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点心》 第1章 《废物点心》作者:珊瑚海胆子【cp完结】 简介: 傲娇勇敢大少爷x懦弱敏感甜品师 大少爷变成比格后如何追到呆呆老婆? -郁元苦心经营爱情,一朝发现富三代男友即将订婚,下定决心辞职分手,一切从零开始,去宠物店帮忙意外收养了奇怪却忠实的宠物比格 -虞新故回国处理与男友的小小摩擦,没想到路上遭遇车祸,一觉醒来居然变成了需要寄人篱下的宠物狗。 郁元:我们是最好的伙伴【对狗】 虞新故:你清醒点,我真是你老公【大叫】 半年后。 郁元被骗光所有积蓄,重新开启事业后,发现狗狗性情大变,不想脑袋上缠着绷带的前男友找上门来。 虞新故:【我是你养的那只比格】 郁元【放下蛋糕胚】【拿出手机】:【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虞新故:【……】 遇到最落魄的彼此,互相救赎,重新开始 豌豆公主x豌豆 本质甜文嗷! 虞新故x郁元 标签:破镜重圆、狗血、he 第1章 郁元被催命一样的电话铃声惊醒时,是半夜三点钟。 他猛地睁开双眼,心脏骤停一般。 “郁元,你的产品必须换机台跑,需要owner确认。” “一定要这个时间过去吗?我可以把我的账号给你,”郁元昏昏沉沉,嗓子里卡了刀片一样疼,“行行好,已经半夜了。” “我们没有权限签署特殊制程同意。”对面无情催促,“请快点来现场。” 电话被挂断。 在柔软温暖的床铺上犹豫了十几分钟,为了避免再次陷入深眠,郁元撑着身子起来。 他人瘦,穿着浅色棉质睡衣,麻木地趿着拖鞋摇摇晃晃下楼,像从土里钻出来的骨架。 在中连上班的一年里,半夜被叫醒处理工作的事情,一个月内会有至少五次。 中连隶属于制造业起家的虞氏,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行业龙头,虞氏虽已将经营范畴拓展到商场、餐饮以及智能手机等多个范畴,但最看重的仍然是智能芯片。 在一年产值千亿的中连,员工们是流水线上辛勤劳作的蚂蚁,24小时需要为产品候机待命,哪怕再晚,有事也随时要上。 “我连着两天接了几个电话,心脏有些不舒服。” 不久前,头天夜里三点接了快二十个电话的郁元一边冲洗甜品餐盘,一边和虞新故小小抱怨,实则透露自己希望换个工作的想法。 他同男友虞新故在读书时交往,毕业后一起进入中连。 不过他是员工,虞新故是最年轻的少董。 “那为什么没有提前安排好工作?” 虞新故在书房处理着中连一厂厂长发来的邮件,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厨房里的郁元。 但他的目光没有分给郁元半点。 不沾阳春水的白皙指头在键盘上跳跃,秀挺优越的眉骨下,眼眸中只倒映文件上黑色的五号字体。 他以领导者的姿态指责:“把关键工序安排在晚上,难道不是你的问题?” 至于郁元的心脏问题,他没多问。 郁元洗甜品盘的动作顿住,回过头时,没从虞新故专注工作的侧脸读到自己需要的在意。 郁元只是个每年创造不了什么百万分之一产值的蚂蚁,不值得堂堂少董为他停下脚步。 他沉默着将水开大了,吸了下鼻子。 今年是个暖冬,夜里却突然下起鹅毛大雪,现在路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 郁元在枫庭湾的大门等了十分钟,没有车辆接单,只得随便找了一辆共享电动,用手帕胡乱扫了扫积雪,骑着车沿着被新雪覆盖住的车轮印迹缓缓前行。 等他花了半个多小时冒着暴风雪终于到了公司,才发现这通凌晨三点的电话的唯一目的,仅仅是让他花十几秒的时间输入密码,再点击同意。 他没脾气地把工作完成,尽职尽责地特意给对方打电话说已经签好,并检查了其他的产品,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关上电脑。 弧形的玻璃走廊外,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办公大楼灯火通明。 那点困意早被风雪吹得一干二净,他顶着两个水肿成核桃的眼睛晃晃悠悠路过隔壁的工作区,听到格外嚣张的说笑声。 “还真过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这种缺心眼的**,也就靠走后门才能进中连,活该遭人白眼。” 有人用十分猥琐的语气问:“哪个后门啊?” 是半分钟前还在电话里出现过的声音。 外面风雪交加,比来时还要剧烈,大有将整个中连大楼掩埋覆盖的架势。 隔着玻璃门,那两人浑然不觉,引以为荣,话中夹几个脏字,对着屏幕笑得前仰后合。 郁元在暗处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手在羽绒服口袋里攥成拳头。 小时候从不抄作业,长大后不说脏话,就算不喜欢这份工作,他也兢兢业业干到现在,从来没耽误过进度,或者主动和任何人产生过矛盾。 可就算人生是平缓运行的机器,也总有某些时刻要迫使他成为令自己讨厌的角色。 比如一周以前,作为前辈的钱越故意告诉他错的指令,他跑废了几千片产品。 虞新故因此和他大吵一架,飞到国外至今未归。 比如现在钱越尖锐的笑声传来,骂他是除了卖皮股什么都不会。 下一秒,办公区的玻璃门哐啷一声被撞开。 说笑声戛然而止,那两人见鬼一样:“你干什么?” 郁元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抄起随便的两摞书就朝那两人脸上狠狠砸去。 书籍散了满地,噼里啪啦一阵响。 “你敢打人!你疯了!” “我,我早想打你这个傻逼了!” 钱越看这关系户不顺眼很久了,没想到这窝囊废结巴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指了指斜上方:“这可都有摄像头,信不信我告领导让你在这待不下去!” “你去啊!”郁元瞪着他吼道,“随便告!告到老虞董那!反正,我他、他妈早不想干了!” 他把最后一本书砸到钱越气到扭曲的脸上。 空荡的办公区里,钱越难听的骂声还在继续,郁元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枫庭湾位处市中心,寸土寸金。 虞新故让他住这里的独栋,离公司大约有半个小时车程。 顶着风雪回去,路上还摔了一跤,到了家门外,郁元在地毯上蹭了很久鞋底,抖了抖身上的雪,好让每天来打扫的佣人能少些麻烦。 脸颊和手指都没有知觉,脑子也被吹懵,他吸了吸鼻子,抽出纸巾在眼睛上抹了抹,擦掉了睫毛上糊住的冰碴。 钟表显示半夜四点,算了算时差,虞新故出差去的国家,现在大约是上午十点。 他拨了电话过去。 腹稿打了很多,他在诉说自己刚才的遭遇与再次表明自己要离职的决心之间纠结,不打算提及白天从同事陈雅雅口中听到的“虞总好像要订婚了”的消息。 同虞新故共同经营感情两年多,两人一同从校园走入职场,曾经的陪伴和甜蜜都是支撑郁元能在中连坚持至今的养料。 虞新故出身名门,专业第一,各种荣誉加身,且拥有出众的外貌,在郁元心中如同宝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光芒。 他自认幸运之至,才可得到虞新故青睐,即使知道两人未来的道路天差地别,也想要努力一点,快些赶上爱人的脚步。 即使如今郁元认识到命运赠予的宝石,早就标好他承担不起的价格,也并不相信虞新故会做出背叛感情的事。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虞新故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干什么?”他似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这里很忙。” 手机听筒里传来悠扬的乐声,有人在喊“新故”,是个悦耳的女声。 所有的话顿时堵在喉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让心脏发出沉闷的钝痛。 “郁元?”虞新故叫了两声,有些紧张地、像是很不想他被发现似的问,“国内现在两点多,你不睡觉?怎么回事?梦游吗?” 郁元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枫庭湾的客厅太大,大到让他穿羽绒服都觉得冷。 可他却不争气又精准地看到虞新故让他贴在冰箱上的计划表,冰箱贴是虞新故去西班牙给他带回来的,浮雕走线精致得不像话。只是纸张字迹已经发黄,除了“一起去北欧”外都被划掉了。 也对,而自从郁元工作后,他们也没有再添加过其他的计划项。 以后也不会有了。 “没有梦游,”郁元把自己裹紧了些,“虞新故,你在哪呢?” “在处理工作。” 郁元觉得好笑,麻木地扯了扯嘴角,声音跟着有些抖:“有音乐,有女人的工作吗?” 第2章 那边沉默了一下,像是不耐烦地叹气。 “到底有什么事?不着急的话,等回去再说。” 郁元“哦”了声,把自己团起来,脚趾在空荡的鞋头蜷缩着,试图驱散冷意:“我是有两个事情。” 虞新故催促道:“那快点说。” “我不想在中连干了。” 那边轻笑了一声:“那你觉得你适合干什么?之前面试,连小公司你都面不上,你数数……” “这是第一件,”郁元打断他的数落,接着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抑制不住的酸胀,“第二件事是,我们,我们分手。”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我会尽快搬走,”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这两年谢谢你,祝你事业有成,”郁元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婚姻美满。” “郁……” 他挂掉了电话。 大洋彼岸,乐队的演奏逐渐停止,为首的提琴手颇为诧异地看向匆匆离席的年轻贵客。 同对面身着高定当季衣裙,妆容精致的叶思语说了抱歉,虞新故头起身也不回地离开。 “新故!”母亲苏冉叫住他,“你干什么去?思语还在呢!” 苏冉轻声道:“宝宝,你要把她自己晾在那?这样不行的呀!” 那边,不明情况的叶思语放下手中餐叉,投来关切的目光。 “妈,你没跟我说你把她一起带来了,”虞新故眉头紧锁,放在耳边的手机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我现在要回国。” “这怎么行!思语和你平时都在忙工作,”苏冉气得跺脚,跟在他后面,手工皮鞋踏在花岗岩地板上哒哒响,“你知道我多不容易才把你们凑到一起!” “我有爱人,不会跟她订婚,别再做这些了。”虞新故并未停下脚步,抬起眼睛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宝宝。” 苏冉一怔,当即拉住虞新故:“你突然回去是为了那小子?” 虞新故没说话,抽出手臂,动作之间额发散落了一缕,一张俊脸显得倔强又狼狈。 他没再管身后的母亲和女伴,果断转身大步离开,和门外躬身等待的侍者道:“联系司机,我现在要去机场。” 选择了最早回国的机票,也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他此刻还身着西装,额头上竟然冒出些汗。 郁元要和他分手。 且不说郁元是为何头脑发热提分手,就算是分手,也该是虞新故先忍受不了朝秦暮楚的郁元。 他虞新故是什么人?从小到大追求者数不胜数,从来都只有他拒绝别人的份。 再说他就算暗箱操作了郁元的工作,不都是为对方和两人的未来着想,他有什么错?怎么郁元一个既得利益者反而不满意了?虞新故颇为焦躁地松了松领带,只觉得说不出的烦闷。 “把研发中心的会议放到下午五点,对,设备最终预算和场地规划都发到我工作邮箱。” 从机场离开时,虞新故已经安排好同郁元和好后的所有工作流程,“和好”这件事不该太占用他的时间,所以要选择最高效的当面沟通。 虞新故又打了通电话,无人接听。 他嘴角不自觉向下压,毫不犹豫地点开微信。 “可不可以别这么幼稚,你先接电话。” 绿色的聊天框旁显示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您和对方还不是好友】 虞新故火冒三丈,看了看腕表,问前面司机:“还有多久到枫庭湾?” “哦,还有三十分钟。”司机加快速度并道,看向后视镜,皱着眉头“后面那车跟这么近?” 虞新故哪有心情关心这些,他又捡起手机,不停地刷着聊天界面,查了好几遍网络信号,才确认自己是真被删了。 不可理喻,难以置信。 他点进了信息界面:“我不要跟你分手,我们” 字刚打了一半,突然天旋地转。 “砰——” 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从后方传来,手机瞬间掉落,虞新故近乎耳鸣,脸边的空气灼热滚烫,他整个身体瞬间腾空,撞向前座。 在机场开往市区的跨海大桥上,团团烟雾裹挟着火光,炸开的黑云升腾如同一朵巨大的蘑菇,在墨蓝色的海面上开放,车子被衬托得像一只毫不起眼的蝼蚁,轻轻坠入海中。 第2章 半月前。 有着中连标志的私人航班在c国机场落地,虞新故来不及打开手机拍一张c国的地标,便马不停蹄开始一场场会议和技术对接。 为革新技术,他联合父亲虞怀仁和几位中连的老牌领导层进行研发中心的开发申请,得到虞道成的同意。 “这次研发中心交给你全权负责,”虞怀仁将企划书放在桌上,托了托眼镜,“你爷爷的期望还是在你身上。” “国内产线和国外差距很大,成立研发中心,于公对中连有益,于私,我要让爷爷看到我的能力。” 虞新故跟在父亲身后,语气自信又笃定。 虞怀仁颇为满意地回头。 他很早便负责中连集团在国外的业务,同家人聚少离多,许久不见,儿子如今身量已经比他更高,一身西装笔挺,勾勒得肩宽腿长,质感极佳的布料下,隐隐浮现优美修长的肌肉线条。 比之前褪去稚气,更加沉稳英俊,无论在何处都是十分夺目的存在。 “你表叔连商超都处理不好,更别提中连这座金山,你大可不必非要同他争高下,”虞怀仁道,“再说你爷爷分得清原近。” 小叔虞寄和他年纪相仿,是虞道成已故弟弟的老来子,早些时候就表露了想从虞家分个一羹半盏的想法。 虞新故不置可否。 这时,母亲苏冉的电话响起,称需要虞新故陪同,去取终于配到货的奢侈品包包,虞新故本想回绝,犹豫后还是答应了。 出国前他同爱人郁元产生了一些矛盾。 起因是郁元被公司某老油条陷害,导致操作失误,公司被客户投诉,影响严重。 虞新故顶着巨大压力来到董事会,坦言是自己决策失误,并非手下人的过失。 当时虞道成只是冷哼道:“ 你如果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如退位让贤”,说罢便愤然离席。 将近三十年的时间,虞新故都被作为中连的下一任掌舵人培养,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中连的老牌领导班子本就不服,如今更是幸灾乐祸,原本要一同去研发中心的团队,人员骤然减了一半。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当晚,虞新故憋着一肚子火回家,却看到始作俑者郁元带着隔热手套,正弯身在烤箱前,专注看暖黄色烤箱里蛋糕的膨胀,侧脸线条柔和得像只无忧无虑的猫,嘴角竟然噙着幸福的笑。 虞新故再也没忍住,和郁元进行了交往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 郁元认为自己蒙冤,虞新故作为爱人竟然都不相信自己,他倔劲儿上来,非要自证清白,大半夜偷偷去虞新故邮箱里寻找钱越抄送的邮件,竟意外发现虞新故当初暗箱操作时发送的部分邮件。 原本以为自己凭实力获得工作的郁元崩溃地质问虞新故:“你从来就没有尊重过我吗?” 此时,虞新故站在万里之外的c国街头,随手拍了张建筑图片,给郁元发了过去,对方冷酷到底,什么都不说。 他有些头痛,先进了店里等,同sa讲:“有没有适合男士的背包。 “这款不行,要休闲一些 “不要亮色……” “不要小羊皮…… “版型要柔和,他不适合这种硬挺的……” …… 十几款包看下来,虞新故眉头紧锁:“还是要第一款吧” 挑选适合郁元的装饰品或配饰用于配货,选到一半,苏冉便来了,身后跟着妆容精致的叶思语。 虞新故这才惊觉母亲醉翁之意不在酒。 叶家和虞家本就有商业关联,先前叶思语也曾帮过虞新故的忙,虞新故虽不情愿,却还是碍于面子遵从母亲安排,陪两人提完预订的限量款背包后,再和叶思语共进午餐。 叶思语甜蜜的眼神时不时落在面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士身上,低头浅笑时,脸颊微微泛红。 这让已经有伴侣的虞新故提心吊胆,如坐针毡,只想着赶快应付完,同母亲说清,没想到正是这时,接到了来自男友的电话。 — 宛如大梦初醒,虞新故在一阵吵闹的犬吠声中睁眼。 潮湿腥臭的混杂着泥土气息的味道大股大股入侵自己的鼻腔,意识逐渐回笼。 他仰头看向外面,周围村落环境飞速后退。 现在他在一辆车上。 先是车祸,再是被运走,虞新故心下一沉。 现在研发中心正是关键时刻,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位子暗中作祟也不是没可能。 “唔……” 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张长满棕色毛发的脸,湿漉漉的鼻子直接怼到他脸上,伴随着一股臭味。 第3章 虞新故被熏得差点摔个跟头,又让这长毛怪吓得大叫出声,下意识往后躲去。 这一叫一躲,他傻眼了。 自己发出的并不是人声,而是一声响亮到刺耳的“wer——”,同时,后脚的弹跳力让他震惊,他竟然一跃就到了某个角落。 眼前的“怪物”显然被他吓到,连尾巴都垂了下来。 虞新故这才看清,面前是一条比自己大很多的金毛犬,脖颈上挂着红色铃铛。 周围也有他不太认识的品种狗。 原来这不是什么绑架人质的货车,而是专门运送狗的货车。 他恼怒且诧异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并非五指,而是一双蹭脏的白色毛爪。 一阵僵硬后,试着抬起手,那双狗爪就抬了起来。 虞新故怔愣地回头,看到自己矫健的后腿,沾着泥点的黑色皮毛,和带着一截白尖的黑色尾巴。 这什么?这是一只狗?他变成一只狗? 虞新故被这荒诞的画面弄笑了。 做梦而已吧?他经历了车祸,这时还没有疼痛感,定然是场梦。 他狠狠咬上自己的爪子,一阵剧痛传来,他不死心,后腿一蹬,往一旁的铁栏杆上猛地撞去,鼻头直接被夹在了两个栏杆中间。 雨滴在虞新故的鼻头上砸,被放大了很多倍的潮湿气味和冰凉感觉都在提醒他——他车祸后竟然变成了一只狗。 完全接受不了现实的虞新故整只狗一动不动卡在栏杆上,头脑一片空白。 大概是刚刚他的吼叫太过大声,此时这辆货车里又接连传出好几声狗叫,此起彼伏,简直像起义。 前方司机训斥道:“叫什么叫!叫个不停,一会儿把你们都宰了!” “你跟畜生急什么?一会儿到了狗肉厂,刀一落下不就没声了。” “这次收获可真不少,都是品种狗,要价高。” “到地方赶紧干活,我听肉厂的人说,有条子盯着呢。” …… 一阵寒意从背窜起,虞新故环顾四周,其他狗狗还无知无觉,仰头睡觉,金毛甚至在用头拱栏杆,想模仿虞新故撞头的行为,以为这是某种游戏。 虞新故没时间为它们可怜,立即行动起来,四处寻找出口,无奈车笼被锁得严严实实,他根本退无可退。 过了不知多久,车停了下来。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下车,将笼子一个个放在推车上。 在颠簸中经过一片泥泞的草地,狗肉厂出现在视野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血肉的腥臭味。 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一场宰杀,虞新故低头疯狂拍打笼锁,试图能把它弄开。 男人见势踢了笼子一脚:“就你不老实,一会儿先宰你。” 男人推着推车进入厂内。 到处都是被扒皮的狗,待宰的狗们都靠墙放着,又脏又瘦,见到有人来了便发出求救一样的叫喊。 “老板,这月最后一批啊,之后我跟我哥就不干这行了,太遭罪。” 老板是个一身横肉的刀疤男,左手拿着烟,右手将砍刀往案板那坨肉上一剁。 骨骼碎掉的声音传来。 若那刀恐怕这么剁在他身上,恐怕他能筋骨寸断。 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虞新故从来像如今这般感知到死亡的具象化。 “上批还没杀完,现在上头查得严,工人走一半了。”刀疤脸把手上的血往裤子上蹭蹭,瞥了虞新故一眼,点了根烟抽上,站起身,指着虞新故,“这只不老实,先把它拎出来,今天先把这只宰了。” “得嘞刀哥!” 说着,矮个男人将笼子从上方打开,朝着笼中的比格犬伸出手。 沾着泥土和血的脏手让虞新故无比嫌弃,他忍着恶心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啊!”男人的手顿时皮开肉绽,手一松,虞新故登时掉到地上,他脚一触地,撒腿就跑,忽地被一阵蛮力生生拽住后腿,死死按在地上,后颈一阵生疼,他被拎出了起来。 “我来。”刀疤脸把呼痛的男人推到一边,抄起了菜刀。 沾血的尖刀泛着寒光,捅进大动脉,管他是人是狗,一准没活路。 虞新故前后爪一起倒腾,嗓子里发出尖锐到难听的叫声。 刀疤男叼着烟,用刀子拍了拍虞新故的脸:“小畜生,要怪就怪你主人没看好,别怪我。下辈子好好投胎。” 虞新故盯着刀,牙咬得咯咯作响。 居然敢谈下辈子?明明他这辈子的账还没算清。 他的中连,父辈几十年的心血。 还有没来得及见面说清一切的郁元。 自己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一只狗,死在狗肉厂这种鬼地方? 虞新故就不可能轻易放弃,他必要拼尽全力争一条活路给自己! 一股力量登时涌至后腿,他弯曲身体,用尽力气抬腿向刀疤男脸上狠狠踹去。 粗粝坚硬的指甲划过皮肉,刀疤男脸上瞬间挂彩,登时松手,虞新故摔到地上,一骨碌起来,冲着刀疤男腿上又重重撕咬一口,而后兔子似的撒腿就跑。 刀疤男腿上鲜血直冒,目露寒光抄起手边棍子照着狗腿狠狠捶打下去。 “嗷呜——” 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虞新故跌在地上打了个滚,却仍然艰难爬起来,忍着痛往前跳,却让刀疤男一把拽住后腿,骨头像被生生卸掉,虞新故登时痛到哀嚎出声。 刀疤男目露寒光,扬起菜刀! 刀刃即将落下之时,矮个男人忽然拦住了刀疤男:“刀哥,先等等!” “干什么!” “这狗不对劲!太凶了,”男人看着刀疤男往外汩汩流血的伤口,和地上疯狂挣扎吠叫的狗,颤声道,“万一它有狂犬病……” “草……”刀疤男立刻松了手,看狗逃出生天,气得啐了口唾沫,“先去诊所!” 外面的雨更大了,虞新故不知跑出去多远,直到实在疼得没办法再跑才停下来。 没有力气,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三只爪子在软烂的草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 白爪子已经脏成黑色,皮毛被打湿,盖在身上又沉又痒,后腿也多半是断了。 四周荒无人烟,笔直的马路上只有偶尔经过的车辆。 明明几日前,和叶思语面对面坐在音乐餐厅里,身着订制西装,一边还要关心中连股价的虞新故,如今断了腿,饿着肚子,不知道今晚要在哪里入睡、如何生存。 巨大的落差像块黑布蒙住他,他在绝望中喘不过气,都不知道该样何处挣扎。 他一瘸一拐地走上马路,顶着雨沿着路一直走,被夜雾逐渐包围,意识模糊之时,车灯忽然闪过,一辆suv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第3章 “这里居然能发现比格犬。”丁文心和陈雅雅抱着纸箱下车走近。 面前的比格犬像刚从泥塘里捞出来,见他们走近时不但不躲,还抬头眯眼看,视线在陈雅雅脸上停留,喉咙里发出疑惑的咕声,类似于领导在见到下属不误正业后想要指责的动静。 陈雅雅显然没当回事,放下纸箱让比格更方便地走进。 “它腿好像断了。” “小可怜,”丁文心观察了一会儿狗,对一旁的丁文乐道,“哥,它腿好像是被人打的,嘴边还有点血渍,会不会是从屠宰场逃出来的?” 这月北城市政府接到数个宠物失踪案件,在市场监督部的丁文乐自然收到调查任务,终于找到屠宰场有关线索,本来打算今日收网,未曾想被大雨耽误在路上。 “这地方太偏,光救狗也找不到路啊。”丁文乐环视周围。 正这时,箱子里狗像是有重大建议。 它忽然朝几人大叫起来,急躁地用前爪扒着纸箱边缘,艰难跳了出去,一瘸一拐来到在指着分叉路其中的一条站定。 “汪!” 狗回头,催促一般叫道。 一周后,北城tv报道了长达十分钟的屠宰场真相与背后新闻,屠宰场的老板以及狗肉供应人员均被抓获惩处。 尚在手术后修养期的虞新故躺在喵汪宠物一楼,和一只同样从屠宰场救出来的博美做了邻居。 丁文心往他们碗里舔了些味同嚼蜡的狗粮,博美吃得起劲,虞新故却毫无兴趣。 幼时虞家也养过一只边牧犬,餐食至少要有新鲜生肉和蔬菜,狗粮口感如同塑料,虞新故认为完全是人类为了方便省钱而虐待动物。 “行吧,看在你是小英雄的份儿上。”丁文心给他放了些肉干和冻干,然后去接前台电话了,“雅雅,可以啊,现在就行,我有空。” 作为喵汪宠物的店长兼医生,丁文心总是忙碌,刚把狗狗从屠宰场救出来时,她给虞新故做手术忙到后半夜,第二天又给博美配药输液。 好在有朋友陈雅雅帮忙。 说来是巧,陈雅雅作为中连的员工,周六日竟然也在宠物医院兼职,还正好在虞新故窘迫之时出现。 第4章 实际上作为董事,虞新故不会关心除郁元外的其他员工,可陈雅雅是郁元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在厂会挨批,郁元被钱越陷害时,陈雅雅甚至带郁元去越级找钱越部门的主管理论。 虞新故推测,不善交际的郁元愿意和陈雅雅做朋友,多半是因为两人同样喜欢小动物,并且智商也较为接近。 既然陈雅雅能出现,说不定他能有机会见到郁元,或者可想方设法和虞家取得联系。 不过首先要在宠物店待一段时间,不能让丁文心太嫌弃,于是虞新故挑了几个冻干吃完。 作为无人认领的流浪宠物,虞新故躺在笼中,百无聊赖地观察外面来往的路人,不一会儿便困了。 丁文心还在讲电话。 大概是一会儿陈雅雅某个朋友要来店里帮忙。 虽然没有偷听被人讲话的坏习惯,无奈变成狗后,听觉与嗅觉都灵敏许多。 比如这时尚在早春三月中,他便可闻到外面的青草香味。 虞新故闭上眼,感受从前因为忙碌从来不曾在意过的细节,陈雅雅不知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虞新故意识朦胧时,闻到一股令他熟悉到战栗的气味。 他和郁元刚刚认识时 ,郁元身上总带着的一股很淡也非常廉价的香味,让虞新故一度对他印象不佳。 后来两人同居,虞新故才知道那是郁元在超市打折买的沐浴露,还剩了大半桶,郁元非要带到枫庭湾用完,虞新故受不了,给他扔了出去。 没想到郁元大半夜颇有意见地从杂物间把东西找了回来,虽然再也没用过。 类似的打折物品,有用的没用的,他总喜欢买,好像买到划算的东西就是赚钱。 于是枫庭湾原本空荡得和酒店套间一样的房间里,多出了几双毛茸茸的棉拖,遗忘在茶几上的钥匙扣,贴在墙上的鸭子形状睡眠灯,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矮脚郁金香。 虞新故虽对此抱怨颇多,也找设计师在杂物间做了一面墙的柜子,让郁元可以拥有分门别类的收纳场所。 那味道类似于虞家的佣人经常在夏天使用的驱蚊药水,让虞新故立刻困意全消,猛地睁开眼。 门被打开,风铃和有些慢的说话声同时响起,虞新故的大脑如同过电,心脏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他抬起头,在看到来人的一刻愣住了。 收到市场监督部门赠送的锦旗后,陈雅雅火速发了朋友圈,却没想到第一个给自己点赞的人居然是离职快两个月的好友兼同事郁元。 她知道郁元这份工作并不开心,又遭遇职场霸凌,离职确实是早晚的事,但没想到如此突然。 郁元走那天,一个组二十几个人,只有陈雅雅去送了他。 但郁元的状态不太对劲——他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黑眼圈快掉到下巴,精神恍惚到离职手续都差点走错。 陈雅雅问他是不是有事,郁元却什么都不肯说。 后来陈雅雅再给他发消息,他也很少回复。 如今郁元主动提出来喵汪宠物帮忙,两人才有了时隔数十日后的第一次相见。 “我靠,”陈雅雅见鬼一样,“你……你没事吧?怎么成了这样?” 外面风还挺大,郁元把空荡的外套裹紧了,朝陈雅雅笑笑:“没事。” 陈雅雅拉住他:“你说实话,是不是生病了?” 她神情严肃:“你别骗我。” 郁元移开目光,这才不得不低声承认:“就是,分手了。” 关于郁元有背景的事,陈雅雅多少听过一些。 可郁元始终不像个有钱人的样子,在人群里并不突出,连脊背也总是挺不直。 陈雅雅愣了下,嘴唇张了张,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过没事,都过去了。”反倒是郁元用安慰人的语气说,“失,失恋而已。” 单方面提出分手后,郁元用不到一周的时间从枫庭湾搬了出来,带出来的行李用两个行李箱就能装下。 原本是不打算带和虞新故有关的任何东西,但遭到背叛的人是自己,于是赌气一样选了几样看上价格不低的东西扔到了行李箱里,就当是补偿这些年的付出。 可一刀两断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清醒的每一秒钟都是折磨,因为虞新故给他的甜蜜是真的,说要和他结婚是真的,想追上爱人的脚步是真的,虞新故话筒里的女声也是真的。 两个月的时间,虞新故没再理会他,像是终于摆脱一个巨大的麻烦,虞新故优雅轻松地抽身,终于得以步入正轨。 只有无处可去的郁元,在金风园狭小阴暗的房间里蜷缩着,为这段草草结束的感情不甘到无法停下落泪。 在以前幻想的无数个会分手的理由里,郁元从没想过虞新故会背叛他。 虞新故用这样陌生又令人失望的方式,完全离开了他的生活。 终于,郁元在某个早晨去物业缴纳水费时晕倒在楼下,让上门收房租的房东刘淑芬捡到,送进医院,并诊断出由于长期失眠导致的脑供血不足和低血糖。 刘淑芬盯着他输完液,让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赶紧联系家里。 “我跟家里,没联系了。”郁元虚弱地说,“早就闹,闹僵了。” 刘淑芬原本要提房租的事,这时却咽下了话,裹着毛外套的圆胖身子动了动,郁元感觉到手被柔软掌心包裹,像在极寒之地遇到小小火焰。 “可怜的孩子,你和我的儿子差不多大吧?都刚刚工作,”刘淑芬像在安慰一只被抛弃在冷天的流浪猫,捂着他有些凉的手,十分担忧地说,“很难受吧?我们先养好身体,好吗?” 郁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当着她的面大哭起来。 这之后,郁元遵循医嘱买了药物与食物,对房间进行彻底的大扫除,把自己封存许久的厨具重新摆好。 外面阳春三月,路上的树枝开始发芽,迎接新生。 郁元打开电脑,修改简历,决定先找一份工作,慢慢将生活摆正。 也重新打开了朋友圈,发现同学们都在按部就班地生活着。 室友杨骁成立了新公司,好有贝琳也发来问候,称自己换了新工作,租到了很好的房子。 郁元回复祝贺。 贝琳秒回:“大忙人,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事,有空出来约啊!” 郁元的胸口涌过简单的温暖。 外面的世界在缓缓运行,失恋对于郁元的人生来说就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跟着陈雅雅进入喵汪宠物时,郁元便听到一阵极其刺耳的狗叫声——是一只中等大小的花狗,腿还瘸了一条,用爪子狠狠拍击笼子,一边朝郁元大声叫着。 “wer!” 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郁元,那架势就像只要开门就能把郁元扑倒似的。 郁元往后退了退,和陈雅雅汗颜道:“这狗好凶。” 狗哑火了,喉咙里不停发出委屈的哼哼。 “它平时不这样。” 丁文心附和道:“平时很少叫,今天怎回事,是不是见到新朋友激动了啊?” 丁文心拿手指碰了碰狗的耳朵,狗没理会她,还是抬头眼巴巴朝着郁元摇尾巴。 不知是不是生出攀比之心,隔壁的小博美也不甘示弱,尾巴摇得像直升机。 陈雅雅提议:“不然先把他们放出来?郁元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去里屋。” 好歹郁元也是堂堂七尺男儿,哪能承认自己害怕。 于是丁文心先放出温顺的博美,等郁元熟悉后再让有些凶的比格出笼。 博美小跑到郁元跟前,仰着雪团子一样的脸看他,尾巴摇得特别欢,扭着身子蹭郁元的膝盖。 郁元忍不住拿手摸它,它顺势倒在地上翻肚皮。 郁元把它抱起来,小而温暖的一团让人心生怜爱。 这边人狗情意浓,那边比格犬一声厉吼,用爪子拍门刷存在感。 丁文心说:“那我把它也放出来了。” “好啊。”郁元抱着博美微不可察地退后两步。 门打开的一瞬间,比格犬窜到郁元面前,还差点滑倒。 仰头冲着博美嗷嗷叫,博美娇弱回怼了两嗓子,就把脑袋扎到郁元怀里了。 郁元连忙哄着博美:“不,不怕啊,吓坏宝宝了是不是?花狗,又凶又坏。” 他又往后退两步,跟凶巴巴的比格拉开距离,把博美像抱小孩那样颠了颠,简直是慈父一般。 比格这时不叫了,呆站在原地。 丁文心极少在狗脸上看到这种心碎一样的表情,忙说:“比格叫声大,但是不凶,之前它还帮我们发现了狗肉厂,智商很高的,平时都高冷,不亲人…… ” 话说到一半,丁文心愣住了。 那只高冷高智商的比格一瘸一拐地蹦到郁元跟前,僵硬地蹭了蹭郁元的裤脚,仰头眼巴巴望着他,夹着嗓子发出别扭的“呜呜”声。 第5章 郁元:“……” 陈雅雅:“……” 见对方没反应,那比格嗷呜一声侧躺在地面,甚至注意没有碰到受伤的腿。 它四脚朝天,大耳朵展开在地上,嘴边的松皮展开,露出手帕一样的小门牙。 在郁元难以理解的目光中,比格学习博美一样扭动笨重的身躯,在地上和蛆一样蹭来蹭去。 第4章 回忆同郁元一团糟的初见,虞新故能想起夏末刺眼的太阳,蝉鸣,膝盖撞到地上的剧烈疼痛和急救车的声音。 数年过去,所有的画面都变得模糊浅淡,只有窗棂外郁元等在急诊室楼下的样子依旧清晰。 他穿旧而宽大的t恤,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中拎着一排便当盒。 虞新故当时气恼这家伙的莽撞,拒绝他的探视。 于是每天都能看到楼下背着书包拎着便当的人,站了一会儿,又蹲下,抬头往虞新故所在的楼层看。 太阳很大,郁元头发上的光圈是圆的,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瞳孔是两个琉璃珠,在夏日没有阴凉的地面上迟缓而耐心地移动。 某次,虞新故帮助郁元找了一份给好友李景的艺术生侄子补习的工作,和郁元一起去对方家里时,两人一起看学生的漫画书。 虞新故在俯视视角画法教学那页端详许久,得出了郁元和教学书上画的简笔画小人一模一样的结论。 本来以为郁元会生气,可他只是顶着一张微红的圆脸嘟囔:“哪有这么可爱。” 虞新故想起采摘园里熟透的苹果,没忍住想去捏软白的脸颊肉,又觉得不合适,才揉乱了他的头发。 只是两个月没有见面,虞新故就见到了完全陌生的郁元。 他脸上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一张圆脸瘦得凹了下去,眼睛大得突兀,像一株因为缺少水分而枯黄灰败的植物。 离开虞新故后,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着。 “郁元!”虞新故疯狂地拍着笼子。 先前对突然被分手的怨气,此时都变成自我责备的回旋镖。 郁元经历的痛苦,比他只多不少。 虞新故只想冲出去,告诉他自己根本不要分手,然后带郁元去做个全身检查,再同他道歉。 可郁元根本听不懂一只狗的话,看到他时甚至被吓得直往后缩。 比起一只乱叫的凶狗,郁元显然更喜欢温顺的博美。 这样下去,虞新故恐怕都碰不到郁元的衣角。 于是他只得咬了咬牙,回顾了迄今为止看到的所有犬类撒娇互动的画面,朝郁元露出软绵绵的肚皮。 “郁元,”虞新故软着嗓子叫他,“快把那傻狗放下吧。” 他努力歪着头,尽量让自己做出友善的表情,眼睛瞪得圆溜溜,全然失去了往日的高冷。 在丁文心和陈雅雅发出的爆笑里,虞新故羞耻到后背冒出汗来,但由于没有汗腺,只能滑稽地吐着舌头。 虞新故只望着郁元,把脑袋都放到了郁元的鞋子上。 郁元终于蹲了下来,把博美放到一旁,伸手去摸虞新故的肚皮。 触感是柔软而微凉的,和以前总是微热的手感并不相同。 虞新故看到郁元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有比之前明显的骨节。 没想过原本凶巴巴的比格实则温顺,郁元觉得它越发可爱,两只手揉面团一样揉了一会儿,狗却忽然坐起来,绕到他身侧,半个热乎乎的身子贴在他身上。 郁元只得将它搂住了,它仰起头用鼻头贴他的脸。 “以前没觉得小比粘人,”丁文心说,“看来它真的很喜欢你。” 比格往郁元怀里扎,呼出的热气打得郁元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很认同地“汪”了一声。 整个下午,郁元几乎都与比格度过。 他走到哪里,比格就跟到哪里,下午有客人来访,比格也不闹,只乖乖贴着郁元,当起了他的小挂件,还在博美试图靠近郁元时毫不客气地借住自己的体型优势将其挤走。 博美怨声载道,比格贴着郁元小腿,蔑视着看它。 和陈雅雅一起给一只边牧洗完澡后,外面夜幕降临了。 “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郁元把围裙解了下来,和丁文心说,“下次周末店里,忙,我就来。” 几人刚要道别,比格犬却不干了,很有意见地叫了起来,一瘸一拐追了出去,跑在郁元前面,拦住了去路。 “它好像很不舍得你走。”陈雅雅望着面前的小山堆一样的比格,见他直勾勾盯着郁元,便问,“郁元,其实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养只狗狗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下?” 比格也发出了哼哼声,像是恳求郁元收留。 “不,不了吧,”郁元脱口而出,“我马上要开始找工作,而且,现在也没,没心情养。” 他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今天很开心,谢谢你——啊!” 刚抬腿,那只比格立刻咬住了郁元的裤脚,拼命将其往后拽。 一人一狗在店里挣扎起来。 丁文心吓得脸都白了,拉着陈雅雅一起,两人分别拽着狗腰腹和没受伤的后腿合力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其和郁元分开。 郁元自己都摔在地上,看陈雅雅二人手忙脚乱,本想上去帮忙,却被制止。 “郁元,你先走!你没受过专业训练,这里交给我们!” 陈雅雅把狗用力圈在自己怀里,简直像是要重进火场的英雄。 狗爆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狂吠,郁元心有余悸地夹着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虞新故眼见郁元落荒而逃,恨不得冲出门去把人追上。 一周复一周,每周只有短短一个下午的相处时间哪里够? 再说郁元离开自己,都过成什么鬼样子。 他大叫着郁元的名字,郁元却在慢慢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虞新故停下了无谓的挣扎,贴在门上注视了一会儿郁元的方向,随后思索片刻,朝身后惊魂未定的两人看去。 “对不起了。”虞新故和她们说。 随即用尽全身力量,爆发出阵阵吠叫。 整个宠物店的其他狗也跟着起哄,变成了演奏大厅,无论丁文心和陈雅雅怎么安抚都毫无作用。 十分钟后,警车停在喵汪宠物,大门终于被人打开。 身着制服的男人出示证件,对丁文心说:“丁小姐,接到隔壁美容院老板娘投诉,你们这的狗已经严重扰民,请赶快处理。” “警察同志,我们这就用绑带把它嘴捆上。” 陈雅雅在后面翻腾好一阵:“找到了!” 两人正准备将比格的嘴巴暂时捆上,谁知丁文心刚刚松开手去接绑带时,按着狗的手下忽然一空,一道黑影如子弹般飞速划过,以惊人的速度弹跳到没来得及关上的大门处窜了出去。 回到金风园的一路上,郁元的脑子里全是狗叫声。 那声音和寻常的狗叫不同,实在是太粗犷刺耳,像有人拿着大喇叭在耳朵边上循环播放。 去宠物店帮忙实则是想转移注意力,没想到竟然受到了惊吓,得不偿失。 到家时已经是晚餐时分。 搬过来以后几乎没有做过晚饭,郁元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厨房和冰箱,将需要的东西写在便利贴,贴到冰箱上,然后拿着购物袋出门。 在社区门口的小超市采购完毕时,外面下起雨来。 “需要把伞吗年轻人。”便利店老板问,“20一把。” “不要了。”郁元毫不犹豫。 老板放下手机,抓起瓜子往外看,忽然脸色一变,起身冲外面道:“谁停车非要停人家店门口!” suv把超市门口挡了个严实,老板骂骂咧咧起身出门查看,忽然哎哟一声:“这什么东西?” 郁元此时恰好经过,也停下脚步,顺着老板的视线望过去,登时睁大了一双圆眼睛。 suv的轮胎旁,大耳朵遮住毛茸茸的脸。 下午的那只比格犬就这么蜷缩着,眼巴巴地瞧着郁元,喉咙里发出脆弱可怜的叫声。 “我,我靠。” 郁元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狗一愣,这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被雨点浇得眯起眼来,仍然一步步接近郁元。 垂着的尾巴小幅度摇摆,耸拉着耳朵贴到他旁边,用头像下午那样,温顺地蹭郁元的大腿。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郁元的裤脚被它蹭湿了。 九点半没什么人的大街上,一把小黄伞在春雨中慢慢移动着,接住了几朵落下的海棠花。 红色的购物袋外露着一只褐色白色相间的狗头,无精打采的样子跟发蔫儿的芹菜一样。 郁元还是拎着狗来到了喵汪宠物。 丁文心和陈雅雅的头上仿佛顶着两朵积雨云,瞬间如临大敌,从沙发上蹭的站了起来。 “太吓人了,这狗自己跑到超市门口,外面还下着雨呢。”郁元把购物袋放在地上,无比庆幸道,“还好它没叫,不然超市老,老板也要报警。” 第6章 他将狗物归原主,转身和两人道别:“我先走了,你们早点下班呀。” 话没说完,就被陈雅雅拉住胳膊。 “郁元!”陈雅雅脸上是一种让郁元感到压力极大的、近乎是恳求的神情,“看在它这么喜欢你的份儿上,可以领养它吗?” 郁元立即摆手:“我家那条件怎么养,养狗啊?” “冻干、狗碗、狗窝,你需要什么,尽管拿,只要你带它走!” “元,”陈雅雅好像个跟母亲告状的孩子,“这狗在你走了以后就一直叫,叫得警察都来了。” “警察怀疑我们店里非法饲养病犬,”丁文心眼眶都红了,“如果它再待在这,我店也不用开了。” 两人就差给郁元跪下了。 郁元眉心直跳,看看丁文心,看看陈雅雅,三人纠缠许久,郁元只能为难答应了:“那你们答应,找,找到更合适的主人,就把它送走。” 两人感激涕零。 郁元低头,跟原封不动乖巧窝在购物袋里一声不吭的比格四目相对。 或许是错觉,他第一次在一只狗的脸上看到类似于大获全胜的骄傲表情。 当晚,虞新故洗过澡后,成功入侵了郁元的领地。 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区,狭小的一室一厅,约莫只有二十几平,还没有枫庭湾的杂物间大,却十分空荡。 房间里鲜少有生活过的痕迹,电视柜和餐桌都干干净净,像给租客展示的样板间。 只有冰箱上的便利贴和放了东西的茶几上才能看出房子住了人。 好在宠物用品迅速霸占了剩余空间,整个房间乱了起来,也多了人情味儿。 虞新故跟着郁元走进厨房,看到空空如也的料理台时愣住了。 “出去,去吃饭。” 郁元给发呆的狗指了指外面早已放满狗粮的食盆。 狗和他对视一眼,往外走了,没有吃饭,只是绕着房间转了转,尾巴很挫败地垂着。 郁元没再管它。 这段时间他没什么食欲,便去厨房煮了碗清淡的面条,听见指甲碰在玻璃上的哒哒声,出来时发现狗正在茶几下面倒腾什么。 地上白花花一片,夹杂着掉落出来的小颗粒,散落在各处。 这狗不知抽的什么风,竟然把药盒撕开,搞得说明书和药片一起掉出来。 “我,我靠!” 今天才刚刚收拾好就被弄乱,郁元火气上涌,呵斥着揪起了狗的后脖颈,把它赶到了一边,自己一边叹气一边收拾完,才坐在沙发上开始吃有些凉掉的面。 狗厚脸皮地没走,背靠着郁元坐着,抬头望着他,耳朵耷拉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它脑门上的皮皱着,一副伤心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因为腿脚不方便,坐姿都是歪的。 郁元无奈,一边说着:“我真是自找麻烦。”一边把剩下的半碗面条过了遍水,放在了狗狗的食盆中:“你想吃就吃吧,不要再打扰我了。” 说罢,郁元便命令他起开,从茶几下的药盒里取出药片,就着水仰头喝了下去。 第5章 大约十点时,郁元回到了蜗居的卧室,留虞新故自己在外面。 房间里的宠物用具只收拾了一半,郁元好像支撑不住太长时间的劳动,今天白天已经耗费他大半精力了。 在郁元走后,虞新故立刻走到茶几前,将药瓶叼了出来细细打量。 大多数是营养剂,还有助眠药物,里面夹杂着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虞新故将其叼了出来,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 诊断书的时间还是前几天,说明郁元已经自我折磨般生活了两个月。 虞新故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把每个药物的说明书都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脊背发凉。 实际上,虞新故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 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没有让郁元去留学,可郁元不也获得了千载难逢的工作机会吗? 凭借郁元一紧张就结巴的本事,怎么可能进得来中连? 郁元难道不应该感激自己吗? 虞新故怎么都想不通,隐隐生出了另一种猜想——或许让郁元枯萎的原因不是分手。 他往卧室看了一眼,随即便打开电脑,老人复建一般用爪子艰难在搜索框内输入“虞 车祸”。 十分钟后,没有任何收获的虞新故合上电脑。 这场车祸完全没有被报道,虞新故心中疑云更甚,不过思索片刻,便已安心,至少自己在车祸中没有死亡,不然两个月的时间,不可能毫无消息。 他在茶几旁静坐了很久,终于接受了现实。 把面前的一切恢复原样,轻轻踱步到郁元房间前,用鼻头顶开门。 他在单人床前坐下,仰着头看床上的人。 外面雨已经停了,银白色月光透过窗帘,蒙在郁元消瘦的侧脸上,在颧骨下形成水洼般的小小凹陷。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皱着,怀中抱一团被子,呼吸声很轻。 虞新故靠近,用鼻头碰了碰郁元探出床边的手指。 郁元无知无觉,虞新故便扒着床头站起来,没受伤的脚单腿站立,整个上半身都贴近郁元,贪婪呼吸着原本不喜欢的沐浴露香味。 如果自己现在是人,还能同他靠得这么近吗? 他对自己到底有多失望,才会狠下心来将自己糟蹋成这样。 虞新故受伤的腿传来疼痛,他没理会,静静贴着郁元一动不动。 有了药物助眠,郁元才得以能在夜晚获得片刻安稳,但睡得并不熟。 比如现在,忽然觉得脸边又热又痒,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迷蒙着睁开眼。 一张长满毛的、野兽的脸,湿乎乎的鼻头贴着他的脸,一双在夜色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好像在盯着猎物。 “啊——” 黑夜里一声惊恐的惨叫传来,郁元被吓得转过身用脚狠狠踹去,登时听到凄厉的呻吟。 他惊魂未定地打开床头灯,狗侧躺在地上,因为疼痛大口喘气。 郁元一拍脑袋,忘了这狗腿还断了一条,连忙下床:“对、对不起。” 狗听不懂人话,只知道疼,连移动都费劲。 郁元把狗窝拿了进来,试图把狗抱进去。 但狗一副很是抗拒的样子,坐了起来,贴着郁元的腿,还是疼得吐着舌头喘气。 不吃狗粮,不住狗窝。 “那你要干什么啊?”郁元困得不行揉了揉眼睛。 狗这时艰难地靠到床边,抬头和郁元对视。 过了一会儿,郁元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谁让我把你搞伤的呢”,他把虞新故抱了起来,稳稳放到了床上。 “这几天就先让你在床上住,等腿好了自己下去。” 狗哼唧了一声,大概是同意了。 郁元关上灯,房间陷入了黑暗。 虞新故代替了被子,被郁元抱在怀里,得到了变成狗后最安稳柔软的一夜。 清晨,虞新故早早醒了,身边人还在梦乡。 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看对方,给了对方一个早安脸颊吻,起身叼来一旁的枕头放好,自己灵巧地跳下床,去解决小便问题。 在宠物医院时,虞新故用了好几天才说服自己学着和其他狗一样大小便,简直和当着人的面脱裤子没什么两样。 好在如今有独卫可用。 他用前爪掀开那桶盖,撑着坐便圈站了起来。 外面街道上响起洒水车的声音,郁元从睡梦中睁眼,发现怀里的狗不见了,变成一个枕头,很正好地垫在自己脸侧,不至于让他的脖子太酸痛。 他起身往四周看,狗不在,狗窝在。 “嘬嘬?” 没给狗起名,郁元只好这样呼唤:“在哪儿呢?快出来。” “嗯呜——” 狗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提示他自己的位置。 随之而来还有水流声。 郁元心下一惊,转头看向钟表。 已经接近八点,早过了丁文心告诉他的要遛狗的时间,这小家伙可能憋不住,在郁元昨天才精心收拾过的卫生间里进行小便仪式了。 这事不能怪狗。 郁元拿着清洗剂除臭剂和口罩进去,一打开门,人傻了。 ——那只狗单腿站在地上,两只前爪支撑着,上半身前倾直立起来,优哉又诡异地进行早晨的小便,看向郁元时淡定的眼神,简直像看到自己的同类,甚至用慵懒的嗓音和郁元问候:“wer?” 幼时,父亲虞怀仁总是教育虞新故,出类拔萃者容易惹人非议,所以不要锋芒毕露。 但虞新故从来不认为该观点正确。 能做好的事情他必要保证完美,大到各种竞赛,小到小学去国外游学时的集合速度,他都要力争第一。 可如今他听着郁元心惊胆战地给丁文心打电话,紧张得结巴道:“狗,狗太恐怖了,它自己会用厕所,像个人一样,文心,我有点害怕。” 第7章 郁元说这话时还时不时瞟向它,离他很远,好像虞新故下一秒就能张开大嘴吃了他一样,而后慌慌张张下楼了。 虞新故坐在门口沉思。 着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机灵的非人生物,常被定义为精怪。 虞新故这时忽然认可了父亲的说法。 想要长久留在郁元身边,与其做一只高智商的狗,不如做一只忠实又普通的狗。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郁元回来,并在电视柜旁安装了新买的摄像头,调整角度,以便能拍摄到全屋。 只是整个房间太小,插电起身时,腰撞到茶几,郁元闷哼一声,捂着后腰倒吸凉气。 虞新故探口气。从窝里起来:“如果实在枫庭湾,你还会被磕到?再说刚刚没有看到茶几吗?怎么安个摄像头都能把自己碰到。” 郁元发现狗骂骂咧咧一脸愁云地朝他走过来,本来还想躲,没想到后腰附上一片温热,是狗低着头贴着郁元的伤处蹭了蹭,像是在进行按摩。 狗的力度很轻,皮毛隔着衣物和郁元的皮肤接触,痛感便像太阳下的冰激凌一样慢慢融化消失。 郁元原本因抵触而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狗一开始就对他并无恶意。 初次见面也好,不让他走也好,都是为了留在他身边,郁元不小心弄疼狗的腿,它也没有怪他,只是要求去床上让郁元抱着睡而已。 而早起小便,也为郁元节省了遛狗的时间。 丁文心说可能是狗以前有过主人训练,不过又被抛弃了。 所以狗这样粘着郁元,对他示好,肯定是怕再被丢下。 “我不疼了,”郁元转过身,把狗抱在怀里回应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赶你走。” 狗听完,眼睛亮了亮,头很满足地伏在郁元身上。 “对了,你还没有名字啊。” 郁元捧着狗皱巴巴的脸,扶着腰起来走进房间里,拿着便签纸出来了。 “土豆,旺仔,小宝。”郁元分别写下,摆到狗面前,“你想叫什么?” 狗不存在的眉毛皱了皱,十分不满意地发出反抗的咕噜声,爪子挨个捧了捧便签本。 “好啊,”郁元把它最后碰到的那张纸条拿起来,“就叫小宝了!” “好难听!”虞新故大声抗议。 郁元揉他的脸:“就知道你也喜欢,”他呼唤了好几声,“小宝!小宝!” 看在郁元非常喜欢这个名字的份上,虞新故只得不情不愿地勉强接受了。 当晚,郁元如常抱着小宝睡了。 说来不知是不是这两天生活忽然忙碌起来,他的睡眠相较先前好了一些。 翌日,怀里依旧是空的,小宝不在。 郁元紧张地从被窝里摸出手机,查看昨晚的录像。 约六点时,灰白色的画面上,床褥被拱起小小的一团,随即掉下,狗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大耳朵垂下,挡住了大部分的脸。 它努力了一阵,最终把比自己大上一圈的枕头奋力叼到他的怀里,又把被子为他盖上,最后跳下了床。 因为腿不方便,跳下来时还摔了一跤。 它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床上的主人,像怕吵醒主人。 接着,他轻手轻脚跑了出去,守在门边,像个小护卫。 等了片刻无人来,又困了,趴下去窝成了棕色的绵软色块,和主人一同进入梦乡。 在喵汪宠物帮忙的那天,陈雅雅曾经同郁元探讨过宠物的意义。 “小猫小狗不在乎你的成就和事业,只要你给它们一个居所,就能得到它们一生的陪伴,”陈雅雅那时抱着小博美,“宠物好像天生就会表达爱。” 作为宠物的小宝在用自己的方式让郁元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破破烂烂的住处,有某位小成员在期待着自己的到来,打开门的一瞬,会扑到他身上来进行欢迎仪式。 需要他精心准备食物,需要他陪着一起对伤腿复建,需要他带着它出门,夜里也需要他抱着入睡。 其实,因为不算优秀,郁元很少被期待或者被需要,爱情结束时,更觉得自己毫无用处,是只会浪费地球资源的垃圾。 但如今不同了。 一只小狗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他的存在可以影响一个小小的生命。 郁元陪着小宝,走出金风园,见到楼下新开的酒馆,路边有小伙子在超市门口卖苹果一样大的番茄,告诉郁元自己的番茄比超市便宜一倍,甜品店的奶油号角出了开心果味道。 【很神奇,我好像和世界重新建立起了联系】郁元和陈雅雅发送了小宝在吃自己研制的黄金炒饭的照片,【冻干没了,所以给它做了蛋炒饭,】【对了,我给它起名叫小宝】 陈雅雅感到十分欣慰,发了一个抱着爱心的黄豆人表情:【太好了!重启人生!】 倒谈不上重启,但因为被转移了很大一部分注意力,郁元胸口始终压着的巨石轻了些,也算是在迷雾中寻找出新的路来。 他开始查看存款,确认存款只够用到年底后,当天便着手回复面试消息,一点一点将让自己的生活走入正轨。 - 周末,郁元带着小宝出去运动,顺路去拿冻干。 去的路上,小宝在绿化带旁停下。 郁元以为它在观察七星瓢虫,忽然竟听到几声微弱的猫叫。 是一只狸花猫和几只幼崽,在不知哪位好心人搭好的简易纸箱棚蜷缩着。 郁元在喵汪宠物里自己掏钱买了一些肉干和罐头,一一打开,正要给它们放到面前,忽然听到几声吠叫。 “汪!” “多多!你快停下!小郁你躲开啊!” 是遛狗时遇到的朋友,家里养一只伯恩山,因为性情温顺,不是经常栓绳。 伯恩山两眼放光,像大型追击导弹般扑过来。直奔着郁元手里的肉干扑过来,口水甩了一路。 被这种体型的狗撞一下,普通人摔地上都得脑震荡,更何况郁元本来就偏瘦。 郁元正要拽着小宝往后躲,手中牵引绳骤然一松,面前嗖地窜出一道黑影,把伯恩山导弹在半空拦截,随即两只狗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比格的体型和伯恩山并不在一个量级,且小宝原本就有腿伤,理所当然被这辆伯恩山压在地上。 郁元一阵揪心,扔了手里的罐头,上去就要分开它们,没想到 一声尖锐惨叫后,那只伯恩山被照脸来了一巴掌,直接仰面掀翻在地上。 比格并不罢休,伸着脖子冲伯恩山放声大叫。 骂了伯恩山还不够,又骂狗主人。 半个街区都被刺耳的“wer”声包围,引得路人纷纷围观伯恩山与主人被比格霸凌的奇景。 小宝护在自己主人面前,挺直上身,浑身肌肉紧绷,叫得用力,耳朵跟着扑棱。 郁元脑袋嗡嗡响,连忙上去把狗抱住,安抚半天,一边跟对面朋友抱歉说:“不好意思啊,我家狗护主。” 对面朋友表示没事,把给伯恩山系上牵引绳,跟郁元道歉,又心有余悸地瞥了眼那只凶神恶煞的比格:“你家狗狗没事吧?它怎么不起来啊?” 八点半,喵汪宠物店里。 丁文心把电脑上的片子给郁元看。 “本来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稍微扭了下,以后走路可能有点别扭。” “是有后遗症?” “对。” 郁元心疼地抚摸着小宝的皮毛。 大概是腿不舒服,整只狗都萎靡不振,耳朵耷拉下来,愁眉苦脸。 方才冲到郁元面前跟伯恩山打架那股狠劲一点也不见了。 郁元蹲下来,面对面抱住这位拼命保护过自己的小狗勇士,心疼地抚摸它沾了灰尘的皮毛:“放心,就算一直是瘸腿小狗,也不会抛弃你。” “怎么以前不见你说这种话。”虞新故嘟嘟囔囔,头蹭了蹭郁元的手,示意他继续抚摸自己。 临走时,郁元抱着小宝下楼,再次确认:“文心,腿伤对小宝寿命会不会有影响?” 丁文心肯定道:“不会。” 这次事件后,郁元将小宝的排名放到了前三的位置,仅次于自己的亲人,当然希望小宝可以健康长寿,所以颇为焦虑地问东问西。 丁文心拍拍他手臂:“你要是真担心狗狗的寿命呢,可以考虑绝育,反正它也到年纪了。” 这也不是不行,只是郁元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宝朝丁文心嗷一嗓子,浑身毛都竖起来,十分抗拒。 “不做,”郁元赶紧哄小宝,“不做啊,宝宝,我们还小呢。” 丁文心无情道:“两岁都快中年了。” 郁元:“……” 临走时,丁文心松了郁元一些冻干,并嘱咐他这狗胖了不少,有二十五斤,让他小心手臂酸痛。 小宝这时轻轻挣扎两下,示意郁元把它放下,自己如同孤狼一样一瘸一拐在前面走着。 第8章 它现在只能三条腿着地,走路速度不快。 一人一狗到了人稍微少些的地方,狗突然停了下来。 它抬头看了看郁元,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绕着某棵树边走边闻,最后停下,不情不愿地缓缓抬起了一条腿。 水柱出来,在它脚下形成一小滩。 小宝焦躁地调整自己的动作却绕不开,最终无计可施,只得把站在地面的那只后腿也抬了起来。 伴随它的姿势,牵引绳随之震动,郁元睁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比格后腿离地,倒立起来,完成了这如同神秘仪式一般的户外小便过程。 第6章 在27岁变成狗的这一年,虞新故将金风园这只伯恩山拉入了临时黑名单。 凭借对食物的欲望驱动本能,不顾对别人造成的伤害,这是未被驯化的野兽行径。 并且伯恩山的主人也没有尽到该有的义务。 郁元现在算是半个病人,也是虞新故的爱人,他是人是狗,都不耽误保护郁元,因为这是他的责任。 但其他没有人保护的弱者呢?如果是手里正好拿着烤肠的小孩呢?或者如果流浪猫已经吃上猫罐头,伯恩山会怎么做? “我会联系这边的监管部门,”虞新故挡在郁元面前,和伯恩山主人愤怒大叫,“你这种行为就该算违法,没有安全意识和责任感就不要养狗!” 收拾了这一人一狗,自己的腿却残疾了。 不过虞新故没太后悔,毕竟自己和郁元的关系似乎更为亲近了。 说来,郁元因为不值一提的结巴,导致不善言辞,过去从未在自己面前肆意表达过爱,第一次接吻时,手臂都不敢环上虞新故的脖颈。 如今变成一只狗,反而可以被郁元整个抱在怀里亲个不停了。 某日,郁元给虞新故做完腿部拉伸复建,陪虞新故玩了一会儿追赶玩偶的游戏后,竟然罕见地感受到困意。 虞新故注意到他并没有吃助眠药物。 跟着郁元上床后,虞新故抱着他给自己买的兔子玩偶看他。 “你为什么不睡觉?”郁元打了个哈欠,拍拍身边的位置,“宝宝。” 虞新故耳朵机灵地动了动,趴了下去,抬眼看着郁元。 他棕色的大耳朵扑在爪子上,毛茸茸的头正对着郁元的下巴,小声不满又着急地哼哼,尾巴也跟着摇动。 郁元让他蹭得发痒,咯咯直笑,嘴唇亲上狗头时,按下手机拍摄键,把这张合照设置为现在的手机壁纸。 据虞新故观察,这晚郁元的呼吸声最均匀,睡得最安稳。 于是为了郁元的好睡眠,虞新故每天晚上都和郁元进行正式的晚安交接仪式(这只是出于虞新故对爱人身体的关心)。 半月后的某天,郁元带来了几个蒜头一样的种子,蹲在阳台旁,给花盆填土,把种子种上。 他做得认真,和以前给流浪小猫用纸箱和棉花做猫窝一样,边边角角都要打理好。 虞新故则在茶几和垃圾桶之间稍稍忙碌了一阵,而后坐下来,开始看郁元的简历。 【特长:擅长多种甜品制作】 虞新故不由蹙眉,这算是哪门子特长,甜品能给招聘方带来什么利益?值得被郁元用加粗的字体当成宝贝一样写上吗? 郁元这时种植完成,起身收拾好东西,重视家庭协作的虞新故自然也不能闲着,帮郁元将废纸箱和塑料袋叼到门口。 当天,郁元给家里做了大扫除,收拾茶几时,拿着安眠药盒疑惑道:“怎么好像少了很多。” 虞新故本来在他旁边蹲坐着,这时跑去门口的牵引绳下,汪汪两声。 “知道了,这就出去。” 郁元把剩下的助眠药物也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天,郁元和虞新故一同去喵汪复查完毕,照例买了些猫罐头和冻干喂那几只流浪猫。 小猫已经长大不少,凑在一起玩弄刚捕捉回来的小麻雀,郁元在一旁观察。 路边草坪是新生的嫩绿,郁元秀气的侧脸被衬得很白,专注看着猫时的样子和读书时一样。 那时候郁元还没从学校搬出来,虞新故即使没课,也会从枫庭湾回学校,和郁元一起在图书馆修改论文。 午饭后从餐厅回去去,会路过艺术楼旁的小公园,凉亭下的角落里,也住着几只流浪猫,有很多人喂,但只有郁元用不太多的钱给它们买了简易的猫窝,并救活了其中一只危在旦夕的小猫。 其实如果没有认识郁元,虞新故直到毕业都不会注意到公园里有几只流浪猫。 郁元给它们都起了名字,简单地以颜色代称。 这是非常无聊且幼稚的行为,纯粹是因为郁元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太重要的工作而导致的。 可当买件衣服都犹犹豫豫的郁元,花了打工换来的工资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救活,捧到虞新故面前,告诉他:“我们叫它小咪好不好?” 虞新故没心思管猫的名字,只觉得郁元那时候眼睛很亮,记忆中的人影,周身都有毛茸茸的光圈。 没过多久,虞新故以个人名义成立了流浪动物基金会和救助组织至今,每年会将部分投资所得放入其中。 阴差阳错,他如今竟然也变成只狗,不知道如今组织运营情况如何。 思绪飘远之时,郁元的语音电话提示忽然响起,虞新故也回过神来,竖起耳朵听。 电话那头,竟然是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郁元,你快看我给你发的消息,视频里的人是不是你!” 在绿化带旁边找了个长椅坐着,郁元打开了朋友发来的视频,虞新故也凑上去看。 手机屏幕上,混种比格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起跳,倒立时姿势简直像倒挂的烤鸭。 “这是我?!” 虞新故难以置信,怎么能把他拍得这么丑。 原博主名叫白猫,粉丝基础很不错,此时视频转发已经将近六万,很明显要火了。 郁元回到了语音聊天,虞新故看到通话界面上对方的id,叫北城小杨,头像是个戴墨镜的男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郁元和对方聊了聊现状,对方对他分手的事情不算太惊讶,说:“我就知道你俩长不了。” 听起来,这人竟然和他相识,虞新故竖起了耳朵,只听对方又问:“反正你现在也没工作,你要不要跟我合作干自媒体?” 翌日上午,房门被久违地敲响,虞新故放下嘴里的骨头,小跑着跟郁元一起去迎接未知的客人。 门打开,见到来人,虞新故愣住,随即挡在郁元跟前,一副十足戒备的模样。 竟然是杨骁。 提起郁元为数不多的朋友,让虞新故印象最深,也最为不齿的便是杨骁。 此人是郁元隔壁专业的室友,不务正业,读书时便总想投机取巧赚些偏财,为此没少闯祸。 最严重的一次,在酒吧被人追债,郁元本想帮忙却被连累,是虞新故为两人解围。 此后虞新故对杨骁评价很差,并严厉要求郁元和杨骁保持距离,郁元自己确实被吓到,加上不想虞新故生气,于是没再跟杨骁有什么太多接触。 没想到如今竟然找上门来了。 杨骁穿得五花八门,发型特意打理过,胸口还别着一副墨镜,一整个暴发户的做派。 “出去!” 虞新故吆喝道。 “小宝,不许凶客人!” “他以前做过什么你忘了?” 郁元没再多说,要抱起虞新故进卧室,让杨骁拉住了:“别带走啊,这可是摇钱树!” 摇钱树? 虞新故警铃大作,回忆起昨天看到的账号id就是北城小杨,难不成就是杨骁,这人要拉着郁元做什么? 他只得先安静下来,示好地舔了舔郁元的手臂,郁元才将他放回到狗窝里。 杨骁手插兜在这狭小的房间里绕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你这地方也太小了。”踢走了虞新故放在茶几旁的骨头,切了一声,嘟囔道,“都什么啊?” “我都说了在外面见面,你非要过来。”郁元给他倒了杯水。 “这不是想看看狗,”杨骁说着扒拉虞新故的耳朵,“这混种吧?长得不太好看。” 虞新故嫌弃地躲到一边,把杨骁的手用爪子扒开。 “挺有个性,”杨骁起身,坐到沙发上,反客为主地大喇喇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招呼郁元过来坐,“对了,昨天跟你说的那事儿考虑得怎么样? “我有点人脉,这视频博主我认识,只要给你引流运营,账号粉丝多起来,你自然就能火了,”杨骁说着给他点击了自己视频,“我一开始也是我师父带着,现在自己干,光广告费都吃穿不愁了。” 他说着,动了动自己的脚,虞新故被他联名款球鞋的闪光条弄得眼疼。 他滔滔不绝,分析利弊,和郁元从自媒体发家降到马斯克创业,并时不时加以批评佐证,宛如业内行家。 第9章 说话时还配合指挥家一般的动作,窝在狗窝里德虞新故被他打了好几次脑壳,忍不住直出长气,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 “怎么样?你把账号建起来,我帮忙维护,不出一周,绝对能火。” 郁元专注听完,看了看狗,又看了看杨骁的视频。 土味的东北方言视频,郁元平时刷都不会刷。 “不行吧,我没经验,还是老老实实找,找工作吧。” 杨骁还没停下刷视频的手,讪笑道:“找这么长时间有人要你吗?” 郁元不说话了。 “没有虞新故,你这条件能去中连?”杨骁退出视频界面,把手机甩到一旁,坐直了身体。 “我,我已经辞职了!” “你总这样,到手的东西都给搞砸,好好的工作也是,富二代男友也是。”杨骁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怎么叫,叫我搞砸?”郁元和他强调,“是我要主动分手的。” “重要吗?他跟你天上地下,分手也不奇怪。再说他本来也看不起你,说话难听就算了,连你坐过的车都要洗,还背着你去跟女人约会,你是太窝囊才和他在一起这么久。” “你……”郁元脸憋得通红,他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别说了……我不做,你要,要是只说这些,那你走吧。” 杨骁冷哼道:“说不过我就赶人,难听不也是实话,你离开他不就是一事无成,本来说话就有问题,你还指望自己能找到比中连还好的工作? “郁元,我看你就是被虞新故养太久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年身边人都在干什么?贝琳跳槽了工资翻倍,你再怎么看不上我,我公司也成立起来了,收入水涨船高,就只有你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现在有好机会给你,你不思进取,畏畏缩缩!” 杨骁低喃道:“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 郁元攥成拳的手已经在抑制不住地发抖。 “汪!” 十分豪迈的狗叫声让杨骁强行闭麦:“靠!这狗吓死我了!” 虞新故早就不爽了,这人给自己加了如此多罪名不说,还这么对待刚刚脱离负面情绪的郁元,这不是故意刺激他? 更何况杨骁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 虞新故从窝里起来,大叫着威胁杨骁滚。 “你快别让它叫了,”杨骁要被震聋了,捂着耳朵和郁元说,“不怕邻居找上来!” “我家狗从狗肉厂逃出来的,会,会咬人,”郁元提高音量,“而且很护主。” 面前的狗一副穷凶极恶要扑上来的样子,杨骁立即站了起来,一边盯着狗,贴着墙边往门处走:“我好心帮你,你放狗咬我?郁元,你讲不讲理啊!” “滚!”虞新故再次骂道。 杨骁立刻窜到门处,扒着门框强撑道:“我来这还有一件事!” 郁元粗催:“快说、说完就出去!” “后天同学聚会,我女朋友也一起,她喜欢甜点还怕生,你……你跟着一起呗。” “不去。” 杨骁央求:“我追了她很久了。而且贝琳也去,她可八百年都不出来。” 郁元沉默了一会儿,把虞新故抱了回来,才低声问:“在哪儿?” 第7章 那天晚上,郁元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虞新故扎在他怀里,半夜被屏幕的蓝光照醒了,发现郁元拧着眉头在手机上翻看东西。 虞新故鬼鬼祟祟靠近,看清了搜索栏里的字眼。 【虞氏 订婚】 并跟着带出来许多不切实际的消息。 郁元又在微信、信息和未接来电以及几个社交平台上溜达一圈,最后很失落地放下手机,开灯去了客厅。 外面传来抠药片和喝水的声音。 接着郁元关上灯,躺回到床上。 翻来覆去一阵后,虞新故隔着被子,听到他在吸鼻子。 虞新故在今天之前,都不太理解郁元和自己分手的原因。 车祸前的那通电话,郁元一定是在哭,声音都在抖,还要祝他婚姻美满。 “郁元,我没有要订婚,”他钻到郁元怀里,不太满意又没有底气地喃喃,“因为怀疑,就要和我分手?那我是不是该和你分八百次了?” 可郁元听不懂,抱紧了怀里喋喋不休的狗狗。 聚会之前,杨骁特意告诉郁元,要穿得得体一些,于是他挑了件从枫庭湾带回来的衬衫,好好熨烫一番才出门。 “杨骁和你说的话不要都信。”虞新故跟在他后面嘱咐。 听不懂狗言狗语,郁元以为小宝喋喋不休是舍不得他走。 狗歪着头看他,大眼睛水汪汪的。 他心头一软,蹲下来狗头上吧唧一口,很可惜地说:“你如果是人就好了。” 毕竟分手以后,能毫无怨言地陪着郁元捱过这段时间的,就只有这只小狗了。 虞新故倒是也想变成人,无奈这段时间查不到任何消息不说,就算真联系上谁,人家也只可能觉得这是恶作剧。 谁会相信一个人突然变成一只狗? 虞新故舔了舔他的侧脸,就当是分别吻:“早点回来,我们出去看猫崽,还有我想吃蛋炒饭。” 夏日的乌云笼罩在北城上空,天空飘下毛毛雨。 聚会地点在市中心一家老牌烤鸭店,郁元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在站外扫了辆自行车,骑了一阵才发现车把竟然是歪的,骑上锁链咔滋响。 杨骁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在商场外等他。 郁元只好一手拿着手机看地址,一手掌控车把,冒着雨晃晃悠悠往目的地赶。 商场在市中心商圈的十字街口,正值周末,人流量很大,来往车辆不少。 隔着一条街,杨骁身边跟着一男一女在等他。 女生十分清纯漂亮,穿着像是艺术生,和杨骁凑在一起说笑。 男人穿衬衫西裤,像是来参加商务聚会,在一旁打电话。 几人显然都没注意到郁元。 趁着还有最后三四秒红灯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辆电动车擦着郁元飞奔而过,郁元躲车时车把一晃差点摔倒,手机也跟着甩了出去。接着一辆奔驰疾驰而过,精准地轧在手机上。 郁元看着地上被轧坏的手机目瞪口呆。 杨骁哈哈大笑:“让你放狗咬我,有报应了吧!” 这是郁元工作那年才新换的手机,价值五千块,里面存有一直不舍得删除的照片。 他骂了声脏话,冒着雨跑过去,弯下身捡起来屏幕稀碎的手机,心想这估计是修不好了。 “只是屏碎了,可以修。”头顶低沉的声音传来,烦人的雨点也不再落到身上。 郁元抬头,是刚刚在杨骁身边的男人,长相端正干净,国字脸浓眉,有种坚实可靠的气质。 是刚刚在杨骁身边的男人。 男人比他高一点,伞往他的方向移动,又从包里拿出个带有logo的布袋:“小心屏幕碎了扎手,用这个装吧。” “谢谢你。”郁元接了过来。 “里德哥,郁元,先进商场吧,雨下大了!”杨骁在街对面喊到。 杨骁和郁元介绍道:“这是师妹王里晴和她哥哥王里德。” 王里德目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小领导,年轻有为,今天是来参加某合作商的答谢宴,妹妹王里晴今年还没毕业,在a大攻读艺术硕士学位,被杨骁一同邀请到同学聚会。 “听杨师兄说你会做甜品,正好我也喜欢,我哥还是在甜品连锁企业工作的,大家以后可以多聚一聚呀。” 王里晴看出郁元的拘谨,便主动找话题说。 对方如此友善,郁元便也稍微放松:“可以的。以前艺术楼下面有家餐厅,里面的牛角包很好吃,现在还开着吗?” 王里晴微不可察地愣了一瞬。 没等王里晴回答,电梯到了楼层,王里德说:“我还要去见客户,先告辞。” 到了包间,郁元看了看满桌的人,才低声和杨骁道:“没、没说有这么多人!” “怕什么啊?”杨骁拍他后背,“人越多,资源越多,快坐下吧。” 将近二十人,郁元认识的人不到五个。最要好的朋友除了室友杨骁,也只有经常一起打工的贝琳。 两大桌人里,有几个抬头看了看他,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杨骁忙着去给王里晴端茶倒水,也顾不上郁元。 “元元!” 郁元转头一看是贝琳。 她换了发型,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比读书时精致许多,郁元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朝郁元招手,郁元一抬头,她愣了下,随即将旁边座位上自己的包拿起来:“早给你留了位置。” 郁元如遇救星,紧张地小声说:“我以为只有咱们几个。” “杨骁最近在搞公司,要拉赞助,这局就是他主动组的,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连王森都请来了。” 第10章 闻言,郁元皱起脸来。 先前王森家里开公司,有点小钱,成天挤到虞新故身边混眼熟,对郁元吆五喝六,虞新故便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让王森少来招惹他。 热脸贴冷屁股这事让王森足足被笑话了一年多,王森耿耿于怀,又不敢对当时有靠山的郁元发火,一口气生生憋到毕业。 在学校里郁元都避免和王森正面接触,如今在饭局上碰到,好在没有同桌,不然王森恐怕得好好出口恶气。 郁元瞥了一眼对面的男生,好在对方没注意到他。 旁边,王里晴和杨骁还有几个同学聊得火热,显然不需要郁元缓解尴尬。 郁元偷偷和贝琳说:“现在人还没到齐,不然我还是走吧。” 没几个熟人就算了,还跟对头碰到,不如趁早开溜换个善终。 “是没意思,”贝琳很理解他,也拿起包,“我跟你一起。” 两人开溜到门口,王里晴突然回头,喊道:“郁元,你要走吗?” 桌上静了静,随即响起微妙的议论声。 像被教导主任逃课的学生,郁元慢吞吞转过身正对上众人的目光。 这时候,包括王森的众人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王森自然不肯放过他:“郁元,稀客啊,坐下聊聊?” “不、不了,我身体不……” 王森没耐心等一个结巴说完:“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 贝琳诧异地看向郁元。 郁元顿了顿,疑惑道:“是在、在找,你怎么……” “哦,你简历投到我家公司了,”王森像说笑话一般讲给周围人听,“一面都没过,hr和我说这人一说话就结巴。” 饭桌上顿时传来令人不适的笑声。 贝琳扯了扯郁元的手臂,发现他浑身都不自然地僵硬着,脸色也跟着发白。 “森哥……” 杨骁本想帮郁元说几句话,给王森瞪了一眼便立刻闭嘴。 “你从中连离职了啊?为什么啊?”王森脸上横肉堆砌,笑得十分猥琐,“没给虞新故伺候舒服?” 饭桌上夹杂着暧昧笑声的议论声更大了。 郁元想给人扒了底裤一样,白着脸站在原地抬不起头。 “王森!”贝琳忍无可忍,指着王森鼻子骂道,“你讲话是不是太过分?” 王森冷哼道:“贝大学霸,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你爸判了几年?当初你爸闹到学校来还伤了人吧?医药费赔完了吗?” 贝琳脸色越发难看,眼里着了火,抄起桌上的杯子就要朝王森砸过去。 “贝、贝琳!” 郁元知道她脾气一向火爆,连忙把人往后拉:“我们,别在这里了。”他小声劝阻,“杨骁还需要他、他的帮忙。” 贝琳把杯子摔在地上,狠狠剜了王森一眼,骂道:“只会靠爹的窝囊废。”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房间里登时爆发出剧烈的辱骂声:“一个搞就会卖屁股的结巴,一个脑子有病告了亲爹的,倒是挺般配……” 这场尴尬到极点的聚会,以贝琳和郁元两人提前离席为结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两人被困在星巴克,等着雨停。 贝琳足足喝了两大杯星冰乐才冷静下来。 “怎么发生这些事都不和我说?”贝琳想不通,“你是和虞新故分手了?” 郁元声音很小:“他要订婚了。” 贝琳怔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和我们始终不一样。” 郁元点了点头,喝了口面前热到发苦的热巧,转移话题道:“伯母身体好点没?” 贝琳颇为骄傲:“妈妈现在跟我住北城,今年她离婚成功了,我和律师帮她要到了五十万的赔偿款,贷款也都还完了。” “太好了!” 上学时,因父亲家暴,贝琳一直在找律师协调父母离婚,大大小小费用花了不少,赚钱都为还贷。 她心愿得偿,郁元真心为她高兴。 但北城花销很多,贝琳一人要赚两人的生活费和贷款。 “那工作是不是很忙?” “要赚钱的嘛,我公司小,每个人干活都很多,”贝琳想起什么,问道,“你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吗?要不要看看我们公司?” “我这样的,能去吗?而且我专业也不对口。” “我们那是初创,对专业没有那么多限制,”贝琳说,“回头你把简历先发我。” 过了不久,外面雨渐渐小了,只剩徘徊在天空的积雨云。 “我的车终于到了。”贝琳问郁元,“你怎么回去?” “我走回去就行。” “你住这附近了?” 郁元心虚地别开眼:“嗯,不远。” 看贝琳走远,积雨云飘到商场上方,五分钟后,下起瓢泼大雨,雨点急促掉落在郁元的脚下,把他的帆布鞋打湿。 郁元拎着花哨的布包在商场外面孤零零站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王森和杨骁说的那些话,还在他脑子里打转。 他再不想承认,他们说的也是对的,他一毕业就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工作机会,不是靠虞新故是靠的什么? 凭他自己,连去摇奶茶,都能让老板嫌弃。 钱越瞧不起他,王森瞧不起他,虞新故也瞧不起他,他真的讨厌他们用那种轻蔑的语气嘲讽他。 他是恨虞新故另寻新欢,每每想到对方要订婚,胸口都跟针扎似的疼。 可他也清楚,选择结束感情,也是因为不甘心被人默认成菟丝子一样的存在。 如果不往前一步,那不就真的坐实了“离开虞新故就一事无成”的说法? “郁元?” 思绪被打断,郁元回头,微微睁大眼睛:“王里德?” 王里德此时手臂上挂着西服外套,衬衫扣子解开几颗,看上去是结束了应酬,他冲郁元微笑:“刚刚我看到小晴和杨骁还在饭局。” 郁元眼神黯然:“挺没意思,就提前出来了。”他看向王里德,“你不是也出来了。” “嗯,出来透透气。”王里德惋惜道,“没谈成,整个组的奖金岌岌可危了。” “这么重要?” “我是部门经理,”王里德露出谦逊的笑,“几十号人要等着这一单。” 郁元赧然。 明明看外貌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如今却身居要职,自己却连没有饭碗。 “雨小些了。”王里德拿出手机,指了指郁元的布袋,“附近有手机店,我们先去修手机?介意和我打一把伞吗?” 对“我们”这种自成阵营的形容,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其他,郁元向来没有抵抗力,因为这意味着对方并不嫌弃他麻烦,愿意和他共同解决问题。 “不……不介意的。” 王里德的伞很大,一直往他这边偏,郁元注意到王里德左边的衣袖被打湿了。。 两人到达附近的手机修理店时,天正好放晴了。 “屏碎了,里面也有部件需要修理,”店员用镊子夹出手机内部的碎渣,“要等几天。” 郁元问:“多久呢?” “一周吧。” 郁元急道:“这么久!” 王里德问:“卡坏了吗?” “没有。” “不用手机也不现实,不如这样,”王里德从容不迫,对郁元说,“我看到店里有二手手机,先把卡放到里面暂时用下。” 二手手机最便宜的只有五百块,郁元想了想便答应了,因为没有现金,王里德主动帮他付款。 装好卡后,郁元登录上微信和支付宝,想要给王里德转账。 “我们加个好友?” 郁元像是没反应过来:“啊?” “我离这边近,过几天可以帮忙取你的手机,给你送去。”王里德末了加上一句,“我保证不看,如果你放心的话。” 他声音低沉,笑容儒雅和善,浑身透露着一股好人味,郁元自然放下了戒备:“好、好的。” 第8章 毕竟王里德帮自己修手机,为了还人情,郁元便主动提出请他去附近的餐厅吃个下午茶。 他们来到了一家连锁的甜品店,郁元点了几道应季的甜品,王里德却建议他换成经典的款式。 “为什么呢?”郁元问,“我看有很多人推荐这次的新款。” “经典款式用料是最足的,毕竟出的时间最长,稍微改变口味就会被看出,公司不敢偷工减料,”王里德用湿巾擦好手,又叠成规规矩矩的方形,“但新款一开始就选择了成本更低的原料,这样的口感不会太好。” “但这一款比经典款要贵三分之一吧?” “因为大量的成本都用在营销上,”王里德说,“三分之一的钱,都是给宣传的自媒体博主。” 郁元若有所思,难怪杨骁说光靠广告都赚得盆满锅满,甜品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了。 “你对甜品的原料还挺了解的。”郁元对王里德说。 第11章 王里德谦逊道:“我在这家公司工作,担任的就是产品策划部经理,上午去见的客户是我们新的资方。” 虽说知道王里德在甜品公司工作,郁元也只以为他负责的部分和甜品本事无关,没想到王里德竟然对甜品颇有心得,和郁元提起了许多过去品牌经典蛋糕的制作历程与创意方法。 身边很少有对甜品这样了解的朋友,且王里德态度和善又有耐心,这让郁元对他相见恨晚,两人一直待到傍晚,王里德打车将郁元送回家。 当晚,郁元把简历给贝琳发去了。 八点时,贝琳给他打来电话:“元元,我问过hr,现在公司在开拓自媒体方向市场,本来你的专业就不是很对口,如果没有相关惊险,不是很好进来。” 郁元其实做好了被拒的心理准备,并没有太难过,而是有了另一种想法。 他和贝琳道谢,结束通话后,又拨通了杨骁的号码。 三天后,郁元倒了三趟地铁来到了远离市中心的某个写字楼里。 按照地址乘坐电梯来到六楼,拐了三个弯才抵达某个很不起眼的办公室前。 门上写着“*洋洋文化传媒”,最前面的字掉了,看不出是什么。 进门时,办公室里只有杨骁自己,两台电脑,还有一些打光灯等直播设备。 杨骁一见他来,便站了起来,招呼郁元进去。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杨骁不提上次尴尬的聚会,问他:“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郁元冷声道:“不然呢,等着故意被你叫过去让、让人骂吗?” 杨骁一拍大腿,“嗨”了一声:“我是为你好,不睁眼看看外面,你还缩在被子里不出来呢。”他悻悻道,“再说了,你跟贝琳那么一闹,王森都不投资了,我还没怪你们呢……” 杨骁这人,为了达到目的总能想出些损人又不利己的法子出来,要不是现在实在困难,郁元也不想跟他继续打交道。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能来吗?” “我还能骗你?” 这时门铃响了,杨骁立即起身:“这不就来了!” 杨骁找的人正是当时上传小宝倒立小便视频的网红博主白猫,本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打扮十分时尚,顶着一头非主流的渐变红水母头。 “现在狗主人也到了,”杨骁从善如流地为几人做了介绍,拿出水和小零食招待,“咱们今天就当聊天,大家认识认识。” 扯了会儿各自创业历程,杨骁便把话题扯到了合作上。 白猫的视线在郁元身上悄悄打量了一圈,对杨骁说:“杨哥,按照之前说的,引流的事我来做,不过我有两个要求。” “你说。” “第一,郁哥跟他的狗得按照我们工作室定的剧本来。” “这没问题。”郁元爽快道。 “第二,我粉丝量也是真金白银砸出来的,你们想分流可以,但是我不白给。” 郁元和杨骁对视一眼,犹豫着问:“你、你要多少?” 从杨骁的工作室出来时,郁元感觉身体一部分被掏空。 “也太贵了。”郁元抱怨,“光是介绍视频就要四万?” “害,能给你赚回来。”杨骁安慰面前霜打的茄子一般的郁元,“等着哥们好消息吧。” 自郁元参加完同学聚会回来,就突然忙了起来。 这天虞新故惊奇地发现阳台上的蒜头种子花居然开了,绿叶里夹着一抹粉。 虞新故凑近了一看,这不是以前他嗤之以鼻的矮脚郁金香吗? “哎呀,”郁元看见狗盯着花瞧,也凑了过来,拿着水壶给花浇水,乐颠颠道,“好兆头啊!” 他摸了摸虞新故的狗头,放下水壶,走到门边:“走了小宝,今天我们出去玩!” 说是出去玩,实际上是带虞新故去宠物店洗了个澡,还挑了身跟自己衬衫颜色相近的衣服,自己顺便也剪了头发。 丁文心问郁元:“你要带小宝选美啊?” 郁元给虞新故系好绳子:“去试镜啦。” “真是选美?”丁文心乐了,“我们小宝要当混血大明星了啊?” 她挠挠小宝下巴,狗却没看她,歪着头十分疑惑地望着郁元。 试镜?什么试镜? 虞新故一头雾水,能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郁元真要跑去和杨骁这坑货合作短视频了。 他心里自然是一千万个不愿意,杨骁那是什么人,学生时候就能做出被人追债的事,这种人用脚指头想都不能合作。 他都想咬着郁元裤脚让他回家,不过转念一想,郁元这些日子恐怕都在为此事奔波,今天还弄得这么正式,肯定是把事情敲定了。 郁元虽说胆子小,平时自己做的决定都少,不过只要是他决定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更别说虞新故一只狗。 虞新故定了定神,决定先一探究竟。 跟郁元一起坐上出租车,虞新故见他拿出一个本子,翻到的那页竟然是密密麻麻的计划事项。 郁元在翻新狗和自己前打了个对钩,仔细核对起其他事项来。 这时,出租车路过市中心的广告大屏,屏幕上正在播放新闻。 “中连集团全资研发中心建成,董事虞道成携总经理虞寄参与落地仪式并接受采访……” 虞新故瞬间抬起身子,往大屏上看。 屏幕上,虞寄笑得春风得意。 虞新故暗自咬牙。 这位他名义上的小舅,恐怕是最关心他生死的人之一,毕竟虞家并不是什么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加上虞道成固执刻板,他心中能拿得出手的后辈就只有虞新故和虞寄。 虞寄自知自己拼不过虞道成的亲孙子,于是铆足了劲跟虞新故对着干,如今虞新故出事,一手带起来的研发中心白白落入虞寄手里。 捡了这么大个便宜,恐怕虞寄夜里都要笑出声。 若是虞寄得势,恐怕行事会越发乖张,父亲常年不在国内,虞新故不免担心起母亲和姐姐的处境。 这时,出租车在某产业孵化园前停下,郁元拉着虞新故进了其中一栋楼,在写着“白猫工作室”的房间门前停下。 郁元郑重其事地帮虞新故整理了衣服,将他翻过去的大耳朵翻到前面,才按响门铃。 “郁哥,”白猫热情迎接他们进来,低头十分欣喜地望向拉着个脸的比格,“哎呀,真可爱,比视频里还可爱呢。” 郁元介绍:“它叫小宝。” 白猫俯下身象征性揉了揉虞新故的大耳朵,随即和郁元说:“我们这人都齐了,咱们对对文案,没问题就去外面场地试镜。” “好。” 工作室里除了白猫外,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女,打扮和白猫也较为相近,负责文案和账号运营、内容策划等。 几人在客厅里讨论起接下来的工作流程。 虞新故在两室一厅的房间里转了圈,没发现杨骁人影,心里直犯嘀咕。 他只好找了块干净的地毯趴下旁听。 大致是让郁元先建立宠物专用账号,发认领文案,和白猫互动,给自己的狗作“狗设”,比如“很会倒立”,以此吸引人眼球。 工作室还认真地提供狗设和文案的备选给郁元,倒是比杨骁毫无逻辑的指点江山细致靠谱多了。 “可是小宝平时不倒立的。”郁元说,“这项能不做成必选吗?” 白猫说:“不行,这是噱头,必不可少的。” 郁元纠结地俯下身去摸了摸虞新故的腿:“可是还没有完全好。” 白猫只是瞥了眼,不在意道:“可以人为倒立。” 其实受伤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丁文心的治疗方案也非常有效,虞新故被他揉面团似的揉了一会儿,感觉不到疼痛。 确认被抚摸伤腿时小宝不痛,郁元才说:“那好吧。” 按照白猫的安排,几人先去外面一处专门用于拍摄的场地试镜,拍摄素材。 郁元跟着一起凑到摄像机前面,看摄影小哥把土堆假山一样的场镜放大截取,画面中竟然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户外场景。 白猫指挥郁元拉着狗入境,找好位置后将郁元叫过去一起看狗狗是否上镜。 虞新故的牵引绳被暂时交给了策划小哥。 离得远,虞新故听不太清楚他们绘声绘色讨论什么,郁元和白猫凑得很近,神色认真。 策划小哥见虞新故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看,跟个严肃的小老头似的,笑嘻嘻地随便扒拉下狗耳朵,虞新故挺嫌弃地凶了他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没等他说什么,忽然来了电话。 虞新故偏过头,见他背对着郁元转过去,神神秘秘接起电话。 “知道,四万二八分,以后发了视频再五五开,”对面似乎有点急,策划压低声音,“你介绍的又怎么了?一只狗能有多大流量?再抬价你就换个人谈吧!” 说完就利落地挂了,顺便骂了句脏话。 第12章 郁元和白猫确认好最后的内容,便开始进行拍摄前的排练。 除了需要和白猫打配合进行介绍外,还需要让小宝复现当时倒立的情景,为此,团队的几人给虞新故喂了不少水,并把他拉到树下。 虞新故忍着羞耻,当着一群人的面小便都要丢尽脸了,还想让他倒立?他可不干。 “那只好人为来了。”白猫见狗不肯,便叫来策划,“你抓它后腿,”又和拍摄说,“一会儿好了你喊一声,我们再放。” 策划撸起袖子朝虞新故走去,手臂顶得上狗的大腿粗细了。 “我来吧,它腿有问题的……”郁元看着心惊动魄,要上前看却被拍摄呵斥着挤到了后面。 策划兀自弯下身要抓住狗的后腿。 谁知,明明刚才还十分安静乖巧的狗,在被碰到后腿,刚到拽起来的瞬间,嗷呜一声惨叫,前爪一松,十分无力且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第9章 如虞新故所料,郁元和白猫的合作很不愉快地告终了。 郁元抱着瘫软的狗急急忙忙回到宠物店做了个全身检查,一再确认狗腿没事时,才松了口气喝水。 没过多久,杨骁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听着倒比郁元还着急:“怎么回事啊就不合作了!” “他们强迫小宝倒立,它本来就有腿伤!小宝窝在摄像机的脚架下起不来,一直惨叫呢。” 作为主人的郁元制止了好几次,白猫团队的人才肯停。 主角受伤,拍摄自然无法继续。 因为团队对于小宝的虐待行为,郁元当即拒绝了后续的拍摄和合作。 钱已经交了,白猫团队不同意退回,最终帮郁元草草发了一条联动账号的视频作为结尾。 四万块打了水漂,狗还受伤,郁元又急又气:“你、你们这是诈骗!不合作还不退钱?” 白猫却硬气道:“四万块是首条视频的钱,当然不退。” 视频都发了,人家有理有据,郁元只得愤懑不平地抱起狗回去。 没走几步路,就听到哐啷一声,身后白猫一声嚎叫。 郁元回头,只见摄像机连着三脚架十分狼狈地摔在地上。 “一只狗而已,摆弄几下没事的,真受伤不也可以治?”杨骁说,“把视频拍好有流量不就行了?你知道我费多大劲才找到她的吗?” 真是为了流量罔顾生命,世风日下,郁元当即挂了电话。 郁元从喵汪宠物拿了些营养膏和药,准备要抱着狗回去。 “不用抱,”丁文心瞥了可怜兮兮缩在郁元怀里的狗一眼,“它腿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小宝不满地哼了一声,朝丁文心翻了个白眼,从郁元身上跳了下去。 郁元:“……” 靠自媒体发家的梦想轻飘飘破碎了,但令人欣慰的是,他的社交账号上粉丝和信息爆炸,显示鲜红的99+。 昨天晚上,白猫发了一段和郁元合拍的视频,关注并艾特郁元的账号“郁小宝是芋圆的狗”,此外并无互动。 郁元没有回关,但还是很礼貌地私信和她说了句谢谢,然后把她拉黑。 账号的粉丝数在一周内破五千,郁元抱着手机,隔一会儿就点开看下。 他迄今只发了一条动态,评论区全是求更新小宝照片的,后台私信还有几家要他帮忙打广告的宠物食品厂家。 郁元看了眼对方的报价,嘴巴长成0形,难怪杨骁一股脑扎到自媒体不出来了。 食物不比其他宠物用具安全,郁元在网上搜索一番,发现其配料表上某种添加剂严重超标,于是回拒了。 不过既然钱都花了,得到了流量,如果自己想素材,拍视频,不仅可以变现,也可以增加经验,到时再去贝琳的公司应聘,选上的机会自然会大些。 无论怎么想,这条路是有利无害的,也是郁元凭自己探索的,不必遭人白眼。 他要向前迈进一步,做新的尝试。 家里条件有限,他便带小宝去喵汪宠物,和陈雅雅、丁文心一同拍摄素材。 虽然拍摄还算顺利,但小宝和其他狗狗不同。 它显然太聪明了。 博美都要学一天才能分辨出按铃器发出的“吃肉干”和“玩球”的区别,小宝只用了三十秒。 并且它不愿意花费时间重复做一件事,这使得互动的趣味性大大减少,郁元发送在社交平台上的视频下,评论数日渐稀少。 几人也都有些发愁。 当天郁元刚拉着狗回到家,便接到了王里德发的消息。 【reed:手机修好了,顺路取回来了,现在在你家楼下。】 郁元没想麻烦王里德第二回 ,立刻说下去拿。 王里德这次换了身稍微休闲些的打扮,头发特意搭理过,比上次见面显得年轻许多。 他长相称不上英俊,但身上自带一种温和的气质,眼睛总是笑盈盈的,很容易让人亲近。 “还麻烦你再给我送来,太不好意思了。”郁元接过了修复如新的手机,和王里德说,“时间还早,前面新开了家粤菜,我们去吃吧。” 总麻烦王里德,郁元心里过意不去。 王里德倒是爽快答应了。 等菜时,他同郁元闲聊,正好提到杨骁在拉赞助的事,便问郁元:“我听小杨说,你们最近合作短视频?” 郁元给他的杯子添了些水,叹气道:“原本是要合作,不过找的团队虐待动物,就没继续了。” 王里德闻言十分严肃地批评了一番,对这种道德底线低的团队非常不齿。 “那你的钱不是白花了?” “也没有,我打算拍拍视频,”郁元又开始苦恼,“只是不知道该拍点什么。” 王里德给郁元的碗里盛了汤,思索片刻后同他说:“其实我们公司在研发宠物甜品相关的项目。” 郁元觉得挺不可思议,便新奇地跟王里德讨论起来。 王里德建议道:“其实宠物甜品赛道算是比较小众,毕竟现在这么多食品品牌,专门为宠物做一款甜品的并不多。” 郁元赞同道:“我刷视频也很很少刷到。” “因为用料单一,用来博人眼球确实不够出彩,不过相对来说也缺少竞品,”王里德条条是道地分析,最终和郁元说,“如果你要在开启宠物赛道,我认为可以尝试,你本来就擅长甜品制作,宠物甜品很适合作为一个初始点。” 经他点拨,郁元很快就找到了方向。 他对于甜品的喜爱始于初中的一堂手工课,老师让交出自己最得意的手工作品。 晚上,他去和担任教师的父亲郁松柏讨论该做什么,恰逢郁松柏在研究中西方美食差异,闻言便来了兴致,趁着母亲元丁香不在家,和郁元一起烤了牛角包。 次日,郁元把牛角包带到了班里,得到了师生的一致好评,让向来成绩平平,丝毫不出彩的他在班里小小地出了一些风头。 所以会做甜品便成为郁元“众所周知”的闪光点。 专心看自己的面包在暖色的烤箱里逐渐长大时,郁元有一种成就感,这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感到十足的自信和踏实。 他兴致勃勃地和王里德一起在超市足足买了三大袋子的食材,对方帮他搬到了家门口,郁元正想要不要请他进去待一会儿,王里德却说公司还有事,早些离开了。 虞新故看着郁元哼着歌拎着大包小包满面红光地进门,直奔厨房走去。 他不用想都知道郁元要干什么,毕竟没有什么能比烤蛋糕更让郁元如此兴奋了。 虞新故刚刚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特意地去门口闻了闻,只有很淡的劣质香烟味,恐怕人类根本无法分辨。 他颇为狐疑地走到郁元跟前:“你自己回来的?” 郁元根本听不懂,蹲下来狠狠抱他,和狗亲热了半天,起身去架上了三脚架和手机,胸前也戴上了gopro,一股脑扎进厨房里忙了。 虞新故让他这么一通抱,刚刚的不安也消失了些。 就算有人和郁元说话也很正常,有可能是好心帮助他的外卖小哥。 是虞新故太患得患失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感觉都快忘了自己手指长什么样,心中有些空落落。 厨房里响起熟悉的交响乐,没过多久,红薯的甜香混合着水果的清香慢慢传入虞新故的鼻子。 他往前走了两步,从门缝中看到郁元将烤箱打开,碗口大小的红薯双层蛋糕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泽。 郁元小心翼翼将蛋糕捧出,嘴里发出很轻的“哇”一声,为自己的成果而赞叹。 他将镜头对准了蛋糕,拍了一会儿不甚满意,于是伸手打开厨房的灯,将桌面收拾干净,给蛋糕来了个360度特写。 “今天给小宝做了这份红薯蛋糕。” 他嘴里念念有词,从配料讲到口感,还有宠物蛋糕与人类蛋糕的不同,一点也没有结巴。 第13章 蛋糕被端到虞新故面前,浓郁的甜香扑鼻而来。 虞新故先是闻了闻,后舔了一口,味蕾简直像被轻轻抚过,整个口腔里都是熟悉的红薯香味,好像忽然回到了某个冬天的夜晚,郁元站在虞家宅院的大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冻得直跺脚,把下巴埋在羽绒服的领子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圆眼睛,睫毛上带着一层细冰渣。 他见到虞新故出来,让虞新故等等,然后笑嘻嘻地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书包打开,红薯的香味瞬间弥散在两人周边。 郁元把保温袋里暖炉一样的烤红薯塞到虞新故手里:“你不是说喜欢闻这个味道?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可惜现在有点凉了。” 虞新故说他是傻子,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排队的。 但最不值钱的烤红薯成了他最喜欢的食物。 崩溃的争吵、很不体面地被分手之前的柔软记忆翻滚着,越是仔细对比,现在无计可施的处境就越窘迫、越不甘心,让虞新故胸口发酸,拧着一样疼。 蛋糕有两层,半个虞新故那么高,上面点缀一颗草莓,是郁元很少吃的奢侈水果。 虞新故从啃了一半的蛋糕抬头,郁元眼睛亮晶晶的,跟几年前一样,在期待着小狗的一句肯定。 不会说话、也没有太爱吃甜品的虞新故埋头努力地吃完了整个蛋糕,坐在地上冲着镜头中气十足地汪了一声。 郁元大概听懂了这是“好吃”的意思,高兴地为他擦掉了鼻头上的蛋糕屑。 当晚郁元伏在矮脚凳上剪辑视频一直到半夜,虞新故的大鼻头在屏幕上出现了五十几次。 郁元出门找工作时,虞新故就偷偷翻电脑,发现他将视频发送在短视频平台上,且该账号的关注人里没有北城小杨以及白猫。 虞新故心里窃喜。 这个杨骁竟然还想吸郁元的血,虞新故是万万不允许的,四万块要不回来,他就毁了白猫的摄像机解恨。 更让他痛快的是,郁元的宠物甜品视频反响异常好,各方网友纷纷开始做同款交作业。 浏览了堪称热闹的评论区,觉得自己宝贵的眼睛要被满屏歪七扭八的蛋糕污染了。 其中一条居然截图虞新故张嘴叫的表情,后面跟着一个网友评论“哈哈哈大耳朵驴名不虚传”,“叫声太大了阿婆真的不会被邻居找吗”云云。 虞新故十分费力地要把他们全都拉黑,无奈没有账号。 他记住了这几个id,愤懑地一爪子关了电脑。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虞新故每天的晚饭和零食都非常丰盛。 郁元用牛肉和胡萝卜帮他做肉干,买酸奶加上水果做成狗爪子形状的酸奶冻,和各种颜色的小饼干。 丰富的食物种类,加上一只可以听懂主人所有指令的非常规比格犬,足以让账号小有热度,郁元也开始试着接价格低廉的广告,比如食盆或者某个他自己经常用的品牌的食材。 赚得不多,但至少能维持一人一狗现在的生活。 能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专注学习和策划让他感到无比充实,同时也有王里德在旁指导。 王里德作为职业的甜品策划,帮郁元分析用户画像与产品价值,两人经常就之后的自媒体路线规划进行讨论,逐渐地,郁元对成熟又有远见的王里德很是欣赏,两人自然成为朋友。 生活的空白被逐渐填补,郁元的内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九月初的一场暴雨过后,北城逐渐迈入秋天。 这天王里德和郁元分享了公司秋日限定款的策划案,说是和大热门电影联名,问郁元想不想一起去看,顺便一起吃个晚餐。 【芋圆:就我们两个吗?】 虽说两个男生一起看电影没什么,但郁元性向摆在这,一起用餐吃饭对他来说更像是情侣间会做的事,更何况两人每天都在聊天,多少是暧昧了。 虽说郁元对王里德没有想法,但过不了边界感那关。 他刚想拒绝,王里德便说:【票是公司发的,正好两张,但是小杨和我妹都看完了。】 一听这话,郁元的心里负担便少了许多:【那好吧,位置在哪里呢?】 王里德发来电影院位置,郁元打开地图,微微怔愣了一下,那电影院竟然就在枫庭湾附近。 第10章 上次从枫庭湾离开,走得匆忙,郁元只拿了几样贵重物品和当季的衣物,还有一些留在那里没来得及带出。 晚上郁元没剪辑视频,而是蹲在衣柜旁整理东西,虞新故便好奇地凑了过去,发现郁元把最里层的书包拿了出来。 那书包是中连统一发的,印有标识。 虞新故凑近一看,里面盛放着郁元的毕业证书,还有一个比戒指盒稍大些的盒子。 郁元把盒子打开,静静看了一会儿。 “还知道把表带出来。”虞新故暗自腹诽,这表是当初郁元刚进中连,自己送他的礼物,表盘的颜色是按照郁元的喜好定制了,没少花功夫。 郁元定然是舍不得。 “那其他的呢?”虞新故从他手臂下钻进去,想要看看郁元还带了什么,被郁元揪住了脖子,一边宝贝似的护住了那个书包:“小宝,不许乱动。” 虞新故眯了眯眼,忍住要一探究竟的冲动,乖乖上床了。 大概是今晚看了太多和虞新故相关的东西,郁元鬼使神差地给某个号码发去消息:“你到底在不在国内?” 半年时间,分手后甚至连一个消息都没有给出,让郁元有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和失落。 他想要一个回应,即使虞新故说句“那分就分,本来我也腻了”,也比如今有始无终要强。 这晚,郁元心情复杂地入睡,居然罕见地梦到几年前的雪夜。 当时他和家里出柜,被元丁香赶出家门,勒令不把喜欢男的这个毛病改回来就永远别回家,只能沮丧地独自坐在楼下的花坛旁。 花坛里的花都枯萎了,鹅毛般的大雪落下来,冻得他一直发抖。 后来虞新故来了,抱着他很久,郁元第一次和他说自己想去北欧,虞新故答应了。 虞新故一直背着他,在雪地里走。 雪很厚,但虞新故的脚步很稳。 第二天郁元醒来,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身边的小宝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用热乎的大鼻头贴着他的脸。 郁元和狗狗玩了一会儿,摸出手机,信息还是没有收到回复,他泄愤般把手机摔到一旁,起身去收拾东西了。 上午十点,郁元如约来到地铁站外,一辆崭新的沃尔沃停在路边,王里德降下车窗温声招呼他上车。 郁元挺不好意思:“其实不用特意过来接,市、市里也不好停车的。” 王里德却说:“想着你肯定图便宜,要坐地铁,哪有在车里坐着舒服,而且今天天气好,还能沿路欣赏风景,停车场我昨晚上就看好了,放心吧。” 这车坐着稳当,窗外cbd的风景一览无余,郁元心情大好,便同他聊起了车的购入原因以及价格。 “去年我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后有涨薪,奖金也多了点,所以买了这车。不过我计划过两年再换一辆保时捷。” 郁元愣了下:“那车很贵吧?” 王里德笑着,半开玩笑似的说:“是,不过我在现在公司的薪资,恐怕五十岁之前够不到喽。” 电影前王里德主动去买了饮料小食,还准备擦拭3d眼睛的湿巾,甚至告诉郁元影院温度低,帮他从车上拿了薄外套披上。 他做事情总是很周到,让人自然而然放下防备,产生好感。 电影正在后半段的高潮,郁元刚想跟他讨论后面的剧情,就看到王里德手机屏亮了,他片刻不敢怠慢,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躬身出去了,直到电影结束才回来,脸色明显有些难看。 郁元关切道:“是有事吗?” 王里德叹息道:“是我的上司,产品的资方确认不合作了。一开始我们把策划案给领导,他不满意,执意要用便宜的原料,导致产品口味不好,资方不满意,上次的合作才没谈下来。” “所以领导打电话是、是怪你吗?” 王里德疲惫地点头:“毕竟损失的不是小数目,而且谁叫主导人是我呢?” 