。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内务总管捧着明黄的圣旨,站在大殿上,颁布传位楚云飞的诏书,圣旨合上那一刻。 殿外箭矢如雨,羽箭穿透窗棂钉在木柱上,吓得大臣们东躲西窜。 一片厮杀嚎叫声中,数千金吾卫杀了进来,千牛卫不敌,很快就落败了。 三皇子楚云岚踩中一众的尸体,踏进太明宫 那一刻,一众大臣也没松口气。 手握圣旨的楚云飞和手握金牛卫的楚云岚,隔着大臣遥遥对峙。 谁都认为他们是这场宫变的胜利者。 直到太明宫外,明晃晃的火把,另一队铁骑银甲,将太明宫团团围住。 一个谁都没能想到的人走进了太明宫,跪在了大殿上。 “儿臣楚云策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平日备受忽视的五皇子楚云策,领着隶属皇帝的亲兵羽林军前来救驾。 当场所有大臣都如见救星,只有跪在武将前排的玉征脸色铁青,楚云策身后,银甲郎君玉立,刀刃见血不损半分风度,正是他的便宜儿子,玉鹤安。 玉征怎么就天真地以为,皇帝派他的神武军去镇压郑州的三万府兵,以他和沈无咎为质,是让他当个纯臣。 原来早就找到了他的便宜儿子,当这把最锋利的刀刃。 这位陛下,真是一直在玩权衡之术。 内殿的门开了,大殿之上,小黄门搀扶一身明黄的皇帝,稳稳当当地走向那把龙椅,虽说眼瞧着还在病中,但没如方才那般,方才下一刻就会一口气喘不上来。 楚云岚才如同楚云策般跪下:“儿臣楚云岚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朝臣一应跪下:“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云飞握着圣旨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咳咳,此番救驾,多亏了云策。” 皇帝轻咳了几声后,目光才落到楚云岚身上,明明楚云岚先到,但不臣之心已生。 父子之间间隙已有,隔了好一会,“还有云岚,朕养了个不孝子,索性还有两个乖顺的儿子。 云策身旁的玉鹤安一并上来,让朕瞧瞧,此番多亏了你了。” 此刻朝臣们将视线纷纷落在了玉鹤安身上,这位新科状元郎,才破了铁矿案,又因救驾走到了御前,当真是风头无两。 * 赵秋词站在府门前,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府兵备的箭矢早在夜半就射了干净。 红漆大门被撞得一震又一震,叛军前赴后继地抱着合木撞击府门,势必要撞开府门。 若是没有箭矢,这府门最多还能抵半个时辰。 她不能跑,战场上没有逃兵。 “破门那一刻,冲上去,杀。” 黑夜里,板车的车轱辘声,在这片厮杀声中显得突兀,赵秋词转过身。 只见几辆大板车拉着竹筒停在他们身后,玉昙命令婢女将酒窖中藏酒全部搬了出来,装在干竹筒里,点燃后投掷了出去,府门外哀号一片。 天光熹微时,板车上的竹筒都快被投掷完,叛军突然如退潮的洪水般,开始消散逃窜。 众人终于得以喘息。 第91章 赵秋词累得瘫坐在地,玉昙也好不到哪去。 赵秋词歪头一笑:“你不是说你要跑吗?” 玉昙笑道:“我想了想,觉得我们打得赢,先不跑了。” 纵使如此也丝毫不敢松懈,直到街道上开始有神武军进城清理叛军,陆续有被掳走或藏着的官眷归府,她们提着的心才算落在肚子里。 只是玉征和玉鹤安迟迟没有归府,在夜幕时分,玉昙才在府门处等到了玉征,身后跟着一高挑的人影,她走近些一瞧,玉征身后跟着那人是沈无咎,非玉鹤安。 她伸长脖子往后望,没有玉鹤安的身影,又不想去问玉征,只等在府门处接着等。 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能等到玉鹤安,回岚芳院时碰到玉征,满脸烦躁地出府。 她按捺不住:“父亲,阿兄怎么没有回来。” 玉征宛如暴躁的狮子,咬牙道:“混账玩意儿,就当他死了。” “死……死了?” 作者有话说:“兔妖桂花糕” “拥抱明月” “米猫” 谢谢谢你们的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第66章 玉昙脚底发软, 几乎站不住了,一股子无力感从背脊蹿上脑海里,所有劫后的喜悦消失一空,脑子里只剩下了“死了”几个大字。 她几乎没办法思考, 晃了几十息, 空荡荡的脑海里才冒出几个问题。 玉鹤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他都已知道汴京会发生大灾难, 为什么他还会死? 玉鹤安死了怎么没人告诉她? “父……父亲, 怎、怎么会这样?” 声音已经极力控制,还是克制不住地发抖。 玉征抬眸, 就见玉昙脸颊上已流下两行清泪, 眼睫被泪水打湿了,眼眶里还盛着热泪,唇瓣死死抿着, 哭得无声无息。 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原本以为玉鹤安这个混账, 只是单挑头子一头热。 现在看来无法无天, 非要一条路走到黑的玉鹤安, 单纯善良的玉昙,两个都让人头疼。 “父、父亲。” “没、没死,他自己有手有脚,担心他做什么?”玉征揉了揉眉心,长叹了几口气, “最近玉鹤安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 没死? 没死就好。 她像在洪流冲刷下, 抱到了粗壮浮木, 终于得以喘息。 她过了几十息才想起玉征的问题,想起之前玉鹤安抢亲,强迫当她的情人, 这些事早就过去了。 “没有奇怪的事,我们之间没有奇怪的事。”她果断地摇了摇头,玉鹤安最近都离她离得远远的。 玉征长长呼出口气,好在玉鹤安还当个人。 “父亲,阿兄什么时候会回来?”玉征的话总让她觉得不安,她想亲眼瞧一眼玉鹤安再回府。 “做完事自然会回来。”玉征挥了挥手,抬腿消失在夜幕里。“昨夜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瞧玉征头疼的样子,是一句话都不想再提玉鹤安。 她只得先回岚芳院。 宋老夫人八十岁寿诞在即,今日午后又留她在侯府再住下去,她原本打算拒绝,面对宋老夫人面带希冀的脸,终究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一连三日,她都没能碰见玉鹤安,兰心去寻长明打听。 长明道:“郎君近日来忙于公务,总是夜半才归,也休息不了多久,披着夜色又走了,奴才都好久没能见到郎君了。” 可能是白日里,总念叨着见玉鹤安一面,那些恼人的梦境又回来了。 她在睡梦迷朦中,感觉有人从身后抱着她,怀抱温暖又可靠。 经过这么久,她也算明白,比起白日里冷冰冰的不相见,她更适应夜里这种奇怪诡异的关系。 只是白日的冰冷远离才是真,夜里的温存是假。 她不再排斥内心,在背后虚假的玉鹤安再抱住她时,她转身埋进了虚妄的怀抱里。 她无助地呢喃:“阿兄,你怎么躲着我了?” 双手上紧实的肌肉绷紧,就好像玉鹤安本人的反应一样。 她真是太了解玉鹤安了,幻想居然和真实的他一模一样。 虚妄的玉鹤安自然不会回答她,甚至还松开了环抱在她腰间的手,态度好似在说:明明是你要将我推开的,现在为什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玉昙埋着头,脸颊蹭到玉鹤安的外袍,绣纹刮着颊肉,甚至让她生出了一丝真实感。 黑夜里她的胆子大上不少,白日里不敢说的话,她现在都敢往外冒。 “阿兄,昨夜叛军攻府门时,我很害怕,总想着跑,可是逃跑了总会面临新的困境,每条路都会有新的困难。” “就像和你的关系一样,我总想着逃避,总算找到了一条好路。 我懦弱纠结、瞻前顾后,又贪心,总想着若是能变回以前一样就好了。” 能不能不要不理她? 梦中的玉鹤安道:“哪个从前?当你情人的日子?还是当你兄长的日子?还是你都想要,白日持着兄妹表象,夜里再做这……” 越往下说,她越羞耻。 她本能地想辩解,她只是想回到当初友善亲近的兄妹关系。 可夜夜梦到自己兄长,入梦来相拥而眠,又算什么怎么回事,要求回到从前又算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想见你一面,确认你是好好的。” 可妄念在发酵,在见不到的日子慢慢变深,变得想要更多其他的东西,黑夜里,她开口说了出来。 梦中的玉鹤安松开了手,慢慢飘在空中,视线笼罩着她,她低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一眼。 眼神大概是冰冷又嫌恶。 她扯过被子埋过脑袋,估算着梦里的玉鹤安走了,她才敢放下被子,和一双浅色的眼眸四目相对。 她看清了,眼底不是嫌恶只有纵容,无可奈何地纵容。 “你还没告诉我答案,你到底想要怎样?”玉鹤安双手撑在她的肩侧,半晌没等到答案,如同预料中一样,长叹一口气,退了出去。 她已经有答案了,但是她不想告诉梦里的玉鹤安,她要找个机会亲自告诉他。 * 一连半个月都未能瞧见玉鹤安的身影,消息倒是听说了不少。 玉鹤安又升迁了,升迁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 官位升迁侯府却不见喜色,反倒人心惴惴。 纵然玉昙在知道一部分将来的剧情下,仍然觉得不安。 玉鹤安日后会入内阁,当首辅,原本故事线中,他有这么快吗? 凡事应当脚踏实地,太快了,快得宛如一道催命符。 今日是宋老夫人诞辰,总归能见到玉鹤安。 前些日子出了那等乱子,这段时间汴京再大的事,都不宜大摆宴席。 宋老夫人只在禾祥院中,摆了晚宴一家人团聚。 她去的时候早,日头还没落下山头,院子里热闹一团,赵秋词和沈无咎围着宋老夫人叙话,在讲边关的趣事。 见到她时,赵秋词抬头同她打招呼,“玉昙,快过来。” 因着守府门时的交情,她和赵秋词热络上不少,赵秋词时常往她的院子跑,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怎么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在赵秋词身旁站着。 “沈无咎才告诉我,原来你对他还有救命的恩情。” “只是当日在街上遇到了,后来是兄长送沈郎君去的山庄,不关我的事。”她摇了摇头,她又没做什么。 “玉小娘子,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沈无咎抱拳道歉,郑重行礼,“是我以小人之心揣测,总以为你乃贪慕荣华……对不起,若是日后有能用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的确是小人之心。”赵秋词用力捶了沈无咎的肩头,站在他身旁,两人之间的情谊热烈又真诚。 她才意识到,这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们之间的爱意,无需掩饰,所有人都祝福他们,就像她也祝愿赵秋词一切都好。 她被限制剧情逼着留在侯府避难,被误会很正常,现今的结果已比她预想中,要好上万倍了。 夕阳低垂,敛尽最后一丝金辉,禾祥院里点上了灯笼,喜气洋洋一片。 一身铁甲的玉征出现在禾祥院门口,脸上满是烦躁,在院子里深吸了几口气,婢女们伺候卸了甲才进屋子里。 在还没踏进小厅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闯入了他的视线,只是那双眼睛的主人,越过他往他的身后瞧去。 “父亲。” 刚刚才压抑下去,被玉鹤安惹出来的火气,又忍不住想往外冒,又不能连累无辜的玉昙。 第92章 玉征点了点头,在宋老夫人左侧坐下。 见玉征进来,玉昙连忙收了眼神,装作完全不在意的模样,身旁的赵秋词给她打掩护,给她倒了一杯清酒。 宋老夫人道:“鹤安怎么没回来?” 玉征道:“母亲,开宴吧,不必等他了。” 宋老夫人瞧了瞧玉征冷冽的侧脸,长叹了口气,又抬眼瞧了瞧玉昙,赵秋词正凑到玉昙身旁,小声说着女儿家的体己话。 这件事原本就是她做错了。 若是她没能搅和那么一遭,这样和和美美多好,生死经历一遍,万事皆能放下,若是现今玉鹤安再在她面前来说,他喜欢玉昙。 她就没了当初迂腐的想法,换换身份能有什么不好,又不是杀人放火。 谁家没有些秘密,人不能一辈子守着规矩过活。 “凡事不能拘束太过,我已经上过一回当了,你怎么还在走我的老路。” 玉征撇了撇嘴,好在赵秋词没跟宋老夫人,提过玉昙生父和赵青梧身世的事。 “儿子明白,母亲开席吧。” 席面有赵秋词和玉昙在,倒是热闹,宋老夫人的笑声没停过。 宴席的最后,她如往年一样,站起身举杯敬宋老夫人三杯酒,祝来年康健无忧。 以往宋老夫人的诞辰,若非大开席面,就只有她和宋老夫人两人,今年人多散得比以往要晚。 兰心扶着她回岚芳院,月上中天,月华倾洒大地。 这酒甜倒是甜,就是喝下后后劲好大,和以往的桃花酿不一样,头越来越晕,脚还轻飘飘的。 “你这桃花酿味道不对啊。”她和赵秋词一同出禾祥院,大着舌头指责她买到了假货。 “酒窖里的桃花酿全被你搬走了,这是我拿普通酒水兑的蜂蜜,好喝吧。”赵秋词笑盈盈地凑了过来。 玉昙脸色绯红,鼻尖有几滴热汗,赵秋词也好不到哪去。 “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没有,我瞧你才喝醉了。”她后退了一步,兰心扶着她往岚芳院走。 “我确实有点醉了,我要回我的院子休息了。”赵秋词也不害羞,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胜酒力,沈无咎架着她一条胳膊,往她的院子走。 在幽深小径处,遇到着一身绯色官服的玉鹤安,面上未见疲态,年少得志,官运亨通。 玉鹤安这人算着等宴席后再来的,摆明是想和她错开,只是没料到今年的宴席开了这么久,又被碰见了。 烦躁的枝丫在内里疯长,戳得人肺腑疼痛。 玉昙脚步快了几分,往禾祥院走,还是梦里的玉鹤安稍微好点。 她甩了甩脑袋。 不是。 现实和梦里的玉鹤安都是混蛋。 “喝醉了?”玉鹤安侧过脸,视线缓慢爬过她的脸颊。 “没有,一点点醉。”随着他的视线,她的脸颊一点点热了起来。 “早些歇下吧。”绯色的身影和她擦肩而过,离她越来越远。 “混蛋。”明天她就要出府,再也不要见到玉鹤安了。 兰心扶她回了岚芳院,喝了碗解酒汤,躺在拔步床上,兰心替她熄灭了灯盏,退出了内间。 夜半时分,内间的窗户开合一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翻窗而入,灵巧地落在地上,敏捷得仿佛翻窗而入,这件事早就做过了千万遍。 修长的黑影往拔步床前走,床上锦被揉成一团,人却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说:谢谢“铁血bg战士”“米猫”,灌溉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谢谢 今天有一下午的空闲,赶紧搓一点出来,嘻嘻[抱抱]。 