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忱》 热忱 第1节 热忱 作者:陈未满 简介: 周梨不是一个温暖的人,爱赵忱是她做过的最热烈的事。 内容标签:都市正剧 主角视角:周梨 赵忱配角:邹绪 叶婵 易巍然 一句话简介:月华今夜黑,全见梨花白。 立意:爱人前,先学会爱己。 第1章 “阿梨,你的梦想是什么?”桃子没有上过几天学,说到梦想这两个字时声音略低,头却抬得高高的,望向被乌云弥漫的天空。 小雨淅淅沥沥下着,远处的山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偶尔有几滴雨珠穿过树叶缝隙落在两个女孩单薄的身上,沾湿了她们乌黑的头发和青涩的脸。 周梨安静地坐在树下,等待雨过天晴,听到桃子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等她回答,桃子先笑了,她收回目光,露出了一个周梨看不懂的笑容,“我没有梦想,所以想问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桃子长得好看,圆圆的脸,大大的眼,清纯又妩媚。 周梨与她还不熟,只知道她比她大两岁,刚从邻村嫁过来,她的老公是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周梨平日里碰见要喊一声叔。 桃子不爱说话,周梨也不爱说话,但桃子喜欢和周梨一起出来干活,周梨也是。 周梨想了想,认真回答:“好好学习,找一个好工作。” 桃子笑了笑,年轻的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温和,“我听我婆婆说了,你成绩很好,一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这是你的理想不是梦想。” 周梨也笑了笑,没有说话,望向沉沉的雨幕,却怎么也望不出面前的大山。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周梨和桃子等待小雨过去,继续除草,等到忙完地里的活计,摘了满背篓的野菜和野果回家。 低矮的篱笆院子里,周梨的奶奶杵着拐棍在喂鸡,周梨放下背篓喊了声奶奶没有得到回应,便默不作声去洗手做饭。灶膛里的火映得她满脸通红,她看向不知何时坐在门口的老人,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炒菜时隔壁的婶婶过来借鸡蛋,人走后,周梨的奶奶坐在那里面色阴沉,嘴里念念有词小声咒骂,先骂对方有借无还只会占便宜,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无人撑腰,骂到最后见周梨不理她,又骂周梨软弱好欺负。 周梨已经习惯,只是那欲说出口的话,在这无端的谩骂中销声匿迹。 许是今天天气不好,周梨的奶奶比往常更加反复无常。周梨在她阴沉的脸色与无来由的骂声中吃过晚饭,帮她洗了脚扶她到床上睡下。 屋子的灯关了,星星爬上夜空。 周梨觉得有些累,坐在矮凳上靠着墙休息,村庄寂静蒙在一片黑暗之中,远处只有寥寥几盏灯火。隔壁婶婶家的女儿纯纯悄悄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她:“阿梨姐,你跟你奶奶说了吗?” 周梨摇摇头,纯纯便明了。 她们之前约好暑假一起去镇上打工赚学费,现在看来周梨是不能去了。她替周梨担忧起来,“阿梨姐,要是你奶奶不同意你去读大学怎么办?” 纯纯从小常听周奶奶骂周梨,“读读读,除了读书你还会干什么!就是读破了天,你也是个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一句话,反反复复骂了许多年。 周梨没有说话,后知后觉的纯纯反应过来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讪讪地岔开了话头。周梨情绪不高,纯纯识趣地没多做打扰,随便聊了几句便回了家。家里坐着来闲聊的邻居,正在聊周梨家的事。 “可惜了,咱们村几十年才出一个的人才,我听李老师说了,小阿梨报考的那个学校可不得了,全国数一数二的。” “阿梨从小就聪明,又能吃苦,我家纯纯学习要是能有她一半就好了。” “学习好又有什么用,遇上那样一个奶奶,考上再好的学校也白搭……” 纯纯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屋外的声音变得模糊。 村里的生活单调又辛苦,纯纯又与其他人约好去镇上打工,没过几天就出发了。镇上的生活丰富多彩,虽然打工很累又受气,但纯纯有同伴在旁,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两个月很快过去,当纯纯和同伴们欢声笑语,满载着收获与希望回家,路过周梨家的小院时,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周梨。 夏末的阳光耀眼,周梨低着头,纯纯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周梨奶奶的拐杖凶狠地打在她瘦弱的身上。 盛怒下的老人面目狰狞,拐杖落在女孩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路过的纯纯和伙伴们心头一颤。 周梨的身子只是细微地颤了下,依旧低着头,不声不响。 篱笆外,大树下,零星站着几个村人窃窃私语。大家神色各异,唯独眼中都是一样的平淡。 桃子也站在自家的院子朝周梨家望,纯纯走到她家门口时,听到里屋传来粗哑的声音:“看什么看,别人家的事少管,快去做饭!” 桃子在不耐的催促声中沉默地转身。 “你嫁不嫁!” 老人尖利的声音划破了小村的静寂,纯纯的妈妈站在家门口朝她招手,纯纯犹豫片刻,跟朋友们道别后快步朝家走去。 伴着纯纯踏入家门的又是几声沉闷的棍声,纯纯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周梨的身体晃了晃,又挺直了脊背。 自始至终,纯纯都没有看到她的脸。 “妈,阿梨姐怎么了?”纯纯还小,但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 年幼的纯纯其实想过怎么才能阻止这样的事,但她妈妈都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纯纯妈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只剩唏嘘。 “你阿梨姐奶奶不让她去上学,把她的录取通知书都撕了,逼她嫁人。” 不需要刻意打听,纯纯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议论。 “阿梨她奶奶哦,生怕她孙女出去读书不回来给她养老。” “那也不怨阿梨,小的时候,她奶奶怎么对她的,不是打就是骂,阿梨妈妈活着的时候,也没少遭罪……” “这也是报应,人还是少做点缺德事……” “这老太婆也是造孽……” 周梨房间的窗户用木板死死钉住,即便在白天,屋子里依旧一片黑暗。 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书纸碎片,黑暗中周梨双手抱膝坐在角落,听着屋外高高低低的声音。 村长来过,对她奶奶说:“阿梨奶奶,你这样做不对嘛。咱们村多少孩子,拼了命读书也考不上阿梨那大学。这换在谁家都要敲锣打鼓请客吃饭的,你倒好,不让孩子去读书,把她关着算怎么回事,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什么犯法不犯法,我不知道,她爹都是我生的,我管教自己孙女怎么了?” “你管归管,你不能关着孩子,不让她去读书嘛。” “我什么时候不让她去读书了?她这不是高中毕业了?咱们村有几个高中毕业的,我对她还不够好?我养了她十几年,现在我老了干不动了,她也快成年了,也该是她养活我了。” “阿梨奶奶你不能这么想嘛,这大学也不是谁都能考上的,现在到社会上有文凭才好找工作。阿梨这么聪明,以后大学毕业有前途的,到时候挣钱了把你接去大城市享福,多少人都想不来的好事啊。” “上大学也没什么好的,老李家那孙子,花那么多钱上完回来,还不是让他爸在镇上给他托关系找工作。我没那享福的命不想那享福的事,我们这种人就老老实实过日子,生在泥地里,也飞不上天去,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从门缝透进来的些许光芒也渐渐微弱。 天黑了,村子都安静了,周梨听见她奶奶说:“我知道你早就受不了我这个老婆子。你小时候我经常打你,你都记着,我对你妈不好,你也记着。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你这个恨我的还活着。我不指望你对我多好,但你得给我养老,我生了你爸,你爸才生了你,我对你有恩,你得还我。” 沉重的锁砸在门板上,“砰”地一声让周梨的世界摇荡,而后又恢复了寂静。 周梨紧紧握着手中破碎的纸片,力气一点一点流逝。 周梨以为自己的梦想会结束在这个夏天,直到一个深夜,桃子撬开了周梨的门。 黑暗中,只透进一道月光,桃子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阿梨,我们走吧。” 桃子几乎什么也没带,因为她来时也本就什么也没有。周梨也顾不得许多,迫不及待地与桃子一起离开。 她们悄悄走出了村子,回头望去,沉睡的村庄如一头巨兽,而前方远处摇曳的树影仿佛一个个吃人的妖魅鬼怪。 山里长大的孩子敬畏大山,也畏惧大山。 “阿梨,我的梦想是离开这里。”桃子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比月光耀眼。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路依旧没有尽头,很多年后,周梨也无法忘记这个夜晚。 她们一刻都不敢停歇,一直走一直走,相信只要不停下,一定可以走出这大山,可是夜幕中射来一道光,那不是黎明的曙光,而是追赶而来的绝望。 她们加快了脚步,那道光却越来越近。 有人在呼唤她们的名字,桃子将周梨推入路边的草丛,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那束光也随她而去。 周梨的世界又安静下来,远远只能听见有人在呼喊桃子的名字。 “阿梨,你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第2章 10月,北城。 金色的梧桐从窗前划过,苏小小推开窗,被秋日清晨的清凉拂开了眉眼。 b大校风勤奋,天一亮,女寝旁的小操场就传来朗朗书声。 起床铃响过,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早起的苏小小只好顺着床位一个一个去叫,宿舍一共六个人,只有靠近门口的一个床位空着,浅色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空荡荡的仿佛没有人动过。 “啊!是谁说的,上大学比上高中轻松多了,还不是一样要早起!” 几个女孩抱怨着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时间不早,大家都匆匆洗漱换衣服,一阵手忙脚乱后,手挽手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苏小小和王绢最后出门,王绢有些丢三落四,苏小小等了她半天,她才磨磨唧唧弄好,要关门前又想起今天该自己丢垃圾,开门一看发现昨晚放在墙角的垃圾已经不见了。 “这个周梨也太不合群了。”王绢很快就猜到了是谁帮她丢的垃圾。宿舍的人一个赛一个地懒,除了那个不爱说话的周梨,没有其他人了。 王绢说她高中时宿舍里也有一个这样的女生,从农村转过来的,学习特别好,不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相处起来特别累。 苏小小想起,自己原来的班里似乎也有一个这样的女生,沉默,孤僻,捉摸不透,但又觉得,周梨是有点不一样的。 秋天的早晨,阶梯教室内已经陆陆续续坐满了人,苏小小和王绢踩着时间进门,正看到周梨坐在前排低着头看书。后排的位置一向抢手,她们来得太晚,只剩周梨旁边还有几个座位,她们走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周梨看见她们只是淡淡笑了笑,又低头继续看书。 热忱 第2节 王绢朝苏小小使了个眼神,苏小小笑了笑,将课本和笔摆在桌子上准备上课。 毕竟是一个寝室的,下课后苏小小和王绢问周梨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果不其然遭到了对方的婉拒。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什么交流,结束一天的课程,苏小小和王绢连饭都没吃急急忙忙赶回宿舍。 她们换上裙子开始打扮,由于还不熟练,互相嫌弃起来,凑在镜子前看看自己的脸和对方的脸,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最后都只画了眉毛,抹了个极淡的口红。 “今天去的美女肯定很多,比美咱们是肯定比不过的,还是自然一点好。”苏小小是可爱娃娃脸的长相,深知自己再怎么打扮也变不成大美女,拍拍胸脯安慰自己,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绢绢,你觉得赵忱学长真的会来吗?” “会啦,这是咱们新人进辩论社第一次活动,你也知道社长是赵忱学长的好朋友嘛,他说来肯定来!” 苏小小还在紧张,手机突然响起来。她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看到是一个异地的号码,愣了会儿才猜到是谁打来的。她没接,拿起手机往外面走,边走边跟王绢说:“好像是周梨老家那边打来的,我去找她一下,你等等我啊。” “啊?那你快点回来。”离活动时间不远,见苏小小走了,王绢嘟囔着抱怨了两句,“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会没有手机。” 苏小小记得这个时候周梨应该在学校旁边的便利店打工,朝便利店快步走去。途中她接了电话,打电话的是个中年妇女,用夹杂着乡音的生涩普通话说她想找周梨。苏小小以为她是周梨的妈妈,耐心礼貌地告诉她可能要等一会儿,大概十分钟后给她回电话。 到了便利店周梨果然在,她站在门口小声唤了声周梨的名字,周梨抬头看到她指着手机,跟店长说了声走出来。 苏小小把手机递给她,“你家人找你,好像挺着急的,你快回个电话吧。” 周梨道了谢,从苏小小手中接过手机。 她一路小跑过来,跑得满头是汗,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纸巾。十月的北城天气还有些炎热,她边擦汗边喘气,看到周梨平静地拿着手机,表情始终没有什么变化。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周梨直到电话挂了,才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好”,一句是“后天我就给你打过去,谢谢婶。” 不到三分钟的通话,周梨还手机时又跟苏小小道了谢,客气地说明天给她买早餐以示感谢,苏小小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忙摆手说不用,周梨就没再说什么,又道了声谢,回了店里。 走前,苏小小透过玻璃窗又看了眼周梨,她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印着便利店logo的围裙,土气的低马尾,平淡的眉眼,放在人群中毫不突出的长相,却有着不悲不喜不骄不躁的沉静气质。 回去的路苏小小走得很慢,脑海中浮现周梨刚来时,她无意间打开卫生间的门,映入眼帘的疤痕。 那时周梨也是这样的表情,丝毫没有被人唐突的慌乱和不悦,默默地拉上了衣裳遮住伤疤,说:“我马上就好了,再等一下可以吗?” “哎哟……”因为想事情太入迷,苏小小踢到了路边的电线杆,疼得眼泪都飙出来。 正疼得耳朵嗡嗡响时,她面前走过一个人,瞬时让她忘记了疼痛。 夜幕降临。 七点过,正是学校周边最热闹的时候。有学生出来觅食,又有情侣出来约会,灯光和烟火气摇曳在这片城区上空。 来便利店买东西的人很多,店长可能因为心情不好,朝收钱有点慢的周梨发了脾气,让她去理货架。 周梨蹲着摆下层货架,一个男生没有注意脚下差点踩到她,在小腿碰到周梨时吓得急忙后退两步,差点重心不稳摔倒,嘴里的“我去”脱口而出。 周梨连忙站起来道歉,“对不起。” 男生长着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心神未定地摸着胸口,“你是鬼吗?蹲在那里不出声。” “是你自己不注意看路。”同行的另一个男生出声。 “行行行,都怪我,对不起。”被吓到的男生缓过来后毫不在意地扔下一句道歉,径直越过周梨离开。 “没有吓到你吧?”留下的男生温和地询问,周梨摇摇头说没事,对方才放心离去。 “老易,快给赵忱打电话,他干什么去了,磨磨唧唧的,人都等着呢。” “你自己怎么不打。” “他不是嫌我烦了,不接我电话了嘛。快点叫他过来,我都跟学弟学妹放话了,他不来我很没面子的。” 两人在收银台前等待结账,周围的目光都朝他们身上聚拢。 这是两个与周梨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张扬帅气,一个气质温润。 “是邹绪学长和易巍然学长。”一直到他们离去,便利店也有学生在议论。 短小的插曲后,周梨又被叫回去收钱,店长表情不悦,训斥:“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周梨没有分心的时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距离便利店两条街的一家烤肉店,因为装修颇有情调和别具一格的好味道在b大学生中大受欢迎,是很多师生聚餐约会的首选。苏小小和王绢提前到了这里,和社团的前辈同学们等了一会儿才等来了社长邹绪和他的朋友易巍然。 包厢宽敞,满满当当坐了许多人,作为大一新生与新晋社员,苏小小和王绢也只是跟学校的两个风云人物打了个招呼,继而淹没在人群中。 苏小小频频出神,王绢在看帅哥之余感到有些奇怪,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苏小小,“小小,你怎么了?” “啊?你说什么?”苏小小明显心不在焉,连问题都没有听清,王绢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没有再问。 王绢不明白一起花痴爱做梦的小姐妹怎么突然魂不守舍,还是在邹绪和易巍然这两个大帅哥面前魂不守舍。她羡慕地看着热情大胆的学姐上前搭话,而自己只敢远远地望着。 但她没有觉得不开心,这么远远地坐在一间屋子里吃饭已经很满足。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聚在一起,气氛热烈蓬勃,举杯碰撞间酒水挥洒。 聚会进行到一半,邹绪催了半天的人姗姗来迟。 他一出现,邹绪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呐,我们赵忱赵学长来了,快让个位子出来。” 现场莫名沉默了几秒,王绢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气氛恢复后她激动地朝苏小小看去,剩下的话无声地咽了回去,“小……” 女孩眼中闪着光,映出男人清隽的面容。 王绢不是没有见过帅哥,成熟的,阳光的,温柔的,清秀的,但她从来没有透过别人的眼睛见过这样的人。 完美,高不可攀。 深夜,街道依旧喧闹。 周梨跟人换了班,沿着小路回宿舍。月亮很圆,夜风清凉,走到僻静处,见到无人的座椅,她坐下休息。 早上买的包子已经凉透,但她包里有从店里接来的热水。 “喵……” 学校的野猫不怕生,从草丛钻出来,蹲在周梨脚边看着她,模样可怜,周梨掰了一块手中的包子放到它面前。 村里的猫是什么都吃的,但这里的猫不是。 它嗅了嗅包子,喵呜一声,转身离去。 第3章 周梨将洗得发白的衣服拧干挂在阳台,远处的夕阳缀在天边,金色的光落入她湿润的掌心。 “哎,小小,快给我们看看你拍的照片,赵忱学长帅不帅?开学这么久,我都还没有见过真人呢。” “帅!可帅了!”王绢笑得一脸荡漾,“你没见小小回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苏小小否认:“我哪有魂不守舍,别瞎说。” 说完,红了脸。 手机里的合照被几个女孩翻来覆去的看,小小的房间里承载着萧瑟的秋日和窗外孤独的夕阳都无法驱散的欢乐。 “哇,好多帅哥。” “赵忱学长好帅!他旁边的是邹绪学长吗?” “我更喜欢邹绪学长耶,他笑起来好阳光呀。” 周梨从阳台进来,她的出现没有打扰到其他人的兴致,所有人都习惯了她的沉默寡言。 她静静将盆放回原处,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走到寝室楼下,有人叫住了她。 “阿梨。” 王平站在寝室楼下憨厚地朝她笑。 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黑色旅行包,穿着一身崭新看得出是精心挑选过的衣服,簇新的面料衬得他面色更黑,更掩盖不了他的局促。 女生寝室的人进进出出,虽然经常有男生会在楼下等自己的女朋友,但王平与这里格格不入,路过的人眼神不经意扫过他,就好像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一样让他无所适从。 他一直在等周梨,周梨见到他眼中并无太多波澜。 哪怕有许多目光随着王平的声音引到她身上,她也依旧平静,没有质问对方为什么来这里找她,而是轻声说了一句:“有什么事,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周梨的冷淡让王平有些不适,尽管他们一直没有太多交集,只是有些事情的发生让他觉得,起码周梨见到他会惊讶一下,但周梨没有,平静得一如那场兵荒马乱没有发生过。 不过他很快就把那点不适压了下去,他这次来城里找周梨,家里给了他不少钱,他妈在他出门时说:“阿梨在城里读书,你去见她不要舍不得花钱。女孩子就是要哄着,你给她多买些衣服,带她去吃好吃的,你要对人好,人才会回来给你当媳妇。” 他妈说完,他爸就在旁冷笑:“周梨那丫头心比天高,你以为她还会再回来?” 王平的爸爸在村里横行小半生,最后被一个小丫头弄得颜面丢尽,提起周梨只剩怒火。 “回不回来,她奶奶总是收了咱家礼钱,这钱不能打水漂。”说到这里王平的妈妈转而开始骂周梨奶奶,说那个老不死的心坏透了,婚事不成钱也不退,提起钱就装疯卖傻要死要活。 王平是不管那些的,他心里有点喜欢周梨,哪怕那时闹得那么凶,心里也还是惦记,所以千里迢迢走出了大山来找周梨。 周梨将他带到篮球场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这里人多,来来往往都是学生,篮球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让王平的心跳不由自由跟着加快,进球的欢呼声在某一瞬间淹没了纷杂的思绪,引得他朝球场望去,被那些挺拔的身影与光芒吸走了些许的注意力。 城里的夕阳竟如此耀眼,连在场外欢呼的姑娘都别样地明媚。 这让王平的心中生出一些美好的向往,不过,很快被周梨打碎。 “你跟我一样是乡下来的!你以为城里就那么好,有一天你还不是要回去!”王平说了很多好话,但周梨反复只说了一件事:她会还钱。 面对王平的气急败坏,周梨没有一点恼怒和生气,只是起身准备离开,但王平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贫瘠的思想让他作为一个成年人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抓住了周梨的手腕,如铁钳一般让她挣脱不能。 拉扯间,一道球影闪过,“砰”地一声闷响,王平痛呼一声,松开了周梨的手。 “哎,兄弟,没事吧?不好意思,打球手滑了。”周梨低着头,将被扯痛的手放到身后,耳边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你……”王平手捂着头,恼怒地望向来人,看到对方高大的身影和气场,气焰瞬间变小。 男生捡起篮球,脸上带着笑,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没有半分对不起,他看向周梨,笑着问:“哎,学妹,你们很熟吗?” 周梨愣了一下,摇摇头。 男生点点头,把篮球拍在地上,笑着看向王平,“不熟就不要随便抓女孩子的手,这样很不礼貌的。” 男生比王平高了一个头,王平的怒气被这一下打散再也聚不起来,他最后愤愤地看了周梨一眼,提着包包转身离开。 王平一走,男生抱起篮球迅速离开,周梨的那声“谢谢”被风吹散在他身后。 邹绪抱着篮球回到球场,几个男生打趣他:“行啊邹绪,还会英雄救美了。” 邹绪把球扔到对方身上,剑眉皱起:“拜托,你哪只眼看到是美女,明明是个土包子。” 热忱 第3节 大家都笑了,“你这个人,嘴真是太臭了。” 邹绪不理他们,笑嘻嘻过去搭着另一个男生的肩膀,“老赵啊老赵,你准头可以啊,一下就砸中了,刚才我让着你呢,来来来,开球开球!” 球场又恢复了热闹。 苏小小听到邹绪和赵忱在篮球场打球的消息拉着王绢急忙赶去,迎面遇到了周梨,两人都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球场渐渐拥挤,苏小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前面,她只顾着看球场上耀眼的人而忘了其他。 她呼吸都有些凝滞,心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身上带光。 一场篮球结束,苏小小脑袋晕晕乎乎的,王绢扯扯她的手,示意她朝球场边看去,一个漂亮的女生拦住了邹绪易巍然和赵忱。 邹绪看到漂亮女生,表情瞬间冷下来,易巍然朝邹绪使了个安抚的眼神,和赵忱先走了。见赵忱走了,苏小小松了口气。 邹绪似乎跟那个女生吵了起来。 “那个女的是谁?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帮谁关你什么事?让开。” 苏小小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眼神随着那道身影的消失而变得飘忽,回去的路上,她听见王绢说:“那个女的好像是周钰诶,金融系的,听说追邹绪学长追了很久,仗着漂亮家世又好特别嚣张,咱们学校的都不敢惹她。” “是吗?”苏小小的思绪开始无端漫延起来,“她那么漂亮,邹绪学长都不喜欢啊。” 那那个人又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苏小小和王绢回到宿舍,宿舍的人在议论周梨的事。 “嗯,其实我之前就听说了,周梨她家的人本来不让她来上学,给她定了亲的,但她偷偷跑了,去报警又找了妇联的人,我有一个朋友跟她是一个地方的,听说闹得挺大还上了报纸,连她们那些离得远的都知道。” “天哪,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我听说农村的都这样,十几岁不上学就结婚的多的是,周梨也挺惨的,她爸妈怎么这样啊。” 苏小小听到这些,想起周梨那个微笑,心中微动。 宿舍的人还在议论,但她没有参与,她朝着门口的方向发呆,见门无声地被推开。 “我见到周梨那个未婚夫了,咦,长得特别猥琐,别说让我嫁给他了,他站我面前一秒钟,我都觉得空气脏了。” 门被关上,苏小小来不及反应,周梨已经走到床前,宿舍死一般地沉寂,等到她离开,才恢复如初。 “啊!要死了!小小,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苏小小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反应太慢了。” 几声抱怨后,宿舍又平静下来,苏小小坐了一会儿,起身开始穿外套,说:“我出去买点吃的,你们有要带的吗?” 记下要带的食物后,苏小小走出寝室,走了一段路都没有看见周梨。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嘛,只是觉得坐不住,她慢慢朝门口走,然后在湖边的小路上看到了周梨,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被几个女生拦住。 她蹲在地上,一个女生踩着一本书,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乡巴佬,离你不该靠近的人远一点。” “周梨!”苏小小的大声呼唤,让周梨的手顿了一下。 那几个女生并没有多做纠缠,踢开周梨的书,走了。 苏小小快步走过来,走近之后,动作却缓了下来。简单如她,在看到周梨挺直的背影时也学会了思考,于是,她缓了一会儿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周梨,我要去买吃的,你陪我一起吧。” 周梨抬头看向苏小小,犹豫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那场尴尬仿佛没有发生,晚上熄灯后,寝室的女孩们照例开“卧谈会”,内容无非是八卦、恋爱、学业。 苏小小的床挨着周梨的,在此起彼伏的声音中,苏小小突然问周梨:“周梨,你相信爱情吗?” 周梨沉默了一会儿,说:“相信。” 周梨是相信爱情的,就像她相信自己的人生。 黑暗中,苏小小悄悄探过头来,对周梨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北城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寒流侵袭,初雪纷纷而至。 大雪过后,世界一片银白。 天蒙蒙微亮,周梨已经走出宿舍,路面干净的雪证明她是第一个走向黎明的人。 她缓缓朝前走,走过学校的花园、操场。 周围一片静谧。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一道清隽的身影显得格外瞩目,他缓缓朝周梨走近。 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想必对方也是一个勤奋努力的人,于是赵忱在与对方相遇时,道了声“早”。 算是校友之间的鼓励。 天道酬勤,每一个为自己理想勤奋不懈的人,都值得尊重和鼓励。 第4章 “周梨,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下课后,王绢看见苏小小热情洋溢地邀请周梨一起去食堂吃饭,周梨意外地答应了。王绢心里涌上一股别扭,苏小小朝她招手,“绢绢,走呀。” 王绢摇摇头,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去吧。” 王绢有时候挺不喜欢苏小小那股天真劲儿,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跟周梨那样的人走得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真当自己是小说女主角,接济贫穷女同学,幻想和优秀的学长谈恋爱,做梦可以,当真了可就是又傻又蠢。 周梨和苏小小走进食堂,一进去,苏小小的眼睛就被挂在墙上的电视吸引,她停下脚步,周梨的目光也随着她,望向电视里那道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 关于那人的视频不长,周梨粗粗看了几秒便了解,这是国内建筑界有名的设计奖颁奖典礼。苏小小的眼睛失了神,呆呆望了好久,反应过来后,有些羞涩地转头,拉着周梨往前走,“哎呀,今天人怎么这么多,我们去前面的窗口看看吧。” 如果换作其他人肯定会逗她,说她花痴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但周梨不会,这也是苏小小最近喜欢和周梨待在一起的原因。 “哇,赵忱学长好厉害呀!”声音四起,这世界,多的是像苏小小一样普通的人。 苏小小坐在周梨面前,用筷子戳着盘中的菜,对食物的诱惑视而不见,她不用刻意去偷听,那些话就跑进了她的耳朵里。 周梨默默吃着饭,眼见着面前少女的神色越来越暗淡。 “别花痴了,人家赵忱学长有女朋友的。” “不是吧?你听谁说的?” “我亲眼看见的啊,那天我和同学去看电影,看到赵忱学长和他女朋友了。” 有人不死心,说:“你怎么知道是女朋友?没准是亲戚或者好朋友呢?一起看电影怎么啦,电影只能跟女朋友一起看吗?” “那手只能跟女朋友牵吧?” 四周哀嚎声起,周梨的盘中多出了几块排骨,她抬头,苏小小哀求地看着她,用类似撒娇的口吻说:“我实在吃不完了,你帮帮我吧。” “赵忱学长的女朋友是谁呀?”周围还在议论。 “隔壁音乐学院的叶婵听说过吧?” “哇,那真是郎才女貌。” 周梨没说话,苏小小的表情看不清有多难过,但她那既小心又哀伤的眼睛,让她记忆深刻。 喜欢是一件没办法克制的事,苏小小的暗恋在秋天种下,等到在冬天发出芽时,已经无法自拔。 爱情呀,多么珍贵的一棵树。 苏小小察觉到自己无可救药,是在知道对方有女朋友时,仍然无法放下。就像在别人家里看到了珍宝,宝贝发出的光,照出了她觊觎别人东西时丑陋的脸。她不仅要忍受无法得到的痛苦,还要看见自己的丑陋,在那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一个可爱的姑娘。 这种痛苦折磨着她,她唯一倾诉的对象只有周梨。因为只有周梨不会嘲笑她,尽管她似乎也从来没有安慰过她。 临近考试,每个人的神经都开始紧绷,周梨在打工的间隙,抓住任何可以利用的时间学习,苏小小在紧张的学习中,依然能从周围的点点滴滴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周梨,你知道吗?咱们学校的图书馆是赵忱学长的爷爷年轻时参与设计的,当年还拿过奖的。”图书馆内只有簌簌的翻书声,几乎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 周梨默默听着,眼神都在书上停留,苏小小挨着周梨,书看累了就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和周梨小声说话。 周梨没有不耐,但也没有回话,苏小小也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开解,她揉揉酸痛的肩膀,伸长了胳膊,将头枕在臂上,轻轻叹了口气,“他笑起来好好看,要是他没有那么优秀就好了。” 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生,一个有出众的外表,坚定的理想,沉稳的气质,区别于她所见过所有男生的唯一。 苏小小可以沉浸在感情的漩涡中,但周梨学习的时间已经不多,她无声地站起来,朝一排排高耸的书架走去。 阳光照在她安静的脸上,她望着书架顶层的某一本书,计算着以自己的身高是否有拿到它的几率。 “要拿哪一本?” 听到声音,周梨才意识到有人靠近,她抬头,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易巍然面露善意,站在与周梨两步之距的地方,中间隔着一道光。 周梨有些局促,不过还是在对方的询问中报上了书名,然后在对方把书递过来时,微低下头,真诚地道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 对方谦和有礼,拿了自己想要的书,转身离去。 “啊,对不起。”周梨只顾着低头走路,无意撞上了前面的人,道歉的声音引来周围人的眼神。 “你是不是……”被撞的人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疼得,“嘶”了声,转过头来就要骂,见是个女生,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只低低说了句,“走路看着点!” 疼是其次,邹绪主要是觉得心差点被撞出去,抚了抚胸口,大步朝前面的人走去。 他勾上那人的肩膀,不知说了些什么,留给周梨一个微笑的侧脸。 这个学校很大,但来来回回的总会遇见,只是人的一天会遇见很多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对方的生命中留下印记。 而有些人,初见即是永恒。 北城的冬天很冷,苏小小窝在床上抱着手机跟妈妈打电话。 “我跟绢绢约好了一起去逛街的,要买羽绒服一千怎么够。”她转了个身,看到从便利店回来的周梨,冲她笑了笑。 周梨微拢的身体在温暖的室内渐渐舒展,除了苏小小其他人都围在一起看电影,对周梨的出现恍若未觉。 苏小小挂了电话,忐忑着将整理好的干净衣服拿出来,递给又准备出门的周梨,“周梨,我这些衣服都有点小了,丢了可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你穿吧。” 正在看电影的王绢听到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周梨平静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凝滞。 她低下头,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这让本就忐忑的苏小小感到些许的尴尬。 “谢谢,你的衣服,我可能不太适合,还是送给适合的人吧。”最终周梨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啊,那行吧……”苏小小懊恼地躲开了周梨的眼睛,恍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些考虑不周,目送着周梨离开后,将衣服扔在了床上。 王绢走到她床边,苏小小一脸苦闷地抬头问她:“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件蠢事?” 热忱 第4节 王绢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安慰道:“你也是好意,别想太多。” 苏小小也是见周梨可怜,这么冷的天气只有一件单薄的外套御寒,找了个不算高明的借口,想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但似乎用错了方法。 “她这种人自尊心最强了,小小你别太在意。”舍友们随便劝了苏小小几句继续看电影。 周梨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走到楼下,刺骨的寒风一下子吹透了她的身体。 晚上七点多,寒冷将人们禁锢在屋檐下,宿舍楼前只有未化的冰雪和一个匆匆走过来的身影。 邹绪提着礼物盒,英挺的眉毛皱起,表情实在称不上愉悦。 “哎,同学。”他叫住宿舍楼前唯一见到的路人,大步上前,“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他似乎已经不记得周梨,丢下礼物盒和宿舍门牌号后匆匆离去。周梨提着邹绪给的礼物盒又回到宿舍楼,按照邹绪给的门牌号敲了门,里面的人看到周梨手中的礼物盒都不敢接,说:“啊,那你自己放周钰桌子上吧。” 周梨放下东西就走了,晚上熄灯前,有人来敲宿舍的门,苏小小刚把门打开,来人一把推开她,接过后面的人递过来的盆,朝着周梨泼过去。 周梨刚回来还没有换衣服,迎面被泼了一身的水,但本就冰冷麻木的身体并没有多大感觉。 动静闹得不小,对面和隔壁的寝室都打开了门朝这里望,宿舍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苏小小挤在门后,胆怯使她不敢往前一步。 周梨除了浑身湿透,表情纹丝未动,她沉静的眼睛望向来人,脊背依旧挺得直直的。 周钰抬起漂亮的下巴,眼神轻蔑又不可一世:“我警告你,少管别人的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周钰走后,周梨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拖把清理地上的水。宿舍的人都噤若寒蝉,只有苏小小上前拦住了周梨。 她又把衣服递给周梨,“你先换衣服吧,不然会感冒的。” 这次,周梨没有拒绝,轻声道了谢。她换了衣服,把地面的水拖干净,熄灯后,她将身体蜷起来,在一阵冷一阵热的反复中沉沉睡去。 恍惚中,周梨梦到妈妈在灯光下模糊的脸,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她,这弥足珍贵的梦让她留恋。 第5章 餐馆后门逼仄的小巷,地面湿漉漉的,靠着墙的垃圾桶吞着黑乎乎的垃圾袋,未化尽的白雪像灰色中盛开的洁白的花。 周梨推开后门,拿着手机的手冻得通红,半垂着眼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阿梨,你奶奶问你,过年你是不是不回来了?” 周梨还没有说话,那头熟悉的咒骂声就传来,她等了一会儿,等骂声渐渐歇了才回道:“不回来了,婶,这个月的钱我已经打过去了,我多打了两百,你给我奶奶买点她爱吃的。” 挂了电话,周梨回到店里,将手机还给老板娘,坐下来和她一起包馄饨。 “小周,不然你明天来我们家一起吃年夜饭吧?”老板娘白白胖胖,有一双温和的眼睛。 餐馆的小电视放着新闻,似乎是哪个地方在办庙会,年味就从里面传出来。明天就是除夕,学校放寒假后,周梨没有回家,除了便利店的工作,又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小餐馆打杂。餐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对周梨很好。 周梨微微笑了笑,拒绝了老板娘的好意:“不了,张阿姨,我明天还要看店呢。” 她这么说,老板娘也不强求,老两口在周梨忙碌时,怜惜了两句:“这孩子挺能吃苦,一个人在外地上学不容易啊。” 这个时间还在外面打工,难处自不必说,同是吃苦过来的人更能体会。 周梨无暇可怜自己,边俯身擦桌子,边记单词,有时候忘记就掏出围裙兜里的本子,小小的本子被她翻得又脏又乱。 “老板,两份馄饨,打包。”陈旧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来一股寒气,周梨听到这低沉的声音,缓缓抬头。 逼仄杂乱的小餐馆,与对方卓然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梨刚刚拖过的地面被他干净的鞋面衬得灰败。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声音清冷却不凛冽。 “还是老样子吗?”老板娘认得他,这样的常客,她想不记住都难。后者微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静静在一旁等待。 馄饨在高汤里沸腾,热气从厨房传出来,让小餐馆都氤氲在一团雾气之中,店里到处都弥漫着高汤的香味。 等待的期间,他就一直站着,眼神落在高处的电视,专注而认真,只在周梨拿着抹布从他面前经过时,微微让了一下。 周梨在厨房的水池洗了手,洗得比平时慢了些,等馄饨煮好后,像帮其他客人一样,仔细打包好,送到客人手中。 “谢谢。”那人从周梨手中接过袋子,将一张崭新的现金递给她。周梨又擦了擦手才伸手去接,捏着钱角,生怕碰到对方。 一张整钞,周梨去柜台找零钱,怕对方等,她找得比平时快了些,找到后将零钱递给他,看着他离开。 人走后,张阿姨笑容满面,跟周梨说:“这个年轻人挺有礼貌的,对女朋友特别好,你看他穿成这样,还经常来我家买馄饨,就因为他女朋友爱吃。” 周梨说:“那证明您的手艺好。” 张阿姨爽朗大笑,说她的手艺的确好,原来还有人专门坐几个小时的车,就为了吃她家一碗馄饨。 食物总是承载着人们最朴素的感情,周梨能想象到在这样的寒夜,有人送来一份馄饨的温暖。 那一定很幸福。 除夕夜傍晚,周梨从便利店下班回学校。这是她第一次在外过年,却并不孤独,与她一样家在外地,离学校遥远无法归家的学生,决定一起过除夕,周梨被同班的一个女同学拉着到了男生宿舍。 组织这次聚会的人,周梨并不陌生,来的男男女女有十几个人,都是朴实的面庞,脸上露着腼腆的笑容。 “易学长,我们在你们宿舍挂这些,你舍友知道了不太好吧?” 易巍然温和地笑着,“没事,我跟他们都说过了,宿管阿姨也知道。” “其实挂不挂这些都行的。” “过年还是要有气氛,不能将就。” 周梨与同学进来,和其他人打过招呼便一起帮忙布置,易巍然见到周梨,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品学兼优长相突出的易巍然,b大无人不识,更何况他的出现,身边会有另外两个人。虽然易巍然没有显赫的家世,甚至出身贫寒,但他温和善良,总是竭尽所能帮助身边的人,比邹绪和赵忱还要受欢迎。 宿舍不能用大功率电器,食物都是买来的,虽然不再冒着热气,但宿舍的气氛却是热的。 有人弹着吉他唱着歌,有人在玩游戏。 外面万家灯火,他们也是城市点点星辰中微弱的一颗。 周梨是个不太受气氛感染的人,她在阳台,遥望着漆黑的夜幕,易巍然走过来祝她春节快乐。 易巍然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不过他记得周梨并不是因为几次偶遇,而是来自恩师的夸奖。周梨选修过他恩师的课,那个不轻易夸奖别人的老头,丝毫不掩饰对周梨的欣赏,让易巍然记住了周梨。 “我听徐老师提起过你,能让他老人家记住的学生可是少之又少。”他的夸奖让周梨有些受宠若惊。 与他的恩师一样,易巍然欣赏勤奋聪明的人,而易巍然的智慧博识也让周梨钦佩。 他们在阳台聊了会儿学习的事,易巍然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笑着接了。 邹绪的声音很大,周梨还来不及回避,就听到他说:“老易,初二我们去打球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把赵忱从叶婵那里抢过来的,你可不能爽约。” 周梨听见易巍然应了声好,然后识趣地离开阳台,回到人群中隐去了存在。 开学,苏小小以低得不能再低的价格,把不用的手机转让给了周梨。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妈给我买了新手机,这旧的还能用,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又不是不要你钱,你就放心用嘛。” 苏小小是真的想帮周梨,周梨也不是铁石心肠,接受了苏小小的好意。 春风拂过,校园满是新绿。 春天快要结束时,周梨凭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奖学金,但又因为顾客投诉,失去了便利店的工作。 仅仅是因为,她帮老师去给易巍然送资料,到学生会时易巍然不在,恰好邹绪也要找易巍然,两人碰见,邹绪还记得周梨帮过他,就顺手接了东西,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但被周钰看到了。 苏小小知道来龙去脉,气得午饭都没吃进去,想去给周梨讨一个公道。王绢说:“这事你就别掺和了,咱们管不了。” 相对于苏小小的义愤填膺,王绢觉得周梨只能自认倒霉。 邹绪对此一无所知,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听闻。他将篮球扔给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你干嘛去?”朋友不明所以,邹绪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啊,他干嘛去。 邹绪心里烦躁,跑去找赵忱,然后心安理得的当了一次赵忱的电灯泡。人家看电影,他也去看电影,人家吃饭,他也跟着吃饭。 叶婵自然不会跟男友的好朋友计较,还开解他:“不然,你再好好跟周钰聊聊?” 邹绪提到这个就烦,说:“她脑子有点不正常,我已经跟她说过很多回了,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被一个偏执狂纠缠着,实在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对此旁人爱莫能助。 进入夏天的北城,天气已经炎热得让人难耐,从吃饭的商城出来,赵忱让邹绪去开车。邹绪对此相当不满,他俩是一起考的驾照,赵忱没交女朋友前,出门从不开车,有了女朋友后,真是越发矫情,这太阳还能把叶婵烧化了不成。 不过,他朝赵忱丢了两个鄙视的眼神后,还是自觉拿了钥匙去停车场开车。他们来时,将车停到了商城对面的停车场,走过去要绕过喷泉广场再过一个马路,他大着步子往前走,广场上有穿着玩偶的人在发传单,其中一个穿粉色玩偶的格外没有眼力见儿,给邹绪递传单时差点跟他撞了个满怀,邹绪最烦人家给他发这玩意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太阳炙烤着地面,邹绪从停车场开车出来,返回商城的路边等待,赵忱牵着叶婵的手穿过广场,路人纷纷投以惊艳羡慕的眼神。 邹绪觉得没眼看,目光朝角落扫去,看到花坛边一抹淡淡的粉色。 周梨摘了头套无力地坐在花坛边的公共座椅上,同伴好心给她递来一瓶水,“给,喝点水歇一会儿吧。” 周梨满头是汗,谢谢两个字都变得虚弱。 “还有半天呢,再坚持一下。”同伴以为她受不了,给她加油鼓劲。 周梨难得笑了笑,说:“没事,我马上就好了。” 另一边,叶婵也笑着,她对温柔体贴的男友说:“我没事的,就一点太阳而已。” 那晚,邹绪回家,梦中一直是一个女孩的脸,汗水浸湿了她的长发,胡乱粘在她的脸上、颈间。 醒来,他发觉自己一身是汗。 第6章 周末,邹绪在家,被邹母使唤去隔壁送东西,他轻车熟路到了赵忱家,客厅只有赵母和一个他从小就不怎么对付的人。 “哟,您这大忙人怎么舍得回国了,我可爱的大侄女呢?” “又灵刚刚睡了,赵忱刚回来在楼上换衣服。”赵母笑着招呼邹绪坐下,赵愉自当妈后性格逐渐稳重,已经学会不跟邹绪计较,朝他摆摆手,“去,一边玩儿去。” 赵母自小拿邹绪当亲儿子一样看待,邹绪坐在一旁玩手机还换得赵母一句抱怨,“少玩手机,眼睛都看坏了。” 邹绪收起手机,边等赵忱边听她们母女俩聊天,他对别人的家事没什么兴趣,但是听到赵愉说想给女儿找一个中文家教时,心念一动开了口。 热忱 第5节 赵忱从楼上下来,正看到邹绪和赵愉在斗嘴。 “不要,你这么不靠谱,能给又灵找到什么好老师。” “b大遍地高材生,教一个中文都说不利索的小孩还不是绰绰有余。” 赵愉斜睨邹绪一眼,“b大还有你这样的人呢。” “……” 赵愉怼完邹绪,最后跟他确定了面试家教的时间。邹绪心中那点不适即刻烟消云散,周梨在烈日下汗湿头发的身影,不再出现在他的梦中。他想了想,把后面的事情丢给了易巍然帮忙解决,实在是懒得应付男男女女之间复杂的关系。 易巍然找到周梨时,周梨有些意外,等到他简单说明来意,她犹豫了一下。 家教的工作并不好找,周梨从偏远落后的地方来,没有值得夸耀的成绩和履历,何况是这么一份听上去简单又薪水优渥的工作。 不过,周梨没有拒绝,因为她一生中并没有太多可以自己选择的东西。 周梨第一次踏进赵家的房子,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光可鉴人的地板,高高的灯,屋子里的光线比外面还要明亮,衬得她渺小又陈旧,将她鞋子上的泥点照得清晰无比。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但挺直的脊背又使她在保姆善意的提醒中抬起了眼睛。 “周老师,不用换鞋了,太太在后院等着你呢。” “麻烦您了。” “周老师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赵家的保姆很和蔼,她们绕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满目绿色一片浪漫的后花园。赵愉和母亲在喝下午茶,天性跳脱的程又灵难得安静下来,蹲在一旁和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玩耍,她第一个看到了周梨,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然后朝她笑了笑,转身朝妈妈跑去。 小女孩扑进妈妈的怀抱,嗓音甜甜的用英文说:“妈妈,那里有一个漂亮姐姐。” 程又灵对周梨的喜欢,可以说是毫无道理的,连作为妈妈的赵愉都无法解释。 周梨顺利通过了面试,成为了程又灵的中文老师。 程又灵在美国出生,今年才随父母回国,赵愉虽然很重视她的教育,但受环境影响,这个长得机灵可爱像小天使一样的小姑娘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 她说,邹绪叔叔老是笑话她,说她说中文像小傻子,小傻子说话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蹦,说不清楚。 “邹老师,泥这个泥,是这个泥吗?”小姑娘不太坐得住板凳,扭扭捏捏地指着水果盘里的梨问周梨。 周梨点点头。 小姑娘笑得甜滋滋,“泥甜,我love泥。” 赵愉毫不留情地笑出声,见女儿难得喜欢一个老师,温柔地对周梨说:“小周老师,看来你们很有缘分,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赵愉长相与赵忱有几分相似,明丽又大方,她的丈夫程安爽朗又阳光,程又灵随爸爸开朗爱笑。他们夫妻因工作回国,暂住在岳父岳母家,虽然忙碌但恩爱亲密。赵母温润知性,对待谁都温和慈祥,虽然周梨只见过赵父一次,但这个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人物对待她这个外孙女的老师没有一丝傲慢,随和平易。 苏小小听周梨形容,感叹道:“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啊,怪不得赵忱学长这么优秀。” 苏小小十分羡慕周梨能去给程又灵当家教,心想,如果她能去给赵忱学长的侄女当老师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经常见到赵忱学长,虽然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但,能多见一面也是好的。 “那,赵忱学长经常在家吗?”苏小小想掩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但她的表情藏不住心事。 在知道对方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惦记人家,苏小小觉得自己有些不道德。但,她也只是想想啊,想想也不犯法,本来,赵忱学长也不可能看上她嘛。 周梨眼眸微垂,回答道:“不经常,只见过两三次。”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周梨会在课余,给程又灵讲一些山里的事情,程又灵对周梨曾经生活的那个陌生世界很向往。 在城市长大的孩子,自然会向往一些陌生而又遥远的东西,就像她小时候向往城市一样,周梨会给程又灵讲那些美好的一面,生长的稻苗,稻田间穿梭的鱼和鸭,夜间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和繁星,山间清凉的风。 程又灵听得入迷,很久才发现门口站着的舅舅。 赵忱忙于工作和学业,回家一趟,心中自然最牵挂可爱的小外甥女,看到她沉浸在一个美好的世界,便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听这个背对着他的老师用宁静的声音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 “舅舅!”看到舅舅小姑娘灵巧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朝他跑去。程又灵小姑娘这声舅舅语调非常标准,是她中文发音最准的词语之一。 赵忱弯腰稳稳接住了她,抱着小姑娘朝缓缓起身的周梨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周梨微微颔首,礼貌地回:“您客气了,我们在休息,没有打扰。” 赵忱微微一笑,说:“不用这么拘束,我听巍然提起过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他这么说,周梨也没有称呼他的名字,而是跟学校同年级的人一样,叫他一声学长。 周梨给程又灵上完课已经到了傍晚,那天似乎是赵家团聚的日子,所以连保姆也没太顾得上送周梨。外面大雨如注,赵母本来吩咐让司机送一下周梨,但司机不在家,保姆满是歉意想去请示赵母,被周梨拦下,说她带了伞可以自己走。 门内笑声阵阵,有人呼唤保姆的名字,周梨撑开伞走进了灰沉沉的雨幕。 这场雨下得大极了,疾风卷着雨呼啸而过,路边的树木和花草在狂风中脆弱地摇摆着,周梨破旧的雨伞在这样的狂风骤雨中不堪一击,伞骨断裂不避风雨。 幸运的是,这样的风雨,人们都躲避在屋檐下,周梨的狼狈没有人发现。她走出别墅区大门,门卫坐在温暖的室内无意识地发着呆,想着这辈子他应该都没有机会开上一辆进出这里的车。 周梨并不是不怕风雨,可是这一幢幢美丽的房子,没有一处是她可以避雨的地方。硕大的雨滴砸在她的脸上,她紧紧将包捂在胸口,身子微倾,试图阻挡雨水与书本的侵蚀。 她必须在八点之前赶到最近的地铁站,但要去地铁站,她还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到达最近的公交车站,然后坐三十分钟的公交车。 这片富人聚集的地方植被茂密而人烟稀少,房屋和房屋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周梨好不容易走到公交车站,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她坐在公交车站台的候车椅上等候,虽然仍有风雨吹过来让她无处可避,但好歹头顶有了块遮挡。 时间就在风雨中流淌,平日那辆准时到来的公交车却迟迟不见踪影,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许多人添上了麻烦。跟周梨一起等车有四个人,一个跟她一样年轻的女孩,一个中年男人,一对安静的母女。 持续的等待渐渐耗尽了雨中等候的人的耐心,第一个离开的是那对母女,母亲不能冒女儿生病的风险,在第一辆出租车经过时就拦下了车子,女孩与程又灵一样大的年纪,在风雨声中小小地说:“妈妈,坐这个车很贵的。” “没事,爸爸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母亲没有一丝犹豫。 那对母女走后不久,年轻的女孩等到了来接她的男朋友,年轻的男孩披着雨衣骑着电动车,仔细地给女孩穿好雨衣戴好安全帽迅速离开,女孩紧紧抓着男孩的腰,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男孩有点生气地回:“早就说让你打车你不打,淋这么湿就开心了。” “哎,我以为车会来的嘛。” 争执的声音离去后,站台只剩雨声。 又是漫长的一段等待,中年男人等来了来接他的面包车,上车前他喊周梨:“小姑娘,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比出租车便宜。” 周梨看看男人的脸,谢绝了他的提议。 “别等了,这雨这么大,别说公交车了,连出租车都等不到了。”见周梨依旧无动于衷,男人嘟囔了两句上车离去。 大雨依旧在下,这小小的站台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座孤岛。 夜幕渐渐降临,周梨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并没有多么难过,因为这种无助是她漫长人生的常态。她只是在想应该怎么办,如果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她只能在外面找一个小旅馆留宿,因为打车回去的钱比住旅馆还要贵。最后,她决定冒雨前进,不再等待。 就在周梨要起身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四处无人,一辆突然出现的车子,不免让人忐忑。周梨自然不会以为这辆车是为她而停,视线一直望着脚下,直到听到似乎有人叫她,才缓缓抬起头。 “又灵老师?” 赵忱摇下车窗,隔着雨幕,实在想不起她的名字。 1 第7章 周梨上车后就开始后悔,她湿漉漉脏兮兮的鞋子踩在光洁如新的脚垫上留下醒目的印记。 宽敞舒适的车内,流淌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车门关上后,雨声都被隔绝在外,周梨浑身湿透,局促地坐在后座,赵忱已经启动车子,留下空无一人的站台。 赵忱为家人的疏忽感到抱歉,说再怎么样这样的天气也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回学校,周梨尴尬地说,是她自己要走的,只是没想到会等到现在。 之后便是寂静的沉默,赵忱打开了音乐,舒缓了一些尴尬。途中,他的手机响了一次,他暂停在路边接了,虽然应得简单,但声音格外柔和。 “好,应该还有二十分钟,你在那儿等我,不要乱跑。” 周梨不敢乱动,怕自己再把车子弄脏,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斜低着头看车窗划过的雨痕。怀中的书已经被她的身体暖得热热的,书本的棱角抵着她的胸口,让她的心闷闷的。 十五分钟后,赵忱打着伞下车,将披着他外套的叶婵接回车上。女孩头发上沾了点雨水,她接过男友递过来的纸巾,很快发现了后座的周梨。 “这是又灵的中文老师。”赵忱简单介绍了一下。 “你好。”叶婵友好地跟周梨打了招呼。 “你好。”周梨也客气地回。 叶婵的到来,让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因为再无人注意坐在角落的周梨。 “我妈说今天下雨,我还不信,她让我带伞我没有带。”叶婵跟男友轻轻抱怨。周梨不敢抬眼去看,刚才打招呼的一眼,已在她的脑海留下深刻的印记。 “你应该听你妈妈的,等会儿回家还是回学校?”赵忱的声音没有半点不耐,他声音偏冷,但这时听起来却丝毫感觉不到。 “回学校吧,我出来的时候,跟我妈说回学校,让她知道我现在还在外面,又要说我了。” 