郁元愤然:“可、可这明明是他决策的,你已经指出了风险啊!” 王里德苦笑:“在别人手底下干活,总得被破店脏水,替别人擦屁股。” 就像郁元当初在中连费力不讨好地拼命干活,最终还是让钱越欺负。 郁元十分理解王里德的处境,也跟着愤愤不平:“这种地方,有什么可待的?没人把我们当回事。” “所以我在想出去单干。”王里德语气坚定,“我不想看人脸色讨生活。” 也许是两人有相同的境遇,郁元对王里德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王里德没比他大几岁,都已经做上小领导,能力这么强的人,不应该被埋没,郁元重重点头:“我支持你。” 第14章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吃了顿简单的晚饭,天色尚早,郁元和王里德说:“可不可以顺路去趟枫庭湾?把我放路边就行。” 王里德眼中露出微不可察的诧异:“你家人住那里?” “没有,”郁元说,“我拿些东西。” 王里德柔声道:“一个人拿着太多东西不方便,我可以帮你带回去。” 傍晚时分,余晖将枫庭湾城堡般巨大的标志门牌照得金光灿烂。 王里德边环顾四周边把车往车库开,路上险些撞上一辆路虎揽胜。 枫庭湾内,绿色的法桐银杏在路旁伫立,路两侧溪水潺潺,通往中心的人工湖。 郁元带着王里德走过木栈道,目及之处皆是苏州园林一般的亭台楼阁,正值夏日,满塘荷花美不胜收。 王里德的脖子跟不上眼珠的转速,恨不得将这全北城最贵的住宅区尽收眼底。 他们来到一座独栋别墅外,王里德仰头打量了一圈,微微惊讶地问:“这是你的房子?” 郁元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在这、当过保姆而已。我要上去取东西,你等我下。” 虞家有人专门负责打扫,屋内一切整洁,和自己走时差别不大。 郁元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看昨晚的短信,还是无人回复。 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小半年的时间,沙发上的毛毯还是临走前郁元盖的那条,叠得整齐,没有任何虞新故回来的痕迹。 当初虞新故为了筹建研发中心,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轴转,如今研发中心都落到别人手里了,他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应呢? 郁元心里有些不安,掏出手机,迟疑许久才给李景发了条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国吗?] 李景算是虞新故的朋友,他的父亲是虞道成的得力干将,两人从小便是好友。 虞新故当初提出研发中心的方案,第一个出来跟着他走的就是李景。 对方竟然很快回复:[他在国外有事要忙,短期不回。] 郁元深吸了一口气,问:[是订婚吗?] 对方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便没有回复,算是默认了。 也是,研发中心带来的收益,怎么比得过一个庞大的叶氏集团带来的利益多呢? 不管是中连的事,还是人生大事,总之都跟郁元没关系,自然也没必要再回枫庭湾。 自己竟然还担心他会出事,挺可笑的。 他利落地从衣帽间里拿出剩余的夏季衣物,把自己的挑出来放到储物袋里,虞新故给他的一样都没动。 临走是,泄愤似的把冰箱上的便利贴撕了个粉碎,一股脑扔进了垃圾桶。 “只有这些?” 王里德帮郁元接过两个手提袋。 “我是保姆嘛,”郁元关上了门,“本来就没什么东西。” 他们往回走,又经过那些亭台楼阁,郁元往后看了一眼,12号独栋旁没有其他住宅,12号也不像其他住宅一样亮着温暖灯光,孤零零一个,大到有些可怜。 郁元收回目光,往前走了。 两人前往地库,王里德帮他将衣物放进沃尔沃的后箱时,一旁的车忽然亮了下车灯,郁元差点被闪瞎眼,认出来居然是刚进大门时差点撞上的那辆路虎揽胜。 砰的一声车门打开,锃光瓦亮的手工皮鞋落在地面。 “郁元?” 郁元听到这熟悉又冷漠的声音,怔了一瞬才抬头:“表哥?” 对面的男人头发利落地梳起,眉眼清俊,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是一副白领精英模样。 一年多没见,郁元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表哥元斯年:“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只有你能?” 元斯年讪笑,关了车门,目光扫过郁元、王里德、还有毫不起眼的沃尔沃,随后挑了下眉:“你搬家?” “是。” “分手了?” 郁元闷闷道:“嗯。” 元斯年颇为意外,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接着瞥了王里德一眼,“这么快就找到新的?” “没有!”郁元支支吾吾,“他是我、我……” “我是郁元朋友,姓王,”王里德用手搭在郁元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又和元斯年耐心道,“他东西有些多,我帮他搬一下。” 元斯年哼笑一声,目光在搭在郁元肩膀的那只手上停留了几秒就不屑地移开,又瞥了眼车后箱的廉价布袋。 他嘲讽道:“你为了姓虞的跟家里决裂,到最后就只捞到这点东西?” 郁元脸色有些难看:“这些是我的。” “那更可怜了,什么都没得到。” 没等郁元开口,他低头看了看表:“我还要回去开会,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你们赶紧走,外来车辆停进来收费,一小时八元。” 说罢提着公文包转身。 “表哥,”郁元叫住他,“我妈……我妈她……” “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家?”元斯年冷道,“有时间和男人鬼混,没时间回家看自己爸妈?亏姑姑天天念叨你,以前恨不得被褥都给你做好,真有你的,郁元。” 郁元僵住,低着头没说话,察觉到王里德很轻地、鼓励一般地拍了拍他。 元斯年目光在举止亲密的两人身上扫过,在王里德脸上停下:“王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王里德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我没有印象。” “哦?”元斯年勾了勾嘴角,“那可能是我记错。” 说罢,他没再给二人眼神,转身离开。 沃尔沃沉默着穿行在夜晚的灯河中,车内一片沉寂。 郁元手捏着挎包的带子,感到如坐针毡。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元斯年,更没想到元斯年竟然这样把他的性向说了出来,分明就是故意的。 郁元偷偷在后视镜里打量王里德,对方根本没有分给自己眼神,说不定已经对性向不正常的他产生了反感。 郁元是真把王里德当成前辈和好友,这时候心里多少都有些沮丧。 他不敢说话,因为一说话,面前遮羞的窗户纸就要被戳破。 红灯有九十多秒,王里德终于停下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叫了声“郁元”。 “啊?”郁元手心开始出汗。 王里德沉沉开口:“你说你是保姆,其实是骗我,因为你前男友住在这里,你分手了所以要拿回来东西?” 郁元抓进了包带,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是。对不起。” 王里德转过头,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郁元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怕、怕你会介意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我不想失去一个好朋友。” 王里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始终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郁元难过。 不过确实是意料之中,谁愿意跟一个结巴、待业、除了会做点没用的蛋糕之外一无所长的同性恋做朋友? 红灯只剩下几十秒。 “如果我介意,我一早就不会亲自把手机还给你。”王里德突然说。 郁元不解地望着他。 王里德顿了顿,才有些无奈地看向他:“手机快修完的时候出了些问题,自动换了壁纸,是你跟一个男生的合照,所以……”他摊了摊手,“该说抱歉的人或许是我。” 郁元的脸腾一下红了:“那你早知道了?” “是。” “你不介意吗?” “比起你的性向,我更介意对待朋友是否应该坦诚,”王里德顿了顿,转过头定定看着他,“而且我没有理由去介意你的性向,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 -------------------- 小狗两行泪,演到你心碎 第11章 沃尔沃来到了金风园门外,两人都没有下车。 “大学时我和家里出柜,爸妈跟我断绝关系,家里只有小晴和我还有联系。” 王里德缓缓说道:“我只是因为喜欢男人,就被最亲密的家人嫌弃,在单位被人举报。这么多年都不敢在一个地方扎根,不敢跟谁走得太近,你懂那种感受的吧郁元?” 郁元当然明白,想起自己被逐出家门时元丁香说:“最后悔的就是生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更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喉咙里被卡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 王里德苦笑道:“挺可悲的吧?这么大年纪了,还活得和阴沟老鼠一样,诺大个北城,连朋友都没几个。” 郁元哑声问,“你这么优秀,人又体贴,怎么会没有朋友?” “那又怎么样呢?我这种人,可以和别人交心吗?”王里德眼中的笑意没了,“我刚来这家公司,是自以为交到了几个朋友,升职那天,叫上了几个人一起去喝酒,喝得上头,就坦白了自己的性向,结果被所谓的朋友告到了领导。” 揭开伤疤,王里德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甘,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从那以后干什么都要低人一等,领导让做什么我都不敢违背,即使他又蠢又坏,让人看了就恶心……” 第15章 “里德……” “抱歉,我有些激动。”王里德揉了揉太阳穴,静了静,转过头发现郁元又心疼又担忧地瞧着自己,于是轻轻拨了拨他的刘海,柔声道,“我总是忍不住想和你说很多,你这么看着我,就好像很愿意了解我。” 郁元眨了眨眼睛,不准痕迹地往后躲了下。 “我是愿意,我们,我们是好朋友。”郁元说。 王里德笑得温柔,将手搭在对方单薄的肩膀上,凑近了问:“我们好像有种很特别的缘分,有没有觉得咱们很像?” 他们的经历太像了,同样来自外地,同样因为性向被伤害过,也有共同的喜好,简直像是上天看他们太过可怜,而让他们遇到的。 郁元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频率在共振,他点了点头。 “那以后可以多一些今天这样的活动吗?”王里德微微歪头,轻声问,“看电影,或者打卡餐厅,还有你想做的其他事,我作为朋友,陪你一起。” 他声音很低,好像有人在拉大提琴,让郁元耳根发热:“好。” * 今年的夏天对虞新故来说既无聊又漫长,并且非常炎热。 没有24小时开放的空调房,只有厚重的皮毛、不太通风的房间,和每天越来越长的等待时间。 为了蹭免费空调,郁元每天提着电脑去附近的自习室,一去就是一整天,留给虞新故的时间就只有晚上。 这种时间安排很是不合理,虞新故大有意见,每次郁元出门时,他都滔滔不绝指责郁元让自己做留守小狗的行为是多不道德。 这天更是,郁元直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门一打开,做了一天留守小狗的虞新故就非常不满地抱怨,毕竟郁元这样对待一只又忠心又勇敢好养活的狗狗,把他晾在家里长达八个小时! “小狗想我还是想蛋糕?”郁元弯下身在不停叫的小狗脑门上吧唧亲了下。 虞新故哼唧两声,非常大度地原谅他这一回,跟在郁元后面问嘟嘟囔囔。 去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晚回?拿的什么东西? 郁元把他轰到一边,提着布袋子进了卧室,开始整理起来。 虞新故凑了上去,却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和前些天一样,十分淡且劣质的烟草味,还有为了遮掩烟草味道存在的男士香水味。 虞新故按住郁元的手臂仔细嗅,觉得难闻至极。 郁元把他的爪子拿开了,拉开布袋开始收拾东西。 虞新故看清他拿出来的衣服后,愣住了。 那都是郁元带到枫庭湾的,因为质量不好,虞新故给他丢进了储藏间。 所以郁元今天是回去了枫庭湾,拿回了自己的东西,打算干干净净地走了。 次日郁元将家里收拾一番才出门,家里连个狗爪印都没有。 虞新故昨天一夜没睡,看郁元走后便立刻跑到他卧室,费力翻开了衣柜门,把郁元的书包叼了出来,用嘴拉开拉链。 里面的东西没变化,只有一个盒子,虞新故不死心地够出来,将盒子打开,依旧只有一枚手表,不存在他想象的戒指。 戒指代表的是承诺,郁元现在用不着了、不稀罕了。 再回枫庭湾,也不是为了找虞新故,而是取回自己的东西,郁元是要和虞新故彻底一拍两散了。 可郁元是跟谁一起去的?那个味道的主人是谁? 虞新故呆愣地看着手表,大脑迟缓到不能运转。 这时,外面响起郁元和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还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烟草味。 虞新故猛地回过头,顾不上收拾现场的狼藉,几乎是冲出了门。 眼前,郁元正从身边的男人手里接过自己的背包和购物袋,两人离得很近,说话时肩膀贴着肩膀,恨不得黏到一起去了。 男人看着比郁元大些,身材修长,长相称得上普通,穿土不拉几的衬衫和休闲裤,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 “你谁啊?” 虞新故质问道。 “这就是小宝?”王里德面对朝自己吠叫的比格,并不恼怒,他蹲下来十分好脾气地摸虞新故的头,“长得真可爱。” 那股子廉价香烟的味道更明显了,虞新故十分确认,这就是前几天帮郁元搬东西、昨晚又和郁元待到很晚的男人。 今天这男人甚至登堂入室了。 虞新故愤愤然躲开王里德,抬头看郁元,一只爪子按住他的脚。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难不成这男人是郁元的追求者?可郁元的前男友可是他虞新故,怎么可能看上这样普通的男人? 更何况,明明郁元前天晚上,做梦时还在喊自己的名字。 虞新故靠在郁元腿边,挡在两人中间,十分警惕地打量着王里德。 “他对生人有些凶,不过,不咬人的。” 王里德说:“没关系。”他又从郁元手中接过购物袋,“这些我先放到厨房,是那边吗?” 动作时,竟然还故意用手背蹭郁元的手指。 “把你的手拿开!”虞新故起身朝王里德吼道。 “郁小宝!”郁元指着虞新故斥责道,“再乱叫就把你关到卧室!” 虞新故闭麦了,很有意见地瞪着王里德。 王里德脸上还是挂着让人心烦的和善微笑,瞥了眼卧室,状似无意道:“郁元,你房间的地板上有东西吧。” 郁元伸着脖子一看,脸色变了,揪着虞新故的脖颈把狗拖到屋子里:“是不是你干的!” 虞新故低下头,抬起眼睛望向别处。 乱翻衣柜的狗狗只有挨罚的份,虞新故被勒令到门口罚站,眼睁睁看着王里德殷勤地帮郁元收拾卧室,还夸奖郁元贴在墙上的土黄色小夜灯可爱。 虞新故气不打一处来,在原地转圈。 那两人显然没空管他,收拾完卧室,又一同去狭小的厨房里,凑在一起在挑选食材,讨论得热火朝天。 “现在是夏天,红薯或者芋泥似乎不应季。” “那菠萝呢?” “可以,或者樱桃也不错,或许你可以挑口味相近的却不同的食材。” 竟就就这么把虞新故晾在客厅! 虞新故愤怒地一爪子推开门,挡在他们中间,屁股放在郁元的脚上。 这两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 郁元非常认真地听王里德跟他讲选材,王里德手上拿着贝贝南瓜,腿上不知做了什么动作,把虞新故从郁元的脚背上挪开了,自己取而代之地站在郁元身侧,然后趁郁元转头处理南瓜时,将虞新故关在门外。 “那就用这些吧!” 虞新故看到他兴冲冲地拿出几个自己不认识的器皿,王里德顺手接过来:“这个模具很特别。” “我想做花朵形状的蛋糕,”郁元张开手掌展示自己的模具,神情像是展示自己猎物的骄傲小猫,“买了不同大小的,春天可以做樱花饼干。” “眼光很不错。” 郁元拿出面粉,王里德就帮他拿出筛子。 准备鸡蛋,王里德就熟练地帮他挑出蛋清。 王里德夸他调出来的奶油漂亮细腻,糖分放的刚刚好。 “如果你在我们品牌做烹饪师,恐怕是会被各个分店抢着要。” 郁元嘴上怪他:“夸得太过分了吧,一点也不真诚呢这位朋友。”手下却干得更起劲,边边角角的奶油都要顾及到。 “有人夸过你的厨房很规整吗?”王里德环视周围,“在我们公司的后厨,可没有这么爱干净的甜点师。” 郁元低头忙:“没有呢,没人会在意这些。” “你男朋友呢?呃,我是说前男友。” 虞新故停下了动作,仰头望着郁元。 “他啊,”郁元低头揉面团,虞新故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他不喜欢吃甜品,而且他太忙了,也没有时间浪费在关心我身上。 像很多次郁元给虞新故拨过去电话、或者和他分享路上遇到的一朵奇怪的云彩,某只闯进住宅区的松鼠时,虞新故不耐烦地回复他那样。 真是奇怪,明明那时候根本没注意什么云朵、松鼠,当虞新故听到郁元用遗憾又妥协的语气说出来时,足以忽略的回忆竟然慢慢清晰。 “哎呀。”郁元忽然想起什么,“我没有戴围裙。” 说着他要冲洗手上的面粉。 “放在哪里了?” “第二个橱柜里。” 王里德准确地找到位置,拿出围裙。 “你手上都是面粉,我来帮你吧。” 隔着玻璃门,虞新故看到郁元抬起手臂,转过身去,王里德高大的身体将他挡住,手臂环在郁元的侧腰,慢悠悠地摆弄围裙的抽绳,低声道:“腰怎么这么细……” 郁元没听清,侧过脸去:“你说什么?” 他们离得很近,任谁看来,这都是一副情深意浓的暧昧景象。 被这场面刺激到的虞新故吼道:“你们干什么!” 第16章 里面的两人像被吓到,闻声转头。 狗正在用爪子疯狂挠门,一边挠一边发出刺耳又强壮的吼声,震耳欲聋。 “小宝!” 郁元赶紧跑了出去。 他和王里德一分开,小宝就停止了吠叫,只是伏在地上满怀敌意地怒视着王里德,喉咙里发出充满威胁的声音。 王里德看向虞新故的眼神透着一些不耐,嘴上却安慰郁元:“小宝真是护主。” “里德,不然你先去外面吧。”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分开,郁元在厨房忙碌,王里德坐在客厅沙发上。 虞新故挺直腰背守在厨房门外,和王里德大眼瞪小眼。 这时王里德手机亮起,他像是和谁聊天,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和始终挂在脸上的得体笑容不一样。 半小时后,郁元的蛋糕终于成功出炉。 奶油是黄色的,淡淡的桃子香甜充盈在小小一方空间,郁元还在蛋糕上点缀了一些草莓和蓝莓。 王里德自然是对蛋糕的口味和造型都颇有水平地点评一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上半身还总是要往郁元的方向凑。 “郁元,你有没有觉得这样挺好的?” 郁元的注意力全在蛋糕上,在想王里德和小宝分几个蓝莓:“什么?” “就这样生活,”王里德沉声说,“我们一起。” 郁元切蛋糕的动作忽然一滞,对上王里德灼热的目光,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呆愣愣地烧红耳朵。 “汪!” 都没等郁元说话,小宝大叫一声,微胖的身子强行挤到两人中间,一屁股坐在郁元脚上,也不看蛋糕,一直朝王里德嚷嚷个不停,跟骂人似的。 气氛被破坏,王里德咬了咬牙,忍住没在郁元面前发作,没好气地剜了这胖狗一眼,趁着郁元切蛋糕,撒气一般用脚踹它左腿。 “嗷呜——” 狗忽然尖叫着呜咽一声,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小宝!哎呀,怎么回事,这一上午!” 郁元蛋糕都吃不下了,连忙去检查爱犬的伤势。 王里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解释道:“郁元,我只是不小心碰了它一下,都没用力,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办?” “它腿受过伤的。”郁元蹲下来安抚着大喘气的小宝,等他稍微好些,才把狗抱到了狗窝里,和丁文心打了个电话,对一脸自责无措的王里德说:“不怪你。我先去给它拿些药,一会儿就回来。” 王里德刚想说什么,手机却忽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对郁元说:“那好吧。” 郁元走后,房间里恢复平静。 虞新故在狗窝里偷偷打量着王里德。 对方完全没有郁元在时对自己客气,极其不耐地恨恨瞥了他一眼,而后环视着房间的构造,在看到阳台上的矮脚郁金香时撇了撇嘴。 发现了客厅的摄像头后,他拿着手机去了厨房。 虞新故动了动,让自己离厨房门更近。 只见王里德翘着二郎腿坐在厨房的三角凳上,背靠着墙,拿起手机不知道跟谁讲电话。 王里德压低声音,时不时警惕地往门口瞥一眼:“投资的事还没提,不要着急,给我点时间。”他轻笑,“我今天在他家里看到了百达翡丽的手表,当然是真的,你知不知道他前男友是谁?” -------------------- 可以要一些评论吗呜呜呜 第12章 来到北城的时间将近五年,市中心的商业区翻新三轮,连a大旁边的店铺都从美容院变成了蛋糕店,路边的猫崽子现在都变成了猫爸猫妈。 可郁元身边留下来的朋友却只有贝琳和杨骁,现在算上了王里德。 郁元拿着药,心不在焉地往回走。 昨晚王里德刚刚和他坦白,今天就要更进一步,郁元迟钝地反应过来一些事情,也做出了决定, 因为王里德年轻有为,而郁元是所有人口中“离开虞新故就一塌糊涂”的人。 倘若郁元真的选择王里德作为伴侣,说不定以后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离开王里德就一塌糊涂”的人。 不论在哪个方面,在没有彻底和某些标签割断联系时,他都不允许自己往前迈出一步。 正值中午,金风园没什么人出来,小区安静到能听到树叶落下来的声音。 离自己的居所越近,郁元不觉踌躇,不知怎么和王里德说清楚,担心拒绝会对其造成伤害。 没等他琢磨好话术,便被前方一阵刺耳的嚎叫声惊醒。 “wer——wer——” 约二百米开外的单元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组成相当陌生的画面——身高一米八多的男人被一只瘸腿大耳朵花狗追着跑得满小区跑。 是一向稳重的王里德和半小时前还因为腿伤卧床不起的比格小宝。 “郁元!” 王里德一张脸惨白,简直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一边惊恐地往后看一边往郁元身后躲。 郁元被他撞得直往后退,赶紧把王里德用手护在身后,看看小宝,又看看惊魂未定的王里德:“这是怎么回事?” “你家狗疯了!追着我咬。” 王里德声音发抖,很大一只缩在郁元身后,手死死抓着郁元的手臂。 郁元扭头才注意到他手上甚至有几道抓痕,裤子也被咬破了,露出血痕。 郁元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把受了惊吓的王里德往身后带,一边呵斥狗:“惯着你了是吧!滚回家去!” 狗没理会郁元,目光转向躲在郁元身后的王里德,它前爪伏在地上,屁股高高翘起似是助力,目露凶光盯着王里德卫衣上的口袋,喉咙发出威胁似的低吼,被驯化消失的狼性此时暴露出来。 王里德被这中型犬吓得撂下一句“我,我先走了啊郁元!!”后拔腿就往大门跑。 只听身后“汪”的一声怒吼,郁元身旁猛地窜出一道迅影,他连忙伸手,却连狗的尾巴毛都没碰到,眼睁睁看着它以惊人的弹跳力扑向落荒而逃的王里德。 二十五斤的狗,沙袋一样猛地砸到王里德的腰部。 寂静的小区里爆发出一声惨叫。 市中心医院急诊处。 “这块信号异常,”医生将片子指给郁元看,“目前看是轻微脑震荡,要住院观察一阵,避免后遗症的可能。” 郁元在护士帮助下给王里德办了住院,拿着一沓子收据灰溜溜地回到病房。 呼吸机和至少三根插管都用到了昏迷不醒的王里德身上,一旁的检测仪器规律地响着,波形却并不稳定。 上午还帮他系围裙拿面粉,一起做蛋糕的朋友,这时却被自己的狗害得躺在病床昏迷不醒。 只是出去了半个小时,怎么变成这样? 更何况小宝就算对别人凶,也从没主动咬过人。 郁元拿出手机,开始看自己离开时家里的录像。 最开始时,王里德进入厨房接电话,随后小宝不知看到什么,也一瘸一拐地跟着去了。人狗混战的动静越来越大,突然伴随着一声尖叫,小宝像是被谁踹了出来,在地上轱辘好几圈,撞到电视柜。 摄像头也因此打翻,房间里都是愤怒犬吠和逐渐变得惊恐的呵斥声。 郁元皱着眉关上录像。 这时杨骁突然来了电话。 “郁元,我跟你说,现在有个特别好的机会,是小晴告诉我的,”杨骁兴冲冲地说,“她说她哥……” 郁元打断了他:“杨骁,里、里德出事了。” 三十分钟后,杨骁从王里德病房里沉着脸地走出来,和郁元一起到人少的大厅。 郁元见他要发作,便先让他看了今天的录像。 “有哪里不对吧?”郁元问,“小宝不会平白无故咬人,可能是里德对它做了什么,但、但……” 他想说但王里德对狗一直表现得友善,不太可能会做出把狗踢出好几米的事,却被杨骁不耐打断:“他是踢了狗,可你的狗把他弄成脑震荡了。” 郁元不说话了。 “这下可好了,我怎么跟小晴交代,”杨骁焦灼在原地踱步,“她爸妈生病了,她在陪床,都没敢跟大舅哥说。” 之前王里德提起过父母都在南方,几年未见,现下这情况简是雪上加霜,郁元头脑一团乱麻,哪里有心思去调查狗咬人的原因。 “我……我陪床到他出院。” “你当然要陪床,难不成要让小晴来?”杨骁往长椅上一坐,作思索状,“如果人醒了,要追责怎么办?精神损失费、住院费,不都是他们想要多少都行?” 郁元攥着自己的手机,面色愈发凝重。 “你现在有钱赔他?” 郁元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也只憋出一句:“那怎么办?” 杨骁说:“先等人醒了再说,他提什么要求你都顺着些。” 当晚,郁元收到了来自杨骁的一笔数额并不太大的转账,备注【有事说话】,还有一张某初创律所律师的名片。 第17章 郁元没有收钱,对他说了谢谢,记下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郁元几乎从家里搬到了住院部,时时刻刻陪着王里德,日日为其祈祷早些转醒,甚至在各种好运贴下留言,寄希望于玄学。 这也导致他没时间照顾家里的小宝,只得拜托陈雅雅帮小宝做了腿部检查,确认确实是有撕裂现象。 郁元只得在照顾狗和照顾人之间辗转忙碌。 好在住院的第三天,王里德已经恢复到可以开口讲话。郁元喜不自胜,叫来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确认受伤程度较轻,后遗症的概率不大。 医生走后,王里德便转头:“郁,郁元,呕……” “你先别动,”郁元按住他,“医生说不可以转头。你就这样说吧,我在听呢。” 王里德虚弱道:“那天的事怪我。我当时去了厨房,把烤好的红薯拿出来,小宝就跳到桌面想要偷吃,我一着急就把它推开,可能伤到他了。” 狗偷吃在前,王里德不过好心制止,却遭到这种下场,郁元更是愧疚难当,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有什么帮忙的你说,我,我都答应。” 王里德看他一会儿:“那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 郁元愣了下,瘪着嘴不说话了。 “开玩笑的,”王里德舔了舔干燥破皮的嘴唇,“想喝点粥。” 郁元去楼下食堂给王里德带饭,顺便将好消息告诉了杨骁。 没过十五分钟,杨骁带着一堆进口水果和一些住院能用上的东西过来探望自己的未来大舅哥,两人走完程序后去了住院处。 中午护士刚查完床,走廊里没什么人,隔着没关严的门,王里德轻飘但蕴藏着不满的声音传来了。 “秦总,我现在还在医院,后天回不去,现在没办法看电脑。您等我几天,我不会耽误项目的进度……秦总,秦总……” 他语气由轻变急,最终无奈叹息,像生锈迟钝的钟表。 意识到门外有人,王里德转不了头,只能艰难抬眼,脸上有些被偷窥到难堪一面的羞赧。 注意到杨骁手里大包小包,王里德疼惜道:“怎么拿这些,我后天就要出院,别浪费钱。” 郁元开饭盒的动作停住,道:“医生说保险起见至少要两周,你还不能走呢。” 杨骁也跟着附和:“大哥,你得好好养着身体,不然自己难受,小晴那我也没办法交差。” “领导说这周不回岗就要辞退我。” 可人才刚刚醒过来,下床都困难。 郁元愤然道:“这种不把员工当人看的鬼地方,不如趁早离开!” “大哥,我听小晴说你已经在筹备新公司的计划了?”杨骁道,“既然这样,就别把现在这公司当回事了!” “原本计划是今年能出来,”王里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窘迫,“我负责的业务出了些问题,年底的奖金没了。” 他费力地转过头,没有详细说明原因,苍白的脸上强撑着礼貌又可怜的笑。 双亲生病了,自己此时也在重病中,还被公司强行剥削,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机会即将溜走。 可王里德却只能认命一样说:“我总得先活下去啊。” -------------------- 新故:状况外,睡觉ing 第13章 离六点还差十分钟,护士查房完毕,为王里德更换好输液袋,外面也响起了晚间广播的音乐声。 郁元送杨骁出医院大门。夏末的六点钟暑气未消,太阳明晃晃挂在西边,照得两人有些睁不开眼。 下午在病房里,王里德坦言自己早有成立公司的想法,一直在各处奔走拉投资,自己的积蓄也都进去,如今还差三十万元,正好可以用奖金和业务分成补上。 可惜上次商务谈判的失败,不仅到手的钱飞走,还因此影响到了个人声誉,导致说好的资方撤资。祸不单行,有心人将他意欲脱离公司的想法告诉了领导,才让他面临此种进退两难的窘境。 但此前王里德并未同郁元或者其他人谈及自己的困难,郁元也只知道他有远大志向,未曾想过他是生生被逼到这种境地。 更何况郁元是在此之上又添把火,让王里德有更多被拿捏的弱点。 王里德不是会主动坦白困境的人,倘若今天没有那通电话,他的苦恼或许郁元永远不会知道。 可毕竟是大几十万的数目,郁元手里寒碜到令人发笑的积蓄是远远无法满足的。 他又把自己变成个鸵鸟懦夫,缩在屋檐的阴影下。 杨骁点了根烟,吞吐了几口:“我打算投。你呢?” “我手头钱不够。万一赚不回来,我拿什么吃饭?” “你现在能赚到钱?”杨骁像看滑稽玩偶一样看他,“做短视频那些钱,还能撑几个月?” 宠物能吃的食物品种本就少,郁元又向来不肯投机取巧,这么一头扎到窄路里,迟早要被淹没在后方的自媒体浪潮。 “先前王森没答应帮我,还好大哥带我做的投资回本。他稳当,眼光好。自己真要开公司,肯定要更上心,而且他做的方向还跟你的这么对口,事成之后,你还能是现在这幅样子?” 杨骁吐了口烟,对一旁还在摇摆不定的郁元说:“干什么都有风险,只有等着别人喂饭没风险。机会来了不能等。” 太阳又西沉了些,把郁元右边脸照得发烫,刺目的阳光照得他心跳也跟着加速。 杨骁临走时把烟掐灭了,拍了拍郁元的肩膀:“别忘了那天王森怎么说你的。” - 六点半,狗窝已经被阳光松开,房间里只有钟表走动的哒哒声。 虞新故前爪支在窗台上往下眺望,没看到熟悉的瘦削身影从大门走进来,有些惆怅。 自从不小心将王里德送进医院后,郁元每天能陪伴他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甚至连晚上也要在医院和这下流的骗子度过。 虞新故这几天觉都睡不好,不是担心郁元和王里德会发生什么,而是担心郁元真的落入骗局。 实际上,虞新故始终不太理解郁元的交友原则——本来郁元可选择的朋友也并不太多。假如一个缺损的花瓶摆在面前,虞新故会认为其廉价而不屑一顾,可郁元只会看到稍微完整的花纹,和“可以提供一些插花”的作用,而花可以给他提拱愉悦,所以留下花瓶,并好好修补。 对于郁元来说,王里德便是一只完好的花瓶,值得珍藏。 虞新故难以撼动郁元,便只得从王里德下手,将其赶出家门,可这家伙无比阴险,竟用脚狠狠踹自己的伤腿,虞新故疼得腿不能沾地,必须要给他教训。 将王里德撞成脑震荡并非自己本意,这不仅使得郁元完全被受伤的王里德吸引注意力,根本没有看到王里德手机里那些证据,还让做事一向瞻前顾后的郁元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照顾王里德这件事上。 说不定狡猾的王里德略施小计,两人的感情就因此升温。 虞新故的前爪不自觉地挠着窗台边的白墙。 时间快到七点时,才响起开门声,虞新故瘸着伤腿跑过去。 郁元没有照常摸虞新故的头,而是先给他填上食之无味的狗粮,转身就急匆匆回到屋里,连大门都忘记关。 虞新故只好自食其力,单腿站起来用爪子关上门,转头时发现郁元在衣柜旁蹲成个蘑菇,一边嘟哝着“放哪里了”,一边刨着自己并不很多的杂物堆。 “快去吃饭,”郁元担心虞新故再去弄乱衣柜,将他轰了出去。 埋头装模作样地嚼了几口狗粮,虞新故便鬼鬼祟祟来到郁元身边,看他半个身子探进衣柜,然后把什么东西装进了包里。 太阳彻底西沉,街道亮起晚灯。 今天遛弯的路线和往日不相同,虞新故注意到郁元竟将他带到了某个人迹罕至的街区,街道两侧都是出租的店铺。 最里面一块大牌匾上写着“典当行”,下面不大的门脸旁蹲着个人。 走近了,虞新故才发现竟然是杨骁,登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店面积不大,老板是个端着茶壶的中年男人,吆喝着两人坐下,还友善地摸了摸虞新故的头。 郁元把狗拴在了椅子把手上,围着茶几坐下,两人将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老板,”杨骁说,“您给说个价。” 杨骁那盒子里装一套金饰,老板略看了一眼,便喊来助手拿去后台称重,接着打开了郁元那只盒子,仿佛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半眯着的眼睛登时睁大:“这表……”他看看表,再看看眼前普通的年轻男人,又看看表,“你的?” 杨骁伸着脖子过去,见鬼一样:“我靠,百达翡丽啊!” “别人送的。” 虞新故猛地抬头,前爪扒着茶桌站了起来。 星空表盘光洁如初,光泽如同宝石,链条上连个指印都没有,跟当初从国外带回来时一点区别都没有。 第18章 这表是当初郁元刚到中连时,虞新故送他的,那时郁元还沉浸在无法去留学的难过中,接收到礼物也并没有太开心。 “我只试戴过一次,”郁元问,“能卖多少?” “星空原本大几十万,但你这只表颜色特殊,行情肯定很好,”老板说话时,眼睛都没离开那块表,喃喃道,“有钱都难买啊。” 老板迟疑问道:“你确定要卖?” 郁元抿着嘴唇,眉毛纠结成蝴蝶结,目光黏在盒子里精致的星空表盘。 过了一会儿他泄气一样说:“它对我来说,现在本来就只有这些用。” 郁元承受不起太重的礼物,也弥补不了太大的差距。 何况既然虞新故已经订婚,礼物自然就失去了本身的意义。 虞新故哑口无言。 没有告诉过郁元的事有很多,比如为了量腕围,虞新故特意等郁元睡着。 比如在国内飞往瑞士的晚班飞机上,虞新故看到舷窗外铺满视野的星空,想象着表盘的颜色应该和夜幕一样。是他因为私心,不让郁元见到欧洲的夜晚,那不如凝缩到表盘上送给他。 对除郁元以外的任何人,虞新故都没有必要大半夜专门飞去国外亲自确认表盘的颜色。 但现郁元轻易将这样的表卖给别人,说只配换两个钱。 老板心满意足地盖上盒子:“那我收下了。” 虞新故盯着郁元,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要反悔的神情,但郁元只是移开目光,竟然问钱款什么时候能到账。 这表和破铜烂铁一样,只配换两个钱。 被践踏尊严般的怒火袭来,虞新故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响,朝郁元狂吠一声,随即用爪子够老板手中的盒子。 老板“哎呀”一声,没扣严实的盒子掉在地上,表身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脆弱的碎裂声。 下一秒,椅子刺啦一声响,牵引绳松开,狗冲出去叼住表就往门口狂奔。 郁元下意识抻住牵引绳,整个人被带着往前:“小宝!” “这狗又犯什么疯!” 中小型瘸腿比格现在却力大如牛,无比灵活,杨骁和郁元一个拉绳一个拽狗,拔河一样往后拉,这才阻止它逃窜出去。 杨骁固定着不停挣扎的狗,郁元伸手从小宝的嘴里掏出了表。 方才光洁如新的表盘已经有了浅浅裂痕,上面沾着狗的唾液,散发着消化不好的臭味。 郁元心疼得一阵抽抽,朝狗大声呵斥道:“郁小宝!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狗却毫不退让地朝他大叫起来。 “行了别吵了。”杨骁把狗的牵引绳在椅子上打了个死结,对老板说,“老板,重新估个价吧。” “原本能卖个好价钱,这都成瑕疵了,”老板为难道,“十二万最多了,再低你们另外找吧。” 郁元只得让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只能凑十八万给里德。” 虞新故一下子竖起耳朵。 难怪郁元要卖掉这块手表,原来是要给王里德还钱?精神损失费还是药费,有这么高? “放心吧,里德说很快会回本,”杨骁倒是乐观,“我的也都投进去了。” 竟然不是还钱,而是要投资,想起那日在郁元家里王里德暴露的嘴脸,一切有迹可循,王里德等待的时机便是这一刻。 被骗者浑然不觉。 虞新故转头吼道:“你们疯了?那是个骗子!” 但没有人听懂他的话,郁元和杨骁甚至根本都没看他。 “好,”郁元不安又热切地看向老板的方向,“拜托成功吧。” 他双手交握,拿着表的老板好像变成某种信仰,他此刻朝前方愚笨地祈祷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想要出人头地的心都写在那张什么都藏不住的脸上。 虞新故叫不醒一个虔诚的信徒。 他咬了咬牙,剧烈地向后挣扎起来,牵引绳勒得他皮肉剧痛,喘不上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其中逃脱。 “小宝!” “快把狗抓住,他要往后面跑!” 虞新故拼尽全力,三条腿跑得飞快——只要拿到表,郁元就没有本钱,不至于受骗。 老板手里拿着表,狗在后面追,狭小的屋子里打得火热,店员在一边偷偷录像。 被恶犬追逐的老板没注意脚下,只听一声惨叫,整个人直接跌到地上,连连惨叫,手里还攥着表不松开。 虞新故朝老板汪汪几声,老板还不松手,他便要用爪子扒拉。 眼见大功告成,爪子伸到一半,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冲击骤然砸到自己的柔软的腹部,整只狗被挝到翻过去,在地上轱辘好几圈,撕裂般的疼痛从腹部和腿部传来。 他艰难抬头,被郁元满是怨恨的眼神惊到。 “滚、滚开!” 一只狗接连伤了两个人,弄坏了郁元最贵的表,损失了几十万。 几日积攒的不满爆发,郁元气红了眼踹他一脚,颤抖着赶他走。 “他们是骗子,”他叫,“郁元……” 发出来的只是可怜的呜咽。 可所有人都在关心老板的伤势,和表身是否完好,没人理会缩在一旁的小狗。 虞新故在原地呆坐了好一阵,才站起身来,夹着尾巴失魂落魄、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 新故,一款超会自我树敌又超会自我安慰的神奇宝宝 第14章 这是典当行忙到最晚的一天。 店内碎了几个茶盏,黑屏了几个电脑,好在老板只是手背破了些皮,表也没有再受损。 残局都处理完,老板给郁元跟杨骁走完典当程序时已经接近九点,几人这才疲惫地走去外厅。 面积不大的外厅里空无一人,郁元忽地停住脚步,瞧见巨大的鸭脚木下空留一根打了死结的牵引绳。 “小宝?” 没有谁回应。 他蹲下去,俯身看桌子椅子下面,又试着喊:“小宝?” 角落里没有棕色的大耳朵,湿漉漉的鼻头和白色尾巴尖。 郁元走出去在街道上四处张望,冲着街上大喊:“小宝?小宝?” 街上几个路人纷纷回头看他。 “别喊了,”杨骁心满意足把卡揣进包里,“下午那疯狗跑了。” “什么?”郁元愣住,“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骁无所地耸耸肩膀:“这是为你好,而且不是你让它滚的吗?” 不知几点开始,一声闷雷过后,夏末的骤雨夹带闪电急促地砸向地面。 缠绕在爬山虎的胡同里,小小身影贴着墙面一瘸一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是一只浑身湿透的比格犬。 它夹着尾巴,头也垂下,受伤的腿瑟瑟发抖,眼睛也睁不开。 让王里德从厨房提到客厅时都没这么痛。 虞新故失魂落魄地走着。 想保护郁元免于骗局,也想守护好自己曾送给郁元的礼物。 可郁元卖破烂一样卖了表,还要他滚。 虞新故作为一只宠物狗也陪伴了郁元几个月之久,因为他弄伤了对郁元表白过的朋友,因为他阻止郁元对王里德好,郁元让他滚。 一只总是伤人的狗,对于郁元来说只是负担,所以郁元像赶走家里的蟑螂一样让他滚。 即便虞新故只是一只瘸腿的宠物狗,郁元也不想要它了,要和王里德开启崭新生活了。 可王里德是个骗子啊,郁元怎么能为了这个骗子卖了自己送给他的表,还将最喜欢他的狗狗赶走呢? 他急切地回国,被一场车祸变成这样,他努力留在郁元身边保护他,这些有什么意义? 郁元真的有心吗? 这大概是夏天的最后一场雨,带着钻进骨骼的凉意,冻得虞新故无法前行。 饥饿、病痛和愁绪这些极少出现在虞新故生命里的东西强行让他停下脚步,瑟缩在屋檐下,被冻到意识模糊时无比遗憾地感叹这竟然就是他和郁元最后的结局。 “喂,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被谁扒拉了一下,额头上传来柔软却毫不客气的温热触感,耳边响起刻意放轻的谈话声。 “他眼皮动了。” “没事的,刚刚救他回来时还有气。” “那怎么还不醒?这真的是魂转吗?” …… “别吵了!” 虞新故下意识地苛责。 本来床铺就够硬,环境够差,自己也够惨了,为什么如今想要陷入长眠都有人吵! “他醒了!” 什么东西一跃而下,自己的脸被搔得很痒,虞新故打了个喷嚏,整只狗轰然转醒。 面前是一张色彩斑斓的毛茸茸大饼脸。 好奇的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干巴巴的鼻头。 “!” 虞新故猛地往后退,伤腿处传来剧痛,他发出虚弱的叫声,随即被人托住了后背。 “你腿受伤了,不要乱动。” 第19章 虞新故抬头,面前青年看上去二十出头,十分秀气,只是看上去有些呆,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虞新故,跟猫似的。 “这是哪?” 虞新故打量起周遭来。 客厅老旧的木制家具上铺着柔软的橙黄色灯光,窗框和门框甚至是他只在纪录片里见过的旧款式,大约是下雨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朽木味。 离远了,他才发现刚刚的大饼脸,居然是只体型不大的三花猫。 “耀武胡同,你刚刚在我家门口晕倒,”三花说,“我和阿尘救了你。” 叫阿尘的青年也点了点头。 自小在北城长大,虞新故幼时贪玩,某次和姐姐虞秋还有几个同学偷跑出门,在一片胡同区被家里保镖找到。 姐弟俩因此受到父亲的批评,事后管家安抚两个孩子,说那片胡同叫做耀武胡同,藏着很多精灵妖怪,一到晚上,猫叫声不停。 虽然知道那是管家的话术,虞新故也对耀武胡同敬而远之了。 如今竟然迷糊走进了这片志怪区域。 虞新故惊诧地看向小三花:“你能听得懂我说话?” 小三花喵喵一笑,纵身跃向青年怀中,面朝虞新故蹲坐下来:“当然,因为我们一样。” 它眯了眯眼,竖瞳饶有趣味地盯着面前的比格:“其实你是人吧?”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叫,阿尘为虞新故打开暖气将它的皮毛烘干,又拿来几条煮熟的鱼给他吃。 小三花舔舔爪子:“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让灵魂出窍,附身到一条狗身上。” 虞新故没心思吃鱼:“我出了车祸,变成这幅样子。” “是外力撞击导致的。你很幸运,这么大的冲击力,居然没有当场死亡。” “那我,不,我的本体,现在会不会已经?” “如果本体死亡,你的灵魂不会占据在一只狗身上,”小三花得出结论,“你恐怕是陷入昏迷了。” 虞新故稍微松了口气,又立刻问:“有没有尽快回去的方法?” 小三花和阿尘对视一眼,半开玩笑似的对虞新故说:“做一只宠物狗不好吗?” 实话讲,是很好,他只需要吃吃睡睡,在主人需要时坐在他身边就好,吐吐舌头翻个肚皮也能让郁元神魂颠倒。 但作为宠物,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人人生来不同,有人可以选择安逸一生,但虞新故不行。 于公,爷爷虞道成年事已高,中连迎来正是权利变换的多事之秋,虞新故肩负的责任只重不轻,自知不可能抛下家人和事业自己逍遥。 于私,自己和郁元之间也有太多需要理清的事,既然有机会破局,就绝不能看着郁元被骗,也绝对不接受两人这样的结局。 这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他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面前的一人一猫,坚定道:“我必须回去。” 深夜仍然亮灯的小屋里暖烘烘,偶尔传来很轻的猫叫,和青年清澈的说话声。 关于回归本体的方法,小三花耐心同面前的比格解释一番。 只有虞新故找到本体,设法让灵魂再次出窍,和本体融合才能恢复人身。 “听上去简直像扯淡,”虞新故咋舌,“难道让我再被撞一次?” 谁能担保撞击后不会出事?虞新故用来运筹帷幄的大脑岂不是成了玩具? 阿尘又拿了一些鱼肉出来,一条给自己,一条给小三花。他不太熟练地使用着筷子,埋头吃鱼:“你不想回,撞击也不管用的。” 小三花发现虞新故对此方法的安全存疑,于是跑到了电视柜下,翻出一盒药瓶,叼到桌上。 一人一猫埋头忙了一阵。 “这里面装的是可以让意识强制离体的药,”阿尘将手打开,一枚小小的金色葫芦吊坠躺在他手心。 “必须在本体面前使用,才能保证你灵魂可以回去,”小三花强调,“只有一颗,你要珍惜。” “好。” 虞新故站直身体,毫不犹豫地让阿尘将葫芦吊坠套在了自己的脖颈。 外面雨声逐渐停了,时间已经是后半夜,虞新故不肯耽误太久,立即要动身回到金风园。 如今靠他自己找到本体,简直如同大海捞针,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郁元。 即使郁元再怎么嫌弃他,虞新故也下定决心不能离开他。 毫无困意的一人一猫护送着他走出胡同,驱车前往金风园。 午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静静铺满湿润的地面。 车窗打开,暑气和雨后草木的清香充斥着安静的车厢。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虞新故看看一旁的青年,又看看端坐在副驾的猫咪。 “我其实想问,你说你和我一样,”虞新故对三花说,“你其实是阿尘吗?” 驾驶座上的青年瞥了眼后视镜,三花转过头,不置可否。 “那边有人。”阿尘忽然提醒道。 虞新故支起身体。 空旷的街道上,连楼下的酒馆都闭上眼睛,泛着水光的绿化带旁边蹲着个雨停了还没忘记收起伞的男人,远看像雨后的蘑菇。 他几乎趴到地上,找了一会儿,又起来,一边叫“小宝”,一边继续往前,刘海是湿的,一缕一缕的,声音是哑的,带着哭腔,听上去比百达翡丽被摔坏时还要难过。 郁元当然舍不得自己的宠物,为此在大雨里寻找了整夜,狼狈的样子没比虞新故好多少。 “停车,”虞新故心脏突突跳,朝阿尘喊,“快停车!” 车门打开,掉下来一只瘸腿花狗,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耳朵不停扑腾着,“werwer”的超大叫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 三花阿尘堵住耳朵。 “好吵。”“喵啊。” 郁元闻声一愣后猛地直起身子:“小宝?”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往前跑去:“小宝!” 一人一狗相撞,狗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小宝,”郁元一边叫它,一边哭着责问道,“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找你多久啊,坏狗,以后再也不找你了!你再跑一次试试!” “还不是你先……” 虞新故闻到他身上的汗味,感觉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裤脚和鞋子上都是泥点,于是抬起头,舔舔他的脸:“算了,不跟笨蛋计较。” 不久前还让虞新故滚的郁元,这时却宝贝似的抱着他不撒手,虞新故第一次觉得郁元抱自己这么紧,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抱了一会儿,郁元又跟他分开,开始仔仔细细打量他,摸他干燥温暖的爪子和腿,确认没受伤后才放心,安慰狗似的揉他脖颈白色的毛。 “咦,”摸到一半,郁元问,“这是什么?” “是我送他的小礼物。” 郁元抬头,这时才注意路边的车旁站着一人一猫。 “我捡到了他。”青年解释,“狗很可爱,所以给它吊坠。” 他怀里的三花猫喵了一声,表示赞同,低头看着郁元怀里的比格。 “谢谢,谢谢!”郁元有些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给你转……” “没有这个。”青年指着手机,“不用了。” 见郁元愣住,青年又补充:“他自己找来耀武胡同,自己回家。” 三花喵了一声,青年闭嘴了。 “耀武胡同?自己回家?” 那地方离金风园起码隔了五六公里,郁元一头黑线。 青年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了。”他和郁元说,“别再把他弄丢了。” 郁元重重点头。 回家的一路,他始终抱着这只25斤的比格犬不撒手,直到安全抵达人与狗的生活营地。 确认三遍门是否锁好,他才放下手里的小黄伞。 黄伞上的水滴往下落,浴室里花洒的温水也滴到店面。 “怎么跑到耀武胡同那么远的地方呢?” 郁元给虞新故用水冲洗耳朵和爪子,捧着他湿漉漉的脸问:“不被人捡到,你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狗不说话,黑眼珠转到一边。 “你还生气?你撞伤我朋友,还让我损失了这么多钱,”郁元拍他的脸,“你还有理由生气?” 狗爪子放郁元膝盖,直起身体,义正言辞地汪呜汪呜说了一通,不满意地为自己辩解。 郁元拍它湿漉漉的爪子:“放下。” 狗嘟嘟囔囔又坐好了,大眼睛乌溜溜追着郁元。 “再乱跑我也不,不找你了,雨那么大,真是的。”郁元冲去它脸上的泡沫。 宝听完,鼻头贴着他手心,可怜巴巴地小声叫着,像是听懂了郁元的话,在求主人原谅。 养宝这么久,郁元发现宝和其他宠物不同——它太聪明了,似乎有人类的部分思维方式,能快速精确地能捕捉郁元的情绪。 比如宝早起会为他盖被子,宝会为他阻挡伯恩山的袭击,帮他给矮脚郁金香浇花,配合他拍视频赚钱,宝承接郁元的喜怒哀乐,郁元只用了一些小蛋糕,宝就愿意不离不弃,宝对主人的爱温暖地流淌在郁元的生命。 第20章 比起宠物,宝更是朝夕相处的家人和朋友,是多名贵的表都无法代替的。哪怕宝走丢一百次,郁元也会临一百次大雨去寻找。 后半夜,一人一狗缩进被窝,外面月亮正大,月光和牛奶似的倾泻在小小的卧室里,狗窝在郁元怀里,枕着郁元的手臂。 “真的是金子吗?” 郁元摆弄着他胸口的葫芦,开玩笑问:“卖了行不行?” 狗大叫,很不高兴地转过了身。 郁元把它翻了回来,上上下下摩挲个够,还用鼻子蹭狗脖子:“抠门。” 虞新故很是抗议地嘀嘀咕咕,他可从来不买打折沐浴露,也不去自习室蹭空调。 郁元听不懂,还在揉面团似的撸狗。 皮毛很软滑,洗完澡后是香的,郁元埋在宝的胸口深深吸了几口,抱着狗刚要闭眼,忽然发现狗像是僵住了。 他正要拉开被子看是怎么回事,狗一个翻身,大半个身子埋到了被子里,一副准备入睡闲人勿扰的架势。 郁元抱着失而复得的狗,闭上眼睛:“宝宝。” 第15章 这晚虞新故没有睡好。 身后传来呼吸声时,他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看了看自己的下身。 这事不能怪他,试问哪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在自己爱人钻到怀里到处点火时不会出现反应? 郁元的手和手臂都像云朵一样软,脸颊软而凉,靠近虞新故时,他闻到熟悉的属于郁元的,像蛋糕一样的香气。 叫他宝宝时,语调是上扬的,比虞新故在维也纳大厅里听过的演奏都要动人,每一个音节都在脑中跳跃。 宝宝。 郁元从没有这样叫过虞新故。 属于爱侣之间亲密的举动、一个吻、拥抱,性,郁元从来都不会主动要求,但从来也不会拒绝虞新故。 当然也很少在清醒时这样主动地钻进虞新故怀里,倒是有时虞新故在他体内,他困得神志不清,才会讨好一样大胆地从虞新故的手臂间冒出头来,无力地拍拍虞新故的胸口,一边寻找他的嘴唇一边软声说“停下来好不好啊?”。 虞新故往下看,只得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非常绝望地闭上眼睛。 次日一早带着狗回家时,郁元看到床单上有可疑的液体干涸痕迹,回头时发现小宝斜眼往他的方向瞟。 郁元看看床单,又看看小宝,挠着头四周打量一圈,最后用脚背勾起小宝的脸:“坏狗。” 小宝委屈地唬了声,趴到一边装睡,尾巴却摇个不停。 郁元抱起床单去了卫生间,拿着阳台上晒得暖烘烘的新床单回来,在床上和床单一起做伸展动作,收拾完现场后便拿着挎包出了门,没有再管身后追过来的狗。 今天是王里德出院的日子。 雨过天晴的阳光格外刺眼,郁元和杨骁在医院大门处各自确认了银行卡的余额,在王里德的病房里一起签下了长达十页的合同书。 “公司成立后,你们就是原始股东,以后大家有福共享。” 王里德十分满意地收下合同。 “王哥,钱今天中午就能到账了,之后要做点什么?”杨骁一想到要创业,浑身都是干劲。 “之后带你们先去写字楼看看,”王里德指着窗外,“看见那了吗?我租了一层写字楼。” 郁元顺着那方向,看到帆形的玻璃建筑,皱了下眉:“那不是中、中连的研发中心吗?” “嗯,就在旁边。”王里德说,“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回趟老家,”他叹了口气,和杨骁说,“我都听小晴说了父母的情况,我要先回去看看,然后把现在公司的交接手续办了。” 那天过后,郁元除了研究甜品的做法,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查看杨骁发来或他自己找的各种创业成功帖子、食品公司运营方法,甚至埋头在自习室里,开始看某品牌创始人自传,还在笔记本上用鱼骨图列出计划,发给王里德看。 王里德一开始会回他一些,一周过后同他讲:“我要给我妈找大夫加号,肿瘤医院的号太难抢。” 郁元打字的动作顿住,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先忙吧【安慰摸头】。” 考虑到王里德的家庭情况,郁元没再打扰他了,和杨骁一起为未来公司的良好运营多做一些准备。 半月后的周六,郁元在宠物店给路边的流浪猫挑选冻干,顺便告诉陈雅雅自己的经历。 “你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投进去??”陈雅雅难以置信,“那万一有风险……” “不、不会的,”郁元很是肯定道,“我的朋友说,他原本就做好了产品策划,一旦投、投入市场,三个月内就可以回本。” 郁元听到脚下的小宝很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瞥他一眼,然后垂着尾巴往博美那里走去。 陈雅雅皱眉,嘀咕道:“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太对劲啊……” 郁元拿起手机给陈雅雅展示了王里德说的公司信息和各种牌照:“我把该查的东西都查了,没,没事的!”他非常知足地讲,“自打从中连离职,一切都变得顺利了,我从前都,都不敢想可以有自己的公司,还是做甜品的呢。” 陈雅雅看他兴奋得脸都红了,只得附和,又说:“好像有点过于顺利了。” 郁元捧着猫粮和冻干,嘴角要翘到天上:“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吧!” 话音刚落,手机响了两声,是房东刘淑芬告诉他附近地铁站修好了,每个月的房租涨了200元。 刘淑芬毕竟每周都给郁元送些吃的用的,郁元领了人情,且马上自己就要赚钱了,多交钱时十分痛快,并无抱怨。 只是交了三个月房租,钱包更瘪了。 当晚,虞新故窝在郁元脚底下,看他在本上写写画画,对着本上的四位数字看了又看,最后眉毛拧了起来,思索了一会儿给杨骁打过去电话。 杨骁最近打算把喜洋洋传媒盘出去,和郁元一样专心做股东了。 “大舅哥和小晴都回家了,这两周可能忙吧,都没联系上很正常吧。哎呀,那边那个椅子别动!”杨骁嚷嚷道,“我现在没空,回头再说吧啊!” “好、好……” 杨骁挂了电话。 “……的。” 虞新故:“……” 他用爪子拍了拍郁元的膝盖:“跟我出去一趟。”随即往门口走去。 虽说未到遛狗时间,出去散心对此时的郁元来说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天小宝没有在金风园溜达,而是直接出了小区往外走,脚步急匆匆的。 正是秋高气爽,外面一徘老槐树下,几个小区里眼熟的老人围城一圈闲聊,中间混着一只半人高的伯恩山。 虞新故见到这长毛怪就生气,打算直接走掉,没想到这狗一见到他立刻摇着尾巴傻乐,兴奋地汪了又汪。 “咦,那不是多多吗?” 郁元放慢脚步,伯恩山多多的主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个六十左右的老爷爷。 “认识啊?”老爷爷问郁元。 “经常碰见呢,”郁元怕小宝又发脾气,把狗往后拉,问,“今天怎么是您来遛狗呢?” “害,刚还跟他们说呢,那小子最近单位忙着呢,处理好几起诈骗案。” 郁元本来想应付着走掉,却见小宝竟然一屁股坐了下来,跟多多玩了起来。 “电诈吗?”郁元没话找话。 “不止啊!”旁边一个老头接茬道,“还有杀猪盘呢,来回骗。我们隔壁有个老张头,说跟一个外地女人网恋,让人骗走了这个数啊!转完钱,人就联系不上了!哎呦,以后养老院都去不起了。” “可怜可怜!” …… 郁元待了一会儿,拉着狗走了。 正是人们下班的时间,所有人都匆忙,郁元晕头转向,只能往前走着,根本没意识到这条路和以往的方向不同。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掏出手机给王里德打电话的时候,还在祈求对方不要嫌自己烦。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银行的短信早在一周前发到了手机上,王里德也从一周前开始失联。 郁元又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听,他的手心开始出汗,愣愣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公路。 手里的牵引绳动了,郁元回过神,小宝回头:“汪!” 郁元顺着它的目光,看到了对面那家甜品店。 名字很眼熟,王里德和他吐槽过无数次,说自己被各种压榨,郁元真情实感地为他难过,并以身作则不再购入其中任何一款甜品。 好味滋——北城本地最广为人知的甜品店,平均每五公里就有一家分店。 红色爱心在白色英文标牌上像血般鲜艳。 郁元盯着爱心看了一会儿,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半分钟过后,一人一狗上了出租车。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市中心好味滋的保安室。 第21章 “我想找一位叫王里德的员工,”郁元问前台穿着统一的保安小哥。 保安小哥上下滑动着鼠标滚轮,眼睛抓贼似的盯着屏幕:“咦,没有啊。” “是不是因为离职了?” “离职的话一个月内员工信息不会删除,我们在oa上没查到这人,是不是写错名字了?” 如果不是事情无法挽回,虞新故不会想亲自让郁元看到这样的情景。 他们小小的家里,茶几和布艺沙发都被雪花一样的白纸覆盖,郁元借来或买来的书里,王里德的那张劣质印刷的名片露出个三角形的尖,虞新故在郁元为了梦想萌芽而兴奋到晕头转向时,叼出那张名片,撕开郁元的一整个梦境。 到达派出所报案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大厅里还有不少人,包括一直在问警察是不是搞错了的杨骁。 虞新故紧紧贴着郁元的小腿,坐在他脚下,抬头看他。 郁元手里的纸和头顶的灯光都是冷白色,虞新故看到纸张因太过用力捏着而出现的褶皱与湿痕。 他木然地站着、呆愣着听着警察的话。 “汇款账号是境外的,你们的钱汇入这里后,又被往下分到几千个账号,现在多半被人把现金取出来,追不回来了。 “至于你们说的王里德和王里晴,倒确实是有这两个人,不过是对六十几的兄妹,应该是被冒充身份了。” 几十平米的大厅里充斥着杨骁的哀嚎和痛骂声,警察和路人们纷纷回头。 “几十万啊!还有我的公司!” 杨骁哭得昏天黑地,掐着郁元的肩膀摇晃他:“郁元!我们的钱没了,都没了!” 郁元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出几个嘶哑音节。 一旁警察说:“来做下笔录。” 他起身,摇摇晃晃走到跟前坐下,拿起笔时,虞新故看到他的手在发抖。 诈骗金额拾捌万玖仟捌佰壹拾元整。 包含郁元最贵的物品,和至今的所有积蓄。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笔尖尚未离开纸面,啪嗒一声,眼泪终于像雨点一样砸到了纸上。 -------------------- 虞新故:功德+1 第16章 郁元上小学时,正流行芭比公主系列电影。 某次他趁元丁香不在家里,偷偷打开电视机调点播台,去看最新一部,无奈看到一半发现需要付费。 恰逢过后一天的中午,元丁香下班骑摩托车接他放学,到了超市门口,从钱夹里掏出张毛爷爷,让郁元去超市换成小面额的纸币。 “怎么换啊?”小学的郁元没有经验。 “跟收银员去说,”元丁香还在和顾客讲电话推销店里的产品,嫌郁元碍事便轰他走,“快去啊!磨蹭什么呢。” 郁元攥着红彤彤的钞票进入超市,看了看收银台的方向,收银员都在忙碌,后面结账的队伍很长。 郁元拿着钱往二楼去,走着走着就到了光盘区。 芭比公主的粉色鱼尾和透明翅膀仿佛在动,郁元喜欢翅膀的花纹和鱼尾薄纱一样的质感。 标价只要十五元,和一百元比起来很少很少,这样郁元可以看到电影的后半段,元丁香也可以得到小面额纸币。 郁元回顾了最近的表现,课下的作业有积极完成,上周小考的五道数学题也都做对了。 郁元拿起了那张光盘。 “我让你买光盘了吗?” 元丁香拿着光盘的一角质问他:“这破碟十五块钱!你知道我卖一套产品才能拿多少钱吗?你爸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她声音尖锐得像离郁元有八百米,一把推开自己的孩子:“起开!” 郁元小跑着跟她回了超市,看到自己的母亲和收银员理论,手上比划着动作,收银员不耐烦地连头也不太,显然是无法退货。 元丁香转过身满身冒火地往外走,夏天的中午,太阳那么大,他们往回走,郁元像鹌鹑一样跟在母亲后面,手里攥着芭比公主光盘。 小区里比王里德被小宝咬的那天还要安静,只听得到元丁香刺耳的责问声。 “我上着班,还要接你送你,伺候你吃饭,你呢,趁着让你换钱就去买这没用的破东西! “你心思用在学习上了吗?偷着看电视别以为我不知道!” “现在回家看见你舅舅,我都没脸提你考的那点分,家长会的时候净给我丢脸!你看看你表哥。 “你呢?换个钱都换不好,我生你有什么用,因为照顾你我天天被同事排挤!” 她并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喜欢运动汽车和机器人,而更爱芭比公主、甜点和王子。 郁元的头顶被晒得很疼,喉咙和肺部也发出胀痛。 元丁香呵斥道:“膈应死你了!” 郁元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可以住校……” “你再顶嘴试试!”元丁香吼道。 郁元眼泪流得更凶,因为不敢出声,抽泣到肩膀不受控制地发抖。 “哎哟,怎么这么说孩子啊……”有路过的邻居小声说。 “他花了十五块钱,偷着买了这些东西!” 尖锐的声音和口水沫子一起,让郁元在罪恶感和很多的委屈里明白,十五块是很大的一笔数字,也是元丁香卖出一份产品的二分之一,是一张光碟,也是得知母亲对麻烦又笨拙的自己深恶痛绝的一个中午。 被骗走的十八万里除了虞新故送给郁元的礼物,还有六万是郁元从上学一直攒到现在的钱。 包含在没有空调的奶茶店里摇的数不清的奶茶,在中连加班到吐的日日夜夜。 郁元是带着赌的决心凑齐了十八万,一股脑都投到王里德口中不存在的公司里。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大赚一笔,只有不赔得太多就好。 哪怕只赚到一分钱,都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到的,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到王森面前,站到父母面前,站到所有人面前了。 他不靠虞新故也成为股东了,他不比元斯年差了。 哪怕只赚到一分钱呢。 从警局出来那天晚上,杨骁喝得烂醉在大街上骂王里德不是个东西,郁元没钱,买不起酒,和小宝一起将杨骁送回家,才被狗拉着回到了金风园。 晚上路上没人,郁元失魂落魄地走到马路中间,车灯闪了两下,他没反应。 激烈的鸣笛声传来,有种元丁香在耳边歇斯底里骂他的错觉。 “你能干得了什么?!我生你有什么用!废物!” 他是个快三十了一事无成还被人骗走所有钱的废物。 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手里的牵引绳猛地往前,郁元整个人被带着往前拽,跟车辆擦肩而过。 狗把他拽到了路边,狗转过身朝他大声叫着。 “你拉我干,干什么啊?”郁元哭着朝狗吼道,“你拉我干什么!”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街道两侧小区里所有的住户都在安眠,用美梦等待明天。 空旷无人的马路上,陪着郁元的只有一只狗。 郁元希望明天再也不要到来。 这场高达四十万金额的诈骗案让金风园一度陷入高度警戒中,防诈骗广告被贴在楼道的墙上,以便每个人在出门时都会看到。 杨骁就醒的第二天给郁元打过电话,说自己在北城生活成本太高,要回老家投靠父母。 “你呢?什么时候回家?” 郁元笑了下:“不回了。” 他哪还有脸回家? 虞新故看他挂掉电话后,把自己蜷缩在沙发里,不吃不喝地从白天待到黑夜,傍晚时去楼下马虎地溜达一圈,再回到狭小的房子里继续躺尸。 他不跟外面的所有人联系,又回到了刚刚同虞新故分手时封闭的状态,把自己缩在壳子里不敢面对现实。 虞新故现在没有能力帮他,能做的就只有陪着毫无精神的郁元,他跳到沙发上,窝进郁元怀里,郁元也不理会他。 半夜,郁元一个翻身,虞新故就醒了,看他打开灯摸到茶几下面的药箱,皱着眉头找了半天,翻找到一瓶药片,晃动药瓶判断出来里面没剩几粒。 虞新故后背一阵发寒。 “你发什么疯!”他跳下床,爪子按住郁元还要再寻找的手。 郁元看着手里的药瓶被自己的狗一爪子拍到地上,狗看着他,汪汪叫着,像在说“你敢吃试试”。 接着它转身往厨房走,叼来一袋面包放到自己手里,用头拱他的手,另一只爪子把药袋往里扒拉。 肉垫热乎乎的,狗的眼神也是热乎乎,恳求一样用爪子拍了拍他,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呼声。 这是第二次了。 那天晚上郁元没想躲那辆车,是小宝救了他。 今晚他想吃些安眠药,小宝也同样在用自己的方式阻止他。 小宝看了郁元一会儿,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哭了。 第22章 它钻进郁元的怀里,坐在他腿间,半个温热的身体很是依靠地贴着郁元,仰头舔了舔他的下巴。 郁元没有工作,失去爱情,亲人也早就没有联系。 27岁这年,被骗走了十八万元,躲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准备吞下剩下的所有安眠药。 因为他愚蠢、软弱、一事无成,不被任何人期待,在世界上活着的唯一作用是浪费空气和纳税。 如果没有小宝,他会毫不犹豫地在去买一瓶安眠药吞下去。 郁元没动,虞新故察觉到有湿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头顶。 为了十八万,还是为了自己? 虞新故不知道,他上前舔他的脸,然后低头让自己脖颈上的金葫芦吊坠放在郁元的手上。 至少是金制品,足够郁元换些钱,打消一些很不好的念头。 毕竟卖掉吊坠,自己变成人只不过是多了些困难和痛苦,这和郁元的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算。 郁元把葫芦吊坠好好藏在狗的皮毛中:“对不起啊。” 次日郁元开始更新简历。 轻生的念头像是游戏机里的打地鼠,偶尔冒出来,就被小宝一爪子拍回去。 当初丁文心同他说过,被主人抛弃的狗很可怜,会陷入抑郁,出于责任心,郁元不能随便把小宝送给谁,更何况小宝救过他很多次。 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再怎么想要王里德那些骗子去死都没用,钱打了水漂,只有再赚回来。 毕竟就算郁元真选择了死亡,骗子也不会因此受到惩罚,反而会少了一个证人。 他给贝琳发去消息,问现在公司是否还招人。 “在招啊,不过老板最近出差了,反馈要下月了!” “没事,我等消息。” 临近十一,发出去的简历大多被推到了节后,郁元算了算存款,如果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撑不到下次房租缴纳的时间。 周六,喵汪宠物里还是风平浪静。 “你要找日结的工作?你不是投资了吗?”陈雅雅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郁元自然不可能说出真实经历,丢人不说,只会给自己的好友带来困扰。 他一说话,眼睛就不由自主往右边看:“就是短期内投资还回、回不了本,我本来也没有正经工作,就赚些外快……嘛。” “那你的宠物零食账号呢?” 郁元心想自己连买食材的钱都没了,怎么再运营账号?再说他现在只想找到回款快的工作,静不下心来去研究甜品种类了。 “密、密码忘了。”郁元随便找了个理由。 陈雅雅手指托着下巴思索许久,终于眼睛一亮:“我有个阿姨在做日结家政!” 当天陈雅雅做东,叫来了在城务工的阿姨陈雪芳,三人一起在喵汪隔壁的菜馆吃了晚饭,陈雪芳详细地给郁元讲了工作流程。 次日两人在约定地址见面,郁元主动帮陈雪芳接过来肩上的大背包,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挤了一个半小时早班地铁来到了城里。 “今天活多,有两家,下午咱们得给一家公司去服务,你要是受不住了就跟我说。” 郁元很快回:“这有什么受、受不了呢,只是做家政保洁嘛。” 陈雪芳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做保洁的地方是个中档小区,租户刚搬走,满地狼藉,郁元进去时被一股子怪味熏得直往后躲,鞋底还被黏糊糊的地板粘住了。 陈雪芳把口罩和鞋套塞到他手里,自己熟练地弄好装备,从容地进了屋子。 八十平米的房子,连马桶的角落都要擦干净,郁元清理出那些黄褐色豆腐状残渣时,差点没忍住呕吐出来,转头发现陈雪芳一边用抹布擦着厨房的缝隙,一边哼着首不知名的曲子。 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一点,房子才收拾出个大概。 一老一少在小吃店里嗦8块一碗的牛肉面。 郁元问她:“陈姨,咱们一天下来能赚多少?” 陈雪芳吃了块牛肉:“一两百块。” 郁元“啊”了一声,跟朵晒蔫儿了的蘑菇一样不说话了。 陈雪芳爽朗笑道:“嫌少啊?” “咱们干了那么多活……” “家政就这样,又脏又累也没几个钱,”陈雪芳喝了口汤,“你看我虽然年纪大,也知道现在外面工作不好干,我们那最近来了几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心急,觉得赚不到钱,待了几天就走了。 “可是哪有一口吃出个胖子的美差?扫一天给你一万你敢去吗?” 郁元被说得赧然。 其实细想当初王里德接近自己,每一步都像是在迎合,根本经不起推敲,是郁元太急迫地要做出点成绩给王森、跟元斯年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看,才自食其果。 下午,郁元重振旗鼓,跟着陈雪芳坐地铁前往下一个客户处,路上困得歪着脑袋睡着了,陈雪芳把他叫下来时,他还在梦里打王里德。 两人出了地铁站,烈日炎炎下,帆形的中连研发中心大楼便伫立在面前。 “霍,看看咱们下午要去的地方,”陈雪芳仰头望去,“真壮观,这得花了多少钱建出来。” 郁元半晌没吐出个字来。 这座凝结了虞新故心血的研发中心,这座虞新故一直想让他进来的帆形大楼。 如今郁元进来了——以清洁工的身份。 在巨大的排斥感和羞耻感中,郁元不得不像现实低头,跟着陈雪芳从后门走进去时,脑袋都要扎到地里。 可惜地板是瓷砖,干净到郁元能看到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 如果虞新故知道这荒谬的事,会大骂他一顿,还是偷偷笑他? 郁元该死地又不自觉想到这人,暗自掐了下自己胳膊。 钱都没有了,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 后勤部员工把他们带到七层,交代道:“节前高层要用会议室,每一间都打扫干净,会议室的水都放好,杂物和纸箱子收拾好。” 好歹是大公司,保洁工作比上午要好做太多,郁元跟着陈雪芳做完了十个会议室的卫生,已接近五点半。 陈雪芳说:“小郁,你跟我把那边几个纸箱子拿走,出去还能卖点钱。” 于是,曾是中连工程师的郁元就这样,背着大包,穿着灰色的保洁工服,推着放置这拖布扫把和一沓子废弃纸箱的推车,顶着满头汗和陈雪芳一起等在七楼的电梯口。 过了有三十几秒,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像烤箱已经烤好了某个蛋糕胚。 “对,下周通线计划要教给虞副董……” 闻声,郁元像被人用起搏器夹到脑袋,头嗡嗡作响。 他动作迟缓地抬眼,和电梯里西装革履,正在讲电话的表哥元斯年很不巧地对上了视线。 元斯年先是一愣,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打量了一周,随后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仿佛大仇得报一般的笑容。 “挺巧啊,表弟。” -------------------- 正在替换章节!看起来可能有些乱! 第17章 临近十月,不到七点时夜幕已经降临。 今天郁元大很早就出了门,虞新故从早上七点等到了晚上七点。 他在房间焦躁地踱步,一下午往楼下看了二十来次。 放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一个又一个打击迫击炮似的往身上砸,也是受不了的。 更何况,郁元本来就无依无靠的,以前和现在都只有虞新故在身边,自己抹黑胡乱走着,撞了个头破血流。 刚刚把郁元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出去一天未归,会发生什么? 虞新故越发不放心,跑到大门处,跳起来去够门把手。 这时楼下响起车门关闭的声音,虞新故跑到阳台旁,看到楼下罕见地停着路虎揽胜。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股夹杂着洗洁精味的汗味儿。 不郁元鬓角的头发让汗打湿了,正拿手背蹭着脸,颊边瞬间又多了一道灰印子,袖口下面一截白腕子上居然多出个创口贴,简直像刚从工地回来。 郁元细胳膊细腿的,为了赚点钱受这种罪,虞新故心疼得不行,摇着尾巴上去就要抱人。 郁元往后躲了下,用手背托着狗的下巴,跟他拉开距离:“身上脏,一会儿再抱吧,乖。” “自己这样了还能养狗?” 虞新故这才从郁元身上起来,注意到跟在郁元身后的男人。 虞新故对元斯年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一起去中连实习,当初为了能顺利拿到offer,元斯年没少自作聪明地给他使绊子。 如今这人穿驼色的巴宝莉风衣,鼻梁上装模作样架副眼镜,已经是一副十足的精英模样,刻意把郁元衬托得像随手丢一边的麻布袋子。 要给这几位不速之客排个招人烦排行榜,元斯年应该在杨骁和死人王里德之间。 碍于元斯年始终都是郁元的表哥,且这关头出现也并不寻常,虞新故只得忍下心中不快,瞪了元斯年一眼,骂骂咧咧趴在郁元怀里。 第23章 “我还能养得、得起一只狗。” 郁元放下狗,关上门,去卫生间里简单冲洗,小宝就在后面跟着他。 客厅里传来元斯年的踱步声和嗤笑:“毕竟一只瘸腿的混种狗,你现在把它丢在马路上也没人要。” 虞新故朝他十分抗议地汪汪两声。 郁元换好衣服出来,灰扑扑的脸又变成个糯米团,和元斯年没什么气势地强调,“不许这么说我的狗!” 虞新故舒服了,舔舔郁元的小腿。 元斯年的目光从郁元脸上移到他已经白净的颈间,又收了回来,说:“把当初签的合同给我。” 郁元应了声,把合同从卧室拿出来。 元斯年大致扫了几页,嗤笑一声,把本子丢在茶几上:“这东西你也敢签,连分红都不明确!” 再说这些也没用,郁元收了起来,想直接碰到垃圾桶。 “别扔,以后抓到人这是证据。”元斯年把东西夺了过来,还不忘损人,“这么为骗子着想?” 郁元懒得跟他理论,转身进了厨房:“家里只有面,你吃不吃?” 元斯年往沙发上一坐,大爷似的翘着腿:“不吃你现在赶我走?” “都不会好好说话。”郁元嘀咕着,打开了冰箱,“鸡蛋不够了,只能给你放一个。” 元斯年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这幅样子,显得跟郁元有多熟,仿佛自己也成了这房间的主人,虞新故蹲在厨房门口守着郁元,盯着元斯年看,心里的脏话没停过。 元斯年全然不知,左右环顾一圈,目光不经意落到厨房一瞬,又落到一旁郁元的薄被上。他手指撵着被子一角,像是检查厚度,好一会儿才放下,然后拿起茶几上郁元用过的水杯,仰头喝剩下的水。 水杯一放下,他便看到郁元养的那只丑狗一脸敌意地瞪他,给自己拿走了它嘴里的肉似的。 金风园没有餐桌,两人一狗围着茶几坐。 虞新故的食盆就在茶几旁边,郁元把自己的鸡蛋分他一半,跟元斯年坐一起嗦寡淡的鲜虾鱼极面,两人离得近。 平时小沙发上只有郁元和虞新故,这小空间像是委屈了元斯年这尊大佛,所以他才跟身上有跳蚤般动来动去,手臂还时不时碰到郁元的,打扰别人好好吃饭。 虞新故是看不过去了,叼着食盆到茶几中间,硬生生在两人腿下坐着,还收了收尾巴,不让元斯年沾到自己油亮的毛发。 “嘶,”元斯年把脚缩回来,生怕狗把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弄脏了,对郁元说,“吃完饭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虞新故从食盆里抬头,见郁元一脸犹豫。 “我、我再想想……” 元斯年从包里抽出张湿纸巾:“饭都要吃不起了还想什么?想怎么去找王里德要钱?” 郁元夹面条的动作顿了顿,不说话了。 元斯年揶揄道:“你打三个月的零工,能攒出来后面的房租吗?金风园这种破房间,整租也要快三千,你现在付得起?” “可、可是我就这么回家吗?”郁元低着头,闷声道,“太丢人了。” 元斯年把湿纸巾丢到垃圾桶:“被骗钱的事,我可以帮你瞒着。” 郁元用手指抠着鬓角旁边的皮肤,欲言又止。 “可我妈那时……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郁元你有没有脑子?她真想跟你断关系,你爸还会悄悄给你发消息吗?”元斯年凑近了,托着下巴看他,“你当初是为什么跟家里闹掰的?现在你分手了,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吗?” 话音落下,虞新故仿佛被砸蒙了。 自从毕业那年,郁元跟家里不欢而散后,是很久没有回过家了,但他很少和虞新姑提起家里,更是从来没说过跟家里断绝关系。 失业的几个月里,他也并没有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 所以郁元是和家里出柜,才导致才不欢而散,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过一次的吗? 虞新故怔然抬头,望着一言不发的郁元。 “自从你离开以后,姑姑的身体就不算好,我陪着去了几次医院了,这些姑父没跟你说过吧?” 郁元立刻直起身子,皱眉道:“我妈……我妈她怎么了?” 元斯年用手指戳了戳郁元胸口的位置。 郁元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心脏病?” “你自己回家看看就知道了。”元斯年起身,“不早了。”他往外走,比格居然像傻了一样挡在他前面,目光直勾勾盯着郁元看。 元斯年啧了一声,用脚踢它,示意它给自己腾出位置。 狗朝他叫了一声,好像多冒犯自己似的,骂骂咧咧垂着尾巴贴到了郁元的另一侧。 “脾气还挺大,”元斯年和郁元说,“明天八点。” 他拿起公文包往外走,链条没有拉紧,露出一小节深蓝色的工牌带。 虞新故看到上面的标识,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猛地伸出爪子够住。 “唉!”元斯年皱着眉把包用力扯了回来,“滚开!” 自己的工牌竟然就这么掉在地上。 上面赫然写着“中连研发中心”,下面是一排整齐的英文,title竟是部门经理。 他狐疑的盯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元斯年。 “管好你这狗,不然回去我让姑姑把它扔了!”元斯年将工牌从狗爪子下夺了回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当晚郁元和虞新故各怀心思,都没睡好。 比起元斯年重新回到中连,更让虞新故不能接受的,是郁元竟然为了他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里闹掰。 郁元是面团一样软的性子,被人骂了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整段的话,要怎么在父母面前坚持着说“我喜欢上一个男人”,会不会挨打,挨骂?疼不疼啊? 和自己在一起,被冷落,被丢在枫庭湾大而空的房子里时,有没有后悔过? 一定有的吧?所以在分手了郁元真的变成无家可归的人,才会以那样的速度枯萎,在痛失区区十八万后想到轻生。 虞新故掀开了冰山一角,冰山下藏着的是郁元没让他看到的滚烫熔岩,烫得他心口发疼。 “妈……对、对……” 他听到郁元呢喃着,不安地皱起眉。 虞新故把被子给他往上盖,自己将头放在郁元的颈侧,让他不小心偏头时能有个依靠,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事。 次日,虞新故顺从地跟着郁元一起收拾,做些帮郁元把垃圾丢到外面,接住没扶稳的行李箱等小事。 快到八点,路虎揽胜又停在楼下,郁元拉着行李箱和狗出门了。 虞新故一到楼下就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元斯年不知是喷了什么香水,闻着一股子东南亚味。 兴许是因为要回家,元斯年今天特意抓了头发,换了个半框眼镜,穿长辈认识的奢牌休闲服。 北城到门江两个小时的车程,高速上不能开窗户,虞新故被熏得头疼,晕乎乎听到元斯年数落郁元痴心妄想,居然真以为凭他的本事能赚钱。 郁元一句句听着,也不反驳,也不冷场,回几个语气词罢了。 下了高速,等着检查时,元斯年像是说累了,从后视镜里飞快瞥了眼,问:“姓虞的真没再找过你?” 郁元皱眉说:“没有。” 元斯年哼了声,嘴角勾起个不明显的弧度:“早说他这人傲得很,跟你就是玩玩。” 郁元重重吐了口气,回头喊了声:“小宝?” 宝虚弱地“嗯呜”一声,郁元伸手过去摸它:“马上就到了。” “畜生罢了,还挺当回事。”元斯年踩了脚油门。 路虎停在幸福家园外面的停车场,郁元把无精打采的狗抱下来,狗在原地缓了会儿,喉咙里发出咕噜声,低着头,脊背一下下往前拱着。 元斯年弯着身子研究车侧的一道用放大镜才能检查到的划痕,没空关心其他。 刚把行李箱放地上,郁元就听到身后“啊”的一声,给吓了一跳,回头时发现元斯年脸都绿了,整个人呈现个大。 脚上那双运动鞋的显眼大标已经被黄绿色的呕吐物覆盖,看着都能闻到味道。 “郁元!能不能管好你的狗!”元斯年吼道,“回去给我刷鞋!” 狗就坐在旁边,十分通畅舒服地眯着眼睛看郁元。 虽然挨了郁元一记头槌,虞新故看到元斯年黑成锅底的脸,心里十分痛快。 他虞新故自小就众星捧月般长大,他不肯受委屈,也不让亲近的人受委屈。 元斯年让郁元难受了,还喷香水熏人,活该被吐一身。 两人一狗,顶着三种不同的神色进了幸福家园。 虞新故很少来门江这种小地方,上次过来是个冬夜,都没看清幸福家园的全貌。 这次来是白天,周围的花坛和民房都变得高大。 草坪没人搭理,有的楼顶瓦片都剥落,虞新故踩在高低不一的地砖上。 第24章 直走再右拐,他们来到靠近供电箱的一栋楼,楼前十几平的草地被做成个菜谱,一茬茬不知道是韭菜还是葱的东西长得茂盛,空气中弥漫着豆角炖肉的喷香。 “姑姑!”元斯年朝一层的窗户喊。 虞新故撞到郁元忽然停止迈动的腿上,和他一起抬头。 黑色的铁护栏后面隔着一层玻璃,两个脑袋凑到一起,都朝着郁元的方向。 “儿子回来了!” “别推我了看见了,哎呀,你去开门!” 元斯年打开防盗门,没好气地朝后面像呆住了的郁元说:“一年没回来,是不认识家了还是不认识你爸妈了?” 郁元这才像回魂似的动了,用手飞快地抹了下眼睛,拉着身边的虞新故一起进入了堆满纸箱的楼道。 第18章 昨晚,虞新故预设很多和郁元一起回到家里的情况,准备了大部分措施来应对郁元家庭可能产生的矛盾。 但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人主动提起什么。 郁松柏打开门,迎接郁元进来,仿佛他仅仅离开几天而已。 但房子里的摆设和一年前不一样,郁松柏鬓边的白发多了一缕,身上的棉马甲有几个破洞。 “怎么还弄条小狗?一会儿你妈又得闹。斯年,你的鞋怎么回事?” “让这狗吐的。”元斯年直接去了卫生间。 “爸。”郁元喊了声,带着鼻音。 郁松柏扶了扶眼镜,手搭在郁元瘦削的肩膀上:“回来就好。” 郁元往厨房看:“我妈她……” “还知道有个妈呢?” 高而尖的声音传来,虞新故循声望去。 厨房的门打开,饭香裹挟着女人走出来,她穿家居服,没系围裙,手里拿着芹菜还是茼蒿,虞新故分辨不清。 雪团子圆脸,大眼睛,跟郁元有几分相像,只是元丁香眉眼上挑,直直看人时,有种天然尖锐的压迫感。 “你要是没跟那小子断了,是不是我死了都不知道回来?” 郁元一下子噤声了。 “行了!”郁松柏皱眉道,“说这些干什么。” 元丁香瞪他一眼,他也不说话了。 她走近,扒拉几下郁元身上的外套,嫌弃道:“穿的什么衣服,一会儿去换了。”这时见到一旁的狗,眉毛又竖了起来:“你弄只狗来家里干什么!” “北城没人照顾……照……” “我一天拖三遍地,弄个狗回来给我找活!” 她磨叨着回到厨房,将自己从昨晚到现在准备饭菜的事说了几遍,不停痛诉郁元不知道体量自己的辛劳。 声音像不停工作的风钻,在虞新故的耳边嗡嗡作响。 虞新故烦得很,郁元却习以为常,默默解开牵引绳,带狗躲到卫生间擦脚,顺便帮元斯年刷鞋。 一顿饭吃得算是和谐,没人再提以前的事,像默认了这页已经揭过。 家里四个人,面前有十道菜,丰盛到显得拥挤。 元丁香给元斯年和郁元一人一块骨头,元斯年立刻吃了起来,郁元却扒拉着几根菜叶。 元丁香命令郁元:“把肉吃了,别光吃菜,瘦得跟竹竿子一样。” 碗口大的骨头,肉块油亮,挑衅着郁元脆弱的肠胃。 郁元于是慢吞吞啃着骨头。 元丁香却不满意:“还有香锅,特意给你做的。”又一筷子夹上来,盖到肉上。 红彤彤的一片辣椒,郁元犹豫了:“妈……我不想吃、吃这个……” 元丁香说:“你爸炖的骨头你能吃,我做的就吃不了?” 郁松柏啧了一声,欲言又止,元斯年掀起眼皮,默不作声地打量。 狗朝元丁香叫了几声,元丁香没理会,就挑事似的瞪着郁元,非要他给出个解释。 “孩子不吃就算了,你……”郁松柏劝和道。 “他一进门就跟我拉个脸,话也不说,他是什么意思?” 元丁香不依不饶。 郁元疲于解释,腰背颓然弯着,桌子下的手揉了揉已经不太舒服的胃部,夹了一颗花菜要吃,狗却突然窜了上来,一爪子拍到郁元手臂上。 郁元惊呼一声,手一抖,花菜跟着筷子一起摔到地上。 连虞新故都知道,郁元是吃不了辣的,哪怕只是普通的香辛料,放多了他都会胃疼。 身为郁元的母亲,没理由会不知道,虞新故难以理解元丁香,也苦于不能说话,只好自己吃了。 不知道放了多少辣椒,虞新故被辣得龇牙咧嘴。 郁元慌慌张张去满屋子找水喂给狗喝,身后元丁香举起自己手来,阴阳怪气道:“一只狗吃个花菜是能死?我昨天为了给你做饭,指甲都被切到了,你问过一句吗?” 郁元把水给宝倒在食盆,闻言动作顿了顿,却还是一言不发。 虞新故是忍不了了,饭不是郁元要求做的,弄伤手也不怪郁元,元丁香为什么都要扯到郁元身上。 他刚要跟这位母亲讲讲道理,就听元斯年手机响了。 “报表发给我就行。什么?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元斯年皱起眉,狐疑地朝郁元的方向瞧,压低声音,“嗯,别往外传。” 郁元回到饭桌,元斯年也挂了电话。 “斯年周末也这么忙?”元丁香温和地问。 “突发情况,”元斯年将手机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刚到管理岗,事情多。” 元丁香露出听到隔壁小孩考试考了一百分一样的神情:“真不错,干了几年就升职了。” “在这家没干多久。” 郁松柏问:“斯年换公司了?” “换了,”元斯年说,“现在在中连呢。” 郁元差点被噎到,手心冒了汗,朝元斯年小幅度地摇头示意。 “那很好啊,”元丁香眼睛一亮,立即跟自家儿子说,“你表哥你俩在一个地方,也有个照应。” 元斯年和郁元对视,眯了眯眼睛:“姑姑,元元他不在中连了。” 元丁香登时愣住,看向郁元,脸色瞬间得阴沉:“你被开了?” “没……没有……”郁元咽了咽嗓子,“我自己辞,辞职,身体不……” “好”字还没说出来,元丁香便急问:“那你现在去哪儿工作了?” 郁元后颈开始生理性冒出冷汗,嗫嚅道:“在……在家,还没找到,工作。” 餐厅立刻陷入一阵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虞新故默默走了回去,目光落在元丁香极其难看的脸上,不自觉就贴到了郁元腿上。 “啪——” 元丁香摔了筷子:“你脑子让驴踢了!” 傻子,不知好歹的东西,以及很多虞新故听都没听过的本地话,被她扔沙包一样往自己的亲生儿子身上砸过去。 尖利的声音像终于喧哗落下的骤雨,啪嗒啪嗒地落得满地都是,惹得落地窗外有几个路人皱着眉头好奇地往里瞧。 郁元被浇得直不起腰,却不还嘴,麻木地照单全收,像早就习惯了。 郁松柏拉着元丁香,把她手里要敲到郁元头上的碗收走,元斯年下意识地往后躲,象征性地劝和。 “谁问我儿子在哪儿,我都说在北城的大公司,体面得很,你倒好,他妈的自己把饭碗丢了,现在赚不到钱了灰溜溜找爹妈!”她指着郁元的鼻子骂道,“不争气的东西!你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放!你有什么脸回家!” 郁元这时才哑声道:“我,我身体受不了……” “你年纪轻轻有什么受不了的?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养着一个家,我说受不了了?!” 她撒开了郁松柏,捂着心口扶着桌子缓了缓,转身问元斯年:“斯年,你有没有他领导电话?” “妈!”郁元这时才抬起头,颤声道,“你能不能别管我!” “我就是因为管少了,你才会变成一个变态同性恋!”元丁香音量拔高了一个度。 “好好的工作保不住,脑子也有病!跟你爸一样天天做什么甜品,你像个男的吗? “从小到大你干过一件让我满意的事没有? “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东西!连我自己亲弟弟也被你连累……” 郁松柏拉着她的胳膊,呵道:“丁香!别说了!” 郁元眼眶一热,眼泪啪嗒掉了下来,他直直同元丁香对视了几秒,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摔门进了自己房间。 “哭哭哭!我说了两句就哭!有一点男人样吗!” 外面风钻般刺耳的责骂声没有被门板隔绝住。 虞新故跟在郁元身后钻进门。 郁元给门上锁,弯着身子在抽屉里翻找什么,一边用手抹着眼睛。 肩膀明明抖动得很厉害,却只发出很小的啜泣声,终于翻找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把地上的眼泪擦干净,才去擦自己脸上的。 今天之前,虞新故还不理解郁元不愿让他接触自己家庭的原因,现在他终于能探知一二。 第25章 打击、否认,无视与推波助澜,本身是一种暴力。 经受过暴力的郁元,不愿意给自己爱的人展示未痊愈的伤疤。 出柜是比丢了工作要严重一百倍的事情。 那出柜的时候,郁元经历了什么? 不难猜,但虞新故不敢想。 从前郁元打工时被顾客找事都不敢还嘴,在实验室被冤枉弄坏了器件,连辩解都不会,他这么懦弱又愚笨的人,却选择用断绝关系这种最激进的方法,保护了他认为重要的东西。 虞新故慢慢从墙后走了出去。 不到十平米的、还没有他家以前养的边牧房间大的屋子展示在他面前,布置陈旧。 一米五小床边的白墙上,画着一只很生动的鹤,连翅膀的绒毛都能看见,笔触稚气却十分细腻,落款画了个o,绘画日期是十几年前,郁元应该还在上小学。 但郁元最终没有成为艺术生,虞新故也没有看到过他画画。 早点遇到郁元就好了。 早点带他走就好了。 虞新故坐在郁元脚下望着他,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舔掉他脸上的眼泪。 可郁元却哭得更凶了,把他抱得更紧。 “元元?” 这时外面响起郁松柏的声音,“我进来了?” 郁元赶快擦了擦眼泪,郁松柏就这么擅自开了门。 他见到快三十的儿子满脸泪水,依赖地抱着狗时,明显愣了下,摸了摸自己脑袋,说:“外面没人。” 郁元没动,抱着狗说:“爸,我想今天下午,回去。” 郁松柏愣住,沉默了一阵才开口:“先陪我出去逛逛吧。” 门江地处山区边缘,十月份空气已经有丝丝凉意。 父子俩带着狗沿着干涸的水池道往小区外慢慢走。 “你妈在饭桌上说的都是气话,”郁松柏先开了口,“今天这桌子饭,她从昨晚上一直准备到现在,你能回来,她高兴还来不及。” “她高兴,所以,那样骂我,还提舅舅,”郁元哽咽道,“我也不想、想舅舅出事,我也不想没有工作,我也想是个正常人,可是,我喜欢男人的时候,也没、没人管过我,告诉过我这、这不对啊!怎么都来怪我呢? “她要是这么讨厌我,为、为什么要生下我啊?”郁元颤声质问,“我要向她道歉吗?” 他这样发泄一样说着,声音都比平时要大,可因为结巴,听上去又窝囊可怜,虞新故贴在他腿边,尾巴垂了下来。 郁松柏重重叹了口气,摸了摸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快到大门时,有人叫住了郁松柏。 “张姐,”郁松柏挡到儿子前面,笑道,“刚买东西回来?” 张姨是元丁香早年的客户,在幸福家园住了快三十年,和他们一家相熟。 “超市打折呢,”张姨歪了歪脑袋,“是元元吧?可算回来了,在大城市工作怎么样?” 郁元脸一红:“挺、挺好的。” “你妈经常跟我夸你呢,说你工作体面,上次我们去逛街,她还给你和斯年买了几身衣服。要说她是有福气的,两个孩子都这么让人省心,争气。” 郁元脸笑得僵,没再说话。 张姨又把车筐里的一箱子水果递给郁松柏:“上次我表妹家房顶漏水,还是丁香找人帮着重新装的,这箱子蓝莓就当谢礼了,让她再忙也多吃点,心脏问题不是小事呢。” 幸福家园外的中药房里,郁元和郁松柏等着药师处理药材。 郁元闷了一路,这时候才开口问:“我妈的病严重吗?” “年初斯年跟着进过一次医院。”郁松柏收好了手里的零钱,“冠心病,再严重点,就得支架了。”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郁松柏叹了口气:“你知道了又帮不上忙。” 郁元死死抠着牵引绳的一角,声如蚊呐:“表哥可以,我就不行?你们,一,一直都这么想。为什么?” 郁松柏说:“你表哥比你更熟悉医院。” 郁元愣了下,把头埋得更低:“我是、是没用,只会闯祸。” “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亲儿子,你说要你妈怎么办呢?”郁松柏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只能拼命弥补斯年,可斯年这孩子,从小处处都要跟你争高下,你妈给恨不得拿尺子比着给你们分东西,他还是不满意,因为在他眼里,公平对待就是对你的偏袒。” 郁元没有说话。 郁松柏犹豫了下:“当年你和那男孩的事,也是他先告诉家里的。” 郁元愣住,攥紧拳头,身边的小宝发出不悦的低吟。 “他是故意的,我们都知道。偏偏你和你妈谁都不愿意低头,你不回来,你表哥就钻了空子示好,他越表现,你妈就越想让你能比他厉害,可你现在这样,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能不气呢?” “元元,她的身体和这个家,都经不起再大的折腾了。”郁松柏说,“有些事情,别再和她较真了。” 第19章 元柏溪出事那年,郁元上五年级。 因郁松柏和元丁香工作都忙,郁元经常被元柏溪接回家,和舅舅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后,再被送郁松柏接回家里。 舅妈陈玲是一名中学美术老师,在两个孩子做完作业后,便带着他们一起画画。 陈玲爱穿旗袍,乌发松松挽着,站在哪都像一副曲线柔美的画,少不更事的郁元只觉得好看,便画了下来。 陈玲仔细欣赏那副笔触幼稚却用心的水彩画,当着元斯年的面摸郁元的脑袋,夸他:“是个当画家的料。” 刚上五年级那年,元丁香经营了自己的保洁公司,郁松柏教高三,郁元几乎就住在了舅舅家。 也是那年,元柏溪和郁元说:“舅舅带你去找你舅妈的美术老师,学画画好不好?” 郁元高兴到跳起来,兴冲冲地跟着表哥和舅舅出门拜师学艺。 可就在中途,笔桶滚到了喧嚣的马路中央。 那个年代,大几十块的画笔,是郁元的心肝宝贝。 他急冲冲地跑去车辆繁多的马路中间,刚够到笔,一辆大货车便直直开了过来。 一阵巨大的推力后,他倒在地上,听到急刹车的声音,和肉体坠楼在地上时沉闷的声响。 元柏溪当场死亡,得知消息的陈玲无法接受,精神变得恍惚,在进入疗养院前,最后出现的位置是元柏溪车祸的位置。 元斯年只能被元丁香收养至今。 也是从那天开始,郁元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 他导致元斯年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孤儿,他该承受元丁香所有的指责、对元斯年的偏爱,并容忍元斯年的所有行为。 所以就该闭上嘴巴,捂住耳朵,将家庭对他的包容当成恩典,才能勉强让家庭的小船在巨浪中避免沉没。 那天以及后面半年的中药,郁元代替郁松柏付了钱,回去的路上,挑了元丁香喜欢的水果,又带虞新故去洗了澡,让狗的味道对元丁香友好一些。 回到家,经过沙发时,郁元问郁松柏:“爸,你在地上、放的毯子?” 虞新故伸出头,发现沙发旁放了块厚实的长方形小地毯,给他当临时床铺刚好。 郁松柏还专注在电视球赛直播画面上:“哦,中午你妈放的,说家具店赠的,省得狗把地上弄脏。” 快到七点时,父子俩准备了简单的晚餐,郁松柏炸了几条小黄鱼,说元丁香最近爱吃,郁元亲自熬了粥,做了橘子烤蛋。 没过多久,元丁香和元斯年一起进门,元斯年手上拎着不少大包小包,元丁香脸色红润许多,见到满桌热乎的饭菜,火气总算消了大半,没再说要找郁元领导的事。 一家人总算是平静地吃了顿饭。 元丁香吃着橘子烤蛋,和郁元说:“上次给你跟斯年买了新衣服,你一会儿试试大小。” 她给郁元台阶,郁元没理由不下。 饭后他主动收拾好桌子,回到屋里老老实实试衣服。 虞新故在一边跟着看。 是县城里不知名品牌的外套和裤子,材质很是普通,穿在现在的郁元身上,明显是过大了。 “以为你跟斯年身材差不多的,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元丁香上下打量着郁元这一身,“明天跟我去店里换。正好你赵姨也在那商场工作,中午还能一起吃个饭,斯年,你和她儿子熟,就也跟着一起去吧。” 元斯年答应得爽快,郁元自然没理由拒绝。 次日,几人来到商场,赵丽君很快迎接,郁元试衣服时,元丁香便热络拉着她在一旁聊天,脸上的笑容不断。 等换完,几人前往预定好的一家江南菜餐厅吃饭,等位时,元丁香和赵丽君问:“来了吗?” 赵丽君说:“到门口了。” 郁元纳罕地问元斯年:“还有人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元斯年眯了眯眼。 第26章 两分钟后,赵丽君视线一转,脸上带笑挥手:“小涵,在这!” 来人是个和郁元年纪相仿的女生,穿纺纱质地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气质干净乖巧。 “姜涵今天在单位值班,正好就把她也叫上。”说完,她又看向郁元,“元元,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经常和小涵小卓他们一起玩。” 开裆裤时期的事,郁元除了人名,都没什么记忆,只隐约记得高中时,姜卓和元斯年都上了重点班。 “好了,一会儿慢慢回忆吧,”元丁香招呼道,“咱们先吃饭。” 元丁香订了个靠窗的小包间,跟赵丽君坐在一侧。 如她所说,她和赵丽君一直在说先前两家做邻居时的旧事,顺便感慨岁月匆匆,再故作谦逊地提一提老公孩子的现状。 “我家那个不争气的,熬了三十年才刚当上局长,我是不指望了,就盼着小卓能出人头地。” 元丁香脸上的笑都没卸下来过,捧场道:“小卓跟斯年一个年纪,现在都成干部了,以后更前途无量。” 她顺着赵丽君的话,把姜卓和姜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赵丽君也不看她,只说:“要不说呢,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元丁香笑容僵了一瞬,看服务员上了糖糕,便催促郁元:“别光顾着自己吃,没看你妹妹都够不到?” 郁元只得给姜涵布菜,姜涵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和郁元道谢,又默默夹了个灌汤包给郁元,怯怯抬眼望着他。 郁元发现她涂了淡色的口红,眼皮上铺了哑光的眼影,抬手时,有一股精致的香气。 他微不可察地往旁边挪了挪。 元丁香和赵丽君看着两人,眼睛里都是笑意,元斯年往两人的方向瞥了眼,没什么表情。 “哎呀,”赵丽君这时脸色一变,低头寻找着什么,“我包忘在店里了。”她和姜涵说,“小涵,帮妈去取下。” 姜涵便应声起身。 元丁香见势便招呼郁元:“你跟妹妹一起去,这商场绕得很,别让她走丢了。” 服装店在商场一楼,两人乘坐电扶梯下去,姜涵主动站到郁元身边。 二十多年没见过的俩人,单独出来难免尴尬,更别说郁元本就不善交际,这时装忙看着商场装潢。 姜涵有意要缓解这种尴尬,一直提以前的事,郁元实在是想不起来,只得应付着接话。 陪着姜涵从赵丽君店里取了包,刚要去坐电梯,姜涵便问:“元元哥,你在上面是不是也不太舒服?你都不太说话的,还要一直照顾我。咱们在楼下逛逛吧,”末了又体贴道,“如果你饿,我们就回去。” 郁元实在是不想看元丁香给赵丽君赔笑的样子,他觉得累得慌:“还,还是在楼下吧。” 虽说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女生,但郁元有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女性朋友,姜涵同郁元说话的语气和贝琳与陈雅雅都不同,也并不像刚认识的朋友,而是带着一种属于发小的亲密,在某热门盲盒店里,姜涵还很热络地虚挽着郁元的手臂,刻意睁大眼睛指着玻璃柜的款式说喜欢。 饶是郁元再迟钝,也能明白这种行为颇为越界,于是把手抽了出来:“是不是该回去了?” 姜涵却软声央求:“我有点想吃班戟,陪我去买好吗?”她指着对面的甜品店,“就在那。” 那甜品店排队人多,两人点完单后就坐在店外等叫号。 郁元看着地板发呆,姜涵打量着他,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了?” “没、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家店这么火的原因是什么,它的班戟,有什么特别的。” 郁元犯了职业病,不自觉地开始说起了班戟的配料和做法。 “元元哥,你喜欢甜品啊?”姜涵笑,“和其他男生不同呢。” 郁元心想我还有更不同的呢。 “你好有意思啊,”她笑得眉眼弯弯,说着拿出手机,“可以加个微信吗?” 郁元礼貌性地拿出手机,出示二维码。 姜涵一边扫,一边状似不经意问:“元元哥,你现在是单身吗?” 郁元愣住:“问、问这个干什么?” 姜涵凑近了,身上的香气更重了:“你真不知道今天这饭局是什么意思吗?” 她歪头道:“我觉得你很好,长得很合我胃口,又会做菜,你没对象的话,考虑一下我呢?” 甜品店外排队的人很多,声音很是嘈杂,但郁元能听清姜涵说的每一个字。 他的惊讶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后轻轻将姜涵往外推了推。 