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节 本书名称: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本书作者:祝砚铮 本书简介: 明艳清醒能伸能缩女主x淡漠矜贵偏执双标男主 | 先婚后爱+蓄谋已久 |,正文完结,番外更新中…… 少女时期的时从意,曾随母亲住进席家老宅。 虽隔着重重庭院,也听过席家的席琢珩。 那位少爷清贵出尘。 是高山雪,天上月。疏离矜贵,不可攀附。 一张脸更是清俊入骨,难描难画。 时从意自知两人云泥殊路,偶尔在长廊狭路相逢,她侧身相让,他冷淡颔首。 ……真的不熟。 多年后重逢,她一头撞进他被人逼婚的修罗场。 男人俯身凝睇,眸深似渊,灼热的掌心扣住她的手腕沉声问: “时从意,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心软、仗义、不靠谱的时从意答应了, 给人一竿子支到了隐婚赛道。 * 时从意早已做好这场婚姻形同虚设的准备, 毕竟这位席先生是著名的冰川体,禁欲相, 直到一日,频频向她示好的合作方姜总,在私人时间打来电话。 昏暗楼道里,席琢珩掐断她疯狂震动的手机, 扣住她的后颈重重按向自己炽热的胸膛,用滚烫的唇吞噬她惊慌的呜咽, “怎么,我不能亲吻自己的太太?” 也不是不能。 色欲熏心的时从意,在幽暗的楼道里跟人啧啧亲了三次。 * 她以为自己是临时救场,却不知在她答应结婚的那一刻, 这个淡漠自持的男人,在常年沉寂的私人账号里,开始隐秘而又克制的炫耀着自己的妻子。 叫她:「我的宝贝」 *1v1,双c,he *男主表面克制沉稳,实际是个恋爱脑 *女主有自己热爱的事业 2025.06.08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婚恋 职场 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时从意 席琢珩 其它:甜文 一句话简介:矜贵大佬勇闯隐婚赛道 立意:与其迎合他人法则,不如自成宇宙 第1章 席家老宅的海棠今年开得疯了。 时从意拎着食盒穿过回廊,淡粉色的花瓣正簌簌落在她发间。 三月底的风裹着山间特有的清冽,将前院隐约的钢琴声吹得七零八落。 “小时!西厨间要取燕窝蜜桃盏,你去看一下!” “来啦——” 应声回眸的刹那,她的身影掠过窗沿,惊起了停在窗台上的喜鹊。 廊下洒扫的帮佣看得愣神,直到帘子啪嗒落下才喃喃道:“张姨这闺女,比电视里那些女明星还好看……” 时从意浑然不觉自己成了风景,三步并两步跨上青石台阶,推开西院房门,熟悉的桂花香混着跌打药酒的气味扑面而来。 “时从意!你当这是菜市场呢?” 张如芳单脚支在脚踏上睨她:“说过多少次,在老宅——” “走路要轻过落花,说话要柔过细雨。”时从意截住话头,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崴脚那天医生说的医嘱,您怎么记得没这么熟?” 窗棂漏进的光在母女俩身上游移,张如芳作势要打,石膏却让她力不从心一下歪倒在躺椅里。 时从意憋着笑趁机掀开食盒,水晶虾饺的鲜香立刻弥漫开来:“文叔特意让粤厨做的,您要再叨叨我,我可端去喂外面的阿猫阿狗啦。” “没大没小。”张如芳瞪她,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她握住女儿的手,“戴着呢?” 这不问还好,一问时从意又想起来了。 腕间的翡翠镯子叮叮当当,她抬起来作势要褪到张如芳手上:“老夫人赏的宝贝,还是走路轻过落花的人戴比较合适……” “戴回去!”张如芳攥住她手腕,“老夫人给你的,你转脸给我算是什么事儿?” 行行行,戴戴戴。 时从意撇嘴,晃了晃手腕,连同春带彩的玉色在日光里转了转。 “不是,我每天在实验室又是扳手又是螺丝的,也不怕给它磕个好歹来。到是您……”她嘟囔到一半,俯身戳了戳张如芳打着石膏的脚,“真不是故意摔的?就为骗我回来见世面? “死丫头!” 张如芳直起身作势要拧她耳朵,陈妈在廊下扬声唤道:“小时,温室的白玫瑰要送过去,前厅底座还缺一个!” “来啦来啦!”时从意抓起食盒往外跑,听见张如芳在身后喊:“别往前院凑!今儿来的可都是——” “知道啦,金贵的很!”她笑着回嘴。 十六岁那年夏天,她第一次随张如芳踏入这座百年老宅,也是这样被叮嘱要谨言慎行。 今天情况更甚。 席家嫡长孙从美国回来接替席老爷子,正式掌管整个恒泰集团。 作为京市数得着的世家,整个席家上下为今晚的宴会准备了将近三个月。 就在这个人手紧张的档口,身为后厨核心人物的张如芳女士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崴了脚。 脚趾骨裂,没有他法,只能把临时把亲闺女召来当外援。 为此时从意请了三天的假。 谁让她曾在席家老宅生活了七年,毫无疑问的天选外援苗子。 她认识老宅里的每位公子小姐后厨帮佣安保助理,甚至方圆几里以内的猫猫狗狗—— 啊,近几年新加入的不算。 六年前考上研究生后,时从意就搬离了席家老宅,在京市市区内租了房。 席家老宅坐落在京市西郊灵山,依山傍水,在京圈素有“龙脊藏珠”的美誉。 整座山体形似卧龙,主宅恰好建在龙眼穴位,三面环抱的湖水倒映着飞檐翘角,每逢雨雾天气,风景更是一绝。 就是离市区太远! 这一天时从意像个陀螺,忙的晕头转向停不下来,只偶尔经过前院听到里面的热闹喧哗声。 等暮色漫过盘山道,前院璀璨的灯火依次亮起,今天的帷幕才算正式拉开。 微风抚过含苞待放的紫藤花架,也隐隐带来远处觥筹交错的光影。 晚饭后,时从意蹲在西厨间后门剥莲子,听见两个从前厅回来的年轻帮佣兴奋的私语。 “刚才那个人我好像在电视上见过!” “对呀对呀,一恍惚我还以为在看什么新闻现场呢。诶,你看到那位了吗?” “看到了!我在这里工作三年第一次见!刚才他经过花厅,我手抖得差点摔了香槟塔!” “听说在美国收拾了三个叔伯才掌权,样貌好是好,就是眼神要吓死人……” 凭借这三言两语,时从意就知道她们说的是谁,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十六岁夏天的记忆悄然浮现。 后院游廊外,夏风燥热。身姿挺拔的青年从击剑室出来,摘下的护面夹在臂弯,汗湿的额发黏在眉骨。 他抬眸望来的瞬间,蝉声倏然远去。 “小时!”后厨总管的声音惊醒回忆,“去酒窖取一箱酒来。” 时从意应了一声,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响,这才惊觉蹲了太久。 夜风裹着前院的香槟气息掠过耳际,她抱着酒箱穿过花园,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节 “沈小姐不会喝酒早说啊。摔坏了席家的东西,这该怎么赔?” 时从意皱眉,闪身藏在假山后,看见身着粉色长裙的姑娘跌坐在花园边的小径上。 两个西装歪斜的公子哥正俯身去扯她手腕,其中一人领口别着胸针,看上去也不算什么很入流的款式。 时从意认出这是家里做矿产生意的沈家小姐。 在别人辛苦准备了三个月的宴会上欺负小姑娘! 时从意撸起袖子,拎着酒箱就走了过去。 “两位先生!需要醒酒吗?”她突然扬声,酒箱搁在石凳上发出“咯啦”一声响。 泠泠似水的嗓音划破夜色,高个男人转身踉跄半步,浑浊的眸子倏然发亮。 月光正巧掠过时从意的面容,将那双含笑的杏眼映得秋水盈盈。 “这是哪来的小百灵,叫声比沈小姐还动听。”他喷着酒气的语调变得黏腻起来。 同伴扯住他后襟:“看她手上,她怕是席家的人。” 时从意闻言顺势举起戴着翡翠镯子的左手,冰种玉料在月光下流转着盈盈光泽。 一看就不是凡品。 时从意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抬起下巴双手环胸,“老夫人让我来取醒酒汤,两位要不也来点儿?顺便捡捡体面?” 沈明依趁机躲到她身后,揪住了她衣摆。 时从意一手护住小姑娘,一手摸到裤袋里的老式诺基亚盲按快捷键。 这是张如芳非要她带的,说在山里信号好。 矮个男人嗤笑一声,不但不恼反而凑近调笑:“妹妹这嗓子,倒适合唱戏。” 他向前逼近,鞋尖碾碎地上的花瓣,“不如跟哥哥去前厅……” “啪!” 时从意突然掀开酒箱,猩红的酒液在瓶中激荡。 她单手撑住橡木箱沿,俯身睨着男人涨红的脸:“先生认得这瓶罗曼尼康帝的年份么?够买您这身阿玛尼了吧?” 说着作势要砸过去。 两个纨绔同时僵住。 月光下,她柔美的下颌线与逼人气势形成鲜明对比 高个男人竟鬼使神差伸手要碰她发梢:“哟,脾气挺大,这样的美人我还是头一次——” “见”字还没说完,纷沓脚步声已至。 四名黑衣保镖从紫藤花架的暗影中闪出,训练有素地分立两侧,在花架下清出一条通道。 月光如潮水,把那个缓步而来的身影一寸寸洇出。 男人身着一袭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修长的身形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轮廓锋利而优雅,鼻梁高挺如刀削般精致,眉骨下那双眼睛深邃而冷亮,像是淬了寒星的墨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矜贵气度。 这是时隔五年,时从意再一次见到席琢珩。 比记忆中更添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人也更加沉稳内敛,举手投足间是尽在掌握的从容不迫。 席家作为京市底蕴深厚的世家,商业版图横跨金融、地产、航运等传统行业,在商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席琢珩五年前接手海外事业部后,以雷霆手腕大举进军新兴产业,从人工智能到生物科技,短短时间便让席家在尖端科技领域占据重要席位。 传闻他行事果决却不冒进,每次出手都精准狠辣。 如今他正式接管席家核心的恒泰集团,锋芒更盛从前。 两个纨绔在看清来人的瞬间面如死灰,只踉跄着后退数步:“席、席总……” 文叔轻轻抬手,两名保镖已倏然逼近,利落地扣住纨绔臂膀。 “送客。” 文叔声音温和,却不容违逆。纨绔们抖如筛糠,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待保镖将人带走,文叔转向时从意温声问道:“小时,没伤着吧?” 时从意这才回过神:“没有,倒是沈小姐……” 话音未落,沈明依已从震惊中清醒,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到她身后,仰头望着她的眼神梦幻又迷离。 这个小姐姐掀酒箱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文叔会意,欠身道:“沈小姐受惊了,不如随我去客房休息?” 他“请”的手势谦逊却不容拒绝,沈明依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离开。 时从意目送小姑娘的步伐,歪头冲她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手指在空中划俏皮的弧度,与刚才飒爽的模样形成奇妙的反差。 就在这时,一缕冷冽气息悄然逼近。 时从意手势微顿,想起身后还站着正主,转身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席先生。” 席琢珩略一颔首,目光掠过的她手腕:“手怎么样?” 声线似冰玉相击。 时从意这才注意到手腕上的红痕,大概是刚才掀酒箱蹭到的。 她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没事。” 目光游移间,她瞥见地上的一片狼藉,正要弯腰收拾,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还当着主人家的面,要砸贵得离谱的酒来着。 她连忙抬头解释:“席先生,我刚才就是吓唬人,没有真的要砸……” “砸就砸了。” 席琢珩淡淡道,目光从她发丝间露出的一小截后颈掠过。 时从意默了默,硬生生把溜到嘴边“败家玩意儿”咽到肚子里,不然张如芳女士干了小二十年的饭碗,可能也得跟着砸了。 她稍稍安了心,蹲下身去捡碎瓷片,之前松松绑着的发圈随动作滑落,乌发如瀑倾泻,发尾扫过席琢珩的西装裤。 夜风掀起花浪,送来若有似无的香气。 席琢珩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又悄然收回。 “先放着,等文叔叫人来收。” 时从意仰起脸,发丝被风撩起黏在唇角,眼尾被碎发扫出淡淡的红痕,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潋滟。 “不用麻烦,我动作很快的。” 她说着利落地起身,快速将披散的头发重新绾好。 “谢谢您帮我们解围。” 说话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滑落,溅起一片冷艳的辉光。 席琢珩的目光在她手腕一滑而过,薄唇微抿,最终没再说话。 文叔恰在此时捧着药箱折返,席琢珩伸手接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琳琅满目的药盒间略作停顿,取出一个精致的药膏盒。 这时,灯火通明的大厅外,席琢珩的助理陈叙正举着电话疾步而来。 席琢珩扫了眼来人,将药膏轻轻放入她掌心:“冰敷后再涂,早晚各一次。” 时从意拢住药膏,轻声道谢。 席琢珩看着她的袖口,顿了顿,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块棕白色方巾递了过去。 “拿去包冰袋。” 时从意不敢动。 即使再傻也知道这玩意能买一麻袋的冰袋,却被人不容抗拒地怼到眼前。 灯光下,骆马毛混丝的质地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格纹间的金丝暗纹若隐若现,怎么看都跟超市里十元一块的棉布手帕有着天壤之别。 文叔的轻咳声适时响起,时从意盯着眼前男人深色的衣襟,心一横眼一闭,最终还是抖着手接过。 轻柔的方巾在两人指间完成交接,席琢珩黝黑的眸子微闪,这才转身扯松领带,朝着宴会厅大步走去。 这是请了一个祖宗啊。 时从意捧着方巾叹气,包什么冰袋啊包,哪个冰袋敢这么了不起! 作者有话说: ---------------------- 前排放个预收,喜欢的请收藏~~ 《坏雪》 他是自投罗网的国王 极度清醒小白花x掌控欲极强权贵子弟 唐岁雪第一次见到司从岚,是在林家家宴上。 男人隔着重重雨幕,站在二楼露台深处, 指间猩红明灭,姿态疏懒矜贵, 倚着栏杆的模样像一头假寐的猎豹。 宴席间红酒沾污了他衣襟, 他解扣走向休息室,一方银灰丝巾从内袋滑落, 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唐岁雪避无可避,只得在管事的注视下俯身去拾。 刚碰到丝料,休息室门开。 换好衣服的男人清隽疏淡,脚步未停。 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节 * 几个月后荣禧堂暖寿堂会上,紫檀屏风后只留了几家通好之家。 司从岚坐在垂帘后的阴影里,长腿交叠,眸光半阖, 指间把玩着一枚褪色的发夹。 席间有人赞叹江南山水养人,说见过最动人的景致。 他突然轻笑出声,想起那双洇着水光的眼。 ——可惜主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骗子。 * 某日南方小城的深巷,晚归的唐岁雪在巷口撞见最不该出现的人。 林荫道树影婆娑,司从岚从暗处缓步而出。 他随手捻灭烟蒂,拇指不轻不重按上她跳动的颈脉。 “现在又装作不认识了?”气息烫过她耳畔: “玩我?那也得先玩透了再说。” 于是唐岁雪玩了。 * 无人知晓露台上那看似随意的一瞥, 他早已将她剥皮拆骨地丈量过一遍。 在捡到他丝巾的第二天, 这个向来朗月不坠的男人将她困在酒窖, 说要亲手取回丝巾—— 什么丝巾不丝巾的, 不就是想要……被她玩么? #对抗生理性喜欢的结果,是崩塌时一无是处的骄傲# #以为是强取豪夺,结果是被玩啊# *1v1,he,双c,极限拉扯 *女主极度清醒 *男主前期不疾不徐沉稳内敛,后期疯批沉沦毁天灭地 第2章 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雨,早上才堪堪收住。 都说春雨贵如油,京市的春天更是少雨多风,比时从意生长到十多岁的南方夷城老家,多了些棱角分明的质地。 宴客后的席家老宅,回到了以往的宁静。 席家老爷子昨晚就回了位于京市另一头的庄园。 他在外头养着两房小的,近几年倒是一心扑在一位评弹名伶身上,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时从意在前厅,盯着工人们收完昨晚摆出来的十二扇云母屏风后,就回了西院的住处。 她的房间挨着张如芳的,此时张如芳正乐呵呵地被身强力壮的小年青带去复诊,她独自坐在桌前,跟那块叠得板板正正的方巾大眼瞪小眼。 早上时从意起了个大早,找到文叔想把方巾还给席琢珩,却被告知这位凌晨五点就飞去了沪市,要一周后才能回来。 时从意突然有点同情这位资本家。 连轴转成这样,换谁脸都得绷着。 “时小意!你躲这儿孵蛋呢?” 房门“啪”地一声被推开,席澜大喇喇地闯进来,往椅子里一瘫。 他翘起二郎腿,得意洋洋地问:“昨夜的鲜虾云吞面味道怎么样?本少可是翻墙给你送来的。” “嗯,再大点儿声,这宅子还有人还不知道少爷您昨晚翻墙了呢。” “过河拆桥!”席澜忿忿地抓起桌子上的剥开的蜜柑丢进嘴里,“喂你还不如喂一只猪。” 席老爷子家里的外面的统共出了三枝五叶。 分支的各种叔伯更是如狼似虎,个个盯着主家的产业。 老爷子这支大房有两子,席琢珩的父亲作为老大化作墨渍最浓的一笔,在二十年前那场对外声称的海钓事故中,将他的名字洇成永远化不开的暗斑。 二房三房的枝桠在争夺养分中疯长,唯有最末梢那截细枝始终安静蜷缩。 那是席澜的父亲,席家五爷,大房的幼子。 这个连族老们都记不清排行的男人,在大哥没了的那几年,总在清晨提着食盒,穿过老宅长长的回廊,把煨了整夜的汤放在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席琢珩书桌上。 席澜则是细枝上结出的异果。 五爷五太太慈眉善目专注爱与和平,却养出个敢把跑车开进祠堂的混世魔王。 十八岁那年春祭,中二病最盛的席澜,将祖传的黄花梨供桌拆了七七八八,老爷子举着藤条的手终究没打下去。 这混账孙子长了一张好嘴,整个席家老宅从席家老太太到帮佣阿姨,没有一个不被这混小子哄出褶子笑,打出个好歹就是和整个宅子的女人为敌。 只有时从意是例外。 一开始席澜只是单纯纨绔瘾犯了,想欺负欺负这个刚从外地来的小姑娘,却被小姑娘拎着他二十六分的物理卷,张嘴就触碰到了灵魂。 “当纨绔也要讲究个度,太荒唐惹人嫌,太乖巧招人忌,你挺难的,就是二十六分有点儿过。” 席澜大为震撼! 没想到普天之下居然还有这么懂自己的人,立即推心置腹引为知己。 从此附属中学出了哼哈二将:一个学渣但惹不起,一个学霸但扮猪吃老虎。 毕竟时从意是能拎着一把扳手,把席澜按在航模教室拧螺丝的人。 这会儿席澜正翘着脚,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刚灌下去,余光扫到了时从意供在桌上的块方巾。 一口茶当即喷了出来。 “什么玩意儿这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 “认出来就好,省得我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时从意摇头晃脑活像个神棍,“昨晚我夜观天象,见东方星澜光芒大盛,直指这里,看来是天降大任于——” “停!”席澜抬手打断,“我完成不了上天的考验,担不起大任,帮不了你。就我哥这人,你是不知道,上回我碰了他书房的歙砚,他扫我那一眼,我连遗嘱内容都想好了!” 时神棍陷入沉思,想了想昨天晚上遇到的席琢珩,又看了看席澜。 “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过分臆想。”她又改为心理辅导模式,“席先生人挺好的,很温和很好相处,你多感受感受。” 席澜仿佛听到天方夜谭。 “谁?我哥?人挺好?你跟他总共说过几句话他就温和了?知道他在华尔街被人叫什么吗?他去年做空对家股价,逼得对方在交易大厅吞降压药,这是很温和?” “不信谣不传谣,实践出真知,试炼出真理,现在就是组织考验你的时候。”她把方巾推到席澜面前,“我怎么记得上个月在赛车场,好像有谁把老爷子送的江诗丹顿押给车模来着?” 席澜眼直抽抽。 “时从意你真的蔫儿坏!” 说完他又一脸八卦,“说到我哥,我估摸这后面日子可不好过。他这次回国除了接管恒泰,老爷子还要给他塞个跳芭蕾舞的,顾家那位……” “席澜——”正说着,中气十足的声音飘了进来。 门帘掀起半角,露出墨绿杭罗旗袍下摆,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的席老夫人走了进来,双眼快速扫过屋内,“又在欺负我们釉釉呢?” 釉釉是时从意小名,张如芳说是因为孩子打一出生就白净,像瓷器。 这小名多好懂。 时从意见到来人腾地起身,动作飞快地把方巾塞进口袋,却比不上席澜的嘴快。 “奶奶,这丫头藏了哥的方巾!” 时从意杏眼圆睁,不可置信地瞪他。 席澜喊完就往后躲,后背“砰”地撞上花瓶架,震得上面的瓷器叮当乱晃。 “哎呦我的祖宗!”老夫人身边的王妈惊叫着抢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晃的花架,嗔怪地剜了席澜一眼,“当心别磕着。” 老夫人可没空看他孙子出洋相,只笑盈盈地握住时从意的手。 十六岁的时从意从老家夷城到京市时,刚没了最疼她的外婆。 张如芳是席家老人,红着眼圈向老夫人求情,这才把孤苦无依的女儿接来老宅。 说来也奇,这丫头一来就得了老夫人的眼缘。 生得跟个仙女似的,性子更是讨喜。 在学校回回考试拔尖儿,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做事踏实又有股韧劲儿。 老夫人见她出息,特意托人把她跟席澜安排进了同一所学校,日子久了,老夫人待她简直比亲孙女还亲,连带着席家上下也都对她颇为照顾。 “好孩子,你妈妈脚伤可好些了?昨儿宴席多亏你帮衬。” “能吃能睡能骂人,劳您挂心,好着呢。” 时从意笑着搀着老太太坐下。 她弯腰时,口袋里棕白相间的丝质方巾不经意露出一角。老太太眯了眯眼,摩挲着时从意的手背,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席琢珩。 “我这孙子里,最省心的是老大,最让人不放心的也是他。说省心吧,做什么都没得挑,不让人操心。说不放心吧,就是打小就把自己逼得太紧,跟这个……”她朝还在扶花瓶架的席澜抬了抬下巴,“天差地别。” 时从意嘴角噙着笑。 席家的席琢珩,哪怕是放眼整个京市权贵圈,也是出了名的人中龙凤。在时从意寄居席家的这些年里,甚少见到这位长年在国外的大少爷。 五年前他接手海外事业部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老宅都难得回一次。唯独老夫人的寿宴,年年都会准时派人送来精心准备的贺礼。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节 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总是恰到好处地投其所好,每每提起,老夫人总是又骄傲又心疼。 “奶奶!”席澜从架子后探出头,一脸委屈,“您夸我哥就夸呗,怎么还带伤及无辜的?” 老夫人笑骂着掷去个蜜柑,席澜夸张地接住剥开,橙香瞬间盈满室。 谈笑间,老太太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时从意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时从意立即会意,转身从抽屉里捧出一个黄花梨木盒打开。 “这两天干活,我怕磕着它就收起来了。” 冰绿的翡翠镯子凝着泠泠碧色,在自然光下漾出如水的温润。 “喜欢就好,好好收着,是我老太婆的一个心意。” 时从意正要接话,席澜突然把脑袋伸了过来,盯着木盒看了半晌。 “奶奶,这镯子我怎么看着眼熟……” “浑说!”老夫人一巴掌拍过去,“上回摸走我的金佛也说眼熟,转脸就给我摔碎喽!” 时从意别过脸偷笑。 窗外清风拂过,携着盎然春意,洇染着室内的天伦时光。 里间墙壁上,那张土星光环的装饰画静静泛着微光。银白色的星环如命运编织的丝带,在浩瀚宇宙中流转着莹莹的光。 两天后时从意休假结束,要返回市区继续做牛马。 临走前张如芳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走动,嫌她在这里除了睡就是躺着玩手机,早已经烦她烦得不行。 所有的塑料母女情,都经不住同住一周的考验。 席家老宅背靠灵山,除了一条通往别墅区的盘山道外再无其他建筑,交通极为不便,离最近的公交站也要步行两公里。 好在时值京市好季节,沿途海棠花飘飘荡荡,映衬着夕阳也别有一番好风景。 时从意踩着满地香屑往下走,外套被山风鼓起,勾勒出她纤薄的肩线。 她随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盘算着回家前要去便利店买份热腾腾的关东煮。 霞光深处,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来,车轮卷起的花瓣扑在时从意小腿上,戛然停住。 “小时,捎你进城?” 副驾驶车窗降下半寸,露出文叔笑眯眯的眼睛。 时从意条件反射看向后座,漆黑的车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看不见半点端倪。 “谢谢文叔。” 她稍作犹豫,拉开了后门。 若有似无的凛冽气息夹着冷香味扑面而来。 紧接着,她看到了席琢珩那张玉质金相的脸。 原来他已经从沪市回来了。 “席先生好。” 她轻声问候,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席琢珩原本拿着平板在处理公务,闻声略抬眼眸,淡淡道:“时小姐。” 原来他是知道她的。 时从意突然想起被她叠放在床头柜深处的方巾。 走的时候想着近期应该是碰不到席琢珩了,就把它留在了老宅。 这下倒好,失去了物归原主的大好时机。 “小时这几天辛苦了。”车辆平稳行驶一段后,文叔开口,“上回带回来的那个青梅酒味道不错。” “厨房储物柜里还有。”时从意笑着接话,“要兑苏打水才好喝,别被文婶发现。” 文叔闻言笑了笑,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后座,正想说什么,却见席琢珩微微抬眼,目光沉静地扫过时从意映着晚霞的侧脸。 司机察觉到气氛,默默调低了空调风速。 “晕车?” 没多久,席琢珩察觉到身旁人微微蹙起的眉心,滑动平板的手指一顿。 时从意摇头,发丝扫过雪白颈侧:“就是有些困。” 谁能被老母亲一连嫌弃好几天还不心交力瘁。 她懂得她那老母亲的细腻心思,总怕席家老宅的青砖灰瓦,在她身上烙下洗不掉的印记。 可她向来坦然,不会为此徒增烦恼。 霞光漫进车窗,给她睫毛镀上金边,这层金边随着她的眼皮开始上下颤动。 席琢珩的视线在发间停留片刻,抬手按下了遮光帘。 车内的光线骤然转暗,他袖口处凸起的腕骨棱棱,与冷白的皮肤形成异常的张力,硌得人眼睛发烫。 时从意强撑着逐渐混沌的神经,用余光偷偷打量。 他今天穿着一身墨色手工高定西装,松散的领带让领口微敞,露出的饱满喉结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当她正看得入神,车身突然颠簸,她猝不及防歪向车窗。 预想中冷硬的撞击并未到来,额头触到的是温热的掌心。 “抱歉。”席琢珩收回抵在车窗的手,“这段路在施工。” 他解释得官方又慢条斯理。 时从意这时神志已经飞了一半,只双眼迷蒙地看人。 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尾,衬得她娇艳又天真。 迷迷糊糊间,她摸出手机给席澜发消息:「你哥人真的挺好」 席澜秒回:「?是人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咚”地一声顺着椅缝滑落,在地毯上亮起冷白的光。 席琢珩俯身拾起,屏幕上席澜新发来的消息一闪而过。 他关掉阅读灯,转头看向窗边。 头靠在窗沿的姑娘已经把自己蜷成一团,卷曲的长发披散在纤细的肩头,鼻尖在空调的冷风中泛起薄红。 席琢珩握着手机的指节微顿,余光瞥见她耳后随呼吸起伏的碎发。 与那年盛夏在老宅花园见到时一样,细软地贴在她颈边。 那日蝉鸣震耳,少女蹲在紫藤花架下一边瓮声瓮气地背《滕王阁序》,一边飞快地给席澜拼航模。 “到了。” 文叔轻声将时从意唤醒,街灯将小区刚发芽的银杏树染成暖金色。 时从意慌忙坐直,盖在身上的烟灰格纹薄毯随之滑落,她这才发现后座早已空无一人。 车停在了她租住的老旧小区外。 红墙灰顶,路面窄仄,周围嘲杂混乱,但胜在离地铁站不远,方便她上下班通勤。 “不好意思文叔,我不小心睡着了。”即使时从意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些发烫,“毯子我洗干净之后再还回来。” 如果没记错,这块薄子应该是席琢珩的。 上车时,她匆匆瞥见这方烟灰格纹薄毯叠在他手边。 “没关系,是大少爷特意嘱咐不要吵醒你。” 文叔说着,把副驾上的牛皮纸袋递了过来,关东煮的香气透过纸袋隐隐飘出。 中途席琢珩已经换乘另一辆商务车回了公司。 “刚买的,趁热吃。” 时从意顿时觉得文叔整个人都在发光:“文叔,您其实是个天使吧?” “你的天使可轮不上我来当。”文叔笑眯眯地按亮顶灯。 “您吧,可能跟仙女教母的类型差不多,不过人家变水晶鞋,您变关东煮。” 文叔一向板正的脸上笑出了褶子,“我们这种老骨头顶多算灶王爷,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帮人把小饿鬼喂饱。” 两人相视而笑。 最后时从意抱着纸袋和薄毯下了车。 等到迈巴赫的车灯化作一星光亮,彻底消失在立交桥的车流中,她才敢对着怀里的薄毯叹气。 集邮呢这是? 一个祖宗还没送走又来了一个,集齐三个是能抽奖还是怎么着? 她难得地自我反省起来。 时从意你也是!心态挺强!就这么个条件环境你也能睡着! 想到这里,她手指无意识摩挲薄毯边缘,席澜那天的话突然在耳朵打转。 “这方巾是我大伯的,我哥一直随身带着,就这你也敢碰!”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没有任何一个牛马,能在休假三个工作日后,笑着从邮箱里走出来的。 时从意也不例外。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节 她甚至有些恼火。 前段时间总部明明已经审批通过的设备采购申请,临到执行阶段却被成本控制横插一脚,硬生生给驳了回来。 最可气的是,这封驳回邮件选在她休假期间发送。 时从意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还套着件松垮的工装,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纤细的手腕。 实验室的光照下来,把她整个人照得剔透无比,偏偏眉眼又生得极艳,唇色红得张扬,衬得那点不耐烦愈发明显。 她站在走廊里,听着李梦妍小心翼翼地转述:“周总说……让您忍忍。” 这个小姑娘是个社恐,写代码时行云流水,跟人说句话都恨不得缩进墙里。 时从意突然笑了,抬手把绑了一上午的马尾扯散。 黑发瀑布似的垂下来,她随意耙了耙,“忍着呢忍着呢。” 语气轻快得像在哄幼儿园小朋友。 “去把b3测试台的日志导出来,乖。” 李梦妍被她笑得一愣,脸微微红了,低头抱着平板快步溜走。 时从意转过身,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 她摸出手机,翻出“张寅之”后想了想,转而拨通了他助理的电话。 “张总在绿野高尔夫。”助理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歉意,“但今天有重要客户……” “没关系,我可以等。” 时从意挂断时看了眼时间,11:27。 足够她杀过去堵人。 她快步穿过研发中心的玻璃走廊,身影倒映在通透的幕墙上。 时从意本硕就读于国内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顶尖的h大,毕业后便就加入行业新锐蓝因科技,这家专注于无人机混合现实训练系统的独角兽企业。 如今她已是技术团队的leader,负责行业巨头科睿外包的马拉松赛事无人机监控系统项目。 这本该是打响品牌的关键一战,却因总公司财务总监顾文莹,她的那位“老同学”,将设备采购单砍得七零八落而陷入困境。 而科睿,作为获得投资界传奇点云资本巨额融资的科技新贵,对这套系统的性能要求近乎苛刻。 高尔夫球场,下午三点。 时从意坐在会所的休息区,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映着代码界面。 她出来时脱了工装,身上是浅灰色修身针织衫搭配黑色铅笔西裤,腰细腿长的身影往那儿一坐,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小姐一个人?”第五个搭讪者出现时,她正在调试路径规划算法。 “在等丈夫。” 她头也不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键盘反光里格外醒目。 这是某次跟师姐逛街买的小饰品,一直塞在包里,现在倒是派上用场。 两个小时后,张寅之的助理第三次过来,委婉提醒:“时工,张总那边实在抽不开身,要不您改天再来?” 时从意不甚在意,手指继续敲代码,语气轻飘飘的:“没事,我等他。” 助理讪讪走了。 时从意所在蓝因科技去年斩获无人机ces创新奖,让这家二十人的初创公司名声大噪,半年前刚被宏远集团以51%股权收入囊中。 宏远集团是他们老张家的家族企业,一直在传统行业里打转。 收购蓝因科技后,张寅之这位太子爷连同他出任财务总监的未婚妻顾文莹女士,全权接管,玩蓝因科技玩得挺开心。 又过了一小时,张寅之终于姗姗来迟,跟着一群男人带着球童正谈笑风生。 他抬眼看到时从意,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艳。 “从意?你怎么来了?” “张总贵人事忙。”时从意合上电脑,周围立刻响起窃窃私语。 一个啤酒肚男人吹了声口哨:“张总藏着的宝贝可真不少?” 张寅之抬手作势要打,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别瞎说!” 转头又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对着时从意:“有事说事,我只有十分钟。” 时从意腹诽:一个癫公,还演上了。 两人在会所角落的沙发区落座。 侍应生适时端来一盒巧克力,张寅之将礼盒推过去,尾戒状似不经意地蹭过时从意的手背:“比利时的巧克力,尝尝?” 时从意看都没看:“不用了,张总,我直接说正事。” 张寅之挑眉,往后一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时从意把文件推过去:“我们团队申请的一百万设备采购费,总部已经批了,但执行阶段被财务驳回。” 张寅之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哦,这个啊,最近集团在控制预算,顾总监也是按规矩办事。” 时从意笑了一声,眼底却冷:“张总,两个月后的马拉松赛事,我们负责的人流监控和应急响应系统,这套设备是刚需。如果因为成本问题导致项目延期,损失的可不是一百万万,是整个合作。” 张寅之笑容微敛:“从意,你这是在威胁我?” 时从意收起文件,语气轻快:“哪敢啊,我只是提醒一下,我们的甲方可是科睿科技,他们最讨厌的就是掉链子的合作方。” 张寅之脸色一变。 科睿科技是行业巨头,宏远一直在寻求行突破的契机,所以这次合作意义非凡连他爹也格外看重。 要是搞砸了,他在董事会上不好交代。 他沉吟片刻,故作大方地笑了笑:“一百万确实有点多,按我们四年校友的交情,四十万我可以特批。” 时从意心里冷笑:四十万够干个什么,要你在这里装好人?面上却不显:“张总,您知道我们团队最擅长什么吗?” “什么?” “拆旧设备,废物利用。” 张寅之一愣。 时从意微笑道:“旧的设备,我们拆一拆,修一修,四十万也能顶上,但就怕别人说闲话。” 她拖长了音,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张寅之身后那群正在交谈的客户。 她这是在暗示,如果他敢砍预算,她就敢在客户面前“不小心”说漏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了省钱,连关键设备都抠抠搜搜。 “……八十万,不能再多了。”他咬牙妥协。 时从意心里满意了。 她原本底线是六十万,现在血赚二十万,但仍不松口,只是慢悠悠地合上文件:“张总,马拉松的项目,我们可是冲着行业标杆去的,为以防万一我还是拆两台旧设备的核心部件重组做备用,能省二十万,但需要您特批技术部加班费。” 张寅之盯着她看了两秒:“时从意,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 “菜市场砍价不都这样?”她眉眼一敛,嘴角微微翘起,“先开高价,再慢慢还价,最后大家都觉得自己赚了。” “我这儿是菜市场?!”张寅之差点儿摔笔。 你们公母加一起还不如菜市场呢。 时从意想。 张寅之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忽地一笑:“行了行了,一百万,我签。” 他拿起笔刚要落款,却又停住:“正好饭点,一起?今天来的可都是潜在客户。” 末了压低声音,“一百万我这里可是备好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诚意了。” 时从意垂下眼帘,再抬头时笑得明媚:“好啊,正好拓展人脉。” 餐厅包厢里烟雾缭绕。 时从意被安排在张寅之右手边,对面秃顶男人正用分酒器给她倒茅台:“时工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是个技术人才,也不知道张总从哪里挖到的宝!” 时从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应付两句,心里已经把张寅之骂了八百遍。 酒过三巡,这群人越发肆无忌惮,有人直接端着酒杯凑过来:“时工,喝一杯?” 时从意笑了笑,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第三杯下肚时,一道纤细的身影插了进来:“王总别为难人家姑娘嘛……” 是饭局开始之前,会所经理带来的姑娘中的一位。 她穿着深色旗袍,浓浓的妆容下眼神却清亮,刚才在洗手间碰到她好像有些步伐不稳,被时从意扶了一把。 这时,秃顶男人却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你算什么东西!” 清脆的巴掌声让整个包厢一静。 女孩左脸已经肿起,却还强撑着笑。 时从意眼神冷了下来。 她走过去扶起那女孩,转头看向打人的男人时又换上微笑:“王总,火气这么大?” 