大概是碍于周梨在,他们之间没有太深的交谈。他们先送周梨回了学校,下车时,善良的叶婵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周梨,“又灵老师,你衣服都湿了,下车吹风会感冒的,如果不介意就穿我的吧。” “不用了,谢谢。”那薄薄柔软的衣物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香气,周梨没有接,她连声道了谢,匆匆打开车门下了车,连伞都没有,又没入了风雨之中。 苏小小和王绢在宿舍里大吵了一架,周梨回来时正撞上夺门而出的苏小小。王绢在里面哭,宿舍长在劝,另一个舍友本来打算跟着苏小小,见周梨回来了,便对她说:“你去劝劝小小,大家一个寝室的,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周梨跟着苏小小来到学校花园小湖边,苏小小正独自抹眼泪,见周梨来了,赶忙用手把眼泪擦干净,剩下红红的眼眶,自以为云淡风轻,“我没事,你不用劝我了。” 苏小小不想在周梨面前哭,那样会显得自己很矫情。她羡慕周梨,周梨总是平和安静,像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打倒,哪怕她过得很辛苦,她也从来没见她抱怨过一句。 正因如此,苏小小不想在周梨面前流泪。 周梨没有劝她,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递给苏小小,“给,你爱吃的。” 巧克力是程又灵给周梨的,她说是爸爸出差从国外带回来的,她很爱吃,所以要分享给周梨,周梨收下后,答应等她回老家,会把家乡她最爱吃的一种果子寄给她。 苏小小红着眼接过巧克力,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她边流泪边剥开巧克力送进嘴里,带着哭腔说:“好吃。” 苏小小说,她是真的把王绢当朋友,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她。 她们吵架的起因只是一点生活小摩擦,住在一起这点摩擦难免发生,她又不会真的在意,可王绢的话实在伤了她的心。 “她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明知道赵忱学长有女朋友还喜欢他是犯贱。” 好朋友才最知道哪句话最伤人,苏小小的秘密就这么被在意的人公布于众,她难堪不已。 苏小小说:“我又没有去破坏赵忱学长的感情,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难道我悄悄喜欢,也不可以吗?” 周梨又给了苏小小一颗巧克力,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苏小小看周梨不说话,可怜兮兮问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自讨苦吃?” 这次,周梨望着她,认真地说:“感情的事没有对错,你觉得值得那就值得。” 热忱 第6节 苏小小咀嚼着巧克力,嘴里又苦又甜,眼泪仍止不住地说:“谢谢你,周梨。” 周梨朝她笑笑,“不用谢,会好起来的。” 从一段感情中走出需要多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甚至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太阳升起时,苏小小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走出来面对新的生活,月亮升起时,她觉得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永远不会再快乐。 在周梨的影响下,苏小小也开始努力学习,她开始视周梨为榜样,想变得和她一样坚定,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她和王绢也很快和好了,彼此道了歉,但不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宿舍内,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暑假,苏小小和妈妈说,要和周梨一起打工赚钱。她妈妈笑话她:“哎哟,你能赚到钱,那我就要烧高香了!” 为了证明自己,苏小小跟着周梨打了两天工,累得整个人都快虚脱。周梨不浪费一点时间,程又灵的课她一周只用去两次,其他时间,她就打零工,发传单送牛奶在超市做促销,然后挤出所有能挤出的时间看书。 苏小小在超市站了两天,最后实在受不了回了乡下外婆家过暑假。 苏小小问过周梨,会不会觉得很辛苦,周梨说不辛苦。她是一个有目标的人,有目标的人,再辛苦也不会觉得累。 邹绪再次在超市见到周梨,眉毛又不自觉皱起来,他对身旁的易巍然说:“哎,老易,那个女孩就那么缺钱吗?” 他不是让她去教程又灵了吗?赵忱家总不至于那么抠门吧。 易巍然看看邹绪,问:“怎么那么关心她?” 邹绪坦坦荡荡地回道:“都怪周钰那个女人发疯,我总觉得是我连累她混得这么惨。”不管她是不是一直都这么惨,他现在就是挺见不得她惨。 易巍然无奈地看了好友一眼,说其实这是很多努力的人的生活。但显然,邹绪不能体会。 邹绪有几套不怎么住的房子,都是他妈在他成年后买给他的,他随便选了个,拜托易巍然去找周梨,高薪聘请她去打扫,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 他是实在找不到哪家小屁孩还缺家教了。 易巍然再次找到周梨,周梨虽然心中疑惑,但心中有了大概猜测。 “易学长,麻烦你告诉邹绪学长,他不欠我什么,之前那份工作,我已经很感谢他。” 易巍然感叹周梨的聪慧,说:“他那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其实最心软,周钰的事,他都听说了,心里很过意不去。” “他不用过意不去,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周梨最终还是拒绝了邹绪的好意。 暑假,邹绪先是跟朋友去国外玩了一趟,他不像赵忱那样有喜欢的事情喜欢的人,玩着玩着觉得无趣回了家。赵忱和易巍然都忙,只有他无所事事,待在家里气他妈妈。 偶尔,他去隔壁气气赵愉和程又灵。 程又灵快烦死邹绪了,跟赵忱告状,说:“舅舅,邹绪叔叔没事做吗?” 小丫头的中文学得很快,磕磕绊绊已经能说完一句整话而不夹杂英文,赵忱摸摸小丫头的脑袋,说:“邹绪叔叔很快会找到事做的。” 邹绪闲得无聊,老是想起受他牵连却拒绝了他好意的周梨,问赵忱:“你说那个叫周梨的,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有人愿意帮她,她还不愿意。” 最初,赵忱就是在邹绪一遍一遍的念叨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周梨每天忙碌着,她在超市做促销,面前走过无数的人,希望他们停下脚步,她在清晨的时候骑着车,一家一家地送牛奶,永远不知道打开门会见到怎样的人,不一样的面庞不一样的表情,不一样的喜怒哀乐。 然后有一天,周梨敲开一扇门,在门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阿梨?” 桃子的脸依旧圆圆的,眼神也依旧清纯妩媚,但她已经不再是大山里的那个桃子了。 一些若有似无的牵连,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了周梨的生活。 第8章 大一那年虽然过得辛苦,但生活只要努力,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阿梨,下个月是我的生日,我可以请你吃蛋糕吗?”宽敞明亮的房间里,程又灵歪着头眨着漂亮的眼睛问周梨,周梨不忍心拒绝,说:“如果那天我不忙的话,就来看你。” 周梨也不敢答应,程又灵的生日宴从两个星期前就开始筹备,赵母亲力亲为,从食材到鲜花事无巨细,决定给可爱的外孙女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生日宴会。 课上到一半,保姆恭恭敬敬地来敲门,说给程又灵做小礼服的设计师到了,需要暂停一下课程,等量完尺寸再继续。 程又灵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听到做新衣服从凳子上跳下来就跑了,边跑还不忘跟周梨说:“阿梨,等我哟。” 程又灵走后,周梨独自在房间等待,程又灵的房间就像是童话里小公主住的地方,粉色的公主床,浅蓝色的窗帘,置身其中很容易感到幸福。 温暖的阳光照在书桌上,窗外青色的草地上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他背对着窗口,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他拿着手机,似乎是在打电话,周梨只望了几秒便收回了目光。 新学期开学,苏小小从老家回来,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她经常走神发呆,然后对着手机笑得莫名其妙。 她上课偷偷看手机,吃饭时还看手机,只要手机一响,眼睛就亮起来,偶尔神情惆怅,偶尔笑得人心里发毛,宿舍的人慢慢发觉,问她:“小小,你笑什么呢?是不是谈恋爱了?” 苏小小含含糊糊没说有也没说没有,但私底下偷偷告诉周梨,说有一个挺有意思的男生在追她。 那个男生没那么高没那么帅也没那么优秀,但也比普通人高比普通人帅比普通人优秀。他们是在乡下外婆家认识的,整个暑假他们一起玩游戏一起下河摸鱼一起去找萤火虫。 那个“挺有意思”的男生在城市的另一边上学,因为学业繁忙和距离不能天天过来找苏小小,但只要是空闲的休息日,就会骑着自行车跨越半个城市来看她。 男生模样清秀干净,笑起来有一点点小虎牙,看见苏小小时眼神有光,整个人朝气蓬勃。 苏小小渐渐不再提起赵忱,因为月亮只有一个,但夜空中会有属于她的一颗星星。 宿舍的王绢和寝室长也开始谈起恋爱,大家的生活不再局限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有时候周梨回宿舍,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单身且宅的舍友躺在床上看小说,央求周梨帮她带一份晚饭。 周钰也没有再找周梨的麻烦,因为邹绪交了一个女朋友,她伤心之下无法接受出国留学了。 用苏小小的话说是,周梨真倒霉,平白无故躺枪给人当了挡箭牌。 周梨每天依然是打工、上学、图书馆,就这么平凡地开启了大二生活。 偶尔,周梨会去看看桃子。 桃子一个人住在一间大公寓,平日里很少出门,每次周梨来看她,她都很高兴。 桃子的丈夫在某次酒后骑摩托车摔死了,这事就发生在周梨离开后不久。丈夫死后,桃子又回了娘家,之后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出来打工,辗转来到了这座城市。 才一年的时间,桃子再回忆去年的事,只觉得像上辈子发生的事。 “那天,我看到你又回来,心里急坏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逃出去的,后来,我才想明白,是我想得太简单了。阿梨,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呢。” 要想真的逃出那座大山,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呢? 时至今日,桃子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精致的公寓里,面容已经不再青涩,浑身散发着属于她的美丽。 清纯又妩媚,忧郁又纯白。 周梨没有问过桃子,她现在在做什么,桃子也没有说过,但她们彼此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周梨还正在艰难地追逐着自己向往的生活,桃子也是。只是桃子毕竟不像周梨聪明,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对于过去和未来,她一直都看不清楚,她不是不想看清楚,只是她做不到。 她一直被推着走,内心深处的向往偶尔会出来挣扎,将她带往一个看不清的未来。 “阿梨,你下次来,给我带一本容易懂的书吧,我虽然识一些字,但我小学都没有读完,太深奥的书看不懂。” 周梨答应了,之后每次来都会给桃子带一本书。桃子不懂的,周梨都会耐心给她解答,周梨想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桃子,就像桃子曾经帮她的那样。 但是,除此之外周梨帮不了桃子其他。 周梨并不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从她出生起,她就时常体会到命运带给她的无助。对于桃子,她有过两次无能为力的内疚,一次是她带着妇联的人试图帮助桃子逃离那段不自主的婚姻,一次是她在桃子的公寓留宿,半夜那个男人回来,她在隔壁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声音。 桃子有自己的选择,不管对错。 尽管内疚,但周梨又无比清晰地明白,这个世界上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程又灵的生日宴会如期举行,盛大又隆重。 但小寿星程又灵却没有那么开心,除了穿小礼服的时候她臭美开心了那么一小会儿。 赵愉看女儿不怎么开心,俯下身问她:“怎么了宝贝?今天是你生日耶,这么多叔叔伯伯姐姐阿姨都来祝你生日快乐,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呀?” 程又灵在国内还没有交到什么朋友,加上家庭原因,整个生日宴会更像是一场上流社会家族间的交际宴会,而她程又灵只是一个吉祥物,她怀念以前在国外,单独和爸爸妈妈过生日的场景。 不过程又灵虽然一直被宠着长大,但她并不是骄纵任性的小公主,她没有闹脾气,只是趁着不当吉祥物的间隙,跑到邹绪和赵忱那里,拉拉舅舅的衣摆,“舅舅,舅舅,你手机借我一下。” 邹绪弯腰,把小寿星抱起来,笑着问她:“怎么了小祖宗?要手机给谁打电话?你爸你妈不都在那儿吗?” 程又灵本来不想让邹绪抱,但看了看他的俊脸,勉为其难地决定还是让他抱一会儿吧,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舅舅说:“我要给阿梨打电话,她说今天不忙会来。” 邹绪看看程又灵,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说:“可以啊,这么大就懂得尊师重道了。” 还没捏一会儿,赵忱把他的手拍开,把程又灵从他怀里接了过去。 赵忱单手掏出手机递给外甥女,柔声问她:“你有老师的电话吗?” 程又灵乖巧地点点头,说:“有,我都会背了。” 赵忱抱着外甥女让她打电话,跟邹绪边说话边回屋,并没有留意她都说了些什么。小姑娘打完电话,乖乖在舅舅怀里坐了会儿,没多久又被抱去当吉祥物。 一直到天黑,小吉祥物沉沉睡去,宴会都还在继续。 当赵忱的手机出现一个陌生的号码,听到一个陌生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时,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周梨。 “又灵老师?” 听到他的声音,电话那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明了来意:“我,我给又灵准备了礼物,但门口没有人。” 赵忱明了,迈步朝门口走,客气地说:“稍等一下,可能人太多了。” 周梨拿着一个简单包装过的盒子站在院子门前等候,赵宅门前停着很多车,却没有人,只远远听见后院传来的音乐声。 没多久,周梨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便见赵忱朝她走来。 因为会客他今天穿了正装,前院的灯,为他周身渡了一层光。 “又灵睡了,你进来吃点蛋糕吧?”他客气地邀请道。 周梨把礼物小心递给赵忱,在对方接了后,淡淡地拒绝了:“不了,谢谢,麻烦替我向又灵说句生日快乐。” 送完礼物后,周梨就走了。出于礼貌与教养,赵忱本来想让司机送她,但她说她是骑车来的,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周梨借了同学的自行车,回到学校已经很晚,宿舍熄灯了,好在宿管阿姨对她还不错,给她开了门,没有计较她晚归。 苏小小躲在被窝里给男友发短信,见周梨这么晚回来,探出头小声问她:“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周梨回她:“给一个朋友送生日礼物了。” 苏小小没再多问,笑着说:“这么巧,下个月的今天也是我生日诶。” 周梨问她:“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想想。”苏小小眼睛转了转故作思考,最后开心地说,“你送我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热忱 第7节 周梨难得笑了,像是被苏小小的幸福感染,她们相视笑着,然后互相道了晚安,进入了各自的梦乡。 周梨跟程又灵同一天生日这件事,是很久以后才被人发现的。 第9章 整个大二,除了程又灵生日那晚,周梨都没有再见过赵忱。 听说那年他暂时放下了学业,一直待在国外,四处采风,拜访名师,走过了很多地方。他是个心怀理想的人,叶婵那样的女孩,也应该跟他一样,追逐着自己的理想。周梨在某次电视上见到叶婵演奏钢琴,聚光灯下,她微扬着脸,如白天鹅般优雅美丽。 她似乎能见到他们一起,携手走过千山万水沧海桑田,始终相伴。 在他们当时那个年纪,只想着爱情,显然是愚蠢的。 大二下学期,王绢怀了男友的孩子,决定退学回家结婚生子。 在一个寝室共同生活两年,宿舍的人都劝她,不应该为了婚姻和孩子放弃自己的人生,但王绢有自己的选择。她男友的家在老家当地有钱有势,他父母很满意她这个儿媳妇,得到王绢怀孕的消息,便立马上门提亲。 王绢很坦然,说反正她毕业以后也是嫁人,男友家不需要她出来工作赚钱,现在就嫁和以后再嫁也没什么区别。 苏小小简直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不可置信地说:“难道你上大学就是为了以后嫁人吗?” 苏小小说连她外婆都知道,女孩子要自强自立,除了自己不要指望任何人。把自己的全部投身到一段婚姻之中,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其他人不懂就算了,她不信辛辛苦苦考上b大的王绢不懂。 王绢走的时候,她男朋友请宿舍的人吃了一顿饭,说是感谢她们一直以来对王绢的照顾,并且邀请她们去参加婚礼。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豪华餐厅,王绢的男朋友出手阔绰,人也不错,他风趣健谈,对王绢也很体贴,但苏小小还是替王绢不值。 在洗手间,苏小小对周梨小声吐槽:“跟谁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装什么装。王绢也真是傻,辛苦读书十几年,就为嫁个土大款,书都白读了。明明那么年轻,连恋爱都没怎么谈,就要当妈妈,以后她肯定会后悔的!” 王绢会不会后悔,周梨不知道,但是她能看出,起码她现在是幸福的,她提前得到了一些她想要的东西。 王绢走之前,跟周梨聊过一次,一起住了两年,她们几乎没怎么交流过,但王绢说,她觉得周梨能理解她。 “苏小小什么都有,她当然理解不了我。” 王绢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在这个人人敬仰的大学里,除了知识也学到很多。她说人和人之间,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有人走路摔倒了有人扶,遇到河流有人帮忙架桥,有人跌倒了只能擦擦伤口自己站起来,遇到河流自己蹚。 人活着,就是不公平的。 “我以前很努力读书,可是来到b大发现,我唯一引以为傲的能力,在这里不值一提。比我聪明的人多的是,比我努力的人也多的是。”在b大她泯然众人,变得平庸。 命运不公平,她也认清了自己的平庸。 “周梨,你和我一样,都想过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周梨说:“是。” 王绢笑了,笑容坦荡眼神迷惘。 最后王绢说:“周梨,你比我聪明得多,也坚强得多,说不定以后是我们之中混得最好的。” 这一年,还发生了许多普通平凡的事。 比如,有一个男生喜欢上周梨,坚持不懈追了她大半个学期。那是一个有些腼腆,但踏实努力的男生,计算机系大三,沉默寡言。他不知道如何追求喜欢的姑娘,他迟钝,周梨比他更迟钝,还是苏小小第一个发现了这段含蓄的感情。 当苏小小第n次在图书馆发现那个男生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低声对周梨说:“哎,那有个男生,老是看我们。” 周梨眼睛看过去,那男生的耳朵都红了。 苏小小捂着嘴偷笑,她找到这个男生,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周梨啊?” 学长神眼躲避,点点头。苏小小就说:“那你喜欢的话就勇敢一点嘛,你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周梨又不知道你喜欢她,你怎么可能有机会?” 学长半开窍地问:“那我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呢?” 苏小小见学长似乎是真心喜欢周梨,便教他:“就对她好咯,你喜欢她,肯定希望她开心,就做一些能让她开心的事!” 说完,又提醒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张扬,周梨不喜欢太张扬的男生。话说,周梨喜欢哪种男生呢……”苏小小自己纠结起来。 戴着眼镜的学长低头看了看自己朴素的穿着,心想不张扬这一点,他倒是挺符合的。 苏小小给学长出的主意无非是让学长多在周梨面前晃悠,然后,循序渐进地,在合适的机会,约她吃饭看电影。 但周梨总是很忙,学长忙活了很久都没有什么进展,倒是在摸清周梨的作息后,产生了一定要勤奋学习的念头,他怎么能比一个女生还不努力呢?眼见学长没有半点进展,苏小小也急了,怂恿学长先表白,学长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下定决心。 鉴于周梨安静的个性,表白不适合太高调,学长就在某日傍晚校园的小路上拦住了周梨,磕磕绊绊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苏小小远远看着,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意外地他们好像还聊了一会儿。 苏小小觉得有戏,但周梨走后,学长伤心地告诉苏小小,周梨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学长的爱情之火就这么熄灭了,苏小小觉得惋惜,除此之外,她一直都以为,周梨说有喜欢的人是拒绝的借口而已。苏小小是真的把周梨当好朋友,所以希望她能过得好一些。她没有隐瞒自己帮学长出谋划策的事,还帮学长说了不少好话。 “周梨,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都帮你了解过了,学长是个好人,他在计算机系可出名了,他们班同学都说他是大神,但是他脾气一点都不怪,性格随和又善良,我觉得你和他相处相处,说不定会喜欢他呢。” 周梨知道苏小小是好意,但她还是说:“我知道他很好,但是我不喜欢他。” 她回答得坚定,苏小小便没再坚持。 桃子怀孕了,即将搬去更大的房子。桃子说,那大房子里还有其他人,所以,以后不能经常见周梨了。 周梨帮她收拾行李,问她:“你真的想好了吗?” 桃子沉默下来,坐在大床边。她没有叹气,只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梨,我已经很努力了。” 她真的不知道还要多努力,才能挣脱生活的牢笼。 周梨希望在这时能说出一些安慰桃子的话来,她看过很多书,书上有很多真理,对错是非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她也记着很多迷茫无措时激励自己不要放弃的话,但面对桃子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桃子选择的路是错的,但桃子没有办法,她也没有办法,有些人是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的。 邹绪和女朋友分手了。 他是真的挺喜欢那个姑娘,所以很伤心,打了越洋电话给赵忱倾诉:“我喜欢她,但是她更喜欢我的钱。” 一句话,简单明了,道尽了邹绪的哀伤。 赵忱纠正他:“那是你爸妈的钱。” 邹绪自顾自地说:“我失恋了,真的很难受。” 赵忱不会安慰人,但邹绪还是愿意烦他,从小到大,他有事就喜欢找赵忱,因为赵忱比他聪明,比他优秀。很奇怪,赵忱什么事都比他做得好,但他从来不会嫉妒他。 赵忱连谈恋爱都比他谈得好,他和叶婵之间的感情令人羡慕。 “那天我还见你家叶婵了,你们分开那么久,感情倒没见疏远啊。”他酸酸地说。 赵忱说:“那是因为我们都不像你这么闲,找点事情做吧,邹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邹绪听进去了赵忱的这句话,邹绪后来没再烦他,他加入了易巍然的创业团队,开始寻找人生的价值。 程又灵虽然在外婆家住得很好,但她后来还是跟着爸爸妈妈从赵宅搬出去了,她的中文跟上来后周梨就不再给她上课。 苏小小和男友甜甜蜜蜜,偶尔吵架,隔天就和好。周梨慢慢地也找到了一些轻松的工作,继续为了生活、学业不停地忙碌奔波。 这一年,过得平凡而普通,每个普通或者不普通的人都是如此。 周梨大三那年,她的身边发生了一件事,桃子难产去世,死时还不到二十一岁。周梨见了她最后一面,那最后一眼,她终身难忘。 也是那一年,学校盛传着一个消息,赵忱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时间流过,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停留。 第10章 大三结束那年暑假,当苏小小和宿舍的人在纠结考研还是找工作时,周梨已经投出去很多简历。 那一年,大家都格外忙碌。未来就在前方,但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谁也不知道。 苏小小在考研和实习之间纠结,她家里的意思是想让她考研,但他男朋友准备去南方发展,如果考研就意味着两人将要异地恋。而更现实的问题是,苏小小的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妈说我跟宇承在一起没有未来,我一反驳,他们就跟我说房子、车子、孩子。”苏小小很沮丧,“来来回回就是这些理由,我都跟他们说了,我们会一起努力的。周梨,你说我妈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她当年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我爸也什么都没有啊。” “可能是你妈妈吃过很多苦,所以不想让你跟她一样吧。”周梨说。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在乎那些,我也能吃苦,是他们一直把我当成小孩。”苏小小渴望长大,离开父母的庇护,独自面对风雨,但她不知道,生活远比她想象中艰难得多。 而更难懂的永远是人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和向宇承都很爱彼此,还约定一起面对生活中的所有难题,他们一起描绘了未来的蓝图,但却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有时是因为一个没来得及接的电话,有时是因为对方疲惫时凝重的脸色。 他们吵完又和好,然后又吵,谁也不放手,但谁也没有让步。 周梨总在中间劝,有时在面试也能接到苏小小的电话。苏小小有时会觉得自己对周梨不够好,她们之间相处,一直都是她依赖周梨,她有心事找周梨,有麻烦也找周梨,但周梨好像从没有什么麻烦和心事。 她觉得周梨虽然拥有的不多,但她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这是极为珍贵很多人都求不来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周梨是比她们这些普通人要幸福的。当然,苏小小还羡慕的一点是,周梨足够勤奋和优秀,这让她得到了一些别人无法得到的机会。 周梨的面试很顺利,同时得到了几家大公司的实习机会,但她最后都放弃了,选择进了一家刚刚起步的小公司。那家公司叫“岿然”,在往后几年声名鹊起发展蓬勃,不过在当时还默默无闻,团队几度濒临解散,主要负责人是易巍然和邹绪。 招聘周梨的是易巍然,他一直十分欣赏周梨,面试完后,带着周梨在那间杂乱狭小的办公室转了一圈,说:“以你的能力现在一定可以找到一份比我这里更好的工作,但我敢保证,你不会找到比我这里更适合的工作。周梨,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周梨说:“学长,只跟员工谈理想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易巍然笑了,长期超负荷的工作,让他的脸色有些憔悴,但他的眼睛却格外亮。 眼里有光的人,是最能蛊惑人心的。 邹绪就是被易巍然蛊惑来的,他一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如今不仅跑腿挨骂当苦力,有时候还得照顾易巍然这个工作狂和赵忱这个倒霉人。 赵忱不仅失恋了,家中还遭遇突变,父亲去世,母亲重病,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承担起家庭重任。 这是兵荒马乱的两年,但那时他们身边有朋友。 周梨的加入,让邹绪有了吐槽的对象,其实邹绪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他这个人交朋友看缘分,公司里也不是只有周梨一个熟人,但他觉得周梨算是和他有缘分,这个朋友可以交。 他觉得周梨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安静、能做事、能吃苦、不矫情。再难的工作也不见她皱眉头,在其他人愁眉苦脸抱怨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在一旁思考,遇到问题也从不见气馁,其心性比他要稳重坚强得多。 不像他,他这人爱抱怨,事要做,话也要说。 赵忱忙于工作和家庭,叶婵即将出国,临走之前,说要把赵忱之前送的礼物还给他,赵忱去不了,便麻烦邹绪跑一趟。他打电话过来时邹绪和周梨在外面见客户,他便拉上周梨一起,算是有个伴,没那么尴尬。 他俩来得早,叶婵还没有到家,邹绪在车上边等边抱怨:“真搞不懂这个叶婵怎么想的,赵忱对她那么好,说分手就分手了。” 热忱 第8节 “他一定很难过。”周梨轻声应着邹绪。 邹绪说:“你是没见过赵忱现在的样子,长这么大,我头一次见他这样,就为了一个女人。” 周梨很久没有见过赵忱,她以为下次再见可能是从电视上或者校庆时。 她望向车窗外,叶婵家门前的花坛边,那月季依旧开得鲜艳。 叶婵穿着一身白衣翩翩而来,她唇色发白,看上去像是大病未愈。邹绪满腹不满,看到她这副模样,说话也不像刚才那么冲了。 刚刚打电话时,叶婵便知道来的是邹绪,但只见他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眼神掩不住地落寞。周梨坐在车上,见叶婵的眼睛不时飘向这里,漆黑车窗挡住了她的视线,使她未能如愿。 邹绪拿了东西,走到车旁,叶婵问他:“他,还好吗?我听说了他家里的事……” “他挺好的。”邹绪打断了叶婵的话,最终还是没忍住,“既然已经分手了,就没必要再关心彼此的生活了。你是明天的飞机吧?相识一场,祝你一路顺风。” 叶婵眼中含了泪,轻声说:“对不起。” 面对美人垂泪,邹绪本来还有些不好听的话,没忍心说出口,利落地上车离开。 周梨再见到赵忱时,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 如邹绪所说,他变了很多,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暗淡无光,但他表情淡淡的,看上去还算有些精神,没有想象中那么颓丧。 邹绪把东西给他后,他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邹绪知道赵忱要他跑这一趟,无非是想让他代替他看叶婵最后一眼。他看着好友,长叹了一声,说:“挺好的,还问你来着。” 赵忱没接邹绪这句话,抱着箱子回了屋内。 天色已暗,赵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周梨和邹绪本来也有很多工作,但邹绪没有离开,还叫来了易巍然,周梨本来想走,也被他留下。 他点了一堆外卖又买了很多酒,跟周梨说:“今天我们三个要多喝点酒,麻烦你一会儿帮我们叫车,送我们回去。天天工作工作,真是累死我了,来,老赵老易,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易巍然举起啤酒,笑着说:“好,不醉不归!” 赵忱没说话,但他也举起了啤酒。 周梨在一旁默默吃菜,听邹绪侃侃而谈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曾经与过往,易巍然的话不多,但脸上一直有笑容,赵忱也不是一直低落,偶尔会被邹绪的话感染微微勾起唇角。 那晚的月光是凄凉的,但灯光是暖的。 失去的无法挽回,但身边也有人始终相伴。周梨虽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旁观者,但那刻窥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为之动容。 酒喝到半夜,邹绪和易巍然都醉了,赵忱依然清醒。他打电话叫来家中的司机,把他们都送上了车,周梨的任务都被他做了,只能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赵忱吩咐完后,没有忘记周梨,说:“又灵老师?对吧?我记得你。” 周梨点点头,说对,赵学长。 “你把地址告诉王叔,让他先送你回家,这一路上就麻烦你了。”说完,他就走了,留给周梨一个清瘦的背影。她多看了几秒,默默上车,一路望着车外,心绪飘散。 她被司机送回家,发现自己的包包遗忘在了那里,她很少犯这种错误,但那晚她就是犯了。然后,她打车又回到了赵忱家,她在门口踌躇,怕唐突打扰,也怕自己再犯错。 犹豫很久,她才轻轻敲门。只是阖上的门,缓缓露出一条缝,泄出了里面的黑暗。 门没有锁,周梨在进去之前,冷静的大脑一直在告诉她,她不应该进去,这样不好也不对。 可是,她还是进去了。 第11章 太阳、星星与月亮,在乌云、雾霾与极致的黑暗中也会失去光芒。 周梨踏进屋内,方才的温情已经消失殆尽,只余满地狼藉残羹冷炙和一个坐在黑暗中的男人。 周梨一直无比明白,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都要经历自己的苦难,但她看到这个曾经生活在光芒之中的男人落入这一片冥暗时,胸口闷闷的。 “谁?”背对着门口的男人听到了脚步声,开始他并不理会,丝毫不在意谁看到他这副模样,可来人长久的沉默,让他生出了一丝期待。 “是我,学长。” 周梨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期待,他自嘲地勾勾唇角。周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在这寂静的黑暗中,为自己的冒失感到不知所措。她鲜有这样的感受,因为更加强烈地感到无措。 “有事吗?”在陌生人面前,赵忱勉强找回了点礼貌应付。 周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耐,慌乱地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忘记拿东西了,对,对不起,我应该敲门的。” “没关系。”赵忱没有怪罪她贸然进门的意思,他只是很累,懒得应付别人,再应付自己,他深叹一声,还是连头都不回,“你自己找吧,我就不送你了。” “好。”周梨应着,低下头,连背影都不敢再凝视,只觉得自己多余,想赶快离开,还他清静。 她在沙发旁的茶几上看到了自己的包,赵忱就面对着阳台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她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唯恐再次惊扰到他。 蓦然风起,掀起洁白的窗帘一阵狂舞。月光洒进来,照亮了赵忱失魂落魄的侧脸。 周梨怔了片刻,收回将要触到包包的手,缓缓走至阳台伸手要去关窗。 “不用关。”赵忱听到脚步声,疲惫地抬眼看向女孩纤瘦的背影。 周梨背对他,僵直着身子不敢回头,“风大,会感冒的。” “也是。”周梨听到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能生病。” 女孩善意的提醒让赵忱找回了理智,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周梨关好门窗,小心翼翼回头,看他撑着身体回房。 她的脚步想要迈出,又收回。 她很想上去扶他,但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上前。她今天的出现对他来说已成困扰,她不仅帮不了他,甚至加重了他的烦恼。 赵忱回房后,周梨面对着一室狼藉与寂静,似乎连空气都在无声地在控诉着她的鲁莽:他已经这么难过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还被你这个不相干的人打扰。 翌日,多云,微风清爽。 叶婵悄无声息地坐上了离国的飞机,无人相送。留下的人各自为生活忙碌着。 公司上下一片愁容,周梨一如既往地安静。公司要运行下去,必须拓开市场,寻求新的帮助,但他们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团队,连展示的机会都很珍贵。 大浪淘沙,大家开始都只是名为“理想”的一颗沙子。 易巍然给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他们这些沙子不能放过一个机会。周梨只是一个实习生,易巍然给她的任务很简单,让她辅助其他人。她从资料里挑了一家成功率最低的公司,说:“我去这里。” 他们人手不够,能去的地方有限,但能多去一个地方,就多一个机会。易巍然对周梨的主动请缨并不感到意外,分完任务大家一番鼓劲,然后四散行动。 烈阳如火如荼,燃烧着年轻人的激情。 周梨带着资料来到对方公司楼下大堂,果然碰壁。她苦守两天,才见到要找的人。对方衣冠楚楚众人环绕,面对周梨语气客气,却连眼神都未施与,唤来身边的秘书:“小李,我现在忙,接待下这位小姐。” 周梨连话都没有说一句,便被秘书请到一旁。秘书倒是没有责怪,而是让周梨望望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周小姐,您的来意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高总对你们岿然的项目不感兴趣。您看,这里每天来这么多人,他们跟您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周梨抱着项目计划书,语气诚恳:“我知道高总很忙,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抽出十分钟听听我们的项目,只要十分钟。” “周小姐,人的一天并没有多少十分钟。” 为了这十分钟,周梨连续一个月在对方公司等候,易巍然欣赏周梨的韧劲,没有让她放弃。一个月后,对周梨眼熟了的高总,终于让秘书把周梨请进办公室。 并不是每个年迈的长者都欣赏年轻人的韧劲,周梨面前的就是其一。周梨一进门,对方就看了眼手表,示意周梨坐下,“三十五天。之前有个男孩子足足等了七十天,我才给了他十分钟。你是个女孩,也很不错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点着光洁的桌面,凌厉的眼睛望向周梨:“小姑娘,要这十分钟不难。难的是,你能不能把握接下来的每一秒。” 周梨不卑不亢地点头,“谢谢高总,我一定不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那天下午,易巍然和邹绪从一家公司出来,脸上都带着疲惫。邹绪叹口气,调侃道:“老易啊,你说咱们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就喜欢找罪受。” 按易巍然的能力找个体面轻松的工作易如反掌,邹绪安安分分在家就可以当一个富二代,如今都沦落到看人脸色四处求援的地步了。 易巍然笑道:“行了,请你去吃火锅。” 最终火锅没有吃成,因为周梨来电话,终于有人对他们的项目感兴趣,他们回公司加班了一个通宵。清晨,当太阳出现在高楼大厦之间,周梨爬在办公桌上陷入了短暂的睡眠。 朦胧之间,她听到有人在打电话,熟悉的名字在半梦半醒间回荡。 “在哪个医院?邹绪,醒醒。” “嗯?怎么了?” “赵忱住院了。” 凌乱的办公室随处躺着或爬着熟睡的人,易巍然声音不大,但邹绪慌乱间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周梨清醒过来,望向惊魂未定的邹绪。 “那什么,你接着睡,我们有事出去一趟。”邹绪拿着外套,匆匆要走。 周梨叫住了他们:“学长,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医院吗?” 说完,周梨清醒过来,面对易巍然和邹绪有些讶异的眼神,她才知道原来不是做梦。 她一直小心隐藏的东西就这么不经意地露出来。 赵忱胃病复发住院,周梨和易巍然邹绪赶到医院时,他已经做完手术在病房休息。vip病房外走廊寂静,赵愉穿着白大褂,神色忧愁。 “要不是我昨晚值班,说不定又被瞒着。你们多劝劝他,他心思沉,我说太多也不管用。”赵愉劳累一夜,见易巍然和邹绪脸色也不太好,无奈地笑笑,“你们两个也注意点身体,别仗着还年轻就挥霍,老了有你们后悔的。哎,怎么又灵老师也来了?你们几个昨晚在一起?” 邹绪靠着墙,语气不太好,“嗯,一夜没睡,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不要命的。” 周梨不太认同邹绪的话,她一向惜命,从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一回事。她静静站在一旁,望向紧闭的房门。赵愉走后,他们进病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熟睡着,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 邹绪大大咧咧在沙发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躺下,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休息吧,白天我在这守着,巍然你晚上再来替我。” 周梨怕被人察觉,只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便不敢再看。 易巍然让周梨回去休息,周梨说跟他一起回公司,大家都还在加班,易巍然便没有强求。清晨道路拥堵,易巍然早上眯了一会儿,精神还算可以,他目视前方,与周梨聊了会儿工作的事。 “高总出了名的难应付,这次你立了大功。”他笑着说。 周梨小心翼翼,“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这里没有其他人,跟我说话不必那么拘束。”易巍然一如既往地态度温和,“之前来往不多,现在你也跟了我和邹绪一段时间了,私底下我们应该也算朋友了。” 周梨有些明白易巍然想说什么。 “不过,你跟赵忱还没怎么接触过,应该不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易巍然顿了一下,“别看他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其实脾气不太好。” “他这个人很矛盾。既善良又高傲,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但又很难有人走进他的心里。” 易巍然点到即止。 周梨会意,认真地说:“我只是希望赵忱学长活得健康快乐一些,没有奢望过其他的事情。” “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易巍然笑笑,“可能我有点多管闲事,我说这些话,只是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他笑着,眼神却空洞悲凉。 “周梨,你应该还没有认真爱过一个人。如果可以,尽量别让自己陷进去。” 热忱 第9节 这是一句废话。易巍然认真地说出来,希望周梨能认真地听进去。 第12章 日子在忙碌中一天一天过去。 毕业前夕,苏小小和向宇承分手了。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她哭了几天,渐渐恢复正常。虽然拍毕业照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她脸上有笑容,拉着周梨和同学拍了很多照片。 周梨结束了对她来说有些艰难的校园生活,正式转正成为了岿然的一员。 苏小小毕业后没有按照家里的安排考研,而是找了份工作,和周梨合租了一间小屋子,开始了独立生活。 进入社会,苏小小才发现,大人的世界并不像她想的那么自由,每天光是工作就耗去了她的全部精力。而周梨依然像以前那样不知疲倦地忙碌着,连工作都从不抱怨一句。 “你天天跟易学长和邹学长一起工作,会见到赵忱学长吗?”一天深夜,加班晚归的两个人一起吃夜宵,苏小小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迷恋的人。 周梨低头吃饭,如实回答:“偶尔会见一次。” 苏小小哦了一声,随口说了一句:“早知道当时就和你一起应聘了,说不定现在能一起工作呢。” 她只是后悔那时满心满眼只有向宇承,周梨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卑劣过。 “赵忱学长和他女朋友分手也有一段时间了吧,你有没有见他和哪个女生走得近呀?”苏小小怀念起当初纯粹的暗恋,想那人的身边都是优秀的女孩子,现在一定认识了比叶婵更好的人。 但周梨摇摇头说没有,他好像很忙。 周梨偶尔见他一次,他再没有笑过。 节假日商场做活动,苏小小拉着周梨去逛街。周梨本来是陪着她买,逛着逛着苏小小拿着一条连衣裙非让她去试,“你看你,除了那两件工作穿的衣服,都是旧衣服。你现在工作了,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周梨推说不用,这么精致的裙子,她没有穿的场合也不适合。苏小小态度强硬,“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工作考虑啊。提升自己的形象,也是职场必修课。万一有同事聚会和重要场合,你没有一件撑场子的衣服怎么行?” 这理由说服了周梨,她换了裙子出来,苏小小发出赞叹,说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适合这条裙子的人了。她说得夸张,可周梨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忍不住付了钱。 邹绪生日,邀请了公司包括周梨在内的熟人参加。虽然他说只是一个普通的派对,但苏小小不让周梨应付。 她让周梨换上了那条新买的裙子,用不太熟练的技术给她化了一个淡妆。 夜幕降临前,周梨换乘了两趟地铁,赶在派对开始时赶到了邹绪的别墅。泳池波光粼粼,倒映着梦幻的灯光,像天上的银河倾斜在了这一方池子里。 周梨在这头,那人在那头。 音乐将距离拉得很远,周梨站在泳池这边,看到赵忱和邹绪易巍然站在一起,遥远得好像另一个世界的人。 “周梨,我们一起去跟易总和邹总问个好吧。”周梨跟着几个同事绕过泳池朝那边走。她踩着一双苏小小借给她的高跟鞋,不小心崴了一下。 等他们走过去,有人在他们之前先到了。 邹绪的表情有些尴尬,不知道哪个没长眼的把叶婵的朋友带过来。面前的女孩身着一袭高定白裙,漂亮的眼睛扫过易巍然和赵忱,最终落在邹绪的脸上。她挑了一下眼,“嗨,邹绪,好久不见,生日快乐呀。” 邹绪皮笑肉不笑地回:“哈哈,是好久不见,谢谢。” 邹绪应得敷衍,可女孩好像没有看出来,眼神状似不经意往邹绪身边瞟,漫不经心地说:“嗯,真的好久了,上次见面叶婵也在吧?她去英国都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挺快。”邹绪听明白这是来找不愉快了,好奇地哎了一声,盯着女孩的脸仔细瞧,“上次见你,你的眼睛好像没这么大,这眼睛大了,确实漂亮多了哈。” 邹绪记得上次这么说他表妹,他表妹气得几天没理她。果然女孩听了他的话,眼睛气得更大了。她瞪了邹绪一眼,转身看到了周梨。 女人敏锐的雷达,瞬间就捕捉到了周梨身上的裙子同她身上的一模一样。开始她很恼怒,任谁和别人撞衫了都不会开心,不过她很快看清了两条裙子不一样的地方,表情又愉悦起来。 她迈着优雅地步伐,在经过周梨时,淡淡地说:“买不起就别穿,虚荣可不是一件好事。” 周梨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低着头看不到别人的表情,却感觉到一道道尖利的目光朝这边刺过来。 她很想告诉自己别人没听见,但她身边的同事愤愤不平起来:“哎,你怎么说话的,这么没有礼貌!” 女孩嗤笑一声,连回应都懒怠,扭腰走了。 “小李。”易巍然出声制止了同事,以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这里是全场最瞩目的地方,周梨不敢抬头,在吵闹的音乐声中都似乎听到了窃窃私语。 “夜凉,你该多穿点。” 带着松香的西装外套落在周梨的肩上,她抬头,看到了一双淡漠的眼睛。 漫天星河都比不过的一双眼睛。 周梨个子不高,又极瘦,外套长到到她的大腿,遮住了里面的白裙。她飞快看了眼便又低下头轻声道谢:“谢谢学长。” 赵忱依旧面无表情,淡淡回了句不客气与她擦身而过。他一走,星光都好像黯淡了些,音乐声又盖过了人声。 邹绪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婵朋友的所作所为,过了这么久来发这一通疯,好像谁欠了她似的实在不可理喻。良好的教养使他没有把人轰出去,而那姑娘发完疯了,竟然还没有走,一直站在人群中,不时看向赵忱。 赵忱及时制止了要发飙的邹绪,淡淡地说:“都过去了,随她去吧。” 夜越来越深,气氛越来越滚烫。 派对后半场,不知道谁起了头,玩起了国王游戏。周梨一直无声无息躲在角落,被外套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不想参与也不想破坏气氛,随波逐流地隐在人群中。几轮游戏后,气氛愈加热烈,等轮到寿星当国王,他开始放肆起来:“1号和10号,kiss!” “哇哦!”众人欢呼起来,纷纷亮出手中的牌,看到自己的牌不是1号也不是10号,心存侥幸地起哄,将气氛烘托到最高。 最后全场只剩下两个人没有动。周梨握着同事帮她抽的牌,望向那双淡漠的眼睛,剧烈的心跳压过了现场突然的寂静。 “那什么,不亲也行啊,喝了这杯酒,就当是惩罚了。”玩脱了的邹绪胆战心惊地开始收拾烂摊子。他从赵忱的手中抢过牌扔掉,把酒杯递给他。 眼看这劫即将过去,一道声音插进来:“别人都愿赌服输,怎么到某些人这里就不行了。只是一个游戏而已,既然玩不起就不要开始。” 女孩挑衅地看向赵忱,周围又开始起哄。 周梨钉在原地,脑子短暂地一片空白,恍惚中她看到赵忱轻轻扯了下嘴角,迈步朝她走来。 周围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风声。 “抱歉。”他用眼神征求周梨的意见。 周梨没有拒绝,这是她人生中少有的无法思考的时刻。但当他缓缓低头,他们的距离近得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微小的气流抚过她的睫毛,颤动她的心脏,她终于找回了理智。 “学长,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侧脸,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酒杯,道了声抱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深夜,人群渐次散去。 周梨和同事一起走出别墅,易巍然叫了车,安排男同事送女同事回家。周梨将外套脱了,对易巍然说衣服她洗干净了再还给赵忱。易巍然望着面前沉静的女孩答非所问,“看到了吧,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书上和梦中的人才高洁,凡人总会犯错。 周梨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叶婵的朋友走出别墅,她拿着手机打电话没有看见易巍然和周梨,从他们身旁掠过,“他现在过得很好,我亲自替你看过了,这下你应该放心了吧?” 月光下,女孩的声音温柔又耐心。 周梨收回目光,跟易巍然道了再见,认真地说了句:“学长,谢谢你。” 周梨将外套带回家,苏小小看到惊讶地问是谁的衣服,周梨说是赵忱的,然后告诉了她,他替她解围的事。苏小小听完无比自责,“对不起周梨,我也不知道那里会卖仿版的衣服。” 苏小小虽自小衣食无忧,但对奢侈大牌没有时刻关注。周梨怎么会怪她,那个世界不仅离她遥远,连在温室长大的苏小小也有距离。她差点把外套丢进水里,幸好苏小小及时制止了她,说这种布料的衣服只能干洗不能水洗。 周梨从洗衣店取出衣服已经是三天后。 她没有赵忱的联系方式,也不想麻烦任何人,下班后带着衣服到了上次来过的公寓。她正在门卫室放衣服,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周梨。” 她回头,看到赵忱,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学长,我只是来给你送衣服。”她解释。 “上车,我送你回去。” 周梨犹豫了几秒,放下签字的笔,重新拿回装衣服的袋子。 在赵忱的记忆中,他和周梨的故事从那个漫不经心没有完成的吻开始。这个总是安静沉默的女孩,拨开了他心中自以为是自欺欺人的迷障。 她下意识去开后座的门,似乎潜意识里一直认为不该靠他太近。 赵忱看见她局促紧张的模样,不经意笑了一下,下车帮她打开车门,“坐前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笑过。 笑容。在周梨的心中,他们的故事从她渴望看见他的笑容开始。 第13章 六年后。 苏小小是在微信大学同学群里商量同学聚会时,和王绢再联系上的。群里聊得热火朝天,但她只在统计参加人数时说了句会到,便淹没在不断上升的聊天记录里。 再拿起手机,她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王绢:嗨,小小。 王绢:在吗? 多年不见,苏小小对王绢也不是那么陌生,她经常在朋友圈给她点赞,也会在她晒小朋友的照片时评论一句好可爱。通过朋友圈,她知道了她的一些近况,比如她似乎在两年前又回到了北城,开了几家火锅连锁店,开好车背好包,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并不像她们当年以为那样变成深闺怨妇。 苏小小在上班摸鱼的间隙,回了一个表情包,然后就这么一来二去地聊了起来。 时光模糊了过去的快乐和忧愁,也模糊了人们记忆中的模样。她们聊了很多,工作、家庭、感情、生活,当然聊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共同经历过的,已经过去的人和事。 她们聊得兴起,群里的消息也在不断更新。成年人的乐趣之一,就是通过探知别人的生活,然后对比达到某种满足。大家都深谙此道,因此非常识趣地将自己的生活贬低得一无是处,辨别语言的真假,让这游戏乐趣加倍。 尽管苏小小不愿意承认,但随着年纪的增长,她似乎越来越能理解这种游戏的存在。她跟王绢一直聊到下班,回到家,苏小小把包一扔,瘫在沙发上,手机仍不停地响着,她拉了一个抱枕抱在怀里,开始回复消息。 苏小小:羡慕你们这些大老板,坐着就能收钱。 这种游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比如像苏小小这样普通的人。她也想不到自己会有羡慕王绢的一天,人家有事业有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不像她,只有一份虽然清闲但无聊的工作和一间空空荡荡的公寓。 那边消息回复得快,蓦然出现的一个名字,让苏小小有片刻恍惚。 王绢:你羡慕我什么呀,要羡慕也该羡慕周梨。 王绢:人家才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真正的人生赢家。 王绢:你们俩以前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了,最近不联系了吗? 热忱 第10节 苏小小拿着手机,打字的速度变慢。 苏小小:很久之前就不联系了。 具体有多久,苏小小都忘了。好像是四五年前吧,她和向宇承分手以后。具体什么原因,苏小小也说不明白,她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争吵的事,更没有深仇大恨,就这么慢慢地,消失在彼此的生活中。 “是不是因为赵忱?哈哈,小小你别介意我说话直啊,我只是好奇她怎么跟赵忱走到一起的。” 聚会那天,王绢主动约苏小小,两人先碰了面。她一改记忆中朴素的模样,穿着时下流行的大牌,画着精致的妆容,相比之下,化妆技术没什么长进的苏小小显得普通,与当年在学校时没有太大改变。 提到赵忱,苏小小感到了一丝尴尬,“也有点这个原因吧,哈哈,主要是发现,我跟她不是一路人。” 曾经认真喜欢过的人,苏小小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点都不介意。 不是一路人也是实话。 毕业后,苏小小曾经跟周梨合租过一段日子。见过她不要命工作的样子,也见过她坚定地说喜欢赵忱的样子。她只能在周梨坦白说她喜欢赵忱的时候,佯装无所谓地笑笑:“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早就不喜欢他了。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单身,你也单身,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苏小小根本没有理由和立场介意。她只能羡慕周梨,做到了她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王绢看一眼神情淡然的苏小小,若有所思地笑笑:“我们一直都小看周梨了,早知道当初多讨好讨好她,你说是不是?” 苏小小扯扯嘴角,笑容勉强。 王绢和苏小小到酒店时,包间里热热闹闹坐满了人。去年的同学会苏小小也参加了,她打眼一看,仅仅只过了一年,大家似乎又变了模样。 “好久不见啊王绢,听说你开店了。王老板可要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老同学啊,去你火锅店记得打折啊!”往年王绢因为退学没有参加,这次来,大家都很欢迎。 “那当然了,来了一定要联系我。” 那边王绢开始应酬,以前活泼的苏小小倒变得沉默,与相识的同学一一打过招呼后便默默坐在一旁,看人嬉笑打闹你来我往。 苏小小想不明白,究竟是自己变得多一些,还是别人变得多一些,以至于她都快辨认不出大家过去的脸。 “你说这人啊,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看周梨,原来连饭都吃不饱,那时候我还可怜她来着,天天去食堂打饭只打米饭、包子就咸菜,瘦得都营养不良了,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岿然’合伙人。” “哈哈,你还可怜人家,还是希望别人可怜可怜你吧。人家现在不仅当了总经理,还是赵忱的女朋友,说不定以后就是赵太太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同学们,还是脚踏实地好好努力吧,整个b大又有几个周梨,不要羡慕人家。” “是啊,你们没人家的心机。” “哎,你怎么说人家有心机,是不是嫉妒人家?” “非也,我这是夸她聪明呢。你们想啊,她能混到今天这步,肯定付出了很多,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你们啊,尽想着人家现在有多好,同样的机会给你们,你们估计也没那本事抓得住。” “那也是,别看她现在风光,说不定付出了多少,我听说啊,有钱人都乱得很……” 苏小小听这些人越说越离谱,准备换个清静地方坐,起身时,门口一阵骚动,人们开始往那边靠拢。 人影交错间,苏小小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与记忆中那个总是一脸平静的女孩渐渐重合。 再见到周梨,苏小小以为会很陌生。尽管她穿着看不出牌子的衣服画着淡妆,打扮得得体又精致,但那双淡如秋水的眼睛,穿过了岁月的长河仍无改变。