姜涵不明所以地看他。 “你……你不用这样、刻意。”郁元望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皮,“你这里,肿了,是哭过吗?” 姜涵怔住,手一下子攥紧了包带。 “很少有人,上班还会打扮得这么精致,你是被你妈,叫来的吧?”郁元收回目光,“我们一起玩,是三四岁时,来之前,你妈妈有特意,特意和你说过。 “你拉着我单独出来,还,还说一些很奇怪的话,”郁元自嘲地笑,“没有人第一次见我,就,就说我有趣。” 一个不善言辞,一事无成、不像个男人样的结巴,有趣在哪? 郁元笑着问她:“你为什么要,要这么讨好我?” 姜涵抿着唇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同她讲:“我是gay,不会结婚的。” 闻言,姜涵却并不是太意外,她指甲抠着包袋,小声说:“所以我才想找你帮忙。” “这两个孩子,还没回呢。” 饭菜吃得差不多,元丁香看了看手机。 赵丽君宽慰道:“让他们多相处,兴许就能想通了。” 元丁香不置可否,也没什么胃口再吃。 “丽君,你说这法子能行吗?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不正常!” 赵丽君也说不准,面带忧愁道:“我和她爸什么法子都试了,要不是她爸要把那女孩从学校调走,她今天死活都不来呢。” 元斯年笑道:“说不定两人多聊一聊……” 他话都没说完,余光便敏锐捕捉到匆匆进门的身影。 郁元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耳朵和鼻孔仿佛在冒着白色蒸汽。 赵丽君和元丁香对视一眼,试探问:“元元,怎么只有你自己?” 郁元维持着礼貌:“阿姨,我,我让姜涵先回了。” 他又对元丁香道:“妈,你先,跟我回家。” 路虎揽胜沉默地从万达广场往回开到幸福家园,郁元和元丁香先后下车,元斯年主动提出将赵丽君送回。 正是晌午,小区空荡无人,只有太阳明晃晃地照在母子二人身上。 郁元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元丁香惴惴不安,嘴上却依旧虚张声势地不饶人:“你怎么能让小涵一声不吭地走了?读十几年书,连人情世故都不懂……” 可郁元没有像往常那般道歉或反驳,他一声不吭往家里走。 开锁,狗摇着尾巴从屋里迎出来,郁元没理,重重关上门,发出砰的一声响。 “你甩脸子给谁看?” 元丁香讨厌郁元在自己面前做出这幅要讨账的叛逆姿态,太陌生,难以掌控。 但郁元不理会,鞋子和衣服都没换,直面元丁香:“妈,你知不知道姜涵是同性恋?” 元丁香脱外套的动作顿住,扯了扯嘴角:“她还这样啊?” “她都,跟我说了。” 被揭穿的元丁香不由心悸,可她是母亲,母亲怎么会有错? “那又怎样?” 她强装镇定,如常把外套挂起来,要把狗哄到一边以免沙发粘上狗毛。 “你们不是正好般配?多聊聊,以后这毛病兴许就改过来了……” “毛病?”郁元质问,“我喜欢男人是毛病、是错的,那你们,故意用姜涵爱人的工作要挟她跟我相亲,你们就对了?” 在甜品店外,姜涵终于卸下了伪装的讨好面孔,疲惫且平静地告诉郁元,自己的爱人是被姜父资助才当了老师,如果姜涵不和男人结婚,姜父和姜卓便会断掉资助,逼她辞职离开门江。 “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 元丁香在原地打圈,尖尖的食指指着郁元的鼻子理直气壮:“同性恋是什么东西?在门江,我有个同性恋的儿子,我会被唾沫淹死!还有你,你现在没钱没工作,只要你跟小涵一起改……” 郁元打断她:“就能托她父亲和哥哥的关系,拿到体面的工作?其实你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好看吧?” 元丁香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登时变了脸色:“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早就想这么说了,”郁元终于压抑不住,朝她吼道,“你为了你的面子,让我一个同性恋,去和女的形婚!” 所以郁元往后的每天,即使过得不幸福,即使得到了并不忠贞的婚姻,对元丁香来说也并不重要,她要的只是好看,让她可以被张阿姨李阿姨王阿姨夸赞,在所有人面前挺直腰板走路。 第27章 郁元的人生在她看来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意义,仅此而已。 他攥着拳头,扬起下巴用太高的姿态质问自己的母亲:“你把我当成什么啊?你有尊重过我吗?” 元丁香睁着一双圆眼睛,张着嘴巴,嘴唇在发抖,她只会说:“我为了你才……” “又是这句话……”郁元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从来不让我做我喜欢的事,连我穿什么衣服、花多少钱都要管,你知不知道我被人骂是土包子?知不知道我吃辣会吐? “知不知道你每次骂我,我有多难受?” 元丁香哑口无言。 郁元红着眼,声音带上哭腔:“我想要什么人生你根本不在乎,因为是我害、害死舅舅,你让我形婚,你根本就是要毁了我,是不是啊?” 被隐藏了好多年的,郁元从来没有表达过,与元丁香本身想法背道而驰的话就这么成了利剑,往她心口扎。 菜刀刮伤的皮肤隐隐作痛,和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赵丽君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样子历历在目。 她为了什么?她很自私?为什么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儿子,却是这么想的? “我……我是你妈,我……” 她断断续续地说,胸口的动脉却像拧成结,被用力地抻紧,发出剧痛,她无法呼吸,捂着胸口,在郁元面前直直倒了下去。 -------------------- 改好了!想要些评论呜呜呜 第20章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幸福家园,小区狭小的道路两边,从窗户中探出好几个黑脑袋。 至于怎么拨打了电话,怎么和护士一起把不省人事的母亲抬上了救护车,郁元什么印象都没有。 元丁香和赵丽君的设局是引线,从来不留情面的责骂、不够了解就强加给郁元的所有都是燃料。 当意识到自己的未来只是元丁香用以像别人展示的漂亮衣服,自己的感受于母亲毫无意义时,堆积了27年的不满终于爆发,郁元的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元丁香是爱他,还是恨他害死了元柏溪? 而元丁香的病痛,在这时自然被他抛之脑后。 所以现在郁元失魂落魄地握着元丁香的手,看她单薄的胸膛被医生一次一次按下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什么也听不到。 和十几年前元柏溪倒在自己面前一样,仿佛有人将什么从他的身体中生生抽出,他的耳边除了嗡鸣,一直有人在喊妈妈。 元斯年和郁松柏在一个小时后赶到时,医生正在跟郁元说着什么,但郁元只是麻木地点头。 元斯年轻啧了一声,扶着郁松柏,叫住医生:“大夫,我们也是病人家属,麻烦情况跟我们说吧。” “抢救得及时,病人暂时脱离危险。” 郁松柏灰白的脸色才算缓了过来,又听医生说:“她原本就有冠心病,这几天先安排住院,检查下血管情况,如果堵塞过80,就该做支架了。” 他又对郁松柏嘱咐:“等病人转醒,千万注意,别让她再出现这种情绪过于激动的情况了。” 医生走后,郁元才慢慢挪了过去:“爸,我……” 郁松柏没等他说下去:“你明明知道你妈的情况。” 和元丁香不同,郁松柏从来没什么脾气,更不会在外斥责郁元。 他在抢救室外打圈走、望着“抢救中”三个字。 他没给郁元一个眼神。 在这种沉默里,罪魁祸首郁元抬不起头,喘不上气,僵立在原地,有种被人按压着肩膀强行跪下的错觉。 “姑父,”这时的元斯年终于站了出来,“姑姑住院和检查还需要办,我跟郁元先去跑手续,准备东西,姑姑有情况,您再联系我们。” 郁松柏点了头,他便安慰似的拍了拍郁元肩膀,搂住他:“别愣着了,去办正事。” 两人急匆匆从楼里走出,元斯年阔步走在前面,一边对郁元有条不紊地说了之后要做的事项,让他去找刚刚的主治大夫加号开单,自己去办理住院。 他一项项对郁元说了两遍,像对所有流程了如指掌,两人走到另一栋楼门口,郁元却问:“门诊楼在哪?” 元斯年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身后:“看不见这三个大字?” 郁元说:“但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问!” 元斯年沉声道:“郁元,我妈也是这样进了病房,我上初一就帮她跑了所有手续,难道那时候我什么都知道?” 食指狠狠戳了戳郁元的肩膀,元斯年撂下一句:“别总是一副不抗事的蠢样。” 在二十几层的大楼里跑了个遍,他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医生的科室,跑到挂号机前又想起自己没带证件,被后面的人催促赶走了。 这时元斯年手上拿着已经拿着一堆诊单和凭条快步走过来,见郁元甚至还傻子一样地看着别人操作,上前一把将人拉去了分诊台,几分钟便把郁元磨蹭了半个小时的事情做完了。 郁元在这时清晰地明白了郁松柏先前不敢去她元丁香生病的原因,和元斯年相比,他简直像个毫无生活经验的废柴。 元斯年把人塞到车里,问他:“现在去家里取证件和现金,告诉我之后还要做什么?” 他俨然一副上级的嘴脸,丝毫看不到在郁松柏面前的兄友弟恭。 郁元咬了咬牙,没看他,冷声道:“去给我妈,买住院用的东西。” 元斯年关砰的一声关上车门,指着郁元的鼻子:“别让我再说一次。” 狭小的房间里安静到能听到钟表走动的声音。 已经过去四个小时,没有人再回来。 虞新故等在门口,胸口涌起不安。 对于元丁香的印象虽说算不上好,可元丁香只是并非一位合格的母亲,罪不至死。 虞新故都没见郁元慌成那样,他抱着元丁香一声声喊妈,满脸都是眼泪,打电话时,手机险些掉下来。 失恋,被骗空积蓄,如果亲生母亲再因自己有个好歹,郁元还会不会做出先前自暴自弃的事? 而本可以站出来提供帮助的自己,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泄愤似的挠着大门。 挠到一半,门突然被打开。 郁元和元斯年一同回来,都没空理会他,直奔父母的卧室。 “你去收拾姑姑住院要用的东西,我来找证件。” “好。” 两人分头行动。 看样子是脱离了生命危险,虞新故这才松了口气,他跟着郁元去房间,郁元翻箱倒柜找出笔,虞新故便从纸箱里叼出笔记本放在桌子上。 是个水彩画本,纸张用料厚实,以前元丁香买的。 郁元眼睛红了,摸了摸虞新故的头,开始一项项记录该带的东西。 他和往常不太一样,行动变得利落很多,一言不发地整理元丁香的衣物。 虞新故坐在床边,身侧是密码箱,他偏过头,见元斯年用食指扣在指纹锁,亮起红灯。 元斯年皱了下眉,随即挨个指头都试,每次都是红灯。 虞新故见他盯着密码锁看,下颌线条绷紧,像是在咬牙。 “郁元,”他喊道,“你来试试。” 郁元没多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过去。 食指只是轻轻点触在指纹锁上,咔嚓一声,绿灯亮了起来。 “这不是可以开吗?” 他仔仔细细从中挨个取出现金,没有意识到身后元斯年已经站了起来。 他用质疑的、好像郁元抢走了他所有财产一般的目光死死盯着郁元。 郁元无知无觉,开始清点现金:“我们需要带多少钱?” 回应他的是一声令人不适的轻笑。 郁元动作顿住,朝后看去,而后怔住。 “原来只是我开不了。” 元斯年先前那股精英劲儿和稳重都不见了,无法打开密码箱这件事打乱了他所有节奏,他像个调频失败的机器,发出刺耳的笑声。 “这么多年,我当个好侄子,我高中就申请助学金,元丁香做生意失败,我月月都给她转账,她生病,我掏钱,我陪床,我大半夜从公司赶过来。” 没有能依靠的家人,元斯年就使劲在郁家扎根,顺着这根藤蔓往上爬。 他要比郁元优秀,要处处讨好元丁香,让自己成为这个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十几年的时间日日如此。 “那个时候你在哪儿?你他妈在跟虞新故谈恋爱!”元斯年揪着郁元的衣领呵斥道,“从小到大我处处都比你优秀,凭什么你能打开,我打不开!这他妈公平吗!” 郁元被拽得身形不稳。 虞新故大叫起来,朝着朝元斯年的腿扑过去让他放人。 元斯年被吵得烦躁不已,一脚踢开将它撞到门上,狗却不放弃又起来,冲着元斯年跑过去,又被元斯年一脚挝在肚子上,狗和足球一样滚了好几圈,整个身子猛地撞到了茶几,发出一声哀嚎。 第28章 “小宝!” 郁元怒火中烧,一拳打在了元斯年脸上。 元斯年自然也没忍,屈膝攻向郁元的腹部,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狭小的房间内响起拳拳到肉的声音。 郁元本来就瘦,也没有元斯年高,被他扣住双手压在地上,受伤的嘴角迅速肿了起来。 元斯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手的力度大得郁元以为自己手腕会断掉。 他周身散发着不公待遇引起的怒气,誓要毫不保留地发泄到郁元身上,此时竟然以胜利者的姿态嘲讽地勾起嘴角。 郁元喘息着开口:“元斯年,你是不是,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错事?” 听到这个称谓,元斯年皱了下眉。 “我和虞新故的事,是你告、告密。 “饭桌上,你故意说、说出我辞职的事。 “还有这次姜涵的事,也是你吧?” 元斯年倒是坦诚:“还算你有点脑子,不过你妈愿意相信,也怪不到我。” 郁元冷笑:“你终于,不装了。” 元斯年猛地掐着郁元的下巴,阴冷的视线巡视郁元的每一寸皮肤。 “别他妈这么对我笑!”他咬牙恨恨道,“凭什么你毁了我的家,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而我,为这个家里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连一分钱都得不到,你们想息事宁人?做梦!” “你敢,敢不敢说,舅舅的车祸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郁元吼道。 元斯年脸色突然变了,撕掉伪装的面孔显得阴沉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身下的人四分五裂。 郁元毫不畏惧:“当初舅妈,没办法转去北城的疗养院,也是你,故意的。 “你觉得你这种人会被别人信任吗?” “你闭嘴!”元斯年手上力道加重,那些他试图隐藏的、灰暗的记忆被郁元抖落出来。 所以他试图用更高的声音,用更多的责骂回击郁元,似乎这样就能证明郁元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就值得了?王里德就是个长期在gay吧驻唱的骗子!你他妈蠢得要死!一个连去医院都不记得带证件的蠢货!” 郁元咬着牙,胸口快要炸开:“你早就知道他,他是骗子?你故意的!” 元斯年冷笑道:“笑死人了,元丁香事事为你谋划,你不知道她给赵丽君送了几万吧?但是你还不珍惜,把她气到住院,”他像是找到了能回击的武器,不停地进攻,好从郁元脸上看出屈服和服软来,“还有虞新故,他也是个蠢货,他知道你根本不爱他,还他妈因为你,连研发中心都给了别人,自己都生死不明……” 郁元忽然愣住:“你,你说什么?” “他二月份回国,出车祸了,到现在都没醒来,你还不知道吧?” 郁元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放开……放开我!” 元斯年用力压住他的双腿,掐着他的脸,却摸到一手湿润。 他登时愣住,捻了捻指尖,喃喃自语:“你为他哭干什么?” 郁元懒得理会一个神经病,他踹了元斯年一脚,推开他就要往外跑,却被元斯年一把拉住按在墙上。 元斯年的力道大得吓人,郁元肩膀的骨头都要散架。 后脑勺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郁元痛得闭上眼睛。 然后就算这样,也要拼命从元斯年身下逃出去,去找一个根本醒不过来的活死人。 元斯年眼中怒火冲天,凭什么?虞新故凭什么? 虞新故明明什么都有了。 虞新故现在能给郁元什么? “你当初是看上他的钱,你喜欢的根本不是他!”元斯年吼声大得心虚,“不准去!” 虞新故原本忍着剧痛爬行,此时突然卸力般停下了。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两人野兽般的喘息。 郁元的话从牙缝挤出:“轮,轮不到你来说。” 元斯年扣着他已经被勒红的手腕,一字一顿,高声质逼问道:“那你敢不敢说,为什么非要去北欧!” 虞新故终于无法再前进。 一年前,在郁元站在他的电脑前,问他为什么要替自己给国外学校的offer回拒绝信,问他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尊重自己时,虞新故也问过和元斯年一样的问题。 但郁元没有回答。 虞新故如同站在法庭上,等待郁元的宣判。 第21章 三年前。 a大数理楼的实验室里,灯只开了一半,水冷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工作台上的测试仪器叮叮叫,郁元从实验服的口袋里拿出笔,对着还算完美的波形图露出笑容。 这是他和齐锐忙碌了一个暑假的成果。 规规矩矩存好数据,他拿出手机拍下波形图打算发给齐锐。 郁元一边点开聊天框,一边开门,指尖却在朋友圈的某组照片上骤然停下。 隔壁办公室里传来起哄声和笑声。 “天呢,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这就叫佳偶天成。” “啊啊,我就说齐锐不是gay吧!” …… 他踏进办公室,里面便安静下来,随后响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啪!” 原本安静画图的贝琳没好气地笔记本摔在桌子上。 冷飕飕的目光一扫,室内登时鸦雀无声。 她拎着书包起身,拉着杵在原地的郁元往外走了。 一直到走出学院门口,贝琳都没听到身边的男生开口。 她和郁元在同一个实验组,又因为勤工俭学相熟,成为组里最好的朋友。 贝琳知道他的取向,是因为曾经见过郁元在手机上放大看齐锐的照片,还总是给齐锐带许多好味滋新出的甜品。 好味滋一盒芝士都要60块,是郁元一天的生活费。 齐锐没拒绝过郁元的好意,甚至在不久前,还单独和郁元去过建校60周年的音乐会,票是郁元卡点抢到的。 如今,齐锐和女友官宣的照片明晃晃挂在朋友圈里,戒指那么显眼,贝琳气得直冒火:“我要去找他算账!” 郁元赶紧拉住她:“别……别!他本来也没答、答应过我什么。” 贝琳骂:“死渣男。” 又骂郁元,“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被他占便宜。” “是,是。”郁元点头。 贝琳深吸一口气:“算了,发工资的好日子,不提死人,晚上陪你吃烤肉。” “人均多少啊?” “60。” 刚吃饱喝足,手机就响了。 “妈?哦,这个月的,我晚上发工资,马上打过去……” 送走贝琳,给元丁香转完这月的补贴,郁元的身边才真的空了下来,有了可以伤心的空间。 刚来组里时,齐锐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帮他收拾过工位,搬过电脑,教他做实验,很长时间两人都单独坐在实验室里。 齐锐夸他实验做得好,甜品做得好,是很有想法的人。 他们一起去音乐会,结束时已经凌晨,齐锐邀请他去吃烤串,所有的东西都要求老板不要辣。 齐锐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什么样的女孩。 齐锐一直看他,那么诚恳又认真期待的样子。 郁元喝酒喝得晕乎乎,磕磕巴巴地问:“喜、喜欢你行吗?” 郁元两指放大齐锐和女友的照片,看得眼睛有点痛。 十点多,宿舍楼外弥漫着沐浴后的香气,元斯年吃过澡才下楼,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一出门,便看到坐在长椅的人。 短袖和自己身上的差不多,是一起买的,短裤下面两条又细又白的腿习惯性并在一起,像合拢的蚌壳。 他低头看着手机,脸被屏幕的冷光照着,刘海乖乖贴在额头,低垂的眼睛里显露出几分真实的伤感。 元斯年就站在门口,郁元也看不到他。 “他女朋友叫万子慧,是我们学院的。”元斯年拿走他手机,翻了翻,又丢给他,“长得漂亮,去年拿的国奖,北城二环人。” 郁元“哦”了一声,背更弯了。 元斯年哼笑:“齐锐不跟她在一起,难道跟你?他不就喜欢趋炎附势。” 郁元沉默着起身,把手里的东西塞元斯年手里:“你要的甜甜圈,牛肉饼,趁,趁热吃。” 说完就要走,元斯年看出他这是不高兴了,懒洋洋开口:“上个月我就看到他跟万子慧在图书馆接吻了。” 夏天日头正盛,头顶榆树枝叶间传来蝉鸣。 郁元复盘着元斯年的话。 确实,齐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和万子慧有关的话。 或许齐锐是接受不了世俗眼光,也或许万子慧确实比郁元优秀。 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抱着购物的心态要货比三家。 图书馆二层的视野广阔,从天井旁的书桌往下看,木质台阶的苔绿色软垫上,总依偎着一对对情侣,齐锐的身影的也并不难认。 第29章 万子慧一直挽着齐锐的手臂,转过头说话,嘴唇碰到齐锐的耳朵。 郁元盯着他们的背影看,胸口和堵了石头一样难受。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郁元给吓了一跳,齐锐回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郁元手机都没来得及拿出来,捡起书包快步往外冲。 空调的凉感消失,又被炽热的阳光烤着,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 身后其实没有谁跟上来。 郁元这才掏出手机。 “郁元,这是你的实验结果?”导师解先质疑道,“为什么跟齐锐给我的一模一样?” “是我们一、一起实验……” 解先没耐心等他说完,怒气冲冲打断:“人家前天就已经把文章投了,你是借用的他的?” 解先给他发来一份pdf,郁元一打开,脑子轰的一声。 是他之前和齐锐提到过的,自己准备延伸谈论的方向,文章里曲线趋势和他拟合出来的都大差不差。 齐锐当时鼓励他发一区,现在自己先一步把文章写了出来,这事情倒是守口如瓶。 齐锐是把他当什么?人形傻瓜资料库吗? 他头顶要冒火,转身就要去找齐锐理论,走到半路又停下了。 吵架又有什么用? 丢人不说,成果又回不来,再说真打起来,自己这弱鸡身材也不是齐锐对手,只恨当初没看清楚齐锐的真面目。 他狠狠往台阶上踹了几脚,顶着张不知被晒红还是气红的脸转身离开。 如今成果被盗,文章是泡汤了,只有抓紧选定新的课题方向。 可时间实在是不够用,想想往后没文章没工作又没钱,元丁香会怎么说自己,头皮都发麻了。 他萎靡地要扫辆共享单车要回实验楼,莫名其妙地两次扫码失败,第三次才成功。 图书馆和广场通过一道蛮抖的斜坡相连,夏天热,学生便都喜欢下斜坡兜风。 太阳烤得人脸疼,车轮转得越快,风就越大,郁元的额发和衣摆都被吹起来,那股子烦闷也被吹走不少。 他发泄似的助力了两圈, 眼见要到沥青路,正要减速,一按车闸,郁元呼吸停滞—— 车把竟然是松的。 一波骑着单车的男生正从广场上经过。 “让、让开!” 郁元大喊,对方依旧在说笑。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用力转动车把。 盛夏五点,图书馆前用象牙白瓷砖铺满的广场上,失灵的单车如同撞击瓶子的保龄球,毫无预兆地撞散了某个小小的人群。 小黄车和银灰色变速车纠缠着在广场上划出一道完美弧线。 晚间校园广播和惊呼声一同响起。 被撞翻的两辆车,车轮晕乎乎地转,自行车的车把弯曲成奇怪的角度。 郁元先是闻到一股极为清凉的淡香。 并不刺鼻和讨好,让人想到清泉和海洋,是非常干净好闻的男香。 紧紧相贴的身体传来温热触感,郁元这才发现自己和被害者出于叠叠乐状态。 对方闷哼一声,郁元身下的胸膛就跟着振动,下一秒立刻被小鸡仔似的拎了起来甩到一边。 “长没长眼啊!他妈的谁都敢撞!” “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对方有四五个人,除了说话的胖子,其余的都去扶被撞的男生。 郁元捂着胯骨轴子起身要上前:“没事吧?” “去去去!”胖子轰他,指指车子和地上的耳机,“坏了你赔得起吗!” 郁元不认识牌子,憋着嘴摇头。 “王森,”身后戴眼镜的男生提醒道,“新故腿伤到了。” 王森火速上前查看,挡在郁元面前的壮硕身影才移开,他得以看清。 几个男生自觉围成个圈,将那人宝贝地圈在中央,他一言不发,曲起腿瘫坐在地上,修长的跟腱迅速肿胀起来,微微隆起的肌肉让郁元想起纪录片里看过的大卫,还有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他眉头拧着,只露了个线条利落的白皙侧脸,眉眼都像画似的。 郁元看愣了。 “你看什么看!”王森吼他,又问一旁戴眼镜的男生,积极道,“景哥,我来叫大夫。” 李景皱了皱眉:“那你还不去。” “不、不用!” 公主和小矮人们朝后看。 郁元小声说:“我、我叫了救护车。” 北城第一医院特护单人vip病房里。 虞新故小心翼翼将腿换了个位置,往后仰躺在床靠上,李景帮他调整了身后的枕头。 护士乐:“没这么严重哈,顶多三天就能出门了。” 护士走后,李景问:“需不需要让家庭医生过来?” “没必要,”虞新故说,“这么小的事,不用告诉家里,我妈又要担心。” 李景不置可否:“那你非要住特护。” “特护病房床单干净,”虞新故挑了挑眉,“而且他把我撞了,我不该要赔偿吗?” 李景没说话。 他和虞新故一起长大,最知道自己这位大少爷朋友什么个性。 从小被金疙瘩似的捧着顺着,讲理可以,自己吃瘪那可不行,说什么也要讨回来。 李景暗自同情了某人。 “那倒霉蛋呢?”虞新故不经意问。 “撞到腰,刚去看大夫了。”李景坐了下来。 正说着话,外面门铃便响了起来。 倒霉蛋扶着腰走进来,圆溜溜的眼珠往特护病房里扫了一圈,嘴巴张成o型,然后目光才回到床上的病号身上。 病号下巴微扬,抱臂看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 他张了双上挑的凤眼,双眼皮利落地开成个小扇形状,垂眸看人时有种莫名的矜贵和压迫感。 郁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床上的病患头顶冒火:““天的事实在是很抱歉,我车把、车把失灵了……” 虞新故眼神在他脸上扫过。 这人怯怯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和他对视后又赶紧逃开,低头,留给虞新故一个翕动的鼻头。 倒是怪滑稽,跟蚌壳肉似的,碰一下就缩回去了。 虞新故哼笑:“那么巧就撞我身上?你自行车有自动导航?” 郁元没听懂他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有被嘲讽,但毕竟病号心情不好,不听人解释也正常。 “我、我后面会补齐住院费,还有耳机、自行车。” 虞新故却说:“不用。”他打量郁元一眼,“你又买不到。” 再说耳机和自行车又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 “用的,”郁元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我、我加你个微信,后面给、给你转账。” 虞新故挑挑眉,没动作。 郁元求助地看向李景。 李景说:“住院费给我就行。”说完便熟练扫了码,“好了,我看你也受伤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郁元这才如蒙大赦地回去了。 等人走了,虞新故用鼻子哼了声:“手段真够拙劣的。” 李景笑而不语。 虞新故长了这么张脸,又投对了胎,从小便总能招些男男女女。 像郁元这种故意惹个事,又来加微信的,前前后后起码有五个,李景也不是第一次给他收拾残局。 “这男生是你隔壁学院的啊。”李景饶有兴致地翻郁元的朋友圈,“数理的,跟你一届。” 他啧道:“那他还能不认识你?” 虞新故拨冗瞧了眼。 是倒霉蛋刚入学时候的照片,顶着个栗子头笑得很乖,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很讨好地看着镜头。 “查查什么来历。”虞新故冷声说。 -------------------- 虞新故半夜问deepseek:你是一个万人迷,被追求者故意撞了要怎么处理? 第22章 郁元惴惴不安地忍着腰痛回到寝室,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杨骁土味十足的歌声。 宿舍其他两个室友都住北城本地家里,郁元的室友只有个杨骁,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推开门,杨骁这是正直播呢,唱完一首歌以后看了看弹幕,一边说“想看我的小可爱室友啊?来来来给你们看。”一边站起来要揽着郁元,郁元扶着腰把他推开:“你、你关摄像头!” 杨骁这回看出他不对劲,急忙下播了:“怎么回事啊?” 杨骁赶紧把他扶到床上,看他腰上青了一片。 “跟人撞了。”郁元把药膏拿出来给他,“帮我涂、涂下可以吗?我看不到。” 杨骁一边往细皮嫩肉的青紫上涂着,一边听他讲今天发生的破事,骂齐锐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但是崴伤也不至于去特护病房吧?” 杨骁琢磨道。 他这室友哪里都好,爱干净、会做饭,还愿意接济自己,最重要的,从来不跟他讨债。 杨骁明白这是因为郁元不想跟他起冲突,毕竟一个结巴在学校也没几个朋友。 第30章 胆子这么小,碰到讹钱的也不稀奇。 郁元拉下衣摆:“可我看他、他不像是会讹钱的人,他长、长得就很有钱。” 郁元怕给真人撞坏了,赶紧找了救护车。 “你看,”郁元把手机拿出来,“这是、他用的耳机、和自行车。” 杨骁眼睛睁大了:“卧槽。” “怎么了?” “这俩东西,咱们从现在打工到退休都挣不出来。” 杨骁搜出来价格表,后面的零看得郁元密恐都犯了。 “这人有没有跟你说他叫什么?” 不是假大款,就是真有钱。 a大还没有杨骁不认识的有钱人呢。 郁元想了想办手续时候的名字:“虞、虞新故。” 杨骁愣住,而后咽了咽嗓子:“你祈祷他千万不要把你告了吧。” 他拍拍郁元的肩膀:“虞,是中连集团的虞。” 北城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空调打到适合的温度,噪杂的蝉鸣被隔绝在外。 虞新故在病床上专注看着电脑屏幕,一对墨似的剑眉微蹙。 他抱臂后仰在靠背上,嘴角不悦地向下。 “之前因为yq原因,去年集团下面的几家商场报表都不太好看。”李景解释道。 “丽湖天街的几家,按说该及时撤出去,”虞新故往下翻了翻,评价道,“姐姐太心软。” “我看秋姐新引进的几家表现还算不错。” “她该想办法救救,我那小叔可还盯着肉呢。” 李景当然知道虞家人脉单薄,虞老爷子眼见年事已高,如今走路离不开拐杖,膝下直系孙辈只有虞秋和虞新故这对姐弟,他自然不肯把家业轻易分给虞寄——他早逝弟弟的儿子。 虞老爷子对虞新故重视得很,找了自己最亲近下属的儿子从小帮衬虞新故,给了他们同样的教育资源,李家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李景作为一个外人,不好当着虞新故的面骂他小叔草包,折腾什么黄什么,于是不置可否。 “这什么?”虞新故指着屏幕上的压缩包。 “你让我查的。”李景笑眯眯,“点开看看。” 解压缩后,虞新故随便点了开一些图片。 是某倒霉蛋从小学到大学的照片,小时候脸更圆,合照里跟个头顶露馅的芝麻汤圆似的。 “郁元,24岁,门江人,妈妈个体户,爸爸是老师,有个表哥长期住他家,现在跟他一起在a大,直博的,明年毕业。” “这人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工和喂流浪猫,跟虞寄八竿子打不着。” 正这时,有护士进来。 “虞先生,郁先生说想见您。” 果然又来了,虞新故意料之中,放话:“让他进来。” 倒是比上次打扮得规整很多,穿件浅蓝色的印花半袖,看上去有熨烫过。 他左手提着便当盒,右手提着大大小小的不知名补品,还有个耳机包装盒,唯唯诺诺地来到虞新故面前。 “你的脚,有、有好些吗?” “要七天才能下地,你说呢?” 虞新故看他结结巴巴的样子,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就着火,就想凶凶他。 他一靠近,虞新故就被廉价又浓重的不知名香气熏得皱眉。 “我、我妈说,喝骨头汤会有用。” 郁元毫无自觉,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颇为期待地望着虞新故:“你试、试试。” 浓郁的肉香顿时铺满了整个房间,保温桶里,浓白的汤液包裹着肉、黄的玉米和红的枸杞。 另外的小托盘上放两个橘子,里面装着果冻质地的烤蛋奶,还有几个分量挺大的烧麦。 正是中午饭点,不知道哪位的肚子先叫了。 李景“哇”了一声,指着保温桶:“你自己做的?” 郁元点头。 虞新故只是瞥了眼,并不太感兴趣。 门铃响了,是特护病房的午餐。 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还有几个郁元不认识的食材。 他抓着手里的包装盒带,有种班门弄斧的挫败感。 “骨汤的嘌呤很高,对补钙的作用微乎其微。”虞新故接过自己的专属餐具,凤眼低垂,目光坠落在郁元拘谨的脸上,“把保温桶带回去,以后也不用特意来送。” 郁元手上出汗了,抿了抿嘴唇:“那我、我帮你做康复训练好、好不好?” 还想肢体接触? 虞新故看他真是恨不得把目的写在连上了。 “你来帮我?你有医师资格证吗?”虞新故不屑道。 “没、没有。” 虞新故便不说话,盯着他看,简直把“还不快走”写在脸上了。 郁元一副搞砸了完蛋了的表情,也不敢看人,犹豫半天,把包装盒放在桌上:“那你好、好养病。” 说完什么也没拿,低着头转身离开了。 下午四点,李景一个烧麦一碗汤喝得滋滋作响。 虞新故听了心烦:“少吃点,万一下毒呢。” “做得可香了。”李景夹了扣肉,“我觉得比聚萃楼的好。” 虞新故拿起枕头照他头来一下。 “你看你当时脸冷得跟冰块似的,把人吓得。”李景擦了擦嘴,“人家好心给你带各种东西。” “是好心,都想帮我做康复训练了,”虞新故冷哼道,“今天他故意喷香水。” 李景是没闻出来,他看了眼那礼物盒,是个普通款的耳机。 大概是想让虞新故先凑合着用。 虞新故早就戴上了家里送来的新耳机,自然不看郁元带来的便宜货。 “用不着。”虞新故闭上眼睛。毕竟一千多的耳机听响都费劲。 “那他白花钱了,怪可怜。” 虞新故不明所以。 李景朝耳机方向抬了抬下巴:“他妈做生意失败了,住院费和耳机估计要他大半年的生活费。” 虽然被明令禁止,但那之后几天,依旧有不同花样的食物被送到特护病房。 食材换得用心,豆腐、鲜虾,红枣馒头,大多是补钙用的,味道确实可圈可点。 虽说对方目的确实并不单纯,但还算是有诚意,那股子倔劲儿也让虞新故颇为无奈。 所以虞新故还是浅尝了那些基本没吃过的食物。 毕竟不吃就浪费了,毕竟是郁元大半年的生活费。 虞新故默许了这种行为,没让郁元来病房,也没说不让李景下去拿。 一周多过去,李景胖了五斤。 虞新故的腿倒是好了很多,这几天拉着李景一起做康复训练,顺便帮他减肥。 脚站地时,踝骨处难以忍受的钝痛已经转化为不太明显的刺痛。 他算是顺利地走到了窗台处。 正是酷暑,外面阳光拼了命往地上落,空调房的窗棂处都被晒得温热。 隔着一层玻璃外,楼下的地面被晒得发亮,榆树在地上投下几个吝啬的影子。 斑驳的树影里藏着个人。 虞新故目光停住了。 那人手上拎着保温桶,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头发上顶着太阳照出来的光圈。 李景的手机响了。 “小当家到了。” 李景放下手机,乐颠颠跑了下去。 虞新故看着他把保温桶交给李景,两人说了什么,郁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认真目送李景离开了。 接着,他像是感受到某个目光,忽然抬头,和虞新故对上视线。 脸大概是被晒红了,圆溜溜的眼睛眨巴两下,他礼貌性地笑,看不出多开心,牙倒是又白又整齐。 还生疏地朝虞新故挥手。 虞新故看他,却不理他,他像是吃了闭门羹,灰溜溜又出了阴影,背着酷暑回去了。 虞新故抱着手臂靠在床边,盯着他的背影瞧了会儿,李景的手机又响了。 芋圆:【以后我可以天天给你们送饭,车祸的事可以不要追究了吗?】 还加了个拜托小手表情。 难怪刻意讨好,还笑得谄媚,原来是怕被找事。 要是说出来,肯定又要结巴,好像虞新故怎么欺负他了似的。 一想到那人怂怂的样子,心里就生出点坏心思。 于是虞新故回:【不行。】 然后删除了这条消息。 郁元一晚上辗转反侧。 虞新故已经可以行走,既然伤势不重,又不稀罕郁元的饭和耳机,不放过郁元只能是因为想让莽撞的他受点惩罚。 告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学生,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郁元连夜在网上查询资料,得知最少也要赔偿一次巨款,心凉了一半。 正是这时,齐锐才自己送上门来关心郁元,问他有没有受伤。 说来这事归根到底都是怪齐锐,不是因为他,自己骑车就不会超速。 更何况出事的时候不来问,现在虞新故快好了,才假惺惺关心,郁元对他的好感这时才消失殆尽,越发觉得他虚伪。 第31章 芋圆:【没好,找我要五万赔偿。】 齐锐哑火了,没再发消息。 郁元把他删除了。 五万块他是凑不齐的,也不敢和元丁香说,家里还有债务要还,元丁香知道会骂死他。 看看自己的存款,郁元又想跳楼,不过他没那个胆子。 真要跳了,元丁香闹到学校来可怎么办?他恐怕死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这么生生熬了一夜,次日特意等到八点,估摸虞新故应该醒了。 他早上洗好澡,穿上元丁香买给他的衣服出门,因为今天要和虞新故谈话,至少要得贵些。 路上还买了些补品 九月的天喜怒无常,昨天还晒得不行,此时却狂风大作,乌云坠在天上,黑压压一片。 顶风骑到半路,一声雷鸣后,豆大的雨点不要命似的砸下来,行人们四散走开。 天公不作美,但郁元确信好事多磨,愣是蹬车到了医院。 他被风吹得直往后退,弯着腰往前迈进,头发和衣服全都湿了,黏在身上特别难受。 偏偏刚走上台阶,撞上一群撑着伞的熟人。 为首的胖子王森身边有人给撑伞,不过雨还是打到他过肥的手臂上。 王森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看见这全身湿透的豆芽菜,心里那股欺凌欲更胜:“你来干什么?” 昨天王森接到了虞新故即将出院的消息,立刻狗腿地起了个大早过来,带着几个相熟的人来一样。 车后备箱都是他爸让他带的补品。 结果人家虞新故根本不领情,都没让他进门。 李景那笑面虎跟屁虫,居然还冷嘲热讽:“住院的时候没见你问一句,出院这么积极?是特意等新故气消了,忘了你爸入股虞寄医疗公司的事情?” 王森他爸是两头好处都要拿,谁想到这事能被虞新故知道。 同行的几人虽不说话,但互相传递眼神。 他在家是个大少爷,如今在众人面前被这么下过面子,忍着到了外面,终于瞧见个能欺负的,自然得撒撒气。 更何况这家伙把虞新故撞了,他这可是帮虞新故出气。 郁元才没空理他,湿漉漉跟个水鬼似的,看也不看他就要上楼。 “你看不起谁呢!” 王森大声吼,狠狠推了郁元一把。 郁元那受得住两百多斤的胖子这么推,脚下都是水,猛地一打滑,整个人猛地朝后跌。 面前的自动门打开,虞新故听到哗啦啦的雨声和短促的尖叫。 密不通风的雨幕里,郁元球一样从医院十几级的台阶上轱辘下去,瘫倒在灰黑的水泥地板上。 身上衣服全被雨水打湿,看着像块抹布。 他在地上挣扎了下,想要起来,又捂住手臂,可能是受伤了。 面前撑伞的几人传来嗤笑声,有人竖起大拇指,说森哥是这个。 王森终于踢到块馒头,得意不已:“这人就是欠收拾,不是他,虞少至于来……” 话还没说完,腰上就被谁踹了一脚。 那得是十成十的力气,足够把他这两百多斤的成年男性当成个球一样踢了下去。 -------------------- 要抓住老公的心,先抓住老公的胃 所以他俩应该是 饭桶x小当家 第23章 虞家每年都会有慈善基金会的活动,虞怀仁经常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参加。 有次是去某个山区小学,父子三人住了一周,虞新故结识了一群同龄的伙伴。 锃亮的手工皮鞋和集市上十几块一双的布鞋并排,伙伴往炉子里添柴火,一边擦脸上的灰,和他说原本过完这学期就不念了,要去县城打工,是中连的慈善学校帮了他。 从小到大的经历与教育让虞新故明白,比别人拥有更多资源,便意味着更多责任,需要在他人需要时伸出援手。 利用权势地位来压迫弱者,是小人的行径。 “不敢对我生气,就去欺负别人。” 虞新故居高临下地看王森,“你爸的公司,注资有一千万吗?真以为自己有些臭钱,就是人上人?” 王森被大雨浇得睁不开眼,在虞新故面前趴得像只蛤蟆,半天没起来。 后面王森的跟班们大气都没敢出。 虞新故说了声:“晦气,今天下雨。” 也懒得再看他,偏过头往倒霉蛋的地方瞧。 倒霉蛋身上的polo衫都湿透了,好像也意识不到,只盯着他的腿看,跟看到什么医学奇迹似的。 “上车。” 头顶巨伞挡住雨点,郁元带着一团问号,让几个保镖扶了起来。 车门从前面打开,一股散发着铜臭的皮革味传来。 前排戴白手套的司机往后瞧,旋即嫌弃皱眉。 郁元看到他,犹豫着没上车。 虞新故此时已经坐上后座,隔着操作台发话:“三秒钟,不然你自己走回去。” 郁元便窜上了车。 车厢宽敞得能塞下四五个王森,现在只有四位身材健康的男士。 司机不语,李景和虞新故讨论着王森家里餐饮品牌入驻的事,虞新故说食材以次充好,人品堪忧,合同直接废掉。 郁元假装听不到。 现在也找不到机会说其他事,他只能抓着前座,以免自己的湿衣服蹭到真皮座椅。 车内空调打得低,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车内安静一瞬,虞新故转头看郁元湿漉漉的身上,朝前喊:“李景。” 空调温度变高,李景从前座递袋子给郁元,温声说:“你先换上,这是新故的。” 郁元哪里敢穿,惊恐地要拒绝。 虞新故问:“你想感冒再把我传染?换上,不然就下车。” 又来。 外面雨还那么大,郁元只得接了过来。 挡板升起,虞新故和郁元便被隔绝在小小的空间里,中间只隔了操作台。 周围逐渐变暖,某种先前虞新故不齿的味道逐渐浓郁起来。 那味道被雨水打湿,淡了很多,有点像童年用过的某种驱蚊药水。 虞新故转过头看外面,又不知怎么看到玻璃倒映的浅影晃来晃去。 微凉的水珠不自觉跳到他身上。 对过近的距离颇有意见,虞新故转头刚要讲话,看某人已经贴着车门。 车厢是黑的,皮肤是水豆腐的白色,也很瘦,比自己小了一号半,所以套上他的衣服不费劲,领口开得露出锁骨了。 郁元刚要放下衣摆,身后声音响起:“你腰怎么了?” 他又把衣摆掀开,费力扭过头,发现前段时间留下的淤青又添新紫,一些地方还划出了血痕。 “啊,”郁元不太在意,“刚、刚蹭的,我回去涂点、药就……” 虞新故敲敲隔板:“去附近的医院。” 郁元:“……好了。” 护士给郁元处理完伤口便离开,外面的长椅上只剩郁元和两个有钱人。 身上的衣服干爽,面料比自己元丁香买给自己的所有衣服都要好,又轻又服帖,标牌郁元也不认识。 虞新故坐在一边和李景说话,似乎并不太在意郁元。 但实际他帮郁元付了医药费,主动借衣服,不嫌弃郁元浑身是水。 郁元想,或许好好交流,事情也有转机。 那两人讨论完国庆去瑞士跳伞后,李景正好来电话,接通后一边低骂:“你怎么考的!答题纸放地上踩两脚都不至于得三十分吧!” 郁元目送他离开,长椅上只剩下自己和虞新故。 当初说这事没完的是李景,郁元认为还是不要正面问。 他开口先对虞新故的腿伤表达关怀:“你、你走路比我都快,还可以踢、踢王森。脚,不疼吗?” 虞新故听完却回怼:“你觉得我是装的?” 郁元发誓没有那么阴阳怪气。 “我、我在关心你。” 他微微俯身凑近,虞新故脚踝长得也好,骨节精致得像组装的人偶。 虞新故察觉到他盯自己的脚踝,于是往后收,关节转动算是流畅又正常。 郁元找到充足论据,直起身子仰头说:“腿要是、好了,能不能不、告我?” 虞新故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我什么时候要告你?” “是、是李景。” 还费力解释呢。 虞新故了然,微微仰身同他拉开距离,不太满意地问:“所以你今天冒着大雨来,是为了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要出院?” 郁元点点头,大概是看出虞新故脸色难看,又快速摇摇头。 倒不是因为郁元本人有多重要,而是他作为肇事者,居然都不记得受害者出院这回事。 所以如果当初虞新故没有恶作剧一下,郁元还会冒大雨过来来? 虞新故被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叨扰,颇有些烦躁。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打扰我的律师。” 虞新故头转向一边,冷硬道:“等回学校,也不要再送乱七八糟的东西打扰我。” 第32章 郁元抬眼偷偷打量他,思索一会儿,灵机一动搬翻出手机,十分腼腆地拿到虞新故面前。 “能、能加你微信吗?” 虞新故侧目,发现他耳廓慢慢变粉。 于是虞新故扬起下巴,轻哼一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无奈又不情愿却颇为愉悦地掏出手机。 叮的一声,好友通过。 还没来得及点开郁元头像,他就感觉到身边人凑了过来,似有若无地贴着虞新故身体:“你发:【我保证、不、不会因为被、被郁元撞到,采、采用任何法律手段】。” 半小时后外面雨渐渐停了,保时捷开出医院,车轱辘碾过浅浅的水坑。 李景看车后镜里积极指挥他们倒车的郁元,冲他挥了挥手,关上车窗。 车后镜里的人渐渐变成个小点,他才转头:“你生什么气?” “车被弄脏了。”虞新故随便找个理由。 李景不语,静静等着,果然车后面两声无可发泄的叹息过后,虞新故又忍无可忍地说:“他真是诡计多端!” 李景问他怎么回事,虞新故又不肯细说,只评价郁元心思太重,以后最好都不要接触,并命令李景不要再吃郁元做的饭,也不要提起任何跟郁元有关的东西。 九月风卷残云一般过去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并不是传言,虞新故的脚踝在半个多月后才可以自由活动。 期间苏冉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还发来两个巨大的葫芦,上面画牡丹丛,笔法虽说生疏,但整体非常和谐。 苏冉说这是自己报班练习的结果,题词是虞秋写的,准备也让虞怀仁带去一个,以便丈夫在大洋彼岸实时欣赏。 “宝宝,”苏冉这样叫他,“国庆之后,你爸就要回瑞士。”她委屈道,“你都蛮久不回来了。” 隔天,李景来枫庭湾,被虞新故叫到了三楼衣帽间,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圈,确认脚步看不出任何异样,才安心驱车回到虞家。 管家王叔刚给他开门,还没走几步路,就听楼上“啊”了一声,高跟鞋哒哒响,一急一缓,是虞秋陪着母亲苏冉下楼。 苏冉拢着披肩,一路小跑过来,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心疼,拉着虞新故问:“宝宝,你的腿怎么了?怎么走路这样了?” “不小心崴到了,没事。” 苏冉立刻朝后喊:“老公,你联系下在医院当主任的同学啦!” 虞秋无奈:“妈,我都没看出他脚有什么问题。您太大惊小怪了。” “你弟弟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也没有看出脐带绕颈呀。” 苏冉仍是不听。 当初她怀虞新故没少受罪,三个月时甚至有先兆流产,几乎大半个孕期都在医院度过,孩子终于降生时却发生意外。 苏冉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经受过这些,吓得现在还经常做噩梦,说虞新故是她跟上天抢来的福气。 只等虞怀仁找来家庭医生,对方当场为虞新故检查后,她才稍微放心,拉着一对儿女去楼上看自己一画室的葫芦,直到佣人敲门说饭菜已经好了才下来。 彼时虞道成在虞怀仁的搀扶下已经入座,他年近七十,鹤发打理得当,拐杖放在一旁,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默不作声地往楼上说笑的几人身上瞥了眼,楼上便立刻安静下来。 几人依次入座,待虞道成开始动筷,众人才开始用餐。 虞道成多年来坚持食不言寝不语,放下筷子后才对虞怀仁道:“上半年中连海外的报表不好看,你怎么看?” 老爷子喜欢在饭桌上聊正事,冲着虞怀仁来,其他人自然不敢开口。 虞怀仁说:“除开疫/情原因,海外政策也一直在收紧,关键设备供给是主要问题。” “既然如此,备选的厂商有几家?”虞道成责问,“过去一年,你一共去过瑞士几回?" 虞怀仁不说话。 “我不管你多放不下家里人,后面几年都要给我把海外产线建起来。” 虞怀仁面色愈发凝重,还没说什么,苏冉就撂下筷子离席了。 虞怀仁见势就要起身追过去,虞道成呵道:“坐下!为个女人这么沉不住气,成什么体统!” 按住了儿子,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倒还不满意,女人家,就知道哭哭啼,净会添乱。” 虞秋立刻皱眉,刚要开怼,虞新故便对她使眼色,拉着人往母亲的卧室去了。 当夜,佣人服侍虞道成睡下,虞怀仁才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得空去看望妻子。 苏冉还红着眼圈,跟虞新故抱怨:“你爸如果长期在国外!一年还能回来几回?” 门一打开,她便更委屈,喊:“老公。” 虞怀仁说:“小秋,新故,你们先出去。” 待人离开,他搂住了苏冉的肩膀,虞新故关门时,看两人依偎在一起。 姐弟俩来到后花园,虞秋坐在槐树下的秋千上。 她一头浓密的长卷发,身着丝绸衬衫与半裙,看上去是刚从公司回来。 她拿出盒薄荷爆珠:“抽吗?” 虞新故摇头:“跟谁学的?” “小屁孩,少问。” 虞新故无奈:“你一共就比我大三岁,装什么呢?” 虞秋熟练地放在嘴里抽了起来,秀丽的面容在薄雾下变得模糊:“上个月我跟爷爷提了去替爸接管海外的事务,他没同意。” 虞新故意外:“让卓新提供设备的事都是你主导,他怎么还会不同意?” “他只是不想给一个女人。连丽湖天街,都是我求着他才拿来。” 虞新故沉默了。 虞秋吐了口烟:“我怕爷爷是想以后交给虞寄。” “一口吃个胖子,别把他噎死。” “他别想吃。”虞秋低头掸了掸烟灰,直言道,“海外线,我绝对不让步,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虞寄。” 虞新故自然明白,姐姐生在虞家,多少都是吃亏。 自小所有的资源都更倾向于他,而虞秋作为长女,在虞道成的眼里,更倾向于获得资源的某种途径,这对一路努力读到常春藤的虞秋来说是极大的不公平。 虞新故从她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燃了:“姐,我永远不会和你抢。” 虞秋看他半晌,眯了眯眼:“那你立字据啊。” 虞新故突兀地想起某段不好的回忆,眉毛抽了抽:“不要。” 虞秋嘁了声,笑了。 这时玻璃门被推开,庭院里传来一阵甜香。 负责餐食的张姨端着餐盘过来,说是最近新学了几个款式的甜品:“太太吃了赞不绝口。” 虞新故一看:“橘子烤蛋,舒芙蕾?” 虞秋意外:“你不是连蛋挞和司康都分不清?最近开始吃甜品?不要维持身材了吗?” 虞新故拿了块舒芙蕾,掀开衣服下摆,让姐姐数自己搓衣板一样的腹肌,被虞秋一巴掌拍到头上,骂他甩流氓。 张姨看着姐弟俩笑,虞新故吃了会儿,忽然问:“张姨,这东西做起来费事吗?”他想想,又说,“我是说,如果是在宿舍做。” “那肯定,”张姨给两人倒上茶水,“甜品要做成简单,做好吃就难啦。这两个东西,我都做了三四回才调对比例呢。” 虞新故若有所思,冷不丁想起来,在医院时每天吃的甜品和菜式都不同,但每个味道都恰到好处。 夜晚的花园里响起某种鸟类的叫声,虞新故听不到,他在想某人的甜品做失败过几次,失败品是否全部都扔掉了。 毕竟这是非常浪费的行为。 -------------------- 新故对自己的人格魅力产生怀疑 另外可不可以求一些评论啊,单机好痛苦啊呜呜呜 第24章 从九月至今,郁元并没有收到虞新故的任何消息。 不愉快的小插曲算是过去,郁元火急火燎地继续处理手上的一团乱麻。 九月末他跟元斯年被郁松柏叫回家,元丁香把以前的学区房低价卖了,但钱还是不够,怎么都不够。 元丁香代理的产品出现问题,几个客户用过之后发生严重的过敏反应,直接闹到了法院。 家里大半积蓄都赔得所剩无几。 十一假期,一家人驱车去了当地疗养院,陈玲的状态还是不好,见到元斯年时,从轮椅上摇摇晃晃跑下来,一直在喊柏溪。 元斯年低声麻木说:“我是斯年。” 陈玲十分失望地回去,好像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这个儿子。 元斯年大概是承受不住这种痛苦,转头出去了,元丁香留下来给陈玲换新衣服,梳头,陪她聊天,说自己会把斯年供到博士:“他要是想读博后,我也供着。” 郁松柏拉着郁元到房间外面,同他说:“法院的结果下来了,先前拉着你妈卖产品的骗子进去了,钱肯定是还不回来,不过好在你妈被判无罪,”郁松柏为难道,“学费就……” 第33章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郁元满足地感叹:“妈、妈没事就好。”他明白郁松柏这话的意思,“我、我申助学贷款了,钱,钱给表哥和舅妈吧。” 郁松柏只是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回北城时,元丁香给郁元和元斯年带了秋天的衣服还有家里的特产,元斯年是不会穿的,他说太土气,除了郁元外没有哪个大学男生穿polo领。 “你拿去穿。” 元斯年塞给他。 郁元和元斯年一起提着衣服回寝室。 元斯年跟到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检查郁元的衣柜和卧室,郁元的厨具质感都非常塑料,一整个桌子上都是食材,可惜夏天防不住,有些已经开始腐烂。 郁元打开衣柜,把衣服放进去时,元斯年忽然拿下了挂在柜门上的t恤:“这谁的?”他警惕道,“是齐锐的吗?你还跟他有来往?” “不、不是!” 郁元从他手里夺了过来:“有天、下雨,好心人借的,要还。” 郁元一五一十解释半天,没说撞的人是谁。 元斯年明显不高兴,盯着郁元那张软兔子一样的脸:“总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若不是元斯年今天把那件衣服翻出来,郁元都快忘了还有这一回事,第一时间给虞新故发了消息要还衣服。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但是半天也没回复。 郁元没工夫再跟他废话,第二天用纸袋装好衣服就去了学校。 当天数理学院聚集了好些人,贝琳罕见地也在。 郁元过去问她怎么今天这么多人,贝琳像吓了一跳,转头时,郁元发现她眼角有块青。 “撞、撞到了吗?”郁元从包里翻出创可贴,还是上次从医院开的,“给你。” 贝琳像不愿意多提,只说没事,接了过来,抬手给郁元指了指海报:“隔壁微电子的论文被n.子刊录取了,今天一作演讲。” 郁元眼睛都瞪大了。 从上到下浏览论文内容,好巧不巧,和他的专业方向重合度很高,思路和数据都非常夺目,郁元啧啧称奇。 “哪、哪位大神写的?” “你看,这里有写。” “neo.yu,”再看后面中文名,“虞、虞新故?” n子刊的录用消息,院长比虞新故还要早得到。虞新故正跟姐姐逐条看卓新的海外合作条款,院长便来了电话,表达恭喜的同时让虞新故也做个演讲。 其实虞新故认为并没有什么可以传输的经验。 非要说,那一是天分,二是人脉,显然这些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 令他意外的是,学院外竟然门庭若市,虞新故借助身高优势,一下子看到某个令他不爽的后脑勺。 “哟,小当家也来了。” 李景笑道:“他看得还怪专注的,还拿着相机拍呢,不会要拿回去作纪念吧?” 确实,郁元的侧脸上写满了崇拜,简直像面前是某座待开掘的金矿一般。 明明被子刊录取的也不只是这一篇,可郁元就偏偏在这,原因都不用猜。 虞新故哼了一声:“走了,演讲稿我还没背。” 演讲大厅设置在阶梯教室,和往常教授讲课不同,教室前几排乌泱泱坐满了人,女生更多一些。 郁元和贝琳本想去中间排坐,走到一半看到齐锐和万子慧甜蜜双排,两颗脑袋贴得比图书馆那次还近。 郁元当时想低头离开,谁知道齐锐竟然看到了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郁元没理他,坐到第一排最东边的角落里,目光从齐锐的后脑勺转移到台上演讲者的侧脸。 虞新故头发有被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侧脸总让郁元联想到玻璃橱窗中精致的八音盒。 虽说穿了一身黑,但虞新故也很像在八音盒里跳舞的王子。 他对自己的论文内容进行介绍,说话比郁元流畅一百倍,他始终扬着头,腰背挺直,整个人散发着郁元这辈子都学不会的自信。 不知道被听进去多少,提问环节,有人问这篇论文产生的动机。 “这篇论文的研究诞生于瑞典,我受邀参加交换生时期教授的生日,顺便去参观实验室,才偶然发现了这种材料。” 讲话的声音并不太大,说去瑞典的口吻和说自己出门买菜差不多。 有个女生开口,郁元偏过头,发现是万子慧。 “据我所知这种材料学校经费不批。” 虞新故掀起眼皮看她,淡声道:“我是自费。” 底下一片哗然。 “这种人会有什么烦恼吗?” 贝琳感慨道。 郁元没说话。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是比别人多的经历和见识造就了他们颇为傲慢的从容,虞新故显然就是其中一员。 郁元从没去过瑞典,旅游的城市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不是没想过用虞新故说的材料去做实验,可先想到的是自己根本买不起。 郁元看着台上的人发呆,又莫名其妙想起自己曾撞到他身上,也和他处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虞新故今天穿了黑色的衬衣,很服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那借给自己穿的那身衣服,也是这样包裹着他的身体吗? 郁元胸口莫名其妙地发烫。 虞新故注意到,角落里某个圆头圆脑贼眉鼠眼的倒霉蛋一直盯着自己看。 虞新故忍无可忍,歪头瞥他一眼,对方便立刻若无其事地低头,过了会儿又看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珠乌溜溜跟着他转。 微信加了,亲手做的饭吃了,今天还特意来刷存在感。 没完没了。 虞新故甚至都能分得清舒芙蕾和蛋挞了,真是见鬼。 演讲结束后他没着急走,应付了几个要加微信的男男女女,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发现某人还坐在角落里。 虞新故撑着讲台:“你不走?” 郁元往后看了一圈,才确认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哦”了一声。 确认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才出来,拎着袋子到虞新故面前:“你的、衣服。 “我洗、洗过了,干净的。”郁元解释说,接着又问,“你刚刚演讲、提到y教授的书,我之前想、想借,可是没借到,你可以借我看看嘛?” 那本书虞新故只是随口一提,郁元竟然就记住了。 他狐疑地打量着郁元。 郁元见他不语,猜测他多半是嫌麻烦,便主动提出:“我,我可以去你宿舍拿。” 虞新故额角抽动。 如他所料,从一开始在医院,郁元就要加他微信,虽说中间有些欲盖弥彰的小插曲,到明显只是对方欲擒故纵的手段。 现在竟然妄想要登堂入室了。 在众多的追求者里,也鲜少有明目张胆至此的。 他们此时离得很近,虞新故看到郁元比一般人要密的睫毛。 他的眼睛圆而大,看着人时显得纯真,热情和温柔。 睫毛煽动时,虞新故胸口像被人掐住轻揉,有种暧昧的不适。 他下意识往后退。 “不行!”虞新故提高了音量,将郁元手里装着衣服的纸袋夺了过来,“你太冒犯了。” 虞新故扭头就走了。 郁元半天都没想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虞新故。 冒犯在哪?洗了他的衣服?还是要借书?可书又不是虞新故写的或者买的,凭什么不能借来看? 其实仔细想来,打从两人见面,虞新故的态度也没好过,他这种人对待大部分人都只需使用真实态度,所以可能是真的瞧不上郁元。 这可以说通,是因为郁元这样普通的、连读书都要申请贷款的学生妄想靠近他,所以确实是冒犯。 郁元生出些后知后觉的难过。 “郁元。” 闻声,他皱眉抬头,齐锐那张脸就出现在卫生间的镜子里。 称不上多英俊,但自从和万子慧交往后,衣服都换了牌子,发型也有讲究,是比从前体面不少。 就算这时周围没人,齐锐的声音也故意压低,身体倒是靠他很近。 “你为什么把我删掉了?”齐锐问。 郁元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不想被对方拉住手臂:“是因为我跟万子慧?郁元,我可以解释,是她用论文威胁我的。” 郁元笑:“你、你不是也得到好处了吗?” 齐锐给他说得一阵语塞。 “还有那篇论文,齐锐,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过分的话,郁元都讲得小声,他甩开齐锐,“以前就当我眼睛瞎了才……麻烦让,让开。” 齐锐动作明显一顿。 毕竟郁元平时说话结巴,骂人都不会,也总是讨好。 低位者的抗拒让齐锐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攥着郁元的手收紧,郁元因疼痛而弯腰。 齐锐笑道:“才喜欢我?” 郁元咬着嘴唇瞪他。 第34章 他的笑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讽刺,他凑近了,抬起郁元的下巴,“那现在你想怎么样?去和教授说?我不觉得他会相信一个连组会报告都做不好的结巴能想出这样的论文方向。 “而且我提醒你,下一任院长姓万,”齐锐松开他,笑眯眯地低头在他耳边道,“冲动行事之前,千万小心自己的前途。” 郁元攥紧了拳头。 “对了,”齐锐手撑在郁元身侧的盥洗台上,用将其困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可惜他们身高没差太多,看上去颇为别扭,他低声问,“我还有个不错的提议。” 午间教学楼走廊安静,虞新故和李景一同经过卫生间时,顿住脚步。 里面传来有人摔倒的声音,李景先去挪开了“禁止入内”的标志,接下来的一幕便让两人目瞪口呆。 地上,看着瘦弱的郁元无措地站着,比他大了一号的男生捂着脸倒在地上呼痛。 男生见有人来了,便立刻求助:“同学,麻烦带我去医务室好不好” 虞新故朝李景微微点头。 李景只得一脸疑惑地把人扶了起来,发现男生右边脸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拳,嘴边有点肿,不难猜是谁的手笔。 “郁元,”经过郁元时,男生用劝慰的语气说,“我当你这一拳是心情不好,不跟你计较,但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只剩下虞新故和郁元两人,他手里还提着那纸袋,郁元慢慢转了过来,灰白黯然的一张脸,同方才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低着头要走。 虞新故说:“站住。” 郁元没再动,怯生生转过来。 虞新故抱臂,把“解释解释”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是对郁元感兴趣,而是对这不合理的事情感到好奇。 “我、我还有事。” 刚刚还登堂入室的人,这时却一改往常? “你去借那本书?”虞新故问。 郁元愣了下,随即重重点头:“对、对,赶紧去了。” 话音未落,抬脚就要走。 “我带你去。”虞新故叫住他,“上本是我还的。” 郁元“啊?”了一声,比起受宠若惊,更像莫名其妙,而后很快说:“不、不用了。” -------------------- 啊啊啊我还在出差所以没写完这章!!赶榜所以提前发了!想要评论啊啊啊啊 第25章 演讲结束当天,虞新故和硕导以及几个同门一起前往熙悦酒店,庆祝顶刊和今年的国奖。 致辞又讲了一遍,导师和院长们讲话,严肃而无聊,好在硕导看着几个学生兴致缺缺,便破例让晚宴提前开始。 中连在业内的名头响亮,虞新故自然习惯成为众人焦点。 不过毕竟学生多,话题也稍显轻松,说起今年年末数理院的院长要退休,现在大部分事务都是万院长经手。 李景这时和虞新故提及上午被打的男生:“他也是数理的,跟郁元一个实验室,还要加我微信,我没给。” 虞新故随口问:“为什么打起来?” “哪里是打?”李景笑,“大夫说是磕青的。” 郁元当然是知道的,可他没提过。 虞新故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郁元不像能藏住心事,嘴巴即使不说,眼睛也会帮忙作弊。 对于自己稍微表露出来的关心,郁元表现出不太明显的排斥,并拒绝了虞新故的邀请。 不久后,有两个数理院的学生过来,问虞新故要不要喝香槟。 虞新故接了过来,两人没走。 虞新故便状似无意地提及了郁元。 “他啊,隔壁实验室的。” “还是个名人呢!” 虞新故眉心不自觉皱起:“为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表情颇为暧昧。 这时候乐队换了首柔和的钢琴曲,水晶灯下,身着晚礼服的青春男女们结伴舞蹈。 那两人西装革履,特意做过发型,举起香槟品尝时,露出腕表。 算不上名贵,但也并非普通学生能消费得起的品牌。 他们说评价郁元:“又土又穷的结巴娘炮。” 好像是怕这话污染了宴会厅,他们声音很低,但虞新故听得很清楚。 即使在外人面前这样评价别人并不礼貌,但这似乎是某种共识,所以他们毫不在意地学郁元说话,说郁元穿得像上世纪中年人。 反正郁元听不到,听到了也不会反驳。 “实验室里没有人和他走得近。” “但是他长得还不错。” 他们暧昧地笑起来:“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宴会结束得并不太晚,虞新故被那两人身上的香水味弄得头晕,松了松领带,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 等李景出来,虞新故让他一起上车,让司机先去趟cbd。 九点钟,北城的道路如灯河流淌, 商务区灯火通明的大楼里,走动的人像搬运食物的蚂蚁。 保时捷在中连总部大楼的地下车库停下,虞新故和李景前往顶层办公室,开门时虞秋和秘书卫黎已经等在里面。 办公桌上的文件早已放好,他给刚来的两人准备了茶水,又熟练地拿出单独的女士水杯去了吧台。 “招商项目书。” 虞秋让虞新故和李景两人过了一遍,与上季度相比,项目大换血,加入了许多正红火的潮牌,规划规整而合理。 “姐,你知道ztz?” 据说是某青年设计师品牌,在年轻人中掀起一波风潮。 “手底下人做的。”虞秋接过卫黎递来的杯子,红糖的味道弥漫出来,“我下周去慕尼黑,你和小景去审核品牌。” 商场品牌审核并不轻松,数量也大,是锻炼也是压力,虞新故没有立刻答应。 “丽湖上季度的业绩不行,”虞秋说,“爷爷说下半年是给我的唯一机会。” 虞新故答应了。 谈完事情已经十点,十月的北城室内正凉。 虞秋起身,卫黎给她披上风衣外套,衣摆从桌面划过,棕色的纸袋掉到了地上,里面白色的衣服掉了出来。 虞秋先一步捡了起来,抬眸看了虞新故一眼,当着他的面展开。 一股淡香将空间包围,温暖又柔软地将几人包围。 卫黎说:“这不是大学参加运动会的衣服?” 彼时,虞秋也在读书,嘴角不明显地扬起:“咱们唯一一次去食堂吃饭,我弟还被人撞了,衣服上有一块油渍,回去怎么也洗不干净。” 她低头翻着:“奇怪,怎么没了?” 虞新故当然记得这件事,撞他的是个大二的学弟,说要给他买新的,也像郁元一样,要加他的微信。 虞秋搜寻无果:“你把这衣服拿出来干什么?” 虞新故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塞进纸袋:“回去给张姨,她不是想要吸水好的布吗。” 当晚虞新故回到枫庭湾,把衣服展开在沙发上,开了客厅所有的灯。 油渍的位置他记得更清楚,直径十厘米的黄褐色不规则圆形。 虞新故仔仔细细检查了五分钟,终于发现污渍的地方比其他位置更白一些。 他把衣服挂起来,放进了衣柜最里层。 几乎一整个十月,虞新故和李景奔波在外地。 招商项目书是虞秋手下一位叫宋珠的女士做的,所以出差时她也跟来一起。 她年约四十,从产线做到副总,其中艰辛虞秋同虞新故说过多次。 几次出差的酒店和会议进程都是宋珠在跟进,晚上从品牌方处回到酒店,宋珠在三个小时内,会交出完整的谈判方案。 虞秋在电话里说:“按照这个策略执行,如果这季度报表漂亮,总经理的位置我为她留着。” 回去那天,北城下起秋雨,宋珠的高跟鞋和白色西裤都被积水打湿,裤腿出有很显眼的一圈泥点,虞新故便让司机带她一程。 她去的地方是个幼儿园,说是孩子放学,今天要去接。 “五点了,幼儿园已经放学了,”李景问,“孩子爸爸呢?” 宋珠凹陷的眼睛垂下,虞新故看出其中有熟悉的躲避情绪。 她抹掉额头上的水珠,妆有些花:“前年出了些事,还没出来。” 虞新故让司机把宋珠母子接上,保时捷将两人送到六环边上某个非常普通的小区门外。 下车时,虞新故给了她们一把伞。 外地的品牌方谈完,剩下几个北城内难啃的骨头,ztz便是其中之一。 次日几人去和虞秋开完会,宋珠建议ztz留下:“这会是北城首家,其他的商场也在抢,如果能进到丽湖,报表会很漂亮。” 加上几人在外地时也做过市场调研,虞新故和李景都较为赞同,虞秋便问:“既然ztz是设计师品牌,能不能联系到本人?” 宋珠并不太赞成,因为设计师张正明是个性格奇怪的零零后怪咖。 虞秋和虞新故说:“速速想办法。” 第35章 十月末,虞新故和李景一同前往二环内的某个高档私人住宅,在楼下等了接近五分钟,门才打开。 虞新故微不可察地退后半步,被扑面而来的怪味冲得皱起眉。 张正明穿得很是艺术,头发用画笔扎起,巴掌大的脸上,五官是男生少有的秀气。 他嚼着口香糖倚在门口,让虞新故一行人进来。 房间宽大的白墙被当成画板,画诡异的尖叫脸图案,地上的颜料还没有整理干净,沙发上几个男女吞云吐雾,衣服堆在一旁。 有人走过来,问虞新故的联系方式。 虞新故不说话,看着人时眉眼的线条非常冷峻。 张正明瞥他一眼,让那些人快滚。 大概是昨天按张正明喜好送的画作起了作用,这次的谈判并不困难,张正明不仅答应可以入驻丽湖,还同意来现场支持。 临走时,虞新故经过书房,正对门的拍品置物架上,放着一只粉青釉葫芦瓶,和周围怪异的西方文化形成鲜明对比。 虞新故驻足片刻,转身问张正明:“这是你的藏品?” “朋友送的。”张正明朝他笑,唇钉完全露出来。 回去的路上,虞新故和虞秋说了进展,希望虞秋再考虑下是否让ztz入驻。 虞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时间等了。” 虞新故便不打算再劝了。 他还有课业要做,一行人回到a大。 “那葫芦真是不错,”路上李景感叹,“老李以前带我去拍卖会见过,是一对,单个要五十万。” 后面没动静,李景回过头,发现虞新故坐得离车窗很近,身子微微俯下,是个要努力看清东西的姿势。 李景也看了过去。 学校附近的宿舍,在一众学生里,拎着两个巨大编织袋的身影显得奇怪,周围有人捂着嘴看他。 不太合身的灰色卫衣外套和校服一样的运动裤,虽然还算合身,但更适合高中生。 可能是瘦,衣领掉到肩膀,也没什么力气,他走路时摇摇晃晃。 李景是觉得这人眼熟。 外面男生停下了脚步,应该是有人叫他,他往后看。 因为距离太远,李景只看到圆而白的脸,因为郁元的眼睛大而黑,让人想起幼年时期的海豹宝宝。 车厢里传来开门声,李景问:“你下去干嘛?” 虞新故刚要说话,外面有个男生从郁元手里接过来另一个袋子放到右手边,离郁元很近地并排走着。 比郁元高,但不如虞新故高,郁元也没躲开,两人的身体偶尔碰到一起。 “但是他长得还不错。” “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虞新故看了一会儿,把门关上了:“我不下去。” 李景转了回去,又听虞新故没头没尾地问:“几年的油渍要洗多久?” 李景不知道,就没回答。 刚刚下过雨,宿舍楼下的道路并不好走,郁元感觉到鞋底有些湿了。 元斯年帮郁元把东西运到宿舍,站在一边等。 郁元给元丁香发去信息,说被褥已经拿到了,谢谢妈妈。 元丁香打来电话。 “铺上了吗?” “还,还没,我刚换了床单。” “你们学校床单质量很不好,你换下来。” “我,过,过几天再换,我。。。” “现在换下来怎么不行?你缺这点时间?你就是不喜欢我给你买的吧?不愿意要就给我邮回来!” “不,不是。。” “那赶紧换上,换完给我拍照看。” 郁元叹了口气:“知道,了。” “那件衣服呢?”元斯年打开了柜门。 “还、还回去了。” “你穿过的他也要?” 郁元说:“不熟,所以、才要还。” 毕竟他只买得起洗衣粉,并且虞新故不缺衣服,嫌弃的话也可以丢掉。 元斯年看了他片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把柜门关上了。 郁元拉开编织袋拉链,抱出元丁香寄过来的被褥,有股新制棉织品的味道,和很淡又暖烘烘的香气。 元丁香对于床品有很高的要求,因为郁元小时候总是起湿疹。 郁元铺床时,元斯年没走,巡视领地一样在郁元的桌子前晃,发现厚厚一沓论文,是用塑封袋保护好的。 元斯年随手翻翻,彩色的标记条和荧光笔标记从眼前划过,郁元的字体圆而工整,密密麻麻铺在黑色英文旁。 “相同的理论早就有人模拟,”元斯年把文章放下,很是平常地说,“他不过是能弄到材料。” 郁元还在努力铺床:“我、我们都弄不到呢。” 元斯年说:“我导今年的资金下来,就可以申请。” 郁元“嗯”了一声,祝他:“早点、早点发顶刊。” 他看着前面,郁元背对着他,白腻的脖颈蔓延到深色的宽大衣领中。 元斯年的胸腔下有种不太舒服的酥麻。 高中春夏交际,郁元的领子也总这么拉着。 可能因为他比同龄男生要瘦和矮,也因为元斯年告诉一些人郁元最喜欢甜品和人鱼公主,所以能说话的朋友很少,每天只能背着书包跟在元斯年后面。 郁元的课桌上,只放自己和元斯年的作业。 元斯年把那本论文往旁边放了,他喊:“郁元。” 郁元很轻地“嗯?”,因为动作,尾音有点喘,但不回头看,宿舍狭小昏暗,他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有些甜腻又温柔的香气。 元斯年走过去,鬼使神差地朝郁元的脖颈伸出手。 这时,门锁咔嚓一声响了,紧接着啪的一声,室内骤然明亮。 “靠,你们在啊,怎么不开灯。” 杨骁拿着烤串出现在门口。 元斯年迅速收回手往后退,简直像见鬼一般,随即手不知被什么划到,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郁元这时从下铺钻了出来,一边去翻箱倒柜,一边责备杨骁:“现在是白、白天,你吓、吓他干嘛?” 杨骁自知跟郁元的表哥不能比,拿出了一根烤肠赔罪,元斯年没理他,任由郁元摆弄他的手,仔细观察伤口。 其实只是挂到螺丝上,破了些皮,有点出血。 郁元从抽屉里拿出碘酒给他消毒,又拿出创可贴。 郁元的手比元斯年小一圈,也比他软,指甲边缘很干净,呈现淡粉色。 刚要贴创可贴时,元斯年收回手,冷硬道:“你是男的吗?” 带着花朵和狗狗图案的创可贴掉在地上了,元斯年快步走了出去,没注意到自己踩在了创可贴上。 可郁元买的时候只觉得图案可爱,他总喜欢的可爱的、美丽的东西,他不觉得这需要与性别挂钩,或者是某种错误。 可有人在他的黄油小熊书皮封面上写那两个字时的感觉,和刚刚元斯年把创可贴扔在地上的感觉一样让他难受。 “不就是拿一等吗,拽什么。” 顾及着郁元,杨骁没说太难听,骂骂咧咧把门关上。 郁元收拾地面和桌面,又拍了张被褥的图片给元丁香发了过去。 元丁香说:“衣服也要穿,”又问,“你们教学楼在哪栋?老师是谁?” 郁元删掉了聊天框里的话,把手机息屏了。 杨骁又吃了会儿烤串,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群聊,两眼放光:“郁元!你快看贝琳发的消息!” 是一家意式餐厅的招聘信息,位置就在a大附近的购物中心里,且只有晚班,一个月的工资比奶茶店多出不少。 周六那天,郁元和杨骁找贝琳集合,三人一起去餐厅应聘,因为缺人手,经理让他们三个明天就入职。 由于郁元说话的毛病,经理让他负责上餐和收拾餐桌。工作并不算难,要说缺点也只是下班时间较晚,三人结伴,这缺点也并不明显。 这天,郁元工作时,听到隔壁餐桌的女生短促尖叫,随后传来贝琳慌张的道歉声。 经理也赶了过来,是贝琳不小心把水壶打翻到客人的衣服上。 好在客人虽然不悦,但并没有为难贝琳。 郁元过去收拾现场,让贝琳先去别的地方,碰到她的手臂时,发现贝琳瑟缩了一下,捂着胳膊的某处。 郁元低头,发现贝琳衣袖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一块青紫,他想起上次听虞新故演讲时,贝琳的嘴角也有相似的痕迹。 贝琳很快用袖子盖住了,转身去餐台忙了。 晚上客人很多,郁元在餐台给客人包礼物杯子时,塞给贝琳一盒消肿药:“出、出什么事了?” 贝琳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九点半,郁元把炸物装盘,杨骁摸鱼玩手机,忽然听到餐厅外传来餐盘碎裂的声音,和男人浑浊又难听的骂声。 突兀的字眼让人不适,像是某种灾难来临前的防空警报。 第26章 第36章 意式餐厅位于商场的第四层,打斗的声音响起时,上下几层的人们停下脚步,好奇地抬头往上看。 厅外的用餐圆桌被掀翻在地,海盐和黑胡椒瓶子全都碎掉了,以郁元和杨骁为首的一群男服务生和衣着褴褛的中年男人扭打在一起,几个女服务生把贝琳护住。 贝琳帽子歪了,脸上有泪痕和巴掌印。 经理带着两个保安赶过来问情况,服务生说男人突然闯进来,扯着贝琳就往外走,贝琳反抗,男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连着甩她耳光。 男人看着足有两百斤,有保安的帮忙,郁元他们才终于将他按在地上,此时几人都已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男人一边挣扎一边朝贝琳大骂:“我*你妈的,你个白眼狼,敢找人打你爹!” 周遭一片寂静后,响起议论声,郁元和杨骁对视一眼,诧异又担忧地看着贝琳。 贝琳捂着红肿的半边脸看也不看男人,坚定道:“经理,报警吧。” “你他妈的敢!信不信我打死你们!” 男人说话的声音有种令人恐惧的大,贝琳不说话了,盯着男人一言不发,眼睛里的恨意泄洪一般出来,却又被什么堵住,有种陌生的无力感。 经理遣散人群,和郁元他们说:“赶紧把他弄出去!” 几个女生扶着贝琳回到餐厅里修整,商场聚集停滞的人群慢慢散开了。 郁元和杨骁跟在保安后面往出口走,两人衣服和头发都乱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男人高声喊贝琳的名字,让她把钱拿出来,可能是喝了酒,周遭的味道都变得浑浊,路人纷纷侧目。 郁元看到他左手的小指头是缺失一截的。 “闭嘴吧你!”杨骁头上肿了个大包,嘴角也裂了,没好气地骂道,“打自己亲女儿,他妈的败类,想拿钱?做梦去吧!” 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保安,双目赤红地一把揪住了杨骁的衣领。 丽湖天街是针对大众的购物中心,虞秋建议弟弟多去相似的购物中心考察,毕竟他几乎没有在同样的场所购物过。 虞新故和李景从a大出来,决定前往学校附近的那家,到达时已经接近九点半。 在楼下逛了一圈,两人乘电扶梯上去时,前面的一对情侣回过身,女生惊呼一声,男生赶紧拿出手机拍摄。 李景侧过身去:“那不是……” 四层已经乱做一团,玻璃护栏上,足有二百来斤的男人把服务生模样的男生压在玻璃护栏上。 男生半个身子都在护栏外,撕心裂肺地高声呼救,始作俑者的另一只手臂被人拽着,细胳膊还没他的一半粗。 虞新故看清那人的脸,很快和李景说:“叫陈叔他们过来,报警。” 五分钟后,就在郁元被一把推倒在地,杨骁险些掉下护栏的关口,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高大男子出现,以十分简洁专业的方式将面红耳赤的男人从杨骁身上撕下来。 男人的手臂被向后以奇怪的角度弯折,伴随着细微的关节错位声,一声惨叫响彻商场,男人终于停止挣扎。 郁元在原地呆愣了几秒,爬着去扶瘫软在地上的杨骁。 黑制服手按在耳麦上说了什么,接着向某个方向微微躬身点头:“虞少。” 餐厅门口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自动分开来。 虞新故穿灰色风衣,衣角顺从地跟在身后,他很高,也很英俊,和周围格格不入。 地板上散落着打翻的炸物、软烂的柠檬片,郁元看到虞新故的皮鞋边缘沾上了不知名的污渍。 显然,这并不是适合相遇的情景。 郁元没有抬头,扶着杨骁紧贴围栏站着,手臂被撞到的地方后知后觉地疼痛起来。 虞新故看着他,往前走,皮鞋踩到了被水泡烂的餐巾纸,不过他没在意。 他伸出手,很轻地把郁元拉了回来,和他说:“还站在围栏边是想摔死吗?” 手指的温热透过衣服传来,虞新故很快又松开,那股温热就消散了。 保镖是谁请来的,毋庸置疑,虞新故可能只是路过,完全可以不管这个麻烦,却为郁元提供了帮助,就像当时面对王森一样。 郁元很真诚地说:“谢、谢谢。” 虞新故像是并不接受,偏过头去哼了一声,和李景说:“把录像调出来吧。” 这场闹剧以警察的到来为结束。 十点,几人来到区派出所做笔录,贝琳进去的时间最久,审讯室里传来了几声争吵,虞新故听得头疼。 工作人员拿来了消毒药水和纱布,郁元用棉签沾药水帮杨骁涂在脸上的肿处,杨骁可能是真疼,靠在椅子上嘶嘶倒抽气。 “涂、涂了就不疼了。” 郁元声音很轻,哄孩子似的哄他,抬起手的动作很慢,手腕不能回弯,很艰难但很认真地为自己的朋友上药。 郁元把棉签扔到垃圾桶后,发现虞新故站了起来,于是下意识要给他让路。 虞新故在他面前站住,把药水从他手里拿过来:“坐下。” 郁元不明所以地坐了回去。 “右手。”虞新故用棉签沾着消毒药水。 在餐厅,虞新故刚赶到事故现场时,郁元刚被推倒,右手别扭地撑着地面,没有立刻起来。 刚开始虞新故以为他是被自己或者陈叔吓到,毕竟这人的胆子不大,可以从每次欲盖弥彰的试探看出。 现在虞新故意识到,郁元为了帮自己的朋友受伤了,现在用受伤的手给鼻青脸肿的杨骁上药,做这种类似于流浪狗贴贴安慰的事。 合拢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才犹豫着打开,掌心的纹路很浅,皮肤呈现柔软的白。 手掌大概是被什么玻璃碎片刮伤了,下方延伸到感情线的位置有一道冒血的划痕。 虞新故大概没做过这些,上药和缠纱布的动作都很生疏,郁元往后躲了几次,手又被他按住了。 “再乱动我不帮你了。”虞新故威胁他。 “我、我没让你帮忙啊……”郁元更莫名其妙了,小声质疑,“你弄得、很疼。” 但当虞新故不悦地抬头时,他立刻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毛要炸,于是微微挺直腰板,往后和对方拉开距离:“不疼,不疼!” 他把手伸过去,示意虞新故继续。 虞新故这才低头给他的纱布固定,动作轻了少许。 他微微蹙着眉,郁元悄悄看到他睫毛上方浅而完美的眼皮褶皱,真诚地夸奖:“包扎、很漂亮,谢谢。” 虞新故嘴角不太明显地翘起:“那是自然。” 李景跟贝琳从审讯室出来时,看到长椅上杨骁要死不活地躺着,他家大少爷和穿着员工服的某人凑得特近,两个黑脑袋都要挨一起去了。 李景感觉挺不适的,咳嗽两声,虞新故正好打完结,直起身。 郁元站起来走到贝琳跟前,她嘴角裂了,脸也是肿的,在用冰袋敷。 “贝建国涉嫌非法赌博、聚众闹事,”李景说,“判了一个月的拘留。” 虞新故听到这姓氏,看向贝琳:“是你父亲?” “不是。” 她显然是不愿意提及太多,郁元便说:“我、我们送你回家。” 眼泪和情绪大概耗尽了贝琳的能量,她连说话的声音都远不及平时响亮,也可能是没有底气。 “对不起,都怪我,把你们牵扯进来。” “你,你干嘛要道歉?发,发疯打人的,又不是你。换成是店里的别人,我,我们也会帮忙。朋,朋友不就是这个时候才最有、有意义吗?”郁元把装着药物的袋子递给她,“早点,回家,明天要来学校呢,艺术餐厅出了、新的甜甜圈。” 贝琳眼眶红了,重重点头。 虞新故和李景还等在一旁,眼见着郁元去馋着杨骁,他比杨骁矮半个头,瘦三分之一,摇摇晃晃。 杨骁很烦人地把郁元当成拐杖,一直喊:“元元,好疼啊。” 郁元很无奈地笑着喊:“杨骁。” 虞新故不知怎么想起那日在宿舍门口看到郁元和另一个男生一起拎着编织袋走进去的情景。 好像郁元是一块太服帖的布料,不管是谁来触摸,都可以温柔又随意地揉捏包裹。 虞新故走到郁元跟前,因为很高大,挡住了一大半门。 “我送你们回去。” 李景好心提醒:“枫庭湾和宿舍隔了十……。” 虞新故侧目,他便闭上嘴了。 郁元并不善于接受别人的心意,更何况对方是虞新故,他自然不太敢。 “不、不用……” “现在太晚了。”虞新故搬出理由,向杨骁的方向抬起下巴,“他又这样。你们两个送人,是你保护贝琳,还是贝琳保护你?” 通往贝琳家的道路狭窄,电动车和行人骤然增多,路两旁拥挤着各种毫无制安痕迹的店铺。 堵了快二十分钟,李景转过头:“你住这附近?” 第37章 贝琳说:“前面拐个弯就是。” 前座李景似乎和虞新故对视一眼,然后抬起手腕看表。 贝琳看到了表盘,设计有些复杂,是在商场的大屏广告和橱窗里才能见到的款式,出现在城中村,显得突兀违和。 “你开门吧,我在这下。”贝琳的手已经放在了车门上。 前座不知是不是在思考,没人说话。 郁元主动说:“我、我送你。” “还有段距离。”虞新故这时才说话,“到巷口再下。” 外面洗头房的红灯一闪一闪,李景说:“这里看上去不太安全。” 贝琳却说:“这里才安全。”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贝琳下车后,保时捷在巷口停了一会儿才开走。 在宿舍门口停下,郁元左手打开车门,轻扣虞新故的车窗。 车窗降下,郁元脸部的线条变得真实。 “今天很谢、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他拉着杨骁,转过身往回走,身后的车窗渐渐降下,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味道太大,明天去洗一下车吧。” 第27章 经过了长达一天的决策会议,丽湖天街最终的品牌确认下来,ztz的入驻受到了大半的支持,由宋珠作为主导,推动相关宣传。 会议结束后,几人都松了口气,晚上便去聚萃楼庆祝项目完结。 席间,虞秋和宋珠聊天,问宋珠丈夫案子的进展如何,宋珠笑得疲惫:“本来找到了能提供无罪证明的人,可惜被发现时在家里自尽了。” 宋珠丈夫当年下海做生意,赶上风口入股了制药厂,前些年被曝光药物有问题,至今都在北城市看守所中。 七点钟,宋珠回家照顾孩子。 虞秋和卫黎说:“何律师不是很擅长这种案子?你去从酒库里挑几瓶给他带过去。” 饭毕,几人分别后,司机已经在外等候,朝虞新故微微躬身,并递给他一个东西:“虞少,洗车时发现的。” 同行的李景也凑过来:“小当家落在这里的?” 白色的帆布袋,背带边缘有些发黄,印花看上去非常廉价。 布料触感很差,虞新故接过来时,觉察到里面有东西,手感像是硬壳册子,有些重量。 他先是打开袋子看了眼,才把东西拿了出来。 16k的一沓辅导机构宣传册,有指头厚,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李景也瞧见了,说:“我侄子去年还上过这家,很火爆。一个暑假就要五万块。”李景痛斥道,“黑心机构,川川上次物理还是不及格。” 晚上八点,郁元送贝琳回到了民租房。 两层的自建房,郁元去的时候,贝琳妈妈正和几个邻居说笑。 她生得很瘦小,被贝琳矮半个头,手里端着端的不锈钢盆显得很大。 郁元不太敢想,如果贝建国再找过来,她们会怎么样。 “过段时间,我们会搬走。” 贝琳把母亲做的馅饼给了郁元一些:“等我再赚些钱,就可以给我妈找律师。” 赚更多钱。 要赚多少? 这片距离cbd只有十几公里的城中村里,到处都是农民工和商贩,劳务中心门口永远拥挤。 大概是人太多,走在街道上,人肉味和汗臭味都变得明显。 郁元想到昨晚,虞新故要去洗车,洗被他们坐过的车。 城中村的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入十几公里外的住宅区。 郁元看着对面的自行车商店发呆。 虞新故为他包上纱布,也嫌他身上有不好的味道。 善良是后天的品质,但高傲是底色。 郁元手上的纱布早就解开了,伤口会慢慢好起,追赶不上的一切都可以忘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neo:【你东西落在我这了】【图片】 是自己没发出去的传单。 他看到他们上次的聊天内容是个类似于保证声明的东西,才意识到对面是谁,手指停在输入框上半天没按下去。 他打:【不用了】 刚打到一半,对面问:【这周有空吗,来拿】 眼前竟不自觉浮现出虞新故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不难猜测,如果不答应,虞新故就会像昨天一样生气了。 他只得回:【好吧。】 周五那天,郁元如约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前,上次两人相撞的斜坡下面,虞新故等在那。 他穿得休闲,但气质同样突出,他们这种人,总是显得清晰而鲜明,并不像有些人,总有种灰扑扑的模糊感。 手上的帆布袋显得十分违和,虞新故把袋子塞给他:“装这么多传单,沉死了。” 郁元用手中的东西跟他交换,表达感谢,他欠虞新故的钱很多,不好再拖欠人情。 “这什么?” “甜、甜甜圈。” “你做的?”虞新故要打开。 “艺术楼食堂卖、卖的。” 虞新故把袋子合上了,似乎没有品尝的打算。 “那我就、就先……” “走”字还没说出来,虞新故便说:“走吧,去里面。” 从正门进入,走过米黄色的木质楼梯,郁元始终跟在虞新故身后。 虞新故在一排书架前停下,开始找着什么。 图书馆很安静到只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不太适合说话,但身边偶尔传来压低的搭讪声和无情拒绝。 郁元打开手机看时间,很老实地站在原来的位置附近,仰头看头顶的一排书。 虞新故转过身时,他正在拿最上面的一本书。 踮着脚,歪着身体,手才将将吃力够到书的底部。 虞新故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很容易帮他拿了下来。 郁元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很轻地“啊”了声,身子歪向一边,差点摔倒,幸亏虞新故即时扶住他。 郁元下意识想要站稳,右手落下时忽然碰到了书架,伤口一阵疼,整个人往旁边歪去,倒是和虞新故离得更近了。 头发扫到虞新故的下巴,呼吸打到他颈间了,热乎乎的,像某种小型犬。 虞新故闻到类似于香皂和牛奶的味道。 “郁元!” 虞新故低声像是警告。 郁元猜测虞新故是生气了,因为他整个人都僵硬着,耳朵也发红。 被说过太冒犯的郁元立刻自觉松开他,从他怀里起来,连声道歉。 但虞新故并没有和他拉开距离,而是把两本书扔在他面前,不忘问:“需要帮你挂号去看看平衡系统吗?” 说完便走了。 郁元低头,面前是之前自己和虞新故借过的论文。 那时正是备战考研的旺季,位置并不好找。 是郁元找到了并排的两人座,虞新故只得勉强和他做同桌。 细细想来,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虞新故能得出结论,郁元小脑不太发达,和人接触无边界感,学习能力也并不强。 那本文献的用词不刁钻,但郁元还是看不懂,用手机搜索半天,最后还要虞新故帮他翻译,因为其中夹杂了瑞士特有的表达词汇,郁元认真标注上中文翻译。 “我以、以为,欧洲都讲英、英语。” 字圆而工整,手背的皮肤下,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刚刚抓着自己衣服时,一用力也会浮现。 “你去过,很多次吗?” 头发比之前长了,刘海挡住了眉毛,看着人时,眼睛更圆了,瞳仁像夏天的黑葡萄,大而纯真,冒着傻气。 “嗯。”虞新故收回目光。 因为在图书馆,他们说话要很小声,郁元大概是耳朵不好,靠虞新故很近。 他没有意识,手臂一直碰到虞新故的。 “我、我也想去。” 虞新故说:“票又不贵。” “要几万块吧?” “那只是几万块而已。”虞新故说。 郁元不说话了。 虞新故问他:“你发传单、在餐厅打工,每个月能赚多少?” “发500份传单、是50块,餐厅打工,是日结的。” 他声音很小,手抠着笔杆,眼睛不知道看哪里,反正不敢看虞新故。 不太能想象一个结巴在街道上找到500个人,发送传单的难度。 帆布袋里少说还放着一半传单,郁元能赚多少钱? 要穿那套可笑的员工制服,浪费晚上学习的时间,去餐厅的后厨打工。 虞新故看到郁元还是穿那天的灰色卫衣外套,拉链上方的布料被磨破,露出白色的针线。 土、穷、结巴。 所以性向和长相都成为他人可以嘲讽的点。 虞新故指着传单:“为什么不去这个机构?” “我?我有面试过,可是你看,我讲话、这个样子。” 郁元收拾了书包,笑着说:“我、我不行的。” 当晚去餐厅打工之前,郁元接到了餐厅经理的电话,告诉他,因为上次的事情,三个人都不用再来。 第38章 杨骁骂骂咧咧半天,又开始鼓捣起他的直播间。 郁元只能去软件上看看其他的工作。 没有太久,郁松柏的电话就打来了。 聊近况没有太久,郁松柏便说:“之前告你妈的客户,情况好了很多,愿意降低索赔了。” 郁元问:“那、那还差多少?” “还有五万,这事情过了,你妈打算带你舅妈去南方的医院看看。” 郁松柏压低声音说的,背景音里元丁香咆哮:“你又跟孩子说什么!是不是又提钱!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他能干什么?” 郁松柏便把电话挂了。 实际上,除了几年前刚出事那时,元丁香和郁元说:“家里的钱不太够供你和你哥一起念书。”其他时候,元丁香没有和郁元主动提过要钱。 但郁元不能不给,毕竟如果舅舅活着,情况不至于此。 用郁元比不上其他小孩,很少让母亲开心,只能尽己所能填补家用,让母亲的压力小一些。 元丁香又给他发消息:“家里的事不用你管。” 郁元感觉自己被元丁香推开了,推到围墙外,元丁香他们往前走,把他留下了,因为他毫无用处,帮不上忙,可有可无。 郁元的手在屏幕上停滞着,按不下去。 手机着急地叫了两声,有新的消息传来。 neo:【我朋友家的小孩,需要家教。】 郁元把贝琳的联系方式推给他。 neo:【……】 芋圆:【我不行的,做不好】 虞新故的电话打了过来。 “郁元。” 郁元说:“贝琳、贝琳有经验。” “你还没做,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虞新故的背景音很安静,声音清晰而低沉,他脾气不好,说话时总是有些急的,郁元很怕别人和他着急。 这会让他的结巴更严重。 “你入学综合成绩是专业第一,说明你的表达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你不比机构里的任何人差,多得是学生根本配不上你的水平。” 得知郁元的成绩排名时,元丁香问:“你们专业没几个人吧?” 所以郁元才可以考到第一。 但其实备考很累,材料很难背,a大的院线高得离谱,郁元经历了将近一年五点就起的生活。 第一个肯定他的人,是刚认识不久的虞新故,不是自己的妈妈。 明明元丁香比虞新故见过更多的郁元。 郁元有些莫名其妙的难过,张着嘴说不出话。 虞新故喊他:“郁元?” “嗯?” “你不是想赚钱吗?”虞新故问他,还是没有太多耐心,“到底愿不愿意?” “嗯……”郁元说,“愿、愿意的。” 他想起虞新故为自己包裹纱布的情景,是笨拙的、也是关心的。 但虞新故并不需要做这些事情,郁元明白。 帮助郁元并不是出于怜悯,或者其他情感,单纯是李景的侄子需要一名老师,而郁元需要钱。 “川川月考成绩不上去,补课费你按十倍给我。” 虞新故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无所谓道:“我家里那架钢琴随便你处理。” “我当扶贫了。”李景啧了声,一边停车一边问,“你对这种人感兴趣?” 虞新故没回话。 “玩玩也没什么,”李景把车停在宿舍门口,很是平常地说,“花不了多少钱,买个开心。” 虞新故脸色沉了下来,欲言又止。 没过多久,郁元出现了,他背着双肩包,穿件蓝格子衬衫,下摆特意扎进裤带里。 虞新故眼睛被扎痛了,眉头直皱,李景闭上嘴,发出闷笑。 为了给几人留下好印象,郁元头天晚上便开始准备材料,早上特意烤了面包。 拿给学生李川川时,猫咪形状的面包还是热乎乎的。 李川川没吃,让家里阿姨收到了一层的厨房,便开始和郁元上楼补习。 他基础约等于0,郁元讲简单的知识不费力。 除了学生注意力太过不集中,试图教郁元弹钢琴,以及问郁元“唱歌会不会也结巴”外,这节课算是成功的。 临走时,郁元路过楼下的房间,里面放着一架三角钢琴,有位穿着优雅的女人已经等在里面。 临走时,李川川喊住郁元:“结……郁老师,”他指了指腰部,“你这里衣服出来了。”他咯咯笑,问郁元,“你是从那个,叫什么,大集?从那个地方买的衣服吗?” 郁元还在弄着自己的下摆,这时动作顿住了。 虞新故回过头看他:“你是不是该去上钢琴课?” 李川川闭了嘴,灰溜溜回去了。 从别墅出来,郁元一直跟在虞新故他们身后。 那种被割裂的、仿佛是被玻璃罩子隔绝的感觉又来了。 明明是走在同样的地面上,却觉得他们站在好几级台阶上,需要努力仰起头才看见。 经过保姆的工作间时,郁元看见刚刚的居家阿姨。 她拎着郁元送给李川川的见面礼——郁元做了一早上的面包——很随意地扔进了保姆间。 -------------------- 啊啊想要评论,评论区好冷清,单机痛苦啊 第28章 作为艺术生的李川川被安排每周六节主课,有三节是在周末,其他则是周中傍晚。 十一月初李景过生日,叫上了侄子和几个好友,虞新故也在其中。 晚餐过后的花园派对上,李川川和几个朋友跟李景一起讨论暑假去某个私人海岛海钓。 李川川跟虞新故问:“虞少能不能把游艇借我玩两天?” 李家和虞家关系近,李川川平时管虞新故叫小叔的情况更多,一声虞少,虞新故冷不丁上次试课。 那天结束后,郁元执意要坐地铁回去,说多谢虞少和李少的好意。 虞少。 郁元会不小心倒在“虞少”怀里吗?会故意和“虞少”贴得很近吗? 跟“虞同学”走得近与跟“虞少”走得近是两个概念。 虞新故感觉到某人很轻地划了条线,让他不太舒服。 “看你考试表现。” 虞新故随便应付,没太注意李川川又说了什么。 “郁元给你的面包你放哪里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哦,我让阿姨拿去喂朱利了。我不敢吃的。” “你拿去喂狗?”虞新故的语气明显变了。 李景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李川川讪笑道:“虞少你生什么气?那种东西连配料表都没有的,说不定会有沙氏门菌,你难道吃了?” 虞新故在心里早就把李川川骂了一百遍,却发现没办法承认吃过很多次并无任何食品安全认证的手工甜品。 “没吃。”虞新故低声说,“是不卫生。” 李景松了口气一样,拉着他往内厅走,说李川川这孩子是被惯的,不懂事。 身后,李川川还在继续,和朋友们介绍来家教的结巴老师,送了一堆破烂面包。 是在这时,虞新故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李川川、和前段时间庆功宴上的两个男学生、和郁元身边的很多人一样可恶。 周天上午,元斯年在镜子前认真打扮了一番,抓了抓头发才下楼。 他表弟等在楼下,和一只橘猫坐并排,还挠了挠猫头,一点也不讲卫生。 “走了。” 元斯年说。 郁元听话地拎起背包,跟猫咪告别,和元斯年一起走了。 元斯年比他高,走路也快,郁元便拉他的手臂:“慢……” 元斯年挣开他:“你刚碰过流浪猫!”他拿出湿巾,要求郁元擦手。 “它好像生病了,今、今天有些蔫。” “那你更要好好擦,脏死了。”元斯年很嫌弃地拍拍衣袖。 郁元把手擦干净了。 两人来到学校外的折扣商场,郁元说:“其实、其实不用的。” “你又穿不了我的衣服。” 元斯年说。 带着郁元在商场里溜达了一大圈,元斯年命令郁元试穿了不同款式的衣服,最终选择了正当季的卫衣和牛仔裤。 镜子里,一块浅淡的天蓝色,衬得郁元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低头看吊牌上的价格,对着元斯年毫无防备地露出洁白脖颈。 元斯年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找了售货员。 那卫衣牌子他见实验室某些时尚分子穿过,是溢价很严重的那种。 郁元正要脱下来,元斯年把小票塞给他:“不穿就扔了,反正不能退。” “这太贵了。”郁元急道,“我、我穿你的、等、等过段时间家教结束,我还给……” “我论文也发表了,奖金下来了。”元斯年打断他,强调道,“我买得起。” 他自顾自走在前面:“平时都不会照照镜子,别人怎么说你的,你都装聋?” 第39章 郁元就没再说要退了,低着头跟在表哥身后,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就感受不到对方得逞一般的骄傲神色。 锦上添花从来不如雪中送炭。 元斯年早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郁元不会违抗他的大部分命令。 再怎么样,元斯年也比元丁香上世纪的审美眼光要强,郁元穿现在的衣服不至于被嘲笑。 且这是郁元刚好需要的,元斯年大发慈悲用自己的奖金送出的。 郁元应该感恩戴德。 “我论文现在在网站上可以查到,跟你的方向有重合。” 郁元也应该打印出来,仔仔细细做好标注,就像上次在宿舍的那本一样。 身后没了声音,元斯年转过身,郁元正蹲下来看蜷缩在椅子上的猫。 猫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舌头伸出来一截,郁元一直喊“小咪?” “你又碰那只病猫!”元斯年吼道。 “它现在起、起不来了。”郁元急道,“表哥,有、有没有箱子?我带它去、去医院。” 自己刚刚的话被置若罔闻,郁元在这里关心什么狗屁病猫。 “没有。”元斯年不耐,“一只猫而已,死了不是很正常?” 正是下午,宿舍楼旁人来人往,他们两个男生围着只病猫,元斯年抬眼看周围,觉得丢脸一样低声催促:“快走,要不然就找地方把它埋了。” 郁元难以置信地望着元斯年,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抱了猫揽在怀里。 “喂!”元斯年怒道,“脏不脏!我刚给你买的衣服!郁元!” 郁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北城进入深秋后气温急转直下,今早还下了场雨,虞新故只得将晨跑改了时间。 在课题组开完会后,导师同虞新故聊天,称他的论文被隔壁专业的解先看到。 解先愤愤不平,称他组里有一得意门生已发表了理论相似的论文,如果有渠道能弄到材料,此次获得殊荣的必然不是虞新故。 导师没把话说太难听,和虞新故表达了对中连资助的感谢。 下午太阳终于出来,虞新故打算补上今日的体育训练项目。 绕过a大一旁的居民区和公园,匆匆而过的人多而普通。 走路要低着头,跑步要戴上耳机。 北城向来是这样,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特定的轨迹行走,互不干扰,不必有丝毫多余的情感和记忆点。 十字路口人来人往,虞新故跟着人群放慢速度,汽车的发动声被降噪耳机隔绝。 红灯变绿,他往前走。 深秋的阳光将蓝灰色的地面划出柠黄的线条,被路过的学生纷纷踩碎。 人多而拥挤,虞新故开始后悔从这条路回去时,视野里出现格格不入的浅蓝色。 是夏天很多人会穿,但秋天很扎眼的天蓝。 他是逆行的,在跑,又不敢跑得太快,怀里像捧着什么东西,紧张又小心翼翼的神情,和周围麻木前行的人们不一样。 虞新故差点被人撞到,摘下了耳机,冲着人喊:“郁元?” 郁元似乎没想过在这里遇到虞新故,他用一贯意外又胆怯的表情看虞新故,喊:“虞少。” “别这么叫我。”虞新故强调。 “好、好的。”郁元干脆就不叫了,直言,“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补课不是在这个方向吧?” 虞新故看着郁元。 衣服很大,颜色还算不错,但不是郁元平时穿的衣服,显然是斥巨资买的,可能是受到了李川川的影响, 这衣服够郁元在餐厅半个月的工资了。 郁元怀里的布袋中裹着东西,他抱着,露出一块暖黄色块。 虞新故站得近了,倾身向前:“这什么?” 郁元往后退,反倒把东西裹得更紧:“没、没什么。” 虞新故抱臂歪头打量他一会儿:“撒谎都不会?” 郁元抬头,黑亮的眸子转着,支支吾吾。 虞新故没等他再开口,手伸向他怀里,郁元立刻说:“别……” 布料被打开,暖黄的色块延展成猫咪形状,猫扎在郁元怀里,和虞新故的手掌差不多大。 不太动,眼睛闭着,断断续续叫。 “生、生病了,要去医院。你别、别碰了,”郁元小声说,“有点脏。” 虞新故是比元斯年还要讲究很多的人。 但虞新故很快把布袋给猫盖好,问他:“哪个医院?” 二十分钟后,宠物医院里,医生把试纸和报告单放到郁元面前。 “猫瘟,现在已经不太喝水了,救起来会比较麻烦,花费高,也不一定能救回来。” 郁元说:“没、没关系,”他掏出手机,点开支付页面,“要、要在哪里缴费?” 虞新故刚进宠物店就接到了虞秋的电话,说苏冉最近出入证券公司频繁,苏冉有专门的理财相关咨询员,虞新故便没放在心上。 停好车到店里时,他听到叮一声响,郁元手机界面显示付款成功,数额约是郁元打几个月零工的工资,可以在淡季飞一趟瑞士。 虞新故看他很快退出界面,把手机揣回兜里,走到猫咪输液室外往里看,鼻子恨不得贴在玻璃上。 里面缩成一团的濒死的猫咪,在郁元看来是很珍贵的生物。为了50块去发传单的郁元,也可以为了救一只猫不遗余力。 就像他这么瘦,还要为了贝琳,让贝建国揍得鼻青脸肿。 虞新故喊:“郁元。” 郁元回过头,虞新故朝他走近,站在他身后,微微弯腰:“猫怎么样?” “医生说、如果今天治疗结、结束,能睁开眼,就有希望。” “嗯,”过了会儿,虞新故又问,“不确定能不能救活,你花钱值得吗?” 