男人被她笑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时从意已经抄起半瓶酒红酒一饮而尽。 酒精灼烧着喉咙,她把空瓶往张寅之面前一墩。 “签字。” 张寅之脸色阴沉:“我要是不签呢?” 时从意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红酒的醇香:“我跟你过来之前,就给席澜发消息了。你猜,他还有多久到?” “威胁我?他席澜算个——” 张寅之的狠话还没说完,包厢门被人推开。 西装革履的陈叙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会所经理。 “陈、陈助理?” 秃顶男人酒醒了大半,认出来人是席琢珩的助理。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节 陈叙目光扫过满桌狼藉,语气温和:“抱歉各位,替我们老板接个人。” 张寅之脸色瞬间变了。 时从意心中惊异,冷不防撞上餐桌边缘。 她压根没给席澜发过消息,更没有席琢珩的联系方式,刚才纯粹是在虚张声势,怎么就把席琢珩的人给弄来了? “没看出来呀,那位才回来多久?你倒是攀上了。” 张寅之回过神来,神情玩味地打量她。 说话间陈叙已经走到时从意身边,恭敬道:“时小姐,老板还要开会,让我来接您。” 时从意纹丝不动,只是直直盯着张寅之:“签字。” 两人对峙片刻,张寅之最终拿起笔,在文件上潦草地签下名字。 时从意拿回文件,经过旗袍女孩时脚步一顿:“这人我要带走。” 秃顶男人哪敢说不,连忙摆手:“您随意您随意!” 时从意一把把人拉起,大步走出包厢。 三人一直走到廊尽头的角落,时从意掏出湿巾为女孩敷脸:“抱歉,我擅作主张了。你是想再回包间还是直接走?” 女孩愣住,眼眶渐渐发红。 时从意摸了摸口袋,想给她留个联系方式,却发现自己没带名片,她转头问陈叙:“有名片吗?” 陈叙立即递出烫金纸张,她接过又在背面写下自己电话:“他叫陈叙,很靠谱。我是时从意,不太靠谱但讲义气,他们如果找你麻烦,打这个电话。” 女生攥着名片,眼泪终于掉下来,低声道了谢,匆匆离开。 时从意舒了口气,转身跟着陈叙往外走。 连廊尽头,席琢珩赫然站在那里,正背对着她接电话。 他今天穿了件枪灰色衬衫,后颈线条没入挺括的衣领。 月光描摹着他的轮廓,像给大理石雕塑镀了层银边,清冷而矜贵。 没多会,他挂断电话,身后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转身亮起。 时从意脚步一顿,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席先生。”她走过去叫了一声,嗓子被酒烧得发涩,脑子也开始晕晕乎乎的。 席琢珩“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薄红的眼尾。 此刻的时从意眸若点漆,唇色艳得惊心,微醺的神态让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蒙了层水雾,像浸在泉水里的灿星。 “喝酒了?”席琢珩问,语气淡淡的。 “嗯。”时从意点头,比划着酒瓶高度,“五十三度,茅台,还有红酒,我喝了……” 她突然卡壳。 到底喝了多少来着? 她想了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蹙眉对席琢珩懊恼道:“……不记得了。” 微仰的小脸和拖长的尾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娇气。 席琢珩眸光微动,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 “时小姐,夜凉。” 陈叙适时递来一件外套, 时从意懵懵地接过,嘟嘟囔囔道了一声谢,把外套往身上一裹,却不想这动作让席琢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羊绒混纺的触感贴上肌肤,熟悉的冷香味混着体温笼罩而来,她下意识攥紧衣领,脑子里的疑问脱口而出: “席先生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席琢珩不紧不慢地从西装内袋取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翻转过来对准她。 时从意眯着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亮光,在看清内容的瞬间,瞳孔地震! 屏幕上赫然是她的微信对话框,密密麻麻全是这些年发的吐槽。 最新一条还停留在半小时前:「喝一口咒癫公一次,好想把他塞进无人机螺旋桨里转两圈」 配图是斟满的酒杯。 “等、等一下,我好像出现了幻觉……”时从意声音发颤,感觉脑袋里的那点儿酒精也跟着蒸发干净,“我没有您的微信啊,怎么会……” 她突然噤声,脸色刷地变白。 那个被她当作树洞的“无人机售后客服”,头像是朵云,和席琢珩手上的微信头像一模一样。 妈耶,你一个霸总,学人拿什么云朵当头像,你怎么不取个名叫云淡风轻。 席琢珩收回手机,慢条斯理地逐一念出:“20年6月5日,你说‘我导的记性要是能像他养的金鱼一样好就好了,至少金鱼还记得七秒前吃过食’。” 时从意双腿发软。 “这个不是我……”她说的斩钉截铁,声音却虚的不行。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席琢珩在亮着的屏幕上轻点几下。 “叮——”一声,她手中的手机应声响起,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时从意」 三个字,简单明了,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时从意:…… 她缓缓捂住脸,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想这些年,究竟对着这个账号说过多少荒唐话。 突然很想把自己发射到外太空! “我申请暂时性失忆……”她闷声道,声音越来越小,“或者永久性失忆也行……” 席琢珩轻笑一声,忽然向前半步,凛冽的冷香混着体温将她笼罩。 “你说,你认识的一个人吃饭像在参加米其林评审,毫无生趣。”他垂眸看着她,“是在说我?” 时从意猛地抬头,撞进他似笑非笑的眼里,心里仿佛被捏了一百只尖叫鸡! 高二那年暑假在老宅,她偶尔撞见席琢珩独自用餐的场景。 勺子与碗沿轻触不发出一点声响,餐巾始终平整地铺在膝上,连喝汤都保持着完美的仪态。 当时她路过餐厅不经意看到,心想这哪里是在吃饭,简直就是在拍海报。 后来某天做实验到凌晨三点,她蔫头耷脑地吃着凉透的泡面,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个场景,手指不受控制地发给云朵树洞。 在正主面前舞得欢实还无知无觉的,她可能是开天辟地第一人! 席琢珩低头,目光在她瞬息万变的脸色上逡巡。 “现在,可以把我的备注从‘无人机售后客服’改回来了吗?” 时从意心如死灰,听不进半个字,想着她这辈子最大的坎搞不好就在这里了,但又辩无可辩,只垂着头盯着地面。 视线里,席琢珩锃亮的皮鞋和她的鞋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这个认知让她感觉醉意又有些上涌。 走廊昏黄的灯光从侧面斜斜打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暧昧地重叠在一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尴尬的想原地消失。 时从意能感觉到席琢珩的视线落在她发顶,却在她微微偏头时不着痕迹地移开,只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灼热感。 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远处传来陈叙的轻咳,“老板,国外的并购会议十分钟后开始。” 席琢珩抬手看了眼腕表,没有立即离开,只是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 这个动作吸引的时从意又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女人被美色所迷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 “时从意。”正胡思乱想着,他突然叫她名字,让她不自觉绷直了背。 “下次要压人,可以直接用我,也可以来找我。” 他微微倾身,“毕竟,我要保证我的售后服务让你满意。” 时从意:…… 毁灭吧,这个世界! 第4章 时从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似的,她机械地跟着席琢珩的司机走,还端着陈叙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醒酒汤。 上车时差点一头撞在车门框上;下车时同手同脚差点把自己绊倒;回家后把拖鞋穿反了都没发现;刷牙时差点把洗面奶当牙膏挤。 最离谱的是,她居然把席琢珩的外套当成圣物般供在了衣柜最显眼的位置,甚至认真思考要送去哪家护理中心做清洗。 又鬼使神差地想:方巾、毛毯、外套,好的,已经集齐席琢珩三件套,接下来是不是可以等着抽奖了? 直到半夜三点,她突然诈尸般从床上弹起,抱着枕头在床上疯狂打滚,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席琢珩把手机怼到她面前的画面。 “啊啊啊——”她把脸埋进枕头里低声闷叫,双腿在床上扑腾了一圈。 突然想起自己还吐槽过席琢珩“长得好是好,就是不爱笑,是不是笑了就会被枪毙”。 事实证明,人家明明会笑!还特别会嘲笑!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打开微信,盯着那个云朵头像看了三秒,又像被烫到似的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会莫名其妙有席琢珩的微信? 她百思不得其解,唯一可能性是那年中秋她在席家老宅帮忙做月饼。 那天席澜风风火火跑来说五缺一让她扫码开黑,她当时手上都是面粉,丢了手机让他自己扫,后来席澜被老夫人拎走,黑也没开成。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节 再后来,她做课题的无人机出了故障,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云朵头像的“售后客服”,开始了一来一往的对话。 那个账号回复总是简短有条理,但时间飘忽不定:有时候秒回,有时候要等半天,最长的一次甚至隔了两天才回复。 她当时还天真地以为对方是个情绪稳定、专业可靠的小姐姐,现在想来,完全是因为席琢珩有时差吧! 好在她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问题,久而久之,她把这个账号当做了树洞,从实验数据到生活琐事,什么都往对话框里倒。 最绝的是有年冬天,这个微信号连续两天没回复信息,她以为对方离职了,真情实感地发了好长一段安慰鼓励的话。 说什么“人生处处是机遇”、“相信以你的专业能力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她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啊!! 时从意越想越要命,却又控制不住地翻看和云朵的聊天记录。 因为换过手机,聊天记录零零散散的,但每一条都让她想当场去世。 其中一条是她半夜做实验时发的疯:我怀疑传感器暗恋隔壁组机器人,因为我棒打鸳鸯,所以总是故意在我记录数据时罢工。好好好,我同意这门亲事,能不能赶紧好? 那会儿席琢珩还在国外,正好是白天,怕是从头到尾围观了她的疯言疯语。 时从意握着手机已经生无可恋。 她盯着屏幕看了半晌,鼓足勇气点开备注编辑栏,把“无人机售后客服”几个字删掉,郑重其事地输入“席琢珩”。 改完的瞬间,她像被烫到似的把手机扔到床头,整个人钻进被子里裹成蚕蛹。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这些年和“云朵客服”的对话片段。 第二天一大早,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冲出家门,成为全公司第一个打卡的人。 办公室的灯亮得刺眼,她盯着电脑发呆,满脑子都是:往后余生都不要再和席琢珩见面了吧…… 下午周砚从沪市出差回来,听说了时从意单枪匹马找张寅之要设备款的壮举,在工位上找到人,被她那张神情萎靡的脸骇了一跳。 “卧槽!”周砚手里的咖啡差点洒出来,“半夜挖煤去了这是?” “差不多。”时从意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比挖煤更刺激……” 周砚把咖啡往她面前一推,竖起大拇指:“听说你把张寅之气得够呛?牛逼啊时工!” 这对搭档相识已有五年,研二时,时从意就开始跟着蓝因科技的创始人徐教授做项目。 徐教授是国内mr混合现实领域的开拓者,既是学术泰斗又是产业先锋,是时从意导师的亲师兄。 那时的周砚虽然只是个负责销售和市场的基层业务员,却是徐教授一手栽培的心腹。 初见时从意,他还暗自嘀咕这漂亮姑娘八成是个花瓶,直到亲眼见证她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调试算法,在技术研讨会上把一群专家驳得哑口无言,这才彻底被这个实力与外貌反差巨大的姑娘折服,从此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时从意两眼空洞地盯着咖啡杯:“谢谢夸奖,但我宁愿去挖煤……” 就是说过了一整夜,席琢珩的眼神还在脑子里转不出去,按以往她该分享给“云朵客服”了,可偏偏“云朵客服”就是本尊。 “行吧,好歹钱是要到了。” 周砚拍拍她的肩安慰,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的对话从一开始,就没再同一个频道上。 时从意把脸埋进臂弯:“代价太大了……” 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把手机丢给席澜捣鼓,偏偏还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会被他笑一辈子。 叹了口气,她坐直身子,知道周砚不会平白无故来说这事儿。 “是宏远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周砚的笑容僵在脸上,拉开椅子坐下。 “财务部今早发了新规,所有设备采购必须附三家比价单,审批流程增加到五级。” 时从意揉了揉脸。 这明显是针对她绕过顾文莹直接找张寅之的报复,意料之中,却又带着太明目张胆的疯癫感。 “忍忍吧。”周砚叹气,“宏远集团占股51%,徐教授又……唉!” 他没说下去,但时从意懂他的意思。 蓝因科技是徐教授的心血。 半年前为了拿下j方订单急需资金,才接受了宏远集团的融资。 谁料签约后徐教授突发心梗,至今在国外疗养。 而张寅之借机安插未婚妻顾文莹担任财务总监,彻底掌控了公司命脉。 “科睿的项目不能拖。”时从意灌了口咖啡,“马拉松赛事只剩不到两个月了。” 周砚点点头:“销售部已经对接好了。对了,训练场那边……” “我明天去。”时从意打断他,“先把传感器调试好。” 周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别太拼,顾文莹那边我会想办法。” 时从意没接话,她知道周砚夹在中间有多难。 作为总经理,他既要维护公司运营,又要平衡各方关系。 而她自己,则因为对徐教授的承诺,始终没有选择离开。 到了周末,时从意终于抽空把席琢珩的外套和薄毯,送到cbd的奢侈品护理中心。 这几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实验室训练场办公室连轴转,那件染着冷香味的外套一直挂在她衣柜,直到今天才有空处理。 “羊绒混纺需要特殊护理,预计三天后取件。”店员微笑着递回票据,“请您核对一下送洗物品清单。” 时从意接过票据,正低头查看,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工程师’吗?” 顾文莹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香奈儿套装勾勒出姣好身材。 她摘下墨镜,目光在那件男士外套上停留片刻,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顾文莹此刻的神情她太熟悉,那种带着轻蔑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什么廉价的摆设。 “顾总监。”时从意点头致意,将票据递还给店员,打算离开。 “急什么?”顾文莹拦住她,目光落在柜台上的送洗单上,“男士外套?” 她突然伸手按住票据,“让我看看。” 时从意暗叹倒霉。 出门忘了看黄历,整个京市常住人口两千二百万,出门随随便便都能遇到颠婆。 护理中心的灯光很亮,照得顾文莹指甲上的镶钻美甲闪闪发光。 “抱歉,这是客户隐私。”店员适时介入,却换来顾文莹一个凌厉的眼神。 “我是宏远集团顾文莹。”她亮出黑卡,“这家店是宏远旗下的产业,我有权查看任何可疑交易。” 时从意这才注意到墙上不起眼的宏远logo。 好嘞,这家拉黑。 说话间顾文莹已经夺过票据,目光在“定制羊绒混纺外套”几个字上停留许久。 “男士定制款?”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时从意,“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人脉。” 时从意好整以暇靠在前台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对顾文莹微微一笑。 “顾总监,我们也不太熟,跟您好像谈论不到这些。” “作为曾经的同学,我只是关心你,想知道你是在帮哪位‘朋友’送衣服呢。” 顾文莹轻笑,她故意咬重“朋友”二字,眼神里满是讥讽。 时从意太熟悉这样的目光,在附属中学的走廊里也曾有过这样的目光。 那时她刚转学过来,穿着新领的校服,因为月考名声大噪,又长着一张明媚妍丽又朝气蓬勃的脸。 更让顾文莹恼火的是,连她那个小圈子里趾高气扬的男生们,在两周之后,都开始找各种借口往普通班的走廊跑。 这些曾经围着她转的男生们,现在却对那个转学生献殷勤。时从意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安静地坐在那里做题,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那种浑然天成的相貌和气质,与刻意经营出来的优越感截然不同。 顾文莹还记得那天午休,她精心准备了生日餐会,到场的男生却寥寥无几。 后来才知道,大半的人都跑去围观时从意和席澜在操场上打乒乓球了。 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席家小少爷,居然会为一个转学生挥汗如雨地打球,这件事比任何羞辱都让顾文莹难以忍受。 “听说你是席家介绍来的?”记忆里顾文莹第一次拦下她时,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正卷着发梢,“席家佣人的女儿是吧?” 时从意至今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嗯,我妈在席家工作。” 她从不避讳这件事,就像从不避讳脚上穿的洗得旧旧的球鞋。 席澜为此还嘲笑过她:“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和席家攀关系?就你,跟报家门似的。” 此刻,顾文莹已经转向店员:“把这位小姐送洗的衣物取出来,我要检查。” “这不符合规定……”店员面露难色。 “需要我打电话给你们区域经理吗?”顾文莹咄咄逼人。 五分钟后,经理亲自捧着还未开始清洗的外套出来。 顾文莹接过衣服,手指刻意在内衬的定制标签上摩挲,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哎呀,不小心。”她突然松手,外套掉在地上,被她细高跟碾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这种‘借来’的东西,弄脏了多不好。” 时从意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明亮的灯光照在地板上,那件羊绒外套沾染上了灰尘和鞋印。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愤怒,反而觉得好笑,不知怎么就想起夜风中席琢珩的那句话。 “顾总监对席总的东西这么感兴趣?”她弯腰捡起外套,动作不紧不慢,“要不要我帮您引荐一下?” 顾文莹的表情一凛,时从意知道踩中了痛处。 顾家顾文莹这支的这些年没少往席家凑,可惜始终没挤进那个圈子。 而这件衣服的做工确实过于考究了,连内衬的暗纹都透着不显山露水的矜贵。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节 绝对不可能是席澜的。 顾文莹“嗤”了一声,眼神露骨,“家学渊源?青出于蓝胜于蓝?没想到你倒是比你妈有能耐,这么会伺候人呢。” 时从意眉眼纹丝不动,唇角却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冲着顾文莹甜甜一笑,“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毕竟有的人还伺候不上。” 顾文莹被她的厚脸皮震惊到了,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猛地收紧,抽出几张钞票扔在地上。 “赔你就是了。” 时从意不慌不忙地蹲下身,弯腰捡起钞票,一张一张抚平。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这么热衷八点档狗血情节,上赶着演恶毒女配,还真能掏出现金往地上扔,这是个什么中二病考核指定动作吗? 她把收拢好的钱放在前台,数了数数量。 “我会转告席总,顾总监这……两千不到的‘诚意’。” 她说完收回被弄脏的外套和薄毯转身,背影挺得笔直,直到走出商场,才猛地垮下肩,在无人的角落才骂骂咧咧掏出手机。 “能不能颁个法律禁止癫公癫婆出门!” 屏幕上,那个被她改回“席琢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那天晚上。 她深吸一口气,咬着唇终于发出一条消息: 「抱歉席先生,您借我的外套/弄脏了,我会赔偿的。」 顿了顿,又补充: 「还有,我今天借着您名头压人了,有点上头!」 第5章 发完信息,时从意搜了另一家高奢护理中心,把外套和薄毯送了过去。 店员接过衣物时戴着白手套,检查内衬标签的动作像在鉴定什么稀世珍宝。 他查询完品牌,告知需要送回品牌方处理,随后把平板上划出的天价的护理套餐转给时从意看。 “您确定要选择最基础的清洁服务吗?” 时从意盯着报价单最后那个零,突然理解为什么顾文莹会相信这衣服是借来的。 她摸出信用卡递过去的姿势格外沉重:“麻烦……按品牌方标准。” 被顾文莹踩过之后的东西送还给席琢珩是不可能了,只能清理干净压箱底,再买件新的还给人家。 交完了钱,时从意决定回席家老宅看看张如芳女士。 作为一个还在骨裂恢复期的老同志,张如芳虽然行动不便,但气血充足;而时从意虽然两周前刚被人嫌弃着回市区,也不影响她这会儿再去给老母亲碍碍眼。 心一横,时从意从市区一口气打车到席家老宅。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天之内钱花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就像被暴雨淋透后反而不再怕毛毛雨,被席琢珩那件外套的价格冲击过后,连三位数的打车费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 她熟门熟路从侧门摸进偏宅小院,正撞见母亲单脚立在厨房后门的台阶上,踮着石膏腿往晾衣绳上挂腊肉。 “张如芳同志!”时从意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竹竿,“您这是打算二次骨折?” “哟,我们时工还知道回来?”张如芳甩开她的手,“上回谁嫌我唠叨连夜逃回市区的?” “反正不是我这个可爱的崽崽。”时从意麻利地摸出个纸袋,“您最爱的蟹粉小笼,鼎丰苑排了半天队呢。” 见张如芳表情松动,立刻得寸进尺地蹭她肩膀,“你的崽崽还特意绕路买了赵记的桂花糖藕。” “少来这套。”张如芳接过包装袋,手指在她眼下青黑处按了按,“这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昨晚又熬到几点?” “也就……没多晚。”时从意缩了缩脖子,“最近有个无人机集群算法要调试……” “时从意!”张如芳顺手把挂腊肉的晾衣杆敲在她头顶,“之前胃疼进医院的事忘了?” 张如芳拽着她耳朵,蹦着往厨房里拖,“今天不吃完这锅山药排骨汤别想走!” 砂锅里咕嘟冒着热气,时从意乖乖捧起碗。 母亲伸手顺了顺她垂落在耳边的发:“你们公司是把你当机器人使唤?” “哪能啊,我这不好好的。” 她鼓着腮帮子喝汤,突然被母亲捏住脸颊。 “好什么好,瘦得脸上都没几两肉了。”张如芳又盛了满满一碗,“隔壁陈阿姨女儿和你同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妈,咱不羡慕啊。”时从意伸手指自己,“您生的孩子也会打酱油。” “少贫嘴!”张如芳往她碗里猛堆排骨,“你说你长得随我这么漂亮,怎么就没——” “停!打住!”时从意塞了块排骨到母亲嘴里,“怎么夸人还顺带夸自己的,您就单纯夸我漂亮就行。” 母女俩笑闹着,阳光透过纱窗在餐桌上投下斑驳光影。 席琢珩那件天价外套始终压在心头,时从意想着赔衣服的事儿,饭后趁张如芳洗碗的功夫,溜达到了后院。 花架下,文叔正拿着竹竿给那丛老桑树罩防鸟网,见到她时竹竿“啪嗒”打了个空。 “小时来得正好。”他笑着指指树梢,“最顶上那串紫得发黑的‘珍珠串’给你留着。” 时从意仰头望着那些墨玉似的桑葚,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踮起脚尖,手指刚碰到果实,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收回手。 “文叔,”她背着手,故作轻松地开口,“您知道席先生的衣服都是哪里定制的吗?” 她本来想找找席澜打听,那小子对奢侈品门儿清。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弄脏了席琢珩的外套,怕是又要折腾,只能曲线救国。 竹竿把网勾到一根横生的枝桠上,文叔慢条斯理地摘下老花镜擦拭:“怎么不直接去问大少爷?” 时从意企图蒙混,手指下意识地搓捻着一颗桑葚,紫黑的汁液立刻染上指尖。 “这不是想着您见多识广嘛。”她笑颜如花,“公司年会要定制礼服,想找个靠谱的。” 文叔的笑容里藏着洞悉一切的慈祥。 他弯腰拾起几颗掉落的桑葚:“上月有量体师来给老夫人量尺寸,倒是提起大少爷新做了套衣服。” 话锋一转,“老夫人毛病又犯了,昨儿搬去西山的别院养着。” 几颗桑葚骨碌碌滚到地上,深紫的汁液在青石板上洇开一片。 时从意顾不得捡起散落的果子,急忙问:“怎么会?上周视频时气色还好好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想起那通电话是老夫人特意打来问她最近怎么不来老宅了。 “老爷子差人送了支野山参。”文叔撑竿子的动作顿了顿,敲打在树干磕出清脆的响。 时从意知道,长年住在京市东北角的席老太爷,每次送来的东西都经过那位评弹名伶的手。 “我去看看老夫人吧。”她揪着桑叶,叶脉间渗出乳白的汁液。 回到小院,张如芳正在清理换季的衣服。 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又去烦你文叔了?” 时从意没说话,把几颗桑葚放在床头柜上,紫黑的汁液在木质台面上晕开一小片。 “老夫人老毛病犯了,去西山别院了。” 张如芳抖开一件旧毛衣,嗤笑一声:“老太爷又送补品了?” 她说完叮嘱女儿,“你知道就好,不要额外声张,知道了吗?” 月光爬上窗台,时从意望着那颗在月光下泛着紫黑光泽的桑葚,轻轻“嗯”了一声。 熟透的桑果像颗深色的宝石,在夜色中静静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是夜,时从意洗完澡扑到床上,湿漉漉的发梢在枕巾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划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席琢珩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三小时前的两条消息上: 「不用赔」 ——是回复她说要赔偿外套的。 「嗯」 ——是回复她说借他名头压人很上头的。 “嗯”是什么意思? 已阅? 了解? approve? 时从意拧着眉对着屏幕看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打字:「席先生,方便告知您的外套是在哪里定制的吗?」 发完立刻把手机反扣在床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胸腔不太正常的鼓噪。 等了十分钟没有回复,她烦躁地滚了半圈,转而点开林墨的聊天窗。 林墨是时从意研究生时期的同门师姐,h大博士后,以冷酷无情、毒舌犀利和专业强悍闻名实验室。这位被同门戏称为“林阎王”的师姐,多年来专注给全实验室擦屁股(包括导师在内)一百年不动摇。 时从意平时总嚷嚷“要跟这个法西斯师姐的绝交”,可每次遇到麻烦事,第一个电话永远打给林墨。 就像此刻,即便是要讨论天价赔偿这种糟心事,她也只会找这位一边毒舌“你脑子被门夹了”,一边又要绞尽脑汁给她想办法的师姐。 「师姐,咨询个事」她咬着指甲删删改改,「我有个朋友,有个不太熟的人借了她特别贵的外套,结果被人弄脏了……」 消息还没编辑完,林墨的语音通话就弹了过来。 “你哪个朋友?老三还是老五?” “你不认识的朋友!”她蹲在床上嘴硬,“就,一个不太熟的人借了她很贵的外套……” “多贵?” 时从意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可能……几万?几十万?”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折断的脆响。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节 林墨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时从意,你现在立刻马上打开摄像头。” 时从意乖巧照做。 当外套照片传送过去后,通话界面突然死寂了半分钟。 然后林墨用做学术报告的语气说:“首先,把那个弄脏外套的肇事者枪毙;其次,准备好三个月实验室值班表,下班后来;最后——”她突然咬牙切齿,“我到要看看是哪个冤大头把这种高定随便借给你。” “都说了是我朋友!” “行。”林墨换个说法,“那你朋友,打算卖肾还是卖身?” 时从意:…… “卖个艺吧,最多。” 林墨在电话那头嘲笑她:“卖艺?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就值个零头。” 键盘敲击声噼里啪啦响着,林墨顿了顿,“赔吧,赔完了没饭吃就滚回实验室,食堂管饱。” “师姐最好了~~”时从意软绵绵地拖着尾音。 “少来这套。”林墨语气突然严肃,“还有你那个破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听说宏远注资后,张寅之把他那个草包未婚妻塞进去当财务总监了?” 提到那俩公婆,时从意就不开心了!她躺倒在床上揪着被角重重一捏。 徐教授出国治病前把公司托付给她,现在却被顾文莹处处刁难。 “要我说你就是傻。”林墨突然拔高音量,“老徐走之前还惦记给你铺几条路,结果你非要留在那儿……” 通话结束得猝不及防。 时从意退出聊天界面,发现席琢珩十几分钟前回复了消息,只给了一个品牌名称。 她盯着屏幕踌躇,最终只像个寻常社畜,回了个干巴巴的「收到」。 手机突然在手中震动起来,席琢珩的语音请求跳出。 她一个激灵,手机“啪”地砸在鼻梁上。 生理性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吸着鼻子按下接听键:“……席先生?” 那嗓音沾了鼻音,又软又稠地缠上了耳尖。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时从意一开口,嗓音就带着不自然的颤抖。 电话那头,席琢珩原本正夹着手机,单手解着腕表。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手指停在表扣上。 金融区的霓虹在夜里化作流动的光河,将他的身影映照在落地窗上。 “在哪里?”他问,声音比平时要低。 “老宅。”时从意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答,“来看看张女士的脚。”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时从意能听见自己沉沉的心跳。 她想象他此刻可能正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是璀璨灯火。 而她这边,老宅的月光正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晕开一层薄雾般的柔光。 片刻后席琢珩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四十分钟后,紫藤园。” “……好。”时从意点头。 挂断电话,席琢珩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盯着手机屏保看了几秒。 那是一张瑞士雪山的照片,去年冬天拍的。 之前她把他当树洞时,曾说想看看阿尔卑斯山的雪。 席琢珩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只是将手机倒扣在桌面。起身时,西装裤料的褶皱舒展开,只留下中缝的浅痕。 他边走边拉下领带,布料饶过脖颈时却莫名迟疑。 这不像他。 他的每件物品都如他的人生般井然有序,决策向来干净利落。可最近,他竟开始对一些已确认的事反复思量。 或许是因为分外珍重,人才会显得犹豫。 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越是小心翼翼,越容易失手打碎。 这种微妙的变化,也许从他买下泊园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他目前居住的这套位于金融中心的公寓,本就是为了工作便利购置的临时居所。 前两年回国时,他又在距离这里二十分钟车程的使馆区买了泊园。 那里闹中取静,庭院里移植着成片的紫藤。 当时,设计师递来方案,他下意识选了主卧朝南的那套。 因为采光好,适合养花。 衣帽间的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 换上黑色针织衫,拿起玄关钥匙,他看了眼时间。 从他现在居住的霞府到席家老宅,夜间车程比白天缩短近半。 与此同时,老宅这边。 时从意挂断电话,坐在床边怔忡了片刻。 心跳声“咚咚”的,从胸腔中毫无规律地传来,仿佛要冲破肋骨。 她倏地望向墙上贴的那张土星环装饰画。 银白色冰晶尘埃在深空织就的绸带,在黑暗里静静旋转,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既不相拥,也不远离。 回过神,她赤脚踩在地板上转了两圈,这才猛然想起放在床头抽屉的一号祖宗。 今天一定能物归原主! 抓起方巾,她随手套了件宽松卫衣,趿着嫩黄色板鞋就往外走。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在地板上流淌。 时从意不由得放轻声音,生怕惊动了谁。 紫藤园离主屋很远,藏在老宅最僻静的角落。 时从意沿着石板小径走去,夜露打湿了鞋面,凉意透过薄薄的鞋底渗入脚心。 这条路她太熟悉了。 高中三年,她几乎每晚都会来这里背书。 春末的紫藤架下总是浮动着香气。 她记得自己常常盘腿坐在那张老旧的木椅上,膝盖上摊着厚重的单词本。头顶的紫藤花垂落如瀑,淡紫色的花瓣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偶尔一阵风吹过,花瓣便簌簌落下,有的落在她的发间,有的滑进衣领,带着淡淡的清香。 有一次,她背单词背到睡着,醒来时发现身上盖了件陌生的外套。 她没还,也没问是谁的。 直到后来席澜无意中看见,她才知道原来是席琢珩的。 此刻她坐在木桌边,手肘支着桌面,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方巾上的纹路。 骆马毛的质感温凉细腻,像触碰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羊脂玉。 春夜的风掠过庭院新开的花,吹起她半干的长发,如缠绵的雨线,黏在她瓷白的颈侧。 卫衣领口歪斜,露出一截月光浸染的锁骨,珍珠般的光泽从颈线蜿蜒至脚踝。 席琢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他站在几步之外,黑色针织衫柔软地贴合着肩线,勾勒出优越的身形轮廓。 时从意听到声响立即回头,看到来人猛地站了起来。 明明前两天“云朵”客服掉马后,她还发誓下半辈子都不要再见这个人,没想到这么快又碰面。 “席先生。” 她出声叫人,因为尴尬,声音有些虚虚的。 他的头发没像往常一样梳得一丝不苟,而是松散地垂落。几缕额发随意地搭在眉骨上,衬得眉眼格外清隽。 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游走,整个人看起来竟显出几分难得的稚气,像是大学里那种贵气又受人欢迎的学长。 这模样让她恍惚想起多年前。 那时的席琢珩还没有如今掌权后的凌厉,眼角眉梢还藏着几分恣意的少年气。 席琢珩“嗯”了一声,双手插兜缓步走近,俯下身看她。 他身形高大,这样弯下腰来时,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 时从意猝不及防撞进他阗黑的眼眸。 那双眼在夜色中黑得纯粹,却又亮得惊人,像是暗夜里唯一的光源,深邃得能将人吸入其中。 