第67章 玉昙在拔步床上躺了半个时辰, 饮酒后,手脚软绵,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盯着天青色帐顶出神。 一会儿是小径处偶遇玉鹤安时冷漠的眼神, 一会儿又是黑夜里用力相拥时纵容, 思绪混乱如乱麻, 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玉鹤安, 哪个是只存在她幻想中的人。 脚已经不听使唤了,撺掇着出了门, 飘荡在这座她从小长到大的宅院。 等她回过神时, 她居然停在风旭院门前,她站在黑暗里,院子里还点着灯。 明明很难被人发现的角落, 却被眼尖的人一眼瞧见,“娘子。” 她只好从黑暗里飘了出来, 长明提着灯笼来迎:“娘子, 这么晚过来, 你找郎君有什么事?” “阿兄回来了吗?”只见长明摇了摇头,又接着问,“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今晚问清楚,这一次她要洒脱一点。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长明握紧灯笼,在前引路。 玉鹤安每每夜半才回来, 沐浴更衣后, 歇息不了多久就走了, 这段时日忙得厉害。 “我进去等他?”玉昙走得歪歪扭扭,像踩在棉花上。 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那张她常蹭觉的软榻上。 她靠在椅背上, 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已很久没来书房,屋子里的陈设还和以往一样,矮榻、书案还有顶天大书架,她仿佛看见了玉鹤安在书案后提笔的模样。 好似再过千年万年,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常用的锦被还堆叠在角落,她盖着软被,靠坐在软榻上。 方才被风吹散的酒劲又上来了,她思绪陷入迷蒙中,打起盹儿来。 长明兢兢业业地站在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才瞧见玉鹤安披着月色回院子。 俊秀的脸上略显颓唐,像有的东西没能如愿得到,好事被打断。 长明急切道:“郎君、郎君……” 玉鹤安抬了抬眼,没理会长明,径直进了旁边福室沐浴。 一刻钟后,福室的门被推开,氤氲的水汽散开,玉鹤安慢步走了出来,穿戴得一丝不苟。 长明道:“郎君,你这是又要出去了?” “没有。”路过长明时,玉鹤安冷漠的视线扫了下来,“唤我何事?” 长明指了指书房:“娘子在书房等你好久了?” “玉昙?你怎么不早说?”玉鹤安脸色稍霁,方才去寻的人,原来主动送上门来了。 长明瞪大双眼,方才玉鹤安一回院子里,他就唤玉鹤安了呀,只是没搭理他。 玉鹤安快步进了屋子里,玉昙蜷缩在软榻上睡着了,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脸露在外面,红扑扑的,红唇微张,饱满的唇肉随着呼吸颤动,那颗小红痣也跟着轻颤。 在他推开门的瞬间,玉昙费劲地扒拉开一条缝,今日梦里的玉鹤安居然走得是门,不是和以往一样翻窗了。 喝了酒还没能清醒,脑袋突突地疼。 玉鹤安坐在榻前,离她很近,应当是刚沐浴完,发梢湿润着,连带着看她的眼神也湿漉漉的,瞧着多情。 “怎么又是你?”这是梦里的玉鹤安,不是真实的阿兄。 她不耐烦裹了裹被子,这榻睡得好不舒服,太硬了硌得她背痛。 来到这儿居然见到的还是,梦中的玉鹤安,她想回去了。 玉鹤安简直被气笑了:“玉昙,这是我的院子,不是我还能是谁?你那冒牌夫君吗?” 玉昙头一埋,当作听不见,怎么现今连晚上的玉鹤安,说话都这么难听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无声地对峙。 “你不能这么说话。”玉昙先受不了转过头,“你应该先哄哄我。” 玉鹤安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修长的手抚摸上她的脸侧,指腹摩挲着脸颊,“怎么哄你?” 怎么哄人都不会?她更烦了,打断了他乱摸的手。 “你该说……” “说什么?” “说我错了,不该白天不理人,故意躲着人,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不该不告诉我。”玉昙说得延迟恳切,说完盯着玉鹤安,等着他再说一遍。 玉鹤安十分大度:“嗯,我原谅你了。” “这些是让你说的?”玉昙怒了,打了一下垂在她身旁的手。 白日里的玉鹤安讨厌,欺负一下晚上的玉鹤安总没问题吧。 玉鹤安眼睫半垂,凉凉地道:“这些事不是你对我做的吗?若即若离,喜欢就逗弄几下,不喜欢了就抛在一边。” 今夜梦里的玉鹤安,怎么说话一直这么难听。 “你闭嘴,说话好难听。”玉昙不耐烦地挥了几下,想把这烦人的苍蝇挥走。 “玉昙,我只是用你对我的态度对我,你怎么就受不了了。” 她对玉鹤安好的时候,怎么半点不提。 冷漠记仇又自私。 她撑起身子起身,摇摇晃晃地往书案处走,宽大的手揽着她的腰,她也不再避讳,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 第93章 说话这么难听,压死他算了。 好不容易坐稳在书案后,她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些。 她从玉鹤安的笔架上取出一只精致狼毫,再抽出一张宣纸铺平,用镇纸压好,去蘸取砚台里的墨时,发现只剩下干掉的墨汁。 她皱了皱眉,使唤梦里的玉鹤安:“过来给我磨墨。” 玉鹤安站在玉昙的身侧,手扶在圈椅处,防止玉昙摔倒。 这个醉鬼到底要干嘛? 明明上次醉酒后的玉昙还是温软可爱,这次醉酒后的她脾气涨了不止一点,简直要把这段时间受的气,全部撒出来。 玉昙单手支着脑袋,不满地瞪他,“怎么偷偷亲我那么多次,不能帮我磨墨了,这是工钱还债的。” 玉鹤安终于从她身边挪开,站在书案旁,往砚台里加了点水。 一灯如豆,整个书房泛着暖黄的光晕,一袭白袍的玉鹤安长身玉立,慢条斯理地磨着墨块。 玉昙满意极了,面上却是十分大爷地抿了抿唇,“这还差不多。” 玉鹤安阴阳怪气道:“敢问玉小娘子,醉酒还要留什么墨宝。” “烦人,不准说话。”玉昙将镇纸一拍,像县衙里的清官老爷,“你说话就不像他了。” 磨墨的手一顿,冷冽的视线飘了过来,语调森寒:“说说我到底像谁?你把我当作谁了?” 玉昙执着毛笔,笔头戳在脸颊上,红润的脸颊被戳得下陷了一小块,像一个小酒窝,娇美的容颜透出一股子甜来。 秀气的眉头蹙着,十分嫌弃道:“上一句太阴阳怪气,这一句又太冷淡,我阿兄才不会这样对我。” 修长的指节继续磨着墨,就不应该和一个醉鬼计较:“我不是你阿兄是谁?” 手支着脑袋地低了下去,玉昙的表情变得落寞,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是她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几十息。 “你是我梦里的阿兄,是我幻想出来的东西,你是个冒牌货。” 红润的唇瓣张合了几下,语调可怜吐出几句话,玉鹤安轻笑一声,低头将她圈在怀里。 薄唇印在了柔软的红唇上,轻轻含住,温柔地舔.弄,磨得下唇更红艳淫.靡,半晌才放开她。 玉鹤安退后半步,嘴角上扬,“现在还在梦里吗?” “废话。”玉昙掀起眼皮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玉昙有这些小脾气。 玉昙幼时是骄纵的,千娇万宠的娘子,总会有些骄矜的小脾气。 分别五年后,再相见时,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甚至有意讨好他。 他直觉玉昙还有事瞒着他,她用力推了推:“我有正事要干。” “墨好了,请吧。”他倒要看看玉昙醉酒还要写什么东西。 白嫩的手指握着毛笔竹管,提笔沾了沾。 第一行硕大的两个字:记仇。 “记谁的仇?” “玉鹤安。”甜软的声音变得冷漠。 玉鹤安:“……” 第二行:六年前和我吵架后,渔阳两年和出府游学三年,一封书信都不寄给我,什么气得生五年。 尾巴几个大字:玉鹤安小气鬼。 玉鹤安揉了揉她的脑袋:“出府游学并非因为你我争执,本来就计划好的。只是离府日子,提前了些,那时候你还没从渔阳回来,我想着你不看着我走,也许就没那么难过,就悄悄走了。 且你在渔阳时,我寄了书信,只是没人回我,后面才不写了。” 她狐疑地抬眼瞧着玉鹤安,脸上明晃晃地不相信。 “我没有收到,一封都没有,我都喂死了那么多鱼,你也没来接我。” 玉鹤安沉默了,开始忙于科考,而后又总是被乱七八糟的事耽搁,还有那些奇怪的思绪,拦住了他前行的步伐。 “你喜欢喂鱼,以后在院子里多养些鱼吧。” “你才喜欢喂鱼。” 玉昙提笔续写。 第三行:我原本就只生出了一点勇气,陪你去面对兄妹不伦的流言,你外派去外地,留我一个人面对,我找人假成婚,两全其美的办法,我有什么错,你非得逼我。 玉鹤安自私。 “对不起。” “可我不这么做,你根本不会选我。” 玉昙闭紧双眼附和:“嗯,你是混蛋。” 玉鹤安气笑了,逼近一步,“那你为什么来这儿?醉酒了还往我这儿跑?” 玉昙挥了挥手,迷蒙的眼睛转了一圈,视线落在他的唇上,十分嫌弃道:“你方才亲得不对。” “哦?应该怎么亲?” “你得热情点。”醉鬼大大方方地仰着头,红唇比之前更红润,还添上一抹水光,“热情点儿……我教教你啊……” 柔软的羊羔指挥着豺狼。 说着教但迟迟没有动弹,等着被教导者开始不耐烦地催促,宽大的手卡着纤细的腰肢,拉着她贴近。 “教导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怎么来这儿,这很重要。” 她今天为什么来得来着? 她晃了晃脑袋,她明明是又生出一点点勇气,想要和玉鹤安说来着。 怎么光顾着骂人了? 作者有话说:“西哈椰则” “考试全部顺利过过过” “哪!” “米猫” 谢谢营养液[抱抱][抱抱][抱抱]。 第68章 见玉昙不答, 没了耐心地被教导者,双手扶着圈椅,将玉昙圈在他和椅子之间,玉昙再没有逃脱的机会。 “杳杳。”一声亲密的呢喃, “你总是这样。” “我怎么了。” 随着玉鹤安弯腰贴近, 大片阴影投下, 周遭包裹着熟悉的雪松香。 有人不断进犯着她的唇齿, 磨得她节节败退,直到她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玉鹤安垂眸, 遮住双眸中翻涌的情谊。 本就红润的嘴唇更湿润了, 这次湿的不仅是唇瓣,还有那双明媚的眼睛。 湿漉漉,亮晶晶。 比最闪亮的星辰还要耀眼, 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不能比拟一二。 这副模样只有他能看见,一想到此, 空虚的心非但没能得到满足, 反而滋生更多的妄念。 占有欲在此刻疯长。 癫狂的念头不断地催促他, 将她藏起来,藏到一个没别人的地方,让她满心满眼只有她。 可理智拉住了他,那样只会让他们的关系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再多癫狂的想法,在付诸行动那一刻, 变成了轻柔的吻落在了眼皮上。 眼睫颤动, 挡住了耀眼的眸子。 他只要能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已是现今最好的状态。 他能等的。 玉鹤安似早就习惯了玉昙的心口不一,无奈道:“小骗子,只会说说。” “什么说说。”玉昙不服气地嚷嚷, 她一把推开玉鹤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们离得极近,几乎快贴在了一块儿。 玉昙身子一转,双手搭在玉鹤安的肩上,将他按在了圈椅上,变成她居高临下瞧着玉鹤安的模样。 以往他是兄长,她总是不自觉地听他的,乐颠颠地跟着他后面,而后他又新婚夜强抢…… 她还没弄清楚兄长和爱侣的界限,还不清楚自己的情愫,就被迫迈出了那一步。 每每和玉鹤安相处,她总吃暗亏。 这次处于上位的姿态,让她从脚底升腾起一种愉悦感。 一种她可以掌控玉鹤安的错觉,只是不过动弹了几下,脑袋就晕得厉害。 玉鹤安的脑袋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再俊美的脸变成三张都不好看了,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黑夜里的恶鬼。 她一只手扶着扶手上,喘息了好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自觉地抚上她的腰肢,让她站得稳当些。 玉昙的脾气从来都是顺杆往上爬,恶霸似的在那张俊脸上,狠狠嘬了一口,发出啪唧的声音,得意地撤了回去。 “就这样?”有力的手往下滑了滑,从纤细的腰到丰满的臀,托了没骨头的醉鬼一把,语调颇为嫌弃,“也不怎么样。” “嗯?”玉昙狠狠地拧了拧眉,她看了那么多话本,什么叫也不怎么样。 她在梦里还被玉鹤安嘲笑? 要怎么亲来着? 她一手按在玉鹤安的肩头,用力将他一推,高大的身影竟然被她轻轻一推,倒在了靠背上。 身子后仰,白袍交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喉结难耐地上下滚动,像温玉滑动,烛光平添暧昧。 她奖励的亲了亲他的脸颊。 弓身弯腰实在太累了,怎么做梦都累? 第94章 她手一撑,犯起懒来,一屁股坐下,双手扶着她,让她更稳当些。 她扬起眉,得意道:“阿兄,这回不一般了吧。” “就那样吧。”声音是藏不住的喑哑。 白袍都藏不住。 玉昙冷哼一声,死鸭子嘴硬。 一灯如豆,昙花香和雪松香缠绕在一块,暧昧的丝线将两人裹紧。 玉鹤安白袍半褪,脖颈修长,喉结难耐地滚动。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素色小帕子,将玉鹤安的脸盖上,只露出白皙的下巴,薄唇殷红,一抹水光潋滟,笔挺的鼻子藏进帕子里。 她俯身而下,唇瓣贴在薄唇上,浅浅地吻着。 似乎不满意浅尝,放在她腰侧的手收紧,催促。 她好像之前做过这个梦。 好像是她被囚禁的梦,太恐怖,太让她难受了。 她推了推玉鹤安,想要抽身离开。 一直处于被动之人,开始主动加深这个吻。 她浑身发麻发软,酒劲又漫了上来,她迷糊又潮热,只能张着嘴,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 一点点磨她的所有防备,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只是遵循本能去拥抱,亲吻她最重要的人。 