郁元怔住:“是、是有点贵。可是这、这不可以,用钱来衡量。能活过来,就值得了。” 虞新故转头看他。 浓密的睫毛煽动,显示出一种不太合众的纯真。 虞新故怀疑郁元心中有一套并不符合大众的价值体系,但毫无疑问是值得认同的。 在医生和郁元加好微信,承诺会发送猫的状况后,郁元和虞新故离开了宠物医院。 深秋的傍晚,郁元身上只穿了件卫衣外套,冷风吹来时不由打了喷嚏。 他把拉链拉紧些,和虞新故告别后,背着帆布包转身要走,手就被人拉住了。 虞新故问他:“你要这样去给李川川补课吗?” 郁元这才低头,发现卫衣下方有块脏污,估计是抱小猫时蹭上的灰。 虞新故强调:“李川川猫毛过敏。” “那我回去宿舍换。” “来不及了。”虞新故低头看表,没放开人,和他说,“去我那换。” 来北城近五年时间,郁元还是第一次跟人进入居民区——如果可以称之为居民区的话。 穿过一片园林景观,郁元跟着虞新故走过夜晚宝石一样的人工湖,从石桥上下来,进入临湖的独栋别墅。 紫藤花形状的吊灯亮着,蓝色的绒布窗帘自动关上了,比郁元家整体还要大上一些的客厅里,沙发上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到的李景。 他看到郁元,明显愣了下,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你怎么来了?” 虞新故一边褪下外套交给管家。 “秋姐让我跟你一起看苏阿姨投资的项目。” 郁元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仰头,惊惧地看两层楼高的水晶吊灯,直到管家为他拿来拖鞋才回过神,窘迫地脱掉自己脏兮兮的帆布鞋。 “你站在那干什么?”虞新故按了下电梯,“到三楼来。” 三楼的的衣帽间宽敞,虞新故让管家拿着几件衣服出来放到郁元面前:“换上,一会儿我带你去李川川那。” 说完便进了浴室。 李景上楼时,郁元已经换好衣服出来,站在三米多高的落地窗旁,用低像素的手机拍傍晚的湖景。 从刚刚进门,李景便发现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好奇,又小心翼翼,和李川川带到家里的很多女孩是一样的。 如果郁元别无居心,就不会被虞新故带到枫庭湾。 郁元穿的事虞新故的外套,剪裁立体,意外地很适合他。 “还不错,新故眼光很好。”李景上下打量着他,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他没带谁回家过。” 郁元连忙解释:“虞少是、是帮我救、救猫。” “救小猫?”李景挑眉,露出让郁元不太舒服的笑,“头一回,他挺有情调,愿意陪你玩。” 虞新故出来时,李景已经走了,郁元坐在沙发上吃东西,脸颊鼓鼓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湖景,不知道在想什么。 虞新故只好叫他:“郁元。” 他回过头,目光落到虞新故的身上,看到对方浴袍里鼓囊囊的一片时又把头转了回去。 第40章 虽说两次让郁元穿自己的衣服都是无奈之举,但虞新故心中却实在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非要形容,就像是他将这人包裹住了,两人的距离因此变得很近。 他换好衣服走到郁元身边,发现他在吃一盘蔓越莓饼干。 “王、王叔说厨房烤的,我吃好了。”郁元嘴里还有,说话有些含糊,盘子里还剩两个,“你、你要不要吃?” 虞新故对饼干兴趣不大,但“嗯”了一声。 郁元拿起一块饼干,举到虞新故面前,想要喂他。 虞新故对郁元也没太大兴趣,但没拒绝郁元喂给他的饼干。 第29章 十二月,北城正式入冬。 郁元收到宠物医生的短信时,刚从李宅出来,虞新故就坐在他旁边。 这当然是因为他纯粹顺路而非其他。 两人交流的话题最开始只是科研,现在已经多了那只小猫和李景的笨蛋侄子。 郁元不是话很多的人,因为结巴,说话也慢,不过虞新故已经学会耐心倾听,毕竟吃了对方不少甜品。 而且正好北城刮大风,这样冷的天,走路或者骑车本来就不方便。 有课的晚上,郁元往往来不及再吃饭,虞新故邀请他去家里吃,郁元总是拒绝。 他往往会自己带些饭,塑料袋装着馒头火腿,或者面包,在虞新故将他送到李宅门外时,背对着虞新故几口就吃掉凉了的晚餐,拿出矿泉水喝完就去上课。 这样持续到某天,他们驱车从宠物店开往李宅的路上,虞新故拿出了让郁元眼熟的便当盒。 “医院时你给我的,还没还你。” 郁元接过来,发现里面沉甸甸的,打开看是很精致的饭菜。 “家里厨房做多了,”虞新故用包工头的语气说,“还有,要吃就在车上吃,每天狼吞虎咽,生病了耽误课时怎么办?” “可是、可是会、会有味道。” 虞新故低头看表:“再磨蹭你就迟到了。” 但后来郁元并没有闻到车里有怪味,猜测或许是虞新故有洗过车,虞新故没说,郁元也就没有问,按照他的安排乖乖在车里吃饭。 外面的温度是零下,手里的汤是温热的,米饭是柔软的。 “医生说、说有人愿意领、领养小咪。” 郁元给那只猫起了个很随意的名字。 “搭建平台,会发现很多人。” “嗯、多、多亏了你找人做、做了平台。” 郁元看着手机里小咪打滚的视频:“我想、想去送它。” “我周六没事。”虞新故边开车边说。 郁元便高兴地点头,跟着车内音响很轻地哼着歌,好像虞新故愿意和他一起,是件非常值得庆祝的事。 其实郁元并没有打算和虞新故一起去。 或者说,郁元没有打算和虞新故一起做很多事——比如开车接送他上下班、帮他指导实验等等。 虞新故给他的帮助是真实的、明明虞新故可以和元斯年一样嫌弃猫脏、嫌弃郁元土气又不优秀,但虞新故没有。 所以不管虞新故是把他放在哪个位置、抱有何种目的接近,郁元都不愿意拒绝。 虞新故太高,肩膀又宽,抱着猫的动作显得很笨拙,小咪爪子扒在他的胸口踩,虞新故浑身僵硬,还是逞强抱着。 “小咪、乖。” 郁元半个身子靠在虞新故身上,手摸着小咪的头:“以后就、不生病了。” 虞新故早就习惯了他没什么肢体接触边界感的事实,所以没有躲。 “大家再凑近一些。” 拍合照的店员说。 郁元又和虞新故离近了,他悄悄仰头,发现虞新故也正在看自己,低垂的凤眼隐藏在眉骨的阴影中,显得严肃。 郁元朝他笑,凑近小声和他说:“开、开心些嘛。” 镜头咔嚓一声,他们得到了与小咪、医生、领养人的第一张合照。 领养人和他们年纪相仿,是个工作在附近的男生,郁元出来时,他拿着手机正和虞新故说什么,虞新故摇头,口型是“不方便”。 他看到郁元出来了,便像被抛弃在原地等了很久一般催促:“走了。” 晚上并无课程安排,虞新故直接把郁元送到宿舍门口。 车刚停下,郁元手机响了两声。 “医院发来的、照片,”郁元把手机举到虞新故面前,圆润指头滑动屏幕,虞新故的脸便放大了,“快、快看你。” 可能是灯光问题,照片上虞新故的神情显得非常严肃,似乎在和小咪争夺某些东西。 郁元咯咯笑了, 笑声像车厢内滚落的白珍珠。 “删掉!” 虞新故命令,他不允许这样自己的丑照留存在世界上。 “不、不要。” 郁元关上手机,一边赶快开门:“我、我走了!” “你站住。” 门还没打开,虞新故解了安全带凑过来要拿手机,郁元又笑着把手机举起来,又送到右手,逗猫一样逗着虞新故。 虞新故不会上当,倾身向前一把扣住他手腕,郁元吃痛,“啊”了一声。 车内空间虽然宽敞,但毕竟是两个成年男性,因为姿势的缘故,虞新故完全挡住了郁元的视线。 视野变暗了,郁元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和后颈处短短的发茬,边缘被外面的灯光包裹成模糊的暖橙色绒毛。 “手机、手机掉了。” 郁元拍拍他肩膀,转动手腕,轻声说话时,热气隔着布料打在虞新故胸口的皮肤上。 “先、先起来好吗?我不发出去。” 车里太安静,郁元的声音很清晰。 虞新故感觉有些痒,放开了他,手还撑在郁元的座位上,垂眸看他,没有移开太多。 “先捡起来。” 郁元只得把手机捡了起来,当着虞新故的面把照片点了删除。 他们离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虞新故不知道怎么练的,手臂的肌肉很紧实,是踏实的触感。 “可、可以了吗?” 虞新故这才“嗯”了声,往他的右手看了眼,发现有圈淡淡的红痕,但郁元似乎并没察觉。 “让我发现外传,实验的事就别想让我继续帮你了。” 郁元撇撇嘴,嘟囔道:“照、照片,不也、很、很好看吗?” “好看?” “好、好看。”郁元眉眼弯弯地和他对视,居然认真评价起来,“头发短、短了,很利落,眼睛、眼睛也很好看。怎么都好看。” 虞新故愣了,轻哼了声别国脸去,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阿谀奉承。” 忽然,郁元的手机震了几声,弹出来【妈妈】的消息,有好几条。 郁元划走,转头和虞新故说:“我、我昨天想了下实验的事,上午模、模拟有新的结果。” 他打开一张图,给虞新故看。 【妈妈】又在发消息。 “再算下均值的,这里多取几个点。” “哪里?” 郁元又没边界感地凑了过去,侧脸不时碰到虞新故的手臂,让虞新故走神,联想起小咪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牛奶和肥皂的香味也逐渐浓了。 “嗡——” 手机震动起来。 是【妈妈】的电话。 郁元从虞新故身边离开了,急匆匆开了车门:“先、先走了。” 车门咚的一声关上,虞新故望着外面,郁元走到保证车里人听不到电话内容的距离,才接了起来。 元丁香的电话每周有四到五次,聊天的内容千篇一律,吃穿用度,统统都要给郁元评价一番。 这次还特意说起元斯年奖学金一事,顺便问郁元:“你表哥行,你为什么不行?” 像以前元斯年把满分的卷子刻意放在客厅,元丁香就会问郁元考了多少分。 郁元小时候还会解释,马虎、或者没有复习到,可是说到一半,元丁香就会打断他:“本来随你爸一样笨,还不勤奋些,天天就知道吃喝玩!” 现在郁元长大了,便不再解释了,他说话不利索,也说不过元丁香。 谈话的末尾,元丁香照例和他说店铺经营困难,菜已经不敢从超市买,郁元说把钱打过去,她却不要。 “你那点钱帮得上什么忙?家里的事你瞎管什么?上你的学。” 元丁香总是这样说,好像郁元攒下来转给家里的钱她从来没用过。 在快餐店刷盘子时手指会泡得多白,从来不开空调的奶茶店有多热,元丁香不会知道。 挂掉电话后,郁元缩在床边,很轻地叹了口气。 努力回想在车上时,虞新故身上的味道和体温,拿出手机翻看相册。 相片或者接触的瞬间都没什么重量,轻盈暖和得像羽毛被,但放在跷跷板的一端,另一端元丁香带给他的很沉重的东西就被四两拨千斤一样驱散开来。 第41章 虞新故关上中连最新的制程路线策划报告后,微信响了。 他收到了郁元发来的照片。 实际上他们没有聊天太频繁,聊天记录很多都是小咪和学术相关。 当然郁元似乎对除了人之外的所有生物都感兴趣,总会给虞新故发些花花草草。 这确实是很普通的追求手段,特殊的是郁元不太会主动发,而是确认虞新故有空同他分享生活点滴。 比如现在,虞新故告诉他李川川的期末考多考了一大半分,李景提出了出去庆祝一番。 郁元回复了说好呀,还发了【真挚】小狗表情包,显然非常期待几人的聚会。 手机振动,他发了今天拍的照片。 加了滤镜,灰色小猫的边框,特别幼稚。 好在虞新故的外形为整张照片增加了质感。 neo:【这张还行。】 芋圆:【其实每张都很好看】 neo:【相框好】 【幼稚】这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对面就回:【我也觉得!】 芋圆:【是甜甜私房猫里德起司猫,像不像染色版小咪?】 美短和橘猫又怎么会像?大概是郁元爱小咪,所以觉得小咪和品种猫一样可爱。 neo:【一点】 芋圆:【那你要不要保存?】 虞新故说:【不要】 然后手一滑,按了保存,但现在太晚了,虞新故懒得再删了。 餐厅在cbd,郁元坐地铁过去。 路上把这个月的工资给郁松柏的卡里打去,同时将上次元斯年买衣服的钱还给他。 郁松柏和他客气几句还是收下了,和以前一样说让他平时别委屈自己。 元斯年没收钱,骂他有病。 郁元把手机关上了。 餐厅的位置不算隐蔽,侍应生带他进入时稍微打量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脚下花纹繁杂的地毯厚实而柔软,路过灯盏与挂画,小提琴声逐渐清晰,身着礼服的男女偶尔瞥向他,会凑近笑着说什么,很怕他听到一样。 郁元只要像往常一样低头走过去就好。 到达内厅时,其余三人已经在了。 打扮和外面的人差不多,西装或者三件套。 原本说话的三人看到他忽然沉默,然后李川川噗嗤一声。 “郁元,你知不知道这里有着装要求?当这里是路边摊?” 李景待他说完才教训他:“川川,怎么跟老师说话。” 郁元愣住:“我是不是、需要、需要换个衣服?” “不用。没什么不得体的。”虞新故瞥了李川川一眼,拍拍身旁的座位,“郁元,坐我身边。” 李川川瘪了瘪嘴。 李景咳了声,便也打圆场:“对,整洁就好。”他叫侍应生上菜。 整个内厅被布置成了李川川喜欢的专属主题,乐队和花束都有,这都是因为李川川月考进步多而已。 郁元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记忆里少有的一些庆祝的片段,是高考结束后,元丁香带他和元斯年一起去吃一家烧烤店,点了很多的辣炒海蛤蜊。 如果让郁元在两次聚会之间做出选择会非常困难,因为都不算好受。 尽管说是庆功,但主角不是郁元。 李景客套地表达对郁元的感谢,李川川便挤眉弄眼附和夸奖。 “对、对!虽、虽然老师说、说话不利索,但教、教的很好!” 郁元举起杯时动作一僵,很慢地说:“谢谢。” 形式走过,李川川便和几人聊起要奖励的事,说想要虞新故那辆游艇去大溪地玩。 “不要。” “你借出去了?”李川川急问。 “没有。” “那为什么?” 虞新故看都没看他:“是不想借你。” 李川川怔愣一下,便和虞新故央求很久,虞新故还是不答应。 郁元没听说过大溪地,没坐过游艇,不太熟练地用刀叉切着牛排,默不作声地吃着,盘子里泛红的牛排半天都没下去多少,蔬菜和沙拉倒是被吃光了。 虞新故找来了侍应生,提前上了甜点以及些口味清淡的菜品,放到了郁元面前。 闷头吃草的郁元这才获救一般和虞新故说“大、大恩人”,拿过来蛋糕用勺子挖着吃。 李川川眼神在他们之间打量。 虞新故知道郁元的饮食习惯,两人私下定然有交集。 郁元贴虞新故这么近,一脸谄媚,虞新故倒是受用,两人偶尔低头交流。 李川川这才回过味来。 虞新故算是他半个亲哥,竟然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或许只是拍了些马屁的外人这么折他面子。 “小当家,”李景这么喊他,“这是什么蛋糕?” “布、布朗尼。” “跟你之前带过来的差不多。”李景夸奖,“还不如你做的好吃。是吧新故?” 虞新故不咸不淡地嗯了声,郁元像是被浇了水的小树苗,枝叶一下子舒展了,还不好意思地挠头说自己哪有五星级厨师厉害。 就听李川川惊奇道:“你们都吃过啊?” 他微低着头,抬眼瞧郁元,轻笑道:“上次我问新故哥,他还说一点都不卫生,怕有沙门氏菌,他不吃呢,啧啧。” 第30章 a大的学生们陆续将大衣换成羽绒服时,虞新故和虞秋回了趟老宅。 虞怀仁早几个月出国,苏冉跟着去了一个多月,在瑞士听了不少讲座,跟虞怀仁一同出现在中连海外产线建立的报道中。 回到国内,苏冉便对新兴产业开始感兴趣,势要在事业上帮助虞怀仁,每天除了画葫芦外,便是研究投资。 “量子计算机何律师不建议投,产出回报太少。” “哪里少了?一套设备要几个亿呢。”苏冉对着镜子理新做的头发,“再说何律师是哪位?我咨询的律师为什么很建议投?” 虞秋说:“你自己从哪里找的律师?” “何律师是不是承基 ?”苏冉笑道,“他和你差不多大?结婚了么?” 虞秋皱眉:“妈。” “也是为你好。”苏冉转过身,笑眯眯地,“你今年不小了,前段时间和你说的孙家哪位,你觉得怎样?” 卫黎在客厅等着虞秋,除了偶尔出现的的佣人外,客厅只有他和虞新故两人。 电视机放着,卫黎不用太努力地找话题。 虽说比虞秋小上少许,姐弟两人的气质却有几分接近。 或许是因为都生在虞家,他们不用违心对任何人做出平易近人的样子,讲话会得到礼貌的回应,也仅此而已。 从在优秀毕业生代表大会上遇到虞秋,到成为她的秘书,得以日日相伴,卫黎用了将近十年。 电视机播放一桩药企成分不合格案件,卫黎便说:“上次何律还和我讲,宋珠丈夫的案子,已经被人接了,现在 案情正在收尾,胜算很大。” 虞新故心不在焉地“嗯”。 等手机亮了,他又滑动几下,然后关上,皱着眉啧了声。 身边卫黎轻笑,虞新故问:“笑什么?” “您跟虞总挺像。”卫黎道。 “哪里?” “刚刚皱眉时。” 虞新故哼道:“你观察得倒细致。” 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抿了口茶稍侧过身,低声问:“你当我姐姐的秘书有很多年了吧?” 卫黎点头:“有五六年。” “你和她相处得怎样?” 虞新故上挑的凤眼探究般看着卫黎。 卫黎缩回了去拿点心的手,把袖口往下拽,遮住腕表:“老板和员工罢了,只是我和虞总更配合些。” 他用余光打量虞新故,对方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卫黎不禁咽了咽嗓子:“虞少,是有什么事?” 虞新故欲言又止,手指摩挲下巴。 年轻英俊的面孔上,罕见地出现羞赧的表情:“你……我的一个朋友,跟他同学发生了一些矛盾……” 郁元刚和元斯年一起坐上从门江返回北城的火车。 这周末跟母亲和表哥给舅妈实地考察几家疗养院,计划挑一家离北城近些的,方便元斯年探视。 下车后经过二手市场,顺便挑了几样均价没超过三十的宿舍厨具,拎着东西结账时,元斯年骂他像要饭的。 他低头看郁元的手机,发现聊天框有个叫neo的发消息,郁元没回,他就又发。 neo,他总觉得这名字眼熟。 “这人谁?” 郁元看到消息时皱了下眉,付完款就关上手机走了:“补、补课中介。” “你还有课?” “没、没了,太累了,不去了。” 给李川川补课彻底断了郁元做老师的念头。 摇奶茶或者当餐厅服务员只要沉默着做事就好,少有人会注意到他说话或者穿着的问题。 但给做家教时,李川川可以随意将郁元的尊严按在地上踩,学他说话,叫他结巴,丢掉他特意准备的面包。 第42章 虞新故可能也做过同样的事,只是郁元不知道。 那天的聚会并不是不欢而散,郁元向来不忍心驳人面子,但虞新故拉住他,提出要送他回去时,郁元拒绝了。 他想问虞新故为什么这么做,烹饪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做得最好的东西。 而且郁元制作时戴了手套,也有把蔬果浸泡过,把最成功的给别人,自己可以用失败品当一周的早饭。 甜品的食材并不便宜,郁元为了喜欢的东西,可以减少其他的支出。 他们站在风口,虞新故很高,可以把郁元挡住。 他额发被吹乱,衣角和身上的冷香都扑向郁元。 “如、如果你不、不喜欢,可以告诉我。” 虞新故马上说:“我没有。” 郁元低头从书包里拿出了厚厚一沓子笔记本:“这、这是教案,你帮我给、给川川,可能对他有、有、帮助。” 郁元把书包和衣服都拉好,和虞新故说了再见。 拿着锅碗瓢盆回宿舍时,大门外停着辆保时捷,身穿长羊绒大衣的男人抱臂靠车门站着,看到郁元后便站直了,低头咳嗽了一声。 虞新故叫他:“郁元。” “你怎、怎么不去车里?”郁元提着东西说,“外面很、很冷。” “那你先进去。”虞新故去另一侧给他开门,去拿他手里的东西,“这什么?” “二手的厨具,我、我就不进去了。”郁元后退了下,说,“有、有点脏。” 虞新故没说话,把郁元手里装着锅碗瓢盆的布袋子接过来,直接放到了后座,然后站到郁元身后,“上车。” 车内的暖风吹得很足,独属于虞新故的味道变得浓厚。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你这几天不回我消息。” “我、我没空。” “那为什么小咪医生在群里发消息你回?”虞新故不依不饶,把手机打开,“还是秒回的!” “刚、刚好看到了。”郁元别开眼睛。 虞新故捂着嘴咳嗽两声,郁元问道:“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 虞新故一边调高暖风,一边说:“不记得了。” “其、其实没必要这样。我、我能理解你,怕不卫生。” “我没有。”虞新故辩解,郁元看他,他又摸了下鼻子,小声说:“一开始是有点。” “嗯。” 回应很小声,有些失落。 虞新故便解释:“后来你做的我都有尝。 “比外面的要好吃,是真的。 “那天是李川川的生日,当时很多人都在,所以我只能附和。 “是我不对。” 郁元怔愣看他。 车厢隔音效果很不错,听不到外面噪杂的人声,身体逐渐回暖,被虞新故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脸颊就开始发热。 其实虞新故没必要和他解释,嫌弃是正常的,被太多人嫌弃过,再一次也没什么。 也很明白李景说“只是愿意跟你玩玩而已”是什么意思,但虞新故碰触他时给予的温暖太多,也从没说他像乞丐,愿意让他一直坐在自己的车里。 郁元想了想,问他:“你、你跟我,解释干,干什么?” 虞新故的表情有一瞬空白。 为什么? 是因为卫黎告诉他有误会就要及时消除吗? 他想到教案本上认认真真写好的笔记,便当盒里花朵一样的蛋糕,还有特意夹上书皮的neo的论文。 不太忍心让认真的人失落。 也不愿意承认那天郁元和他说再见时,自己胸口传来前所未有的感觉。 “我……我就是……”他欲言又止了,眼睛又看外面,有些焦躁地往后拢了把头发,“问那么多干嘛?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郁元眨眨眼睛:“哦哦,好吧。” 他看向前方装忙,忽然问:“这、这是……” 郁元低头,看到操作台上放着的起司猫相框,和相片上的猫咪与脾气不太好、拍得不太好看的虞新故。 “哦,丽湖正好有联名款,是商家赠的,我没特意买。”虞新故别过脸去,“你要喜欢你就拿走。” 当晚虞新故送出了他有生以来送过最便宜的两个礼物——照片和健身卡。 照片自然是郁元自己愿意拿的,健身卡是虞新故从卫黎那得到的建议。 他和郁元强调,甜品吃得少是为了保持身材,还特意让家庭私教换了健身方案,并呼吁对方:“你太瘦了,腰上都没肉,需要做点无氧。正好我最近比较空,可以跟你一起。” 郁元却问他:“你、你什么时候看过我的腰?” 虞新故梗住,咳了一声。 “这重要吗?你到底来不来?” “我、我不会器械,而且我,身材,身材这样,练也白练,不适合。” 虞新故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立刻找到了说辞:“我认识的健身教练,以前才100多斤,现在是倒三角身材。你比他基础好多了,没什么不适合的,再说我可以教你,怕什么?” 郁元看他黑色中高领毛衣下鼓囊囊的胸肌,和方向盘旁结实的手臂,终于点头了。 刚发现自己性向不同时,郁元有试图改变过,比如将自己锻炼得更壮一些,或许像元丁香说的,他没有男孩子阳刚。 可元丁香说:“你练也白练,细胳膊细腿的,别糟蹋我的钱去做那些。” 又说:“又是做甜品又是锻炼,真有这些心思,怎么不去想想学习?让你考编你不考,保研也保不上,你表哥怎么就行?” 郁元将和虞新故一起去健身房的时间定在了一三五和周末的下午。 枫庭湾住宅三楼设有健身房,只是适合初学者的少,虞新故常用的教练又不在,于是把郁元带到其任职的健身会所,换了一位牛蛙身材的,留络腮胡,之前有给原教练替过班。 郁元穿着速干短袖也不合身,深蹲时领口开得很大,两条细腿上干净得一点毛发也没有。 “我同学,他练肩背和臀腿是不是比较好?” “他臀部有优势,”教练用手评估郁元的腰侧,“这里练起来,做事也更省力。” 郁元问他:“做、做什么?” 教练暧昧笑笑,虞新故站到他们中间,说:“行了,他也不太会,我一会儿带他练,先不用你。” 给郁元规划了几组热身,虞新故去一旁做有氧,回来的时候,看到教练不知道在跟郁元说什么,郁元一边点头,一边试着做了几个深蹲动作,牛蛙还没郁元高,扶着他的腰、还碰他手臂。 服务生经过虞新故,感觉有股子冷风吹过,冻了个哆嗦。 虞新故叫住他:“你们老板呢?” “你这卡可是白金,得有消费门槛才能领。” 教练在后面扶他的腰:“咱们再来一组。你觉得好,加我个微信,食谱免费送,你觉得这吵,我可以上门教。” 郁元刚要拒绝,教练手机响了,脸色一变匆匆忙忙跑了。 虞新故这时候才过来,拉着郁元直接去了器械区,让他练手臂,挑了两个3kg的哑铃,郁元做到第二组,胳膊就酸得不行,额角冒汗。 “坚持下,刚刚深蹲不是还行吗?手臂抬起来,不许偷懒。” 虞新故话说得阴阳怪气,郁元也听不出来,咬着牙做了几组。 白净的圆脸成了粉红色,跟桃子似的,颈子上都是汗,亮晶晶的,领口开那么大,衣服贴在后背上,曲线就显露出来。 自己有氧才做多久,就跟教练那么熟? “不、不行了,手臂、手臂酸呢。” 郁元要坚持不住,虞新故还不放过他:“再做十个。” 郁元喘息着做到第八个,手抖得和筛子似的,松开都没知觉。 健身房里传来哑铃掉到地上的沉闷声响,接着是一阵凄厉的惨叫。 第31章 “3kg哑铃砸脚上?” 诊所里,大夫低头看着面前肿起个大包的脚背,对郁元说:“还好你穿了运动鞋,不然骨头出问题就麻烦了。这周注意尽量不要下地走动,每天涂药。” 虞新故拿完药回来,郁元正要撑着桌子起来,身形也不太稳,大夫扶着他,朝门口的人喊:“喂,小伙子,你搭把手。” 郁元哪里敢让这位帮忙,连忙拒绝,没想到虞新故走过来,背对着自己蹲下了。 “你再把自己弄严重,我可不负责。” 衣物上很淡的皮革味混杂着冷香,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冲散了,冷色的灯光也变得温暖起来,脚背的疼忽然有所缓解。 郁元不敢太贴近面前宽阔的背。 他手搭在虞新故的肩上,视线不由落到对方耳后干净利落的发线上。 就算在健身后,也闻不到太明显的汗味,可能是有注意处理过,散发着不知是沐浴液还是香水的、熟悉的好闻味道。 耳后的淡香更明显,郁元凑近了,有些贪心地嗅。 第43章 虞新故到了车前,单手托着郁元的腿,“我要开门,腿夹好。” 郁元听话地用腿夹着他的腰,隔着衣服更能感觉到对方臀大肌和腹部肌肉有多结实。 车门打开后,虞新故没让他单脚靠着车门站立太久,弯下腰想抱他进去时,他又不同意了,结结巴巴说不用,自己钻进车里坐着,碰到伤脚时疼得嘶嘶倒吸凉气。 明明刚才还小狗一样乱闻,现在背对着自己,耳根子还是红的。 车子在夜灯缤纷的冬夜里缓缓前行。 开到十字路口,虞新故向左打方向盘,郁元往后瞧外面,转头疑惑道:“这不、不是去宿舍的路啊。” “你宿舍在几楼?” “5楼……” “宿舍又没电梯,”虞新故都没回头,“先去我那。” 郁元想起来枫庭湾是有电梯的,房子很大。 可以一直和身边的人待在一起,唯一的不足是会面临被元丁香查岗。 他象征性地沉默思考一会儿:“太麻、麻烦你了吧。” 虞新故却很认真:“我把你弄受伤,对你负责不是应该的吗?” 郁元嘴角不自觉弯起来,勉为其难地说:“那、那好吧。”他想了想,问,“你的管、管家大叔,他喜欢什么?不要,不要太贵的。” 时隔近两个月后,王忠又看到自家少爷带着这位完全不像有资格成为他朋友的男孩子回家了。 王忠年近五十,前十几年为苏家服务,后来跟着苏冉来到虞家,枫庭湾这栋宅子下来后,便被苏冉安排过来,负责照顾虞新故。 圈子里年轻人的一些传闻他倒是听过,不过虞新故被虞道成作为继承人培养,对各方面要求都非常严格。 王忠皱眉看着液晶屏。 男生的名字他都不记得了。 穿着没有版型可言,初次到来时,不敢进门,拿着手机在落地窗那拍外面普通的湖景。 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长得确实很乖。 那天王忠听到他肚子在叫,特意把后厨做多了的饼干拿给他,居然意外见到他拿饼干喂给虞新故。 显示屏里,他家大少爷在男生面前蹲下,把人背起来,男生搂着他脖子,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离得很近。 不是朋友的近,是虞新故很少没表现过的、和他人的亲密。 不像电视剧里某些恶俗的情节,譬如普通人攀附富二代后在家里趾高气昂,男生来到家里后,很礼貌地叫他王叔,还给他拿了份小礼物——一本自己想要但还没买的口袋小书。 王忠这才发现对方脚背上缠着纱布。 按照虞新故的要求,王忠给郁元准备了三楼的房间和一台轮椅,郁元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和虞新故说:“我、我只是脚受伤,又、又没残废。” “那我抱你上楼?”虞新故抱臂问他。 他乖乖坐上去了。 “王叔,饭菜按照之前的准备就行,”虞新故说,“清淡的,不要放辣。”看着轮椅上低头找按键的郁元,他又补充,“对了,做份排骨汤。” 说完,虞新故便上前去,王忠见他弯腰一边在扶手上操作,一边说像是很嫌弃地说:“怎么笨成这样。” 男生倒是很好脾气地笑,抬头看着虞新故时眼睛里满是讨好谄媚,夸他什么都会,虞新故很是受用,推着人上楼了。 王忠看到电梯门关上,拿着手机往外走,看到桌上放着的礼物小书后,脚步顿了顿,又换了个号码拨出了。 郁元被安排在虞新故春夏居住的卧室里。 说是卧室,其实更像书房,格栅的对面是一整面墙的木质书架与收藏展柜。 郁元此时已经完全可以自己操作轮椅,虞新故出去后,他便驱动轮椅来到展示柜前。 这时视频电话便响了,是元丁香。 郁元赶紧挂掉,又拨打了语音过去。 “你在哪儿呢?” 元丁香不太满意地问。 “在、在自习室。”郁元压低声音,“大家、都、都在学习。” 元丁香沉默一会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郁元,舅妈的手续要办妥了,打算过几天就般,让郁元下周回家帮忙。 郁元看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背,发愁地答应了。 虞新故洗好澡进来,想要通知郁元去楼下吃饭时,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欣赏自己的展柜,仿佛在欣赏某些艺术品。 虽然二者差别不大。 郁元穿一件墨绿色的毛衣,皮肤被衬得很白,仰头时,侧脸竟然跟小咪有几分相像。 “这只是做志愿者时的照片,还有大学里的奖项而已。” 虞新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身后了,嗓音洪亮。 他被吓了一跳,按着胸口说:“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虞新故手撑着他轮椅:“怕打扰你欣赏。” 展柜里不同年龄的几个虞新故像是等比例长大的,小时候的脸更圆,是名副其实的糯米团子,每张照片里都是抬头的,骄傲神情倒是一直没变。 照片的背景很多都是乡下的瓦房旁,合照者年龄和他相仿,皮肤被太阳晒得黑红,穿着勉强得体的衣服。 郁元猜测,虞新故从小便有资助他人的种种举措,或许自己也和被资助者一样,因为某些并不想承认的原因,引起了虞新故过剩的同情心。 郁元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相框中,惊讶道:“是、是我啊?” 在很多奖项和精致的相框中间,摆着某个格格不入的小猫相框,他和小咪也被收纳到虞新故的私人展柜中。 “这张是因为没地方放了。”虞新故理智气壮,没看郁元,“相框只能放在这里。” “可、可是楼下餐厅也、也有放照片啊。” “……” 虞新故不知该如何解释。 郁元显然是没发现任何端倪,而自己找的一些理由无疑是违心且蹩脚的,可无法宣之于口的真因是自己尚不确认的,若要形容,像还没成熟的果实,摘下来吃非让郁元吃,他可能会觉得生涩难忍。 面前的人还在认真仰起头观赏展柜,不舍得移开眼,所以灯光在头顶上打出的圆环都一动不动的。 周围的环境安静,只有时钟走动的声音,虞新故听到自己有的心跳。 “嗡——” 手机又开始震动,郁元像给吓了一跳。 虞新故很不满地说:“谁啊?” 郁元朝他比噤声手势,小心翼翼接起来。 “你在哪?” 元斯年的声音传来。 “啊,在自习室。”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冷声问:“这么晚了,还在学习吗?” “嗯,要赶、赶论文,”郁元说谎时,手攥着衣摆的布料,“如果找我的话、过、过几天吧。” 对面忽然笑了两声:“好。” 十几个人的自习室中,元斯年手指让晚餐的热气熏得有些疼。 他不自觉地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这天,虞新故去中连参加完会议,回到家时餐桌上的甜点一口未动。 他脱下外套,目光在客厅和楼上扫视:“人呢?” “今天吃完饭上去了,”王叔接过外套,“说不让我们进房间。” 虞新故眉头微皱,拿过手机:【我回来了。】 这天,享用过米其林大厨的晚饭后,郁元便先上楼了。 到房间后,他关上门,轮椅开到浴室前,为难地看自己还不能动的脚,然后咬咬牙,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以一种滑稽的僵尸跳姿势蹦跶到浴缸旁,每跳一下,脚背都传来一股闷痛。 脱衣服还算顺利,郁元松了口气,准备放水。 对于一个从小没用过浴缸的人来说,湖景巨型浴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来的第一天就跃跃欲试了。 将一旁的水龙头打开,郁元扶着墙,单脚跳上大理石台阶,谁知脚下正好踩到溅出的水渍上,整个人跟块肥皂一样滑了下去。 半个小时后,虞新故的消息依旧没被回复。 neo:【?】 这时,三层走廊处传来一些骚动。 虞新故闻声,示意王叔给楼上打了电话,女佣说:“郁先生的房间里面有人在喊。” 门没锁,虞新故进去时房间亮着灯,空无一人,轮椅放在浴室外,浴室的门紧紧关着。 “这笨蛋!” 虞新故大叫:“郁元!” 一边推开了浴室门,见到面前的情景后猛地停住脚步。 郁元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一边,鞋子却丢到了洗漱池旁,人更是乱七八糟地倒在浴缸里。 水龙头还在哗啦啦放水,蒸腾的热气里,赤裸的两条细腿和圆润的两瓣屁股正对着虞新故,白得和浴缸瓷砖的颜色接近。 他脑子里传来轰的一声,脸颊开始发烫,眼睛却移不开。 “虞、虞新故吗?” 郁元声音里带着哭腔,看样子是被摔疼了:“能、能不能帮我下?手好、好疼呀。” 第44章 虞新故新买的羊绒毛衣被郁元皮肤上的水打湿了,胸前和手臂处一大滩水渍。 “你是不是傻?要洗澡不会找人?” “找、找谁啊?”郁元后背让虞新故揽着,自己自觉把受伤的腿打开,搭在浴缸外,手臂勾着虞新故的脖子,艰难地坐好了,这才乖乖开始放水,小声说,“你不、不在。” 他低着头,按摩发红的手腕,泡在热水里,眼角有点红,看上去有几分委屈,好像很需要虞新故。 “那不能等我几分钟?” 虞新故伸手试了下水温,手背碰到郁元手臂的皮肤。 细腻而柔软的,让他想起小时候抱在怀里的毛绒玩具,但郁元是有温度的,抱起来更舒服、更让人不想放开。 虞新故捞他的腰时,用的力气有些大,郁元的腰侧有几个明显的指印。 将视线慢慢收回,虞新故说:“还有,浴缸要先放好水在进去,你是不是傻子?” “我、我又没泡过。” 虞新故像听到笑话一样:“你家还能没浴缸?” 郁元没说话。 虞新故有点尴尬,转身拿来几个泡泡浴球,是他姐上次买多了扔给他的。 “要哪个味道的?” 郁元想都没想:“跟、跟你一样的就行。” “我没用过。” 郁元伸出手把浴球拿了过来,放在面前仔仔细细闻了好一会儿,挑了一个蓝色的,笑眯眯道:“这个,跟你身上的、很像,要这个。” 艰难地沐浴过后,郁元把自己裹在浴衣里,被虞新故推了出去放在卧室,又过了半分钟,虞新故推着郁元走出了房间。 “干什么?”郁元急着问。 “你吹风机坏了,”虞新故说,“去我那吹。” 他房间就在郁元隔壁,大了整整一倍。 虞新故把郁元放在自己房间的卧室床边,转身去浴室找吹风机。 郁元被独自留在虞新故的卧室里。 头顶的圆弧壁灯呈现柔软的暖黄色,整个卧室的装潢以浅灰色调为主,温和但保留着一些距离。 房间的里都是虞新故的味道,比车厢里还要浓郁,把郁元整个包围吞噬。 郁元环住自己的腰侧,手指放在刚刚被弄疼的地方,那种被紧紧环抱的触感好像一直存在。 他转头看着浴室的方向,虞新故还没出来。 心跳得有点快,郁元伸出手。 “就闻一下。”他对自己说。 他拿起了床上的软枕紧紧抱在怀里,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 元元好像那个、嗯那个xx期需要xx安抚的xx【这是可以说的吗】 第32章 经过长达二十分钟、两次差点烫伤头皮后的虞新故专供吹发服务后,郁元湿漉漉的头发变成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形状。 没等他发表任何意见,虞新故就借口说自己要开会,把人利落地推到了隔壁。 晚上十点多,房门响了,王叔端着热过的牛奶和餐盘进来,郁元见是两人份,奇怪道:“他今天,没吃吗?” “少爷今晚还没出房间。” 郁元便接过来:“我、我去问问呢。” 门敲到第三下,没有要开的迹象,里面传来低哑的人声:“有事?” “你、你的牛奶。” “不喝了。”声音听起来颇为奇怪,像是在喘气。 “你、你没事吧?”郁元和王叔对视一眼,问他,“不舒服吗?我、我进去看看,可以吗?” 里面沉默了一阵,又气恼道:“没事就去睡觉,别打扰我。” 郁元怔然,同王叔悻悻小声道:“怎、怎么生气了?” 那之后几天,郁元见到虞新故的次数明显减少一些。 每天下楼时,等在餐桌边的只有王忠和几个厨娘,接送他去学校的司机倒是按时,郁元问起来,司机便说虞新故是忙工作和学业。 即使见到,虞新故也总是在忙,总戴着耳机,不知和谁讲电话。 脚能碰地的第一天早上,郁元跟着几个厨娘在后厨忙活,做了三明治和杯子蛋糕,烤好的饼干装好,等在楼下的沙发旁边。 电梯门打开,虞新故打着领带下来,大概是运动完,穿白衬衣时身上的肌肉隆起的弧度也优美,郁元便多瞧了几眼。 桌上摆着餐食,郁元坐在沙发上,叫他过来吃些。 玉米三明治,最近网上挺火的甜品,都让郁元学会了,跟拍卖会上拍到的餐盘不太搭配,虞新故坐在他旁边,两人之间保留一些距离,转过头,看到郁元脚底下放的行李袋。 他愣住,手上三明治都放下了,蹙眉问:“你要走?” “腿好了,也要回、回家了。” 家里的电话来了不知道几次,舅妈的手续要办,元丁香催他回去。 “总在这里,你还要、天天早起。” 早起,不就为了躲着自己吗?郁元心想,但是见虞新故没说话,看着却不知所措似的,也称不上高兴。 “我送你。” 王叔给两人打开门,冷风裹挟着寒气进来,虞新故穿长的羊绒大衣,里面搭规矩的西装,郁元出门前又停下了。 他指着虞新故的领结:“有、有点歪。我帮、帮你吗?” 虞新故没说话,郁元当他默认了,手放在领结上,把扣子整了整,没碰到他的衬衫。 “你这几天是、是真的忙吗?” 郁元低头说话,气息打在虞新故的前襟。 他戴一顶粗毛线帽,低头时,鼻头有点红,脸颊肉显得绵软。 大概是真怕热虞新故烦了,问话都不敢直接,现在要走,也不抬头看人。 虞新故“嗯。”了声。 闻言,手指在领结上停住,郁元视线到虞新故线条利落的下颌,就没继续往上了,闷闷问:“吹头发那天、你、你没看到什么吧?” 面前的喉结滚动了下,头顶回答的声音低沉到只有两个人听到:“没有。” 十二月末的寒风呼啸,车身又在宿舍门口停下。 车窗外的后视镜里,穿得和球似的郁元始终没离开,面对着车尾,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说是忙工作的人倒没去公司,又让司机开回枫庭湾,到家门口时,王叔看着人打扫花房,把郁金香的种子挪到温暖点的地方,有厨娘过来,跟他对中午的菜品,王叔说:“要顾及小姐的口味,做酸些的贵州菜。” 虞新故外套还没脱,问王忠:“我姐来了?” 王忠没料到他还能折返回来,愣了下,说人在一楼客厅了。 当初新楼盘刚下来,虞怀仁就挑中了枫庭湾和乾水居,给儿女各备一套,面积都差不多大,住一家人绰绰有余。两个地方离得不远,虞秋嫌麻烦,也没怎么来过。 走到客厅的时候,虞新故听到里面的说笑声,中岛沙发上,他平日不近人情的姐姐拿着刚刚郁元烤的饼干喂给自己秘书。 卫黎吃得熟门熟路,握住虞秋手腕,他自己的腕表是卡地亚的,跟虞秋的一款很像。 虞新故轻咳一声,两人身形顿住,很快分开了。 午餐合虞秋的口味,柠檬酸把虞新故弄得直皱眉,虞秋拿餐巾沾了沾嘴角:“这周爷爷让咱们回家一趟,小叔从国外回了。” 他小叔虞寄前两年收购的药企,股价可谓水涨船高,这是趁着年末财报出来,赶紧来虞道成面前邀功了。 虞新故想都没想:“不想去。” “你要驳爷爷的面子?”虞秋说,“不能留妈一个人在,她应付不了。” 苏冉藏不住事也忍不住火,虞新故这不情不愿地答应。虞秋又问他:“刚刚的饼干和甜品不是家里做的吧?” 虞家的厨师来自四方各地,负责的菜系不同,做的东西当然更专业。 虞新故没说话, 端起杯盏喝热茶,虞秋便笑:“这年头,同性结婚也不稀奇。” “怎么就结婚了?”虞新故差点没呛到,放下了杯子,“我们没什么。” “你可没把谁叫到家里过。” “那是他腿受伤了。” “可以前你也不让别人给你打领带。川川的事,也跟他有关系吧?” 游艇没借,中连名下的艺术院校,李川川也没能到最想去的院系去。 “我前几天出差,小景往乾水居跑了好几趟,说你不接他电话。” 桌上甜品的奶油有些融化了,虞新故没接话,也不喝茶了,靠坐在沙发上,姿势不舒展,像给困住了。 虞秋挨着卫黎坐,叫人把甜点收下去,和虞新故讲:“我知道你不是一时兴起的人,但有些事我要提醒你。” 虞新故看向她。 “他承不承受得了一整个虞家?这事情我能帮你瞒着,妈妈和爷爷那里怎么办?”虞秋摩挲着腕上卡地亚的腕表,“毕竟我可不打算跟哪家联姻。”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枫庭湾的夜晚竟然空落落的。 第45章 王忠在楼下拿着那本口袋小书上楼时,虞新故走过去,问他:“是你告诉我姐的?” 王忠收起书,直言道:“不太好先让夫人知道。” 虞新故皱了下眉,转身回房了。 床品早让佣人换过了,枕头还是郁元抱在怀里闻了很久的那一个。 不是有意要看到那一幕的,虞新故拿着吹风机出来时,外面郁元抱他的枕头,着迷似的闻味道。 郁元在他身边时,也喜欢离他很近,有几次都在偷偷嗅他,浴球要和他一样味道的,抱枕头就像抱着自己那么紧。 给郁元吹头发时,这人还无事发生一样。 头发是软而香的,洗发露是虞新故用的那款,两人有一样的味道,黑发纠缠虞新故的手指,恋恋不舍的,隔着衣物,虞新故想起在浴室里的某些触感。 郁元缩着脖子,仰头看他时,眼睛雾蒙蒙,轻声求饶呼痛。 躲避的动作让浴衣落下去一点,半个肩膀露出来,白腻得跟奶油蛋糕似的。 虞新故察觉到一丝不对,赶紧把人推了出去,关上门,低头看暗暗骂了一声,去了浴室。 那晚虞新故做了难以启齿的梦,脖颈、腿弯、还有腰部,他都咬上去,郁元只能搂着他的肩膀,结结巴巴说冷、说让他轻点。 可他没停下。 原本定了晚上回老宅,虞新故下午在书房,电脑上乱七八糟的表格看不进去,手机时不时振动两下。 这几天和郁元没主动说太多话,对方时不时献宝似的发一些自认为有趣的花花草草,高铁站边上奇怪的石头,虞新故发现他身边还站着谁,露出一片衣角,品牌跟上次郁元救小猫时的衣服一样。 “高铁站人好多。” “云朵形状像不像小咪?” “「图片」这个你吃过没?门江的特产。” 虞新故放大了图片,麻酱和蒜汁铺在一片实蛋质地的软方块上,像是路边摊。“没有。” “下次我带你来好不好?「图片」店铺很干净。” 没等再回,外面传来敲门声,王忠开门,李景领结都没打,梳上去的头发给风吹乱了,冲进门便和虞新故喊:“秋姐出事了。” 从庄园大门开到宅子里,平常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现在显得足以一小时那么长。 路过庭院时,张姨看着几个佣人处理枯黄的葡萄秧,见虞新故和李景二人阔步进来,便上前去,低声嘱咐:“这次夫人和小姐都出事,老爷是真生气了。” “我妈?” 李景和虞新故摇头,表示这事自己不知道。 “好像是收购的事,赔了不少钱进去。”张姨说,“都闹了大半天了。” 虞新故赶到的时候,厅内并无争吵,虞道成坐在黄花梨书架前,桌上砚台旁一沓子厚文件,身边站着虞寄,身后是一大副新写的“和”字,书架上摆着个眼熟的粉青釉葫芦瓶 “爷爷,小叔。” 虞新故把外套交给佣人,虞道成点头,示意他和李景去一旁坐着。 旁边苏冉红着眼,还在哭,身边站着虞秋,脸黑得和锅底似的。 虞道成沉声开口:“丽湖你让给你小叔处理,海外的产线就不用你再插手了。跟着你妈一起把星云的事解决,还有,那个姓卫的,别让我在北城看见他。” 星云是当初虞秋竭力阻止苏冉接手的量子计算机产业,也是赶巧,虞寄刚刚回国,星云便宣布退市,苏冉白白砸进去的几个亿,连水花都没有。 “星云的坑我替我妈填上,”虞秋自然不肯,“丽湖天街我不放手,卫黎更是不可能。” “小秋!”苏冉狠狠拽她一把,“听你爷爷的!” “爷爷,”虞新故站起来,“ztz是我去做的审核,张正明的资料我都查过,当初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是你查的不够深。” 虞寄这时开口了,他倒是满面红光,一副镀金回来事业有成的样子:“张正明身上背着几条人命,如今畏罪自杀,ztz四分之一的品牌都是抄袭的,你能不知道?好侄子,谁给你和小秋提供的资料?” 虞新故这才猛地想起谁,下颌线条骤然绷紧,虞寄低头直笑,在虞道成身边坐下了,仰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几人,不说话。 “认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你”指的自然是虞秋,虞道成遣散众人:“除了虞寄以外,都出去吧。” 丽湖也好,中连也好,对虞家来说,品牌形象的损失远远大于财报数字。 虞秋不是每天追着财报表看的人,ztz入驻丽湖全线才刚刚几个月便出这种丑闻,口碑下落是自然的事,而张正明这时被爆出是黑白两道同吃的张家遗落在外的私生子。 媒体大肆渲染虞家和张家的关系,甚至有人怀疑到中连的立场问题,越描越黑,这对一个“中”字打头的业内龙头企业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冲击。 这一番操作下来,虞秋要承担的损失远远大于苏冉在星云的白花的钱。 “孙家的人后天就来。”苏冉把眼泪擦了,接过张姨端来的热花茶喝了几口,和虞秋说,“你们赶紧把事情定下来。” “我不。”虞秋把脸别向一边。 “你难道还没听懂你爷爷的意思?孙家根正苗红,你和孙烨磊结婚,就能解中连现在的局!”苏冉急得站了起来,扯着虞秋的手臂让她转过身,“小秋,姓卫的穷小子能帮你拿回丽湖?还是能让你待在中连?” 虞秋手上的情侣腕表都没摘下来,一声不吭咬着嘴唇,挣开母亲的手便冲出门,险些撞到进来的弟弟。 自己姐姐这些年付出多少心血,跟卫黎感情几分,虞新故都明白,他没拦着,进门喊了声“妈”,苏冉便责怪道:“你也是,回来干什么?往枪口上撞!” “我爸不在,我不回来,难道看着虞寄把你们挤出去?” 苏冉恨恨道:“混账东西,怎么没死在外面!” 张姨皱皱眉,赶紧要把门关上,虞新故却说:“开着吧,听到就听到,反正也没说错。” 苏冉捅出来的篓子不算大,在她心中远没有自己女儿看走眼的事大,和虞新故诉苦好一阵,说:“你去去劝劝你姐,多少凤凰男的前车之鉴摆在这?” 虞新故说:“我姐比她小秘书多八百个心眼,当初卫黎还是她主动调过来的。” 苏冉差点没气厥过去,虞新故说了顿好话,苏冉才问他:“为什么你突然要把王忠弄到国外?” “不是正好吗?他儿子在国外念书,他老婆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苏冉哼了声:“我可不信,你在枫庭湾里藏了什么弯弯绕绕?” 见虞新故没说话,苏冉拉着他手嘱咐:“宝宝,可不要和你姐一样。” 苏冉在家当了二十几年的大小姐,在虞家当二十几年全职富太太,菟丝子似的,虞怀仁不在,她多半都愿意听儿子的,半天过去,虞新故把人哄着,终于和几位太太约好了下午的美容,算是满意地出门了。 和母亲说话不能急,也不能直,要哄着,这是虞怀仁嘱咐他好几遍的,虞新故哄好了苏冉,自己心都累,看着人走,转过身后脸上笑容就不见了,结了层冰一样。 “当初给我妈做风险评估的律师姓许,跟给宋珠丈夫做担保的是一个律所的。” 李景立刻便会意:“有人故意?” "你看没看到爷爷书房的葫芦瓶?跟张正明家里那个是一对。虞寄送的。” 佣人打开门,外面的冷风迎面吹,湖边虞秋的红色羊绒围巾给吹起来,是灰暗天地之间独有的一道靓丽。 虞新故朝她走了过去。 -------------------- 怎么回事啊这章总发不出去呢 第33章 门江天气和北城没差太多,但这几天净是多月,灰云之间漏出来几点蓝色。 给虞新故发了门江同玩邀请,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半天都没得到回复。 元斯年面前的小食都要吃完,郁元的一半都没下去,愁眉苦脸地拿着手机。 结账的时候,元斯年从后面瞄他手机屏,没备注的名字,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不好说是否跟送郁元回学校那辆豪车有关。 两人离开之前,元斯年收到姜卓消息。 【齐锐那天晚上也不在学校,我听师妹说,女朋友因为这事跟他吵架了】 “我们去、去疗养院吗?” 出了门,郁元问。 今天是陈玲去北城疗养院报道的日子,元丁香一家人一起把人送过去。 元斯年没理会:“你那天晚上是在自习室吗?” “是、是啊。” “我去了,没见到你。” 郁元看向别处,随口道:“哦……我、我在实验室睡的。” “跟谁睡的?” “啊?” 元斯年嘴角噙着略带讽刺的笑:“你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特明显吗?” 放完话,都不等人,直接往前走了。 第46章 莫名其妙发火不是一次两次,郁元小声发表意见:“有必要什、什么都跟你说?”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转过身同他对视。 元斯年无疑是英俊的,看他的眼神是种恨恨的冷:“郁元,你别不知好歹。” 郁元这时控诉:“我和谁、谁聊天你要偷看,我找同学借、借衣服你也要问,去哪里过、过夜,要管,你只是我、我表哥而已!” 这话竟不知道怎么戳了元斯年的肺管子:“如果我去大街上随便找个人一起过夜,你觉得无所谓是吗?” “那、那是你的自由。” 元斯年怔愣一瞬。 “行,”他咬了咬牙,“你真行。” 当天中午,郁松柏开车带着几人回到北城。 护工早就等在门外,将陈玲扶着在轮椅上坐好,几人跟在后面大包小包带着进门。 外面天气阴沉沉,郁松柏在后面念叨,说今天冷得很,大概是要下雪。 元丁香便“哎呀”一声:“小玲的棉袄就带了一件。”他叫上郁元,“一会儿你们几个先去看看还缺什么,都买好,我陪着小玲在这。” “姑姑,”元斯年说,“我们几个男的,挑不好样式,不然您跟着我们,也好讲价格,不如让元元在这先办登记。” 元丁香犹豫着,郁元却先点头:“你、你们去吧。” 办登记就是走流程的事,不难。 元丁香只好便郁元嘱咐:“看着你舅妈,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吧。” 登记完后,郁元跟着几个护工上电梯,进了房间。 这疗养院比门江自然好了不少,和单身公寓似的,郁元用手压压床垫,弹性和软度都适中。 外面隔音也不错,和元丁香说的“万里挑一,费了好大力气托关系才找到”挺相符。 几个护工们在屋子里收拾,郁元转头打量人来人往的楼道,问身边的护工:“这、这里住、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吗?” “五十以上的多。” 以前门江的疗养院,被爆出过几次住户伤人的事件,导致郁元对疗养院的印象始终有点偏见。 “这里入住要出无严重精神疾病状况证明,很安全的。” 护工微笑说完,陈玲脸色就变了,呼吸有点急促。 “陈女士,稍等一下就可以入住了。”护工安抚道。 陈玲白着脸和郁元讲:“元元,你陪舅妈去外面待会儿吧,这里闷得慌。” 疗养院三层有阳光房,郁元本想带护工一起,陈玲拒绝了,拉着郁元说:“就咱们两个,舅妈想跟你待会儿。” 她年轻时人很美,手软而白,和葱段似的,如今衰老和疾病都来攻击她,手背薄的只剩一些皮肉。 陈玲没太和郁元提过要求,郁元便答应了。 窗户是落地的,很大一片,和虞新故家里的差不多,能眺望到北城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 “咱们住的是哪里啊?”陈玲太久没出来过了。 “辰,辰阳区,”郁元指着远处的某栋建筑,在陈玲旁边蹲下来,“舅妈,那、那里是a大,我和表哥都、都在那上学。表哥读,读到博士了,很厉害、是最早、最早发完文章的,明年就毕业。” 陈玲迟钝地转过头,露出笑来,忽然又问:“那这里的价格很贵吧?” 是贵,先是搭上了郁元家教的钱,再是元丁香做买卖、穿鱼钩的钱,最后是郁松柏的股票和基金。 “我妈、我妈有认识的人,打折的。”郁元安慰她,“这里,离我们的学、学校很近。” 陈玲怔然,点点头,忽然问他:“元元,现在还在学画画吗?舅妈给你买新的画具。” 郁元知道她这是又糊涂了:“舅妈,我、我们回去吧?” 陈玲不肯:“回去每天又要待在一个地方,身上要长疮了。元元,舅妈有些渴了,你去帮我倒些茶水,好不好?”她指向郁元身后,“就在那呢,舅妈等你。” 距离才二十几米,郁元便过去了。 负债这几年,元丁香逛商场的次数屈指可数。奥莱对她来说是门江没有的大商场,还有折扣,她给家里人一人挑了一件。 试穿的时候郁松柏倒是不拒绝,等元丁香花完钱,小声嘟囔说贵,买它干什么。 元丁香把大包小包都塞给丈夫,拉着元斯年去看衣服。 “你弟弟穿比你小一号的就行,帮姑姑看看哪件好?” 元斯年耐着性子挑,分出神想郁元是不是还在陪着陈玲。 先前也不是没看过郁元手机,跟齐锐的事,也是他看消息才知道的,那时候郁元都没说一个字,现在竟然为了neo和他叫板,说他只是表哥。 什么都不算的表哥。 他面无表情地说:“蓝色的吧。” 元丁香刚要结账,护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元女士,病人刚刚跑出去了!” 话没说完,元斯年手里的纸袋子“啪嗒”掉到了地上。 “我、我本来要给舅妈、舅妈倒水,我把她放、放在……” 身上棉服被划破了,手上和脸上都是灰,郁元指着轮椅的地方,话没说完,就让元斯年打断:“我妈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让她单独待着?” 他上前揪郁元的衣领:“你是不是要把我家里人都害死才安心” 元丁香挡在元斯年前面,狠狠往后推了一把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眉毛竖起来:“缺心眼,看个人都看不好!报警了吗?” 郁元差点摔倒,点头颤声道:“找、找了疗养院都、没、没有,已经报、报警了。” 当天下午接近五点时,辰阳区民警给通知元丁香,说是在汽车站发现了陈玲。 陈玲回来时,还穿着那身棉睡衣,脚上拖鞋丢了一只,一手拿着车票,嘴里念叨着:“回家、回家。” 元丁香把新买的棉服给她穿好:“好,小玲,咱们进屋,回家了。” 陈玲马上不愿意,连连摇头,念叨着要回门江:“斯年在这,我给他丢人。” 元斯年扶着母亲的动作僵住了。 元丁香这时说:“斯年是你儿子,他怎么会介意呢?” 元斯年始终一言不发。 本想将陈玲再度安置回房,有护工找了过来。 “各位家属,我院不收有精神问题的病人,请提供专业机构开的证明,如果有问题,一周内搬离医院。” 外面天色渐渐暗了,大朵大朵灰云挤压在天上,要砸下来一样。 机构开了快速通道,元斯年拿着诊断书,推着陈玲回来,医生只快速看了眼,摇摇头。 半个小时后,几人开始收拾上午才拿过来的东西,准备回门江。 郁元想过去搭把手,又让元丁香推开了,好像他只会添乱。 郁松柏和元斯年把陈玲弄上车,郁元提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听见元丁香在前台理论,嚷嚷押金凭什么只退一半。 毕竟是小一万的钱,元丁香做小工也得做一个月才赚到。 她走在郁元前面,小声嘟囔道:“你怎么就一点心眼也没有?斯年让你干什么就干?” 郁元想了想,和母亲说:“可是你、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去逛商场了。” 元丁香愣了几秒,还是没好气地说:“把帽子戴上,别弄感冒再给我添乱。” 找不到疗养院,家里房间也不够睡五个人。 傍晚的车上,元丁香当着元斯年的面把他批了一顿,让郁元在疗养院找好之前先别回家了。 买了汽车票,郁元把自己房间收拾好,让陈玲住进去。 元斯年将母亲安顿好,握住她枯瘦的手,静静看她一会儿,然后放开了。 出门时,客厅传来饭菜香和红薯的甜香。 郁元背着双肩包,路过元斯年时,还没忘了嘱咐他:“你们记得、记得吃饭。” 总是这样,好像怎么对待都可以。 元斯年没来由地嗤笑一声,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废物。 郁元出门的动作顿住,下一秒就往前走了。 被拥簇着从北城地标性的传媒大楼送出来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 虞新故客套地和对方握手:“礼物给您放在办公室,小小心意。” “虞少客气。”对方会意道,低声道,“其实今天就算您不来,我也会打算让人明天扯掉中连的头部话题。” “还是我小叔考虑得周到,”虞新故说,“不过我不喜欢拖延,头部话题,包括所有说中连和张家相关的话题,今晚我都不想看到。条件您随便提,当然,如果您相信我。” 虞家的长孙和旁系,啥子都知道选谁,对方点头:“给我十分钟。” 李景挂掉电话,和虞新故说:“宋珠已经搬走了。” 虞新故冷笑道:“准备做得真充足。” 上车后,他让司机从车下的储物柜中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 “汇康医药三年前的临床资产情况和药品安全检测数据。” 第47章 李景诧异一瞬,随即笑了:“早就备好了?” “以防万一,”虞新故疲惫地后仰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我今天不想再看到虞寄了。” 李景轻松道:“明白,交给我吧。” 没让车开进去,虞新故在枫庭湾外下车,墨色的天空飘起雪花。 湖面已经结冰了,房子半边亮着明黄色的灯光,大门路灯下隐约见到个人影,低头站着。 虞新故脚步顿住了:“你怎么在这?” 毛线帽跟离开时的那顶一样,身上的棉服鼓囊囊,半张脸缩在衣领里,露出来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郁元朝他跑过来,能看出腿脚还不太利落。 “从门江到这里,动车要一个小时,你在这等我多久?” 帽子上积了一层雪花,刚刚在门口一直跺脚。 “刚、刚到,”郁元拍走肩膀上的积雪,手指比了个“2”,笑眯眯道,“要换、换乘地铁,所以是两个小时。” 虞新故把他的指头掰下去:“为什么提前回来?” 他就低着头不说话了,没想把家里的事跟虞新故说。 一阵沉默后,虞新故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神色有微妙变化:“因为刷到新闻?” 郁元愣住,但是没否认。 “你是不是傻?给我发个消息不就好了。” “你、你没回啊,这几天又、又这么忙,也是因为这个吗?” 虞新故嗯了一声。 “那、那事情解决了吗?” “算是解决了。” 说是解决,可虞新故的脸色很沉,跟跑了好久终于停下一样疲惫:“走吧,外面太冷了,先进去。” 直到进了屋子,郁元把一直拎着的纸袋也递给了他。 纸袋里是被包裹得很严实的物体,虞新故一边打开,一边闻到了熟悉的香甜气息。 “还有上次你、你送我回家,路上说闻着很香,就是烤红薯。”郁元用肩膀碰他,小声说,“我在、在家里烤的,很、很甜。” 因为抱了很多层保温棉,从门江到北城的两个小时里,红薯只是放凉了一点点,口感是刚刚好的温热。 在此之前,因为家里的食材不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处理。 尝了一口,郁元给他的,确实比先前吃的甜。 “就剩下一个?所以是最后的才给我?” 郁元一副被冤枉的表情:“我是、是把最大的给你!” “杨骁分到了小的?” “我还没有、没有回宿舍,”郁元强调,越急越结结巴巴,嘟囔道,“只、只给你留了,你不信。不、不吃就算了,反正也不卫生。” 虞新故把这独家烤红薯交给佣人,自己去卫生间洗手。 少时,佣人端着摆盘精致的菜品上来,其中有刚刚的红薯。 手机响的时候,两颗黑脑袋还凑在一起,虞新故先站了起来,探身越过郁元,拿起手机去一旁接听。 “下午姐姐把他辞退的吗?” 虞新故转头,郁元的侧脸对着他,小学生一样乖乖坐着,餐具放好了,用纸在嘴巴上擦擦,然后整齐叠成方块放在餐盘边缘下。 先抬头看头顶的吊灯,又环顾四周在找什么,最后视线定格在虞新故的方向,脸上的茫然就消失了,身体的朝向也不再变化。 虞新故望着他,听到哪里发出“咔嚓”一声,好像有东西锁住了,他没办法再移开视线了。 他和电话那头的李景说:“我跟她不一样。” -------------------- 新故:锁了 第34章 雪还在下,透过落地窗往外看,棉花一样的雪飘下来,郁元觉得一切不甚真实。 见到虞新故的时候,郁元忽然发现,被赶出来、骑车上经历的一路颠簸也都没有那么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重新收拾好自己,穿戴整齐,拎起带来的纸袋,准备同美梦告别。 那时虞新故也刚挂断电话,站在窗边,身后的雪还没停。 他看着郁元的方向,有些失神。 室内的灯光清楚,郁元看清对方眼下的青黑,和有点长的胡茬。 虞新故很少有累到这样呆滞的时候,但看他要走,又站直了,不太满意地、有点急地讲:“外面雪还没停。” 已经快到八点半,郁元再回宿舍也将近一个小时。 他没太犹豫,折返回来,站在虞新故面前,安抚般圈着他的手腕。 “虞新故?”郁元试探着问,哄小孩子似的,“雪小一点我听贝琳说,下、下雪时,市中心的冰场会开,离你这里只有两公里。” 市中心的冰场实际上是一片面积不小的湖,因为应季加上下雪,来玩的人很多,两人拿着护具进去,工作人员一边扫码一边讲:“你们今天来得巧,有滑冰比赛,免费报名。” 虞新故问:“什么奖品?” “一等奖是联名文创,用非遗艺术做的,外面买要大几百。” 工作人员指着后面一个吊坠灯笼。 没看出是什么非遗,三百块的东西也并不值钱,虞新故要走,回头看见郁元还在盯着灯笼瞧。 虞新故便认真问工作人员能不能用三千块交换,工作人员建议他拨打主办方电话。 郁元赶紧把虞新故拉走了。 来时虞新故本想带着冰鞋,郁元说自己不会,虞新故便也没带,到了这,两人一人拉一个椅子冰车,可惜虞新故体型超限,坐不进去。 于是郁元从旁边找来个别人玩完的自行车,把虞新故从椅子里拔出来塞到车上了。 “站这。” 虞新故指着自行车后面的铁架,郁元便站了上去。 “揽着我,不怕摔吗?” 郁元这才敢伸出手,环住虞新故的脖子,两人一车慢慢在冰面上开起来。 “你来过很,很多次吗?” “小时候跟李景他们总一起来玩,”虞新故说,“那时候还能坐下椅子。” “那怎么,连椅子小了都,都没发现?” “高中之后就没来过了,在国外念了几年书。” “国外啊,”郁元憧憬道,“欧洲吗?是不是很棒?” “那边歧视很厉害,我不想去。”虞新故低声说,“我一直也没想去。” “那、那不去,不可以吗?” 虞新故沉默,又说:“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是虞新故只身一人,虞道成不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国外走丢了求助无门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刚到国外是同校的白人学生怎么拿水枪滋他的书和衣服,这都只是虞道成眼里的“磨炼”罢了。 只可惜虞新故就算不喜欢也去了,就算虞秋不愿意,也只能开除卫黎,在定好的规则里,按照他人的意愿缓缓运转。 察觉到虞新故现在的失落似曾相识,郁元拍他肩膀,不太利落地承诺:“你想来,就叫我,跟你一起。我们可以经常来玩,像,像你跟李景那样。” “我时间很宝贵的郁元,”虞新故笑了,超过了身边努力蹬车的小朋友,“今天堵车的时间,加上小孩子游戏的时间,你知道会给中连带来多大损失吗?” 本来就是逗逗人,没想到身后的人竟然认真讲对不起。 “你从几天前就一直这样,”郁元小声说,“我只是想、想,你能开心一点。” 虞新故意识到,原本郁元是可以在开着暖气的家里和家人在一起,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或许烤红薯只是甜点而已。 仅仅是因为自己都没发觉的、不小心外露的情绪,黑夜和飘雪都没能让温度再下降,门江到北城几百公里的路程也算不上远了。 “讲什么对不起,”虞新故偏过脸,声音是种清澈的动听,“跟你一起又不算浪费我的时间。” 各色的灯光在冰面上闪过,冰场上回荡着乐声和欢笑,雪渐渐停了,夜空出现星星,空气并不太冷了。 他们在人群里,绕着冰场滑了两圈,虞新故停下来,说旁边有空出来的双人自行车。 两人刚要过去,一对男女也划了过来。 “不好意思,我们刚已经占上了。咦,是你啊?” 面前女生穿粉色羽绒服和百褶裙,背着香奈儿经典款包包,妆容十分精致。 “我是万子慧,之前听过你的演讲。”说着 又朝身后喊,“齐锐,真够巧,碰到熟人了。” 齐锐赶过来时,郁元放开了虞新故,怕被发现似的在他身后。 “上次咱们见过,我是齐锐,郁元同实验室的。” “你好。” 齐锐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笑了下,“原来你们认识啊。” “这么巧都是同学。” 万子慧自来熟,第一次见到没什么存在感的郁元,和虞新故说完论文之后才顾上跟郁元打招呼,听到郁元结结巴巴说也是他们同级,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怎么没跟我说你实验室还有这么逗的?”她捂着嘴,脸埋在齐锐肩上,试图掩盖声音,但郁元还是听到了。 第48章 “郁元很努力的。”齐锐搂着她,眼睛却看郁元,“记得我们上次去的奶茶店吗,夏天那里连空调都没有,他能在那打工一个暑假,工作服每天都让汗湿透,我可没少支持他工作。” “啊,那下次还是别去了,好不卫生。” “喂你们……” 虞新故脸色彻底冷下来,要上前理论时手臂又被人拉住了。 “车,车给你们骑,”郁元和万子慧说,“我们先走了。” “别呀,”万子慧叫住他们,“正好今天有比赛,刚刚我们报名了,要不要一起去?奖品是个特别漂亮的小灯笼。” “你也想要?”虞新故问她。 万子慧说:“当然,必须是我的。” “那可不一定,”虞新故笑道,“因为我也想要。” 冰场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是给比赛让出来的,规则简单,单人自行车绕湖三圈,第一名能拿到一等奖,只有一个名额。 虞新故登记前,郁元拉住他。 “其实、其实不用的。”郁元说,“这个自车,不好骑,你刚刚载我一大圈,都很累了。”。 登记表很快写完了,比赛用自行车整齐排成一列,虞新故边朝那里走边:“你担心我会输给一个把自己弄伤来嫁祸给别人的蠢货吗?” 郁元怔住了。 虞新故很笃定地讲:“更何况我根本不会输。” 和往常一样从不低头,好像路是通往领奖台,从容和自信是郁元从来不曾拥有的,总在渴望的。 哨声一响,几十辆自行车嗖嗖冲了出去。 自行车是按正常成人大小统一制作的,虞新故身量高,不如齐锐容易施展,一开始就被甩在后面。 “阿锐之前是国家级运动员,代表学校去参加过隔壁省的。”万子慧骄傲地跟郁元炫耀。 “我知道,那次我、我跟他一起去的。他比赛违规了,只、只参加了一场。” 郁元手插在口袋里,大眼睛瞥见万子慧难看又疑惑的脸,又转回到赛场上。 第一圈快结束时,虞新故开始发力,连连超了十人直接到了前五名,观众席响起欢呼和加油声,郁元也跟着一起喊得带劲,等到第二圈过半,虞新故更是直接冲到第二,和齐锐并排,落剩下的人不少。 这时,观众们更加起哄了,两人似乎较上劲,在鼓点节奏鲜明的背景乐中,车轮恨不得在冰上溅起火花。 然而就在虞新故将要赶超齐锐时,齐锐车把一歪,竟然直接要撞上虞新故。 在这种情况下摔跤不可能会轻,郁元吓得大叫:“他、他违规!违规!” 虞新故的车被撞得歪了,但灵巧地借力挪正,反而超过了齐锐,整个动作十分流畅。 他和齐锐隔开一段距离,脚下蹬得更起劲,红旗落下的一瞬,他以几米之差超过齐锐。 观众们瞬间欢呼一片。 万子慧和郁元过去时,虞新故跟齐锐前后脚朝他们划了过来,他个子很高,完全挡住了身后一脸衰败的齐锐,隔着一段距离,向郁元抬起手。 “这种糊弄人的东西,路边摊就能买到,也就你喜欢了。” 虞新故张开手,叉腰站着,声音很喘,一双凤眼里还有赢了比赛的兴奋,脸颊呈现运动后很好看的红润。 意料之外的,灯笼没被拿走,反而是腰被人环住,整个人都僵硬了。 “谢、谢你,”郁元很轻地抱他一下,很快分开了,拿走了虞新故手里的小灯笼,拴在手机上,在他面前晃晃,“是我的生、生活搭子。” 虞新故脸更红了:“咳,挺好的。” 身后万子慧猛地推了齐锐一把,然后朝虞新故他们走来,齐锐垂着头跟着一起。 “虞同学,这次齐锐比赛撞到你,是我们的错,正好路边有家炙子烤肉,我请你们吃。” “你、你能吃吗?”郁元和虞新故贴得很近,“店小、不过味道很好。” 虞新故这时打了两个喷嚏,说话带了些鼻音:“去呗。” 店面在胡同里,确实小,人倒是很多。 挂着彩灯和灯笼的门口围了好几条流浪猫,等位时,郁元蹲在地上,指着其中一只说像小咪。 等位到了他们,齐锐回头去叫人就看到虞新故揉郁元的头发,郁蹲在地上逗猫,整理好被弄乱的头发,站起来拉着他往店里走。 这家店确实不难吃,几人边聊边吃,肉盘换了几轮,郁元时不时偏过头,确认虞新故虽说吃得慢,好在并不反感。 聊了半晌对于读博深造国家的选择,他插不上话,负责帮着齐锐一起烤肉,对方把一块牛肋条夹到他盘子里:“你之前不是最爱这个?那次咱们去听音乐会,晚上你吃了不少。” “什么音乐会?”万子慧问。 “你们一起去?”虞新故放下筷子。 郁元胸口涌上说不出的反感:“就是、白赠的票。” 齐锐给烤肉翻了面:“当时他费挺大力气弄来的两张,邀请了我,看完回来去吃的烤肉。” “是贝琳,和杨骁没空。” 郁元立刻补充,齐锐笑笑没说什么。 “我去、去个卫生间。”郁元站起身来,走的时候围裙都没解开。 在卫生间外洗手时,郁元发了会儿呆,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想起音乐会那天,齐锐和他并排在电梯里,他偷偷拍下两人在电梯反光墙上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去时,齐锐在外面结账。 郁元本想无视,齐锐把他叫住,给他拿两颗清口糖,郁元没接。 “真打算老死不相往来?”齐锐把糖塞他衬衣口袋,“刚刚要结账时,虞新故居然拿出来张黑卡给我。” 他打量郁元道:“你跟他不合适。” “没、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郁元说着就要走。 “郁元,”齐锐拽他手臂,压低了一点声音,“我知道你是gay的时间,比你以为的早多了,我对你不是没感觉,上次在学校的话,我没开玩笑。” 第35章 “你等我读了博士,子慧就管不着我了,我和她提分手,”齐锐越说越起劲,双眼放光,声音却压低了,“我们一起去国外。” 他倒是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进有出路,后有退路。 “你、你有病?”郁元骂道,“信不信我告诉、万子慧。” “你去,我就把我们的事告诉虞新故。” 郁元就不说话了,圆眼睛瞪着他,像个兔子似的,也没多有威胁。 “当然,他也不一定会在乎,”齐锐整了整衣服,看郁元的手机吊坠,“他这种人不缺交往对象吧?你肯定是最没竞争力的。郁元,你总是太把别人的善意弄错。不管是我还是虞新故,随便换个人,对你好点,你不是也一股脑冲上去为人家付出?你太缺爱了。” 郁元没办法反驳。 爱与鼓励是优秀的小孩才会拥有的,他从来不够优秀,成绩单不够讨元丁香欢心,这个年纪也没有学会说话和做事,连朋友也只有两三个。 获得爱的过程太艰辛,于是每收集到一点,郁元都好好保存,想要用更多的付出来维护。 但爱并不能等价交换。 郁元想要一栋下雪时窗外会变成水晶球世界的房子,不用太大,要有单独的厨房和餐厅,也要一开门就见到虞新故。 可虞新故不一定会同意住进来。 郁元不想再让自己的期待落空了。 从烧烤店出来,齐锐和万子慧叫车离开。虞新故和郁元前往停车坪。 老城区灯光昏暗,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路上并排的脚印深深浅浅,许是吃饱喝足,虞新故的胃有点胀,路上时不时用手捂着胃部。 身后郁元没怎么说话,他回头,见对方一脸愁容。 虞新故仔细思索,张口就问:“齐锐那家伙干什么了?跟你吵架?” 话跟石头似的把郁元砸懵了:“什么?” 虞新故没好气地说:“早知道不该答应一起去。” 郁元一有心事就这样,不是齐锐的原因又能是什么?虞新故细数了齐锐的几个缺点,连烤肉总是烤糊都算上了,自己越说越恼,直接建议:“他发的论文跟你思路很像,我们举证抄袭,完全可以告他。” 郁元眼睛瞪大了:“你什么,什么时候查的?” “齐锐去结账,万子慧说漏嘴,我就查了下。”虞新故认真说,“我可以随时通知律师。” 郁元连忙摆手,急得又结巴:“没,没!哪有这么严重!” 虞新故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很认真地在考虑郁元的权益,神色严肃得像个小老头。 郁元噗嗤一下笑了:“我在想、想房子。” 虞新故愣住:“什么房子?” “如果我以后有,有个带大落地窗的房子,就像枫庭湾那样,你要不要来住?” 可虞新故很快就回答:“那直接在枫庭湾不好吗?” 第49章 这回答是意料之中,郁元没太失望。 但虞新故想说,如果郁元邀请也并不是不行,只是话还没出口,胃里就一阵抽绞,像有东西迅速膨胀,顶得他不得不弯下身子。 “你、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郁元见他紧紧皱眉,看不清脸色,只能看清额角冒出的细密汗珠。 “胃……”虞新故手捂在胃部,艰难吐字,开始蜷缩起来。 他们所在之地正好在胡同入口,车子都进不来,郁元一下子慌了:“还能、能不能走?我们先、出去,然后叫救护车。” 虞新故缓慢地点头,一股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他半个身子压在郁元身上,感觉随时都要倒下,虚弱道:“怎么这么多金色的虫子?” “啊?你可、可别晕倒在这!” 郁元急得冒出汗,朝他大叫。 两人歪歪斜斜往巷口走,此刻虞新故的身体仿佛千斤重,郁元路上差点跌倒,终于要挨到巷口时,郁元听到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深夜的胡同里,灯少人也少,这时他清晰地分辨出来,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心突然悬了起来,郁元稍微偏过头往后看,少说有五六个人,黑压压一排,跟他们距离有二十几米。 倒是不急不缓,像认定了能追上人。 郁元加快脚步,后面的人便也加快了。他这时终于意识到不对,低声喊:“新故,后面,后面有人跟着咱们。” 虞新故此时胃里像放了几百根针,脚步都是虚浮的,他往后看,随即暗骂一声:“冲我来的。” 距离胡同口还有不到五十米,虞新故松开郁元,哑声道:“你先走,别管我。” “不、不行!”郁元立刻作出回答。 “你出去,然后、帮我报警。” “等到警察,来,你早就没命了,”郁元急道,“他们手上有棍子。” 说罢,他把虞新故大半个身子重新压到自己身上,身形因此踉跄了一下:“虞新故,你撑住,疼也要跟我,跑起来!” 话音未落,郁元便立刻加快脚步,半抱着比自己高大半头的人转换方向往胡同深处跑去。 “给我追!” 身后一声令下,混乱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越往深处,灯光越暗,根本分不清方向,也更利于藏身。 虞新故胃里的刺痛更严重,前所未有的头晕眼花中,意识到有人环抱着自己,路上都不知道踢碎了几个花坛子。 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弯,最终被安置在某个墙角下。 病痛加上乏力,终于在停止奔跑时袭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虞新故?虞新故!” 郁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脸,手心一片冰凉。 那只手随即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 “电话,电话。” 郁元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虞新故睁开眼睛,迷茫的视线中,冷色的荧幕光将郁元的脸照得煞白。 他用虞新故的手指开锁,在屏幕上乱点一通,而后转头看巷口处,咬着嘴唇犹豫两秒,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狭窄的胡同口里猛地窜出个人,拿着棍子的一行人立刻把手里的烟头丢掉。 “草!出来了!” “刚刚不是两个人?” “傻啊?穿的衣服都一样,肯定是这个,都给我追。” 郁元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方才过重的负载导致他的手臂到现在还没有力气,小腿肚已经失去知觉。 但他没有停下。 外套太长,行动不算方便,虞新故的气息还在,郁元闻到,就只想跑得再快点,让这帮人离虞新故再远点。 可惜跑了很久,挡在郁元面前的变成了一堵墙。 他不得不停下来,无措地左右张望。 “别跑了虞大少爷。”为首的那人把棍子戳到地上,发出嘡啷一声闷响,“我们也是拿钱办事,要怪就怪你自己事情做得绝吧。” 人群慢慢把郁元包围,他死死咬着嘴唇,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 直到小巷中传来突兀的警车鸣笛,几人俱是一愣。 这时,始终背对着的人才缓缓转过身来。 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包裹着一张苍白懦弱的脸,鼻翼和下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 拉扯称得上暴戾,郁元整个人被拽着衣领提了起来,被勒得不停咳嗽。 “草他妈的是个假货,虞新故呢!” 郁元一言不发,拼命挣扎着。 “我劝你 别不识好歹,”冷冰冰的棍棒划过他脸上的皮肉,在手臂处停下,“说出来,不然我废了你一条胳膊。” 郁元后背的衣物都被冷汗浸透了,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但他最终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棍棒在暗夜里反射出寒冷的光,高高举起。 郁元下意识蜷缩起身体,紧紧闭上眼睛。 正是这时,巷口被一道刺目的光亮照射,瞬间如同白昼,惨叫声和拳拳到肉的声音传来,郁元被猛地松开,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十二点,市中心人民医院。 “急性肠胃炎,同时引起的发烧。” 医生在诊断书上画完符,郁元跟着李景一起去一楼。 “这次真是多亏你。” “是,是你们找人,快。” 郁元脸上惧色还未完全褪去,颊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绺绺。 搜索手机定位并不容易,好在要找的人姓虞。 这时,李景手机又响了。 “几个人招供了,是外面接私活的组织,咬死了不说是谁安排的。” “虞寄呢?” “在虞家,今晚上老爷子发火了,因为汇康的事。” “找找虞寄是不是在跟这组织有来往,对了,这事别让苏阿姨知道。” 李景揉揉眉心,脸上的疲惫难以遮掩。 一旁郁元拿着几张报告单,在原地等着,身上穿的衣服看着眼熟。 “警局那边,有没有解决啊?” 李景耸耸肩,摊手摇头,喃喃道:“快生日了,还出这种事……” 郁元急了:“那……那以后,再有危险怎么办?” “他是虞家的孩子。”李景淡定道,“新故和秋姐小时候,都经历过绑架案,要价五千多万,被绑了两天多,当时才五六岁。” 五六岁,郁元还在沙子堆无忧无虑玩土。 返回楼上时,单人病房里,虞新故还没转醒,在输液,床边围了好几个人。 “还难受什么?”李景回过头,瞧郁元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他安慰道,“他家里人都来了,你就先别进去了。想想要什么,后面开口,你可是虞家的大功臣。” 郁元只是贴着窗户往里看,眼睛一眨不眨。 “虞新故什、什么时候生日啊?”他忽然问。 “好记,元旦那天。” 病床旁围了三五个人,有男有女,离虞新故最近的大概是他的妈妈和姐姐,远看乌发雪肤,看不太清晰,但明显都是美人,穿着打扮和郁元身边的大多数人不同。 其中稍微年长些的女人把一件外套拾了起来,像李川川对待他辛苦烤好的面包一样,扔到一边了。 那是元丁香买给郁元的外套。 李景去跟管家交代再取些虞新故平时穿的衣服。 病房里面传来动静,几人都凑了上去,很快大夫也都赶来了,说人已经转醒,李景转头一看,没见到郁元人了。 虞新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吐。 吐到最后只剩下黄水了,他接过虞秋递过来的温水漱口,脱力一样后躺在床上,喘息,吃药。 “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去外面做什么?”苏冉心疼得眼泪直流,虞新故不说话,她便看向李景。 “我们从飓风传媒那出来以后,新故就……” 虞新故朝李景使眼色,李景立刻道:“那个老板缠着新故,非要喝酒,阿姨,应酬嘛,总是这样。” 归根到底,都算是苏冉和虞秋通了篓子,虞新故善后。 苏冉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虞秋却狐疑地打量着两人。 已经是深夜,往日这时,苏冉早就歇下,毕竟年近五十,身体也不算好,虞新故便说累了,想睡一会儿,让虞秋带母亲先回。 临走时,虞秋问李景:“新故来时穿的那件不是他的外套吧?” 李景吞吞吐吐不知怎么搭话,虞秋却说:“下次记得别让我妈看见。”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李景推门进来时,虞新故还没睡。 许是正在病中,又经历一番死里逃生,虞新故像还没完全清醒,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 “多半是虞寄做的,”李景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手在虞新故眼前晃了晃,“傻了?能看清是几吗?” 虞新故拍开他的手。 脑子里确实还像浆糊,费力回想时,记忆截止在自己瘫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后面的画面都是暗色的模糊。 第50章 他看着李景把外套挂起来,愣了一瞬:“郁元呢?” “哦,刚你醒来前还在呢。顾及是人多不好意思,先走了。”李景和他说起遇险的遭遇,感叹道,“看不出来他那么窝囊一人,能做出这种勇敢的事,要不是他跟你换了衣服,你现在可不能在这了。” 他拿手指比划个圆圈:“这么粗,还是钢棍。我们再晚到一秒,他现在右手就废了。” “嗡——” 震动声从某处传来,虞新故回过神,看向一旁郁元的外套。 当时换得急,郁元的手机还在外套口袋,李景拿出来时,“嚯”了一声:“屏摔成这样还用呢……” 来电备注是 “元斯年”,弹出的很多条微信消息也是他的,不过从郁元和虞新故去冰场后,就没被回复过了。 一股类似于猎物要被他人分食的危机感莫名生出,虞新故夺过手机,按了接听。 “哪位?” 对面沉默几秒,低声问:“你谁?郁元呢?” 虞新故能听出对方语气并不友善,猜测其和自己有同样的危机感:“他现在不在。” “你是齐锐?不对,”他的语气近乎肯定,带着莫名的敌意,“你是neo。” 第36章 北城冬天的凌晨告别所有的喧嚣,冷风把郁元的困意都吹醒了,冷不丁想起上次看见凌晨的北城,是和齐锐告白的夜晚。 因为身上还有虞新故的衣服,他没离开医院,坐在一楼大厅靠近出口的角落里,看着一群穿西装带耳麦的保镖护送刚刚病房里的几人出去,坐上商务车离开。 失落并不比发现齐锐和万子慧官宣朋友圈时少,郁元意识到自己对虞新故来说,像刚刚被丢到一旁的外套。 他追不上,也够不到,不该也不配奢求。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郁元决定回宿舍了。 这时,口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掏出手机一看,郁元猛地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是虞新故的衣服。 “郁元?你跑到哪儿去了?” 虚弱里带着些许愠怒,有种刚睡醒的哑。 “我在,在一楼。”郁元补充,“医院一楼。” 那边命令道:“上来。” 推门进去时,屋子里壁灯亮着,虞新故靠坐在床上,跟李景不知道说什么,等郁元进去时,两人的对话就停了。 虞新故和李景说:“你先回去吧。” 李景了然,路过郁元时拍了拍他肩膀,不知是几个意思。 “刚刚想起来,还穿着你的外套,差、差点忘了,我、我挂这里。”郁元指指衣架,得到虞新故应允后,脱下衣服挂好,把下摆弄平整。 穿上自己的外套时,他听到虞新故不太高兴地问:“那时我让你跑你不跑,刚刚跑什么?” “回学校的、的公车最后一班了。” “赶不上就别走了。” 虞新故望着郁元,拍拍身边的床:“来这。” 郁元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要告别的话,这时腿却比嘴巴先行动,挪过去了。 离近了,郁元才看清。 大概是因为发烧,虞新故眼眶有种湿漉漉的粉红,像小动物一样,病号服下输液的手臂有些肿,嘴唇因干燥而破皮。 郁元瘪着嘴,脸上露出像是某个珍爱的物品摔坏的疼惜。 “行了,”虞新故捏他手,“我不是没死吗?” “差、差点……”他说话带了鼻音,“我要是不、不叫你吃烤肉就好了,我、我就不该带你去冰场。去冰场干什么啊……” “郁元,”虞新故喊他,无奈道,“你想让一个病号想办法安慰你吗?” 郁元立刻闭上嘴,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那现在还、还有哪里难受吗?” “这里。” 虞新故坦诚地指了指自己的胃部。 一只柔软的手掌覆上,轻轻打圈抚摸:“这样、好点了吗?” 温暖和一点痒意让虞新故察觉到自己身上产生不同于发烧的热来,胸口仿佛升起一朵烫云,软绵绵地膨胀着。 “你是不是没少给你家人按摩?” “有、有过。” 给陈玲、给下班归来的元丁香。 “那你妈妈肯定很喜欢。” 郁元动作顿住一秒:“她不喜欢。” “为什么?”虞新故支着头看他,“我给我妈揉肩膀,她会和所有人都夸我。” 郁元像是不愿意再提了,低头说:“也不一定每、每个母亲,都、都会喜欢孩子。” 做错了很多事且毫无长处的人是不值得谁被重视和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郁元的动作慢下来,但没听到某人喊停,就一直揉,直到手被按住了。 “你打算一直在这伺候我?太晚了,留下来睡吧。” “哦。” 郁元刚要站起来,又被虞新故拉住:“又去哪?” “睡、睡沙发。” 虞新故恨铁不成钢地往旁边挪:“两米的床还不够你睡?” 拒绝的话又没来得及说出口,郁元就跟虞新故共处一张被子了。 “再帮我揉揉?” 虞新故把那只手又放到自己胃部。 鹅绒被软而温暖,病房里的药水味都被身上熟悉的味道代替。 手下的腹部放松时也有明显的沟壑,稍微按重些,肌肉就开始示威。 郁元正对着他的下巴,低头时,看到虞新故的喉结在滚动。 “郁元。” “嗯?” “被追的时候怕吗?” 宽大的手掌放在郁元手臂上,是差点被棍棒击打的地方:“差点就再也做不了甜品了。” 郁元没有思考太久,点了下头,说:“可是,你不能出事。” 手被按住了,郁元抬头,疑惑道:“不舒服吗?” 虞新故不说话,凑近一些盯着郁元,带着探究与质疑。 “你对身边的所有人都这样吗? “贝琳或者杨骁,他们不高兴,你会从几百公里外的地方赶回来陪着吗?他们遭遇到危险时,你也会连命都不管,不顾一切冲上去吗?” 郁元不知如何作答。 做出比较却没有意义,毕竟假如是贝琳给他的小猫相框,他肯定会摆在书桌上,而不是想要藏起来只让自己看到。虞新故是郁元会隔着橱窗看的精美甜品,如果得到,就不愿跟别人共享的。 沉默却让虞新故不太愉悦地开口:“如果对我和对别人一样,那你就别对我好。” 郁元愣住,抬头时,感觉对方又凑近了,后腰也被环住往身前带。 “你说你看出我不高兴了,其实不只是今天,今天不过是我被蠢东西摆了一道。” 空间很安静,郁元猜测就算李景站在旁边,都不会听到虞新故在说什么。 “那,是我在你家的时候……” “嗯,”虞新故动了下,靠得更近,下巴放在郁元头顶,“你问我有没有看到什么,我骗你说没看到。” 郁元瞪大眼睛——是他抱着虞新故的枕头那次。 耳根到脸颊开始迅速发烧:“对不起,我、我不是——” “不用道歉,也不要解释。” 虞新故低头,抬起郁元的下巴,定定看他:“我想做的事情比你做的可耻多了。” 从对方的眼睛里,郁元捕捉到类似于盯紧猎物的神情,这让他因察觉危险而心跳加速,结结巴巴地问虞新故要做什么。 “你想知道?这可是隐私,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来窥探我的秘密?” 其实虞新故手指的温度没比郁元脸颊的低太多。 他对答案有百分之九十把握,郁元温热的身体让牛奶和肥皂水的味道变得明显,他没忍住就靠得更近,像之前在车里那样。 “郁元?” 没等到回答,手腕被环住,郁元没什么威慑力地责备道:“还输着液,不要、不要乱动!” 虞新故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等郁元把虞新故的手放平,下巴就被抬起,伴随着腰上的力度增大,面前的脸庞凑近、放大,接着—— “啊!” 郁元猛地推开了虞新故,从床上弹了下来,连输液架都跟着晃了两下。 不是惊喜、没有回吻,甚至连唇都没碰上,虞新故就被疑似暗恋他已久的对象推开了。 郁元背对着他,看不到虞新故现在表情有多难看,他抓起外套:“你、你好好休息。” 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直到元旦之前,虞新故都没见到郁元。 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就这样落空。 幼稚的小猫相框还被摆在枫庭湾的玻璃展柜里,虞新故偶尔驻足,怎么都不觉得郁元看向自己的眼神能有除了喜欢以外其他的情感。 那为什么要跑?虞新故想不通。 “去市里先别回家了,陪我去夜港吧。” 从老宅回去的路上,虞秋疲惫地说。 第51章 前座的李景提醒道:“秋姐,我知道你难受,不过订婚的日子快到了,被拍到的话……” “李景,”虞新故打断道,“去吧。” 李景便不再阻止,找补说:“那就当给你庆生。” 往年,虞新故的生日都由父母提前准备,生日派对一般定在聚萃楼或者国外。 今年虞怀仁不在,家里又出了这些事,苏冉定下了虞家和孙家的婚事后,受孙太太邀请,去海岛散心了。 到达预定好的卡座时,苏冉还在给虞秋发消息,称私人海岛场地很不错,适合用于举办婚礼,孙太太是个周到的人,连乐队都已经订好。 虞秋没打开苏冉发的照片,直接把手机关了,也不说话,一杯一杯喝闷酒。 不久,李景的手机响了:“是卫黎。”他递给虞秋。 虞秋按了挂断:“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一早的,”李景说,“申学的流程很快可以走完。” 早先听虞秋说过,卫黎当初想去国外读书,是为了她才放弃了名额,之后几年的时间,都在国内做着秘书工作。 虞秋放下杯子,把手腕上的表接下来,放到李景面前。 不是新款,也没太值钱,但虞秋一直戴着。 “帮我还给他吧,祝他以后一切都好。” 那天虞秋喝了很多,她不是沉迷于酒精的人,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事业上。 捂着脸说“这应该是好事吧?可我为什么会这么后悔?”的虞秋,让虞新故感到陌生和心疼。 “先送姐姐回去。” 司机去开车,保镖跟着几人在门口等候,外面接近零度的天又让她清醒了些,像想到了什么,靠在虞新故身上,口齿不清地嘱咐他:“别犯傻,不要和我这么傻,听到没?” 不要开始,还是不要结束,虞新故不懂。 可他的爱情是没开始就莫名其妙结束了。 元旦的夜港被乐声、欢呼声与各色的彩灯包围,巨幕广告屏上写着happy new year。 河流默不作声将夜港分成两半,虞新故扶着虞秋上车,关上车门时,对岸商铺人头攒动,巨大的迎宾玩偶做出滑稽的动作。 转圈,挥舞魔法棒,笨拙地左右摇晃,动作并不熟练,理所当然地摔倒了,哄笑声和小孩子的尖叫声盖过了音乐。 虞新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定住。 “你们先走。” 他关上车门,没顾及身后李景喊他,往河对岸跑去。 元旦前几天,在郁元把手里的一部分钱打给郁松柏让他 贝琳把一份招工启事发到了群里。 夜港某个新开业店铺的吉祥物扮演,一天8小时。 玩偶服是厚重的白熊形状,需要和小孩子互动拍照,杨骁直接拒绝了,说又热又累,还不如直播整活。 彼时,郁元刚给李景发完消息,得知虞新故已经出院了。 两人分开后,郁元没接虞新故的电话,信息也很少回。 即使是并不聪明、也没恋爱经历的郁元,也能明白成年人索吻的含义。 欣喜和恐惧都有,因为所有人包括郁元自己,都没相信虞新故的真心。 碰巧,郁元希望被人长期而坚定地选择和喜爱,而不是出于善意或者兴趣而“玩玩”。 郁元艾特了贝琳:【我跟你去扮演玩偶吧,但是能不能提前结日薪?】 毕竟快到虞新故的生日了。 好在老板人不错,答应了郁元的请求。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跨年,在这时发生失误挺不合适。 夜港的跨年活动始终是热门,今晚简直人山人海,郁元穿着玩偶服,跟超过两百个小孩子合照,到最后转圈都很费力了。 “你要转圈给我看!” 男孩拉着身后母亲的手,母亲另一只手里提着四个店里的包装袋。 脚底已经没什么知觉了,郁元缓了几秒,挪动脚步开始慢慢转圈,同时摆动双臂。 转圈快结束时,郁元感觉腰被谁撞了一下,接着重心不稳,天旋地转。 “哈哈哈哈哈!” 孩童的笑声特别刺耳。 玩偶服有四十斤重,郁元站不起来,笨重的身躯左右摇动着,周围没人肯上去扶他一把。 最后只得把玩偶的头部先摘下,再找店里人帮忙。 头套摘掉的瞬间,还没脱掉的玩偶手臂被人拽住往上推拉。 游客形成的小圈里,白熊被年轻男人和几个黑衣保镖,用力扶了起来。 头套骨碌碌到了一边,郁元呆愣地望着意料之外的人。 “还好您帮忙。” 店员捡起头套,跟虞新故道谢。 “谢谢就不必了,”虞新故郑重道,“你们有对员工的人身安全负责吗?穿这种衣服转圈。” 店员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带耳麦的墨镜男,连忙赔礼道歉,并告诉郁元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一会儿会给他结工资。 他换好衣服出来,没想到虞新故还在外面等着,视线一直朝向店内,显得有点执拗。 他今天穿得休闲,头发也没有打理,但比上次瘦了点,定定看人时的压迫感更强。 “没事了?” 郁元点头:“我一会儿、坐地铁回。” 言外之意,不愿意跟他走。 又把礼物袋递到他手上:“送你,生日礼、礼物。今天吃没吃面?” 是店内的围巾,品牌虞新故没见过。 “你在这工作多久?” “一、一周。” “这次是给多少钱?” “每天600,新年,给的多。” 两人就站在风里,还有十几分钟就跨年了,河边的风呼呼作响,把虞新故的头发都吹乱了。 看着郁元的眼神变得复杂,虞新故沉默地拉着郁元上电梯,走到背风的安静角落里。 “上次你为什么突然走了?还无视我的消息,是怕我?还是不愿意?”虞新故抓着他手不放,“给我个解释。” 拒绝的话是违心的,说谎对郁元来说太难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我不行。” “不行?”虞新故把围巾拿出来,标牌上的yen5000赫然出现,“那穿玩偶服打工给我送生日礼物?抱着我的枕头不撒手,被歹徒追的时候宁可自己断了胳膊也要救我?知道我难受你从门江赶过来陪我,又不接受我,你是什么意思?在耍我吗?” “我懒得陪你玩这种游戏,想搞暧昧就换个对象,”虞新故冷硬道,“围巾我不缺,你拿去随便处理。” 五千的围巾,手感细腻到郁元都舍不得摸,就被虞新故团成一团扔给他,砸得生疼。 玩偶服很厚重,腰痛到现在都缓不过来,但要送给虞新故的是最好的礼物,郁元希望他能喜欢。 被追时郁元真的很怕,喉咙里都是血沫,可他想再快点就好了,不能让虞新故受一点点伤。 那晚的雪很大,枫庭湾外面,郁元脚趾都冻麻了,是想着虞新故才能坚持下来。 这只是不认真的、暧昧的游戏吗? “我没、没有……” 跨年开始倒计时,彩灯的光线延长,出现模糊的重影,簇拥着虞新故的背影离开,冷漠而决绝。 郁元伸出手,拽住虞新故的袖口,为自己申诉一般告诉他:“我、我喜欢你,可是……唔!” 手腕被人扣住,整个人都被拽到温暖的怀里抱紧,双唇触碰之时,灿烂的烟花瞬间照亮整个夜空。 皮肤是凉的,吻却滚烫,虞新故的香气把郁元紧紧包围住。 剩余的视线内,色彩变幻的纱幔在虞新故的身后不停翻涌。 郁元闭上了眼睛,不打算说出后面的话了。 “我也是。” 接吻的间隙,虞新故和他分开一些,上挑的凤眼里,情欲和笑意让郁元沦陷,有种双脚悬空的无力感。 楼下的所有人都在欢呼新年,无人的角落里,爱意将两人紧紧包裹。 “生日快乐,虞新故。” 郁元贴着他,小声说。 虞新故又吻他,将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侧,喘息着提醒:“郁元,接吻时要像这样,抱住你男朋友。” -------------------- 一不小心又写多了,后面会加快节奏的orz 第37章 今虞新故延迟了回家的时间,苏冉很有意见。 张姨的电话打过来时是中午。 狭小的图书馆隔音室,郁元拍虞新故的肩膀,气都没喘匀地说:“电、电话。” 亲吻过后唇珠更饱满,红透的脸像桃子,虞新故没忍住咬了一下才接起电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虞新故眉头都皱起来,诧异道:“我姐先提?” 彼时,郁元在网页最大版面的新闻图报道上,看到“虞氏千金与孙家或于近日完婚”的加粗白字大标题。 “知道了,我今晚就回。” 通话结束后,郁元问:“是不是、不能一起过,过春节了?” 第52章 原本两人是约好,春节前把一部分实验收尾,然后回家。 但因为某人总是中途停下,实验做得乱七八糟,导致郁元进度差了一些。 从郁元的语气中听出遗憾来,虞新故抱住人:“我会早点回来。” “没事,”郁元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探身把电源收好,“正、正事要紧。” 合上笔电时,虞新故不小心看到了屏幕,又看了看郁元,若有所思地把笔电给他装起来。 返回虞家的路上,虞新故思索良久。 郁元的搜索栏里,第一行是肌肤饥渴症,第二行是恋爱初期男友太热情正常吗。 专注在网上寻找答案,最终还是去找了心理咨询师。 “我们每天一起去学校,做实验,吃饭,做情侣之间很正常的事,”虞新故认真回想,“接吻是多了些,不过想要亲近爱人,是人类的本能。” 咨询师说:“或许你们付出的感情并不相同。” “不可能,”虞新故笃定地扬起下巴,“他很早就开始喜欢我,我们刚认识时,他一直盯着我的论文看,甚至想去我家里,总是亲自给我做甜品。” 虞新故对此深信不疑。 “那或许是对方性格过于内敛羞涩,你们刚刚处于恋爱初期,制造惊喜浪漫,多多相处磨合。”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虞新故内心也有了判断,给枫庭湾的管家致了一电。 转眼车就开到了虞家,临近新年,庭院里都挂满彩灯和福字,虞新故先去老爷子那里问好,新年礼物是拍卖会上拿下的翡翠砚台。 虞道成醉心书法,拿了砚台后跟着虞怀仁端详好一阵,说是个难得的好东西,祖孙三人许久没见,坐下聊了会儿天,问起虞新故的学业。 “明年夏天就毕业了。” “也不早了,”虞道成把砚台交给佣人,叫放到三楼的收藏室去,“听万院长说你的文章已经发够了,下学期分些精力去中连先熟悉。” 对此虞新故没有异议,十余年求学路,为的就是这一天。 “总部正好走了位副董,有位子空着。” “爸,新故还小,”虞怀仁说,“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不如先让新故从实习做起,把基础打好。” 中连的基层工作强度是业内出名的大,虞道成看向虞新故:“你自己选。” 虞新故却没纠结太久,这对他自己来说,是挑战和锻炼,他需要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 “爷爷,我也同意实习。不过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 “实习期间,希望没有人知道我姓虞。” 从虞道成房里出来,张姨便叫住人。 “新故,小秋在试婚纱,你要不要去看看?” 虞秋的房间被白色的婚纱挤满了,几套品牌的当季新款占了大半,她正试穿一件缎面的,高挑的身材被包裹得恰到好处。 身边有苏冉和几个工作人员,没有新郎。 虞秋回过头,不带妆的脸色很苍白,比上次又瘦了点。 “这怎么样?”她朝后问虞新故。 “挺好的。” “那就这件吧。” 苏冉站起来:“剩下的五套不试了?” “妈,我累了。”虞秋转身让工作人员帮忙抱裙摆。 苏冉便阻止道:“先别脱,给烨磊发个照片看看。” “给他发什么?”虞新故不悦道,“我姐试妆他都不来。” “烨磊今天去婚礼场地了。”苏冉催促,“快给他看看。” 虞秋随便拍完,把手机丢给苏冉,屏幕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回复。 “你穿什么都好看。” 应付的意思都不用揣测,苏冉帮女儿把头纱摘下来。 “以后还能慢慢熟悉。” 但虞秋没点头,没回话,脸上也不带一点笑意。 苏冉无法,只得握住她手:“你记不记得你的小姨,我的表妹?她当初非要嫁给你姨夫那个穷小子,最后人财两空,去世的时候连亲生孩子都没见到。 “妈妈不想你也那样。” 虞秋手还交握着,沉默过后才开口:“妈,陪我一天也累了,您先去休息吧。” 张姨跟着苏冉离开后,虞新故才问虞秋:“新年结婚,是你提的?” 虞秋拢了拢头发,往后靠在软椅上:“早点结,中连这次的危机早点过去,再说,孙家买的新闻挂在头版上多久了?恐怕他们比我还要着急。对彼此有利的事何乐不为。” “那你自己怎么想?” “重要吗?”她嗤笑,“现在我跟谁结,不都一样。” “现在还没有到时间。”虞新故说,“你可以干脆一走了之。” 虞秋闻言,哈哈大笑:“如果是你,你敢吗?” 虞新故想到分别时交到他手上冒着热气的南瓜巴斯克,拥抱时小心环住他腰侧的温暖手臂。 他回答:“没什么不敢的。” 那场盛大的婚礼在孙家的私人海岛举行,相关新闻占据了各大社交媒体板块头条。 郁元把元丁香准备的扣肉和土鸡蛋给疗养院照顾陈玲的几名护士们送去,出来时,大厅里正播放着实时新闻, 视频从各个角度对新人进行拍摄,郎才女貌般配如同一对璧人。 海岛天气晴朗,婚礼在玫瑰花墙、乐队与祝福中进行。 镜头偶尔扫过台下,李景和李川川都在,但郁元第一个找到虞新故。 刘海梳上去显得成熟了几分,侧脸轮廓十分鲜明,长腿交叠,光是坐着,在宾客席里就十分夺目。 郁元提着塑料袋,站在疗养院大厅里,仰头看电视屏幕里的另一个世界,连扣肉汤滴到鞋面上都没注意。 “郁元,过来搀一下你舅妈。” 听到郁松柏叫他,郁元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 过年了,元丁香照例要把陈玲接回家里住几天,过了元宵再送回去,算是团圆。 元丁香爱热闹,这几天是最高兴的,看什么都顺眼,脾气都小了许多,下午兴冲冲带着一家人去逛庙会。 路上,她拉着陈玲走在前面,给陈玲讲元柏溪最喜欢的糖人,身后跟着两个小辈。 郁元习惯性跟在元斯年身后。 元斯年问他:“糖人,要吗?” 他头也没抬,半张脸缩在围巾里,摇头的动作,像对待路边推销商品的小贩。 这段时间,郁元没怎么找他说话。 上次疗养院的事情发生后,元丁香在窗户旁绕了几圈,说外面的雪真是大。 元斯年那时候给郁元发了消息,问他到哪里。 直到半夜都没人回复。 那时候,元斯年意识到,郁元没有蠢到没猜出他想做什么,只是在纵容和忍让。 但这同样也让报复的快感阈值升高,很快,他感到一丝懊悔。 于是他打了电话,但接听的人不是郁元,是neo。 庙会人挤人,元斯年听到后面郁元惊呼一声,是让人撞到了,他伸手把人捞过来:“不会看路?” 郁元把手抽出来,弯着身子在地上找东西:“手、手机掉了。” “笨死。” 元斯年先他一步捡起来,屏幕闪了下,neo0101的消息,问他在哪里。 把手机拿了过来,郁元将帽檐往上推,和元斯年说谢谢时也没看他,专注看着屏幕。 他笑时眼下面有很明显的卧蚕,瞳孔很亮。 拇指在屏幕闪雀跃,嘴角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连脚步都加快了。 跟在自己身后的郁元,从来没露出这种表情过。 元斯年暗自咬牙,盯着面前的脸瞧,胸口滋生出恶毒的恨意来。 “斯年,郁元,你们俩快跟上,”元丁香在前面叫人,“来看表演。” 周遭人声吵闹,锣鼓轰鸣,元斯年心烦意乱中被陈玲塞了根糖葫芦,还是十岁前他爱吃的豆沙馅儿,很甜腻。 元斯年应付着咬下一口。 一旁郁元举着手机拍舞龙舞狮,想必拍完了就发给neo。 “再吃些,斯年,你最爱吃这个,妈妈这次给你买。”陈玲和他说。 “我不吃。” “你吃,你吃。”陈玲着急。 “我不吃!”元斯年把糖葫芦扔到地上,“齁死人了。” 他声音很大,愤怒和不耐烦根本掩饰不住。 陈玲呆住了,蹲下去要捡起被踩扁的糖葫芦,那样子在元斯年眼中和收垃圾的乞丐没什么区别,陈玲可怜,他也可怜,可陈玲不觉羞辱,但他可不是。 下一秒他嫌丢人似的转身走掉了。 “斯年!这孩子……”元丁香抱着陈玲安抚,赶紧给郁松柏拨了电话,朝郁元大喊,“快去找你表哥!” 庙会虽说直来直往一条街,但周边的小巷很多,郁元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急得在大街上喊人,又低头拨电话。 又没人接。 “一发、发脾气就这样……” 第53章 可没过多久,元丁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表哥说他先打车回家了,你来停车场吧。” 她没说元斯年什么,但话间透露着疲惫无奈。 从庙会返回时,郁元的手机便响了。 “咳咳,怎么有人不回消息呢?舞龙舞狮后续呢?” 郁元放缓了脚步,唇边浮现出笑意来:“没、没看了,准备回去了。” “才不到五点。” 天色已经暗下来,树枝间的红灯笼亮了。 郁元愣了下:“海岛、海岛也是五点?” 电话那头背景音里没有乐声和祝福声,取而代之的是噪杂的带着口音的说话声,和行李箱轮子转动的声音。 口音郁元熟悉,是门江话。 “你在哪呢?” 虞新故笑了声:“你往前走,到停车坪,我在对面的城楼下面。” 脚步止不住地加快了,郁元朝出口跑去,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 夜色给整个门江笼罩下蓝色的纱幕,好像掩盖住了周遭一切的杂乱音乐声。 郁元举着电话,在古建筑城楼下伸着脖子找人。 “我、我没看到你……”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夺走,他没来得及看清虞新故的脸,就被拉着快步走到了城楼背面的角落里。 密虞新故肩膀很宽,足够挡住他整个人。 郁元被挤在他和墙之间,紧张地抓着面前的衣领,仰头触碰温热的双唇,明明是寒夜,他却一点都不冷。 “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知道一直给我发消息的人是谁,”虞新故和他分开一些,捏他的手,“问了我三次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我带你,去附近逛逛。” “明天就走了,要回家过年。” 郁元抱他更紧了,懊悔地说:“早知道,不给你发了。” 虞新故哼道:“我时间很宝贵,你准备怎么奖励我?” 没等郁元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元丁香。 郁元看了眼虞新故,跟他分开了,去一旁低声接电话。 第38章 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新年,郁元幻想过很多次要如何度过。 但因为虞新故大概率会陪伴家人,郁元觉得能煲电话粥就好,他会把门江所有的烟花拍给虞新故看。 虽然都没有元旦凌晨的那场美丽浪漫。 郁元不敢期待虞新故能和自己时时相伴,不敢接受虞新故太热情的吻,怕进展得太快。 怕虞新故很快就会腻,烟花瞬间就消失。 从海岛到内陆再回门江,要足足十个小时,虞新故来到他身边了。 从未有过的被珍视的感觉让他受宠若惊,情感无法再通过言语宣泄,只能更用力地回吻和拥抱。 什么都不再想了, 酒店没有开灯,感觉和声音都被放大了好几倍,在恨不得吞噬彼此的吻里,赤-裸的皮肤接触,郁元整个人在升腾,晕乎乎地被带着走向室内的床,路上差点让散落的衣物绊倒。 虞新故本想俯下身亲他,忽然被一阵不大的力气推-倒了,两人的位置瞬间颠倒,郁元坐在他身上。 这实在出乎虞新故意料,他垂眸,勾唇笑道:“做什么?” “谢,谢你能来,虞新故。” 郁元骨架比一般男生纤细,覆盖薄薄一层肌肉,月光从窗帘缝里洒到他身上,呈现出奶油样的质感。 指腹放在柔韧的小腹皮肤上,虞新故轻轻将皮肉按得下陷,声音低哑:“怎么谢我?” 郁元红着脸,抬了抬身体,垂眸时目光羞涩。 身体是那么完美,上挑半睁的凤眼一瞥,简直漂亮得像海妖。 他坚定地承诺道:“我会轻点,不会让你疼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虞新故噗嗤一声笑了。 “你会?” “我,我有看过。这,这样。” “不对。” 虞新故扼住他的手腕。 “我教你一遍。” 没等郁元反应过来,就被按住后脑勺,掠夺了呼吸。 疼痛过后是酥麻,郁元浑身都无力,脸烫得能煮熟鸡蛋,小动物一样断断续续叫着。 思维涣散时,天旋地转,虞新故翻身轻易将他密不透风地压着时,郁元能最直观地感受到体型的差距。 “现在,”虞新故的喘息落在他耳廓,“让我进去。” 门江市不大,五星级酒店就这一家,并不难找。 天色没有全暗时,元斯年跟在郁元身后,见到了疑似是neo的男人。 对方十分年轻,黑色长款大衣搭配笔挺的西服三件套,像从画报上扣下来的模特,与周遭格格不入。 裹着棉服的郁元在他面前是暗淡的丑小鸭,屁颠屁颠跑过去的样子蠢得要死。 元斯年躲在一辆比亚迪后面,看neo压-在他表弟身上,两人紧密交叠在一起。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分开,去了便利店,出来后坐上了一辆路虎卫士,离开了。 元斯年叫车跟着,看他们在酒店门口停下。 春节,元斯年回家吃过晚饭,说春晚没意思,出来散心,走到酒店时,那辆路虎卫士没开走。 他仰头,盯着面前建筑上每一扇窗户。 就这么待到快三点,没有人从酒店出来,元斯年的眼神从嫉恨变成机械的、看着死物的冷漠,踩灭了脚下的烟头,离开了。 酒店的窗帘厚重,郁元睁开眼还以为是半夜,下意识翻身去抱人,发现身边空了,床单是凉的。 他猛地起来,扶着腰倒吸一口凉气。 被子滑下去,身上的痕迹称得上触目惊心,像是遭受了某种凌虐。 慢吞吞地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到了上午十点。 不知道被谁静音了,未接来电有十几个,微信消息二十多条,都是元丁香的。 郁元先给母亲打了电话,在阳历新年第一天遭到一阵数落。 “你去外面看看谁家孩子大年三十不回家?昨天过得那叫什么狗屁年?一个两个都不回来!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照顾人都是我自己的事?” 他不还嘴,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慢吞吞下床拉开窗帘,看清床头柜上的礼盒。 等元丁香发泄完,他才说:“一会儿就回。” “你嗓子怎么了?”元丁香冷声问。 “昨天,昨天去唱歌,”郁元随便找个理由搪塞,“有点感冒。” 元丁香顿了顿,骂道:“哪天死外面算了,赶紧回家吃药!” 电话挂了。 药倒是都有,整整齐齐放在桌上,礼盒品牌名字他不认识。 备注为“a亲亲【男人表情】0101”,发来几条语音,听着十分健康,简直精神抖擞。 【醒来记得吃药,十一点会有人送餐。】 【礼物我放在旁边了,新年快乐,元元。】 脸开始发烫,也是给气到。 昨晚虞新故从背后抱着郁元,他难受,怎么都要往前爬。 也不知道虞新故平时到底怎么锻炼的,块头大,力气也大,跟座山似的,郁元小声哭,虞新故把他脸转过来,一边亲他脸上的泪,一边叫元元。 郁元把手机放旁边,打开了礼物盒。 雾霾蓝色毛衣,和一条米色的长裤。 手感都是郁元没有感受过的柔软顺滑。 郁元换上,拍了照片,把衣服收好,然后进遵医嘱吃了药。 临走前,他让前台将衣服邮寄回了学校。 婚礼的after party结束前,虞新故赶了回去。 海岛气温高,阳光刺眼得很,李景带着李川川跟几个外国人往游艇那边走,看到虞新故,李川川赶紧躲李景后面去了。 “新故,”李景喊住他,“我带川川去海钓,你要不一起?” “不去。”虞新故打了个哈欠,“困,我先回酒店。” 李景把人拉住,低声道:“你昨天说都不说就离席,伯母可是闹了一阵呢。现在别忘枪口上撞了。你要是困,游艇上也有房间。” 游艇是私人的,环境很是安静,困劲儿来去都快,虞新故在沙发上躺着,晒晒太阳。 李景收杆回来,坐到他旁边,看他在给谁发照片。 “你猜我这次看到谁?” “说。” “叶思语,”李景喝了口香槟,“就上学时追你追得很猛的那位。” 记都记不起来了,虞新故眼皮没抬,“哦”了一声。 “现在跟以前比变美很多,说是家里让她回国,负责自媒体和科技板块。”李景凑过来,打趣说,“伯母昨天拉着她聊了半天,脸上都笑出花来了。你姐的事解决了,我看下一个就是你。”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拳,李景呼痛,动作间窥到虞新故的屏幕。 是一张对镜自拍的照片。 手机挡着,露出秀气的半张脸,眼睛又圆又大,一看就知道是谁。 身上衣服也眼熟,秀场款,虞新故头几天拉着他去挑的。 第54章 李景目光停顿,眉头皱起:“你玩真的?” 虞新故没回话,把手机关了,站起身来:“困了,你们玩。” 相比过往的新年,今年过得并不算顺利。 春节当天郁元没回家,第二天元斯年也早早走了,说学业忙。 元宵节后,一家人把陈玲送回了疗养院,郁元次日回北城前,元丁香不知道第几次问他,来的同学是男是女,是贝琳还是杨骁。 “贝琳这姑娘人不错,但是家庭不行,你和她做朋友可以,不能当男女朋友。” “那个杨骁吊儿郎当的更不行,以后少跟他联系,多跟你姜卓表哥学学……” 起初郁元还在解释,来的是其他同学,但元丁香没听到般继续念叨,他便不再说了。 回到学校时,杨骁早就到了,提前收拾了寝室。 “你这些二手的厨具我就先给你放这里。”他指着下桌的角落,离接线板近。 郁元的手机这时响了,没空理会杨骁,就说好,去一旁接“其他同学”的电话。 三十分钟后,郁元在枫庭湾下车。 半个月,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不是很短的时间。 进门时,虞新故只是拉着他的手,手心很热,两人的距离没有太近。 进电梯后,虞新故吻住他,他身上便不再冷了,暖和得像春节那天的酒店。 脱了外套,虞新故发现毛衣是自己送的那件。 “穿上,给你看看。” 郁元整理了衣服下摆,眼睛亮着:“好、好神奇,穿上会更暖和哎。” 不管是评价虞新故的绷带系法、论文或者送的礼物,夸虞新故好看,他总是十分认真的、仿佛评价既定事实。 要知道虞新故收到的夸奖并不算少,也并非没有分辨事实的能力。 这样,郁元的动机便很好揣测了。 虞新故跟他分开一些,煞有介事道:“衣服是不是大了点?” “没、没有吧?” “或者是你瘦了,”手臂圈住郁元的腰,虞新故又压上去,“帮你量量。” 电梯门开了,郁元赶紧把他推开,探头往外看。 “王、王叔不在吗?” “他家人在国外,这段时间就不回来了。” 住家保姆也没在三楼,空荡的一层,只有他们两人。 虞新故的吻总是急切和灼热的,被压到床上时,郁元心里直反毛,为保证能正常开学,他主动暂停了亲吻,把虞新故稍微推开。 虞新故疑惑地看他。 实话讲,这种眼神让他不舒服。 因为他和虞新故好像总是在接吻,如今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才刚到北城,就又来到床上。 他怀疑,但不敢问,怕问了这段关系就结束了。 毕竟他没有信心,自认无任何的魅力和能力奢望和虞新故有长久的稳定恋情。 “坐、坐了两个小时的车,有点,困了。”他畏畏缩缩道。 “那等一下。” 虞新故起身,出乎郁元意料的,没有反驳、强迫或者生气,只是动作了一阵,接着房间窗帘自动关闭,灯光暗下来。 柔软的、带着薰衣草香的眼罩被待在他的头上,接着是毛毯,和虞新故结实的胸膛。 虞新故声音很轻,也很慢:“睡吧,” 那天郁元睡了自寒假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薰衣草的香味让他很快入眠,一-夜无梦。 次日天已大亮,他一睁眼,感觉像脱掉了厚重的外衣,人变得轻盈。 浴室门打开,虞新故穿着浴袍出来,头发的水还没干,大概是晨练完刚冲过澡。 房间铃声也响起,郁元刚要下床就被按了回去。 “进。” 门打开,佣人推着餐车进来,早餐中有一款巴斯克蛋糕。 “你跟我提过的,不过那个店人太多,我只好让厨房做了。” 郁元很珍惜地没有吃太多,客套又惶恐地说:“太麻烦了,以后不用的。” 虞新故把甜品推得离他近了点:“昨天睡得不错?” “眼罩、眼罩很香。” 虞新故托腮看他:“特意给你的,眼罩、床单和房间。” “什么?”郁元懵了。 “这个学期,我要去实习,可能会有些忙。” 虞新故用手指擦掉他嘴角粘着的巧克力碎,用通知的口吻说,“年前这个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搬过来吧。” 但下一秒,郁元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起来,吞吞吐吐道:“不、不要了吧。” 第39章 “neo,刚刚的制程变动文件是你审核?” 部门前辈钱越坐在虞新故的办公桌上:“电脑打开,这么明显的错误看不到?” 虞新故回过神,仔细一看屏幕,工程文件的名字填错了一个字母。 不是什么大事,影响可以说是没有,但钱越教育了虞新故长达十五分钟之后才离开,跟迎面来的李景打了照面。 “两年资历,架子倒不小。逢人就说这批实习生难带。” 李景拉了把椅子坐下:“ 不过你还能犯这种错误?” “当时有点走神。” “愿闻其详。” 虞新故瞥他一眼,琢磨片刻,还是没说。 向郁元发出的同居邀请被拒绝了,他想不通怎么会遇到和当初表白时一样的困境。 每次想要更进一步,对方都采取回避态度。 “喜欢”两个字,是虞新故逼着才开口,亲密都要虞新故主动才行。 可郁元分明是为了他可以不顾生命危险的人。 “为什么?” 所以同居早就在他计划之内。 他希望郁元能一口答应,成为枫庭湾的另一位男主人。 于是他和列举出同居的种种好处,譬如可以单独相处,厨房里还有单独的烘焙用具。 他凑近,眯起眼睛,引诱一样低声说了什么。 郁元餐叉差点掉了,抬头时耷拉着眼皮:“你现在,也在想着这种事吗?”嗫嚅道,“这事有、有这么有意思吗?” 虞新故先是愣住,露出十分不理解的表情,像听到什么古怪的话:“你是我男朋友,我想跟你同居、亲密不是很正常?难道你不喜欢?” 郁元纠结半晌,也没承认,只说:“不住在一起,也、也可以每天见面。我查过,”他把手机拿到虞新故面前,“中连、学校、枫庭湾,在一条线,我每天、每天陪你上下班。” 于是郁元充当了几天的人形闹钟,每天早上叫虞新故起床。 后败于床褥太温暖,变成了每天七点虞新故准时去他宿舍。 两人用完早餐后,郁元搭车去学校,虞新故去实习。 次日不用上学的日子,郁元找的借口便不再奏效。 虞新故和他说“留下陪我”时的温柔,跟x事中体现出的凶悍和直接,完全是不同的,像两个人。 因为说“不要”、“不喜欢”,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许会带来争吵和麻烦,至少在母亲元丁香身上,郁元得到过教训。 他咬着床单不吭声。 “郁元?” 虞新故动作停住,退了出来:“你不舒服吗?” 郁元抹了下眼睛,说:“没、没有啊。”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他有些紧张,担心自己暴露了,惹到虞新故不高兴。 那虞新故会不会对他失去兴趣?这段梦一样的恋情会不会结束? 他翻了个身,抱住虞新故的脖子,颤颤巍巍地挪动身子。 “你、你继续啊……” “等等。” 虞新故起身,打开了壁灯,自上而下俯视着郁元,伸出手抹掉他眼下的泪渍。 “如果舒服,你哭什么?” 面对虞新故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对爱人的回应和关心,郁元却不知所措地怔住了,像很不习惯。 于是虞新故在他的沉默和忍耐中又明白了什么,吻他很久,抱着人问:“就这么喜欢我吗?” 自那次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在虞新故再三的逼问下,郁元窝在被窝里,不得不点头承认。 灾难性的想象没有到来,反而是虞新故每次的动作轻了,询问多了,郁元遭受的痛苦终于少了一些。 某个周日虞新故去加班,郁元用他的电脑登网站看美食博主的视频,忽然发现奇怪的文件夹。 他若无其事地打开,面红耳赤地关上。 虞新故向来都是学习能力很强的那种人,他如今深有体会,不再畏惧的同时,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甜蜜。 五一回家时,元斯年带来喜讯,他找到了实习,是一家很不错的大厂。 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两条珍珠项链,一条给陈玲,一条给元丁香。 “母亲节我可能没办法回家,提前送给您跟妈妈。” 当时在饭桌上,郁元捧着饭碗,看元斯年站起来,给元丁香戴上了珍珠项链。 第55章 元丁香面上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却往郁元那边看,好像等着他说什么。 但郁元手里空空如也,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了。 当日,郁元偷偷潜入元丁香的房间,打开了保险柜上的银灰色丝绒小盒,点开手机淘宝识图。 没等显示结果,身后便有声音传来。 “那是澳白珍珠,14mm,一万多。” 元斯年抱臂靠在墙上,看着郁元神情逐渐难堪的脸笑道。 郁元把盒子合上了,站了起来:“我、我就看看。” 他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经过元斯年时,听到他说:“买不起就让你男朋友给你买。” 郁元脚步顿住,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和虞新故的事被元斯年知道,就等于元丁香也会在某一日知道。 他不敢想后果会怎样,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去傍个大款,”元斯年轻笑着走过去打开保险箱,将珍珠盒子放进去,起身时手搭在郁元肩膀,感受到他的僵硬,“我开玩笑的。” 五一假期过后,中连新产线开始试跑,虞新故跟着几个同期实习的新人去给几个前辈打下手,case出的多,加班也变成常态。 下午几人跟着部门开完例会,几个新人在虞新故的办公桌前聚齐,一起分析case,顺便蹭加湿器,欣赏靠窗工位外面的垂丝海棠。 “neo,你这工位居然没被稽核,真不错。” “留学生优待到这种程度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 以海外留学生neo于的身份过来,虞新故没敢应和太多,低头习惯性看腕表,岔开话题说:“今天恐怕又要加班。” “你这表盘真不错。” 有人称赞道。 正这时,钱越又领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走了进来,虞新故坐在座位上,掀起眼皮,正好同他的视线交汇了。 身材高挑,面容清俊,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镜。 “这时新来的实习生,元斯年。a大的博士。” 说不上来为什么,虞新故觉得元斯年眼熟,从会议室出来时,两人走在末尾,他便问道:“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元斯年一笑,狭长的眼睛弯起来,情绪被隐藏在眼镜后:“或许吧,毕竟都在一个学校,也兴许认识过相同的人。” 当天晚上,有人提议去聚餐,庆祝新人到来。 “我就不去了,”虞新故说,“工作没做完。” 有同事打趣道:“neo,是不是又去和家里那位吃饭?” “neo哥不是单身?”后面的元斯年笑着问。 “当然,”同事调侃,“他爱人每天都来公司接他,如果neo是单身,恐怕早就有人要出手咯。” “就你八卦,”虞新故低头看了看手机,“再不去,晚上就吃不上饭了。” 几个同事飞快地出了办公区,周遭安静下来,虞新故伸了个懒腰,瞥见旁边还留下个人。 “你不去?” 元斯年托了托眼镜,语气友好谦逊:“我想多熟悉下工作内容。有一部分我不太懂,你可以帮我讲讲吗neo哥?” 时间本来也还够用,虞新故便没拒绝。 许是校友的缘故,元斯年态度十分友善,理解能力又非常强,两人还算聊得投机。 约莫八点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元斯年视线落在消息提示框的头像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就先走了,家里人在外面等。” 他目送虞新故走出了办公室,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接着起身离开了座位。 乘坐电梯从六楼下去,围绕圆弧形的走廊,他跟随neo的足迹,最终停驻花岗岩大门内侧。 neo穿着长款卡其色风衣,是元斯年在热搜的某个大秀现场见过的款式,腕表虽然低调,但也能看出价值不菲。比起这里,更适合出现在华尔街的名利场,或者时代周刊。 那种遥不可及的,让元斯年嫉恨的精英味。 车不再是宾利,人却一样。 元斯年看着neo像那天一样抱住了他的表弟,有司机为他们开门。 汽车疾驰而去,他仿佛闻到了尾气的味道,在五月的天气里,感到像春节那时一样寒冷。 这日午后,虞新故醒来发现怀中空空,便起身下楼,察觉空气中传来的蛋奶香味。 “这是什么?” 虞新故看郁元捧着的两个小山高的蛋挞,一手一个,大概是李逵和李鬼的区别。 “我、我新学的,用了你家、你家的烤箱和材料,”他兴致勃勃举到虞新故面前,尾巴都要翘起来,“猜、猜猜,哪个是我做的?” 虞新故指了指其中一个。 “对了,”郁元左看右看,确认没人才凑过去往他脸上吧唧一口,“好、好聪明。” “因为你做的有点丑,”虞新故哼了声,把他手里的蛋挞拿来,咬了一口,再尝了口正品,点头评价道,“味道倒是差不太多。” 托郁元的福,虞新故又被投喂了数种不同口味的巨大蛋挞,上称时瞪大眼睛,吓得一秒就下来了。 周末的时间大部分在厨房,中岛对面,郁元忙碌时,穿松垮的家居服,围裙的蝴蝶结将细腰和饱满的臀部一分为二。 虞新故从背后抱着他,准备也进行下相应的体能训练。 “午饭刚吃不久,一会儿也没什么事,”手指搭在郁元的胯部,虞新故沉声道,“等等再做吧。” “我要、要把这个改好,”郁元正进入烹饪无我状态,眼都没眨一下,“你、你弄你的。” 可惜蛋挞烤到一半,郁元身上就只剩围裙了,再也淡定不了,束手就擒让虞新故抱回卧室时,连脚指头都蜷缩起来不敢见人。 次日一早,虞新故神清气爽起来,却发现身边没人,脑中警钟长鸣。 难道昨日的流氓行径又把人给吓坏了?毕竟昨天郁元没少骂他变态。 楼下留了几个像模像样的蛋挞,佣人跟厨师们人手一个,凑在一起品尝。 “他人呢?” 保姆说:“说是学校有事。”她指了指一旁的托盘下,“给您留了字条。” 虞新故走进一看【学校的文化祭,我要专心准备{爱心}】 “哦,那是以前虞老太爷还在读书的时候发起的,”李景尝了尝蛋挞,眼睛一亮,“还真不错。” 虞新故问:“跟中连有关系?” “算是资助,奖金有几千块。” 虞新故陷入沉思。 距离最近的便是几个月后的情人节,再贵重的礼物也没必要从现在就开始准备。 大概是郁元急需一笔钱,但没有一点要找他帮忙的意思。 郁元会跟杨骁说,跟贝琳说,就是不会告诉他,总把他划在线外。 苦恼之时,钱越带着元斯年走了过来。 “neo,这次新出产品的模型和制程文件,你跟斯年一起合作吧。” 虞新故收起手机,爽快答应,专心带着元斯年过工作内容。 “ab版制程路线我来做,你来画模型就好,这两天就可以做完。” “没问题。” “嗡——” 桌面上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虞新故让元斯年等等,去一旁接听。 “虞、虞新故,”郁元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背景音非常杂乱,有警车鸣笛声,“你、你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 -------------------- 还没写完这章,所以明天还会补充 第40章 司机带着虞新故前往警局时,路过了a大在校外的研究生宿舍。 宿舍楼下围了一大群人,楼上某个窗户已经给烤得焦黑,消防员至今还在作业,橙色的衣服,白的灭火喷雾,和黑色的滚滚浓烟交织,放在新闻版面上都不奇怪。 司机“嚯”一声:“这么大的火,不得出人命啊?” 虞新故脸色变了,催着司机开快点。 一脚油门下去,有几次差点超速。 “二手烤箱和电磁炉长期不拔插头,堆在宿舍角落里有多危险知道吗?你们要是没出宿舍,现在命在不在都两说!” 警察和宿管的训斥声在大厅里回荡。 急匆匆推门进去,虞新故见郁元和杨骁正垂着头挨骂,跟两个小学生似的。 看人来了,小学生郁元呆了一瞬,眼眶一下红了:“你来、来了!” 显然是给吓到了,虞新故拉他手臂,眼睛跟扫描仪一样快去检查:“受伤了吗?” “没、没有。”郁元说,“有消防员。” 身上穿着的外套有几块被烧焦了,脸上有划痕和脏污,碰到额头时疼得脸皱成包子。 一旁杨骁倒是清清爽爽。 虞新故跟警察大致了解了情况。 上午郁元宿舍的插排没拔,烤箱一直开着,隔壁宿舍的男生发现不对,一开门,房内黑烟滚滚。 “违禁电器都是这学生的,”警察指向郁元,和虞新故讲,“原本是要叫他家长来,他强烈拒绝,没办法,只能找你。” 第56章 “现在需要配合做什么?”虞新故利落问道。 “赔偿损失,接受处分。” “平时也没什么事啊,都这么放着的,”杨骁瘪嘴,“明明是学校电路老化有安全隐患,干嘛让我们赔钱……” “不让用违禁电器是校规,你们不仅偷用,还差点造成人员伤亡。”辅导员说,“要么赔偿,要么事情闹大,你们就等着退学。” 闻言郁元脸色煞白:“不,不能退学!” 元丁香会骂死他的。 好在此时,虞新故神态自若挡到他前面:“赔多少?” 处理好赔偿和支援后续宿舍重建的问题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现场的照片也得到了及时管理,没有透露谁的正脸照。 虞新故在办公室里跟院长聊了几个小时,最终给郁元和杨骁做了最轻的处分。 院长陪同虞新故出门时,脸上堆满了笑,仿佛烧毁宿舍并不算坏事,临别时两人还握了握手。 郁元听到他们在说图书馆新建的事。 “你跟他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杨骁欣喜地用肩膀拱郁元,很是兴奋,“以后钱和工作也不发愁了,别忘了兄弟。” 好像自己捡到宝了,榜上大款了,价值都是依据虞新故来衡量的。 郁元心中隐隐升起一种被人看轻的反感。 杨骁听到他不太高兴地问:“你、你哥哥就在附近打工吧,你怎么、怎么不找他?” “我哥很忙的!”杨骁嘟囔道,“再说哪有虞大少好用……” 郁元没说话。 宿舍自然是无法再回了。 兜兜转转绕了个圈,如今还是以并不太光彩的方式搬进了枫庭湾。 行李有两大编织袋,几个佣人抬着进来,手里的暖壶也被人拿走了,讨论说要扔到哪。 “我安排杨骁去住快捷酒店,”虞新故解了领口的几个衬衣扣子,“他真够自来熟,居然想来这里住。” 他正把自己的手表摘下,随意放在郁元的床头柜上,话语间颇有种称斤论两的意味。 拉开划痕遍布的行李箱,旧衣服呈现出灰扑扑的质感,郁元环视周围,在几十平的卧室里找不到可以放的地方。 他忽然意识到,从本质上来说,自己和杨骁没有什么不同。 “郁元?” 虞新故见他没说话,走到他的身后,坐在沙发上,将郁元拉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明明是询问,听着却像命令,即使虞新故此时仰望着郁元,两人姿势亲密,郁元也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不自在。 让虞新故过来并非本意,只是不想再挨骂了。 可又是赔钱又是盖楼,虞新故付出了比他想象中更多的代价。 “给你添、添麻烦了,”郁元小心翼翼地道歉,“赔偿、赔偿款是多少?” 虞新故先是怔住,而后不耐:“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 察觉到自己腰上的力度增大了,郁元往后瞧了一眼,随即不太熟练地主动揽住面前人的脖子,窝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虞新故手放在他背后抚摸:“被吓到了吗?” 郁元点头,很主动地要求:“你亲、亲亲我。” 这样亏欠的感觉就不太明显。 即使自己根本也没多想做,还是把想沟通的话都被放到一旁,专注和爱人接吻了。 郁元比他轻很多,托起来并不费力。 “这是白天,你之前还说我,”虞新故的气息打在他脸颊上,“明明你才是总想着这些。” 郁元闷在被子里光哼哼,也不说话,在晃动的视线中得到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满足,而是没有亏欠的满足,找到属于自己的被需要感。 他被买不起的柔软被褥包围,冷不丁地想,虞新故要是把他推开就好了。 “淡水珍珠虽然不如澳白,但质量也还算可以啊。”贝琳指着柜台里一颗爱迪生款式的淡水珍珠项链:“为什么一定要澳白?” “我、我表哥送了澳白。” 郁元眼巴巴望着自己买不起的珍珠。 “那怎么了?”贝琳讲,“他又不是阿姨的儿子。 “我给我妈妈就送了这条,她很开心。我就算只送她一件衣服,她也会很满足。元元,没有母亲会不喜欢孩子的心意呢。” 郁元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没动虞新故在事后转给他的钱,选择了穿银链的淡水珍珠,以礼盒装邮寄回去。 因为试验进度慢,郁元无法在母亲节当日回家,于是一早做了无糖蛋糕,用冰袋包好,叫小时达送到门江,也订购了花束,希望元丁香喜欢。 在调试仪器的时候,郁元收到了签收的消息,期待母亲可以露出惊喜的表情,发个小小的朋友圈夸一夸他。 他坐在地上调电脑,整个人都被试验台挡住,从外面是看不到的。 朋友圈还没等到,几个同组的同学就说笑着推门进来,看样子是想要找东西。 “男宿起那么大火,他居然没被劝退啊?” “啧,没听森哥说嘛?人家背后有人撑腰。” “谁啊?” 那人压低声音:“你猜为什么图书馆也跟着一起翻新了?” 有人吐脏字:“有钱人真重口味。不过想想,其实那家伙长得还不错,至少比随便找的鸭子强,虞大少爷玩玩也没什么。” “他也就这点用处了,不过会傍大款怎么不算一种能力呢?” 猥琐的笑声传来,又离开,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郁元呼吸变得艰难,手心落下几个深深的掐痕。 “嗡——” 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他被吓了一跳,是元丁香的来电。 他将手放在心脏处缓了缓,开口时声音有点抖。 “妈——” “你在哪儿?”元丁香冷声问,电话那头传来开车门的声音,“我在你们学校门口,你出来,带我去院长办公室!” 火灾的事明明经过封锁,不知为何还是传了出来。 每年来中连实习的a大学生并不少,凑在一起讨论时虞新故也听到了,有人说那两个学生真够神经病,杂货市场上的二手电器都敢买。 “学校旁的二手市场啊,”有同事嫌弃又无奈地笑,“不卫生吧……打折买新的花不了多少钱吧……” 虞新故给郁元发消息,没人回复,同时发现前几天转过去的钱被一分不差地转了回来。 打电话也没人接了。 “neo,模型我做好了,你要不要过一下?” “现在下班了,我有点事,”虞新故拿着外套,指了指另一边值班的同事,“让cindy帮你过一遍,然后发到我邮箱。” 元斯年眼神往他手机屏幕上瞥,调侃道:“neo去约会吗?” 大概是没空理会,虞新故转身就走了。 家里一楼没人,厨房没有用过的痕迹,保姆手里拿着送去洗衣房的衣物,里面有郁元今早穿走的衬衫。 “他在家?” “下午回来得很早呢,就一直在房间里讲电话,哎哟,不知道对面是谁,骂得好凶,”保姆指了指眼眶,小声说,“进来的时候,掉眼泪呢。” 房间的门没对虞新故打开,他站在门外,俯身贴近。 太过安静,他担心,直接推门进去了。 没经过提醒的开门显然把郁元吓了一跳,蓦地抬头望向门口的人,迅速拿起手机,生怕虞新故看到似的。 虞新故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烦躁,上去一把拿过来郁元的手机,打开外放。 “喂?喂?” 女人尖利的质问声传来。 “说话!刚刚告诉你的都听到没有?” 郁元垂下眼,一紧张反而更结巴:“听、听到了,妈,我还有、还有事,我……”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元丁香并没有挂掉电话的打算,手机被虞新故拿在手里。 中途虞新故一度被言语的粗俗和对郁元造成的伤害,想要挂断,郁元却攥着他的手对他摇头。 那头终于发泄完了,长长叹了口气。 “这次得亏你表哥及时告诉我,”话筒里传来拆包装的声音,元丁香啧了一声,“银的珍珠项链怎么戴出去?你自己留着玩吧,有心思琢磨做没用的蛋糕,不如看看怎么找实习。” “可以、可以还我了吗?” 郁元从虞新故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机,没打算继续说什么,他转过身往卫生间走,虞新故把他拉住,将他转了过来。 虞新故离他更近一点,碰到郁元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冰凉冰凉。 “为什么不直接挂掉?” “是、是我妈妈。而且她、她说的也没错。” 虞新故一脸难以置信:“你哪有她说的那么差?” “本、本来我就做错了嘛。” 郁元把手从虞新故手中抽了出来:“我真没事,你先、先去忙吧。” 第57章 看来是不打算让虞新故插手他的家庭矛盾。 元丁香的话还是让虞新故十分不悦,可毕竟对方是郁元的目前,他也没资格指责,于是只得转换话题:“下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因为、因为我妈妈来了。” “因为火灾的事?” 郁元点点头。 “发生这种事不告诉我?赔偿都解决好了。” 郁元闻言皱眉,同他拉开了点距离,低头小声说:“没、没必要吧。也不是我解决的。” 说罢,他抬眼偷偷打量虞新故,很快伸手讨好似的抱住他道歉:“对不起嘛,我家里的事,没关系的。” 他絮絮叨叨:“论文还没改好,奇怪,怎么你不在,我、我就写成这样。” 虞新故脸上的不悦立即消散:“又是哪里?” 他们又去到书房,凑在电脑前,虞新故打开屏幕,赫然看到一份简历。 “你要找实习?” 郁元忙把简历关掉了:“没、没有,”他打开论文,指着屏幕,“这里的,数据点好像不太对。” 虞新故直言:“不要让数据影响实验结果。” 郁元:“……” 当夜尚在梦乡,虞新故梦到郁元告诉他自己找了个金三角的工作,电话的尖利女声一直催促他赶紧上飞机。 吓醒了,这才发现柜子上的手机一直震。 赶紧看看旁边,郁元哼哼两声,侧身捂着耳朵。 虞新故立刻拿着手机走到书房。 来电人是钱越。 次日,虞新故便让钱越单独叫到办公室,元斯年也在。 case发生得很急,说是整段制程有问题,导致产品重新作业,组里连着几天加班到十点,最终还是没能挽救,客户直接炸锅,几个高层领导一起挨批。 一沓子文件被摔到桌子上,钱越骂道:“产品错误根因就是模型不对,你们解释解释!” 模型正是元斯年当初主动提出帮忙更改的那份。 虞新故仔细查看,其中出现了非常不易察觉但影响很大的错误。 “当时neo有事,除了这处,别的是我帮他做的,”元斯年托了托金丝眼镜,神色状似凝重而无辜,“错的这一部分我没经手的。” -------------------- 勤奋如我! 第41章 当着钱越的面,元斯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初发他的那封含有完整版模型的邮件,怎么也找不到。 “厂会上我挨了不知道多少骂,”钱越气得脸红,“neo,就算你比斯年先来,职级也没有高到使唤同级的实习生,我给你留面子,你自己写辞职信。” 当天下午,虞新故和李景一同返回虞家老宅,上车时脸上跟结了冰似的,车门发出砰的一声响,司机偷偷往后视镜里瞄。 “给你。” 李景把一沓资料递给他。 虞新故快速翻阅起来,纸张响得突兀。 “元斯年,集电的博士,履历不错,门江人,母亲在疗养院,父亲过世,自小被寄养在亲戚家。” “门江?” “对,”李景打量着虞新故的神色,迟疑道,“他是郁元的表哥。” 虞新故掀起眼皮,忽然记起几周前元丁香打给郁元的电话里,提到特意火灾消息告知她的那位“表哥”。 “打算怎么办?”李景问,“开掉,还是找个由头取消他的硕博学位?” 虞新故不置可否,捏着纸张垂眸看,仿佛在思考如何处置砧板上的鱼。 这时电话响了,李景看了眼屏幕,备注是“元元”。 虞新故直接当着他的面接了起来。 “嗯,家里有些事,很快。”边说,边看腕表,“好,地址发我。不用?那到家里发消息给我。” 语气温和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下车时,李景提醒他:“到家里,记得开静音。” 虞道成问了和李景一样的问题。 “他不过是为了实习生的位子。”虞新故说,“没必要开除学籍。” “损失几百万元不是大事,这种人也无关紧要,”虞道成将写好的字交给管家,掀起眼皮直勾勾看着虞新故,“你竟然能出这种纰漏。” 虞新故低下头:“我没有考虑周到。” “这事结束,你去二厂,该姓什么就姓什么。你该想想,没有虞这个姓,你自己能成什么事?”虞道成说,“你小叔已经解决了现金流的问题,再有一两年,新厂投产,自己想想要怎样立足。” “那么庞大的现金流,他怎么搞到的?这事奇怪。”出了门,李景便问虞新故,“秋姐有没有和你讲?” 虞新故摇了摇头。 虞秋对中连在海外的产业一直有意,可自从结婚后,始终专心打理集团的非核心业务,倒有几分消磨意志的意思。 “公司没上市,也没有存货,谁给他出了这么多钱,得查查。” 时间已经不早,虞新故低头看表,拿起手机发了消息,就从客厅起身。 两人去楼上的露天泳池游了会,李景眯起眼,看着天边:“怪阴沉的,是不是要下雨?” 虞新故循着他视线看,北面大朵灰暗的积雨云。 不多时,他出水收拾好,手机上发送的消息没回,他便拨了电话出去,两个都没人接。 张姨陪着苏冉初定好今天晚餐的菜品时,天边已经阴得完全黑了,挤出一些雨水来。 “这场雨下完就该入秋了。” 苏冉高兴道:“今天下雨,正好让新故住下。” 正说着,却见虞新故已经穿上了外套,远看头发还有些湿,急匆匆下楼要出门。 李景在后面喊着,虞新故脚步没停。 “宝宝,”苏冉大叫一声,“你干什么去?” 虞新故登时瑟缩一下,如遭雷劈:“妈!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外面要下雨的呀,”苏冉拦住他,“今天在家里住下吧,饭菜都准备好了。” “我得回去。” “着急回去干什么?外面越下越大了。” 虞新故没理会她,朝张姨喊:“张姨,让我妈进去吧。” 说罢外套都没穿好便冲了出去。 李景刚要跟上去,忽然被人叫住。 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转过身,木质楼梯拐角处,虞道成俯视着他,脸藏在灯光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你上来。” 秋雨让整个北城变成灰色,不断有雨滴急促地落在挡风玻璃上。 路上的车排成长龙,虞新故没叫司机,方向盘上的手指急促地敲击着。 给郁元拨过去的电话一个都没被回复,发消息也没有人回。 “白天人就出门了,按说这时该发消息问晚餐要不要他捎回来什么食材呢。” 家里的厨师这样说。 雨刷器在眼前晃得心烦。 电话又拨了出去,这次是被人挂了,只响了几声。 意识到郁元是安全的,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后一股恼火便涌了上来。 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挂他电话? 就好像郁元在自己面前合上了蚌壳,虞新故被拒之门外了。 “喂?秦叔。”虞新故脚踩着油门,“帮我找个人。” 挂了电话有快二十分钟,终于通过了拥堵路段,秦叔的电话再次打来。 接起电话,虞新故踩了脚油门提速,雨刷器晃了两下,面前忽然闪过刺目的灯光。 一辆车横叉进来,喝醉了似的忽然换向,虞新故猛打方向盘,车身相撞发生刺啦的响声。 他暗骂一声,电话里秦叔问他是不是出了事。 “没事。” 突然,后方传来剧烈的碰撞声,后视镜里那辆车用侧身着地的诡异姿势被撞到在地,地上闪着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玻璃。 哪怕晚一秒,被撞到的人就是自己。 虞新故后背冒出冷汗,脑子嗡嗡作响,沉声问:“他人在哪?” “还在a大。” 从车门里抽了两把雨伞出来,虞新故大步往a大里面走去,教学楼和图书馆里找了一通,没人,又在学校里绕了一圈,外套的下摆都被雨水打湿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都要报警了,才在理科楼前面公园的凉亭里找到人。 衣服还是干的,大概没淋到雨,背对着虞新故。 肩膀垂着,没什么精神,身边围着几只流浪猫,手机就在一边放着。 虞新故在不远处撑伞盯着他,又拨了个电话过去,郁元的肩膀瑟缩了下,伸手在屏幕上点,电话就给挂断了。 刚刚虞新故因为找人经历的一切都变成个笑话。 他攥紧了伞柄,薄底皮鞋毫不留情地踏碎地上的水滴,强压着被莫名其妙冷落后的不悦迈上台阶,一把扣住郁元的手腕把人拽了起来。 “你在这喂猫?”怒火压不住了,虞新故呵斥道。“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知不知道我多费劲才找到你!我他妈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结果你就在这里喂猫?” 第58章 四周的几只流浪猫都被吓跑,在角落里弓着背朝这位不速之客呲牙示威。 郁元比虞新故体型要小上一大圈,人也瘦,完全是被拎起来,险些跌倒。 眼前的虞新故很陌生——额发凌乱,衣服也被打湿了。 如此的不体面和狼狈似乎都是郁元一手造成的,愤怒也都显现在脸上和抓住郁元的力气上。 雨滴落了他们两人一身,郁元连大气都不敢喘,缩着脖子抬眼看虞新故。 可懦弱反而让人更加恼火,虞新吼道:“说话!” 郁元呆愣地望着他,半晌才畏畏缩缩道:“我只是、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可你却挂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来的路上都经历了什么?”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斜斜地击打在他们身上,虞新故挡住了大半,手下的皮肤是凉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郁元没动,垂着头,虞新故深深吸了口气:“先回去。” 说着就将伞打到两人头顶,这时郁元却抽出了他手里的另外一把伞。 “在一把伞下面,我们两个、都会被浇。” 从花园走到学校外不过几分钟,虞新故脚步不快,郁元没同他走并排,只跟在他后面,一言不发。 好像郁元会做的就只有挨骂,现在是,接母亲的电话时也是。 不反驳,不解释,照单全收,拒绝任何明明可以存在的沟通。 不告诉他为什么想要一个人待着,为什么当初不愿意搬进枫庭湾,为什么不让他帮忙找实习。 没有关心,没有道歉。 “郁元,你总是自作主张,文化祭是,火灾是,这次也是,你以为你能做好一切?其实都搞砸了,挂我电话时,知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郁元仍然沉默着跟着。 到了车旁,虞新故打开车门,郁元却继续朝前走了。 “你又要去哪儿?” 不耐烦且疲惫的,像在说“我没空跟你玩了”一样的语气。 “回、回宿舍。”郁元说,“杨、杨骁还在。” 虞新故砰一声关上车门,雨点溅落到四周:“你到底在闹什么?还嫌自己不够麻烦是吗?” “我、我让你找我了吗?” 郁元像是终于爆发,猛地抬头:“为什么都、都来怪我!我有说、说让你帮忙吗?” 好像吹到很大的气球突然爆炸,声音很是刺耳。 出现在虞新故面前的赤红双眼,倔强又挑衅的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 他在原地看,忽然撑着伞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郁元,脸上没有任何一点温情。 “郁元,你在和谁这样讲话?” 郁元怔然望着虞新故,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我、我明白了。”他的嘴唇在发抖,衣袖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将伞收了起来,塞到了对方手中,“以后、以后也不麻烦你了。” “等等,郁元!” 郁元一言不发地转身跑了。 李景在第二天的中午才联系上虞新故,接了电话时听到他一直咳嗽,马不停蹄地往枫庭湾赶去了。 客厅的玄关处一大一小两双拖鞋,茶几上的书和笔记本完全不像是虞新故的。 路过厨房时,看到各种款式的烘焙用具。 “今天早上才回来的。”保姆小声说,“就少爷自己,现在烧还没退呢。” 进屋一看,是挺严重,眼圈都烧红了。 李景往沙发上一坐:“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为了郁元?” 事情是没瞒住,当然虞新故也不打算总是瞒,等两人感情稳定后早晚是要公开的。 遮遮掩掩地交代了昨晚的事,李景问:“所以他为什么不愿意跟你说?” 虞新故四十五度角望着天花板,虚弱道:“或许他根本不爱我。” “回家吧孩子,别谈了。”李景说。 虞新故立刻让李景滚。 李景无奈叹气,正色道:“你们本来也不是一种人,他能在你这维护的,就只有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了。” 西餐厅里等了约莫十分钟过后,贝琳在收银台跟人交班,简单收拾了一下,在虞新故对面坐下了。 服务生上了饮料和甜品,是店里的招牌,贝琳都很少吃。 接到电话时她属实是意外的,不过等对方说明了目的,念及在西餐厅的帮助,贝琳便没拒绝。 等虞新故说完,贝琳当即恼火:“昨天出了一堆事,你怎么可以光说他的不是?” 说完,见虞新故眉宇间皱起的“川”,人又没底气,喝了口饮料降火:“算了,事情也怪我。” 从贝琳口中,虞新故得知,昨天上午实验室的光纤烧了,火苗不算小,烧毁了一旁同学记录实验数据的本子。 同学自然不干,拉着郁元一起找解先理论,让解先罚了一个月的工资。 “光纤明明是齐锐用剩下的,熔接点没有做防护,头天齐锐做实验,泵开了一个晚上,今天不烧才怪。可惜实验室没监控,齐锐他女朋友找了教授,责任就变成郁元的。”贝琳愤愤不平,“那本子上的数据,大部分都是郁元记的!” 祸不单行,当日郁元领了处罚出来,原本是要参加某科技公司的面试,结果刚跟贝琳到了门口,就撞上了找到学校来闹事的贝建国。 “他一直都想去那家公司,是为了帮我才错过面试的。”贝琳懊悔道,“事情都怪我。” “是哪一家?” “维创科技。” 虞新故沉默片刻:“他没和我说过这些。” “元元本来就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之前宁可在奶茶店打零工都不从家里要钱,连学费都是贷款的。 “而且告诉你干什么?难道再让你出手帮忙,周围人全说他傍大款吗?” 土,穷,结巴。 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一瞬间,虞新故脑子过电一般。 想起别人口中的郁元,想起昨天郁元说再也不想麻烦他了。 第42章 下午四点,外面的天空短暂放晴。 郁元睁开眼,眼眶还是酸胀的。 躺在床上一天,但从早上杨骁拉开窗帘,惊诧地告诉他“姓虞的怎么还在楼下”后,他就没睡着,也没起身看。 猜测虞新故可能是很早就来了,但郁元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没功夫想感情的问题。 手机开了静音,开机时屏幕弹出好多消息和未接来电。 元丁香又发了很多语音和短信,催他回家打点关系,得以通过明年的教师选拔,虽然已经不止三次和元丁香说过,自己是结巴,也不想教书。 维创的hr消息也发来:【很抱歉,我们不愿意录用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实习生】 把消息来回读了三遍,失落感又翻涌上来,昨天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复现。 实验室起火后,解先批评他一通,郁元跟他解释,万子慧却带齐锐先一步告到院长处。 因为实验器材与数据遭到损坏,院里要处罚他三个月的补贴款。 郁元都没来得及再辩解,就有保安跑到院长办公室,说学校里有人闹事,是贝琳的家长、 贝琳她妈妈来学校门口找她,被贝建国抓到,郁元赶到时,贝琳护在母亲身前,两人的脸都被打肿了。 他帮贝琳叫了救护车,去急诊一边蒙圈一边走流程。 闷雷不停地轰鸣,周遭的一切都很混乱,疲惫和无力跟潮水一样把他吞没。 等一切结束,虞新故的电话再打进来,他已经没精力再去接。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面试,今天贝建国找过来,今天实验就做成这样。 他就想安静地待会儿,挨到情绪过去,总不能这幅样子让虞新故看到。 可虞新故却找过来,和别人一样指责他。 但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郁元不明白。 当虞新故用那样高傲的神情质问他“你在跟谁这样说话”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期待都是痴心妄想。 下了床,把窗帘打开深吸了一口气,正收拾书桌的东西时宿管就找了进来。 “郁元是吧,楼下有个男生找你。” “谁?” “不知道,头发是那样的。” 宿管做了个手往后拢的姿势。 找上门的人是李景,西装革履地站在花坛边上。 郁元随手拽了件松垮的薄外套出去,皱巴得像报纸。 头发没打理,脸颊是一种病态的苍白浮肿,这时候倒跟虞新故有情侣相。 李景指向外面:“这里冷,去车里说吧。” “不、不用了。”郁元拢了下衣服,“如、如果是虞新故的事,就,就别跟我说了。” 话说得磕巴,也没底气,倒是挺绝情。 李景嗤笑:“难不成真打算跟他分手?” 郁元瞪圆了眼,往后退半步,诧异道:“你、你什么时候知道?” 第59章 “早就知道了,那么明显。”李景道,“春节他飞了十几个小时回国内,又飞回去。是去陪你的吧?” “他不,不是回家了吗?” “他家里人都在国外,回家干什么?” 如果当时仔细思考下,郁元很快也能知道虞新故在骗他。 “可能是怕你不放心他,”李景看了郁元一眼,好像为虞新故惋惜似的,“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昨天在公司出了case,让虞董叫回去挨了顿批,又联系不上你,饭都没吃冒着雨跑出去,路上车又差点让人撞翻,我还没见他为谁这么着急呢。 “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任何人经历了这些,都没办法和颜悦色吧?” 郁元垂着头,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 李景观察郁元神色,犹豫道:“我从枫庭湾回来,他状态不太好。” “他……怎么了?” “昨天淋了一晚上雨,你说呢?”李景漠然道,“你要是真有心,就去看看他吧。” 叮咚—— 保姆阿姨打开门,被门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郁元吓了一跳。 郁元手里提着一大袋子药,见人便问:“阿姨,虞、虞新故呢?” “刚刚出去了,哎呀,说什么也要走,这个天气!小郁,你先进来吧!” 北面已经飘起大朵铅灰色乌云,眼见又要下雨了。 郁元心里一沉,急得不行:“他、他去哪了?” 保姆摇摇头:“少爷没说。”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郁元点进聊天框,虞新故的消息已经被压到下面,记录截止到昨晚十一点前。 【郁元,你出来!】 【我们把话说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对?至于这样吗?】 【未接来电】 【跟我回去,你宿舍都被烧了,你要去住哪里?】 【是不是又出事了?想像起火那事一样不到最后不告诉我吗?我们聊聊好吗?我到底哪里让你难过了?】 【雨好大,郁元,你睡了吗】 直到11点,消息停止了。 在枫庭湾时,郁元一般准时在十一点入睡。 起初他们不在一个房间,虞新故声称郁元房间的温度更适宜,郁元说那我们换房间,他又不肯。 郁元只好让他搬进来,保姆见状,还也特意拿房间的巨型海豹抱枕过来,问他今天还要不要抱着,让虞新故连人带豹推出去了。 往常要十二点睡的虞新故,在十点半关灯上床。 次日郁元被紧紧抱着,热醒了。 虞新故反将一军,说是他是八爪鱼,非要抱着自己睡,才不是自己缺入睡布偶。 如今,郁元漫无目的地撑着伞,街道上见不到虞新故的身影。 愿意花费一天的时间来坐飞机陪他的人,愿意为了找他不顾一切的人。 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聪明,甚至是有点太执着,有点笨的人。 最后一个消息是今天下午,发来的是图片,某个甜品店前的今日特售。 是不久前郁元在某软件上刷到的,据说是出自法国的华裔甜品大师之手,味道与外形绝佳,且每月仅出一次。 雨很大,井盖冒出的水像个小喷泉。 郁元骑着小黄车冒雨去了那家甜品店。 几公里的路,骑了不知多久,车把是歪的,好在路上没有摔倒。 甜品店精美得像礼物盒,即使这样的天气,买家也排起长龙,不同颜色的雨伞成为灰暗天气中绽放的花朵。 有把伞很大,纯黑色的,上面带着车标,郁元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排的,已经到队伍靠前的位置。 似乎并不熟悉这种场景,虞新故在队伍里偶尔会被挤到,突兀得有点滑稽。 郁元放下车就朝虞新故跑去。 还有五位排到的时候,虞新故打了个喷嚏。 发烧让他头脑晕胀,幻听郁元叫他。 他疑惑地转过头,然后视线停驻。 肯定是郁元没错,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外套,身上都淋湿了。 虞新故揉揉烧得发胀的眼睛,哑声确认:“郁元?” 没理头发,脸色很差,青色的胡茬都冒出来,毫无体面可言,还要哑声责备道:“下这么大雨你来找我干什么?” 郁元看他烧红的眼睛,完全没有昨天的傲气了,肿得很是可怜。 摸摸额头,烫得有点恐怖了,能当个暖手炉。 “回、回去吧。” 他拉虞新故要走,但是拉不动。 这人病着,力气倒是不小,非说:“已经排了两个小时了,很快就到了。” “非、非要买它干嘛?我又不是一定要吃!” 虞新故看他一眼,心虚地没说话。 等他要上去,就被避开了,虞新故咳嗽两声:“我在感冒,会传染,去车上等我。” 郁元反而跟他靠得更近,充当人体拐杖:“不、不走。” “你们到底排不排队?” 后面有人恼道。 郁元接过伞,撑在两人中间,充当人体拐杖:“排、排的……” “回到家请冷冻保存,24小时内食用口感最佳。” “谢谢。” 虞新故接过甜品,交到郁元的手上:“先拿着。” 郁元低下头,包装盒里的甜品是小房子的形状,金箔,巧克力与开心果碎交织成一场美梦。 沉甸甸的,郁元都要拿不住了。 接着身上一暖,独属于虞新故的味道变得浓郁。 郁元要脱下来:“你会、会冷,而且我身上、有水。” 虞新故不管不顾地靠着他:“以后赔我。” “我又、又赔不起。” “那签长期协议,让张姨做公证。” 张姨就是枫庭湾的保姆。 长期有多长? 郁元从来不敢想。 被比自己优秀太多的、遥不可及的人选择,他从来都不敢有太多期待,也没有信心。 这时想推开虞新故,又舍不得。 黑伞把他们包裹在甜品店外的小空间里,两人依偎着,一起等待司机将车开过来。 雨小了但还在下,伞面发出哒哒声响。 虞新故指着甜品盒内:“这是什么?” “彩虹。” “对着这个许愿会有用吗?” 郁元猜他脑子肯定烧糊涂了,又不能打击他,顺着他问:“许、许什么愿?” 虞新故环抱住他,额头撑不住似的抵在他脖颈,欲言又止了少顷才虚弱开口:“想你原谅我。” 察觉到怀里的人没动,他有点急地继续道:“你什么都不说就跑了,也不理人。我都没淋过那么大雨。” “我昨天是做错了,可如果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不会那么说。除了你以外,我没和别人在图书馆静音室排队过。实验还有好多数据没收完,你上次说喜欢的抱枕我买了还在路上,冰箱里都是你买的黄油和芝士,你走了,东西会被浪费。” “那,那就扔了,反正也,不贵……” “可我不想。我想吃你做的舒芙蕾,还有熔岩,也想每天都是你把我叫醒,”他有点羞赧地挠了下头,“想跟你好好的,你面对的难题,我跟你一起解决。” 郁元望着眼前陌生的,有点无措的人,愣住了。 他有一点委屈地问:“我有这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温热的呼吸打在郁元的脸上,他摸他的脖颈,比刚刚还烫。 没有人对郁元说过“想和你共渡难关”,没有人期待和他一起生活,发高烧还要替他买这些华而不实的甜品。 暖流从胸口经过,郁元抱着他,好像触碰到了爱的实体,这让他眼眶不由酸。 沉默了几秒,郁元点头:“值得的。”又说,“许、许愿有效。” 他拉下伞,和虞新故稍稍分开,然后仰头,第一次主动吻了上去。 回到家,病毒取得了短暂的胜利。 床铺塌陷下去一大块,刚刚还强撑着让还衣服的人现在一动不动。 虞新故的体温飙升到39,5,嘴唇都烧破皮了。 家庭医生弄上吊针,一边擦汗一边感叹:“幸亏身体底子好,不然我明天就别想上班了。” 换毛巾,量体温,叫人起来喝药。 虞新故靠在他身上,郁元整个人都往一边歪。 杯子端到嘴边还不肯吃,说太苦了,太烫了。 郁元下去给他做橘子蒸蛋,他又拉着人不放,最后张姨把玩具海豹塞到他怀里才罢休。 这么折腾两天,虞新故终于神清气爽如获新生,郁元却病倒了。 蛋糕是一口没吃上,倒是吃上了虞新故亲手准备的早餐。 “呕——” 一口瘦肉粥下去,全吐了出来。 虞新故给他顺背,震惊:“有这么难吃吗?” 一旁厨房里传来保姆暴怒的声音:“谁把锅底弄成这样的?!” 第60章 郁元虚弱地推推碗:“不、不饿了,你喝吧。” 虞新故心虚地把碗放在一边,扶着郁元重新躺在床上,在一边剥鸡蛋。 “我做了三次,以为没问题,”他边剥边回想,“好像放错调料了。” 鸡蛋递到郁元嘴边,咬下去,果然是煮大了,干巴巴的。 郁元抓住虞新故的手背,看到上面红色的斑痕:“烫、烫到了吗?” “以前没给谁做过早饭,”虞新故不以为意,轻轻说,“你不也是这样照顾我。” 可是虞新故又不会做蒸蛋,搞不懂电饭煲的使用方法,要笨拙地学习怎么去照顾一个病人。 也没有在半夜等谁,也不知道甜品店排队可以线上取号。 郁元把宽大的手掌抵在脸边,虞新故发觉手背湿润了。 “怎么哭了?”虞新故给他抹掉眼泪,难以置信道,“鸡蛋也这么难吃?” 郁元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和他说:“昨天搞砸了很、很多事,光、光纤烧了,面试、面试也没赶上,我妈也、也在像那天一样跟我打电话,她总那么说我。” 大概是烧得有些迷糊,郁元声音很哑:“我不告诉你,因为他们说、说的很难听,我不想、不想总被当成一个废物。” 他说着,有点哽咽:“我、我一无是处,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很珍惜友谊、总是真诚、看似乐观的郁元却在贬低自己。 虞新故也终于明白了李景对他说的话,郁元始终是缺乏安全感的人。 被骂了从来不知道反抗。 但实际上每句话都被记住了,当真了,很难受。 凝望虞新故的眼睛泛起泪光:“我、我想和你一样呢。” 这让虞新故猝然回忆起当初郁元望着他时,圆滚滚的、很亮的眼睛。 自己竟然无知无觉成为了郁元的某种信仰,虞新故有些骄傲,也很是心疼。 “谁说的?”虞新故抱紧他,“你很好,郁元。你给流浪猫治病,帮自己的朋友,能把李川川这种学生扶上本科线,还会做很多美食,你又聪明又坚强,到底哪里不值得我喜欢?” 虞新故说的是他? 郁元不敢想象,愣愣看他。 “实验坏了就重做,面试没过还有其他机会,追不上我就慢慢追。” 郁元抬头,吸了下鼻子,眼睛肿得像桃子:“那我、我太慢了,能不能等我下呢?” 虞新故笑了,吻他发烫的额头,承诺道:“多久都等。” 第43章 在虞新故的建议下,郁元向面试官说明了情况。 很快,面试官给了回复。 郁元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哒哒哒跑到书房:“可以、可以再给一次机会!和你说的,一样!” 虞新故摸了把他的栗子头:“当然,我说能行就一定没问题。” 言出法随的功能不是谁都有,郁元赞美道:“阿拉丁、神灯,还可以再许愿吗?” “要许什么?” 郁元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要的太多,最终选择:“希望有、有好多人觉得我是很厉害的,还有我能养得起你。” 没想到郁元能如此胸怀大志,虞新故道:“那先把我的皮衣还了。” 郁元火速从他身上起来,挠头装忙溜走:“楼、楼下烤箱还有、还有蛋糕胚呢,哎呀,今天要、要做生椰天使卷,忘了,哈哈。” 虞新故:“……” 面试那天上午,郁元让虞新故给他发文字说面试通过,以此获得玄学好运,还特意将其备注改为阿拉丁神鱼。 但或许是文字的作用不如语音,面试依旧没有通过,给的理由是沟通能力不达预期。 偏偏就在此时,家庭群消息多了几十条,点进去一看都是烟花祝福。 再往上,元斯年发了张照片,是中连的offer截图,称自己实习后直接留任。 中连每年都在a大招聘,不过选人出了名的严格,郁元做梦都不敢想去这种大厂。 不过客观来说,郁元虽觉得表哥性格古怪,人品堪忧,但实力来说,确实属于老元家祖坟冒青烟的级别。 他随手发了祝贺表情,获得了元丁香几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意在让郁元知难而退,早日回家考个编制。 他没有回复。 “走吧。” 贝琳这时拎着两杯奶茶过来:“走吧,炫烤肉。” 此举是为了答谢虞新故帮她妈妈找律师的恩情,但鉴于上次烤肉店惊魂一夜,郁元还是代为转达。 在两人常去的烤肉店里,郁元刚把牛肉翻了个面,就听贝琳带来重要消息:“齐锐要滚了。” 夹子一顿:“什么?” “他跟他的大款女朋友在申请芬兰的博士,”贝琳撇嘴,一甩筷子,“妈的,用的还是你的数据,怎么没滚出地球。” 烤肉滋滋响,油光水滑,郁元发了几秒呆,直到被油点烫到才缩回手。 “没事吧?”贝琳关切道。 郁元回过神,摇摇头。 贝琳叹气:“咽不下这口气,明明去的人该是你吧。” 连着两天回家,虞新故都没吃到郁元烤的蛋糕。 并且虽说还是十一点准时宣告睡觉,但过了半小时,被褥里又透出屏幕光来。 虞新故翻了个身,手机光就灭了。 有鬼。 虞新故警钟响了。 这晚,郁元被折腾得疲惫不已,腿根都是酸的,让人抱着从浴室出来躺床上,再看手机时,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虞新故的目光在屏幕上方划过,一片欧洲风情的建筑。 他悠悠开口查寝:“不睡觉在干什么?” 郁元手机差点掉了,赶紧关上:“睡、睡觉。” “想去欧洲玩?”虞新故还记得郁元问过自己瑞士机票的价格。 郁元没有立刻回答。 毕竟自己当初对齐锐有过想法,这事他不好意思在虞新故面前说,显得他对齐锐多意犹未尽一样。 “这里比、比国内活得轻松些吧,”郁元眼睛都睁不开了,含糊道,“而且可以、可以结婚呢。” 虞新故愣住,郁元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均匀的呼吸打在他皮肤上。 黑暗的环境里,热乎乎的触感格外明显。 “你想和我结婚吗?” 郁元大概是睡着了,很轻地“嗯”了声。 例会结束的两个小时后,李景去找虞新故时,助理刚从他办公室出来:“虞总已经把任务都分下去了。” 李景挑眉:“这么快,打鸡血了?” 小助理拿着文件夹,脸颊飘着两朵红云:“上午很积极,可能有事情呢。” 这在平时是极为罕见的。 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李景去了虞新故的办公室。 分厂里没有neo,只有空降协助的年轻虞总,享有专用办公室,员工私底下都戏称其为皇太子,出身和外貌也成为公司里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咳咳,虞总?”李景倚着门喊。 虞新故白他一眼:“要进就进。” 说着让助理给李总冲了杯冰美式,必须得多点烟灰缸水味儿。 李景在他旁边坐下,一看桌面上的东西眼珠子都掉了下来,打探一番才明白缘由。 “他真这么说?”他差点呛到。 虞新故点头,手中的钢笔也不转了:“是得考虑下。” 李景站起来绕着办公室挠头走了两圈,跟找地方下蛋的母鸡一样。 “虞家少爷出柜还要结婚,这可比你小叔去骆家倒插门的新闻都劲爆。”李景喃喃,捂着脸,“完了完了。” “都什么年代了?”虞新故骂道,“你是没谈过男生?郁元这么喜欢我,当初为了救我手都差点断了,我给他交代是理所应当的。” 回想先前的诸多隐瞒,还是因为郁元在他这没有安全感。 虞新故将书签夹在杂志页,指着上面的某款钻戒问:“你知道这个设计师的联系方式吗?” 李景啪一声把杂志合上:“你愿意,你家里难道就你自己?老爷子能同意?万一出事,你要中连还是郁元?” 虞新故沉默了,眉毛拧在一起。 片刻,李景充当解语花:“不如你先带他见见家里人?” 当晚,郁元还在分析自己连败三场面试的原因,正郁闷道:“是不是、因为、因为我口吃?” 虞新故直言:“当然有可能。” 他以为郁元真是要解决问题,没发现其神色沮丧。 揉了揉那张团子脸:“不仅口吃,而且说话也不敢看人,跟谁要吃了你一样。你这样子,哪个公司愿意要?” 团子脸更皱了,头上顶着朵积雨云。 虞新故亲了两口,问他:“半个月后是中连集团的成立纪念日,要办宴会,很多公司的人都来,想不想去?” 郁元眼睛放光:“真、真的啊?”又皱眉,“可都是高管吧?我去、我去干什么?” 第61章 “有机会认识,说不定就有欣赏你的。” 在虞新故“投简历不如见面”的引诱下,郁元答应了,还未得道就要带着自己的好朋友升天,拿起手机告诉贝琳和杨骁,虞新故几番劝说才制止。 去之前有专人来家里为郁元量了身材,衣服赶在头一天送到,又做了发型,好好打理一番。 虞新故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愣住了,一旁张姨脸上开花:“哪里来的小少爷啊!” 郁元脸都红了,摆弄着自己的领结,跟虞新故求救似的说:“要不还、还是穿我自己的。” “不用,”虞新故眼都不眨了,直勾勾盯着他,把人看得不好意思,“就穿这身吧。” 等张姨走了,郁元一边解开领结,一边喃喃:“你们大,大户人家,都好讲究了,还要在里面穿马甲。” 领结解道一半,后背贴上来宽阔的胸膛,镜子里虞新故的眼神发烫到有些凶,在郁元的脸上身上缓慢游移。 郁元让他看得脸红,要钻出去:“不闹了,论文,还没写——” “别写了。”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堵住,天旋地转,灼热的吻覆盖了一切。 宴会在北城最出名的酒店举行,上面两层专为庆功宴留着,乐团演奏的旋律动人,郁元心里却跟打鼓似的。 大厅里,宾客们果然都着装正式,郁元身上还停留着一些不适,左看右看,在金光闪闪的帷幔吊灯,和碰撞的香槟杯中感到晕眩,不自觉就想缩成一团,好像被什么压到一样。 虞新故只握着他手腕,行走至大厅中央部分,几位男女正在说笑,郁元认出其中的两个女人,是虞新故受伤那晚来病房探望的。 年纪稍长的女人身边站着的人也面熟,郁元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管家王忠。 另外年轻的女人身边也有男伴,两人偶尔交谈,女方神色冷淡,男方始终带着模式化的笑容。 并没有去见什么公司的相关人员,虞新故直接拉着郁元来到一行人身旁。 “爸,妈,姐姐,”虞新故将一脸慌张的郁元给众人介绍,“我朋友,郁元。” 苏冉每年往保养和医美里砸的钱能买套二环的房子,郁元站在她面前,都叫不出阿姨。 虞怀仁问:“是哪个郁家?家里是从事什么的?” 虞秋始终不说话,秀美微蹙着,和虞新故对视时,目光有几分警惕。 “我、我、我爸爸是,门江的老师。”郁元手心出汗,“妈妈是、是个体户。” 一阵沉默后,苏冉和虞怀仁都颇为意外,笑:“新故还有这个朋友呢?怎么没听你提过?” 虞秋皱了下眉,先打破了尴尬:“那天晚上我是不是见过你,在医院?” 虞新故同父母道:“当时是他冒充我的样子引开了打手。” 虞怀仁见状,十分感激:“哦,原来是你,那次真是多谢。” 苏冉也意外:“小郁看着文文弱弱的,竟然还有这种胆识?” 郁元头更低了,拘谨地摇摇头。 “别紧张,”虞怀仁拍了拍他肩膀,客套道,“小景、新故还有很多同龄人今天都在,就当是私人聚会,尽管玩。” 虞怀仁面容和善,语气温和,让郁元如蒙大赦,赶紧拉着虞新故想走,虞新故却不动。 “爸,其实我今天带他来,是想和你们说……”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清脆的“新故!”。 郁元明显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加重,虞新故的脸色难看起来。 苏冉的目光马上从郁元身上移开,眼睛都亮了,招手道:“思语!” 来的是一个同虞新故年纪相仿的女生,穿黛色露肩礼服,妆容精致,杏眼笑意盈盈,背挺得很直,像只小天鹅。 她熟稔地和众人招呼,虞新故淡淡和她点了下头。 苏冉见了人欢喜得不行,拉着思语的手开始和她聊起天来。 自然没人再理会郁元了。 眼见这边合并同类项,郁元便拉虞新故的衣袖:“我、我们走吧?” 此时还有外人在,不是出柜的好时机。 “新故你去干什么?”苏冉把人叫住,示意,“思语今年刚刚回来,早跟我说想见见你呢。” “伯母,”叶思语说,“我们之前见过了。” 苏冉喜出望外,刚要问是什么时候,虞新故便出言打断:“妈,思语,你们先聊,我去见见二厂的各位董事。” 说完便搂着郁元走了。 眼神没从郁元的背影上移开,叶思语继续跟苏冉叙旧,心不在焉。 新故身边的男生有点娘娘腔,长得好看,总是低着头。 不过男生说话,虞新故便弯下身子听,揽着人的姿势也很是亲密。 她跟虞新故做过很多年同学,他从来都是众人眼中焦点,学生时代大小奖学金拿了个遍,在一众白人中脱颖而出,获奖感言时点名道姓说出当时霸凌自己的人的丑闻。 因为家庭原因,虞新故从来直言不讳,不计他人看法,甚至在叶思语表白时直说“我不喜欢你”,也从来都拒绝她的大小礼物。 这称得上是冷漠的,但叶思语就是喜欢他这股高傲劲儿。 他看到男生从碟子上插了一块点心,递到一向不太爱理人的虞新故嘴边,虞新故很自然地张嘴吃了。 “快告诉阿姨,你们是什么时候偷偷见面呢?” 叶思语收回目光,柔声道:“夏天那会儿,忽然联系我,不过是工作上的事。” 虞秋问:“思语你和新故的工作有交集?” “没有,”叶思语摇头,看向郁元的方向,“他找我帮忙,让刚刚那位姓郁的男生进我公司的进行二次面试。” 她又说:“第一次时迟到了两个小时,第二次来,发现是口吃,自然也没录取。” 苏冉看着那方向,疑惑道:“新故和这种人很熟?” 王忠这时道:“夫人,我去国外之前,郁先生就已经到枫庭湾住过一阵了,少爷可能是怕隐私暴露太多,所以才将我调走。” 众人不语,苏冉脸色微变,转头去问王忠:“忠叔,李景呢?” 投喂了第三块曲奇饼干后,主持人推进流程,乐曲变得悠扬,舞会开始。 虞新故本想叫着郁元一起跳舞,可郁元不会,虞新故耐心道:“我教你。” 可惜郁元刚站起来,李景就将人叫走了。 很快就剩下了郁元自己。 大厅富丽堂皇,郁元看着水晶吊灯,感觉到脚下的地板随着舞步而振动。 他不认识其他人,跟他说话的只有来往的服务生。 喝了几杯香槟,虞新故还没回来,郁元起身往前走,隔着一层层人群,看到舞池中央登对的男女。 什么都会的虞新故,跳起舞来也不逊色,像舒展的白杨。 叶思语在他怀里转圈,胸前的珠宝和裙摆都金光闪闪。 在这一刻,他脑子里浮现出“男才女貌”四个大字。 意识到自己不该来,衣服根本不合身,他穿上也变不成“郁家的小少爷”。 哪里都不舒服。 没看太久,酒劲儿上来,身上有点热,他解了外套搭在手里往外走。 转身太急,差点撞到身后的人,郁元匆忙道歉,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宴会厅分内外,内厅自然是中连的得力干将,外厅则是部分受邀员工。 郁元去了外厅透气,发了会呆,脑子里还是虞新故和叶思语跳舞的情景,怎么都挥不去。 “你在这做什么?” 元斯年在这种场合出现,看着还是青涩的学生样,西装是租借的,几百块的他看不上,几千块又买不起。 对郁元的态度没变过,不管是郁元小学拿了美术冠军,还是考上a大,或者如今身穿某品牌高定衣服站在自己面前。 喝了酒的脸白里透粉,湿润的嘴唇有种说不出的艳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 “穿这么骚,谁带你来的?” 郁元拍开他的手,动作时带着股熟悉的清冽冷香,足够掀起元斯年对neo疯狂的嫉恨。 “这是哪位?”说着,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也上前,身上西服皱皱巴巴,问元斯年,“你们认识?” “钱经理,这是我表弟。” “哦,也在中连干?你从哪来的?” “从、从那边。”他指向内厅的方向。 元斯年和钱越皆是一愣,调侃道:“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郁元也不想跟他多说:“我先、先去休息下……” 正要走,手臂一阵生疼,元斯年的力气大得恐怖,强硬地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钱经理,我带他去休息室。” 这时,却听内厅一阵骚动,接着几个带着耳麦的的工作人员跑了进去,隐蔽处的广播也开始播放。 “各位宾客注意,有客人丢失了贵重物品,请各位宾客留步,配合检查。” 第62章 第44章 现场快速被封锁,本想去楼下的钱越也让人拦住去路。 保安和警察拿着传呼机在人群中穿梭,挨个询问现场人员是否进去过内厅。 乐声和舞步都停了,整个大厅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据知情人描述,内厅里出事,起因是叶家大小姐的项链丢了。 国外拍卖会上花了两千万拍下来的,火彩闪得要命。 郁元手臂上拿着外套,老实站着,跟草原上下雨时不敢动的牛马一样。 有警察过来询问他们三个,元斯年给郁元使眼色,郁元没回应,心想虞新故上一秒还在跟叶思语跳舞,事情出了,对他有没有影响。 “我刚、刚从内厅出来。” “那跟我们进去一趟。” 话音落下,警察带着郁元进了内厅。 “你表弟什么来头?”钱越低声凑近元斯年问。 内厅他们是进不去的,姓虞的占一半,剩下的都是北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水晶吊灯都跟外面不同,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挡着元斯年眼前的上流社会。 出于一点对表弟的担心,以及许多好奇,元斯年就跟了上去。 不想却让警察面无表情地拦在红线外了。 他伸着脖子看,内厅跟美术馆里浓墨重彩的西方油画似的,空气中都飘着馥郁的香气。 里面人围了不少,打扮得都非常正式,跟出席电视里的盛典一样。 元斯年眼也不眨地扫视内厅,视线在中央被众人簇拥着的几个人身上停了。 他愣住,揉了揉眼睛,认清是谁后,心脏猛地一颤。 “虞先生,我们第一时间封锁现场,排查过大厅角落,没发现珠宝的痕迹,为了清楚在场所有人的嫌疑,现在需要进行搜身。” 虞家人没有异议,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有。 虞新故抬起手臂配合搜身结束,苏冉叫他过去陪着受了惊吓的叶思语。 那边,叶思语一直捂着空了的脖子,面露忧愁。 “项链是奶奶送我的礼物,我刚过完生日,有一年生日也邀请了你,但是你没来。” 内场没有郁元的身影,虞新故猜测他不在的原因,郁元本来就不太自信,又总是敏感。 他后悔答应了叶思语的共舞邀请。 “你有没有在听?” 虞新故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也可能是外厅的人偷的。和我爸公司里挪用公款还高利贷的人一样,要不劳而获,几百万又不是几百亿,努努力不就有了?为什么要偷窃?” 叶思语的想法天真到近乎残忍,毕竟她不会去商场里的中档西餐厅用餐,也不会去大学城门口买奶茶,看不到城中村所有的奔波劳碌。 “很多人为了五十块可以发一天传单,也没有多少人能轻易赚几百万。” “你生气了?”叶思语莫名其妙,委屈地摊手,“这种人我又没见过。” 少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噪杂有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我、我没有。” 虞新故瞬间站起,快步往中央走去。 被几个警察押送道虞怀仁面前的人像个误闯狼群的绵羊,腰背弓起,散发着懦弱的气息。 “元元。” 听到虞新故叫他,他才回头,脸色苍白如纸,半张着嘴,手在发抖。 因担心人多嘴杂,虞怀仁让一行人前往后方的套房中。 进门后,虞家人和叶思语都坐在正中央的真皮沙发上,面前站着郁元和几个警官,后方是王忠。 “在这位先生的口袋里找到了的项链。” 白手套捧着的项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是这条,上面有祖母绿宝石。”叶思语确认。 “这位先生从内厅出去不久,项链便丢失了,我们找他时,他是要往外走。” 证据确凿,且郁元看着确实是内厅里最有偷盗动机的人。 碍于他是虞新故的朋友,虞怀仁皱起眉头,望着郁元的眼神带着压迫和鄙夷。 众目睽睽之下,被当成偷盗犯的郁元心快从嗓子跳出来。 几千万,会坐牢吗? 真出了事,要赔偿,怎么跟元丁香交代? 他大脑一片空白,在开了暖气的室内依旧觉得遍体生寒。 虞新故站到郁元身边,沉声道:“他不可能偷。” “新故,”苏冉低声道,“不关你的事,快回来。” 虞新故没走:“警官,人是我带回来的。如果你们要调查,我也要配合。而且我和思语刚刚一起跳舞,那我的嫌疑不是更大吗?” 毕竟是虞家人,警官也不好做决断,面面相觑。 虞怀仁低声提醒:“新故,事关中连声誉,话不要乱说。” 但虞新故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几个警察凑近低声讨论,审视和质疑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虞新故身上。 郁元攥紧拳头,急道:“新故更、更不可能!” 他站到虞新故身前,一边尽力冷静回想刚刚的经历,一边努力让自己说话利落,“我从,从舞台中间走,走出来,当时穿着衣服,人多,还撞到人了。然后我,脱了外套,项链就在里面了。” 虞秋沉默一阵,食指点点下巴:“不排除有人趁机故意放进去的?” 苏冉听着荒谬:“在场的有几个认识他?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栽赃?” “那可说不准。场内场外加起来几千人。”虞新故思索片刻,转向叶思语,“跟我跳舞的中途,你确定没有换过衣服?” 出席宴会的裙子拖地,自然是不能用于跳舞,大部分女客都会前往更衣室换成专门的舞裙。 叶思语抚摸重新回到脖颈间的项链。 一颗祖母绿的钻石有四分之一手心那么大。 “我换衣服时,项链戴着会不方便。”她恍然,“所以我摘下来,放到了后厅的化妆间。” 那种地方,只有宾客和管家能进,郁元自然是没资格进去的。 “那、那查,进到化妆间的监控,是可以的吗?” “还有大厅的监控。” 如果郁元真的有罪名,那虞新故自然脱不开责任,虞怀仁思虑之后,便点头答应了。 虞新故这才转头,郁元用衣袖抹了下额角的汗珠,望向他的眼神怯懦又坚定,微微点了下头。 监控看了半天,没发现郁元进化妆间,也没能从舞会大厅的几百个脑袋中找出郁元。 也是巧,这天化妆间的监控刚好坏了。 事情便就卡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只能证明郁元没拿过项链,偷盗者是谁,不知道。 在虞新故提出对着指纹一个个找时,后方的王忠站到虞怀仁身边。 他弓着身子,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声音的镇定更像是强装的:“虞董,今天这事情就算查出来,也对咱们没好处。” 进出化妆间的除了王忠他们几个管家,便都是四方宾客,有的甚至在中连有不少股权。 言外之意自不必说。 虞新故瞥向王忠,目光凌利,毫不客气地说:“王叔,事情还没查明,这么着急推郁元出来?难道是在国外过得太顺利了?” 王忠没说话,下颌角绷紧了。 “新故,”苏冉开口,“王叔算是你的长辈。” 吱呀—— 近三米高的朱褐色大门缓缓打开,来人身着丝绸汤汁衬衫,鹤发满头,年近古稀,身形却依旧挺拔,步履稳健。 身后的保镖,拐杖和扳指都成了点缀看,让郁元有种穿越到某宅斗电视剧中的错觉。 花白的眉毛下,鹰隼般的眼睛往大厅冷不丁地一瞟,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连虞新故都不见刚刚的冷冽之气,微微颔首。 “爸。” 虞怀仁站起身,护着虞道成坐在正位。 “事情我都听说了,”虞道成不急不缓,声音沉稳,“项链在虞家的地盘弄丢,自然有看管不周的责任,思语,爷爷给你条新的,事情能不能算过去?” 语气简直像是在十元摊挑选玩具。 项链既然回来,叶思语也没想再深究,在这个圈子混,总得留几分情面。 “谢谢爷爷。” 虞道成又看向虞怀仁:“一条项链而已,真是哪个手痒的动了,也没必要大张旗鼓,对中连净是负面的影响。” 虞怀仁颔首。 拐杖请戳在地毯上,虞道成抬眼:“新故,你同学是冤枉的,那改日来家里做客,就当赔个不是。” 说到这份上,虞新故瞧着还是不服气,抿着嘴唇无声反抗。 “好、好。” 郁元先答应下来,虞道成却如同被打扰到一般,斜睨他一眼。 站起身来,他道:“散了,多大的事。” 对虞家人的了解,郁元大都从财经报道上知悉。 业界对虞道成的评价颇高,称其家风严谨,乃是业界泰斗级别的响亮人物。 恐怕若不是有幸能同虞新故谈个恋爱,郁元这辈子都见不到这号人物。 第63章 去之前的服装和礼物都让虞新故做了参考。 试穿的衣服堆成小山,不敢太隆重也不好太松弛,虞新故帮他选了件浅米色的开衫毛衣,质感很好。 又在商超里挑了些礼物,头天晚上郁元准备了拿手的蛋糕,次日便大包小包出门。 “放松点。” 路上,虞新故把他交握在一起的手松开。 “比面、面试还紧张。” 虞新故笑着捏他手心:“我爷爷是稍微严厉了点,但有我呢,你怕什么?再说李景不是也在吗。” 郁元点点头,在副驾驶换了好几个姿势。 很焦虑,跟虞新故的差距太大,来之前发生的事不愉快,怕虞家人不喜欢自己。 第一次见家长,具有锚点意义,得给所有人留下个好印象。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事实证明这并非易事。 郁元做的心理准备在几百米开外隐约见到庄园的那一刻就全部崩塌了。 满目修建整齐的绿色草坪间穿插米白色的行道,开了十几分钟,喷泉和蓝顶白墙的建筑物才展现在他的眼前,奢华大气都让郁元目瞪口呆,误以为进入了什么影视拍摄基地。 “哪、哪个是你家?” 虞新故平常道:“哦,都是。” 郁元呆若木鸡。 除了虞家人,还有佣人、保姆和管家在,春夏秋冬的居所也随着季节而变动。 几个佣人帮忙说帮忙拿礼物,郁元又觉得自己现在脚步发飘,需要拿着点东西,于是提着昨晚张姨跟自己一起包好的蛋糕礼盒,跟在虞新故身后进门。 他手心开始冒汗,和前几天被虞新故带到酒会时一样紧张。 在虞家人面前,被虞道成从上至下用审视、带着压迫的眼神看,郁元的脊背就很难挺直。 蛋糕准备了不同的口味,包装也尽量和外面的店铺一样,给虞道成的那份特意用了木糖醇。 两人到了没多久,管家说让去餐厅,饭已经备好了,落座时,郁元便说:“我,我准备了一些甜品,可、可以一会儿吃。” 佣人王妈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跟苏冉赞叹说:“夫人,玫瑰荔枝的蛋糕,少爷朋友的手艺真是不错。” “你是蛋糕师?”虞怀仁这时问。 “只是业、业余。” “你有心了,”苏冉也落座,拢了下披肩,客套道谢,“王妈,先放冷藏吧。” 王妈端着东西要下去,虞新故出言阻止,问苏冉:“妈,不尝尝吗?元元昨晚做了很久。” 苏冉秀美蹙起:“你们晚上也住在一起?” 这时虞道成将龙头拐杖交给了佣人,锐利的眼神转向虞新故。 虞新故顿了顿,没立刻回答,郁元便察觉到他罕见的犹豫。 “我、我宿舍起火,”郁元连忙说,“所以、所以借住在,新……虞同学家里,”他小声说,“之后会搬走的。” 虞道成没有回应,转了转拇指的扳指,示意侍从给郁元倒上些清酒:“上次的事我们错怪你,虞家像你赔不是。”他先干为敬。 郁元也紧张兮兮地喝了酒,嘴里辣得不行,也不敢龇牙。 “这次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郁元哪受得住,连忙摆手说:“没、没有,很好了,我今天、很、很长见识,谢谢您。” 虞道成嘴角噙着笑,没拿正眼看他:“都落座吧。” 那一顿饭吃得不太是滋味。 郁元不习惯有人帮忙布菜,也不习惯食不言的餐桌礼仪,中途一度忘记用公筷,对面的苏冉立刻看到脏东西似的直皱眉。 郁元吃得挺难受的,饭后就偷偷问虞新故什么时候走。 可没等虞新故说话,虞道成便来了。 “新故,你跟我上楼。” 一去便是半小时没回,苏冉也没打算陪郁元,早早去美容室,而虞怀仁也要去公司处理事宜。 临走时他叫郁元不用拘束,随便转转。 虞家的厨房单独在一栋楼,跟庭院离得近,郁元要推门出去透透气,推到一半,便听到苏冉在同谁讲话。 “不吃啦,这种东西我怎么放心?你们拿下去吧,分给下面人吃还是扔了随便。”苏冉低声怨道,“真是胡闹,他找了几个地方鉴定指纹,就为了那话都说不利落的男孩?哼,老爷子知道了还不一定怎么发火!” “夫人您别担心,怎么说都是亲孙子。” “可新故被带坏了!”苏冉又问,“张姨还在新故那吧?和她说把家里看好吧,别又给偷了什么东西。” 第45章 回去的路上,郁元始终都沉默着。 轿车缓缓开出庄园,虞新故以为他是睡着,往后视镜里看,郁元眼皮耷拉着,不眨一下,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怎么了?回来就不说话。”虞新故问他,“是累了吗?” 郁元回过神,低着头,没太有精神地说:“没、没有。” “那怎么有人头上顶着乌云?” 说了真相也是徒增烦恼,赶不上的差距和始终都没解开的误会就挡在郁元前进的路上。 追上了虞新故,他在苏冉眼里还是个结巴小偷,做的东西都很脏。 郁元随口道:“就,就刚刚面试没过。”他想了想,又问,“我口吃、真、真会让、让别人难受吗?” “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面试嘛,”郁元眼睛转向一边,“都说、说我沟通能力不、不好。” 虞新故倒没觉得郁元有什么问题,但如若郁元因此一直找不到工作,这便成了两人共同面对的难题。 “你从小这样?” “没、没有。” “那为什么会口吃?” 郁元犹豫了好久还是摇了摇头,可能自己都不太清楚。 那天他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心理服务中心。 咨询师zoe是个干练的职业女性,气场却十分温和,和郁元做了一些沟通,告诉两人,这种后天的口吃有很大概率可以通过练习恢复,慢慢克服心理防线即可。 郁元很是高兴,买了好几本短故事集回去,要念给虞新故听。 当晚,虞新故又收到了zoe的消息,和李景照到的古早视频。 “由于说话经常被打断,或者经受了某种打击、童年长期的必要需求不被满足、处于压抑状态,会产生这种情况。” 可上古画质的视频里,团子时期的郁元流利地介绍自己的画作,背挺得很直,完全看不出一点怯懦。 晚上,郁元缠着虞新故,为他读完一千零一夜中的三个故事。 zoe说诊断结果的时候,虞新故也在,认真听着zoe说话时,郁元的手不自觉攥成拳,对zoe的问话只有点头或“嗯”,其他不多说。 绵软的脸愈发苍白,说“今天可以不再继续了吗”时懦弱无辜,藏不住任何心思,偏偏又倔强地不肯跟任何人袒露。 虞新故要让他敞开心扉,难得像掀开本被水浸透的书,只能将自己当成半个太阳,慢慢地晒着。 磕磕巴巴读完,郁元拿下挡着脸的书:“睡着,睡着了吗?” 忽然被抱进怀里:“继续读吧。” 郁元咯咯笑,拍拍宽厚的肩背:“你这样,我、我怎么读?”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哼。 郁元紧张:“怎、怎么了?” 平日里舒展的眉目这时皱起,额角冒出一层细汗,还没放开人,嘴硬说没事。 郁元执意拉开他衣摆,白皙的背上好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肿得很高,没个几斤重的木棍都打不出来。 郁元呆愣住,呼吸滞了一瞬。 “谁打的?”他的,“是爷爷吗?” 虞新故把衣摆放了下来:“没事的,不怎么疼。” “为什么打你?” 虞道成不是他的亲爷爷吗?不是最疼虞新故了吗? 郁元望着他,没得到回答,又回想苏冉说的话,猛地反应过来:“你,你是不是和爷爷说了我们……” 虞新故抱住他,侧躺在床上:“爷爷没说不让,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至于别的虞道成说郁元太难听的话,都本能地被他过滤掉。 当着几个管家的面,几十个龙头棍挨下来,虞新故脸都白了,额角冒着虚汗,却没吭一声,只在结束时告诉虞道成:“我不和除了他以外的人结婚。” 虞道成面上并无波澜,沟壑纵生的脸显得阴沉,最终眯了眯眼睛:“不愧是我的孙子。” 虞新故在众人面前站起来,一声都没吭。 叱咤商场数十载,虞道成本质上是个商人,叶家让叶思语拿去练手的科技公司维创,市值都几百亿美元。 虞道成根本没必要权衡利弊,问虞新故“那男孩能带给中连什么”时,虞新故没有答案。 巨大的商业利益面前,感情变得脆弱,虞道成打发虞秋用的几个商场在婚后被赶走后就起死回生,没有强大的现金流支撑,虞秋也没有跟虞道成谈判拿回中连海外高管位置的资格。 第64章 相对,在娱记大肆渲染虞家大小姐旧情未了跟前任在欧洲小镇密会后,卫黎便销声匿迹,镜头里虞秋的脸庞消瘦到判若两人,日渐枯萎。 虞新故不是不怕,可更不愿重蹈虞秋覆辙。 “研发中心的股权,我可以不要。” 未来由中连最核心人员诞生的产物,说是亲儿子都不为过,谁都知道这是虞道成给亲孙子准备的聚宝盆。 如今,为了个玩物就甩手几千亿股份,虞道成眯起的眼睛如鹰隼,阴沉的气场让虞新故心底泛起寒意,不由攥紧拳头。 漫长的静默后,没有虞新故预想的任何情景,虞道成只是嗤笑,问:“你怎么证明他是有价值的?” 虞新故说不出口,俊秀苍白的脸自下而上对着虞道成的视线,在他面前像个面临雄狮的幼猫。 好像这事轻得稀奇,虞道成所有的怒气都在一顿棍棒之下发泄完毕。 “你们的事不准让这个家以外的任何人知道,少给我丢人。” 一本一千零一夜读完,郁元在恭喜贝琳母亲一审判决结果顺利时,可以完整地说恭喜:“这么厉害,律师费是不是很贵?” 离婚案涉及家暴,贝建国狡猾狠辣,只挑看不到的地方打,痕迹也退得快。 贝琳的母亲被打怕,又被威胁,如果贝琳没把维基百科上何承基的介绍打开给她看,她也不会愿意再次上诉。 当然,律师是谁找的,又出自哪个团队,贝琳没跟郁元提,毕竟郁元从来不觉得别人的恩情是理所当然,心中总有负担。 “律师说我妈妈的案子有示例,少收费了,”贝琳扯开话题,“你真面了中连?” 郁元点了点头。 “他知道吗?” “没告诉他。”郁元喝了口面前的柠檬茶,“不让他担心。” 中连的筛选制度不是一般的严格,往年也只有几名佼佼者能进去,贝琳和杨骁连投都不会投。 要不是在上次宴会上见到以中连员工身份进来的元斯年,郁元也没有胆量发送邮件。 就像在得知齐锐和万子慧要双宿双飞去北欧一样,被压了太久,不甘就变成长久拔不出的毒刺来,微不可察地侵蚀到四肢百骸。 “听说那里挺恐怖的,加班和管理制度都惨无人道,要7*24待机的。” 郁元点头:“可我想再进步一点,再追上他一点,或许就能帮到他。” “你这么喜欢他?” “其实他工作起来很累,他家里……压力也蛮大。” 郁元捧着柠檬茶,和贝琳说了虞新故在虞家的遭遇,贝琳捂住嘴,眉头半天没松开。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被打得都是伤了,也没有要,和我分开,”郁元拇指抠着杯身,垂下的眼睫颤动,“我也想勇敢些,或许如果我去了很棒的地方工作,我就也有底气,把他带回家了。” 年底第一场雪花从商务中心前巨大的屏幕前飘落,凛冬伴随中连高管层变动的消息一同到来。 虞家人在媒体面前甚少露面,媒体多次报道的消息除了孙虞两家的世纪婚礼外,最多的是虞道成每年固定用于慈善和基础建设的千亿款项。 现在媒体追着新任高管虞寄的身份不放,空降海外领导层这种待遇,多少都绕不开沾亲带故的事。 所有关于虞寄的传闻通稿都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公开足够登上外网头条的反垄断新品。 虞秋从苏黎世返回,直接回了孙家,虞新故没等到姐姐,等来她新的助理。 小姑娘叫许灵,刚大学毕业,是虞秋结婚之后替卫黎的,红着脸把手里材料给虞新故,衣袖下半遮半掩地露一条梵克雅宝经典款手链。 资料有指纹锁加固,虞新故接过来,没抬眼,把许灵打发走了,这是虞秋交代过的。 半指厚的资料,凝缩了虞寄这比普通人一声都精彩的半年。 怎么获得巨额的现金流,暗自扶持起一家靠泄密成立的设备公司,怎么在虞秋和虞道成谈判时正好拿出关键新品。 “现在不是发出去的时候。” 虞秋只和虞新故说了这一句话。 李景敲门进来时,虞新故正面无表情地把资料扔进碎纸机里。 他没多问,就把一沓文件放在桌面上。 “看看。” 人事调动函这种东西根本没资格放到即将上任的副董面前,虞新故随手翻了翻,扫过几张熟悉的面孔,在元斯年的处置通知书上停留几秒,在特意圈出的新员工名字一栏停下了。 回去的路上,黑色轿车穿过下得越来越密的雪花,车内暖风吹得很足,但虞新故还是感到寒冷。 他在这时,才终于意识到虞道成想让他证明的是什么。 李景说:“按照常理,他的简历不可能经过筛选。” 虽然虞道成没理由关心每年往中连投递简历的有多少人,但只要他想,没有什么能瞒住。 虞新故拼破头也想留住什么的勇气,在虞道成面前显得幼稚可笑。 人事部主管的电话关机了,司机小心翼翼打量后座脸沉得滴水的老板,轻声提醒他下车。 往日虞新故的话也不多,一般会跟他聊聊郁元,那是个挺温吞和气的男生,在虞新故面前总是有点畏缩,但每次带点心,也会有他的份。 车门关上,屋内暖黄色的灯光让虞新故刚刚结霜的脸柔和下来,有人穿毛绒拖鞋站在门口,探出身来迎他回家,冰冷的雪夜里,整栋房子都变成美丽的水晶球。 虞家的事情过后,郁元明确表示不愿意让虞新故回家,至少在伤好前。 本打算在郁元睡后偷偷回虞家,让虞道成饶过郁元,但郁元举着手机,雀跃着跟他说拿到了中连offer时,黑葡萄般的瞳孔中满是期待和欣喜,连说话都有了底气。 “没有告诉你,我怕你会插手,我们以后,可以每天一起工作,我来做早餐,然后中午,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餐,每天下班以后,我们去打卡收藏的餐厅,我也有工资了,不用去、打零工,才能买得起送你的礼物。” 郁元没察觉到虞新故的反常,抱着他,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 “我好幸福,虞新故。”他仰着头,好像终于找到宝藏的旅人,白皙的脸颊泛着兴奋的粉红,“这样我们好像结婚了,有自己的小家。” 柔软的唇触碰到他冰冷的薄唇时,虞新故沉溺在郁元对未来的想象和爱里,好像只要缠绵的暖意还在,外面的风雪就怎么都吹不进来。 郁元对于未来的想象是局促的,元丁香能力范围内给他的很少,意愿被限制得又太多。 最初来枫庭湾时,王忠给他安排了十几平的保姆间,郁元也会很乖地去住。 在元丁香的暴戾和郁松柏的不作为里,他的梦想被慢慢缩小,要个温暖的、不会争吵的家。 性事过后的深夜,郁元有点疲惫,但兴奋的劲头又没过,在虞新故怀里睁着眼睛,身后的感觉还在,他不太舒服地动了下。 “怎么不睡?” “我有点睡不着,”郁元嗓子还是有点哑,虞新故要开灯去给他倒杯水,他拉着虞新故没让去,环抱着宽厚的腰背,柔软的指头轻轻覆上,“还疼吗?” “不疼,”还要加上句,“我很强壮的。” 生怕丢面子一样。 再强壮也遭不住,听张姨说,老爷子当了半辈子兵,棒子落下去的声音,路过的佣人都听得到。 虞新故聪明,但某些事上,又笨,拿给郁元的爱滚烫滚烫的,是郁元太胆小懦弱,虞新故才要一再给他肯定的证明。 “我妈妈脾气有些大,不过她很热心肠,就是烧东西不太好吃。我爸爸不太爱说话,去旅游还要自己带食物,我妈总说他是闷葫芦。” 他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还有爸爸养的杏树。 “但是我家很小,大概只有这间卧室这么大,”他犹豫着抬头,月光照白净秀气的脸上,“我,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去我家?就和上次,你带我回去一样。” 虞新故能看到细小的绒毛,黑曜石一样的瞳孔清澈地映着自己微怔的面孔。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低下头吻上郁元的唇:“好。” 元旦那天,郁元跟正好要出门办事的杨骁一起去了附近的超市,虞新故的生日到了,早上他和张姨夸下海口,要亲手做个蛋糕。 好在今日周六,虞新故中午有事,郁元有时间来布置房间,准备食材。 杨骁从银行旁边的一家彩票店里出来,跟几个青龙文身的大哥说了会儿话,一边往回走,一边鼓捣手机。 郁元看到那帮人有点怕,加上最近杨骁也找自己借过些钱,便担心起来。 “那些人是谁?” “哦,认识的投资人,没事,真他妈冷,”杨骁无所谓地收起手机,点了根烟暖身子,“你妈能同意?不得打断你的腿啊?” 虞新故跟郁元的事在学校里不是秘密,郁元是把杨骁和贝琳当朋友,才唯唯诺诺承认了。 第65章 “不会吧……”天气太冷,郁元后背有点发凉,“我毕竟是亲儿子……而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话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疾速震动起来,催命一样。 元丁香的电话比预想的早,刻意放低的声音中,带着恰好让郁元察觉的冷。 “你现在,马上回家。” 第46章 虞新故每年的生日都赶上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旅游或者庆祝往往都要提前定航线,今年原本苏冉原本计划在元旦后出游过冬,却临时更改了。 外面风刮得呼呼作响,一场雪是避免不了,虞新故平日不是怕冷的人,现在手心阵阵发凉。 特护病房,苏冉跟虞怀仁早就在了,虞新故进去的时候,护士刚给虞秋做完检查,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最后安慰她:“孩子还会有的。” 虞秋没说话。 孕八周,早期流产概率大,怀孕这事虞秋没跟任何人说过,加上也告诉过家里刚结婚不想要孩子,现在出了事,苏冉又气又心疼,不明白孙家虞家的保镖怎么这样废物。 虞新故回想上次在舞会,孙烨磊邀请她跳舞,虞秋就没答应,起先他还以为是他们感情不和,如今看来那时虞孩子就有了。 苏冉离开时很自责,说虞秋不吃不睡,今天醒来时眼睛都是红肿的,肯定是伤心过度了,让虞新故留下来劝劝她。 虞新故回到病房,问的第一句话是:“孩子是谁的?” 如果是孙烨磊的,她会这么伤心? “出国那时有的。” “……” 虞秋的行程对外说是参与中连海外集团的决策会议,中途去小镇散心,连虞新故都是后来才知道。 那时孙烨磊在澳门,虞秋在欧洲和虞寄竞争副董事的位置,中间虞寄回了趟国,接着,虞秋的密会行程被曝光。 小腹下坠的疼痛还在,虞秋将手放在那里,想挽留只陪伴她很短时间的孩子。 “我回国提过离婚,爷爷让我在离婚和卫黎之间选一个。” 对虞道成来说,处理一个毫无背景的卫黎,和碾死一只蚂蚁并没有区别,他只对虞秋说:“他也配拿来跟孙家相比?” 虞新故问:“卫黎现在在哪?” 虞秋摇头:“找不到。” 至于孩子是怎么掉的,虞秋没说,她被推下台阶时是深夜,孙家晚上不开夜灯,谁都可能是凶手。 “半月前我回中连,lisa说爷爷跟他打过电话,问一个叫郁元的。” lisa是中连总部的人事总监。 凉意顺着虞新故的脊背飞速蔓延。 黑色轿车疾驰在公路上,已经是晚上八点,留给虞新故去谈条件的时间不多。 虞宅在北城的东北面,离枫庭湾不近,他没把握在零点前赶回去,说不定不能陪郁元过生日。 电话拨过去,快挂断时才接起来,对面却没说话,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 路口红灯,显示屏上的天气预报显示实时气温为零下五摄氏度,气温旁有雪花标志,虞新故眉头蹙起:“元元?你是不是在外面?” “嗯。” 郁元吸了下鼻子,虞新故立刻意识到他是在哭。 绿灯亮了,虞新故急转车头,副驾上深蓝色的礼物手提袋也倒了:“你在哪?” “你不要来,不安全,我会自己,回去。” 这种请求当然得到了拒绝,于是郁元挂掉电话。 抹了下眼睛,眼睑传来微微刺痛的凉,手背上的不是眼泪而是冰碴。 被疼爱的小孩泪腺都很发达,郁元也不例外。 先前元柏溪在世时,姐弟两家人聚到一起过新年,几岁的郁元端着洗好的小菠菜给妈妈,路上被桌角绊倒也要哭,元丁香一边给他呼呼,一边骂桌脚是大坏蛋。 后来元柏溪去世,郁元也哭,元丁香听元斯年说完前因后果,红着眼朝自己的孩子哭吼:“你为什么要把笔摔到地上?你为什么非要去学画画?!” 湿润赤红的双眼像童年记忆中某种怪物的眼瞳,成为郁元很多年的梦魇。 恐惧和失去亲人的悲恸让年幼的郁元无法开口说话,无数次想要解释是因为元斯年推了他笔才掉到地上,都被元丁香的训斥打断。 破碎的家庭是两个,元丁香要照顾寄养的元斯年,要付苏冉的住院和医药费,要想办法赚钱。 在苦难面前,哭闹不是撒娇,只会让人烦躁,耐心也消失殆尽,抱怨与日剧增。 能在元丁香面前说出完整语句的机会变得很少,郁元也学会了忍住不哭。 风越来越大,郁元裹紧围巾,脚趾发麻。 衣服还和来时一样,进屋时根本没来得及换,元丁香单薄的胸膛起伏,竭力抑制着喷涌的情绪,指着桌子上不知道谁寄回来的照片,因风湿而导致弯曲的手指发抖。 “是不是你?” 像素不清晰,也看得清是郁元,在中连往外的路上,还有门江城楼下,很多地方,他半个人都被虞新故的后背挡住,只露了半张脸。 每张照片的日期也清晰。 “过年的时候,你其实是跟男人去开房,是不是?” 准备的所有说辞在这一刻都忘了,郁元大脑一片空白,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流下。 脑海中都是虞新故后背触目惊心的疤痕。 “是。”他攥紧拳头,颤声开口,“我爱他。” 四周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他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缘,心如擂鼓,又强忍着让自己镇定下来。 虞新故也受到伤害了,付出的不比他少,在坚定的被选择里,郁元不能做出任何让步。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郁元被扇得偏过头,侧脸疼得发麻,左耳嗡嗡作响。 “你还算个男人吗?我生了个什么东西?一个男的,喜欢另一个,还、还开房,你就这么贱?” 巴掌又落下,元丁香吼叫:“给我改!” 郁松柏拉着妻子,朝郁元命令道:“赶紧向你妈道歉!” 总是懦弱的郁元这时却说:“喜欢男人,有错吗?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同性恋对于生活在县城的父母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消息,元丁香所有的怨恨都像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你害死你舅舅,害得你舅妈疯了,我们家变成这样,你个废物一事无成,从小就只会惹事,连在宿舍都能弄出火灾,同性恋,我的儿子居然是个同性恋?!” 她一把推开身后的丈夫,从厨房拿来扫把,照着郁元的身上打下去,一边哭着一边骂道:“改不改!改不改!” 郁元捂着脸,扫把打在脖颈、后背、膝盖。 棍子与肢体撞击发出闷声,钝痛传达到双腿,他紧紧抓着墙,说不改,不改。 “滚出去,”元丁香更用力,“灾星!我生了你,你克我,早晚要把我克死!滚,不许再进来!怪物!” 像被一块块巨石砸到,郁元猛然想起前年春节,他想要进厨房帮忙,也听到了元丁香和亲戚在说如果柏溪还在就好了,她心里的坎一直过不去。 灾星,怪物。 或许从很早之前开始,元丁香对他的感情里,掺杂了很多的恨意。 门江的县城在晚上十点后就见不到人影,幸福家园亮起团圆的晚灯。 郁元被勒令滚出家门,独自走在外面,楼上探出了几个看热闹的黑脑袋。 “又是一楼那家吧?” “可不是吗?肯定又是她儿子回来了。” “多大仇?这是亲生的吗?” …… 到门口时他收到了父亲的短信,让他别回来,也不要往家里打电话。 风刮得越来越大,很快就要下雪,郁元没力气再去思考今晚的去处,仿佛又被困在夏天的暴雨中。 在遇到危机时,变成淋雨时不敢动的绵羊,让虞新故不要找他,等待情绪慢慢穿过身体,再以不太麻烦的样子去枫庭湾。 毕竟今天是虞新故的生日。 十点钟,没有在县城找到可以入住的酒店,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时,郁元抬起头,看到有人冒着雪朝自己跑来。 身影总是高大挺拔,好像无论何时都可以放心依赖。 门江在北城的西南,郁元家在门江的最南面,平时开车要将近两个半小时,元旦当天堵车,地图路线直接成了深红色。 虞新故没解释自己是怎么用了一小时赶过来的,也没说非高速的路段有多难走,车子报了几次警。 花坛的花草都枯萎,冬青枯枝包裹着孤零零的人。 虞新故当然明白,郁元又想要独自消化一切,他大部分时间懦弱,却在某些事上,坚强到有点倔强。 以至于直到自己站在他面前,郁元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放在膝盖上交握着,虞新故都能猜出他又在找借口。 “我……我……” “冻坏了吧?” 虞新故蹲下来,宽大温热的手掌完全包住郁元冻僵的手。 第66章 手冻得和冰块一样,不知道他自己坐了多久。 “下雪了,我们回家,张姨说你要做蛋糕?是水晶球的吗?” 郁元对他说过,从枫庭湾的落地窗往外看,外面不是冰天雪地,而是很美的水晶球。 虞新故手背落了温热的东西,接着越来越多。 被打得快要跪下,被逐出家门时,郁元都很坚强地忍住没哭。 眼泪从红肿的脸上落下来,虞新故刚要开口,郁元却说:“别问了。” 或许是很痛苦的事,郁元不愿意回想,虞新故便忍住,只用手指很轻地帮他抹掉眼泪,不敢用力,怕郁元会疼。 “我没办法带你回去了,”郁元被他轻柔地对待、心疼地望着,胸口的悲伤才喷涌而出,他抓住虞新故的手贴在脸上,哽咽道,“对不起啊。我们去欧洲,好不好?去那里结婚,不回来了,好不好?” 虞新故意外,也无法生出任何犹豫。 因为郁元是在求他带自己离开泥潭,郁元需要他来拯救,他是郁元的唯一。 “好。” 他单膝跪在地上,和郁元稍微分开,从礼物盒中掏出蓝丝绒的小盒,在郁元面前打开。 银白色对戒,一大一小,钻石是郁元喜欢的低调款式。 “今天刚取回来,原本想藏在你做的蛋糕里,”声音清冽,让郁元整个人轻飘飘,“虽然现在不是求婚的好时机,不过你既然开口了。” 他取出小的那枚,缓缓戴进郁元的中指,又将大的那枚戴到自己手上。 “我就答应你好了,”他抬手揉了揉郁元哭红后怔愣的脸,“离开这里也不要害怕,我会给你一个家,不用忍着不哭。” 郁元重重地点头。 “回家吧。” 郁元没站起来,手搓了搓膝盖:“太冷了,脚有点麻。” 虞新故背对着他转过身:“上来吧,我背你。” 郁元抱紧面前宽厚温暖的肩膀,好像缺失的地方被补上了。 堆积的新雪上被印上一行整齐的脚印,从幸福家园走出,通往枫庭湾,和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春节当天虞新故要回虞家,天蒙蒙亮,郁元扎在他怀里睡得正香,毛茸茸又热乎,察觉到他要走,揉着眼睛喊他,声音还是哑的。 出国留学的事没有遇到预想中的困难,虞道成对此不置可否,原本虞怀仁就在欧洲负责中连海外的业务,父子能团聚是其一,监督虞寄是其二。 虞新故的性向在事业面前不值一提。 临走时,虞新故送虞道成上了车,刚要关上车门,老爷子问:“你不是自己去吧?” 扶着车门的手一紧,虞新故如实点头。 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并无波澜,虞道成问:“假如你不姓虞,他还会跟你?” “他不是这种人。”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虞道成平静道,“鬼迷心窍的是你。” 虞新故皱眉:“没有。” “你走吧。”虞道成命令他关上车门,驱车离开。 途中,管家担忧地瞥了眼后视镜:“老爷,少爷这样,要不要我们……” “不需要。” 虞道成响起那张白皙软糯的脸,跟在虞新故身后,像寻求庇护的幼猫,看着虞新故的眼神和当初跟在虞秋身边的男人如出一辙。 冷笑声带着极度的嘲讽,听得人心底泛起寒意。 “都是登不上台面的玩物罢了。” 当晚,除了张姨之外的所有佣人都回家了,虞新故回到枫庭湾时,看到郁元和张姨一起贴窗边快掉了的窗花,满屋弥漫着饭菜香和奶油香,暖黄色明亮的灯光一照,枫庭湾的房子比以前更满了,成为了一个家的样子。 “你回来啦。” 郁元从椅子上下来,穿上毛绒拖鞋,跑到他面前,说今天和张姨出去逛街,买了很多东西。 