她按住呼吸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到了身后的木椅:“……怎么了?” 尾音微微发颤,像是被夜风吹散的蒲公英。 他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耳尖游移到轻抿的唇瓣。 月光穿过紫藤架的缝隙,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试探着,将他的表情衬得愈发难以捉摸。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节 “刚才哭了?”席琢珩问,声音低沉得触上了时从意的心口。 时从意眨了眨眼,想起缘由连忙摇头,“不是,是被手机砸到了……” 席琢珩听完,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被这一眼钉在原地,又装作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手指有些凌乱地探进口袋摸出那块方巾:“这个,物归原主。” 席琢珩伸手接过。 “多谢。”她小声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紫藤叶声淹没。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将方巾收回口袋。 他静静注视着她,目光里带着难以言说的耐心,像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夜风裹着花香涌入胸腔,时从意鼓起勇气:“外套的事我很抱歉。” “嗯。” 他的回应简短而平静,却让周围的空气莫名变得稀薄起来。 死嘴,快说啊! 时从意垂下头。 “另外我想问您,外套和毛毯是在哪里定制的?我想……” “我让陈叙加你。”席琢珩打断她的话,声音沉稳,“这些事平常都是他在打理。” 时从意怔了怔,随即松了口气:“好。” 接着,她闭了闭眼,心一横,理直气壮的开口,“还有件事。” 席琢珩微微偏头,等她下文。 “我请您吃个饭吧,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都在饭里!”话音刚落,像是怕被拒绝,她又急急补充:“什么餐厅都可以!” 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脆。 席琢珩忽然笑了。 月光像是涨潮的波浪,在他眼角眉梢流转,将平日里凌厉的线条都舒展成温柔的涟漪。 “很久没吃到张姨做的饭了。”他心情像是很好,声音低缓道:“这次回来,张姨的腿脚还不方便。” 时从意眼睛一亮,像是突然被点亮的星子。 “我会呀!”她举手,“尽得张女士真传,保证还原度90%以上。” 席琢珩听了,眼底的笑意更深:“好。”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她抿抿唇,“我都可以。” “我提前约你。”他轻声说,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时从意满意了。 起码在这个痛失金钱的夜晚,不会再因为心里堆积的歉意和不好意思,而转辗反侧。 她点头:“好。” 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 “提前约,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席琢珩嘴角微勾,垂眸看她,“这么着急?” 时从意被噎了个囫囵,连连摆手。 “不是不是,是我后面可能会有点忙,怕到时候时间对不上。”说完再次强调,“我没有着急,也没有要赶紧两清的意思。” 席琢珩没有拆穿她的欲盖弥彰,只淡淡答,“这周。” 时从意这才真正放下了心,也越发相信自己的直觉:席琢珩是个好人。 在席家这么些年,什么样儿的纨绔她没见过。 声色犬马的,目中无人的,欺软怕硬的……连席澜这种都是算一股清流,更别说霁月清风的席琢珩。 也可能是老夫人一直把这个大孙子挂在嘴边,无论商场上如何传言他杀伐决断、冷血无情,在她看来,能记住长辈喜好的人,总归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虽然在今天之前,她从没想过还能跟他说这么多的话。 夜风微凉,花的香气在身后渐渐淡去。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紫藤园。 月光将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勾勒出深深浅浅的轮廓。 偶尔分开,又很快重叠。 第二天早上,时从意睡眼惺忪地晃进厨房,手里拿着半片吐司,迎面撞上刚从外面回来的席澜。 “哟,时小意——”席澜懒洋洋地拖长音调,染的一次性银灰色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大清早的,这么没精神?” 他说着从她手里抢过半片吐司,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 时从意好奇地扒拉扒拉了他那头灰毛,继而踮脚去够橱柜里的果汁,嘴里调侃,“厉害了啊席澜,席先生在家,你还敢夜不归宿?” 席澜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僵住:“我哥回来了?” 他瞪大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嗯。” “不可能啊。”席澜皱眉,“他昨天下午还在奶奶那儿,今早飞深城,按理说该住城里才对,离机场近。” 果汁的液体猛地撒到桌面,时从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擦。 心脏却有个地方像是被挠了一下,微微发痒。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第二天下午,陈叙加了时从意的微信,给了席琢珩的尺码信息却没给相应门店地址。 阳光从玻璃窗透过来,洒在手机屏幕上,将那些数字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时从意看着上面包含了肩宽、袖长等详尽数据的表格,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她向来不算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在实验室做决策时向来雷厉风行,却在跟席琢珩相关的事屡屡有些举棋不定的倾向。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心虚。 沁着花香的风从走廊穿堂而过,将她耳边的碎发掠到眼前。 她顺手拂过,快速在键盘上敲出字: 「陈助理,请问席先生原先的外套是在哪家店定制的?」 消息刚发出,对面立刻显示“正在输入”,紧接着蹦出一行字:「那件外套老板其实不太喜欢,平常都只备在车里。时小姐您就按照您的喜好,给老板买一件就好了。」 还可以这样? 时从意错愕。 昨天把外套送去清理时,工作人员告知这件外套应该是来自某家意大利顶级定制工坊,光是基础护理费就相当可观。 时从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陈叙会让她“随便买一件”。 这未免太占便宜了。 她额头抵在窗台想了想,正要再追问两句,张如芳穿着她昨天带回来的复健靴,一手拿着沾着面粉的木勺,站在门口。 “釉釉,你那些瓶瓶罐罐要不要带走?” 时从意条件反射地锁屏:“带两瓶就行!” 张如芳走进来,鞋底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 “就知道你又要偷懒。”她嗔怪道:“我泡的泡菜你总得带上吧?上周你不是还说配粥最好?” “妈——”时从意拖长音调,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晃了晃母亲的胳膊,“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带太多东西赶地铁不方便。” 自从时从意在城里租房以后,每次周末回席家老宅,总会在周日下午提前返回城里,以便次日通勤。 但每次回去总免不了被张如芳塞得大包小包。 “少来这套。”张如芳戳了戳她额头,“上次谁说‘每天都想吃到妈妈做的泡菜?” 说完转身要往厨房走,“我给你装小罐的,不占地方。” 时从意望着母亲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那就再装点腌萝卜干,要带辣的那种。” 张如芳这才满意,“那冰箱的酒酿圆子你也带走。” “妈!”时从意哭笑不得,“我是去上班,不是去野餐。” 张如芳却已经利落地打开冰箱,玻璃碗里的糯米圆子浸在米白色的酒酿中,点点桂花像是落在水面的金粉。 “就带一小碗,”她不由分说地装进保温袋,“超市里卖的那些,哪有自家酿的香?” 时从意正要再争辩,引擎的轰鸣声突然传来。 席澜开着一辆亮蓝色的兰博基尼,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树下。 “时小意!本少爷要去城里喝下午茶,捎你一程?” 这位公子哥从降下的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左手随意搭在车门上。 他天生带着几分混血感的眉眼舒展开来,左耳有颗极小的钻石耳钉,随着他偏头的动作微微闪烁。 张如芳眯起眼睛望去:“小澜回来了?” “嗯,早上才踏进家门。”时从意加快收拾东西的速度,跟张如芳咬耳朵,“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嚣张了。等老夫人疗养回来,我非得告他一状不可。” “对,是得告状。”张如芳边跟着走出来边附和,“不好好睡觉都得记上。” 那厢席澜毫无知觉要被这母女两达成一致告黑状,正颠颠儿从车上下来,自觉地接过时从意手里的保温袋。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节 他指尖在袋口轻轻一挑,闻到酒酿香气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张姨的手艺?那我可得跟你平分。” 话音未落就被时从意踢了一脚,他立刻夸张地“嘶”了一声,却顺势帮她拉开了车门。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内的香氛气息迎面扑来。席澜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仍不放弃地去够后座的保温袋:“我不管,就得平分!” “好好开车!”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爪子,时从意从包里摸出个牛皮纸袋丢给他,“托人给你带的抹茶生巧,拿去堵嘴。” 席澜眼睛一亮,单手拆包装的动作极其熟练:“还是你懂我!” 他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比老四上次送的那套茶具实在多了。” 跑车驶上高速,夕阳透过前挡风玻璃洒在两人之间。席澜突然正色道:“七月我生日,你必须把时间空出来。” “又要在游艇上开派对?”时从意挑眉,“去年你吐得昏天黑地,最后是谁把你扛回家的?” “这次不一样!”席澜拍了下方向盘,“老太太特意交代要办得体面些,少爷我这次可是要穿正装的。” 时从意忍不住笑出声:“怎么,纨绔子弟这个赛道容不下你了?” “还不是因为我哥。……”席澜嘟囔着,“他答应如果我好好办这场生日宴,近期的投资报告就放我一马。” 席家到席琢珩这代,家里的外面的兄弟姐妹一字排开一二三四五六个,席琢珩对其他几个向来不闻不问,唯独对席澜管得严。 “早知道就该学老三他们混日子,我哥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他忽然压低声音,“你可不不知道那天的晚宴,我哥就坐在那儿,老三想凑上去搭话,结果我哥连酒杯都没抬一下。” 一句话把时从意带回了当晚情景。 那天她拿了席琢珩的方巾后觉得不妥,想托文叔再还回去。 她走到前厅,在大厅外看到席琢珩站在水晶灯下,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更加挺拔。 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香槟,明明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让一众叔伯兄弟都不自觉矮了半分。 那种淡漠疏离浑身气场全开的样子,让她不争气的又缩了回去。 话题都带到这儿,不多问一嘴真是对不起自己。 时从意清了清嗓子:“说到正装。……你那些西装都在哪家定的?” 谁知席澜完全不上钩:“我们认识十二年,你连我喝什么咖啡都记不住,现在开始关心我衣柜?” 时从意很忙的理了理安全带,又擦了擦车窗上的灰,一顿假动作做完,她状似镇定地掏出手机划了两下。 “就是公司要给重要客户准备礼物。” “骗谁!”席澜嗤笑,“你每次要撒谎都忙得不得了。” 说完他学着时从意的样子夸张地比划。 时从意被他学人的样子逗笑了,又立即板起脸,“席澜你烦不烦?” “老实交代,是买给哪个野男人的?” 啊对对对,买给你哥那个野男人的,刺不刺激? 时从意腹诽,但出口的话却是:“是啊,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感动吗?” “一个字都不信。”席澜一个个数,“你去年送我的是手织的围巾,前年送我的自制糗事漫画集,大前年送的复古游戏机,突然要给我买高定?骗谁呢!” 时从意“啧”了一声,胜负欲上头,“怎么说话的呢,今年我还就非给你买一个,给我三五个月的!” 席澜立刻来了精神,眼神贼拉亮。 “说好了啊,你不买你就是小狗!我这行车记录仪都给你录着呢,等着你到时候学狗叫!” 时从意抄起车上的靠枕想给他砸过去,考虑到安全驾驶问题,硬生生忍了下来。 暮色渐沉,席澜的跑车停在了老小区楼下。 帮忙取行李时,他突然按住时从意的手腕:“你那个野男人真的靠谱?” 他难得没笑,“老实说,你挑男人的眼光我实在不放心。花女人钱买高定,能是个什么好玩意儿。” 时从意十分震惊。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佩服席澜的无知者无畏,还是为席琢珩这个扯不下去的“野男人”标签感到好笑。 但这并不妨碍她抬脚就踹。 “为你好你还打我!”席澜敏捷地闪身躲开,连滚带爬地窜回车上。 时从意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罐酒酿塞给他。 “拿去吃,少胡说八道!” 席澜接过罐子晃了晃,不死心地补了句,“行吧,反正你要是被骗了,本少爷也有办法弄死他。” 时从意对他的胆大包天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差一点就想供出席琢珩,看他们兄弟俩到底是谁弄死谁。 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挥了挥手,“你要的店本少爷回头发你,等着你的高定啊。” 蓝色跑车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街角。 时从意抱着沉甸甸的保温袋转身上楼。 老小区没有电梯,她一步步踩着台阶,酒酿的甜香从袋口缝隙幽幽飘出。 进屋后,她先把保温袋放进冰箱,收拾完东西便瘫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时,屏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与陈叙的对话框上。 最上方是陈叙补充那句「这是老板的意思,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情,您也可以随时问我」。 指的是席琢珩让她按她的喜好买一件外套的事。 下面跟着她简短回复的「好」。 再往下滑,是陈叙发来席琢珩在深市行程单。 密密麻麻一长串,包括下榻的酒店返程的信息等。 从清晨的会议到深夜的视频连线,几乎每一分钟都被精确划分。 时从意忽然想起那天在会所走廊上,她走之前陈叙催促他去开视频会。 “原来霸总得按照这个强度练啊……”她小声嘀咕,盯着“14:00私人行程”那项多看了几眼。 这难得的空白格在一堆密集安排中格外扎眼。 冰箱突然发出运转的嗡鸣,她手一抖,手机滑落到沙发上。 时从意怔怔地望着黑暗中发亮的屏幕,那串航班号还在眼前。 她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不明白陈叙发来这些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着别人的行程表发呆。 窗外,一阵夜风掠过树梢,摇碎了映在玻璃窗上的月光。 第8章 时从意在每周二上午,都有跟科睿的项目对接会。 上午十点,时从意站在科睿大厦前拢了拢西装外套,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星星点点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内搭白色衬衫,衬得肌肤如雪,又带了股干练的飒爽。 进入大楼时,换气系统吹出的风迎面扑来,时从意随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引得前台两个小姑娘多看了好几眼。 “时姐……”李梦妍缩在她身后,声音细如蚊呐,“我、我能不能去厕所吐一会儿……” 时从意转身,看见自家小工程师正死死攥着文件袋,指节都泛了白。 她忍不住笑出声,从包里掏出一颗水果糖:“给,吃了这个就不紧张了。” 李梦妍接过糖的手抖得像帕金森,糖纸撕了三次才成功。 时从意看着她这副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放轻松,今天你只需要做三件事:微笑、点头,和在我说‘这部分由李工说明’时,把幻灯片翻到第七页。” “可、可是第七页有动态演示……” “所以才让你翻啊。”时从意说着按下电梯按键,“动态图一转起来,谁还记得你刚才说了什么?” 电梯里,李梦妍像只受惊的兔子紧贴着角落。 时从意故意逗她:“知道为什么选你一起来吗?因为赵明奇最怕两种人。说话比他大声的,和说话比他还小声的。” 李梦妍瞪圆了眼睛:“那、那我是……” “你是战略武器。”时从意一本正经,“等会儿他要是问太难的问题,你就用这种眼神盯着他看,我保证他立刻改问一加一等于几。” 科睿负责技术对接的赵明奇,是时从意的师兄。 两人虽不同专业,但国内无人机圈子本就不大,h大作为培养业内人才的顶尖的学府,彼此相熟也是理所当然。 会议室里两人坐定后,赵明奇风风火火推门而入:“师妹!上回的图像延迟……” “解决了。”时从意把笔记本转向他,“我们更新了新算法,降低了延迟。” 她余光瞥见李梦妍又开始发抖,悄悄踢了下她的椅子腿,“对吧,梦妍?” “啊!”李梦妍像被点了穴一样弹起来,“对、对对对!是降低了,一降低四……四舍五入就是一半!” 时从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赵明奇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个突然开始胡言乱语的小姑娘,时从意赶紧救场:“我们李工的意思是,优化幅度使性能得到了很大提升。” 赵明奇凑近屏幕看,时从意好整以暇站在一旁,注意到他眼睑下方洇出的几道青苔色细纹。 这位师兄这些年发际线逐年后退,渐渐显露出被岁月冲刷的痕迹。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也被时间消耗出几分沧桑。 “漂亮!”赵明奇直起身,“不过科睿最近在筹备上市,你们那个飞控专利……” 时从意没搭腔,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唔,还是觉得苦。 这时,几个挂着投资部工牌的人敲门而入,时从意注意到李梦妍的呼吸都停滞了,赶紧在桌下戳了戳她的腰。 没想到这一戳,直接让小姑阿娘开启了自我保护模式。 李梦妍突然站起来,对着满屋子人鞠了一躬:“我、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静了一瞬,就在这微妙的间隙,为首的西装男适时地打破沉默,递来名片:“时工,久仰。我们对贵公司的集群算法很感兴趣。”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节 时从意把名片放在一旁:“集群算法是h大林墨博士团队的成果。” 她顿了顿,“需要我改天约林博士过来跟大家介绍一下吗?” 对方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纷呈。 时从意心里暗笑,她师姐在业内的威名果然好用。 “其实我们更看重蓝因的工程化能力。”投资部的人很快调整表情,“科睿准备收购20%的技术股份,作价可以比市场高30%。” 时从意手指一顿。 这个报价高得反常,更何况蓝因51%的股权在宏远手里。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夹:“贵司和宏远谈过了?” “这个……”对方语调拉长,“我们更看重技术团队的意见。” 会议结束后,时从意在大厦门口找到了蹲在花坛边的李梦妍。 小姑娘正捏着她刚才给的薄荷糖纸,看见她来想做错了事的小动物。 “时、时姐……我是不是搞砸了……” “怎么会?”时从意揉揉她的脑袋,“你可是立了大功。” 李梦妍瞪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仓鼠:“真、真的吗?” “那当然,”时从意一本正经地点头,“赵明奇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什么特殊引进的战术型人才,专门用来扰乱对方节奏的。” 说完,她连哄带骗忽悠孩子,“下次记得收着点演技,别把甲方吓得太狠。” 李梦妍一听,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握着糖纸偷偷笑了。 回公司的路上,时从意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两旁枝丫冒着些鲜嫩的绿芽,芽叶纤细透露着些游走的脉络,脑子突然就长了一点儿出来。 科睿提出收购,但蓝因科技51%的股权在宏远手里的事人尽皆知,要谈也该先跟宏远去谈。 除非……科睿已经和宏远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个想法让她有点头疼。 到了公司,周砚办公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飘出浓郁的咖啡香。 时从意敲门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估计又是哪个文件夹从堆积如山的文件堆上滑下来了。 “猜猜刚才科睿跟我谈了什么?” 她斜倚在门框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浅淡的光影。 周砚头也不抬:“他们跟张寅之闹掰了?” “搞不好是相互看上眼了……”时从意走到他桌前,随手拿起一个回形针把玩,“科睿想收购我们20%的技术股份,出价高得离谱。” 周砚终于抬起头:“宏远知道他们的合作伙伴在挖墙脚吗?” “谁知道。”时从意歪头一笑,发丝垂落在肩头,“对了,听说顾总监点名要我去做财务汇报?” 周砚把屏幕转过来:“特意抄送了张寅之。” 时从意滑动鼠标翻了翻,突然笑出声:“她居然把我们买头显的钱归类到‘娱乐支出’?” 她指着其中一行,“我是不是该告诉她,我们技术部唯一的娱乐活动,是看李梦妍做演示时的表情管理?” “周五需要我陪你去吗?”周砚问。 时从意摆摆手:“不用,我打算带梦妍一起去。让顾文莹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娱乐支出’。” 她说完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联合测试的数据我这会儿得给师姐送去。” 周砚点点头:“林博士那边催得急?” “师姐的脾气你懂的。”时从意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上次数据晚交一天,她直接杀到这里,我那天差点就被送走。” 周砚呛了一口咖啡,褐色液体差点溅到衬衫上:“替我向她问好。” “我会转达的。”时从意眨眨眼,“就说周总夸她温柔似水。” h大飞行器控制一体化技术实验室的门禁,解了锁,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气味。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 这里她太熟悉了。 走廊尽头那个总是卡住的消防门,三楼转角处被无数学生摸得发亮的扶手,还有实验室窗台上那盆顽强存活了六年的绿萝,都是她青春的记忆。 林墨背对着门口,正在调试一台六旋翼无人机。 时从意看着她专注的背影,想起大四那年自己第一次独立完成飞控程序时,也是这个姿势在实验台前熬了三个通宵。 “林博士,”时从意拎着甜品袋晃到她身边,故意用夸张的腔调说道,“您点的‘哄师姐专用甜品’到货了。” 林墨头也不回:“放桌上。” “这么冷淡?那我拿去给c座的小老头吃去。”时从意作势要走,说的是她和林墨共同的导师陈教授。 那个总爱穿洗的发白蓝衬衫的老头,此刻八成正在c座的办公室里泡着他的铁观音。 “站住。”林墨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时从意手中的纸袋上,“广记的?” 时从意得意地晃了晃袋子:“限量版海盐千层,打破头抢的。” 她熟门熟路地拉开林墨右手边的抽屉,取出两个印着校徽的马克杯,“还是老位置放杯子,你这习惯七年都没变。” “打破了几个人的头?” “也就……”时从意看了眼手表,“三五个吧。” “好好说话。” “排了四十分钟队。”时从意老实交代,把糕点推过去,“贿赂你的,上周代码里那个bug,从此烟消云散。” 她说完,目光扫过墙上那张泛黄的合影。 那是她研二时和林墨参加无人机大赛的获奖照片,两个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墨接过甜点,顺手把u盘插入电脑:“你知道你那个bug让我的无人机俯冲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不愧是我师妹’?” “在想是不是该把你当年写的,让小老头吹胡子瞪眼的《炸机后的心态调整》当真。”林墨点开数据文件,“说吧,又怎么了?” 时从意拉过转椅坐下,椅轮在地板上划出声响。 这把转椅还是她研究生时期从隔壁实验室“借”来的,没想到林墨一直留着。 她顺了桌上的草莓大福,一边拆开包装,一边把科睿和顾文莹的事娓娓道来。 提到科睿的收购意向和宏远时,林墨冷哼:“张寅之现在都敢碰技术并购了?他当年连示波器和录音机都分不清。” 时从意噗嗤笑出声,咬了一口大福,甜糯味觉在口中化开。 所以说,有时候还得靠师姐这张嘴治愈,三言两语就能把烦心事说得完全不值一提。 林墨瞧着她的动作,锐利的目光扫过来:“那件外套的事还没解决?” 时从意正喝着水,差点呛到:“咳……我打听好了品牌,打算给人买新的。” “买新的?”林墨眯起眼,“那旧的完全救不了?” “本来是可以的……”时从意低头摆弄着甜品包装纸,“但是不是被人穿着高跟鞋踩了嘛……” “踩了就踩了,什么金贵料子,踩一脚漂洋过海去护理还不算,难不成是拿凤凰羽毛织的?” “这个嘛……“时从意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可能……大概……也许……它是件‘不好搞’的高定?”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 “时从意。”林墨指她,“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会表现的特别心虚?” “有吗?”时从意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觉得周末可能去趟高定店……席澜推荐了几家……” 林墨抱起双臂,白大褂的袖口滑落,露出腕上她们一起买的电子表:“所以这件不好搞的高定,到底是谁的?” 时从意盯着表盘,突然觉得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她嘲笑林墨相亲对象送的卡地亚是“暴发户审美”,现在却要因为一件外套被师姐审问。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突然变得像蚊子哼哼:“就是一个……人的……” 林墨盯着她看了三秒,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黑卡“啪”地拍在桌上:“行啊,我陪你去。”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看看得买个什么样的外套,才能让我师妹不再心虚。” 窗外,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窗台上。时从意继续叠着甜品包装纸,忽然觉得四月的天气实在古怪。 明明还没到开空调的季节,后背却莫名沁出一层薄汗。 林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顺手把温度计从实验器材堆里抽出来晃了晃:“23度,正常室温。” “看来,是有人心里揣着个小太阳啊。” 第9章 深市某酒店顶层套房内,席琢珩站在落地窗前,修长的身影被城市的灯火勾勒,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料峭孤绝。 他刚结束一场长达四小时的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还凝着未散的倦意。 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是跟无人头像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停留在客三天前,那条客气而又生疏的问询外套购买地址上。 席琢珩眼睑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下滑屏幕,之前图文并茂俏皮活泼的对话,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天戛然而止。 他的拇指在对话框上停留片刻,终只是锁了屏,将手机捏在掌心。 窗外,深市的夜景璀璨如星河,却不及他眼底那抹深沉的眸光。 “老板,深市政府的接待方案已经确认。”陈叙站在他的身后,将文件放在茶几上,目光不经意掠过上司的背影。 宽肩窄腰的线条被定制西装完美勾勒,即使静立时也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席琢珩没有回头,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3节 “明天上午十点,会后安排了午餐。”陈叙继续道。 席琢珩微微颔首,转身时目光扫过窗外无人机研发中心,想起之前时从意跟“云朵客服”的聊天时,说过想去那里参观。 那一刻他差点就要开口邀请,最终却只是让陈叙给她寄了份内部资料。 “另外,”陈叙顿了顿,“科睿集团今天向蓝因提出了收购技术股的意向。” 席琢珩抬眼的动作很轻,但陈叙立刻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锐利目光。 “报价比市场价高出30%,需要继续跟进吗。” “不必。”席琢珩拿起文件,声音平静,“明晚的航班改签。” 陈叙点头记下,没有多问。 这班飞机比原计划早三小时,恰好能赶在某个时间点前抵达京市。 作为跟了席琢珩五年的助理,他早已学会在适当的时机保持沉默。 席琢珩翻开文件,钢笔在纸面上一顿,想起临行前在西山别院的场景。 老太太靠在躺椅上,将一盘新蒸的桂花糕推到他面前。 “老宅的花,开得比往年都好。”她意有所指道,跟着话锋一转,“前几天收拾库房,找到了你小时候那本素描册。” “画得真好,特别是西院那棵树。” 文件合上的声响让陈叙抬眼,席琢珩看了眼腕表,对陈叙吩咐:“明天我自己去机场。” 待房间重归寂静,席琢珩解开领带随手扔在了沙发上。 他从内袋取出手机,点开加密相册里那张素描照片。 画中的时从意低头画图的侧影温柔静谧,照片边缘还留着老宅特供宣纸的纹理。 那是他用专业微距镜头拍摄的。 记得那天深夜,他刚结束会议,鬼使神差地翻出这幅藏在保险箱里的素描,连台灯都特意调到最柔和的档位,确保不会在纸面上留下反光。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再次按亮,看了眼日历。 距离老太太说的“顾家要来喝茶”还有半个月。 想到老太太说这话时狡黠的眼神,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窗外,一架飞机划过夜空,航灯明明灭灭。 那天在别院门口,老太太拍着他的手说:“老大,有些事等不得。” 当时他没有回答,但现在,他改了航班。 他确实,等了太久。 周五,京市。 清晨六点三十分,时从意公寓的果汁机发出轻响。 她站在衣柜前挑着今天的战袍。 最终选了件米色亚麻西装套装,搭配同色系的平底乐福鞋。 进可攻退可跑。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起来,李梦妍发来信息:「时姐,我手抖得拿不稳文件夹……」 时从意抿嘴轻笑,回复道:「没关系,她说什么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下午三点,宏远集团总部大堂光线充足。 时从意踏着轻便的平底鞋走过大理石地面,步履稳健无声。 李梦妍抱着文件袋跟在她身后,低头盯着路面,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砖的缝隙。 会议室里,顾文莹早已端坐在主位。 她今天穿了身香奈儿最新季的套装,手腕上的钻石腕表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到时从意进来,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慢条斯理地把人从上到下刮了一遍。 “时工今天倒是穿得朴素,看来是知道今天的审计规格不同寻常,提前给自己披上一层‘无害’的伪装?” 时从意只报以职业化的浅笑,没搭腔,低头整理着手中的文件。 她的沉静,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反而让顾文莹精心营造的压迫感显得有点无处着力。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中央空调的冷风呼呼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周围的压抑。 李梦妍缩在角落的座位里,指甲不停地掐着纸张一角,眼镜滑落鼻梁也顾不上去推。 时从意则坐姿端正,面前摊开的文件排列得井井有条。 就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顾文莹敲了敲桌面,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李梦妍猛地一颤。 “这个设备采购单价有问题。”她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直直戳向投影,“比市场价高出18%。” 她刻意拖长的尾音里满是讥讽,“时从意,解释一下?是你们蓝因科技把我们宏远当成冤大头,还是你时工……中饱私囊惯了?” “这是包含五年724小时全包维护服务的打包合同价。”时从意平静解释,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调出比价表,“如果按照顾总监的要求,将硬件与维护服务拆分开单独列支,并考虑到我们提供的专属技术支持和——” “我不听这种解释。”顾文莹冷笑一声,目光缓缓地扫过时从意,“又是这种‘技术流’的借口?这么多年了,真是……老把戏。你说是不是,‘奖学金专业户’?” 会议室瞬间安静。 时从意垂下眼,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那弧度极淡,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总有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 “顾总监,与其口口相传您还不如直接给我打块匾。我倒是挺想让更多人知道的,也从不认为这是个什么贬义词。”时从意抬眼直视对方,声音清亮,“如果您今天的目的是要找我茶话叙旧,咱们改天?” 顾文莹精心修饰的眉毛猛地一跳,正要发作—— “哐当”一声,李梦妍手边的保温杯突然被打翻,温水迅速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蔓延开来。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擦拭,眼镜片后的眼睛泛红,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时从意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同时,手指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李梦妍的手腕,像一个无声的安抚。 顾文莹冷眼看着这场小小的混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果然上不了台面……” “顾总监。”李梦妍突然抬头,声音虽轻却坚定,“这份合同第三页附注条款明确写了维护费用计算方式,您、您可能没注意到。” 她指向文件的手还在抖,目光却死死盯着顾文莹的腕表,“如果您需要,我可以现场连线供应商确认。” 时从意惊讶地看了李梦妍一眼,后者脸色苍白,却坚持与顾文莹对视。 顾文莹的表情瞬间阴沉。 “那这份超支的差旅费呢?”她翻开文件夹,指尖重重戳着数字。 “这是国际峰会的官方邀请函和行程单。”时从意声音平稳,“顺便一提,您质疑的那场峰会,宏远的老董事长也出席了,他对我们的分享印象深刻。” 汇报在紧张的氛围中继续,顾文莹几乎在每个环节都要刁难,从技术支出质疑到团队聚餐的发票明细。 “顾总监,”时从意合上文件夹,“您知道为什么最新一代无人机,要采用自适应滤波算法吗?” 