她想抱得更紧些,更亲密些,什么人都不能分开他们。 而后的一切变得不可控起来。 哪次她不是被伺候哪一个? 她的手搭在腰封上,被另一只大手握住了,轻柔地捏着她的指尖。 “也行吧。”她皱了皱眉。 反正不这样不上不下就行。 这跟白天玉鹤安躲着她一样,卡得她难受。 玉鹤安诱哄着,想要听一个答案,“杳杳,能不能告诉我,今夜找我做什么?” 大有她不回答,腰带就扯不下去。 哼,谁稀罕。 她起身想走,脚一滑,重重地摔了下去。 她身子一歪,更坐不住了。 反正都在梦里,她决定不委屈自己,自给自足一下。 绸裤和罗袜被她悄然褪下,襦裙长长的裙摆铺散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 玉昙的唇瓣抿了抿,一副不打算回答他的样子。 原本想趁机索要个答案,不过几十息就玉鹤安败下阵来,妥协了。 问一个醉鬼做什么,等玉昙清醒了再问。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她敷衍了过去,玉鹤安打定了主意。 “知道你在干什么吗?”玉鹤安眯着眼睛,打量着小醉鬼,脸还是红扑扑的,又长又黑的睫毛像飞舞的蝴蝶。 “知道啊,我知道呀。”语调笃定极了。 玉昙手一顿,虽说君子不乘人之危,她算什么君子,扯得力道陡然用力。 “别后悔。”覆盖在小手上的手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 醉酒十分胆大,有样学样道:“你别后悔呀。” 修长的脖颈上还有着点点红痕,顺着优越的肩颈线往下。 一只手已经抓着她的手,十指交握。 方才还窃喜,这一次终于是玉鹤安狼狈,她还算衣冠整齐。 这下生出了抗拒来,真是要命,这种时候给他停下。 这哪里是他妹妹,这简直是他祖宗。 玉鹤安垂眸,盯着玉昙,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在知道后悔?”宽大的手在腰侧拍了拍,语调也冷了,“后悔了就下去。” 她最讨厌玉鹤安这副样子,快速从情欲剥离开恢复清醒。 她逼近几分,越来越近,就在唇瓣快贴在一起时,快速拉开一段距离。 委屈道:“阿兄,你为什么躲着我?” “躲着?”分明每天都有见。 玉鹤安拧了拧眉,只是白日太忙,案子棘手之处尚多,且三皇子现在势大,虽五皇子有救驾之功,皇上有意加强他的实力,但仍然不至于和三皇子抗衡,行事仍然是多方受限。 玉昙再一次逼近,唇瓣印在薄唇上。 如倾泻的洪水,再也不可控制。 …… 明明之前玉鹤安帮她时,很舒服的,怎么会这样? …… 而后的记性变得模糊,她嫌圈椅不舒服,换到了榻上,最后又到了拔步床上。 她睡着的最后一刻,盯着靛蓝色纱幔出神,想不起兰心何时有给她置办,这个颜色的纱幔。 “头好痛。”她眯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浑身上下都疼,怎么回事? 她记得昨夜在禾祥院喝了几杯,宿醉头疼。 她睁开眼,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她正埋睡在玉鹤安的怀抱里,雪白的寝衣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上面遍布红痕。 昨夜的记性回笼,她好像把玉鹤安按在椅子上…… 她以为那不过是惯常的一个梦,怎么是真的? 好在身子干爽,都穿戴整齐了,现在跑了应该就没人知道了。 双手还交叠在她的腰间,酸软的腰正告诉她,她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 她轻轻将两只手拨弄开,打算悄悄溜出走。 “怎么?对我做了这种事,这就打算不认账了?” 玉昙慌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认账,我只是口渴了。” “哦……没有不认账。”玉鹤安挑起她的一缕头发,乌黑的秀发惨绕在修长的指尖,“那就好,是我错怪你了,认下就好。” “嗯。”她怎么觉得怪怪的。 玉鹤安起身披了件外袍,道了杯热水给她,她刚捧着杯子,喝下几口热水。 几张宣纸就递到她身前,最上面那页宣纸上,歪歪扭扭的爬满了字,开头硕大的两个记仇。 “看明白就签了吧。” “郎君,郎君,侯爷过来了。” 玉昙手一抖,剩下的半杯水全洒了。 “我、我要多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审核大大 你再看看 我真的全改了 就连你没标的地方 我也看了 一天一夜了 我们睡觉了 好不好[爆哭][爆哭][爆哭] 亲脖子都删掉了[可怜]夜间审核好漫长啊 放过我嘛 [捂脸笑哭] 第69章 “叩叩叩——”门外响起几声急促的敲声门。 “郎君, 侯爷急事找你。”长明站在门外急忙催促,“侯爷快到院子了。” 她起身想走,却被玉鹤安伸手挡了一下,“杳杳, 等等。” 玉昙急了:“阿兄, 父亲来了, 你快让开, 让我走……” “走哪去?不是方才才说认账吗?这么快就要变卦?”和她着急的态度不同,玉鹤安不急不慢。 她似乎听到玉征沉稳的脚步声, 应该已经进到院子里, 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阿兄。” 玉鹤安总算让开了,走到书案前慢条斯理地磨墨。 玉昙下地时腿一软,差点直接对着门前行大礼, 在床榻几米远处,散在她的上襦和襦裙, 她慌忙往身上套。 衣衫上还留着点清酒味, 还有在屋子里沾上的雪松香。 玉鹤安沉声道:“手上的东西看清了吗?” “看、看清了。” 其实她只看了第一张, 是她昨晚醉酒后骂玉鹤安的话,其余一概没看。 前些日子玉征才关切过她,玉鹤安是不是对她做过奇怪的事,大意是若是玉鹤安真的对她做什么,玉征会为她撑腰的, 可是现在情况反了…… 若是被玉征发现, 她一直都待在风旭院, 昨夜醉酒强行将玉鹤安按在椅子上,做了那种事。 她只觉得气血上涌,天旋地转, 后果简直不敢想。 她现在只想跑,她瞧了瞧窗户的高度,她应该能翻出去。 “过来,签了才能走。” 一只狼毫递到她跟前,她握紧笔,连忙签下“玉昙”两个大字,放下毛笔,直奔窗户。 玉鹤安揶揄道:“不再看看,万一我把你卖了怎么办?” “不看了,不看了……” 她将窗户开得更大些,双手够着窗,腿往上够,用力一蹬,往上爬,她已经顾不上姿态雅不雅观了。 先跑才行。 玉鹤安无奈扶着额头:“走门。” 扑通一声,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哎哟。”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甚至能想象到玉昙,提着裙摆跑路的样子。 玉鹤安望着开合的窗户,没忍住笑了一声,将薄薄几张纸贴在心口,然后放进袖袋里,敛了笑意,起身往门前走。 玉征在院子里焦急踱步,纵使心头再着急,孩子毕竟大了,不能擅自开他的屋子。 “吱呀——”寝房的门开了。 第95章 “父亲。” “玉鹤安,裴秦的事是你干的?” 玉征转过身,玉鹤安白袍玉冠站在门前,沐浴在朝晖下,神色淡然,琉璃色的眼睛盯着他,玉鹤安的长相继承宁为青和他俩的优点,俊逸潇洒。 白袍衣领交接处,露出一截脖颈,上有一点点红痕。 儿子长大了。 他自然知道是什么,之前玉鹤安因着玉昙的事,闹得颇大,他还以为要好好规劝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新人。 若是收了通房,歇了对他妹妹的心思最好。 玉征拳头不自在嘴边咳了咳:“也不知道收敛些,这样子若是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玉鹤安拧了拧眉,他还没瞧过他现在啥样子。 院子里有一口水缸养着碗莲,玉鹤安快步走到水缸前,倒影里看着露在外的脖颈。 喉结至耳侧,落下好几处红痕。 玉征院子里望了一圈,也没瞧见个婢女,只见长明长德规规矩矩站在廊下,脑袋像鹌鹑一样埋下。 风旭院里没有婢女,难不成是养的外室。 玉征怒道:“裴秦的事怎么回事?昨天他出了酒楼被人打了,是不是你做的?” 裴秦可是裴甚的嫡亲孙子,裴家的宝贝疙瘩。 这段日子,大皇子兵变逼宫,之前私自开采铁矿又被拉了出来,朝中大臣大皇子党系因着这件事,贬官、处死。 一时间朝堂上,三皇子独大。 天子病重,裴家甚至在朝堂上,公然提出立储君。 皇上笑着答应了,于秋猎后,祭拜祖宗天地,设立储君。 这个时候动裴家,简直是在光脚走在悬崖上。 “父亲,是动裴家的时候了。”玉鹤安的目光转了过来,冷冷地盯着玉征,“是时候断绝关系了。” 玉鹤安顶着红痕,说着十足让他厌恶的话。 他若是有第二个儿子,他早就把玉鹤安赶出去了。 “现在收手。”玉征死死盯着玉鹤安。 两人无声地对峙,最后玉征败下阵来,退步道:“你若是喜欢那女郎,大可收进院子里,好生安置着,养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玉征这是误会他在外又养了外室,以抬外室进门这个恩惠,换取他收手。 玉鹤安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玉征:“父亲,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时会一刻想起母亲吗? 当年你远在边关戍守,没能保护好母亲。 甚至那场灾祸都是你带你母亲的,是因为你,她才被卷进去斗争…… 若母亲当年嫁给他人,压根不会死。她会是这汴京城风光的主母娘子,拥有和和美美的一生。” “玉鹤安。”玉征咬牙切齿,活像被踩中了痛脚,“当年之事,若是我离开破的就是边关,家国大义尽压在我脊梁上,先有国再有小家。你母亲她是体谅我的……” “你们要我母亲,从名门贵女自然过渡到贤妻良母,贤惠大度早就裹在她身上,她自然会体谅你这个忠君爱国,为民守边关的玉侯爷。 怨怼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会大度地原谅你。” 玉征盯着玉鹤安,从小只当他寡言少语,不曾和他真正交心。 “这些年,你一直在怨我,你不走武将,成文臣,原来一直在怨我……一直在怨我。” “我只记得当年母亲把我塞进山洞里,独自一人跑的背影很绝望,她告诉我,你会来救我们。 父亲,这些年,你有一刻后悔过吗?”玉鹤安冷笑一声,裴家是幕后主使,玉征不可能不知道,却装聋作哑。 “你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确定,赌上侯府上下,祖母年迈了,你妹妹才找回来,她都没享受过几天福。” 年迈的狼王已经裹满风霜,年轻的头狼正要崭露头角。 他们站在分叉口,朝着各自的方向前进,谁能劝动对方。 “父亲,我喜欢的人一直是玉昙。” 玉征一愣,眉头狠狠拧了拧,盯着脖子上的那块红痕。 突然想明白了,玉鹤安方才不惜提他母亲激怒他,现在又将把柄送到他手上,是铁了心要干下去了。 分道扬镳才是上策,他想保全,玉鹤安想复仇。 玉征长叹口气,他果真是老了,打了一辈子仗,现在只想求得安慰。 他何尝不知道? 可他一动,权柄奉上,权臣和手握重兵的武将,哪个更让年迈的皇帝忌惮,他会被裴家更早倒台。 若是他年轻些,他会不会这样做…… 他成全玉鹤安。 玉征一脚踹在玉鹤安的腿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咔嚓一声,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玉鹤安整个人一个踉跄,猛地摔倒在地。 “逆子玉鹤安忤逆长辈,诱骗幼妹,不忠不孝,去祠堂跪着。” 长明连忙去扶玉鹤安,“郎君,长德快去请郎中。” 玉征怒道:“不准,受着。” “去祠堂。”玉鹤安托着长明的手才勉强站了起来,脸色惨白,额间有冷汗冒出,方才那一脚踢得不轻。 “来人,去将族谱请出来,今日我就要将他逐出家门,我玉征没有你这个儿子。” * 玉昙着急忙慌往岚芳院走,刚在湖边就碰到,正在练剑的赵秋词。 她装作没瞧见,缩着脖子就往假山处走。 “玉昙,昨晚的酒后劲大不大。”赵秋词收了剑,追了上来。 大,相当大。 烈酒壮人胆,她怎么跑到风旭院的,她都不记得了。 “怎么着急走啊?是不是没听见我说话?”赵秋词快步按住她的肩膀。 玉昙装不下去了,只得停下,看着赵秋词手中握着的剑,剑刃闪着寒光,尴尬地笑了两声。 “秋词,在练剑啊,怎么突然对练剑感兴趣了?” “过几日我要和无咎比画剑招。” 她怎么忘了,赵秋词和沈无咎作为限制文的男女主,哪里过招都同样精彩。 赵秋词挠了挠头,玉昙今日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太扭捏了。 玉昙穿的这身水红襦裙好像是昨日的,她凑近了些,在玉昙的领口嗅了嗅,闻到了酒味还有清冷的味道。 这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她拧着眉思索。 “怎么了?没有事,我先回去了。”玉昙急急退后一大步,动作间,襦裙的领子往下滑动,白皙的后颈露了出来。 如花茎般细长优美的颈上,赫然留着一枚红痕。 很浅很隐秘。 若非偶然绝对不可能被人发现。 因着意外,她早就经历了人事,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吻痕。 情难自禁时,从背后拥抱时,留下的痕迹,尽力控制仍然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你看什么?”玉昙连忙捂着后颈。 “你过来。”赵秋词一脸正色,拉着她往假山后走,躲在了一个没人能瞧见的角落,“你昨晚上是不是在风旭院?” 玉昙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差点没能跳起来。 “是不是你醉酒后,被玉鹤安诱拐了?”赵秋词痛心疾首,“早知道不劝你喝酒了,造成这等错事。” 玉昙盯着绣鞋上的花纹。 她该怎么告诉赵秋词,昨晚上她喝多了,自己跑到风旭院,写了玉鹤安的几条错处后,将他按在椅子上强行…… 上次醉酒明明全忘掉了,为何这次偏偏记得,还不如全部让她忘掉。 她清楚地记得,她嫌玉鹤安亲得不对,自己演示怎么亲,抱着玉鹤安亲了好一会儿。 又嫌弯腰太累,干脆坐在玉鹤安的腿上。 而后她太热了,直接褪了绸裤。 若不是玉鹤安拦着,她直接沉下去,好在被托了一会儿适应…… “是不是他不准你说?走去找父亲,讨回公道。”赵秋词握着剑义愤填膺。 怎么比起玉鹤安这个兄长,赵秋词反正站在她这边。 玉昙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声音细若蚊蝇。 “你说什么?”赵秋词,眉头拧紧又松,双眼瞪大,过了好一会儿,才竖起大拇指,“厉害啊……玉昙。” 作者有话说:米猫 考试全部顺利过过过 谢谢营养液。 