虞新故把大衣交给张姨,俯身吻他的侧脸:“买了什么?” 郁元拉着他,坐到地毯上,从包里拿出了很多,蒜头、培养土、还有彩色的螺旋本。 “家里不是有蒜吗?” “这是郁金香种子!花农说要,要冬天种。” 枫庭湾的房子有个独立的花房,自从郁元来以后,多了很多蕨类植物,和半面墙的多肉。 鉴于虞新故动手能力确实不强,郁元只让他负责放种子,填完土后,捧着绿色的塑料花盆放到枫庭湾的角落,等待春天和花的到来。 临睡前,虞新故从浴室出来,看到郁元改着毛毯,坐在茶几旁认真写着什么,连身后站了个人都没察觉。 “练习口语……” 郁元吓了一跳,连忙要拿手遮住,看到虞新故后,犹豫了几秒,还是展开了。 规规矩矩写了很多事项,报名,考雅思,找学校,最后一项是一起去北欧,后面画了两枚戒指。 “我忘性很大嘛,所以就都记下来了,想一项项跟你一起做。”他把纸张在虞新故面前打开,脸上飘起红晕,“本来我不太自信,害怕和你走不久,不过现在好多了,我们以后还可以增加更多项。” “你之前也做吗?”虞新故接过那本子,“这种计划?” 郁元摇头,腼腆地轻声说:“只有和你在一起后,才想计划未来呢。” 话没说完,被拉进怀里,灼热的吻覆了下来。 神志不清的不是他,虞新故很清楚自己要的东西,他想要郁元永远用专注纯粹的眼神,也想要枫庭湾的灯光永远温暖。 他身边太多人,甚至连自己的姐姐也深陷泥潭,将婚姻和感情牺牲成为交易的筹码。 虞新故不愿重蹈覆辙,他要郁元给的永远纯粹且坚定的爱。 -------------------- 回忆没有几章了!后面小虐一下【本质甜文】,想要一些评论qaq 第47章 郁金香开花当天,郁元得到了芬兰一所学校的回执,面试的过程还算顺利。 这主要归功于虞新故每天的英文训练,在虞道成年初下达任务让二厂产线增加一倍的情况下,他还抽出了时间,陪郁元练习口语。 面试的教授很是和蔼,口语速度放得很慢,对文章内容表示赞赏,说今年虽然相似内容文章不少,但郁元的文章视角独特,实验数据也很全面。 当晚教授给他回信,欢迎他的加入。 在艺术楼下的西餐厅里,郁元买了甜甜圈,在座位上等找导师改论文的贝琳。 除了始终没有接到家里的任何消息外,其他都在缓慢向好。 跟生活二十几年的家人突然断联,戒断反应严重到郁元有一段时间的失眠,冬末春初的时候他回过家,郁松柏带着元丁香和元斯年出门去走亲戚,郁元站在很后面的地方看,只露出一个脑袋。 郁松柏应该是看到他了,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摆手让他赶紧走。 晚上郁松柏和他说,过段时间来家里,跟他妈服软道歉,改过自新,走上征途。 可郁元在这时候很执拗,说自己没做错事。 郁松柏没再理他,电话也没打通。 贝琳赶到的时候,看到郁元还在发呆,拿手在他面前晃:“我大论文可以提交了!” “太好了,终于不用半夜赶工了。” 贝琳很是松了口气,黑眼圈都淡了。 “走吧,你赶紧找解教授改完,咱们一起收拾东西吧。” “好。” 转眼间已经快要五月,学生时代步入尾声,郁元即将出国,贝琳也已经找到工作,如今生出很多不舍,在学校都黏在一起。 “等你去了芬兰,我就吃不到你做的蛋糕了。你还会回来的吧元元?” 郁元说:“我给你,寄明信片。” 贝琳泫然欲泣。 郁元对她来说,某种意义上算是亲人,一起从奶茶店打工过来的,也都受过不少白眼和欺负。 不像贝琳,郁元性格绵软,还有些讨好型人格,没少被有心人利用,吃了很多亏。 贝琳抱着手臂,眉头皱着:“真的要结婚吗?唉,我总觉得他……” 郁元不明所以地看她。 她想说,总觉得虞新故不像会把感情放在家族利益前面的人,不过面对郁元又白又呆的脸,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去打他。” “你又打不过。”一提起虞新故,郁元就笑,“他天天健身,”他举起胳膊,做出大力水手姿势,“这里。这么大。” “他美国队长啊?” “比外国人,帅。” 虽说虞新故的长相确实颇有点巧夺天工,贝琳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郁元手上的戒指闪着光芒,贝琳安心了一点。 总之虞新故比齐锐那死人强了不知多少,郁元能幸福就好。 论文交完,解先很少见地夸了自己的学生,能把实验选题做好,数据也漂亮,郁元不算没有天赋。 第67章 “芬兰风景不错,好好待几年,t大也很不错,领域里数一数二的了,”解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跟齐锐关系好,到那里也可以互相照应。” 郁元愣住:“他也去t大?” 只听说是去北欧,没想到竟然也是t大,那万子慧肯定也在,多少有点晦气。 办公室的东西收完,贝琳提着两个手提袋出来:“实验室的我替你收了,走吧。” 郁元接过来,转身离开时又停下:“里面有人吵架吗?” 即使关着门,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也很明显,贝琳拉着郁元说:“没什么,毕业了嘛,大家都舍不得。” 她没敢说里面那人姓万。她在甜品店打工时听说郁元拿到t大offer,比自己拿到还高兴,偏偏当时齐锐拉着梨花带雨的万子慧进来了。 万子慧一身公主病,难受了全世界都要哄着,挑贝琳上的饮料和甜品口味不对,贝琳差点急了,齐锐一看赶紧拉她到一边,说万子慧本来都有口头邀约了,结果还被t大刷下去,心情不好,同学一场,迁就一下。 贝琳原本就看不惯万子慧那嚣张样,偷来的数据发文章,出国的事宣传得全专业都知道。 她手一扬,扫码点单:“今天我家元元拿到t大offer了,我高兴,免费请你们吃当季新品,不用谢。” 齐锐明显一愣,刚要跟贝琳说什么,就让万子慧打断了,估计那点火全都撒在齐锐身上了。 贝琳心里偷笑,拉着郁元赶紧走了。 确认要去芬兰留学后,虞新故往虞家跑的次数就多了些。 虞秋结婚后回来的次数不多,她跟孙烨磊没有孩子,如果一开始说是为工作忙也情有可原,可现在虞秋还在家修养。 虞新故跟李景从家里出来经过花园,听到苏冉和虞怀仁说:“小秋到底是伤心,还是怪我?” 又问:“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以为烨磊会陪她多一些。” 虞怀仁揉了揉眉心:“上月我们去孙宅看她,她说了不离婚。”他叹息道,“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 “现在新故也要为别人跑那么远,”苏冉怨道,“瞧瞧你的孩子,一两个都是情种。” 虞新故不懂虞秋要做什么,孙烨磊在妻子流产期间前往国外度假,消息让几个流媒体传出来,虞秋此举便更像某种自毁性的报复。 李景看着夹在两块各种纷乱的数据报表显示屏中间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海外集团的人事介绍。 “瑞士那给你留了位置,为什么非要去芬兰?” 学校是郁元选的,虞新故服从调剂,对他来说,去芬兰的几年跟度假没区别。 “没多远。” “我看你是昏头,秋姐的事谁捅出去的?虞寄真要到了副董的位子,下一个要对付谁?”李景拿手指敲了两下办公桌。 虞新故骨节分明的指间,钢笔缓慢转动:“十几年前的事,查不出什么,再说,虞怀义死因不全是车祸。” 当年虞怀义赶上房地产的风口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开发的楼盘有问题,人命闹了不止一桩,烂尾楼也不止几栋。 借的债没人帮他还,歹念纵生,竟然去伙同海外进行走私业务,死得不光彩。 “虞怀义是他爸,翻不了案也不耽误报仇。”李景说,“他回国后去过警局,要了当初在车祸现场的车轮印照片,那之后才对你出手,冬天那次,你都忘了?” 虞新故没说话,眉头皱起,上挑的眼眸透露一股结霜的冷。 外面恭恭敬敬敲了三下门,钢笔停止转动,虞新故说:“进。” 小助理探出头,慌张道:“虞总,楼下有个女生找您,保安没拦住……” “谁?” “说是姓万。” 十分钟后,中连总部的空中咖啡厅里,万子慧把自己的香奈儿包包放一旁,跟服务员说:“帮我加一份venti美式,加一份short,燕麦奶,浓缩前段15秒,sugar三分。” 服务员笑容没变:“好的女士。” 转而问虞新故:“虞总,您呢?” “白开水。” 万子慧听见这称谓,瞥见虞新故露出的腕表,悄悄把自己的奢侈品包包拿了下去。 虞新故西装革履,随意坐着压迫感都很强,像多聊一分钟都会损失几个亿似的。 “我想我们不是很熟,”虞新故低头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会要开,有事情麻烦快说。” 万子慧开门见山:“郁元抢了我去t大的名额,是不是你做的?” “流程很正规,你们的数据怎么得来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文章是我先发的,offer也是我先拿到,虞新故,好歹我爸也是理学部院长,你为了郁元这种人跟我过不去?” “抄袭的是你们,我跟我爱人没有任何问题。” “你爱人?” 万子慧笑出声来,把一旁送咖啡的服务生吓了一跳。 “你有问过他为什么要去芬兰吗?” 万子慧敛了笑容,从包里翻出一个旧手机,还有一个记事本:“在齐锐那发现的,跟你爱人有关,看看?” 元斯年跟几个同期的实习生从产业孵化园出来,去取外卖的路上,看到园区出口停着一辆宾利。 车门打开,几个实习生窃窃私语,元斯年面无表情盯着车门方向看。 尽管穿简单的衬衫西裤,没打领带,虞新故浑身上下也散发着让元斯年厌恶的精品男气质。 元斯年攥紧了外卖袋子,后背有点发凉。 将偷拍到的照片发给元丁香的事,如果郁元去告状,虞新故想查,就必然能查到。 等真的平静下来,惧怕才后知后觉地升起。 “虞总,挺巧的。”元斯年强装镇定。 “不巧,我来找你。”虞新故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卖袋,“我定了餐厅,走吧。” 元斯年很早之前就收藏的餐厅,在某奢侈品商场顶层,可以俯瞰整个北城的景色,均价太贵,他一直没舍得。 “虞总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虞新故并不遮掩,缓缓吐出两字:“齐锐。” 元斯年一怔,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你想听什么?” 虞新故没说话,元斯年头一次在这张让他嫉妒厌恶的脸上看到纠结神色,心头涌上某名的兴奋。 “郁元和他的事?” 虞新故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手机和笔记本里的东西,他翻来覆去看了不下十遍。 一年多的聊天记录、很长一段时间,每天的早安、晚安,新做的每一款蛋糕。 橘子烤奶、舒芙蕾,虞新故都不是第一个品尝到的。 甚至还有和小咪——流浪猫的照片,两人一猫的合照,郁元拿着相机比耶,眼神似曾相识,情绪浓烈到让虞新故心脏猛然一跳。 甚至去年某日凌晨三点,郁元给他发消息,说来他宿,给他送药。 只有手掌大小的螺旋彩页笔记本,每一页都写了待办事项,虞新故从“一起做出实验”看到“一起去音乐会”,呼吸越发艰难沉重。 “就在滑雪场那天的晚上,齐锐那个混蛋,还和郁元说喜欢他,”万子慧的每个字都不断击打着虞新故的大脑皮层,“你当他是爱人,那他呢?” 她点开郁元和齐锐的合照,让虞新故正好能看到齐锐低头的样子。 “他这个角度,跟你有点像,”万子慧勾起嘴角,看戏一样看着面前脸色难看到不行的男人,“还有,齐锐的研究方向跟你的差不多,你得奖的那篇文章的内容,他和郁元一起做过。” 所以崇拜的凝视,表白的话,一起救过的猫,全都不具有唯一性。 郁元到底当他是什么?说喜欢,说要追上他,亲吻时,想的是他还是别的谁? 他克制住被戏弄后所有一触即发的暴戾情绪,排除了所有可能帮助郁元隐瞒的人,最终找到了元斯年。 “是不是真的?” 元斯年将牛排放入口中,眯着眼欣赏面前人精彩的表情。 “回答我,”虞新故没太多耐心,“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里工作。” 元斯年这时才放下叉子,慢悠悠说出个“是”。 “齐锐是他初恋,读研以后每天都恨不得黏一起。” “你知道,我表弟一直以来风评不怎么样,没什么朋友,齐锐也只是帮他搬了下东西,他就天天在屁股后面追人,打工赚来的几千块都去买双人音乐会门票。” “其实他小时候也这样,高中的班长借他书,他就追了人家一个学期,对了,他是那时候学会做蛋糕的。 “喜欢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有钱,”元斯年话语间蕴含掩饰不住的嫉恨,“你以为自己是唯一吗?太好笑了。” “对他来说没有谁是特殊的,对送上门的谁都全心付出,更想要钱,所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一样。 “如果你不在,你猜他会不会再去找齐锐?” 空气瞬间凝固下来,元斯年瞥了眼对面,看到对方拿着叉子的手背上浮现出青筋。 第68章 叮当—— 元斯年端起香槟杯,和虞新故面前没动的杯子轻轻碰了下:“这根本不喜欢,只是缺爱。” 轰隆—— 屋外雷声大作,郁元猛地睁开眼,外面道道白光闪过,五月份北城多雨,天气连着几天阴沉沉。 “张姨,新故,还没回吗?” “哎呀,刚打电话来着,说晚点回,你怎么在客厅趴着就睡了?先回房间吧。” 手臂下面压着本很厚的英文口语指导书,郁元每天固定背几页单词。 已经快十一点,他揉了揉发麻的手指,站起来活动身体:“没关系,我等等他,您先去,休息。” 临走时张姨还是照例留着客厅的灯。 郁元打着哈欠去厨房,等加热牛奶时,陌生号码又发短信,他心中一阵烦躁,正要删除拉黑,就听身后门被打开了。 他端着牛奶出去:“外面雨好大,冷不冷?我热了,牛奶。” 虞新故背对着他,身上是干爽的,没打领带,偏过头说好,郁元把奶放一边,凑近闻了闻,皱起眉:“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有应酬。” “我去,冲些蜂蜜。” 转身时,郁元被他拉住,觉得虞新故是醉了,扼住手腕的力道像是镣铐。 “有点疼,”郁元动了下手,抬头恳求道,“先放开吧。” 外面被黑色的夜幕包裹,屋内只有餐厅留灯,在昏暗的环境里,虞新故整个人将郁元笼罩在身下。 他死死扣着郁元的手腕,凝视他时一言不发,黑眸里蕴藏着浓重的情绪,让郁元本能地感到陌生和危险。 可他没躲开,轻轻叫“新故?”,抬起手碰对方的脸:“是很难受吗?” 虞新故没回答,低着头时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郁元听到他发颤的呼吸,和轻微的、类似咬牙的声音。 良久,他问:“郁元,为什么要去芬兰?” 郁元没有立刻回答。 “瑞士的学校也有意向吧?我们去瑞士。” “我、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 因为被鸠占鹊巢过,想去芬兰就成了执念,可有的人名字都不配让他在虞新故面前提。 “就是不想去。” 虞新故抬起头,定定望向他,许久才自嘲般地笑了:“明白了。” 他从郁元身上起来,背对着他走向了浴室。 牛奶都放凉了,没人喝,郁元当晚也睡得不好。 翌日醒来,虞新故不见人影,张姨说又是工作忙。 郁元有点失落,想起昨晚虞新故望着自己的眼神,不免有些后怕,正要打开手机,发现某陌生号码又发来消息,才继续删除了。 当天中午,郁元有点不放心,给虞新故打了电话,接的人是秘书,说老板要紧急出差出国两周,人在飞机上了。 没有通知,没有交流,甚至从昨晚的异常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郁元挂掉电话,在原地呆站了会儿,直到收到虞新故的消息之前都心不在焉。 “昨天喝得有点多。” “昨天的记忆开启自动消除程序了,”郁元打字,“你记得吃药。唉,昨天做的布丁都没人吃呢,怎么你都不说一声?刚走,我就有点想你了。” 他抱着手机,直到蓝光刺痛眼睛,都没等到虞新故的回复。 大概虞新故是真忙,加上时差,两人经历了认识以来联络最少的一段时间,郁元偷偷拿虞新故的剃须刀用,晚上想给对方打视频,又被挂断。 混混沉沉过了一周,跟贝琳一起拍完毕业采集照片后,邮箱显示收到了t大的新邮件。 郁元立刻点开,看到邮件内容后,手里的书“哗啦”一声,纷纷掉落在地上。 第48章 虞新故手机提示收到消息时振动两下,坐在中央的虞道成抬眼瞥向他,他低头按了静音,继续看台上密密麻麻的报表。 事关研发中心的投资与项目落地,刚宣读完人事任命,虞寄脸黑得和锅底一样,会议还没结束,便称自己还有紧急工作匆忙离开。 会议结束,虞怀仁去打点国内警方的人,临走时跟虞新故说让他放心,虞寄找不到证据,就做不了动作。 “你全力盯着研发中心,你爷爷半辈子的心血,千万不能落到虞寄手里。” 虞新故点头说好。 研发中心汇聚全中连精英骨干,项目保密程度极高,国家拨款数目令人瞠目,可见重视程度。 关上门,虞道成问虞新故什么时候回国。 “后天。” 虞道成问:“你有要紧事?项目会议一结束就要走?” 虞新故没立刻回答,虞道成便已知晓答案,只说:“你私下怎么胡来我不管,研发中心产线一年内必须跑通,你不在意的东西,有的是人挤破头要抢。” 原本虞新故定的回国日期是下周。 在国外的酒店里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报表,开不完的会,工作忙起来,就没时间仔细辨别郁元话语的真假,或者感情的纯粹。 哪怕郁元当初以任何理由回答他,都比不发一言要强。 迟疑的原因是什么,虞新故不愿意想。 郁元给出的感情太柔软太真实,丝线一样缠绕,哪怕再多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没办法立刻挣脱,承认郁元其实没有那么爱他。 可郁元听说能去芬兰时,要比拿到中连offer时开心太多了,虞新故数次回忆起求婚那夜,郁元抱着他、吻他,接纳他时一遍遍求他带自己离开,又想起出差前的夜里郁元从背后抱着他不敢说话。 虞新故不是很容易喝醉的人,直到郁元睡着,他都很清醒,能读懂某个陌生号码发到郁元手机里的短信是什么意思。 说喜欢的心意不变,问他记不记得说过想跟自己看芬兰的雪,等两人都去了国外,就都分手,重新开始。 一个小时之前发的,早就已读,但郁元没删除。 毫不知情的郁元仍然每天坚持不懈地分享自己的生活,发他们共同种的郁金香长高的图片,跟张姨一起分享的蛋糕,自己每天背过的单词,甚至是天边一朵很胖的云彩。 虞新故不会介意郁元从前的情感经历,但郁元给自己的不能和别人的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在感情里看到第三人的踪迹,好像纯白的布匹上沾到洗不掉的灰。 他很偶尔才回复郁元,对方就不太发了,过了一天,国内凌晨时,问他还有多久回来,说很想他。 拨电话过去,郁元却给挂断了,说自己要睡了。 因为郁元从来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虞新故立刻知道他没睡,猜到他可能是在哭,又蜷缩在床边,抱着两人盖过的被子。 打开刚刚会上郁元发他的消息,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句话。 t大取消offer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很多,虞新故发过邮件,又飞去芬兰,用了不到三天就断送了郁元所有的努力,改变了这个普通人一生的轨迹。 所以郁元此时所有的挣扎都变得无力,虞新故直接拨电话过去,听郁元哽咽着、结结巴巴地问:“面试时,我、我没有口吃啊,为什么还会,不要我呢?” 虞新故喉咙发紧,喝了薄荷水,压下胸口的的酸胀感。 “以后还会有机会。” 直到虞新故开完了几个小时的会议,郁元都没有新的消息。 他跟家里通了电话,是张姨接的,说北城这几天多雨,郁元往学校跑了几趟,回来就发烧了。 视频里的人烧得脸通红,缩在被子里只有小小一团,很难受地皱着脸。 虞新故当天就让助理联系航空公司,定好了私人航班回国。 他很难对郁元不心软,后知后觉地怀疑起旁人话里的真实性,如果郁元此刻是真心,虞新故就可以将轨道慢慢纠正回来。 国内时间晚上八点,行李箱骨碌碌地响声消失在枫庭湾的大门前。 客厅里还停留着不明显的药味,虞新故放下箱子就上了楼,房间的门开着,床头放着药盒跟体温计,米白色的被褥掀开,里面空无一人。 “新故,”身后传来张姨急匆匆的声音,“可算回来了!” “张姨,他人呢?” “一小时前刚退了点烧,我去厨房煮粥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 能去哪? 虞新故把所有郁元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个遍,连贝琳都问过了,找不到人。 司机车刚从停车场开出来,看到自家老板又从门口跑出来,又一脚刹车。 虞新故坐上车就跟司机说:“去a大一趟。” 司机一边往外开,刚出了住宅门,就听后座发来指令:“停下。” 车厢里响起的指令像刻意压制着喷涌而出的怒意,司机不由往后视镜里看,对上利刃般锋利的低垂眉眼。 “去levant。” 下午杨骁承诺只是让郁元陪着去见个在酒吧工作的朋友,郁元其实拒绝了。 第69章 “那是同性酒吧,郁元,你知道我是直男,我有点害怕,如果出事,你还能帮我报警。” “帮帮我吧,钱还完了,我就不再碰高利贷了。” levant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浓重的香水味,背景的英文歌鼓点太重,他的太阳穴一阵阵发疼。 一杯鸡尾酒下去,身上又开始发冷。胃和针扎似的疼,他趴在吧台上难受地蜷缩着,直到没听到吧台附近杨骁的呼救声时,才抬起头。 杨骁正哭嚎着被人拖着衣领往外拎走。 “杨骁,杨骁!” 他虚弱地站起来,中途被一个男人拦住去路。 “还好吗?” 男人穿骚包的花衬衫,身上香水味很浓,鼓囊囊的胸肌露出纹身,垂眸玩味看他:“发烧了还来这?” “我、我朋友来找人。” “那个借高利贷的?今他天怕是走不了了,他欠的钱是老板哥们的。” 郁元迟钝地反应过来,立刻要绕过男人出去找人。 “别走啊,”男人哼笑着贴近,把眼前的绵羊困在吧台中间,在郁元耳边吹气,“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家很大。” “呕——” “操!” 酒气熏得郁元一阵恶心吐在男人身上,接着被气急败坏地男人猛地往后一推,随着腰部撞击到大理石吧台传来的剧痛,他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黑,全然没了意识。 夜幕里的levant像潜伏在黑暗中的某种怪物,张着巨口吞吃陷入欲望中的人们,和虞新故收到的照片差别不大,只是已经没有那辆绿皮出租车了。 视频里郁元被人半拖半抱着塞进了车里,不知是被灌醉还是病过头,像很多次扎在虞新故怀里一样,和另一个男人亲密地贴合。 即使画质再模糊,虞新故也能辨认出来,虽然侧面看并没有那么像自己。 冷冽的视线落在视频画面上,虞新故后槽牙都咬痛了,周身的空气都像结冰。 车后箱连呼气声都没有,司机小心翼翼掌控方向盘,等红灯时,突然“咦”了一声:“这是郁元先生的朋友吧?” 虞新故往外看,认清被打趴在地上像狗一样求饶的人是谁,随即跟司机道:“让秦力解决下,要多少钱从我账户里走。” “不需要下去看看吗?” “不用,”虞新故移开视线,嫌脏似的,“以后别让他出现在郁元面前。” “是,”通完电话,司机又说,“找到人了。” “在哪儿?” 司机迟疑几秒:“显示是在六环附近的……宾馆里。” 伴随着后脑传来的闷痛,郁元睁开眼睛,入目是陌生的天花板。 昏迷前的记忆一片模糊,他努力辨认四周,惊觉自己躺在酒店的双人床上。 “你醒了?” 循声望去,郁元怔住,随即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齐锐端着药递到他面前:“你烧得很重,先喝些水。” 看着水杯,郁元脑海中拼凑出一些片段,头脑就一阵阵发晕,但没接齐锐的水:“你为什么,会在酒吧?” “我收到了照片。”齐锐把手机拿给他,“有个陌生号发过来的。” 照片是郁元跟杨骁进入酒吧的时候拍的,很清晰。 “学院上个礼拜才通报了杨骁借高利贷的事,levant的老板又黑白通吃,”手机弹出备注为一颗爱心的简讯,齐锐把屏幕关上,坐到床边,覆上郁元的手背,“我很不放心你。” 郁元将手悄无声息地移开,跟他拉开距离:“杨骁呢?有没有报警?” 齐锐摇头,无奈道:“报警的话,他也是主要责任方。” 郁元沉默片刻,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凌晨,他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齐锐拦住他:“你还病着,这样要去哪儿?” “放,放开!” 他拉住郁元发烫的手臂把人拽过来,郁元身体现在还虚,踉跄两下就让齐锐揽在怀里,姿势很是亲密。 “元元,我跟万子慧很快就分手了,短信里我说的都是真的。” 经历过万子慧骄纵的性格,齐锐倒是怀念起郁元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好,于是在确认万子慧没被录取,而自己和郁元竟然能上同所大学后,果断地跟万子慧提了分手。 奖学金倒是一样没落下。 “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不然为什么也选择t大? “其实我后悔了,我喜欢你,”齐锐脱口而出,一脸情真意切,“给我个机会吧。” 昏黄的灯光像给他的脸戴上一层暧昧的面具,先前郁元也被他迷惑过,吃过不少苦头。 他抬头冷眼与齐锐对视,平静到冷漠:“如果,在酒吧找到我的是虞新故,他会送我去医院,而不是酒店。” 齐锐僵住了。 “我是,喜欢过你,”这四个字简直难以启齿,郁元忍着胃里的恶心,扶着墙缓了缓,“可别人说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你在偷我的数据!跟万子慧一起,嘲笑我!” 郁元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一字一顿道:“你才不配,重新来。” 说罢,他转身要去抓门把手,却被齐锐一把攥住手臂:“他虞新故就配了?你真以为他能跟你这种人有以后?你知不知道叶家往中连砸了多少钱?又是为什么砸钱啊?” “胡、胡说,滚开!” 郁元猛地一抬手,一拳砸到齐锐脸上。 齐锐被打得踉跄,一摸嘴角,竟然被眼前向来软弱的兔子给打得鲜血直流,属于男人的胜负欲骤然被激起,他扯着郁元的后颈就要往床上带,郁元吓得抓着门框不撒手,哑着嗓子大呼救命,这时齐锐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瞥了眼屏幕,接着立刻扔开人,郁元跌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院……院长,”齐锐尽量平稳声音,掩饰慌乱,“哦,我有点事,就没接子慧电话,好,我这就回,您别生气,我在路上了。” 他连忙抓起了沙发上的外套,绕过方才还深情款款表白过的人,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郁元独自被扔在地板上,缓了很久,才慢慢坐起来,蜷缩成一团。 刚才齐锐的样子太可怕,眼中的占有欲和暴戾令他心惊之余,又失望透顶。 脑海里回荡着齐锐说过的话,和齐锐依旧头也不回离开自己的样子。 郁元闷在衣袖里,单薄的脊背颤抖:“骗子。” 过了没多久,口袋里传来震动声,郁元抬起头,仓惶地抹了抹脸,才掏出手机。 面对虞新故三个字,郁元才像是终于落地。 在疼自己的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觉得委屈,难免哭泣。 可他不知道要怎样解释今天的一切,也不愿意让虞新故知道刚刚的事。 他挂断了电话,给虞新故回了消息:【我在家呢。】 昏昏沉沉睡到了第二天,烧下去了,郁元慢吞吞退了房,坐了两小时的公车回去枫庭湾,因为太难受,还去吐了一通。 按下手指,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郁元整个人病恹恹,行至玄关时看到眼熟的外套,随即一怔,往沙发上看去。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真皮沙发上,虞新故还穿着衬衫西裤,衬衫扣解了两颗,长腿交叠,侧身坐着。 “今早下的飞机。” “怎么,不说一声?我……” “你去哪儿了?” 虞新故打断他的话,上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人看。 “我……”郁元一边换鞋,没来由地发毛,心虚道,“杨骁打工的店里,有活动嘛,我去支持,下。” 也不知道虞新故信没信,总之空气都像凝固住,郁元察觉到身后如有实质的视线,像被谁扼住后脖颈。 郁元听到身后传来嗤笑,不由回头。 虞新故平日里大多时也算温和,偶尔少爷脾气,倒显得可爱可笑,如今真的敛起情绪,郁元才意识到对方是个无论地位还是身形都出于绝对优势的成年男人。 可他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说昨晚的事。 半晌,身后低沉的声音才响起:“病了为什么还往外跑?” 郁元顿时松了口气,挂好衣服回过身,脸色还十分苍白:“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出去,透透气呢。” 虞新故朝他伸出手,郁元被带到他结实的大腿上坐下,面对面才看清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显然是一夜没怎么休息。 郁元最看不了他这样,伸手摸他脸上的胡茬,有点扎手,又凑过去,柔软的嘴唇贴着他,很心疼地说:“先去,休息一下吧,你看起来好累,有没有吃午饭?” 虞新故没回应,把人往自己怀里使劲按,勒得郁元直皱眉。 他下巴搭在郁元的脖颈处,贴着他还有些发烫的皮肤,看到像是擦痕的一块破皮。 勒住郁元的手臂瞬间收紧了,郁元呼痛,听到虞新故问他:“没有其他要对我说的了吗?” 第70章 郁元微怔:“没,没有。” 沉默了很久,虞新故抱着人往卧室走,郁元本想拒绝,话都没说出口就被强硬堵住嘴唇,蛮横地攻城略地。 本来病就没好全,虞新故又太凶,小别重逢的亲热都变成惩罚,郁元又烧上来,昏昏沉沉就听见有人说“你才是骗子”。 郁元摇摇头,强撑着睁开眼,面前是虞新故放大的脸,垂眸看着自己时,眼中流露出爱怜和让他惧怕的东西。 以为亲热和自己此时的虚弱可以算作些筹码,郁元凑过去,吻上薄唇:“芬兰的事,我可以跟教授再谈下吗?” 过了似乎很久,虞新故才以通知的口吻告诉他:“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接着床褥回弹,郁元的身边空了。 直到第二天,家庭医生离开后,郁元神志才算清醒过来,房间里就他自己,问了张姨,才知道虞新故又去工作了。 “以前没见他这么忙,昨天直接在书房睡的。” 不至于什么都没察觉到,郁元喝了药,在被子里闷了会儿睡不着,看到床头柜放着个小盒子,打开是个走线很精致的经念品冰箱贴。 图案眼熟,是去年在图书馆的国家地理图册上看到的。 郁元用冰箱贴把todolist贴好了,只剩下一项“一起去北欧”,后面还加了爱心戒指。 他看着冰箱贴发了会儿呆,不确定是否要将昨晚的事坦白了。 接着就收到了贝琳的消息。 【我靠,你看齐锐!】 照片上齐锐缠着绷带,手臂上带着夹板,显然是断了。 郁元:【怎么回事?】 【谁知道,惹到黑社会了吧,活该,都这德行了,听说下周还要出国呢!】 第49章 酷暑正热的时候,张姨喊郁元好几次,让他来喝薄荷水冲的糯米绿豆汤,郁元都没听见,没来由地在大热天出了一身冷汗。 齐锐出事的时间太巧,虞新故昨晚又太古怪。 “张姨,”绿豆汤只喝了两口,郁元问,“新故,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虞新故极少和郁元谈家事,上次回家说的家里人的喜好,便是透露最多的时候。 大概是知道郁元够不到,融不进去,干脆把他摆在远点的位置。 张姨摆手:“虞家的事就没少过,家里有个不省心的小叔在集团搅浑水,不然新故怎么天天往外跑?昨天老宅管家跟我说,在海外夺权呢。” 她捻捻手指:“抢这个。” 闻言,郁元松了口气。 虞新故享受着很多,也在承受很多,也有压力大到难以排解时,可回想昨晚,后怕还是难免。 不过好歹是能排除他知道齐锐事情的可能性。 那天之后,虞新故又飞出国,连毕业典礼都没来参加。 礼堂广场上,到处都是跟父母和老师朋友合照的学生,郁元站在一旁看。 贝琳拍完照,把自己的花借给他,他才跟解先和几个说过话的同学合了影,一起发给了虞新故,半天,对方才回了两个字“开会”。 “……”贝琳脸阴了,“瑞士这时间不是半夜吗?” “他很忙的。”郁元还解释呢。 贝琳直翻白眼,说果然不管男人还是男同都这样,又问郁元:“真确定去中连吗?那地方很没人性的,元元,不然你来我们那吧,有个专门运营网红账号的业务,你就做甜品,说不定以后还能自己开店。” 郁元笑她异想天开。 “那也比去中连舒服呢。” “我在那,可以多帮帮他嘛。” 至少都站在一个平台上了,郁元与有荣焉。 贝琳嘟囔,说他又围着一个人转,那以后有苦头吃了。” 可原本他能期待的就只有虞新故,毕竟现在连获得家人的爱也需要些条件,郁元就装听不到,左右张望:“杨骁呢?” 上次出事后几天,杨骁只跟郁元说了句自己回家养伤了,毕业典礼再回来。 郁元找不到人,等了会儿便给他发微信,消息一出去,旁边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再仔细看,自己竟然把他拉黑了。 研发中心的决策会议通过,确定了几个助力的元老后,虞寄彻底败下阵来,下会后还撂了句狠话,说杀人偿命,让虞新故给他爹多祈祷祈祷。 虞新故冷笑:“没见你去祭拜过几次。” 虞寄走后,虞新故才打开手机,翻出郁元的照片又看了会儿。 原本他是想去毕业典礼,毕竟他们之间没有个正式的合照,早一个月时,就让助理空出时间。 上次回国那天晚上,虞新故和郁元隔着一个门板,听到郁元哭得比任何时候都伤心,小声骂齐锐是骗子。 就算情感经历不算丰富,也不难明白,对于没真心付出过的人不会觉得失望。 虞新故像被困在门外,在那天夜里,不断自证,也找不到郁元为自己痛心成那样的瞬间,四周变成围墙,他绕不出去了。 收到郁元消息时,他自作镇定,却在第二天飞了回去。 对于偷拿郁元手机删除杨骁这件事,虞新故的理由多的是,所以面对郁元根本不太强势的质问时,虞新故一句:“难道等着他把你也搅到高利贷里?” 郁元一愣,头皮有点发麻:“你怎么,知道的,那天……” “他朝我借钱,”虞新故把手机大喇喇往他面前放,“随便看。” 没让郁元知道的是,杨骁同时也说了点跟齐锐有关的事,记录让虞新故删除了。 郁元从来就不是当断则断的人,又总抓不住本质,到这时候还尾巴一样追在虞新故身后,一直进了卧室,说杨骁发过誓,说过这是最后一次。 “他发誓你就信?他一个借高利贷的什么话说不出来?你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 这已经超出了良善的范围,接近愚蠢,郁元像又被吓到,呆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杨骁是,是学校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 “所以呢?”虞新故转过身,扯下领带扔在沙发上,“就可以无底线驱使你?宿舍着火跟他有关系吧?他朝你借钱借过几次了?还过吗?” 郁元不说话了。 “你可以把他加回来,继续做朋友,”虞新故没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亮出自己的条件,“那就从这里离开。” 齐锐的事让虞新故没太多自信,甚至让他将自己跟杨骁放在一个天平上。 回溯过去,杨骁一直是郁元重要的朋友,自己却只是郁元心中某个替代品,所以郁元沉默怔愣的瞬间,虞新故胸闷得不行,又走不开,逼着郁元做选择时,也不敢直视他,怕看到太多失望。 过了好久,郁元才说为什么这样,不过没答应分手,也没再加回杨骁。 晚上似乎又意识到自己不对,从后面抱着虞新故,湿热的呼吸透过睡衣。 钱都是虞新故还的,没有虞新故,杨骁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说到底还是郁元惹麻烦,明明虞新故压力也很大了,他不该火上浇油。 对不起说了几次,郁元又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看小咪,那只他们共同救过的猫,可惜猫咪的名字不一定是郁元起的。 虞新故没回应,郁元以为他睡了,嘴唇贴着他的背,过很久才问:“你赶我走,那我去哪里?” 软语和眼泪是心上人手中的利刃,他们之间横着个齐锐,刀扎得就更深了,血汩汩往外冒。 等到郁元那边安静了,虞新故才翻过身,又把在国外每一天都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人抱住。 没有齐锐和杨晓,不用去芬兰,才能确保郁元飞不到别的地方,掌心下的肩胛骨有点硌手,不过在真的结婚前,应该能养回来。 唯一慰藉的是知晓郁元也不愿意走,如幼时虞道成教他骑马那样,只有狠心夺走粮草,才能达到驯化的目的。 立秋过后,郁元成为了中连的一名正式员工,去工作的衣服是虞新故帮他挑的,不算太正式的米黄色衬衫,衬得皮肤很白净。 其实郁元不太喜欢黄色,讨厌polo领,但虞新故喜欢,郁元就说可以,放在以前,他不会这样。 郁元也有过在虞新故面前很勇敢的时候,可触角伸出来,察觉到虞新故的反常,他不敢问什么,又缩回去。除开喜欢,也有些怕。 虞新故从来都说一不二,爱他时为了他挨板子都一声不吭,真触碰逆鳞时,也会赶他走,不愿意再跟他一起看小咪。 郁元收起了英文词典和一千零一夜,穿上衬衫,拿着两人份的便当。 上车时虞新故却告诉他:“去坐下一辆吧。在公司被人看到不好。” 映在车窗上郁元的脸有点呆,后知后觉了自己的位置,于是把便当递过去:“那你拿着,有瑞士卷,牛腩和,西蓝花,你说爱,爱吃的。” 车窗又降下,虞新故拿过来便当,把郁元也拉到跟前,探身过去,两人隔着车门接很久的吻,从外面看不到车里的人,只能看到搭在郁元后颈修长白皙的一只手。 第71章 “中午来办公室找我吧。” 说完,宾利在郁元面前离开。 报到的地方是二厂,六道天桥汇聚在巨型的圆环形建筑物,堪称壮观。 新人集合在门口,跟蚂蚁似的,走了十分钟才刚进大门做时长为一天的集训,然后由hr带到各自的组别中。 郁元当天就加班到了将近九点,带他们的叫钱越,是隔壁组拍过来支援的,看着有三四十,一打听工龄才三年,头顶都没几根头发。 下班那时,钱越说看郁元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郁元起先没想起来,回去路上在记起来在宴会那次,钱越跟元斯年在一块。 不过钱越大概是没认出他,他就刻意跟对方保持点距离。 虽说都在一个地方,能见到虞新故的时间基本也只有中午和晚上。 因为没办法使用手机,只能点开公司oa,搜虞新故的名字,通过小窗才能说上话。 同事陈雅雅经过他身后,看他左边屏幕是连照片都不能公开放上去的高管,右边是高管的聊天框,里面还发了吃饭表情,脸都绿了:“你发错了吧!” 郁元赶紧装慌乱,关上聊天框。 于是虞新故在协调会上,投屏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倒数五分钟吃饭】【怎么有人把领夹别在我包带上了?】【我胸好疼,你下次能不能轻点?】以及【对不起虞总,我发错消息了,非常抱歉,下次一定注意{合十小手}】。 助理看着台上脸都绿了的虞总,赶紧把投屏软件关了,吓得手抖差点关机。 虞总不是一直在10楼高管办公室,偶尔也会被几人簇拥着下来,年轻挺拔的身材和太出众的脸都成为人群焦点, 郁元黑葡萄似的眼睛只追着虞新故,但虞新故看到也当做没看到。有时他们和其他人在一架电梯,郁元一开始想偷偷和他牵手,才刚碰到,电梯门一打开,虞新故就先他一步走开了。 在除了枫庭湾和虞总办公室的所有地方,他们都是上下级,不可以像去年夏天那样,两人挤在一把伞下,问对着彩虹幼稚地许愿,然后不顾旁人目光接吻。 午间他们靠在一起吃郁元带来的便当,郁元会吃掉虞新故不爱吃的胡萝卜,充当他的午睡抱枕,有时也会变成很隐秘的杏柿。 虞新故起身从抽屉里拿出tao时,郁元怔愣一会儿,趴着咬住嘴唇避免发出声音,从没觉得有这么疼过,床褥上沾了眼泪,连他喜欢的、虞新故身上的香味都很淡很淡了。 “下次别在小窗找我,会让人看到。” 毕竟都装不认识了。郁元只能说好,又有点别扭,闷闷地问虞新故:“这样,算什么?” 不像爱人,倒像偷晴的。 老爷子的话虞新故没忘,因为郁元没有任何身份和背景,他们现在只能这样。 他没回答郁元,手摩挲着对方腰侧,嘴唇贴在郁元通的耳朵:“胸哪里疼?” 郁元得到了答案,抿紧嘴唇不说话,侧身裹好被子,虞新故把他转过来,非要看,郁元只好憋着嘴自己掀起衣服:“这里破皮了。”说话还有点鼻音。 粉红色的,有点肿,虞新故按了按,嘴唇有点发干,刚要凑上去,门就被敲响,李景进来的时候,郁元跑出来的时候,衣领是歪的,嘴唇很红。 “白日宣音啊?” 虞新故没理会他,问是什么事。 “还是研发中心的事,虞寄跟老爷子说有人脉拿了对标厂的资料,老虞总让你飞一趟看看。”李景提醒道,“你这次多带点人,让秦叔也跟着。” 这事情郁元知道了,问他又要走几天,虞新故说要小半月。 “又好久啊。” “研发中心的事太多。” 虞新故还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打着什么,“你今天回来这么晚。” “嗯,组里开会呢。” 七点多的时候,刚要走,就让钱越叫住,分配任务去了。 下会时陈雅雅告诉他,钱越要转到研发中心,工资翻两倍,所以现在忙着要干出业绩。 往常郁元一下班就往烘焙房里跑,虞新故今天没见到人,跟张姨问,张姨说人下班就一直接电话,现在在卧室呢。 “昨晚上四点多吧,我起来的时候,他还在走廊接电话呢,很早就出去了。” 也就是前几天郁元迟到的那一次,说什么都起不来。 虞新故往烘焙房走了一圈,这才发现食材有些都过期了。 花房里多肉的水都发黄,郁金香已经死翘翘了。 床上郁元连衣服都没换,凑近了才能看出身体在很轻地起伏,全无生息一样。 虞新故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人,没完全清醒似的。 虞新故把人转过来,脱了鞋,打横放在床上,给他解扣子时,郁元皱眉小声哼哼:“让我,睡会儿。” “你要穿着衣服睡?” 郁元才清醒点,揉了眼睛,喊虞总好。 虞新故捏他的脸,俯下身要亲他,郁元眼皮直打架,皱着脸往后躲:“今天能不能,不做?” 白天给公司干,晚上给虞新故弄,半夜有事随时就被叫走,郁元真是二十四小时交给虞家,却不能在除了枫庭湾以外的地方当虞新故的爱人。 “好。” 虞新故抓着他的手指亲了会儿,起身离开时拿走了郁元的手机,直接进了书房。 快一点的时候,一旁的手机振动了,前缀号码就是中连的。 对面让郁元去看data。 “这不是关键步骤,明早再说。” 那边颇为为难,过了一小会儿,电话又被另一人接起来。 “郁元你怎么回事?你的产品自己不看,等着我帮你handle?你还想不想过实习期?” 虞新故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越哥。” 那边沉默好一会儿,才吞吐道:“虞……虞总?您怎么……” “这个产品等级很低,现在停在这也不至于明天被highlight,这点您比我清楚吧?” “是……是,唉,我这记性,手下人打错电话了,这么晚打扰您,抱歉抱歉。” 虞新故转着钢笔,想起经过郁元工位时堆成山的文件,还有落灰的烘焙房。 “没打错。” 说完,他挂了电话。 第50章 虞新故走后没几天,研发中心项目正式落地的消息在中连的官网上公布,随之而来的还有公布的前三批被调去的员工。 虽说新厂都苦,但好在地理位置好,且项目资金充足,上升空间很大,多的是人挤破头要进去。 陈雅雅摸鱼冲咖啡回来,小碎步跟宣读圣旨的大内总管似的,飞滑到正被数据折磨得焦头烂额的郁元跟前,压低声音:“钱越没被选上,太遗憾了!” 郁元提醒她:“你笑得,太大声了。” “哦是吗,”陈雅雅咕咚喝了口咖啡,“不好意思,实在高兴。”又啧了声,“不过他一直在这也不好,一天八份报告全让咱们写,有问题又甩锅。” 钱越在中连是小领导也是老油条,有了好拿捏的实习生,自己的活就纷纷给出去,给郁元的尤其多,连陈雅雅都默默给郁元鸣不平。 不过当事人郁元也没说什么,塞给他的活他都做,被批评时也不还嘴,弯腰恭敬听着,下次见到钱越就绕路走。 说好听点是好脾气,说不好听是挺窝囊。 “你吃不吃,红薯饼?” 点心盒放在陈雅雅面前,红薯饼整整齐齐码放,白色芝麻围在红薯饼外圈,掰开还会拉丝,馅料很满也很黏。 “你做的?”陈雅雅眼睛都直了,小心翼翼拿了一个,“好厉害啊!” 郁元不好意思了:“就会做一点。” 那边陈雅雅一口咖啡两口饼,大为满足:“我妈妈喜欢做这个。” 其实元丁香也爱做,郁元小时候看一遍就会了。 昨晚张姨和他说家里的儿子,他有点想妈妈,就又去做了红薯饼吃,不小心做多了。 “现在很少有人爱吃这种老式点心。” “我有加,麻薯,我、我对象很喜欢吃,他喜欢红薯。” “男朋友啊?” 郁元眼睁大了,脸发烧:“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是了。”陈雅雅凑近说,“很明显的!” 说话都害羞,脸蛋白白嫩嫩,身上总带着蛋糕店里香软的甜味。 但以前被人嘲讽的创口还在,郁元不由紧张:“不要跟别人说。” 陈雅雅跟他肩膀挨着肩膀,特想逗他:“放心放心!你男朋友什么样子?帅不帅?是白袜体育生吗?熊还是猴?” 郁元一头雾水,明明屏幕上研发中心高管合照里男模似的人,不像猴也不像熊。 “他挺好看的。” “你们感情很好啊,有你这样的小当家,他每天不要太开心。” 郁元抿着嘴沉默了下,才说:“可能吧。” 第72章 红薯饼吃到一半,快十二点时,钱越跟几个隔壁部门的领导一起过来,叫郁元去开会。 任务也不算难,整理产线跑通之后所有机台的数据,形成足够漂亮的报告给客户,还要找共性来确认新条件。 钱越邮件都发给郁元了,说:“郁元细心,先前给我们组做的报表都好看,还勤快。” 还特地委以重任,让他接受两个0等级产品,足够他陀螺似的转了。 “你可得好好表现,”钱越拍拍他肩膀。“这客户下了几千万的订单,都指望你这一个条件呢。” 郁元结巴的毛病又犯了,话都给钱越堵回去。 “表现得好,虞总也亏待不了你。” 钱越皮笑肉不笑地说,倒跟威胁人似的。 话一出,郁元很紧张地闭上了嘴,吭吭哧哧地加班拉数据,过上十二点回家,两点就让电话叫醒,六点再去单位赶报告的日子,甚至都能跟有时差的虞新故同屏聊天了。 “我烤了饼干,也养了新的多肉,明年才能继续种、种郁金香。” “嗯。” 郁元趴在床上看着屏幕,虞新故大概还在忙,没看他手里拿着的星星饼干。 “虞新故,我想,养只小狗。” “家里会很乱,”虞新故瞥了眼屏幕,“狗会有味道,况且你自己都顾不上,哪有时间养好宠物?” “可是……” 家里太空了,等着郁元的只有工作和不知何时打来的电话,“我就是想养呢,我会对它好,给它做很多零食,我今天有做红薯饼,雅雅很爱吃,但我给你留着很多,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没回应,郁元嗓子发堵:“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忙。”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忙?” “回去再说。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会。” 屏幕黑了。 郁元把买来的星星饼干放到了床头柜上,打开灯走了出去,在冰箱里拿出了红薯饼,往嘴里塞了些,又跑到了卫生间。 干呕声之后,响起了克制压制的啜泣声,在空荡黑暗的房子里回荡。 李景跟钱越结束了长达十分钟的通话,提及郁元的部分仅占了两分钟,其余都是对方对无法前往研发中心任职的疑惑。 给郁元的职业生涯增加些许坎坷并非他本心,郁元对虞新故无害也无用,虞家自然不会让虞新故在羽翼未丰时跟这种人玩什么私定终身的戏码。 但虞新故的态度又很明确,在李景和他谈起研发中心任职名单的事情时,直言别人都可以,钱越不行。 李景试探着问为什么,虞新故看他一会儿,只说:“他跟元斯年走得太近。” 他暗暗松了口气。 项目会议不分早晚,除了不足一小时的用餐时间,虞新故几乎都泡在会议室、办公室以及产线现场,和郁元视频时刚出会议室,走在人群最后面,李景听到电话里硬撑精神的声音,问 “脸上,怎么有印子呢?” 李景偏过头看了眼虞新故,自己一直跟在他身边竟然都没看到他脸上有不太明显的勒痕。 “口罩有点紧。” “等你回家,我可以给你做一个。” 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家,虞新故跟李景都不清楚。 虞道成没说要走,任何人都不能先撤。 午餐时,李景瞥了眼虞新故的手机屏幕:“你要养狗?” “伯恩山可以养在室内吗?” “太大了,”李景说,“枫庭湾后院不小,为什么要养在室内?” “在后院养,陪伴作用小了点。” 虞新故专心在屏幕上搜索,忽然眼前一亮:“这种不错,大小刚好。” 屏幕上狗黑背白靴子,耳朵有一半脸那么大,在主人的指导下高傲仰头。 “比格啊?”李景倒吸一口凉气,欲言又止几秒,接着点点头,“可以,反正家具没了也能再买。” 家具并不重要,虞新故看着屏幕上的介绍,【活泼友善,亲近人类】等诸多优点,猜测郁元很难不喜欢,且此种犬类幼时相当讨喜,比郁元跟他逛街时总爱买的水豚玩偶要可爱很多。 虞新故给助理发去消息,让他找找购买途径,两个月左右的最好,等助理回了消息,又命其将后面的行程更改,空出一天时间回国。 流浪猫小咪确实不完全属于他和郁元,但狗狗可以完全是他们的,虞新故会自己起名,惊喜地将毛绒玩具一样的幼犬捧到郁元面前,以此为起点,慢慢替代、填补郁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航班接近凌晨,10小时到达,24小时内他会再飞回瑞士,时间有点赶,可郁元已经等得太久了。 轿车在机场外停下,皮鞋刚落到地面上,手机便突兀地震动起来,在太过空旷的夜里如同警笛作响。 “新故,你在哪?”对面背景音杂乱,李景声音少见地有些慌乱,“快回来,伯父出事了。” 【中连集团现任董事涉嫌蓄意谋害亲叔】,黑体加粗的字在媒体版面上格外扎眼。 国外的消息比国内来得迟些,好在已经第一时间封锁相关新闻,但中连股价有波动,显然此事已在国内传开。 证据是当年车祸现场的车轮印,因年代过于久远,照片泛黄模糊,同时举报人称虞怀仁当年争夺董事权时对虞道义的信托金做手脚,恶意收购等行为。 要说自己父亲的手段完全干净,虞新故自己都不信,但虞道义的死,跟虞怀仁八成都没关系。 “虞道义是毒驾。” “那又怎么样?他爸就不是虞家人?” 虞新故沉默了。 毕竟姓虞,毒驾丢的也不是别人的脸。 回国的事暂时搁置下来,虞新故数次往返于法院和警局,一周前还见面的父亲被限制行动,探望变成了探视。 找律师和办手续占用了他另一半的时间,为了不让虞寄趁虚而入,虞新故带着几个老臣在国外严防死守,凌晨三点睁着眼喝咖啡续命。 不知道第几天,助理拿着手机过来,说是虞秋的电话。 虞新故起身去拿,头脑一阵晕眩,连心脏都抽了一下。 “妈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虞新故让助理扶着坐下了:“妈找我又没有别的事,哭解决不了问题。” “国内的舆论别担心,孙家帮忙了。” “你没事吧?” 虞秋没回应,继续道:“今天思语来过。” 挂了电话,虞新故看着外面雾气蔼蔼的灰色清晨,沉默地坐着。 电话的内容不断在脑中重复。 中连在官场上的人脉不少,几十年前集团成立时,违法占地的事也不了了之,只要虞道成想帮忙,虞怀义的事很快就能解决。 只是现在,虞新故吃遍了闭门羹,独剩下叶家愿意帮忙。 可正因为叶思语对自己的心意他明白,所以没办法采取任何行动。 他问助理,还有没有别人的电话打来? 助理老实地摇了摇头。 第三天时,当地警局收到了车轮印为伪造的证据,和虞道义的毒检报告,次日,虞怀仁被解除监禁。 以何承基为代表的律师团队在收到证据时,跟虞家人碰头,说发送报告的机构在国内,跟维创的股东都姓叶。 叶思语邀请虞新故去了当地的米其林餐厅,虞新故没拒绝。 看着面前的人,叶思语足足愣了几秒,又加了几道菜,说自己应该早些帮忙。 “这次谢谢你,但以后别再这样,”虞新故没动刀叉,眼中的疲惫溢出来,他直视叶思语,明确表示,“思语,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你觉得我是在谈条件吗?”叶思语交叉双手托着下巴,十分委屈,“我看上去是这种人吗?” 虞新故不语,一双凤目要把人看穿一般。 叶思语垂下眼;“我们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几个白人总是看我不顺眼,是你帮我摆平的,还挨了顿打,就当我报答你不可以吗?” “这理由上次你也用过了。” “你对我恩情很大,伯父的事又迫在眉睫,你为了避嫌,不肯求叶家,难道不算私心?我就不能为了私心主动帮你吗? “难道整个中连,都没有那男生重要?” 这样讲,确实是自己自私,虞新故无言以对,暗自攥紧拳头。 叶思语见他没反驳,前倾身体,眨了眨眼睛:“新故,我能帮你的不止是这些,我想要的只是你给我个机会而已。” 虞新故变了脸色,起身说:“抱歉”,马上就要离席。 他不缺钱,不缺爱,不屑于将利益与感情等价交换。 “当着你爷爷的面,你敢这样吗?”叶思语笑着喝了口咖啡,“你故意不找我帮忙,购买研发中心的股权,在你爷爷看来这些反抗跟隔靴搔痒差不多,你知不知道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公司都发生了什么事?李景没有跟你说吧?” 第73章 虞新故顿住了脚步。 十一月的国内已经寒风阵阵,回国的班机都比以往颠簸。 虞新故坐了二十小时的飞机回来,从机场往枫庭湾跑,跟在国内的助理把事情梳理了一遍。 助理挂掉电话直喊救命,摊上个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老板是要累死谁。 “有什么必须要大晚上弄清楚的?”一边女友问。 “还不是他塞进来的小情人,”助理合上笔电,“运行条件给错了,公司直接损失有几千万。” 枫庭湾一层亮着灯,多肉在落地窗边上整整齐齐排列。 虞新故跨步上台阶,深吸了几口气按下指纹,门打开的一瞬间,奶油和红薯香团团把他包裹住。 接着是穿着围裙的郁元,甚至还带着隔热手套,弯身看着烤箱里的红薯饼,脸上神情像只晒太阳的惬意猫咪。 日思夜想的情景,让虞新故这几日的奔波和付出显得有些可笑。 “你在做什么?” “烤,烤红薯饼。”郁元毫无防备,直到看道虞新故脸色时才意识到不对,“我加了蜂蜜,口感、口感可能会……” “红薯饼?”虞新故上前,盯着烤箱几秒,“你还在这里烤红薯饼?你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吗?高管亲自跑到客户那赔礼道歉都没用,间接损失已经过亿了,你就在这烤蛋糕?” 过亿的损失,加上虞怀仁的事情,足够虞道成当着所有董事的面给虞新故下最后通牒。 “往下查,条件到底是谁给的。” 虞道成话一出,虞新故便说:“审批到我,是我的问题。” 虞道成冷笑:“如果你能犯这种错误,那不如退位让贤。” 接着,虞新故收到了几个老臣拒绝担任研发中心高管的消息,没过几天,助理告诉他,虞寄带着那几人出入于虞道成的办公室。 二十多年,虞新故的一切都在为中连做准备,研发中心有接近于里程碑的意义。 因为郁元的失误,里程碑被毁了一半。 “我,我的数据有问题,”郁元往后退,紧紧抓着烤盘,“是钱越,故意的……他……” “证据呢?” 郁元憋着嘴:“没,没找到。” “没找到,所以就当这事过去?你自己捅了篓子,我给你擦屁股,你在家里烤蛋糕?” 不知道郁元经历了什么的虞新故,对郁元发泄那些早就堆积的怒火,对齐锐的,对虞寄的,对虞道成的。 虞新故指着还没完全膨胀起来的红薯蛋糕:“这些东西能有什么价值?” “是你当初说,喜欢的啊,”郁元抬起头,眼睛已经完有些红了,“现在是不喜欢了吗?” 虞新故胸口起伏着,不敢看那些被自己毁掉的甜品。 “对不起,”郁元上前,想抱住他,看出人是瘦了,憔悴了很多,他没有理由再去和虞新故顶嘴,或者生气,虞新故已经够忙了,“我总给你添麻烦,不过这次真的,我确认了好几次,给到我的数据,就是错的。” 可没抱住多久,又被推开了,虞新故不吃他这套,拉着人往书房走:“今天把证据找到。” “可是我都试过了,我……” “你能做成什么?” 虞新故冷不丁提高了音量,郁元跟在他身后,大概是缺觉,觉得此刻虞新故的背影跟元丁香重合了,自己又回到小学被责骂的午后。 但他不是小学生了,不能觉得很委屈。 书房的灯亮到了后半夜,数据是缺了一部分,对应的邮件不见了,虞新故合上了页面,说只能找it去修。 郁元点点头,起身要出去。 “不睡觉去干什么?” “你还没吃饭。”他出去端餐盘,“我去把蛋糕做,做好。” “别做了,我吃不下。”虞新故揉着眉心,眼下青黑明显,“别做那些没有用的东西。”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紧了,郁元“嗯”了声,去厨房收拾了残余,冲洗流理台时,脑子有点发晕,和虞新故说:“最近总是给我,打电话,我心脏有点,不太舒服。” 可虞新故的状况并不比他好,此刻已经临近疲惫的边缘,是强撑着在处理工作。 “你把关键工序放在晚上,捅这么大篓子,难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流理台的水停了,房间里安静到只能听到郁元闷闷的呼吸声。 他把烤了一半的红薯蛋糕取了出来,蜂蜜和奶油的香气太黏腻了,让他有点眩晕恶心。 因为是没用的东西,郁元将它们统统扔进了垃圾桶。 第51章 给中连造成巨大损失后,郁元的事迹被当成案例,在每个项目组间循环播放,加强了公司对新员工的素质管控。 大屏幕上滚动播报中的“郁某”,让郁元更抬不起头了。 好像又回到了遇到虞新故之前的那些日子,潮湿,沉重,喘不过气。 逐字编辑钱越让他写的几十份报告时,陈雅雅小跑过来,说钱越刚去找人事了。 郁元手一抖,差点打错字。 “要把我,开除吗?” 陈雅雅摇头:“不知道,不过钱越出来时脸色不好看。” 郁元盯着电脑发呆。 尽管让他时时痛苦,这份工作也完全算得上体面,把他放在了和虞新故共同的赛道上。 设想失去这份工作,郁元是觉得可惜,可并不会太难过。 只是恐怕又会给虞新故添麻烦。 看钱越没在,郁元偷偷到楼下给张姨打了电话,问虞新故有没有睡醒。 “十点起来就去公司了,怎么你自己不问问他呢?” “……” 他不敢问。 在两人差距越来越大,越来越能意识到自己是不能见光的存在后,郁元在虞新故面前更加胆怯。 如果是以前,虞新故不会说红薯饼是没用的东西,郁元也是会生气和反驳的。 不敢细想两人之间为何变成这样,只能归咎于是虞新故太累了,自己又实在不争气,没有聪明的头脑和能言善道的嘴巴,只会做没用的甜品。 他在长廊上坐了会儿,去工位取了便当盒,给虞新故发消息:【无奖竞猜,今天的便当有什么?(开心开心)】 虞新故没理会他。 六楼人一直都不多,办公室里又没人,郁元在外面等了会儿,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李景。 “新故去开会了,你进去等吧,这边都是高管。” 郁元挺听话地点点头,跟着李景进去,问李景最近虞新故是不是很忙,早上都叫不醒了。 “是,研发中心的担子都在他这,老虞总不肯帮忙,他连轴转快一个月了。” “为什么?” 李景看都没看他:“你不是最清楚?” 郁元低下头不说话,看着餐盒上的雾蒙蒙的盖子发呆。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敲门,是虞新故的助理,喊李景出去。 临走前,李景低声嘱咐道:“一会儿可能有人进来,看到你在这,对新故影响很不好,不想下楼就去阳台等吧。” 没等端着饭盒的郁元点头,他便离开了。 过了约半个小时,李景处理完工作上楼,发现办公室没人,只有桌子上放着个便当盒。 他以为人是走了,刚要离开,就听外面有人打了个喷嚏,走过去一看,郁元穿着虞新故的一件外套,在阳台上缩成蘑菇,鼻头都冻得通红。 “他还没,回来吗?” 门把手冰凉冰凉的,北方冬天的残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这样,郁元也没选择离开。 李景叹了口气:“我带你去找他。” 六层再往上是郁元不配来的地方,装修跟下面几层很不同,地面被羊毛地毯完全铺满,走路不容易发出声音,连暖气也开得很足。 路过了六个摄像头,李景带郁元来到了一间中型会议室门口。 会议室的门上有道长方形透明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 李景还在往前走,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了。 他手放在门把手上,回过头看郁元,对方捧着便当盒,眼睛看着里面的两人,一眨不眨的。 会议室朝阳,冬天的日光划出了明显的分界线,室内两人被紧紧包裹在阳光下,郁元只能站在阴影里。 女生往前走了一步,从郁元的角度看,两人像在接吻。 “现在不太方便进去。”李景转过了身,“走吧。” “那,那是叶小姐吗?” “是思语。” “一会儿要开,开会?” “没有,”李景移开目光,“他们偶尔会单独在这里。” “哦,”郁元有点迟钝地点头,“我,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我有见过,叶小姐的。” “郁元,不止是思语,里面换成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不能进去。”李景挡住他的视线,“你和虞新故在一起时就该明白,你们能在一起的地方只有枫庭湾。” 第74章 郁元怔愣地望着里面的一对壁人,虞新故偏过头看叶思语,对她展露出许久没有过的微笑。 很短暂的一瞬间,他的胸口传来锥心的疼。 李景看他默默转过身离开了,于是也跟在他后面,等电梯时,发现他的衣服有点眼熟:“是新故给你买的吗?去年年初的时候。” 郁元点头。 毛衣的款式其实有点旧了,但李景经常见到他穿。 坐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李景听到郁元问他:“他会不会和别人结婚?” 李景沉默好一会儿,回答的时候都不敢直视郁元,因为郁元不像会说谎的人,并且换成任何人,也不太可能穿着毛衣坐在寒风里等半个小时就为了跟虞新故吃顿饭。 “他是虞家的孩子,”李景顿了下,又说,“你当时能去维创面试,是叶思语帮忙的,这次伯父的事情能度过,也多亏她。如果没有计划,为什么要帮他?” 在真正的风浪面前,郁元跟甜品一样,毫无用处。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劝我?”郁元喃喃道,“我不该,做这种梦的。” “这又不冲突,”李景习以为常,“他是喜欢你,但虞家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地方。而且就算他结婚,你也可以继续住在枫庭湾。” 是在这时,郁元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位置到底是什么,明白此前所有的不适都并非错觉。 或许虞新故是在某一刻忽然顿悟,走上了对他来说终于正确的道路,而郁元就像红薯饼一样,被他随手扔进了垃圾箱中。 郁元就把手里的便当给他了:“你帮我给,虞新故吧,有点凉,他不,不吃就扔了吧。” 当天下午,钱越找过来,带着郁元一起去了人事处。 处罚并不算严重,一年的工资,以及调岗安排。 来到中连的时间不长,加上一下午脑海反复浮现在会议室的情景,思维成了浆糊,郁元只看到钱越和人事的嘴巴在上下动,直到拿着通知单回到工位,才在陈雅雅的惊诧中得知,自己要被调到生产线上。 “她们就是要整你?生产线上全是苦力活,工资又是底层!” 这对郁元来说都还不如让他离职,简直是种侮辱。 “我要,要去找他。” 陈雅雅颇为意外:“你今天支棱起来了?” 郁元像憋着一股火一样,很快整好了邮件,跟陈雅雅一起找到钱越办公室,当时办公室中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人在,聚在一起聊天。 隔着扇门,郁元听到“以后两人真结婚了,维创和中连一起,上下游不都打通了?” “真行,”陈雅雅没意识到身边人的僵硬,气道,“说得自己忙没空见你,还有时间在这说虞家和叶家的八卦!” “连你都,知道吗?”郁元问。 “你不知道?也对,当时你一直在忙,就是上周吧,有人在外网上看到的消息,说他们在米其林餐厅约会,好事将近了。” 上周,虞新故在国外的时候。 说很忙,说有时差,于是不接电话也不太回消息,视频时,也一直看电脑而不看郁元的那个晚上。 郁元说自己要想养只狗,虞新故说没有地方的那次。 所以虞新故当时身边有谁?在做什么? 和叶思语也求过婚了吗?说想跟她渡过难关了吗? “你没事吧?”陈雅雅紧张地扶着郁元的手臂,“脸煞白煞白的,是不舒服吗?” 郁元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 钱越见是他,又要说没空。 “邮件,我都发到您邮箱了,抄送了领导,”郁元的背挺得很直,“您给我的数据,缺失了最关键的部分,我不接受这种处罚和,和调岗!” 几个同事议论纷纷起来,抿着嘴互相使眼色。 钱越面上挂不住,让郁元出去。 “您不跟我,去总管那,我就不走。” 钱越骂道:“你以为我想给你调岗?你这种错误就改直接被开除!仗着背后有虞新故敬酒不吃吃罚酒?!” 室内顿时一片安静,连郁元也愣住了。 “威胁我是吧?”钱越蹭地站了起来,叉腰指着郁元,吐沫星子横飞,“你去告,我看老虞总是信你一个被养在外面的鸭子,还是信我!” “太绝情了吧,好歹我帮你很多回。”叶思语仰起脸往前走了一步,“真不考虑给我个机会?” 虞新故往后滑退,带起的风把叶思语的头发都吹动了。 “……” “维创现金流的事我也帮你了。”虞新故把钢笔收进口袋,看了眼手机,“下午我们再对合同。” “那我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相处,”叶思语视线在门口稍微停驻,发现已经没人了,“能不能邀请你共进晚餐?” 毫无意外,虞新故一口回绝了,打电话叫来助理去带叶小姐到市中心的音乐餐厅享用午餐。 回到办公室,虞新故一打开门就皱起眉,屋子气温很低,是阳台的门没有关严,寒风往里漏。 他关上门,又发现沙发上放着自己的某件外套,茶几上摆着郁元经常带的保温盒,摸着是凉的,可能被冷风吹太久了。 把餐盒放进微波炉,他用公司传讯软件给郁元发消息:【今天没有红薯饼?】 没人回复。 下午法务把合同送了过来,研发中心的一部分股权,用于报答叶家对虞怀仁的恩情,虞新故签好字,和李景一起送叶思语离开。 轿车开走很远,郁元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虞新故很少反思,也总是直接,此时却迟钝地回想起今早张姨扔掉的垃圾,和郁元昨晚的话。 “卢教授最近有时间吗?”虞新故一边打开软件一边对李景说。 “伯父心脏不舒服?” “是郁元。” 一句【我陪你去医院查心脏】发出去,还是没人回复。 李景把桌子上的便当盒挪走,放上了电脑:“那你赶紧带他去,今天我听小王说,他跟钱越在办公室吵起来了。” 骑车回到家的时候,郁元的手已经冻得没有知觉,脚趾是麻木的。 回顾过去的二十多年,很难找到比这天再冷的一天。 枫庭湾矗立在盏盏夜灯下,被金黄色的光芒簇拥成巨大的黄金笼。 一直到屋里,脚指头都是麻的。 他直奔书房。 虞新故的电脑有密码,先前两人的密码都是虞新故的生日,这对他们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密码错误】 郁元愣住,而后试了几次,又输入了研发中心建成的时间,解锁了。 并非要窥探隐私,只是他需要证据去和钱越对峙。 让他写再多报告都无所谓,但钱越却侮辱他,说他“靠着后面抢了别人的位置”。 数据太多,并不好找,郁元在邮箱里搜索半晌,又转向了垃圾邮件,快速滑动鼠标,看到某个主题时突然停下。 t大校标和教授的姓名赫然出现在眼前,来往的邮件只有五封,每封才几行字,发送时间在虞新故毕业出国那段时间。 五封邮件,让郁元做了很多年的梦像泡泡“啵”地一声碎掉。 他会和虞新故一起读书,看雪,住在阳光充足的房子里,在某个教堂里宣读誓词。 而不是在半夜被打无数个电话,被诬陷到调岗,被人指着鼻子骂是个鸭子。 也是从他接到无法去芬兰的那次开始,他有很多次想问虞新故为什么。 毫无理由就变得冷淡,让他只能在枫庭湾和中连之间往返,成为某种并不光彩的存在。 此刻他才找到了原因——就像李景下午同他讲的,虞新故原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为他赴汤蹈火,做一个触手可得的情人,是郁元最好的归宿。 元丁香和元斯年说得都没错,他是个蠢人,太蠢的人才会在幻想的美梦中沉醉不醒。 砰—— 门被猛地推开,郁元不自觉地抖了下。 “你又闹什么别扭?这种鬼天气骑车回来,难不成是为了躲我?把药喝了。” 虞新故连外套都没脱,径直向他走来,带来了一股子寒气。 罪魁祸首什么都意识不到,郁元都没力气再开口,怔愣看着屏幕。 “还去跟钱越吵,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力气才让你留下来的吗?你难不成真想被开除?” 室内除了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一片寂静。 虞新故忍无可忍,转过身朝向他:“说话!” “开除就开除。” 面前的电脑息屏了,屏幕上只有郁元苍白的脸。 虞新故动作顿住:“你说什么?” “我本来,就想辞职。” “开什么玩笑?你辞职了还能找到什么工作?连话都说不利落。” 虞新故把外套扔在一旁,转过了郁元的椅子,这才看清郁元红肿的眼,登时一怔。 不是不知道郁元是故意不等他,发脾气,虞新故回来时暗自较劲,偏偏去想,如果自己是齐锐,郁元会这样一言不发就走吗? 第75章 那股气在此刻消了一半,虞新故伸出手,却被郁元啪的一声拍掉了,跟扇巴掌似的,手背火辣辣地疼。 郁元胸口起伏着,抬眼瞪着他,情绪让虞新故感到十分陌生。 “你果然,一直是这样,看不上我的。” 虞新故蹙起眉,刚要解释,就见屏幕亮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邮件上停驻了,整个人变得僵硬。 “芬兰的事,是你做的。”郁元嗓子很哑,“你是怎么,毁掉我前途,还能面不改色地,骗我呢?” “我有问过你要不要去瑞士,是你偏偏要去芬兰!”虞新故指着屏幕,好像做错事的人是郁元,“你告诉我芬兰到底有谁在等你?你敢说吗?” 面对虞新故必须要走的路,和自己必须要做出的选择,解释已经毫无意义。 他狠狠推了虞新故一把,站起来就往外走。 身后嘡啷一声响,随即是闷哼,是虞新故撞到了桌角,那本一千零一夜掉在地上,书页都折损了。 郁元停了下来。 就在这间隙,虞新故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又要去哪儿?” “不用,不用你管!” “郁元!”虞新故忍着腰上的剧痛,吼道,“一次还不够?没人敢对我这样!” “那你,那你就去找别人!”郁元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你看,看不上我,就让我离开。” “你什么意思?”虞新故扼住郁元手腕的力气骤然增大了。 “这不是我家,什么都,不是我的。” 房子,爱人,任何东西。 “我要辞职,从这里搬走。” 即使再懦弱也有自己不能被践踏的尊严,更无法忍受爱的人和别人组成家庭。 虞新故现在毁掉了他的一个梦,以后就会毁掉更多。 “我们,分手。” “分手?”虞新故脸上表情出现一瞬空白,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沉声质问,“你想离开我,去哪?芬兰?” 空气像凝滞了。 一直被刻意压抑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不断涨大,现在终于叫嚣着要冲破理智的气球。 “不许去。” “我一定要去,下、下刀子都要去!” 他用尽力气甩开虞新故,逃也似的往门前跑去,就在接触到门把手的一瞬间,猛地被拦腰拽了回去。 砰—— 门外经过的厨娘吓了一跳,刚要靠近书房那山紧紧关闭的房门,就被张姨叫住了。 “别多管闲事。” 张姨担忧地望向那扇门,悄悄俯下身,听到隐约的啜泣和喘息声,手背有些发凉。 那是虞新故和郁元度过最差劲的一个夜晚。 芬兰变成了禁忌的字眼,在虞新故眼里,郁元有多想去芬兰,对齐锐的感情就有多深,他就有多恨。 “为什么一定要去芬兰?” 虞新故一遍遍地问,可郁元只掉眼泪,不说话,也不接受任何亲吻。 太骄傲的人忍受不了背叛,太笨的人也写不出足够描述真心的答卷。 所以他们努力堆砌好的房屋终于崩塌,定睛一看,里面早就被蛀成空心了。 落地窗外雪哗哗下着,经过他们去冰场的冬天,到门江求婚的花坛,和如今混乱疯狂的床上。 虞新故从背后抱住一言不发的人,把整个人牢牢罩住,很怕对方离开似的。 明明是很亲密的姿势,嘴却不饶人,一边亲对方后颈,一边指责人不识好歹。 “难道你在芬兰就能过得好?你不会英语,说话也结巴,只会做些没用的甜品。有谁会和我一样好心?连工作都给你安排好。呵,离开我,你难道想再去傍个富二代吗?” 怀里的人没说话,虞新故忽然感觉到手臂处传来潮湿的温热,听到隐忍的啜泣声。 “就知道哭。” 他要把人转过来,想哄一哄,可郁元执意不肯,虞新故拿来柔肤纸要被眼泪打湿的脸时,听到郁元很小声地说:“你和他们没什么不一样。” 因为吹了半小时的寒风,因为骑了很久的单车,又经历了哭泣,争吵和刚刚的一切,郁元很快发起高烧。 不是没有照顾过人,虞新故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为他换毛巾和衣服,用手背试他的体温。 可郁元始终不肯再多说什么了,公司的电话接连不断地打进来,虞新故推了三次,才将出差安排在郁元退烧之后。 “我帮你请假到我出差回来,明天张姨会跟你去医院查心脏。” “这次出差回来,研发中心也会建好,我以后不会经常出差,会有好多时间留给你。” “调岗是暂时的,过了这阵,我带你去研发中心,不骗你。” 郁元的手还是凉,因为鼻子不通气,嘴唇也很干燥,虞新故凑上去,让郁元躲开了。 “昨天我是太冲动了,”虞新故没有起身,在郁元的侧脸上贴了下,俯身抱住他,像给自己辩解似的,“可你就没错吗?你敢说你对我就是真心?没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一直涌向郁元的脖颈,以前郁元很喜欢他用这样的姿势抱着自己,好像完全拥有彼此。 虞新故身上让郁元着迷的味道消散了,倘若回到从前,郁元也不会再做埋头闻虞新故枕头那种蠢事。 在彼此都未察觉的最后一次见面,郁元没有回抱虞新故,没有承认任何事,没有解释那个晚上拒绝了齐锐。 他只和一直抱着自己、像要用这种方式表达歉意、连飞机都快晚点的虞新故说:“我们分手吧。” 第52章 “你为什么非要去芬兰!” 元斯年的质问响彻整个屋子,这幅样子让郁元很难不回忆起某人,他攥紧拳头,闷头要推开人去拿自己的手机。 “不就是为了跟齐锐在一起?”元斯年抱胸哼笑。 给李景的电话拨到一半,郁元动作停了,皱眉抬头,一副听到胡扯新闻的表情。 “心虚了,不说话?” 这时原本趴在地上的虞新忽然起来,悄悄一瘸一拐往外走。 知道答案不会是自己想要的,所以不敢听郁元亲口说出来。 和自己单方面分手后变得痛苦,也不代表当初他们的感情里完全没有齐锐的存在,虞新故不能接受成为任何人的影子,他只能是郁元的唯一。 行至一半,身后沉默的人忽然开口。 “因为我,不甘心。” 郁元紧紧攥着手机,正视元斯年:“齐锐和万子慧,用的成果,是我的,凭什么他能去,我不行?” 虞新故整只狗突然定在了原地。 被人拿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令人难过的是“凭什么”和“明明可以”。 就像虞新故自认为齐锐偷走了郁元的真心,郁元同样认为齐锐偷走了自己的人生。 不甘和比较永远都是装成糖果的毒药,侵蚀、摧毁了他们原本拥有的美好。 “我是喜欢男人,可我不要,齐锐那样的垃圾。” 说完,郁元推开元斯年,去保险柜里取了钱,起身时听到元斯年问:“虞新故能比他好到哪去?他们不都背着你跟别人交往?” 郁元脚步顿住,还未开口,身后小宝朝元斯年狂吠几声,震得人耳膜要炸。 他关上保险柜,抱起腿受伤的小宝,没再看给元斯年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幸福家园附近的宠物店里。 “腿的韧带撕裂了,需要住几天院。” “好,去哪里,交钱?” 等待办手续的时候,有护士过来摸摸小宝的头:“这小狗好粘人,一直让你抱着。” “它可能是有些,难受。” 狗眨眨眼睛,眼眶看起来是湿润的,一副十分哀伤的表情贴着自己的主人。 郁元本打算起身去缴费,小宝还不放人,哼哼唧唧要跟着去,还不让工作人员抱。 没办法,只能任宝坐在脚背上,小腿处让圆滚滚的后背捂得暖融融的,一低头就能对上硬币大的棕色瞳孔。 郁元在小宝头顶亲了口,办住院的间隙,拨打了许久未拨通的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哪位?”。 “李景,是我。” 那边沉默了。 “虞新故他,现在,在哪里?”郁元虽然在努力掩饰,但声音依旧颤抖,“他伤,伤得严重吗?” “消息已经封锁了,谁和你说的?” “你,你不要管!新故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那边叹了口气:“还没醒。” “多久了?” “你和他说分手那天,他在去找你的路上出事,已经九个月了,没有转醒的迹象。” 郁元呼吸停滞。 九个月的昏迷意味着什么?植物人?脑死亡? 不是要订婚吗?不是看不上自己吗?为什么说了分手又要从万里之外跑回来?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第76章 为什么虞新故临走前要亲他,自己没有允许呢? 应该再亲亲他,再抱抱他的。 “他在哪儿?” 郁元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虞新故,好像晚一秒,车祸就会重演。 “你不要来了,他因为你才出事,这里没人想见到你。” 忽然小宝冲着电话大叫两声,李景啧了声:“你养狗了啊?” 没想到突然被问这个,郁元“嗯”了声。 “去年,新故跟我说你要养,还亲自挑了一只,可惜给你送去的半路上,虞伯父又出事。怎么只要和你沾上边都没什么好事,你别来了,兴许你不再见他,他还能醒过来。” 李景挂了电话。 正如李景所说,虞新故遇到自己后的一年多,无缘无故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郁元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 将周遭可能认识虞新故的人都联系了一通,甚至包括张妈,都没有得到虞新故具体的住院位置。 郁元束手无策,脑子已经一团乱麻,小宝朝他哼唧两声,才让他回过神。 “宝宝,”郁元把宝抱到了输液室,宝的爪子按他手背,不让他走,他摸它后颈,“现在有、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你可不可以先在这里,住几天?” 宝眼巴巴地看了他半天,郁元承诺:“一、一周后我接你回家,每天都来看你,好吗?” 虞新故当然不想让他走,可病床上除了自己,还有郁元的母亲。 他哼哼唧唧放开郁元,目送他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宠物店。 住院的第三天,元丁香的病情稍微缓和过来一些,转到了普通的多人病房,路上还一直说自己没事,非要下来走,郁元把她按回去,她刚要跟郁元发火,忽然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郁元吓得赶紧去找了大夫,一通检查后才说是情绪太激动导致的。 “可不能再发这么大脾气,下次再发作,那可就要命了。”大夫看着被安置在病床上的元丁香,合上病历本。 元丁香把脸偏向一边,也没在意有几个外人在场,嘟囔着说:“让我死了算了,操心大半辈子,还被自己亲儿子埋怨。” 父子俩都不说话,大夫无奈地看看这一家人,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出去了。 除了问“斯年去哪了”之外,元丁香没跟郁元说别的话,还是为先前的事情赌气,郁元要给她擦脸或者喂饭,她都不乐意,非要叫郁松柏来。 郁松柏也没办法,跟着郁元去楼下打饭时说:“你先去找找你表哥,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人?你妈会担心的。” 郁元如实讲:“那天开保险箱,表哥没,没打开。” 郁松柏沉默一瞬,还是叫郁元先去。 但郁元没找到元斯年。 他去了元柏溪的墓园,知道元斯年有两年多没过来了。 又去了疗养院,给陈玲买了衣服和一些补品,两人聊了会儿天,陈玲最后问他:“斯年,你今天还要去加班吗?” 护工和郁元摇摇头,临别时同郁元说:“斯年先生上次来还是一年前呢,说自己升职了,后来一直说忙,要加班。” 她打开了衣柜门:“不过元姐来的很勤,现在吃的穿的都不少,”她看旁边没人,又把郁元拉过来悄悄说,“你让你妈别总打点副院长了,她一年到头才赚多少钱?我帮她照顾人多少年了,出不了错。对了,她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她指着自己耳垂:“她这,几年前就有折痕,这次挺严重了,我听说这是心脏不好呢。” 坐公车回医院时,郁元差点过站。 他一路都在想,元丁香耳朵的折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为什么自己没有发现,哪怕是带她做个最基础的体检呢? 可郁元没有,他始终都在逃避和元丁香的相处、对话,因此避免纷争。 对虞新故也是一样。 懦弱让郁元对他人的付出视而不见,从不坦诚,以为这样就可以粉饰太平,实则亲手摧毁了一切。 现在是下午,郁元路过大门口时,见郁松柏正跟几个大爷坐在长椅上聊天,问他怎么没有在元丁香那。 “下午小涵来了,她们聊了会儿,你妈把我赶出来了。” “姜涵?”郁元颇为意外,“她现在,怎么样了?” 郁松柏压低声音讲:“听我同事说的,这孩子辞职了,要跟她……她同学,一起去南方,和家里闹翻了。” 他不置可否地叹了口气:“去看看你妈吧。” 赶到病房的时候,没有关门,郁元往里看,也没见到姜涵的身影,只听到元丁香和隔壁床的病人聊天。 隔壁床的女病人姓钱,常说自己所有的钱都在姓上,身上没碎银没几两。 她病情比元丁香更重些,刚做完支架手术,照顾她的只有个护工。 钱姐睡着时,元丁香悄悄让郁元往她那塞水果和食物,把自己的唇膏也给了她,说做完手术后嘴唇干,要多涂。 本想直接进,半路给一位坐轮椅的大爷让路,郁元就在外面多站了会,屋子里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你怕什么呢?我看刚刚那姑娘挺正常的?不在老家又怎么了。” “我是想让他能出人头地,如果不行,那在小县城有个稳定的工作也很好,至少别被人当成是异类。” “大城市很开放的。” “他在那很辛苦啊,要经常加班,半夜还要去公司的。” “你这么在乎孩子,怎么人家要陪你,你还不让?” 郁元听到母亲叹了口气。 “我们元元从小到大都让我省心,我都没见过比他还要乖的孩子,可先前我打他骂他,把他赶出家门,他才那样跟我说话的……” “我家里和别人家不一样……唉,我对他总是不公平,他心里怪我的。” 元丁香声音不大,也没有昔日的强势,好像面对幼崽即将出门打猎时不舍又无策的猎豹妈妈。 “我也是第一次当妈啊。” 郁元在门外站了很久,记忆回溯到出柜的夜晚,和不久前他与母亲的争吵,每一句话都变得无比清晰刺耳。 他总是自欺欺人地认为母亲在恨他,从而给自己的懦弱、不坦诚和不够关心找到借口。 如果仔细观察,是可以看到元丁香耳垂的折痕的,但郁元从来不肯接近自己的母亲。 直到元丁香在自己面前倒下,他才看到她因为劳作粗糙的双手。 保险箱里厚厚一沓郁元小时候所有的画和奖状,数额正好为二十万元的存折……郁元想起元丁香亲手缝制的被褥有多绵软,带他到院长办公室认错时提的特产有多重,走近时明明闻到了很重的膏药味。 元丁香又是什么时候来到北城,怎么知道他半夜去了公司的?冬天的夜里冷不冷? 深夜里,中连大到像钢铁怪物一般的厂区外面,是不是有穿着旧棉服的女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呢? 他揉揉酸胀的眼眶,在一片模糊中见到被言语表象遮盖住的、属于母亲本来的样子。 心脏出问题后,元丁香的睡眠一直不太好。 后背总是不舒服,想咳嗽,住院后是大夫强制停了她常吃的感冒药和安眠药。 辗转反侧一会儿,她又醒了,看见旁边钱姐不在,才咳嗽几声,忽然感觉右边手臂痒痒的,接着有只手替她抚背,一杯温水端到她跟前。 郁元一边揉眼睛,声音还是刚睡醒的哑,和小时候她叫他起床时一样,喊她“妈妈”。 元丁香愣了下:“你没回家?” “我陪、陪床,”郁元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要不要再吃、吃点桃子?我下午,从家对面的店里,买的。” 元丁香很喜欢吃那家店的水蜜桃。 卫生间亮着灯,灯光微微照亮了元丁香身边,足够看到郁元身下的折叠床,半米多宽,一动就吱呀吱呀响。 郁元穿着元丁香前几天买给他的蓝色卫衣,坐在床上给元丁香削桃子,她忽然想起元元很小时,端着洗好的青菜给她的样子。 过了很久,但自己的孩子始终都是需要她保护的宝宝。 “如果他真的怪你,会留下来照顾你吗?手续都是他在弄吧,晚上还要陪床,多辛苦啊。” 下午,钱姐和她说。 “明天别来了,我没什么事。” 郁元把桃子放在塑料盘里,插上牙签,递到她面前:“吃桃子。” 楼下的桃子很甜,经过喉咙,冲开了一点点酸胀。 “我,我说那些话,对不起。” 动作停住,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孩子。 “妈,我没怪你,”郁元低着头,坦白总会让他紧张,他手抠着衣袖的布料,声音并不大,“妈,今天下午我,我找到,找到工作了。” 是贝琳发来的消息,节前公司空出了岗位,郁元的幸运星闪了闪,迎来了好消息。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还是、不行,我就回家。” 第77章 他抬起头,用有点发肿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坚定又恳求地。 “我这次能做、做好的,妈,你相信我吧。” 元丁香怔怔望着他。 七岁或者十七岁的郁元,都在她的庇护下长大,但今年郁元已经二十七岁了,元丁香的身体不足以继续保护他了。 她看着手里的桃子,因为穿鱼钩而伛偻的腰背又泛起酸痛:“缺钱就和家里说。” 她说完,把桃子放到一边,背对着郁元躺下了。 两周后,在宠物医院店员的指引下,郁元办好了小宝的出院手续,顺便换了条新的棕黄色牵引绳。 “你家狗狗和你感情感情真好,”店员看着自己套牵引绳的狗狗,“住院时都不让我们碰呢。” 郁元摸摸狗头:“小宝比较怕、怕生。” 出了门,郁元把宝放在元丁香电动车中间的宝宝座椅上。 宝坐着,前爪扒着车把,大耳朵被风吹起来,回过头用鼻头贴到郁元的下巴。 “妈妈病刚好,一会儿你到家里,要听话,”郁元嘱咐说,“不要乱,乱叫。下周我们,就回北城,好不好?” 小宝很有底气地“汪汪”两声。 对于讨人喜欢这件事,虞新故其实不太擅长,不过做狗不比做人,总要学会一些技能,比如帮忙拿些快递,提醒元丁香家里的水烧开了等等。 元丁香嘴上说着狗臭,却总和郁元出门一起遛狗,酸奶总有一半是留给小宝喝的。 临走头天,一家人去逛了小市场,元丁香给小宝买了三块小毛巾,还有几条牵引绳,顺便自称无聊,缝了几件小杯子,说天冷了,狗毛不够保暖的。 带回门江的行李很少,带回北城的却很多,有元丁香包好的三鲜饺子,郁松柏做的肉酱,面粉和做甜品用的材料。 郁元牵着狗,拎着大包小包,和父母一起走到了幸福家园门口,在当年哭过的小花坛旁等车。 “混不下去就回家,没人真想赶你走。” 元丁香的语气还是软不下来:“工作别太拼,被人欺负了别傻了吧唧的不说,你告诉家里,我跟你爸去找领导也行。” 郁松柏宽慰他:“元元都这么大了,能处理好的。” 元丁香瞪他一眼,没说什么。 “爸,妈,你照顾好自己,”郁元和父母道别,“天,天冷,来北城,就告诉我。” 元丁香怔了下,点点头,又犹豫道:“斯年他……” “我、我会去找他。” 少时,地图上显示车已经到达。 “这是你打的车?” 郁松柏诧异地望向郁元身后。 郁元抬头,又低头对车牌号:“还真是。” 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在三人一狗面前停下,人在纳闷的时候,狗连忙绕到前面,汪汪大叫两声。 车窗缓缓降下,司机摘下墨镜,香水味从车窗里窜了出来,熏得小宝打了两个喷嚏,朝着车里的人不满地叫。 “咦,”郁元拉着异常暴躁的小宝,探身看向车内,随即怔住,“川川?” -------------------- 回到现实了!【长吁一口气】分开那里处理得不太好,来不及改了dbq qaq 第53章 顺风车软件上没显示车型,叫到劳斯莱斯幻影,车主又恰好是李川川的概率,好比中了彩票。 李川川吼道:“不要让你的狗坐到我的车座上!” “不要这么凶嘛!”副驾上的女生说,她和李川川年纪相仿,长相十分白净可爱,她转过头朝虞新故伸出手,“嘬嘬。” 虞新故调整身体,故意伸着头,在李川川等红灯的时候大摇大摆趴在了真皮车座上,坐姿堪比狮身人面像,任郁元怎么说都不动。 驾驶座上李川川气得方向盘都要捏碎了。 这车都是虞新故借给他开的,现在故意在小女友面前炫,没有不让他坐的道理。 “川川,你为什么回来门江,拉顺风车?”郁元问。 李川川咳了咳:“我……我就想试试顺风车。” “为什么?” “我乐意!” 女生向后摸摸虞新故的狗头:“他心血来潮,昨天我们聊起来顺风车,他今天就接单呢,特别巧就接到了我。” 驾驶员顶着张番茄红的脸一言不发地开车。 “不过你们怎么认识呢?”女生好奇问。 “我是他的,家教老师。”郁元咽了下嗓子,倾身向前试探问,“川川,虞新故有联系你吗?” 毕竟李川川和李景是亲人,郁元担心自己得不到回馈。 “他都那样了怎么联系啊。” 后座的虞新故竖起耳朵。 “什么……什么样?他现在在哪里?” 李川川犹豫了下,副驾驶上女生见郁元一脸着急,便也催促:“你快说呀,净让人家担心。” “在中连的私人疗养院,”李川川不太明显地叹了口气,“新故哥醒不过来,秋姐四个月的孩子差点流产,苏阿姨现在都信神佛了,天天往寺庙跑,虞伯父也从国外回来操持中连的事,现在虞家已经一团乱麻了。” 当年虞道成看中了养老服务业的风口,一方面为自己准备,一方面为拉拢各方势力,才建立了中连集团的疗养院。 尽管李川川没告诉郁元具体位置,他还是强烈地表达了感谢,下车要往金风园走,狗却还一直追着李川川跑,叫了好几声。 郁元把小宝牵回家里,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没一会儿小宝就凑了上来。 屏幕上是中连疗养院的位置,在北城郊区,现在出发的话,傍晚前可以赶到。 起身给小宝的碗里倒上狗粮和水后,郁元匆忙推门离开。 将近两个小时的路,没觉得过了多久,郁元闭上眼睛,眼前有跨海大桥上巨大灰色蘑菇云,耳边的汽车的鸣笛声也像虞新故在说“我会留好多时间给你”。 在后座时有系安全带吗?被火烧在身上有多难受? 如果不打那通电话,哪怕等虞新故回来,再和他讲分手呢? “您好,到了。” 司机提醒了两次,郁元才回过神下车。 已经接近五点,天空阴沉下来,疗养院像冷灰色调的中世纪欧洲建筑,将所有人都衬托得渺小。 门口安保工作严格,警卫让郁元出示预约信息和身份证,郁元拿不出来,遭到了轰赶。 李景的电话也拨不通,无数亮起灯光的窗,不知哪一扇后面是昏迷不醒的虞新故。 郁元在大门口对面的矮棚里蹲着,夜色四起,四周弥漫起冰凉的雾气。 九点钟,警卫又找过来:“这位先生,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们会报警处理。” 郁元站起来的时候脚麻得一个踉跄,只得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正走到拐角,就见一行人从大门口走了出来。 背对着他是穿着道袍的几个奇怪的人,为首的人和对面的一男一女行礼道别。 郁元定住脚步看,居然是苏冉和虞怀仁。 他差点没认出苏冉,原本光彩照人的女人如今形容消瘦,呆滞又偏执地跟道袍男行礼,接着在虞怀仁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回去。 辗转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楼道灯亮起时,转角处传来两声响亮的犬吠,把神情恍惚的郁元吓一大跳。 “小郁,可算回来了!” 宝冲下楼梯扑到郁元怀里,他抱着宝抬头:“淑芬阿姨?” 房东刘淑芬起身,拍拍坐在楼梯上沾到身后的土:“你家狗跑出去了,我下班回来,在小区门口看见它了。” 郁元一愣:“那可能是、我忘关门了……” 他现在头脑一片混乱,已经没力气分神回忆是否关门这种小事。 “谢谢阿姨,您先进门等等。” 他将家里带回来的特产给了她一些,刘淑芬也没客气,拎着大包小包,临走时还夸赞:“这小狗虽说看着丑,还爱凶人,不过真黏你,我刚想让他回我家等着,他竟然不去,就坐门口等着。” 把狗拉进门,郁元去拿毛巾,小宝蹲在地上,毛巾递过来,它主动抬起爪子,仰着头等郁元擦,时不时用鼻头蹭郁元的额头。 “我怎么,不记得我没锁门。” 郁元看看狗,又看看门,再看看狗。 小宝头低下来,斜眼心虚地看着郁元。 不过如今郁元没心思去理会一只狗的情况,只想尽快进入疗养院见到虞新故,这种迫切足够盖过从前经受的所有——他要虞新故平安。 焦灼不安地从沙发上起身,收拾了一会儿行李,锁上门,把自己扔进卧室,翻来覆去才进入浅眠,梦里又伏在宽阔的肩膀上,有个人跟他一起读一千零一夜,帮他改善口吃。 就像元丁香不放弃陈玲,要做到陪伴有缺陷的人,需要的从来不只有耐心而已。 可惜郁元总是迟钝又自卑,要到这时才反刍到虞新故给他的爱大于其他任何的负面情绪。 第78章 不过好在自己足够执着。 “文心,能不能把小宝,送去你那里,寄养几天?” 隔日上午,电话还没打完,郁元刚把换洗衣物放进背包——他打算在疗养院附近租住,就听见外面小宝对着门汪汪叫。 赶到客厅,门就被敲响了。 郁元打开门,见是个保镖模样的人,跟座山似的挡在自己前面:“请问您是?” “郁元先生,”保镖固定了下耳麦,“我家太太希望找您聊聊。” 附近唯一一家像样的咖啡厅里,女人已经等在沙发上。 郁元的问题堆积如山,站在她面前时,手心全是冷汗。 “阿姨好。” “坐吧。” 保镖站在苏冉身后,衬得她更瘦弱,脖颈和手腕处的首饰全部换上了佛珠,因为没有化妆,嘴唇显露出病态的白。 “新故他……” “小景都跟你说了,”苏冉放下杯子,没给郁元眼神,“已经半年了,他还没苏醒,就因为在找你的路上出事。” 语气是体面的平静,却透着让郁元如坠冰窟的冷。 “车被撞后坠到跨海大桥里,司机当场身亡,新故被救出来后,有几次都下了病危通知。 “怀新故的时候,我先兆流产,出生时他又被脐带绕颈,他好不容易才平安长大。” 苏冉的声音越发颤抖,抬手接过保镖递来的纸巾在脸上抹过。 郁元身上的血液都褪尽了,双手紧紧交握着,嘴巴张合半天,才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当初就不该纵容他!” 因为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太艰难,苏冉尽量满足虞新故的任何要求。 “阿姨,能不能让我,见见他?我、我什么都愿意、愿意……” 苏冉擦擦眼泪:“你连话都说不利落。” 郁元闭上嘴了。 “不过你也不算什么用都没有。” 这时,保镖贴近苏冉说了什么,苏冉道:“让她进来。” 来人是个身着宽松米色棉麻套装的女生,行走时身姿很是轻盈。 她头发在脑后盘起,露出张十分年轻的脸来,大而上挑的眼睛容易让人联想到猫咪。 “华道长。” “夫人,您叫我阿华就可以。” 苏冉起身手拿佛珠和她行礼,跟郁元在疗养院门外见到的一样。 郁元哪里见过这些,也跟着起身,慌乱和女生鞠了个躬。 女生的目光在他脸上狡黠停留,随后坐下:“这就是您跟我说的人?” “是。” “那就好办了,”女生又问郁元,“这位先生,俗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生人如是,死人如是,失魂者亦如是。” 郁元蒙圈了:“我不太懂……” “虞先生出事前最牵挂的人是您,现在虞先生不清醒,是失魂症的表现,如果能找到其念想所在,再施法布阵,可以把魂魄召回。” “……” 郁元听得云里雾里,苏冉却是十分认真,不时点头,询问注意事项,于是他没发表任何意见,只配合这位已经走投无路的母亲。 “只是阵法特殊,需要有灵宠来护阵,以免其他游魂趁机而入。” 苏冉问:“什么样的宠物?猫?” “最好是聪明的狗。” 几人在咖啡店分别,阿华跟郁元一起在保镖的押送下前往金风园看狗。 幸好小宝今天并没有闹,见到阿花这个生人只是坐着哼哼两句。 “这只可以。”阿华朝他眯了眯一双猫似的眼睛。 开往疗养院的路上,两位保镖进行押送,郁元和阿华坐在后座,狗坐在他脚下,一声不吭地打量隔壁的阿华。 “苏、苏太太已经到疗养院了吗?” “这个时间医生来复诊,做法场地太太也要再检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作法?” 郁元喃喃,有些纠结的摸狗头。 “不经生死不信神佛。”阿华说,“总归是有心里安慰的作用。” 从不信这些的郁元睁大眼睛,腾地坐直了:“所以这是没用的?虞新故醒不过来吗?” “看你和他的造化。”阿华笑眯眯摸了摸小宝颈间皮毛处的金葫芦吊坠,“念力强,兴许就会很顺利。” 还魂仪式不便引起太大轰动,几人带着狗跟随保安从专用的通道进入,阿华顺便检查了几个阵眼。 带有特殊香气的绿叶植物遍布白色装修的休息区,水流潺潺的声响让环境显得更加自然怡人。 阿华在几处高大植物前蹲下,扒开草丛检查,观察的样子更像只猫。 “阵眼没问题了,去诊疗室吧。” 郁元拉紧手中的牵引绳。 在几个保镖的带领下,从专用电梯到六楼,走过约100米长的连廊,周围静得可怕。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愈发浓重,来到那扇站着两个保镖的门面前,郁元感受到被火炙烤的灼热,四肢百骸也传来和虞新故相似的疼痛。 他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请全程保持安静。” 吱呀—— 门缓缓在郁元面前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复杂的仪器,遍布全身粗细不一的管子,虞新故像被某种强大又冰冷的机器怪物慢慢吞噬,无知无觉陷入深眠,只有监视仪器上起伏的线条能读出他的生命迹象。 长达十个月,在郁元的想象里,虞新故可以是宾朋满座中耀眼的新郎,也可以西装革履出现在中连研发中心领导层介绍的网页上,要梳起头发,打温莎结,任意颜色的西装都很称他。 十个月里所有的怨恨在看到虞新故的一刻都像消散了,剩下的是堆成山的遗憾和自责。 “冷静点。” 阿华将手放在郁元肩膀上,又从他手里拿过牵引绳,对垂下尾巴直勾勾盯着病床看的狗说:“你也是。” “没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哭,”苏冉从病床旁起身,行至阿华面前,“华道长,耀武胡同那件宅子的事,全看今天。” “苏太太,好说好说!” 阿华立刻着手安排。 苏冉和其他人都退至门外,四周以系着铃铛的麻绳围成圈。小宝作为阵眼被安置在虞新故病床前 ,郁元则被要求站在外圈。 阿华低头做结印手势,嘴里念念有词,不时更换位置。 这一切在外人看来着实诡异非常,持续至五六分钟时,只听阿华一声响亮的“破!”,外面忽然起风,围声的铃铛急促地叮铃作响,接着小宝颈间的葫芦吊坠猛烈地震动起来,监控仪器上的波形发生变化。 屋里所有人屏息凝神,所有人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盯着病床上的人。 郁元连大气都不敢喘,暗自祈祷,竟不自觉回溯无数与虞新故有关的画面。明明只是一年多的相处,却似乎覆盖了大半回忆。 处在阵眼的小宝忽然痛苦地呻吟出声,仿佛被千斤巨鼎压到俯下身去,牙关颤抖。 “小宝……” “不要动!” 阿华呵斥道:“快了!” 然而就这样又持续了将近十五分钟,风声和铃铛声都归于平静,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和监控仪器的波形图都恢复如初,金葫芦停止震动。 屋内一片沉寂。 郁元冲到病床前,可惜带着呼吸机的人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阿华低头看着几乎晕倒在地上的小宝,“明明念力已经很强了。”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只感受到环绕的微弱气息,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忽然,阿华被一阵巨力从身后提起,押送出门,在高大的秦力手下,她简直像只瘦小的猫:“夫人,请让我叫来我的师兄……” “我不想再看到你们!” 已经无力再保持往常的优雅,苏冉瘦弱的胸口剧烈起伏,她不耐烦地抬起手,保镖迅速进入房间,将床边的郁元像撕创口贴一般抽离开。 但郁元拽着床头不肯放手。 倘若被赶出房间,恐怕不会再被允许见到虞新故了,他死死拽着床边的围栏,差一点能接触到对方毫无知觉的手背。 “新故,新故!” 可惜虞新故毫无反应。 苏冉坐下来,似是已经到达疲惫的极限,狗哼哼唧唧要上前,她连踢开的力气都没有:“秦叔,把他们带走。” 秦力不发一言,和手下一起将郁元拖离病床,挣扎之时,郁元发出痛呼,手臂向后翻的姿势古怪,大概时扭到了。 这时狗也朝秦力大叫起来,咬他的裤脚。 顿时,病房内一片混乱。 突然,黑色石头般的物体朝郁元砸来,一道身影闪过,两者相撞发出“砰”的一声。 郁元眼看小宝僵直了几秒,接着缓缓失去意识。 保温壶在地上滚动几圈后停止,屋内一片沉寂。 苏冉仍然坐着,整理好刚刚因动作而滑落的披肩:“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第79章 第54章 剧烈的疼痛过后,虞新故的意识陷入一片漆黑。 像在黑海中漂流浮沉,不知身在何方,无法睁开双眼,这般不知多久,忽然听到身边噪杂的人声。 “病人眼球在转动,面部有表情反应,快叫大夫!” “宝宝,宝宝?” …… 视线被越来越多的明亮占据,脑后的疼痛不再,取而代之是身体所有关节都僵硬的痛感。 父母家人的脸缓缓出现在自己眼前,像发现丢失许久的宝藏般,因来之不易而喜悦到不由哭泣。 母亲上前时,眼泪落到他的脖颈,有温热的触感,而非隔着皮毛。 虞新故嘴巴动了动,发出的音节是“妈妈”,不是犬类的叫声。 上次见面还是冷漠巨人的苏冉,此时变得矮小瘦弱,小心环抱着孩子的身体,肩膀微微颤抖。 大片的温热将虞新故的病号服浸湿了。 收到苏醒的消息,李景连夜从南方厂区飞回北城,推门进去时,病床旁边围了不少人。 “脑ct没有问题,关节和肌肉要慢慢复健。” “五(我)还有多久能下床?” 话没说完,苏冉便急道:“你连话都说不清,下床做什么?” “他还能干什么?”虞秋手里握着热水杯,看护士整理的病历表,“肿块会在两天内消除吗?” 虞怀仁看穿他心思:“不管要找谁,都先过了这阵。” “可我也还没有见过爷爷。” “老爷子昨晚来过了,你当时睡了。”苏冉拍拍他手背,“安心养你的病。” 听见门口的声响,见是李景,苏冉和虞怀仁跟他寒暄几句,便把房间留给了几个年轻人。 临走时,虞新故忽然叫住她。 “妈,三花和郁元,别为难他们……” 苏冉愣住一瞬,似乎提及的事情发生于上世纪,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虞怀仁拉走了。 对于好友突然苏醒这件事,连李景也感到十分震惊,跟虞秋一起浏览过病案本后,听她形容虞新故刚醒来时喝水和吃饭的动作时,更是皱起眉头。 他推门进去时,虞新故正低头扎进牛奶杯里,用鼻子嗅,意识到有人进来,他敏锐抬头,鼻尖沾上牛奶。 李景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虞新故伸出舌头试图舔鼻尖的牛奶。 虞新故讪讪擦了下鼻头:“进来。” 病房里,李景捏了捏虞新故腿部的肌肉,确实比先前流失一些,不过根据虞新故自己描述,意识是忽然回笼的,此前并无征兆。 “你的身体怎么样?孙烨磊呢?” 虞新故看向一旁的姐姐。 虞秋怔住,随即皱眉看李景:“你和他说的?” 李景耸耸肩,表示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的?昏迷的时候还有听觉?” “你不用管,”虞新故坐起来些,“孙烨磊去哪了?为什么这几天不见他人?” “在澳门,他最近总是坐私人航班去。”虞秋喝了口热茶,没说孙烨磊带了谁,自己乐得清闲。“比起这个,这段时间,我们倒是查出些东西。” 她向李景示意,一份文件在虞新故面前打开。 “司机在接你那天上午去过4s店,有人车里动过手脚。” “有人混进了店里?” “不,”李景拿出手机,打开一段录像,“这是当时店员拍下来修理前的视频,操纵杆是发松的,在维修后改善有限。” 显然,车子很可能在前一天就已经出现不对。 “头天晚上,这辆车西边的产业孵化园,时间在深夜。” 私家司机当然有可能去接外单,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李景又打开了新的录像:“这是警局找到的另一份录像。” 画面先是十一点半,四周空荡,暗处细看能发现有小面积反光镜片的移动,再调高亮度,才能注意到车门被打开。 “司机当场身亡,无从对证,警方也盘问过当初在那工作的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虞新故关闭录像,微微蹙眉:“知道行程的人很少,这辆车也不是我常坐的。” “至少,虞家人是都知道的。”李景将手机收起,“老爷子没有让继续往下查。” 关节处僵硬扭动时的痛更甚,愤怒和不甘撕扯原本愈合的伤口。 “我要去找爷爷。” 虞秋站起来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冷静道:“你给我冷静点。难道你不姓虞?” 她把人按回去,踱步道:“现在研发中心几乎是落到虞寄手里,爷爷自然不会动他,但站得越高,摔得才越狠,我们要等待时机。” 虞新故没说话,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复健由医护人员每日陪伴,一周的时间,虞新故已经可以自己扶着栏杆行走,苏冉在旁乐乎所以地拍照记录,捧着脸说好像又回到宝宝小时候蹒跚学步的日子。 但肌腱的恢复远比幼时学步痛苦,一圈下来,虞新故的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歇一会儿?” 李景把水递给他。 虞新故摇摇头,仰头灌了一口,又要往前走。 “你这样拼命干什么?” 虞新故没回头,扶着栏杆继续:“你走吧,不用管我。” “难不成你要因为他怪我?”李景上前问,“他可一次都没找过我!反而是思语一直在帮我们……” “那这几天被你叫过来的保安拦住的人是谁?为什么你不告诉他疗养院的位置?他怎么会觉得我订婚?网上消息是谁发的?” 逼问之下,李景哑口无言,半晌才说:“我只是听命办事。” “难道我不发,你们就能顺利?”