大家都变得更漂亮了,但只有她的漂亮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而不是从薄薄的一层皮肤上。 她平静的眼睛穿过人群,与苏小小的视线相遇,微微一笑。苏小小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睛,而后觉得自己小气,主动上前打招呼:“嗨,周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周梨似乎有点高兴,因为她违反常态地回了她:“嗨。” 这声嗨可真不周梨,她自嘲地想。然后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搞得她好像很了解她似的。打过招呼,她们客气地问候了彼此最近的近况。 你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嗯,挺好的就行。 好在如今的周梨众人环绕,苏小小分不到多少时间跟她叙旧,就被人打断晾在一旁。整场个同学聚会苏小小都坐在角落,连王绢都比她忙碌。 聚会进行到一半,苏小小倍感无趣提前离开。她走后没多久,周梨也走了。王绢拍了小视频发给苏小小,视频里来接周梨的赵忱一身正装,依旧英俊得动人心魄。 苏小小说不清是嫉妒多些还是难受更多些。 她回了父母家,在这个不那么特殊的日子里,她不想回去面对一室空冷。这是个好决定,永远温暖的家,给了她些许安慰。妈妈大概是看出了她心情不好,难得没有催婚,还给她下了碗她喜欢的酒酿汤圆。 吃过热乎乎的汤圆,苏小小的心情渐渐平复,跟爸爸妈妈撒了会儿娇回房休息。她的房间依旧保持着她上学时的模样,每次回到这里就好像回到了过去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书桌上,摆着她用过的电脑看过的小说,抽屉里,躺着她收到的礼物和小心夹藏的情书。 她翻看着青春的记忆,时而欢喜时而忧愁。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满满当当,竟然完好无损保存了这么多年,她甚至翻到了曾经给周梨用过的手机。过了这么久,手机外表没有多大磨损,可见周梨那时应该很爱护它。不过它还是太旧了,大四那年周梨就换了新手机,这个旧手机应该是她放在宿舍,被她妈妈去收东西时收回来的。 充电器就放在一旁,苏小小插上插座试了一下,屏幕竟然亮了起来。这让苏小小心情好受了一些,好像能证明有些东西没有逝去。 她点开屏幕随便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界面,让人感慨时间的流逝和科技的进步。她们当年就是用着这样的手机,联系着喜欢的人和纷纷扰扰的事。 苏小小只是无意点开短信,然后表情渐渐僵硬。她震惊地握着陈旧的手机,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 第14章 在同学们羡慕的眼神中,赵忱牵着周梨的手走出酒店,他脚步缓缓,周梨握着他冰凉的手,轻声问:“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秋夜中,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寒意。 周梨在车上找到了备着的水杯,然后在自己的包里翻到了药,递给赵忱,看着他吃下去。 赵忱今晚有应酬,他是到了后才发现离周梨说的同学聚会酒店不远,应酬完便让司机顺路开到这里来接她。他说本来没打算喝酒,但遇到了一个朋友,不得已喝了两杯。 按他以前的酒量,只喝两杯当然没事,周梨说:“你不应该喝的。” 赵忱勾了勾唇角,手轻轻捏了下周梨的手。她的手小且柔软,他的声音软下来,说:“下次不会了,别生气。” 周梨不是一个会生气的人,她只会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以后不能再喝了。” “好。”他应着,缓缓阖上了眼。 秋夜的风微寒,温暖的车内,赵忱的手渐渐变热,连带着周梨的手也跟着热起来。司机将车开得平稳,工作了一天的周梨也有些疲惫,不知不觉靠在赵忱的肩上睡了过去。 再醒来,车子已经停稳,一栋漂亮的建筑,在夜灯和月色中寂寂沉睡着。 他们都有些累。 赵忱边松着领带边上楼,脱去外套随手丢在一旁,进了卧室卫生间。周梨打开了客厅的灯,进了厨房打开冰箱。 赵忱洗完澡出来,房间里没有周梨的身影,他简单擦了几下头发下楼找人。客厅里只有小灯亮着,周梨不喜欢开大灯,她说这样浪费,屋里能看清就好,不需要太亮。所以有周梨的夜晚,家里的灯总是这样微微亮着。 时间久了,赵忱便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灯光,不是很亮却很温暖。 厨房里,周梨纤瘦的背影忙碌着,锅里的粥咕咕沸腾,周梨听到脚步声回头,眸光柔和,轻声说:“粥好了,你喝点吧。” 周梨盛了一碗,放在中岛台上,灯光下她侧脸温柔,她擦擦手准备去洗澡,刚迈出一步,赵忱将她拉入怀里。 轻柔的吻先落在她的唇边,然后是她的心上。 第二天是周末,周梨在天色微明时醒来。习惯了清晨汽车鸣笛与人群的喧嚣声,这栋打开窗只能看见绿色与风景的房子,寂静得与世隔绝。 床上的人还睡着,周梨已经了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整个过程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怕吵醒了人,也怕惊醒了这栋安静的房子。 醒得太早,周梨没有丝毫食欲,她在书房看了会书才下楼准备早餐。这里离市区远,赵忱偶尔放假才会带她过来,因此冰箱里备的食材不多。简单做完早餐,赵忱也运动完下楼。他说邹绪昨晚给他打电话,说今天要带女朋友来。 秋高气爽,邹绪说赵忱的院子漂亮,最适合在这样的天气烤肉。 除了邹绪和他女朋友,赵忱还约了其他好友。采购的事情交给司机,烹饪请了酒店私宴厨师,打扫布置交由家里的阿姨,赵忱一个电话,空旷寂静的房子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他还有工作,打完电话便进了书房,周梨拿了早上没有看完的书,寻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消耗了大半时光。 临近中午,赵忱的好友陆续到访。 易巍然从外地回来,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便来了这里,他无奈地笑着,“邹绪催了我一路,我再回家一趟,他怕是得跟我急了。” 周梨与易巍然相对无言,赵忱轻轻拍她的肩,语气安抚:“今天休息,不要想工作的事。” 易巍然放下行李,借了浴室洗澡换衣服,等他从客房出来,邹绪带着女朋友姗姗来迟。秋阳高照,院子烟火升起,谈笑声充盈在每个角落。 邹绪神采飞扬,笑容阳光,与女友陆恬亲亲密密。周梨坐在赵忱身旁,看他们谈笑风生,几乎无话。 私下聚会,大家都很随意。精致的食物一道道摆上木质的花园餐桌,邹绪说要烤肉,院子里便架上了烤炉,但他只给女朋友烤了两串便没了耐心,他一走,自有专业的厨师接手,他们只需等待便可享受美食。 周梨吃得不多,邹绪怕女朋友无聊,让她找周梨玩儿。男人和女人关心的话题不一样,陆恬正觉得无趣,与周梨自然而然地聊起来。她是开朗的性子,也不计较周梨话少,主动找话题攀谈。 周梨和陆恬不是第一次见面,这两年虽然邹绪不大管公司的事了,但公司例会大事小事还是经常碰面,所以他交了新女朋友,周梨早就听闻并且见过两次,倒是赵忱日常忙碌,与周梨都相处有限,更何况与朋友相聚。 陆恬是第一次见赵忱,他正在与易巍然说话,袖口挽到小臂中央,姿态闲适,表情随和,阳光下,英俊得动人心魄。她又仔细看周梨,虽不是绝色美人的长相,但五官清秀气质沉静,也不是那么不相配。 气温渐渐升高,周梨知道女孩子都怕晒,体贴地问陆恬:“我们去屋里吧?” “哦,好。”感受到对方的心细温柔,陆恬不知不觉对周梨有了好感。 走到廊下,陆恬被一盏挂着的灯吸引了注意力,她不由得请求:“周梨姐,这房子好漂亮,你能带我参观一下吗?” 从踏进这房子的第一刻,陆恬便对这栋漂亮的房子充满好奇。她之前听过这房子是赵忱设计的,几乎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会感叹它的存在。 “好。”面对陆恬的请求,周梨没有理由拒绝,但她对这房子实在不熟,只能问:“你想先看哪里?” 这对周梨来说,比聊时装护肤还要陌生。她只知道赵忱为了这栋房子倾注心血,她见过他彻夜不眠反反复复修改设计图的模样,却不知道这里的墙体外形装饰摆设都代表了什么,也不曾见过他的内心。 她只能猜测,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纪念。 “哈哈,哪里都行。” 陆恬只当周梨是客气,她出生艺术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接触过许多艺术作品。她没学过建筑,对空间造型没有装饰摆设兴趣大。整栋房子设计极简,摆设少而精,每一件都是赵忱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艺术品,陆恬能看出来历,然后由衷地钦佩赵忱的高深独到。 这些周梨都不懂。 她带着陆恬简单参观了公共区域,很多房间周梨自己都没有进去过,不敢贸然带着陆恬参观。在二楼走廊,陆恬一下子被一幅画吸引。 画中是一个女人的背影,窈窕纤细。 她呆呆地望了许久,喃喃道:“画这幅画的人,一定很爱画中的女人。” 陆恬从画中感受到了画师在作这幅画时浓烈的感情,被这种感觉触动。她问周梨可不可以帮她问问赵忱,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在整栋房子中,周梨知道来历的东西不多,这幅画是其中之一。 她告诉陆恬:“这是赵忱画的。” 聚会持续到傍晚结束,周梨和赵忱将朋友一一送走,然后继续留在这里过周末。 邹绪走时,发现自己女朋友对自己的朋友赞不绝口,干吃了两口醋,“是是是,赵忱可厉害了,房子盖得好,画也画得好。” 陆恬挽着男朋友的胳膊,娇娇地说:“哎呀,你别乱想,我就是挺羡慕你朋友和周梨姐的。” “周梨姐,叫得还挺亲的。”邹绪享受着女友甜甜的撒娇,眼带笑意。 陆恬说:“是呀,我觉得她人很不错,跟你朋友挺般配的。” 邹绪亲亲女朋友的脸颊,语气应付:“嗯嗯,你说般配就般配。” 可能因为陆恬白天的话,晚上,周梨也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以前她也看,但她实在没有太多艺术细胞,从来没有体会到陆恬说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跟她聊了许多,受了些艺术的感染,她好像真的从这画里感受了一些陆恬说的那种情感。 赵忱洗完澡,从房间出来走到周梨身旁。他也看了会儿画,不知想到了什么,唤来阿姨,让她把画撤下来。 热忱 第11节 周梨想说些什么,可看到他转身时冷漠的眉眼,便没有说出口。 赵忱回房后,阿姨也搬来凳子,周梨怕她摔跤,“王阿姨,我来吧,你帮我扶着就行。” 说着她踩上了凳子,没有给阿姨拒绝的机会。 “这画不是挺好看的嘛。”画拿下来后,阿姨满是不解地抬走了。 周梨立在原地,心想,这幅画确实很好看呢。如果不是她多看了两眼,或许就不会被收起来蒙尘了。 第15章 周一,清晨,北城的道路拥挤不堪。 小宁顶着黑眼圈挤了一个小时的地铁,终于在八点赶到公司。本以为这次一定能赶在周梨之前,谁想还是晚了一步。作为一个助理,来得比上司还晚,属实不太应该,小宁把脸贴在办公桌上懊恼。 办公室的门半开着,正在看文件的周梨听到敲门声抬头,望见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脸。小宁站在门口,小声问:“周梨姐,我给你泡杯茶吧?” 周梨温声拒绝了,“不用,一会儿我自己来。” 小宁从其他部门转来没多久,还没有摸清楚新上司的脾气和习惯,不免有些忐忑。不过,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关门之际,听到周梨淡淡的声音:“下次不用来这么早,有事我会提前跟你说的。” 八点半过,公司陆陆续续进人。到九点,最后一位踩着点上班的职员打卡,忙碌的一周开启。 开完周例会,公司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午间,小宁和同事们一起到公司附近新开的日式拉面店吃面。大家都在议论,例会上易巍然和周梨严肃的脸。 “我听说楚安集团收购咱们公司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啊?那到时候会不会裁员啊?”普通员工不是那么在意老板变成谁,只担心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和薪水。 “不知道诶,我听说周梨姐一直不同意,所以和易总闹得有点僵,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周梨姐不同意有什么用啊。她虽然有一点股份,但咱们公司还是易总说了算的,易总如果执意要卖,周梨姐也没有办法吧。”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公司虽然是易总说了算,但周梨姐的男朋友是易总的好朋友,宁和赵家的赵忱。那跟我们公司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如果周梨姐让她男朋友出面呢?还有啊,除了周梨姐还有邹总呢,他要是也不同意,易总也卖不了。” “我觉得邹总会同意,他现在都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了。” “难说,他们都是朋友,朋友遇到分歧最难办了。” “对啊,谁也不想撕破脸闹不愉快。” 邹绪也这么想,所以当天下午,他回到岿然,先是找了易巍然,然后又找周梨。前天聚会,就是他有意为之,希望促进一下老友之间的感情。 “其实老易想的没有错,公司现在虽然发展不错,但目前技术的局限性摆在这里。要想突破,可能会花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并入楚安,是最好的选择。” 周梨听完,表情冷静,“楚安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们出的价最高。” 邹绪笑了,虽然大多时候周梨很沉默,但她有时候说话真的很直白,“周梨,没有易巍然就没有岿然,他有资格这么做。” 周梨沉默片刻,“我知道,但如果是以前的他,不会这么做。” “人都会变的,巍然只是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不也一样吗?”邹绪叹了口气,“看在赵忱的面子上,和他好好聊一次,他不希望看到你们这样。” 周梨没再说什么,下班后,易巍然主动约她吃饭,她没有拒绝。 安静幽雅的西餐厅,他们相对而坐,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时光荏苒,他们的眼睛已不再如当初那么明亮。 周梨主动开口:“卖掉岿然,你会后悔的。” 不同于周梨的严肃认真,易巍然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态度一如多年前般谦和,他微笑道:“我们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我们不像赵忱和邹绪,我们拥有的实在不多,所以必须放弃一些东西,你说是不是?” 外面下起了雨。 周梨和易巍然坐在窗边,伴着悦耳的钢琴声陷入了无尽的沉默。窗外,行人打着伞脚步匆匆,窗内,打扮精致的食客觥筹交错。 赵忱的电话在这时打来,打破了他们的沉默。易巍然淡然一笑,示意周梨先接电话。她起身离开,寻了一处僻静。 “晚饭吃了吗?”赵忱的声音有些疲惫。 “在吃,和学长一起。”周梨在一处角落,钢琴的声音如雨声滴答,通过手机传到了对方耳畔。 赵忱没有多问,只说:“不要为难自己,巍然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了。” 周梨挂了电话,再回到座位,易巍然给她倒了一杯酒,“今天难得,喝一杯吧。”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周梨先是静默,然后也举起了酒杯。 一曲完毕,钢琴师又换了曲子。悠扬的钢琴声中,易巍然望向餐厅中央的演奏台,柔和的灯光下,一袭白色的身影曼妙如梦。 “你该阻止的不是我。”他声音微凉,“这些年,你也很累了吧。周梨,不妨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察觉到易巍然的异样,周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中的酒杯平稳,她一如既往地平静,淡然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我去打个招呼。” 易巍然起身朝餐厅中央走过去,他没有打断弹奏者的演奏,而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待乐曲的结束。 但演奏者的心思已经慌乱,透过乐声传到听者耳中。周梨听不出她有没有弹错音符,她有些不忍,没有跟易巍然告别,唤来侍者买单,悄然离去。 走出餐厅,秋雨仍淅淅沥沥下着。 周梨恍然忆起多年前那场大雨。这次,她不用等候,门口的侍者见她站着,贴心地上前询问她需不需要叫车。没多久计程车就停在门口,她打着伞,只沾湿了鞋子和一点裙角。 她跟司机说了自己住处的地址。 住处离公司不远,小区有些陈旧,道路狭窄,计程车不方便进去。秋雨仍绵绵地下着,她早早在路边下了车,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往住处走,然后在小区门口一个小摊前停下了脚步。 小摊靠着电线杆支起一个塑料棚,一盏明亮的灯挂在棚顶,照出秋雨如丝。小摊简陋但也可避风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棚里写作业,除了她还有几个刚下班的人,有戴着安全帽的中年男人,也有年轻的男孩,还有年轻的女孩边吃粉边刷手机,小小的一方天地,也有自己的吵闹。 “张姐,帮我下一碗粉。”周梨收了伞,站进棚里等候。 她一进来,老板娘便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周,今天又是这么晚下班?” 周梨笑了笑,说是。她将伞靠在一边,朝小女孩走过去,坐到了她的身旁。小女孩羞涩地笑,糯糯地喊小周姐姐。周梨温柔地摸摸她软乎乎的头发,从包里掏出几颗巧克力给她。小女孩望向妈妈,她妈妈大大方方地说,“谢谢小周姐姐。” 小女孩甜甜地道了谢,小手小心地从周梨手里接过巧克力。 等待的间隙,周梨帮小女孩辅导了会功课。她刚才几乎什么都没有吃,现在才感觉到饿意。米粉端上来后她先喝了口汤,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今天下雨没什么生意,老板娘得以坐下来休息。她看着女儿慢悠悠地剥着巧克力,揉了揉女儿乖巧的小脑袋,“妞妞好好学习,长大以后才会变得像小周姐姐一样厉害。” 小女孩咧开嘴憨憨地笑,牙上沾了巧克力,周梨眼神柔和,“妞妞已经很棒了,只需要健康快乐地长大。” 变得厉害不一定会快乐,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很好了。 吃完米粉,周梨跟母女俩道别,又打着伞走进了雨幕。 回到住处,屋内一片漆黑。可能因为她两天没回来,房间里透着一股寒意。她打开沙发边的一盏落地灯,温暖的灯光亮起,那股寒意才渐渐被驱散。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她太累,就这么靠着沙发沉沉睡去。 再醒来她一身冷汗。 她睁开眼睛,发现手机在响,才发现是赵忱又打来了电话。他问她到家了没有,她懵懵懂懂地回到了。 后来,他好像又说些了什么,周梨恍恍惚惚记不太清。挂了电话,她从沙发上起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沙发。 胸口闷闷地痛,心脏不规则地剧烈跳动着。她捂着胸口,似乎梦仍未醒。 第16章 下午三点,小宁揉揉酸疼的脖子到茶水间煮咖啡,顺便听到了同事们八卦。 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没有避讳小宁这个当事人助理,还有人饶有兴趣地问她:“哎,小宁,你去做周梨姐助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有没有见过她男朋友?” 小宁诚实地摇头:“没有。” 一天二十四小时,小宁大半时间都跟着周梨,如果不是公司的人在说,她都不知道周梨有一个又高又帅又厉害的男朋友。 “如果我是周梨姐,肯定不会这么辛苦地工作。钱也赚得差不多了,又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去享受人生多好。” “是呀,周梨姐跟她男朋友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吧?该考虑结婚了。” “要我说啊,这交往时间长还不结婚的,估计有点问题。” “唔,我觉得你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我有一个朋友和她男朋友交往六七年都不说结婚的事,最后分手了。其实这两个人合不合适,交往一段时间后是能看出来的。有些人是早知道不合适,又不舍得分手,所以纠纠缠缠的,直到最后死心。你要说喜欢吧,那也是真喜欢,但性格啊、生活习惯啊、家庭环境也很重要。这感情的事,复杂着呢。” “嗯,说得也对啊。”不少人纷纷表示赞同。 “哎,咱们公司有不少人跟易总他们一个学校的。听说周梨姐男朋友在大学时交往过一个女生,分手后单身了很多年才跟周梨姐在一起的。你说,人家心里是不是还记着白月光呢?” “哈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大家都笑起来,小宁也当做玩笑跟着没心没肺地笑。她接完咖啡准备回去继续跟报表奋战,抬头看到周梨站在茶水间门口,吓得手里的咖啡洒出来,烫得她在心里嗷呜一声表情扭曲。其他人也看到了周梨,顿时散开,尴尬地接水的接水,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 周梨一脸淡然,仿佛没有听见那些话。她叫小宁,让她把昨天准备好的资料带上跟她去见客户,小宁忐忑着走了,剩下的人长舒了口气。 小宁带好资料开着公司的车上路,她拿了驾照后没摸过几次方向盘,一路开得心惊胆战。周梨看出了她的紧张,柔声说:“没事,慢点开,不着急。” 小宁从后视镜中看到周梨安静的脸,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到了客户公司,对方经理热情接待了她们。周梨谈工作时,小宁就坐在一旁认真地听,记下一些细节。聊完事情,对方经理按照惯例请周梨吃饭。凸显重视,选了一家氛围不错的高档餐厅。小宁跟着沾光,吃了好吃的,也听了好听的钢琴。 小宁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因为实在没什么天赋放弃了。席间,她忍不住跟周梨说:“周梨姐,弹钢琴的那个美女弹得好好啊。” 周梨朝美女看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这顿饭吃到很晚,虽然没有喝酒,但宾主尽欢。从餐厅出来,她们才发现外面又下起了雨。 今年的秋雨比往年多,空气阴湿,透骨地寒。地面总是湿的,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阴冷。小宁拿着车钥匙准备去开车,侧头看到刚才在餐厅里弹钢琴的那位美女,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也站在门口,好像在等车。小女孩瘦瘦弱弱脸色苍白,小小一个看上去格外让人心疼。 周梨和她们站在一起,在夜色中看不清表情。 小宁从停车场出来,将车停到门口。然后,她看到周梨对那个美女说:“你们住哪里?如果不介意,我送你们吧?” 小宁难掩心中的讶异,原来周梨认识那个美女。 美女一袭长裙,套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在寒冷的秋雨中楚楚可怜。她似乎想要拒绝周梨,可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点了点头。 “谢谢。”她声音温柔,如人一般让人怜惜。 周梨撑开手中的伞先打开了车门,回头见美女只拿着一把伞,半边身子淋在雨中便去接她们。美女小心护着小女孩,丝毫不在意淋在身上的雨,小宁看到周梨默默将伞往美女身上带,自己也淋湿了肩膀。 热忱 第12节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做一件平常的事。小宁想要给她们递伞,但她们很快就上了车。 连绵的秋雨阻碍了人们的步伐,街道变得拥挤不堪,小宁屏息凝神,努力将车开得平稳。坐在副驾的周梨始终一言不发,那位美女也一直低着头,眼神放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盯着窗外朦胧的雨幕,乖巧得一动不动。 小宁眼神专注地望着前方不敢乱瞟,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狭小的车内只能听到外面的车声、雨声,还有雨刷不停摩擦发出擦擦声。 途中,只有美女接了一个电话短暂打破了一下沉默。 “嗯,我和晗晗在车上了。不用担心,妈,等我回家再跟你说。”美女迅速结束了电话,她身边的小女孩发出虚弱的声音,“妈妈还在等我们吗?” 女孩的声音有气无力,小宁看了一眼后视镜,心想,小家伙好像生病了。她收回视线,无意扫了一眼周梨,她面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一个小时后,小宁将车开到了目的地。陈旧的老城区,下了雨便是一地污水。两边的小铺闪着昏暗的光,路灯不知坏了多久,无人在意,让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一股私暗非暗的混沌中。小宁不是嫌弃,只是觉得这里与美女的气质十分不符。 有些东西不是环境能掩盖的,那一手钢琴不是普通人能弹出,更遑论那一身出尘的气质。 不知她经历过怎样一段苦难,小宁想。 “谢谢。”雨已经停了,下车前美女轻声对她们道谢,又让小女孩说,“晗晗,谢谢姐姐们送我们回家。” 女孩乖巧礼貌地看着周梨和小宁,“谢谢姐姐送我们回家。” 柔弱懂事的模样让小宁心中一软,不自觉便放柔了声音,“不用谢,晗晗再见。” “姐姐再见,路上小心。” “再见。” 周梨只说了这两个字,目送她们离开。 人走后,小宁驱车往回走。正值北城繁华的时刻,出了那片街道,周围渐渐宽敞明亮起来。身为助理,自然要先送领导回家,当小宁准备问周梨地址时,周梨让她在路边停下。 “时间不早了,你不用送我,明天把车开到公司就行。” “周梨姐,那你怎么回家?”小宁满脸疑惑。 周梨打开车门,“这里很好坐车,不用担心我,早点回家吧。” 小宁走后,周梨一个人向前走。 雨后街道湿滑,她穿着高跟鞋走得极慢。她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地铁站。以前她和苏小小在这附近合租过一段时间,几年过去,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 走了大约十分钟,人流向一个地方汇集,周梨记忆中的地铁站果然出现。地铁口,那个卖鞋垫的老奶奶还在。她走过去,买了几双鞋垫。 老奶奶已经不记得她,举着二维码让周梨付了钱,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摇摇头,“哦哟,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冷不冷呀?” 周梨笑了笑,“不冷,习惯了。” 买完鞋垫,周梨进了地铁站。下班高峰过去,人流不再那么拥挤。她像往常一样,戴上耳机,拿出随身携带的书。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变成下意识的动作,但她今天不是太看得进去,盯着书上的字,好半天都不翻一页。 她坐过了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离住处已经很远。她便没有下车,将目的地换成了城市的另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候后,周梨到了赵忱公寓楼下,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她给赵忱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还在公司。进屋后,她换了拖鞋去洗澡。洗完澡,她照例先收拾浴室,直到几乎看不出使用痕迹,才关灯睡下。 周梨浅眠,半夜赵忱回来,一开门她就醒了。等赵忱洗完澡上床,周梨已经完全清醒。 她睁开眼睛看向赵忱,赵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他似乎以为是自己将她吵醒,将她揽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轻轻拍她的背,声音轻柔,“睡吧。” 周梨贪恋这怀抱,缓缓闭上了眼睛。 赵忱一直有早起的习惯,周梨也是。他们的早晨,比大多数人来得早一些。 当窗外还是一片黑色,周梨正要如往常一般悄无声息地起床时,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湿热的气息先是落在了她的耳尖,她浑身一软,被包进了一团炽热中。 赵忱再拉开窗,阳光已经撒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周梨扎好凌乱的头发,回头看到他在朝阳中模糊的侧脸,不由得微微出神。他携着光走到她面前,两下就揉散了她拢好的发。 “再睡一会儿?” “不了,早上还有个会。” 他的温柔不是梦,可她已经清醒了。 第17章 吃完早餐,赵忱送周梨到公司。下车前说:“晚上一起吃饭。”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体贴的男朋友。周梨昨晚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他们都是习惯用行动表达的人。 “不用了,我没事。”她知道他忙,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赵忱没再多说什么,留下一句:“下班我来接你。” “早啊,周梨姐。” “早。” 小宁按着电梯,等周梨进来后,跟她道了早安。其他同事也与她打招呼,她如往常一般一一都回了。进了公司,小宁按照周梨的交代,守在打印机旁整理一会儿开会要用的文件。好八卦的同事闻风而动,问小宁:“听说周梨姐的男朋友今天送她来上班了,小宁你看见了吗?” 小宁架不住别人总问,只能如实点头:“看见了。”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小宁又点点头,多的不愿意再说,说她也只看见了一个侧脸。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小宁偶尔走神,不由自主地想起早上看见的那幕,春心萌动。 不是觊觎嫉妒别人的感情,而是羡慕。原来她一直想不到周梨的男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见了,倒没有那么意外,的确得是那么优秀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为此,小宁中午与同事小小争论了一番。那同事比她进公司早,说她是因为周梨是她上司才会这么觉得。事实上周梨除了工作能力强之外,在外貌家世上与她男朋友一点都不相配。 那同事与周梨是同一个学校毕业。 “如果你们见过赵忱学长的前女友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她信誓旦旦地说,并承诺会去找找照片,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般配。 小宁没当一回事,谁知那同事极其较真,下午就翻到了照片发到群里。照片上有好几个人,背对着雪山面对镜头笑得灿烂。小宁认出了易巍然和邹绪,心想那时候的易总和邹总好像跟现在一样帅。不过,这张照片最引人瞩目的不是他们,而是站在他们中间的一男一女。 小宁看见那张美丽的脸,想起昨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群里消息不停闪烁,几乎都在感叹照片上的人又帅又美,好似人间眷侣。几分钟后群里突然寂静,另一个小群哀嚎起来。 同事a:天啊!周梨姐怎么在那个群里! 同事b:要死!照片撤不回了! 忙碌一天,周梨在快下班时接到赵忱打来的电话。约好的晚餐未能成行,他表示歉意。她笑着说没关系,听到有人催促他登机,先挂了电话。 六点,同事们陆续打卡下班。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的小宁埋头苦干,再抬头时夜幕低垂,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几盏灯零星亮着。 周梨办公室的灯也亮着,小宁摸摸空空的肚子,轻轻敲了敲她办公室的门,“周梨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叫份外卖吧?” 完全忘记了时间的周梨,被小宁的声音拉回现实。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多,疲惫和饥饿刹那间涌上来。 她阖上文件,朝小宁微微地笑:“走吧,我请你吃饭。” 周梨不知道小宁喜欢吃什么,就近选了一家新开的居酒屋。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很多像她们一样加完班的人,依靠美食和清酒放松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小宁惴惴不安,饭吃到一半,终是没有忍住,“周梨姐,群里发的那个照片,你不要太在意。” 周梨反应了一会儿,明白小宁的意思后,淡然一笑,“没事。” 小宁表情担忧,让周梨想起一个人,她们一样单纯、善良、可爱。透过小宁清澈的眼睛,她蓦然发现,自己的面容不知何时已如此模糊。 赵忱出差是常事,有时候几天就回,有时候是半个月、一个月,甚至两个月。邹绪有次来公司,好像有什么事要找他,问周梨他什么时候回来,周梨说不知道。 邹绪无奈,心说你是真的不怕他被人抢走了。 一周后,赵忱回国,邹绪去接机。 叶婵在高级餐厅弹琴,时间长了,慢慢地,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邹绪叹气:“我看见她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她改变挺大的,过得好像很辛苦,还带着一个孩子。一开始吓我一跳,以为那是你的孩子呢。” 他眼神试探。 赵忱心中不是没有触动,但他没说他和叶婵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不过我听那孩子叫她姐,应该是她妹妹吧。”邹绪见赵忱没什么动静,心里松了口气。 见他不说话,他问:“你是不是见过她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回,“前段时间见过一面。” “哦。”听他这么说,邹绪忽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他们分手那几年,邹绪一直看在眼里,赵忱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至今一直不明白,叶婵为什么会和赵忱分手。他们分开的突然,而今,他和叶婵提起赵忱,看对方的表情,似乎仍然挂怀。 不过,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跟赵忱说这些,除了试探他的态度,也是想提醒他,往事莫牵连,他已经有周梨了。虽然他也不太看好他们,但人得往前看。 “毕竟朋友一场,我和巍然看她过得辛苦,私下打听了一下。”昔日人人艳羡的音乐才女,如今到餐厅给人弹琴,任谁看了都会不忍,“她那个妹妹是心脏病,挺花钱的,要做手术。她爸妈好像早就离婚了,她和她妈带着她妹。她也没结婚,一个人养两个人,挺辛苦的。” 说到这里,邹绪顿了一下,觑着赵忱的表情,继续说:“我和巍然觉得,该帮还是得帮一下,你觉得呢?” 赵忱眼神一动不动,“你们出面就好,后面的事,不用告诉我了。” 邹绪又松了口气,“嗯,我和巍然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周梨挺大度的,但女孩子嘛,心里肯定会介意的。” 赵忱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邹绪有时候拿不准赵忱的心思,实在猜不透便开门见山,“哎,你跟周梨交往也挺长时间了,到底怎么想的?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妈还老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赵忱沉默了一会儿,问了邹绪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邹绪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想的问我?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 他无语极了,“算了,问你也白问。我看你和周梨有时候挺配的,她是一个闷葫芦,你也是一个闷葫芦。你们两个闷葫芦自己回家交流去吧,以后再生出一个小闷葫芦,一家人整整齐齐。” 周梨知道赵忱回来,约好了在公寓等他。 日暮时分,他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公寓,周梨穿着单薄的衣衫,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取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进了浴室。 半个小时候后,周梨被赵忱轻声唤醒。 他注意到她的异样,关心地问:“不舒服吗?” 她轻轻摇头,说:“可能是最近太忙,有点累了。” 他用手试探了她的温度,不烫。她扶着他的手起来,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我炖了汤,吃饭吧。” 菜大多是阿姨做的,周梨只炖了汤。吃完饭,她去洗澡,赵忱又进了书房。开完视频会议,他才想起什么,等他拿着礼物回房,周梨又睡着了。 睡着的周梨,脸上才有点孩子气,会让他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热忱 第13节 她梗着头,慌张又无措地说:“学长,你,你不能这么想。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人,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第18章 邹绪有句话说的挺对,赵母确实挺急。 大概全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孩子到了一定年纪,总担心他会孤苦终老,哪怕是赵忱也难逃。 赵母眼见赵忱心思日益深重,越来越难猜透,心中担忧却不敢言明,只能旁敲侧击向邹绪打听。但邹绪哪儿知道那么多,他连周梨都看不透,更何况赵忱。 周末,赵忱回家吃饭。赵母神情摇摆,与赵愉几次眼神交换都不敢开口。赵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状地开口:“我听邹绪说,你和小周老师最近都不怎么忙?嗯,挺好的,是该歇歇了。” “嗯。” 赵愉见他只应了一声,按捺情绪,转头与赵母聊天:“又灵最近老跟我说,她想小周老师了。” 赵母接道:“嗯,她也跟我说了,说好久没见小周老师了。” “唉,孩子小不懂事。我都跟她说了小周老师和舅舅忙,她还是不听,嚷嚷着要见小周老师。我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天天只知道玩玩玩,人家小周老师是要工作的。她还跟我犟嘴,说工作再忙也要生活呀……” 母女俩一唱一和演起了戏,看戏的人始终无动于衷。演到后半段,赵愉恼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哎,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赵忱抬眸望向赵愉,慢条斯理地回:“听见了。” “听见了你给个准话呀!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赵愉跟母亲一样担忧,生怕他走上她们不愿意看见的那条路。 “顺其自然。” 丢下这么一句话人就走了,赵愉气得牙痒痒,赵母心里不舒服,拍拍女儿的手,“好了,别跟他生气。” 赵愉气过了,内心只剩下怅然,日子还要过,她这倒霉弟弟日后怎么办呢? 赵忱和周梨在一起这事,她们母女俩一直没什么意见。周梨教过程又灵,她的人品性子她们也了解一些,是个好姑娘。只是,赵愉偶尔也想过,周梨的性格是不是和赵忱不合适?她太安静了。 赵忱喜欢的应该是叶婵那样的女孩,美好、温柔,能给人带去温暖。 赵愉不知道赵忱和叶婵为什么分手,心里也惋惜过。如果那时候他们没有分手,起码在赵忱最艰难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伴,那样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从家里出来,赵忱开车在城市漫无目的地前行着。他特意空出时间回家吃饭,现在饭也吃了,时间还有很多空余。 他在一条寂静的小路边停下,本想给周梨打电话,拿出手机又放了回去。夜幕沉沉,他就这么待了会儿。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随手放在一旁的手机。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赵忱学长,冒昧打扰请见谅,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被周梨骗了。 邹绪如今不大来公司,早年那股奋斗劲儿过了,被他爸妈拎回自家公司上班,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则不太回来。不过偶尔他会跟赵愉打打配合,推进一下好朋友与女朋友的关系。 周一下午,邹绪来公司转了一圈,说是“恰好”碰上赵愉,两人就一块儿上来了。赵愉自称好不容易休息,在附近逛逛,既然来了自然要见见周梨。一番寒暄后,拿出程又灵当挡箭牌,“又灵老跟我说,好久没见小周老师了。刚好我今天也有空,等会儿又灵放学了,让赵忱接她过来一起吃顿饭吧?” 周梨没办法拒绝,只能说好。 见她答应了,赵愉喜笑颜开地跟赵忱打电话,然后“哎呀”一声,说:“妈好像在附近跟宋姨她们一起喝下午茶呢。” 这么巧,不在一起吃饭说不过去。 赵忱懒得拆穿她拙劣的演技,挂了电话跟周梨发信息:别理她,有我。 周梨还剩一点工作要收尾,赵愉也不打扰她,跑去邹绪的办公室坐了会儿。邹绪怕一会儿赵忱要怪他多管闲事,谢绝了赵愉让他去充当气氛组的要求,没到下班的点就溜了。 周梨怕赵愉久等,匆匆忙完了手中的工作,与她边聊边走出公司。赵愉提前给司机打了电话,让他到门口等候,谁知下来没有看到人和车。她打电话催促,那边说出了点小问题,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一个老人,没伤到人,只是人有些难缠。 这事赵愉自然不会管,吩咐司机妥善处理。正准备和周梨说打车过去,周梨的手机响起来。接完电话,她跟赵愉说了声抱歉,说老家来的一个长辈在附近遇到点麻烦。 赵愉本想帮忙,但被周梨婉拒了。她说不是什么大事,处理完就过来。赵愉只能答应,提前打车走了。 周梨按照电话说的来到停车场,远远地就听见老村长操着乡音正在与人理论,对方被压得一句话都插不进来。她快步上前,那人看见她有些惊讶,然后礼貌问好:“周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周梨看到赵家的司机,先稳住了老村长,很快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村长来这里找周梨,他耳朵不太好没听见喇叭声,不小心被赵家的司机蹭到了,好在司机开得慢,车和人都没事。只是老村长听普通话费劲加上耳朵背,与司机沟通不畅有了点误会。 清楚经过后,周梨跟司机道歉:“刘叔,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大听得清,不是故意为难你。” 刘叔有些尴尬,客气地回:“不不不,是我的问题。” 他给老村长道了歉。老村长见周梨和他认识,一改之前的态度,伸出干枯的手握住刘叔,“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嘛,没事,我没事啊。” 对方一再询问要不要去医院检查,老村长都豪迈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 事情解决后,周梨谢绝了赵家司机要帮忙的好意,帮老村长提起他陈旧的布包和麻袋带着他离开了。 老村长专程来看周梨,提着半袋的花生和她小时候爱吃的一种野果,坐了一夜的火车,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她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安排老人先住下,然后带他去酒店餐厅吃了一点东西。 明亮的大厅,照得老人局促不安,看看自己破旧土气的衣裳和擦得光亮的餐具,不敢动筷。小心翼翼地问:“阿梨呀,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梨给他盛汤,笑着回:“没有。您怎么来了?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我好去接您。” 她示意老人动筷,“坐这么久的车很累吧,您先吃点东西。” 她知道应该带老村长去普通一点的店,但她一会儿还要去见赵忱的母亲和姐姐,没有太多时间。 老村长叹口气面容愁苦,原本不想给周梨添麻烦,结果还是添了麻烦。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求人帮忙这种事最难开口,周梨知道。老村长虽然对她好,但他们无亲无故,如果没事,他不会这么大老远地来看她。 想到自家孙女,老村长虽然觉得为难还是厚着脸皮开口:“我家梦玲不是大学毕业了嘛,现在在这里找工作呢。找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消息,问她,她就说没事没事,她妈妈和奶奶担心她,就叫我过来看看她。” 说到这里,老村长有些哽咽:“娃可怜,七八岁就没了爸爸,我也老了,帮不了她什么忙。” 明白来意,周梨沉默了一会儿,“您先安心住几天,工作的事不要着急。现在找工作确实不容易,您也不要担心,慢慢找总会有的,我也帮她留意一下。不过,我顶多能帮她争取面试的机会,其他的还是要看她自己。” 听到这里,老村长感激地道谢:“好好好,阿梨呀,我替梦玲谢谢你。” “不用谢,当初您也帮了我很多。” 老村长自觉受之有愧,“我也没帮你什么,还是全靠你自己争气努力。” 她笑笑,“已经很多了,我一直记着。” 老村长知道周梨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她。听她这么说,越觉得愧疚。周梨陪着老人坐了会儿,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准备离开。 离开时,老村长忽然说:“阿梨呀,有空了回家看看吧。你奶奶已经不在了,咱们村里也变了很多。” 周梨顿了下,应道:“好,等我有空了就回去。” 老村长带来的东西,周梨不收不行。小宁下班出来看到一身精致套装的周梨提着半个麻袋,画面极其分裂。身为助理她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前帮忙,“周梨姐,我来吧!” 看到小宁,周梨松口气,把东西给她,说:“拿到办公室,看着分了吧。” “啊,好。”小宁应了一声,见周梨放下东西就走了。 刚走出去两步,周梨想起什么,又回头从袋子里拿了几个果子放进自己的包包。放完,把手中剩下的一个递给小宁,“很好吃,你尝尝。” 小宁呆呆地接了,目送着她离开,满脸问号地咬了一口果子。鲜甜的果汁在口中爆开,甜味溢满了口腔。 嗯,确实好吃。 周梨赶到赵愉订的餐厅,时间还不晚。侍者领着她往包厢去,狭长的走廊里飘着阵阵幽香,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没有声音,整个餐厅装修得清雅宁静。 走到包厢,门外正站着两个服务员推着餐车上菜。 门半开着,周梨听到赵愉对母亲说:“唉,乡下人是麻烦了点。不过,我看周梨挺好的。以后叫她离那些人远一点就是了。” 第19章 “阿梨!” 程又灵和舅舅后脚赶到,小姑娘一激动大喊了一声,让门内和门外的人都心中一颤。 赵愉起身迎出来,程又灵刚好小跑到周梨身边。她佯怒瞪了女儿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改不了大呼小叫的毛病,懂不懂礼貌?” 昔日的小天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小姑娘歪头一笑,眼睛亮晶晶地一闪一闪,“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不是好久没见阿梨了嘛。” 她亲热地挽着周梨的手臂进了包厢,先去外婆那里撒了撒娇。赵母一面笑着,一面亲切地看向周梨,“我听刘叔说了,都是误会一场。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明天我值班,你带着老人家过来吧?” 周梨笑笑,说:“不用了,我劝不动他。已经跟他孙女联系过了,她会带他去医院的。” “嗯,这样啊。”赵愉依旧十分热心,“不然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我,来我们医院总方便一些。” 周梨先谢了赵愉,又客气地婉拒。这时赵忱进门,拉开椅子,示意周梨坐下。赵愉看了他一眼,停止了这个话题,热情地招呼周梨入座。 人都坐下后,菜也上得差不多。席间,赵母问了周梨的近况,都是点到即止没有让人产生不适尴尬的感觉。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他们一家人在聊,赵忱偶尔应几句,周梨则跟程又灵聊得多些。 程又灵刚进入初一,正是叛逆难猜的年纪,但她天性浪漫开朗,一点没有青春期少女的多愁善感,缠着周梨问东问西。 “阿梨,你好像又瘦了。我这个星期胖了两斤,你看脸都圆了。” “两斤不算胖,你还在长身体” 赵愉见女儿话多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又见赵忱默不作声,切完面前的牛排,换掉了周梨没动的盘子,满意地笑了笑。 程又灵夹在他们中间,笑嘻嘻对赵忱说:“舅舅,你可要把阿梨养胖一点,我不能一个人变胖。” “话多。” 程又灵是一家人中最不怕赵忱的人,朝他做了个鬼脸,继续跟周梨聊天。 一顿饭,就在这和谐的氛围中到了尾声。赵母只在最后点了两句,笑着对周梨说:“过几天让赵忱带你回家吃饭,家里的厨师手艺比这里好多了。” 周梨不知如何回应,赵忱替她答了:“忙过这段时间就回家。” 程又灵本该跟着赵愉回家,但她还有好多话想跟周梨说,缠着要去舅舅家留宿,并且要周梨陪她。一家人一向对她有求必应,最后都妥协了,她开开心心地挽着周梨跟着赵忱回了他的公寓。 晚上,她跟周梨躺在主卧的床上开着夜灯聊天。人大了,烦恼总会多些。她有很多槽要跟周梨吐,学校的老师太讨厌了,同学们都太无聊了,作业多得写不完了等等。周梨都耐心听着,想起那段和程又灵一样年纪的时光,脑海中浮现的事那一座座好像永远也翻不完的大山。 “阿梨,你以前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程又灵穿着睡衣,皮肤白得透光,抱着玩偶趴在床上脚一晃一晃。她五官精致完美,瓷娃娃一样惹人喜欢,眉眼有些像赵忱,带着些英气。 她以为自己的烦恼是这个年纪带来的。 周梨对比回忆了一下,认真回答:“我上学的时候,老师对我们很好,同学之间关系融洽,作业倒是很多,不过大部分人都不觉得累。” 周梨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小学老师。她短发、微胖、皮肤粗糙,戴一个粗苯的黑框眼镜。常年推着她破旧的自行车,行走在山间的路上,挨家挨户去找学生的家长,劝他们让家里的孩子去学校念书。 在那间黄土垒成的教室里,在金色的朝阳和夕阳中,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们,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我们村里只有小学,上中学得去乡里。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只能自己走。星期天晚上要上晚自习,我们吃了午饭就得出发。翻两座山再过一条河,走到学校刚好吃晚饭。” 热忱 第14节 有时候学校要求早上到,他们凌晨两三点就要出发。晚上的山路一个人不敢走,他们总是成群结队。开始人很多,后来,渐渐有人不上了,人就越来越少。 走夜路时,最怕黑黢黢的林子,经常有调皮的男同学躲在里面吓人,学着鬼叫突然跳出来,吓得几个女同学抱在一起。 说到这里,周梨笑起来。她从小就是淡定的脸,别人都以为她不害怕,下意识都来抱她。经常几个女孩子把她挤在中间,压得她喘不过气。其实她也很害怕,吓得背都湿了。 程又灵最喜欢听周梨讲这些事,她听得聚精会神,喃喃说:“阿梨,你小时候虽然过得很辛苦,但好像比我们幸福多了。” 程又灵虽然小,但已经敏锐地感觉到,现在人和人相处,好像都隔着一层,不是那么纯粹。她说,她的朋友们对她好都是因为她有钱,如果她是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她们肯定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程又灵的话让周梨有些意外,她无所谓地说:“我妈和我爸,还有我舅舅,老觉得我是小孩,其实我们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 周梨温柔地笑,想起包里的果子,下床去拿。然后递到小姑娘手里,“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吃了会开心的。” 程又灵咬了一口,弯着眼睛笑,“阿梨,我知道我舅舅为什么喜欢你。” 周梨莞尔,没有放在心上。 程又灵老听赵愉念叨,说不知道赵忱喜欢周梨哪里。她知道为什么,但觉得赵愉肯定不懂,所以从来没跟她说过。 “因为阿梨可爱!” 周梨笑了,如果说这世界上哪个词和她最不搭,那一定是这两个字了。 程又灵睡了后,周梨觉得口渴出来喝水。赵忱听到声音,从客房出来,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有说话。 客厅的小灯亮着,他们的影子模糊,隔着昏昏的夜。 赵忱在措辞,想以一种尽量不让周梨多想的方式为家人解释。 “赵愉跟我打过电话了,你不要多想,她们没有什么意思。” 周梨点点头,说:“我知道。” 他的家人对她一直都不错,她确实没有往不好的方面想。她说完,房间里又是一段长久的沉默。周梨见他好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便道了晚安回了房间。 赵忱看着她疲惫的身影,莫名有些烦躁。 手机振动了一声,他打开,又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赵忱学长,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的话,但是她真的在骗你。 他皱着眉,将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老村长住了两天就走了,走的时候硬要把酒店的房费给周梨。周梨不收,几番拉扯才作罢。老村长走之前,她和梦玲见了一面,周梨要了她的简历,思考一番后约了一个学姐吃饭。 学姐和她关系不错,可能因为她们经历相似,以前在学校时就经常互相帮忙。接到周梨的电话,学姐欣然赴约。 学姐如今在一家公司做小领导,周梨看到他们公司的招聘信息,希望她给梦玲一个面试的机会。学姐觉得意外,倒不是不愿意帮这点小忙,而是意外周梨竟然会为这点小事来找她。 “这种事你跟你家赵忱说一声不就行了。怎么?你们吵架了?”学姐好奇地问。 周梨说没有,“这点事不用麻烦他。” “你们这关系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啊。”学姐灿然一笑继而明白,“看样子,有这样的男朋友也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人心本来就离得远,更何况差距太大。学姐还是很能明白周梨的想法和境遇,感叹道:“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这么选择。” 她在背后听过很多议论周梨的话,总结为两个字就是“嫉妒”。嫉妒可是这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事情之一了。学姐通透,知道得到和付出是成正比的,她从来就不羡慕别人。 周梨没办法回答学姐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只知道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会这么选择。 学姐摇头笑笑,答应了周梨的请求:“我不是面试官,不能保证什么,能不能录用,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周梨道谢,和学姐吃完饭出来,接到了赵忱的电话。他说他和邹绪易巍然在一起,问她要不要过来,他让司机去接她。 她捂着胸口,无力地坐在街边的座椅上,“我今天有点累,就不过去了。” 赵忱听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没再强求,以为她是真的累了,叮嘱她早点休息。 周梨说了声好,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打车回家。 第20章 邹绪特意约了赵忱和易巍然小聚,结果这两个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接了电话就跑了。 “有时候挺怀念以前的日子的。”易巍然走时接的那个电话,邹绪无意间看了一眼,心情复杂。 他看赵忱沉着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再也看不透自己朋友们的心。 “你最近好像很闲。” 邹绪自嘲地笑笑,“我确实挺闲的,不然谁管你们的事。” 他侧头回避了赵忱的眼神,“周梨见过叶婵,这事你知不知道?”他本来不打算多嘴,但还是没有忍住。 “现在知道了。”他喝了一口茶,好似听见了今天天气不错这样平常的话。 邹绪啧啧两声,“你还真的说不管就不管啊。” 赵忱不搭理他,邹绪又忍不住,“既然她知道了,我觉得你们还是聊聊比较好。我也不是想管你,我是觉得你现在性格越来越别扭了。两个人相处,有时候需要开诚布公聊一聊,不要总猜来猜去,把感情猜没了。” “叶婵跟我分手的时候说,她喜欢上了别人。你觉得她是不是在骗我?”赵忱突然打断了邹绪的话。 邹绪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赵忱表情淡漠,“我开始不相信,后来明白,不管她这个理由是不是真的,她都骗了我。” 如果理由是真,她背叛了他,如果理由是假,那说明他不值得她信任。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选择了抛弃他。 邹绪沉默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硬邦邦说了句:“嗯,这不都过去了嘛,起码周梨不会骗你。” 周六,周梨抽空和梦玲见了一面,把面试地址告诉她,顺便教了她一些面试技巧。见完梦玲从甜品店出来,周梨拿出手机,发现和赵忱最近的一次通话和微信记录都在三天前。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经常有,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回到住处打扫卫生。她平日上班忙,回来经常是深夜,不需要陪赵忱的休息时间,通常就是这么度过。 忙碌的时候,周梨经常会没有时间概念。等阳台上洗好的床单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摇摆,房间里四处弥漫着阳台飘进来的洗衣液清香时,她感觉到了饿意。一看墙上挂着的凯蒂猫钟表过了一点,她拿着钱包出门买菜,忘记了早就放在一边的手机。 小区附近就有两家大型超市,但她选择多走一些路到菜市场。这个时间市场的人不多也不少,卖菜的大妈和卖肉的大叔看到熟悉的面孔热情招呼,“姑娘,今天没上班,来买菜啊。” 周梨买了鱼、虾和一些绿色蔬菜,市场的吵闹完全掩盖了内心的嘈杂。她认真挑鱼琢磨做法,可以做到真正的心无旁骛。 提着满手的菜回到住处,周梨在楼下看到了赵忱。 