上一章确实没办法了,原版不能发出来,v.b或者其他途径违反平台都不行,很抱歉。[抱抱]等以后看看能不能再修吧 后面我会解释的,爱你们[抱抱] 第96章 第70章 “是我强迫了阿兄。” 声量分明很小, 却不易于平地扔惊雷,一直在她脑子里回响。 她盯着玉昙瞧了一会儿,直到玉昙白皙的小脸上爬满了红晕,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赵秋词怎么可能想到这个结果。 一直以为是玉鹤安在强求, 事情好像变得不一样起来。 赵秋词拉着玉昙的手, 用力攥紧, 紧张得半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那你……以后怎么办?” 玉昙拧了拧眉, 挣扎着将手抽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 赵秋词一愣, 自然知道玉昙所言的回去, 不是回岚芳院,而是回她本来的家。 她心头一紧,玉昙已成婚了, 玉昙和玉鹤安的关系不仅之前是兄妹,现在还是姻亲关系。 那这桩事, 就变得棘手起来。 “那你夫君知道这事吗?” 玉昙小声道:“贺郎只是帮我……” “你们没成婚?”赵秋词一拍手, 莞尔, “那这事就好办了。” 若是玉鹤安知道玉昙假成婚的消息,指不定多高兴,正在风旭院偷着乐呐。 “我先回去了。”玉昙也顾不得赵秋词在傻乐什么,只想快点走, 赵秋词才缓过神, 只见玉昙已经提着裙摆一溜烟, 消失在假山后。 她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 就连沈无咎出现在身后都没能发觉。 “笑得这么高兴,你阿兄在祠堂受罚。” 赵秋词一愣:“受罚?快走。” 还未赶到祠堂时,就听到板子打击在肉的声音, 还有玉征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难道玉征以为玉鹤安和已成婚的玉昙,暗通款曲,所以才如此动怒。 赵秋词加快了脚步。 “混账东西,今日就将你逐出玉府。” “我玉征没有你这个儿子。” 奴仆在一旁数着:“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等她们到祠堂时,板子声随着报数声音落下,后背绽开一道道血痕,鲜血渗透了出来,在白袍上形成深深浅浅交错的痕迹。 玉鹤安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脸色惨白,眉头紧皱,呼吸很重,在极力忍痛。 宋老夫人坐不住了,拉着玉征,掩着脸哭泣。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你这是又做什么?” “非得把这个家全部拆散吗?” “就这样好好的,不行吗?” 玉征长叹口气,玉鹤安这次的事,和玉昙的完全不一样,他分明是要去送死。 玉征板着脸:“来人啊,送老夫人回院子里。” 刘嬷嬷等一行婢女搀扶着宋老夫人离开。 “请族谱。” 玉家宗祠老人,捧着半掌厚的族谱,翻到最后。 “侯爷,三思啊。” “逆子玉鹤安,不忠不孝,现将其逐出家门。” 玉征拿着朱笔,在族谱上重重一划,朱笔重重地摔在地上。 “滚吧。” “多谢玉侯爷成全。” 长明扶着玉鹤安缓慢往外走,赵秋词才发现不仅是后背的伤,玉鹤安的左腿好像还有些问题,走路一瘸一拐。 “父亲……”赵秋词大喊了一声,却被沈无咎拦住了,冲劲才消散了些。 就算玉昙没在官府上婚书又如何?她可是从侯府嫁出去的。 玉征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转过身无奈地盯着赵秋词,“秋词,玉家只有你一个人了,怎么你也想走?” 赵秋词紧闭着双眼,她明明还想查清养父的案情后,去寻赵青梧。 怎么玉昙和玉鹤安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离谱。 “好好留在侯府。”玉鹤安经过她的时候,留下这么几句话。 赵秋词压低声音:“玉昙回去了。” “我知道。” * 玉昙本想直接回她买的宅邸,可是裹着这身昨日的衣服,嗅到熟悉的雪松香,她有种被人看穿的无助感。 她只得先回来岚芳院,兰心等在院子门口。 “娘子,昨日我守在屋子里,没人发现的。” 玉昙无奈扶着头,她做出这等错事,昨日为何不在她醉酒时拦着她。 大概她喝醉酒,兰心也拦不住。 唤了水沐浴后,换了身衣服,才带着兰心出侯府。 只是今日的侯府透露着一股子怪异,只是她也不对劲,没工夫管其他人。 等回到自己的宅子,才算安心些。 也许是太累了,她裹着被子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 兰心唯恐她发热,又来瞧了几次。 “娘子。” 她起身才惊觉已这么晚了,腹中空空,她难得饿了。 “告诉贺大娘,我想吃清淡些的……” “娘子,贺大娘出去了,而且奴婢好像听到了些消息……” “出去了?”玉昙起身披上外袍,咬了几口桂花糕,总算没那么饿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那就算了。” “娘子,奴婢好像听说……”兰心抬眼瞧了瞧玉昙,显得犹犹豫豫。 “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性子了?”兰心说话最是直爽。 “娘子,郎君好像被赶出侯府了,好像是顶撞了侯爷,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 “阿兄怎么可能顶撞父亲?”她也顾不得吃糕点了。 “听说郎君出府门时,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只是郎君现在不知在何处?贺大娘是不是出去找郎君了。” 只剩一口气,怎么会这样。 她知道玉鹤安在哪。 玉昙哪里还顾得上,之前的纠结彷徨,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 等玉昙来到小院前时,天已经全黑了。 贺大娘正端着铜盆往外走,她伸出头一瞧,铜盆里晃荡的正是一盆血水。 “阿兄他怎么样了。” 玉昙也等不及贺大娘的回答,直冲冲往屋子里走,只见玉鹤安趴在拔步床上,内衫只是松松款款搭在身上。 肩背的肌肉隆起,能瞧见上面遍布伤痕。 玉鹤安脸侧着,眉头拧成小山,唇色比脸色还要白上几分,呼吸清浅,似乎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 她何曾见过玉鹤安这般虚弱的模样。 心里好像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冷风直往里面灌,一颗温热的心处在冰天雪地里。 她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疼,只是眼前一片迷蒙,她瞧不清了,她努力眨巴双眼,想要看清些。 “阿兄。”玉昙趴在玉鹤安的床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阿兄,你别吓我。” 玉鹤安惨白的脸上,长睫轻颤,眼珠子转了一圈,一副极力想清醒,但仍然失败了的样子。 玉昙抓起被子外的手,紧紧握着,掌心温热,她内心巨大的恐慌感才被填平些。 她不明白,玉鹤安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玉征这么生气,这般罚他。 “娘子。”贺大娘跟了进来,瞧见玉昙在床头趴着,眼睛红红的,像只红眼的兔子,“郎君这就睡下了?” 方才还在交代事情来着,不过受了伤,早些睡下恢复要好些。 “睡下了?”她转头愣愣地盯着贺大娘,呆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再瞧了瞧玉鹤安,抹了抹脸上的泪,觉得有些丢人,“只是睡下吗?” 为什么她叫不醒他? “郎君喝了药,睡得沉,娘子也睡会儿吧,郎君身强力壮的,明日就好了。”贺大娘添了热茶,又忙活着在一旁的软榻上铺被子,走的时候还将蜡烛拨亮了些。 “我知道了,贺大娘下去歇着吧,我守着阿兄。” 她又盯着玉鹤安看了一会儿,慢腾腾地再爬上软塌安置,侧着脸瞧着玉鹤安。 她睡眠本就浅,更忧心这事,几乎一夜都是睁着眼,好在玉鹤安睡觉老实,一夜基本没动过。 “水……”一声嘶哑的轻唤声。 玉昙一掀被子,慌忙倒了一杯水,扶着玉鹤安起身,就往他唇边递。 玉鹤安就着她的手喝下一大杯,“怎么是你?不是要跑吗?” 他的左脸被压红了一大块儿,眼睫低垂着,瞧着很脆弱。 “阿兄。”她又接了一杯,递到玉鹤安跟前,“阿兄,还喝吗?” 玉鹤安掀开眼皮瞧了眼玉昙,就知道就算逼她也没用,反正东西已签了,一早就送去官府盖公章。 玉昙就算再逃避,也没什么用了,想到这儿玉鹤安的脸色稍微好些。 就着玉昙的手,又喝下一大杯。 第97章 “阿兄,你为什么和父亲闹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我?” 她扶着玉鹤安,当他的靠垫。 玉鹤安盯着她:“不算。” 这些事本就是他自愿要做的,何必告诉玉昙。 “阿兄,你总是这样,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我父亲和祖父的案子很棘手,面对的风浪,就连侯府这艘大船,都没办法保证能全身而退。 所有父兄才会闹一场,父子决裂的戏码,好让全汴京都知道,以后你玉鹤安所行之事,皆与侯府无关。” “这次倒是聪明,平时怎么没见你想这么多。” “我想了整整一夜,才想明白……阿兄收手吧。” 谢凌为了查赵子胤的案子,遭遇不测,赵青梧独自一人抚养赵秋词长大,已经够苦了,不应该再搭上其他人了。 就算真的要查,也应该是她去查。 “晚了。”玉鹤安挣扎着起身,“你现在只有选和我一起,或者看着我做这一切。” “阿兄,你不该牵连进来,这些只是我的事。” “哼,你的事,该管的不该管的,我都管过了,现在来说这些是你的事了。” “阿兄,你……”玉昙回想起那些剧情,再查看时,最后一项,也在昨晚完成了。 囚禁、折辱换了个方式都完成了。 她是不是自由了。 玉鹤安长叹口气,反正也没指望玉昙能答应。 “阿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明明可以位极人臣,却因为我仕途止步不前,多年后,感情的热潮褪去,你会不会怪我。 怨恨我,若是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将没有最爱的夫君,也没有最值得信赖的阿兄。 昨夜,面对玉鹤安可能会死掉,她更惶恐。 一切事了之后,她真的能放手离开吗? 几年回来看一眼,看着他娶妻生子,和美一生,将自己忘干净,她真的就高兴了吗? 兄妹关系是牵绊也是鸿沟。 爱恋不敢说。 不可说。 她们的爱意被拉扯着,距离时近时远。 “玉昙,我一直以为你担忧的只是祖母、父亲,原来你的担忧里面还有我。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过得更好。 仕途不顺自有天命,争就必有输赢,为何要怪在你身上? 还是说,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有的,以往她总是止不住惶恐,现在她只想试试。 只要有这种可能,就像能摆脱限制剧情一样,她想赌一把。 她环抱住玉鹤安,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泪水从眼眶里漫了出来,缓缓落下,一点点打湿白袍。 “阿兄,我想试试,我不想再退缩了,再往后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怕你后悔…… 我怕我是拖累…… 我害怕是你光洁一生里唯一的污点,成为别人中伤你的理由。” “杳杳,你在说什么傻话。”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充斥,双手环在纤腰上,拉着玉昙离他越来越近,“你能答应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幸了,至于其他……我会慢慢证明。” 玉昙压根不明白,她们在一起,充满危机感的从来是他。 就算假千金身份暴露,季御商和楚明琅仍心心念念,江听风横亘家仇,心头仍然念叨着她。 日后他会扫清她身边的莺莺燕燕。 玉昙抱了一会儿,才突然松开手,还没说话,就被人双手捧着脸颊,安抚地亲了亲。 “怎么?又打算不认账了?”语调埋怨,指腹温柔地擦着脸颊上的热泪。 “没有……我会不会压倒你伤口了……” “不认账也没办法了,婚书估计已在官府加盖公章了。” “婚、婚书。”这下轮到玉昙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我……你、你,什么时候说要成亲的。” 玉鹤安不满地拧着眉:“昨日,你说你要负责,你以为你签下的是什么。” “婚书,成婚怎么能这样儿戏。”她明明才答应同玉鹤安试试,怎么变成了他们已经成婚了。 “三书六聘,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来人呐……” “等等。”她连忙将玉鹤安拦下,怎么越说越离谱了?“还是先养好伤吧。” 这次玉征着实下了狠手,玉鹤安背上的伤半个月总算结痂,腿伤更是现在也没好利索。 谢凌和赵子胤的案子已移给大理寺,江听风也写了状子,查当年父母被害的案子,二者并发。 时间又往后溜了半个月,玉鹤安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下地活动自如。 当初被赶出侯府时,她在雨中罚跪,总担心自己的腿会落下病根,推己及人,所以对玉鹤安腿的修养,格外上心。 江听风来寻玉鹤安时,已近晌午。 玉鹤安腿明明早就好利索了,出小厅时,竟然是被玉昙扶着出来的。 他简直瞠目结舌,他何曾在玉昙身上,何曾看到过这种态度。 玉昙从来都是那个骄矜的娘子,在人群里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玉鹤安的态度也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对面那种严冰,倒像是和煦的春风。 两人之间关系亲昵又自然,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江听风开门见山,道明来意:“我的状子已经呈上了,已受理。” 