李景走到他面前,“能阻止你们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虞新故晃了下神,险些摔倒,李景要上去扶,却被他推开了,自己抓着平衡杠,咬牙站起,跌倒,再站起,直到额角冒出冷汗。 他不回头,执拗地一遍遍行走。 复健枯燥无味,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虞新故知道这是谁的意思,没有反抗,独自加快康复训练,两周后,他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进行上下楼,连帮助训练的护工都感到震惊。 “体力好是一方面,信念感也非常强呢。” 李景进来时,护工正在训练表上打勾,虞新故坐在地上擦汗,仰头喝水。 他穿长裤,布料下肌肉的弧度已经明显了许多,李景嘟囔道:“真把自己当机器人?” 他在虞新故身边坐下。 这段时间没少来,但虞新故是冷酷到底。 他们是朋友,也是君臣,李景明白,在权力交替之际,立场更为重要。 虞新故和虞道成不同,他追求的未来,有一半藏在郁元柔软的臂弯里。 “丽湖天街和几个商超的财报我叫人提前做出来了,调整方案也做好了。” 虞新故放下水杯,不解道:“第四季度还没过完。” “虞寄上周就跑出国了,老虞总昨天气得把家里的白瓷釉摔了,”李景撑着身子,松了口气一般,“叫你明天回去一趟。” 这时虞新故才偏过头。李景正闭目养神,听到虞新故“嗯”了声,说“谢了”。 让虞新故回家,对内是解除监禁,对外则是督促与警告某些人。 虞家的餐厅不知比金风园的小茶几大了几倍,时隔将近一年回来,除了苏冉增设的佛堂之外,并无太大变化。 沉香的味道萦绕到餐厅里,虞道成端坐在正位,苍老像慢慢爬满整面墙的植被,时间长了,很难不注意到。 “既然你现在已经康复,集团的事自然要慢慢接手。上季度政府下来消息,老城区要改造,先前是你小叔在跟,这事情你先接手。” 公事在虞道成眼中从来都比私事重要,没提研发中心的事,虞怀仁给虞新故使了颜色,让他耐住心性。 “那几个钉子户本来就难缠,”苏冉嘟囔,“新故的身体刚好……” “我倒是听陈院说他复健比谁都积极,”虞道成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难不成是有别的事?” 苏冉就不说话了。 虞新故把事情应下来,前些日子托李景从外面拍来的字画摆放在老爷子的房间里,两人一起去安置好,虞道成正看着“永”字,李景的电话便响了。 “喂?嗯?又闹事情?等我过去一趟。” 李景和虞道成急忙道:“是钉子户的事,虞董,我先告辞,要去趟现场。” 虞道成点了头,李景却没走,同虞新故使了个颜色。 “爷爷,”虞新故立刻说,“钉子户不好解决,我跟他一起。” 虞道成掀起眼皮,看向虞新故的腿:“晚餐前回来。” “终于决定要入职了?” 贝琳在电话里欣喜道:“等你太久了。疗养院的亲戚不需要你去照顾了吗?” 郁元低落地抱着手机:“嗯,今天去,说、说转院了。” 第80章 “转院了怎么没提前通知你呢?” 他沉默了下:“大、大概觉得没必要吧。” 说完,门铃便响了,两人便挂了电话。 自阿华作法失败之后,周边的酒店竟然也都关门,郁元每天都往疗养院跑,将近三个小时的地铁转公车,是为了恳求警卫能给自己再进入的机会,可惜无果。 电话始终是未拨通的,没有任何途径知道病房里的事。 闭上眼睛,虞新故没有血色的脸就浮现在眼前,身下的病床也变成棺木的样子。 为什么会突然搬走?郁元百思不得其解。 令他苦恼的当然并不止这一件事, “今天小宝还是不爱吃饭吗?” “它不吃我之前买给它的,狗粮,”郁元把一块红薯放到宝面前,宝嫌弃地走远趴到了地毯上,“它以前很爱吃红薯的。” 陈雅雅和丁文心面面相觑。 丁文心抚弄小宝的头,狗舒舒服服眯起眼睛往她手心蹭,还翻起肚皮:“对我倒是比以前亲多了。” 见此情景,郁元也伸出手去,小宝翻了个身,只让他摸背上的毛。 除了不爱吃郁元做的宠物甜品,不太亲近郁元外,连晚上睡觉都不缠着郁元了,把元丁香给它做的杯子叼到客厅里睡。 “不然再做个脑ct吧。”丁文心建议。 “砸到头难道把魂都砸出来了?”陈雅雅一拍手,兴奋道,“换魂大法!” 丁文心:“……” 郁元站起身来:“晚上,要吃什么?” 陈雅雅:“……” 这段时间,因为小宝的反常,陈雅雅和丁文心来了挺多次,连针灸都给狗试过了。 前者下班晚,两人便经常留在郁元家里吃晚饭,小小的卧室变得热闹很多。 “研发中心的新项目,要做12的,大家都忙得不行,”陈雅雅帮忙拍蒜,“大老板又找不到人了,一团乱,唉!” 郁元把火调大,回头问道:“你现在,在研发中心吗?” “对啊,缺人得很。” 郁元暗暗骂自己笨,怎么没想到来问同在中连的陈雅雅:“你认不认识,元斯年?” 陈雅雅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马屁精一个,伺候大老板,加班费缩水的事还是他提的。” 丁文心骂道:“不能忍!告他!” “人家有人撑腰。”陈雅雅说,“比我大不了几岁,都做到部门leader了,昨天开会说自己房子下来了。” 锅里咕嘟嘟冒着热气,郁元看着泡泡发呆,元斯年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如果是买了房子,怎么没听元丁香提过? “还有哦!”陈雅雅兴奋道,“大老板以后肯定不舒坦了。” “为什么?” 她把料汁往什锦菜上一撒,胡萝卜的色泽更加鲜艳:“拆迁建商圈的事他没办好。” 老城区大多都是居民住宅,老一辈们大多数不愿意搬迁,政府批了很多拆迁款,实际到人手上的却没多少。 “中连补了一部分款进去,但最后还是不够,”陈雅雅一边拌菜一边说,“好多人家不配合,姓虞的竟然就找了上面的人,提前强拆!小虞总真是个狠人,把六七十岁的老人弄得无家可归……” 郁元忽然问:“小虞总?” “就是虞——”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十分急促。 这个时间能是谁?郁元放下铲子,急忙行至门口。 “哪位——” 门打开,暖色调的灯光一点点铺在质感细腻的手工皮鞋上,铺在西装裤包裹修长双腿,再往上,挺拔的身影和朝思暮念的面庞完整地占据了郁元的整个视线。 熟悉的海洋调香味变得浓重。 开门的动作停顿,心脏终于剧烈地跳动起来。 “元元,我……” 原本准备好了很多话,看到郁元怔愣的脸和逐渐湿润的眼眶时,瞬间堵在喉头。 门被开大,时隔近十个月,郁元再度被拥入虞新故的怀里,手中的锅铲“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虞、虞新故?虞新故?”郁元一遍遍确认,用手小心地抚上对方后背,西装布料很硬挺,肩背比之前薄了一些,“你没事了?你能站起来?你醒了?” 他和虞新故分开一点,眼睛睁得很大,上下一刻不停地对虞新故进行扫描。 上次见到的虞新故离死亡太近,郁元一再确认:“我不是,在做梦?” 虞新故捧着他的脸,下意识地凑过去亲他:“没有,复健很久了。” “很久?” “嗯。”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郁元一把将虞新故推开了,哭吼,“旁边的旅馆都住不了,我在外面等、等你的消息!哪怕你、你跟我说一下呢?你知道你在病床上,有多吓人吗?那么多管子!” “我拿不到手机……” 正这时,口袋里却突然传来震动声。 虞新故接起来,话筒里,郁元听到秦力的声音:“少爷,该到时间了。” 刚见面,话都还没说几句,就开始有人催,虞新故生活里都很难调出两分钟给他,一直都是。 郁元清醒了点,又仔仔细细看了虞新故一圈,才低声说:“你这么忙,不、不用抽空来这种地方,分、分手的事,就那样吧。” “郁元!”虞新故拉住他,像受了伤就有道理一样,“别和我闹了!” 郁元抠着门框,手指尖发白:“现在这样,以前在国外也是,明明是我跟条狗一样等着你!你却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你走吧。” 郁元猛地把他推开了,虞新故踉跄了下,不知是被碰到哪,扶着门框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郁元又赶紧上前,紧张道,“哪里不舒服?” 下一秒就让虞新故扼住手腕。 厨房里,陈雅雅听到外面的争执声,好奇地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失踪很久的顶头上司拉着她前同事的手,深情款款表白道“我才是你的狗”。 第55章 这可以称得上是陈雅雅最如坐针毡的一次饭局。 首先,郁元并没有同意某人进门,也未对其进行介绍。 “我从老城区赶过来,”某人称,“还没吃饭。” 郁元遂下令:“吃完赶紧走。” 此刻,在整个房子里,除了她和丁文心,没有一个生物处于正常状态。 狗傻了,不知被哪阵风吹来的老板又疑似和郁元存在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郁元向来好脾气,除了先前在钱越办公室里被人格侮辱,没见他伤心气恼过。 钱越当时怎么说来着? 陈雅雅不自觉咽了下嗓子,眼神在沉默的二人之间飞速扫描,一步小心跟对面的虞总撞个正着。 远看像模特,近看像魔神,冷飕飕的目光在陈雅雅脸上一扫,她连辞职报告怎么写都要想好了。 陈雅雅把头埋到饭碗里,手机放在腿上互相发了无数个问号。 【小郁?】 【……对】 【他男朋友是模特吗?我听说有些模特很会玩。】 【……是我公司老板】 【“dwx撤回了一条消息”】 dwx:【吃完了吗,走不走?】 字还没打完,对面忽然开口,声音清澈得跟牧笛似的。 “你们经常来元元家里吃饭?”不是询问,倒像确认几人关系,陈雅雅不知如何作答,对面就又说,“喵汪宠物离这里也不算太近吧?” 丁文心一愣:“虞总怎么知道喵汪宠物?” “你们收养过一只比格,因为太吵所以给了元元,还差点报警,比格把腿摔断了。” 此段经历,虞新故复述得信手拈来,文心和雅雅疑惑不已,却都没有表示肯定,反而颇为警惕地交换眼神。 而一旁闷头吃饭的郁元未发一言,眉头稍微皱了起来。 饭毕,三人一起在厨房收拾,一人一狗被留在外头面面相觑。 两人跟郁元告别,郁元称这周末去给小宝做脑ct。 “做了也没用。”门口,虞新故主人一般一边跟两人摆手,一边和郁元说,“它现在就是只普通的狗而已。” “你,你也走。” 郁元把门开大了。 外套都挂在衣架上了,虞新故解领带的手一顿,表情一瞬空白,随即变得哀伤悲怆。 “九点了。” “楼下不是有、有司机?” 明白自己被下了逐客令,虞新故急着辩解:“我没跟你说谎!” 他指着客厅的电视柜:“你在这里被撞过腰。” 又拉着郁元走到卫生间门口打开门指着马桶:“在这里,我第一次站着上厕所。” 他神情认真得像过去告诉郁元某个肯定的实验成果。 “我真的就是小宝。” 即便这些日常琐事被虞新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已经是成年人的郁元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将手抽了出去,仍然劝:“你回去,休息,看看大夫。” 第81章 虞新故:“……” 他在原地踱步,脚下的食盆变小了快十倍,厨房更是一眼就望到头。 背影不如以前宽阔,但依然高大挺拔,郁元转过头看他,皱眉问:“你的腿?” 随即,虞新故不经意地扶着门框,手放在自己的髂胫束附近:“有点后遗症,现在天气冷,明显一点。” 又很怕郁元嫌弃他似的:“我这次是急着见你,复健的时间太短,医生说好好练就跟正常人一样。” 郁元看着他比之前空了点的裤腿,外面传来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是寒风不小。 他只得对眼前的病人让步:“就、就一天。” 已经接近冬至,隔天牵着小宝去喵汪做检查时,道路两旁都是昨晚吹落的榆树叶。 天气大好,四周又是一片金黄色。 “没问题呀。” 丁文心反复观察ct图像。 “撞伤已经好了,没有任何的脑部受损迹象。” 小宝叼着陈雅雅拿给她的毛球啃,要知道它以前从来看不上这种玩具。 丁文心说:“其实小宝之前是有些太聪明了。它可以帮我们找到狗肉厂,还特别护主。 “不如你先在家里观察吧,说不定它只是变成了只普通的狗狗。”陈雅雅建议道。 “也、也只能这样呢。”郁元摸摸狗头。 “对了,虞总还在你那吗?” “今早走了。” 回想昨晚的饭局,陈雅雅仍然心有余悸,待丁文心去忙时,拉着郁元坐到沙发上:“你有没有检查过家里是不是有针孔摄像头?衣服,或者包包上,会不会有窃听器?” 她表情严肃,食指隔空指指点点:“他们这种道貌岸然的公子哥,有的是手段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虽说虞新故做事向来坦荡,但先前他阻止自己去芬兰的事算是前科。 在“安装了摄像头”和“相信虞新故变成过狗”之间,正常人不会很难做出判断。 可是…… 手机屏幕上,小摄像头传回的录像按部就班播放。 约莫是早上五六点中,身着西装的修长身影出现,沙发上小宝从前很喜欢的小布偶被拿走了。 某人绕着茶几转了几圈,试着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坐下。 很巧,虞新故试图在小宝的位置上,但因为体型太大,蹲了两下差点卡住,滑稽地站起来,脚步还有点不稳。 接着,他进了厨房,一无所成地走出来,开门,很熟练地取下钥匙,拉着已经醒来的小宝出门。 过儿半小时,虞新故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给小宝喂食,擦脚,对于各种物品的位置,简直一清二楚。 做完一切,他在郁元的门外站了一会儿,又回到沙发上等,到六点一刻——郁元平时会起床带小宝出门的时间,他轻轻拧开门把手。 奇怪的点也不止这些。 比如给郁元带的早餐是肉包,是以前早上遛狗时经常买的那家。 又比如,昨晚虞新故洗漱完,和他说:“你的衣柜里有件买大的睡衣吧?是你从家里带回来的,阿姨买给你的。” 在十几平米的小窝里,虞新故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浅色棉睡衣要从小宝上床的地点上来。 这自然是得到了郁元强烈的拒绝,在虞新故靠近的那一刻,恐慌爬上郁元的脸,一切似乎回到一年前两人激烈争执的夜晚。 虞新故的动作顿住,坐了回去,低声和他讲:“对不起。” 如果伤疤能轻轻被一句“对不起”盖过,郁元这样心软的人就不会下定决心跟他分手。 “我去外面睡。” 身边的床褥空了,过了几分钟,门又被敲响。 郁元裹成个毛毛虫:“你又,又干嘛?” 虞新故把一张卡放在他床头:“密码是你生日,卡里有三十万,包括了王里德骗了你十八万,剩下的你拿去,不要再去做日结工了。” 郁元怔住,随后皱着眉把卡拿起来,甩到地上,翻身背对着虞新故:“快、快出去。” 若是相信虞新故的话,郁元会觉得自己疯了,若是不信,郁元又实在找不到他言语中的任何漏洞。 王里德骗钱的数目,以及当初刘淑芬愿意宽限房租的事,就算再有摄像头和窃听器,也不可能了解得如此清楚。 公车摇摇晃晃经过耀武胡同,周一的上班族很多,车上有几人在讨论,说胡同里养了很多猫的那户华姓人家发财,把隔壁房子都买下来了。 华?阿华吗? 那钱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苏冉真觉得是法术生效? 正想多看几眼,到站的提示音便响起。 顺着人群,他来到地图上的写字楼,按照贝琳给的地址来到了八层,出电梯后,“灵境科技”四个蓝色大字出现在眼前。 “元元!”戴着蓝带子工牌的贝琳在门口和他招手,“来这里!” 郁元深吸一口气,攥紧背包带走了进去。 “我们这里规模不大,现在还不到一百人。” 贝琳带着郁元介绍了公司的各个部门,贴心地告诉他哪里的外卖好吃,哪里可以刷工卡。 两人最后停在一间独立办公室门外,贝琳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温柔的女声:“请进。” “恬雅姐,”贝琳介绍道,“这是我介绍来的朋友,郁元。” 眼前的女人留着中长卷发,约莫三十多岁,身着黑色修身毛衣与亮黄色的裙子,面容十分柔美姣好,天然带着一股让人想要亲近的气场。 她看见郁元,眼睛便弯起来,同他打招呼,又起身为他倒上了红茶。 “别紧张呀,我们公司氛围很好的。”恬雅姐从办公桌下的冰箱里取出了一份蛋糕,让贝琳切好,“正好还有三块,我们吃吧。” “谢、谢谢恬雅姐。” 无花果和青提的甜香在口中蔓延,红茶的清爽又中和了甜腻,郁元的味蕾好像绽开了花朵:“这是……sethror的无花果与香柠檬?” “是呀,”恬雅姐蛮惊讶,“这是刚上的新品呢。” “是,我关、关注了他家甜品师的ins账号,”郁元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昨天他,有做宣传。” “早就听小贝说你特别喜欢研究甜品,也会运营账号,说不定这也会是以后发展的方向呢。”恬雅姐笑道,“只可惜这家店的主厨一直在国外,每个季度才回来一次上当季的甜品,过了这阵就吃不到咯。” 关于甜品的讨论并没持续多久,贝琳就带着郁元进入了工作状态。 灵境科技主要项目是新媒体账号运营,简而言之,郁元和贝琳工作任务是为公司的客户或者旗下的博主们提供视频创意,这比中连冗杂的工作要更新鲜,郁元也被分到了美食创意组,负责支持新晋美食博主cindy。 cindy和郁元年纪相仿,一头卷毛的混血长相,郁元找他对接时,他正苦战游戏,头也不抬就说:“你先去把我的视频都看一遍吧,明天做个ppt总结下视频特点和你认为的发展策略。” 十一月份天黑得早,公车在金风园站停下时,路灯已经亮起,迈巴赫停在梧桐树旁的柏油路上,旁边还有几个身着三条杠的男青年举着相机偷拍,嘴里喊“我靠牛逼”。 举着手机刚要进大门,车门就被打开了,一截银色的金属圆柱状物体先落地,接着才是光泽细腻的手工皮鞋。 “元元。” 其实虞新故快一米九的身材拄着副拐杖非常违和,他甚至需要稍微倾斜身体才能使用,看上去像成年人偷戴粉色小猪佩奇玩具手表。 “你,你这是?” “我带了晚餐来。” 他拄着拐一高一低地走过来,手里提的食盒还是很精致。 “我昨天不、不是说了别、别来了!你腿都这样了,还不好好在家里休息!” 话音刚落,身后的迈巴赫发动了,带走几片凋谢的法桐叶子。 “司机走了,”虞新故摊手,“你知道,枫庭湾或者虞家离这都很远。” 见郁元没动作,虞新故又很怕他为难似的:“不然我现在去找酒店。” “算了,”赶一个大老远跑来给自己送饭的病人去酒店实在过分,郁元只好同意,“最,最后一次。”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区,虞新故的影子完全把郁元遮住了,拐的防滑垫和脚步的声音很清晰。 上楼梯时,虞新故拄拐的样子努力又可怜,白玉一样的脸上渗出汗珠来,不知是不是被疼的。 郁元叫他回去,虞新故不吭声,拄着拐往上跳得更带劲。 这些天他一直来,理由都不一样,说拆迁地在这附近,来考察,或者餐厅好吃,想让郁元也尝尝。 一开始走路还正常,后来有些跛,今天更严重了。 郁元不是不知道他的意思。 “中午我过来过,你没在家,是在忙吗?” 钥匙转动,郁元打开门:“找、找到了工作,以后会,更忙,过了今天、就别来找我了。” 第82章 他刚要开灯,手腕便被按住了,掌心的温度传来,接着背后贴上身后人的胸膛。 怀抱是熟悉的,虞新故一直暖和得像小火炉,深秋还没供暖,是透着凉气的屋子里唯一的热源。 “我要是拒绝呢?” 吐息就在郁元耳侧,他拍了拍虞新故的手臂,示意对方松开:“你别、别闹了,阿姨她们,会很担心。” “那你呢?”身后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在疗养院外面等了那么久,我来找你,你却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回来,可我给你钱你不要,也不信我的话,不要我来看你,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怀里的身体僵住,虞新故听到郁元呼吸变得沉重,接着“啪”一声,视野被明亮的灯光占据。 他晃神时,郁元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正对着他。 “你看看,现在四周是什么样子。” 几十平米的房间,小得像麻雀窝,沙发上有洞,木地板也起翘了。 “你现、现在给我钱,和以前施、施舍我工作,有什么不一样?我不、不想做乞丐,被人指指点点。 “除了爱情,我没、没有任何可以给你的东西,光靠爱情,也、也走不下去,这不是钱能解决的,因为没有人会一直喜、喜欢一个废物点心,”郁元的声音很大,像要叫醒虞新故似的,“我们本、本来就不合适!” 出身,能力,性格……太多的地方都并不匹配,虞新故是玉石,郁元只是普通的石子。 “我不想你再出事了,”郁元声音逐渐哽咽,“以前的事,咱们都算过去吧,以后你好、好好走,自己的路。” 情感的余热足够支撑他度过很多冬天,可相爱并不意味着必须有美好的结局。 大段冗长的沉默过后,郁元疲惫地眨了下眼睛,往屋里走,半路被人拉了回来,捧起脸,随即双唇触碰到柔软。 “呜……” 拐嘡啷一声掉在地上,虞新故靠着鞋柜,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人紧紧扣在自己怀里,滚烫的气息包裹着郁元。 “你是说没有不喜欢我,对吧?” 对牛弹琴的感觉让郁元快崩溃,猫似的挣扎:“虞新故!” 火气上涌之时,一道黑影嗖地窜了出去,门登时大开。 “糟了,”郁元推开虞新故,慌张道,“小、小宝跑出去了!” -------------------- 虞总:只听我想听的 元元:…… 第56章 此时已接近八点,金风园附近设施很是陈旧,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两人在小区里寻找许久都不见宝的踪影。 “我叫人去附近找。” “明明小、小宝上次走丢之后,就、就不会自己去外面。” “如果我再跑丢你会很着急。” 郁元又急又气:“你、你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吧!” 说完便要继续往前寻找,虞新故拄着拐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它现在都不知道小宝是它的名字吧?” 事实上,自从宝被苏冉砸受伤后,郁元每次叫它都得不到回复。 数月前,宝走丢的那次,郁元独自寻找到半夜,还是好心人送回的。 郁元忽然想起了什么,向一旁正在通电话的虞新故指自己脖子:“小宝戴着一个,金色葫芦项链。” 虞新故如实告诉那边。 两人从小区内一路寻到了喵汪附近,丁文心和陈雅雅也确认过宝并没有来到店里。 养了快一年的小狗,在郁元最难受的时候陪伴过来,对他来说和家人没有两样。 郁元沉默地背对着虞新故,望着四周数不清的大街小巷。虞新故看见他抬起手在脸上很快划过,刚想安慰,他便很快转过身:“文心,你、你熟悉这里的住户,能不能帮我发布下,寻狗启事?” 丁文心很快说:“好。” 郁元谢过她后便往外走,虞新故跟了上去:“你去哪儿?” “我去派出所调、调监控。” “我跟你一起。” “你腿还,还有伤,”考虑到把陈雅雅和虞新故留在这,相当于让基层员工和高层领导共处,郁元便主动道,“雅雅,不然你和我一起吧。” 陈雅雅登时如蒙大赦,“好”字还没说出来,就听旁边虞总腾一下站了起来,十分灵活地拄着拐:“我去能办得更快点,多拖延一分钟,小宝就更危险了。” 两人前脚刚迈出宠物店,虞新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说在拆迁的老城区发现了一只花狗。 金风园与老城区的距离并不算远,且因最近老城区拆迁改造,管控范围更大。 拆迁中的老城区倒是比先前多了许多路灯,惨白的灯光下,大片的绿色网布罩住砖石尘土,脚下的路也变得崎岖不平。 对此地熟悉的包工头一手抱着狗,一手扶着安全帽小跑过来:“虞总,您腿脚不方便,别往这走了!” 小宝被平稳放在地上,看见郁元还摇尾巴,兴高采烈跑过去。 失而复得,检查过小宝的身体没事后,郁元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把牵引绳给它拴上,两人对工头表示感谢。 虞新故眼睛扫过四周,颇为疑惑:“它为什么会到这种荒地来?” 包工头一挥手:“跟着几只流浪狗来的,”他指向虞新故身后,“那有个钉子户,开蛋糕店的,有几只流浪狗长期在门口讨食物。” “他家现在还没搬?”虞新故眉头蹙起,“款项确切落实了吗?” 包工头连忙道:“打到他们户头了,虞总,天晚了,要不您二位先回,我们晚上还要干活,到时候风大土大的。” 现在两人还带着只狗,确实不是处理工作的时机,虞新故便同意了。 走过施工队临时搭的木板路时,郁元好奇地往蛋糕店看。 蒙着绿色防护网的楼宇之间,门脸很小,用的老式灯牌,只有“张”和“蛋糕”几个字还亮着,店里亮灯,看不清摆设,香味悠悠。 “好纯正的蛋糕味道。” 郁元不由感叹。 虞新故不甚赞同:“我怎么觉得还是你做的南瓜蛋糕香。” “不一样,”郁元偏过头,谈及甜品时眼睛都亮了,“他家用的材料很足,奶味重,香气是软的。” 话说到一半,便听前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郁元拉住了虞新故:“好像、有人。” 约莫三五个人从暗处走出,面露凶光,手里拿着长短不一的木棍。 走在最前面的小宝耳朵塌了,耸着脖子躲到几人身后。 虞新故上前,将人护在自己身后,眼中射出警惕的光。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和虞新故差不多高,约莫三十多岁,国字脸,眉间两道竖纹,周身散发一股子煞气。 他上下打量面前的两人一圈,手一挥:“跟你们没关系,我们是来要钱的。” “拆迁款?” “废话!” 没等虞新故说话,后方包工头便抢先辩解:“胡说八道!拆迁款明明已经给你们了!” “答应给的是80万,算上姓虞的补贴的,一共是160万!”男人指着包工头,怒喝道,“现在打到卡上的,一共10万块钱!你们口口声声分批给钱,现在三个月了,钱没了,蛋糕店也要强行给拆了,张大爷都快八十了,这店铺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你们还找人当着他的面砸店,这不是欺负人吗!” 这一闹,虞新故倒是记起来原委,几个钉子户迟迟不肯搬,他为此往当地政府部门跑了不下五趟。 协议签了,款也批了,钱却没了。 “钱呢?”他回过头,垂眸沉声问。 “虞总,我就是个管工人的,到我这的总共也才15万呐。” 此言一出,男人视线立即落到面前西装革履的虞新故身上。 他冷笑:“原来你就是那姓虞的!”他大手朝后一挥,起义似的,“兄弟们,就是他家要占咱们的地!他们欺负张大爷无儿无女,这是谋财害命!不能饶了他!给我上!” 原本就杂乱的工地顿时一片混乱。 工人们和闹事者们斗成一团,拳头和木棍的击打声,辱骂声,呼救声嘈杂一片,偶尔还有几声犬吠。 那帮人的目的自然是虞新故,包工头和几个工人拦在前面,生怕金疙瘩出事。 虞新故一手拿着拐,一手举着手机求助,正告诉对面地址,却猛然发现身后郁元不见了。 “元元?!” 他举目四顾,右前方郁元竟然正拦着刚刚的男人,他手腕还套着牵引绳,双手托着没打下来的木棍。 他吃力地咬紧牙关:“你、你脚上还有伤,你先走!找,找人来帮……”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忽地从郁元脸侧略过,伴随拳头到肉的闷响,男人登时被打得后退几步,木棍也掉到地上。 “走!” 虞新故拉着郁元就往外跑。 两人一狗跑得飞快,郁元这才意识到不对:“拐、拐杖呢?” 第83章 还没等虞新故开口,一道银色影子闪过,郁元骤然被拽过来,让有力的双臂紧紧护住。 身后一声痛苦的闷哼,双臂逐渐松开。 郁元怔愣回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虞新故绷紧的额角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场工地闹剧以警车的到来为结束。 为首的闹事者被带走,几个受伤的人被送往医院治疗。 十点,市属医院急诊诊室内。 “先把上衣掀起来,我看下伤情。” 大夫同一边在电脑打字,一边吩咐。 座位上的虞新故犹豫了,回头和郁元说:“你先出去把。” “我,我又不是没见过。” 自己的眼睛,手和嘴唇全都接触过虞新故,连他胯骨上的痣长的位置郁元都知道。 虞新故一反常态的迟疑让郁元急噪。 棍子有小孩手臂般粗细,砸到虞新故时,郁元都怕他骨头断了,心脏停了好几拍。 实在担心得紧,他便不顾阻止地抓着虞新故衣服的下摆,衬衫被掀开的一瞬间,郁元的动作停住了。 原本光滑如玉的皮肤上,覆盖着粉褐色的瘢痕,占据了四分之一的背部。 是烧伤。 褶皱的皮肤小心翼翼地起伏着,形状也像燃烧的熊熊大火,生生把郁元的胸口烫出个大口子。 身后久久沉默,虞新故察觉到不对,放下衣服,赶紧把郁元拉到自己跟前。 他脸色很苍白,眼眶是种太过伤心才会出现的红色。 “现在不疼,”虞新故伸手,干燥的拇指拂过郁元眼睛下面,“吓到你了吗?” 郁元用力地摇头,掉眼泪是最没用的,他不能再做这些没用的事,于是拼命忍下喉咙涌上的酸堵。 他伸手又把虞新故的衣服掀起来,和大夫说:“您,您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看诊结束后,护士带着两人前往ct室检查后背与右腿,过来不久,结果便出来了。 “看片子是软组织损伤,背上骨头没事,但是肋骨和右腿胫骨先前有旧伤吧?还是要多注意,一会儿让护士给你上完药就可以回去了。” 大夫将单子写好,药单递给护士,诊断单给了郁元。 软组织损伤下面打着括号,写【疑似大面积二级烧伤,左下二肋骨,右腿胫骨有骨折史】。 关于车祸的细节,或者到底有多疼,虞新故从来不说,郁元只能在疗养院噩梦一样的画面和如今医生的诊断书里窥见一二,仅此便已经触目惊心。 而明明重伤过的虞新故,在刚刚的拐杖朝自己砸来时,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保护。 郁元开始理解苏冉和李景,也越发觉得现在还要把虞新故赶出去的自己有多愚蠢、可恨、不值得。 回到病房的时候,虞新故刚把衬衣穿好,站起来的样子有点心虚。 可能是错觉,垂着头抬眼看他的模样总是眼熟,竟然跟小宝有些相似。 “上好了?” “嗯,”虞新故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片子和药,“不想闻这里的味道,我们走吧。” 说完看到郁元低垂的眼睛,睫毛湿成一簇簇的,大概是哭过。 虞新故沉默了一下,接着将郁元的手握住了,凉得跟冰块似的,他就揣进了身上羊绒大衣的口袋里,郁元任他动作了。 两人从门口保安亭牵回小宝,站在门外等车。 “回家吧。” 郁元点了点头,但没问为什么虞新故丢掉拐杖还能跑得飞快的事。 虞新故犹豫两秒,有点多余地因为再次欺骗郁元而道歉后,才小心地问:“我也能跟你一起回家吗?” 郁元被他揣在口袋的右手已经很暖和了,甚至不知为何出了些薄汗。 “你想、想去就去。”郁元小声地说。 金风园今天开始供暖了。 暖气管里传来咕噜噜的水流声,三十平的小窝,连窗缝都是暖和的。 没有把自己裹成毛毛虫的郁元坐在床上,宝窝在暖气旁的狗窝里,抬头看走进来的某虞姓巨人又要走出去。 “你干嘛去?” 虞新故怀里抱着被子,腰背弓着,愣了下:“我出去睡。” 毕竟自己当初犯过一回错,现在郁元能让他牵个手都算不错。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开关上:“帮你关灯吗?” “不、不用。” “好。” 郁元望着他的背影,以前总是挺直的背,是为了自己才痛得弯下来的,打弯背脊的不只有丢过来的拐杖,还有虞道成的棍棒。 “你、你别出去了,”郁元别过脸,将自己的枕头往床一边放了,声音不大地说,“住这里吧。” 一米五的双人床装下两个成年男人其实有点勉强,虞新故一人就占了近三分之二。 不过好在郁元还算瘦。 因为后背有伤,只能侧躺着,虞新故的胸膛贴着郁元的肩膀,像个装得太满的热水袋,结实还有弹性。 他顶着一张冠玉似的脸,黑曜石般的眸子追着郁元转。 想忽略着实很难,郁元肩膀和后背都发烫,探身关上灯,留着头顶大白鹅形状的夜灯。 一回头,虞新故还盯着他,眼睛很亮。 “睡,睡觉。”郁元背对着他躺下,“医生说要、要好好休息。” 又过了会儿,身后床褥起伏,郁元又回头,见他趴着直勾勾瞧自己,惊恼道:“干、干嘛!” 这人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抬眼看他,有些委屈。 郁元不禁想象,倘若虞新故有耳朵,现在一定是耷拉下来的。 一阵静默后,虞新故指着自己额头,试探问:“可以有晚安吻吗?” 还真把自己当小宝了,郁元哭笑不得。 但和虞新故受的伤相比,一个吻不算什么,所以郁元凑上前,探身闭上眼睛。 吻落在额头、鼻梁和脸颊,唇瓣温热,吐息很轻。 “可、可以了吗?” 剩下的话,郁元就没说出来,全被这家伙吞到肚子里,由轻慢慢到重地纠缠着。也不知道受了伤哪来的力气,等郁元晕乎乎反应过来,自己都被压在身下了。 太久没做,两人都有点按捺不住,郁元抓着他的衣服,说小心后背时,声音都变调了。 过了一会儿郁元在他怀里喘息着,发觉抵着自己后腰的硬挺,转过头,虞新故似乎没有继续的打算。 尚在余韵中的郁元眼神迷茫地看他起床去了浴室,过了好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外面传来讲电话的声音。 “嗯,对,有红头文件。先这样,这周款必须到住户手里。” 关于虞新故在忙什么,以前郁元总会避嫌地不去了解,结果却是自己给自己蒙上双眼,被落在后头。 等身边人上了床,郁元清醒了点,问他:“是拆迁的事吗?” 虞新故就如实说了。 郁元露出挺可惜的眼神:“开了几十年,是、是我也不想给你们。” “你想有一家自己的蛋糕店吗?” 郁元眼睛闪了闪,随即又摇头:“我现在还做不到,”他又说,“也不用你帮忙,我、我不能再做有风险的事了。” 他翻了个身,关上夜灯,杯子蒙住头:“睡了!” 虞新故看着边角处漏出的微光,调整了下姿势,从后背环住终于失而复得的宝物:“晚安。” 第57章 从金风园回到cbd中连总部后,虞新故的生活被讨论改建方案、款项去处的会议填得满满当当。 有几位董事问,当初方案是虞寄接下来的,上头批下来的款项他必定经手,如今一直称有事不在是什么道理? “从你回来后,他就一直待在国外,恐怕是怕老虞总查到他身上。” “没有直接证据,不一定是因为做贼心虚。” 虞新故合上电脑,跟李景一起前往会议室。 一开门,会议桌左侧第一个位置上就已经有人。 本属于虞新故的座位被人占了。 椅子缓缓转过来,许久未见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一身西装革履,笑得春风满面:“新故,好久不见,身体恢复得不错?” “托小叔的福,”虞新故在虞寄对面坐下,双腿灵活交叠,“医生说没大碍。” 虞寄笑容不减,直勾勾盯着虞新故几秒,眼中射出些许阴狠的光。 “那就好,好在没生命危险,往后还是要注意,我又到了辆新超跑,安全系数高,回去给你开?” “我的事就不用小叔费心了,”虞新故冷声道,“不如小叔看看怎么补上窟窿。” 虞寄仰头笑了两声,后仰在椅背上,手指轻敲着桌面:“你放心。” 直到虞寄在会上公布款项的去向以及数目后,虞新故才知道他的张扬来自何处。 “数额是按亿算的,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拿到。” 离开中连时,李景看着前方的车流抱臂纳罕。 钱去向不明到现在不到一周时间,正巧赶在虞新故提起警觉时,虞寄偷天换日补上了如此巨大的数额。 第84章 钱从哪来的? 下午两人往李家去了一趟。 彼时李瀚海正跟管家从农场回来,一人手上拎一筐鸡蛋和农产品,皮肤晒得黑红黑红,年近半百的脸上大写的满足。 看见面前的几个年轻人,他“哎呀”一声,连忙把东西方希,叫人把几人带进屋子,自己在外面收拾半天才进来。 听李景说完,李瀚海花白的眉间皱起个川字。 他是陪伴虞道成几十年的老臣,对集团内部现金流去向可谓一清二楚。 “这钱来得太快,动了这么大数额的钱,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走漏,不对劲。” “他在说谎。”虞新故肯定。 “不如抓住这机会,”李景提议,“晚上我们回趟虞家?” 沉默片刻,虞新故道:“先不要。” 李瀚海也附和:“真有不对,老虞总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现在既然没发话,就说明还不是时候。” 虞新故上扬的凤眼微微眯起:“火还不够大,再烧一会儿。” 不多时,虞新故和李家父子道别。 “有劳伯父费心。” “哪里的话。” 李瀚海招呼身后的佣人,将包括瓜果和鸡蛋在内的农产品放进迈巴赫的后备箱。 “都是我家种的。”李瀚海十分骄傲地说,“一份是给小秋的,上次见她,说怀孕后总想吃贝贝南瓜。” “我爸就这点爱好。” 李景无奈摊手,跟虞新故一起开门上车离开了。 车子开到中途,李景发现不对,伸着脖子往外,又半信半疑地转头:“你今天去枫庭湾?” 虞新故不置可否,命司机来到四环一家甜片店外,sethror的牌匾亮着暖灯,橱窗已经贴上姜饼人的贴纸,店外排队的人并不多。 李景被独自留在车里和各种农产品待了十几分钟后,虞新故灰溜溜地回来了。 他幸灾乐祸地咳了两声:“不会卖光了吧?这下怎么办?还能进得去金风园吗?” 前面司机也附和:“是无花果蛋糕吧?挺火的,就是要等主厨回来,那味道才算正宗呢。” “多久回来?”虞新故问。 “不清楚啊,”司机挠头,“前不久刚回法国。” 十一月中旬的夜晚,郁元和小宝在客厅里,对着刚蒸好的贝贝南瓜发呆。 狗看看南瓜,呜呜两声,又看看郁元。 郁元把南瓜给它放进碗里一块。 打开冰箱,满满当当全是虞新故前几天带过来的东西。 和小宝头差不多大的红薯,又红又圆的番茄,个头很大的无花果,还有几箱鸡蛋等。 莫名其妙留下一堆农副产品后,虞新故以国外开会为由飞往法国。 在虞新故给他分享毫无食欲的白人一日三餐时,或者晚上准时的视频电话打来时,难免回想过去某些不太愉快的时刻。 虞新故只能沿着郁元的路线笨拙地走,一边走一边清理。 “下周一我回来,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郁元心不在焉地摇头。 视频的背景是街道上,可以瞥见欧式建筑的一角。 虞新故垂眸,屏幕上的郁元总是不看他,只留给他一点不够看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虞新故开口了:“附近有很出名的甜品店,你以前总提。” 郁元这才挪动手机,像是知道这是种麻烦,很懂事地说:“先、先忙你的工作吧。”又打了个哈欠,称自己困了,但没跟虞新故说晚安,就挂断了视频。 有好多次想和虞新故讲,他该回枫庭湾,而不是和自己挤在一室一厅没有餐桌的小屋里。 可每次见到虞新故,话就被生生按回喉咙,堵在心里了。 郁元从来不是很果断的人,和虞新故的相处于他而言,像吃一颗带着苦涩味道的糖。 他尝了又尝,惧怕苦味,向往余甘。 于是说服自己不要扔掉,将就地装进口袋,等天热了,糖自然就化掉了。 周一上午晨会结束后,恬雅姐问大家想不想去秋日团建,郊区山上有红叶,可以露营和赏景,当成对新同事的欢迎仪式。 下会后,cindy和几个组员回到办公室,笔记本往桌上一撂,拿起粉饼凑近照,一边讲:“当初咱们来可没有欢迎会啊。” 旁边同事嘻嘻笑:“新来的几个都是恬雅姐自己挑来的,我听贝琳说,小郁做甜品很厉害,所以恬雅姐让他给你做组员,以后说不定你们就是灵境甜品双子星。” cindy一言不发合上粉饼盒,一旁传来脚步声,是郁元回到工位。 cindy将他喊了过来,称要检查上周做的ppt。 不到二十分钟,指出了一堆不足,cindy指责郁元的不专业:“用户画像没做对,视频核心点也抓错,我让你看全部视频,你看了吗?” “看、看了的。” 只是彼时陪虞新故去了医院,晚上过于忙碌,郁元匆匆挑了几个播放量高的视频看的。 视频时长多在三分钟内,剪辑节奏明快,蛋糕款式基础,重点是cindy上身只穿了围裙。 实际上,次日将ppt交给cindy时,对方并没有说什么。 “今天把ppt重新做,你不了解视频内容,就不能开展后面工作,”cindy说,“上周给你的其他工作也重写。” 晚上办公室的人都走空了,郁元把工作重新整理好,打包邮件发给cindy才下班。 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除了起身迎接自己的小宝外,周围都很安静,包括手机,房间里一大一小的睡衣,拖鞋,还有卫生间里双人的牙刷杯偏偏变得显眼。 郁元收拾好自己,翻看了手机,并没有虞新故的消息。 上床关灯,如常睡在自己那边,身边空下来的地方,空气都是冷的。 翻来覆去很久没睡着,越发失望,对虞新故有一些,对自己有很多。他以为撑过了很艰难的时刻,可仅仅和虞新故相处了几日,一切便都回到原点。 猜疑、空荡的床、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手机,一切都像试图让他清醒过来一样冷清。 早上小宝在床前哼唧,郁元迷糊睁开眼,失眠让他有点恶心头晕,赖了会儿床才起来。 正要穿外套时,楼梯里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门口停下,过了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他打开门,随即愣住了。 虞新故穿得不多,羊绒大衣里只搭衬衫,身边20寸的商务行李箱上放着礼物袋。 外面应该很冷,虞新故握着拉杆的手指节微微发红。 小宝倒是积极,跳起来往虞新故身上扑。 “我来遛狗吧。” 他把行李箱放进门,礼物盒装进冰箱,又从郁元手里接过牵引绳,皮肤凉得像刚冻好的冰块。 郁元按住他手腕,感觉掌心都被凉透了,自己也跟着清醒了:“你在、在家里。” 但虞新故并不同意,郁元无奈,只好从衣柜里找出先前对方让助理送来的厚外套,又觉得没多厚,于是多拿了一条围巾。 郁元伸手把围巾绕在虞新故脖子上,虞新故顺势低下头,他摸了摸围巾,评价:“没你买给我的那条暖和。” “我又不用戴很贵的,”郁元帮他系好,又取来手套给他戴上,“为什么这么早来?” “其他航线到达时间都是晚上,现在刚刚好。” 外面的确很冷,郁元裹着棉服,风从衣领往里灌,虞新故走在他身后面,他转头时,看到对方在打哈欠,白皙的脸上,黑眼圈有点明显。 郁元叫他,他很快跟了上来。 “是飞了很久吗?” “航线中间转了次机,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你几点、到的北城?” 虞新故犹豫了下,说:“三点。” 从北城机场到达金风园,要将近一个半小时,夜间温度达到零下。 郁元望着虞新故,看到他有点乱的头发,有点红的眼睛,冒出青黑胡茬的下巴,就像他很伤心需要安慰似的,虞新故反倒笑了:“车上暖气很足。” “三点算是晚、晚上吗?”郁元有点生气似的,“就不能敲、敲门吗?” “你在睡觉。” 郁元更生气了:“我没、没睡啊!” 虞新故愣住:“为什么?” 郁元瘪着嘴,不打算解释了,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去了!” 等虞新故跟上来,他才说:“太冷了,怎么睡?”说完往虞新故那边靠了些,“你手背,是不是擦伤了?” 虞新故伸出手给他检查:“没有。” 接着被握住了,郁元的手比他小了一圈,也柔软很多,像云一样包裹住他。 郁元没说话,把他的手揣进自己棉服的口袋里。 遛完狗回去之后,郁元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听到房间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虞新故趴在床上睡着了,很规矩地只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郁元放轻脚步,将大衣收起来,把被子给他盖好,蹲下来,趴在床边看他。 第85章 虞新故的睫毛很浓密,挺直的鼻梁下,嘴唇上翘的弧度美妙。 郁元俯下身,想验证是否真实,在他嘴唇上很轻地亲了下,又迅速把脸埋进臂弯,露出两个眼睛观察他是否醒来。 还好没有。 令人舒服的不真实感还是存在,暖融融的,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炉。 临走前他关上门,取出了冰箱里的礼物盒,是本季已经售罄的sethror的无花果与香柠檬。 郁元想了一天,没有想出来虞新故是怎么买到的,甚至给店里打电话,店员称主厨目前仍然在国外,因此国内不售卖此款甜品。 “在、在哪个国家?” 店员礼貌道:“法国。” 郁元没有亲手接过虞新故从法国带来的礼物,打开冰箱门时取出时,才发现里面塞满了冰袋。 好在现在是冬天,虞新故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动物奶油只化了一点,没有影响口感。 烤箱传来叮的响声时,房间门也打开了,虞新故身上还是早上的衬衫西裤,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嘴里一边叫元元一边晃晃悠悠往厨房走。 蛋糕被切成小块摆盘,郁元带着围裙和隔热手套隔热手套把烤好的红薯饼装盘,锅里还煮着其他的食物。 “马、马上好了。”郁元说。 虞新故反而进来了,和郁元隔了一点距离:“我叫人送餐就行。” 郁元摇头,转头看他:“我查、查了航班,从法国到北城,有十四个小时。” 他靠近了,把红薯饼递到虞新故嘴边:“先吃完,然后回去吧。” 其实虞新故是有点饿的,才顺着郁元的手才刚咬上,闻言就抬起头,怔愣道:“你又要赶我走吗?” 他没等对方回答,高大的身躯微弯,把人整个环在自己怀里。 “外面很冷,要坐十四个小时,因为航线没申请下来,还晚点了,背也有点痛,”虞新故讪讪道,“我才不走……” 郁元无可奈何,眼前的背部有些不太舒服地、紧张地起伏,他轻抚虞新故的背,到对方被灯光映得毛茸茸的发顶:“是、是让你回房间,早点休息。” 说完,他把虞新故稍微推开一点,关上火,转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 “伸手。” 一枚钥匙放在虞新故的手掌心。 郁元背对着他:“以后直、直接进来,外面太冷了。” 身后的人没说话,郁元盛好菜,转过身,某人还举着钥匙,像全班最后一名的学生被告知自己考了一百分。 郁元听后面没动静,就转过来,抬手捏他有点呆的脸,忍住笑,喊他的名字:“不想要,就还给我。” 虞新故飞快地把钥匙收起来,捉住脸边的手掌,将人拽到自己怀里抱住了。 轻柔的吻随即落在脖颈、脸侧和嘴唇,油烟机嗡嗡作响,但郁元只听得到呼吸声和虞新故低沉的话语:“我才不给。” -------------------- 这一章没写完,后天随榜单发哦!请多多关心吧! 第58章 给虞新故钥匙并不是希望他长居在金风园,这一点郁元无数次强调。 无奈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仗着不用上下班打卡,虞新故以“让郁元多多休息”为由,承包了遛狗、送午餐、准备晚餐等多种职责。 除了厨房着火、洗坏了郁元三条内裤外,虞新故并没有任何不妥。 助理几乎每天都往金风园跑,虞总的各式外套、领带、手表、袖扣等应有尽有,甚至连小宝的狗粮都准备了三种品牌。 目前,此狗非常清楚自己的长期饭票是何许人也,所以郁元喊它要三声才起,虞新故只要出声它就立刻跑过来。 这晚,虞新故正给小宝喂鹌鹑冻干。 郁元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将冻干夺了回来:“已经胖,三斤了!” 丁文心说太胖对比格犬来说并不是好事,在虞新故出资给宠物店买了几台新的仪器时,她强烈建议郁元让小宝减肥。 “我只是在教它握手。” 虞新故边说边伸出手,狗凑过去舔他手指,得到虞新故的一句“笨蛋”后,耳朵耷拉下来。 “以前小宝会的。” “那不是它,那是我。”虞新故据理力争,“它不会怕你把我给你买的表拿去当掉。” 郁元“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对于虞新故总是冒出“我曾经是小宝”的说法,郁元持正常人的否认态度,实际上他认为对方没必要用此种办法来试图拉进距离。 “在写什么?” 穿着丝绸睡衣的虞新故一只手放在郁元身后的沙发上,下巴搭在他肩膀,看到笔记本上整整齐齐写着一堆他看不懂的中国字。 “是无、无花果蛋糕的配料。” 写好满满一页,郁元颇有成就感地举起来:“我想试着,做一下。” “要拍视频用吗?”虞新故问,“你的账号好久没有更新。” 宠物零食账号自从被骗钱后就再未重启,郁元不太敢去后台看,摇了摇头,说:“下周有团建,恬雅姐,很喜欢这款,我带过去。” “恬雅姐是谁?”虞新故警钟顿响。 “是我的女上司。”郁元又说,“贝琳也会去的。” 虞新故哼道:“你们从硕士到工作都一起啊。” 闻到他话里的酸味,郁元不在意道:“我跟你也、也一起的啊,我和你,住在一起,不和她。她是朋友。” “那我是什么?”虞新故紧接着问,不免有些许期待。 “明天晚上,我去超市。” 郁元一边打开视频,一边说。 虞新故:“……” 他的目光移到郁元的手机屏幕,只见白巧克力一般的腹肌占满四分之三屏幕,形状奇特的胸链闪闪发光。 他登时警铃大作:“这谁?” 郁元没看他:“这是我组长,cindy。他一直是这样做蛋糕的,流量才高。” 接着他专心看视频,一边看,一边记录蛋糕种类,视频卖点等。 虞新故沉默几秒后发问:“你要拍这种?” 郁元坦诚否认,对着虞新故撩起了衣服下摆:“我又没有这样的身材。” 因先天骨骼小,也一直比较瘦,郁元的小腹很平坦,虞新故按上去,那一块皮肤便微微下陷。 郁元要把衣服放下:“痒……” 身边传来很低的、得逞一样的笑声,虞新故在他脸侧落下个吻,手没拿开。 还想认真工作的郁元转头要警示他,却见对方睡衣最上面扣子没扣,白玉一样柔韧的皮肤裸露着,衣领往胸口延伸出健美的弧度。 心跳不由加快,郁元红着耳朵闷头要转过去,手刚要放下,就让虞新故握住,直接拉到了自己身上。 郁元坐不稳,手撑着对方的肩头,顶在自己身下的大腿和腹肌都硬得发烫。 手指顺着衣服下摆探入,郁元的颈侧和身上都越发痒和软,呼吸在打颤:“别、别闹了。” “给你看我的,”虞新故托着人直接站了起来,手臂肌肉嚣张得撑起睡衣,凤眸直勾勾盯着他,往房间走,“我练得比他好。” 视频自然是没看完的,郁元又不是圣人。 有人要当田螺姑娘,顶着这样一副好皮在自己面前晃悠,失控当然是人之常情。 但事实上,虞新故很少继续深入,亲密到有些凶狠的吻、呼吸、潮湿,代替了疼痛、索取和让他头皮发麻的紧致。 郁元恹恹、不解地半睁着眼,对方灼热的呼吸和眼神都往他脸上黏,让人难以忽视。 过了片刻,郁元环住他脖子,叫虞新故。 虞新故啄吻他的嘴唇,问他怎么了,郁元犹豫了下,又说没事。 次日赶上周末,郁元称去超市采买制作无花果蛋糕所用的材料,虞新故想让人送来,郁元看了下清单价格,差点惊掉下巴。 为防止对方灵机一动又直接把东西运到家里,郁元只得牵着虞新故出门去附近的商超。 趁着郁元挑选淡奶油时,虞新故收到助理给他发来的cindy资料,大小为0.5g。 虞新故面无表情地点开,从此人的五岁照片开始看起。 判断此人是否优秀并不难,毕竟对方幼儿园都没有拿到过什么奖项,学历不突出,也没在任何体能比赛中得到冠军。 很有可能连肌肉都是喝蛋白粉喝的。 郁元挑好了奶酪和淡奶油,转头叫虞新故,发现他正低头滑手机,明明面无表情,却显得几分阴森。 “我挑好了。” “好,”虞新故收起手机,走过去看,篮子里就只有四个盒子,他不满地拿起来看品牌,随即又去货架上扫货,“这点哪里够?多买一些。” 其实货架上一共只有五六个,郁元赶紧拦住:“用不了,用不了!” “先生,”旁边传来一道女声,“可以给我留一个吗?” 第86章 虞新故回头,女生看着比他小些,有种柔弱纤细的美感。 “可以,”虞新故退到一旁,“你先拿。” “谢谢。” 女生伸出手,细白的手腕上戴一串梵克雅宝的黄金钻石手链。 “哎呀。”忽然,奶酪从她手上不小心掉落了。 虞新故见势便俯身帮她捡起,刚起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小灵,怎么回事?” 闻声,虞新故抬头,见到来人,当即怔住:“姐夫?” 目光在男人和许灵之间打转,虞新故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你在这做什么?” 孙烨磊手里还推着购物车,闻言只是笑了下,和身边脸色煞白的许灵道:“买好了就先去结账,别耽误夫人的下午茶。” “好,好。” 许灵连连点头,低头抱着奶酪飞快走了。 “你姐姐想吃巴斯克,家里没有了,我正好跟助理在附近,就让小许下来买。”孙烨磊的语气俨然是嫌弃许灵办事不利,“她一实习生,总冒冒失失的,见谅。” 看许灵的穿着打扮,若说是没有背景的实习生,虞新故根本不信,但孙烨磊俨然一副心怀坦荡之势,揽住他肩膀,同他细讲公司上市的不易:“终于把澳门的事搞定,商超上面银贸大厦那六层办公室连甲醛都没放干净,回家时你姐姐说我身上味道重,不理我,孕期的女人嗅觉都敏感。” 回到家中,郁元照旧一头扎进厨房,虞新故走进卧室,跟虞秋通电话。 “他最近都在家里,澳门的事是忙完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虞新故将在超市的经历说出,那边就说他想太多。 “小许是他的助理实习生,先前还给我帮过忙。” 连虞秋都不怀疑,虞新故只得压下心中那点疑虑,脑中却总回想孙烨磊见到许灵的画面,叫小灵难道就正常? “姐,孙烨磊给你的手链是哪个款式?” “梵克雅宝frivole的黄金钻石,”虞秋问,“送你那小情人?” 虞新故专心看着屏幕上搜索出来的图片,神色越发凝重,没听清姐姐的问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那边嗤笑:“当心你的卡被停,妈知道你不在枫庭湾。” “随便。”虞新故并不在意。 经历了太甜、不成型、果酱味道搞错等多次失败之后,在团建的前一天晚上,复刻无花果与香柠檬终于和正品的外形有七八分像。 “怎、怎么样?” 他跪坐在地毯上,探身睁大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虞新故。 虞新故蹙眉、闭上眼睛,神色认真如同珠宝鉴定大师。 看他喉结终于滚动,郁元屏住呼吸。 “很像。”虞新故睁开眼睛,点头肯定,“柠檬味更重,我更喜欢。” 郁元高兴地差点跳起来,不枉他专注调配比例,改进食材,连虞新故带到冰箱里的无花果都用得只剩下五个。 “我要重新做一个,带到团建那,”郁元兴冲冲将冰箱里剩下的食材也拿出来,一边结结巴巴念叨,“这次要,多做点,恬雅姐和贝琳,肯、肯定很喜欢。” 这一晚上,重复地调配面粉、做奶油、尝蛋糕,连饭都没怎么吃,但郁元似乎不觉得累。 虞新故熟练地在一边听郁元指挥,做一些基础的打发奶油工作,冷不丁想,或许让郁元在中连就和让自己打发奶油一样无趣。 先前总是指责郁元在工作上出错,和郁元一直怪他做不出无花果蛋糕有什么区别? 是自己太迟钝。 盆子里的奶油变得轻盈膨胀,厨房里有机器发出的无聊声响,也有郁元时不时哼出的曲调。 虞新故忽然叫他,问他想不想再把频道重新开启,做蛋糕。 郁元白皙干净的侧脸对着他,点墨似的黑眸中闪过一点光亮,但很快就熄灭了,摇了摇头,声音很小:“不要了。” 团建在城郊的山上民宿,正值秋日,还赶上个难得的好天气,满山的似火枫红,弯曲栈道。 一行十几个人,边走边赞叹,约莫二十分钟就到了山脚下的民宿,工作人员按照一开始的配置分房间,好巧不巧,和郁元住一间的人是cindy。 倒不是郁元不想,只是cindy跟自己毕竟有上下级关系在。 于是郁元在前台磨蹭了会儿。 这民宿从外看和欧式别墅似的,通体蓝白色调的小洋房,围栏上盘着花藤,黄绿的草坪上牵着鹅卵石铺路,后面直通采摘园,恬雅姐跟几个员工一起提着篮筐摘柿子,颇有几分山野情趣。 一楼有自助的茶点,贝琳拿了几个杯子蛋糕,郁元把咖啡放到桌子上,叫她少吃,说自己带了做好的甜品,贝琳欢喜得很。 “恬雅姐知道你会做蛋糕,我给他看过你的作品,她在考虑让你转到台前,做博主。” 郁元脸一红:“我哪儿行啊,得cindy,那种的。” 贝琳翻个白眼:“他有几个作品是自己做的?小曼为了把他的身材和手替对上,剪辑得头都秃了。” 说来郁元也不是没怀疑过cindy的实力,部分视频里,镜头只给到甜品制作,仔细看能发觉挤奶油的手和cindy本人并不相符。 午餐后,郁元回到房间,屋子里一股堪比老外的香水味。 换了身衣服的cindy正俯身把冰箱里的东西取出来,挺精致的小盒子,像是装了巧克力。 “这是什么?” cindy指着冰箱下层。 “是我、我做的蛋糕。”郁元拿了出来, 包装很简陋,纸盒的,塑封袋里面只能看出绿色,显得廉价。 cindy瞥了一眼,笑了:“你就拿这个恬雅姐她们?” “是,是无花果和香柠檬,复刻了sethror的。” cindy不太懂似的:“什么玩意……” 这时,郁元手机就响了,他赶紧找来耳机才按下视频接听键。 “到、到了。” “两人间,”郁元举着手机环绕一圈,还给对方看窗外,“那边,有温泉。” cindy正好去拿床上的外套,百无聊赖地往郁元手机屏幕上瞄了眼,头皮直发麻。 像素不算清楚,被放大过的五官实际上有点变形,但实在是惊为天人的一张脸,仰拍角度,眉骨和鼻梁依然高挺。 cindy又听郁元在解释似的:“唉,是我、我上级,”他语气比往常要软,颇有些无奈和宠溺,“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照顾好小宝就、就可以了。” 下午,有几个爱运动的同事上山,恬雅姐和另外几人搭了帐篷,找来小桌和躺椅,在落叶满布的草地上晒太阳。 cindy嘴甜,夹着嗓子叫恬雅姐。 “我做的无花果巧克力,快尝尝。” 恬雅姐接过来,道谢,高高兴兴给大家分。 郁元当然也接到了,咬一口,里面一大颗无花果,花籽脆生生的,齁得慌,味道却挺高级。 这一对比,他的纸盒子确实拿不出手,也就没吭声。 “元元,”贝琳指着桌上的蛋糕盒子,“这是你做的吗?” 郁元这才说是。 恬雅姐放下巧克力,饶有兴趣地让他拿上来,大家一起尝尝。 于是郁元赶紧把盒子底下的木屑拍拍,干干净净端上来,一打开,众人哇的一声。 白绿相间的糕体,上顶着裹着糖衣的无花果切片,外面围一圈晴王葡萄,侧边也用了无花果做点缀,伴着香喷喷的奶味,一刀下去,里面西柚红的酱料流出来。 “你自己做的?”恬雅姐睁大眼睛,“这和无花果香柠檬那款好像。” “是,”郁元介绍起来,“我仿照那款,无花果酱是自己、做的,” 众人皆赞叹不已。 “我看,咱们甜品博主赛道要添新人啦!” “对嘛,小郁形象好,手艺好,恬雅姐,我看能火啊。” …… 不到二十分钟,蛋糕就被吃完,巧克力剩了大半盒,cindy一言不发地收好,组里的实习生跟他搭话,说巧克力好吃,cindy却陡然把整盒摔在桌子上:“用得着你说吗?” 原本好意安慰的实习生登时瘪了嘴,一抬眼,cindy顶着张冰块似的脸走了。 恬雅姐把郁元叫到小溪边的木栈道上,走得很慢,闲聊了几句后,真的问郁元考不考虑转型做甜品博主。 “宣传、剪辑、文案和原材料公司都会给你配备人员。你也知道,cindy主业都在短视频,如果出教程类的长视频,我相信会吸引更多的人群和广告商观看。” 郁元自然是没想过。 先前担心自己不专业,挣不到钱,现在有人提出支持,又怕自己没多少实力。 “我没有系统地、学过,这次也是模、模仿的,三脚猫功夫而已。” 恬雅姐却宽慰道:“擅长模仿学习就是天赋,哪个行业不是从copy开始的呢?” 郁元没有说话。 “最开始都会有顾虑,刚刚创建灵境时,我也愁得成夜睡不着,”恬雅姐望着他,看出他眼中的期待和犹豫,伸手鼓励似的拍他肩膀,笑得和长辈般亲昵,“别担心,我们一起迈出这一步。” 第87章 不是没有幻想过。 做宠物零食时,郁元期待每一条评论,好的坏的指点的都可以,他从中汲取养分,仿佛无数双手托举他,可以够到更高的地方。 如果重新开始…… 他望着被阳光照成金黄色的、潺潺向前流动的溪水,心跳也跟着加快,那些沉寂的念头开始疯狂滋长。 正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是民宿前台。 “郁元先生,非常抱歉因为内部原因,您现在的房间不能继续住了,这边帮您进行免费升级到豪华套房是否可以接受?” 郁元一头雾水,问为什么突然通知,明明上午都没事。 “额……”前台吞吞吐吐,“我们接待的贵宾要求要住在这里,所以……” 话没说话,郁元举着手机跟恬雅姐往回走,刚一转身,余光倏地捕捉到个人影。 栈道那头的草坪上,虞新故一动不动站着,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公文包,刚从某个国际峰会上下来似的。 黑沉沉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和恬雅姐的方向。 -------------------- 这章没写完,赶榜单周五后发! 第59章 太阳的边角碰上地平线,深秋的风吹得郁元后背没来由发凉。 本想先跟恬雅姐道别,哪知虞新故竟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行李箱的轮子滑在木栈道上,咕噜噜响着,在郁元跟恬雅姐跟前停下了。 黑色羊绒大衣,黑衬衫,黑皮鞋,配上雪白一张脸,美则美矣,有点渗人。 “这位是?”恬雅姐瞧着面前器宇不凡的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问郁元。 “我是他男——” “是我表哥。”郁元脱口而出。 恬雅姐一愣,随即笑道:“你带了家属啊?怎么早点没说呢?” “他……他不确定时间嘛,刚开完会。” 她自来熟,招呼虞新故道:“新故,外面蛮冷,让元元带你先进屋放行李吧,我跟我朋友打个招呼把你加上,对了,晚上我们打算烧烤喝酒,看流星雨,你也一起来呀。” 可现在虞新故哪还有心思做这些? 待恬雅姐走后,他一动不动站郁元跟前,非要讨个说法似的,抱臂叫他:“表哥,为什么不告诉她我的身份?” “那是我、老板。”郁元别过脸,拿透红的耳垂对着他,“再说,有什么身份。” 虞新故可听到了,绕到他跟前,两人的距离很近,他捧起郁元的脸低声说:“我们都同居这么久了。” 郁元垂下眼睛:“那怎么了?我以、以前不也和你同居很久吗?” 虞新故眼中浮现痛色,没有说话。 外面气温低了,两人往回走,郁元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多余,显得他要太多。 过了会儿,郁元才问:“刚刚房子的事是不是你?” 这点虞新故倒是没否认:“我出十倍的价格包了一个月,够他们豪华套间的房费了。” “不是说今天有会吗?” “结束后过来的。” 和虞新故视频时,对面背景还是会议室,郁元问他:“从总部到这要快两个小时吧?” “没从总部过来。” 树叶被踩得咯咯吱吱,车轮拖动声也有点吵,但虞新故声音很清晰。 “上海的飞机延迟了一个小时,所以用了四个小时才到。” 午间和贝琳在餐吧吃杯子蛋糕时,酒店的显示屏山有报道,强冷空气突击南方,上海遇到了罕见的暴雨天气,官方提醒居民非必要不外出。 即使明白虞新故来这里是醋意大发,此时郁元更后悔早上连他去哪里都没关心。 因为郁元没说话,虞新故便停下了,转过身靠近,握住他的手,五指插进他的指缝,柔和而慎重地说:“一直在赶路才忘记和你说了,对不起。” 郁元察觉到虞新故的衣袖有点潮湿。 “雨很大吗?” “我走的时候不大。” 于是郁元没再说什么,任由虞新故拉着他,往房间走了。 从溪边回来后,cindy直接把巧克力全丢进了垃圾桶。 上周恬雅姐找他单独聊过,视频的点击量下降,且有人对蛋糕是否为他亲手制作提出质疑。 瞧瞧,果然是另有所爱了。 可凭什么是资历、条件样样不如他、说话还结巴的郁元? 这口气咽不下去,想到晚间还要和郁元同宿,cindy心里便是一股亟待发泄的无名火。 怒冲冲走到一半,被通知房间调整,说是到了商务大床房,实则竟是尾房。 他找到前台理论,小姑娘一直道歉,cindy得理不饶人,吵着把经理叫了过来,才得知是合作酒店的股东来了,要占用这房子。 cindy很是冒犯地指着经理人。 “我不管什么股东不股东,我不住尾房,不帮我换,我就去往上举报你们,”他拿出自己手机出示账号,“我粉丝有六百多万。” 经理人无奈,劝说半天无果,cindy都要举着手机拍她,经理人忽然看向他身后,接着立刻整理鬓发,恭敬说了声虞总好。 “怎么回事?” 声音是种相当年轻的好听,清泉似的。 cindy一回头,人如其声,一张脸英俊矜贵,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眉宇间冰花似的冷都让他着迷。 他目光在对方的脸和腕表和皮鞋上停留,内心一阵悸动。 经理把事情跟对方概述,男人听完,很快讲:“给他升级下,费用也从我账户出。” 说罢低头看了下表,没再多瞧他一眼,推门出去了。 cindy同前台问了下,听说对方身份后眼睛睁大了。 很快,他回到房间。郁元还算有自知之明,物品早就搬走。 他洗了个澡,抓完头发,换了身薄款针织衫搭稍微紧身的牛仔裤,出门前喷了六七下香水。 在风景宜人的民宿来场艳遇确实堪称美妙,他询问了吧台的工作人员后。 恬雅姐在群里发了晚上活动的位置,男人竟然也是一个方向,cindy暗自窃喜,加快脚步。 到达活动地点要经过长廊和栈道,路线颇为曲折,为了营造氛围,民宿只用了亮度不高的小灯,环境幽暗,人员稀少。 经过第二个拐角时,cindy听到些声响,他停下,探身露出一只眼睛。 男人遮挡了郁元大部分的身体,搭在他肩头的那只手上,腕表很是眼熟。 cindy认识,是百达翡丽的,价值不菲,不久前他还见过。 不算温热的接吻声,急促的呼吸,模糊软语都昭示着两人的关系。 “什么味道?”男人忽然停了下来,“好熏人的香水味。” cindy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眉头皱了起来。 从他的角度,郁元伸手,似乎是捏了对方的脸:“不是说感冒了吗?” 男人笑了两声,装模作样喊疼,捉住郁元的手,两人接着吃嘴了。 好好的艳遇也泡汤,他攥紧了拳头,拿出手机对着前头,报复似的地打开了摄像头。 天气实在寒冷,恬雅姐通知所有人转战室内,等吃完饭后再去看流星,帐篷都搭好了。 郁元带虞新故过去,一桌的男女都议论纷纷,有同事打趣,责怪郁元有这种朋友还藏到现在,又问虞新故婚否,桌上是否有中意的对象。 桌子很矮,虞新故坐着有点憋屈,手还是在桌下拉着某人的,和女生说还在追人,追到就结婚,郁元不太明显地瑟缩了下,低头将手抽了出来。 “我随便问呐,这么认真干嘛?”女生哈哈笑。 不久,贝琳拿着两大把烤好的串上来,见到两人,当即冷了脸。 “你来这干什么?”她手里拿着肉串,分明像两把大刀,讽道,“虞总不该在家里等着意大利手作新郎服试穿吗?” 贝琳的脾气公司都知道,四周忽地静了下来,悄悄打量着两人。 “我想没有必要和你解释太多私事,”虞新故脸色并不好看,提醒她,“再不放下,烤肉会凉。” 贝琳把串扔在盘子上,一言不发地扭头就走了。 郁元腾地站起来,没再管虞新故,外套都没穿就追了上去。 深秋郊外,气温只有零上几度,民宿外的木板走廊上放了蒲团,郁元和贝琳坐在上面,造景用的枫树,叶子血红,天上不见月亮。 郁元身上已经披上了外衣,跟贝琳的款式相同,都带着灵境的logo,越看越像情侣外套。 虞新故拿着外套刚要上前,听到贝琳提高的声音。 “你忘了当初他怎么对你?他害得你去不了欧洲,还背着你要订婚,难不成你真要当他的地下情人?” 郁元头埋下去窝成一团,沉默着。 “你有这么喜欢他吗?”贝琳很悲哀地问。 转角处,虞新故没动,呼吸不由放轻。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听到郁元说:“他因为我,受伤了。”郁元似乎很难得地思考了下,得出了结论,“我总觉得,欠他好多。” 第88章 给钥匙也好,拥抱或者亲吻也好,都和喜欢、爱、原谅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以后如果还是要订婚呢?难不成要跟他一直纠缠下去?” “早晚都会的吧,”郁元调整了坐姿,稍稍后仰,“不管他订婚还是,不订。” 贝琳有点意外地转过头。 “他发一封邮件,就、就改变我一辈子,”郁元说得很慢,声音很小,但虞新故听得很清楚,“本来就该,各走各的嘛。” 郊外的晚上太冷,说完话,郁元的嘴唇发僵,眼眶发凉。 他抿了下嘴唇,低着头,看面前的一小块石板。 说出违心的话是很难受的,喜欢或者不喜欢,吻和欢愉,在结果既定的故事里,并不是很重要。 所以郁元选择不会让贝琳看不起的说法。 他耳边开始嗡鸣,想虞新故被冻红的手背、凌晨三点的夜、棍棒打在脊背上发出的闷响。 “我妈以前也很爱我爸的,我爸送她的破戒指,她留了二十年,”过了很久,贝琳说,“你现在表情就和我妈知道他出轨时一样难过。” 郁元很迟缓地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什么都没说出来。 贝琳站了起来,身后空无一人:“回去吧,这么冷,他都不知道给你拿外套。” 房间里弥漫烤肉和果酒的香气,谈笑声和酒杯相碰声交错,暖色灯光下,所有人的脸上都弥漫淡淡暖红。 郁元推门进去,虞新故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右手边郁元的位置上坐着cindy,拿着酒杯凑近低头和他说话。 虞新故大概是喝醉了,手撑在桌子上,不太舒服地低下头。 cindy半个身子都要往他身上靠呢,后面郁元挺大声喊他:“cindy哥,你、你坐我外套上了。” 说着就伸手把皱皱巴巴的外套抽了出来:“让一下。” 郁元挤到两人中间,扶着虞新故的肩膀唤他,虞新故脸色坨红,不太舒服地摇头,手掌根按压额头,皱眉。 “他喝多了。”cindy说。 郁元罕见地气恼回头:“你、你灌他酒?” cindy眉毛竖了起来,指着郁元骂道:“他自己一杯接着一杯,郁元,你翅膀硬了,在恬雅姐面前出风头,还存心找我事?” 他声音挺大,周围人都看了过来,郁元又羞又急,犯了结巴:“他、他平时都不、不碰酒,万、万一酒精、酒精过……” “走,”cindy一把拉过郁元,“咱们去查录像!” 手刚碰到郁元的手臂,身前猛然窜出个黑影,cindy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撞得跌到地上。 面前,虞新故手撑着桌面,以一种可以称为怪异、滑稽、类似于犬类动物的姿势匍匐,护在郁元身前。 “滚开!” 他响亮地朝怔愣在原地的cindy吼道。 护主的姿势,极有威慑力的声音,都让郁元莫名奇妙地想起险些被伯恩山扑倒,小宝挡在他面前的情景。 西装革履的人做出这种姿势实在是太惹人注目,在阵阵爆笑和cindy气急败坏的骂声中,郁元把虞新故拉走了,不知道这人到底喝了多少,跟座山似的沉。 更奇怪的是,原本没问题的左腿,忽然变瘸了,郁元只得担任拐杖。 “左腿疼吗?”他害怕是虞新故车祸旧疾又犯。 “疼,”虞新故喃喃念叨很多,郁元贴近了,才听清楚,“狗肉厂的屠夫打断我的腿了。” “什么跟什么,啊。” 郁元以为他是说梦话,抬着人想往卧室走,虞新故却闹着要小便。 “去,去房间。” 虞新故没听,撒开郁元一瘸一拐地走到外面,郁元慌忙追上去,这人东晃西晃,最终在一棵树下停下,缓缓抬起腿—— “虞新故!” 郁元大吼,冲上去连拖带拽把虞新故到房间,去了卫生间,出来时后背发凉。 抬起的腿,四处小心张望的眼。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像是……某种犬类。 就算是喝多了酒 ,虞新故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毫不优雅、毫无逻辑可言的动作。 郁元把人放在床上,心惊胆战地去接热水,差点被烫到,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 冲出去一看,虞新故正蹲在地上,找衣柜里的东西。 衣架、浴衣、拖鞋被弄得到处都是。 “你又、又干什么?”郁元把水放一边,急忙过去要把虞新故扶起来。 虞新故力气很大,执着地向前寻找,直到抓到了什么东西,紧紧护在怀里。 是郁元的双肩包。 “你要什么?”郁元轻声问,“里面什么都,没有。” 虞新故摇头,酒精让他思维迟缓,口齿不清:“表,戒指……你把表卖了。” “我不让你卖,我叼走了,你就踹我。” 他揉着侧腹部:“踹得好疼。” “你让我滚。所以我走了。” “走了很远,到耀武胡同。”他摸着自己的脖子,急得皱起眉,“葫芦吊坠呢?” 他绝望、焦急、近乎崩溃地红着眼睛,高大的身体蜷缩,头埋在郁元的颈间:“丢了……我变不回虞新故了。” 第60章 房间的门只留了一条缝,郁元轻手轻脚走出来,到客厅的窗边,给李景拨出电话。 听说两人现在在一起,李景也并不意外,只说,怪不得他今天走得这么急。 “外面正下大雨,飞机都停了,他掉头到高铁站,坐动车去的。” 动车站再到郊区,也要将近两个小时。 夹杂电流的声音击打郁元的耳膜,他呆愣了几秒,问:“他晚上,喝了点酒,举动有点奇怪。” 郁元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和李景说了,李景让他等一下,过了五分钟,电话才又打了过来。 “已经安排公关了。” 郁元这才放心,听李景说:“他刚醒来的时候,确实有点奇怪。” 不止是如厕,连喝水,进食,行走时都有点异常。 “喝水时他想伸出舌头,吃完饭也会试着用舌头舔鼻尖,复健去外面时,他会逗院里的狗,以前他从来都不会,因为担心卫生问题。” 联系郁元描述的情景,李景啧了声:“不像人,倒像是……小狗。” 挂掉电话前,李景告诉他:“他醒来后,除了问你的情况,也一直问我有没有看到金葫芦吊坠,还问一个叫阿华的人。” 外面风不太小,呼呼的声音传来,他却听不太清,不停思索着李景的话。 “不可能在你身上安装任何监控,”李景愠怒,“在你心里,难道他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可如果不是监控,那要怎么才能对小宝的一切一清二楚? 卖表、被骗、王里德、郁元运营的账号,项链的形状,十个月的一切。 无法接受完全不现实的一切,郁元的脑子像被弄进滚筒洗衣机,一阵乱转。 “这只狗很聪明,带我们找到了狗肉厂。” “狗肉厂的屠夫打断我的腿。” “它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你呢。” …… 会为他挡住巨大伯恩山、和他一起赚钱、偷偷丢掉他的安眠药、为了保护他被水壶砸晕、陪他度过很多艰难时分的,全世界最好的小狗。 肩膀处的衣服湿了,触感是温热的,有点烫的,郁元难以忽视。 喜欢趴在他怀里的除了小宝,还有虞新故。 郁元回到房间。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亲吻落在虞新故的眉心、鼻尖和嘴唇,停在耳边。 “小宝?” 虞新故没醒,脸循声转向郁元的方向,迷糊地嗯了声。 过了很久,郁元出去了,一点困意都没有,打算去楼下给虞新故找解酒药。 电梯到了一层,碰到几个聚在一起的同事,都是饭局上没怎么喝酒的。 同事称cindy被恬雅姐叫去谈话,刚出来就非要连夜打车走,脸色十分骇人。 几人原本是来送他,未曾想在群里聊天时,刚把酒桌上的图片发出去,微信就被封号了。 另一位同事直给他使眼色。 郁元直言:“请你不、不要透露我、我朋友的隐私。” 同事悻悻道歉,为表达歉意说自己带了醒酒药,问郁元用不用,就在房间里。 电梯门一打开,一股带果香的酒气便喷涌而出,虞新故被熏红的脸登时出现在郁元眼前。 他目光不甚清明,迟钝又执着地移到同事拉着郁元胳膊的手上。 没等郁元开口,就被虞新故拉了过来,力气还不小。 “大哥,你上不上?” 同事还纳闷呢。 “上,十二楼。”郁元赶紧要带着人迈进去。 “你走你的。” 虞新故直接对同事下命令,自己拉着郁元走出电梯,同事嘁了一声:“真当自己是总裁了。” 拒绝了几个服务员的主动问询,虞新故摇摇晃晃拉着郁元去了民宿后院,坐在贝琳和他坐过的蒲团上。 第89章 “太冷了,”郁元要把衣服脱掉,因为虞新故只穿了绒衬衫,外面又是深夜,“回去吧。” 虞新故不肯,按住他的手,定定看他。 额发让风垂落几缕,点星般的眼眸清晰了点。 “他又是谁?” 郁元有点无奈:“……我同事,小齐。” “齐”字一出口,面前人的脸色陡然阴郁。 “你要跟他走?” “我去给你拿醒酒药。” 虞新故扼住郁元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得往前。 扣住郁元后背的力气很大,堵在他面前的胸膛太烫,果香和酒气让郁元察觉到危险,回想起去年冬天争执的夜晚。 “你别、别这么对我。”他声音在抖。 虞新故感受到怀里身体的紧绷,松开了些,一直说对不起。 又过了很久,郁元都没说话。 紧张和不悦的信号传递给虞新故,他恳求:“能不能别跟齐锐走?” 郁元明显愣住了。 一年前两人恋爱时,虞新故和齐锐鲜少有交集,更没有过问郁元先前的感情,郁元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从不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齐锐的事。 “你们都要去芬兰。” “我当时,不知道他也要去,”郁元抚上虞新故的背,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辩解道,“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虞新故摇头:“你撒谎。你和他去酒店,说喜欢他,小咪是你们养的猫” 帮杨晓解决债务问题的晚上,在酒吧里他让齐锐带走,真心或假意地表白、争执、不欢而散,然后落败地回到家中。 那之后虞新故对他冷落下来,开始插手他的交友和学业。 郁元当时一无所有,和家里决裂,留学和工作都是虞新故一手操办。 太过依附他人,被厌倦难以避免,郁元艰难地说服自己,选择接受他自以为的结局。 但事实呢? 虞新故为什么要挨虞道成的打? 为他花在路上的时间,异国他乡的飞机,车祸,十个月的生死未卜,始终守在他身边的小宝。 虞新故不爱他吗? “你,你在酒店外面?”郁元眼眶发热,“所以没、没让我去吗?” 虞新故点头,说对不起,毁掉你期待很久的留学对不起,食言了对不起,让你在中连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 他一直道歉。 可做错事的人不只是他,郁元明白,他们隐瞒了彼此太多,胆怯和猜忌将他们困在相同的、噩梦一样的迷宫里,怎么绕都找不到出口。 “为什么不早说,”郁元哭喊出声 ,对虞新故也对自己,“为什么不早说啊!” “怕听到答案。” 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虞新故,在郁元面前会变得胆小。 “你不告诉我小咪是你和他养的,也不告诉我你看我的演讲是因为他……我算什么?这对我不公平。” 虞新故喝醉了,但郁元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所以一遍一遍否认,但虞新故不听,执拗地说他是骗子。 “你给我钥匙,让我留在家里,只是可怜我,又自责,”虞新故要用很多的力气才能从郁元的身上起来,用通红的、朦胧的醉眼望着他,艰难地说,“你根本不爱我。” 他很费解地:“为什么?” 郁元说:“没有。” 但他摇摇头,用了好久才想出答案,宽阔肩膀又蜷缩了一点:“我不会订婚,不会的。” “你信我吧,”他几乎是恳求地,头埋在郁元瘦弱的肩膀上,“信我一次吧。” 贝琳不止一次吐槽虞新故目中无人,为人倨傲,在虞道成棍子底下都不肯弯腰的人,会在爱人面前躬身忏悔,恳求原谅和信任。 深夜的风呼啸着,斑驳的云雾散开,露出一片灿灿星空,郁元的眼睛抓不住飞快划过的流星,只有虞新故仅穿了单薄衬衫的、弯下的背。 曾经在雪夜里背着和父母决裂的郁元回家、为他受过很多次伤、被打过、留下好多斑驳烧伤的背。 “我爱你。” 郁元说得很慢,不再结巴,捧起虞新故的脸,在寒风里一遍一遍珍重地吻他,告诉他。 “我爱你。” 在民宿的第二天,虞新故又发起高烧。 体温飙升到39,身上滚烫,郁元给他裹了几层被子,找贝琳去要了退烧药。 当时小齐也在,顺便从背包里翻出消炎药给他:“要是昨晚上发烧,还能跟看仇人似的看我吗?你表弟性格跟你真是差不少。” 说完,小齐走了。贝琳不情不愿地把药给拿出来:“他随身带着保镖吧?” 郁元一边看说明书,一边摇头:“他昨天,只有自己。” “大巴一会儿就开了,”贝琳拉好背包,“你东西收拾了吗?” “我先不、不走。”郁元说。 “郁元!”贝琳恨铁不成钢,“能不能有点骨气?” “我能给他的,本来就,很少。”他很认真地看着贝琳:“我不能、不对我和他的感情负责。” 他把药收进口袋,和贝琳说了谢谢,和对不起,走去电梯了。 退烧药起效并没有那么快,过了快一个小时,郁元摸他额头,还是滚烫,嘴里一会儿念叨葫芦,一会儿又喊郁元。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刚想叫车,贝琳就给他打了电话,说医生到楼下了,让郁元去接一下。 “何律师不会把他的事告诉虞家。”贝琳冷硬地说,“看在他以前帮过我的份儿上。” “贝琳,谢谢你。” 贝琳哼了一声:“他敢背着你订婚,我就灌醉他,酒里放阿司匹林。” 何承基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次请的大夫是何家的,离郊区不远,调度过去连半小时都不到。 半瓶液下去,虞新故烧才算是退了,衬衫都让汗打湿,郁元找酒店前台要了干净的浴衣,趁着换液时帮他换上,脱下衣服时,大夫看见他后背,嚯了一声:“这得二级烧伤了吧?” 郁元马上给他穿好,不让背部皮肤地一点点露出来,系上腰带,和大夫说:“我看着他,就好了。”顺便还加了句,“谢谢。” 逐客令都下了,几人也识相地离开了。 傍晚时分,虞新故终于醒了,郁元叫了清淡的粥和菜,喂给他吃,他说太咸了,肉也柴,口挑得很。 又问:“你怎么没走?” “你还,还发烧呢。” “你不是不想管我吗?”虞新故哑着嗓子,脸色灰白,“你没欠我什么,如果、如果……” 一句“不喜欢我”,半天都没说出来。 “吃你的粥,”郁元把勺子怼到他嘴边,声音不大地骂,“做、做狗做习惯了吗,昨晚上发生什么,都记不住?” 这下虞新故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 这时门铃响了,郁元把粥碗放在他手上,飞快地俯身亲了他的头顶:“自己吃掉。” 他摸了把虞新故呆愣的脸:“小宝。” 从大脑宕机到恢复意识心脏狂跳只花了短短十几秒,感觉不到粥碗的烫了,他眼睛和耳朵都追着郁元,看他小跑过去开门,天涯姐跟他一起回来。 恬雅问他的病情,又跟他道歉,虞新故都听得不太清,只记得郁元跟恬雅说:“我男朋友,已经好多了,姐,不用麻烦的。” 我男朋友。 在并不是很熟的领导面前,郁元承认了。 恬雅也愣住,看看他,又看看虞新故:“你?你们?” “在一起,很久了。” 郁元承认:“我怕你会反感,所以昨天……” “我又不是老古董!”恬雅露出了老母亲的微笑,“好啦,那我先回。对了,昨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考虑。” 郁元点点头,送恬雅出去。 恬雅回头望了望,接着低头拿出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动,嘴角压都压不住。 只剩下二人时,虞新故才后自后觉地尴尬,这是先前他总说自己是狗时所没有的。 因为郁元信和不信,对他是两码事。 真的叫他小宝,他又不争气地生出一股羞耻感,近似于刚变成狗时和博美在郁元面前争宠。 小宝可以撒娇求抱抱,虞新故可不行。 他咳嗽几声,悄悄打量郁元的神情,主动问:“你老板和你说的什么事?” 郁元坐下来,拿过虞新故手里的粥,小口吹着:“视、视频号的事。” 这事情虞新故不是没劝过他,郁元想做,他当然支持,可郁元不想,他就说:“不想就不做。” 郁元沉默地将半碗粥喂他喝了,大概药效快,虞新故尝出味道来,咸的,里面有肉丝。 “不是不想,”郁元慢吞吞地承认,“我有点,害怕。” 口吃、瘦弱、性向、以前被人非议的穿着。 “你应该,知道吧?”郁元看他,“做视频那阵子,你就、就在我旁边。” 第90章 当然知道,虞新故看到他一条条点击评论。 虞新故拉着他坐在床上,看他不排斥,才跟条电热毯似的包裹他,下巴抵着他毛茸茸的发顶。 “你不知道,做蛋糕的时候,你眼睛特别亮,好像变了个人。所以我当然想你可以在爱的事业上能成功,不过如果像那段时间,连一条评论都能让你整夜失眠的话,那就不做。” 见郁元没说话,他又想出了更好的办法:“不然我给你弄个店面,在中连里面,员工都可以去你那买蛋糕。或者你喜欢带超大厨房的房子吗?” 郁元从他怀里起身,摇头道:“不用。” “这次其实,想试试。” 这是郁元得到的,唯一一次完全不用虞新故助力的机会。 他想试试。 准确来说,不止这一件事想试试。 “我总、总是胆小,怕被嫌弃,不只是做视频的事。当初想让大家看得起我,所以才信王里德。 “怕你知道我喜欢过齐锐,因为他很差劲,所以才没跟你说。” 郁元又伸出手,少见地,主动地拥抱虞新故。 “我早就,对他没有感情了。本来也没多少。” 房间里没有开灯,今天天气很好,能看到鲜艳的夕阳,橘色的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终于拢在一块。 郁元的身体瘦弱,拥抱的力气却不小,温软的皂香团团包裹住虞新故,将他带到了某个安全的、可以着陆的领域。 “对、对你也是。” 要面对着虞新故讲出抱歉和真心话很难,郁元低着头好久,才说:“这里太冷了,明天回、回去吧。” 虞新故不太确定地问:“回哪里?” “回家里啊,”郁元说,“我们家。” -------------------- 赶榜单凑字数,后面还有! 第61章 十一月末,金风园小区里的最后一片梧桐树叶也落下了。 去年下了很多雪,今年当然是个暖冬。 因为当前住所并不算大,虞新故在某天睡前提出搬回枫庭湾。 被暖气包裹的房间里没开灯,一床被子裹着两个暖烘的人,床下的狗窝里小宝仰着肚皮打呼。 “卧室小,浴室更小,”虞新故揽着累呼呼窝在怀里的人,慢慢亲吻对方的脸颊和有点发红的胸口,“那边厨房大,够你发挥。” 郁元困得睁不开眼了,把又落到肩膀上的手拍下去。 “我再弄个按摩床。”虞新故不怀好意地笑。 郁元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他一眼:“不、不去。”又闭上眼了,闷闷地讲,“现,现在还不想去。” 怀里的人,白皙软糯的圆脸,睡着和醒着都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其实不好欺负,更不好哄。 不过愈合伤疤所需要的是什么,虞新故明白,为此多付出耐心、时间,都不算浪费。 “那就不去了。” 郁元点点头,换了个姿势,避免过多胀痛,熟练地窝在虞新故怀里睡着了。 因为是周末,两人闹得晚了点,郁元手机震了几次,虞新故给挂了,结果又打来。 郁元哼哼两声,虞新故很快拿起手机下床去了外面。 被屡次打扰后心情自然称不上好,他不太好脾气地发问:“谁啊?” 那边沉默了几秒,接着比他更不客气地反问:“你是谁?我儿子呢?” 除了当初王里德仗势欺狗时,金风园的小窝很少有如此兵荒马乱的时刻。 电话递到郁元手里,元丁香特有的女高音一响,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一边姿势奇怪地找裤子,一边推辞:“妈,我、我,在家,但、我一、一会儿去接你,你下午,几、几点到?” 虞新故正要去拿放飘窗台上郁元的睡裤,差点让小宝绊倒,狗以为发生什么热闹了,兴奋地汪汪叫。 电话里声音传出来:“我还给你那狗缝了床被子,也不知道它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记得!” 郁元赶紧冲小宝比噤声手势。 “还有你表哥前几天回家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她低声说,“你爸跟我劝他好久,这才哄好的。不用你接了,他说知道门牌号,我们这就上来了。对了,刚谁接的电话?” “我……我朋友。” “杨骁?你又跟那小子来往?!”元丁香吼道。 “不、不是,”衣服还没穿好的虞新故,满屋狼藉,郁元把手机拿远了些,只得吞吞吐吐承认,“我男朋友。” 三秒后,电话骤然挂了。 金风园不是电梯房,元丁香一口气爬了几层楼,手里装红薯的袋子都忘了递给身后的元斯年。 运动手表是郁元前几天买给她的,打着视频教她安装方法。 当时郁元给她展示了屋子的构造,根本没有男朋友。 饶是元丁香承认自己的宝贝平凡普通,如今竟也有种白菜让猪拱了的愤懑。 手表盘上开始频繁弹出表示愤怒的哭泣表情。 “姑姑,您慢点!” 元丁香都不听身后元斯年的话,挺直了腰板正准备敲门看猪,面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本该吼出口的话登时堵在喉头,元丁香抬头望着面前的青年,足足愣了两秒。 好俊的一张脸。 也不止五官深刻精致的俊,只穿了简单、色调和谐的线衫和牛仔裤,却盖不住矜贵的气质。 “阿姨好。” 虞新故颔首,眼神没往后给元斯年,躬身帮元丁香接过手上的大包小包:“您坐,我来拿。” 元丁香的木讷仅仅维持了几秒,东西递过去,又警觉问:“你就是刚刚接电话那人?我儿子呢?” “妈,”郁元这时才慢吞吞从房间里走出来,“你也不提、提前打招呼,他以为、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元丁香冷哼一声,带着元斯年,两人走了进来。 房间很小,一室一厅。 阳台上挂着情侣外套,地上摆着情侣拖鞋,连茶几上带小宝照片的水杯都是成对的。 客厅更是拥挤,连电视柜旁都堆了些用途未知但看着不便宜的机器。 元丁香一问,才知道是净化空气和净水的。 一边还摆着摘下的一只表,表盘一看就不止是几万块的东西。 “怎么不换个大点的房子?” 元斯年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 自上次不欢而散,郁元便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此刻碍于元丁香在场,只得应话:“正在看呢。” 元斯年脸色更阴沉了。 “是不是原来那小子?”元丁香指着虞新故的方向,“你是为他跟我们闹得?” 郁元没有犹豫地点头。 元丁香看自己儿子,又看在厨房忙前忙后的青年,一时无话。 沉默紧张加剧,郁元杵在元丁香跟前,不时打量元丁香的脸。 不是没想象过这一刻,但时间段尴尬,也太突然。 他还特意交代虞新故,说妈妈脾气有点火爆,让他一会儿找借口赶紧溜。 元斯年盯着他白皙的脸看,接着也坐下了。 “先前你们闹分手闹得挺难看,现在和好了?挺迅速。” 元丁香忽地皱起眉,警报拉响似的。 “关、关你什么事?”郁元没客气,“你这、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好了,兄弟俩吵什么?”元丁香把围巾摘下来,叠好放一边,“别让他在厨房忙了,叫过来坐吧。” 元斯年瞥了眼厨房:“进来半天,连杯水都不给倒。” 正在这时,门铃忽然响了,元斯年便起身去开门。 “您好,虞总让送来的西湖龙井。” “虞总?” 元丁香正疑惑,厨房里虞新故便快速走出来。 他接过东西,和助理讲:“位置定好了吗?” “已经定好包间了。” 虞新故点头,随即关上门,转身朝元丁香温和笑道:“阿姨,听元元说您跟叔叔平时喜欢喝茶,我托人从南边带来些,是头采的,您坐,我去泡好。” 元丁香有点缓慢地点头,又问:“刚刚,那人说的什么虞总是?” 虞新故谦逊道:“是我,我在公司做经理,手底下人叫习惯了,您别介意。对了,我在聚萃楼订了座位,中午我带您尝尝。” 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郁元的腰部倍感不适。 他把元丁香拿来的东西都规整好,外面响起关门声。 还以为是虞新故走了呢,他出去一看,人家正坐在元丁香旁边,手里拿着茶具,恭恭敬敬斟茶呢。 一边又讲西湖龙井的采摘,茶具选择也有讲究,当初斟茶手法是家里逼着学,想不到现在派上用场。 客厅里弥漫起阵阵茶香,一老一少凑一起讨论。 元斯年在旁边,倒插不上话,手里捏着茶杯,恨恨瞧着热聊的两人。 小宝伸着脖子闻闻他的手,让他凶了一嘴,夹着尾巴跑到虞新故脚底下了。 第91章 正好,元丁香又开始和虞新故聊起了宝,给他展示为宝做的垫子。 临近中午,楼下风风光光等着辆劳斯莱斯商务,几人上车做好,虞新故跟元丁香一排,郁元左前面,元斯年坐最后。 “这头顶是什么?”元丁香一面系安全带,一边抬头,“跟星星似的。” “这就是星空顶。”虞新故解释道,又给元丁香调了下座椅,“北城来这得一两个小时吧?有次过年我去找元元,开了蛮久,您过来一趟舟车劳顿,这种车型舒服,也可以躺着,到市区还有段距离,您先休息会儿。” 说着又叫司机:“老唐,来放下我给你的歌单吧。” 音响里立刻传来颇具年代感的舒缓女声。 郁元回头看,后排俨然一片母慈子孝。 他眼睛瞪得溜圆,给虞新故发挠头疑问的表情包。 【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妈?】 【前段时间我在你家。】 郁元恍然大悟。 西湖龙井是元丁香经常跟郁松柏念叨的,劳斯莱斯幻影在她的短视频里出现过。 当时还是小宝的虞新故把下巴搭在元丁香膝盖上,乖乖让她摸头,一人一狗在灰蓝色布艺沙发上看视频。 聚萃楼是元丁香听当初在她隔壁住院的女人提过的。 在北城首屈一指,全国菜系的名厨都有请到。 包间有元丁香门江房子那么大,内置了衣帽间、卫生间和娱乐设施。 中午的菜品恰好是元丁香喜欢的粤式,全程由侍应生布菜,经理招待,大厨讲解。 元丁香听得认真,小口吃菜喝汤。 中途电话响了,经理要帮她去拿,她说不用,起身从灰绿色尼龙布包里翻出手机。 “到了,吃饭呢,放心吧。” 努力说的普通话还是有些蹩脚,元丁香意识到了,很快就挂了,又把尼龙包往大衣下面塞。 虞新故转过头时,郁元的视线正落在自己局促的母亲身上,桌面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状。 很快,虞新故找来经理低声交谈,接着经理带着侍应生离开了。 “人多,说话都不方便。” 他笑着和元丁香讲,给她添汤加菜,又说元元会做很多菜,烧乳鸽不在话下,那元丁香肯定也很擅长厨艺。 “他爸爸会,”元丁香坐直了些,颇为骄傲地说,“别看元元话说得不利落,但我们画画很棒,料理也很棒。” 她说了,又很熟练地取出手机,给虞新故看郁元小时候的奖状和获奖片段。 郁元本想阻止的,小时候的他并不好看,门牙没长齐,个子也矮。 但元丁香依旧当成宝贝一样给虞新故展示。 郁元低头喝汤了,香浓的液体流过喉管,心肺都暖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比郁元想象中好,只是快到结束时,虞新故接了个电话。 “哪家医院?” 他脸色骤然沉下来,电话没挂便起身取了外套,和元丁香道歉作别。 郁元不太放心,跟着人走了出去。 “我家里出了点事。”虞新故穿上外套,握着郁元手臂,“处理起来需要点时间,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你好好陪阿姨,不要担心。” 但从虞新故的眼睛里,郁元看出冷冽的狠厉。 “别、别着急。”他抬头吻他,“让司机,开慢点。” 虞新故贴他的脸,很快便分开了:“好。” 没过多久,郁元一行人从聚萃楼回到金风园家中。 劳斯莱斯侯在大门,元丁香站在大厅里,仰头看金色的吊灯,笔画和雕像。 “不坐了。”她拉着郁元,攥的很紧,不太有安全感似的,用门江话小声说,“坐了一两趟,回去该不习惯了。” 几人乘坐出租时,元丁香问郁元:“当初是他甩的你吗?” 等郁元很缓慢地摇头,她才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 “那他家里是做什么?父母人怎么样,你清楚吗?” 元丁香的问题雪球一样滚来,但郁元和虞新故并不是常态化的情侣,答案除了徒增烦恼外,并没有太大意义。 “比我们好、好一点吧。” 前座元斯年嗤笑出声:“一点?”他指着车窗外cbd最夺目的建筑,“姑姑,看见那栋楼了吗?是他家的。” 原本虞新故给元丁香和元斯年定了酒店,元丁香怎么都不肯去,元斯年则直接去住了另外的酒店。 她一路上心事重重,话并不多。 龙井茶也不喝了,也不理一直粘她的小宝,靠在沙发上,皱着眉头,一脸忧愁。 郁元收拾完卧室,让母亲去睡,自己在客厅休息。 给虞新故发了消息,但那边没回复,郁元又累又担心,不太安稳地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梦见虞新故出事。 开的车着了火,他一边喊一边追,后面是扶着心脏追他的元丁香。 郁元左右为难,但还是要救虞新故,就跟他一起掉进火了,热得他要蒸发。 一睁眼,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了一床厚被子。 外面黑了,屋子里没开灯,元丁香坐在他身边,外面一片昏黄的夕阳,她的轮廓变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坐了多久,还穿着回来那身,灰色的运动裤有点起球了,缩口的,她总说便宜流行,但北城并没有任何人穿。 “都不知道给自己该床被子?这是我给你做的那床吗?” “是,是。” 郁元嗓子还有点哑,起身把灯开了,才发现元丁香眼眶有点红。 他心脏沉了沉,给小宝往碗里添了些水,才又乖乖坐回妈妈身边。 “怎么了?” 元丁香迟钝地看他,褪色的眉头又皱起来:“你实话跟我说,你表哥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郁元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元丁香指的是虞新故的身份。 他的母亲爱钱,但更好强,先前赵丽君老公升到教育局长,说要拉郁松柏升迁,元丁香想不都不想便回绝了,因此跟赵丽君很久没来往。 郁元谎称:“他家里,做了点小生意,接的工程。” “你还骗我!” 元丁香把手机摆在他面前,百度页面明晃晃摆着虞新故的访谈照片,右下角标着媒体水印。 是一年前,虞新故出国参会时拍的,脸上有不明显的压痕,郁元有说给他做个布口罩。 “妈,我……我……” 元丁香站了起来,身体摇晃,郁元立即扶住她:“哪里不舒服?” 元丁香皱眉摇头,急火攻心,缓了缓,才望着郁元:“你走的路本来就难,和他差得又这么多,这不行的啊!” 虞新故想回头,家庭、钱、权,都是他的后盾,就算没有郁元,也有李元,赵元…… 但郁元只有元丁香和郁松柏,她也只有郁元一个宝贝。 “你不喜欢女人,我不强求你改,可我信不过这小子!” 好像回到小时候她抢走了他最爱的芭比娃娃光盘那天。 太阳很毒辣,她一个上午一口水都没喝,只赚了不到三十元,却要还老家几十万的债务。 她的宝贝和那时一样,总是呆呆的,连恳求的话也说不利落,只能一声声喊妈妈。 但元丁香不能像过去一样失控,所以明白西湖龙井和劳斯莱斯和郁元的幸福比起来全都是垃圾。 就算胸口闷痛得要炸开,她也要忍住,干燥褶皱的手紧紧攥着郁元的手臂:“你听妈妈的,跟他分开吧。” -------------------- 小虞半夜起来写书:钻石虞老五的艰难爱情 第62章 轿车停在市中心医院下面,虞新故下车直奔十二楼vip房。 门被他猛地推开,吱呀一声响,病房旁的苏冉和虞怀仁都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我姐怎么样?” 他跑到病床前,虞秋还输着液,苍白地躺在床上,呼吸都看不太出来。 被褥下的看不到腹部的隆起了。 “刚做完手术,”苏冉把他拉到客厅,“麻药还没过去,让她休息会儿。” “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甚至还让虞新故帮忙看孕妇瑜伽班,挑小孩的小名。 苏冉抹了抹眼睛:“起先没事,不知道怎么从楼梯摔下去了,打电话给我都快不能说话了。” 她哽咽道:“我过去时,家里就她自己,满地都是血印子,医生说再送晚点,就有大出血的风险了。” 虞秋不是第一次流产,就算是虞新故,也知道频繁流产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去?”他恼道,“孙烨磊去哪儿了?” “在飞机上,一会儿才能到。” 虞新故太阳穴突突直跳,恨恨踹了沙发两脚:“我姐怀孕六个月,他回来看过几天?” 苏冉让他冷静,把他拉到沙发旁坐下,又警惕地看了看病房的门,才压低声音:“这事情不对劲,我去的时候,房间里是有脚印的。” 第92章 接着外面响起敲门声,李景和一个身着职业套装的女性走了进来。 “鉴定中心的,王主任。” 平板和报告分别放在虞新故和虞秋跟前。 “楼梯拐角那是四角,没有录像,比对了现场的脚印大小,和手指印,除了秋姐和家政阿姨的,还有个女人的指印。” 王主任附和:“跟脚印的大小明显属于一个,按照比例估算,身高大概在165左右。” “当天时段进出这栋楼的有相近的吗?”虞新故问。 “这几个。” 李景把截图和对比人放到虞新故面前。 他的目光很快定格在其中一个女人的脸上,脸色挂冰一般冷了下去,骤然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李景也跟着站了起来。 “去机场。”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郁元按了挂断键,看着至今未接通的五个电话叹了口气。 元丁香从卧室出来,母子俩人一个比一个黑眼圈大。 昨天闹得不愉快,元丁香受不了刺激,脸色白得吓人,郁元好多要说的话都堵住了,不敢说了。 知道打给虞新故也没用,可还是想打。 元丁香叫他回门江,他以工作为由拒绝了。 “那我先住你这。” 郁元只能叫虞新故别来,消息却一直未读。 早饭过后,郁元把茶具收起来,元斯年过来了。 元丁香见到人,问他:“跟院长打好招呼了吗?” “都聊好了,下个月带我妈过来。” 郁元问:“舅妈要换这边的疗养院吗?” 元丁香把化妆袋拿出来,往眼下拍粉底:“你表哥领导给找的地方,环境好,服务也好,他领导还给了不少补贴,今天下午我们就去看看。” 她放下了粉扑:“正好我在你这住段时间,也能去看看她。” 郁元说:“我、我也去,是哪一家?” 三人下午乘车来往目的地,从主干道下来,拐过一个路口,熟悉的欧式建筑徐徐映入眼帘。 连同当初屡次被赶出这栋建筑的焦灼、恐惧也被带了出来,让郁元猛地直起身子,回头震惊地望着元斯年。 “怎么,虞新故能住,我妈不行?” 趁元丁香看室内的植物盆栽的间隙,元斯年也要奚落郁元一番。 “可是这里,探视很不方便。”郁元好心告诉他。 “对我不限制。”元斯年嘴角勾起,“陈雅雅应该和你说过吧?我现在是研发中心的总监。” 见郁元露出宛如听说班里同学上了哈佛一般的震惊表情,元斯年微扬下巴,炫耀告诉这个蠢货:“今年还会再涨。” 好歹郁元在中连待过一年,不是不知道中连的评级速度,虞新故想要组建自己的团队都困难重重,元斯年毫无背景,怎么可能一年连跳三级?甚至住到虞家内部的疗养院? 可没等他问出心中疑惑,口袋里的手机便震动起来。 他匆忙走到一边,元斯年瞥了眼他的屏幕,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电话那边虞新故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家里出了点事情。” 他说话的音节不太正常,郁元心头一紧:“你、你的怎么了?” “我没事。” “你嘴、嘴巴,是受伤了吗?” “这能听出来?”虞新故笑了,接着又“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磕到了,没事。” 郁元“哦”了声,抬头环视四周,看到前方的药店标牌,于是拿着手机走去。 “我今天来、看舅妈,她换了疗养院,之前你买的保健品,我拿来,给她了。我妈说要,要多住些日子,甜品视频我就自,自己录了。红薯芝士很好吃,后天下班我带给你。” 他和虞新故念叨着,对方也认真听,只是电话那头有人在叫虞总,郁元隐约听到“媒体”、“孙家”等字眼,人声噪杂。 “你先忙。” 郁元选好了药膏,两只,一只给虞新故送过去放在公司,一只留在家里备用。 大概是真忙,虞新故说了好,没挂电话,等了几秒,和郁元讲:“元元,你最近能不能,先别看新闻?” 扫描枪扫过药膏的条形码,发出“叮”一声。 郁元举着电话,立刻紧张起来:“到、到底出了什么事?” 虞新故似乎叹息了一声,刚说出个“我”字,就又有人找他。 “我之后再和你说,你相信我。” 郁元按在玻璃板上的手指头发白,迟疑地说“好”,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绞尽脑汁能想出虞新故有需要隐瞒他的事也只有一件。 元丁香的话回荡在脑海,郁元恍惚地拿着药膏走,被元斯年叫住才想起来没结账。 和元丁香汇合后,一个下午几人都陪着陈玲。 酒店高级套间式的病房,单独配备的两名护理师父,两名医生。 “这一个月要大几万吧?” 临走时,元丁香悄悄问元斯年。 “公司给了优惠,没那么贵。” 外面已经快黑了,几人走出来,路过保安室时,看到有人摘了口罩对着摄像头低下去。 “我们不用录面容吗?” 元斯年停下来和护理人员问. 对方露出训练过的完美笑容:“虞总给您开了特殊权限,无须人脸识别,如果其他亲属有探视需要,可以提前登记。” 元斯年稍微站直了些:“好的,谢谢。” 一旁郁元往后方的大屏幕上看,元斯年瞥了他一眼,故意多问一句:“今天你们屏幕怎么不开?” 医护人员只说:“下午上级统一通知需要关掉。” 回家路上,元丁香去附近的市场买菜,元斯年和郁元跟在后面。 见郁元手上只提了包,没有手机,元斯年露出个轻蔑的笑:“他不让你看新闻,你就真不看?真够听话。” 郁元攥紧了包带,皱着眉偏过头。 圆眼睛可怜又期待地望着人,想从元斯年口中听到什么,又害怕,像在没人的马路上看到两百元还不敢捡的小孩。 元斯年刚要大发慈悲地给他看报道的机场斗殴事件照片有多丢人现眼,却见郁元抿着嘴唇将头转到一边。 忍不住漏出的情绪收敛了,郁元把袋子换了个位置,重新提在手上。 “因为我相信他。”他重新看向元斯年,眼中有种不容置喙的肯定和蔑视,“你这种人,不、不会懂的。” 仿佛外衣被扯掉,露出赤裸不堪的内里,元斯年脸色登时阴郁下来,一把扯过郁元的胳膊,塑料袋里的果子骨碌碌掉了一地。 “那你等着,看下一个关于虞新故的新闻,是订婚,还是被逐出中连。” 他狠狠把郁元往后一推,转身离开,皮鞋把地上的浆果踩得粉碎。 整整一周,郁元几乎没有点开新闻软件。 虞新故那没有消息,三个电话有两个都是助理接,红薯芝士还是助理来灵境写字楼下面取的。 郁元把药膏给了助理,对方急匆匆又要走,郁元没忍住还是喊住人,拉着对方走到一边,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讲,我,我不说的。” 助理欲言又止:“郁先生,您别为难我了,这事情上头吩咐过不能流出去,会影响公司声誉的。” 下午郁元专心工作,把cindy留下来的没完成的方案赶了出来,交给恬雅姐。 团建回来没多久,cindy便提了离职。 团队人不多,他一走,剩下的人让恬雅姐重新调度,在一次会议之后,几人都表示愿意支持和郁元成立短视频队伍,主攻甜品制作视频。 “只要你点头,队伍就能成立。” 恬雅姐的语气很让人安心:“我只是不希望一个有天分的人因为资源而瞻前顾后,导致失去机会。如果实在不愿意也没关系,别有压力。” 郁元当时腾地站了起来,脸憋得通红,拼命点头:“我,我想试试!谢谢恬雅姐。” 当时恬雅以为他快哭了,他一直在说谢谢。 郁元给出的方案没让人失望,恬雅姐让他回去剪视频素材,宣传团队结合他过去的宠物零食账号做出固粉方案,各方面的进度都井井有条。 “第一条视频发布无花果蛋糕比较好,能蹭上大师的热度,”恬雅姐看他心不在焉,眼下浅浅青黑,又体恤道,“下周末前发视频素材就行。” “不,不会太晚了吗?”郁元不解。 “你最近有些累,先好好调整。”恬雅看了看表,“视频不着急,目前复刻这款蛋糕的人也不多,今天早点下班,睡个好觉。” 好觉郁元是睡不了,照着镜子看自己,苍白的脸上两个乌眼青。 嘴里说着信虞新故,真遇到事又变成这种局面。 可告诉他很困难吗?非要把他蒙在鼓里吗?以后还要有几次? 他用力扒着水池边缘,用冷水冲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摒弃不切实际的念头。 