他没开车,应该是司机送他来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过来,还穿着一身正装,与旁边陈旧的老楼格格不入。 他似乎等了些时间,看到她朝她走来,接过了她手里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没带手机?” “嗯,忘了。” 赵忱很少会来她这里,一般都是送她到楼下,她从不开口让他上去,但时间久了也有例外。 他们都忙,有时候一个月都不见一面。这时,就不会在乎地点。门一关上,周梨就被压在门后。她一开始忘记了闭眼睛,双手攀着他的肩膀,等他吻上来才记起要闭眼。 赵忱来的次数少,但她的房间就这么大,他不费吹灰之力,抱着她进了房间。卧室的窗帘拉上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与黑夜无异。 客厅门口散落的塑料袋,刨干净内脏的鱼突然动了一下,鱼尾啪地一声打在地板上,墙上的凯蒂猫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白色的指针又如往常一般滴答滴答地缓慢移动。 躺在地板上的阳光在滴答的催促中缓缓朝窗口离去,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周梨醒来,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未散尽的熟悉味道。米饭的香味透过门缝钻进来,她随手捡了一件衣服穿上下床。 赵忱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不知何时留在这里的衣服,白衣黑裤称得他冷峻清朗。只是他此时面对着案板上早已死去的鱼,表情实在称不上轻松。 “我来吧。”周梨挽上长发,走进逼仄的厨房,伸手去拿放在他右手边的菜刀。赵忱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说:“我来。” 周梨被他抓着手,抬眸认真地望向他的眼睛,“你不会。” 夕阳为鱼渡着一层金色的光,赵忱凝视着周梨的眼睛,也认真地说:“我可以学。” 这世上哪有学不会的东西。 周梨无法长久直视他的眼睛,缓缓收回了手,说:“那我帮你。” 像赵忱这样骄傲的人,是不允许别人看到他的狼狈的。他不让她帮忙,她只能坐在客厅,听着厨房传来的声音,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望。 半个小时后,赵忱叫她吃饭。鱼是清蒸的,虾用白水煮了煮,青菜加了点盐煮成了汤,一桌寡淡,但都熟了,胜在食材新鲜,不好吃也不难吃。 洗完碗,天色暗下来。 赵忱摆弄着她房间的投影仪,说选个电影一起看吧。 周梨随便选了一部,和他一起半躺在床上看。时钟滴答转着,他始终没有离去的意思。一部电影结束,已经到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睡觉还早,他说:“再看一部吧。” 周梨又选了一部。 第二部电影看到一半,周梨已经昏昏欲睡。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感到他牵起她了的手。无名指上传来丝丝凉意,他的声音好像在梦中,“我们结婚吧。” 第21章 上次程又灵和周梨约好,下次一起到外婆家看望白猫墨墨。 墨墨是程又灵刚回国时赵忱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猫,如今年纪大了,变得格外高傲。它不太愿意搭理程又灵和周梨,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赵忱脚边蹲下,似乎知道这里无人敢扰,喵呜一声懒懒睡去。 程又灵倒不是怕舅舅,有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了她。 赵愉特意跟同事换了班,程又灵的爸爸程安也从繁忙的工作中抽身。 “今年时间有些紧,先办订婚宴,等到明年开春后再办婚礼。那时候天气好,可以把婚礼办在室外,好日子也多。小周,你看怎么样?”赵母温柔地征求周梨的意见,整个人容光焕发。 周梨点点头说好。 程又灵在旁忧愁起来,问外婆:“那什么时候订婚呀?我最近长胖了,要减减肥才能穿礼服。外婆你不要把时间定得太早,我怕我来不及瘦。” “小孩子家家减什么肥,去找你爸爸玩去,我们在谈正事。”赵愉打断女儿的话,口气虽严厉,眼中却一直漾着笑意。 程又灵最会看母亲的脸色,她挽住周梨的胳膊,脸上笑嘻嘻:“我不去,我要陪阿梨选礼服。” 有程又灵在,气氛没那么拘谨,她总是个像小太阳一样散发光芒,为身边的人带来欢乐和温暖。在她带来的欢乐中,一些事情的提出和消散都很快。 “我听赵忱说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了,那家里还有没有其他长辈?” 周梨能听出赵母已经尽量用最和蔼的语气询问。她回答说奶奶去世后,只剩下一些远亲早已不来往。不知道她的回答是否让赵母满意,后面赵母又询问她打算请的宾客,在她回答只有同学和同事时,她似乎松了口气。 赵家行事一向低调,但赵忱的订婚宴,半点都马虎不得。大到宴会场地,小到用花用酒,赵母一扫几年的阴霾,积极热情,恨不得在一天之内全都解决。 “小周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策划师擅长得不一样,咱们要多沟通几个。之前我挺喜欢zoye他们公司的,但上次又灵的生日宴我不太满意。” 热忱 第15节 “国外这季的礼服没有太亮眼的,设计都不太出彩,倒是咱们国内有个设计师这几年的设计都不错,我看风格挺适合小周的,好像是还是赵忱的朋友,哪天找个时间见一见,礼服要多做几套备用的。” “对对对,要多做几套。外婆,我也要多做几套。” 程又灵在外婆身旁应和,秋日的阳光暖暖,周梨耐心应着,除了点头就是说好,最后还是赵忱过来,打断了母亲的碎碎念,叫她们吃饭。 午饭后,赵母打算留下周梨继续商量订婚事宜。赵忱主动替周梨拦下,“妈,我们工作都忙,实在抽不开身,订婚的事就麻烦你做主了。” 赵母看有些拘谨的周梨,反应过来后温和地笑了笑,“年轻人还是工作要紧,如果你们没意见,那订婚的事就由我全权做主了。不过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试礼服,这我可替你们做不了主。” 赵母语气并无不悦,从赵家出来,赵忱揽住周梨的腰轻声安慰:“别怕,就是走个过场。” 小宁第一次见赵忱的助理便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沈助理虽然长得不凶,但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专业气场强大。他拿着平板,礼貌且耐心地跟她对行程,小宁像回到了小学写错作业等待老师批评的教室中,四肢僵硬头皮发麻。 “下周三下午三点,赵总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跟周小姐的时间有冲突,你看能不能把时间挪开。” “啊?可是上午我们要见一个客户,也很重要啊。” “我看周二下午周小姐有一个会,之前的行程这个会并不固定,如果可以,请挪到明天或者后天,赵总这天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 “可以可以。” 差不多对完行程,小宁长舒了口气。周梨见她仿佛从体育场跑完五公里回来,准许她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小宁想起之后一段时间要频繁跟沈助理打交道倍感压力。 周梨安抚她:“沈助理只是看上去严肃,其实人很好相处,你不用这么紧张。” 小宁一点都看不出来沈助理哪里好相处,他虽然说话客气,但配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极了阎王。周梨说她第一次见沈助理的时候也有点怕他,时间长了才慢慢不怕。 小宁讶异,原来周梨也有胆小的时候。 周梨看小宁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将文件收好,提醒她下班,说完,自己提上包包先走了。 蒋凡是周梨联系的第五个人。喧闹的火锅店,蒋凡被辣椒辣得满头大汗,五官被热气熏得模糊。 他喝一口凉茶,满是不解:“周梨,我不太懂你。我们都劝过巍然了,但他不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舍不得,可以继续留在公司,这么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注定要分道扬镳,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他会后悔。” “后不后悔,那是他自己的事。” 周梨望着蒋凡,“我们是朋友。” 蒋凡笑得露出了牙,他大咧咧往椅背一靠,好似没有把周梨的话放在心上,“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呀。下个月你订婚,我一定给你送份大礼。” 话已至此,周梨没有再劝。 吃完火锅,蒋凡和周梨从火锅店出来。门口的候餐区坐满了人,他们身上的火锅味经久不散。临别前,蒋凡对周梨说:“首先声明,我这不是性别歧视,我很支持女孩子搞事业。但是周梨,你不觉得你太累了吗?既然决定结婚了,就暂时放下这些事好好生活吧。你都要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死气沉沉的,开心一点嘛。” 蒋凡已经决定辞职,他说这几年虽然累了点但钱挣够了,他要去过轻松快乐的生活了。 每个人心中的快乐都不一样,他说他目前的快乐是想当一条咸鱼,什么梦想什么人生价值,都见鬼去吧。 他累了。 公司人事频繁变动,易巍然微笑着为昔日的伙伴送别。谈判的事周梨没有参与,只像以前那样,每日做好自己该做的工作。 除了在公司,周梨私下很少再跟易巍然碰面。 等两人有空坐下来,还是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周梨来探望生病的老师,才发现易巍然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医院。 “徐老师最怕麻烦,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把他生病的事告诉其他人,没想到大家还是都知道了。”他笑着,脸上带着些疲惫。 周梨询问了老师的病情,易巍然说做了手术还在恢复期,虽然恢复缓慢但已经没有大碍。 “还没好好恭喜你。”易巍然开口祝贺。 “谢谢。” 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梨回到病房同老师闲话,老人家精神不错,病房里摆满了学生送来的鲜花水果。徐老师对易巍然有恩,亦师亦父,周梨想他的话易巍然可能会听,但她对着老人说不出那些话,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家常。 “听说你要结婚了,也到年纪了。一个人总归累了些,两个人,互相可以依靠。” 抛去那些光辉的学术光环,躺在病床上的只是一个普通老人,对身边的小辈充满了关爱。他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叹息,“都说他混得最好,到现在连个正经恋爱都没谈过,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说出去真是丢人。” 周梨和易巍然都笑了。易巍然哄小孩般无奈,“是我让您丢脸了。” “知道还不抓紧,再拖下去就成大叔了,那时候哪有姑娘愿意要你。” “好,我知道了。” 从病房出来,夕阳隐入高楼之间,橙色的光穿过大楼的缝隙洒在医院冰冷的石板路上。人们的脸上蒙着霞光忙碌穿行,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映入周梨眼帘。 四目相对,两人都停下了脚步。 叶婵提着保温饭盒,她突然停下,走在她身后的人来不及避让撞了她一下,周梨快走两步上前扶住了她。 “对不起。” “对不起。” 撞人的与被撞的同时道歉,互相询问无碍后都友善一笑。等对方走了,叶婵才对扶住了她的人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周梨不知道叶晗也在这里住院。带来的补品都送给了老师,此时两手空空,探望病人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遇到,不去,也不太好。 周梨跟着叶婵又回到住院部,叶晗正坐在病床上翻看绘本。她看得认真,听到开门声抬头望过来,看到周梨,眼神变得怯懦。 “晗晗,这是周姐姐,她上次送我们回家,还记得吗?” 叶晗怕生,等叶婵开口才怯怯地问好。周梨走近,细看发现她与叶婵有几分相似,只是长年生病让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灰白,看上去让人格外心疼。 这是件单人病房,环境清幽舒适。叶晗在这里养病已有一段时间,情况好转许多。周梨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叶婵送她到门口。 她们一直是很陌生的关系,因为赵忱又平添了很多尴尬。但叶婵想了想,还是在周梨离开时跟她道了一声恭喜,说:“祝你们幸福。” 第22章 周梨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尽管她没能留住蒋凡,和其他昔日一起奋斗的伙伴。 周二,按照对过的日程表,周梨和赵忱要去试订婚礼服。上午客户那边出了点问题,周梨忙得水都没有喝一口,还是小宁提醒她:“周梨姐,3点!3点快到了!” 小宁查过地址,试礼服的地方离他们公司远,开车一个多小时的距离,眼看时间快要不够,她急忙提醒。周梨看一眼手表,交待完剩下的工作匆匆离去,背影消瘦。 半个月前量的尺寸,今天再试腰围又有点松。几个工作人员围着周梨,态度殷勤:“周小姐的腰已经够细了,不用再减肥了哦。” 有人夸她皮肤好,有人夸她眼光佳,众星捧月般将她围在中间。周梨都回以礼貌的笑容,侧目看到镜子边缘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赵忱倚在门边不知站了多久,微笑地看着她,与她视线相对后缓步朝她走来。 工作人员都识趣地退开,他走到她面前,漆黑的眼睛里映出她的面容。 “很漂亮。” 周梨下意识回了句谢谢,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镜子中,男人低下头轻吻了女人的额头,头顶的灯光模糊了两人的面容,西装、白纱,看上去竟然也很相配。 试完订婚礼服,还要见婚纱的设计师。 设计师叫唐糖,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新锐设计师,获奖光环无数。本来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但她是赵忱旧友,得到消息四处调整空出了时间。 唐糖是个漂亮且不羁的女人,一身青灰色的麻布衣,微卷的长发盘在脑后用两根铅笔固定,在铺满桌子的白纸上俯首专心工作。听到脚步声她才抬起头,看到赵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她的视线落在周梨身上,热情地笑,“你就是周梨,久闻大名,你好,叫我唐糖就行。” 周梨回以礼貌的笑容,依次坐下后,唐糖先与赵忱闲聊了几句。 “gavin前些日子还问起你,我说我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你一面,他都不信。” “前不久出差,我去见过他一次。” “哈哈,我们虽然经常联系,但我已经两年没去英国看过他了。你的行动力一直比我强,不像我,总是想做这个想做那个,结果一样都没有做成。” “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已经比许多人幸福了,elsa。” 寒暄过后,唐糖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她转向一旁一直沉默的周梨,斜睨赵忱一眼,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家伙脾气可不好,不知道是怎么骗到你的。但既然骗到你了,那我们就来聊聊,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吧。” 周梨顺着唐糖的视线望向赵忱,他淡淡笑了一下,丝毫不在意唐糖的调侃。她本想回他脾气很好,但见唐糖似乎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选择了继续沉默。 沟通,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的事情。在面对不同的人时,这件事的难易程度天差地别。在工作时,周梨可以与客户长久周旋,也可以在会上条理清晰简洁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一旦有人问她“你喜欢什么”或者“你想要什么”时,周梨总会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比如她坐在理发师身前对着镜子,或者站在琳琅满目的商店里面对一双双殷勤的眼睛。 “周梨。”唐糖郑重地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耐心地询问,“你平时喜欢什么风格的衣服?” “简单一点的。”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纱呢?” “不用太复杂的。” 唐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户,只是有些意外地朝赵忱望了一眼。一般这样的客户会分成两种极端,要么极端挑剔,要么极好说话,周梨显然是后者。 好说话代表设计师可自由创作的空间广阔,这对唐糖这样的设计师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唐糖多少是有点想不通的,趁周梨不在的间隙,问赵忱:“我挺好奇你们俩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赵忱不回答,唐糖则一向直来直去。 她低头在白纸上勾勒出线条,脑海中无边无际地想象着,“这么没个性,你们平常都聊什么呀。” 一直以来,唐糖都想象不出赵忱的另一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如今见了周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起码应该不是这么没个性的吧。 赵忱对此没有任何回应,摆弄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忙完到了傍晚,于情于理赵忱都应该请唐糖吃饭。唐糖的男朋友来接她下班,四人成行去了附近的日料店。 “赵忱,你看这家店是不是有点熟悉?” 赵忱笑而不语,唐糖的男友接着说道:“像我们第一次在英国相遇的那家店,我和唐糖回国后经常来这里。” 唐糖的男友与赵忱也认识,他与唐糖一般不拘小格,“我对唐糖一见钟情,看到你们在一起以为是情侣,伤心了好久。” “哼,还不是你自己笨。” 唐糖与赵忱在一个老师门下学过画,后来在赵忱国外游学时短暂同行过一段日子。他们相识多年,平日几乎不来往,但见面永远不缺话题可聊。一顿饭下来,赵忱的话依旧不多,但周梨可以从他舒缓的表情中感受到他的心情不错。 他们聊艺术、聊哲学、聊那段青春时不平凡的过往。周梨在一旁听着,偶尔话题转到她身上又很快略过。 唐糖试图与周梨接近,无奈发现她和周梨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回去的路上,赵忱收到唐糖的微信:本来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难接近的,今天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难得啊难得。 热忱 第16节 赵忱看到消息勾了勾唇角,看了一眼熟睡的周梨。他没有喝酒,到了司机家附近,便让他提前走了,中途换座时她都没有醒。 周梨睡眠浅,平时周围有些动静很容易清醒,但今天快到家她才被赵忱叫醒。赵忱看她勉力睁眼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工作太累的时候不要勉强。” 这话以前周梨经常对他说。 周梨开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缓了一会儿说了声好。赵忱本打算抱她下车,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周梨便坐直了身体。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易巍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昔日的伙伴,尽自己能力给足了补偿。大家都是成年人,相聚和分开都很体面。只是有些感情说出来太矫情,不说又憋得慌,总得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邹绪以庆贺周梨即将结婚的名义组织了一次饭局,一群昔日一起奋斗的伙伴又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带家属,说是就当提前给周梨过单身夜了。 周梨的婚期在年后,新的一年,大家都要有新的开始。有人已经定好出国的日子,有人决定回家乡。再聚不知道是何时,不再像当初那样没有牵绊。 “其实结婚不好。周梨呀,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可别听其他人说什么女孩子到了年龄就得结婚这种屁话。还是谈恋爱好,谈一辈子的恋爱。” 还是当初那家每次项目成功都会去喝几杯的烧烤店。烤肉滋滋作响,包厢临着江边,江对岸灯火摇曳,隔壁有人点歌,歌手抱着吉他放声歌唱。因为吵闹,周梨侧身去听别人跟她讲话,听到什么都微微笑着。 邹绪就在一旁坐着,听到这话手搭上跟周梨说话的男人肩膀,“哎哎,老许。你不要自己离婚了就到处危言耸听。当我不在是不是?坏了赵忱的好事,他饶不了你,也饶不了我。” “我才不怕,我今天得好好劝劝周梨。周梨一个女孩子跟着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创业多不容易,比我们能吃苦,还比我们能干。这么好的女孩,不能随随便便嫁人。” “就是。”众人附和,举杯碰撞,周梨也喝了酒。 邹绪眼前依昔浮现出那段难忘快乐的时光,与身旁的易巍然碰了碰酒杯。 大家都喝了酒,胆子飙升了几个度,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老许醉醺醺,眼红红,拉着周梨话家常。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那个曾经倾注心血的地方,易巍然跟人一个一个地喝酒,所有人都拼命灌他,直到他趴在桌子上再也抬不起头才放过。 一醉解千愁,一醉往事消。 凌晨两点多,唯二意识还算清醒的周梨和邹绪,安排车把一个个醉鬼送回家。刺骨的寒风带着江面的湿气吹散了周梨的意识,她有些头晕,趁邹绪送最后一个醉鬼时,蹲在一旁休息。 街边的灯火在暗夜中不知疲倦地闪烁,寒冷的冬夜似乎没有办法驱散热闹的人群。邹绪关上车门,回头看到周梨孤零零一人蹲在路边,没有马上过去。 赵忱出差了。 邹绪吸了一口寒气,走到周梨身边,背对着黑沉沉的夜空,问她:“哎,你回自己家还是赵忱家?” 邹绪猜想她大概是有点醉了,冷风一吹有点上头,因此才半天没有回他。就在他准备送她回赵忱家时,一直低着头的人慢悠悠回了四个字。 “我没有家。” 第23章 邹绪将周梨送回她家后,给赵忱发了条微信表示已经将他女友安全送回。 他在周梨家楼下站了会儿,在回去的路上看到小摊觉得刚才折腾得有些饿了,便点了碗热气腾腾的米粉。 夜很深,棚子里的人不多,米粉的热气驱散了寒夜刺骨的冰冷。他不赶时间也不觉得困,在有些油腻的桌子上慢悠悠嗦着粉。路边小摊的桌子似乎无论怎么擦也永远擦不干净,他见老板娘的女儿趴在桌子上看书,笑着问:“小朋友这么晚还看书,这么用功呢?” 小姑娘看上去很内向,听到有人跟她说话,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邹绪看着小女孩沉默专注的模样目光柔和,想掏个糖给她吃,摸遍了身上的兜只有车钥匙和手机,遗憾作罢。 算了,免得让别人以为他是怪叔叔。 邹绪吃完粉回了老宅,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他摸着空荡荡的肚子下楼,见母亲和赵母在讨论赵忱的订婚宴。什么样的菜式什么样的糕点,她们深谙此道,听得他肚子越发饿。他跟赵母打了声招呼,迅速钻进厨房找吃的。 保姆阿姨给他盛了碗粥,煎了个蛋,又给他煮醒酒汤。他就在厨房边吃饭边玩手机,不时听到客厅两位女士激情满满的讨论声。邹母仿佛是自己儿子快要结婚一般上心,善意地提醒了好姐妹两句:“素心,不是我歧视乡下人,你要多留个心眼,我妹妹就是例子。” 邹绪有个姨妈,比邹母小十岁,小时候邹绪特别喜欢跟她玩。姨妈温柔又漂亮,从小在富足的家庭中被爱包裹着长大,拥有一颗善良的心。邹绪七八岁的时候,姨妈结婚了,嫁给了她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那男人家境贫寒但对姨妈极好,外公家一开始反对但最后还是拗不过姨妈认同了这门婚事。婚后的前两年,邹绪每次去姨妈家都会被她的幸福感染。 但是,姨妈的人生要是没有这个但是就好了。 爱情并不能让在两个世界的人永远在一起,更何况婚姻中不是只有爱情。金钱和地位,永远凌驾在大多数人的爱情之上。表妹出生后,围绕着金钱和利益发生的出轨、背叛,让母亲一家成为了社交场合的谈资。善良的姨妈世界崩塌,常年在国外疗养,邹绪很少再见到她。 “小周没什么亲人,我看她品性也好,赵忱喜欢,就随他去吧。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我年纪大了,不想管那么多。” 赵母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周梨家中没有长辈,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关系,赵忱跟她结婚她应付起来会比其他人轻松简单很多。 邹母觉得赵母心大,对邹绪说:“她啊是没有应付过那些乡下人,你妈我啊,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那些人打交道了。” 邹绪没有说话,又听母亲问他:“对了,我听说你新交了一个女朋友。赵忱都要结婚了,你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给妈妈见见?” “等她有空吧。”邹绪心不在焉,扔下这一句话匆匆走了。 苏小小下班后约了王绢见面。 等待的时候,刷着手机,看着一条条新闻,眼神空荡荡的。赵忱要结婚的消息没有上新闻,只在他们这些校友圈小范围流传。有人知道苏小小以前和周梨关系好,特意来问她周梨有没有邀请她参加订婚宴,希望她到时候多拍点照片让大家看看。 苏小小是收到了周梨的邀请,但她却没有一点喜悦。 王绢姗姗来迟,苏小小见她一个人进来,眼神不掩失落。王绢看出来,“他去停车了,等会儿进来。” 苏小小的表情没有轻松,心像被人攥着一样难受。 几分钟后,苏小小听见服务员的声音,“先生,这边请。” 她呼吸凝滞,刹那间有想逃离的冲动,可当看见来人时,她的心又平静下来。 “嗨,宇承。”她看着昔日的恋人,露出一个笑容,对方却不像她这般豁达,表情有些尴尬。 “嗨。” “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的。” 面对面坐下,这对昔日的恋人都没有打量对方,而是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王绢在旁观察了几分钟,率先打破了沉默:“向宇承,今天约你来,是因为小小有些事情想问你。” 向宇承点点头,“我知道,我来也是觉得应该跟小小当面道歉。” 这顿饭吃得并不久,向宇承走后,苏小小低下头,眼泪砸在黑色的裙子上,洇出几个点。 “小小,别难过了。”王绢见苏小小哭了,过去揽着她柔声安慰。 这么多年过去,苏小小以为自己已比年少时坚强。 “她为什么要骗我。” 王绢深深叹了口气,“小小,事情都过去了。” 是啊,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现在难过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让她在这时知道真相。既然骗了她,就骗一辈子不好吗? 徐老师的儿女都在国外,他不愿让儿女操心便一直瞒着,虽然请了护工,但再忙易巍然每天都要在医院照料。 老人家术后恢复得很好,还没稳定就闹着要出院,易巍然几番劝阻才稳住了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他没有马上回去,而是朝楼梯走。 楼道没有人,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他走路一向轻,可能因此即便只隔了一段距离,在楼道口说话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说话的是一男一女,他们声音不大,所以他们说了什么,易巍然听不太清,只因说话的人他都太熟悉,所以才立马认出了他们。 他停下脚步,靠在墙上,没有马上离去。 “赵忱,祝你幸福。” “谢谢。” 最后这两句话易巍然听清了,本来他站了会儿准备走,听到他们结束了谈话便没有马上离去。就是这片刻犹豫,楼上的人下来,转个弯就看到了他。 所以说,他们是朋友,有时候都愿意放着电梯不坐走楼梯。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叶婵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开口。赵忱先问他:“徐老师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过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赵忱好像刚刚见得只是一个客户。他本就打算探望,与易巍然并肩往回走,沈助理提着礼物在护士台等候。见完老人,易巍然送他下楼,赵忱看着好友有些憔悴,关切道:“最近辛苦你了,谢谢。” 他知道这段时间易巍然除了照顾老师,也照顾了叶婵姐妹,再加上公司的事,他几乎没有一点休息时间。易巍然在这点上跟周梨太像,他们有杏独家从不开口说累。 出了电梯,易巍然站在医院门口,灯光照出他清隽的面容,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免不了多看两眼。 他望向赵忱,如寒夜般冷静地问:“你是站在什么立场感谢我。” 梦玲联系周梨时,周梨有些意外。 她成功过了面试,大概是知道周梨忙,除了为了感谢她请她吃饭那次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梦玲下班后打车到了周梨家,送来了老家寄过来的东西。 “阿梨姐,这是我妈和我奶奶做的枕套和被套。我都跟她说了,说这里不是老家不兴这种习俗了,但她们非要做,你就当讨个彩头,不要嫌弃她们。” 周梨老家有女儿订婚母亲亲手给女儿缝东西的习俗,想来他们是为了感谢周梨给梦玲推荐工作特意缝制的,这种礼物周梨不好拒绝只能收下。她和梦玲并不熟悉,以前在村里时没有说过几句话,因此之前犹豫要不要邀请她参加订婚宴,如今收了礼物便开口邀请了她。 梦玲一开始有些犹豫,“我就不去了,免得到时候给你丢人。” 在周梨的劝说下,她答应下来。梦玲没在周梨家逗留多久,喝了杯茶就走了。 送走梦玲,周梨在楼梯间遇到了房东。 周梨的房东是个热情开朗的阿姨,周梨在这里住了多年,关系一直相处得很融洽。她跟周梨打了招呼,想起周梨上次说卫生间房顶有些漏水,找人先修了修。那修理工说房子太老,卫生间最好重新翻修一下,但因为周梨工作忙,这事一直搁置。 恰好遇见,房东便问了周梨。 周梨想起之前赵忱让她搬到他那里,被她以房子没有到期拒绝了。婚礼定在明年春天,她的房子也快到期,周梨没有答复,对房东说考虑好了联系她。 回到住处,周梨环视了这间她住了很久的小房子。 沙发和一些家居是她自己添的,这些东西带不走。她没有收集的癖好也没有对事物的留念,再除去小家电和杂七杂八的东西,似乎真正可以带走的东西并不多。 “妈妈,下雪了!” 隔壁的小孩站在阳台大叫,声音传到了周梨寂静的房间。她打开窗,白色的雪花在夜空中飞舞。 天上不见星也不见月,只有寒风呼呼地吹,对面的窗户也开了,一个肯定是来自南方的小姑娘拿着手机,兴奋地与人分享,“哇,下雪了,好漂亮啊!” 冬天又到了。只有下雪了,周梨才会有这样的真实感。 第24章 “阿梨,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很像电视上的明星?” 热忱 第17节 桃子和周梨在别墅二楼的窗前,透过槐树看到远远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美得像一幅画,像一部电影,像桃子所能想象的所有美好。 “嗯,也不对,他好像比电视上的人还要好看,你说是不是阿梨?”电视上的明星毕竟遥远,而眼前的人就站在她们看得到的地方。 周梨看到许久未见的人,心情不是没有波动,但是她更担心身边的人。桃子的手搭在她胳膊上,瘦得像干枯的枝条。 周梨想搀桃子回床上休息,桃子摇摇头拒绝了:“阿梨,我想吹会儿风,你好不容易来看我一次,等你走了,就没人愿意扶我起来了。” 桃子瘦得惊人,只有肚子尖尖凸起。 老一辈的人爱说肚子尖怀的是个男孩肚子圆是个女孩,桃子在她妈和身边的人熏陶下,已经认定它是个男孩。但她此时并不是多在意肚子里这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小家伙,而是沉醉于眼前美好的画面。 桃子对周梨说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夕阳、微风、花草,都在那两人面前黯然失色。女孩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开心,男人似乎很耐心在哄,最后他们在夕阳中拥抱,让桃子黯淡的眼睛焕发了一丝光彩。 是了,那是一个傍晚。 桃子躺回床上,眼中的光依旧在闪烁。 “阿梨,他们可真好看啊。”周梨想桃子口中的好看并不只是长相,而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切。 周梨不知如何回应,在那时桃子的眼中看到了具象的幸福。 “阿梨,以后你也一定会遇到这样的人吧。那时候,你应该就会幸福了。” 桃子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最后闭上了双眼。她用虚弱的声音,给了周梨最沉重的祝福。 “阿梨,你一定会幸福的。” “订婚快乐!” 周梨化好妆换好衣服在休息室等候,门被推开,涌进来一群人。以蒋凡为首的公司元老毫无顾忌,上前一一给周梨送上祝福,有的还送上了热情的拥抱,以小宁为首的后辈们围在旁边,宽敞的休息室瞬间变得拥挤热闹。 邹绪一身西装,从外面进来,敲着门边大声喊:“哎哎,都给我注意点,这是什么场合,一会儿长辈亲戚都在呢,不许大呼小叫。” “知道知道,知道这里破规矩多,所以我们这不是提前过来了吗。” 邹绪无奈,提醒完就走了。 周梨被围在人群中,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在周梨短暂的前半生中,这样纯粹幸福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在满室的喧闹中,周梨不禁想起桃子的祝福。桃子的话在周梨看到赵忱时似乎得到了应验,他牵着程又灵站在人群后,身姿挺拔眸中含光,他看着周梨笑了笑,附身对着小女孩说了几句话,而后望了她几眼,转身走了。 周梨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程又灵挤过来,凑到周梨耳边小声说:“阿梨,舅舅说他要去招呼客人,让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再出去。” 说完这些,小姑娘笑得弯了眼睛,在周梨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大声说:“舅舅让我替他亲你一下。” “喔~” 大家起哄地笑开来,周梨低下头,悄悄红了脸。她不由得跟其他曾经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一样贪心地想,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这天是赵母请人算好的良辰吉日,但在天气预报中却是大雪不宜出行。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顶多是需要多安排一些人为下车的宾客打伞,在地上铺上昂贵的地毯。 来贺喜的贵宾们连一片雪花都没有沾到。 大雪纷纷而至,为世界蒙上了一层浅白。 订婚宴在赵家名下的一家度假村举办,停车场里停满了苏小小不认识的豪车。王绢将车钥匙交给门童,与苏小小缓缓走了进去。 一路鲜花美丽,她们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见人们在优雅的音乐中来回穿梭。她们汇入人群,既渺小又无存在感。 王绢从服务员盘中拿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苏小小。相比苏小小的紧张和局促,她淡定从容许多。苏小小小心翼翼地环视了身边的人群,改变了来时的想法:“王绢,我们还是去找学长吧。” “怎么?你害怕了?” “不是,这里人太多了。”苏小小只是想告知真相,不想毁了任何人,“在这里说,会影响到学长。” 王绢叹了口气,“小小,你就是人太好了。” 苏小小默然,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如今才明白,正是她把所有人都看得太好,才会被欺骗。 她们四下寻找不见赵忱的身影,找了许久只看见了易巍然。王绢便带着苏小小上前询问,易巍然过目不忘很快认出了她们,“你们是周梨的室友吧,她在休息室,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不,我们找赵……”苏小小此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周梨,她只想把那只旧手机交给赵忱,但王绢打断了她的话,“对,麻烦学长请人带我们过去。” 易巍然打量两人的神色觉得有异,将侍者支开,“我正好也要过去,一起吧。” “那麻烦学长了。” 易巍然引路在前,苏小小在后面扯王绢的衣袖,王绢没有避讳易巍然,坦坦荡荡地说:“小小,今天周梨订婚,按理来说,我们应该跟她说一声‘恭喜’的。” 按周梨的性格应该不会与人身边的交恶,易巍然皱了皱眉,最终选择了沉默。 医院内科。 医生神情凝重,向叶婵说明了叶晗的病情。 “晗晗姐姐,我看过晗晗之前在国外的就诊记录。这种手术无论在国外还是国内成功率的确不高,所以之前一直建议你们保守治疗。但现在晗晗的病情已经开始恶化,再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建议你们再重新考虑一下做手术的事。” 从办公室出来,叶婵靠在走廊调整好情绪才回了病房。看到叶晗睡着,她松了口气,叶母看到女儿憔悴的神情,以为她是为了另一件事难过,不由得沉沉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妈太无能,你们也不会分开,都是我拖累了你。” “妈。”叶婵看着叶晗熟睡的面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医生的话,“不怪你。我和赵忱迟早都会分手,从来都不是因为你们。” “我现在只希望晗晗的病能快点好,其他的事什么都不在乎。” 她闭上双眼,开始祈祷。祈祷上天能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好一些,所有事情都是大人的错,不应该让一个小女孩来承受。如果一定要惩罚一个人,就惩罚懦弱的她吧。 上天啊,求求你。 第25章 苏小小曾经以为她和周梨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然而事实证明,她所认为的友谊轻易被嫉妒击垮。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小小都不愿意承认她嫉妒周梨。嫉妒那个曾经被她怜悯,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一无所有的周梨。这个世界上可能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周梨曾经生活得有多窘迫,那时候她甚至连卫生巾都会多买一些,装作用不完的扔给周梨。 所以,她应该有权利,在周梨得到了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人时,产生了嫉妒。尽管苏小小爱着别人,也不妨碍她因为赵忱嫉妒周梨。 凭什么? 如果她和赵忱之间隔着天堑一般距离,那周梨和他隔着的应该是一条银河。 凭什么? 周梨没有美貌,没有家世,没有讨喜的性格,只有贫困、沉闷,和算得上优点的努力。哦,对了,她曾经还有一个乡下来的未婚夫。 嫉妒曾使苏小小面目全非。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她妈妈信佛,从小教导她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当有一天她看到赵忱送周梨回来,她站在暗处,转身从车子的镜中看到了自己因嫉妒扭曲的脸,她才开始对周梨感到愧疚。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自此开始疏远周梨。那时候她想,也许等到她可以掌控自己情绪那天,她和周梨还能做回朋友。 如今,她看到周梨一身昂贵的礼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幸福笑容站在那人身旁,想她是否和她一样想过,她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应该没有,也许她从未将她当做朋友。 蒋凡一群人已经离开,赵愉来找程又灵,程又灵不想听妈妈啰嗦跑了出去,邹绪则来找赵忱。赵忱陪了周梨一会儿,正打算和她一起出去见客。 易巍然带着苏小小和王绢出现,视线相接时,苏小小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惊喜闪过。但周梨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那可能只是她的幻觉。 如果她是周梨,看到自己绝对不会开心。 “客人来得差不多了。”易巍然走到一边,赵愉见来人陌生猜想她们是周梨的朋友,热情地打了招呼。邹绪本来在和赵忱说话,有人来便不再说。赵忱弯腰在周梨耳边说他先出去,周梨正打算上前和苏小小说话,听到王绢在回赵愉是不是来找周梨的问话。 “对,我们来找周梨,也找赵学长。”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赵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将一直略过她们的目光在她们脸上停留了片刻。 苏小小看了眼周梨后便一直低着头,在王绢的轻扯下缓缓抬起头。她望向赵忱,眼神不再闪烁,而是直直地,用严肃而认真的语气对这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说:“赵忱学长,我是苏小小,之前给你发过短信,但你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但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而且有证据。这是她之前用过的手机,你看了就会明白。至于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说的,但你只要派人随便调查就可以查出来。” “学长,她一直在骗你。” 订婚宴如常举行。 来自法国的世界顶级乐团,在台上演奏着舞曲。台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场宴会的主角在人群不停穿梭,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周梨的脸上带着浅笑,赵忱的眼中也含着笑意。 苏小小和王绢离开时,看到的便是这欢乐和谐宾主尽欢的画面。 外面的雪大了,王绢看着失神落魄的苏小小说:“走吧,小小。” 苏小小的脑中一直浮现着最后看到周梨的笑容,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她为什么骗她,就听见她笑着说:“小小,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会瞒你,但不会骗你。” “为什么是今天呢。”她最后这句低语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除了苏小小谁也没有听到。 订婚宴结束后,周梨和赵忱回了别墅。 一路上赵忱都没有说话,进了房间连灯都没有开,将西装外套扔在地上,坐在沙发上低头沉默不语。 下了整晚的雪在院中积了厚厚一层,透过落地窗将客厅照亮。周梨觉得这亮度能看清,便也没有开灯。她知道赵忱要问些什么,所以一直站在一旁没有离开。 但赵忱显然太生气了,光是调整情绪就用了很长时间,在周梨腿要站麻时才开口说话。 “你什么时候认识叶婵的?” 周梨如实回答:“第一次见面是在给又灵做家教的时候,有一天下雨,你送我回学校,她也在。真正认识,是我去她家看望我的朋友。” “你朋友?”赵忱嘲讽地笑了笑,“你朋友是叶婵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朋友?” 周梨沉默了一会儿,只用几个字便略过了这个问题:“她不在了,所以你不认识。” 赵忱没有追问,他将那只陈旧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手机屏幕的亮光在只有雪光照亮的室内有些刺眼。 “这手机是不是你的。” 周梨听出这不是一个问句,但她还是回答:“是。” 听到肯定的回答,他没有立即追问,而是沉默了很久。 周梨和赵忱认识的时间算来也很长,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偶尔他有烦躁的时候只是不说话,脸沉沉的让人不敢靠近。如今他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模样,想来他已经极力在克制,不想被愤怒左右。 “那条短信是不是你发的。”过了许久,他才又问,语气比之前更冷。 周梨还是如实回答:“是。” 周梨看到他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手臂似乎动了动。这次,她没有等太久,便听见他继续问:“那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跟叶婵什么时候关系好到,你只要给她发一条短信,她就会跟我分手?” 周梨穿了一天高跟鞋,这么站了许久,脚已经有些疼了。不过这种疼痛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她依旧站得直直的,用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回答着赵忱的问题:“我们关系不好,只是认识而已。她会跟你分手是因为愧疚。我答应过她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所以不能告诉你。” 热忱 第18节 第26章 赵忱认识叶婵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她喜欢钢琴喜欢音乐,不染世俗的烟尘。 赵忱是一个除了人本身,几乎不会关注其他的人。一直以来,他都觉得一个人的好坏并不由环境和外在决定。所以,他从未探知过叶婵的家庭,哪怕当年他始终想不明白叶婵为什么会突然和他分手。 苏小小和王绢的出现并没有阻碍订婚进行,但她们为在场的人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一颗怀疑的种子,待它成长后,会照亮人心深处最阴暗的存在。 你是一个绝对光明的人吗?在你的人生中,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做过一件伤害别人的事?你真的从来没有被贪婪和欲|望吞噬过吗? 种子会在人心深处长成一盏灯,所有的一切将无所遁形。 邹绪受赵愉的嘱托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此之前他去找了赵忱,然后不用他再去调查,通过办公室散落在地上的文件,他对事情便了解了一个大概。 叶威,叶婵的父亲。北城一家著名娱乐会所的老板,名下还有几家建材厂、超市,在北城不算入流的商人,但小有资产。如今在北城第二监狱服刑,因醉酒殴打情妇致死被判无期徒刑。 周桃,叶威的情妇。来自偏远农村,在娱乐会所上班时与叶威结识,并成为其情妇。因叶威殴打造成难产,死时二十一岁。 案子并不复杂,审理顺利。沈助理调查得事无巨细,甚至叶婵母亲曾经希望用钱收买周桃家人,希望他们出具谅解书让法院轻判都查得清清楚楚。 除了叶婵的名字,文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报案人,周梨。 “其实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邹绪看完后沉沉道。 这个案子和叶婵离开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也许叶婵只是因为打击太打。虽然他认为因为这种原因和男朋友分手很蠢,但这从侧面也反应了一个问题。 “你看,叶婵家里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愿意告诉你,可能还是因为你们之间感情不深。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那段时间你几乎在国外,对她关心也不够。叶婵她爸多混蛋,出轨就算了,还明目张胆把人弄家里,这也太侮辱人了。还有这个小三,太不要脸了,当小三就算了,还当到人家里。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邹绪碎碎念着,将看完的文件扔进了垃圾桶里。赵忱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萧瑟的景色,街上的雪早已清扫干净,天灰灰蒙蒙的,只有树枝和花坛还挂着一抹白色。 赵忱也很想告诉自己,这两件事之间没有联系。可是周梨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和理由发了那条短信。 —你不能一直瞒着他,如果你还不打算告诉赵忱学长,那我会去告诉他。我知道你的难处,可你们不能再在一起了,你们必须分手。 赵忱几乎可以想到周梨发这条短信的表情。她的眼神会很严肃,又很认真。如果面对面,她的语速会很慢,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措辞。 她是一个做事认真,考虑全面的人。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轻易说出这番话。 周梨不知道赵忱有多生她的气,还会不会再原谅她。她知道该为自己的隐瞒道歉,但现在的赵忱显然不愿意见她。 其实她想过,如果有一天她隐瞒的事情被人知晓该怎么办,但她没想过这两件她希望一辈子都不会被人知道的事情同时被发现。 周梨经过很多意外的同时发生,当四面的大山同时坍塌后,她不能留在废墟中等待别人的拯救或者伤心痛苦,她必须站起来,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还可以补救。 赵忱愤然离去后,周梨想了很久,还可以补救的就是苏小小。 她约了苏小小见面,想向她亲自道歉,但苏小小显然也与赵忱一样愤怒。不过苏小小生气没有赵忱吓人,她天性善良,愿意坐下来听周梨的忏悔。 那只旧手机里不止有关于赵忱的秘密,还有关于苏小小的。 “我见过向宇承,他都告诉我了。”苏小小极力克制自己不在周梨面前流泪,但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周梨放慢语速,认真地道歉然后解释:“对不起,我瞒着你是因为怕伤害你。” 在周梨心中苏小小应该一直单纯快乐,她单纯到甚至感受不到一个人不再爱她。周梨承认她那时怯懦了,她没办法对着苏小小说出“向宇承出轨了”这句会让她世界崩塌的话。所以在向宇承求她不要告诉苏小小的时候,她默认了,让他找了一个伤害小的理由和她分开。 “周梨,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是怕我蠢,会选择原谅他?还是觉得我懦弱,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向宇承跟你表白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得意!” 从餐厅出来,周梨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的手机有邹绪发来的微信和一些工作上的信息。很多事情纷涌而至,让一向能应付很多困难的周梨有些应接不暇。 在打车去火车站的路上,她回了些工作的消息,最后回了邹绪的微信。 邹绪:你跟赵忱怎么回事? 周梨:他在生我的气。 邹绪: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你到底做了什么惹他这么生气? “小姑娘,到火车站了。”司机的话中断了这匆忙的对话。周梨付了钱下车,给刚才那个电话打了回去。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她边朝出站口走边继续打。 越往前走越拥挤,周梨逆着人流走得缓慢。电话打了几分钟才接通,周梨听到一阵嘈杂和争吵声,对方大声地喂了几声生怕她听不见,声音通过电流和前面拥挤的声音传来。 “喂,喂,听到了吗?” 浓重的乡音让周梨确认了位置,她挂了电话,穿过前面围成一圈的人群,在中间看到了一对中年夫妻。中年女人在跟人争吵,中年男人还拿着手机大声地说话。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周梨穿过最后一道人墙到了前面,中年女人看见她大声地叫起来,“小阿梨,你来了!快来帮我评评理,这城里人欺负我们!” “你不要血口喷人!谁欺负你了!你把我裙子弄脏了不应该赔钱吗?” “就蹭脏了一点,洗洗就干净了,你要赔我500块,你这不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吗?” “谁欺负你了!我这裙子3000多买的,你弄我身上这东西洗不掉,我只让你赔500块算是可怜你了。” “你怎么说话的?谁让你可怜了?你买3000多的裙子还来坐火车怎么不去坐飞机啊?” “你!” 周梨上前制止了争吵,替人道歉赔了钱。中途中年女人不让周梨给钱,想要上前夺手机被一直在旁的瘦弱少年出声拦下,“妈!你不要闹了!” 折腾了一场,人群散去,周梨才有工夫询问:“阿姨,叔叔,你们怎么来了?” 中年女人收起对周梨谄媚的笑容,叹气道:“周全的身体又不好了,我们带他来看病。” 周梨看向瘦弱的少年,他穿着黑色的棉衣带着帽子和口罩,露出那双和桃子几乎一模一样的圆圆的眼睛。他静静地看着周梨,然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的衣服湿了,不冷吗?” 苏小小朝周梨泼了一杯水,她着急过来忘了换衣服。她朝周全笑了笑,说不冷,然后招呼他们一家坐车去酒店。 第27章 周末,周梨接到赵愉的电话,让她和赵忱一起去赵忱的爷爷家看望老人。 周梨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过赵忱,不知道他是否会接自己的电话,正犹豫着怎么回复赵愉,赵愉匆匆说了句她那里有事,等到了再说便挂了电话。 赵愉的语气与往常无异,周梨不知道那时在场的她知道了多少,但苏小小和王绢都能查到的事不算是秘密。 周梨猜想赵忱可能不愿意见她,正在编辑微信准备以加班的理由拒绝赵愉便接到了沈助理的电话。沈助理礼貌地询问了她在哪里,然后请她耐心等候,说他半个小时后过来接她。 赵忱的爷爷退休后在郊外盖了一栋房子,和老伴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清闲日子,每日种菜养花下棋会友,俨然一对不问世事的老农夫妻。 赵忱一向孝顺,只要在北城,有时间都会去探望。周梨在订婚前陪他去过一回,老夫妻和蔼慈祥待她很好。她到时,赵愉和赵母都在,赵忱陪着爷爷在下棋。 雪连续下了几日,屋外寒冷刺骨,所有人都在屋内,周梨刚脱下外套,赵愉连忙过来迎接:“刚刚奶奶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到呢,听说我们要来,她一大早就开始煲汤,说你太瘦了得补补,等春天到了穿婚纱才好看。” 周梨朝客厅望去,赵忱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她跟着赵愉往里面走,向赵母和奶奶问了好,然后坐在一起陪奶奶插花。赵忱的奶奶年近八十,虽白了头发,但保养得宜,比同龄人年轻了许多。岁月仿佛只在她身上只留下了沉淀的美好,周梨每次见到她,都觉得看到了一幅水墨画。 “又灵天天吵吵着要减肥,都是受你们影响。小愉你也别总说别人,你看看你自己。” “我就是这段时间医院比较忙,平时可能吃了。” “又灵今天怎么没来?” “她呀,去上吉他课了。不知道最近又抽什么疯,说要在舅舅婚礼上唱歌,拦都拦不住,到时候你和赵忱可别嫌弃她呀。” “不会。” “又灵这孩子随你,人来疯。” “奶奶,我哪有,我小时候可乖了。” “小时候就属你调皮,赵忱不愿意跟你玩,你就忽悠隔壁邹家那小儿子跟你去爬树。结果两个人爬到树上不敢下来,还是赵忱把你俩弄下来的。” “奶奶,周梨在这呢,给我留点面子。” “在这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还怕丢脸呀。” 赵奶奶说话温柔,时常弯着眼笑。她亲切地跟周梨和赵愉聊着家常,赵母去厨房监督晚饭进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吃饭的时候,周梨坐在赵忱身旁,他如常淡着一张脸,只在给周梨盛汤的时候说了句喝汤。长辈们自然能看出他们出了问题,但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愉没让程又灵跟来,是因为程又灵老黏着周梨,这样不利于他们单独相处解决矛盾。吃过饭,赵奶奶留他们过夜,赵愉便让赵忱带周梨回房间休息,赵忱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周梨在长辈瞩目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他站起来离开。 “赵忱这是怎么了?”赵母很少见他这么生气,也不敢劝只能问赵愉。 赵愉没有把苏小小那件事告诉赵母,随意敷衍了两句:“小两口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妈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邹绪也是这么敷衍赵愉的,但赵愉从邹绪的表现中看出不对劲,自己去查了查。查出来的结果跟邹绪看到的没有太大出入,虽然事情指向了周梨,但他们都没有看过手机的内容,不能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在周梨到之前,赵愉私下跟赵忱谈过。 “叶婵的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是挺可怜的,但你和周梨马上要结婚了,再去纠缠过去的事没有意义。” 虽然赵愉也纠结,从这件事中感受到周梨或许没有她一直表现的那么简单,但她相信她是爱赵忱的,赵忱也不是对周梨没有感情,否则他不会如此生气。 是人都会犯错,如果两件事真的有联系,她希望周梨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可以改过自新。 赵忱的爷爷年轻时是享誉国内外的建筑设计师,他的这座宅子跟赵忱设计的那栋别墅是两个极端迥异的风格。可能是年纪大了,老人家返璞归真,这座宅子完全按照经典中式建筑设计,雕栏画栋亭台楼阁,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过去与现代割裂开来。 正值冬日,园中植物凋敝,只有几树梅花傲然盛开。 周梨跟着赵忱,一路没有说话。走到一群假山前,他倏然停下脚步,对着一段日子不见的周梨开口说了一句话:“前面是老爷子闲来无事弄的一个阵,一般人进去都会迷路,你试试能不能走出去。” 周梨知道他还在生气,不会闲来无事真的想看她走迷宫,但她什么也没说,越过他走了进去。他缓缓跟在她身后,看她四处打量凝神思考,表情认真而专注。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出假山。