玉鹤安道:“你父母的案子会和谢将军的案子一同调查,到时候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多谢二位,我此番来也算道别,我这次打算再前往曲州,裴家在曲州的埋线,当初我摸到一些踪迹,总要将这一切都挖出来,才能给他们沉重一击。” “珍重。” 江听风临行前:“玉小娘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瞧了瞧江听风沉重的神色,她身上的限制剧情已经没有了,也不害怕再面对江听风。 况且面对江听风时,他单方面对她的仇怨较多,她只是本能地趋利避害。 “阿兄,我送他出去。” 玉鹤安扬起一个还算大度地笑:“去吧。” 她跟着江听风来到院子门口,高大的身影在院门口站定。 “玉小娘子,欠你一句郑重的道歉。”江听风转过身,弯下腰,“对不起。” 这是她应该得的,所有的屈辱和怨怼,都应该被冲刷掉。 她不欠任何人。 她可以大度一点,放过他们,也可以计较一些,说一些难听的话,让这些人一样的痛苦。 但她说不出大度的话,也不想和他们再计较。 “你走吧,一路顺风,早些破案,让真相大白天下。” 玉昙的这几句话,终究成了江听风心中的执念。 查明真相以后,若是有机会他可以问问她,若是中间没有这些事,只有渔阳那两年,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江听风的眼神太炙热,让她难以忽视,唇瓣张合,“玉小娘子,若是没有这些……我们……”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玉昙在外,玉鹤安等不及,已经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 西哈椰则”,“米猫”,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71章 玉昙知道江听风想说什么, 以往总是害怕,对别人的爱恨都带着本能抗拒,现在总算有了几分底气。 她不欠任何人,她可以理直气壮地道出缘由。 “我不喜欢喂鱼, 当初经常到河畔喂鱼, 也不是为了见你……” 江听风抬头, 满脸皆是错愕, 那些美好,仅仅属于他一人。 原来最开始就是他的误会。 “之前你看向我的眼神太恐怖, 我害怕和你接近, 自然没有解释的机会。” 她只想远离他们所有人,越远越好,能不相见最好。 江听风苦笑一声, 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是,他一人的爱恨纠葛, 他独自陷在里面, 还妄图将玉昙也拽进来, 和他一起面对痛苦。 “一路顺风。”话已经说完了,再多道别的话,她也不想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说完江听风便快步消失在小巷子里,落荒而逃。 玉鹤安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大部分阳光, 低垂着眼帘, 定定地瞧着她, “说什么,说这么久。” “他跟我道歉。”玉昙松了口气,笑了笑, 解决完麻烦的松快。 她没能想明白,但已经不再恐惧未来。 “不接受也没关系,不是所有道歉都得大方地接受。”玉鹤安揉了揉她的头发。 第98章 如果道歉就能恩怨尽消…… 玉昙老实道:“没有接受,只是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 “这么大度。” “阿兄,等案子了结了,我想先去惠州,梧娘被我安置在那边,我的生意也在那边,我想去把她接回来,生意也需要再盘算。 如果她不愿意回汴京,我想在那边待一段时间,我还没能和她好好说说话。” 她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玉鹤安谈将来,反正决定在一起,暂时的分离也没关系。 她抬头望向玉鹤安,日子快要入冬了,正午的太阳却还是那么耀眼,阳光洒在玉鹤安的脸上,那张脸俊美到失真。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连讨厌的冬日都来得要迟一些。 “终于肯跟我谈这些了。”玉鹤安笑了笑,揽着玉昙的腰,将她拉着怀里,环抱着她,知道玉昙去惠州是必然,他也没必要拦她,“希望案子能在冬日里了结,大雪洗掉多年的冤屈。” 她还担心玉鹤安会拦她,好在担忧多余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 “不用着急,惠州风光好,可以多待待。” 这下轮到玉昙吃惊了,望向玉鹤安的表情有点呆。 “真的?” “当然。”玉鹤安十分大度,仿佛方才见她和江听风说几句话就追出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就好,我也想多陪陪梧娘。” 玉昙长长呼出口气,上次和赵青梧相处的时间太短,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去见她了,只是一直受剧情限制,她不能离开汴京。 她甚至都还没叫她一声娘亲。 只要等案子了结了,她就可以出发了。 明明这桩案子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案子后面压的是裴氏,裴氏后面又是三皇子,一环扣一环。 但有玉鹤安在,她有了十足的底气。 从小到大,在她心里玉鹤安都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入冬后,好天气没能持续几天,汴京的天就变了,阴风呼呼地刮,尚存的热气不过几日就被吹干净,汴京城一下子冷了起来。 玉昙自幼就比旁人怕冷些,这座宅院虽然小,但地龙修得完善,防风帘放下,比岚芳院还要暖和几分。 案子进程比预想的要慢,等了好些日子,在立冬后的第十天,她被传召进过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张礼未升堂设案,反而在大理寺休憩处见她,一反常态屏退众人。 张礼站在书案后,上面悬着匾额“明镜高悬”。 他皱眉抿唇,捧着那张状纸看了半刻钟,长叹了几十息。 “没想到娘子竟然是赵大人的后人,当年本官还承蒙过赵大人的恩惠,若非赵大人,我早就死在赶考的路上。 只可惜……当年的结案太快,如山的证据往上面压…… 后来的几年线索也是一查就断,我也是尽力才保全下来几个证人。” “多谢大人,能得大人相助,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玉昙福礼道谢。 玉鹤安之前就跟她提过,能顺利查到十余年前案件的证据,多亏大理寺的张礼大人,所以案子才会单独呈上张礼处。 裴家如日中天,案子才一直被压下,张礼也在选一个最好的时机,将此事上报。 好在明面上有着江听风的案子顶着。 张礼认真询问:“娘子,当真想清楚了。” 玉昙点了点头,张礼认真询问案子的脉络,相关证据已完善,玉昙作为状告者,需得再口述一番。 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来。 玉昙前脚刚出大理寺,裴氏已得到消息,开始多方阻挠。 第二天就传出裴季登张礼府门的消息,裴季乃裴甚的次子,妾身所生,为人张狂至极,任国子监司业,富贵闲职。 裴季登门后,十余天,张礼均告假,闭府门不出。 只递出了消息,让他们少安毋躁,此事裴家尚不知晓。 那日后,院子里的守卫多了一倍不止。 十几年前的旧案,真的能撬动裴家的根基吗? 需要一把更大更烈的火先点燃,再将十几年前的炸弹扔出去,才能将裴家炸个粉碎。 朝堂上,三皇子楚云岚和五皇子楚云策的角逐拉开帷幕,玉鹤安肉眼变得忙了起来,时常回来时已近一更,天不亮又走了。 因着已和玉鹤安透了想法,她便大大方方地开始的联系赵青梧。 她伏在案前,回赵青梧的信。 落笔时,才发现她已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她将最后一页铺开,待到墨迹全干后,再将信纸折叠好,装进信封里收起来,明日就能将信寄出去。 “娘子,是否要安寝了。” 巧心已经告假回来,按照惯例,在拔步床外守夜,兰心粗枝大叶,只记得快些告假,没跟巧心说她不需要守夜的事。 “呜呜……” 她听见几声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在风声的掩盖下,形如恶鬼低语。 她被吓得浑身一颤,手侧的毛笔滚了一圈,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巧心,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有点像哭声。” 巧心小脸惨白,点了点头,“娘子莫怕,应当是这雪风吹着吓人。” 傍晚就开始乌云压顶,冬日的第一场雪就快要来了。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 玉鹤安应当不会回来了,巧心若是留下她还能安心些。 “呜呜……”哭泣声又来了。 “什么鬼东西,半夜装神弄鬼。”已经能听见院子外,贺大娘的叫骂声。 声量宏大,中气十足,这气势,就算这整条巷子的人都出来,都吵不赢她。 原本还有些毛骨悚然的主仆二人,立即壮了胆子,院子外隐隐有火光映在窗户上。 巧心连忙趴在门窗上去瞧:“娘子,贺大娘嫌灯瞧不清楚,竟然还叫几个奴仆点了火把,站在墙头。” 隔壁原本是李絮娘亲的宅院,后来李絮从这里出嫁后,一直是空着的。 两三天前,才有零星几个人在宅院走动,今日就有人装神弄鬼。 玉昙披了一件厚斗篷也出去了,院子里被火光照得通明。 院子角搭着一把梯子,贺大娘一只脚踩在梯子上,一只脚踩在墙头,一手举着火把,一只手举着一根白绫。 “娘子,你怎么出来了?方才有人往院子里扔白绫。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难怪贺大娘在此叫骂。 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应,倒是隔壁院子的管家出来了,是个年近五旬的男子,绫罗绸缎裹着一身横肉。 怒道:“深更半夜,你们这是做什么?” 贺大娘不客气回怼:“你们也知道这是深更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什么人?把我们娘子吓病了怎么办?”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男子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不过是稚子晚上哭闹了几句,怎么值得这般动怒,还是早些安寝吧。” “胡说。”贺大娘说着就要将白绫递过去。 玉昙道:“贺大娘下来吧,只是件小事,免得伤了邻里间的和气。” 男子笑道:“还是你们家娘子开明。” “娘子。”贺大娘跳下梯子,“怎么能放任他们,明天不知道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白绫上染着一抹红艳,一闪而过。 “给我看看。”玉昙大着胆子伸出手,那团模糊掉的血迹,写着的分明是“救我”二字。 隔壁院子有人装神弄鬼,弄出动静,想要求人救她。 “贺大娘,你等会儿带着人去隔壁门前守着,小声些,切记无论看见什么,先跟着……不要声张。” “是。” 这一夜过得离奇,一折腾已过了三更,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吹了冷风。 回到屋子好一会儿,指尖脸颊都是凉的,既然知道是人为,她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 “回去睡吧。”地上睡着总归不舒服。 “娘子。”见玉昙坚持,巧心只好收了被褥。 巧心躬身往被窝里塞了个汤婆子,她的脚心抵着,浑身暖和了不少。 “嗯?还没问过你,你成婚后,你夫君待你还好吗?你们婚前认识吗?”巧心回家的时间可不短。 玉昙将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下半张脸,眨巴着眼睛盯着巧心。 “认识的,自小便一起长大,他一直就借住在奴婢家,奴婢父母也将他当半个儿子对待。 在一起后,夫妻和美。” 瞧着巧心越来越红的脸,她总算明白了,原来巧心的成婚对象,就是她口中的义兄。 “这样啊,倒是挺好的。”她将被子再拉高了些,装作睡下了,“看来得再给你放长假了。” 第99章 闷闷的调笑声传出来。 “娘子。” “快去睡下吧。” 玉昙侧身睡下,良久后,她快陷入梦乡之际。 她听到去而复返的脚步声,被子被掀开了,比凉风先到的,是一具温凉的身子,从背后拥抱住了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 “阿兄,你怎么还回来了。”语调带着一点儿不耐烦,别打扰了美梦。 “才睡下?不是让你别等我。”手臂横在她腰间,将她往怀里带,直至没有一丝缝隙。 “没有等你。”她转身一头扎进怀里,怎么玉鹤安刚上来没有一会儿,就比她暖和了。 她环抱住玉鹤安,将今夜所见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声量到后面越来越小,都快要睡着了。 “有人求救?”玉鹤安抚摸着玉昙的后背,肩胛微微凸起。 说话间唇瓣在摩挲着衣袍,声音先穿过胸口再到达心底。 以往可望不可及,只能靠偷来的温存,变成了日后的每一天。 还好玉昙没有莽撞行事,独自带人去隔壁救人。 “杳杳。”手滑向她的腰侧。 没人应他了,应当是睡着了。 “杳杳。” 居然睡这么快,就在他也打算睡下时,足尖贴着他的脚,除了贴近汤婆子那一块被烘烤暖和,其余位置还是温凉。 似乎嫌弃不够暖和,往他小腿上够,总算蹭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埋着头继续睡。 以往玉昙总是睡不好,抓紧现在能睡的每一刻。 玉昙一般对他没什么脾气,除非闹到她睡觉。 前段时间问过她,说没有梦魇了,总是不放心,无论多忙总是想往回赶。 * 一墙之隔,贺大娘带着几名暗卫蹲在暗处,等了大概一个时辰。 隔壁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奴仆抬着一卷草席,在夜色的掩盖下,匆匆往外走。 “晦气东西,能被我们郎君看上是你的福分。” “寻死觅活的,真是惹了身麻烦。” “走,快点抬出去丢掉。” 奴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加快脚步往外走,巷子口有辆破旧的马车,奴仆将草席往上一扔,往乱葬岗的位置出发。 