顾文莹一愣。 “因为有些干扰信号,”时从意微笑,“就像今天的会议一样,需要及时过滤掉一些东西,才能让真正重要的信息传递出去。” 散会时,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门口,顾文莹状似不经意地撞上时从意的手臂。 一叠文件从时从意手中飞散,落在刚洒过水的绿植上,瞬间被泥水和残留的液体浸湿了大半。 顾文莹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轻飘飘道,“你们应该有备份吧?那就麻烦你再处理一下喽。毕竟高中时你就经常处理这种‘意外’,不是吗?” 末了她又压低声音:“另外时从意,不要以为自己长了张能勾引男人的脸,就那么下贱赶着往别人未婚夫那里贴!收起你那套假清高!” “顾总监讲这种话,是有确凿证据还是自我臆想?”时从意捡起文件,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边角,“诽谤也犯法,不用我跟您宣讲吧?” 顾文莹深吸一口,对助理厉声道:“我们走。” 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一串急促的脆响。 直到会议室门被重重摔上,李梦妍的肩膀才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做得好。”时从意揉了揉李梦妍的发顶,“你先回家,周一把今天的数据备份好就行,我收拾完这些就走。” 李梦妍点点头,帮她把手边的纸张归置好,带着电脑离开了。 时从意低头整理着被咖啡浸湿的文件,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古龙水味。 张寅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距离近得令人不适。 “从意,”他的声音刻意压低,状似关切,“文莹说话太过分,你不要放在心上,要不要我请你喝杯咖啡替她向你赔个罪?”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搭上时从意的椅背。 时从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不必了张总,我还有事。” “别这么见外嘛,毕竟是做了四年校友,情分都在这里。”张寅之得寸进尺地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前两天我听说科睿找你们了?其实我可以……” 就在这时,时从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云朵头像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 时从意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 她扬起眉眼,毫不犹豫地把备注着“席琢珩”的对话框怼到张寅之面前,声音带着几分轻快。 “张总,席总问我在哪儿呢,我要不跟他说,我这会儿正忙着跟您学习给宏远的投资策略?” 张寅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 时从意眼尾一挑,唇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绕开他快步走出会议室。 没留意到身后的张寅之,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10章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4节 远处的云层被夕阳渲染,层层叠叠像橘子汽水里的碎冰。 时从意推开宏远大厦的玻璃门,四月的晚风裹挟着槐花香迎面而来,轻柔地撩起她的长发。 她微微眯起眼,指尖仍沁着会议室的冷气,与微醺的春风形成奇妙的反差。 手机在掌心震动,她低头看去,锁屏上跳出一条微信通知 那个熟悉云朵头像旁缀着红色的小圆圈:「嗯」 是回复她先前那句「席先生出差回来了?」的。 简简单单一个字,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应答,却让她心头泛起微妙的涟漪。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唇边不自觉浮起一抹弧度:「出差顺利吗?」 「比预期顺利。」席琢珩回得很快,「现在我来兑现尽得张姨真传的晚餐。」 时从意笑了,快速敲字:「没问题。」 还未等她锁屏,那个云朵头像突然跳动起来。她有些意外,接起电话听到席琢珩低沉平稳的嗓音:“在哪?” 想到刚才在宏远的会议室里,他一个“在哪”就把张寅之吓得屁滚尿流,时从意不由轻笑出声:“刚从宏远出来。” “需要买什么食材?我让人送过去。”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隐约夹杂着电梯提示音。 “不用麻烦,”时从意脚步轻快地走着,仿佛将宏远那潭浊气都抛在了身后,“我去超市买就好,很快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她几乎能想象到他眉心微折的样子。 “具体位置?”他再次开口,语气比刚才更坚定。 时从意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沿着人行道走出好一段距离。 她驻足环顾,看到路边一家装潢雅致的书店,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街道上:“在金融街的书阁。” “二十分钟。”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纸张混着油墨香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咖啡香气。 时从意站在推理小说区,指尖划过书脊,随意抽出一本翻开,思绪却飘向了晚餐的菜单。 她印象中席琢珩口味清淡,不吃辣。 时从意放下手中的书,又点开手机备忘录,认真地列出几道拿手菜。 在查询了几个烹饪视频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为这顿饭如此上心。 放下手机时她无意间抬头,书店的落地窗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米色外套衬得肤色如玉,眼角眉梢漾着掩不住的愉悦。这样明媚的表情,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 她怔怔地伸手触碰玻璃上的倒影,那抹笑意在指尖下愈发深刻,在渐浓的暮色中格外动人。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这个瞬间,屏幕上显示的新消息让她快步走出书店。 一辆深灰色宾利停在路边,双闪灯在昏暗中规律地跳动。 她习惯性拉开后座车门,却意外对上了驾驶座上席琢珩的视线。 他穿了件黑色衬衫,袖口折在小臂,手肘的肌肉薄而紧实,透着几分内敛的张力。 见她愣在原地,他唇角微扬:“不上来?” 时从意这才回过神,慌忙坐进副驾驶。 封闭的空间内,那抹熟悉的冷香瞬间将她包裹。 是银色山泉。 “席先生是刚下飞机吗?”她系好安全带,随口问。 “落地三小时了,刚才回了趟公司。”席琢珩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时从意悄悄打量着他,注意到他眼睑下有道极淡的倦意,像是水墨画里一笔不经意的晕染。 可眼神却很清明,像雪后初晴的远山,澄澈而疏朗。 “我们要去哪里?”过了一会,她终于忍不住问。 “现在才问是不是太晚了?”席琢珩闻言侧首,眼尾扬起一道利落的弧度,像是被燕尾裁过的春风:“怕被拐卖?”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看,眼波清冽,望过来时眸光泠泠如寒星。 时从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男色冲击得心跳微乱,慌忙别过脸去,小声嘀咕:“那您可比我贵多了。” “无价之物,怎么比较?” 他低沉的嗓音里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认真。 时从意睫毛扑闪,佯装专注地盯着窗外里不断后退的街景。却在车窗的倒影里,瞥见他被傍晚天光温柔渲染的侧脸。 车子最终驶入使馆区,外界的喧嚣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 两旁高大的悬铃木枝叶交错,在路面铺就出错落的光影。偶尔有落叶飘至车前,又被晚风轻轻托起,鲜活又静谧。 “我住在这附近。” 他主动解释,方向盘一转,车子滑入路旁的地下车库。 下车时,席琢珩从后座取出一件挺括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超市入口的冷气扑面而来,席琢珩才停下脚步,动作自然地展开外套要往她肩上披。 时从意有点“被外套创伤应激障碍”,特别是他的。于是条件反射般后退半步,却被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和身形优势定在原地。 “冷。” 他垂着眼帮她拢好衣领,语气自然。 再冷能有花了五位数的清洗费冷? 时从意憋了半天,最终只小声说了声谢谢。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落在肩头,连同自己也沾染上了他的气息。 这个认知让时从意一凛,心跳不受控制地鼓动起来。 超市里灯火通明,货架上琳琅满目。 席琢珩推着购物车走在她身侧,两人身高差让时从意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不挑食。” 他回答得很简洁,却在看到她拿起一盒樱桃番茄时,自然地接过放进购物车。 推车滚轮在瓷砖地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时从意已经全心全意投入到采买之中。 她停在有机蔬菜柜前,手指拂过沾着水珠的罗马生菜,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在超市明亮的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 席琢珩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落在她披着自己外套的肩膀上。 那件深灰西装将她整个人衬得更加纤细,过长的袖口几乎完全盖住了她的手指,仿佛在不经意间将她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挑好了蔬菜,时从意探头在几个货架通道间看来看去。席琢珩推着车亦步亦趋地跟着,看着她略显迷糊的模样,终于出声提醒。 “肉类区在左边。” 嗓音里含着几分掩不住的笑意。 时从意有些讪讪,强作镇定地快步走向肉品区,拿起一盒包装精美的牛排仔细查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席先生,牛肉……” 吃吗? 两个字被咬在舌尖。 席琢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此刻正微微倾身查看她手中的牛排。 他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 时从意突然觉得耳后的皮肤像被羽毛轻扫过,一阵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 “可以。” 他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冷香味,与她发间若隐若现的桂花香交织在一起。 要命! 时从意敛住呼吸转头,“啪”的一声把牛排塞回原位,连想吃的草莓都不敢再去看了。 她快步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地用手背轻触发烫的脸颊,走出几米后又说服自己要讲道理。 是她自己被男色所惑,席琢珩是无辜的。 一通心理建设之后,她故作镇定地回头:“还要买什么吗?” “差不多了。” 席琢珩从容应答,顺手将那盒她偷瞄好几次的草莓放进购物车。 结账时,席琢珩高大的身影挡在收银台前,有条不紊地将食材装入环保袋。 时从意怕席琢珩抢先付款,趁机从他身侧踮起脚尖举着手机,整个人几乎要伏在收银台上。 她纤细的手腕从过长的西装袖口中探出,努力够着扫码器,又因为还差一点点而急得轻轻蹙眉。 席琢珩看着她这副模样,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却又故意没完全让开,眼里的笑意快满溢出来。 而专注扫码的时从意毫无察觉,还在心里暗自吐槽:这人没事儿干嘛长这么大个儿,活像个人形路障。 收银台的小姑娘从他们排队起就频频偷瞄。 当时从意终于隔着席琢珩扫码成功后,对方憋了半天,小小声说:“小姐姐,你好漂亮啊。” 即使这样的话时从意从小听到大,她还是从手机里的扣款通知上抬起眼,对小姑娘展颜一笑。 “谢谢。” 她生得极艳,却非咄咄逼人那种,笑起来宛如四月里猝不及防撞见的一树海棠,连眼睫的弧都恰到好处地动人。 “您先生也好帅……”小姑娘被她笑红了脸,又低声补充。 时从意这才反应过来被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席琢珩已经拎起所有购物袋,从容地说了句“谢谢”,转身走向出口。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5节 谢什么你就谢?听到人家夸你帅不管限定语就谢谢了? 时从意瞪着那个挺拔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身上明显大一圈的西装外套,意识到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对小姑娘挥了挥手跟了出去。 在超市出口追上席琢珩后,时从意伸手要去接他左手提着的购物袋:“分我一袋。” 席琢珩轻松避开,“不用。” 时从意不依不饶地追了两步,又要伸手:“太重了。” 席琢珩头一次被人看轻,颇觉新奇:“我提不了这点儿东西?” 那你不是挺大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的嘛…… 时从意在心里嘀咕,一时语塞,大脑皮层正在紧急措辞,连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 好在席琢珩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执着于要个答案,淡淡扫了眼她悬在半空的手,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时从意松了口气,小跑着跟上,直到两人回到车位,仍不死心地想要帮忙。 她眼巴巴地看着席琢珩将购物袋一件件整齐码放好,刚要上前,就被他直起身的动作打断。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了拢她肩上的西装外套:“先去车里。” “我也能帮忙……” “听话。” 轻轻的两个字,让时从意脑瓜“嗡”地一下炸开,耳尖居然开始发麻。 她回过神来,已经迷迷糊糊地坐进了车里,只能透过后视镜看着车尾那个正在检查后备箱的身影。 心脏在胸腔里热烈地鼓动着,时从意低头看着身上披着的外套,那上面残留的冷冽香气混合着席琢珩独有的气息,让她不由地放轻了呼吸。 她叹了口气,悄悄将手贴在发烫的脸颊上。 ……唔,有点糟。 第11章 车子驶出地库,拐进一条幽静的林荫道。 时从意摇下车窗,春末的风带着植物清香扑面而来。 暮色中,几栋灰白色建筑低调地掩映在树影间。 这些不过五六层高的楼房,错落有致的阳台上都探出郁郁葱葱的绿植,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这里是前两年置办的,不太常住。”席琢珩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扫过窗外景色解释道:“平时主要住在霞府那边。” 霞府是金融区附近的高层公寓,方便日常通勤。 车子滑入地下车库,停在一个标着私人车位的区域。 时从意解开安全,将席琢珩的外套抱在怀里,这次她可不敢再跟他争着提购物袋了。 电梯上行至五层,门开后是一条铺着浅灰色地毯的短走廊,尽头只有一扇低调的深灰色入户门。 席琢珩输入密码,门锁应声而开。 他推门侧身示意时从意先进,随后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青蛙头造型的拖鞋,轻轻放在她脚边。 “新的。” 时从意眨了眨眼,低头盯着那对鼓着圆眼的青蛙脑袋,又抬头望向已经换上深灰色拖鞋的席琢珩,人没动。 席琢珩将车钥匙放进玄关的陶瓷托盘里,见她还站在门口盯着拖鞋,忍俊不禁:“给你准备的。”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时从意脑子里面又开始噼里啪啦炸烟花。 给我准备的? 什么意思? 是笃定我会来的意思吗? 可是为什么是青蛙呢? 胡思乱想着,她的脚已经踩进软的像云朵一样的鞋子里。 意外地完全合脚。 她还想再问什么,抬头却见席琢珩已经走向客厅。 只好把话憋回五腑六脏自行消化,跟着他走进屋内。 三百平的大平层豁然在眼前铺展开来,落地窗外是使馆区错落的屋顶与树冠,暮色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柔光。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丝毫没有样板间的冰冷感,反而处处透着精心设计的生活气息。 米色原木地板延伸至每个角落,客厅中央铺着厚实的浅灰地毯,上面摆着看起来就很好躺的黑色沙发。 开放式厨房与餐厅相连,中岛台上方悬挂着黄铜吊灯,玻璃柜里整齐陈列着各式餐具。 最令人惊讶的是整面墙的书架,从经济学专著到推理小说应有尽有,书脊颜色深浅交错一直延伸要天花板。 “实不相瞒我现在有晕字的毛病,看到超过五行的文字就处理不了。”时从意仰头看完书架,有感而发,“向所有毕业后还能看得进去书的人致敬!” 席琢珩有些意外,“我以为以你的专业,现在也会读很多专业文献。” “那是触发被动技能,只能捏着鼻子看,饭碗嘛,总不能砸了它。” 她的态度简直是社畜界优秀糊弄代表。 说到这里她自觉有些跑偏了,也显得自己实在太过肤浅,连忙掰回来一些,“当然不是不向往知识和文字的海洋,如果有人能简明扼要的讲重点,我努力吸收吸收,也不是不可以。” 她就是个理科生脑子,喜欢逻辑分明、简短清晰的东西。 席琢珩却是看书的。 无论是在时从意少年时,偶尔在暑假才能看到的那个坐在老宅梧桐树下看书的青年,还是后来他成为杀伐果决的决策者,都留给了她这样的印象。 他在老宅的书房从不让人随意进出,据打扫的阿姨说,那些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原木书架上,经济学、哲学、建筑学等各类典籍分门别类,每一本的书脊上都留着被翻阅过的细微痕迹。 他是那种即使工作到凌晨三点,早上六点依然西装笔挺地出现在早餐会上的人。 这种近乎苛刻的自我约束力,决定了他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 虽然时从意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也算是“别人家的小孩”,读书时轻轻松松玩玩打打就能名列前茅,但跟席琢珩这种沃顿商科工程双修又自律的人间奇才比起来,还是有天壤之别。 席琢珩听着她的歪理,想了想也觉得很像她,不然也不会撞见她背那么多次《滕王阁序》,还背得骂骂咧咧很不高兴。 参观完客厅,他带她简单看了其他房间。 这套三百多平米的居所仅设了一个主卧,浅木色人字拼地板从卧室延伸至相邻区域,与米灰色艺术涂料墙面相得益彰。主卧隔壁是一间宽敞的步入式衣帽间,感应灯带随着推门自动亮起,映照出呈u型排列的浅木色系统衣柜。 这两个空间过于私密,时从意只匆匆扫了一眼便退了出来。 紧邻客厅的是书房。 这间宽敞的书房以落地窗边的实木办公桌为中心,台灯与多肉盆栽相映成趣,与靠墙的阅读角铺着的米白色羊毛地毯形成巧妙呼应,营造出意外柔和的氛围。 书房对面是集健身和影音功能一体的多功能室,专业健身器械与下沉式观影区通过半透明隔断巧妙区隔。 而与客厅相连的阳台绿意盎然,月光为龟背竹和琴叶榕镀上银辉,多肉植物在阶梯花架上蓬松生长,还有色彩缤纷的太阳花。 “喜欢吗?”席琢珩突然问。 他伫立在光暗边缘,目光沉静如水。 时从意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这个头点下去有点不妙,连忙摆手:“是纯欣赏,并没有让您搬出来我住进去的意思。” 席琢珩突然就笑了,连名带姓的叫她: “时从意。”他嗓音低缓,带着几分戏谑,“你明明长得一副很聪明的样子,怎么有时候这么呆。” 时从意别的没听到,只听到他说她不聪明。 沃顿双学位又怎么了?她也是读书读到全国前1.5%的人啊。 她不乐意了,鼓起脸颊低声反驳,“才没有,我可聪明了。” 席琢珩“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悠长,带着明显的敷衍。 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抬手,食指轻轻弹了弹她额头。 力道不重,却惹得她耳根一热。 “喝点什么?” 他问得随意,仿佛刚才的亲昵再自然不过。 被攻击得莫名,时从意下意识捂着额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水。” 席琢珩唇角微扬,心情很好地走向厨房。 他边走边将衬衣袖子挽到手肘,从嵌入式冰箱里取出柠檬片,动作娴熟地放进玻璃杯,泡好了之后递给她。 做完这些,他又折回去整理刚买好的食材。 时从意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想起他刚才弹自己额头时指尖的温度。 她抿了抿唇,看了眼腕表,放下水杯准备做饭。 她把米色亚麻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同色系的真丝衬衫。衣摆扎进在西裤里,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和优美臀部曲线。 微卷的长发被随意绾起,露出纤细的后颈,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需要帮忙吗?”席琢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时从意回头,发现他不知何时斜倚在中岛台,黑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锁骨若隐若现。 “不用。” 她脸颊鼓鼓的,显然还有些小脾气。 席琢珩好笑地看着她,目光在她绾起的发髻上停留片刻,说了声“好”,却没有立即离开。 时从意背对着他处理食材,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她后颈。 直到她把蔬菜放进沥水篮,才听到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6节 虽然平时很少下厨,但时从意的厨艺不错。当席琢珩提起想吃张如芳做的饭菜时,她鬼使神差地决定给他做一道家乡的汽水肉。 时从意切着肉馅,发现刀架上所有刀具都锋利得恰到好处。 姜末在刀下散发出辛辣的香气,蛋清滑入肉馅时呈现出晶莹的质地。 就在她专注搅拌时,书房方向隐约传来低沉的英语对话声。 席琢珩在开电话会议,声音比平时更加冷峻,偶尔夹杂几个金融术语。 时从意守在灶台前,听着从门缝中偶尔漏出的醇厚语音。 这样的画面太过魔幻,让她生出了一种不太现实的恍惚感。 蒸汽在厨房里弥漫开来,当时钟指向预定时间,她将最后一道清炒时蔬装盘,擦了擦手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泄出一线暖黄的光。 她轻轻推开,看见席琢珩靠在扶手椅上睡着了。 他换了套浅色的家居服,柔软的棉麻布料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袖口处露出一截手腕,连同手肘松松地搭在扶手上。 那双如墨玉般深邃的眼睛此刻紧闭着,冷峻的眉眼在睡梦中舒展开来,眼尾的弧度柔和又静谧。 桌上电脑屏幕发出荧荧的光,显示着一份未关闭的财报,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颔。 时从意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近,拿起搭在沙发上的羊绒毯正要给他盖上,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时从意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毯子从手里滑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席琢珩的眼倏地睁开,朦胧睡意如退去的潮水,露出底下礁石般冷峻而清醒的漆黑瞳孔,直直望进她毫无防备的眼底。 第12章 席琢珩的瞳孔漆黑如墨,像是深不见底的夜空,却在看清她的瞬间泛起了温润的微光,清晰地倒映着她惊慌的脸。 时从意目光微凝,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微抿的唇上。 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压痕。 他的指腹温热,虎口卡在她的腕骨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着一点雪茄的烟味。 那味道并不呛人,反而带着醇厚的木质调,在冷冽中透出一丝暖意。 时从意心跳如擂,喉咙发紧。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拇指轻轻一蹭。指腹擦过她腕内侧最敏感的那寸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饭、饭好了。”她结结巴巴地说,被他握住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 “抱歉。”席琢珩骤然松手,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指尖,“条件反射。” “没关系。” 时从意收回手,惊魂未定地背在身后。 “给我三分钟。” 席琢珩闭眼,手指按着太阳穴,声音还带着初醒的低哑。 时从意胡乱点头,逃也似地离开书房。 直到厨房的烟火气将她包围,她才敢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等她将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时,席琢珩从书房走了出来。 暖黄的灯光下,白瓷盘里的汽水肉泛着诱人的光泽,清炒时蔬碧绿鲜嫩,小炒牛肉油亮滑嫩,乳白的莲藕排骨汤飘着翠绿葱花,米饭蒸腾着袅袅热气。 时从意低头摆碗筷,纤细的后颈线条在灯光下莹白如玉。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下意识绷直了脊背。 “刚才吓到了?” 席琢珩停在她身后问。 “没有,”时从意别过脸,整理着已经十分整齐的餐巾,“就是没想到您睡这么浅。” 她当然清楚席家人从小要接受哪些训练。 格斗、反绑架、危机处理,席澜都能徒手制服歹徒,更何况是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席琢珩。 席琢珩看着她故作镇定的脸,伸手按住了她不停调整的筷子,“再摆菜就要凉了。” 时从意这才讪讪住手。 两人坐下后,时从意还有些不自在,席琢珩却自然地夹了一块汽水肉。 蒸蛋裹着肉糜在筷尖颤巍巍地晃动,晶莹的汤汁欲滴未滴。 “这道菜叫什么?”他问。 时从意循声望去,正撞入他专注的目光。那双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映着餐厅温暖的灯光,竟显出几分柔软。 “汽水肉,我老家的家常菜。” 席琢珩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很好吃。” “是吧?”时从意眉眼一弯:“小时候不爱吃饭,家里的大人就蒸来把汤汁泡到饭里哄着吃。” 她说着,无意识地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席琢珩听了,拿起汤碗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汁,稳稳地浇在她碗里。 汤汁顺着米粒的缝隙缓缓渗透,蒸腾起带着肉香的白雾。 “哄你吃饭。” 席琢珩放下勺子,语气平静,对上她微微睁大的眼。 她的脸不可控制地红了,立即低头夹了一筷子青菜。 “……我很早就不用哄了。” 席琢珩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不动声色地继续用餐。 他的用餐仪态极佳,筷子起落间几乎不发出声响,只有碗筷偶尔轻碰的脆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好吃吗?有没有达到你的及格分?”她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 “满分。”席琢珩抽了张纸巾擦手,动作不紧不慢,“这些都是跟张姨学的?” “不是,是跟我外婆。来京市以前,我跟我外婆住在夷城。” 说到这里,江风裹着水汽的回忆突然涌了上来,让她的眼神变得温柔而遥远。 “是长江边的一座小城市,夏天湿热的要命,但是江堤上的晚风特别舒服。 席琢珩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目光中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夷城个什么样的地方?” “跟这里不太一样。”她掰起指头说给他听,“长江穿过整座城市,沿江有很长很长的公园,对面有山,路边种着梧桐,植物绿得能滴出水来。吃得也很这里很不一样,早餐有很多很多种。” 说完她没头没尾地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是甜党。” 席琢珩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 “豆腐脑,我吃甜的,”她挺直腰板,“即使在这里也不会叛变,不过席先生应该接受不了。” “为什么?”他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问。 “刻板印象。”她随口答,又怕他当真,连忙解释,“是我妈,她记得老宅每个人的口味,给我灌输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话太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餐桌上顿时静下来。 在老宅时,面前这个人总是食不言的,现在自己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席琢珩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开口,主动打破沉默:“夷城的冬天下雪吗?” 时从意惊讶地挑眉,“我以为您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没有不喜欢。”席琢珩喝了口汤,“是没有想听的人跟我说。” 时从意顿时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她轻咳一声,结结巴巴地转移换题:“那、那您小时候呢?” 席琢珩沉默片刻,放下汤勺。 “父亲的书房有套紫砂茶具,我曾经打破了一只杯子,被罚临摹了三小时字帖。”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时从意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席家的大老爷是整个老宅都讳莫如深存在,所有人都不敢提起。 但对于席琢珩来说,那只是他的父亲。 “那您的字一定写得很好看。” 时从意说。 席琢珩一怔,随即失笑。 他预想过很多反应。 同情、惊讶甚至怜悯,唯独没料到这样轻松的调侃。 “下回写给你看。” 他说,语气轻松得不像自己。 饭后,席琢珩主动去洗碗。 岛台后是双水池,时从意站在他旁边,拿出购物袋里的草莓晃了晃。 “我洗草莓了哦。”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7节 席琢珩正往水池里放水,闻言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水声哗啦中,他突然抬起湿漉漉的手臂,径直伸到她面前:“袖子。” 时从意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放下草莓,小心翼翼地捏住他滑落的袖口。 棉布的面料吸足了水分,贴在他线条分明的小臂上。 她低着头,将布料一寸寸往上卷,手指刻意避开与他肌肤相触。 “好了。” 整个过程中,席琢珩一直垂眼看她。 目光从她轻咬的下唇,移到因低头而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再到渐渐泛起粉色的耳廓。 卷好袖子后,她迅速撤回手,欲盖弥彰地整理起早已整齐的果篮。 席琢珩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忍不住低笑出声。 时从意被笑得莫名其妙,困惑地瞥了他一眼,又懵懵地去洗草莓。 席琢珩站在一旁擦着洗净的餐具,看她尝了颗草莓后眉眼弯弯的模样。 “好甜。”她拿起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转身递给席琢珩,“席先生,您……” “尝尝“两个字还没说完,席琢珩突然倾身,就着她的手咬住那颗果肉。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让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很甜。”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目光却一直锁着她的眼睛。 时从意猛地缩回手,近乎慌乱地继续洗草莓。 水流冲在手上冰凉,却浇不灭那股从指尖窜上来的热意。 一时间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水流声和碗碟碰撞声在厨房里回荡。 洗好草莓后她转身装盘,席琢珩用毛巾裹住她湿漉漉的手指:“擦干。” 时从意怔住,反应过来后挣扎着要抽回自己的手。 “我自己来……” “好。” 他适时松开。 擦干手后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机械地往嘴里塞着草莓,尝不出任何味道。 席琢珩则去了书房,处理吃饭前未完的公事,隐约能听见他接电话时低沉的声音。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时从意这才清醒了过来:“太晚了,我该走了。” “我送你。”席琢珩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 “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 “我送你。” 他又说了一遍。 恭敬不如从命,时从意不再坚持,跟着他下了楼。 上车时,他自然而然地为她拉开副驾车门,手掌虚护在她头顶,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车子驶出地库,长安街的灯火如星河。 “我约了明天去定衣服,是席澜推荐的店。”时从意盯着中控台,目光刻意避开驾驶座。 席琢珩专注路况,片刻后才“嗯”了一声:“我明天跟投行有个会,有事打我电话,或者联系陈叙。” 时从意听了轻笑出声:“哪有债主像你这样事无巨细的。” “债主?”席琢珩挑眉,“你给我买衣服,我怎么能算是你的债主。” 确实是她要给他买衣服没错,但又不是单纯的给他买衣服这么简单。 她蹙着眉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转而看向窗外流动的光影,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老夫人……最近好些了吗?” “老毛病了,神经性偏头痛,发作起来会呕吐不止,医生说温泉疗养最有效。” 顿了顿,他继续道:“她时常念叨你,说只要一看到你就开心,连药都不用吃就能好大半。” 时从意有些惊讶,她不知道老夫人会这么直白在席琢珩面前提起她。又由经他把这些话说出来,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没过多久,到了时从意租住的老小区。 停稳后,时从意去解安全带,金属扣却像故意作对般卡住纹丝不动。 “别急。” 席琢珩靠过来,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他的指尖在卡扣处轻轻一拨,安全带“唰”地收回。 时从意如释重负,正要推开门,却听见锁扣落下的轻响。 “时从意。”席琢珩叫她,“你叫席澜什么?” “就……席澜啊。”她不明所以。 “那叫我呢?” 月光透过天窗洒在他的眉骨上,将他的眉眼细细勾勒,为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时从意心脏鼓动得几乎要跃出胸腔,福至心灵地试探:“席……琢珩?” 下一秒,车门锁“咔哒“弹开。 暖黄的路灯透过车窗,映照出席琢珩唇角微扬的弧度。 “上去吧,晚安。” 时从意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冲进单元门,她才敢回头。 那辆深色轿车仍静静停在原地。 时从意不知道坐在里面的人,是不是像她一样,也在看着自己。 车内,席琢珩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楼道口内。 