周梨听见他笑,“你果然很聪明。” “你这么聪明,我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笨了。” 周梨停下脚步,又听见他说:“我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周梨有些难过,轻声说:“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 说完这句话后,周梨似乎能感觉到他更生气了,但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周梨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小时候她奶奶打她,打得再狠,她都一声不吭。她奶奶还说她性子狠,从来不掉眼泪,对人冷漠没有同情心,是个白眼狼。 热忱 第19节 赵忱也是冷淡的性子。尽管生气,两人都默契地选择在长辈面前修饰太平。第二天,赵愉仔细观察发现两人依旧在冷战,不禁深深叹口气。 婚礼依旧在赵母的操持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赵愉本还想再撮合他们,但后来被其他的事转移了注意力。 赵愉接到邹绪的电话。 邹绪是收到叶婵的求助,叶婵实在找不到有谁还可以帮她,只能找到邹绪。叶晗的病情持续不断的恶化,叶婵似乎没有机会再犹豫要不要做手术了。 看完邹绪传过来的病历,赵愉眉心紧皱,作为医生和一个母亲,她能感受到这个小姑娘活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和家长的心痛。 她对邹绪说:“如果不做手术,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可是……”邹绪看过病历,知道手术成功率不足10%,那几乎是拿命去赌。 “她还这么小,做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气,不做就只有等死了。”赵愉让邹绪告诉叶婵做好心理准备,然后动用自己的人脉联系到国内最权威的一个专家为叶晗诊治,开会商量手术方案。 叶晗转院到了赵愉所在的医院,叶婵红着眼睛跟赵愉道谢,然后请求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赵忱。只要可以救叶晗,叶婵不再在乎面子和尊严,但她知道赵忱和周梨马上要结婚了,她不希望自己的事影响到他们。 赵愉只是觉得救人要紧,没有想过其他,听到叶婵的话跟邹绪感慨:“她也是怪可怜的,被人毁了家庭,还要替人家养孩子。” 大人作孽,孩子却是无辜的。 邹绪这几天一直为了这件事奔波,不知道赵忱和周梨怎么样了,赵愉说:“还是那样呗,你又不是不了解赵忱,他性格别扭着呢,估计得一段时间才会想明白。” 邹绪将手搭在医院的栏杆上望着远方神情凝重,赵愉很少见他这副模样,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事,说只是想不明白一些事情。 赵愉是个女人,直觉敏锐,问他:“你想不通周梨为什么要瞒着这件事?” 邹绪没有否认,“我和巍然跟周梨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一直拿她当朋友。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我相信她瞒着有她的理由,可是……” “叶婵给我打电话,求我帮忙。之前我也帮过她,不是因为赵忱,而是我们认识,她落难了我有能力,帮帮没有什么。但之前我没想过她现在为什么会过得这么辛苦。” “赵愉姐,我不知道这件事谁对谁错。周梨的朋友破坏了别人的家庭是错的,叶婵的爸爸杀了人也是错的。站在我的立场,我同情的是我认识的叶婵,但是站在周梨的立场,她应该同情的是自己的朋友,毕竟她朋友罪不至死。” “但事情又是因她朋友而起。” “所以,你觉得周梨帮着她朋友的父母打官司,把叶婵逼到今天这样的境地有点太狠了?”赵愉问。 赵愉调查过,知道当年是周梨帮她死去的朋友父母打官司,让叶婵家赔了一大笔钱。叶婵赔了钱,又要照顾母亲又要照顾从出生就有病的叶晗,这几年过得很辛苦。 “我不知道。”邹绪低下头,“我只是分不清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第28章 大城市的医院,环境比县城好很多。 病房里不像菜市场那么吵闹,空气里也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护士很少会不耐烦,医生也不会嫌家属啰嗦。 早上查过房,周梨带了水果和花来看周全。 少年靠在床上侧脸望向窗外,虽没有这个年纪的活力却有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忧愁。 周家两老不在,周梨喊了一声周全的名字他才转过头来,苍白的脸上勉强浮了一层笑意,“你来了。” 周梨的记忆里周全是一个别扭的小孩。她经常被人叫姐,阿梨姐,周梨姐,只有周全这个小孩从来不叫她姐,只叫你、哎、周梨。 周梨带了一束天堂鸟,花店的人说它有“自由、吉祥、幸福”的含义。料想到这里应该没有花瓶,所以她直接买了过来,现在只需要摆在床边的柜子上。 周全住的这间病房只有两个人,中间的床位空着,靠门的那床住着一个年轻人,此时正在安静的看书。周梨摆完花,他们两人的父母买完早餐回来,周全的妈妈看到周梨,粗糙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忙放下早餐招呼:“阿梨来了呀,早餐吃了没有?哎呀,我和你叔叔在外面吃了,医生只让周全喝粥,这买的都是清汤寡水的,你想吃什么,我让你叔叔再去买一点。” “不用了阿姨,我吃过了。” “那吃点水果。”周母坐不下来,指挥周父把桌板架起来让周全吃饭。看到周梨买来的礼品,她不好意思地擦擦手,“哎呀,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你都帮了我们这么多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你破费。” “没有,只是一点水果而已。”周梨礼貌地笑笑,看到周全和那个年轻人在父母的关心中吃着早饭,两个年轻的孩子都沉默听话。 她坐了一会儿,示意周母出来。 医院的长廊,她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周母手中。 “阿姨,我知道你们不容易,这些钱你们先用着。我问过医生了,周全这次的病只要配合治疗没有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周母拿着钱,流了眼泪,“阿梨啊,阿姨和叔叔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桃子不在了,我们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之前周全做手术把钱都花完了,你叔叔去年跟人家包了个工程,工地出了事,我们赔了一大笔钱,现在家里还欠了一堆债。你这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周梨听出了弦外之音,“没关系阿姨,我这钱不着急,等你们渡过难关再说。” 周梨不是一个蠢笨的人,从小到大见过许多眼里流着泪,心中打着算盘的人。周母哭得可怜,黝黑朴实的脸露出心酸与无奈,“桃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这辈子真的是值了。阿梨啊,你放心,你这钱阿姨以后有了一定会还给你。你对我们家的恩情,阿姨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就是可怜我的桃子,年纪轻轻丢下个孩子走了。那孩子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那母女俩会不会给她看病……” “阿姨。”周梨打断了周母的话,“您照顾周全已经很辛苦了,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事了。” 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 小宁是个新手,难免会犯错,在例会上弄错了文件,易巍然沉了脸,罕见地发了脾气。小宁内疚自责,躲到卫生间哭了鼻子。 周梨拿着文件去找易巍然,见他双眼布满血丝,已然很久没睡。收购的事情谈得并不顺利,她有心想再劝他:“学长,你不要为难自己。” 易巍然看着周梨,眼神复杂:“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周梨。你好像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周梨察觉到什么,沉默不语。 “你喜欢赵忱,就一直喜欢他。我和邹绪都放弃岿然了,只有你还在坚持。像你这么坚定的人,我见的不多。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在你的人生中有没有动摇过的时刻。” 周梨明白了易巍然在说什么,但她似乎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叶婵是你们的朋友,周桃是我的朋友,我们立场不同。” “叶婵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是受害者,但是她一直在承担着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易巍然声音低沉,“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坚强,可以承受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赵忱会怎么想?你是他现在喜欢的人,但叶婵是他曾经喜欢过的人。” 周梨不知道赵忱会怎么想,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但她似乎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怎么想。 周梨不知道周家两口是怎么找到叶婵的,当她赶到叶晗所在的医院,病房门口只有叶婵和叶母两人在艰难地拦着周母。 大概是因为叶婵和叶母两人太不是对手,周母觉得还不到时候,没有不管不顾地大叫引来保安,只是嘴中叫怨:“我见见我外孙女怎么了?你们凭什么拦着我!” 叶婵苦苦解释:“阿姨,晗晗病得很严重,她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还不适合见你。请你等等,等以后我跟她解释清楚,就让你们见面。现在让她好好休息好不好?” “她病了,她舅舅现在也躺在医院里。桃子活着的时候最疼她弟弟,她要是还活着该多难过。我的桃子做了什么孽,命这么苦。她女儿生病了有豪华病房,弟弟却差点睡在走廊。你们这些狠心的人,不知道以前磋磨过她,她再错也不至于死啊!” “阿姨,你冷静一下。”周梨连忙上前扶着她,不让她倒下。 周母见周梨来了,声音渐渐抬高:“你快告诉这对狠心的母女,我们桃子单纯又善良,是被那个老男人强|奸的,不然谁会给一个老男人生孩子!你们该恨的是那个杀千刀的老男人,不是我可怜的桃子。肯定是你们见死不救,如果你们早点把她早点送进医院,她就不会死!我要去告你们!阿梨,帮我找律师,我要告她们!” 周母的声音引来了护士和保安,周梨拽着她不让她坐在地上,保安也上前阻止:“这里是医院,不要在这里闹事喧哗!”周母是一个做惯了苦活的农村妇女,力气大得惊人,周梨和保安顾及着她的年纪都无法拉住她,她的声音渐渐引来了更多人围观。 叶婵扶着妈妈拦在病房门前,无助的流泪。 “不要拦着我!她们才是杀人犯,她们见死不救,她们害死了我女儿!我要告诉晗晗,是谁害死了她妈妈!” 周梨满头大汗才勉力拦住周母,混乱间,她看到邹绪和赵愉朝这边走来。 赵愉看看周梨又看看叶婵母女,让保安再去叫人。 “晗晗,你妈妈是被人害死的呀!”周母凄厉惨叫,猛然发力将周梨和保安甩开朝病房冲。 周梨被摔倒在地,手臂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了声响。她来不及疼痛朝就要站起来,发现有人护住了叶婵。 沈助理拦住周母,她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沈安,报警。” 赶来的保安拽住了周母,沈助理腾出一只手要拿手机,周梨急忙转身抓住了赵忱垂下来的手。 “不要报警。” 第29章 叶婵护着母亲躲在沈助理身后,周母又被拽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大叫,“我的桃子死得冤啊!” 保安围着她,她佯装着要晕厥让人不敢拖拽。周梨见她边哭边用余光看赵忱,哭叫声渐渐变小。她并不蠢笨,眼见一群人护着叶婵,又来了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不敢再放肆。 沈助理听到了周梨的话,拿着手机没有拨号。周梨收回手,从地上站起来,望了一眼赵忱冰冷的脸,低声说:“我会处理好,麻烦你们不要报警。” 赵忱不置可否,眼神冰冷。 周梨从他眼中看出压制的怒气,知道这怒气是因自己而起,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平息,走到周母身边搀起她,“阿姨,周全在医院等你,我送你回去。” 周母顺势起身,扫视了一圈护着叶婵的人,看他们都非富即贵见好就收,在周梨的搀扶下朝外走。 周梨扶着周母,经过邹绪和赵愉身旁。邹绪皱着眉,赵愉移开目光,看到叶婵的脸眼中闪过惊讶,快步朝她走过去,“你没事吧?小李,去拿东西消毒。” 叶婵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开了几道口子,血珠从伤口渗出来,看上去让人心颤。她偏着头,不敢看赵忱,更不敢看周梨,在赵愉的关切中躲避着大家的视线,声音哽咽:“没事,赵愉姐。” 周梨背对着他们,在冬日里渗出了汗。她扶着周母圆胖的身子,加快脚步离开了医院。 周梨一路无言将周母送回周全所在的医院,周母小心觑着她的脸色,心里忐忑。一直以来周梨对她都很有礼貌,这让她有时候会忘了怕周梨。 老家的人都说,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阿姨,我希望下次不要再发生这种事,刚刚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进病房前,周梨严肃地周母说。 “我只是想去看看晗晗,是她们不让我见。”周母尴尬地解释,回避着周梨的目光。 “阿姨,她们不会再给您一分钱了。”周梨将话全部摊开,“叶婵好欺负,可她身边的人不好欺负。再有下一次,我不一定能保得住您。” 周母见她把话说开,又开始抹眼泪:“我也是迫不得已,她们以前给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周全这些年看病早就把钱花光了,我看着晗晗的面子,这么多年了都没问她们要过,可现在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阿姨当初也听了你的话,没有要那么多钱,但你看她们母女俩口口声声说没钱,倒有钱给晗晗住那么好的病房。她们就是觉得我们好骗……” “阿姨。”周梨打断了她的话,“不管她们有没有钱,请您记着我刚才说的话。她身边是我也惹不起的人,我保得住您一次,保不了您第二次。周全还没有出院,请您为他想一想。如果您记不住,请想一想,如果今天我不在,您是否能回来。” 周母想起后面出现的那个年轻人,顿时哑口无言。 “阿姨,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世上有哪些人是招惹不得的,您或许不在乎自己,但周全才十七岁,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 回到病房,周母恢复了正常。 周全正在玩手机,听到声音头也不抬,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漫不经心地说:“妈,我饿了,想吃皮蛋瘦肉粥。” “好,妈去给你买,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回来。”周母收起了在外的无知无畏,粗糙的手给少年掖了掖被。 “我只想喝粥。”周全放下手机,眼睛朝周梨直直地望去。 周母草草收拾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裳,闹了这么一场来不及休息便去给儿子买粥。人走后,周梨听到少年深深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热忱 第20节 周全说完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周梨说:“好。” 桃子死后葬在了北城。 在周梨的老家,像桃子这样的年轻人意外身亡不能葬入祖坟,桃子火化后周家老两口随便给她找了一处公墓,之后再没有时间来祭奠。 周梨不信鬼神,知道人死后都会变成尘土,消散在无垠的天地间,所谓祭奠只是活着的人因为思念而产生的一种慰藉行为。周梨很少来看桃子,就算来了也什么都不带。 在周梨心中周全是个别扭的孩子。 他再别扭,也只是个孩子。 他像所有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又因人类自身的渺小无法看懂这个复杂的世界,产生了无能为力的不甘甚至怨恨。 他将摆在病床边的那束天堂鸟带到桃子的墓前,被寒风吹得发出阵阵咳嗽,周梨穿得不多,无法给他温暖,只能站在他面前,然后也被风吹乱了头发。 灰沉沉的天压在光秃秃的枝丫上,呼啸的风像谁在哭泣。 也许,真的有人在哭,只是他们看不见。 “我很羡慕跟我一个病房那个男孩。他爸爸是高中老师,妈妈是小学老师。他爸妈连一句脏话都不会说,我妈打电话嗓门那么大,晚上睡觉还打呼噜,他们什么都不说,还会分水果给我吃。” 周梨静静听少年倾诉,摸了摸右臂。 “我恨他们的时间超过了我爱他们的时间。我姐出嫁那天,我朝那个老男人吐口水,我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又拿肉来哄我,她以为拿肉哄我我就就不会哭了,但我还是一直哭,他们不知道我有多难过。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满足了,不会管我难过不难过。” “但我姐一直跟我说,要我快乐,只要我健康快乐,她就满足了。” 少年圆圆的眼睛浸了水,寒风怎么也吹不干。 “我妈这几年有了点钱迷上了打牌,然后把钱输完了又欠了别人一笔钱。如果不是我又生病了,她不会从牌场里面出来。你管不了我家的事,我妈这个人贪,你给她一次钱,她就会想要第二次。其实她还是有点怕你的,但她没钱了就不会想那么多。她为了钱连女儿都可以不要,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你们拿她没办法。” “她生病了,又那么小。”周梨轻声说,“你姐让我帮忙照顾你们,但我都没有做好。” “我不需要你照顾。”周全比周梨高了一个头,已然是一个成年人的身姿,“我家的事不用你管,我会管好我妈。” “但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少年眼中的水落下来在脸上干涸,“我想见她一面。” “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我姐的孩子跟她长得像不像,什么也不会说,远远地看一眼就好。”怕周梨为难他又解释道。 将周全送回医院,周梨回到住处已近深夜。 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赵忱坐在里面等候。昏暗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脸,周梨犹豫了一下,朝他走过去。 除了疲惫,周梨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无论是害怕、小心还是愤怒、生气,什么都没有。 赵忱下车,站在她面前,见她双唇紧闭,似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不禁笑了笑。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他笑得冰凉,眼神比寒风还要刺骨。 周梨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如果你是因为那条短信才这么生气,那我真的很抱歉。无论什么原因,那都不是我该说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发那条短信的时候真的没有一点恶意。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除了这个,你没有其他想说的?” 周梨觉得累极了。 无论是易巍然的话,邹绪的眼神还是赵忱的质问都让她觉得疲惫,他们似乎都在等着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到底能说些什么呢? 难道她要为自己的一点自私和不够善良,是一个不完美的普通人道歉吗? 或者,她该为伤害了他心爱的姑娘道歉。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 第30章 “哎哟,你这胳膊摔的,挺疼的吧?” 给周梨看伤的是个健谈的老头,他用手捏了捏周梨的胳膊,嘴上说着可怜,手上的劲却不小。 老人围满皱纹的小眼睛微微弯着,笑得一脸慈祥无害,周梨疼得皱了眉。 “你这小姑娘还挺能忍。” 捏完老头去拿药,嘴里念念叨叨,“骨头没事,拿点药酒回去抹几天就好。抹的时候要揉,不要怕疼,用点劲儿揉,这样才好得快。” 接了药酒,老头指指桌上的二维码,周梨一只手翻包拿手机,不是那么方便,老头也不着急,慢悠悠闲聊:“这一大早的,昨晚摔的吧,是不是疼得一晚上没睡好。哎,这附近也就我这开门最早,不然你还得多疼两个小时,我这药酒止痛最有效,你也别回去抹了,在这儿抹了再走吧,我教你怎么揉。” 周梨付了钱,在老人家的帮助下抹完药,道了谢谢。 走出小诊所,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路边的雪染了污泥,冻成了冰。刚出来没一会儿,鼻子和脸颊就被风吹得没了知觉。 等身上药酒的味道散了些,周梨才打车去公司上班。 马上要过年,开完可能是岿然最后一个年会后,公司的人都懈怠下来。哪怕公司的收购谈得不顺,但那都不关他们的事了,换哪个老板对普通打工人的意义没有那么大,能不能抢到回家的车票才更实际要紧一些。 周梨和易巍然最后一次为了岿然产生了争执,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 公是公,私是私,周梨一向分得明白,她从两个方面劝易巍然不要卖掉岿然,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我想你现在还是操心自己的事比较好。”易巍然分|身乏力,已经没有更多精力放在这昔日的心血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对失去也就无所谓什么值得不值得。 他看着面前一脸严肃认真的周梨,心情极为复杂。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在发生这些事后,她依然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周梨也是有些累的。 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解决,她难过伤心都没用。无论大小,只要她能做的,她都要尽力去做。 她只能尽力去做,不管是否能改变结果。 上午的工作结束,小宁和同事们蹲点抢车票,眨了一个眼的工夫车票秒灭,她嗷了一声摊在办公桌上,伴随着其他同事的哀嚎,只能纷纷安慰彼此来日再战。 下午,小宁提醒周梨:“周梨姐,三点约了唐设计师看婚纱初稿的。嗯,早上她给我打电话说她过来。我约了附近的咖啡店,一会儿你直接去就好。” 周梨顿了一下,说好。 “对了,周梨姐。”小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沈助理给我的行程上面说,你们下个月要去非洲拍婚纱照。那个,到时候,我要不要跟着去啊。” 小宁虽然是公司派给周梨的助理,但平时也会帮忙处理点私事。这工作助理和私人助理嘛,有时候分不太清。这拍婚纱照不是旅游,很多杂七杂八的小事,可能也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当然,最主要的是小宁从来没有出过国,等拍完了或许可以玩一玩。同事们都羡慕她,说跟着他们出门肯定什么都不用愁,到时候住最好的酒店吃最好的餐厅,是难得一遇的机会。 小宁闭上眼,仿佛已经到了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见夕阳下那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她憧憬着,小心翼翼地问周梨,想她平时待她那么好,大概率是会带上她的。下个月说说话就到,如果能去她得提前准备准备了。 周梨自然能看出小宁的憧憬,但她深知在不确定的时候,永远不要给一个人希望。有希望就会期待,有期待就会有失望。 有多希望就会有多失望。 “下个月应该不去了。”当周梨说出这句话时,小宁充满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她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不太礼貌地问了一句:“怎么不去了?是不去非洲拍了吗?” 虽然非洲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拍婚纱照的好地方,巴厘岛、马尔代夫、圣托里尼似乎更悠闲美丽,但她听到的时候觉得好酷呀,这怎么又不去了呢。 周梨无法给小宁一个能让她开心的解释。 她能体会到她的憧憬和期待。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 但是有些事,是她努力到最后,也没办法获得想要的结果的。 可是,事情就一件一件的摆在那里,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得一件一件的去做。 三点,周梨到了约定好的咖啡厅见唐糖。 唐糖秉着专业的职业素养,详细给周梨过了一遍初稿。唐糖的能力毋庸置疑,周梨觉得哪一套都不用修改,都美得像艺术品。但周梨真实的想法,让一向精益求精的唐糖觉得受到了挑战。 “这只是初稿。”她严重怀疑周梨在敷衍她。 什么都说好看,什么都说好,不是敷衍是什么? 周梨知道唐糖不是太喜欢她,不过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站在唐糖的角度,她永远无法理解周梨是真的如此容易满足。 周梨最后选了一套,唐糖有点放弃再跟她沟通细节了,“算了,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我去问赵忱好了,他眼光好。结婚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你随随便便穿一套怎么行。” 唐糖虽然无法理解周梨,但希望她是最美的新娘。 从咖啡店出来,周梨看了看手表,打车到了医院。有些话可以在电话里说,但周梨觉得还是走一趟比较好。 周梨到医院的时候,叶婵一个人在病房照顾叶晗。叶晗吃了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睡着了,痛苦可以少一些。 起码叶婵是这样认为的。 叶婵知道周梨要来,特意选了谁也不在的时候。叶晗小小一个,躺在大大的病床上,如果不是插在她身上的仪器在波动,她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周梨之前一直担心那天周母来闹被她听到了那些话,这么大的姑娘其实很懂事了,但如今来看她似乎没有被打扰到。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叶婵告诉周梨叶晗要做手术的事,周梨的脸上没有浮现出悲伤。 她的眼睛像往常一样平静,对叶婵说了周全想见叶晗的事。叶婵的脸上很快浮现出犹豫。 她脸上的伤结了痂,看上去不再那么骇人。 “能不能,等晗晗做完手术再说。”周梨理解叶婵,她不了解周全,周全又有那样一个妈妈,她心里难免忌惮。 但周梨知道,这可能是周全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周梨顿了一下,“如果……” 如果手术失败,那周全将见不到叶晗最后一面,怀着一辈子的遗憾直到死去。将要逝去的生命她无法挽救,但她起码能为活着的人做一点什么。 “我们能不能出去说。”叶婵打断了周梨的话,起身离开了病房。周梨从她颤抖的手看出了恐惧,跟着她来到走廊。 “医生说手术有10%的成功率,你知道医生因为一些原因,会把概率说的低一些,其实真的成功率更高。我相信手术会成功,晗晗一定会好起来的,所以,请你们等一等。等晗晗好起来,我就让他们见面。” 如果叶婵刚才只是犹豫,那听了周梨没说完的那句话她突然变得坚定。 好像这样,就可以改变事实。 周梨知道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她在逃避,但是逃避和欺骗自己不会让自己更好过。 尽管知道残忍,但周梨还是说:“我也希望手术成功,但成功率这么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用!”叶婵断然打断了周梨的话,“晗晗的病一定会好!” 从叶晗的病情恶化后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叶母、邹绪、赵愉还有赵忱都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叶晗就一定可以好。 热忱 第21节 她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周梨见叶婵情绪渐渐激动没有心软,“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她抓住捂着耳朵要离开的叶婵,告诉她:“如果,我说如果。如果这是晗晗最后一段时光,那她一定有想要完成的事。你是她在这世上最重要最了解她的人,你肯定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留下遗憾。但是你现在在逃避……” 没有人可以阻挡生命的离去,也不是每个人在离开前都能和亲人好好告别,周梨希望叶婵坚强起来。 叶婵不停摇头,仿佛这样就听不到周梨的话,周梨担心她失控,伸手去抓她的肩膀。 刚抓住,她手腕一紧,手臂的伤吃疼,无力地松开了手。 赵忱的眼中含着怒意,望向有些呆滞的周梨。 赵愉这时才跑过来,扶住了哭泣的叶婵。 周梨显然是没有料到他们会出现,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但她一向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因此并没有惊慌。 其实这段时间,周梨已经有些怕见赵忱。怕见他总是生气的脸,怕他的质问,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果然,她又听到他问:“你在干什么。” 周梨本来就解释不清楚,在这一刻,又失去了一切说话的欲|望。 第31章 “你怎么又来医院?”赵愉就差把你是不是对前女友旧情难忘写在脸上,瞪着赵忱满脸不开心。 她是在帮叶婵,可不想把周梨帮没了。 赵忱对赵愉的质问置若罔闻,从手机里翻出照片递过去。赵愉瞪着赵忱接过手机,想看看他要做什么妖,看完手机的照片瞬间气血翻涌,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被赵忱拦下。 “你打电话骂她没用。”赵忱收回手机,劝赵愉冷静。 “这照片你哪里来的?”赵愉无法冷静隔空骂了程又灵几句,“这死小孩才多大,敢背着我谈恋爱!” 赵忱回答照片是他去参加程又灵家长会老师给的,面无表情的说:“你这么大的时候不也谈恋爱。” 赵愉被堵得说不出话,又听他说:“我已经跟学校的老师沟通过了,没什么大事。回家你不要骂她,她这个年纪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又是叛逆期,要好好沟通。” 赵忱便是专程过来讲这件事,怕赵愉一时冲动回家跟程又灵吵起来,她们母女俩一样的性子,谁也不服谁一点就着。 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赵愉冷静下来后,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弟弟,小心地问:“那个,你和周梨最近怎么样了,还在冷战呢?” 赵忱不说话,赵愉有心调和,说马上要过年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周梨没有一个亲人,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年吧。 “你想想这些年,她陪着你经过多少事。你的性格也不好,她都让着你,从来不跟你生气也不跟你吵架。有什么误会,你们好好说开了不就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但我相信自己看到的,周梨是个好姑娘。” “你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你早就看到了那个人会出轨吗?” 赵愉沉默下来。想起那个人,她心情总是复杂。 她和赵忱曾经有同样的感受,不相信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背叛了家庭,直到他去世人家找上门,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在此之前,他们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不同的是那时赵愉身边有丈夫有女儿有爱她的人,而赵忱喜欢的女孩以他最不能接受的原因抛弃了他。 赵忱讨厌一切谎言,哪怕是善意的。 他能承受一切痛苦,但唯独厌烦隐瞒与欺骗。他希望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不会欺骗他的。 赵愉明白赵忱的心结后,直接问道:“你和周梨好好聊过吗?” “她说答应过叶婵,什么也不肯说。”她不仅什么都不肯说,甚至这段日子也一直没有主动找过他。 在大多数人看来,赵忱在这段感情中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人,但有时候赵忱觉得周梨比他还能放下。 “那你去问叶婵嘛,这么多年,有什么事都过去了。” 赵愉跟同事交了班,准备回家去收拾程又灵。走之前她要再去看叶晗一眼,作为一个医生她已经习惯了生死,但只要想想如果躺在那里的是程又灵,她觉得天要塌了。由此,她格外同情叶婵姐妹,希望叶晗能度过这个难关。 “我问过,她说等做完手术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那天他便是为此来找叶婵,碰上了一场闹剧,又和周梨不欢而散。 叶婵不停道歉,又是如此境遇,他不好再问。赵愉明白,叹了口气,“也是,其实我也挺担心她的。我看她天天不吃不喝守着妹妹,身体迟早要垮。你也不好劝,我劝也没用,邹绪那个嘴巴又笨。” 事已至此,只能盼望手术顺利。赵愉见赵忱想清楚了,也放心了些。 赵忱要送赵愉回家,走到离病房还一段距离时停下脚步,不打算过去打扰。还没开口,远远看见周梨和叶婵站在走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周梨面无表情,叶婵低着头好像在哭,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但周梨对面前的人无动于衷,仍在说着些什么。 他和赵愉都有些意外,叶婵似乎已在崩溃的边缘,不住地摇头往后退,周梨却仍旧步步紧逼,抓住了她的手。 她们两人似乎都没有察觉身后有台阶,在她们摔倒前,赵忱急忙上前抓住了周梨的手。 短暂的错愕后,周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赵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拉着她的手离开。 周梨没有反抗,在离开前仍不忘给叶婵留下一句话。 “等你想清楚了告诉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愉看着他们离开,看着失声痛苦彻底崩溃的叶婵,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忱的力气大,攥得周梨不舒服,加上手臂的伤,她有些疼。但她不想说话,跟着他一直走,然后被塞上了车。 一路疾驰,回了赵忱常住的公寓。 周梨有些日子没来,看着客厅有些陌生。她猜想赵忱是不想跟她在外面发生争执才带她回到这里,他不想生气更不想跟她吵架,所以一路沉默抑制着情绪。 周梨也不想惹他生气,更不想跟他吵架。 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让彼此的情绪冷静了一些。 “我以后不会再问你这些事。”赵忱语气缓和下来,他已经对周梨妥协了,他拿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周梨盯着茶几上的花瓶,想起这花瓶是有年他们出去玩一起买的。她有些舍不得,听到这话收回了目光。 她浑身无力,一句话都不想说,心跳得杂乱无章。赵忱的话让她稍微轻松了一些,她想告诉他,她不是不想解释,也不是故意想惹他生气,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他还愿意相信她,等她做完该做的事,她会去好好学习该怎么解释。 “以前的事我不再问。”赵忱可以不在乎她以前做了什么,“你不要再插手叶婵的事,有什么事等她妹妹做完手术再说。” “对不起,我没办法答应你。”周梨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她还是撑起精神回答,“我知道她现在很难过,但这件事我必须得做。” “有什么事比人命重要?”赵忱想不到周梨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妥协。 他不明白,周梨到底在想什么。 周梨倒突然明白了她和赵忱之间的问题。 “对你们来说不重要,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赵忱被她的话刺痛,你和我,她倒是分得清楚。她可以为了其他人不停奔波,保守秘密,却始终不愿意给他,哪怕一句的解释。 他甚至可以不在乎真相,只有她说,他就会相信。 “所以,不管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是不是。” 周梨摇摇头,说:“不是不重要,是你不相信。” 他不信她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不信她可以处理好这件事。 不信她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节快乐~ 第32章 “爸爸。”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琴凳上笑,“这是我新学的曲子。” 指尖在黑白琴键上快乐地舞蹈,如雨如晴如朝露如夕阳。 “婵婵真棒!”男人从琴凳上抱起小女孩,小女孩发出咯咯笑声,伸手摸到了阳光。 “小心点!”女人端着水果走来,美丽的脸上布满惊慌,男人抱着小女孩朝她走去,一手揽上她的腰,“没事,我注意着呢,婵婵是我们的小公主,我怎么舍得摔到她。” “爸爸,我不是小公主。”小女孩搂着男人的脖子,眨着明亮的眼睛,“我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对!婵婵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男人大笑,抱着女儿揽着妻子走出了布满阳光的房间。大片的鲜血从四面涌进来,站在角落的叶婵眼睁睁看着心爱的钢琴淹没。 她无处可逃,在血海中无声挣扎,终于抓住一双手,将她从血海中推出。她倒在地上,回头看那双手的主人,圆圆的眼睛满是绝望与痛苦,“阿梨……救我……” 可她不是阿梨,她是叶婵。 她救不了她。 血浪呼啸着将她吞没,叶婵伸出手只抓到满手血。她呆呆地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听到有人在说话。 “家属!产妇的家属呢!” 叶婵顺着声音抬眼望去,画面又变成了满眼的白。穿着蓝色衣服的医生和护士在手术门口喊,凌厉的眼神射在她的身上。 她颤抖、呕吐,快要不能呼吸。恐惧扯着她的心、肺、胃,撕成碎片,再拧成一团。 突然出现的婴儿啼哭声让世界安静下来。 周梨抱着婴儿站在她面前,用平淡而冰冷的眼神望着她:“你这样是没用的。” 她看见周梨从医生手中接过孩子,交医药费、报警、联系家属,整个过程没有留一滴眼泪。 她抱着孩子,用温柔的声音唱摇篮曲。 周梨抬起头看她,“你可以哭,可以害怕,但千万不要逃避。” 她双手一沉,怀中抱着一个小天使。她弱小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破碎,用她那只白得透明的小手抓住了她胸前的衣服。 她朝她笑,然后在她怀中消失,只剩下两手鲜血。 “阿姨,您别担心,叶婵只是发烧了,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赵愉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叶婵无声地叹了口气,柔声安慰不停哭泣的叶母。 不过无论她怎么安慰,叶母都仿佛听不见似的,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赵愉见劝不动准备放弃,在出门前听见她小声呢喃:“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热忱 第22节 赵愉皱了一下眉,走出病房,看到了易巍然和邹绪。 “她怎么样?”易巍然问。 “没事,可能是压力太大,身体有点撑不住了。吃点药睡一觉,比硬撑着好。” 叶婵病倒,叶母满心扑在女儿身上,叶晗身边没了人照料。病房里叶母声泪俱下,“为什么都要找我们……” 邹绪问:“谁又来过?” 赵愉没说话,打发邹绪找人帮忙照顾一下叶晗。 赵愉还有病人,家里又有一个不听话的小祖宗,还要抽空问一问赵忱的事,忙得饭都没空好好吃。从那边出来马上给赵忱打了个电话,没说叶婵的事,问他和周梨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吵架了。 赵忱不说话,说忙匆匆就挂了电话。 挂了赵愉电话,沈助理将唐糖带了进来。唐糖四处打量他的办公室,赞道:“你这办公室装修得不错嘛。” “咖啡?”赵忱请她坐下。 唐糖将包包放在桌上拿出平板,一点也没有客气,“想喝赵总亲手泡的茶。” 办公室就摆着一套茶具,赵忱平日几乎不用,他示意沈助理离开,亲自坐到茶桌前。 唐糖感叹:“沾了你未婚妻的光,不然喝不上你这杯茶。” 水还没沸腾,唐糖给赵忱看婚纱设计图,“喏,你看看怎么样。你们婚期有点紧,有什么想法和要修改的地方要早点说。标了星的,是你未婚妻勉为其难选的。我看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才来问问你。” 赵忱的指尖在屏幕上划着,听到这话停下来。 是拿不定主意还是不想选,他已经不想再猜。 水沸了,他将平板递还给唐糖,“就按她选的。” “那行吧。”唐糖准备记录,“那你说怎么改。” “她说改哪就改哪。” 唐糖有些生气了,那她还来找他干嘛? “你们两个能不能上点心?” 赵忱将滚烫的水倒入茶杯,“我上心有什么用。”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从来最忌讳的就是只有一个人上心。 周梨不知道周全跟周母说了什么,导致她现在格外安分,看到周梨也不过分殷勤了。 今天天气好,周梨陪周全在楼下花园晒了会儿太阳。 “是不是她们不答应我见她?”见周梨不说话,周全主动开了口,“其实不着急,再等等没事的。” “等不了了。”周梨说,“也许以后没有机会了。” 她跟周全说了叶晗的病情,周全听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别太难过。”周梨语气平静,“我会让你见她一面的。” 周梨只在医院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赵母前几天跟她打过招呼,让她陪她去朋友酒庄参加一个晚宴。 订婚后,赵母觉得有必要锻炼一下周梨的社交能力,另一方面也是要带她露露脸。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这种场合,赵忱也不喜欢。”赵母提前为周梨准备好了礼服,让人给她化妆做头发。 “能不参加的不用你去,但有时候是避免不了的。待会儿去了你就跟着我,我教你怎么喊,你就怎么喊。”要下车时,赵母给周梨理了理头发,动作温柔。 在周梨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阿梨,一会儿跟着妈妈,妈妈叫你喊的时候,你要喊人,知道吗?” 周梨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阿姨。” 赵母有时候觉得周梨性格冷淡不太讨人喜欢,有时候又觉得她这样安安静静的有点让人心疼。就比如此时,她想起周梨很小开始就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这是个私人晚宴,来的人不多,主角是和赵母年纪一般的长辈,像周梨这样的小辈都是陪衬。周母领着她一路过来,都是叔叔阿姨的喊,她配合赵母礼貌地笑着。 “赵愉工作忙,平时没时间陪你,你看现在跟多了个女儿一样,多好。” “她工作也忙,刚好今天有空,就陪我过来。” “这么巧。”一道低沉的男声插进来,走来一个年轻男人。他朝长辈们问了好,看向周梨,“我也今天刚好有空。你们订婚那天我在外面出差,很遗憾没有亲自到场。” 他朝周梨敬了酒,酒杯轻轻碰撞。 “傅浓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母看向年轻人。 男人笑着回,“刚回来几天,听说赵忱马上要结婚了,我得回来祝贺。” 赵母也笑,“还有一段日子呢。” 周梨难得碰上一个认识的,赵母放她去放松一会儿。周梨不太喜欢傅浓这个人,但在这里没有避开的理由。 他们认识并不完全是因为赵忱,而是因为工作打过交道。傅浓对周梨印象深刻,并对挖她到他公司上班非常执着。 “听说易巍然要卖掉岿然,怎么样?还准备留在那个小公司?”他给周梨换了杯酒,礼貌地递到她手中。 周梨每次见他,都逃不开这个话题。她又不得不重申,“对不起,我不会去你那里的。” 意料之中的答案,傅浓不在意地耸耸肩,“好吧,你还是这么直接。” 今夜有酒,又刚好有空,傅浓与周梨闲聊,“易巍然打算卖掉岿然入股天和,你看他多聪明,也有野心。你呢,就愿意守着一个小公司。说你没野心吧,又能拿下赵忱,真矛盾。” 周梨说:“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爱情和投资是一样的,付出然后得到回报或者输得什么也不剩。” 周梨不想跟他解释,傅浓见她不理更起了兴趣,“难道你做事是不求回报的吗?” 周梨说:“当然,但我们要的回报不一样。” “你要的回报是什么?” “心安。” 周梨说完打算离开,傅浓在她身后说:“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赵忱不适合你,但你还是这么选择了,在我看来算是笨得离谱,不过除了这件事,你都很理智,来我公司吧。” 周梨没有回答他,手机响起,是叶婵打来的电话。 她接了,听到那边用虚弱的声音说:“晗晗的手术在月底,但要她精神好一些。” “谢谢。”周梨说完挂了电话。 第33章 接到周梨电话时,赵忱正在应酬。 “你在家吗?”她问。 他端着酒杯走到阳台,“在外面。” “我的u盘落在你那里了,里面的资料明天要用,等会儿要去一趟。” “嗯。” 等她说完,赵忱立即挂了电话。 以前他不是多在意,现在想起来,每次她要去他那里都会打电话,尽管她知道他住处的密码。 遗忘的东西在提醒,他们毕竟是恋人。 大概是订婚前,周梨经常在那里留宿,虽然她拒绝了赵忱搬过去的提议,但有些东西拿过去后就不再往回拿了。 过去的路上,周梨不禁想,是不是该带一个大一点的箱子。 赵忱的电话挂得干脆,周梨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回来,怕再问他又恼,白白又要生一场气,便直接输了密码进去。 玄关的灯感应亮起,她换了鞋,一股冰冷扑面而来。 客厅有些乱,沙发上堆着几件男人的外套,桌面摆着几瓶矿泉水,离上次她来过没多久,但已经让她有些陌生。 赵忱有个不知算不算缺点的习惯,他心情不好时,喜欢把房间弄乱,并且不让人收拾。 卧室的地上散落着衣服,床上的被子也没有人铺,卫生间还算好一些,只是洗手台那里有些凌乱,她的洗漱用品倒是整整齐齐摆在一边。衣帽间是重灾区,放领带的格子被拉出来,各式各样的领带乱七八糟卷在一起,可见翻它的人心情有糟糕,表柜上的表架也东倒西歪,再昂贵的身价也躲不开被嫌弃的命运。 这样的行为多少有点孩子气,但周梨之所以不确定是不是缺点,是觉得起码这样的赵忱是真实的。 不再是那个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人。 她曾经为此感到高兴,但她忽略了其实普通人和普通人相处也格外艰难。 她没有收拾,径直走进书房。 书房地面到处都是散落的白纸,她无处落脚,只能一张一张地收起来。有的是简笔画,有的是建筑设计草图。 还有一张她的素描。 周梨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赵忱已经回来。她有些出神,完全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以至于他突然出声,她胸口蓦地一颤。 “找到了吗?” 他走进书房,拿过她手中捡起的纸,扔进了垃圾桶。 “可能在抽屉里,这里我来收拾。” 他低头捡纸,周梨只看到一个线条完美的侧脸。她缓缓起身,眼睛扫过垃圾桶,没有一丝停留。 她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u盘,还有一台她工作用的电脑。其他的东西丢了没关系,这两样东西最重要。她顺手把电脑收了起来,动作缓慢,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她有时候还是不怎么使得上力。 “晚饭吃了吗?”要收拾干净是个不小的工程,赵忱随意收了收便放在一旁,看着她平静地问。 再问再吵都没有意义,他也有点累了。 “吃过了。”周梨听他不再那么生气,心里却没有一点轻松。 他们的开始很平淡。 赵忱或许是一个浪漫的人,但周梨不是。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再好一点就好了,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但是这么年过去,她依然没有做到。 “前几天,你妈妈让我陪她去参加了一个晚宴。”收完电脑,周梨缓缓开口。 “嗯。”她说得平淡,他也应得没有起伏。 热忱 第23节 “她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跟她说要问问你。” 她侧过脸,不看他,书架的影子在他们之间划出一道天堑。 “还要去吗?” “随便你。”赵忱声音清淡,听上去没有了任何怒气。 “那就不去了吧。” 说出这几个字后,周梨的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大概是心有准备,情绪的翻涌还在她可控制的范围中。毕竟总这么拖着,对他们都不好。 “随你。”赵忱估计也有准备,又是同样的回复。 这是周梨的第一次,赵忱的经验也不多,但好在他们都是冷静理智的人。 她说:“之前我就一直在准备辞职了,我们的事就等我走了再说吧。你妈妈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就是又灵,她可能会跟你闹一闹,我会尽量哄哄她的。” 周梨觉得最难的是,该怎么面对身边的人。还有一点是,她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你爷爷奶奶和亲戚朋友那里我做不了什么,抱歉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其实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他的求婚,是她存了点妄想。她身边没有什么重要的人没什么关系,但他的身份和地位估计要遭受一段时间的非议。 “没事。”周梨的担忧他并不在意,“我妈那里我去说,又灵找你,你也不用管她,你也不用辞职。” 周梨摇摇头,“辞职是我之前就想过的,不是因为你。” “哦,是吗?”他将收好的纸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之前也没听你提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不对,朝她笑了笑,“抱歉,不是针对你。” 他收起了所有情绪,剩下礼貌和疏离,一如多年前初识的模样。周梨最后看了他一眼,将他的冷淡和笑容放到心中最深处。 她也想笑一笑,但她的笑容一直不好看也不讨喜,她不想在最后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尽管她可能在他心中已经是一个冷漠深沉的模样。 她还想说一些祝福的话,但怕说出来显得虚伪,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剩下的东西,我改天再来拿。” “随你。” 他淡然离开,在周梨心中算是给足了体面。 解决完这件事,周梨还有其他事要做。 她向易巍然递了辞呈,易巍然没有意外。要说有一点意外也是因为她坚持到了他签合同的那一刻。 他果断批了同意,并且祝福她:“这么多年你也是该好好休息了,不要再插手其他的事,好好准备和赵忱的婚礼。” 他意有所指,周梨也没跟他说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只说:“学长,我一直觉得人只要活着都会犯错,只是犯的错是大是小,犯错之后会不会改变的区别而已。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我出于善意的隐瞒似乎是错的,我越不想伤害他们,但最后伤害越大。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隐瞒,是不是今天所有的事都会改变。” “学长,藏得再好的东西,都会有被发现的那天的。” 周梨辞职的消息对公司的人来说似乎没什么意外。 “拜托,我要是嫁一个那样的老公,早就辞职了。” “你这思想要不得。” “哎,你就说羡慕不羡慕吧。” “羡慕!” 全公司上下,只有小宁一个人感到难过,她表情郁郁,做事不太提得起精神。 周梨专门请她一个人吃了顿饭,安慰她说:“你现在进步很多,对自己多一点信心,只要努力,早晚有一天会比我还要厉害。” 小宁苦着脸,“周梨姐,你怎么突然就要辞职。” 她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难免一时有点失落。特别是周梨走的急,工作交接迅速,她都还没消化这个消息,她就要离开。 周梨笑笑,说:“我也想慢慢来,可是有点事要做,等不了了。” 小宁以为是她要忙结婚的事,不好再说什么,举杯欢送她离开。 与小宁分别,周梨独自走在喧闹的大街,感受到身体的不适,她拦了辆出租车到医院。 她挂了急诊,上次接诊的那个医生还在。 他熟练地给她挂了呼吸机,打上吊瓶,用严肃的口吻提醒她:“小姑娘,我上次跟你说要住院不是跟你说着玩的。年轻人,要怕死,知不知道?” 周梨戴不习惯呼吸机,又不敢不听话,只能拔下来缓一缓,对医生说:“我知道的,医生。等我把事情做完就住院。” “事情一辈子都做不完,命可只有一条。”医生一向不喜欢周梨这样的病人,语气责备。 周梨再三保证:“马上了,之后一定听您的。” 第34章 工作交接得顺利,请同事们吃完最后一次饭,周梨又接到了叶婵的电话。 接周全去医院的路上,周梨感觉到少年无法抑制的悲伤,她无法宽慰地说出万一出现奇迹的话。 到了医院,叶婵在楼下接他们。她脸色苍白,柔弱无依,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周全,只将他们引到楼下花园。 叶晗带着帽子,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坐在轮椅上,在草坪晒太阳。叶母在旁守候,不住地四处张望,看到他们顷刻将眼神挪开,周梨看到她在看到她时,神情掩不住的透着些恐惧。 周全本只打算远远地看上一眼,叶婵用眼神示意母亲离开,对周梨说:“你们可以过去跟她说说话。” 周梨看向周全,他点点头。 周梨对叶婵说:“你放心,我们只看看她。” 叶母收到叶婵的示意,俯身对叶晗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叶母离开后,周全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他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不敢惊动女孩,将自己当做路人。 今天天气好,花园里不少病人出来透气,他的出现并不突兀。 看到有人靠近,叶晗先是胆怯地望了他一眼,继而乖乖地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全拿出手机打了一盘游戏,一群跟叶晗差不多的孩子跑过来又跑开,周全看到叶晗的眼中没有一点向往。 周全的手上还有留置针,他一只手玩手机,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哥哥,你在等人吗?”叶晗见周全跟她一样等了许久,意外地开了口。 “嗯。”周全本来打算坐一会儿就离开,抑制着悲伤装作漫不经心地回。 在大人的眼中,小孩子是不懂生死的。 他们确实什么也不懂,只能感受大人的喜怒哀乐。叶晗感受到周全的悲伤,用虚弱的声音说:“哥哥,你别难过,你妈妈等会儿就来接你了。” 周全顺着她的话问:“你也在等你的妈妈吗?” “不是哦。”她小小声地回,“我的妈妈不在了,我在等姐姐来接我。” 周全震惊于叶晗的话,又听到她说:“哥哥,这是秘密哦,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可能快要去找我妈妈了,但又舍不得姐姐。我走了,她肯定会很难过的。可是我不走,她又很累,我不希望她这么累。” 她为此苦恼了很久,因此忍不住对一个陌生的哥哥说出了心中的烦恼。 周全犹在震惊中,不敢问她,你知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我也有一个姐姐。”周全不知道如何与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交流,只能分享心中的愿望,“她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她不在了。我也很想去找她,但是我妈妈也舍不得我。” 叶晗点点头,说:“哥哥,原来我们一样的。” “嗯。” 成年人看不透的生死,对一个少年和小女孩来说更是如天书一般。 “不过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你妈妈看到你难过也会跟着难过的。我姐姐就是这样,所以我们要开心一点。” 叶婵在角落,听到他们的话,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周梨给她递了一张纸巾,什么话也没说。 周全和叶晗又聊了一会儿,叶婵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周全离开后,叶婵已经换上了笑脸。 不再是勉强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替叶晗理了理衣裳,推着她回病房,然后温柔地问她:“晗晗,再过几天你要做手术了,害不害怕?” 看到叶婵的笑容,叶晗也跟着开心起来,乖乖地说:“有点怕。”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明天我跟医生伯伯说一声,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可以吗?” “可以,我们跟医生伯伯说,就玩一小会儿。” “好,就玩一小会儿。” 周梨和周全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离开医院,周全忍不住哭泣。周梨拍拍比自己高的少年,没有安慰。 生命,是因为有爱的人才有了意义。 叶婵对周梨说:“对不起,这段时间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赵忱找过我,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有了点误会。