贺大娘刚想跟上,院子门又开了,几个奴仆身后跟着一名妙龄女子,手腕上均捆着麻绳,眼上蒙着黑色布条,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贺大娘打发两名暗卫追上前往乱葬岗的几人,自己则跟着载有女子的马车。 作者有话说:谢谢41113994 营养液 [抱抱][抱抱][抱抱] 第72章 玉昙醒来时日上三竿, 她动了动才发觉,半边身子还压着一个人。 原来昨晚上玉鹤安回来不是做梦。 “醒了?” “阿兄。”她晃了晃脑袋,昨晚睡得太晚,现在脑子都还有点发蒙, “贺大娘回来了吗?” “还没有。”玉鹤安知道玉昙是牵挂着昨夜的事。 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 脑子才算清醒, “阿兄, 你怎么还不走?” “今日休沐。” 玉鹤安好像很久没有休沐了,她还以为他早就忘了, 人是可以休息这件事了。 “祖母让你有空回侯府看看她。” 环抱着玉鹤安的手一僵, 玉昙咽了咽唾沫,“只叫了我吗?” 玉鹤安好笑道:“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回去吗?” 玉鹤安被赶出来,闹得可比她僵多了, 汴京城都传遍了,玉征好几日都臭着张脸。 若是朝会上碰见玉鹤安, 玉征都得绕路走。 玉鹤安根本不可能回侯府。 “那我也过段时间再回去, 我现在也是个麻烦。” 实际上, 她才不想一个人回去面对,八成是为了婚书的事,她难得肯定一次,她不想再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开始退缩。 前几日她才托兰心将银钱付给贺晟, 算是提前结束交易, 银货两讫, 结束这层关系,贺晟也未再回来,应当是回乡了。 她一动弹才发现, 脸皮贴着温热的皮肉,玉鹤安的寝衣早就在,她睡梦中无意识蹭开了。 露出笔直的锁骨,蓬勃的肌肉线条,她将人压着,腿纠缠在一起,明显的异样感,倏然卡在她之间,她觉得危险。 宽大的手掀开了衣摆,钻进衣衫里,紧贴着她的腰侧,让她不能动弹,带着薄茧的指腹摸索着腰侧皮肉,发麻发软。 她脸一红,连忙退开了些,才发现自己衣服的系带都开了,露出一大片肌肤,她连忙退了回去,想将衣服系好。 玉鹤安眼神揶揄,仿佛在说,挡什么,有什么是他没见过的。 “不回去更好。” “阿兄,松开。” “以往你不是都睡到三竿起?昨晚睡那么晚,不再休息会儿。” 确定她留着是睡觉吗? 玉昙小声求饶:“不、不睡了,我饿了。” 腰侧的手游曳到小腹位置,按了按她软软的肚皮,她的肚子配合“咕噜”叫了一声。 一声轻笑声,手又往下按了按,这回没声音了。手还不死心地再按了一下。 她恼了:“阿兄。” “不逗你了。”声音居然一如往常的正经,仿佛刚才在被子里,按她肚子的另有其人。 玉鹤安先起身换衣服,玉昙绕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就换了件浅蓝色花边带绒毛的短袄,因着今日要去出门寄信,特意穿得厚些,绕去耳室洗漱完,回小厅时。 早膳已经摆上桌,玉鹤安已坐在小桌前等她。 她这次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居然还是第一次和玉鹤安用早膳。 已临近中午,她一般会早膳多吃一些,就省得再吃一次午膳了。 等她喝完最后一口粥,院子外传来动静声,有人回来了,又过了没一会儿,防风帘掀开了。 长明匆匆走了进来:“郎君,贺大娘回来了。” 玉昙放了碗筷和玉鹤安一同出去,刚掀开防风帘,冷风直往里灌,贺大娘在偏房暖炉旁站着。 贺大娘起身,将昨夜的见闻,倒豆子般说了出来:“郎君,娘子果然没猜错,昨夜隔壁偷摸将人转移了。” 昨夜贺大娘远远跟着马车,眼瞧着女子被带到郊外山庄,到了山庄时,已然天亮,再没了藏身处,她只等先回来通报消息。 “那女子在上马车前,曾经在暗巷角落,偷偷摸摸丢下这个。”贺大娘将那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张递到玉鹤安跟前。 上面写明了,这名弱女子被人胁迫囚禁,请求看到的人救救她。 看到囚禁这几个字,玉昙不可控制地发抖,指尖死死嵌进掌心。 玉鹤安命陈大伯打了盆水来,将那张纸张扔了进去。 “阿兄。”她困惑地盯着玉鹤安,就算不救那女子,也没必要毁掉求救信。 “等会儿看。” 纸上不知的墨迹竟然一点点晕开了,只留下一张糊成一坨废纸。 玉鹤安再将其捞了出来,迎着蜡烛一点点烤干,陈大伯拿出裁刀,将本就不厚的宣纸,分成了三层,最里那层再烤了一遍后,上面的字就显现了出来。 夹层里的纸,详细记录了一名富商,花费两万两银子买官。 买官在大周制度化,只是些官位小,看着体面的虚职,官位仅出售七品以下,最高不过五千两。 这富商花费两万两却只能得从八品,府经历。 她瞧着心惊,再看那张宣纸边缘不整齐。 “阿兄,这张纸像是被撕下来。” 玉鹤安摩挲着纸张,沉着脸一言不发。 玉昙困惑道:“卖官之事不是摆在明面上了吗?为什么要做得这么隐秘?” “从八品,府经历,在捐纳房登记两千两出售。”玉鹤安的指尖指着宣纸上的两万两,数目和明面上的对不上。 玉昙吃惊道:“这是暗账,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卖官搞暗账,这差得是十倍啊。” 玉鹤安解释道:“嗯,捐纳房于户部统筹,现任户部尚书裴元庆。” 若是裴元庆倒不奇怪了,裴甚嫡长子,就算天塌下来也有裴家顶着。 一年光卖官的差价都能赚得他盆满钵满。 玉昙听得心惊,她做生意搭上赵钦的线,一年才能赚六千两,这对普通人已算是天价,没想到裴家只是卖出手上一个官职,都赚得远比她多得多。 “还有一事,郎君,昨夜隔壁还将一濒死女子扔进了乱葬岗,被奴婢救下安置在城外了,暗卫来报,应当活不长了,现在吊着气呐。” “走,去看看。” 玉昙回屋子披了件斗篷,也想跟去看看,被玉鹤安拦住了。 此事若是涉及裴家,买官之事没准是一块投路石,将这平静的湖面先砸碎。 第100章 “所行人越少越好,你不是要去寄信吗?” 玉昙停住了脚步,点了点头,她若是跟着就得乘马车,大张旗鼓,的确不方便。 * 汴京城郊。 玉鹤安一行人快马赶到时,已经中午,天气阴沉沉的,不久就会迎来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眉宇间隐隐有股灰白之色,眼睫眨巴几下,才睁开眼睛,光亮在眼眸汇聚那一刹那,似乎将死之人又被拽回了人间。 “多谢恩公救了我。”女子说完这句话缓了好一会儿,“求恩人大发慈悲,我姐姐还在那恶人手里,救救她。” 玉鹤安开门见山:“你知道买官的事?” 女子一愣,瞪大眼睛盯着来人,高挑挺拔男子立于她跟前,俊美到极致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息。 男子显然没有和她一问一答的耐心,她便小心抛出些饵来。 “小女子名唐婉儿,是扬州富商唐家的庶女。 父亲想买官,交了既定的银钱还不够,大人又瞧上了我们姐妹二人。 我们就这样被送给了那位大人,日子过得并不好,非打即骂,浑身是伤。 我无意间发现,大人对着几本无字的书很感兴趣,几乎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一次偶然服侍时,我偶然发现书靠近烛台时是有字的,记下的是买官相关的事。 我偷偷拿了一本,藏了起来,撕下一页让姐姐求救。 这些年的日子,让我知道,没人会救没有用的人。 只有写在账本上,你们瞧见才会救我们……” 唐婉儿又瞧了瞧男子,见他未动,也不知道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他到底信了几分。 照顾大娘又递给她一碗汤药,她小声道谢后,便端着碗,慢慢喝下。 喝下后,她觉得身子有力了不少。 假死脱身之事原本就冒险至极,她也是在偷偷瞧见隔壁院子的娘子,见女郎一副心善又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 才起了心思,装鬼扔求救的白绫,只是看走了眼,那女郎不算一等一的大善人,若真是菩萨心肠,应该昨夜就带人闯了院子,救她出狼窝。 她装鬼被发现了,被好一顿教训,打得她半死不活,她只得装得更虚弱些。 果真那群人见她快死了,就将她扔了出去。 只是她低估了身上的伤,和汴京的冬日有多冷,她原本以为自己快死了。 好在有人来救她,现在她又有了活下去的路子。 她既然逃了出来,就不仅仅是要活着,她要报仇,将这一切报复回去。 眼前这郎君就是最好的途径,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对账本之事很感兴趣,大概是卖官人的仇家,好好利用,便能帮她报仇。 “那当真是很巧了。”玉鹤安冷笑,女子对她心机诈死之事,一字不提,所言也是说一半藏一半。 冰冷的眼刀扫了过来,似乎一眼就将她看穿了。 “恩人,婉儿不求其他,只求能帮婉儿救出姐姐,那是婉儿唯一的亲人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那本账本救出我姐姐后,我也会将它交给你。” 唐婉儿小脸惨白,哭得梨花带雨,看得贺大娘都有几分心疼,手怯生生去拉玉鹤安的袖袍,被人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不用交给我。”玉鹤安冷言拒绝,心非诚,就不必合作,每个人都有既定的路要走。 唐婉儿手中捞了空,愣了愣。 美色、可怜、账本好像都失效了。 “婉儿真的有账本,恩人难道不是为了账本来的吗?” 玉鹤安盯着眼前这女子,还没弄清楚情况,就着急抛售筹码,妄想利用别人为她卖命。 “能救,不过得你自己去救。” 玉鹤安留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贺大娘进来收拾药碗,唐婉儿拉着她的手臂。 “大娘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不是对买官之事很感兴趣吗?我真的有账本。” 唐婉儿下意识按了按胸口,账本还在,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事不感兴趣? 应当是这样的啊,不然为什么要将她从乱葬岗拉出来?为什么又要来见她? 贺大娘想起玉鹤安临走前的交代,好心嘱咐道: “唐娘子,报仇雪恨这种事得自己来。 一会儿奴婢就要回汴京城,娘子若是要去敲登闻鼓,我可以捎你一程,若是想回家,还是怎么都可,若是身子不爽利还想在这歇几日,也可。 只是我们得回去了。” 唐婉儿愣了一会儿,刚才恢复的血色褪了干净,她愣了好久,才想明白,这群人压根不要账本。 他们只是想让她将这件事闹大。 她之前还天真的想利用他们。 作者有话说:谢谢 乔乔呀”“吃货baby宝”“西哈椰则”的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晚安啦 [比心][比心][比心] 第73章 唐婉儿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她还在庆幸醒来账本还在她身边。 自以为有了账本这一筹码,就有了谈判的条件,她想学着利用别人替她报仇,替她救姐姐。 “大娘, 是婉儿错了, 刚才话说得不对, 可否再请一下郎君, 婉儿只要一句承诺即可。” 唐婉儿坐在床头,惨白着一张脸, 默默流泪, 仿佛被风吹断枝干的落花,还被雨滴淋了一遭,可怜极了。 这女子实在可怜, 贺大娘瞧着心疼,甚至有点后悔对唐婉儿说这么狠的话, 起身掀开防风帘出去追玉鹤安, 若是能商量一下也可以。 小院子早就空荡荡, 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玉鹤安已经带着长明走了。 贺大娘愣了会儿,早就习惯了玉鹤安对待玉昙的态度,温和有耐心,忘记了冷漠无情才是玉鹤安的本色。 贺大娘只得回了屋子, 不好再看唐婉儿凄楚的脸, “唐娘子, 郎君已经走了。” 唐婉儿心下凉了大半,笑了几声,自以为有几分聪明便想着拿捏人心, 没想到…… 唐婉儿退而求其次道:“烦请大娘回汴京,捎我一程。” “自然。” 休息片刻后,贺大娘带着唐婉儿上了马车,唐婉儿虚弱地靠在车壁,试探道:“大娘,我去敲了鼓后,你们有手段保全我吗?我还不想死?” 语调有气无力,可怜极了。 听得贺大娘心头发酸,唐婉儿还不知道,她原本就快死了,这是药效强撑着呐。 望着唐婉儿小声哭泣的脸,贺大娘默不作声,瞧着她哭了半个时辰。 “大娘,你可一定要救我啊,我不想死。 昨夜就是你好心在墙头帮我吧,我记得你。” 贺大娘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告诉唐婉儿这件事。 “你既然救了我,断断没有又将我送去送死的道理。”唐婉儿抹了把泪,眼神往贺大娘身上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娘定是个好人,若是我真的死了,可怜在异乡,只能当个孤魂野鬼。” 贺大娘终于回过味来,原来这娘子是软弱当武器,把她当枪使呐,被泪水泡软的心顿时硬了几分。 她一个活了半辈子的,一直在江湖飘荡的人都险些着了她的当了。 “我还不想死,大娘我的性命全系你身啊。” 这是她救了唐婉儿还赖上了她了,她无奈地盯着窗外,“唐娘子,我倒是很想救你的。” 唐婉儿掉得如珠线的泪滴止住了,露出笑意来,“我就知道大娘会救我,我还有一个姐姐,还在狼窝里,恳求你发发善心,一起救了吧。” “只是如郎君所言,这世道下最重要的是自救啊。”贺大娘苦笑一声,自知这自救不是拉着别人给她垫底,做她的替死鬼,想来玉鹤安方才一眼看穿了唐婉儿,就离开了。 * 玉昙去驿站寄了信,天色愈发阴沉,冷风呼呼地刮。 没过一会儿,小片小片的雪花落下,她伸手接了一小片,雪花落在指尖,顷刻间融化,冷意顺着指尖直往身上钻,她呵气暖了暖手,紧了紧大氅,裹紧身上的暖意。 若是在冬日里受凉,最难受了,快步上了马车。 马车里的暖炉一熏烤,暖和劲头就上来了,她总算舒服了几分。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她先回自己的宅子,将东西收拾了一番,挑了些用得上带走。 一番折腾,雪越下越大,在地上和房檐上浅浅铺了一层,整个天地间都裹上了雪白,将所有污秽都藏了起来,只是行人一走过,便露出黑漆漆的内里来。 路上的行人不减少,反而几人成队,往前走着。 第101章 玉昙放下车帘,没听清外面说些什么,倒是巧心听清了。 “娘子,这些人是去看热闹去了,好似有人在敲登闻鼓。” 设登闻鼓上达天听,只是非天大的冤情,谁敢去敲。 回小院会路过大理寺,马车行经大理寺街道时,已能听见“咚咚”的鼓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似催命般。 