第93章 正擦脸呢,外面元丁香便唤他:“怎么洗个脸要这么久?” 磨磨蹭蹭出去,就看到元丁香正熨衣服呢。 “你表哥说,带咱们去大饭店。”元丁香兴冲冲把裙子展示给郁元看,“你瞧瞧,妈穿这个去行不?说是有着装要求呢。” “行。”郁元接过来,帮她熨烫,“有说是为什么叫咱们去吗?” “你表哥有出息,说是昨天又涨职级了,”元丁香抱着小宝,欣慰地感叹,“你舅舅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裙子上有道褶皱总也烫不平,郁元多熨了会儿:“跳得有点,有点太快了吧。” “说明老板重视,是好事。”元丁香不懂公司运转云云,“你啊也别不服气,有的事就该和你表哥学学。” 郁元敷衍答应,把挂烫机关了,给元丁香挂好了丝绒裙。 到了周五,郁元提前回家,元丁香接了个电话,喊上儿子往楼下去。 门口端端正正停着辆宾利。 元斯年从副驾上下来,羊绒大衣内搭西装三件套,吹了个背头,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俨然一副中产精英相。 这架势让元丁香哭笑不得,坐在车上还和元斯年问车是不是租的,元斯年不太高兴地没回答。 “这架势都赶上姓虞的了。”元丁香拍拍郁元的手,圆脸笑成肉包子,“你表哥也不比他差吧?” 副驾上元斯年没说话,微微转过头,好像等着什么。 眼镜后的视线落在后视镜上,后座沉闷的“嗯”了一声,他的嘴角不太明显地扬起。 菜点了不少,却没吃明白,元丁香只顾着拍视频,连装水的高脚杯也值得单独一张照片。 甚至连菜品和当初虞新故叫的都相似,还加了杏仁豆腐。 一份价格大几百,元斯年上了五份。 上菜时,元丁香去了卫生间。 “你小时候不是爱吃这个。”他把三份摆在郁元面前。 “我现在,不太吃,太甜了。” “这份甜度刚刚好哦,”侍应生推荐道,“下午来的叶小姐也点了这份,是位很注重控糖的女士。” 郁元望着满满当当的三份甜品,却不拿勺子。 “所以虞新故不知道你爱吃对吧?” 郁元终于知道自从见到元斯年后为什么有股不适感。 “你为、为什么要和他学?” “我没有。” 元斯年推了杏仁豆腐过去:“吃,一份200。” 郁元当即一阵心疼,只好乖乖吃完。 饭毕,三人穿戴好出了小包厢,路过潺潺流水的造景,元丁香正拿着手机给水池里手臂长的锦鲤拍照,忽然听到前面很轻的嗤笑声。 一回头,是两个身着貂皮大衣的妇人,妆容和头发都极为精致,看不太出年纪。 笑话她的那女人胳膊上挎的包她认识,于是把相机收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路过那女人时,元丁香瞥见她嘴角一抹笑没下去,还以手掩鼻,眉头轻皱,很嫌弃她身上味道似的。 元丁香心里疙疙瘩瘩地一阵不舒服,只想赶紧找自己儿子去,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有人轻唤了声“新故”。 她脚步一顿,当即转过头, 虞新故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前后从包厢走出来,女孩跟女人相貌有些相似,挽着胳膊叫妈。 接着,虞新故转向另一位妇人,也喊妈。 都见上家长了。 元丁香胸口一股火腾地起来,怒吼一声:“虞新故!” 皮鞋尖锐地嗒嗒作响,她怒目圆睁,几步就冲上前去。 虞新故下意识要后退,没等他动,头就让元丁香扔过来的皮包砸地偏过去。 皮包四角坚硬,元丁香力道可不小,疼得他头皮发麻。 “阿姨……” “啪——” 话还没说完,迎面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得他往旁边跌去。 元丁香胸口剧烈起伏,撸起袖子朝他走去:“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 元妈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第63章 在机场vip通道外时,李景一直在劝虞新故。 必须要冷静,孙家和虞家利益牵扯太多,私下干什么都好说,绝对不能闹到明面上。 “当初孙家帮过中连,如果起冲突,老爷子保不保你都难说。” 虞新故眼睛盯着提示牌,说知道了。 可当戴着墨镜着装和男模一般的孙烨磊不紧不慢出现在视线时,李景手下的胳膊忽地挣脱出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孙泽磊脸上朝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接着是第三拳,第四拳…… 跆拳道是李景陪虞新故从小学时开始练的,虞新故没多久就拿到的黑带。 李景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周边围观的人群,眼睛一样的闪光灯。 他心想,全完了。 在媒体言论的控制上,孙家比虞家要专业。 虽说受害者是孙烨磊,可毕竟事情并不光彩。 当天所有消息都被封锁,但机场动静很大,总有漏网之鱼,没过多久,就有媒体报道两家当众斗殴。 内容夺人眼球,说虞大小姐流产疑似人为,豪门恩怨为哪般? 配图封面正巧是虞新故抬手打人的一瞬,跟头发狂的雄狮似的,很是暴戾残忍。 有人捕风捉影分析虞新故有暴力倾向,甚至连耳朵外翻的形状都被纳入特征之一。 紧紧三天,中连的股票大跌一番,高层会议开了不下十次。 李景和虞新故来来到虞道成面前时,虞道成刚写完个“和”字,笔力虬劲。 老爷子眼都没抬:“开发布会,当众给孙家道歉。” “不可能,”虞新故想都没想,腰板挺得笔直,“孙烨磊在我姐孕期出轨,把我姐推下台阶的人是他的情妇。” 虞道成啪地一声扔了笔,玉制的笔杆在虞新故脚下碎成两截。 “中连一天亏损两个亿!你姐是我的亲孙女,那孩子是我的重孙,我难道都不心疼?”他捂着自己心口,粗喘了几声,“你把孙烨磊的鼻梁打断时,想没想过孙家现在买通稿,说你姐的孩子是卫黎的?” 豪门秘辛从来都是大家喜闻乐道的东西,经过一番发酵,真心变成罔顾人伦。 虞新故不敢想虞秋听到卫黎的名字以这种方式出现时,会有什么反应。 晚上,虞新故去了医院。 虞秋已经醒了,脸上是种病态的苍白,在护工的看护下吃些点心和清粥。 虞新故和她讲对不起,她让护工离开了,整理了下后背的靠枕,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相比第一次失去孩子时,她望着虞新故的神情称得上平静:“道什么歉,他本来就该打。”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我对不起孩子。” 歉意接近于忏悔,虞新故从姐姐眼里看到了不太明显的泪光。 “本来也没有想……”虞秋没说下去,别过脸去,深吸了口气才说,“别的事可以听爷爷的,但如果朝孙家低头,这孩子就白牺牲了。” 起初,虞新故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舆论发酵到第五天时,他和李景刚从李瀚海的庄园里出来,专门弄了个货车装李家的瓜果蔬菜。 李瀚海提醒他:“这次你要听你爷爷的。昨天高层会议后,陈董他们找过我,讨论了研发中心ceo人选的问题。” 研发中心计划在明年进行上市辅导,掌舵人的选择关乎重大。 话都还没说完,苏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苏冉恳求他:“宝宝,你不道歉,妈妈也不想你跟他道歉,你听话,先收拾好,我让王叔去接你,你爷爷有事要和你讲。” 原以为只是团圆宴,没想到是跟叶家一起团圆。 除了叶思语,到场的还有她的父母和祖父叶天祥,虞家也是除了虞秋外都到齐。 叶天祥和虞道成在过去一起从过军,后来一个从政,一个从商,关系密切不说,此次亲自前来,多有诚意不言而喻。 “于公,发生的事我也看了,虞家的情况不乐观,我跟道成几十年的兄弟,自然是要帮衬。于私,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她喜欢什么,我就是豁出老脸,也得给她拿到不是?” 话说到这份上,虞新故再不明白,就显得不懂事。 接了一杯酒,叶天祥又继续问:“前些日子拆迁的问题是不是还没解决?” “补上了四分之三。” “现金流断了就不是小事了,”叶天祥慈爱道,“事要是能成,中连的股份我全部转给新故,能帮上你们不小的忙吧?” 可虞新故没碰叶天祥的杯子,被问到有没有心上人时,毫不迟疑地坦白:“多谢垂爱,不过我已经有爱人了。” 叶天祥笑容不变,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苏冉急着解释:“小孩子过家家,不作数的。” 叶天祥放下了杯子,打量着虞新故,只说:“作不作数,要看新故怎么想。” 第94章 一顿饭吃下来,虞道成脸黑得和锅底一样,和叶天祥走在前面。 苏冉在后面拉着叶思语母亲,说小孩子不知好歹,大学恋爱分分合合。 “那就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我们可不会同意的。” 虞新故和叶思语则走在最后。 “还是以前那位?”叶思语问他,见他点头,便感叹,“你就不能撒撒谎吗?你撒个谎,我就帮你好不好?” 虞新故往后捕捉痕迹地和她拉开距离:“我现在撒谎,以后你会后悔,股份和感情不是等价交换的。” 对虞新故而言,郁元抱着他时的温度、亲吻,讲“回我家”时发红的脸,比所有都珍贵。 虞新故说:“我不能骗你。” 叶思语摆弄了下自己的包,小马挂饰显得有点暗淡了:“爷爷他们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出没多远,虞新故就被一个女人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 那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惊动了两家的保镖,巴掌的脆响吓得苏冉“啊”得叫了声。 “你这女人疯了?哪里冒出来的?保安呢?” 虞怀仁把苏冉护在身后,示意保镖上前,却被虞新故制止了。 “别动她!” 另一边,郁元和元斯年闻声赶来。 元丁香瞪着虞新故,朝身后的郁元状告道:“你看看你找了个什么东西?” 眼前,虞新故脸上挂彩,手臂被叶思语亲密地挽着,一行人打扮精致,花团锦簇,和郁元仿佛两个世界。 瞒着他的到底是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郁元就是傻子。 他视线经过他们挽着的手臂,到叶思语颈间的项链,再到许久不见的虞新故。 虞新故当即将手臂抽了出去,朝他走过去:“元元,你听我说……” 郁元别过脸,拉着元丁香:“我们,我们回去吧。” “说什么?”元丁香痛斥道,“说你装同性恋欺骗我儿子感情?还是说你一个同性恋要祸害人家姑娘?” 身后元斯年拖了下眼镜,象征性地劝道:“姑姑,好多人在。” “在就在了,敢做不敢当?”元丁香朝刚刚的妇人,“狗眼看人低。” 她搂着郁元,像小时候郁元因为口吃被别人欺负时,她教训小孩子,带他回家一样:“跟妈回家。” 隔着人群,郁元还看向虞新故,像看到剥去漂亮糖纸后丑陋的糖块,没有厌恶或者狠,只有失望和委屈。 明明他也努力踏出了很多步,回头一看竟然还在原地,人家根本没给他通行证。 郁元回过头,和元丁香离开了,不管身后虞新故怎么叫他都没回头。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叶天祥恼怒地和虞道成质问,“老虞,这么大的事,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 性向这事放平时不稀奇,可如今两家人坐一起本质是谈婚论嫁,虞新故有爱人,还是个男的,无疑是个惊天秘密,一下子炸开了平静的表象。 在场的人不止叶虞两家,等不到明天,虞新故性向的事就会登上头条新闻,虞家面临什么不言而喻。 “闹够了吗?还嫌不够丢人?!”虞道成朝虞新故呵斥,抬起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手臂上,虞新故痛呼一声。 叶思宇捂住嘴巴,苏冉当时眼眶就红了。 “新故!你听话!” 虞新故没说话,西装下浮现绷紧的肌肉轮廓,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身后保镖,朝门口冲了出去。 身后,虞道成骤然提高的音量响彻整个大厅:“你今天敢出这道门,就别想再回虞家!我没有你这样这样自私妄为的孙子,中连也不需要一个毫不为它考虑的掌舵人!” 虞新故脚步停下了。 虞道成甚至不用往前走一步,他自认为足够了解虞新故。 家人、事业、自有记忆开始就自觉肩负的使命,虞道成不信虞新故能放下任何一样。 和市值千亿的财团相比,郁元好比大象脚下的蚂蚁。 年轻时总会犯错,只要虞新故稍微低头,虞道成当然可以原谅他。 可虞新故连头都没回,迈开脚步,决绝地大步离开了。 金风园。 地上放着两个搬家用的编织袋,其中一个勾住了起翘的地皮,小宝用爪子捯饬,又钻进袋子里。 郁元喊它,小宝一瘸一拐地朝他跑来。 宝的腿受伤时,宝还是某个人。 拼命护在自己前面,委屈地说怕变不回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承诺不会订婚的人。 就算道路很窄,悬崖上的索道岌岌可危,只要知道虞新故也走过了,在前面了,他愿意相信,然后不顾一切地走过去。 但所有的理智在虞新故和别人成双入对出现的瞬间全都不复存在了。 元丁香从他手里把剃须刀拿走,取下衣架上虞新故的大衣。 “不舒服就回房间休息,屋子我来收拾。” 她弯腰利落地将虞新故留在家里的东西都扔进编织袋内。 郁元回来的路上就没说话,一直偏过头,到家里,元丁香看他眼睛都是肿的。 “这么大人了,别动不动就哭鼻子,早点看清人不是好事吗?” 郁元没敢看妈妈,站起来哽咽着说:“我没,没事。” 接着去装虞新故落在家里的东西。 “明天一早都给他扔了。”元丁香拿出小时候收玉米的干劲儿,“装模做样的,你看看今天他们那群人,就算你们真能成,以后日子也不会好过。” 她整整袋子,往后捋头发:“多亏你表哥今天带咱们去那,不然你哪能发现得了?” 郁元手里的被子忽然散了:“他,他是什么时候和您说要去那的?” 元丁香说从见了虞新故后,他一直有提,就是没定地点。 “周五当天到了地方我才知道是悦熙。” “这、这么突然……” 他叠好虞新故带过来的蚕丝被,刚要放进编织袋,一边手机就响了。 “不许接。”元丁香说,“接了我给你扔出去。” 郁元按了挂断。 没过几分钟,门就被敲响了,虞新故喊元元,让他开门。 “我不订婚,元元,你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说个屁!”隔着门元丁香吼道,“大半夜的再扰民,我们就报警!” 外面没动静了。 元丁香哼一声,拉着眼巴巴看着门的儿子:“别看了,过会儿就走了,回你房间去。” 郁元嗯了声,转身往房间走,又让元丁香叫住:“把那被子扔了。” 凌晨四点半时,金风园楼道外面的灯熄灭了,静谧的黑暗将整个小区团团包围。 房间门留了道缝隙,郁元掀开被子,谨慎地伸着脖子,听到母亲均匀的呼吸声。 他小心翼翼起来,脚下踩到软软一团,小宝委屈地哼哼。 “嘘!” 郁元摸了好几下狗头,蹑手蹑脚走下沙发,踱步到门边,很轻地按下了门把手。 黑暗中隐约看到更深的轮廓,郁元心脏跳得有些快,稍微关上些门,按下了感应灯。 因为太高,虞新故的身体只能蜷缩在墙角,还穿晚上的外套,领带是郁元以前送他的,棋盘格纹。 不太舒服地皱着眉,侧脸上还有他妈打的巴掌印。 这么大只,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可怜。 冬天的空气是冷的,但灯光是暖橙色,像有温度。 “虞新故,”郁元拍拍他的手臂,“醒醒。” 他眉头忽然皱紧了,下意识用手护住了手臂,接着缓缓睁开眼睛,仰头对上郁元的视线。 “元元……” 他嗓子还很哑,努力睁开眼,下意识去拉郁元的手。 “你听我说……” “你回、回去吧。”郁元抽出手,“以后别来了。” “你不让我来,为什么还要开门?”虞新故不放人。 “你在这、这里出事,你家人会,找我麻烦。东、东西明天,你找人来楼下拿,不然我们都会扔掉。” 他打开门,就要进去,忽然被一阵力气拉下去,结结实实和虞新故跌到一起,门也顺势关上了。 “你,你放开!” 虞新故把人牢牢按着,倔得很:“不放,放开你就跑了,我费多大劲才追回来?” 又是车祸,又是挨打,该受的罪都让郁元知道了。 他眼眶登时就热了,泄愤似的往虞新故脸上给了一巴掌,也没用力:“你受罪了,所以我就该、该背你骗?你和、和叶思语约会时候,想过我吗?我没钱,所以很便宜吗?就该这么好哄?一次次原谅你吗?” 郁元哭了起来:“你家人以前还,还诬陷我偷东西,说我做的蛋糕脏,我妈逼我分手,元斯年说我跟、跟你的狗一样,我都没有想跟你分开,可你为、为什么总是骗我?” 眼泪把虞新故的衬衫打湿了,烫得胸口都疼。 第95章 郁元从来都不愿意跟他说,是怕他尴尬,所有的烦恼自己吸收就好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委屈跟气球似的,最后受不了,炸了一地。 “你记得上次在超市吗?我们碰到我姐夫的秘书。”虞新故吻他的耳朵,侧脸,安慰似的顺他的背,把人抱在怀里,“其实不是秘书,是他情人。” 郁元愣住了,抬头诧异地看他。 “她到我姐家里,把我姐从二楼退下去,流产了,我没忍住,就去机场堵人,揍了一顿。” 郁元想起虞新故不太自然的说话声,自己买的药膏还在屋子里。 “我不想让你看新闻,是因为报道太可怕了,我觉得丢人,怕你多想,”虞新故吻他的脸,眼泪融化在唇舌间,有一点咸的,“本来想今天就去找你,我带了好多无花果,给你录视频用。可是中午被我妈叫走了,没和我说叶思语在场。” 郁元愣住了,汹涌的褶皱被抚平,倘若虞新故要和叶家结亲,就没必要费劲力气同自己纠缠。 所以虞新故没有说谎。 “你姐姐她、她还好吗?” “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你呢?”郁元摸他的嘴角,“哪里受伤了?” 虞新故捉住他的手,凑上去:“舌头,帮我看看。” 元丁香梦见三人开车过索道摔下去了,猛地一下惊醒,一看刚刚五点。 刚翻个身,又翻了过来,从门缝里看到泄进来的些微光亮。 打开门,外面居然没人。 元丁香当即就慌了。 郁元对那小子多上心她知道,要是伤心过度,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她一下子清醒了,过着外套穿着拖鞋就要出去找人,谁知门一打开,儿子正在门口跟负心汉亲得难舍难分呢。 她惊叫一声,俩人吓得赶紧分开了,站着隔了八丈远。 元丁香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把儿子一把拽进了屋,砰一声关门上锁。 “不争气的东西!再敢见他腿我给你打断。” “妈,妈,这是误,误会!”郁元恳求,“他在外面等,等一晚上了。” “让他等,等腻了就走了,”元丁香把他推进屋子,“你今天哪儿也别去。” 睡是睡不着了,她拿着水杯喝水降火,吞了两粒药,拿来手机,躺在沙发上跟守门员似的刷短视频。 刷到第三个,忽然皱起眉头,接着坐了起来。 外放的声音很大,连郁元都听到了。 “中连集团宣布免除旗下公司虞新故的一切职位,虞道成表示,虞新故个人和虞家已经中连集团并无任何关系。” -------------------- 虞总真没钱了 第64章 六点整,虞新故面前的门被打开。 元丁香把小宝和牵引绳都给了他:“没事干去把狗溜了,别在我家门口杵着。” 这领虞新故大喜过望,十分积极地接过绳子,临走时想往屋里看,门却砰地一声关上了。 把人赶走,元丁香才将郁元叫了出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郁元如实和她说了,她却狐疑道:“别是按照电视演出来的吧?” 不是不知道中连对虞新故意味着什么,事情一出,郁元立刻给李景打过去电话,得到的答复和通告上如出一辙。 虞新故毋庸置疑地成为虞家的弃子,而自己和元丁香的误会是直接导火索。 郁元穿上外套就要出门去找人,让元丁香给拦住了。 “你给我回来,这事情都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万一他是装可怜骗你的呢?” 话还没说完,就响起敲门声。 虞新故牵着宝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早点,跟往常回家时并无区别。 “你,你先回去,”郁元把宝接过来,一脸焦急地把虞新故往外推,“去,去和你爷爷道歉。” 虞新故并不以为意,把豆浆放好,是郁元爱吃的那家,小笼包摆在写着“大吉大利”的橙色餐盘里。 “我没做错什么。”虞新故脱了外套,挂在原先的衣架上,“再说当初的事,他们也没有和你道歉。” 郁元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对当初被诬陷偷盗耿耿于怀,可现在根本不是算账的时候:“那,那中连怎么办?你,你别犯傻!” 虞新故没应话,看茶几旁的编制袋,问他:“还要扔吗?” 郁元脑子嗡嗡响,给他气得说不出话,拿着手机给李景拨电话,说让他把人接走。 李景直接说了,现在虞新故连虞家的大门都进不去,指纹和人脸都给抹了。 还好心问郁元工作是不是和中间旗下的公司挂钩,万事加小心。 虞家和中连意味着什么,虞新故感知到的分量或许并不如郁元明显。 这样随意地放弃普通人一辈子都积累不到的财富、地位,足够让郁元为他心疼惋惜得不行。 郁元一气之下饭也没吃,关门进屋了。 没过多久,元丁香也进来。 “让他长长教训也好。”元丁香转身和他讲,“有钱没钱的,都不是你的。” “妈!”郁元站起来,“他本来可以好好过他的日子,好好继承他的公司,现在外面说他是骗婚的同性恋,连家都回不去了,不是因为我,不会变成这样!” 他鲜少这样急切地对母亲说话,元丁香一时有些怔愣,脑子里回想过污言秽语的报道,心虚地念叨:“说两句就急了……” 于是没再赶人走,中午虞新故说要带他们出去吃,两人好说歹说才叫郁元一起。 开着保时捷停在聚萃楼门口,掏出卡给前台,却被告知卡已经被冻结了,刷不了。 换了一张,还是这样。 一下午跑了几家银行,结果还是一样,甚至信托金也取不出来。 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郁元催着虞新故让人回去服软道歉,虞新故还是不肯动。 “回去也没用,”他从沙发上起来,伸了个拦腰,又蹲到编织袋旁边,姿态轻松地抬头,碰他的手背,“除了你这,我没地方去了。” 连枫庭湾都进不去了。 当晚,郁元任由他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原处,还主动打扫了房间,洗了衣服,不过黑白混洗,喜提元丁香一顿教育。 连切菜、拖地这样简单的活,虞新故干起来也颇有些吃力,不知道土豆片要切多厚,怎么把拖把甩干。 元丁香看他干活的想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含着金珠长大的小少爷一个,如今只能缩在客厅的沙发里,睡觉也不安稳,连嘴角的伤还没好全。 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在饭店里,巴掌打到虞新故脸上时,他身边母亲气急的样子,和被割了心头肉似的。 倘若今天出事的是郁元呢? 身无分文,寄宿在别人家,平白无故挨巴掌,在楼道里睡了一晚上,就为了追求不切实际的爱情。 当初他们的事被家里知道,郁元挨打也不肯退缩,离家出走整整一年。 元丁香把药膏放在茶几上,把杯子替他往上掖了掖,转身离开了。 “什么是信托金?” 临睡前,她问郁元。 郁元和她解释,是给了重要的亲人的,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取不了的钱。 元丁香“哦”了一声,点点头,过了好久才说:“那妈给你存一笔信托。” “咱们,没资格啊。”郁元哭笑不得,叫她早些休息。 但元丁香没走,靠在床上,极其少见地和他讲过去跟郁松柏的事。 “你爸是村里第一个高材生,当初他们都看不上我,我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离家出走去他家里了。 “后来日子也很难过,你都上初中了,我们的债还没还完。”她说,“日子长了会消耗人的。” 灯光下宝贝的脸还很稚嫩,无知无觉,努力思考着没见过的难题。 元丁香想亲或者抱抱宝贝,但表达爱意对她来说从来都很奢侈。 “他一直这样,你们怎么过?” 郁元说:“可你当、当初,也没有离开我爸。” 他的世界里很少有“不要”或者“我要”,总围绕着“如果”和“但是”,不够干脆、优柔寡断。 可现在郁元很果断、决绝地和母亲说:“我不会赶他走。” 那晚上元丁香没睡着,半夜起来,听外面有动静便开了门。 厨房的灯亮着,郁元轻手轻脚地架上手机,对着琉璃塔跟,手底下是瓜果,蛋糕。 过了没多久,客厅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虞新故拿着东西走过去,棉拖放在郁元的脚下,把外套披在他身上。 然后关上窗户和门,两人简单地接吻,郁元手上的东西被他接过来,说我来吧。 于是连米饭要加多少水都不知道的人开始熟练地打发鸡蛋,调节烤箱,找到各种调料. 几平米的厨房,堪堪装下两人,元丁香从厨房的玻璃门看,仿佛看到郁元小时候很喜欢的一款名叫“温馨小屋”的积木模型。 第96章 木质书架,米色的地板,布艺沙发和小餐桌。 那时郁元说话很流利,很懂事地没有要,只是趴在橱窗外,和她说长大后想住在这样的家。 次日上午,郁元和虞新故牵着宝进门,元丁香已经穿戴整齐,沙发上放着她来时带的布袋子。 “你爸在家没人照顾,这住着也挤。” 她这样说完,喊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过来,坐下吃早饭。 熬好的小米粥,里面加了红枣,热乎乎的,驱散带进来的寒气。 热气蒸腾得郁元眼睛有点红,低头喝粥,吃包子。 吸鼻子的声音挺明显,虞新故转头看他,把柔肤巾从下面塞到他手里。 放下勺子,正对着元丁香,微微弯下身,郑重地和她讲:“您放心。” 临别时,两人把元丁香送上车时,她拉着郁元过去,说行了,多大人了还哭。 郁元忍不住,本来该高兴的,现在只能和她讲:“对不起。” 可元丁香不要他说,因为从被自己扶着迈出的第一个脚步起,弯弯折折走过的路,对的或者错的,元丁香都希望终点是宝贝真实的幸福。 “回去吧。” 她关上车门,手又从车窗中伸出来和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宝贝告别。 郁元手没放下,眼睛追着车。 “我妈好像哭了。” 郁元和元丁香对于表达爱都很吝啬,一个懦弱,一个太强势,索性为了避免纷争,什么都不讲不问。 他想起昨晚元丁香天真地说要给他存一笔信托时,颈间的珍珠项链,明明说了不喜欢、不好看、不适合。 郁元眼睛又开始酸胀:“我应该抱她一下的。” 虞新故低头看他,把他拉到怀里抱住,郁元靠在他肩上,眼泪才顺畅地落下,分担亏欠和遗憾:“还有好多机会。” 养活一个成年男人的难度,远没有郁元想象中大。 首先虞新故比上学时进步很多,不需要四菜一汤营养均衡,其次他甚至可以自己做简单但并不好吃的餐食。 好在车没有被强制弄走,他还充当了司机的角色。 开车去商超买进口蔬果两次后,他开始步行去家门口的菜市,购入郁元指定的材料。 回去吃完晚饭,两人便开始研究蛋糕视频的制作, 选题没有变化,复刻无花果蛋糕难度不小,好在有过成功经验,剩下的便是视频角度和拍摄。 起先郁元担心虞新故会无聊,毕竟没有工作忽然闲下来的日子自己经历过。 “不会,”虞新故把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我又不是没等过你回家。” 他说话时呼吸经过郁元的脸,后背严严实实把人罩住,总让郁元想起某种大型犬类。 所以郁元合理怀疑,奇幻经历的后遗症还在虞新故的身上留存。 又不自觉地想,当时两人都在不同的困境中。 郁元救了还是小狗的虞新故,所以小狗丢掉他的安眠药,和他拍短视频,把他从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拽走。 或许更早之前,互相依靠的日子就已经开始了。 郁元摊开虞新故的手掌,将手指插进他指间,软地交叠在一起。 虞新故左手舒服地让郁元占据,右手操作鼠标,点开视频。 “不是什么事都没做,”他说,“我把视频剪好了。” 对他来说,学习无疑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之一,一周不到,剪出的视频连恬雅姐都赞不绝口,当场定稿。 于是唯一的难点变成了配音。 视频时长大约在15分钟,团队的人不建议全用ai配,虞新故提议郁元写稿,自己来当画外音。 郁元想了想,虞新故声音和暖色调的蛋糕视频不太适配,好比在芝士中混入薄荷水。 于是他思索良久,做下决定:“我、我自己来。” 接下来的一周,尘封好久的一千零一夜故事集被重新打开,给虞新故读故事又成为郁元的每日任务。 反复朗读、纠错,从一开始读完整的句子都困难,到可以给虞新故复述出故事梗概,虽然说得有点慢,但至少能不再结巴。 真正开始配音的那天晚上,郁元捧着自己写好的满满三页笔记,包括如何打招呼,食材介绍,画着三角的地方,是他和虞新故尝试多次后,共同确认的重音点。 虞新故将手掌贴近他的后背,轻轻按压:“放松些。” 郁元深呼吸,和他点点头,按下了录音键。 “hello,这里是小宝甜品屋,欢迎大家来到,我的频道——” 实际上,对于向来不擅长和人交往,甚至并不受欢迎的人来说,在公共平台上发布内容,是难之又难的事。 郁元当然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 他发布完视频,便要求虞新故和自己一样把app卸载。 直到又过了一周,贝琳激动地找到了郁元办公室,告诉他:“元元!你的视频刚刚上了热搜!” 周边响起惊呼声、庆祝声,不绝于耳。 郁元短暂地怔住了。 怎么会呢?才第一次剪辑视频,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很利落,怎么会得到好多人的喜欢呢? 他从来觉得自己很差劲,从高考考场出来,从面试的公司出来,从中连出来,从警察局出来。 可评论里都在夸他,称他是宝藏博主,以前的狗狗甜品也做的超好,有人说你终于回来了,等了好久。 粉丝量和点击率水涨船高。 很奇怪,明明是文字,但郁元好像能听到声音,并不让他讨厌或者想逃,反而觉得轻飘飘。 怪症连回到家都没有得到缓解。 周天没出门,两人一狗照常要很晚才起。 郁元做梦被太阳烤着,台下有很多人,都在叫他的名字。 醒来才发现让某人严严实实压着,一条手臂横穿胸前,他一动,发觉某个地方不对,脸通红。 他拍虞新故的手臂,叫他:“虞新故!你,先出去。” 不知到底有没有清醒,虞新故只哼了两声,手往下,放在郁元的肚子上,不怀好意地说:“鼓起来了。会不会怀宝宝?” 郁元裹着被子不说话。虞新故当他害羞呢,凑过去讨好地亲人,才发现他根本没在听,专心致志看视频下的评论。 “你是不是有,暗箱操作?” “没有!”虞新故举起双手,“我对天发誓。” 除了打赏外,他什么都没做。 “我还没见过这么多金币,”郁元说话声音还有点哑,身体也没太舒服,没发现虞新故不太自然地下床去给他倒水,他双手捧着喝完,感叹,“好不真实。” 下午,他们带着小宝去喵汪,店里不知为何只有丁文心在。 “雅雅最近加班很多,她们公司管理层大换血。” 见虞新故还在,她并没说太多。 给小宝打完疫苗,丁文心让助手给其他宠物洗澡,又过了五分钟,忽然颇为慌张地跑出来:“郁元,你快看,这是不是你的视频?” 屏幕上的标题非常醒目,热门蛋糕复刻疑似抄袭。 -------------------- 快完结啦 第65章 周日晚,灵境紧急组织内部会议。 原贴从发布到被热议前后不超过三个小时,评论仅有200条,却空降到热榜。 指控的内容集中在制作创意,剪辑节奏,发布时间。 该博主确实在郁元之前发布视频,主题也是无花果与香柠檬蛋糕复刻,总体方案能看出和郁元的基本一致。 虞新故和郁元同时看到视频,播放到第十秒时,他便敏锐地问:“这人cindy?” 连郁元都愣了下,博主分明都没露脸,穿得严严实实。 “你怎么认出的?” “他喉结有颗痣,”虞新故语气颇为不屑,“是受伤导致的。” 学习能力强,不代表侦查能力也强,比起虞新故的记忆力,郁元更好奇虞新故到底背着他查过什么。 但虞新故很快就不说话了。 恬雅姐跟小组的几个人认同该博主就是cindy的看法。 “当初他和灵境闹得不愉快,接手的最后一个项目就是蛋糕教学视频。” 贝琳气得喷麦:“我去找律师,我们告他!” 恬雅说:“闹到法庭上影响不好。” 想是cindy的公司有意捧他,加上有粉丝基础,不管是要蹭热度还是真觉得自己被抄袭,这一次都稳赚不赔。 媒体竟也纷纷倒戈,甚至要揭露自媒体乱象,更有甚者声称认识剽窃者,大有要人肉一番的架势。 虞新故一直没说话,手指在滑轮上滚动,嘴角愈发下沉。 没过多久,他忽然起身要朝卧室走,郁元下意识伸手把他拉住。 “不用。”他仰头望着虞新故,眸子黑得发亮,一张柔软的脸轮廓变得清晰,“视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所有的原视频,郁元都保存完好,和团队讨论过后,很快提供了时间截图,创意备份截图等等。 第97章 恬雅找人把郁元的声明发出来,但质疑的声音还是很多,毕竟日期可以改,图可以p,什么都可以伪造。 郁元蜷缩在沙发和茶几的角落,下巴放在膝盖上,用这种包裹自己的姿势,盯着冰冷的屏幕看了很久屏幕。 文字的温度变得刺骨,前几天还飘飘然的感觉消失不见,像被一拳打回现实,要挣扎着才能从冷硬的地上爬起来,再出发。 虞新故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拉着人去卧室,塞进被窝里。 “睡觉,什么都别看。” 他把郁元毛茸茸的头按到自己怀里,盘算着能去解决这事的人脉。 只要操控舆论,没有什么不能解决,这是虞道成教会他的。 沉默总让郁元有点害怕,以前在枫庭湾时,虞新故一沉默,带来的大多是不好的回忆。 他很快说:“不是不需要你。” 他和虞新故分开一点,借着微弱的光,虞新故看清他垂下的长而密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视频很像我的孩子,”为此消耗的是好多食材、无花果、奶油,很多个夜晚,郁元累计的心血,“本来我,没指望可以走红。” 是郁元唯一拿得出手,可以傍身的东西,像耀眼的珠宝一样挂在身上,不容任何人污蔑的和觊觎。 郁元要的从来都不多,已经得到了虞新故,剩下的是从来没有失去的热爱,他要好好保护。 他语气很轻松,没有着急:“如果我的孩子被欺负,我却要等着别人救我,不就是很废物了吗?所以这件事,拜托让我自己解决吧。” 周一一早,郁元给恬雅姐带来解决方案。 “我要直播做蛋糕。” 原因很简单,cindy的所有视频郁元都看过,并承担过包括剪辑、策划和出境等一系列工作。 他起身指着屏幕上几个圈出来的点:“这里不是他本人,他的手指内侧,有个小纹身。” 视频里只有极少数的镜头会露出双手,但并没有纹身。 同事闻言盛赞:“我跟他共事两年都没发现,你有这资质怎么不去当侦探?” 郁元尴尬一笑。 “你到底怎么发现的?” 郁元把新买回来的折叠餐桌放好,一边问旁边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的人:“虞侦探,请你发言。” 先前的资料里连cindy纹身的来源都写清楚了,虞新故没说,开始组装支架:“露营时见过他。这东西到底怎么装?” 郁元一看,一个简单的手机支架竟然差点废在虞新故手上,赶紧拿过来。 虞新故不需要动手的任何事情上都表现得非常优秀,但动手能力和初中生不相上下。 为了不让虞新故继续捣乱,郁元打发他去屋子里和小宝玩。 没过多久,就听到虞新故叫他。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屋,虞新故脸色阴沉地看着手机,跟要吃人似的,小宝叼着球无措地坐着,连尾巴都耷拉下来。 “怎么了?” 郁元拿过手机一看,一组明显是暗中拍摄的隐蔽照片赫然被发布出来。 虞新故的全是背影,而自己的正面却有大半都露了出来,姿势一看就是在接吻。 郁元脑袋像被人来了一拳,愣了好久,虞新故一摸他手心,冰凉冰凉的。 次日虞新故往何承基那跑了一趟,当时贝琳也在。 她没给虞新故好脸色,指着人骂:“你到底还要给郁元带来多少麻烦?晦气!” 何承基拉着人让她冷静,虞新故一怔:“你们怎么在一块?” 贝琳拿起他办公桌上自己的背包,眼不见为净似的走了。 虞新故这才看到办公桌上的合照,一言难尽地望着何承基。 “已经立案诉讼了,不过我是托的人,以灵境的名义,你知道的,咱们的关系摆在这,我不好直接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往下压热度。” 虞新故当然明白:“需要多少钱?” “不是钱不钱的事,”何承基说,“通稿传得太快,连证件照都被扒出来了,光凭一个视频博主,能有这么大本事吗?” 虞新故在楼下徘徊。 被人把隐私照放在往上的羞耻感对常人来说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家这位,是个连在外面拉手都要犹豫很久的。 也很少见郁元拍照,手机里总是猫猫狗狗。 上次自己手机壁纸被他发现,郁元都求他换了。 “我要是好看一点,不这么土就好了。” 昨天郁元嘴上说着没事,手机支架也安错了,糖浆也没做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虞新故用下巴贴他额头,都是冷汗。 他给郁元带来很多流言蜚语,现在又无能为力,看他自己顶着,又心疼又生气,气cindy,也气自己现在废物。 他都想把cindy那货揪出来教训一顿了,正要给李川川打电话,郁元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怎么还不上来?要不要给你送张床去楼下?” 抬头一看,楼上窗边露出个圆咕隆咚的脑袋,把虞新故吓一跳,一边往楼上跑,一边说:“你别站窗户边上!” 昨天买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拍摄仪器。 奶油色的揉面垫,各种处理后的食材,还有料理机一应俱全。 “别站着了,”郁元回头朝他冲他笑笑,“快去收拾下,等会儿我要直播。” 虞新故愣住:“今天?” “对,”郁元调整了下摄像头的位置,确保不会拍到身后室内的景象,“想了下,逃避也不是办法。” 从小到大,遇到问题都是当鸵鸟,以前有父母,后来有元斯年,再后来有虞新故。 所以被人指着鼻子骂废物,骗钱,到现在cindy欺负到他头上。 他从来都不甘心。 “但是这次你要和我一起,不用露脸。”郁元用肩膀碰了下他。 虞新故用纸巾擦手:“为什么?” “你都出柜了,我就一起呗。”郁元弯起的眼睛里带着很少见的狡黠,“我们做蛋糕而已,又没犯法。” 那场直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首先正面硬刚,直播间甚至有郁元的粉丝让cindy上线直接pk,或者有本事也开直播。 郁元挤奶油的手很稳,专心致志地抹平:“我想我没有任何对不起这位同事的地方,菜就多练,一边找人替自己出镜,一边给对手泼脏水,不太好吧?” 这话一出,直播间直接炸锅,又恰好有人将cindy本人出镜的告状视频找出来逐帧对比发现破绽,因此直播间热度大涨。 其次是公开出柜。 两人都只戴了口罩,露了半张脸,刚出镜时都紧张得不行,郁元说:“这是我,男朋友。” 虞新故手一抖,打碎了一个鸡蛋。 郁元低着头,稍微瞥了眼屏幕,和虞新故说:“先去洗,洗手。” 毕竟直播间很多的言论,郁元早就耳熟能详。 可虞新故没有。 郁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直视着摄像头。 “我们上学时就在一起了,感情很稳定,没有他鼓励我,可能我不会继续做甜品视频。”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结巴,话是说给直播间的,也是说给王森、元斯年和每一个曾经看不起他的人。 “我没有乱搞,没有骗婚,没有抄袭,从宠物零食到现在的蛋糕复刻,都是自己亲手制作,不存在任何抄袭行为,并且不觉得性向能决定我的人品,技能,或、或者任何东西。” 等虞新故去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听到郁元说:“我当然很爱他。” 因为戴着口罩,还有些瓮声瓮气的,见到虞新故,耳朵顿时红了。 虞新故没忍住,直接凑过去和他接了个口罩吻:“我也是。” 直播间直接炸了,祝99和各种爱心淹没了所有不好的评论。 那场直播以超高的热度结束,郁元再次来到灵境时,恬雅姐春风满面,脸上带着姨母笑,贝琳一副大白菜被猪拱了的可惜表情。 “你太冲动了!” “果然让我嗑到真的了!” 两人同时开口,贝琳扶额:“还好这次直播效果好,不然老娘真要把cindy和虞新故一起宰了。” 恬雅:“小姑娘动不动打打杀杀,你真该学学何律师。” 贝琳骂骂咧咧地去接凉水降火。 “诉讼函都发出去了,”恬雅姐拉着郁元坐下,“你真要感谢贝琳,现在cindy的公司大概正发愁怎么打赢名誉权和肖像权的官司。” 郁元很少见地没给cindy求情:“活该。” “这次粉丝量可是翻了好几倍,好几家广告商都找过来了,一会儿你看看邮箱,要不要合作。” 而在家的小娇夫虞新故则搂着小宝一起看视频回放。 无限反复品尝郁元说的那句“我爱你”,连李景的电话都没接到。 郁元正琢磨是接广还是继续用自己惯用的奶油时,冷不丁看到楼下停着的车,脚步一顿,随后赶紧跑上楼。 第98章 他家门隔音没多好,郁元刚掏出钥匙,里面声音就传了出来。 “这么多钱,去哪里找?” 门一打开,客厅里站着争执的两人默契地噤声了。 虞新故和李景诡异地对视一眼,随即便要把话题略过去:“怎么今天这么早,我还想去接你。”他又转向李景,“留下吃饭吗?” “不用……” “留在这吃吧,”郁元把菜往桌子上一放,和虞新故说,“你去,洗菜。” 水流哗啦啦冲洗着嫩绿的菜杆儿,虞新故竖起耳朵,还是听不到玻璃门外的说话声。 他抬抬脚,让小宝把屁股挪开:“去,听听你爸跟干爹说什么呢。” 狗专心看着流理台上的炸鸡,一动不动。 “傻狗。” 一顿饭吃完,虞新故下去送李景,问他:“说什么了?” 李景双手插兜:“也没什么,问你家里的态度。” 这倒是郁元的风格。 虞新故在和不在时,郁元对于食物和生活方式的处理都有很大不同,床品要柔肤的,食物要新鲜的,餐餐都要营养搭配。 他当然知道,郁元生怕他过得不好。 “我姐没事就好,剩下的你多帮我留意。” 李景拍拍他肩膀:“鱼快上钩了,你再忍忍。” “这可不是忍,这叫享受。” 虞新故从口袋里翻出个毛线口罩带上,显摆似的,一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满足,李景都想打他。 “你老婆可问那笔钱的事了,肯定是听见什么了。” 虞新故一下子站直了。 钱的数目当然不小,包含了虞秋的份,周转了数次,才能充当鱼饵的作用。 没这笔钱,孙烨磊就不可能总往澳门跑,更不可能把虞寄也带上。 虞寄自然是看准了商机,但赌场生意又不是正经买卖,自然需要更多的钱。 于是虞新故瞄准时机被家里提了出来,方便虞寄用中连的钱。 合法的不够,再去动非法的。 当然,这都是虞新故被赶出家门后,虞秋才和他讲的。 “你没告诉他吧?” “我又不傻,他知道了把你赶出去怎么办。” 李景一脸“你放心”。 虞新故这颗心刚要落地,就听李景说:“我跟他讲,“你做生意失败了,”他手指头这么凭空一捻,“赔了这个数。” 虞新故把李景揍了一顿,在楼下晃悠半天没想到怎么解释,索性编了逻辑并不太严密的谎言。 就说自己想出人头地,干过虞寄,也想能有钱给郁元开家蛋糕店,所以去做生意。 这样或许能博得郁元一点点同情, 编完以后,他上楼了。 客厅里没人,狗都不在,虞新故心提到嗓子眼:“元元?” 没人应答。 肯定是生气了,虞新故一拍脑袋,只恨刚才没把李景揍趴下。 心一横,往卧室走,郁元要是不原谅他,他就跪滑道歉。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郁元眼眶红红的,手里拿着个包,身后跟着小宝,失魂落魄走出来。 “元元,”虞新故把李景骂了八百遍,“对不起,我……” 刚要把准备好的说辞搬上来,就见郁元抹了抹脸,把包打开了。 他掏出钱包,钱包里的银行卡,现金,还有包里的手掌大小正方形首饰盒,虞新故眼熟,是先前用来放手表的。 郁元没见过很多钱,以前用存钱罐,直到大学才知道要放在银行卡,更不懂理财和保险,一个旧书包,里面是他的全部家当。 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虞新故手上,有一点留恋和心痛,但下定决心倾尽所有。 “一共有23万,戒指我不知道多少钱,剩下的,我们再赚。” -------------------- 元元:我的钱,我的钱,唉,还是要老公吧 第66章 虞新故把车停在居民楼下,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半人高的保鲜袋,对着单号逐一拨打电话。 “外卖到了,麻烦开下单元门。” 开门的女生看到人,眼睛一亮。 “你专门做这家外卖?”女生问,“以后买还是你送吗?” 虞新故将外卖袋递给对方:“只送这家。” 女生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吗帅哥?” 虞新故蛮大方地拿出手机,亮出二维码:“ok。” 女生美滋滋加上,才发现是企微,两秒后被拉到群里,机器人广告随之弹出。 此号不售后【叮叮叮——好消息,小宝家超多应季新品来袭啦……】 “麻烦给个好评。” “……” 虞新故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哼着小曲朝下一户走去。 开线上店铺是他和郁元共同和平讨论的结果,至今店铺群里总共有259位顾客,可谓生意兴隆。 虽说虞新故坚决不用郁元拿出积蓄接济,但郁元却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信。” 毕竟虞新故赋闲在家当米虫,和他讲自己去外面找工作都没有人要。 郁元深感责任重大,现在是两人一狗家庭中的顶梁支柱。 他绞尽脑汁,进退两难地憋出一句:“我接广告。” 虞新故拆开推广奶油的包装袋闻了闻,下一秒就扔到垃圾桶。 “要是想前功尽弃,那就接。” 每天精打细算的郁元气得要掐他脖子:“又不是你赚钱!” 虞新故嬉皮笑脸地喊疼,说他谋杀亲夫。 “我都没用力!”郁元拍开他手,往地上一坐,“直播、做视频都要买材料,吃饭也要花钱。” 念叨到最后也没把奶油拿出来。 他手插进头发里,苦闷思索,某人在他身边坐下,连洁癖都不犯了。 “有两个办法,”虞新故揽着人,手托着郁元的圆脸,低头跟他对视,“第一,现在就把我赶出去。” 郁元罕见地翻个了白眼。 “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虞新故满意地捏捏他柔软的脸,“那就剩下第二个办法,我们开店。” 郁元每周都要发固定的视频,或者直播,不开打赏,评论里确实有不少人问购买途径。 往常郁元会把直播做好的蛋糕拿到办公室分,可办公室里妹子偏多,大家吃了一段时间,纷纷说体重上涨,要缓一缓。 剩下的蛋糕郁元又舍不得扔掉。 于是虞新故萌生了让他开店的想法。 先前他就提过,店铺地址都拟定了几个,敲定合同,装修,都不是难事。 还要给郁元订做甜点师的服装,最好春夏秋冬都设计一套…… 他心里乐滋滋盘算,郁元一棒子把他打回现实:“我们不是没有钱吗?” 虞新故一愣,随即点头:“是,是。” 郁元捧着半个送不出去的蛋糕叹气,人蔫吧了,虞新故眼睛一转,和他说:“那做线上的吧。” 先前枫庭湾有花房,虞新故见过张姨和几个佣人把大批鲜切花拿到花房打理,他纳闷冬天哪有鲜花,张姨说是线上买,从云南空运过来。 这方法投资不大,还能避免浪费,最重要的,可以补贴家用。 两人一拍即合,从恬雅姐开始拓展客户,郁元做蛋糕,虞新故主动承担了外卖员的责任,并且非常乐在其中。 原本视频热度就很高,加上高颜值外卖员豪车送货的配置,店铺竟然办得风风火火。 如今运行已两月有余,转眼过完年,歇业了一周的店铺很快又运行起来。 黄金外卖员虞新故超圆满完成任务后,开着他的保时捷去接顶梁柱下班,再一起去甜品铺探店。 鉴于虞新故目前的情况需要勒紧裤腰带生活,每次探店,郁元只点一份甜品,两人用小勺挖着吃,两颗黑脑袋碰到一块。 按郁元的说法,只需要浅浅的品尝,味蕾被刺激时,以往的记忆会默契地浮现并拼接出新的画面,这就是灵感的来源。 虞新故不懂,吃了半天就觉得没吃饱,不得不承认常年炸厨房的自己和甜品天才之间略有差距。 “元元,如果以后攒够钱,我们就开个实体店吧,比这个要大好多,配一个大休息室给你。” 郁元很慢地环顾四周,眸子里的渴望很难压制住。 香浓的奶油味,很有光泽的橱柜,摆放在玻璃橱窗下的蛋糕美丽得像艺术品。 即使他说“还没想好”,虞新故也明白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郁元起身去橱窗那看,和小孩子被超市水产区的鱼吸引目光一样。 虞新故在把蛋糕托盘放一边,开始在手机上查好滋味的运营,忽然对面的手机响了两声。 是某二手交易软件的消息,没隐藏掉,问“衣服出掉了吗”。 虞新故后知后觉发现,家里衣服果然少了。 晚上郁元洗完澡出来,两人窝在沙发里。 虞新故给顶梁柱暖脚,一边问他:“怎么没穿之前的睡衣?” 第99章 郁元正专心刷着视频评论区,一条一条认真回复,随口道:“准备卖掉。” “哪有正经人收别人睡衣的!” “有人追求品牌,”郁元不以为然,“睡衣溢价很严重,够我们买两台全新烤箱。” 话虽如此,虞新故仍未放松警惕,关键不在于价格,而在于是谁要买。 郁元被缠得没办法,给他看了买家信息。 恰在这时,新闻媒体发来推送,郁元敏锐地捕捉到“中连”两字,赶紧把手机拿开了。 晚上虞新故闭上眼睛,尽量放轻呼吸,怀里的人动了动,轻轻叫他:“新故?” 虞新故没回答,接着视野中变得明亮少许。 片刻后,他稍微睁开眼睛,看到屏幕上蓝色加粗的头条标题,和郁元不自觉抿紧的唇角。 新闻对虞新故的影响远不如睡衣买家严重。 原因是虞新故今日给郁元的视频打赏时,忽然发现自己带着金色特效的名字上竟然压着另一个id。 这好比有人在他的山头称大王,简直无法忍耐。 更过分的是,此人id很是眼熟,虞新故在客厅里走了三圈没想起来,一不小心踢翻了小宝的食碗,打翻了它的南瓜挞。 小宝气急败坏地吼他两声,虞新故灵光乍现,火速拿起手机给郁元致电。 “我今天要晚一些,”郁元说,“不用来接了,正好有点事。” “什么事,还要元总亲自去。” “昨天的睡衣,买家要求当面交易。” 三十分钟后,虞新故打车来到二十公里以外的市中心。 要记住地址并不难,更何况眼前的住宅区虞新故很熟悉。 当初虞怀仁为他和虞秋挑房子时,也曾考虑过这里。 他提着份带订单条码的蛋糕外卖,跟在住户身后进去,凭着记忆找到楼栋和单元。 一梯一户的户型,虞新故出电梯后,寻到一处恰好能看到正门,又不至于被发现的角落,安静且耐心地开始等待。 又过了二十分钟,他的脚有点发麻了,刚打算站起来,身后的电梯门打开。 虞新故很轻地站起,探身,果然见到了郁元的身影。 他手里提着包装盒,上面印有品牌logo,和新品并无诧异。 门铃按下,开门的是个女佣,没有接郁元的东西,而是躬身让路:“请进。” 原本一头雾水的郁元,在见到真皮沙发上坐着的人时,僵在原地。 “怎么是你?” 元斯年和女佣打了招呼,对方就自觉出了门。 “是我,有什么问题?”他没看人,托了下眼镜,“坐。” 空气里弥漫着明显的酒味,郁元提着睡衣的手冒出冷汗。 整个平层都是黑灰色调的装潢,只开了吧台的灯,他看不清元斯年的神色。 一股潮湿的恶寒从脚下蔓延,郁元连东西都没放下,扭头就要走。 只是门把手都还没碰到,沙发上的人反应极快地扣住了他,抡到了吧台上。 郁元这才看清楚元斯年微红的脸,盯着他的眼睛让他想起伺机而动的蛇类动物。 “坐下。” 元斯年又说了一遍,把人按在了吧台的座椅上。 “这么怕表哥?”他讪笑着从郁元汗湿的手里拿走东西,开口时酒气冲天,“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喝多了——” 郁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着表哥打开包装盒,抚摸肌理似的抚摸过叠放整齐的丝绸睡衣,然后取出,放在鼻子底下。 蛇一般的眼睛,还盯着郁元,带着一股难以启齿的隐秘欲望。 “怎么洗过了?”元斯年皱了皱眉,嫌弃地把衣服扔了回去,把浑身僵硬的郁元扣在身下,谨慎又贪婪地凑过去,在他颈间闻,“以前你衣服上,总带着股甜味。” 郁元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用尽全力推开人,往流理台跑去。 房间里响起刺耳的呕吐声。 元斯年攥紧拳头,一把摘下了眼镜,缓缓走到了郁元身后,等他吐完。 “我让你这么恶心吗?”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带着意料之中的颓败和冰冷,“要是告诉你,上学时候的卷子,你送出去的情书,还有你穿过的校服,都在我这呢?” 郁元回过头,双眼通红,满脸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就在楼上的屋子。”元斯年朝右手边扬了扬下巴,“想看吗?” “你疯了……”郁元颤声道,“你这个疯子!” 元斯年冷笑了几声。 “对,我当然疯了,我他妈亲眼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接吻开房!你上学天天追着我后面跑,对我好的时候就该想想这个后果。” 他逼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直不起身的郁元,转身去接了杯水,递到他面前。 郁元脸色煞白,一挥手,水杯摔了,水洒了一地。 “滚。” 元斯年没走,拉强硬地拉着郁元,逼他面对自己。 “我现在有钱了,”他指着客厅,非要证明什么一样,“虞新故的房子是他家里买的,钱是家里给的,离开了家里,他一无所有,还要你每天直播赚钱,他算什么东西?!” 对元斯年来说,热爱和喜欢从来虚无缥缈,难以理解,遑论去谈论爱。 所以金钱成了他去衡量价值的秤杆,以为有了更大的房子,更多的权势,就能得到一切。 郁元疲于和他讲清一切,只问他:“你想干什么?” 元斯年攥着他手臂的动作顿了顿,嘴唇抿紧,过了片刻,别过眼,才很是生疏僵硬地说:“我现在给你钱,不用你再做那狗屁直播,你不是想去芬兰吗,反正过段时间我也要出国,你要不要……” “不要。” 郁元果断地打断了他,毫不留恋与犹豫:“我对你好,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舅舅和舅妈,仅此而已。 “还有,我知道以前你怎么和同学孤立我的,就别说喜欢了吧,真挺恶心的。” 他挣开了人,元斯年的力气好像在某个瞬间失去了,迅速灰败下来,所以很容易地就被推开,身体像是一句空壳,凭空颓然地摇晃两下。 郁元很快跑了出去,没有回头。 虞新故等得有些不耐烦,正准备去敲门时,门打开了。 楼道的灯亮起,他还没来得及躲,正直直地迎上了郁元。 “元元,我……” 刚要说话,就看清了郁元苍白的脸。 “怎么了?”他慌张用手背帮人擦脸,手忙搅乱地去掏柔肤巾,“发生什么事?那人欺负你了?” 郁元像没意识到自己在掉眼泪,好像这种举动并不受自己控制。 他怔了怔,拦住了非要冲去找人的虞新故,接着很紧地抱住了他:“没事,就是有点累。” 过往的一切都变得沉甸甸,揭开面目全非的感情,好比开启过期的罐头,霉菌下的果实不能称得上是果实了。 “我们先出去吧。”郁元疲惫地说。 他没问虞新故为何出现,没说方才的遭遇。 驱车返程的一路,目光涣散地望着前方拥挤的单行车道。 虞新故腾出一只手,握了下他的,被冰得皱了下眉。 掌心传来火炉一样的温暖,郁元这才回过神,回握了下,叫虞新故的名字。 “新故,”他顿了下才说,“我得去看看舅妈。” -------------------- 表哥的初恋结束了 第67章 开到疗养院时太阳没有落山。 疗养院的出入政策有多严格,虞新故当然知道,两人理所当然没办法进入,好在虞新故在此治疗时,和护工关系不错,于是托李景联系人,在晚餐时段将人约到附近某家餐厅包间。 “我从档案室拍到的照片,”护工把手机放在两人面前,“陈玲,今年十二月转入,允许探视的家属只有元斯年一个,后来元丁香、郁先生都有来过。” 郁元点点头:“没错。” 护工翻动资料:“奇怪的是,从半月前开始,连元斯年都不在探视人的行列了,而且陈玲的药换成了美多芭,剂量不小。” “治疗帕金森的,病人这么年轻,我们不会为她用这种药物。” 郁元半晌没说话。 虞新故转过头,发现他嘴唇没有血色。 他伸出手握住郁元的,摸到一手冷汗。 “小张,”虞新故和护工讲,“有没有办法能换掉药?” 回到家里,虞新故在房间里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电话。 结束通话后他开门出来,看了沙发上失魂落魄的人一眼,倒了杯温水递到郁元面前。 郁元缓缓地转了下眼珠,接了过来。 “元元,你听我说,现在事情有点难办。”虞新故尽量委婉地告诉他,“虞寄的事,牵扯到了你表哥。” 郁元怔愣地“啊”了一声,剩下的话卡在嗓子里。 虞新故简单地和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第100章 当初要给拆迁户的款项目,虞寄不是凭空拿出的,而是通过一家在澳门的空头公司非法集资,用股票成立基金会后,宣告破产,留下一笔未清算的钱。 借着中连的名头,该公司成立不到三年便完成上市,又很快宣告破产,光股票的估值就有几十亿。 剩下的钱,又通过博彩和拍卖回到虞寄的口袋。 那家公司最大的股东是启辰,而启辰的董事是孙烨磊,虞寄是第二大股东。 信息的来源,是虞秋密送给他和李景的资料,需要破译才能查看,包括账目和细节,都从孙烨磊的电脑上拷贝出来。 让李景将一切资料整理好发给银监会时,虞新故不知道负责虞寄理财顾问的人里有元斯年。 甚至知道当初车祸前,元斯年的行踪和录像里的人出乎意料地重合时,虞新故心里早把他大卸八块,也要和李景讲别再往下查。 因为元斯年是元柏溪和陈玲的儿子。 “对不起。” 虞新故触碰郁元的手臂,将他转过来,很轻地抱住了。 过了好久,郁元才开口问:“他会怎么样?会蹲监狱吗?” 虞新故摇头:“还没出结果,但有很大可能。”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串通起来。 元斯年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从前考试如果来不及复习,他会直接请假不来。 房间的酒味,莫名其妙毫不顾及的表白,还有从没提过的出国。 以及元斯年接连升职,宽敞到能住下十几人的大平层。 郁元艰难地咽了咽嗓子,心中五味杂谈。 尽管元斯年自私、冷漠、刻薄,郁元也在心中恶毒地骂过他好多回,可他并不恨他。 如果可以,他希望彼此以后再无交集,元斯年可以在某个他见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陈玲可以一直健康。 郁元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虞新故感觉肩膀的衣服湿了,接着听到郁元说:“小时候我妈忙,我一直住在元斯年家,焦糖布丁,是舅妈教我做的,舅舅出车祸那天,她去给我和元斯年买毛线,要织毛衣,天蓝色的。” 他的声音停住,发音变得迟缓艰难:“后来她去了疗养院,还在织那两件毛衣。” 很多元丁香缺席的场景里,陈玲毫无怨言地担当了郁元母亲的角色。 “元斯年是做错了好多事,应该我和你讲对不起,”郁元和他稍微分开,手放在虞新故的小臂上,“如果舅妈一直在疗养院,会不会出事?” 空壳公司的基金会由元斯年打理的时间是今年十二月,在元丁香被接入疗养院之后。 谁都不会相信是虞寄大发慈悲。 深夜,虞新故低头,感受到打在胸口的均匀呼吸后,慢慢抽出手臂,把抱枕放在郁元怀里,悄悄走出房间,和李景通了电话。 虞寄出事,李景叫了虞新故好几次出来聚会都被无情拒绝。 电话里乐声很大,听背景像是在某个酒吧。 李景听清虞新故的问话,说等等,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孙烨磊昨天供出的线索,虞寄已经被限制出境,跑不了太远。”李景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从疗养院里弄出个人。” cbd商务大楼巨大屏幕上转播两则午间新闻,一则是中连高层涉嫌洗钱,在边境被捕,多名涉案人员被捕,一则是中连集团下疗养机构发生坍塌事件,疑似失踪两人。 画面切过虞寄在多名警官的押送下低头走过刺目闪光灯的颓败,转向虞道成拒绝接受采访时阴沉悲恸的脸。 郁元喂陈玲吃下自己制作的无糖点心。 咀嚼的动作还有点费力,护工说比刚来时已经好了很多,坚持治疗,一两个月可以恢复正常。 刚接到这家疗养院时,陈玲的嘴角挂着涎液,双颊凹陷,浑浊的眼珠望着他,喊斯年。 郁元一见到人,眼睛骤然红了。 郁元从虞新故手里接过刚刚用温水湿过的毛巾,帮陈玲擦了擦脸颊和嘴巴,听陈玲问:“斯年……” “舅妈,”郁元组织了下语言,和她说,“表哥他……出国去读书了,要过几年才能回来。” 他拿出手机,举到陈玲面前,按下视频播放键:“他们那现在已经是春天了。” 陈玲捧着宝贝一样,捧着郁元的手机:“真像他爸和我刚认识的时候。” 元柏溪的少数照片一直被陈玲待在身边,上次疗养院出事时,没来得及带出来。 待到陈玲入睡,虞新故和郁元离开疗养院,前往机场。 虞新故把并不多的行李放托运,回头看了郁元一眼,从他口袋里摸出身份证交给工作人员,接着又转过头,拨开他有点长的刘海。 “等虞寄的事情过去,我们把舅妈接回门江。”虞新故瞧他从出来就神情恍惚,握着他手,“别担心。” 郁元点点头,过完安检候机时才讲:“我好像记不清楚舅舅的样子了。” 看到视频里元斯年的脸,他就一直在努力回想元柏溪的模样,最后发现记不起来了。 元柏溪是为了救郁元才出的车祸,遗忘无疑是最残忍的亏欠。 陈玲神志不清,元斯年面临几年的刑期。 如果郁元没有答应元丁香和陈玲回家的话,一切都会不一样。 虞新故看了郁元一会儿,伸手把他抱住了:“等虞寄的财产清算完,兴许元斯年可以减刑。” 几天前,郁元和几位负责面容采集的技术人员去探望了元斯年,等采集完数据,郁元和元斯年说了陈玲已经被救出的事情。 他指了指一旁的大包小包:“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还有被褥。” 元斯年头发剃的很短,没戴眼镜,穿着囚犯的衣服,胡茬长满了下巴,五官显得锋利阴郁。 他呆滞地看着郁元,勾了下嘴角:“不是说不对我好了吗?” “不是为你,是为了舅舅和舅妈。” 元斯年不死心地拿着电话追问:“你就不欠我的吗?” 郁元不明白欠元斯年什么,或许是不该付出的真心。 他放下电话,起身走了。 身后传来拳头敲打玻璃的闷响,和狱警的呵斥,还有元斯年的吼叫。 他喊郁元,像虞新故一样喊元元。 当晚,郁元就收到了制作好的视频,图像上的人脸和元斯年别无二致,陈玲不会发现异常。 负责人说下周探视直接联系他就好,虞总都交代过了。 郁元说:“不用了。” 转眼天气变暖,北城的春天露出了衣角。 中连出事以后,虞新故跟郁元去探望陈玲,也是在南方躲了半个月清闲,一回到北城,所有人一窝蜂地找上来,记者、助理和财务顾问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 在某杂志社记者找上门并拍到了郁元的半张脸后,虞新故终于回到虞家。 几天后,中连集团召开记者招待会,并正宣布由虞新故担任研发中心执行董事,并成为研发中心继中连集团外的第二大股东。 这是继任中连掌舵人第一次正式在媒体面前露面,关于这位太过年轻英俊的虞总,坊间传闻五花八门。 等待结账时,郁元把最新的一条传闻发给虞新故。 【大义灭亲震北城,虞董。】 虞新故很快回个了多栋满头汗加班的表情包,接着是一张图片。 【签了一上午】 文件满满一摞,才只是总数的一半,恐怕今天也会和前几天一样,很晚才回到家。 郁元看着手机上方通知栏里的2/29,在聊天框里打打删删,最终回了句【你先忙,我买完东西回家了。】 因为虞新故有四分之三的时间全用在工作上,郁元只得自己去了超市。 刚扫完二维码,视频网站后台弹出一条消息。 【北城小杨:生日快乐!】 和杨骁的上一条聊天记录还是快一年前,对方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了。 算上杨骁,今天有四个人祝福他。 但虞新故不在其列。 郁元回了感谢表情,杨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郁元,最近特火的小宝厨房是不是你?我听声音像。” 郁元说是,杨骁立刻怪叫了声:“牛逼啊哥们。” 郁元把手机拿远了点,担心对方又有新想法,于是找借口结束话题:“我要去坐车了。” 那边安静了下,接着有点失望地问:“你在超市里面,去哪儿坐车?” 郁元一怔,往后看去,就见到杨骁穿着售货员的衣服站在大门口处,一手拎着塑料袋,咧着大牙朝他笑。 “我在拍不同职业体验的视频,没想到能碰到你。” 杨骁把绿色的马甲脱下来放一边。 他们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和以前相比,郁元倒是精神很多,穿合身的衣服,眉宇间那股怯懦的气场都少了很多,说话也不结巴了。 只是跟杨骁也没说太多。 第101章 “你不用这么躲我,我本来就没钱再折腾了。” 郁元转头看他,他的背微微弓着,比以前黑了点,手臂上多了些伤。 “本来我爸给我介绍了份建筑公司的工作,结果公司欠拆迁户钱,我看他们可怜,帮着去找领导,还被骂劝退了,”杨骁喃喃道,又笑了声,“不过还好,前阵子那公司宣布破产了。” 郁元眉头一皱,总觉得这故事在哪看过:“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附近找了个工作,帮人写写代码,”杨骁说,“我还点过你们那店铺的蛋糕,但是一加群就被管理员踢出去了,怎么回事?” 郁元:“……回头我问问他。” 杨骁挺知足地点头,和郁元又坐了会儿,像以前无数次在宿舍楼下无聊地坐一起一样,问他:“晚上干嘛去?” 毕竟日子特殊,两人来倒腾一个半小时, 去了家巷子里的烤肉店。 店铺是北城招牌,生意火爆,单价不低,先前两人没钱,都不敢吃。 杨骁说什么都要请郁元,拉着人取了小桌号,俩人坐在胡同口的绿板凳上等位,周围围了一群大爷大妈。 杨骁这人没别的有点,就是好交际,话也多。 郁元没什么心情,杨骁便很快和大爷大妈打成一片,聊起附近发生的新鲜事。 “张姨,又和你那小老伴儿聊天哟。” “你懂什么呢,小王白天还叫我一起去跳交际舞。” 张姨说着,跟人简单跳了几下,杨骁鼓掌夸人,还问:“张姨这和谁学的?” “小王啦,他是a大舞蹈系的,他一家人都有艺术细胞,妹妹是美术系的。” 旁边阿姨点头附和:“才三十几就当教授啦,年少有为,一表人才。” 张姨红着脸笑。 距离排队已经有快半小时,郁元有点困,低头发现虞新故给他发了消息,他稍微提了点神,把位置发给虞新故,转头想问杨骁要不换一家,杨骁却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和他摇了摇头,接着又换上一副笑脸,和张姨问。 “张姨,正好我也想学舞蹈,什么时候能跟这位王教授探讨一下?” 张姨喜道:“那赶巧了,他一会儿就来找我练舞,就是有点晚。” “没事,”杨骁眯了眯眼,“多晚我都等着他,不信等不到。” -------------------- 来了来了 第68章 帆型的研发大楼外夜幕降临,点点灯光汇聚成灯河,犹如北城的一根根血管。 虞新故开完会直接给助理致电,拿到礼盒,第一时间离开了公司。 给郁元发了几个消息,对方没回,又打了电话,没人接。 司机从主道拐下去,虞新故叫停:“先不回家,去我发的位置。” 轿车调头又前往市区。 北城的夜晚没有休息一说,饶是十点钟,外面照样车水马龙,人头攒动。 平均二百米一个的红绿灯和狭窄的道路让这趟行程变得格外漫长,后座传来电话没接通的占线声。 司机往后视镜看,虞总的脸色凝重起来。 “在前面停下。” “是。” 虞新故边打开车门,边交代司机:“找秦叔叫几个人,来我发给你的地方,告诉他我这就打开定位,能多快到就多快。” 虞新故下了车,顾不上自己还穿着皮鞋和西装扒开人群冲向烤肉店。 虽说郁元一向不算话多的人,但只要是虞新故的消息,他几乎每条都回,好的坏的无聊的。 如果郁元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只有两种情况。 要分手,或者出事了。 他宁可是第一种。 直到喘着粗气跑到巷口,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一群人,和被甩在地上的一堆果蔬和奶油。 有两三个人在暗处对另一个人拳脚相加,那人抱着头蜷缩着。 一股寒意登时从虞新故的脚底往上冒,怒气冲冲上前去把肇事者一拳抡到一边。 肇事者比他矮一头半,又瘦,让他这么一弄,整个人都跌在地上,哎呦一声捂着脸呼痛。 想到郁元刚刚被欺负地蜷缩起来,他心里还不解气,上去还要动手,就让人拉住了。 “新故!你干嘛啊!” 一回头,竟然是毫发无伤的郁元。 虞新故愣住:“你没事?” “我当然没事!你干嘛打人啊?”他赶紧上前把被虞新故打得趴到地上的人扶起来,“这是杨骁!” 虞新故走近一看,还真是,对方头发染成黑的,难怪自己一时认错。 但不等虞新故开口,杨骁急道:“别管我了!赶快去追骗子!” 虞新故问:“什么骗子?” “王里德,”郁元站起来,指着巷口说,“他跑了!” 实际上郁元真没想到能再碰到王里德,杨骁死活要跟张姨周旋守株待兔时,郁元说他傻,一个骗子怎么可能一年了还在老窝? 杨骁反问:“这离金风园近吗?二环人有钱还是你那的人有钱?” 郁元不说话了。 两人找张姨要照片,张姨苦恼:“小王害羞,不爱拍照。” 他们当时就猜到了个大概。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都要被饭店的人哄走了,终于隔着满是哈气的窗户见到人了。 隔着十几米,郁元一眼便认出来,王里德的背影化成灰他都能记得。 他蹭地站起来:“来了!” “草!”杨骁骂道,“还有脸戴劳力士。” 倒是衣着光鲜,身边围了好几个老太太。 郁元一拍桌子:“那是,是我们的钱!”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趁王里德不注意,一拥而上。 烤肉店本来就在胡同口,没几盏灯,人也不多,两人把王里德按在地上,张姨吓得尖叫,王里德寡不敌众,挨了重重几记拳头。 当初两人被这缺德货骗光积蓄走投无路时,连死路都想走,如今终于抓到人,当然要先发泄一顿,再交给警方处理。 即将大获全胜之时,竟生生让人逃走了。 虞新故他对王里德的恨可不比郁元少,于是跟在郁元后面,长腿一迈大步追了上去。 巷子口深,里面灯更少了,两人听着脚步追过去,王里德身上有伤自然跑不了多远,在拐角处让两人抓住了。 虞新故仗着身材优势把人死死按在地上,王里德还要挣扎,他大腿便骤然用力下压:“待好了!” 王里德哎呦一声,求饶道:“元元,我知道错了,钱我真没有了,你这次放了我,我做牛做马给你还上!” 虞新故冷笑一声:“你去警察局说吧。” “这位大哥,”王里德转过头,脸上沾着血渍和污渍,“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吧?一码归一码,您轻点……啊……你练散打的吗这么大劲儿!” “五年级练过,”虞新故将他的手臂囚成诡异的姿势,听他一声惨叫,阴沉道,“你还踢过我,可不止一脚。” 王里德满头冷汗,颤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我报警了。”郁元居高临下地看他,“没人来救你。” 正这时,巷口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虞新故猛地抬头,见拐角处出现几个人影,明显是帮手。 两人见势,急忙架起人往巷口跑,可王里德故意拖慢脚步,眼见就要被追上。 “分头走。”郁元转身背对着虞新故,“我引走他们,你去胡同口,警察快到了。” 无论是现在,还是刚认识那年,他们被虞寄的人赶到穷巷时,郁元第一反应都是“我来”。 “不行。” 虞新故态度很坚决。 郁元刚要开口,那两三个人便追了过来,虞新故把失去力气的王里德往郁元身上放:“你看着他。” 他警示王里德:“敢乱动就打断你的手。” 说罢直接冲了上去。 王里德的帮手两男一女,女的郁元认识,是当初自称妹妹的王里晴,两个男的也仅仅会些拳脚功夫。 原本郁元还担心虞新故寡不敌众,没想到他不知师从何人,竟然一拳一式都很有讲究,拳拳到肉,动作舒展美观。 不出几招,虞新故便将几人放倒了,他活动了下肩膀,掸掸衣服的灰尘便朝郁元走来。 郁元立刻星星眼,小声说:“老公好帅啊,像香港明星,” “哪个啊?”要是虞新故有尾巴,现在一定是翘起来的,他满身是劲,把王里德当成个包袱一样抡到身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郁元,“那俩字再叫一遍。” 郁元脸皮薄,又不肯了,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这家伙连他生日都不记得,怎么都不肯叫。 虞新故耍无赖,揪他袖子,郁元没辙,看看四周,刚想凑过去,面前忽然覆上一层阴影。 他下意识挡在虞新故前面,后脑随即传来剧烈的疼痛,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当晚,北城侦破一起重大诈骗案。 第102章 据悉,诈骗犯以市中心产业孵化园某办公室为窝点,分散在北城各区,使用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电诈、杀猪盘等。 如今,诈骗团伙中的四个已经被警方控制,北城当地电视台紧急插播新闻,督促市民警惕电诈,安装防诈软件。 宣贯场所当然也包括医院。 漆黑一片的混沌中传来“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警告,十分浑厚有力。 “警察同事,病人还在休息。” “这位功臣情况怎么样?” “我跟您去外面说。” …… 昏沉许久,视线中出现白光,郁元眨了眨眼,后脑勺像要裂开,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元元?” 头顶覆上一片阴影,虞新故的脸出现在上方,脸颊上站着不知从哪蹭到的灰,还擦沾上血,头发也乱糟糟。 郁元看着他,天才吃力地发出短促的“嗯”,接着又说了个“你”字。 “我没事,王里德被抓住了。” 郁元总觉得虞新故眼眶很红,想抬手,没有力气, 于是攥住了他的一个指节。 虞新故低头,飞快地在脸上抹了下,俯下身吻他的脸,哑声道:“吓死我了。” 郁元脸颊的皮肤被浸湿了。 3月的第一天,郁元在医院度过。 在ct室和特护病房之间往返,24小时都在床上度过,虞新故没找护工,亲自照顾郁元的一切。 包括但不限于喂饭,换衣服,和帮助郁元在床上进行排泄动作。 脑震荡造成的影响让他说话还不太利落,刚醒来的几天,虞新故的表情又太像丧偶,让他多少有些灰心, 等稍微恢复一些,郁元就着虞新故的手喝张姨做的肉粥,喝饱之后捧着肚子,和虞新故认笑眯眯讲:“有护工小虞,我不怕老了没人照顾。” 虞新故眉宇间似有怒气:“前年冰场那是一次,今年又是一次,事不过三。”他把粥放一边,严肃道,“再有一次,别过了。” 郁元有点委屈,眉毛耷拉下来:“我也没办法,控制不住。” 保护虞新故,保护爱人,大概在付出感情时,就成为了郁元的某种天性。 虞新故皱起的眉头又舒展,低头贴着他的肩膀。 “你流了好多血,”虞新故的声音罕见地发颤,“我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他说不下去了。 棍棒底下满处的鲜血,大夫一字一顿告诉他只有70%的成功率,强行打进手臂的镇定剂。 被打断腿,经历车祸,提着餐盒挨家挨户送外卖时,虞新故都没有害怕过,更别提哭。 肩膀处的衣服湿了,郁元怔愣了下,决定生日以后都可以不过,他只要虞新故别难受了。 他抬手摸虞新故的头,发硬的倔强发茬,身体不好受,但心想被软成棉花的爱包裹,所以也像在天堂。 “还没和你说生日快乐,”虞新故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绒布盒子,放在郁元面前,“给你准备的礼物。” 郁元问:“是什么?” “自己拆开来看看。” 郁元拆开金黄色的丝带,将盒子慢慢打开了。 一个印着金黄色党徽的证书。 郁元睁大眼睛,看着“不动产权证书”,又看着虞新故,头脑过载。 “在金融中心那,地方是新下来的,朝南。” 地址郁元知道,是上个月他们在甜品店试吃完毕,回家的路上,郁元看到的。 不算太大的店铺,有两层,下午的阳光照进来,店内都是暖洋洋的金黄色。 郁元说那很适合开一家甜品店,楼顶的落地床边放休息区,楼下做甜品橱窗。 沙发要做成米白色,出柜要木制。 其实只是随口说说,郁元将那当成很遥远的事。 “你……你,太贵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疼,郁元鼻头忽然红了。 “没多贵,”虞新故很认真地讲,“登记人是你,想什么时候开都可以,提前祝我们开业大吉。” 杨骁带着几个人来到特护病房时,隔着半人大的窗户看到里面凑在一起的两人,弹簧一样弹了回去,哎呦叹气半天:“大白天的……” 后面的男人咳了一声:“杨先生,不然我们改天?” “不用,”杨骁说着敲了敲门,“我,杨骁,进来了啊?” 窗户里的两人听见动静立刻分开了,开门的虞新故一脸不高兴。 杨骁手臂上也绑着绷带,上前关心了郁元的伤势,便介绍起身后来的几人。 一男一女,穿得较为正式,胸前佩戴胸牌,男生手里拿着中等大小的工具包。 “这是金风社区的人小琴姐,还有北城电台的小陈。”杨骁说。 小陈将包放在地上:“郁先生您好,您和虞先生帮助警方破案的事迹我们有所耳闻,想对您二位进行下采访,是否方便呢?” 郁元愣了下,半信半疑地看虞新故。 小陈见他犹豫,拿出了自己的记者证:“这是我的证件,流程我稍后会跟您核对。” 虞新故又找人要了身份证,并让他出示了设备和台本等,才跟郁元点点头。 郁元望着他,有点兴奋地说:“老爸老妈都可以看到吗?” 他的瞳仁黑得发亮,流露出对于得到认可的小小期待。 虞新故手背贴了贴他的耳垂:“当然。” 郁元想了想,和记者说:“可不可以延后几天?等我出院再采访?” 父母看到他住院,肯定会担心。 小陈很快点头说没问题。 “嗯,”郁元嘴角不由勾起,但很快又落下,转问虞新故,“那你呢?” 毕竟虞新故算半个公众人物。 记者不是没听过虞新故的名字,很有眼见地讲:“分开采也可以。” 虞新故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不用,一起采。” 第69章 三月份共有三件好事。 其一,郁元进行了人生中第一次采访,和虞新故一起,地点选在金风园内。 其二,政府授予了他和虞新故“荣誉市民”奖,并发放了一笔不容他小觑的奖金。 其三,经过恬雅姐特殊批准,郁元获得了长达三个月的修养假期。 采访视频一经发出,在郁元的家人和朋友圈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元丁香和郁松柏突击来北城,虽说训斥了儿子因冲动而受伤的行为,也亲自下厨做了好几天的大补餐食。 等郁元获奖的照片出来,元丁香依旧非常不满意:“眼睛都没睁开,拍得不行。” 郁元委屈:“妈,我当时眼睛还肿着呢。” 元丁香把人转过去,看他刚长出发茬的青色头皮,发愁道:“本来就不聪明。” 郁元也不指望能从妈妈嘴里听到好话了,说自己困了,元丁香念念叨叨出去了。 临走之前,元丁香拉着郁松柏去市场,虞新故才敢进来看看郁元,郁元正好醒了,睡得脸发红,趴在他身上打哈欠。 虞新故换了个姿势,让他往前一些,避免被自己的腰带扣硌到:“阿姨找我要了所有的检查资料。” 郁元问:“你都给她看了吗?” “看了你缝针后五天的。” 郁元松了口气,往虞新故怀里窝,抬头跟他接了会儿吻:“那我放心了,不然她又会着急。”他越过虞新故,把手机够过来,给虞新故看照片,“我当时眯眼睛了。” “也不影响。”虞新故评价道 “可是我妈觉得很丑。” “不可能,”虞新故说,“阿姨都没看到我在旁边。” 郁元愣了下,回想当时元丁香眼里却是只有他,郁元眼睛很大,没完全睁开就很明显。 “好吧,”他放松地说,“也不算很丑。” 虞新故这几天一直在忙,郁元屋子里暖和,两人窝了一会儿,他很快就睡了。 郁元抬头看了看他,才把照片放大了一点,看了一会儿。 当时拍照,他和虞新故挨在一起,站中央。 虞新故让郁元的头发弄得有点痒,就稍微睁开了眼睛,看到郁元把照片里的他们单独截了出来。 两人都身穿白衬衫,背景是红色的幕布和徽章。 临走时,元丁香教会了虞新故很多道补品,碍于没有时间跟练,虞新故记下了食材,发给家里的厨娘研究。 原本夫妻俩要坐顺风车,虞新故给叫了司机送回去。 过了快两个小时,正在研究店铺装潢的两人收到了司机的电话,说两人到家了。 “对了,元女士问我知不知道哪里的相框比较好,”司机说,“她说要把照片裱起来。” 几天后,元丁香又来电话问了郁元的状况,和郁元夸赞司机热心:“我只是提了一嘴, 隔天他就找到门路了,红花梨相框,”她把镜头转向室内,摆在电视旁边的摆台上,很显眼,“说是厂子要倒闭了,一共才收了20,本来不要钱,我没好意思。” 第103章 挂了电话,郁元问虞新故:“是不是你送的?” “家具厂倒闭了。”虞新故说。 “我怎么不知道中连还有家具厂?”郁元好奇地问。 “伸手。” 虞新故给他套上外套,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只露一双圆眼睛,乌溜溜得可爱。 他低头亲了郁元一口:“以后做财产公证你就知道了。” 郁元没接触过什么财产公证,呆呆地:“哦。”他想了想,说:“其实不用做。” 他拉着虞新故的手,另一只手拿起帆布包挂在肩膀,俯身穿鞋:“你是穷光蛋也没关系。” 就算虞新故一无所有吹冷风,郁元也愿意把仅有的棉被分给他,两个人都可以温暖。 距离出院已有一月多,郁元脑后的伤口已经长好,被稍长的头发覆盖住。 尽管医生说过可以简单地外出,或者慢慢复工,虞新故依旧没有答应,郁元在家里实在是无聊,恳求许久才被允许去公司一下午,看看情况。 郁元提前做了开心果树莓蛋糕给大家带去,贝琳和恬雅姐围着他关怀很久。 “我们特意去网站上点赞啦,”恬雅姐在贝琳走后才悄悄和他讲,“拍得像结婚照。” 郁元一愣,耳朵慢慢红了:“是……是有点。”他又转移话题,“恬雅姐,有没有工作是叫我做的?” “哪里敢啊,”恬雅姐指指外面,门口站着几个穿便装戴耳麦的男人,“万一出事我可担待不起,你今天就当来玩,坐一会儿吧。” 郁元心里把虞新故批评一顿,坐在恬雅姐办公室和她聊了会儿天。 自从被颁发荣誉市民后,郁元的账号得到了很多关注,公司借力为他营销一番,账号粉丝量增加了好几倍。 “我看加到蛋糕群里的人也多了很多,之后你忙的过来吗?”恬雅姐关心又试探地问。 郁元犹豫了一阵,还是实诚地摇摇头。 恬雅姐问:“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实际上他考虑过很久,恬雅姐对他一路扶持,而自己的梦想并不是蜗居在小小的写字楼。 见他沉默很久,恬雅姐笑了下,拍拍他肩膀,叫他不要紧张:“其实我明白,比起做博主,你更适合做一名甜品师。我虽然很想你一直在灵境,但不能因为个人的利益把你困在这。对你是,对所有的员工也是。” 郁元张了张嘴,怔愣地望着她。 “毕竟从规模来说,灵境很小,很难有人会愿意一直留下来,”恬雅姐诚恳地望着他的眼睛,“不过我确实有个想法。” 郁元问:“是什么呢?” “就如你所说的,线上店铺很可能忙不过来,对外界来说,质量也难以保证,”恬雅姐讲,“如果你有开店的想法,我可以出资,帮忙负责后续的账号和店铺运营,盈利我们分成,考虑一下吗?” 当天晚上用过餐后,郁元和虞新故坦白了想法。 “我想试试。” 虞新故沉默了一会儿,和他讲:“先等一等。” 于是郁元等到了第二天,做了自己开店的梦。 他的店铺是城市里的一座城堡,外形像电影里德魔法学校,砖瓦用巧克力做成,内部是松软的蛋糕,都是他亲手做的。 有很多人围着店铺拍照,空气中都是奶油的香味。 郁元睡睡醒醒,睁眼时发现是梦,非常遗憾。 虞新故把他的身体稍微侧过来一点,避免碰到脑后的伤口:“没睡好?你昨天一直说梦话。” “我说什么?”郁元迷迷糊糊,把虞新故当抱枕骑着。 虞新故说:“你一直傻笑。” 郁元撇撇嘴,和他说了自己的梦,睁开眼睛看他:“你是不是不愿意我和恬雅姐合作?” 虞新故没说话。 其实郁元也不可能到八十岁都在做甜品,买一栋房子当店铺远不如租划算。 但虞新故宁可买,都不要和别人共有。 “你好小气啊。”郁元伸手捏他鼻子,虞新故又闭眼了,郁元说,“不要装睡。” 虞新故笑着抓住他手腕,说:“再睡会儿。” 郁元气得睡不着了,翻过身背对着他,等了一会儿,虞新故起来了,又去接电话。 郁元心里闷,如果什么事都让虞新故操办,那自己岂不成了摆设? 如果真这样,他宁可不开店了,回灵境打工到公司倒闭。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虞新故就从外面进来,和他讲:“灵境的资质没问题,我让人拟合同,何承基看过后再签。” 郁元愣住,一堆要说的话被堵了回去。 虞新故托他的脸,温热的手掌摩挲他耳后滑腻的皮肤,心头一动。 他低下身吻对方总是红润的唇:“满意了吗郁老板?” 郁元累得又昏睡了过去。 梦里有个闹钟一直在震,震得他受不了,惊醒过来,身上有种做了四组20kg推举的酸痛感。 原来是门铃在响。 “来了。”郁元穿好衣服,趿着拖鞋开门,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愣住,把门稍微开大一些,不自觉地整理了翻起的衣领,“苏阿姨。” 苏冉提着手袋站在门外,小猫跟皮鞋一尘不染,她先接了电话:“我没事,不用上来。” 挂掉电话,她才看向郁元:“可以进去聊聊吗?” 郁元受宠若惊:“可以,可以。” 她进屋,无从落脚一般环顾四周,郁元快速捡起了沙发上的衣服,和她说:“您坐,有没有想喝的茶?” “不用了。” 苏冉很快说,她坐在沙发边缘,因为空隙太大,不太稳当地偏了下身子。 小宝闻声从屋里出来,抬头想贴近她,她眉头皱起来,把手袋放在膝盖上。 “你们一直就住这里?”她疑惑又嫌弃地问。 郁元挺难堪的:“是。” 苏冉说:“打扫怎么办?谁来负责餐食?” 这房子还没她家的起居室大,养了宠物,厨房塞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混着奶油味和一股犬类身上的味道,实在并不算好闻。 郁元翻找茶包的动作顿住了,欲盖弥彰的说:“只是今天还没打扫,平时我们轮流负责烧饭。” 苏冉好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他连水都没自己烧过!” 郁元一阵愧疚,觉得自己像拐走千金的窝囊汉,能拿出来的东西就只有对虞新故的好,在苏冉眼里最不值钱。 郁元不说话了。 苏冉喃喃道:“他宁可和你吃这种苦。” 郁元觉得她要哭了,自己娇生惯养的孩子被别人拐走,母亲的恨和伤痛是最多的。 郁元把茶端给她,无措地站着,过了会儿才开口:“阿姨,我给新故打电话,让他过来。” “不用!”苏冉立刻拒绝了,“我一会儿就走。” 门外响起敲门声,她起身,先郁元一步开门。 “拿进来吧。” “好的,夫人。” 管家模样的人将许多礼品放好,和郁元点点头,就离开了。 “一点点心意,对伤口恢复有帮助,” 郁元马上明白了,苏冉当然不是特意来一趟看看儿子在吃什么苦,于是主动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苏冉看着他,眼下的妆有点花,顿了顿讲:“我想叫他回去。” 郁元没有立刻回答,虞新故当然有他自己的家,他不该把虞新故困在小房子里,可也很怕虞新故走了就不回来了。 接着苏冉又靠近了些,和虞新故相似的眼睛望着他,恳求道:“我叫王叔回老家了,当初项链的事,是我们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他爷爷住院了,姐姐下个月也要结婚了。” -------------------- 海胆记者对虞总就未来甜品店装潢进行采访,虞总回应,正在联系有关部门进行霍格沃兹城堡式甜品店装修的初步策划【没告诉元元】 第70章 郁元泡在浴缸里,虞新故帮他揉头皮,观察开瓢处皮肉的长势,他犹犹豫豫地问苏冉最近好不好。 虞新故拿淋浴头给他冲干净泡沫:“我妈来找你了?” 郁元要转头:“你怎么知道?” “别动,”虞新故轻轻在他头皮上按,“有人太不会说谎,从我进门你就发呆。” 郁元如实和他讲了苏冉的事。 “她快哭了,”郁元不太忍心地回想,苏冉的身上也有元丁香的一点点影子,“还和我道歉。” 虞新故沉默地用淋浴头冲干净郁元头上的泡沫。 郁元想了想,又问他:“其实家里的事你都知道的吧?” 虞新故很低地“嗯”。 “你还怪他们吗?因为让你和叶家结婚的事?” “不怪。” 郁元回头看他,虞新故脸上没什么表情,于是又问:“你上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 虞新故说:“刚刚。” 郁元:“……” 第104章 “我差点当赘婿了。”虞新故委屈道。 这感觉郁元当然明白,好比被人载着,硬拉到一条错误的路上,眼睁睁看着原本的路越走越远。 他翻了个身,跨坐在虞新故的腿上,伸手环抱住他,手掌贴着虞新故后背的皮肤,摸到两种不同的触感。 “我不能太自私,你回家吧。”他很珍惜地亲亲虞新故的下巴。 其实虞新故没想好,郁元的皮肤和他有一样的沐浴露香味,蒙着雾气和水汽,软得像融化的蛋糕。 虞新故回吻他,阻止奶油化掉一般急切,又听郁元小心翼翼地问:“去完会回来的吧?” 虞新故说:“当然。” 公司的事一处理完,虞新故和郁元报备了下,发了定位。 郁元和他说:“打开车后面的储物柜。” 虞新故照做了,在扶手柜子里找到个玩偶样的东西。 被网兜兜着,里面的材质很奇特,大圆头小身体,倒是有点像郁元。 他拍照发过去:【这是什么?】 【捏捏乐。看背面。】 虞新故翻过来,还写着一行小字:“生气就捏我!” 【去见你爷爷时拿着】郁元打字讲。 虞新故一边不停捏,一边回:【幼稚{擦汗}】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乐成傻子的虞总,提示了下:“虞总,到了。” 虞新故把捏捏乐装进口袋:“嗯。” 和虞道成的见面比他想象得更平静些。 自从虞寄出事后,虞道成只在媒体公开露面过一次,后因身体问题拒绝见客,包括虞新故。 该签的合同一样没落。 虞道成让侍候的仆从和护工离开,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虞新故坐在沙发上,虞道成苍老的眼睛里透出些不悦和不服输来,冷冰冰地喊虞新故过去削水果。 虞新故照做了,虞道成却还不满意。 “你宁愿在医院里伺候一个外人?” 虞新故停下动作,望着爷爷。 虞道成年近七十,一场心病后,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只是个普通的老人,身边少有亲人。 “我是你爷爷,做的决定当然是为了你好,你却怪我?”他不依不饶,非要从虞新故身上索取什么似的,“你爸和你,你们一个个……没有我,哪里来的中连?” 虞新故忽然明白虞道成想要的是什么。 他大半人生投入给中连,缺席妻子的分娩、离世,缺席孩子的每一次生日,但参与孩子的每一次棍棒教育。 他的人生和中连长在一起,牢固又死板,不适合出现任何平常人家鲜活热腾的烟火气。 父亲也好,自己也好,也都被安排着逐步成长为虞道成理想中的样子。 虞新故说:“我不怪您。” 虞道成根本不信,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我妈和我讲过,她在宴会第一次见到我爸。” 虞怀仁大苏冉几岁,在宴会上像个循规蹈矩的机器。 苏冉逗他喝葡萄酒,问他闷不闷,虞怀仁板着脸不理她,还弄撒了酒水。 苏冉拉他跑出酒会,到后花园里,佯装生气地问他怎么赔自己裙子时,脸红彤彤的,虞怀仁见过一次就移不开眼了。 后来每次苏冉和虞新故说这件事时,虞新故都莫名其妙地想起郁元。 带着餐盒等在楼下,抱着猫逗他,或者坐在马路上崩溃大哭。 郁元有些笨,也很倔,又胆小,但郁元揭开锅盖时,整个小厨房都是虞新故从来没有闻到过、鲜活的香味。 “您不喜欢我妈,更不会喜欢元元,不只是因为性别。” 虞道成愣住,张了张嘴,没说出个“不”字。 虞新故站起身,去盥洗室冲手,擦干净后摸了下自己口袋。 那盘水果还没动,虞新故没再坐下了,说:“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虞道成的呼吸变得急促,微微起身:“你……” 虞新故回头,没等到虞道成让他留下来陪自己。 “你早晚会后悔……你……” 虞新故笑了,把护工和用人叫进来侍候,从内袋抽出一张红色的请帖,放在虞道成面前:“离定的日子还早,您好好养病。”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北城的春天一晃眼过去了,杨骁把蛋糕送完,一摸脸颊,居然热出了汗。 他骑着小电动回到金风园,从楼下超市买了一堆冰糕回去。 自从郁元受伤已经有两个多,上个月恢复了一些,逐渐能做些正常的活动了,郁元便重操旧业。 毕竟开店不是小事,他有心精进技艺,瞒着虞新故用自己的积蓄报了上午的烘焙课学习,下午便用来准备外送的蛋糕。 每日忙忙碌碌,竟然不觉得疲惫。 虞新故白天要忙中连的事,杨骁便主动和郁元讲可以帮忙跑腿。 看杨骁摘了头盔的头发都是汗,郁元问:“有这么热吗?” “都五月中了,马上要夏天了。”杨骁坐在椅子上嗦冰糕,“说今年很热,夏天前能装修完吗?” “还不一定呢,”郁元揉面团,“合同没弄好。” 虞新故对此并不是特别着急,反而对店内装修的事特别上心,郁元对此非常无奈。 “夏天装完,留出时间放置下散味道,咱们正好多出段假期,去国外玩一圈。” 他倒是计划得井井有条。 “他们这些人怎么干啥都要弄合同,你老板跟你关系这么好,写个纸条不就行了?” 郁元:“……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总被骗了。” 杨骁继续怨声载道:“我就帮忙跑个外卖,他居然还让我按手指印,无语。有钱人就鸡贼,小心他让你签什么婚前协议吧。” “国内又不能结。”郁元说。 “哎呀,我以前打工那的同事就结了,被他老公骗到国外逼着结的,没离成,他老公带着孩子天天在楼下拦人,他受不了了辞职的。” “你同事女生吗?” “男的。” 郁元脑子过载了,正想接着问,忽然手机响了,是虞新故的助理。 接完电话,他洗了把手,急忙起身就要走。 “干嘛去?”杨骁问。 郁元一边穿衣服,一边开门:“去枫庭湾,合同下来了!” 距离上次再来枫庭湾已经有将近一年。 湖水和植被没有变化,庭院门开启,打扫的佣人除了张姨外,他几乎都不认识了。 “一早上小王就来了,抱着这么厚一摞文件。” 张姨食指和拇指比距离,郁元睁大眼,心想怎么也不至于。 房内的布置和他离开时相差并不太多,厨房里薄荷绿的煮锅,小狗图案的毛毯,花房矮脚的郁金香又长了出来。 “这房子一直没人,厨娘们都走了,就剩我偶尔来。但是新故不让动摆设,说以后你还要回来,等了这么久,”张姨望着郁元,眼睛有点发红,和他讲,“王助理在楼上等你,快去吧。” 郁元走过每一处他熟悉的地方。 路过他们拥抱的门口,接吻的沙发,一起做饭的厨房,还有争吵过的书房,再回到他们相拥入睡过的起居室。 起居室的格栅那头,也是一件小小的书房。 王助理说:“郁先生,这是今天需要签署的文件。” 张姨没有夸张,确实很厚。 “这么多?” “是的,”王助理拉开椅子,让他坐下,自己又搬了一把,坐在他旁边,“会有人专门指导签署。” 过了约莫五分钟,有人敲了敲门,王助理开门,是何承基。 “新故让我和你逐个过一遍。” 郁元笑说:“这么严谨的吗?只是个店铺分成的合同的。” 何承基笑了,没说话,开始带着郁元一页页介绍,签字。 归属权的信息很细致,介绍得也详细,二十分钟后,郁元签完了四分之一,接着停住笔。 “这是什么?” “是婚前协议。” “婚前?” 郁元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何承基讲,“新故说,签署权在你,所以今天也可以只签到这里。” 郁元不是专门学法律的,对所有专业的数字、分成、文字都不太了解。 没有想过和虞新故结婚,没有觊觎他的财产。 连荣誉市民的合影都可以被他当成是简单的结婚照。 郁元很容易满足,觉得如果虞新故在回到虞家后依旧愿意和他住在小小的金风园,都已经是老天对他的怜爱了。 可虞新故从来坚定,勇敢,毫不犹豫。 醉酒时抱着他说害怕再也变不回去,和在医院里趴在他身上哭时,是他仅有的脆弱。 郁元的胸口有热流在涌动, 笔尖在黑白分明的纸上停驻。 “郁元?”何承基叫他,又问了一遍,“要签吗?” 郁元回过神,和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了。” 第105章 一小时后,最后一份协议签完。 郁元盖上笔帽,听何承基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签得最快的一个。” “我不怕的,”郁元笑着说,“本来是一无所有的。” 他抱着漏了的存钱罐低着头行走很多年,碰巧又幸运,遇到了虞新故。 虞新故帮他补好了罐底,再和他一起把罐子慢慢填满。 接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虞新故的声音带着笑意:“签完了?” “累死了,”郁元说,“干嘛弄这些。” 虞新故笑:“现在知道我名下有没有家具厂了吗?” 其实郁元没仔细看,还是不知道,但他讲知道了。 “还漏了一份,”虞新故说,“刚刚想起来,好像被我忘在衣柜的大衣侧袋里了。” “哪一件?”郁元朝着衣柜走。 “黑色的,和围巾搭在一起。” 郁元一眼就看到了,是虞新故第一次来北城找他时穿的那件,中间挂着自己第一次买给他的羊绒围巾。 “文件能放进侧袋吗?” 他伸进大衣的口袋,以前北城很冷的冬天,虞新故握着他的手放进这个口袋。 “我记得口袋不是……” 他想说“不是很大”,接着摸到了什么东西,话音戛然而止。 虞新故问他:“摸到了吗?” “嗯。” 深蓝色的皮质盒身,打开金属锁扣后,两枚金色的素圈戒指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绒布,光泽莹润,内侧镶嵌的钻石折射出隐秘和珍贵的光彩。 电话那头静了静,接着,虞新故像是吸了口气,才问他:“那愿意吗?” 他的声音在抖。 郁元贴着电话的耳朵发烫了,眼前也跟着模糊了。 “你,你说呢?”郁元说,“我都签协议了!” 就算没有戒指,没有协议,就算虞新故一无所有,郁元也会愿意的,他保证。 虞新故的声音里带上笑意:“好。” 虞秋婚礼那天来的人并不多。 婚宴选在五月末,北城春夏交际,整个城市被花树和绿荫铺成美丽的画卷。 现场选在某公馆的一处小小的草坪,受邀者多是亲朋好友,没有郁元想象中的庄重和严肃。 刚开始虞新故说要带他来,他没同意,但虞新故说:“我姐特意递了两份邀请函。” 郁元没敢和虞新故拉手,两人手臂贴着,在现场的入口处看照片和贴了永生花的小小展牌。 他问:“这是你姐姐的爱人吗?” 虞新故纠正他:“叫姐夫。” “哦,”他扣着虞新故的手指,“好般配啊。” 照片上新郎清俊文雅,和新娘虞秋一起举着长长的喜字。 “我都没见过我姐笑这么开心。”虞新故酸溜溜地说。 郁元仰头看他一眼,又指着展牌说:“那是姐姐和姐夫小时候的照片吗?” 展牌左下角,两个小人站在一起,像是从照片里截出来的,画质不太清晰,年纪约莫五六岁。 “嗯。”虞新故说,“他们十几岁才认识,后来卫黎当了我姐的助理。” 郁元愣了下:“那为什么……” “前年我姐结婚前,他被送出国了,有一段时间没消息,我姐和姓孙的离婚后,他才回来了。” 期间经历的艰难,虞新故没有细说,只是周围有人经过,脸上的笑不像祝福,玩味地耳语几句就往前走了。 郁元没再问,望着照片。 两人的生命有一半时间都被彼此占据,往后也始终交叠,但更贪心地希望将彼此重新铺满青春、童年、生命初始,永远不再分离。 “发什么呆?” “以后用你橱窗里的照片行吗?” 虞新故嘴角勾起来,拉着人往座位席去了:“幼稚。” 现场没有虞道成,苏冉和虞怀仁已经落座,看见郁元时并没有太惊讶,几人客气地碰面,虞怀仁和郁元说:“我在网上也看到了你的视频,蛋糕做得很棒。” 郁元受宠若惊:“还有要改进的空间。” 虞怀仁笑:“以后也教教你苏阿姨,我看她关注了你。” 苏冉红着脸皱眉道:“哪有啊……” 郁元说:“好的。” 虞新故咳了一声:“我家甜品大师教学要收费的。” 苏冉气得拍他:“有了媳……”又觉得不对,憋着嘴不说话了。 “元元,你们坐,新故你跟我去跟卫黎碰面下。” 虞怀仁带着虞新故先行离开。 剩下苏冉和郁元坐一起,隔了一个位置。 郁元有点紧张,远处虞怀仁,拍了拍卫黎的肩膀,三人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他又看蓝天上环圈飞行的白鸽,听乐队提琴手拉的曲子。 过了一会儿,苏冉瞥见他的左手无名指,怔了下,和郁元非常小声地说:“谢谢了。” 郁元食指挠了下头,有点僵硬地拿出手机,坐到苏冉旁边,点开了搜索框:“阿姨,您的id是哪个?” 婚礼远不如孙虞两家的世纪婚礼盛大,但歌舞、布置、花瓣的颜色都是虞秋决定的。 誓词是两人分别写的,在司仪的引导下宣誓时,卫黎说对不起让你等太久了,哽咽着说完了后面的。 郁元看到他耳后有道还没恢复成原样的疤痕,听到虞怀仁很轻地叹息。 仪式完毕后,虞秋拿着捧花,和司仪点头示意。 “确定婚礼仪式时,新娘和我们说要增加一个环节。”司仪说,“新娘想把捧花当成祝福传递给台下的观众,希望接到的有情人不管经历多少磨难都可以终成眷属,单身的小伙伴们早日觅得良缘。” 台下一片热闹轰动,许多年轻人都纷纷上台,郁元被虞新故拉着手:“我们也去。” 他们也站在等在幸福的人群中间。 “1,2,3——” 虞秋背过身,闭上眼睛,笑着挥动手臂。 白玫瑰与茉莉组成的花球经过蓝天、鸽群、祝福的礼颂,最终轻盈准确地落入郁元的怀中。 -------------------- 写这章的时候非常非常非常幸福,希望读到这里的宝子们也可以捕捉到这份幸福! 第71章 气温到达三十度前,郁元退掉了金风园的房子,和虞新故重新搬进了枫庭湾。 临走前,虞新故去每个屋子里都转了一圈,隔着纱窗往外看。 他把每个房间都拍了照片,拍下纱窗外的青山和灯塔,小小的厨房,两人一起窝过的旧沙发,镜头最后对准抱着狗的郁元。 “拍得好傻。” 在车上,郁元翻动虞新故的手机,心中又生出些莫名的滋味,往后看渐渐远去的小区。 金风园在某种意义上,是他和虞新故死而复生的地方。 “我在哪里找过你,”虞新故指着超市门口,“那天下雨,你不打伞,我来找你,你才拿了一把。” “如果我当时不肯收留你呢?”郁元托腮问他。 虞新故向后仰靠在车座背:“不可能。” “为什么?” “你是郁元,”虞新故讲,“你第一次不要我,我就试第二次,第三次,试到你要我为止。” 总之,虞新故很执拗地相信他们的结局不会止于火灾,或者任何阻碍。 郁元鼻头有点发酸,笑着骂他:“烦人。”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无比忙碌。 光是店铺的名字,郁元就想了很久,最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终选了个开心甜品。 虞新故听得直皱眉,说这和金风园楼下千篇一律的蛋糕铺有什么区别? 郁元也没辙,现在甜品店多得很,选一家撞一家,他也不管不顾了,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盯着困意登到官网,输入“北城开心甜品店”,遂安心入睡。 第二天对着屏幕上的“北城开森甜甜店”石化了。 虞新故问他:“开森吗?” 郁元气得推开人,说什么都要去问问怎么改,虞新故又不让去,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没注意到门没关。 等到了监管局,郁元一摸口袋,身份证不见了。 虞新故载着人回到金风园,一开门,小宝也不见了。 两人跟着王姨满世界找狗,找到天黑才发现小宝在外面的宠物店跟一只博美玩。 虞新故看博美越看越不对劲,博美见了他,立刻微笑脸,撒娇翻起肚皮,郁元一边夸可爱,一边摸了半天,跟主人聊了一会儿。 “小美很爱撒娇,我从南边的宠物店带回来的,一年多前,一见人就撒娇。” 虞新故提醒郁元:“身份证还没找到。” 他这才拉着宝回家,可外面也已经天黑了。 次日又是周末。 于是当晚,郁元认命道:“算了,就这个吧,” 九月的最后一天,开森甜甜正式揭牌,郁元跟杨骁忙了很久,把地板砖擦得能反光。 第106章 回家的时候又跟虞新故去了超市,最近苏冉经常来枫庭湾和郁元讨教厨艺,但郁元看到她的成品时对厨艺的遗传性有了肯定的判断。 两人也对未来店铺的发展有所规划。 目前甜品师只有郁元一枚,很有忙不过来的可能,招聘广告放出去,来应聘的人门可罗雀。 正说着便有电话进来,问是不是还招店员。 郁元跟虞新故火速上车去见人,对方看着很年轻,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白净的青年。 “俺叫林若生,”他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以前跟杨骁一个工地的。” 晚上一盘问,才知道林若生就是为了躲男朋友来的北城,现在身无分文,只能投靠杨骁。 郁元目前没人可用,再加上实在同情,于是就答应了。 又过了段时间,订购的装饰品到了,杨骁和林若生给橱窗贴贴纸,丁文心和陈雅雅一起摆放鲜花和招财猫,贝琳送来了很多大麦花篮,恬雅姐给了郁元挂画和风铃。 最后虞新故将风铃挂上,然后跑回郁元身边,两人凑在一起,给装扮好的开森甜甜拍照,发在社交平台上。 又是秋天,外面一片金灿灿,郁元垂下来的睫毛也是金色的,认真又期待地编辑文案,点击发送。 “折扣劵的力度会不会不够大?” 他很专注地思考,嘴巴被虞新故亲了一口,思路全断了:“我还没算出来,你干啥亲我嘴?” 虞新故没理会他,想亲吻是控制不了的,哪怕郁元发呆,他们又接了会儿吻,到最后两人脸都红扑扑,嘴唇亮晶晶。 “我都忘了算到哪里了。”郁元愁眉苦脸。 “再便宜也不可能让大家都买账。”虞新故不以为然。 事实确实如此,吐槽郁元套路化捞钱的人了不少,虞新故拿来他手机,把一些骂的难听的拉到了黑名单。 郁元惆怅:“不赚钱怎么办?” 虞新故讲:“我让中连的员工每天从你那订下午茶。” 郁元又问:“那不行,万一爷爷生气,再把你赶出来呢?” “那就还和以前一样呗,”虞新故拉着郁元的手大步往前走,“我给你送外卖,做北城跑腿大王。” 郁元咯咯笑了,说:“吹牛皮。” 仔细思考,面临的难题还有好多,如果是以前,郁元会担心不赚钱,担心倒闭,担心被骂,担心很多,甚至不会想到能和虞新故一起拥有一家甜品屋。 但虞新故在,他不太害怕了,可能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糟。 自己也并非是个废物点心。 两人一起往回走,走过他们相遇的酷夏,走过虞新故背他回家的雪夜,走到开森甜甜。 挂着欢迎光临的木门打开,风铃发出脆响,烤好的蛋糕出炉,甜香铺满整个房间。 而幸福会落在交握的手心。 ———end——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原本想写他们去教堂办婚礼,决定还是放在番外了因为俺是土狗需要做些功课才行! 第一次写这种类型的小甜文,过程有一点点辛苦但是创作非常幸福,谢谢好多宝贝们的评论和支持,每一条我都认真看过啦! 又完结了一篇我可太棒了! 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大家可以点菜啦! 祝大家开森甜甜,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