等晗晗做完手术,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 周梨不置可否,如果可以,她不希望赵忱再受到伤害。可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事,现在这些都跟她没关系了。 周全的病康复得差不多,他没有留下来等叶晗做手术,快要放寒假,他要抓紧时间补落下的功课。 周梨送他们去火车站,周母一脸抑郁不敢发作。回家一堆烂账等着要还,她想豁出去要钱,但她有周全这一个软肋。 “如果手术成功,你给我发个微信。”他记得手术的日子,如果那天没有收到消息,他就明白了。 周梨答应下来,悄悄递给他一张卡,周全一开始不愿意收,听到她说要还,才勉强收下。 他说,包括之前看病的钱,他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她的。 周全走后,周梨本想去赵忱家收拾自己的东西,但异常跳动的心脏提醒她,她真的该去医院了。 她回家收拾了些洗漱用品,打车去医院,挂号,问诊,办住院手续,然后先是一连串的检查。 检查也不麻烦,她虽然自己一个人,但又没有病到不能走动。抽了几管血,做了b超和心电图,便能躺在病床上休息了。 心肌炎,不是特别严重的病,最主要的是休息。她拖的时间有点久,一住院又要带呼吸机,尽管她多次跟医生申明,她没有那么难受,只是感觉有些累而已,但医生强硬地命令她必须戴一个晚上。 这些都没什么,唯一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住院不自在的是,会有护士来问:“你的家属呢?让他去看看检查报告出了没,等会儿拿去给医生。” 医院病人多,护士总有忙不开的时候。这时周梨不得不解释,“我没有家属,等水输完去拿可不可以。” 护士会诧异地看她一眼,“那不用了,等会儿我去帮你问,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 虽然没有太严重的症状,但周梨确实不太敢乱跑了,免得医生看到又骂她。两个不清楚情况的护士说过类似的话后,护士站那里很快就传开,36床的病人没有家属,要多照顾一下。之后拿检查报告等需要家属跑腿的事情,都自觉帮她做了。 热忱 第24节 住院的第一晚,周梨睡得很不安稳。戴着呼吸机太难受,她总想拔掉。她反复无法适应,后半夜终于忍不住拔了。 第二天一大早,医生过来查房,替她量了心率,看她实在不愿意吸氧,让护士把呼吸机撤了。 “舒服点了吗?心还慌不慌得厉害?”周梨的主治医师看上去四十多岁,讲话温温柔柔的,是个女医生。虽然也挺严厉,但不像急诊室那个医生那么凶。 周梨乖乖地回:“好一点了,没那么慌得厉害。” “你现在最主要是好好休息,避免刺激和情绪波动。要是心还慌得厉害及时说。这个病没有特效药,只能慢慢治疗。行了,慢慢养着,有事来找我。” 查完房,周梨简单洗漱准备吃点早饭。洗完脸出来,临床住院的阿姨主动搭话:“小姑娘,你一个人别跑了,喏,这个叔叔要去买饭,你想吃什么,让他给你带。这附近有家包子铺不错,我们早餐都在那里买的,有粥有豆浆还有油条。” 阿姨朝自己老公使了使眼色,憨厚的中年男人朝周梨友善地笑,“一会儿护士就要来输液了,你想吃什么跟叔叔说。” 周梨先是拒绝了他们的好意,说她可以点外卖,但这个姓胡的阿姨很热情。 “哎,小姑娘你不要客气,住一个病房也是缘分,我们也刚来两天,谁有空买饭谁就去,互相帮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另一床的一对老夫妻也加入劝说,周梨不好推辞,便让他们帮忙带了碗粥。 昨晚周梨住进来便戴了呼吸机,他们以为她病得很严重不敢打扰,现在才互相认识开始聊天。胡阿姨五十多岁了冠心病,刘奶奶七十多岁冠心病加高血压。这层楼住的都是心内科的病人,多是老人,像周梨这样的年轻人很少。 “你这是不是累的?可得好好养养,别年纪轻轻落下心脏上的病。我有个亲戚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纪,上学的时候得了这病,休学养了半年才好。” 她们很热情。 “小姑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是来这边工作还是上学啊?” “工作,我都毕业六年了。”不工作的时候,周梨都是素颜,卸去了严肃的表情,显得年纪不大。 “哟,看不出来。”胡阿姨一算,都毕业六年了,那不是二十八九岁奔三了,“我以为你还小,顶多二十岁呢,看着跟我家囡囡差不多大。” 周梨笑笑,说:“二十六,不小了。” “二十六?哎哟,那你不是十六岁就上大学了?” “我家是农村的,那时候管得不严,所以上学早。”又因为成绩好跳过一级,周梨一直比同班同学小两岁。 平日没有注意,此时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 第35章 叶晗的手术经过多次专家会诊,确定了具体方案。手术前,赵愉领着叶婵,与主治医师详细交谈。医生坦言因为手术成功率低,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但他们会全力以赴不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叶婵表现得很平静,衷心地感谢了医生。 手术那天,天气很好。 叶婵亲亲吻了叶晗的脸颊,“晗晗,不要怕,睡一觉,手术就结束了。” 叶晗伸出小手,轻轻抱了抱叶婵,“我不怕。姐,你不要哭。” “我没哭,我这是高兴。等你做完手术病好了,我和妈妈带你去迪斯尼看唐老鸭。” “好,你不要骗我哦,拉钩。” 小指相勾,叶婵笑眼朦胧,而后轻轻放开,目送着她进了手术室。长达十多个小时的手术,叶婵一直在外面等候,期间不断有人来看望。 叶母还有好友一直陪着她,邹绪来过又走了,赵愉时不时会来看一眼,易巍然也在这儿待了会儿。 漫长的等待里,叶婵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她第一次从周梨怀中接过叶晗,她第一次会坐,第一次会走,第一次喊姐姐。她曾经无比灰暗的人生,因为这弱小的生命有了光彩。 因为她,她开始有勇气面对懦弱的自己。 她看着不离不弃的好友与母亲,一直帮助她的赵愉、邹绪,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在默默关心她。 她拥有的,这么多。 赵忱是跟着赵愉一起来的,她心中对他怀着无限的愧疚,但是赵忱已经不介意了。 他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周梨,对叶婵说了句:“别担心,会好的。” “谢谢。”叶婵还是愧疚,但已经坦然,“谢谢你和赵愉姐对晗晗的帮助。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解释的。” “不必。” 赵忱已经不再执着于解释,因为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赵忱在医院只待了两句话的功夫,离开的时候,赵愉叫住他:“又灵正在跟我生气,你接她过去住两天,叫周梨开导开导她,她不是辞职了嘛,麻烦她帮我看两天小祖宗。” 赵愉还不知道周梨已经跟赵忱分手。赵忱谁也没告诉,他以为周梨会先跟赵母说,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赵母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她有事耽搁了,她不说,他就还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忱去接程又灵,小姑娘一开始还在生他的气不理他。 “是你跟我妈告的状!” 小姑娘鬼精,立马就能猜到是谁告诉的赵愉。赵忱心不在焉,到家后让她自己去玩。程又灵在公寓转了一圈没看到周梨,掐着腰问舅舅:“阿梨呢?她不在你这里吗?” “她忙。” “又忙。”程又灵没有发现异常,嘟囔了一句,自己钻进了书房去找平板。 书房乱得一塌糊涂,程又灵嫌弃地大叫:“舅舅!你又乱扔东西!你把ipad放哪儿了?” 书房中央立着一个画架,程又灵一眼就认出了画的是谁。 赵忱闻声进来给她找东西,进门见小姑娘乖乖坐在画架前抬头看他,“舅舅,我想看你画画,你画给我看嘛。” 赵忱对程又灵一向很有耐心,也不收拾,开始重新调颜料。 程又灵也不是一直都那么风风火火,也有听话乖巧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舅舅调完颜料,却迟迟无法下笔。 程又灵偷偷看赵忱,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异常。 这段时间,她隐隐听赵愉说过赵忱和周梨吵架了。但大人的事情,她小孩子才懒得管。她天天要和人吵八回架,吵完了再一起去吃冰,不过大人好像和她们不一样。 大人的心眼小,比他们小孩子可记仇多了。 “舅舅,你怎么不给阿梨画眼睛?” 画已经完成大半,只剩眼睛还没有画。赵忱有点想不起以前周梨那双平淡柔和的眼睛,被最后的冷淡漠然替代。 手机响了一声,是赵愉发来的微信。 赵愉:手术成功! 赵忱拿起手机起身,留下程又灵对着画左看右看。他走到阳台,打开窗。 周梨的微信头像是一张日落的图片,是有次他们一起去爬山拍的。他们在山顶宿营,篝火燃了一个晚上。 他们聊天,然后接吻。 那天周梨的眼睛少有的明亮,混着山间的雾气,湿漉漉的,惹人喜爱。他的心鼓动着,忍不住吻了又吻。 他有些后悔没能以影像的方式留下些什么,想用画还原却怎么也画不出那双眼睛。 周梨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他想寻找却无处可寻。 他太想忘记那双冰冷的眼睛,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赵忱:手术成功了。 过了很久。 周梨:我知道了,谢谢。 寒风吹得他手指冰冷。他关了窗,转身回房。 “舅舅,我刚刚给阿梨打电话,她说在忙,今天晚上不能过来了。”程又灵抱着平板出来,对浑身散着凉气的赵忱说。 “要不我问问她在哪里,我们去找她吧?” “不用问了。”赵忱制止了程又灵,“她不需要我们。” “哦。”程又灵觑着舅舅的脸色,什么都没再说,抱着平板回了房。 周梨的治疗很简单,每天按时吃药输液,配合检查。虽然一天只用输两瓶药水,但因为心脏不好,药水必须下得很慢,六秒一滴,结束通常到了晚上。 刚辞职,她一开始还是会接到几个工作上的电话。周梨无法去公司,只能用电脑远程处理,被医生看见过两次,训她想不想出院了。 后来电话就少了。 挂了程又灵的电话,周梨沉沉闭上了眼睛。因为太累,她对程又灵有些冷淡,也提不起精神告诉她,她和她舅舅分手了,敷衍地顺着她的话讲了两句。 叶晗的手术成功了,只剩下答应赵忱的事情没做。她还没跟赵母坦白,还要哄哄又灵。 她太累,突然想任性一回,既然他说他会处理,那她就休息吧。 身上的重担全部卸下,周梨陷入了昏睡。 周梨这一睡,睡到完全没了时间概念,差点吓到了胡阿姨和刘奶奶两对老夫妻。见她久睡不醒,他们都以为她晕过去了,叫来护士和医生。医生一看她只是睡着了,对这两夫妻说:“没事,只是睡着了,她这病就是要休息,你们帮着照顾一下。” 出了病房,医生才摇摇头,“这小姑娘,身边没一个人怎么行啊。” 事实证明,周梨一个人还是可以的。 她只是困。 每天还记得按时醒来吃饭上厕所,留意水有没有输完。手机和电脑放在床边的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本来准备打发时间的书她每次都翻不过两页就睡着了。 像是要把这些年来失去的睡眠补回来,周梨陷入了无止境的睡梦中。 十多天后,叶晗从icu转出。 “虽然之后还有很多关要过,但晗晗已经把最难的关过了。恭喜你,晗晗姐姐,晗晗一定会康复的。” 叶婵喜极而泣,如获新生。 第36章 唐糖忍着脾气,又一次来找赵忱。 “你们的婚纱和礼服到底还做不做了!打那个的电话不接,打这个的电话难约,要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早就拉黑你了。” 热忱 第25节 “她不接你的电话。” “对啊,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可能在忙吧。”他垂眸,眼神不明。 “还做不做!”唐糖生气地问。 “做。”赵忱回答,“给我看看你的新设计图。” 如果再被敷衍,唐糖被打算罢工的。但这次赵忱看得格外认真,选了三套备用,然后改了些细节,让她都做出来。 唐糖终于感到被尊重,心满意足地离开。 唐糖走后,赵忱拿着手机盯着熟悉的聊天框,点开朋友圈还是一片空白,最终觉得无趣,将手机扔在桌上。 北方小年夜前一天,邹绪请朋友们吃饭,易巍然和赵忱都来了,他还请了叶婵,叶婵也来了。 “咦,周梨姐呢?感觉好久没见过她了。”陆恬看赵忱身边没有周梨疑惑地问邹绪。 “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周梨辞职后便不见了踪影,邹绪昨天给她打电话,打了几个她才回,说有事忙。邹绪让她今天过来吃饭,她说没时间。 邹绪以为她还在生气,说事情都过去了,叶晗的手术也成功了,大家坐一起把事情聊开就好了。周梨说她是真的有事来不了,之后再也没回。 周梨不来,邹绪没办法,人都请了,缺一个就缺一个吧。 赵忱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邹绪央了他几回,他姗姗来迟。看到叶婵他准备离开,叶婵连忙叫住他:“赵忱,我有话跟你说。” 叶晗病情稳定后,叶婵按当时的约定联系过他几回,但赵忱都没有回复。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当时执意要一个真相,是不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赵忱背对着叶婵,背影落寞:“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赵忱早就想明白,横亘在他和周梨之间的从来不是别人,或许他们一开始就从未靠近。他相信周梨喜欢他是真的,但那只是她漫长人生中一段无足轻重的经历而已。起码对她现在而言,比他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 叶婵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 “不,这些话,我必须跟你说。”她之前下定决心不再逃避,哪怕知道说出真相会再次伤害到他,也不愿意再隐瞒。 她环视周围,邹绪和易巍然还有其他人都在看着她。她哀求道:“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见此情景,邹绪走到角落给周梨打电话,那边始终没有接。 手机在抽屉里无声地亮了又暗,周梨无知无觉。 明天就是小年夜,刘奶奶病情稳定得差不多被批准出院。周梨昏天暗地睡了一个多星期,最近才好些,有了点精神陪胡阿姨聊天。 刘奶奶一家人来接她,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还有小孙子,挤得病房满满当当。 “妈,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哎呀,又不严重,就是人老了毛病多,这点小事还要跟你们说,你们还上不上班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都出院了嘛,走,咱们回家啰!” 大抵亲人都是如此,胡阿姨跟周梨说:“我这住院也没敢我家囡囡说,她最爱自己吓唬自己,我没事都要被她吓出事来。” 她看看孤身一人的周梨,“小周啊,你是不是也怕家里人担心?” 周梨总不好说她没有人可以告诉,免得又惹同情,便点了点头。胡阿姨见果真如此,不赞同地说:“哎,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家囡囡要像你似的,我知道了得心疼死。我跟你说啊,我们这些老骨头年纪大,比你们能经事,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生病了要跟家里人说的。” 周梨笑笑,不置可否。 “小周,小胡,那我们就先走啦!” “走吧走吧,我们明天也出院啦,祝您老身体健康,可别再进医院了!” “刘奶奶再见。” 病房里少了两个人,像少了点什么。胡阿姨明天也要出院,东一点西一点的收拾东西,周梨输完水,到楼下小花园坐了会儿。 周围人来人往,倒不是那么寂寥。 周梨从来没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上学时没日没夜的打工兼顾学业,上班后更是不敢多休息,忙起项目来日夜颠倒。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这么闲下来,看几个小孩子追着球跑。 球踢到了她脚边,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哒哒哒跑过来捡,周梨拾起球递给他,他擦了擦鼻涕,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姐姐。” 他抱着球跑远,周梨想起往事露出了一个开心地笑容。 “周梨姐!”熟悉的声音将她从记忆换回,小宁站在远处惊讶地看着她。 她走过来,看到周梨手腕上的医院腕带。 “你生病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赵忱拔腿要走,叶婵上前拦住他。 “这件事,我早该跟你说,只是我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你。我以不想伤害你为理由让周梨替我隐瞒,然后一直骗自己这样对谁都好。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赵忱皱眉,邹绪让陆恬上前去安抚叶婵。 “哎,有什么事,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说好不好?走,赵忱,我们去书房。” 邹绪去拉赵忱,赵忱屹立不动。他望向叶婵,表情不带一点温度,“我说了,我已经不在乎以前发生了什么,你不必这样。” 叶婵潸然泪下。 赵忱说完,越过邹绪就要离开。一直沉默的易巍然出声拦住了他,“你不想听她说,那我就替她说吧。” 他走到赵忱面前,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找个地方,这里不合适。” 第37章 小宁来医院找妈妈,偶遇了周梨。 周梨看到她,温柔地笑了笑,说:“嗯,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怎么来医院了?” 被问到这个问题,小宁便忘了问她哪里不舒服,气鼓鼓地说:“我来找我妈,她生病了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我提前回家了一趟,邻居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她住院了!” “别急。”周梨安抚她,“一定是没什么大事,他们才不告诉你,你快去找你妈妈吧。” “好,那我先去了周梨姐。”小宁心里装着事,纵然肚子里有疑问也暂时放下,“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嗯,快去吧。” 她连周梨住哪个病房都忘记问,急冲冲走了。 小宁走后,周梨的世界又恢复了宁静。她又坐了会儿,直到飘起雪才缓缓起身。她谨遵医生的教诲,不敢走得太快。那几个玩球的小男孩抱着球往室内跑,朝周梨大叫:“姐姐!下雪了!快跑呀!” 周梨笑笑,等她慢悠悠走到屋檐下,头发和衣服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雪花在她的体温下渐渐融化,几片调皮的钻进了她的颈间,带来丝丝凉意。 北城的冬天萧瑟寒冷,几乎每到过年都要下几场大雪,等到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年就真正来了。 去年的春节,周梨算是和赵忱一起过的。他早早回家陪家人吃了年夜饭,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找她。虽然过了凌晨,但他们一起迎接了新一年的第一个日出。 离开一个人其实没那么难熬。因为周梨大多数时候是被留在原地的那个人,主动离开的人可以不用望着别人的背影。 真正难熬的是离开后,明明知道对方没有那么爱你,却总是能从记忆中回想起点滴他在乎你的时刻。 陆恬在书房外,不停地给周梨打电话,周梨一直没有接。邹绪和赵忱他们进去后没再出来,进去前他表情严肃地对她说:“给周梨打电话,告诉她有很重要的事,让她马上过来。” 陆恬从来没见过邹绪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电话响了又歇,她一直不停地打,紧闭的门内没有一点动静,诡异地宁静。 这么不知过了多久,陆恬已经了放弃打电话。门突然打开,赵忱先走出来,带着一身寒气略过她离开。她从半开的门望去,叶婵脸上犹挂着泪痕,面无血色地坐在地上,易巍然伸手去扶,她别过脸,自己站了起来。 易巍然默默收了手。 邹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走出书房问陆恬:“她接电话了吗?” 陆恬小心翼翼地回:“没。” “他们……”邹绪凝重的表情让陆恬有些担忧,“没事吧?” 邹绪翻着手机,没有看到周梨一条回复的消息,有些恼怒地回:“没事,死不了人。” 易巍然和叶婵的背叛,周梨的冷漠,都让邹绪感到生气。见周梨不回,他只能去追赵忱,走之前安抚了下女朋友:“我去看看赵忱,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别担心,我没事。” “哦。”陆恬看着邹绪离开,回头见易巍然和叶婵还站在原地,压抑着心中的好奇,悄无声息地走了。 周梨在上楼前,翻出静音的手机,想在大厅的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一杯酸奶。看到一连串的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她没有一丝波动,本来不打算回,但是下一秒邹绪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她犹豫片刻,接了电话。 “赵忱知道易巍然和叶婵的事了。” 周梨没有一点惊讶,因为叶婵说过她会对赵忱坦白。她只是不明白,邹绪打这个电话的意义。 “嗯,我知道了。”想了会儿,她只能这么回。 邹绪对周梨的无动于衷微恼,他追出来已经不见了赵忱,正在停车场倒车。 “我知道你和赵忱还在闹别扭,但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先放一放。你去看看他,比我去有用。” “我们分手了。” 说完这句话,邹绪那边安静下来。 周梨无声地叹了口气,“就算我去找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去了说不定又要惹他生气,他已经够难过了,她又何必去打扰。 邹绪坐在车里,许久没有说话,周梨不知道说什么先挂了电话。 周梨买了酸奶,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她走到门口朝外看,天色将晚,雪花纷纷,前赴后继落在地上化成了水。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心跳声,有点不规则,但还算稳。 她把披着的头发扎好,塞在羽绒服的帽子里,然后戴好帽子拉好拉链,这样头发就不会湿。手上的腕带藏进袖子里,她把酸奶喝完走出大厅,走进了即将拉开的夜幕中。 医院门口停满了出租车,周梨随便进了一辆,跟司机说了别墅的地址。因为下雪,路有点堵,周梨到了别墅,天已经黑了。她以为赵忱会在这栋盛满他回忆的房子里,但他不在。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周梨又打车到了赵忱的公寓,然后想起应该打电话,本来以为他不会接,但电话响了几声就通了。 “喂。” 热忱 第26节 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她顿了一下,说:“你在家吗?我想来拿点东西。” “在,你过来吧。” 到了门口,按了门铃,没过多久,赵忱来开门。 他弯腰给她拿拖鞋,说:“密码我没换,你不用这样。” 将拖鞋放到周梨脚边后,他往书房走,只留下一个背影。客厅没开灯,书房的灯亮着,他回到书房坐回画架前,听到后面靠近的脚步声,淡淡地问:“是不是邹绪让你过来的。” 他看过她留在这里的东西,除了之前带走的u盘和电脑,好像没什么值得她大晚上一个人过来拿的。 “他们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周梨站在门边,看他背对着她,专心地画画。 “不是,我知道没多久。”如今她可以如实地回答,他的语气也好像没有生气。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怕伤害我才一直都不说。”她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早点说出来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她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不起,之前朝你生了这么多的气。但你真的该早点告诉我的,我不至于这么脆弱。” 他叹气,背影落寞。 周梨有些难过,但记得医生的话,要控制情绪,因此平静地说:“我答应的事情,不应该反悔。” 听到她的话,他笑了笑,是了,她只是在遵守承诺。 “所以,你是看她可怜,在不知道她和谁在一起的时候,就答应替她隐瞒?我该说你善良吗?” 对了,她还很有道德底线,不忘劝叶婵和他分手,不然以叶婵的性格,做不来这么果断的事,说不定等到他发现,她才愿意说实话。 周梨想起叶婵求她。 “求你别告诉赵忱,那个人对他来说,比我还要重要。我知道你喜欢他,你一定不想看他难过的对不对?” 时至今日,周梨依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但似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她当初没有自私地靠近他,那么这个秘密也许会埋藏一辈子。 因为她当时,真的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 第38章 在这段故事中,周梨本不该拥有姓名。 有时间在感情中挣扎的前提是,她得是一个不必为生计发愁的人,那段时间她几乎都在为好好活着而努力。她弯着腰生活,勾不到天上的太阳和月亮。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无法融入身边人的生活,毕竟他们每天想的是今天吃什么,而她想的是今天能吃什么。她和身边的人相处得还不错,但始终游离在外。 比如苏小小可以想当然地说,钱能和感情比吗?钱能买来感情吗? 她会沉默,觉得钱重要。钱可以买吃的,可以买保暖的衣物,可以让人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人才能去追求更美好的东西。 所以,在这段故事中,她扮演的只是一个旁观者。 周梨曾经问过叶婵为什么,是赵忱对她不够好还是她不喜欢赵忱了。叶婵说赵忱对她很好,她也还很喜欢他。 那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叶婵哭泣,“他对我很好,我真的很爱他,我们约定一起为了理想努力。他总是在外面,但一直记得我。我有事,他也会第一时间回到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爱他。但是……” 叶婵说,只有一次。 她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演出,被老师批评,心烦意乱意志消沉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人似乎总是喜欢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寄托,当有人能承接你的悲伤时,会轻易抛弃理智。 开始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周梨后来想,她和赵忱的开始也似乎是如此,区别只是他们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她希望他能开心,他需要一个感情的寄托,自此相互依靠。 很多时候,这可以说是爱情。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依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风雨和困难。 但后来周梨觉得,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要经历自己的困难。 赵忱为易巍然和叶婵背叛感到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当年他发现了,到现在肯定也已经释怀。 这份难过也很有限,起码周梨的到来,抚慰了他从分手后一直抑制的情绪。 她会来,证明她不是那么不在乎这段感情。 周梨来的确是放心不下,她还不是圣人,做不到对感情收放自如。她希望他能开心,从未改变。 不过,她来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让自己心安。她无法排解他的情绪,他只能自己走出来。 “我去收拾东西。”周梨来的匆忙,但既然来了,顺便也可以把一直耽搁的事做了。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能对当年的事做出评断,更何况他们已经分手。 她留在这里的东西不算多,衣服、护肤品和一些不要紧的小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带走的必要,但留在这里不太好,她之前是觉得总不能让他帮她收拾,才说会过来拿,可她现在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做剧烈运动,思考再三后,准备拿两件以前常穿的衣服。 衣帽间被收拾过,不像上次那么乱。 她什么也没带,打算找袋子装衣服,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抱住她。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周梨不规则的心跳愈加杂乱无章。 “别走,好不好?” 周梨从来没有听过他这几乎是乞求的语气。 她心慌得厉害,但她知道这不是开心、难过和其他任何一种情绪。 她这是生病了,是生病带来的痛处。 她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没看他的表情,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收拾衣服。 她没看到赵忱的眼神从她挣开后先是悲伤,继而变为冰凉。 “你这段时间好像过得还不错。”他收起情绪,看她没有留恋的背影,收拾衣服的动作没有一丝迟缓。 有段日子没见,她胖了些。脸上的肉多了,看上去没那么不容易靠近,倒有点可爱。 她太瘦,他以前曾试过让她胖一些,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治疗的药物里有激素,周梨食欲也没有减退,她吃了就睡,自然而然就长胖了。她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装了两件衣服就不打算再动了,然后直直地望向他,“我最近有点忙,其他的麻烦你帮收拾一下扔了吧。” 赵忱看着她平静的眼,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来?” 周梨不想撒谎,所以如实地回答:“因为有点担心你。” “只是担心而已?”他笑了笑,笑容未达眼底。 “嗯。”周梨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们才分手没多久,这么多年相处,无论他还是她,总有点无法割舍的感情。 但那代表不了什么。 赵忱了然,恢复了理智,带着对往日的眷恋,柔声说:“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那幅画,他画上了眼睛。 赵忱是一个极端追求完美的人,他画过很多画和设计图,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一个作品。 周梨看着画,画中的人美得陌生。她想了想,没能拒绝。 画不算大,赵忱取下画布,卷了卷装进袋子里,然后去拿周梨手里的袋子,准备送她回家。 周梨让开手,接了装画的袋子,说:“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走。” “这么晚了不安全。”他坚持。 “不会,还不算晚。” “就这么讨厌我。” 周梨摇摇头,说:“没有讨厌,只是不需要。” “不需要。”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也对,你一直都不太需要我。” 周梨没说话。 这也许是最后一面,周梨认真说了再见,转身离开。 回医院的路上,周梨给邹绪回了电话,告诉他她去看过赵忱了,他还好,他不用太担心。 邹绪说:“你一定要在这时候离开他吗?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 周梨坐在出租车上,城市的霓虹在雪夜中仍不停闪耀,五彩斑斓地落入眼中。 “他最需要的不是我。”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身边有个人,这个人可以是邹绪,可以是赵愉或者任何另一个人。 “这事过去很久了,他很快就会想明白的。” 她相信他。以前如果没有她的陪伴,他也可以走出来,只是他和他身边的人,把她想得太重要。 以至于让她有时候也这么认为。 “你这孩子,别哭了!不都跟你说没事了,明天就出院了,你再哭,哭得你妈出不了院,你就开心了?” “呸呸呸,乌鸦嘴!” 小宁边哭边让妈妈呸几声,搞得老两口哭笑不得。哭完她责怪母亲,让她下次不许再瞒她,老两口都应了,就这么闹了半晌,时间已经不早。 “行了,我没事了,让你爸跟你回去收拾收拾房间,明天再来接我。不早了,医院晚上不让人进进出出的,早点回去早点睡觉啊。” “那怎么行?我今天晚上要在这里陪你!”小宁坐在旁边的空床上,一副不打算走的架势。 “你这姑娘,这是小周的床,等人家回来看见骂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呢,过来,坐着儿!” 小宁立马起来,又赖在妈妈的病床上不走。见实在撵不走她,胡阿姨也就放弃了,让老公拿着东西先走了。 时间不早,小宁服侍妈妈睡下,空床上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小宁听妈妈开始念叨,说人家小周多么多么好,一个人住院多么多么不容易云云。 “你呀,得跟人家学学,别遇到点事动不动就哭鼻子,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小宁在母亲怀里撒娇,“我这不是随您吗?” 周梨回来时,胡阿姨已经睡了,小宁还在玩手机,听到门轻轻被推开,从陪护床上抬起头去看。 看到周梨,她惊讶地张开嘴,周梨及时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热忱 第27节 夜越来越深。 周梨小心地把画放进柜子里,简单洗了脸,脱了衣服躺在病床上。小宁坐在陪护床上,朝她靠近。 “周梨姐。”小宁想起妈妈的话,喊了喊她的名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周梨怕吵醒胡阿姨,低声说:“小宁,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我都答应你。”小宁心有点酸酸的,连忙答应。 “你在这里见到我的事,别告诉其他人。”之前小宁走得匆忙,她也忘记了叮嘱。 “为什么?”小宁不解。 小宁心中满是疑问,她妈妈说周梨一个人,谁也没来看过她。她的未婚夫呢?邹总和易总呢?她的朋友呢?她的家人呢? “周梨姐,你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周梨知道,如果不是她故意瞒着,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看她。她的人缘不错,也有些待她不错的朋友。会有人愿意照顾她,陪伴她。 但人是很贪心的,哪怕有了朋友的关心,她也不会满足,她心底真正期待的只有一个人。 周梨不愿意在这种时候去依靠任何一个人。 她并不觉得自己可怜,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本来她拥有的就不多,若是时刻妄想和别人一样,她会过得更辛苦。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第39章 后半夜,周梨发起了烧。 她睡得迷迷糊糊,一会儿像躺在雪地里,一会儿像躺在火炉上,冷汗浸湿了衣裳,她挣扎着清醒按了呼叫铃,然后打针、吃药,又陷入了昏睡。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小宁看着周梨皱眉不安的睡颜,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小宁的妈妈今天出院,而本来可以在年前出院的周梨,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不得不延长日期。 周梨一直在睡,眼睛一点都抬不起来。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小宁在和妈妈商量。 “对,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对我特别好的领导。” “我请假照顾她几天。” 小宁将妈妈送回家,然后又回了医院。她妈妈知道周梨之前是小宁的领导后,让小宁的爸爸煲汤做饭给她带上。虽然之前她都会分给周梨一份,但心意不一样。 “人家之前对你那么好,你要懂得感恩。我好得差不多了,家里还有你爸爸呢,你在医院多陪陪她,晚饭我让你爸做好给你们送过去。” 周梨睡到中午,烧退后,人清醒了些,对小宁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家陪你妈妈吧。” 小宁支上桌板,把保温杯的汤倒出来,朝她笑笑说:“周梨姐,现在你也不是我领导了,我才不要听你的话,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见她如此,周梨知道说不动她,吃了饭后,又继续陷入了昏睡。 小宁只是个小员工,请了两天假又得回去上班。周梨烧退以后又能自理,但小宁下班了还是会来医院看她,给她带饭打水或者陪她聊一会儿天。 周梨和赵忱退婚还没有传开,不过小宁再笨也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而且邹绪似乎和易巍然闹掰了,两人在公司大吵了一架。 年少时一起奋斗的伙伴,如今彻底分崩离析,似乎印证了那句话,永远不要和朋友一起创业。 这世上没有一辈子不变的爱情,也没有一辈子不变的友情。 单纯的小宁,在周梨的境遇中渐渐感受到人性之复杂。 大概看出了小宁在怀疑人生,周梨对小宁说,如果将人生比作一段旅程,她们的路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她们现在经历的只是开始而已,未来一定有更难的路。 总不能因为一时的荆棘而否定人生的意义吧。路还是要走的,每个人来时是一个人,到终点时也是一个人,中途相伴的人来了总会离开的。 周梨会感到难过,只是如果将它当做像吃饭一样必须的事,就不会那么难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年味越来越淡,北城做为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开始重视起对传统节日的宣传。 除夕夜,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布满了红色。广场上搭了喜庆的娃娃和年兽,商场里放着热闹的音乐,大屏不间断播着这对中国人而言最重要的节日宣传片。政府还组织了不少有意义的活动,希望让这节日回到曾经的模样。 程又灵的爷爷奶奶在国外生活,每年的除夕都是在外婆家过,今年也不例外。赵愉提前一天领着丈夫和女儿回家,赵忱将在郊外居住的爷爷奶奶也接了回来。 赵忱和周梨分手的事情再也瞒不住,赵母为此忧郁了许多天。 程又灵意外地没有闹着要找周梨,只是耷着脑袋不时叹气,她的“初恋”也被母亲扼杀在摇篮之中,现在和周梨一样是“失恋”的状态。 “失恋”的人最不想被打扰,她已经长大了,不会傻乎乎去问周梨为什么要和舅舅分手这样的弱智问题。也不会问舅舅为什么要和周梨分手,因为在她看来那是舅舅活该。 忙碌一天吃完年夜饭,程又灵收了一堆压岁钱,又跑去隔壁在邹绪面前晃了一圈。邹绪给她发了压岁钱,问她你舅舅呢,她答:“在屋里难过呗。” 大人最爱装模作样,尤其是她舅舅这种人。 明明很难过,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要完压岁钱程又灵回到家,她不想听妈妈和外婆唠叨,躲进了舅舅房里。大过年的,他死气沉沉在那里看书,程又灵窝在他的沙发上打游戏,分散“失恋”带来的悲伤。 晚上九点多,周梨在微信上给程又灵发了红包,祝她新年快乐。 程又灵眼一红,给周梨发了一条语音,说:“阿梨,你也新年快乐呀!” 快坐成雕塑的人听到声音望过来,她哼了一声,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因为过年,医院能出院的都出院了,周梨的病房也没再进人。她睡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是觉得困,小宁来给她送饺子,她吃了一些就让她回去了。 给程又灵发完微信,她陆续收到许多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然后点到一个熟悉的头像。 赵忱:新年快乐。 她的心脏又不规则跳了两下,然后又逐渐平稳。这段时间吃药、治疗很有用,它听话了许多。 周梨缓了一会儿,像给其他人回复一样回了四个字。 周梨:新年快乐。 那边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 赵忱:吃饺子了吗? 周梨:吃了。 在周梨的老家,过年从不来不吃饺子。会做一种特别的丸子汤,圆滚滚的丸子象征团圆。每次她做的时候,她奶奶会特别生气,说家里人都死光了跟谁团圆,你就是存心气我,尽管奶奶生气,周梨在家的时候还是每年都会做。雪白的鱼肉里加上一种根茎的汁液,变得粉粉的,格外好看。 易巍然、邹绪、叶婵都发来了新年祝福,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叶婵还让叶晗给周梨发了一条语音,“晗晗,跟周梨姐姐说新年快乐,谢谢姐姐。” “谢谢周梨姐姐,新年快乐。” 周梨回了一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放下手机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喧嚣。 元宵节前,周梨终于可以出院。她恢复的还可以,医生说按她的病情,最少要再休息三个月,不能操心、劳累、运动,无论学业还是工作都要暂停,静心休养。 小宁将她送回住处,屋里许久没有住人,透着一股沁人的寒气。她帮周梨收拾了一下,说:“周梨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周梨点点头答应了,送走小宁后又开始睡觉。 她睡了几天,几乎没有出过门,听着医生的话,连家务都不敢多做。屋子里有点乱,她坐在沙发上看书,静得可以听见外面来来往往经过的脚步声。 就这么过了几天,直到房东又找上门,问她卫生间要不要修,房租也快到期了。房东似乎隐约听说过周梨要结婚了,问她还要不要再续。 周梨犹豫了一下,说:“不了,卫生间等我搬了以后您再找人修吧。” 第40章 接到傅浓的电话时,周梨正在找搬家打包公司,预约好了几天后上门。 “请你听歌,赏个面子呗。” 他这人讲话总是散漫,周梨之前欠过他一个人情,想了想,没有拒绝。 傍晚,傅浓开车来接她,见她裹得严严实实,露着一张素净的脸,长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笑得比风还轻,“你这是在家宅了几天啊?” 之前见面都是工作场合,周梨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是傅浓第一次见她如此“不修边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傅浓的目的,周梨几乎不用怎么猜。他带她去了一家清吧,点了些吃的,两个人连一点含酒精的饮料都没要,先安静地听了会台上不知名的歌手吟唱。 “你也休息了一段日子了,怎么样?考虑下来我公司吧。” 周梨摇摇头,傅浓叹了两声气。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周梨点点头,说:“你不是真的看中我的工作能力。” 傅浓和赵忱从小认识,长辈们关系不错,私下关系却不好。邹绪说他从小嫉妒赵忱样样比他优秀,后来他从商好不容易找回点自信,结果被半路入行的赵忱处处压了一头,心中攒了多年的怨气。 “唉,你这么说,我可真的伤心了。”傅浓说着伤心,脸上笑容丝毫未减,“我是真的挺喜欢你这个人的,如果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既然不愿意来我公司,那我们换个天聊。你和赵忱都分手了,不然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傅浓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望着人时很深情,很多女孩在他这样的眼神中会抑制不住怦怦地心跳,但周梨有一颗不太健康的心脏,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老老实实地说:“我们不合适。”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意料之中的回答,傅浓没有一点被拒绝的尴尬,他吃了口甜丝丝的甜点,“没关系。其实本来不打算这么早跟你说这些的,但怕你太抢手,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先来挂个号。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可以跨过认识的阶段,如果你不反感的话,我现在追你怎么样?如果现在不行,那……” 他顿了一下,敛了敛笑容。 “那就等等再说。一切以你的感受为准。” 周梨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傅浓看似玩笑却认真的话,让她心情有了点起伏。 她又摇了摇头,说:“谢谢,我们真的不合适。” 傅浓笑了笑,“行吧,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 歌手换了首欢快的音乐,观众拍着手跟着合唱。 傅浓看周梨变得有些圆润的脸,笑问:“就这么喜欢他?” 周梨感受着周围热烈欢快的气氛,也笑了笑,“喜欢,不过以后慢慢就不喜欢了。” “那,祝你成功。我相信你能如愿。”傅浓与周梨用饮料碰了碰杯。 周梨之前不太喜欢傅浓,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后,放下了偏见。 人总会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建造一道又一道的墙,有的人心墙无比坚固,有的人心墙吹弹可破。周梨只在自己心墙上开了一道门,只要有一把真诚的钥匙就能打开。 热忱 第28节 “哎?那不是周梨姐吗?”陆恬拉着邹绪来听喜欢的歌手唱歌,隔着几桌的距离看到了周梨与傅浓。 周梨没有打扮,穿着朴素的衣裳,笑容恬淡,邹绪恍惚间回到了大学校园。 傅浓问周梨之后想去做什么,周梨想起蒋凡的那句话,笑着说:“我要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了。” 邹绪看到周梨浅淡却开心的笑容,没有上前打扰,带着陆恬离开了。 将陆恬送回家,邹绪转道到了赵忱家。客厅漆黑一片,赵忱在书房画画,他把灯开得很暗,邹绪只看到周围乱糟糟的,不知道他画了多久。 邹绪问他要不要喝一点,他没应。 通过酒精可以短暂地麻痹痛苦,但赵忱更多的是恐慌。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对未来的恐慌。 酒精无法消除这种恐慌,他只能不停地工作做些事情,远离这种恐慌。而这种恐慌,来自于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没有周梨,他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邹绪看着赵忱一言不发,既心疼好友,又为这一段日子以来的事感到疲惫。他希望身边的人一切安好,像以前那样快快乐乐的,但现在一切分崩离析,又只剩下了他和赵忱。 “我今天看到周梨了。”他对赵忱说,终于见他停下了画笔。 “我看她好像挺开心的。”邹绪认真想了想看到的笑容,“老赵,我好像很久没见过她笑了。” 邹绪自认和周梨是朋友,在那些为了项目彻夜不眠的日子里和她相处比赵忱时间还要长,周梨不是爱笑的人,但那时候也是会开心的。 邹绪简单的两句话,让赵忱一夜未眠。 当他站在窗前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如影随形附骨难消的恐慌爬满了他的全身。 周梨请的专业打包人员如期上门。 她的东西看着不多,但是仔细收拾下来还是不少。她让人分门别类的装好,能用的大部分都送给了妞妞和她妈妈。 “小周,你这是要去哪儿啊?这么多东西,我们不能要。”妞妞家就在同一个小区的一个地下室,门口堆满了杂物,屋里黑漆漆的在白天也要开着灯。周梨直接让人把东西搬过来,几个箱子摆在房间里,妞妞妈妈百般拒绝。 “我要走了,这些东西都带不走,就留给你们用了。” “小周姐姐,你为什么要走啊?”妞妞站在妈妈身边,仰着头问。 “因为我该走了呀,妞妞,以后有机会再见。你要好好学习,但也不要太累哦。”周梨摸了摸妞妞细细软软的头发,心里一片柔软,“要努力但不要太勉强。” 有机会再见,就是再也不会见。 妞妞有些难过,“小周姐姐,你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吗?” 周梨不想欺骗,蹲下身与妞妞平视,“妞妞,分别不是不好的事,我们认识过,就是幸运。” 万千人海中,人和人的每次相遇都弥足珍贵。 送完东西,周梨就不剩下什么,除了要带走的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 里面装着赵忱送给她的礼物。衣服香水这些她用过,但有些首饰太贵,她觉得应该还回去。订婚戒指也放在里面,她知道他不会要,便没有跟他联系,叫了同城快送上门。 等待的间隙,她又理了理里面的东西,有一沓明信片是打包的人按她的指示先放进去的。 周梨以前从来没有收过明信片这种东西,这是赵忱知道后,每次出差寄回来的。她拿出来看了下,没再放进去。 寄完东西,周梨把钥匙还给房东。 她没跟朋友们告别,独自一人打车到了高铁站。上车的时候,她提着行李箱走得很慢,虽然行李箱没有太多东西,但她不敢走得太快,避免心跳过速。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主动帮她提上了车并放好,她说了谢谢,男生欲言又止,说了句没事,红着脸去找自己的座位。 周梨做好后,拿出包里的明信片,一张一张认真的翻。 她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刚刚帮她搬行李的男生悄悄跟人换了座位,坐到了她身边。 “埃菲尔铁塔,是朋友给你寄的明信片吗?”男生高高瘦瘦的,笑起来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感染力很强。 周梨也微微笑了一下,回答:“嗯,是朋友寄的。” “现在很少有人会寄这种东西了。” “嗯,对。” “那你朋友去过不少地方。”男生看邮戳都是外文,有的他分不清是德文还是法文。 周梨点点头,他是去过很多她没去过的地方。 “对了,你在哪个站下呀?”男生先说了自己下站的地方。 周梨说了地名,男生接着搭话,“哦,你是去旅游还是回家?” 周梨看着明信片上的风景,现在她也有了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她想去看看大海,但是身体并不允许她在外漂泊。 “回家。” 周梨回着男生的话,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端着咖啡站在过道看车票,被身后的人挤了一下,身体往前一倾,未封紧的咖啡朝他们洒过来,男生挡了一下,但还是有不少洒在了周梨身上和明信片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连连道歉,慌忙掏出纸巾给他们擦。 “你没事吧?”男生先把纸巾给周梨,周梨接了纸巾,说没关系。 好在是冰咖啡,只是衣服脏了点。 “哎,你的明信片都脏了。” 男生惋惜地看着周梨的明信片,这种东西在一个微信消息就能联系的时代很珍贵呢。 周梨随意擦了擦名片上的污渍,朝女孩笑了笑,说:“没事,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列车准时启动,男生一直在跟周梨搭话,羞涩写在眼睛里。几个小时后,周梨到了站,男生帮她拿行李,送她到门口,终于鼓起勇气要微信。 周梨想了想,留了微信,跟他道别。 出了高铁站,周梨包了一辆出租,多花了点钱,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到县城。再往下,出租车就不好走了,周梨找到坐车回村的地方,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 记忆中那三间瓦房没有一点改变,院子里的树也还在,只是光秃秃的,缀着点没有掉干净的枯叶。 “周梨姐?” 周梨站在自己家门前,听到旁边有人喊她,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纯纯掐着把青菜,朝她跑过来,她妈妈在后面喊:“哎,你个死孩子别跑啊,肚子!小心你的肚子!” 第41章 周梨被纯纯妈和纯纯迎到了她们家,纯纯妈在给纯纯炖鸡汤,周梨刚好赶上了丰盛的晚饭。 纯纯家新盖了楼房,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灯光,饭桌摆在客厅中央,电视播放着新闻,周梨刚坐下嗅到了浓烈的饭香。 “婶,别忙了。” 纯纯妈还要再炒两个菜,周梨连忙阻止,纯纯妈按着她坐下,叫纯纯给周梨倒水喝,“你别管了,坐着休息,纯纯,陪着你阿梨姐,别让她乱动。” 收到指示,纯纯拉着周梨的胳膊,给她拿水果和糖吃,不让她往厨房望。 夜幕轻轻拉开,村里的小路亮起路灯,家家亮起的明亮灯光,将巍峨的高山推远。 “阿梨姐,你怎么回来了?”刚过完年,村里的人基本都朝外走。纯纯怀孕前期坐胎不稳,住院调养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回了娘家休养,正觉得无聊,遇到了周梨。 纯纯与记忆中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依然像个小姑娘。周梨说她回来养病,纯纯关心地询问了她的身体。 “那你男朋友呢?他没跟你一起吗?”周梨要结婚的消息从梦玲家传出来。纯纯在梦玲的朋友圈看过他们订婚宴的视频,现场美轮美奂,比好多明星的婚礼还要梦幻。 因为离得远,纯纯结婚的时候周梨没来,周梨订婚的时候纯纯也没有去,只互相道了祝福。周梨没有避讳,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已经分手,然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纯纯爸和村里几个叔叔进山了,明天才能回来,晚饭只有她们三个人。饭吃到一半,周围的邻居得到周梨回来的消息纷纷赶来,周梨不得不应付大家的热情和关心。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没有遮拦,好在有纯纯,替周梨挡去了许多烦恼。 吃过晚饭,纯纯妈留周梨住下。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你家那房子现在怎么能住人,你要实在想住,也得明天我给你打扫打扫,这两天就先住在这里,刚好你俩有个伴。” 之前周梨不在家,周梨的奶奶都是纯纯妈帮着照顾,周梨给她打了好几年的钱。用这钱纯纯妈没有那么辛劳地让女儿上了大学,周梨没有推辞在纯纯家住了两天。 周梨回家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应该回来看看。她不是对家太眷恋的人,在北城这么多年挣了钱也没想过买房子,但可能受文化影响,无论她走到哪里或是曾经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地方,但当她躺在儿时睡过的地方,看着屋顶的房梁,竟感受到了许久未感受过的安稳。 原来这世界这么大,是有这么一小块地方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周梨在村里住下来。 老屋子在她奶奶还在她刚赚了点钱时翻修过,有洗衣机有冰箱,之前的杂物间改成了卫生间,有洗澡的地方,生活就没有那么不方便。 村子早就不是她当年在时的模样,半数人家盖了新房子,通了路,也有了小超市,小超市可以代收快递。十几年前,几乎没人能想到今天这样的生活。 生活只会向前,不会后退。 村里有些关于她的传闻,周梨埋头不闻,在网上选购东西布置住处。虽然只打算住两三个月,但她不愿意将就。新买了床和窗帘,又买了很多装饰的小物件。纯纯闲来无事过来帮忙,两个身体不怎么好的人慢慢悠悠,遇到要抬要搬干不了的活就找人帮忙,前前后后忙了快有一个星期,老屋就焕然一新。 白色的窗帘,碎花床罩,原木色的书桌,过程虽然有些累,却很治愈人心。 当北城的天气依然萧瑟,这里已经渐渐暖起来。 周梨大部分时间听医生的话卧床休息,偶尔坐在窗前看书,然后有了时间看没有营养的肥皂剧。她经常看着看着睡过去,没有一个电话必须要解决的工作把她吵醒,也没有无关自己的人和事要操心,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有时候不想看书也不想看电影,周梨还有纯纯这个朋友。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两个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聊聊天说说话,周梨会问纯纯,“会不会很难受?” 桃子的经历给周梨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她总会担心纯纯的身体。但纯纯有个爱她的老公和妈妈,他老公在县城单位上班,一到周末必定会跑来陪伴,纯纯在妈妈的照顾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大家都不放心她,才让她在家里这么呆着。 “不会啊,她很乖的。”纯纯总是笑盈盈的,对肚子里的小生命充满期待。 周梨帮她拿着剪刀,看她笨拙地比划着布说要给宝宝做个小衣裳,结果裁坏了布料,被她妈妈一顿训。 周梨看纯纯找借口顶嘴,不由地笑出来。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简单。 在上班的人眼里,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天堂。 过完年,社畜小宁又回到早起挤地铁上班的日子。周梨辞职以后,她调去给另一个女主管当助理,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新上司倒也不骂她,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周梨那么有同理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遇到挫折了自己给自己加油呗,她又不能一辈子跟着周梨,她也要成长。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只是有些事,小宁有点不想攀登。 “小宁,这个文件你给邹总和易总送过去签字。” 小宁拿着沉甸甸的文件,有点不太想动,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所有人都知道邹绪和易巍然闹掰了,不过岿然也被卖了,他们很快就不用再见面。小宁先去找易巍然,易巍然签了字,“你好像和周梨关系不错,她辞职以后你们还有联系吗?” “没,没有吧。”小宁是有点怕易巍然的,说话不由自主有点吞吐,“就,就有些不懂的,会麻烦一下她。” 热忱 第29节 他把文件递还给小宁,漫不经心地问:“她最近怎么样?” “挺,挺好的吧。”小宁倒也不算撒谎,周梨走之后跟她联系过一次,除了身体不好,她的状态似乎比在这里时好了很多,说话的语气不再那么疲惫。 易巍然见她似乎不知道也就不再问,等小宁走后陷入了沉思。 他觉得自己欠周梨一个道歉,曾经误会过她伤害叶婵。