她捏着掌心,若是按照她原本的命运,走投无路,是不是也得击鼓鸣冤。 好在她足够幸运,她掀开车帘,冷风灌了进来。 一名女郎衣着单薄,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大鼓,身量纤细,脆弱又坚韧的模样。 大理寺的府门终于开了,为首的是绯红官服的大理寺卿孙乔,孙大人身旁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脸上神色倒是和以往被冷落时一样,正是三皇子楚云策。 女郎跪俯在地,声量十分洪亮,让看热闹的人群听得清楚又明白。 “恳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我要状告裴季卖官,裴季将朝廷官位抬高十倍售卖,所得尽入私账,甚至借由卖官强占民女。” 话音刚落,围观者顿时议论纷纷,大意都绕不过,这女郎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告裴家。 平头百姓都知道,大皇子倒台,三皇子就是储君人选,裴家正是三皇子的母家,汴京世家,最鼎盛的便是裴家,裴甚位列国公,裴元庆任户部尚书。 孙大人冷冷地扫过女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知道,若是随意攀扯污蔑朝廷官员,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小女子有证物。”唐婉儿从怀里拿出半指厚的书本,没有递给喝止她的孙大人,反而递给一旁衣着不凡的郎君,她直觉给他比较可靠,“大人,这便是我偷得账本,小女子还有证人,目睹过裴季卖官全过程,她正是我姐姐,正在城郊裴家山庄被关押着。” 楚云策随手翻了几页,眉头越拧越紧,手指摩挲着粗劣的纸张,心头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这桩案子,看样子确实有冤屈,我便受理了。” 冤屈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诉说,就在衙役扶起女郎走进了大理寺。 直至再也瞧不见,玉昙才放下了帘子,马车缓缓往回走。 这女郎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些,巧到像上天在给她铺路。 回到小院子,脱掉厚厚的大氅,她才算活动开,坐在榻上半晌,没能想清楚其中要害。 贺大娘倒是回来,只是瞧着心不在焉,走神好几次。 下雪太冷,她有意吃暖和些,贺大娘弄打边炉时,她还走神将手侧烫了,巧心连忙用凉帕子给贺大娘手侧包着。 “贺大娘,累了就先歇着。” 巧心帮贺大娘换了张帕子:“后面的奴婢也会弄,大娘下去歇着吧。” 贺大娘站在一旁,送唐婉儿去大理寺后,才得知玉鹤安带人去了城郊,去寻昨晚去转走的其他人,还有唐婉儿口中的账本。 贺大娘出了会儿神,一会儿心惊自己差点被当枪使,一会儿又心疼唐婉儿的命运。 见贺大娘神思恍惚,玉昙让她下去休息。 一番折腾,她早就饥肠辘辘,吃饱喝足后,她又躺在圈椅上休息了半晌。 她原本还想等玉鹤安,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还想问问他,只是出现得实在太巧了些。 直到三更,也没见玉鹤安回来,困意倒是先来了。 楚云策现在风头正盛,若是由他牵头,受理了这起案子,玉鹤安作为楚云策手下干将,这段时间就有得忙。 玉昙望了一眼窗户外,大片雪花纷飞,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 一行人在风雪中骑着快马,雪花从马背上飘过。 那女子话说得半真半假,另外一名女子被关押转移的地方,倒是贺大娘查出来的。 玉鹤安刚带人将院子围了,站在府门前没多久,霜雪落了满头,像立在天地间的一根冰柱。 “吱呀——”漆红色大门打开了。 “玉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带人围了我的私宅。” 一袭玄衣的高挑郎君从里走了出来,家仆贴心地撑着油纸伞,短短的路程,伞面上已覆了一层薄雪。 站定不过片刻,肩头发上落了雪,玉鹤安抖了抖风雪,“裴大人,本官也是奉命前来,询问裴大人。 同为世家子弟,少不了拿出来比较。裴季长了玉鹤安八岁,无论是科考还是仕途却远比不上玉鹤安,肚子里总是憋着一口气。 裴季皮笑肉不笑:“卖官自有捐纳房,关本官何事?玉大人你这是找错了地方,快些回去吧。免得办错了事,又惹了风寒,得不偿失啊。” “裴大人。”玉鹤安将那张被揉皱了的宣纸举到裴季面前,嘴角微微上挑,视线落在裴季身上,“认识这个吗?有人在大理寺外敲登闻鼓,状告裴大人买卖官。” 见到宣纸那一刻,裴季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呼吸都沉重。 今晨他才察觉一本账本丢失了,将几处辗转宅院翻了一遍,都没找见。 仆役全部罚了一遍,都没人肯承认,那些被送来的女郎,更是罚在冰水里站了三个时辰,也没人承认。 他突然想起,昨夜装神弄鬼被打死的女子,他还没来得及,带人去乱葬岗瞧瞧。 奴仆来报,玉鹤安带人围困住了院子。 “不认识,怎么玉大人连随手捡的废纸都要拿来当证据?可笑。” 玉鹤安并不理会裴季拙劣的激将法:“裴大人是否能当证据,这得大理寺论断。” “荒唐,休要在这胡乱攀扯,若真是大理寺办案,也应当是大理寺官兵出动才是,玉大人什么时候是大理寺的人了。” 裴季怒了,上前一步,见玉鹤安不让,直接停下。 “我自然是奉五殿下的命令。” 裴季咬牙切齿道:“玉鹤安,你当真以为攀上五皇子,就是找了条明路吗?公然和我裴家叫板。你以为你是谁?敢管到我的头上来。” 话音刚落,大批手握刀剑的的府兵和奴仆从跑了出来,刀剑相向。 玉鹤安此行来,只是早一步,牵绊住裴季,所带不过二三十人,面对一众府兵,自然是寡不敌众。 裴季怒吼:“让开,今日若真是起了冲突,明日就算是告到御前,也得是你玉鹤安赔礼道歉。” “若是裴大人真的没错,该赔的礼,自然是一样都不会少。” 玉鹤安话音刚落,隐隐能听见铁蹄声,黑影穿破雪夜而来,大理寺官兵就到了,官兵身披银甲,腰跨唐横刀,将裴家山庄围住了。 “大理寺查案,还请裴大人配合。” 裴季脸上血色褪了干净,狠狠地瞪了玉鹤安一眼,“咱们走着瞧。” “裴大人请吧。” *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天空倒是落了干净,湛蓝一片,院子里的积雪没过了膝盖。 玉鹤安接连三日都没有回来,只是派长明回来拿了换洗衣服,带了平安的口信,看样子接连几日都不会回来。 期间倒是赵秋词来了一次,只是话了些家常。 宋老夫人托她带话,只道:“这些事原本就该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不该横插一手,现在也不要她以往做的事,而心生顾虑。” 玉昙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宋老夫人就差没将“同意”“撮合”几个字讲出口了。 这一次就算不同意,她也不打算放手了。 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她送赵秋词出去。 赵秋词临了前嘱咐:“裴季卖官被关进大理寺,前些日子,阿兄带人搜出了证据。 裴季无实权,若是真的要算捐纳房还属户部,牵扯出来的就是户部尚书裴元庆,裴家约莫是将裴季当弃子了。 但裴家在朝中横行多年,不可能会咽下这口气。 父亲总担心,裴家对你下手,安插了暗卫在周围,这些日子少出门,尽量小心些。” 玉昙点了点头,这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冬日她本就不爱出门,又在小院待了几日。 裴季私下卖官强抢民女,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十五日后在汴京街头处斩。 听到这消息时,玉昙拿着话本的手一僵,裴季死得太干脆,太快了,像极了断臂求生。 第二天就出事了,江听风回来了,不过是被抬回来的。 听说被找到时,被一刀捅穿了腰腹,鲜血染红了雪地,若是再晚一个时辰,不是血尽而亡,就是冻死在雪地里。 第102章 被找到时,意识全无的江听风,只重复一句话:“裴甚卖国,裴甚卖国。” 当天夜里就出事了,玉昙才睡下,就听见房檐上有动静。 作者有话说:谢谢 米猫 的营养液[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74章 似乎有人轻声踩在瓦片上, 轻手轻脚地挪动着。 玉昙抬眼望了望昏黄的烛光,在呼救和不要打草惊蛇中徘徊了几十息。 就听到有人被踹下房顶,重物摔在地上。 “谁派你们来的。” 院子里顿时火光一片,映照着一群影子落在门框上, 黑压压一片, 看着像恶鬼讨命一般。 她知晓这院子里藏了不少人, 没想到是这么多,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起身穿了上襦, 裹了件披风快步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黑影一闪, 几下就隐没在角落里,只剩下几名不出挑的奴仆。 贺大娘站在中间,手握着两把短刀, 气势比她握菜刀时,强势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身前, 直挺挺地倒着三具尸体。 月色皎皎,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这一条路注定不好走。 “娘子,这几人逃不了就服毒自杀了。” 大概是被人豢养的死士,在被抓时先行自我了断了。 “搜身看看有没有身份牌,没有什么信息就拉出去埋了吧。” 她裹了裹披风, 转身回了屋子里, 彻底没了睡意。 裴季的死期将近, 江听风顶着调查裴氏任务出行,重伤而归,死咬裴甚叛国。 坊间甚至有了裴氏倒台的流言, 安排人前来杀她,倒像是恶犬临死前,想要扯下一块肉来。 她几乎睁眼想到天亮,而后太累才迷蒙睡下,睡醒时床头坐着一人投下大片阴影。 “昨夜是不是被吓到了?”修长的手将她散落在身前的长发,弄到耳后。 “没有,阿兄。”她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纱幔垂下,又被挡了大半的光亮,让她误以为时辰尚早,主动让出位置,让玉鹤安上来躺会儿,“你怎么回来了?” 玉鹤安撑着身子没动:“一会儿要回大理寺。” “哦……”她又挪了回来,离玉鹤安近些,才发觉玉鹤安眼下的青黑藏不住,下颌线越发凌厉,显得更不近人情了些,仿佛是被铁律礼法铸成的一件锋利的兵器。 视线落在她身上,却是专注又温和的。 分别的大半个月格外的忙。 再厉害的人都会累。 她起身抱住了玉鹤安,摸着他的脊背,玉鹤安的下巴搁置在她的肩头,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弄得她发痒。 “阿兄,能待多久?” “一个时辰。”沉稳的声音有点闷,裹着浓浓的倦怠。 最多一个时辰,他就得回大理寺。 他本忙了一个通宵,打算小憩两个时辰。 有人刺杀玉昙的消息一传来,他心头一紧,明明有详细的部署,仍然担心,只有回来看一看才能平复这颗躁动的心。 “阿兄,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就叫你。”玉昙又往里面挪了些,主动让出位置。 “嗯。”玉鹤安和衣而卧,这个位置早就被玉昙睡得暖烘烘的,染着她身上的玉昙香,躺下不过片刻,就沉入了梦乡。 玉昙倒是没了睡意,睁着眼睛回想整件事,想起重伤的江听风,他的父母死在那场大战中,一辈子都在想为父母复仇,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叩叩——”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蹑手蹑脚爬过玉鹤安,穿好上襦出门,贺大娘站在门外。 “郎君呐?” 应当是向玉鹤安禀报刺杀的事,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晚些时候再说吧。” “是。”贺大娘连忙退下了。 她看了看,离一个时辰,约莫还有一刻钟。 回头一瞧,玉鹤安已经起身了,短暂的休憩让他精神好了不少,坐在床头重新束发。 “过几日就要传你到大理寺,案子已开始公开受理了。”玉鹤安束完发,起身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交代完这一切,玉鹤安又得走了。 “我是不是得去敲敲登闻鼓?动静闹得大一些。” 玉鹤安一愣,动作一僵,甚至误以为玉昙知道了什么。 他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怕承认自己的卑劣和算计,但他不想将那些污秽的东西捅到玉昙面前,他自私地想留住些美好。 “怎么这样问?” “前些日子我瞧见女郎敲登闻鼓告裴季,没过多久裴季就落马了,想着这也是条出路。 阿兄,你这些日子常往大理寺跑,知道这名女郎的结局吗?还活着吗?” “死了。”玉鹤安没打算瞒着玉昙。 唐婉儿本就被打得半死,还在冬夜里吹了半宿的寒风,一口气被强吊着,敲登闻鼓收押,半天就死在了大理寺监牢。 “真相大白,也算得偿所愿。”玉昙一恍惚,女郎既然选择敲登闻鼓,大概也做好了,以死还世间真相的准备,倒也算是一位烈女子。 “你无须走到那一步,就算到大理寺,也只是问话,不用被关押。” “阿兄,谢谢你。”她上前环抱住玉鹤安,“剩下的路,有你陪着我走,我很安心。” 好在玉昙没说些感激又疏远的话,玉鹤安抚上玉昙的背脊,享受着玉昙的信赖和依靠,“有我在,无须害怕。” 恶鬼自会扫荡前路所有艰险,回到她跟前再收掉所有爪牙。 * 玉鹤安口中的几日演变成了半个月后,事情比玉鹤安预料的还要艰难。 日子转眼就步入隆冬,大理寺传唤官兵是在早上到的,等在小厅里,礼貌客气地交代,此次只是受审前,第一次核查供词,让她无需紧张。 她披了件藕粉色斗篷跟着去了大理寺,在核查供词时,遇见了江听风,被人搀扶着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虚弱地靠着椅背,冲着她打招呼。 她进了大理寺,没想到现在她们同一阵营,一同面对裴氏。 等她处理完一切出来时,发现江听风还在廊下,目光灼灼,双眼快迸出火星来,身上那股子被父母之死,压在肩头的死气沉沉的劲终于消散了些,倒有些回到渔阳躺着树干上睡觉的少年。 “这一次一定会让裴氏,用不得翻身。” 这一次,江听风功不可没,他找到裴甚通敌卖国,造成三万大军惨死的铁证。 “会的。” 