中控台上的手机亮起未接来电的提示,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推到一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时从意醒的很早。 她这一夜都没有睡得太沉,一直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脑子里满是昨晚和席琢珩相处的画面。 她猛地翻身坐起,拥着被子抹了把脸。 完了。 他该不会是个男妖精吧? 想到这里,时从意不禁回顾她过去二十七年,屈指可数的失眠史。 上一次彻夜难眠还是大学答辩前,而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失眠两回。 次次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索性睡不着,她跳下床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等到八点十分,她对着镜子卷完了最后一缕发尾,脸上化了全妆。 原本就精致的五官此刻更是明艳动人,杏眼在眼线的勾勒下愈发灵动。 她挑了件浅杏色大牌连衣裙,外罩一件更深一个色系的驼色外套。 剪裁精良的版型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裙摆恰到好处地落在小腿处,衬得纤细的脚踝格外优雅,搭配一双裸色尖头高跟鞋,整个人散发着温婉又不失干练的气质。 这套衣服是去年用年终奖买的,想着终会有用得上的场合,没想到这“场合”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 最后抹上一点豆沙色唇釉,镜中人唇色如初绽的玫瑰。 就在这时,摆放在水池台面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林墨的信息跳了出来。 「下楼」 推开单元门,一辆沃尔沃停在楼道门口。车窗降下,露出林墨那张清雅的脸。 她今天穿了件剪裁锋利的风衣,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晨光中闪闪发亮,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时从意拉开车门,撩起裙摆坐进副驾驶:“不用开车来的呀,车多路上还堵,多麻烦。” 林墨听了嗤笑一声,“我去个高定店还坐地铁?时从意,你这心态也不是一般人。” “因为我有个仙女下凡的师姐,就注定不是一般人。” “嘴甜也没用。”林墨说着,从副驾储物格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早餐袋递过去,里面装着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和烧麦。 “趁热吃了,路上少说还得一小时。” 时从意赶紧靠过去伏在林墨手臂蹭了蹭,“师姐你怎么这么好?” “别再我这里散发魅力,浪费了你这张脸。”林墨冷酷无情地推开她的脑袋,又上下打量她一眼,“今天倒是捯饬的还行,值得表扬。要我说是个大美人就得好好用脸,就得四处艳压,别让我再看看你套着一件卫衣就敢出门见人的邋遢样。” 时从意翻出烧麦咬了一口,好吃的眼睛眯了起来,完全听不见旁边的人念经,末了还自顾自地点单:“师姐,明天你还来吗?我想吃福记的灌汤小笼包。” 林墨忍了忍,才没当场把这个破师妹扔下车。 她冷哼一声,脚下油门一踩,车子猛窜出去,时从意差点被烧麦噎住,手忙脚乱地去抓扶手。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8节 车子驶出小区,不一会儿转到了主干道上。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给时从意精致的侧脸镶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林墨等她戳开小米粥吸了一口咽下,才冷声开口:“说说吧,跟科睿那个马拉松项目怎么样了?” “前天刚验收了系统的压力测试,就是马拉松当天实时人流量分析算法还需要微调。” 说到工作,时从意瞬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我打算请科睿在终点线新增了三个高清摄像头,配合无人机航拍,可以实时监测选手状态,一旦发现异常立即启动应急预案。” 林墨点头,“系统延迟控制在多少?” “完全符合赛事要求。”时从意自信地回答,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你今天要买的外套到底是给谁的?” 脑子还在马拉松话题里转悠时从意被哽了一下,她单手掩着额头埋低脑袋,扯着装早点的袋子装听不见。 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出现,席琢珩昨晚低头就着她的手吃草莓的画面。 时从意此时勾着袋子的指尖,也忍不住蜷缩起来。 林墨看着时从意这样,还有哪里不明白。 “出息。” 她轻哼一声,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这家叫laineroyale的店低调地藏在一栋历史建筑内。 推开大门,看到两人的sa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目光在时从意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sa的声音比平时热情了三分。 时从意点头:“预约了,是席澜先生帮忙预约的。” 她微微抬眼,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拓出一弯新月的阴翳,眉骨到鼻梁的线条流畅得像是名家的精心勾勒。高奢店的水晶吊灯煌煌如昼,却在她抬眸的瞬间黯然失色。 sa的笑容立刻加深:“原来是席澜先生的朋友,这边请。” 她做了个优雅的手势,“请问今天想看些什么?” “想看看羊绒混纺的男士外套。”时从意说着,从手机里调出事先准备好的尺寸单。 sa接过单子,眼睛微微睁大:“这是给席——” “对!”时从意急忙打断,拼命给sa使眼色,“是的。” 一旁的林墨挑了挑眉,装作没看见她这点小动作,转身去欣赏橱窗里的丝巾。 sa会意地点头,但介绍时还是忍不住说漏嘴:“席总平时偏好修身剪裁,颜色上——” “咳咳!”时从意猛地咳嗽两声。 sa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位先生通常喜欢深色系……”她举起一块面料,“比如这种午夜蓝,和席……不是,和这位先生的气质很配。” 林墨背对着她们,肩膀可疑地抖了一下。 推荐了几款面料后,sa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些新到的样册,我去里面拿给您参考。” 她欠身离开后,时从意脚步虚浮地坐到丝绒沙发上,感觉自己正身陷谍中谍。 又掏出手机把手边的面料拍下来,发给席琢珩:「喜欢深色的还是浅色的?」 发完她突然想起昨晚他说过今天要开会,便收起手机,翻看着手边的布料和色卡。 就在这时,店门铜铃轻响,两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看到时从意,突然捂住嘴:“时小姐!” 一脸惊喜地小跑过来:“好巧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时从意抬头,认出是晚宴那天碰到的沈明依。 她站起身微笑:“沈小姐,你好。” 沈明依激动得脸颊泛红:“后来我还问管家要你联系方式来着,想当面感谢你,但那位大叔只是对我笑。” 她撅了撅嘴,模仿文叔那种礼貌但滴水不漏的微笑。 说完,她打量着四周:“时小姐是来给男朋友选衣服吗?” 时从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慌忙摆手,“不是,就是给朋友看的。” 沈明依立刻拽过身旁女子的手腕:“妙妙姐,这就是我前段时间跟你说在席家碰到的漂亮小姐姐!那天她看我被人骚扰,直接红酒箱搬来‘啪’地砸到面前,又美又飒!” 时从意这才将目光转向沈明依身侧的女子。 对方穿着黑色针织连衣裙,脖颈修长,肩线平直,低马尾束起,略施粉黛的脸清丽澹雅。 “时小姐,这是我表姐顾清妙,是国家芭蕾舞团的首席哦。”沈明依挽住女主手臂骄傲地说,像个炫耀自家姐姐的小女孩。 看,同样是姓顾,人与人之间也是有壁的。 时从意想着,抬起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顾小姐好。” 顾清妙微微颔首,声音清润:“时小姐你好,明依常提起你。” “时小姐是席家什么亲戚呀?”说到这里,沈明依好奇地问:“那天看你席家老宅来去自如。” 时从意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神色坦然:“我妈妈在席家工作,那天正好去帮忙。”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在席家老宅住过几年。” 沈明依和顾清妙对视一眼,表情有一瞬的微妙,但很快又恢复热情:“原来是这样啊!” 这时林墨从面料展示区走过来,时从意自然地侧身介绍:“这是我师姐,h大飞行器设计的林墨博士。” “哇!”沈明依眼睛一亮,“那你们看中什么了?我送你呀,就当谢礼!” “谢谢,不用了。”时从意笑着摇头,“今天是给朋友选礼物。” “是不是给席澜的?”沈明依突然凑近,“他的生日宴请柬我们家也收到了,听说席家这次要大办!” 时从意但笑不语,sa适时递来样册,她道了声抱歉便开始翻阅。 沈明依突然想起什么,拽着顾清妙的衣袖小声嘀咕:“表姐,那天我还看到席先生了呢,然帅得惊人,但那气场简直能冻死人……你应该还没见过他真人吧?” 顾清妙脸上一红:“别乱说。” “我说真的!”沈明依转头看向时从意,“时小姐应该跟席先生很熟吧?” 时从意从样册中抬起头,唇角挂着浅笑:“我跟席先生不太熟。” 沈明依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那我悄悄告诉你哦——” 她压低声音,每个字如同细密的雨点,洇入时从意的耳朵,“妙妙姐是席先生的未婚妻,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时从意翻页的手蓦地顿住,垂下的眼帘恰好掩住眸中闪过的波动。 站在一旁的林墨立刻敏锐地看了过去。 第14章 顾清妙一把将沈明依拽回身边,低声斥道:“别胡闹!连面都没见过的事,哪能作数?” 她的声音又轻又甜。 沈明依不服气地挣脱开来:“怎么不作数?席家老爷子亲口允诺的,爷爷也点了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牢靠的?” 她边说边往后退,险些撞到身后的展示台。 顾清妙作势要拧她的脸颊,两人嬉笑着躲闪,像两只翩跹的蝶,渐渐飞舞到远处的成衣区。 时从意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镜面立柱后,这才垂下眼。 sa恰巧抱着新样册走来:“时小姐,这些您也看看?都是席——” “就这个吧。”时从意打断她,随手点了藏青色的料子,声音清凌凌的不带波澜。 sa楞了一下,“不再看看其他……” “不用了,”时从意递出银行卡:“麻烦这个再加件浅灰的,按照席澜的尺寸。” 结账时sa絮絮说着定制细节,时从意颔首应着,目光却落在窗外迎风摆动的银杏树叶上。 直到林墨用胳膊肘轻碰她,才发现sa正等着确认交期。 “做好了通知我就好。” 她唇角微扬,笑意浅淡,没有没触及到眼底。 时从意签完单,又跟沈明依和顾清妙做了告别。 推门而出时,深春微燥的风卷着花香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口气。 想:姓顾的果然都是生来克她的。 林墨突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别笑了,嘴角都要抽筋了。” “哪有……”时从意偏头躲开,“我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镜面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时从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衬得肌肤如雪。眼尾虽然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清明。 唇上的口红因为方才咬过的烧麦而略显斑驳,却意外地多了几分生动。 表情管理的很好。 她撑在泛黄的大理石洗手台边,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镀金的水龙头已经有些褪色,水流哗哗地冲刷着瓷面,溅起的水珠落在她手腕内侧,凉意顺着肌肤纹理蔓延。 有那么几秒钟,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耳边只有水流声和自己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席琢珩的对话框自动跳了出来。 那条「你决定就好」的回复就在十分钟前。 时从意轻轻咬住下唇,指尖一顿,最终还是点开了备注。 “席琢珩”三个字在编辑框里闪烁,她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把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再重新输入“无人机售后客服”。 很多年前她曾对云朵客服说,你知道土星环吗?它是由白色冰晶和尘埃组成的环,被土星吸引却永远无法靠近,就好像我。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9节 云朵客服回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深夜的电脑屏幕泛着冷光,将她的眼泪映得发亮。 但是我也可以是星! 最后,她又说。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水龙头,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在洗手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她抬头,看向眼镜中的自己。 不能总在一个男妖精身上栽跟头。 这场短暂的动摇很快就会像柳絮一样,被初夏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男妖精也会马上被打倒! 时从意推开洗手间的大门,林墨正倚在走廊的罗马柱旁玩手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我以为你掉马桶里了,正准备叫捞/尸/队。” “那得加钱。”时从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按公斤计价的话,师姐得赔本。” 林墨终于抬头,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左右端详。 时从意往后一仰,忍不住笑出声:“干嘛?我脸上开花了?” “嗯,还是朵霸王花。”林墨松开手,“行,不愧是铁骨铮铮时从意。走,师姐带你吃火锅。” 时从意低头看自己的杏色连衣裙和驼色外套:“穿这样?溅到油点就完了。” “隔壁不是有99块一件的卫衣?”林墨已经按下电梯键,“买两套换了,过条马路就是老码头。”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 时从意忽然说:“顾小姐气质真好。” “嗯?” “就是刚才那位穿黑色针织裙的小姐,仪态真好。” “无所谓,你光靠脸就赢了。”林墨安慰的很硬核,“所以你刚才在洗手间是在研究芭蕾舞史?” “不,是在思考为什么商场洗手间要放这么滑的地砖,哭一半了还得把自己摔着。” 时从意表情认真。 林墨突然爆笑出声,笑声在商场走廊里回荡。 “你要真哭成这样了,我倒是劝你要不回去抢一抢?” 说完她一把推开隔壁卖场大门,从货架上扯下两件卫衣扔给她,把她推进试衣间。 “以为超市抢鸡蛋呢,无人机和男人掉水里我都先捞无人机。”试衣间里,时从意的声音闷闷的,“至少无人机不会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妻。” “出息。”林墨在外面敲隔板,“赶紧的,毛肚在召唤。” 五分钟后,两个穿着oversize卫衣的女人冲进老码头。 红油锅底沸腾时,时从意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是吃辣的,而林墨不是。 林墨盯着翻滚的辣椒,表情视死如归:“记住,这顿火锅价值我半条命。” “师姐的命就值一顿火锅?”时从意把毛肚在锅里涮得虎虎生威,“太看不起自己了,至少值两顿。” 林墨倒了半罐雪碧:“时从意,你知道你最让男人挫败的点在哪里吗?” 时从意她夹起一片快煮老的牛肉,眨眨眼,“长得还行但偏偏只想跟无人机过一辈子?” “错!是明明有让男人倾家荡产的资本,”林墨指了指太阳穴,“偏偏要靠这里吃饭。” “所以,什么都比不过你自己。”林墨说 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时从意的眼尾和鼻尖都染上淡粉,像雪地里落了几瓣樱花。 邻桌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频频侧目,有个胆大的甚至掏出了手机。 “看来我们这桌很受欢迎。”林墨头也不抬地往锅里下虾滑。 时从意耸肩:“毕竟两个化着全妆的疯女人在火锅店里大吃特吃,确实挺有观赏性。” “疯?”林墨挑眉,“这叫活得通透。” 时从意忽然停下筷子:“师姐,你还记得我研二那次无人机失控的事吗?” “记得,”林墨灌了口雪碧,“最后不是靠备用系统救回来了?” “嗯。”时从意望着锅里沸腾的食材,“有时候觉得,人生也该装个备用系统。” 林墨的手越过蒸汽,轻轻按在她手背上:“你早就装好了,叫林墨系统。” 时从意反手握住她:“那这个系统明天能提供早餐服务吗?福记的灌汤包。” “明天?” “要第一笼的灌汤包,配他们家的辣椒油。” 林墨作势要敲她筷子:“得寸进尺是吧?” 时从意忽然倾身抱住林墨,辣油蹭在林墨的肩头:“师姐,我有没有说过,你比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好?” “少来。”林墨拎着她的后领把人提溜走,嫌弃的拍了拍肩头,“记住啊,以后找男人就按折腾我的标准折腾他,要敢有意见就让他滚蛋。反正你有无人机,要什么男人。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不会辜负你——” “知识和存款。”时从意接得飞快,“吸烟刻肺,一天朗读记忆并背诵三遍。” 回去的路上,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时从意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卫衣帽子半遮住她微微眯起的眼睛。 林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调低了空调温度:“吃饱了就睡,你是猫吗?” 时从意半眯着眼,轻轻打个哈欠,懒懒道,“昨天晚上没怎么……” “睡”字还没说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席琢珩在书房中蓦然睁开的眼,她又倏地噤声。 车窗外,午后的阳光把行道树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从旁边经过,后座上红色的保温箱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时从意盯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事也该像这样被妥帖地打包好,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师姐明天几点来?”她在小区门口拽住林墨袖口,浑然不觉地撒娇。 林墨拽回袖子,指了指自己发红的嘴唇:“我今晚胃没出血,你都该去给火锅店送锦旗。” 摇上车窗前她又交代,“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又半夜偷偷看什么技术文档。” 四月的午后,柳絮在老旧的楼道里打着旋儿。 时从意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林墨的车尾消失在漫天飞舞的柳絮中。 楼梯间的窗户透着斑驳的光影,时从意一步步走上四楼。 拐角处堆着邻居家的花盆,去年枯死的月季枝桠上挂着几缕柳絮。 像雪。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天,在老宅的走廊上偶遇席琢珩。 当时他带着一身寒意从外面回来,黑色大衣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两人擦肩而过,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气息。 走到她租住的楼层,钥匙在生锈的锁眼里转了两圈才打开门。 装在购物袋里的驼色外套沾了几缕柳絮。 她轻轻拍打干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挂进了卧室衣柜的最里侧。 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 本来就是遥不可及的东西,就像土星环跟土星,远远看着就好,没有必要靠近。 她想。 窗外的柳絮依旧飞舞,她拉上纱帘,打开了电脑,开始调试新的飞行程序。 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就像程序里的错误,该修复的时候就要修复的彻底。 作者有话说: ---------------------- 再次喜提客服称号的席总:?? 第15章 后面几天,时从意忙的飞了起来。 马拉松项目临近,系统调试进入最后冲刺阶段。 她不仅要盯实验室的数据,还要跑外场测试,经常跟飞手一起去场地调试无人机集群飞行。 作为对接科睿的负责人,她每天都要在对方提供的mr(混合现实)框架和自研算法之间反复调试。 与此同时,科睿的技术文档更新频率越来越高,她不得不频繁调整接口协议,经常工作到深夜还在处理兼容性问题。 她仿佛回到了高考前,本来不喝咖啡的人也开始靠这个续命。 但往往咖啡杯里的液体从热到凉,还没来得及喝完就又投入下一轮测试。 林墨每天晚上都准时跟她视频个一二十分钟。 像打卡一样,仿佛就只是看个热闹。 就像现在,屏幕的那头林墨靠在沙发上,长发松散地挽在脑后。 “还活着?” 时从意:“托师姐的福,暂时没猝死。” 林墨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师姐,你再每天这么看我,我可要收费了啊。” “收费?”林墨轻哼一声,茶水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你这样子,我要是拍下来发到校友群,能吓退一半想转行做技术的学弟学妹。” “那师姐岂不是断了我们公司的人才来源?”时从意顺手把空咖啡罐扔进垃圾桶,“徐教授知道了要找你算账的。”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0节 “少贫。”林墨抿了口手中的茶,“今天吃饭了吗?” “吃了。” 时从意面不改色,顺手将桌上已经冷透的三明治推到镜头外。 林墨瞄到了她的动作,点点头,“行,你这是要修仙。” 她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几下,“把视频挂了,我给你点外卖,不吃完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讪讪挂了视频,时从意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手机。 那个备注为“无人及售后客服”的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 「还在忙?」 她瞥了一眼,最终还是移开视线,继续敲击键盘。 代码一行行在屏幕上延伸,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这条消息和之前的一样,她没回。 不是故意不回,是真的没空。 或者说,她不想让自己有空。 敲门声响起,周砚拎着两袋外卖走了进来。 他西装革履,但领带已经松开,眉宇间透着疲惫。 “你果然还没走。”周砚把外卖放在桌上,“刚从外面喝了一圈回来,顺带给你带了牛肉面。” 时从意合上笔记本:“科睿那边有消息?” 周砚反手拉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先看看这个。” 时从意拿起文件,封面是简洁的蓝白色调,印着醒目的标题:《国家防灾减灾中心——西南山区地质灾害(泥石流)早期识别与预警响应系统联合研发项目招标邀请书》。 她眼神倏地一凝,快速翻开内页。 是国家防灾减灾中心,联合多个部委发起的公益项目。 旨在利用无人机集群、高精度遥感和mr混合现实技术,结合地质大数据,为山区建立一套地质灾害早期识别与预警系统。 通过科技手段提前预警泥石流等灾害,为危险区域群众争取撤离时间。 时从意的目光死死盯着“泥石流预警”那几个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文件。 周砚注意到她的反常:“怎么了?” “没什么。”她迅速眨了下眼,将翻涌的情绪压回眼底,再抬起头来时,语气异常坚定:“马拉松项目结束后,我想带队做这个。” “我们的无人机集群算法和mr建模技术,完全符合要求,甚至能做得更好。” 周砚点头:“我就知道你会感兴趣。不过,先说说眼下的得事。” 他取出平板电脑,调出另一份文件,“科睿那边还是关于收购技术股的事。他们坚持20%的份额,但同意加入技术保护条款。” 时从意调整情绪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条款:“徐教授知道吗?” “刚通过电话。”周砚收起领带,“老爷子最近又得了流感,咳得厉害,说只要不影响公司控股权,技术合作可以考虑。” 时从意点点头,将平板递回去:“10%是底线,再高就要触发宏远的优先购买权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砚收起平板,又“啧”了一声,“不过我也想通了,咱们就是把技术股当白菜卖,也比某些人把公司当贼防养强。” 时从意正嚼着面,噗地喷了一口,“还是周总有见地。” 说完两人吃着面,各自思考着这个提议的利弊,办公室里只有筷子偶尔碰触碗壁的轻响。 “对了,”周砚放下筷子,“科睿邀请我们参加一个饭局,说是提前庆功马拉松项目。他们ceo也会出席。” 时从意抽出纸巾擦嘴,“什么叫‘我们’?” “你和我。”周砚比划一下,“他们特别提到希望技术负责人能参加。” “我这儿正熬着鹰呢,不去。”时从意拒绝。 周砚:“到时候看吧。不过听说他们ceo挺有意思的,q大毕业,白手起家,业内风评不错。”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不去宏远跟张寅之吃饭?”时从意边说抻脖子,“跟我们这些乙方有什么好聊的。” “你现在已经是林博士2.0了。”周砚憋着笑,三两下解决掉最后一口面,把餐盒一收:“你也早点儿收吧,明天让梦妍带人盯测试,地球不会因为你歇了就不转了,时工。” 时从意应了一声,目送周砚走远。 她垂下眼,视线又落在了闪着光的屏幕上。 过了会儿,她合上笔记本,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手机屏幕在这时亮起,那个备注“无人机售后客服”的对话框又跳了出来。 新消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注意休息。」 她按灭屏幕,终究没有回复。 二十一岁那年的夏天忽然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那时席老爷子还住在老宅,每年七月都会举办家宴。 席家各房的年轻一辈几乎都从各地回来了,除了席琢珩。 他那时已稳坐海外,鲜少回国。 会如此清晰地记得那天,是因为正值她本科毕业。不知什么原因,席家那晚破例安排了盛大的烟火。 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席澜早几天就兴奋地告诉她,叮嘱她一定要早点回来。 但那日她恰好接到导师的紧急约谈,关于一个重要的课题项目,无法推辞。 等时从意匆匆赶回西山时,夜空早已沉寂,只余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 席澜给她拍了全程的视频,每个细节都不错过,安慰她说以后还有机会。 可时从意心里清楚,有些时刻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亲眼见到,也就不必执着。 就像她与席琢珩之间,那点似是而非的牵连,与那场错过的烟火一样,都只是她漫长人生中无用的点缀。 时从意收敛心神,目光重新落回手边。 防灾减灾项目书上的蓝白相间的标注,清晰地映入眼帘。 那才是她该全力以赴的方向。 * 即使是从未有过跟女性频繁聊天经验,席琢珩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金融中心顶层公寓,他放下手机,扯松领带,随手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 他整个人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长腿交叠,闭目养神时仍不自觉地皱着眉。 陈叙站在三米开外的安全距离,手里捧着平板,小心翼翼地清了清嗓子:“老板,秘书处发来的明天行程安排……” 席琢珩眼皮都没抬:“说。” 陈叙立刻翻开备忘录:“上午九点,远航并购案的最终谈判;十一点,和云科技术的张总午餐会;下午两点,能源事业部的新产品演示……” 席琢珩“嗯”了一声,示意继续。 陈叙继续往下念:“晚上七点,金融峰会主办方的邀约,对方特意强调希望您能出席……” 席琢珩终于睁开眼,“推了。” 陈叙一愣:“啊?可主办方那边……” 席琢珩瞥他一眼:“我说,推了。” 陈叙立刻低头记下:“好的,老板。” 手指在平板上划动时,余光瞟见老板又拿起了手机。 席琢珩盯着依然没有回复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两下,表情略显烦躁。 作为跟随席琢珩多年的助理,陈叙敏锐地察觉到老板的情绪异常。 斟酌再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您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 席琢珩抬眼看他,眼神淡淡的,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陈叙立刻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刚想道歉,却听席琢珩忽然开口:“如果一个人,之前和你还好好的,突然不理你了,是什么原因?” 陈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谨慎地回答:“可能是……太忙了?”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谁能有他席琢珩忙。 “或者……”陈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板的表情,“是不是您……做了什么惹时小姐生气的事?” 席琢珩眉头微蹙,眼神冷了几分:“我?” 陈叙后背一凉,立刻补救:“不不不,我是说,可能是时小姐……不,是对方,可能对方有什么误会……” 席琢珩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璀璨,却照不进他此刻略显烦躁的心绪。 陈叙偷偷擦了擦汗,决定转移话题:“老板,要不……我帮您订个夜宵?您晚上还没吃饭。” 席琢珩忽然站起身,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语气冷淡:“不用,你可以走了。” 陈叙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好的老板!您早点休息!” 说完,以训练有素的步伐快速退向门口。 席琢珩的电话是打给席澜的。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得像是置身夜店。 “喂?哥?”席澜的声音明显带着醉意,“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你推荐给时从意的定衣服的店,是哪家?”席琢珩懒得教育他,开门见山,声音冷冽。 席澜怔了怔:“啊?什么店?”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1节 席琢珩忍了忍:“她前两天去看衣服的店,不是你推荐的?” “哦!对对对!”席澜恍然大悟般提高了音量,又跟着补充,“但她不是给自己买的啊,是给野男人买的!”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 席澜浑然不觉,还在继续:“我问她那个野男人是谁,她死活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席澜。”席琢珩的声音冷了八度。 席澜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啊?” “你身上的卡是不是想停了?” “哥!不是,我……”席澜顿时慌了。 “现在就去问清楚,”席琢珩不容置疑地命令,“她那天去那家店里发生了什么,问完立刻告诉我。” 席澜看了眼周围嗨翻天的朋友们,为难地说:“现在?哥,现在这个点……” “还要我说第二遍?”席琢珩打断他。 “问问问!现在就问!”席澜立刻改口,酒彻底醒了。 席琢珩“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今天这件事,别让她知道。” “哦……好。” 挂断电话后,席澜呆立在原地。 朋友凑过来问怎么了。 他挠了挠头。 他哥怎么回事?怎么对时小意买件衣服这么上心? 迫于席琢珩的威压,席澜办事效率极高,出了酒吧就拨通了那家店的店长电话。 电话那头,店长听完来意后立刻表示会联系当天的sa了解情况。 “席少,已经问过当天的sa了,”店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小姐那天选购过程很顺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席澜正要挂电话,店长突然补充道:“不过sa提到,时小姐在店里遇到了沈小姐和顾小姐,她们是似乎认识。” “顾小姐?”席澜敏锐地抓住重点,“哪个顾小姐?” “顾清妙小姐,”店长恭敬地回答,“芭蕾舞团的那位。” 席澜立刻拨通了席琢珩的电话:“哥,问清楚了,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时小意那天遇到你那个未婚妻了。” 电话那头静默两秒,席琢珩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什么未婚妻?” “就老爷子给你定的那个跳芭蕾的……” 席澜话没说完,就听见席琢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的卡现在就可以停了。” “啊?哥……”席澜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 他握着手机站在街边,一脸茫然:“这什么世道?问也停卡,不问也停卡,合着横竖都是我倒霉?” 与此同时,席琢珩站在落地窗前,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快速划过手机屏幕,找到那个总是被他拒接的电话号码,直接拨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 席师傅要开始上手段了[哦哦哦] 第16章 赶在四月中,时从意的团队终于把人流监测系统交付给科睿,并完成了这一阶段的确认。 后续是场地实测和培训,基本不会再有什么大变动。 周砚带来这个消息时,办公区瞬间炸开了锅,几个年轻工程师把测试报告折成纸飞机满屋乱扔。 “今晚我请客!”周砚站在办公区中央,西装外套早就脱了,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地方随便挑,预算上不封顶!” “火锅!” “烧烤!” “日料!” 此起彼伏的喊声中,李梦妍缩在角落弱弱举手:“……粤菜行吗?” 立刻被几个女同事围住揉脑袋。 时从意有些困顿,懒散地把长发松松垮垮的一挽。 她斜倚在办公桌边,也跟着调侃周砚:“周总这么大方?该不会是拿上次项目奖金请客吧?” “时工!我像是那种人吗?”周砚不可思议。 “像。”整个团队异口同声。 哄笑间,办公区的门突然被推开。 赵明奇带着科睿的两个人大步走进来,标志性的大嗓门瞬间盖过全场:“都在呢?正好!” 办公区顿时安静下来。 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工科男像堵墙似的杵在门口:“周总!师妹!正好来这个办事,顺便给你们带来个好消息!我们姜总看了交付方案特别满意,今晚要在春晖苑请大家吃饭!” 周砚和时从意交换了个眼神。 后者耸耸肩,做了个“请客泡汤了”的口型。 “赵总监太客气了,”周砚上前握手,“我们一定准时到。” 赵明奇大步走到时从意面前,蒲扇似的手掌拍到她肩上:“师妹你可一定得来!我们公司都传遍了,说蓝因的时工是个技术好颜值更高的大美女,今天我得让那帮小子开开眼!” “师兄,”时从意无奈,“你这话说得我像是动物园新来的。” 赵明奇哈哈大笑两声,寒暄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等他一走,小张已经掏出手机查餐厅。 “卧槽!春晖苑!人均两千那个!” “听说他们家的松露焗龙虾是一绝,”测试组的小王推了推眼镜,“限量的那种。” “科睿的姜总果然跟传闻一样讲究,”周砚凑到时从意身边低语,“你觉得他这是什么路数?” “有人请贵的还不好?先吃吧,管它什么路数。”