可他不知道周梨是不是想要这个道歉,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易巍然签完字,小宁又去找邹绪。 邹绪已经不会来岿然,她得去找他。她跟邹绪的助理约了时间,然后到了对方给的地址。邹绪现在在自家公司上班,平日不怎么忙,见到小宁,自然又想起周梨,不过他什么也没问,迅速签完字把文件交还给她。 “小李,你叫个车送小,小宁回去。”他想了一下才想起小宁的名字。 小宁受宠若惊连忙拒绝,“不用了邹总,我可以自己回去。” 邹绪只当没听见,小宁被邹绪的助理送回了公司。 小宁知道这是因为沾了周梨的光,坐在工位上发呆,心里闷闷的难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是觉得除了她,好像没有人知道周梨已经离开。 第42章 纯纯妈原来在周梨家的院子种了好些菜,天气转暖后又撒下一片菜籽,周梨闲来无事帮忙浇水,没多久就长出了一片嫩嫩的小菜芽。 这里的春天来得比其他地方早一些。院子里的梨树开始抽芽,从周梨家院子望出去,山上的树木不再是一片枯色。除了早晚清凉,白天只穿一个外套都会觉得有点热了, 周梨总是起得很早,喜欢在天没亮时坐在院子里看日出。泡一杯茶,吃点在网上买的点心,不犯懒就做一杯手磨咖啡,等到阳光照满院子,要是困了就回去再睡一觉,要是不困纯纯妈喊她过去吃早饭,她就去再吃一点。 回家后周梨很少做饭,经常在纯纯家吃。邻里邻居不好给钱,她就买菜,买了什么觉得对方用得着会多买一份送过去。 在一天清晨,天色蒙蒙亮时,周梨正坐在院子里等待日出,一辆摩托车从山中的雾气中驶来,停在了她家小院门前。一个穿着深灰色外套背着孩子的女人从摩托车后面下来,又从车上拎下来一堆东西。摩托车放下东西就走了,周梨开门,女人转过脸看到她笑,“阿梨,你起了?我还以为这么早你还没醒呢。” 她背上的孩子歪着头睡得香甜,周梨连忙将她迎进门。女人没有一点扭捏,在周梨要帮她拿东西时把她的手推开,“东西有点重,你生病了别累着,告诉我放哪儿就行。” 周梨没再坚持,看她背上的熟睡的小男孩,“这是你的孩子吗?我来抱吧。” “对,这是我儿子。他可比东西沉多了,等他醒了再给你玩吧。”女人直接拎着东西进门,周梨一面因为好友的到来,一面又被她的话逗笑,总是平淡的眼睛笑开来。 女人带了两只白色黑冠的乌鸡,几条腊肉腊鱼,还有一筐鸡蛋。周梨让她放在厨房,鸡就暂时找了个筐罩住。进了屋,周梨让她把孩子放到她的床上,小男孩两三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放到床上时不安地哼了两声,被母亲轻哄两声又沉沉睡去。 “他平常要睡到**点才肯起呢,我昨天晚上跟他说今天来找姨姨,他兴奋到半夜,路上就睡着了。”女人边轻轻拍着儿子的小屁股边跟周梨说话,她仔细地看了看周梨,“你好像没怎么变,还跟小姑娘似的。” 林青青是周梨上初中时最好的朋友,她比周梨成绩还要好,聪明又开朗,是周梨羡慕的榜样,只是后来她家里没钱不让她读高中,她辍学出去打工,没有再跟她联系过。如今她眼角长出了细细的皱纹,微微发胖,不复当年笑容灿烂的模样。但过去的时间没有湮灭曾经的友谊,林青青听到周梨生病在家休养的消息后,放下了家中的活计,专门来探望。 好友来访,周梨没什么准备,问她想吃点什么,打算去小超市那里买点菜做早饭。许青青忙拦住她,“你这个病人别瞎操心,老老实实坐着,早上就随便下点面吃,中午,中午咱们有安排。” 林青青不像周梨纤细又沉闷的性格,讲话做事直爽大方。她们以前要好得无话不谈,她也算是了解她,并不跟她客气,自己去厨房找东西做饭。 她不让周梨动手,周梨便在一旁陪着,两个人边做早饭边聊天,互相询问了彼此的生活。 “我跟小俊他爸是在厂里上班认识的,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后来好不容易怀孕了,小俊一岁多的时候,他跟厂里的财务好上了,我就跟他离婚了,带着小俊回来。家这边生活压力没有城里那么大,我一个人带他也没有那么辛苦,平常我妈帮我带他。我这几年攒了点钱,在县里开了个服装店,生意也还行吧。” 水烧开,细细的面条在水中翻滚。 林青青看向周梨,“听说你在外面过得不错,怎么生病了一个人跑回来了?” 上学时周梨比同班人年纪小,林青青总把周梨当妹妹看。她辍学打工后不是没想过联系周梨,只是那时候不像现在有手机微信方便,她又整日为了生计发愁,后来方便了,周梨已经上了大学,她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没了联系的心思。 林青青有点了解周梨,见她沉默不语,不像纯纯那么忌讳,“你不是要结婚了吗?男朋友出轨了?” “没有。”周梨摇摇头,专心剥蒜。 “不喜欢了?”林青青搅了搅翻滚的面条。 “不喜欢了。”周梨说。 “为什么不喜欢了?”林青青追问。 “他不喜欢我,所以不喜欢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了?”林青青不像其他人那样放过周梨,好像觉得她不会难过继续追问。 “他不相信我。” 其实好多人不相信她,只有他让她格外难过。 “哦。”林青青点点头,“那确实不能喜欢了。” 两个人吵架闹矛盾可以,但信任是感情的基础。林青青将面条捞出来,又换了一个锅煎鸡蛋。 “没关系,不就是失恋嘛。你那么好,一定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现在就专心养好身体,一会儿带你去散散心,忘掉臭男人。” 周梨笑笑说好,刚刚有些失落的心情又像今天拨开云雾的朝阳一般晴朗。 太阳并不能天天冲破云雾,但它天天都为此而努力,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小俊闻到香味起来,周梨和林青青母子一起吃了早饭。小俊开始有些认生,一直窝在妈妈的怀里,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梨。周梨一直逗他,他很快就从妈妈的怀里出来叫了姨姨,乖乖地让周梨给他喂饭。 纯纯吃了早饭来找周梨,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快到中午时,周梨家门口来了一辆越野车,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坐在驾驶位上按喇叭朝里面喊,林青青闻声出来对周梨说:“周奇,你还记得吧,咱们以前同班同学。还有李伟、张军他们,听说你回来了,一直说要来找你玩的。张军开了个农家乐,挺大的,还有鱼塘可以钓鱼,中午咱们去他那儿吃,你也适当出去走走,老这么闷着不好。” “好呀,周梨姐,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周梨还没说话,纯纯先高兴起来,林青青说,“当然了,人多热闹,就是去吃个饭钓个鱼,不累人。” 周梨说好,牵着小俊的手上车。 周奇笑着打招呼:“嗨,周梨,还记得我不?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漂亮了?” “你是说以前周梨不好看?”林青青替周梨锁了门,小心地扶着纯纯上车。 “不是,不是一种好看。”周奇解释了一大堆,每次林青青都有话堵他。一行人就这么笑闹着到了农家乐,竟然热热闹闹围了两三桌的人。 这应该可以算一次小型的同学聚会,基本留在本地没有外出打工都来了。男同学少有没发福的,女同学也都当了妈妈。周梨在其中可能有点格格不入,有同学笑着打趣她:“不愧在城里待久了,看着还跟大学生似的,多年轻。” 他们多数风吹日晒,被岁月模糊了年轻的模样。 这是周梨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天,饭后,林青青招呼大家一起合照。他们站在鱼塘边,背面是青色的山,都笑得露出了牙。 照片发在群里,周梨保存下来,难得发了一条朋友圈。 没有文案,照片中她笑得开心,任谁也能看出她的快乐。 晚上,林青青在周梨家留宿。 她把儿子洗得香喷喷放上周梨的床,周梨的床不小,刚好睡下她们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小俊夹在她们中间,一开始还很精神,后来实在撑不住,抓住妈妈的手睡了过去。 周梨忍不住摸他嫩呼呼的小手,又怕把他捏疼了,只敢轻轻的。 十几岁的时候,她们心中满是烦恼,周梨那时话也不多,但可以陪着林青青聊到天明。比起城里的孩子,她们拥有的不多,有些羡慕,有些不甘应该是可以的吧。 “阿梨,你已经很棒了,其实以前我就觉得你一定会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林青青低声说,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你比我们勇敢太多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从这个小屋子逃走,过得不会比林青青更好。林青青的生活,是他们大多数人的生活了。 周梨看着月光下林青青有些浑浊的眼,“其实有的时候,我会难过。别人很容易得到的东西,为什么我那么努力也不行。” 她怎么可能没有怨过呢。 周梨还羡慕过很多人,苏小小、叶婵、小宁、纯纯、梦玲,很多很多人。周梨也没有羡慕太多,单单她们有妈妈,就足够她羡慕很久。也只这一样,是她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所以她只是羡慕,没有嫉妒。 可是比起桃子、林青青,周梨又拥有的太多了。 “青青,我不想做一个只会怨天尤人的人。” 她不想去计较一段关系中谁付出的更多,然后因为自己付出了,又要求对方必须回报同等的爱。那样,她一开始就不会去付出了。 人都是自私的,永远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周梨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林青青笑了笑,“所以我就说不用担心你,我相信你以后还是过得很好的。” 周梨总给人一种这样的感觉,让人相信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不过,你有个毛病要改一下。”林青青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跟你聊天很累。要一直问一直问,你才肯说。你啊,把自己裹得太紧。真的要学着放松一下了。” 第43章 周梨和林青青聊了很多,后来不知道谁先睡了过去。半夜,周梨朦朦胧胧醒来,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在暗夜中发着明亮的光。小俊不安地翻了个身,周梨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看他睡稳了才伸手去拿。 赵忱在电话快要挂断时,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梨喂了一声,带着些熟睡后的慵懒。 赵忱的车停在路边,周梨听到呼啸而过的车声。周梨睡在寂静的小村,赵忱只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一分钟后,周梨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将电话挂断,又放回了桌上。 赵忱是在加班后看到的照片,他习惯性点开她的头像,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照片。 点进去,非对方的朋友只显示最多十张照片。 好在这张照片还可以看,他点开,周梨被一群陌生人围在中央,笑得眼睛微弯。 她好像又胖了些,笑起来更可爱,一只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左边的一个男人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右边一个女人亲密地搂着她。他们看上去比周梨大了许多,但笑容都朴实而快乐。 赵忱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梨。 他见过工作时认真严肃的周梨,私下安静平和的周梨,情动时温柔的周梨,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放松的周梨。 她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对身边的人没有丝毫戒备,看向镜头的眼神轻松快乐。 他没有保存照片,也没有回公寓,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等他发现,他已经把车停在了周梨住处旁边的街道。 赵忱不认识照片上除了周梨以外的人,也认不出照片拍摄的地点,她那里的天似乎特别蓝,树木也都绿了。 北城的冬天还未结束。 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他下了车,进了小区,站在楼下,看到她的窗户亮着,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他走出小区,在门口看到一个小女孩。 “叔叔,你来找小周姐姐吗?”妞妞见过赵忱送周梨回家,因此主动提醒他,“小周姐姐走了,她没跟你说吗?你以后不要来这里找她了。” 妞妞说完有些难过,背着书包走了,没有再看赵忱。 周梨在黑夜中看到手机又亮了,她犹豫了一下,穿上拖鞋,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热忱 第30节 她轻轻关上门,走到外面的院子,山里的星星近得仿佛可以伸手摘到,月亮就高高垂在西边。 她已经把赵忱的电话删除,不过因为记性好,还没能忘记他的号码。她又接了电话,这次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赵忱不想打扰,可是忍不住想问:“你在哪里?” 周梨沉默了一下,回答:“我在老家。” “还回来吗?”他知道她很久没有回家,猜测她只是回家看看。她在北城奋斗了许多年,应该有了朋友和牵挂,就算是为了工作,她也应该不会放弃这积攒多年的人脉轻易离开的。 这次周梨答得很干脆,她说:“不回来了。” “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最好的前任是做回陌生人。 周梨不想与过去再多牵扯,她挂了电话,回到屋里睡下,这次手机没再亮,就算亮了,她也睡着了。 周梨第二天睡到和小俊一起醒来。林青青已经不在床上,小俊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周梨见他撇着嘴要哭,连忙哄他:“别哭,姨姨带你去找妈妈。” 林青青在厨房做早饭,见到周梨抱着小俊,连忙擦擦手去接:“你喊我就行了,他这么沉,累到你怎么办。” 周梨笑笑,说:“哪有你说的那么沉,就抱一下没事的。” 小俊见了妈妈嘴就不撇了,搂着妈妈喊饿,林青青叫周梨拿碗吃饭。吃了早饭,才过八点多,小俊捧着一个大苹果,乖乖地用周梨的平板看动画片。 林青青准备多陪周梨几天,吃了早饭就张罗要杀鸡给周梨炖汤喝。 林青青让周梨帮她拽着鸡脚,手起刀落,那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鸡已经奄奄一息。 林青青笑着说:“以前我谈过一个城里的男朋友,过年他跟我回来,看到我帮我妈杀鸡,吓得几天没敢挨我,一直问我,你怎么下的了手,你不会害怕吗?我嫌他烦,没过多久就跟他分手了。” 她们搬了小板凳在院子里拔鸡毛,林青青忍不住问周梨:“我听人家说,你前男友可帅了,又帅又有钱,你有没有照片,给我看一眼。” 周梨并不觉得林青青唐突,老实地说:“我们没拍过几张合照,我都删了。” “哦。”林青青有点遗憾,然后听周梨说,“不过网上应该搜得到他采访的视频,我找找。” “好,你快找给我看看。” 周梨洗了手,在网上搜了搜,搜到几个视频给林青青看。林青青看完有点惋惜,“可惜了,你们差点就结婚了。” 周梨收起手机,表情淡淡的。 “你是怎么喜欢上人家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他比我大两届,一开始我没那么喜欢他,只是觉得他很厉害。”周梨那时被他的优秀吸引,她对那种可以掌控自己人生的人很向往。他生活得很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他又很善良,替她解过围。但他也很高傲,眼中只有在乎和欣赏的人。 “我那时有一个好朋友很喜欢他……”周梨好像从来没跟人说过这些话,如今这么说出来,并没有觉得很难过,而是带着对往事的怀念。 林青青认真听着,不忘拔鸡毛,周梨也在拔鸡毛。说着说着,觉得往事已经那样遥远。 赵忱在家睡到中午,赵愉带着程又灵来看他,发现他发烧了。 程又灵难得贴心,倒水给舅舅吃药。吃完药,赵忱继续睡了,程又灵在厨房帮妈妈给舅舅熬粥。 “妈妈,舅舅是又想阿梨了。”程又灵对赵愉说。 赵愉用手点女儿的鼻尖,“你又知道了?” 程又灵叹着气,“阿梨昨天发了一张照片,看着可开心了,舅舅一定是看到了,然后开始难过,然后又没有勇气去追,只能一个人伤心了。” 赵愉心情也有点沉重,“你就别跟着操心了,舅舅的事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那是,你们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才懒得管。让他一个人后悔去吧,我跟阿梨说好了,等以后她跟别人结婚了,我还去参加她的婚礼!” 程又灵特意放大了声音,想着卧室里面的人应该能听到,赵愉又叹口气,没有捂住小丫头的嘴。 林青青和周梨将鸡收拾干净,放入陶罐里,用柴火慢慢地炖。听周梨说完,林青青有些感慨,“你们两个其实都没有了解过彼此,缘分浅,感情也浅。” 所以没有信任,轻易也就散了。 周梨点点头,表示认同,“其实我心里也一直认为我们不会走到最后,并不全怪他,是我太自卑了。” “也不怪你,现在的人相处都是这样的,都隔着一层。”林青青经历过几段感情,比周梨多懂一些,“你以后啊,要找一个爱你多一些的,这样才会幸福。” 周梨笑着摇摇头,林青青不解地问:“怎么?还要找一个这么喜欢的?然后傻傻地受伤?” 周梨看着陶锅微微沸腾,被香气引得肚子饿,缓慢而认真地说:“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他也喜欢我的,我们俩个的喜欢是一样多的,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林青青笑道:“这可比找一个喜欢的难多了。” 她看周梨认真的神情,从中看出赤忱的单纯。 周梨笑着说:“没关系,我不怕难。” 难一点没关系,她还是愿意去寻找这样一段的感情。 “你啊。”林青青叹气,哪怕经历这么多,周梨依然没有对未来失望,这样的人是会受很多伤的。 但是,这样的人也一定会获得幸福的。 赵忱吃了药睡得很沉,他梦到了周梨。 梦里周梨穿着洁白的婚纱,朝他慢慢走来,他静静地等着,等到她走来再去牵她的手。周梨带着微笑,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学长,你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就算有人离开了你,你也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没有人能带走你的希望,你要为了自己和爱的人快乐。我要去找自己的幸福了,再见了,学长。” 她转身离开,赵忱去拉她的手,却什么拉不到。他从梦中惊醒,醒来已不见了赵愉和程又灵。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水和粥,程又灵留了字条:舅舅,你醒了一定要喝粥,不要不吃东西就吃药,不然你胃病犯了就没人再管你了。 赵忱耐着头痛在床边坐了会儿,然后喝粥。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他最终也没把粥喝完,手机就放在一边,他再也没有勇气拿起来。 “你以为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周梨的话始终在脑中回想,和梦里的祝福交替循环,他无力放下碗,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林青青住了两天就要走了,她还要回去看店,家里也有一堆事,周梨有点舍不得小俊,亲了亲他的小脸。 “你以后怎么打算?”林青青问她。 “先养病,等病好了,我想出去走走,然后可能再找一个工作,不过还没想好在哪里。”周梨只有个大概,并没有仔细打算。 “行,不管怎么样,以后常回来看看,不要跟以前一样。” “不会了。”周梨说,“以前我是在逃避,觉得这里都是不好的记忆,可是回来后发现,这里已经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了。” 村子发生了很多变化,是她之前一直没有走出来。 “是啊,这里已经变了很多,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了,没有人因为钱上不起学,也没有人因为穷而死。” “嗯,谢谢你,青青。” “谢什么谢,以后记得来看我和小俊。” “当然了,小俊这么可爱,我会想他的。” “觉得可爱就自己生一个,别觊觎我家的。”林青青抱起小俊,挥挥他的小手,“给姨姨再见。” “姨姨再见。” 送走林青青,周梨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左右无事,她开始想病好后要去哪里玩,她想先去看海,然后又觉得在找工作前应该去考一下驾照,之前都是小宁给她开车,小宁年纪小比她小都会开车了。 小宁偶尔会联系周梨,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知道周梨过得不错,小宁很开心,虽然她自己过得不太好。凌晨两点,小宁陪着新上司应酬完出来,看着新上司自己开车离去。这里不好打车,小宁独自一人有些害怕,走到一段漆黑的路,一辆车一直跟在她后面按喇叭,她吓得发抖,刚准备跑,有人叫住她,她回头,看到沈助理的阎王脸松了口气。 沈助理有些无语,他不太喜欢小宁这样笨笨的女生,但赵忱的吩咐又不能不听。 “上车,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加更~ 第44章 沈安陪着赵忱应酬,席间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他早年胃病频发,从与周梨在一起后才渐渐好转,如今他身边没有备药,赵忱拦下他,直到饭局结束,才没有阻止沈安。 偏偏这时看到孤身一人的小宁,赵忱让他和司机送她回家。 “让老王送吧。”他觉得司机一个人就可以,赵忱没有答应,“她不认识老王,你去比较好。” “那让老王去买药,我去送她。”如此,沈安便只能来送小宁回家。他把车开走了,老王又年纪大,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赵忱。 小宁是有点怕沈安的,她扭捏了一下,最终觉得这暗沉沉的夜比沈安的阎王脸恐怖多了,抱紧包包钻进了车。上车后,她道了谢谢,报完地址,乖乖缩在后座一言不发。 沈安觉得跟小宁这样的女孩子交流起来很累,又有些担心赵忱,索性也一句话不说。小宁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怕沈安,他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又不是怪物。然后想起周梨,看向沈安就有些不满起来。 小宁觉得自己大概是成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也许是受周梨影响,她遇到事情渐渐不再抱怨,就是每次看到邹绪、易巍然心情不太好,如今看到沈安也不例外,她难得硬气了一把,说:“那个,沈,沈助理,你把我放在人多好打车的地方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沈安皱眉,直接拒绝了她的要求:“这么晚不安全,我要确保你安全到家。” “哦。”小宁硬气完又缩了回去,好奇这世上怎么有人能把好话说得这么令人讨厌。 沈安将车开得很快,想赶紧把小宁送回家,然后去看赵忱。途中,他接到司机老王的电话,说赵忱似乎有点严重,他把他送到了医院。 车内安静,小宁听到了一些话,在心里说了句活该。说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有点刻薄了。 可是,她只是在为周梨感到不平。周梨生病,这些平日最亲近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沈安将小宁送到住处附近,通往她住的街道太窄车不好开进去,他要下车送她,小宁知道他着急去医院,连忙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就在前面不远。” 沈安看一眼灯光昏暗的小路,坚持要送。小宁几次拒绝,沈安有些不理解,“你走快一些,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与其在这里推拉,不如快些走,那样能省去好些时间。小宁被他的话噎住,只能快步往前走,没控制住嘟囔出声:“都说别送了,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沈安听到,耐着性子解释:“他胃病很严重,身边需要人。” 小宁想到周梨住院时虚弱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忽然情绪有点上头,“有多严重?她现在都还病着呢,医生说如果没有养好,会留下后遗症,严重会死的!” 小宁晚上被客户逼着喝了酒又挨了训,加上工作不顺带来的压迫,一时情绪有些失控。说完,她有些后悔,蹲在地上捂着脸,“对不起,是我妈妈生病了,我有点难过。” 生活好辛苦,工作好累,每个人都只在乎自己。 沈安给小宁递了纸巾,站在一旁陪着她,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 小宁发泄完好了许多,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打量沈安的脸色,“那个,是我妈妈生病了。” 热忱 第31节 沈安没有什么反应,问她妈妈现在怎么样,小宁说没事了,心里有些不安。 回到家后,小宁辗转难眠,努力回想刚刚的话,她没指名没道姓,沈助理应该不会往周梨那想吧? 喝酒误事。 小宁第二天给周梨打了电话,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周梨听了没说什么,问她:“你工作不顺利吗?” “也还好,就是楚安来人了,我有点不适应他们的工作风格。”其实公司已经彻底变了,“周梨姐,沈助理他应该不会多想吧?” “不会。他只是助理只管工作的事,你别多想了。”周梨安抚她。 “哦,那就好,我怕影响到你。”周梨让她保密,她不想把事情搞砸。 “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接到小宁的电话时,周梨在和纯纯晒草药,纯纯爸从山里带回来的,说炖鸡汤的时候加进去补气血,对孕妇和病人都好。 纯纯见周梨接完电话,问她:“怎么了,阿梨姐,有什么事吗?” 周梨摇摇头,说:“没。” 接完小宁的电话,周梨依旧如常,她睡了个午觉,醒来看完了昨天没看完的小说,随便磋磨,时间就到了晚上。她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纯纯叫她去她家吃饭。 今天是周末,纯纯的老公回来了,他进门刚坐下就兴奋地说:“我来的路上看到一辆外地来的车,嚯,那车老贵了,巨帅!” 纯纯的老公与纯纯差不多年纪,年轻的男人总是对车这种东西格外着迷,纯纯给他添饭,瞪了他一眼:“你别想换车!宝宝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钱要攒着!” “哎,我又没有说要换车,就是觉得人家的车帅,妈,阿梨姐,你们看她。” “就是,你还说他,你不也成天乱花钱,在网上买的那些东西能不能用也不知道,成天瞎买。” “哎呀,妈你不懂,我买的都是能用的,现在跟你们以前不一样了,小孩子要用的东西多着呢。” 今晚的菜多,纯纯妈在门口支了个大一点的桌子,以前他们村的人晚上都习惯这样在屋外吃饭,遇到邻居经过说两句就喝上了,年轻的一辈或许很难理解,但这是纯纯父母那一辈的习惯。 饭桌的人越坐越多,周梨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跟纯纯聊两句。 山里的夜晚总是寂静,一道光从远处射过来,纯纯爸妈和邻居叔叔婶婶们抬头去看,好奇地议论。 “这大晚上的,是谁家的车回来了?” “瞅着不是很眼熟,是不是徐家儿子回来了?” “应该不是,刚刚我还见老徐了,他儿子要是回来了,他不得高兴坏了。” 纯纯老公眯着眼看清了车子的轮廓,“这不是我说的那张车吗?原来是你们村的啊?纯纯,你认识吗?” 那是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进村后车速度缓慢,好像在寻找什么,纯纯随便看了一眼,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周梨一直没有说话,远远看了车子一眼,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第45章 沈安一向谨慎心细,看小宁这样的女生几乎不用猜。她的话没什么问题,但欲盖弥彰又慌乱的表情就差把她有事要瞒写在脸上。她又有什么事需要瞒?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他们只因一个人有交集。 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赵忱待沈安向来宽厚,沈安不用怎么查,天亮前就把周梨数月来的行踪告知了赵忱。 “怎么了阿梨姐,你不吃了吗?”纯纯见周梨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好,疑惑她怎么饭吃一半就不吃了。平常就算吃好了,她也会陪她一起等大家吃完收碗。 “我吃饱了,婶,叔,我有点事先走了。” 除了工作,周梨最害怕成为人们凝视的焦点。其实小宁打过电话后,她早已经预感到沈安可能知道了什么。不过,她想他可能会先打个电话过来,没想到他会直接来找她,而且这么快。 算算路程,她怎么都觉得太快了。 车停在离周梨家小院几百米的地方,周梨从纯纯家走过来,看到沈安在问一个路过的伯伯。纯纯家在高处,他们能看到路上的人,路上的人却不能轻易看到他们,周梨听到伯伯费劲的用普通话说:“周梨啊?这不就是小阿梨的家吗!是阿梨,阿梨就是周梨!我们村只有一个阿梨!哎,那不就是小阿梨吗!人过来了!” 阿伯话没说完,车上的人已经下来,沈安听到动静回头,顺着阿伯指的方向望过去,周梨正从坡上走来,那人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周围没什么光,周梨看不清脚下的路,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看到赵忱朝她走来,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顷刻将她包围,周梨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被他的双臂圈住。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被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痒。 “我们回家。” 周梨僵直了身体。 “阿……”纯纯跟来,看到这幕没来得及把话收回去。 周梨听到纯纯的声音,想推开,又不太使得上劲,只能用平稳的语气说:“这里有人,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 他松开手,脸色有些憔悴,瘦了很多,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被理智压着。周梨想起小宁的话,想到他可能是从医院直接过来,手背上还贴着医用胶带。 没到讨厌的地步,他风尘仆仆地过来,周梨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淡淡地说了一句跟我来,转身朝家里走,没管其他人会有什么表情。 小院西边种着一棵梨树,东边是一片菜地,中间是碎石铺的小路,角落堆着种菜用的工具和一些碎砖头,说不上破落,但他学建筑出身,这样的乡野村屋对他来说可能实在简陋。 她打开堂屋的门,开了灯,神情自然地招呼他坐下,“喝水吗?要不要叫沈助理进来休息一下。” 她打开烧水壶,烧水壶发出响声让这过于安静的小屋有了些生气。 想来刚才那个拥抱后,他已经恢复了理智,没再靠她太近,顺从地坐下。堂屋的光有些暗,照得一切旧旧的,他高大的身躯与一身昂贵的衣服在这里过于突兀,周梨没再看他的脸,等水开后,找了个一次性杯子倒水给他喝。 她太平静。 赵忱一路痛苦和思绪,最后只剩下一句道歉和一件事:“对不起。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跟我回家好不好?” 周梨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我的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这里就是我家,也有人照顾我。” 打个电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何必专程跑过来。 “你想生我的气多久都可以,但身体重要,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只反复说这一件事,让周梨有些苦恼。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赵愉给你找了最好的医生,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压抑着不敢再靠近,周梨从未见过他如此难过的神情。 “我要是不跟你回去呢?” 她坐在离他最远的距离,轻轻问了一句,换来沉默的回应。 她思考了一下,没再拒绝:“好,我明天跟你回去一趟。” 周梨这里没有多余的住处,这里离县城也没那么远,便没有留他们住下。约好第二天一早来接她后,她送到他门口,整个过程,平静得像是接待了一个普通朋友。 没有生气,也没有争执。 他长久的看着她,想从中找到一丝怨恨与委屈,但是没有。他便不敢多说什么,不敢要求留下,更不敢要求原谅。 “那家叫凤栖的酒店虽然是最贵的,但卫生还不如快捷酒店。你们不要住那里,旁边有一家叫喜来客的还可以。”她嘱咐完就关上了门,没有一丝留恋。 他们走后,周梨去旁边纯纯家找纯纯,告诉她,她要离开两天,让她帮忙看一下家里再帮她拿几个快递。 纯纯欲言又止,听周梨好像是还要回来的意思,摸着肚子问:“阿梨姐,你要不要我们帮忙呀?要不我陪你去吧?” 周梨笑了笑,“你这肚子,别想着乱跑有杏独家了。没事,我过两天就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后天就能回来。 纯纯隐隐约约能猜到赵忱是谁,轻轻抱了抱周梨,“好,那你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周梨走后,纯纯心情有些低落,她老公不解地问:“你咋啦?那说不定是人家未婚夫来求复合的,你怎么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你懂什么!”纯纯瞪了老公一眼,不想跟他废话。 入睡前,纯纯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周梨跪在院子里,无论怎么打都一声不吭。她那时只能看着,后来一直在想为什么只能看着。 周梨睡前什么都没想,简单收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就上床休息了。 是有点麻烦,不过对她而言不是解决不了的事。 周梨照旧起得很早,当她穿着拖鞋出来倒洗脸水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初春的清晨,空气清凉,雾气萦绕,周梨望着薄雾中他挺拔落寞的身影,很难不让人觉得这是一场梦。 她开了门,看到他黑色的外套上沾着湿气,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没有看到沈安,他说他让他先回去了。 他带了份清粥,已经微凉。这里穷乡僻壤,周梨有些好奇这么早他哪里弄来的粥。 只有一份,她没喝,递还给他:“我不爱喝这个,你喝吧。” “抱歉,我只买到这个。”他苦笑了一下,拿在手里没动。 “没关系,你喝完我们就走吧,我去县城里吃。”周梨只拿了一个包,等着他喝粥。见他不动,她说了一句,“不要浪费粮食,如果你看过我们种地的话,会知道那很辛苦的。” “对不起。”他愣了下,道完歉迅速将粥喝完。 等他喝完,周梨将门锁上,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远处的山峦尚笼在一片云雾之中,轻轻袅袅一层宛如仙境。周梨曾经幻想过,有一天带自己喜欢的人回到家乡。她会带他去常去的河边,去山上,分享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 现实与想象总是格外遥远,她没想到当这一天到来,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第46章 赵忱在后座备了毯子、抱枕,让周梨可以在路上休息。周梨自上车后没再说一句话,一直看窗外的风景。 从村里到县城,现在开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周梨曾经走了半夜,一刻都不敢停歇。如今山里的风景没有以前好,在周梨小时候,路两边的树粗得一人围不住。 赵忱不敢打扰她,哪怕现在她不说话,心里总归安稳下来。 到了县城,正赶上早集。卖鸡卖鸭的,卖包子米线的,卖菜卖草药的,热热闹闹挤满了整条街。赵忱的车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前进,他习惯性让着行人,但这里的人络绎不绝,周梨觉得他应该没在这样的路上开过车,看他有些为难,主动开口:“前面有个路口,你往里面开有条小路可以出去。” 路过一家面摊,周梨说:“我有点饿了,你在前面等我吧。” “我陪你。”赵忱跟她一起下车,周梨想拒绝,看他的神情又觉得是白费口舌便没有说话。 “婶,一碗面,多加点香菜。”周梨来到面摊,跟老板娘打了招呼,轻车熟路地坐下。 路边小摊,连个棚子都没搭,两张长桌拼在一起就是唯一的餐桌。赵忱站在周梨身后,吃面和路过的行人都望过来,察觉到这些目光,周梨无法做到坦然无视,抬头问他:“你还要吃吗?不吃的话回车上等我吧?” 热忱 第32节 无奈她这样说,他都不识趣,还是一句:“我陪你。” 他在她身边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没擦。周梨要去付钱,被他拦着,“你别动,我去。” “老板娘多少钱?” “七块。” 面很快端上来,老板娘冲周梨暧昧地笑:“男朋友?” “不是。”周梨笑着否认,没看赵忱的表情。老板娘明显不信,感慨道,“好像就眨了几个眼的功夫,你们这群小姑娘就长这么大了。” 这语气明显是认识周梨,赵忱问:“你们认识?” “不怎么熟。”周梨收了笑容淡淡回,“以前上学的时候和同学经常来这里吃面。” “你的高中是在这附近吗?” “嗯。” 周梨应得冷淡,明显不愿多说,他这样的人哪有讨好的时候,搭话都很不熟练。 吃完面上路,周梨几乎一路无话。她如今十分能睡,这一路鲜有醒着的时候,除了吃饭和在休息区,没有必要不会开口。 没有来时那么急促,他们到北城时已经是后半夜。周梨在进入城区后就醒来,没问他什么安排,直接说:“你在医院附近找个酒店放我下来就可以了,等你找的医生有时间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好。”他没有坚持,将车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前。 周梨不想与他做无谓的争执,没有拒绝他帮她拿包办理入住。一间楼顶总套,他又在楼下开了一间房,送她进屋后,他没有多做打扰,帮她放了热水,柔声说:“我就在楼下,有事打我电话。” 偌大的房间,周梨没有兴趣一一欣赏,再回到熟悉的城市,心中也没有一点波澜,她只希望明天早一点到来。 她在网上买了拼图,以前没有玩过,她想早点回去试试呢。 赵忱出发前就让赵愉联系好医生,赵愉知道是为周梨后有些惊讶。她没敢告诉程又灵,一直在医院等候,再见到周梨有些不知道以什么表情面对。 第二天一早,周梨跟赵忱到医院,她像以前那样跟赵愉打了招呼,平静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之后是熟悉的检查流程,抽血、心电图、b超。身边有人陪着,感觉确实没那么那麻烦,她只需要听从安排就好。没多久检查完,医生看了看单子,又听了听她的心跳。 看完她之前的病例,医生详细地询问了她一些问题。 “最近心还慌吗?” “没,我吃着药呢。” 医生问她吃了什么药,她如实地回。 问完,医生顶着赵忱的目光回:“之前治疗得不错,现在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只要好好休养,应该不会留后遗症。以后一个月复查一次,半年之后没问题就算痊愈了。” “药还有吗?”他问病人。 周梨点点头,说:“还有。” “哦,那我就先不给你开了,等你把药吃完,再来找我。” 医生早早接到消息,还以为问题很严重,结果顺利得不像话,完全没有必要找他一趟的嘛,浪费医疗资源,这些有钱人就喜欢瞎折腾。赵愉看到医生有些不愉,示意赵忱带周梨先离开。 周梨早就准备好,没等赵忱说话便起身道别:“谢谢医生。赵愉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赵愉看一眼周梨,温和地笑:“行,你和赵忱先回家,等我下班再去看你。” 当着外人,周梨没有多解释,又说了句再见便走出了房间。 赵忱两步便跟上她,拉过她的手,说:“爷爷在乡下还有一栋房子,那里空气好,我带你去养病。” 周梨停下脚步,轻轻挣开了他的手,“你不信我的话,听到医生说总该放心了。我要回家了,你不用送我。” 还有一句不要再找我周梨没说,但她相信他应该已经听懂。 她往前走,又被赵忱拉住,他哑声说:“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无论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过去,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每当他想起她独自一个人在医院,总是觉得窒息。 她一个人如何忍受病痛与孤独,他不敢想象。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们那时候已经分手了。”周梨又轻轻挣了下,没挣开。 “别走,让我弥补你好不好?”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无法改变,如今他不想再放开她的手。 周梨最怕与人纠缠,所以千里迢迢回来,只为让他死心。她实在不愿说伤人的话,从始至终,她都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你是不是对你的前女友都这么好。”周梨任他抓着她的手没再挣脱。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不太熟练,但效果不错。他松开了手,连靠近都不敢。 “虽然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既然已经分开,我们就应该各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用你帮,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应该过好自己的生活,如果对曾经的感情有些愧疚,也不应该再回头看,不如对你以后的女朋友好一点,这比什么都有用。” 周梨说完这些话,感觉到他可能不敢再追,立即离开了。 第47章 “哈哈。”林青青笑得爽朗,“你真这么跟他说的?” “嗯。”周梨点点头,抱着小俊,一勺一勺给他喂汤喝。小俊见妈妈笑得开心,也跟着露出小白牙,笑得周梨内心一片柔软。 十多个小时之前,她以为自己的心足够冷硬。 从医院离开后,周梨回到酒店退房,赵愉追来挽留,见实在留不住便要送她回来,周梨都拒绝了,连到高铁站都是自己打车。到了县城天已经黑透,她有点累,便联系了林青青。 在店里吃完饭已经晚上八点多,林青青听了这前男友听说前女友生病千里奔赴的故事,笑得一晚上没合拢嘴。周梨本来没觉得哪里好笑,但被她笑着笑着自己也笑出来。 时间不早,林青青关上店门,牵起儿子的小手,带周梨往住处走。夜晚的县城别样热闹,街边摆着夜摊,广场放着震耳的音乐,一群大爷大妈热情洋溢地跳着广场舞。路过小孩扎堆的充气滑滑梯小乐园,小俊就走不懂道了,林青青交了钱把他往里一放,和周梨在外面看他和一群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林青青还在笑,用手肘碰碰她的手臂,“哎,阿梨,你还记得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咱们班长跟你表白,你是怎么拒绝他的吗?” 周梨摇摇头,那么久远的事她早就没了印象。 林青青突然肃了一张脸,望着周梨认真地说:“班长,你以为的喜欢只是好感而已。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让大家都很尴尬。” 林青青学得极像,像到周梨都有些恍惚。 学完她又笑,“后来咱们那个班长真的再也没敢跟你说话,你这是诛心呀。” “哎,阿梨,你觉得你这个前男友还会再来找你吗?”林青青笑着问。 “应该不会了。”周围小孩的嬉笑声一浪比一浪高,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那么高傲的人,应该不会再来纠缠。那不过是一时心软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愧疚。 如果说这世界上周梨有一样永远不需要的东西,那一定是别人的同情与愧疚。如果说这世界上周梨有一样最讨厌的东西,那也一定是别人的同情与愧疚。 “哎,阿梨,我突然发现一件事。”林青青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杯饮料,将热的那杯递给周梨,“我发现追你其实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有吗?”周梨喝了两口甜甜的饮料。 “有。”林青青背靠着围栏望人群,“我觉得你那个前男友还会再来找你。” “不会。”周梨背对着人群朝小俊笑着挥手,小俊挥着两只小短手回应。 林青青良好的视力与敏感的观察力,使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妈妈!”小俊朝她们喊,林青青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周梨在林青青这里过了个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家。纯纯以为她这一去起码得三四天,想不到这么快就回来。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周梨如愿安下心来,得以安静的玩拼图。 邹绪从赵愉那里得知周梨生病的事情,给周梨打过电话。周梨应得很冷淡,说她已经快好了,谢谢关心。 邹绪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她说没有什么必要。 赵忱回到北城已经几天后。 他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忙得几乎没有时间休息。邹绪几天后来找他,沈安说他又走了。 周梨接到傅浓的电话大概离她从北城回来又过了两个多星期。他直接到了村口,周梨想让他回去都晚了。 他穿着风衣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时相当帅气,还感慨了一句:“这里风景很不错嘛。” 走了几百米后,他的靴子踩了鸡屎,脸顿时就绿了。 周梨领着他往家走,遇到熟悉的叔叔婶婶阿伯奶奶打招呼,都盯着傅浓看,傅浓只得忍着脚下的鸡屎,露出礼貌又得体的笑容。 到了周梨家,他实在忍不了,连忙让周梨给他找一双鞋子换。周梨无奈极了,她家里哪里有男人穿的鞋子,最后还是纯纯那里刚好有一双她给老公买的新鞋,虽然大了一个码但勉强能穿。换完鞋子,傅浓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热情地跟纯纯打招呼,承诺会还她一双新鞋。 纯纯被帅得有些脸红,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你是阿梨姐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 “阿梨?”傅浓嘴角噙着笑,“你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称呼呀?” “啊?我们从小就这么叫的。”纯纯羞涩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哈哈,我只是想到她跟我抢项目的时候那副严肃的样子,有点无法联系起来。” “是吗?阿梨姐话是不多,但很好相处的,平常也不怎么严肃呀。” “那可能是对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她工作的时候挺凶的。” 除了踩到鸡屎,傅浓对周梨家乡的人和物充满了好奇。但周梨是病人,没有办法领着他四处游玩,他就只能跟纯纯和纯纯妈聊会儿天,在附近自己随便转转。 来者是客,周梨不好人家一来就赶人,好吃好喝招待了一天,终于在天黑时分开口,准备送走他这尊大佛。 傅浓坐在周梨家,慢悠悠地喝茶,说:“我好不容易来看你一次,不多待两天怎么行。” “这里没有你住的地方。”周梨淡淡地说。 “没关系,你这沙发也能睡人,我将就一下就行。”傅浓丝毫没有回去的打算,“如果你觉得对你名声不好的话,我去车上睡也行。” 周梨不在乎所谓的名声,看他真的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能真的让他去睡车上,他又不愿去纯纯家客房睡,只能给了他一个被子和枕头。 傅浓带了很多补品,等到晚上了才好意思从车上拿出来,说:“药你有,病你也自己会看,我带这些东西也挺没劲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到,不过好歹是我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周梨犹豫。 “我来就是看看你,没其他的意思。”傅浓叹了口气,“你别总想着拒绝别人的关心,你的朋友、同事生病了,你不也一样会去看,做人别这么双标。” “谢谢。”周梨收下了补品,没再多说什么。 明明知道,也真的没其他意思,傅浓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回北城了?” “嗯,不回了。” “真的放得下?”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呢。 热忱 第33节 周梨没说话,说放得下太假。 傅浓淡淡地笑了笑,说:“真难过,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本来应该开心的,可是看她这副模样他竟然开心不起来。前两天他还抢了赵忱一个大项目呢,那时看他一副心不在焉又满脸抑郁的表情,他可是高兴坏了,忍不住去撩拨他:“要说这人呢,情场失意,事业总该得意些吧。” 赵忱没理他,他一贯都不怎么理他,可他那时一点都没有生气。 “像你这样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啊,总觉得自己失去过很多,其实什么都拥有。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他那时说的是赵忱,可是现在觉得人啊,总是犯一样的错误。 傅浓的郁闷在周梨家洗澡的时候,被飞进来的一只不知名虫子顷刻间冲散。 周梨在外面听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了,问怎么了,里面的人回:“没事,不小心把你东西碰掉了。” “哦。”周梨没在意,拿了换洗的衣物准备去纯纯家洗,尽管没什么,但一个男人在她家,她无法安然的洗澡。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今晚可以在和纯纯一起睡。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日子她睡了太多的觉,她的反应比以前慢了很多。她抱着衣服,因为想事情入神,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心脏霎时有了反应,就在她做好摔倒的准备时,腰被一双大手托住,熟悉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没事吧?”他的声音暗哑,在漆黑的夜中,盖过了虫鸣与风声。 “没事。”周梨的心还杂乱无章地跳动着,声音却很冷静。 衣服掉在了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赵忱的动作比她快了一步,她的睡衣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真的没事吗?”虽然没有摔倒,但他怕她被吓到,医生说她不能受到刺激和惊吓,他拉住转身要走的人,“我不想打扰你。但你如果真的不舒服要说,这里到医院很远。”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周梨调整呼吸试图平缓。 赵忱见她不说话,连忙转到她面前,她脸色已经有点苍白。他轻轻抱过她,抚着她的背安抚,“别怕,慢慢呼吸,你的药在哪儿?” “家……”周梨控制不住愈加跳得厉害的心脏,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被吓了一下,它就如此脆弱。 赵忱已经顾不得太多,轻轻将她抱起往回走。 周梨无法反抗,喘着气,用手紧紧拉住了他的衣裳。 第48章 赵忱抱着周梨回到家,傅浓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了周梨的异常。 赵忱将周梨抱到沙发上轻轻放下,周梨无力地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赵忱迅速往她卧室走,指挥一旁的傅浓,“倒水。” 傅浓来不及与赵忱计较,倒完水,赵忱已经按周梨的习惯迅速找到药出来。周梨接了药,轻轻推开他的手,接了傅浓递过来的水。 吃了药,周梨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休息。 赵忱对傅浓说:“你开车,去医院。” 傅浓很想把湿毛巾甩他脸上,可是他忍住了,连外套也没穿,拿起车钥匙先走了出去。 赵忱又去抱周梨,柔声在她耳边说:“我送你去医院。” 周梨想说她休息一会儿就会好,可是他一副毋庸置疑的模样,她没有力气费口舌,疲惫地闭上了眼。 赵忱的车停在远处,等他抱着周梨出来,傅浓已经启动了车子。山间的路颠簸,周梨靠在座椅的角落,有些艰难地呼吸着,身体的带来的难耐让她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傅浓在后视镜中与赵忱的视线相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条件有限,他们先送周梨到了最近的县医院。周梨吃了药,到医院时已经好了很多,她这病也就是有时候有点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医生给她打了点滴,又给她送氧,她很快就缓了过来。 县医院老旧,好不容易找个单人病房,条件也很有限。折腾了许久,周梨很快就睡着了。赵忱在联系转院,傅浓踩着不合脚的拖鞋,终于有机会发作:“现在已经到医院了,你可以走了。” 赵忱还是不理他。 “哎,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谢谢你的车,我会记着这个人情。”赵忱联系完放下手机,站在床边,看也不看傅浓,轻轻拢了拢周梨散在脸上的碎发。 傅浓觉得这个人脸皮厚极了。 “你凭什么记我一个人情,你谁啊?你还记得你们分手了吗?” 他想跟人吵架,奈何人家根本不跟他吵。赵忱就守在病床前,眼睛一动不动,傅浓说什么都不回应。 他暗骂了一句不要脸,怕吵醒周梨,没再说什么。两个人坐在病床两边,静静守候着熟睡的姑娘。 后半夜,周梨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先是看到了右边靠着墙睡着了的傅浓。她伸手想去扯氧气罩,还没用力,另一只手替她将氧气罩取下。 她偏头看到熟悉的脸,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又渐渐归于平静。 “难受吗?” 周梨缓缓躲开了他亲昵的抚摸,缓缓摇了摇头。 察觉到她的抵触,他不再靠近,拉开了些距离,柔声问:“要喝水吗?” 周梨又摇了摇头。 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周梨终于忍不住,说:“我要上卫生间。” 闻言,他作势要抱她起来,周梨推开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然后很尴尬的发现自己的鞋子不见了。 因为要洗澡,周梨原本穿的是拖鞋,现在谁也记不清,她的鞋子究竟丢在了哪里,也许还在家里,也许在傅浓的车上,也许掉在了路上。她进医院的时候,也是赵忱抱着她的。 又沉默了几十秒,赵忱低声说:“明天我再去给你买鞋。”现在没有商店还开门。 说完,又过来抱她,周梨在光脚去卫生间和被他抱之间,选了后者。 病房里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周梨半躺在他怀中被他抱了进去。尽管这里已经是条件最好的病房,可卫生间还是有些不干净,马桶不知道使用了多久,看上去很是老旧,泛着脏脏的黄。 周梨到了不是很介意的时刻,赵忱将她放到还算干净的洗手台上,说了句坐好,拿了卫生纸弯腰仔细去擦。 周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坐在船上等着大人来救的小孩子,既不安又难受。 擦完,赵忱脱了外套扔在地上,她忍不住开口:“你干什么?” 他将她从洗手台上抱下来,让她踩在外套上,说:“好了叫我。” 周梨踩着他昂贵的外套上,脚趾不安地动了动,看他关上卫生间的门,走远。 早知道光脚好了。衣服已脏,她想反悔也晚了。 五分钟后,听到冲马桶的声音赵忱敲门,周梨踩着外套洗了手,等他进来后说:“你和傅浓找个地方休息吧,我没事了,一个人也可以。” 病房里除了两个凳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她一个人无法安心躺在病床上睡觉。 她仰头看着赵忱,语气十分认真,赵忱迎着她的目光也十分认真地说:“我让他走,是他自己不走。” 周梨想问那你呢,可是从他的目光就看出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 她有些为难,低下头说:“你们不用这样,我真的没事。” “是吗?”听了这话,他忍不住有点生气,“如果今天我和傅浓都不在,你一个人怎么办?” “我可以自己回家吃药,也可以叫邻居帮我。”本来就没这么严重,是他们非得送她到医院来。 “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动不了呢?如果别人听不见你呼救呢?” 他语气严肃,步步紧逼,周梨忍不住回:“我还有手机,可以打电话。” 她有很多可以自救的方式,犯不着麻烦其他人。 他被气笑,说:“那你的手机呢?现在我们走了,你打算怎么做?你记得哪个朋友的号码?让护士帮你联系吗?” 他一说,周梨才发现口袋空落落。 她不说话,别过脸不看他。 他的心软下来,轻轻将她抱起,声音又恢复了温柔:“你别这么倔好不好?你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你。” 周梨想说不需要,可如今的境遇容不得她嘴硬,她记不得纯纯和林青青的手机号码,身上又没带钱,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 手机的便捷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她,哪怕她记忆力很好,在没事的时候也没想过去记朋友的号码,而她从骨子里也认为自己不会再需要别人的帮助。 更何况是他的帮助。 她被抱回床上,傅浓已经醒来,他看着赵忱的动作,问:“你干嘛呢?” 他淡淡地回:“上卫生间。” “上卫生间我来……”他好像不能来。 对周梨而言,他只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就算他们分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接受他。 傅浓看看周梨,没再说什么。 周梨不想麻烦赵忱,更不想麻烦傅浓,可她现在必须麻烦一个人。犹豫再三,她请傅浓早上回去拿东西的时候顺便帮她把手机拿来,傅浓还有东西落在她家,就算没有也不会拒绝。气氛凝滞,周梨又重新闭上眼休息,然后一觉到了天亮。 