再被传召时,又过了一个月,日子已经快近年关。 由皇帝特批,由五皇子楚云策牵头,首辅张合正都察的会审开始。 在大理寺公堂受审。 她一直站在耳房等待,等她被大理寺官兵带上公堂时,裴甚身为国公,受审仍设坐,裴元庆跪在他身旁。 她跪俯在地,这一次她无惧无畏,大声地将那份状纸全部背了出来。 她能察觉身侧的目光犹如刀刮,他们恨不能让她去死。 但事实是该死的是他们,她会活得越来越好。 而后她就被带出了公堂,她站在廊下等着,希望能等到裴甚收押或者被判刑的消息。 等到接近午后,也没能传出一点消息,审讯的人慢慢散去。 原本自信满满的她有点急躁了,频频往里望。 肩头被拍了一下才回神。 “玉小娘子,玉鹤安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等他一会儿。” 江听风比起上次脸色好了不少,这场大病耗了他大半的生气,衣袍空荡了大半。 “宣判了,裴甚……”伏法了吗? “裴甚位列国公,裴元庆又是官至尚书,就算今日铁证焊在他身上,也需得上呈陛下,才能判罪。” “哦……”那就还得等,她总担心夜长梦多。 “等判词下来,我就会动身去边疆了。”江听风挠了挠头,他父母还有玉昙父亲的遗骸还在那片山谷里,这大概是他能做的最后好事。 “一路保重。” 江听风挥了挥手,慢步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她转身时,刚巧碰到玉鹤安和身着暗云纹绯色官服的老者并行,背脊挺直,步履不快,但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玉鹤安垂眸,耐心听着教诲模样。 她方才在公堂之上见过这位老者,正是当朝首辅张合正。 若是这一次顺利,难道玉鹤安会提前入内阁? 二人在她面前停下,她福礼问好,只是将自称含糊了过去。 她不想这段关系成为他的阻碍。 张合正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身瞧了瞧玉鹤安,拍了拍玉鹤安的肩头,像是长辈对看好的后生般。 第103章 “既然决定就去做,凡事问心无愧便可。” 说完张合正便快步走了,只留下他们二人。 “阿兄。” 玉鹤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好似在询问为何不承认和他的关系,又好像只是多日未见她,里面的思念太重。 “证词全部呈给陛下了,估计得年后才能知道了,回家吧。” “好。”二人并行,越走越近,双手交叠在一起,十指紧扣,走了一刻钟,出了大理寺。 玉昙忍不住了,凑得更近些,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量,“阿兄,张大人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 “嗯,知道。”没有血缘这层关系,什么都不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阻碍,没必要瞒着任何人。 “啊……”玉昙拧了拧眉头,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以往她总是害怕说出口,现在总归不一样了,她能大方地开口,“会不会有麻烦,对你的仕途有碍。” “不会有麻烦,杳杳,你要明白,你从来都不是麻烦。”玉鹤安停了好一会儿,“张阁老说若是有机会来喝喜酒。” 第75章 这桩案子年关横跨年关休沐, 搅得过年都不安生。 前几日有宫中消息传了出来,裴贵妃为其父亲裴甚求情被罚,不仅被降了位份,还罚三个月不能出宫门, 连带着三皇子也被迁怒。 皇上口风已经漏出来了, 宣判只等过了大年, 玉昙提着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这种时候不可能回侯府, 今年过年又只有他们二人。 贺大娘采买了一大堆年货,将小院子装扮得很喜庆, 门窗廊柱上都贴了喜气的窗花, 整个小院都热闹了起来。 玉昙照例封了金叶子当红包,将小院子里里外外都打赏了一遍,就连守着院子里的暗卫, 也托长明去发了一份。 除夕那一日下了一场大雪,积雪快到小腿肚。 她和玉鹤安坐在窗前软榻上对弈, 燃炉煮茶, 白雾慢慢升腾起来, 她抬眼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阿兄,明日又是你生辰了。” 明日玉鹤安二十岁生辰,弱冠照理应当设宴加冠,尊长取表字,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只有我陪你了。” 玉鹤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嘴角上挑, 眼底漫出笑意。 她放下棋子, 撑着身子,越过小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玉鹤安的唇瓣上, 和冷淡的外表不同,他的唇瓣温热,吻得热烈。 “阿兄,我赔你点什么吧。” “好啊。” 玉鹤安捧着她的脸,逐步加深这个吻,唇齿痴缠了好一会儿。 棋盘上的棋子散落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才惊觉不对,她不知什么时候越过小案,跨坐在玉鹤安身上,软倒在他怀里。 现在还是青天白日,而且昨夜才弄过了。 她眼神迷蒙,努力撑起身,拉开一段距离,像被妖精蛊惑了的凡人,好不容易才恢复理智。 “阿兄,我想堆两个雪人,就在那儿。” 玉鹤安顺着白皙的指尖,他瞧见了院子里那棵大树,树干上还挂着个秋千,木板上落了雪。 掐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收紧,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她感受到了蓬勃炽热,脸上烧红一片,“我、我……” 过了好一会儿,玉鹤安似乎缓过劲了,腰间的手松了些,“走吧,去堆你的雪人。” 好像她总是在让玉鹤安妥协,她有点舍不得。 她回抱住玉鹤安,下巴搁在他的肩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语调软绵又纵容,“等会儿……再去也可以……” 话音刚落,她被掀翻在榻,修长的手指握着腿弯,压得越来越紧。 直到她被欺负得眼神迷蒙,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说出那种话。 唯一的好消息是赶在天黑前,堆好了雪人。 两个雪人,一大一小,并排站立在大树下,像兄妹又像爱侣。 休沐期结束,玉鹤安又开始变忙。 裴家的判决还没出来,事情比预想中的要麻烦。 日子转眼就入了春,雪人挺过了小半个春日,终究熬不过春日的骄阳,融化在开春化冻里。 阳光晒尽雪人的最后一滴水渍,只剩下干净的院子,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发呆。 玉鹤安下值回来,带回了裴氏被处决的消息。 裴氏男丁抄斩,女眷流放二千余里,裴妃的位份又降两级,三皇子幽居皇子府。 玉鹤安递给她一张告示,谢凌和赵子胤的案子,已由大理寺公告清白。 她有了清清白白,能够开口说出的身世,不用再掩盖再躲藏,她能自由地活在阳光下。 她捧着那张告示,沉默了良久,不知不觉中告示被泪水打湿,她哽咽了半晌,只吐出几个干巴的字。 “阿兄,谢谢你。” 她说完又觉得话太轻,玉鹤安赌上身家性命,前程未来只换了这么句道谢,真是亏本买卖。 玉鹤安揉了揉玉昙的发顶:“都过去了,怎么还哭?别哭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了。” 十几年前那场调换,对玉昙对赵秋词都是一场灾祸,只有他是受益者。 感谢上天将玉昙送到他的身边。 * 裴氏处斩当日,显赫世家的落幕,汴京城百姓多去看热闹。 真相大白于天下,一切归结于圆满时,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明明很早前就跟玉鹤安提过计划,她会在事件落幕之际,南下前往惠州。 暮春时节,万物生机蓬勃。 她先去侯府辞行,宋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问她是否还会回来,这辈子能否再见。 宋老夫人年事已高,唯恐就是这一面后就是永别。 她回握住宋老夫人的手,宽慰她,会尽早回来。 就算梧娘不愿回汴京,她也会抽空回汴京瞧瞧。 赵秋词送她出了府门,念叨了一路,大意就是过段时日,她会和玉征前往边境,给戍边将士应有的封赏,送到最后,只抱着她道珍重,让她早些回来。 她挥了挥手,让赵秋词回去。 回首时,瞧见玉征不知什么时候下值回来了,站在廊下,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她见过那样的眼神,之前玉征戍边多年后回汴京时,瞧见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儿女时,不知所措,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跨过洪流来到她们身边。 她笑了笑,冲着玉征挥了挥手道别,转身走自己剩下那一段路。 离别总是依依不舍,除了玉鹤安。 不知是玉鹤安那张冷淡的假面,已经牢固地焊在了脸皮上,还是他游学时,已经习惯了和人分别,玉鹤安没能表现出什么不同,至少她没看出什么不同。 她将最后的行李装箱,将大理寺宣布谢凌和赵子胤无罪公文,放在最里面。 行李装箱码在了外间,堆满了整个外间,箱子比她想象中的多了几倍。 她有收拾这么多东西吗? 屋子和院子都变得空荡荡的,甚至连贺大娘都积极收拾包裹,要一同跟去。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了,临到离别,淡淡的愁绪包围着她,煽动着灯火都变得朦胧,像被罩上了哀愁的纱。 她从背后环抱着玉鹤安,双手用力收紧。 他刚沐浴完,身上是和她一样的澡豆味道,玉鹤安只当这是平常的一天,可是她知道从明日起,她很久都见不到他了。 玉昙的声音软糯,十分不舍,“阿兄,我明日就要走了,下午我回了侯府,所有人都很舍不得我,我也很舍不得他们。” 玉鹤安语调如常,好似她明日只是去郊外踏青般,“嗯,明日要启程就早些睡。” 她的脸埋在宽阔的后背:“阿兄,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最舍不得你。” “嗯,我知道。”玉鹤安转过身,揉着玉昙的发顶,绞干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几缕发丝落在脸侧,眼角带着一丝艳红,三分妩媚,剩余全是委屈。 “我会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语调带上几分哭腔。 只是还有很多事,都得她去做。 玉鹤安无奈道:“你也知道啊?” 她埋在玉鹤安的胸膛:“我们已经分别了一个五年,这一次我会让时间短一点,尽力再短一点。” 宽大的手轻抚着她的脊背,惯常温柔安抚她的动作,却因太熟悉彼此身体,显得情.色。 分别在即,归期未知,她异常大胆。 “阿兄,今天想做什么都可以?” “当真什么都可以?” 她点了点头,随即被推倒在书案上,眼瞧着玉鹤安从笔架上,挑了一支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笔管以竹胎作底,覆有黄漆,竹绿彩绘缠枝莲纹,紫毫为笔头,兰蕊型。 第104章 这支笔华贵,且从未见玉鹤安用过。 笔杆挑开衣襟,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 笔头沾水,游弋在白纸上,紫毫越过沟壑,蜿蜒其间,纹路曲曲绕绕,冰凉间裹着酥麻。 来回游走,再汇集到一点,原来是一朵盛开的玉昙花。 玉昙花肆意绽放,笔锋向下,开始画支撑着昙花的细嫩根茎,玉昙花根植于沃土,需要花开艳丽,松土浇水才是关键。 玉鹤安不是一个熟练的花匠,他勤勉学习,奇异的水声,搅得她脚趾蜷缩。 奇怪的触感让她后悔方才的话,连连小声地求饶。 手指代替冰凉的笔头,慢慢丈量着,温热的唇一点点舔.舐眼角的水渍,玉昙花更是被欺得梨花带雨。 “阿兄。” 磨人总算过去,她被一点点满足。 她环抱着玉鹤安的脖颈,泪眼蒙眬,“阿兄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明明现在我们离得最近啊。” 她像一只幼猫,在这猛烈的颠簸下,吓得背脊弓起,再慢慢地安抚顺毛。 胡闹到半宿,该来的天明还是一样地来了。 她眼瞧着行李被装上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码头。 玉鹤安上了她的马车,一路送她到码头,似乎还嫌不够,又送她上了客船,又陪着她站在甲板上,沐浴在阳光下。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船要快开了。 玉昙小声催促:“阿兄,你回去吧。” 玉鹤安站在甲板上未动,河畔的风扬起他的发梢,甚至还有几分松快。 船夫起锚,船慢慢驶离岸边。 “阿兄,船开了?”她错愕地转过身,瞧着玉鹤安,过了几十息,她才后知后觉,“阿兄,你早就决定要和我一块儿走。” “嗯,调令下来了。” 明明只是很轻的一声回应,却没消失在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中。 她听清了,她没有选择问,玉鹤安为什么瞒着她,调离汴京会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只是环抱着玉鹤安,追问答案远没有他能陪着她重要。 她原本想坚强点,一个人走完这一程,再回汴京找玉鹤安。 分别太苦,前路若是能一起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阳光倾洒而下,船只乘风破浪,一路南下。 影子被拖得越来越长,紧密相拥在一起。 好像儿时一起去买拔丝糖,玉昙走累了,玉鹤安背着她高高兴兴地回家。 无论是幼时的兄妹关系,还是长大后的爱人关系。 爱意早就将他们捆织在一起,永不分离。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说: 报告长官还有几个番外 over[捂脸偷看] 我知道有的小天使是不看番外的,那就在这里先道别啦,以后有缘再见。[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