时从意微微一笑。 傍晚六点,蓝因的人浩浩荡荡抵达春晖苑。 电梯直达四十二层,全景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灯火尽收眼底。 时从意今天穿了件灰蓝色衬衫,搭配白色高腰西装裤,微卷的长发披散着,在餐厅暖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她刚落座,就发现李梦妍正襟危坐,手指紧张地摆弄着餐巾。 “梦妍,”时从意压低声音,指了指桌上的盐瓶,“知道为什么盐瓶的孔总是比胡椒瓶多吗?” 李梦妍推了推眼镜,认真思考:“是因为……盐的用量更大?” 时从意摇摇头:“因为盐瓶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身上的‘窗户’开得比较多。而胡椒瓶比较害羞,所以只开几个小窗透气。” 李梦妍噗嗤笑出声,肩膀明显放松下来:“那时姐一定是糖罐,浑身都是洞的那种。” “没错,”时从意笑着拿起糖罐,“连咖啡碰到我都怕。” 同桌的同事们都被逗笑了。 三张圆桌很快坐满。 时从意这桌除了李梦妍,还有周砚和几个核心工程师。 科睿的人很懂分寸,只派了两位项目经理过来作陪。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每当有人来敬酒,蓝因的人就会不动声色地挡掉大半,时从意只需象征性地抿一口即可。 即便如此,几轮下来她还是觉得脸颊发烫。 “我去下洗手间。”她跟对李梦妍交代。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装修得如同艺术展厅。 时从意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今天没化妆,素面朝天,连续加班的疲惫让眼下浮现淡淡的青影,却丝毫不减她的明艳。 水珠顺着她饱满的额头滑落,流过挺翘的鼻尖,最后悬在小巧的下巴上,在灯光下漾出点点的光芒。 擦干脸后她推开洗手间的大门,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闪。 “抱歉。”她头也没抬地道了声歉,快步走向包间。 回到座位没多久,主桌突然骚动起来。 赵明奇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来来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姜总!” 时从意回头,发现刚才在走廊碰到的那个男人正站在主桌。 剪裁精良的深灰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两颗扣子,整个人透着股精英范儿。 赵明奇指着时从意道:“姜总,这就是我常跟您提起的时从意,我h大的师妹!” 他一脸骄傲的说着,仿佛在展示什么珍稀物种。 时从意在心里骂了一遍赵明奇,又不得不调整成营业模式走到主桌。 姜维黎却对她先一步伸出手,“久仰。看来赵总监没夸张,时工果然名不虚传。” “姜总过奖。”时从意礼貌性地跟他握了握手,“贵司的技术文档写得不错,就是更新频率高了点,差点没把我们程序员逼疯。” 科睿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姜维黎却笑了:“是我的错。下次更新前,一定先请时工过目。”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2节 宴席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各自推杯换盏。 “时姐,”李梦妍小声问,“那个姜总,是不是在看你啊?” 时从意头也不抬地给她夹了只虾:“吃你的饭,少看热闹。” 宴席持续到晚上十点。 在酒精的作用下,两公司的人早已打成一片,有几个甚至勾肩搭背唱起了跑调的歌。 临别时,姜维黎在人群中状似随意地问时从意:“时工住哪个方向?我顺路送你。” 科睿的人立刻起哄。 自从有了时从意这个搭档,周砚应付这种场面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 他眼疾手快地插进来,半开玩笑地说:“姜总,我们公司的女同事们个个都是宝贝疙瘩,得挨个护送回家才行。” 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护花使者动作。 姜维黎也不恼,笑着退后一步:“那就下次再约。时工,回头见。” 最后三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时从意不接腔,只大方地对他一笑:“姜总,谢谢您今晚的款待。” 姜维黎颔首,很快钻入到等在一旁的深蓝色轿车中。 时从意低头看了眼手机,叫的车还有三分钟到达。 “真不用我送你?”周砚站在她身侧,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时从意笑着摇摇头:“快回去吧,红姐该等急了。之前团建你放她鸽子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公司其他人闻言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帮腔: “就是就是,周总快回家吧!” “我们保证看着时姐上车!” “您再不回去,红姐该给我们团队差评了!” 小张甚至夸张地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时从意前面:“有我们在,时工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时从意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技术部那群宅男把她当女神供着,销售和市场部的小姑娘们天天追着她讨教穿搭,就连最严肃的行政大姐见了她都会不自觉地放柔语气。 倒不是因为她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虽然确实赏心悦目。 而是她总能把艰深的技术问题讲得妙趣横生,与人交谈时带着三分俏皮七分真诚,连最内向的同事都能被她逗笑。 周砚被这群活宝逗笑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我走还不行吗?” 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回头叮嘱,“到家在群里报个平安。” “知道啦——”时从意拖长音调应着,目送周砚的车驶离。 此同时,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餐厅正门前的红绿灯处。 副驾驶座的陈叙不经意间瞥向窗外,霓虹灯下的人群中,一抹靓丽的身影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板,”陈叙微微侧身,“是时小姐。” 后座正在审阅文件的席琢珩一顿,缓缓抬眸。 透过深色车窗,他看到时从意站在霓虹灯下,微卷的长发被夜风轻轻拂动,有几缕调皮地掠过她精致的侧脸。 她笑起来时眼尾微微上扬,在夜色中明艳得惊人,像是整条街的灯光都只为照亮她而存在。 陈叙透过后视镜,注意到老板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要不要送时小姐回家?” 席琢珩没有立即回答。 他的目光追随时从意的身影,看着她与其他人愉悦地交谈,看着她被团队众人簇拥着走向路边停着的出租车。 直到她弯腰上车,那一头长发在车门关闭前最后一秒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收回目光。 “不用。” 他淡淡道,垂眸继续翻看文件,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坐进车里,时从意终于放松下来,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砚发来的消息:「我是不是吃人嘴软?虽说科睿也是拉进合作距离,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睁开眼,快速回复:「静观其变,后面再说吧。」 周砚又回:「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倒是你,给你放了三天假你就好好休息,别又没事开电脑。」 时从意轻笑一声,手指在屏幕上轻点:「放心,我明天开始就天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流水般掠过。 时从意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分钟前,有人曾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凝视她许久,最终选择沉默地离开。 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第17章 时从意在黑甜的睡梦中,被一阵隐约的声响扰醒。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像是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云层里,连梦都没做。 不必半夜惊醒查看实验数据,不用辗转反侧想着科睿的合同,更不会……那个人的面容刚浮现在脑海,就被她强行按回心底。 直到手机铃声钻进耳朵,她才悠悠转醒。 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在床上,暖融融的。 手机的铃声从床头柜传来,她伸手一摸眯眼看去。 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偌大的屏幕上,席老夫人的视频通话请求正闪烁着,头像是那张熟悉的紫檀木书桌。 时从意忍不住笑起来,顺手理了理睡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接通了视频。 画面里,老夫人和王妈正凑在一起,两颗脑袋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是不是点这个绿色的?”老夫人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哎哟,刚才好像按错了……”王妈在一旁急得直摆手。 “老夫人!”时从意忍不住笑出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两个老人顿时“哎哟”一声,笑得眼睛都眯成缝。 老夫人凑近镜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釉釉啊,我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你看看我这记性,连时间都算不准……” 说着忽然皱眉:“你这小脸怎么又瘦了一圈?最近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席澜跟我说你在搞什么大项目,你看看你瘦的,肯定没好好吃!” 时从意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顺了顺头发:“没有的事,昨天才吃了人家一顿贵的呢。” 她顿了顿,问道:“老夫人,您身体好些了吗?今天假期我正好去看看您。” 老夫人一听,立刻拍着膝盖连声说好,转头就指挥王妈:“快去打电话让他们送一条新鲜的鱼来!再蒸一笼桂花糕!” 又着急的要去找人安排司机。 王妈笑呵呵地应着,镜头晃得乱七八糟:“老夫人,您慢点儿,小心闪着腰——” 时从意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去翻衣柜,听到之后立即跑回来。 “不用麻烦司机接,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那怎么行!山里路绕,我让他们安排车……” “真的不用——”她拖长音调,耍赖道:“您要是这样,我可不敢去了啊。” 老夫人被她逗得直笑,最后只好妥协:“好好好,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挂断视频,时从意立刻给张如芳发了条语音:“妈,我今天去看老夫人,您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张如芳很快回复,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腿脚不方便,就不折腾了。你替我多陪老夫人说说话,问问她想不想吃腌笃鲜,我回头让人送过去。” 时从意连声说着好,放下手机匆匆换衣梳妆。 她挑了条到脚踝的百褶碎花伞裙,搭配浅灰色宽松卫衣,头发随手编成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毛茸茸地翘着,衬得她不施粉黛的脸愈发明艳。 临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抹了点唇膏,想了想,又从床头柜深处取出那只翡翠镯子。 冰绿的玉色在阳光下流转,像一汪春水。 她小心地戴上镯子,从冰箱里取出米酒罐子,风风火火地关上门。 刚跑下两级台阶,她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折返,冲进屋里抓了一包张如芳腌的脆青李。 “差点忘了这个……”她嘀咕着,这次真的跑向了楼梯。 十二层的台阶,她三步并两步地轻盈跃下,裙摆随着动作飞扬,整个人充满朝气。 出租车载着她驶过繁华的市区,穿过郁郁葱葱的郊区林道,最终停在一处静谧的院落前。 四月的阳光透过翠绿枝桠,在她的裙摆上洒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风铃在檐角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飘散着温泉特有的硫磺气息,与远处厨房飘来的桂花甜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令人心安的氛围。 她刚走到门廊下,就听见里面传来老夫人又急又怒的声音:“你就站着让他打?!” 声线颤抖着拔高,尾音又尖又利。 时从意脚步一顿,转头询问身旁的管家:“怎么了?” “大少爷刚从老太爷那边过来,头上被老太爷打出了血。” 时从意心头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去,转过玄关的屏风,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席琢珩仰靠在黑色沙发上,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散落几缕在额前,遮住了半边眉眼。 老夫人颤抖的手正按着他流血的额角,王妈捧着医药箱急得团团转。 大厅吊灯的光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将那道狰狞的伤口照得愈发刺目。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3节 “您别动怒,伤了身体。”他握住老夫人手腕的指节泛着青白,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爷爷气消了就好。” “放屁!”老夫人爆了粗口,绢帕按在他伤口,“从小到大他动过你一指头没有?我看他是越老越糊涂,他在外面跟七搞八搞我随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是要把算盘打到你身上,就为了顾家——” 她突然顿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清明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回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时从意,神色一变。 “釉釉来了?”她连忙招手,“快来给老大看看伤口,我老眼昏花的都看不清伤得怎么样。” 时从意放下手中的米酒罐,缓步走近。 她拒绝他出现在她梦里脑海里,刻意切断所有联系,也没想到会再次见面时会是这样的情形。 席琢珩抬眼看她,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带着疲态,却在与她视线相触的瞬间微微闪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烟灰色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上还沾着一点飞溅的血迹。 老夫人突然站起身:“我去给周大夫打个电话,这伤口得好好处理才行。” 说着就拉着王妈往楼上走。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碘伏瓶子摇晃的声响。 她跪坐在羊绒地毯上,裙摆在身侧铺开来,拿着棉签的手很稳,在触及他额角的伤口时还是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熟悉的冷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时从意稍稍抬眼,正对上他低垂的视线。 “可能会疼。”她轻声说。 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伤口比想象中狰狞,眉骨上方两公分长的裂口还在渗血,周围已经泛起青紫。 碘伏触及皮肉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呼吸频率丝毫未变。 “老爷子最近临《黄州寒食帖》,用的是贺兰砚。”席琢珩说。 都挂彩了,还管他什么砚。 时从意有些生气,“您没躲?” “躲了。”他垂眼看着自己骨节泛红的手,“躲了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 时从意想问为什么,又自觉逾越,只轻轻“嗯”了一声。 席琢珩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从微蹙的眉头到轻抿的唇瓣,一寸寸描摹。 她稍稍直起身子,发现他额发里还藏着一道细小的裂痕。 于是无意识地凑近,轻轻拂开那缕头发。 席琢珩猛地偏头避开。 “够了。”他声音哑得厉害,“剩下的等医生来。” 时从意依言停下动作,刚要起身,听到席琢珩突然出声。 “不问问为什么吗?”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又近乎自嘲的平静。 时从意像有所感应,睫毛不住地颤抖,问,“为什么?” “老爷子让我娶顾家人。” 这话题太过私密而沉重,时从意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席琢珩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腊梅上,老枝虬曲,倔强地擎着零星几朵迟开的残花。 很多很多年前的落雪天,曾有个穿着杏色羊绒衫的女子蹲在花园里,握着他的小手轻声道:“阿珩睇下,越是冻,花越香。” 她说话时带着特有的港式腔调,呼出的白气在冷空中飘散。 良久,他回过头,淡淡道:“他想要顾家在欧洲的通道。” 这答案直白又赤裸,将一个豪门世家最不堪,最功利的联姻本质摊开在她面前。 时从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僵硬地点点头,几乎是凭借本能继续收拾医药箱。 她没看见席琢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更重要的答案。 “时从意。”他突然叫她。 她抬头,对上席琢珩深不见底的眼眸。 “你觉得我要拒绝多少次,才能换来选择的权利?”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时从意心里激荡起无声的漩涡。 她想起十九岁那年,二十二岁的席琢珩从费城回来,在祠堂跪了一整天,因为拒绝了老爷子安排的第一次联姻。 不知怎么的,一股难以言喻又深切的难过,瞬间淹没了她。 为这个看似光鲜的时代里,竟还有人将婚姻当作枷锁,粗暴地锁住他人的自由与灵魂。 为他这个本该高悬云端的人,却深陷在家族利益与世俗欲望的泥潭里。 为前些日子,仅仅因为听到那些捕风捉影的“联姻”传言,就仓皇失措筑起心墙的自己! 她明明知道流言有多可畏,自己却成了那锁链上的一环。 这认知像针扎进她心口,带来细密的疼痛和铺天盖地的愧疚。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老夫人的脚步声。 时从意心头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抽身站起,却被一双大手擭住了手腕,不容挣脱。 “时从意,”席琢珩将她的手攥进掌心,深邃眼眸锁住她惊愕的双眼,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与近乎绝望的期待。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第18章 小厨房里蒸腾着甜糯的水汽,灶台上的紫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桂花的香气混着米酒的醇厚,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本该是个温馨惬意的画面,如果没有人在这里抱头当鸵鸟的话。 时从意蹲在料理台前,双手贴着发烫的脸颊,额头抵在膝盖上,那句要命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 ——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她“嘶”了一声,感觉脑子散成了蛋黄,怎么晃都晃不走席琢珩的声音。 他说:只要我结了婚,他们就不会再起这个念头。 他说这话时握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因着这个动作微微前倾,两人瞬间靠得极近。 她猝不及防地仰头,正撞上他低垂的视线。 额角的血迹衬得他脸色苍白,向来挺直的背脊显出几分脆弱,可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却灼灼地盯着她,说得坚定又理所当然。 乍一听,似乎……还真有点道理。 可紧接着,脑子里另一个声音跳了出来,对她吼:有什么道理有道理?怎么解救一个婚姻的办法是拉上外一个婚姻吗?你俩要结那我也跟他结一个助助兴? 简直莫名其妙! 时从意抓了抓头发,蓬松的发辫突地翘起几撮。 毛茸茸的,又显得生机勃勃。 刚才,医生赶来给席琢珩包扎,她借口要来厨房放米酒,几乎从大厅里落荒而逃。 “咔嗒”一声,厨房门被推开,王妈端着药碗走进来,一眼就瞧见蹲在灶台前的身影。 “哎哟,我们这小精怪又是在演哪出啊?地上多凉,快起来。” 时从意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尽管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脸上已经条件反射地扬起笑:“王妈,您不知道,我在这儿等着,桂花糕能熟得快。” “歪理。”王妈笑着戳她额头,把药碗搁在灶台边,“那你在这儿帮我看火,我去前厅瞧瞧。” 时从意应了声好,等脚步声远去,又把脸埋进了胳膊。 席琢珩刚才的样子实在太有冲击力。 他眼睫半阖,向来凌厉的下颌线条此刻竟显出几分柔软,像绷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松懈,连带着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都消融殆尽。 这副罕见的脆弱模样,与他平日矜贵自持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却莫名让人心尖发颤。 更可怕的是,时从意发现自己居然该死的吃这一套。 那瞬间涌上心口的酸软让她差点就要点头,幸好理智及时拉住了她。 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她闷声开口,“王妈,我就再等三分钟……” 然后,温热的手掌却落在她发顶,带着熟悉的冷香。 那触感太特别。 王妈的手没有这么骨节分明,也不会在抚过她头发时,小拇指轻轻蹭在她耳后。 这个动作太要命! 时从意猛地抬头,撞进席琢珩垂下的目光。 他换了一身浅色家居服,额角的伤口被碎发半掩着,纱布边缘若隐若现。 “奶奶叫吃饭。” 他收回手,腕骨在袖口滑落时显得格外分明。 时从意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踩到裙摆:“桂花糕还没好。” 席琢珩却已径直走向蒸锅,关火的动作熟练得不像养尊处优的少爷:“王妈说可以了。” 时从意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饭厅里,老夫人正等着王妈摆青瓷筷托。 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目光在席琢珩身上停了停,才笑着招呼:“釉釉快来,今天的鲈鱼是刚刚送来的,特别新鲜!” 时从意乖巧地在老夫人右手边落座,帮忙布菜时腕间的玉镯叮当作响:“您上回说想吃夷城的脆李,我带了点腌好的,我妈的手艺。”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4节 “你妈妈做的泡菜才是一绝。”老夫人笑着拍拍她手背,目光扫过她腕间的镯子,“这翡翠水头足,衬得我们釉釉越发灵秀了。” 席琢珩盛汤的手顿了顿,把瓷碗推到时从意面前。 “谢谢席先生。” 她把头埋到碗里,不敢再多看对面人一眼。 老夫人假装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小九九,转头问席琢珩:“伤口还疼不疼?周大夫说幸好没伤到骨头。” “没事。”席琢珩给老夫人舀了勺蟹粉豆腐,“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都打在脸上了哪还有半点体面!我看他就是疯了,连你都下这么重的手!” 说完又叹气,“你呀……从小就这样。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 她这话虽是对席琢珩说的,眼睛却看向时从意。 时从意只能陪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见气氛有些凝重,老夫人便讲了些高兴的事。 不知怎么的,话题就转到了高中时期,时从意和席澜成天被叫家长,三天两头的把文叔请到学校的事。 说到精彩处王妈也跟着添油加醋,一顿饭吃下来时从意的头都抬不起来。 而席琢珩就安静地听着,听到她那些年少糗事,唇角便会勾出些许笑意。 那笑容很淡,却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眼睛里像盛满了会发光的星尘。 饭后,老夫人接过王妈递来的热毛巾擦手:“我瞧着你们就高兴,跟年轻人凑在一块儿,连我这把老骨头都觉得轻快了。” 时从意连忙接话:“您哪里老,上次陪您逛街,我都跟不上您的步子。” 说着就要起身收拾,王妈按住她的手:“别忙了,你陪老夫人和大少爷说说话。” 老夫人正要接话,席琢珩突然放下茶杯。 满室笑语戛然而止,时从意心头猛地一跳,只见他手指搭在杯沿,眼睛却看着自己。 瞬间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奶奶,有件事我想告诉您。”他顿了顿,视线游移到时从意骤然绷紧的背上,“刚才我问釉釉……” “釉釉”两个字像道惊雷劈在时从意天灵盖上。 还是万年大妖渡劫的那种。 她猛地扭头,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问她愿不愿意跟我——” “席琢珩!” 时从意几乎是飞扑过去,两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她手肘撑在他坚实的胸膛,被他虚虚一扶,才没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掌心下的唇瓣比她想象中柔软,随呼吸喷出的热气烫得她指尖发麻。 老夫人“呀”了一声,跟王妈对视一眼,两位老人家嘴角同步上扬,让时从意瞬间想起公司里那些嗑cp嗑到上头的女同事。 她冷静下来,触电般缩回手:“老夫人,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和席先生商量!特别急!借用五分钟!” 说完她拽住席琢珩的袖口,转身就往外拖。 席琢珩没说话,任由她拽着,高大的身形顺从地跟着那小小的力道移动,被拖到门槛处还“不小心”踉跄了一步。 他若不愿意,十个时从意也拽不动他半步。 一路被拖曳到庭中那棵老石榴树下,时从意松开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纤细的肩头。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棘手,正是因为棘手才需要慎重考虑。对于席老先生逼迫你的做法我也觉得很生气,但是结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智,“我不想你因为一时困顿,退而求其次用这个办法来逃避。” “这不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法。”席琢珩说:“事实上,我已经设想过了千万次。” 时从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当他在说这个应对联姻的计划。 “可是,这太突然了。” “我很抱歉。”席琢珩轻声道,额角包扎的纱布分外醒目。 这句话,让时从意的心突然被蛰了一下。 愧疚感又慢慢冒出了头。 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问题,严格来说他还是受害者,特别在被她误解以后,她还冷暴力人家。 想到这里,她出声安慰:“这……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生得一副花瓣唇。 唇珠饱满莹润,嘴角自然微翘。 即使此刻微微抿着,也像新月的两端,透着不自知的甜美和明媚。 “那你想好了吗?”席琢珩问。 时从意抬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继而不可思议地瞪大眼,“哪有让人这么快做决定的……” 说完自觉有些嗔怪。 席琢珩垂眼看着她头顶的小发旋,冷不丁地开口:“今天的发型很好看。” “谢谢。”她条件反射地答,反应过来后挫败地捂脸。 这个人,怎么总能用最正经的语气打乱她所有节奏? 时从意有些生气:“席先生,您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席琢珩莞尔,目光在她捂脸的手上停留了一瞬,慢条斯理地提醒,“刚才你还叫我名字。” 被噎了个囫囵,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那席琢珩,你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因为我前几天没有回复你信息?” “为什么不回?”他突然逼近,身影完全笼罩下来。 因为,我发现你可能有未婚妻? 时从意说不出来。 半晌,才闷声道:“我……有点忙。” 终于找了一个像样的理由,她理直气壮起来,一顿噼里啪啦。 “真的,昨天刚刚把项目交付给了甲方,就是下个月那个马拉松的项目。因为要同时处理超过50万人的实时定位数据,我们的算法必须确保在零点几秒内完成人脸识别、异常行为检测和应急响应联动。光是为了优化多目标跟踪算法,我们就重写了三遍代码……”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席琢珩突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沉悦耳,像是看穿了她笨拙的掩饰,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纵容。 他突然伸手,对她勾了勾:“拿来。” “什么?”时从意下意识护住口袋。 “手机,”席琢珩神色自若,“下次你再不回我信息,我就直接打电话。” 这是……一时失足,连人格信用都破产了吗? 时从意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把手机放到了他手上。 屏幕亮起的瞬间,微信对话框赫然显现。 那个被她备注为“无人机售后客服”的聊天框顶着云朵头像,在列表里格外醒目。 席琢珩眉梢微挑,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了出来:“又改我备注?” “没有!”时从意嘴硬,赶紧伸手去捂。 席琢珩却将手臂举高,将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让手机悬在她根本触碰不到的高度。 他微微俯着身,嘴角噙着笑,眼底却暗潮滋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温柔又危险。 “还给我!” 时从意踮起脚尖,着急地一下下蹦跶。 怕她摔倒,席琢珩不的手动声色地虚扶在她身后。 两人贴近的一瞬,时从意扬起的发尾轻轻扫过他手腕,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此时细碎的阳光穿过枝叶,在他含笑的眉眼间跳跃。 “大少爷。”管家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来客人了。” 席琢珩的笑意瞬间敛去:“谁?” “……顾家小姐。”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凝结成冰。 席琢珩将手机轻轻放回时从意掌心,手指在她额间不轻不重点了一下:“改回来。” 转身时眸色沉冷如霜,仿佛刚才的温柔笑意仿佛只是幻觉。 时从意捧着手机,看着他挺拔冷峻的身影眨了眨眼。 这年头的瓜,都流行追着上门喂了吗? 第19章 顾清妙坐在客厅里,双手交叠,目光扫过墙上那幅水墨画。 她今天特意选了件浅杏色连衣裙,衬得肤色如雪,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面前是管家早前奉上的茶水,茶汤清亮,映着她清丽的眉眼。 凭借着一股冲动不请自来,直到坐在这里,她才有空去想这举动到底对不对。 毕竟按照两家的安排,下周才是他们见面的日子。 然而今天一早,听说席琢珩被席老爷子打了一顿,额头都见了血,她就不顾礼数地追了过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5节 两年前,她曾在瑞士滑雪场见过席琢珩一面。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雪道上突然出现一道修长的身影,疾驰而下,飞扬的雪沫在阳光下闪耀夺目。 滑至平缓处,那人抬手拉下护目镜,取出手机对着远处的雪山按下快门。 就在他转头的那刻,山风恰好掠过额,露出一双清冷如墨的眼睛。 顾清妙仿佛被点了穴般,怔在原地,直到同伴推搡才回过神来。 后来她才得知,那人就是席家的席琢珩。 冷冽又矜贵,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就在这时,客厅门被推开,带进一缕微凉的风。 席琢珩缓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米白家居,棉麻的柔软质地硬是被他挺拔的肩线撑出几分冷峻。额头贴着渗了些淡红血迹的纱布,于碎发间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减他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顾小姐。” 他神色倦淡,带着疏离的冷意,朝她一颔首。 看到他的态度,顾清妙懂了。 起身时膝盖撞到了茶几,她也还是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把藏在舌尖太久的三个字喊了出来。 “席先生,冒昧打扰了。” 席琢珩没接话,只是走到沙发边坐下。姿态看似放松却又带着无形的距离感,像一座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山。 “是顾家让你来的?” “不是。” 席琢珩有些意外。 “听说你受伤了,我想来看看。”顾清妙说着,推了推面前的玻璃瓶:“这是瑞士带回来的精华露,对伤口恢复有很好的作用。” 席琢珩脸上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波动,只是淡淡道:“顾小姐消息很灵通。” 这话听不出是夸还是讽。 顾清妙悄悄握紧了手。 这两年来她确实打探过不少关于席琢珩的消息,听闻他清冷矜贵不近女色,圈内名媛前仆后继铩羽而归。 可她也有自己的骄傲,她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对所有人都无动于衷。 然而此刻,她望着眼前这个始终保持着完美距离感的男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他那种疏离不是故作姿态,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人住进他眼里。 胸口泛起一丝微妙的涩意,但她面上依旧从容:“下周我们本来就要见面,提前几天,应该不算太唐突?” 席琢珩这才抬眸看向她,语气淡漠:“顾小姐,你我都很清楚,下周的会面只是例行公事。” 顾清妙忽然笑了:“席先生,你还没见过我就拒绝了我,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我拒绝的不是你,是这件事本身。”席琢珩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目光沉静,“顾小姐值得更好的人。” “那如果我说,我想争取一下呢?”顾清妙有些急切道:“至少,给我一个公平?” 