再醒来,傅浓已经不在,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赵忱。 赵忱在和沈安打电话,联系转院。等他挂了电话,周梨明确地拒绝:“医生说没事,只要观察两天就行,我不会跟你走的。” 她语气认真,赵忱知道这次她不会像上次为了他死心那么配合,最终妥协:“好,那我们不走。” 周梨问他:“你不走吗?” “不走。” “你在这里我不开心也不走吗?”周梨知道说什么会让他伤心。 “那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她的办法好像不管用了,周梨没有话再说。 傅浓拿手机回来,顺便带来了纯纯,纯纯一进门就抱着她,“阿梨姐,你吓死我了。” 她笑笑,说没事。 比起被人担心,周梨更适应一个人面对问题,可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掌控。 第49章 赵忱和傅浓对县医院的条件不满,但也知道周梨的性子不敢擅自主张。纯纯看看赵忱,又看看傅浓,挺着个肚子陪周梨聊天。 热忱 第34节 聊了半天,两个男人都没什么要离开的意思,纯纯对周梨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 周梨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也不执着让他们离开。 傅浓回去拿东西的时候,赵忱给她买了早饭陪她吃了些,又做了昨晚没做的检查,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在医院观察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 纯纯是个孕妇,在医院坐了大半天周梨让她回家。傅浓故意看赵忱,赵忱见周梨状态还不错,主动伸手要钥匙,傅浓把车钥匙给他,不客气地说:“给我买饭回来。” 纯纯一开始婉拒,说不用送,可是周梨也不放心。赵忱送纯纯离开后,傅浓半开玩笑地问周梨:“要不要我帮你气气他。” 周梨轻轻摇头,说这样很幼稚。 傅浓啧啧摇头,说:“你太没劲了。” 可是没劲他也挺喜欢,也许正是因为她这么没劲才喜欢。 周梨不喜欢吵架,不喜欢与人论是非,不喜欢纠结什么是爱什么是恨。 赵忱送纯纯回家的路上,纯纯忍不住偷偷打量赵忱。对外人他总是淡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纯纯代入这是周梨前男友的角色,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你们是邻居?”意外地,他主动与纯纯攀谈,纯纯讷讷地回了个是。 “可以跟我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吗?”他礼貌地询问。 “这不太好吧。”纯纯有些纠结起来,但又忍不住说,“阿梨姐她小时候过得很辛苦,这些事还是她自己跟你说比较好。” 送完纯纯,赵忱带了早饭回到医院。周梨又睡了,他与傅浓默默守到下午。傅浓原定今天离开,公事繁忙他也是抽了一点空来看周梨。 助理打电话来催,他不得不走,临走前附身在周梨耳边悄悄说:“我知道他肯定能照顾好你,我走了,有缘再见。” 周梨说了再见,又说:“路上小心。” 她看向傅浓的眼神过于平静,哪怕他们离得近,也生不出一丝暧昧。 傅浓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起身望向赵忱,“你不走?” 赵忱又不搭理他,他笑笑:“失去了才知道挽回,早干嘛去了。” 破碎的感情要是能轻易挽回,世上哪有那么多痴男怨女。而有些东西既然会碎,也证明它根本不牢固。 傅浓的到来和离开,都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周梨没什么事,让纯纯不要告诉其他人,纯纯便帮她保守秘密,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只说周梨跟朋友玩去了。 医院里只剩下赵忱,他将周梨照顾得很好,周梨几乎没有下过床。夜间,周梨醒来,看他侧身用电脑处理公事,她又闭上眼,想到纯纯给她发消息,说他问起她们小时候的事。 尽管她表现得很平静,但如果有人问她,她对他的到来是不是真的无动于衷,周梨无法欺骗自己。 她是个正常人,当然会难过。可是之后呢?难过之后,周梨总会思考该怎么做。 怎么才能用代价最小伤害最少的方式解决问题。 “怎么醒了?不舒服吗?” 周梨短暂地睁了一下眼,还是被察觉。赵忱扔下手头的工作走到病床前,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呈现动人的心魄,可以望到她深深的心中。她摇摇头,不太想说话,他轻轻替她拉好被子,握住她放在外面的手。 他的手并不热,但周梨的手比他还要凉。 “睡吧,我在。” 他温柔地轻哄让周梨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翌日,周梨出院。 可惜天公不作美,太阳昨夜休息后便摆了工。乌黑的浓云乌压压一片压在小城的上空,周梨在等赵忱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听一边的老人说,这雨攒了这么久,估计没有两三天是下不完了。 赵忱昨夜几乎一夜未眠,他将周梨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重要,雇了当地一个经验老道的司机来开车。从医院出来,路过当地最大的一家超市,周梨说要买些吃的。 她的屯粮不多,怕雨下起来没完没了,到时候再买就不太方便。在她小时候的记忆中,每年的春天都会有一场这样连绵不绝的雨。 小城的超市人潮涌动,赵忱紧紧护着周梨。周梨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没有推开。 回到村中,赵忱把大兜小兜的东西放入屋内,雨在这时纷纷落下。 远处的山峦罩在一片黑云之中,可以预见这是一场大雨。 周梨开始还催促他赶紧离开,等雨大起来再下山就有些危险了。而且这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要是遇上泥石流或山体滑坡,几天都出不去。 “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能再留下她一个人。 司机赶在雨越来越大之前赶紧离开了,周梨回到屋里想要收拾买回来的东西,被赵忱拦下。 硕大的雨珠顺着屋檐倾泻而下,周梨淡淡地说了一句:“山里的日子很难熬的。” 田园牧歌,大多是山下人的想象。 “你饿吗?我先煮点面给你吃。”赵忱还是不太会做饭,可他不想让周梨将就,打算好好研究一下怎样才能做出好吃的饭菜。 “不饿。下雨有时候信号不好,会耽误你的工作。” “这些菜是要送给那个小姑娘家吗?” 周梨买菜的时候给纯纯家也买了一份,装的时候就特意用了两个袋子,赵忱知道她这段时间多被他们照料,自己也准备了礼物。 “我去送,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 他提着东西打着伞离开,周梨不再劝。等他回来,门口放着一双干净的拖鞋,他拖下沾满泥土的鞋子,一阵雷声传来,山雨已如世界末日般铺天盖地的下。 雨直下到傍晚依然滂沱。 周梨家的小院在风雨中显得渺小飘摇。赵忱一下午几乎都在研究怎么做饭,周梨家的厨房没有烤箱、油烟机、智能灶,只有一个电饭锅、电磁炉和他从来没有用过的土灶台。 周梨开始还能袖手旁观,后来忍不住进去看,他已经用小炉子煲上了汤。初春的天气,他脱了外套将衬衫挽到手臂,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向不染纤尘的白色衬衫满是灰渍,见她进来笑了笑,“饿了吗?马上可以吃饭了。” 他说过不会可以学,一直以来他做什么事都不会太差。周梨是因为从小做饭,刚开始时做得并不比他好。她仅仅吃过两次,味道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昏暗的灯光下,他眸里泛着红,是一夜未眠的疲惫。身体的疲惫算不得什么,这是他数月来最安心的时刻。 吃完饭,赵忱洗了碗。来时他带了简单的行李,简单冲洗后,周梨把傅浓没用过的被子和枕头给他。家里有三个房间,除了周梨的房间,就是一个杂物间和她奶奶睡过的房间,都不能睡人,只有沙发勉强可以对付。 “你早点休息。”周梨简单交代后去洗澡,等她出来,赵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的头发还湿着,垂顺地贴着额头,简单的白衣长裤被他穿得与众不同。她轻轻走过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一阵疾风猛然袭来,打得窗户发出剧烈的响声,灯光突然消失,周梨心跳停了一下,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 赵忱几乎是在灯灭之前一秒醒来,迅速找到了周梨的位置,怕她再被吓到抱住她柔声安抚。 周梨刚吃过药,深呼吸几下稳住了心跳。 赵忱抱着她,打开手机四处照了一下,不知道是停电了还是线路坏了。 大雨夜,无论是哪种情况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可能是停电了,明天再看吧。”周梨从他怀中出来,淡淡地说。 他就着手机的光送她回房间,没关门。 “门开着吧,有事你叫我。” 屋外电闪雷鸣,风雨呼啸。周梨没拒绝,躺到了床上。过了会儿,他又拿着毛巾进来,“你的头发还湿着,我帮你擦干再睡吧。” “我自己来。”她接过毛巾又递给他一条,“你也擦擦吧。” 他接了,随便擦了两下后,伸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还是我来吧,会有点累。” 周梨的头发不算特别长,因为太长了不好打理又浪费时间,省下的工夫她可以多看几封邮件多处理一点工作。生病以后,她没怎么管过,住院的时候甚至没有力气去洗,有时候头发太痒,她就去医院附近的理发店洗,理发店的人动作不像他这般温柔,总会扯掉她好些头发。 “我八九岁的时候是短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的那种短头发。我那时候最羡慕其他女孩子可以扎辫子,我的头发本来挺长的,后来被我奶奶剪去卖钱了。卖完钱,她给我煮了个鸡蛋吃,我边哭边吃,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被同学嘲笑是假小子。”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周梨感觉到赵忱的手顿了一下,她轻轻说了一句:“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问我,除了那件事之外,我没有打算瞒你什么。” 她的过去,她的心事。 她从来没想过要瞒任何人,只是从来没人问起而已。 第50章 赵忱记得,他和周梨的开始也是这样一个雨夜。只是那时的雨没有现在这么大,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 他对这个一直默默陪着他的安静女孩产生了好感,在一次约会后送她回家的车上问她:“我们,要不要交往试试?” 虽然是询问,但那时候他想她一定不会拒绝。因为女孩再安静,有些爱意总是瞒不住。 即便是周梨这样的女孩。 可为什么要说即便周梨是这样的女孩呢?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坚强的、优秀的、可靠的,没人会把她和苏小小和小宁这样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但周梨一直觉得自己是和苏小小、小宁一样的普通女孩。她没那么坚强,没那么优秀,也会把事情搞砸。她对赵忱有欲|望,一开始也会被他的外表吸引。 周梨那时就没忍住,答应了和赵忱交往。如果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应该要守住自己的心。 她做不到,因为她不厉害。 “其实我小时候勉强算活泼,我妈妈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我就经常笑。我十岁前爸爸妈妈和弟弟还在的时候,过得还可以,虽然很穷,但我们这里的人都穷。” 大家都穷,日子没有比较,就还算可以。 “弟弟?”他轻轻擦着她柔软的发,小心地问。 “嗯,亲弟弟。我比他大六岁,他四岁的时候发高烧,因为路太远,送到医院的时候没救过来。” 她的弟弟特别可爱,不爱哭也不爱闹,还特别聪明,他三岁的时候她上小学,她放学回来教他背诗,他不用学几遍就会。爸爸和妈妈都说他是个上学的好苗子,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可是这山太大,夺去了他弱小的生命。 弟弟死后,妈妈思念成疾没撑多久就走了,爸爸也精神恍惚在伐木的时候被树压死了。家里只剩下她和讨厌她的奶奶。 “我那时候想,如果我家是在城里或者离城里近一点的地方,我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 赵忱十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已经开始学画画了,好像寒暑假的时候跟着爷爷去看了金字塔、罗马斗兽场、帕台农神庙,领略了建筑艺术带来的震撼。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跟我奶奶关系不好。”她奶奶去世时,他听说过,当时周梨没有反应,只回来匆匆办了丧事又回了北城。 “她对我不好,总是打我。我年纪小的时候不敢反抗,年纪大了觉得反抗没意思。你见过周全的妈妈,她们那种人是愚昧,你跟她讲不了任何道理,她们总要歇斯底里发泄完情绪才会安静。” 周梨出乎意料地说了很多话,伴着风雨雷鸣,向赵忱叙述了很多她儿时的事。但过去的事太久,她讲得很粗略,也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 热忱 第35节 这样的周梨,让赵忱心疼之余感到一丝恐慌。 “你困了吗?明天再说好不好?”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说出那些话。 那些话一旦出口,他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的头发已经干了,周梨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说:“好。” 这雨一时半儿不会停歇,她也不急这一时。 “晚安。”他紧紧抱了她一会儿。周梨在黑夜中眨着眼睛,无悲无喜。 这样的天气适合睡觉,周梨几乎一夜无梦。赵忱躺在沙发上,听雨珠密密麻麻打在瓦片上的声音,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胸口传来阵阵闷痛,他伴着这疼痛沉沉睡去,然后在清晨蓦然惊醒。 雨还在下。 他起来准备早餐,发现周梨早就醒了,她坐在屋檐下看书,听到声音朝他望过来,“早。” “早,饿了吗?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 周梨打完招呼就继续看书,赵忱替她将身上的披肩拢了拢,“那你等会儿,马上就好。” 周梨想了想,把书放下,“我帮你烧火,电还没来。” 电器都用不了,他一个人不大忙得过来。赵忱阻止不了她,只让她坐着看火。他厨艺有限,只做了面煎了几个鸡蛋。最后还用大锅帮周梨热了杯牛奶。 他动作自然,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与这朴实的灶台搭配,让周梨恍惚觉得他们只不过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中最普通平凡的一对夫妻。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阿梨姐!”周梨家的厨房对着纯纯家的院子,纯纯站在自家的屋檐下朝他们喊:“你们别做了!来我家吃饭!” “不用了。”隔着雨幕,周梨也大声回应。 她的心情不错,他无意识地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此时的温馨仿佛冲淡了昨夜的悲伤。周梨回头见他笑了,心情也更轻松了一些。 吃过早饭,周梨继续看书,赵忱回了几个工作的电话,然后电量告罄,周梨翻出以前放着的充电宝,还剩一些电可以用。 没做什么事,又到了中午,午饭他们做了西红柿炒蛋、炒青菜和玉米排骨汤。 吃过午饭,周梨午睡,赵忱继续处理一些工作,然后时间又到了下午。 又该吃饭了。 山里的生活将人简化成了最初的模样,活着不过是一日三餐。 与爱人相伴。 晚上终于来了电,周梨在客厅看电视,赵忱放下工作陪她看了两个小时的纪录片。 在北城,这样的生活不经常出现,他很忙,她也有很重要的工作,他们没有大把的时间浪费,连相爱都是匆匆的。 人总是如此,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傅浓说得没有错,可是他真的不想放手。 周梨看着看着睡了过去,赵忱轻轻把她抱回床上,在她嘴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走后,周梨睁开眼睛,她摸摸唇角。屋外的雨还在下,仿佛没有尽头。 可她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三天后,这场连绵的春雨终于停歇。雨停后,太阳爬上了山头,吃过早饭,周梨想出去走一走,赵忱陪同。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当然经过养牛养鸡的人家,那味道十分不友好。 “阿梨,病好点了吗?” “好多了,婶,你要去挖笋吗?” “对啊,回来给你送一点。” “不用了。” “怎么还跟婶客气。” 雨后春笋长得又多又快,村里闲着的人家几乎都穿着雨鞋背着背篓去挖笋。他们一路上遇到很多人,几乎都跟周梨打了招呼,周梨领着赵忱到了一个小山坡,那里有一个茅草搭的小亭子供人歇脚,站在亭子里可以望得遥远。 “累不累?”其实赵忱不太希望她出来,她应该多休息。 但周梨有兴致,她带着笑容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问他:“你觉得这里好看吗?” 他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那么多美景,如果他都觉得这里好看,那证明她的家乡的确美丽。 “好看。”他并没有敷衍,这里的确是远离城市的一处世外桃源。 “我以前很讨厌这里,拼了命读书就是希望离开,现在倒是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然也不至于喜欢,家这个地方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特殊的。 “你做到了。”她那么好,应该获得她想要的一切的。 周梨点点头,虽然不太容易但她做到了。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过得很不错,我赚了点钱,可以给自己买想要的东西。不用像小时候那样为了生计发愁,也不用为了钱低头,被人骂被人看不起,而且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大部分时候都是开心的。”她抬头看向他,“虽然我们可能不是特别相爱,但你对我很好。” “不过,”她低下头,“人是很贪心的。可能是我性格的原因。虽然我习惯付出,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感激和回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遗憾和后悔,但有时候,被人忽略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难过。” 每个人都渴望被爱,被理解。 “而且我有一个很大的毛病,我有一个朋友叫青青,她说我这样的人其实很讨厌,什么都不说,还希望被理解。我没跟她说,其实我是害怕。” 她很胆小。 “我怕我说出来,别人会觉得我矫情。又怕我说出来,别人根本不在意。所以,我虽然喜欢你,却从来不敢问你喜不喜欢我。也不敢问你,你是不是还喜欢叶婵。” “我……” “你可不可以先听我说完。”周梨打断了赵忱的话,“明明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事,可我耗费了太多的爱在害怕上,以至于后来我觉得喜欢你是一件很累的事。” “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想过我的生命会不会就到这里。我那时候第一个想法是,有些不甘心。”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有做过自己想要做的事。也不知道我真正喜欢做的事是什么。” 她光是为了生活就用尽了很多力气,喜欢他又耗尽了余下的精力,她还没有好好爱过自己。 “学长,人的一生不是只有爱情。我们还有其他重要的事,离开彼此并不会怎么样。所以,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好不好?” 第51章 赵忱第一次对周梨有印象时,就觉得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的眼睛时常清醒,很少被情绪左右。 他从来没有见她流过眼泪。 他们分手的时候,她生病的时候,她都没有流过眼泪。可当她终于对他展现出脆弱的时候,却是为了逼迫他离开。 “学长,我没有求过什么人。”她不再称呼他的名字,“因为我觉得求人通常解决不了问题,也因为我一直也没什么人可以求。但你跟别人不一样,我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赵忱离去的那天,天气晴朗。 周梨送他到门口,并且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他不想放手,可是她说:“谢谢你。” 还她想要的自由,是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 没有人离开了喜欢的人就活不下去。如果有,也不会是他们。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爱得也并不深刻。 纯纯后来没再见过赵忱,她觉得有点失落。 “我以为你们会和好呢。”她对周梨说,“阿梨姐,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喜欢他。” 周梨没有否认,因为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喜欢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 “他好像也很喜欢你。” 周梨也没有辩驳,“可能是我们相遇得太早了,心里装了太多东西。” 她装着自卑和秘密,他装过其他人和对爱情的不信任。 她没被人好好爱过,他被人背叛过。 两个月后,周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她锁起小院的门,又离开了。她走时,纯纯很不舍,周梨也是有点不舍的,答应她生宝宝的时候会回来看她。 她开始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按照自己想去的地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走过。也不算旅游,没有去景区游玩,大部分都是随便走走,逛逛博物馆,找当地的茶馆和饭店喝喝茶吃吃饭,然后跟陌生人聊聊天。 她知道自己的心防很重,总是不愿意相信其他人,把自己封闭起来,所以试着改变。开始她觉得这会是一件很难的事,可是慢慢发觉,与人聊天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有时候她不用主动,只要别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试着去接受就能聊下去。 跟她聊天的大多数是中年或老年人,年轻人总是很忙,她仔细观察过他们的样子,年轻人要么走路极快,赶在去做什么,要么走路极慢,边走路边看手机。 这样的观察很有趣,她在一次人家撞电线杆的时候忍不住笑出来,其实她好意提醒过他要小心,但人不自己撞上疼了是不会在意的。 这样的旅途大部分很无聊,她跟很多人聊过天,虽然人们的悲欢并不相同,但人们的烦恼总逃不过世俗,无非就是工作、爱情、友情、亲情,同曾经的周梨一样。 最难能可贵的是周梨交到了一些朋友,虽然此后可能不会再相遇,但周梨觉得很珍贵。 其中一个姑娘,给周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天她在等公交,那姑娘背着一个吉他走来,紫色的头发,黑色的短裙,在人群中极为醒目。她刚丢了手机,问周梨借手机打电话,周梨给了,等一个男生骑着一辆帅气的摩托车来接她的时候,她问周梨:“哎,刚刚谢谢你,我们有一个音乐会,你要不要一起去玩啊。” 如果是以前,周梨绝对不会去。怕被人骗,怕不安全,可现在的她想,为什么不呢?她跟着那姑娘坐上了摩托车,到了郊外一片小森林,森林中央简单搭着一个舞台,音乐和人声震天响。 那姑娘给周梨塞了一杯酒,利落地跳上了台。舞台上的她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像一只连宇宙都困不住的小鸟。 周梨在人群中安静地听着,觉得这姑娘酷极了。 那姑娘下了台,拉着周梨跟她的朋友一起玩,周梨这时才知道他们只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小男生和小女生。他们热爱音乐,也热爱爱情、友情、亲情。 有人与男朋友热情的拥吻。 周梨在这一刻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她没有他们那么纯粹的热情,就算明天天塌下来,这一刻也要开心放纵。她会想他们的父母和老师会不会担心他们这么晚还不回家。 那姑娘笑着问她:“哎,姐姐,你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我的妈妈很支持我的,你看,那就是我妈妈。” 她指了指乐队里打鼓的一个戴着帽子酷酷的女人,她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周梨在这一刻又觉得自己没那么格格不入了。 世界那么大,除了你自己,世界根本无法发现你。 周梨最后在一座海滨小城停下,原因是她遇到一间特别漂亮的小房子。前二十几年的努力,让她可以不用计较金钱租下它。 热忱 第36节 房子面海,她每天打开窗子就可以吹到海风。 作为一个山里长大的姑娘,周梨很喜欢吃海鲜。她买了一个自行车,每天清晨到港口等那些捕鱼回来的船,可以买到最新鲜的海鲜。 周梨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也学着拍照记录生活。 改变只在于原来她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希望,如今找到了些生活的乐趣。 买一束花,蒸两只蟹,都是值得开心留念的事。 她也经常发朋友圈了,会收到朋友们的评论。 纯纯:好羡慕你啊,阿梨姐。 林青青:小俊说你寄来的虾很好吃。 小宁:【苦涩】 程又灵:阿梨,我想吃那种长得很丑的鱼。 邹绪:你是完全不工作了吗? 周梨通常会一一回复,然后给朋友们寄去买到的新鲜海鲜。 在时间的冲刷下,过去的悲喜会越来越淡。 一年后,北城,高铁站。 春末的北城不冷不热,是一年中天气最好的时候。周梨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出了站,还没有找到人,就听到程又灵的声音。 “阿梨!” 周梨循着声音望过去,程又灵已经朝她跑过来。她正是发育的时候,一年不见又长高了许多,俨然是一个小美女了。 邹绪跟在后面,看见周梨打量了她好几眼,“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也没有,很黑吧?”周梨有些不确定,望向程又灵,程又灵笑笑,“就一点啦,你看我不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吗?” “呵。”邹绪撇撇嘴,“刚才也不知道是谁问我‘你看那是不是阿梨啊?’” 周梨默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是比以前黑了些。 “哎呀,你好讨厌。谁规定女孩子一定要白才好看,阿梨黑一点也好看,看上去多健康。” 程又灵恼羞成怒,邹绪没有反驳她后半句。 周梨穿着一件米色风衣,戴着一顶渔夫帽,头发比以前长了很多,烫了卷也到腰间。她比离开时瘦了些,黑了些,但完全改变了她的不是外貌,而是她的内心。 任何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是真的快乐。 宁静又平淡的快乐。 上了车,程又灵喋喋不休地问周梨:“阿梨你怎么晒黑了?海边的太阳这么毒吗?” “嗯,海边挺晒的。”周梨说可能是她跟着救助队到处跑,也没有擦防晒才变黑了。 周梨闲时会跟着救助队去救海龟,下海捡垃圾,不晒黑也不大可能。可邹绪的反应让她觉得自己回来的时候应该多敷点美白面膜的。 邹绪三天后的婚礼,应该也来不及了。 邹绪这婚结的突然,因为新娘子意外怀孕了。本来婚期是下半年,到时候肚子大了不好看只能提前,为此邹绪可没少挨打。 邹绪接到周梨送到安排好的酒店,顺便把程又灵放下了,“你先休息,晚上给你接风,到时候接你。” 邹绪结婚,岿然以前的小伙伴能回来的也都回来了,周梨是最后一个到的,大家都在等她给邹绪办单身夜。 就像周梨当初订婚时办的那场一样。 周梨到了酒店洗了澡,和程又灵吃了点零食。趁还有点时间,拿出电脑开始工作。她大学时学的外语,现在给一家出版社翻译童话,收入不多,但她存款很多,不用为了钱而工作。 程又灵没有打扰她,自己在一旁玩手机。 到了晚上,邹绪来接周梨,程又灵被赵愉接走了。赵愉看到周梨,热情地跟她打了招呼,问她现在身体怎么样,周梨笑笑说都好了,去医院复查过几次都说没问题了。 “那就好。” 周梨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赵愉衷心为她感到高兴,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提,接了程又灵就走了。 邹绪也刻意回避着什么,可是周梨不太介意。 路过城市的中央,她看到大屏上滚动播着熟悉的名字,想起在微博上看过他一闪而过的影像。 他的优秀让他的名字活在人们的仰望中。 聚会安排在母校边一家老店,他们这群人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算是回忆青春。一年多的时间,大家都没怎么变,就是她变化大了些。 “周梨,你是去非洲了吗?” 就算对外表没那么在意,周梨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除了易巍然不在,一切都没有改变。 热热闹闹吃了饭,他们溜回校园散步。周梨和一个女同学走在后面,聊着天。 走在熟悉的路上,周梨回忆起当年在一个下了雪的清晨,也是在这条小路上,她遇到了一个挂在心中多年也不曾忘却的人。 周梨走着,女同学不知道何时离开。 她想得入神,直到有声音传来才向旁边抬头。 “好久不见。” 他侧着脸,一如当年般清隽俊朗。 她笑了一下,说:“好久不见,学长。” —完— 第52章 微风清凉,周梨与赵忱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邹绪朝他们挥挥手,其他人在夜晚中起哄大笑,仿佛时光没有带走一切。 周梨喝了点酒,脸微红。 他们走得慢,转眼被人群抛在后面。路过的小学妹见到赵忱,掩不住激动。周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他轻轻扶住她的手臂,然后迅速放开。 “还好吗?” “嗯。” 周梨没有醉,只是有点头晕,走到花园旁的长椅,他们坐下休息。赵忱去便利店给她买了杯酸奶,周梨没有客气,说了谢谢,接过酸奶小口小口地喝着。 “现在身体怎么样?”他轻轻问。 “好了。”她柔柔地答,看蒙蒙的夜空。 “找到想做的事了吗?” 周梨笑笑,说还没有。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找到一件可以坚持一辈子的事情,真的不容易。 “不着急,慢慢来。”他淡淡地笑,周梨觉得他也变了些,说不上哪里。 他们聊了会儿近况,邹绪他们找过来,又说要去唱歌。周梨被女同学牵着走了,回头看到他静静地看着她。 视线相接,他们没有尴尬,又都淡淡地笑了。 月光柔和,天上没有星星。 包厢里有人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周梨和女同学坐在角落,赵忱坐在远远的那头,与身边的人在聊着些什么。 邹绪唱完一首歌,穿过人群挤过来做到周梨身旁。 “有没有发现他变了?” 周梨摇摇头。 她不太确定他是变了还是找回了自己,但那总是好的。 离邹绪的婚礼还有两天,周梨见了些朋友,又去墓园看了看桃子。快到晚上的时候,她收到赵忱的短信,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周梨想了想,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下来。 赵忱在墓园门口接到周梨,她戴着帽子站在路边,穿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看上去像个大学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看到他朝他挥了挥手,肉眼可见的活泼了些。 他下了车给她开门,朝墓园里望了一眼,“来看你的朋友吗?” 她点点头,问:“你知道叶晗的身体怎么样了吗?”她后来再没跟叶婵联系过,不知道如今叶晗怎么样了。赵愉应该知道些,但昨天匆忙忘了问。今天见到他,她并没有避讳。 “赵愉说她恢复得不错,可以去学校正常上课了。”他答道,看她除了轻松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周梨也猜到了些,她后来在电视上看到叶婵演奏,她眸中已不是以前那样迷惘。 “那就好。” 命运带给这个小姑娘的并不全是残忍。 赵忱提前订好了餐厅,服务员引他们坐下,周梨拿着菜单认真看了会,点了两道后将菜单还给服务员,赵忱在她的基础上又点了几道菜,服务员走后,他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跟以前一样按我的口味来。” 周梨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迁就你,刚开始的时候,我没吃过太高档的餐厅,怕乱点闹笑话。” “原来是这样。”他自然地给她倒茶,“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迁就我,后来想起来一直很自责。” 只是一件小事,如今说起来已经没什么了。 “是这些餐厅起菜名太抽象了,我记得有一次跟邹绪他们吃饭点了一道火山飘雪,以为会是很好吃的菜,结果就是糖拌西红柿。”她腼腆地笑,“后来跟你们在一起我就不大自己点了,你知道我的口味,点的东西我都挺爱吃的。” 一偷懒,就是这么多年。 不过,如今周梨口味变了些,她怕赵忱不知道便自己点了两道。 “是吗?怪不得邹绪以前跟我说,你好像很喜欢吃西红柿。我还挺奇怪,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吃。”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以前吃了太多的西红柿炒鸡蛋,因为这道菜最简单也最便宜还能保证营养。” 周梨以为和赵忱吃饭没什么可聊,因为他不是话多的人,她也不会主动找话题。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就很少会闲聊,多是聊一些工作或朋友之间的事,不会像现在这样围绕一道菜就废话了很久。 菜一一上齐,他们已经从菜聊到了邹绪,然后聊到了易巍然。 赵忱说邹绪没有邀请易巍然,周梨也能猜到,说:“他跟你的关系一直比易学长好些,为了你记恨他很正常。” 邹绪就是这么幼稚且护短。 热忱 第37节 赵忱笑笑,说:“其实我不大介意。” 很奇怪,过了那段惊讶错愕的时间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没有去恨任何一个人。好像他那个时候更在意周梨为什么会选择帮叶婵瞒着他。 他问周梨:“你跟他的关系好像比邹绪好些。” 周梨没有否认:“我跟邹绪成长环境不同,好多事情可能会和易学长更有共同语言一些。” “所以你那时候一直劝他,是不想他走上被利益蒙蔽的道路吗?” 这一年,易巍然发展势如破竹。可在他看来,他到底太急切了些。他走得越远,越无法回头。周梨没有拉住他,邹绪和他也没有。 “我很早就看出来,他有些嫉妒你。”周梨叹了口气,“我们有点像。” 早到她认识易巍然开始。不过那时候,他的嫉妒并不明显,他还是更在乎他们之间珍贵的友谊。只是随着时间与日益膨胀的野心,这种嫉妒渐渐无法隐藏,并随着叶婵的出现而彻底暴露。 不过,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易巍然为什么会那么嫉妒赵忱。哪怕叶婵和赵忱分开,她也没有选择易巍然。 周梨说:“他可能是真的喜欢叶婵。” 易巍然是一个道德感极强的人,所以哪怕是她都没想到叶婵口中那个人是他。 “我一直以为叶婵说的是邹绪来的。” 周梨认真说完,哪怕是赵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笑,周梨也笑了。 叶婵和邹绪在一起过这种事想想实在太惊悚,但叶婵那时候说的那么严重,她能想到的人只有邹绪了,而且邹绪这人对待感情不太严谨,她那时候真的觉得他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一开始,她对邹绪感官都不太好。 “你知道邹绪知道你以前那么想他,他会怎么样吗?”赵忱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周梨认真想了一下,说:“他应该会很伤心吧。” “嗯,他会很伤心。”赵忱接,“伤心到可能后天都不想让你参加他的婚礼了。” 周梨点点头,“那你别告诉他,我后来就没那么想过了。” 遇到陆恬之前,邹绪的确谈过几段不太靠谱的恋爱,但他遇到陆恬后真的变了很多。 “好,我不告诉他。”他认真答应下来,眸中始终含着笑意。 吃过饭,赵忱问周梨:“最近上了一部新片,是你喜欢的那个导演,要一起去看吗?” 周梨住在海边,想想的确有一段日子没看电影了,见时间还早便答应下来。他们没开车,沿着街道往附近的影院步行,当是饭后消食。路过奶茶店,周梨停下来。他问:“你想喝什么吗?” “我想喝抹茶奶盖,你想喝什么吗?”她已经准备去买了。 赵忱看到她身后有个外卖员骑车过来,迅速拉住她的手。周梨往他怀里撞了下,听到有人说了句对不起。 手心传来阵阵酥麻,她的心脏小小急切跳动了下,在她怀疑它是不是又不安分的时候,又乖乖恢复了宁静。 第53章 周梨被牵着手去买奶茶。 队伍排得长长,许多人偷偷往他们这里望,热意从手心漫延到了她的脸上。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放开了。 “人多,小心一点。” “嗯,谢谢。” 人潮拥挤,热意迟迟不散。买完奶茶,他们从店里出来沿着街继续走,肩与肩的距离随着人群渐渐增多而越来越近。 “我以前是不是没陪你来电影院看过电影?”赵忱不爱喝甜甜腻腻的奶茶,看周梨捧着奶茶喝了好几口,像刚刚他一直没给她水喝似的。 “嗯,因为你家就可以看电影。”他是一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家里的影音设备不比电影院差。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几乎没在外面看过电影。 “我觉得你不太喜欢跟我出门。”他说。 周梨回想了一下,她的确不爱跟他去人多的地方,她朝四周看了一眼,意思明显。 他笑了下,“那走快点?” 周梨摇摇头,电影院里人也不少,走快点不过是被另一波人看。 路过小广场,周梨看到一个女孩在穿手链卖。她被吸引了目光,他问:“过去看看?” 周梨点点头,他又下意识牵起了她的手。这次,周梨的心不那么跳了,她也懒得挣脱,就这么被牵着来到小摊前。 黑色绒布上堆满了一堆周梨不认识的珠子,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女孩多看了他们几眼,“帅哥美女买手链吗?这里有串好的,也可以自己diy哦。” “有喜欢的吗?”赵忱问。 周梨觉得都很好看,挑花了眼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我给你串一个怎么样?” 不等周梨回答,他已经开始动手。周梨一手拿着奶茶,开始有些茫然,随后,和他一起蹲到小摊前,融入了热闹的街道。 “这个喜欢吗?”他仔细挑选着珠子。 “好看。”她犹豫,“可是这个颜色会不会不太适合我。” 他望着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的审美吗?” “……”审美还停留在初级的周梨不再说话,十几分钟后收获了一串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手链。 快到电影开场的时间,赵忱付完钱拉着她迅速往电影院走。她总是忍不住看挂在手腕上的手链,都是很平常的颜色又是很普通的珠子,凑在一起怎么会这么好看? 赵忱取完票,看她还盯着手链,笑着问:“喜欢吗?” 她认真地回:“很喜欢。” 电影很好看,还没到结尾,影厅里已经啜泣声一片。周梨的泪腺好像一直都有点问题,虽然看得心里很难受,但一滴眼泪都没流。 看完电影,她心里闷闷的,赵忱看出她情绪不高,虽然心里有点不舍,还是送她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周梨花了点时间收拾情绪才从电影悲惨的结局中走出来。 她抱着枕头坐在飘窗上,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夜景,手机一直不停地响,是朋友们在群里热聊。聊邹绪的婚礼,聊普通的生活,聊狗血的八卦,热热闹闹的驱散了点她心中因一部电影而起的小小低落。 她洗完澡,又把手链戴上。 电话响起,她看到熟悉的号码。 “还没睡?”他的声音在手机里比平日低沉。 她低低的回:“没。” “有点后悔带你去看电影了。”他无奈地笑,“本来是想哄你开心的。” 周梨不是很赞同,“可是电影很好看呀。” 生活中值得铭记的又不是只有快乐。痛苦、遗憾,同样不可或缺。 “你想的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 “没有,是你跟别人不太一样。” 赵忱打电话过来并不是跟她争论他们两个究竟谁比较古怪一点的,就像他带她去看电影不是为了让她难过一样。周梨也是,不知道怎么就将对话带偏了,等到挂电话才发现这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之久,睡前,她仔细回想。 竟然根本想不起,这一个多小时他们到底聊了什么。 第二天,赵忱又约她去看画展。邹绪像完全忘了她是专门回来参加他婚礼的,把她丢到酒店后再也不闻不问。而她和赵忱也完全不像好朋友要结婚,还有工夫四处闲逛。 看完画展,他们又去了江边,除了瞎逛就是聊天。他给她讲他喜欢的画,周梨一开始对画展并没有兴趣,渐渐被他带入,然后花了一万多买了一幅小画。这让她觉得他很有当画展推销员的潜质,虽然有点肉疼,但她真的很喜欢那幅画,谢绝了他要送她的好意。 有些快乐是要自己买单的。 周梨也会跟他分享她在海边的生活,她不知道要送什么当手链的回礼,他眼光很挑剔,她审美又一般,以前送他礼物的时候就特别犯难。赵忱也不为难她,说:“我见过你用贝壳做过一个风铃,就送我那个吧。” 都是自己做的,很公平。 周梨说好,问他:“你偷偷看我朋友圈吗?” 她把他微信删后就没加回来,他光明正大地回:“也不算偷偷吧。” 他们有那么多共同好友,总有几个好事的会跟他说,她离开他后过得很快乐。 “那你偷偷来看过我吗?”她也光明正大地问。 电视剧和小说里都这么演,他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但哪有人会就这么问出来,他无奈地笑。 “没有。”笑完他回。 周梨哦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收起笑容,眼神淡然,“虽然很多次我都忍不住差点去找你,但还是忍住了。” 周梨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这一年我也过得不错。我努力不让自己想你,好好工作,好好吃饭,过好自己的生活。我觉得你说的对,感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 她想要去找自己想做的事,他也试着去过没有她的生活。邹绪曾经疑惑过,他问他,你真的就这么放手了吗?他那时候认真回想,说他其实一直没有真正牵过她的手。 年轻时他们太浅薄,认为爱就是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周梨听完很开心,知道她离开他过得不错,她感到轻松。她并不想他怀着愧疚还活在过去,就像他曾经怀着被背叛的伤害渡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她那时候,也浅薄的认为,喜欢就是一直对一个人好。 他能这么想,他们其实都没什么遗憾。 赵忱没说的是,他还没过好自己的人生,怎么能去好好爱她。 江风凛冽,吹乱了她的长发。他往另一边走,替她挡住了风。 周梨戴好帽子,朝他笑,“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第54章 邹绪婚礼当天,赵忱一早便将周梨接到了婚礼现场,把程又灵安排给她后便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忙着去接待客人。 邹绪没找他当伴郎,但使唤起他来得心应手。 陆恬喜欢森系,婚礼现场按她的喜好布置。如果不是四处走动的人都拿着手机,周梨会以为误入了哪个童话故事里小精灵居住的森林。 程又灵穿一身淡粉色的小礼服,脖子上却挂了一个黑乎乎的相机。这几个月她迷上了摄影,没事就喜欢举着相机四处拍。她先是去拍了新娘,又去拍新郎。 热忱 第38节 今日邹绪一生正装,帅得十分突出。 他正对着跟拍的摄影师拍姿势,程又灵也举着相机对着他,他笑了半天脸都快笑僵了,程又灵对着镜头问:“你不找我舅舅当伴郎是不是怕帅不过他?” “嘿,你这小丫头!” 程又灵抓拍了一个要生气的新郎,笑嘻嘻地拉着周梨跑了。 周梨跟新娘不太熟,邹绪身边又不需要她帮忙,因此和程又灵躲在角落偷闲。 程又灵拍得差不多,取下相机跟周梨分享她拍的照片。有些周梨之前看过,有些是今天第一次见。 比如做饭的赵忱,画画的赵忱和许多她没见过的赵忱。毕竟这相机是舅舅送给她的,为了表示感谢她第一个拍的就是舅舅。不过几乎都是抓拍,因为即便是疼爱的小侄女,他也是不愿意被拍的,但程又灵是谁?赵家她胆子最大。 程又灵做事风风火火,但多少遗传了点他们家的艺术细胞,拍出来的照片都很有氛围,构图精妙,意境十足,让人很难想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拍出来的。 她一张一张给周梨看,还附带讲解。 “我舅舅现在可喜欢做饭了,不过他做饭还是没有你好吃。” “他现在可闲了,不像以前似的天天工作工作,没事就来监督我学习,好烦。” “这是舅舅带我去爬山。” “嗯,这是去年国庆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出去玩,好像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大的家庭旅行,太爷爷和太奶奶都去了。” 周梨知道他不会骗他,但看到他有好好照顾自己和爱身边的人还是很开心。 看完,程又灵要给周梨拍照,周梨连忙摆手,她最不会拍照,表情总是呆呆的,手脚都不知道摆,所有合照中最不自然的那个就是她。 “好阿梨,我就拍两张。”程又灵使出撒娇技能,周梨招架不住,坐在椅子上僵硬地笑了两下。 “好了吗?”她不敢乱动,扯着嘴角问。 “马上好了,再等一下下哦。”程又灵四处找角度,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角度,对周梨身后说,“哎呀,舅舅你让一下!” 她表演痕迹太明显,周梨忍住了没往后看,等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一向镇定的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阳光微热,她瞬间红了脸。 “好啦!”程又灵拍完开心得跳着走过来,赵忱已经立起身子,周梨转过身,听到他们两个对话。 “舅舅,你打算用什么来买我这张照片?”程又灵得意洋洋地问。 “未经他人允许贩卖他人照片是侵权行为。”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稍作休息。 周梨调整好刚才有些慌乱的情绪后,抬起头看他们,又是处变不惊的模样。 “饿不饿?”他柔声问。 “不饿。”她摇头,耳尖在阳光下呈现出粉嫩的颜色。 赵忱休息了一会儿又走了,程又灵坐了一会儿也闲不住,又四处去拍照。周梨安静地坐在原处,不时有认识的人过来跟她打招呼。 邹绪的圈子和赵忱重合度高,其中一部分人参加过一年多前她和赵忱的订婚宴,周梨也不敢说一点都不尴尬,起码再见到赵母时,她有些局促。 赵母也没说些什么,只是作为一个普通长辈简单问了问她的身体,赵愉也在一旁陪着,场面也不至于特别尴尬。 这一年,赵忱改变了很多,作为母亲她一开始很担心,但后来见他没有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才惊觉周梨带给他的是什么。 她很惋惜。 “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以后有时间来看看我,你不在的时候,阿姨真的挺想你的。” “好。”周梨应下来,尽管她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再回来。 婚礼快要开始时,周梨接到一个电话。她往外走,在一个无人偏僻的角落见到了易巍然。 易巍然将一个礼物盒递给她,麻烦她帮忙转交,然后也对她的身体表示了关切。 “听说你生病了,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你。”最重要的是没了看望的身份。 好友,挚爱,在他做了错事后,都离他远去了。 周梨没和易巍然多说什么,既然他做了选择,如今的局面只是承担后果。 “东西我帮你放过去,你来过的事情就不告诉他了。”她不想坏了邹绪的好心情。 “好,谢谢。”易巍然笑着和她道了再见,转身离去。 周梨拿着礼物回去遇到赵忱,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礼物的来历。 “走吧,婚礼快开始了。”他接过礼物,牵起她一只手。 躲在角落的程又灵立拍下,然后追上他们,“舅舅,阿梨,等等我。” 婚礼结束后,周梨没有多逗留,她来时就订好了往返的高铁。下午的票,晚上就能回到她的海边小屋。 来时是邹绪和程又灵接她,走时只有赵忱一个人送她。 程又灵不喜欢离别,见无法留下周梨,没敢来送她。 赵忱送她到进站口,周梨来时没带什么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很是干净利落。 “你的画我给你寄过去。”这种东西不适合随身携带,暂时放在了他那里。 “好。”周梨应下,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再见。 “那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了,把地址发给我。”他拿出手机,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闻言周梨慢悠悠掏出自己的手机,小声说:“你不是让沈助理一查就知道了吗?” 他笑容加深,“原来你对我以前查过你家地址的事很有意见。” “有一点。”周梨加回他的微信,收起手机。 周围三三两两站着跟他们一样要分别的人,有人拥抱,有人挥手,有人哭泣。 赵忱说:“可以抱一下吗?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 周梨犹豫了一下,大方地主动抱了一下他。 她只打算轻轻抱一下,他却在她落入他怀中的那刻,紧紧抱住了她。周梨贴着他炽热的胸膛,听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身上莫名起了一股疲惫。 就这么抱了许久,久到周梨以为他会挽留,可他最后放开了她,笑着跟她说再见。 周梨也跟他说再见,然后转身离开。 她没回头,但能感受到有一个眼神始终跟随着她,直到她进站,淹没在人群,那道视线才消失。 周梨不擅长告别,但不会因为告别而难过。 她排队等待安检,前面一个小姑娘因为跟家人分别而哭泣,她见她手忙脚乱的,帮她拿了一下行李,又递给她一个纸巾。小姑娘跟她说了谢谢,然后也安慰她:“小姐姐,你也别难过了。” 周梨回到住处已经是深夜,她放下行李给邹绪赵忱程又灵都发了信息报平安。等他们都回复了,才进卫生间洗澡。 几个小时车程,周梨很累了。他们都有没打扰她,让她早点休息。 周梨辗转反侧,后来打开窗,听着海浪声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哈哈,所以他真的没留你吗?”林青青在电话那头笑。 “没有。”周梨一大早就接到了林青青的电话,她从知道她要回去参加婚礼后,就很好奇她再遇到前男友会不会旧情复燃。 虽然她也想过他可能会留她,但那念头只是一瞬。他那么理智的人,肯定知道即便他留她也不会留下,所以选择了沉默。 “那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吗?”林青青追问,即使不敢留,也应该说点什么吧。 “没有。”他们就是很平常的说了再见。 “我还以为他要重新追你呢。”林青青惋惜。 “我要去吃早饭了”周梨转移了话题。 “哈哈,阿梨,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果然,你还喜欢他。” “我饿了,不跟你说了,拜拜。” 林青青追问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周梨今天不想说这事,迅速挂了电话。 她换了衣服,准备出去买早饭吃。正要开门,手机响了一声。 赵忱: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你好像不喜欢。我给你带了早饭,出门别被我吓到。 周梨握着手机静默了几秒,开门看到他逆着朝阳站在小院的门口。她走过去给他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画。” 周梨不说话了,觉得被骗了一个拥抱。 这种小事,她觉得不应该计较,所以一开始忍着没说。可是在他又抱过来的时候,她忍不住说:“你昨天抱过了。” 第55章 “根据气象台预测,台风‘海娜’将于今晚九点登录我市,请市民们关好门窗……” 电视里播着新闻,周梨从电脑前抬头,窗外已是一片浓黑。才下午五点,天就黑得看不清了,仿佛电影里的世界末日。 作为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周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台风天还害怕过,后来渐渐习惯。 将翻译好的稿子保存好关上电脑。 她拿起静音放在一边的手机,打开就收到了一串消息。大部分都是闲聊,没有什么要紧事,她正在一一回复,接到了赵忱的电话。 “关好门窗,不要出去。” “好,我知道的。” 他昨天才回了北城,周梨去送的他。这几个月来,他大部分周末都飞过来,意图已经相当明显。 “吃饭了吗?不要又随便煮个泡面。” “没,准备去做了。”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不要随便煮泡面吃。”他又重申。 周梨将放在泡面上的手伸回来,无奈地回:“好,我知道了。” “我给你叫外卖。”他还是不放心。 “别,外面已经下雨了。”硕大的雨滴砸在窗上,远处的海浪在翻涌。 热忱 第39节 海边虽好,只有一点让她这个不是在海边长大的人担心,尽管知道这些房子在海边存在了几十年,她还是担心被大海冲走。 人类在自然面前多渺小。 “好,那你吃完饭早点休息。” “嗯,那我先不跟你说了。”他好像在车上,她听到有人跟他说话便主动挂了电话。 周梨煮了饭,简单炒了两个菜,独自吃了晚饭。等她洗完澡出来,外面风雨大作。 台风天网络和信号都不稳定,她把电器都关好,又找出手电放在床边。擦干头发后,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坐在床上看书。 狂风吹得窗子吱呀吱呀地响,仿佛下一秒就会破裂。周梨有些担心,起来看了两回,但看了也没什么用,该做好的加固她都做过了,不过是心理作祟而已。 最后一次,台灯骤然熄灭,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果然停电了。 狂风拍打着门和窗,周梨摸索着走到床边,门砰砰作响,开始她以为是刮风,后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拿到手电去开门,门外的赵忱已经全身湿透,她喃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他迅速关上门,站到了屋里。 “我不放心,中午开完会就来了。”周梨给他拿毛巾,他连行李都没带,显然是家都没回,就临时起意过来了。 可是这里没有他的衣服,她犯了难。 “你先去洗澡吧。”她找了新的浴巾,怕他感冒催他去洗澡,赵忱知道没有衣服,说没关系,等她睡了再去洗。 “没关系,你先去洗。”现在不是避嫌的时候,周梨并不在意。 可赵忱坚持,笑着说:“我还在追你呢,这样可不绅士。” 如此,周梨不好说什么。问他:“那你先擦擦,吃饭了吗?” “吃了。”他小心地看她,“你生气了吗?” 周梨说没有,却不看他。 “真的吗?”赵忱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觉得她表情有点不一样。 周梨平静地回:“真的没有,我只是不想你感冒。” “好,我去洗。”这下赵忱看出她生气了,拿了浴巾进浴室。等他进去后,周梨回了房间,坐在床上认真地想了会儿,她刚才是不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生气了。 赵忱洗完澡出来,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换下的衣服在洗衣机里翻滚,客厅里不见了周梨的踪影,他想起她刚才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生气。 卧室的门紧闭着,他想了想没去敲,去冰箱拿了瓶水,等他从厨房出来,恰好见周梨拿了被子与枕头出来。 四目相对,她在他紧实的身体上扫了一眼便匆匆低下了头。 她越过他把被子放到沙发上,背对着不看他,“我给你熬了姜汤在锅里。” 他没动,说:“我知道了。” 周梨放好被子,回头看他倚在门边又迅速低下头,“你喝完早点休息,晚安。” 周梨的卧室挨着厨房,赵忱看她低头像一只小鹌鹑,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对不起。” 周梨还在奇怪他为什么突然道歉,额头上便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对不起,想先亲亲你。”他知道应该慢慢来,也做足了打算,他会等到她愿意再对他打开心扉的那刻。可是在这样的夜晚还是忍不住先讨了一个吻。 周梨只愣了一下,吻就落在唇边。 “对不起,我不应该没问你就过来。”他含了一下她的下唇,轻轻道歉。 周梨手放在胸前,躲了一下,“你不应该过来。” 这么大的雨,万一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我只是担心你。” 周梨望着他深邃的眼,不是很赞同,“你来了台风又不会停。” 她说得冷静,表情也很严肃。 她觉得这种事情并不值得她感动,她不需要他冒着风雨过来陪她,那样没有一点用处,只会徒增路上遇到风险。 就在赵忱以为她真的生气时,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我也会担心你。” 将心比心怎么这么难,他还是只为自己考虑。 赵忱抚着她的背,任由她静静地抱着他,“我下次不会了。” “你害怕吗?”风和雨都这样大,好像要把人吞噬,他抱着她轻轻地问。 “一点,习惯了。”她闷闷地回。 “下次我陪你。”不是这种让她会生气的陪。 “好。” 周梨躺倒床上的那一刻,他含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语:“阿梨,别轻易对我这么好。” 她颤抖了一下,搂着他说:“你也别对我这么好。” 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脸颊,说:“可是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番外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又陪我讲完一个故事,我们有缘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