席琢珩沉默片刻,也笑了,笑意很淡,却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顾小姐,我这里,可不是白挨的。” 顾清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他是在告诉她,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安排妥协,哪怕受伤也不会改变主意。 意识到这她脸上微微发热,被这份执拗灼得心跳失序,反而觉得这样的席琢珩更让人心动。 两年前瑞士雪场惊鸿一瞥,她就在心里种下了执念。 如今近距离看着这个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才发现他比想象中更令人着迷。 不是传闻中的寥寥几字的形容,而是有血有肉,会坚持己见的真实模样,随即又涌上几分懊恼。 若是能准备得更充分些,若是能选个更合适的时机……此刻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句得体的话都说不出来。 席琢珩似乎察觉到她的局促,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随手捞起倒扣在桌面的手机轻点几下,发出了一条消息。 二楼老夫人卧室里,时从意正和两位老人一起贴在门板上偷听。 三颗脑头挨着头,结结实实袋挤在一起。 “怎么没声了?”老夫人急得直跺脚,又只能压着声音问。 “嘘——”王妈竖起食指,耳朵贴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时从意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拿出来一看,备注“aaa售后服务席师傅”发来一条信息: 「跟奶奶说,不要光顾着看戏。」 时从意嘴角一弯,把手机递过去,“老夫人,您的大孙子找您。” 老夫人闻言赶紧摸来老花眼镜戴上,一看就乐了:“哎哟,这小子!还知道搬救兵。” 王妈憋着笑推时从意:“快去快去,再不去大少爷真要被人吃了。” 时从意把手机塞回口袋,压低声音抗议:“这种两个人的感情漩涡,干嘛我要去参与……” “你不去谁去?”老夫人理直气壮,“难道要我这个老太婆去?” 时从意还想挣扎,老夫人已经一把拉开房门,直接把她推了出去。 末了还嘱咐:“从西边楼梯下去,别让人看见你是从我这屋出去的。” 时从意:…… 好嘞,也只能她去当救兵。 她拉了拉裙摆,决定先去厨房泡茶。 好歹得有个正当理由。 她熟练地取出老夫人最爱的碧螺春,滚水冲进紫砂壶,茶叶在水中舒展,袅袅热气在茶室里氤氲开来。 等着茶汤沉淀的时间,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发呆。 那抹翠色在灯光下流转,像一汪碧水,映着她微微出神的脸。 没多久,她端着茶盘走到客厅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席琢珩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顾清妙端坐在对面,背挺得笔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 “打扰了。” 时从意轻轻叩门,茶香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席琢珩微微侧身,原本冷峻疏离神情似有若无地松动了一秒,又很快绷了回去。 “时小姐?”顾清妙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得体的微笑,“真巧,又见面了。” 时从意笑着点头,把茶先放在席琢珩面前。 “奶奶呢?”席琢珩问。 你奶奶正在楼上嗑瓜子看戏,派我来当猴子的救兵。 时从意想这么说,到嘴边硬生生改成:“老夫人……在午休。” 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话,让席琢珩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没再看她。 “时小姐真是体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带这意味深长,顾清妙突然说道:“看来席先生平日很受照顾呢。” 妈耶,你们这些搞修罗场的能不能有点场德,怎么还随随便便往别人那边修? 时从意面不改色,把另一杯茶递过去:“顾小姐请用茶。” 顾清妙接过茶杯,目光扫到她腕间的镯子:“这镯子真漂亮,翠色通透,质地细腻,一看就是好物件。” “长辈送的。” 时从意微微一笑,垂下手时用袖子不着痕迹地遮了遮。 “那这位长辈一定很疼爱你。”顾清妙呷了口茶,抬眸看向时从意,“时小姐今天是来看望席老夫人的?” 时从意点头:“正好休假,来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难怪明依总念叨时小姐,之前在店里就觉得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今天近距离看更是惊为天人。”顾清妙说,莹白的手指轻握着杯壁,目光却凝在她脸上,“连我这个女孩子,看了都移不开眼。” 时从意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姑娘怕不是吃了一本《名媛说话的艺术》,每句话都像是精心设计过的陷阱,就等着人往里跳。 “顾小姐谬赞,在我看来顾小姐才温雅大方令人过目不忘。”时从意保持围笑。 顾清妙却在这时突然把空茶杯递过来:“这茶温润回甘,真是好喝。”她笑意盈盈,“麻烦时小姐再帮我添一杯?” 时从意刚要接过,席琢珩低沉的嗓音便横插进来:“顾小姐要喝茶可以自便,她是这里的客人。” 也……不是不能给人家顺手添一杯茶。 时从意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心里暗暗叹气:这位少爷,救场就救场,怎么还加戏呢? 顾清妙倒是坦然,仿佛早料般优雅地收回手:“是我误会了,谢谢席先生提醒。” 继而转向席琢珩,语气坚定,“我知道席老先生想要什么。我们顾家既然答应了联姻,就有诚意。您今天拒绝了我顾清妙,明天还会有李清妙、王清妙。只要席老先生的想法不变……” “你说的没错。”席琢珩打断她,“但我说过了——” 他抬手指了指额角的纱布,“这里,不能白挨。” 空气瞬间凝固,连茶香都仿佛冻结在半空。 时从意头大如斗,恨不得凭空消失。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说些场面话,顾清妙却话锋一转:“时小姐,上次在店里你说和席先生不熟,我看不尽然吧?” 时从意哑然,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这修罗场算是把她给埋下了。 要说熟,在拿人方巾,微信掉马,赔人衣服之前,她跟席琢珩讲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6节 要说不熟,偏偏这人刚刚问她要不要结婚。 这关系简直比一团乱麻还难解释。 时从意扯着大脑皮层飞速运转,余光却瞥见席琢珩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清妙。 “顾小姐,如果你来的目的是展示诚意,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但恐怕这一趟你是白跑。” 他眼神微沉,没再说下去,他眼中暗涌的警告却震得人心头一跳。 时从意那种为全世界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脚趾都快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 对不起老夫人,我维护不了这个和平! 她当机立断,抄起托盘赶紧撤退:“二位慢聊,我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顾清妙不依不饶的声音:“席先生何必自欺欺人?席老爷子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会轻易收手。您今天能拒绝我,明天能拒绝整个京圈的名媛吗?还是席先生现在就能随随便便找个人来结婚,断了席老先生……” 余音被走廊的穿堂风吹散,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腕间的翡翠镯子在这时变得滚烫,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像是要灼穿她的皮肤。 第20章 时从意觉得胸口发闷。 上楼梯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敞开的门扉后,席琢珩仍站在原地,沉默又萧索。 阳光从他身后斜斜泼洒进来,熔金般流淌在肩头,几乎要将他整融进这片过于刺眼的光晕里。 唯有额角的纱布,在光线毫无保留映照下白色刺眼,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也像一记无声的嘲讽。 他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暗潮翻涌,却在触及她视线的瞬间归于平静。薄唇无声翕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那一瞬,弥漫的日光仿佛跨越了时间界限,时从意于恍惚间,看见了二十二岁的席琢珩。 隆冬时节,他身穿黑色羊绒大衣,纹丝不动地跪在老宅阴冷彻骨的祠堂里。 斑驳的青砖缝里渗出寒气泠泠,攀着他垂落的手指往上爬,好像要把他拖入无尽的深渊,而他只是沉默地挺直脊背。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席琢珩受罚。 听王妈讲,因为他拒绝了席老爷子安排的联姻,爷孙俩在书房对峙半日。 老爷子盛怒之下,把黄花梨镇尺摔在红木案上,那句“席家养你二十多年,不是让你由着性子胡来”,震得茶汤泼了半盏。 然而他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溅上茶渍的袖口卷至小臂,转身去了祠堂,在那里生生跪到掌灯时分。 他跪的时间越长,她躲在青砖墙后看得越是心惊。终于忍不住顶着凛冽寒风偷偷跑出半山老宅,踩着积雪走了好远的路,才买来二十片暖宝宝和一整套厚厚的羊绒护膝,托席澜悄悄送了过去。 后来,文叔与老夫人搀扶着几乎站立不得的他回房。她隐在暗处,紧贴着冰冷廊柱,步步后退。 经过游廊时席琢珩忽然偏头,视线擦过她藏身之处。 那一眼像拂过她面颊,却又像只是无心为之。 又与现在重叠。 时从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她逃也似地跑上楼梯,心跳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疯狂回荡,震耳欲聋,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腔! 直到背抵住老夫人房间冰凉的门板,急促的呼吸才稍稍平复。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席琢珩刚才无声翕动的唇形,说的似乎是……“谢谢”? 谢什么? 谢她端去的那杯差点引火烧身的茶? 还是谢她贸然闯入,搅了他这场难堪至极的会面?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腕间那圈冰凉的翡翠,却怎么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荒谬。 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像是被困在棋盘上的棋子。 所有那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厘清的隐秘悸动;所有他沉默之下,无声抗争的轨迹,都抵不过席老爷子随手掷出的一方砚台。 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无论是八年前那个祠堂的寒夜,还是此刻这间阳光明媚却暗流汹涌的客厅。 在她的少女时代,见到席琢珩的次数并不多。 她十六岁住进老宅,他已经去了沃顿求学。 即便寒暑假归来,他也总是被各种商务会议和家族事务缠身。而那个时候的时从意,则是忙着应付各位小姐公子和竞赛。 两条平行线偶尔在老宅的长廊交错,最终又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那个在所有人眼里矜贵完美的席家大少爷,于她而言,更像是天上月。 只是看得见。 可只有那次,在祠堂刺骨的寒气里,在他坚韧却孤绝的背影中,她仿佛窥见了一个被过早剥夺了天真羽翼,在严苛规则与沉重期望里被生生锻造的少年。 在他挺直的脊背下,藏着怎样一个空旷的世界? 那包偷偷送去的暖宝宝和护膝,与其说是心疼,不如说是她所能给予的最笨拙最真诚的声援。 这份心意,在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如当年那包暖宝宝般,依然炽热地存在着。 “怎么样?那顾家丫头说什么了?”不等她整理好思绪,老夫人迫不及待地问。 时从意张了张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定了定神:“顾小姐说,即使没有她,还有李清妙王清妙……” “唉,这丫头……倒是明白人。”老夫人叹了口气,又凑近些,“那老大呢?他说什么了?” 时从意眼睫低垂,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奶奶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席琢珩不知什么时候已立在螺旋楼梯口,手搭着扶梯栏杆。像被雨水浸透的墨竹,挺拔依旧,却洇着萧索的暗影。 老夫人与王妈对视一眼,突然扶着腰起身:“哎呦我这老寒腿……王妈,快!快扶我去找周大夫新开的膏药!疼的紧!” 两人逃得飞快。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顾小姐走了?”半晌,时从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问道。 “嗯。” 他应了一声,很轻,却清晰地砸在寂静里。 她看着站在楼梯转角处的席琢珩。 夕阳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他单手插在口子口袋里,姿态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疏离。 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指节微微凸起,既像蕴着力量,又似随时准备松开,转身离去。 她突然想起席澜说过的话。 他说:我哥在老爷子眼里就是个镶钻的秤砣罢了,斤两足,卖相好就行。什么芝兰玉树龙章凤姿,什么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不过是为联姻叫价时能多添个零头。 彼时只当是醉后的混账话,此刻望着他浸在残阳里的轮廓,心脏竟泛起细密的疼。 原来云端上的人,也会被金丝缠成提线木偶,也会被人轻慢地质问“你能现在就找个人结婚?”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时从意的头顶。 那里混杂着物化的窒息感,对席琢珩被迫坠落的愤怒,最终化成了属于她的叛逆! 与其遵循他人规则,不如掀翻这盘棋! 她深吸一口气,轻唤: “席琢珩。” 这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却又异常清醒。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会后悔吗?” 搭在栏杆上的指节猝然收紧。 他猛地抬眸望来,恰有夕照游走而至,将那双眼眸淬成透亮的琉璃。 时从意清楚地看见他瞳孔深处的暗流涌动。 “不会。” 他答得斩钉截铁,毫无犹豫。喉结却重重滚动,像在吞咽某种澎湃的情绪。 “好。” 她听见自己说。 一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又像投入深潭的巨石。 席琢珩忽然抬脚往上踏了一阶,冷香混着止血药膏的气息扑面而来,时从意本能地后退半步。 “再说一遍。”他停在两级台阶之下,声音放得极轻。 她仰起脸,目光落在他额角上,重复道:“你之前问我的事,我的回答是‘好’。” 话音落的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仿佛被注入了亿万星辰,璀璨的光芒骤然炸开。 可这惊人的光芒转瞬即逝,他最终只是后退半步,背在身后的手攥得骨节发白: “知道了。” * 暮色四合,时从意瘫软在后座,目光失焦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 她脑子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絮,沉甸甸乱糟糟的。刚才那句“好”仿佛不是自己说的,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着脱口而出。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7节 而席琢珩在说完“知道了”以后,取出手机点了几下,再将屏幕转向她:“明天上午九点,带上证件,我来接你。” 时从意看着屏幕上“婚姻登记预约成功”界面,嘴唇微张,眩晕感骤然袭来。 “要是后悔……”他眼帘微垂。 “没有。”她立即打断,头摇得像拨浪鼓。 随后他将预约信息保存,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再无转圜。 想到这里,她懊恼地揉着太阳穴,恨不得摇醒当时的自己。 不是,时从意,这种时候你时逞什么强啊…… 就在她深陷自我谴责的泥沼中,车子平稳地驶离,越开越远。 席琢珩挺拔的身影渐渐缩小,最终化作暮色中一抹孤寂的剪影。 老夫人站在一步之外,戳了戳孙儿绷紧的手臂:“不怕小鸽子飞了?” “不会。”席琢珩笃定,“时釉釉虽然谨慎胆小,但心软又讲义气。”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车尾灯,末了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她看起来像是带刺的红玫瑰,其实是株蒲公英。” 老夫人听了忍不住打趣:“哟,还知道玫瑰带刺呢?” 席琢珩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刺是给外人看的。对我,她从来都是收着的。” 他说着,抬手轻触额角的纱布,指尖沾了点渗出的血丝。 “那蒲公英又怎么说?” “看着娇弱,风一吹就散。但落到哪儿都能生根发芽,谁也困不住。” 老夫人望着孙子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想起多年前,蹲在老宅花园里拼航模的少女。 那时紫藤花落满她的肩头,而她浑然不觉,只顾着把摔碎的零件一个个捡起来。 “你倒是看得明白。”老夫人摇头轻笑,“要是蒲公英飞走了怎么办?” 席琢珩在门廊下停住脚步: “那我就变成风。” 第21章 陈叙魔幻的一天,是从踏入霞府的电梯开始的。 电子门打开时,席琢珩正对着玄关镜调整领带。 灰调孔雀蓝色西装衬得他肤色冷白,一贯清冷的眉眼融着暖意。 陈叙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老板额角。 那道昨天被老爷子用砚台砸出的伤口,此刻被几缕精心打理的碎发完美遮掩,只隐约透出一抹淡红的痕迹。 “上午的日程都调整好了?” “全部重新安排到下午。”陈叙答。 昨晚十点,老板打来电话,言简意赅地要求取消今天上午所有行程。 之后,又像是带着克制的炫耀,跟他说今天要跟时小姐去民政局登记。 陈叙虽然讶异也不敢多问,只握着电话说明白了,却被老板冷冷地打断:“你不问点儿什么吗?一般这种情况不都该有点好奇心?该问的不问!” 说完啪地挂断,陈叙举着手机僵在原地,额角沁出一层汗。 不多久,迈巴赫停在地铁站周边的老小区。 晨光漫过的银杏树下,时从意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连衣裙,发尾微卷地披在肩上,轻盈的裙摆随着她来回踱步轻轻晃动。 席琢珩摇下车窗,时从意看到他的瞬间怔了怔,随后拉开车门坐进来,第一时间看向他的额头。 “头上还疼吗?” “没事。”席琢珩简短回答,目光却一直落在她脸上。 时从意却在这个时候心生退意,跟他商量,“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昨天回来之后,整个脑瓜嗡嗡的。甚至在早上接到席琢珩的信息之前,还不停地掐自己的脸颊。 席琢珩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长久的沉默后,时从意终于败下阵来:“那……好吧。” 十点三十一分,民政局门口的台阶上,陈叙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时从意盯着手里的红本有些出神。 阳光照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整个人透着种如梦初醒的恍惚感。 相比之下,席琢珩虽然面色如常,但陈叙看见他拿着结婚证的手,正不停摩挲着上面的字。 陈叙突然灵光一现,一个箭步上前拉开了后座车门,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老板老板娘请上车!” 这个称呼让时从意一个趔趄,差点在台阶上绊倒。 身边的席琢珩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又很快收回。 随后他看了陈叙一眼,那一眼让陈叙瞬间觉得自己胸前红领巾又鲜艳了一些。 坐到车内,时从意翻开红本又看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照片上她呆滞的表情和席琢珩微扬的嘴角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都像是被拐卖的良家妇女。 “我怎么看起来这么傻。”她捏着小本本皱眉。 席琢珩侧目瞥了一眼,“不傻,很美。” 时从意:…… 到底是谁教的他睁眼说瞎话? 席琢珩从她手中抽出结婚证:“这个我来保管。” “也对。”想了想,时从意点头:“要是哪天被我妈翻到,我可能真的要被发射走。” 听到她形容,席琢珩嘴角微扬,问:“接下来什么安排?” “先回家收拾一下,等会儿去老宅看看张女士。” “我让司机送你。” “别!”她猛地转头,“偶尔蹭车说得过去,专程送被人看到我会‘死’的。” 说完她自己先愣了一下,似乎意识到在“领证”当天说这个字有些不太吉利。 席琢珩却低笑出声:“那我晚上回老宅。” “不用,我就是去看看张女士的脚好了没。”她连连摆手,“你忙你的。” 席琢珩目光微动,没再坚持。 没过多久,车停在时从意租住的小区门口。 斑驳的墙面上爬满常春藤,老旧的单元门漆皮掉的左一块又一块。 席琢珩看了眼时间,刚要开口,陈叙立即提醒:“老板,上午压缩了日程,秘书处中午安排了午餐会。” 席琢珩的眉皱了起来,时从意却这时像抓到救命稻草,飞快道:“我中午去吃张女士的饭,你好好工作。”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陈叙眼睁睁看着老板眉头又舒展开来,轻轻“嗯”的那一声,尾音都比平时柔和三分。 这就……哄好啦? 陈叙咂舌。 时从意下车后席琢珩目送她走进小区,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 “去公司。”他声音里的温度降了几度,又变回那个冷淡的老板。 但陈叙透过后视镜看到,他右手一直放在西装内袋的位置。 那里装着两本结婚证。 当迈巴赫缓缓驶入金融中心地下车库时,陈叙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老板不叫医生,坚持要先去老夫人那里。 这位向来算无遗策的男人,怕是早就算准了时小姐会心软。 想到这里,陈叙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没想到平常这么一个冷心冷面的人,居然也会用苦肉计。 难怪人家有老婆。 另一边,时从意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利落地换下早上为拍照特意穿的白色连衣裙,随手套了件浅蓝色衬衫和米色休闲裤。 她站在穿衣镜前,将长发随意扎成马尾,又小心地把腕间那只翡翠镯子取下来收好。 这只镯子她戴得格外小心,席琢珩似乎对它也特别在意。 转念一想也是,毕竟是老夫人给的,自然要多上心些。 到达老宅西院时,张如芳正坐在藤椅上指挥园丁王师傅整理花架。 她右脚套着复健靴只能慢慢挪动,却不妨碍她精神十足地挥着手里的喷壶:“左边那盆兰花往右挪点!对对,就是那儿!” “妈!王师傅!” 时从意刚叫完人,就被抓了壮丁,张如芳看到她眼睛一亮:“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些花盆都擦一遍!” 时从意边擦花盆边叹气。 周砚给的这三天假,没一天是闲的。昨天在修罗场里维护和平,今天莫名其妙领了证和擦花盆,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 当时从意擦完最后一个花盆,王师傅笑呵呵地告辞了,张如芳这才有空打量女儿:“怎么突然过来了?昨天不是去看老夫人了吗?” “嗯,老夫人气色挺好的,还问起您呢。”时从意接过母亲递来的毛巾擦手。 “老夫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正好做了下午请老文送过去。” “也就泡菜什么的吧。”时从意摇头晃脑。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8节 张如芳反应过来,戳了戳时从意的脑门,“什么老夫人想吃,我看是你想吃吧。” “是真的老夫人想吃,老夫人还说您做泡菜才是一绝,不信您问——”“席琢珩”三个子差段脱口而出,她急忙咬在舌尖。 “……问王妈。” 好险! 张如芳没察觉到这细枝末节,一边给花浇水一边絮叨:“你这孩子,整天就知道吃,都多大了还跟个馋猫似的。上次带回来的泡菜坛子还搁厨房呢,待会儿记得带走……” 时从意听着,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向刚才险些脱口而出的名字,开口问,“妈,您见过席先生的母亲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如芳握着喷壶的手顿了顿。 “就……随便问问。” “你这丫头,管好自己就行了。”张如芳白了她一眼,“席家的事少打听。” 但您闺女刚跟他们老席家嫡长孙领证,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领证吧,这事儿您怎么想? 时从意摸了摸鼻子,又换了个方向试探,指尖拨弄着盆栽里的小番茄,“妈,我有个朋友……” 话还没说完,盆栽里的小番茄突然被捏爆。 张如芳看着莫名折损的徒子徒孙,柳眉倒竖:“时从意!你是不是闯祸了?” “哎呀不是!”时从意抽出纸巾擦手,“就是我朋友,她背着她妈妈跟人领证了,您说——” “妈呀!现在的小姑娘胆子这么大?婚姻大事也敢瞒着父母?”张如芳一听,立即揪住女儿耳朵,“我警告你,就算你这辈子不结婚,敢学这种混账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时从意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觉得自己冤得六月飞雪,一边又不自觉地心虚。 关键这事儿也不是她起的头啊!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把席琢珩捞出来骂了八百遍。 晚上张如芳做了拿手的红烧排骨,指挥着时从意给文叔文婶送了一些过去,回来时,时从意闻着满屋子的肉香,感觉胃里空落落的。 吃饭时她夹了好几块排骨,花式上情绪价值,“妈,你这排骨绝了!五星大厨都得来拜师学艺!” “少拍马屁。”张如芳往她碗里又夹了块带脆骨的,“多吃点,看你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闺女呢。” “那不能,谁不知道张女士的厨艺远近闻名?”时从意笑嘻嘻地给母亲盛了碗汤,“我这是为了保持身材,好给您长脸啊。不然别人该说‘张如芳这么漂亮,怎么女儿没随她’,那我可担待不起。” “贫嘴!”张如芳作势要打,眼底却满是笑意。 收拾完碗筷,张如芳回房休息去了,时从意洗完澡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刷手机。 她前段时间因为工作睡眠不足,昨天又因为领证的事辗转难眠,没过多久,眼皮就开始打架,手机屏幕上的字渐渐模糊成一片。 就在她快要坠入梦乡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aaa售后服务席师傅:「来紫藤园」 第22章 月光洒在通往紫藤园的石板路上。 时从意做贼似的溜出门,还特意听了听周围的动静,不知怎么就想到之前那个晚上。 当时她还在为被弄脏的外套头疼,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赔偿。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今天,竟然会和他领了证。 夜风轻拂,紫藤花瓣簌簌落下,在石板路上铺了一层淡紫色的绒毯。 视线尽头,席琢珩已经坐在那里,恰恰是她曾等待过他的位置。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踩过几片飘落的花瓣。 一种莫名的情绪悄然爬上心头,像是被窥见了什么秘密,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 他应该是刚刚回来,白衬衫的袖口还带着些许褶皱,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藤椅上。 月光透过紫藤花架,在他身上如水般潺动,勾勒出挺拔而略显疏离的轮廓。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时从意率先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试图打破这过于静谧也过于暧昧的氛围。 席琢珩闻声抬眸,视线在她身上逡巡:“我见自己的老婆还需要理由?” 时从意被他的理所当然噎了个囫囵,脸上却腾起一阵热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跟席琢珩在领证这件事上的认知,似乎存在差异。 在他眼里这似乎是一桩正经婚姻,而她却只当是权宜之计,倒显得她像个什么渣女。 “那不是,假的嘛……”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我没有要跟你假结婚,也没有协议的前。但如果你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身份,我们可以做一个约定。” 他稍作停顿,目光沉静而认真:“这段婚姻的存续期间,我们会以真实夫妻的身份相处,但中止的主动权完全在你。任何时候,只要你觉得不合适,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妥善处理好一切,包括将我名下所有资产,与你平分。” 时从意被这过于丰厚的条件骇了一跳。 即使席家产分支繁杂,核心资产大多由家族信托掌控,但席琢珩个人名下的财富对普通人而言已是天文数字。 她下意识摇头:“我其实不需要这些……要不我们还是写个协议?” “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么?”席琢珩说:“从法律层面,我们只是一对正常的夫妻。” 所有的承诺,都比不上“正常夫妻”四个字带给时从意的震颤。 像什么东西在时从意心上挠了一下,留下一种奇异又陌生的触动。 不等她消化完,席琢珩已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本暗红色的小册子,推到她面前:“我们的关系,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它的期限由你决定,但我会努力让你每一天都觉得,这个选择值得坚持到永远。” 时从意完全被震撼到了,目光在结婚证和席琢珩之间来回游移。 一是居然有人随身携带结婚证,二是他对这件事近乎执着的认真,和全然不利己的态度。 “我、我觉得你可以没有必要当真的,”她结巴了,不自觉地歪了歪脑袋,“这对你完全不公平,而且我们也……” 不是这种关系。 但她没说出口,因为席琢珩此刻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说不下去。 他眼睫微垂,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像是骤然冷却的灰烬,所有温度都沉寂在阴影里,却又强自克制着维持体面。 “婚姻不是交易,谈不上公平与否,”沉默许久,席琢珩轻声说:“即使我不想被爷爷和顾家挟持,也不会拿它当儿戏。” 时从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里,席琢珩总是矜贵从容,即使面对席老爷子也向来不卑不亢。 现在这副隐忍落寞,又全然为她考量的样子,配着额头上的伤口,衬得他像是个什么德艺灯塔。 时从意有些手足无措,想都没想地哄人:“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这么多,严格说起来还是我占便宜了。” 她想了想,又真心实意地补充,“毕竟你可是席琢珩,家世好人也好,聪明又能干,商界公认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接管了恒泰还管理得井井有条,这些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这话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慨,也带着一丝试图缓解气氛意味。 席琢珩眼底的沉郁,似乎被这句话冲淡了一丝。 他看着她慌乱又诚恳的样子,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既然我这么好,那你不妨再好好考虑考虑?做我太太应该不吃亏,毕竟我是席琢珩。” 他这句话说得慢条斯理,又带着几分矜持的自得。 还有人这么自夸呢! 时从意脑子一热,差点就把这句吐槽给秃噜出来,好在最后关头咬住了舌尖。 席琢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忽然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又在心里说我坏话?” 什么叫“又”? 时从意瞪圆了眼睛,手忙脚乱地地捂住脑袋。 而眼前这个向来矜贵自持的男人,此刻眼眸中竟漾着温柔的涟漪,让她一时看得怔住。 此刻她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有多么疯狂,堪称史诗级的莽撞! 这哪里是掀翻了一盘棋,分明是把棋子都揉吧揉吧捏成了粉末,再搅拌,生生拧成了莫比乌斯环。 “真没想到,我今天居然干了一件这么了不得的事……” 她了叹口气,小声嘟囔,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几分恍惚。 比起赶鸭子上架的领证,现在席琢珩的态度,才让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张结婚证的重量。 这个认知让她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事实,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 双腿突然有些发软,她顺势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那,能不能先不要公开?我是说你是跟我领证的这件事。我妈下午刚说过,我要是敢背着她跟人领证,她就打断我的腿……” 她越说声音越小,毕竟这个要求不算合理,她又不是什么公众人物,实在没什么立场提这样的条件。 席琢珩眼底浮起笑意,把她一缕翘起的头发别到耳后:“可以暂时不公开你的身份,但我会对外宣布已婚的消息。” 时从意紧绷的神经一顿,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席琢珩俯身,从石凳上拿起一个烫着某知名甜品店logo的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 馥郁的栗子香气混着奶油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 “路过买的。” 时从意眨了眨眼,看了看纸袋又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的栗子蛋糕?席澜告诉你的?” 席琢珩不置可否,三两下拆开包装,又将银叉的塑料薄膜撕去,才递到她面前。 “不要。”时从意别过脸,把两只手都背到了身后,“都这个时候了,吃了会胖。” 银叉在半空中顿了顿。 席琢珩的目光自下而上缓缓扫过,最后在她腰际停留片刻,喉结微动。 “你不胖。” 这个视线太过直白。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时从意的脸“轰”地烧了起来。 “标准不一样!”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29节 她强撑着反驳,话没说完,一块裹着奶油的蛋糕已经抵在唇边。 “一块不会胖。”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眼神专注而幽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其中。 时从意妥协了。 其实是在奶油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她就已经摆烂了。 她张嘴咬住银叉,眼尾扫向席琢珩,熟悉的栗子香甜在舌尖绽开 明明是吃了无数次的熟悉味道,但此刻却因为递来的人不同而变得格外特别。 席琢珩看着她潋滟的眉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好吃吗?” “嗯……”时从意含糊地应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们家不是下午就不卖了吗?你怎么买到的?” 席琢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可能因为我是席琢珩?” 时从意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今天就非要用这个梗造句是吗? 就在这个时候,时从意的手机突地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完!把这茬忘了,是她亲师姐的打卡时间。 自从被认定她对某个男人爱而不得后,林墨仿佛在她这仿佛开启了什么签到成就,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地视频查岗,生怕她又废寝忘食地工作。 可现在席琢珩就在旁边,她又不敢不接师姐的电话…… “接吧。” 席琢珩从一个保温杯里倒出了半杯茶,又顺手把蛋糕往她面前推了推。 视频一接通,林墨冷冽嗓音就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周砚给你放假了你不会又窝在房间里敲代码吧?要跟无人机过一辈子也不急这一时。饭吃了吗?吃的什——哦,吃着呢。” 镜头里的林墨眯起眼睛,看着时从意嘴角还没来得及擦掉的奶油渍。 “……吃、吃着呢。”时从意支支吾吾地应着,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把席琢珩挡在镜头外。 林墨锐利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紫藤花架,眉头一皱:“这是在哪儿呢?没在你那狗窝?” 时从意清了清喉咙,腰板梆硬:“在老宅!回来看看我妈!” 语气之正义态度之凛然,仿佛刚才心虚的不是她。 “这还差不多。”林墨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果然是钢筋铁骨时从意,之前还因为男人——” “咳咳咳!”时从意猛地被蛋糕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席琢珩立刻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把茶杯递到她唇边。 他的手臂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镜头里。 视频那头瞬间安静了。 “时从意,”林墨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你旁边有男人?” 时从意咳得满脸通红,眼神飘忽:“那个、师姐,我……” “行,你等着。”林墨冷笑一声,啪地挂断了视频。 “完了……”时从意心如槁木,感觉下一秒师姐就能从手机里爬出来揍她。 席琢珩轻轻勾了勾她耳边的长发,被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都怪你!” 那样子娇俏又委屈,让席琢珩笑出声,结果换来时从意更凶的一瞪:“你还笑!” “怕什么,”席琢珩唇角微扬,老神在在:“合法夫妻。”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动人。 尾还带着咳嗽氤出的红晕,水润的眸子在月光下盈盈发亮,连嗔怒时微微鼓起的脸颊都让人移不开眼。 席琢珩抬手想抚摸她脸颊,却在触及时转为替她拢好外套:“回去吧,夜里凉。” 夜风中的紫藤花簌簌落下,有几瓣沾在时从意发间。 来日方长。 席琢珩想。 时从意一语成谶。 休假第三天的中午,她接到测试部小刘的电话,小伙子压低声音跟她蛐蛐。 “时姐,梦妍昨天跟我去科睿培训,被他们另一个项目总监要求提供系统接口文档。周总今天过去协调这事儿,他不让我打电话给你,但我怕他一个人扛不住。” 时从意诧异,“这部分不是前期在协议里已经标明,飞手我们可以进行操作培训,但是涉及到数据方面的东西,我们是酌情提供的吗?” “我昨天也是跟他们那个项目经理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姓汪的特别强势。” 时从意蹙眉,张如芳听到动静,已经从院子里向她房间张望。 “赵明奇呢?之前都是他对接的。” “这次培训根本没见过赵总监。”小刘说:“这个汪毅之前也见过几次,没想到这么难缠。” “没事,我这会儿过去。”时从意说,人已经站了起来。 “时姐,还有件事,”小刘压低声音,“千万别跟周总是我找您搬的救兵哈,主要是敌人太凶残,我得保护我方周总。” “行,我保密。” 挂了电话,时从意扬声叫张如芳,“妈,公司有事我要去看一眼,晚上就不过了来了。” 张如芳“嗳”了一声走进来,看着时从意把充电器和笔记本塞进了背包。 “工作忙归忙,要注意身体。”说完了她又叹口气,“二十七了,自己一个人又不知道爱惜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人能管住你。” 这话一说,时从意有些心虚,转过来抱住张如芳,“谁说没人能管住我,我就算八十了您也能管的住。” 张如芳嗔怪地拍了她一下,“行了,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时从意应了声,出了老宅叫了车。 坐上车后,她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想到了席琢珩,给他发了条消息。 「甲方临时要技术对接,我去看看。」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半天过去,只回了句:「好,有事联系我。」 简洁明了,却让她莫名安心。 今天早上他特意在西院厨房等到她吃完早餐才走,中途她一直怕有人进来撞见他在厨房,却被他以这个为把柄盯着她喝完牛奶。 时从意实在没想到,她跟牛奶不合了这么些年,居然是她先低下了头。 想到这里,她看着手机屏幕,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第23章 正午的阳光热烈刺眼,时从意在前厅大理石柱旁找到来回踱步的周砚。 他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后背洇出深色汗渍,解开的领带随意抓在手上,整个人透着股烦躁的气息。 “不是让你好好休假吗?”周砚看到她,眉头微蹙:“这点事我能处理。” “技术上的事儿我能让你单枪匹马?”时从意抽走他手里的文件夹,动作利落地翻开被反复折角的协议副本,“说说具体情况。” 周砚叹口气:“之前赵明奇还保证流程从简,今天突然换了汪毅对接。” 他指向某行条款,“对方咬死‘必要技术支持’这条,暗示如果不配合——” “验收时会卡安全评审。”时从意补充道,笑着合上文件,“姜维黎倒是会挑时候。之前你不是说他有意思吗,这有‘意思’估计才刚刚开始。”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财务那边最近有没有异常?” 周砚表情微变:“张寅之前天突然要一季度研发审计……” 未尽之言在空气中凝固。 时从意以指为梳耙了耙头发:“看来有人想一箭双雕。” 她按下电梯键,“走,去会会这位汪总监。” 会议室里,汪毅正在调试投影仪。 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穿着藏蓝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见到时从意时,微微闪动。 “久闻时工大名。”他递来的平板上列文档清单,“这是我们需要补充的技术资料。” 时从意也不跟他来虚的,接过之后快速扫视内容:“实时定位算法架构?汪总监,这些不在交付范围内。” “但无人机赛事安全需要端到端验证。”汪毅点开某页协议,在“必要技术支持”上一划,“贵司承诺……” 周砚刚要开口,时从意按住的手,动作间带起的风掀起桌面的纸张一角。 “通信协议和校验规则可以给。”她打开笔记本调出加密程序,“核心算法就像黑箱,贵司只需要确认输入输出符合标准。” 汪毅笑了起来:“时工果然爽快。那不如各退一步?我们只要数据格式定义和异常代码表。” 时从意与周砚交换了一个眼神。 待周砚签完协议,她抬眼直视对方:“汪总监,您跟姜总应该清楚,蓝因已经展现了最大诚意。” “当然。”汪毅收起文件,“期待后续合作。”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我们姜总说的没错,时工的专业程度,并不比美貌逊色。” 这话说得轻佻又居高临下。 时从意抬眸,继而轻轻一笑:“巧了,我们女人也通常觉得,那些喜欢对女性评头论足的男人,专业程度往往一般般,长相也就勉强算个人。当然,我没有特指您和姜总的意思。” 汪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周砚适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0节 走出大厦,周砚还皱着眉:“就这么让步?这不像你啊。” “给的是阉割版代码表,关键字段都做了混淆处理,让他们拿去就是。”时从意不甚在意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赵明奇为什么被换下来了。” 周砚耸了耸肩。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在路口分别。 时从意拦了辆出租车,正当她想着今天的蹊跷之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您好,是时小姐吗?”电话那端传来温润的女声,“这里是laineroyale贵宾定制服务。您在我们这里订制的外套可以来试版了,比预计工期提前了五天。” 那日在店的记忆一下涌了上来,时从意有些难顶,又微妙得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我记得当时说了不用试穿?”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是的,不过席澜先生前日特意来电询问过这件订单,所以我们想再次跟您确认一下。” 银杏叶影掠过车窗,在时从意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想了想:“我稍后回您电话。” 挂断后,她盯着席琢珩的聊天界面半晌,终于按下通话键。 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背景音里听到财务汇报的声音。 时从意顿时愣了一下,这才惊觉现在还是工作时间。 她二话不说地挂断,手机却几乎没有停顿的震动了起来。 “怎么挂了?” 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会议室特有的回声。 时从意顿时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懊恼:“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开会……” “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十几位高管面面相觑,看着突然起身的席琢珩。 财务总监正汇报到关键数据,手中的激光笔还停留在ppt的柱状图上。 “休息十分钟。” 席琢珩说完便推门而出,留下满室错愕的高管。 陈叙坐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强忍着不去看其他人震惊的表情。 “是店里问试衣服的事。”时从意还是有些抱歉,跟他解释,“其实不试也行,我是拿着陈助理给的尺寸去的,你要是没有空……” “我有空。”他打断得干脆利落。 时从意顿了一下,“那好,我给她们回电话确认。” 席琢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四点半过来接你。” “不用,”她条件反射的拒绝,“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时从意眨眨眼,不知怎么就想到他皱眉的样子。 黑眸深邃如墨,眼尾微微下垂时带着几分凌厉的压迫感,偏偏那轮廓又生得极好,连冷着脸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时间有些气虚。 “时从意。”他果不其然连名带姓叫她,“你还记得我们有结婚证这件事吗?” 时从意哽了一下,耳根有些发热。 “……知道了。” 她闷闷地应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出租屋,时从意快速洗了个澡。四月底的京市大风和柳絮漫天,出去一趟浑身都不清爽。 洗完后她擦着半干的头发挑衣服,挑来挑去又总觉得不满意。 她拿着进入决赛圈的两套衣服比了比,镜子里的人杏眼圆睁,微卷的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最后有些嫌弃地把那条酒红色的裙装扔了回去。 “又不是约会……”她烦躁地抓抓头发,油盐不进的换上最常穿白t和牛仔裤。 等她捯饬完,席琢珩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 「已到楼下,不急」 黑色迈巴赫在阳光下映射着低调的光泽,引得几个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时从意刚推开单元门,就看见席琢珩已经站在车边等候。 见她匆匆忙忙地跑来,他快走两步迎上前,伸手替她拉开了车门。 “别着急。” 时从意钻进车里,气息还有些不稳:“让你等多不好。” “是我就没关系。” 他云淡风轻地回应,顺手关上车门。 这句话说得随意,又隐隐带着余音。 时从意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待他绕到另一侧上车,时从意忍不住偷瞄他额角的敷贴。 早上在厨房,她亲手给他换了药。 那道伤口已经结痂,比想象中恢复的要好。 只是那道浅褐色的痂痕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明显,像是一道不该存在的瑕疵。 察觉到她的目光,席琢珩侧身,从座椅后方取出一个精致的纸袋递到她眼前。 甜品特有的香气从包装袋内溢出,时从意盯着上面的logo,直觉这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她也不是要把京市所有知名甜品招牌,都收集到她肚子里。 看她半天没有动作,席琢珩把纸袋往她膝上轻轻一放。 “试衣服需要花一些时间,先垫一下。” 时从意有些苦恼:“……夏天要来了。” 席琢珩闻言挑眉,又带着熟悉的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刚要张嘴,昨晚的记忆瞬间攻击了时从意的大脑,她立即警觉地举起纸袋,对他比了噤声的手势。 “嘘,你不准说话!” 席琢珩忍俊不禁,配合的“嗯”了一声。 时从意顿时没了脾气。 感觉自己挽救了颜面,又好像没有。 车辆平稳行驶中,她小口咬着蛋糕,余光瞥见席琢珩专注处理邮件的侧脸。 等他合上电脑,突然问:“晚上想吃什么?” 时从意差点被蛋糕呛到! 她转头看他,发现这人问得无比自然,仿佛他们真是普通夫妻在讨论晚餐。 再想到昨天领完证后,他好像也是打算跟她一起吃饭的,只是后来被工作绑架只能作罢,于是抿了抿唇。 “我都可以。” 席琢珩点头,给陈叙发了消息。发完后他突然倾身,抬手轻轻拂过她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昨天太匆忙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几分郑重,“至少要从一顿正式的晚餐,开始我们的婚姻。” 比起心脏的狂跳,时从意更震惊于他毫不避讳的态度,条件反射地瞥了眼驾驶座。 “没事,老许都知道。”看到她的小动作,席琢珩淡定道。 “是的,太太。” 前排的老许适时接话,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时从意没了言语,一时之间窘迫到不行。 没有留意到此时她的手机界面,一条新消息提示倏然而过。 第24章 第二次踏进这家位于京市最奢华商圈的高定店,即使时从意再迟钝,也感受到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氛围。 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比往日更璀璨几分,空气中浮动着精心调配的香氛,大马士革玫瑰的馥郁与鸢尾的柔媚层层叠叠,甜腻又醇雅。 店长正在前台整理样册,抬头看见并肩而入的两人,立即快步迎上来。 “席总!”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行了一个礼,“没想到您亲自莅临。” 说完她迅速示意店员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当目光转向时从意时,她职业化的微笑里闪过一丝惊艳,“时小姐您好,初次见面。” “您好。” 时从意微微颔首回礼,整个人在暖金色灯光交织的光晕里,氤氲出一种清透感。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却衬得人如冰似玉,像是清晨带着露珠的白山茶,不施粉黛而清艳自生。 一头青丝如墨,发尾自然卷曲出一道轻盈的弧度,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得恰到好处,眉如远山,唇若点朱,一双杏眼尤为水润。 纵使见过不少名媛贵妇明星超模,眼前这位时小时的样貌也完全不输。 “两位请随我来。”店长做了个手势,引导两人往里走,经过那位曾接待过时从意的sa时,她不动声色地压低声音嘱咐:“通知后台准备私人品鉴室,把新到的当季高定系列和限量配饰都备好。” 贵宾室采用全隔音设计,香槟金色的墙面上悬挂着意大利手工刺绣装饰画。 中央的弧形沙发前,已经摆好鎏金茶具和三层点心架。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1节 时从意打量着四周,店长已经戴上白手套,从防尘袋中取出衣服。 “您的外套。” 席琢珩解开袖扣,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需要试穿?” 他话是对店长说的,眼睛却看着时从意。 感觉到他的视线,时从意背着手转身,和他目光瞬间相触。 “如果您方便的话,”店长适时双手递上衣服。“里衬用的是您惯用的海马毛混纺。” 席琢珩“嗯”了一声,取下腕表朝时从意勾了勾手。 时从意眨了眨眼,随即会意。 她快步上前接过那块还带着体温的腕表,却在交接时不小心触碰到他的掌心,指尖像被烫到般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席琢珩面上不显,眼底闪却过一丝笑意,转身从店长手中接过外套。 他走向更衣间的背影挺拔如松,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着从容的步子。 直到更衣室的门轻轻合上,时从意才缓步退回沙发区,将那块沉甸甸的腕表放在膝上。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汤温度刚好,氤氲的热气中,模糊了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没过多久,更衣室的门锁轻轻咔哒一响。 “时从意。”席琢珩叫她。 她抬头,看见他已经换好外套站在落地镜前。 藏青色面料在灯光下泛出细微的纹理,衬得他肩线愈发挺拔。 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他正在调整袖口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袖口轻轻一拨,属扣便精准地滑入扣眼,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令人心折的从容不迫。 他只是站在光晕里,就像幅画般令人移不开眼。 “过来看看。”他说这话时没有回头,语气自然又亲昵。 时从意放下茶杯走过去,在距离他半步的位置停下。 席琢珩却突然转身,直接把人拉到身前。 “袖口是不是有点长?” 这过于亲密的距离,使他的呼吸清清楚楚地拂过她耳际。 时从意屏住呼吸,盯着近在咫尺的衬衫纽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镇定:“看起来刚好,不过是不是还是要看你抬手时的长度?” 话音刚落,席琢珩把手臂抬了抬。这个幅度让他小臂的肌肉线条在西装面料下若隐若现,袖口恰好停在腕骨下方半厘米处。 “完美。”店长适时插话,“时小姐的眼光很准。” 时从意虚着心承下这顿夸,她只是单纯提供陈叙给的尺寸而已。 席琢珩目光在她故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一瞬,转身对着镜子调整领口:“你觉得需要修改吗?” “不用了。”她实话实说,“很合身。” 这句话不知哪里取悦了他,时从意正欲移开视线,却从镜中对上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那就这样吧,”席琢珩松了松领带,声音低沉而随意,“既然是时小姐挑的款式。” “好的。”店长会意地点头,帮他整理着袖口的褶皱。 时从意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向前半步:“这个样式你要不喜欢可以再改的。” “没有不喜欢。”席琢珩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且,这是你第一次给我买衣服。” 时从意一哽,有点不会了,心想这也能算的吗? 明明是弄脏了他的外套在先,她是在赔偿。而且跟原来那件相比,她已经占了大便宜。 席琢珩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店长:“把下季的限量款预览手册也拿出来。” “好的,马上为您准备。” 店长欠身退出。 席琢珩踱回镜子前,解开外套扣子。 这个随意的动作让时从意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结果撞上了端着托盘进来的sa。 席琢珩反应迅速地伸手虚扶在她腰后 “对不起!”sa连连道歉,脸颊涨得通红。 席琢珩虚揽着的手却没有立即收回,反而借着这个姿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时从意又惊又懵,猝不及防跌进他胸前,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这姿势实在是有点糟糕! 她暗叹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抬眼正对上席琢珩低垂的目光。 “这么紧张?”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 就在这时,贵宾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席澜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时小意,她们说你也带人过来试衣服了?正好让本少爷会会那个野男——” 席澜话音戛然而止,看清里面的人,魂烟差点儿冒出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哥”。 席琢珩没搭腔,只是淡淡地睨过来,那眼神静得发沉,让人腿软。 比起席澜,时从意则是惊出一身冷汗,她故作镇定地从席琢珩怀里退出来,先发制人:“你怎么来了?” 席澜早就被他哥那一眼看得肝胆俱颤,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赶紧掏出手机晃了晃:“来试衣服,店里说你也过来了,我给你发信息了啊。” 听到这里时从意只想以头抢地。 都说男色误人,一点儿都不假。从席琢珩接到她开始,她就没看过手机。 既然店里都给她打电话了,怎么可能不通知席澜,这么简单的逻辑她怎么就没想到! 偏偏在这时席澜也反应了过来,狂给时从意使眼色,意思是你怎么跟我哥在一起。 时从意抬起手肘撑着脸,装作整理额发,就是不看席澜。 席琢珩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也不戳破,直到时从意杏眼圆睁瞪着他—— 这是要他解围。 他好笑地摇摇头,走回沙发拿起自己的外套,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这才不轻不重地扫了席澜一眼:“先来说说野男人的事。” 时从意憋着笑,偷摸给席琢珩比了个大拇指。 席澜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地往后退了半步:“那我不是怕时小意被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骗嘛!” 说到这里他灵机一动,讨好地笑道,“哥,你看她长得一副不聪明的样子,要是早说衣服是给您买的,我就不会误会了。” 质疑她别的可以,质疑智商不行! 时从意立即转头:“你说谁不聪明呢?!” “谁接话就说谁!不知道谁把香槟当橙汁喝?” “那是你递错了杯子!” “那是谁闷头往男厕所闯?” “不是你指的方向吗?”时从意气得撸袖子,“有本事你别把我拽出来呀!” “那不是怕你被当成女流氓吗?” 就在两人斗嘴间,席琢珩不动声色地从时从意手里接过腕表。 席澜瞥见,还没来得及深想,一位sa正好拿着他的衣服进来,他赶紧借口开溜。 “你也给他做衣服了?”席琢珩戴着腕表,语气平淡地问。 “……生日礼物。” 时从意摸了摸鼻尖,莫名有些心虚。 “他哪年生日不搞得人尽皆知,”席琢珩扣好表带,目光在她低垂的脑袋上停留片刻,“不用给他买衣服,这件他不要了。” 时从意默了默,“……钱都付了。” 席琢珩:“扔了。” 时从意:…… 正在里面试衣服的席澜可听不了这个,在里面叽里呱啦一顿喊,“哥,你是我哥吗?凭什么不给我买啊。就时小意这个铁公鸡,十二年她就给我买这一件!别人青梅竹马什么样我不知道,我这个青梅竹马就是个小气鬼……” 眼见他越说越离谱,时从意的太阳穴直突突,“买买买,给你买,赶紧闭嘴吧!” 说完这句话,时从意忽觉后颈一凉,她下意识回头,对上席琢珩幽深的目光。 “……我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歪了歪头,底气特别不足。 恰在此时,店长捧着一本烫金压纹的预览手册款款走来,席琢珩的电话也适时响起。 他取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对店长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目光却落在时从意身上,朝样册方向微抬下巴示意。 店长心领神会,立即将那本限量款预览手册递到时从意手中。 席琢珩接起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工作状态的低沉。 他边听边走向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修长的双腿交叠,黑色西装裤在阳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时从意刚翻开样册,却听见试衣间门“砰”地弹开,席澜像阵旋风般冲出来,把她连人带样册卷到了角落,顺势用肩膀隔开时从意与席琢珩之间的视线。 “我哥接工作电话最少十分钟,没工夫管我们。”他压低声音,问:“你俩怎么在一块了?” 时从意余光瞥了一下席琢珩,心里发虚,想着“我何止跟你哥在一起,我还跟你哥领证了呢”,嘴上却含糊其辞。 “简单来说就是不小心弄脏了席先生的衣服,赔他一件。” 席澜不以为意:“嗐,多大点儿事儿,你不赔我哥也不会怎么样,他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说完他又凑近了些,“那你现在衣服也给他买了,他也没什么意见,本少爷来解救你,待会儿就跟我走啊。”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2节 时从意头又大了。 刚才来的路上,席琢珩那句“至少要从一顿正式的晚餐开始我们婚姻”还言犹在耳。 但按照正常逻辑,她确实应该跟席澜遁走才对。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不讲义气? 她一时天人交战,内心的小人已经打了好几轮架,最终下定决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席澜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拽着她往试衣镜前走:“来来来,先帮我看看这腰线。” 他背对着席琢珩的方向,用气音飞快补充:“我哥最烦等人,耗会儿他就走了。” 时从意点头,手指却不受控制机械地替他整理后襟,压根都不敢往席琢珩那边看。 “欸,你抖什么!”席澜莫名其妙,抬头看到席琢珩挂了电话,沉静的目光跟他的对个正着,立刻像蔫了的鹌鹑。 “那什么……腰线好像有点问题。”他胡乱扯着后襟,把平整的西装拽出一道褶。 时从意沉默了,为自己和席澜感到绝望。 合着他们两人加起来,都凑不齐敢对席琢珩大声说话的胆儿! 余光里席琢珩已经起身往这边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像是踩在她神经上。 她急中生智,抓起展示架上的领带就往席澜脖子上套:“这个颜色特别衬你,简直绝了,不试一下你跟它这辈子都会后悔。” 席澜嘴角抽搐,缄默地看着那条荧光粉的领带挂到自己脖子上,突然福至心灵:“哥!要不你有事先忙?这都到饭点儿了,我带时小意吃个饭送她回家就行。” 时从意听到立即转身,躲在席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神色淡然地静立如松,可那双眼睛却似幽潭般深不见底。 他沉默地注视着时从意,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情急之下,她无声地抬起手抵在额头,做了个拜托的手势,杏眼中水光潋滟,满是央求。 席琢珩薄唇轻抿,眸光微动,终于收回视线:“随你。” 语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席澜如蒙大赦,拽着时从意的手腕就往外走。临到门口,她脚步微顿,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 席琢珩依然站在原地,吊灯的光芒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朦胧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孤独。 他微微垂眸,目光穿过浮动的光影,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 那眼神太过复杂,让时从意心头蓦地一紧。 三分是初雪般的清冷,七分是春水般的温柔,余下皆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像一张网,将她无声无息又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 第25章 夜色如墨,金融街的灯火却将天空映照成暗红色。 席琢珩在霞府的公寓三面环窗,俯瞰整座城市灯火。 屋内的灯光在深灰色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冷调的光晕,与窗外繁华的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健身区内,席琢珩刚结束最后一组训练,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分明的背部缓缓滑落。 他随手抓起搭在跑步机上的毛巾擦了擦脖颈,走向书房时,笔记本电脑正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屏幕亮起,展应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率先出现,背景里隐约可见某顶级会所的水晶吊灯和香槟塔;另一边则是陆屿永远严肃的表情,身后是点云资本硅谷总部会议室。 他们是席琢珩的大学同窗,八年前共同创立了点云资本。 展应臣凭借家族背景与交际手腕,负责募资和投资人关系;陆屿带领技术团队完成苛刻的尽调,把控风险;而真正掌握最终投资决策权的“s先生”,却始终隐匿在公众视野之外。 点云资本在创投圈是个异类。 九年时间,这支专注硬科技狙击的基金用不到五十个精准投资,悄然织就了一张覆盖全球的科技脉络。从ai芯片实量子计算,十二家百亿级独角兽在其构筑的生态中精密协同。 如今主权财富基金争相注入的资金规模,已然让点云跻身顶级资本行列。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位从不露面的决策者近乎预知般的产业判断。 “哟,这额头上的口子可真新鲜,新婚燕尔头上带着伤还健身,这么自律呢?”展应臣眯起那他双桃花眼,先是打量了一下席琢珩,目光再越过屏幕逡巡着他身后,试图找到第二个人的身影。 “听说你为了避开老爷子安排的联姻,随便找了个人领证,该不会是为了气老爷子,连结婚证都是p的吧?” 席琢珩在转椅上落座,本来就心头郁结,此刻更是神色恹恹:“你很闲?” 展应臣立即转向陆屿:“看见没?这态度。也不知道是哪位女勇士敢跟他结婚。” 陆屿完全不接他这茬,推了推眼镜:“先说量子计算项目,团队的验证报告已经出来了。” 席琢珩点开同步传输的文件,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 他的目光突然在某页数据上凝住:“这个误差率...” “已经完成优化。”陆屿调出另一组数据图表,“采用新型拓扑量子比特架构后,容错率有所提升。” 展应臣适时插入话题:“科睿那边又来找我们谈d轮融资了,估值比上一轮翻了一倍不止。他们那个姓姜的特别强调,希望能与‘s先生’当面交流。” 听到展应臣的话,席琢珩只是略微抬了抬眉梢。 展应臣见他没什么反应,咧着嘴笑:“有意思。当年b轮的时候,科睿可是靠着点云的资金才在行业里站稳脚跟的。现在估值翻倍来找我们谈d轮,这算盘打得我在纽约都听见了。” “毕竟点云在创投圈名声赫赫。”陆屿语气平静地分析,“不过从指标来看,他们的先发优势正在减弱,最近几家新兴团队的数据都比他们漂亮。” “让高雯先去接触竞品,他们最近心思太多。”席琢珩淡淡道,关掉文件。 高雯作为点云对外的法定代表,所有公开活动都由她出面,通过离岸公司架构,将真正的决策者完美隐藏在幕后。 展应臣挑起眉毛,手指在太阳穴处轻轻一点:“这是要釜底抽薪啊?难怪都说点云的‘s’是个又狠又准的财神爷,简直是……” 他拖长语调,话锋一转,“你们家老爷子知道你结婚的消息了吗?” 席琢珩眼皮半撩,声音疏淡:“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啧啧,为了跟老爷子对着干,连终身大事都搭进去了。”展应臣轻笑着摇头:“我猜,你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办?” 席琢珩没回话,起身走向落地窗,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 夜色将他挺拔的身影吞没大半,只留下玻璃上模糊的倒影。 “高雯上周刚在开曼群岛设立了新的特殊目的公司,资金通道非常畅通。”陆屿适时补充,将话题拉回正轨。 展应臣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突然倾身向前,“老席,掌权席家到底是什么感觉?老爷子真的把实权交出来了?” 席琢珩背对着镜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席家于我无关紧要,没什么好在意的。老爷子所谓的放权,不过是他觉得可以用继承人的头衔来牵制我,我也只是顺势而为。我要真不要这个头衔,他就该睡不着了。” “所以你才没把点云暴露出来。” 陆屿一针见血。 “上市计划呢?考虑得怎么样了?”展应臣追问。 “没有这个必要。”席琢珩转过身,“我们三个都不希望被季度财报束缚手脚。现有的离岸架构完全能够支撑业务扩张,同时保持足够的低调和灵活。” 展应臣听了,露出标志性的坏笑:“所以结婚真的只是为了气老爷子?什么时候把你那位神秘太太带来见见我们?” 席琢珩还未回答,桌上的电话突然震动起来。 他垂眸瞥见屏幕上跳动的无人机头像,冷峻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 展视频那头的展应臣和陆屿对视,还没来得及开口,席琢珩已经利落地抄起手机,“失陪。” “等等!”展应臣一脸惊异,“你这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 席琢珩唇角微勾,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视频。 * 时从意刚从席澜车上下来,就给席琢珩拨去了语音。 夜风拂过她的发梢,将几缕碎发吹得贴在脸颊。 她一边往楼道走,一边奖发丝拂到耳后,等待的过程中心里甚至做好了被拒接的打算。 毕竟以席琢珩的人生体验来讲,被放鸽子这种事可能不太有。 直到语音接通,她都还有些忐忑,不自觉的放软了声音:“你……吃过饭了吗?” “现在才想起问?”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淡。 他边说边走回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蜿蜒的车河,玻璃上倒映出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时从意撑不了一点儿,立即滑跪,“我错了。” 在和张如芳斗智斗勇的二十多年里,这招她向来用得娴熟,但今天格外真诚。 毕竟是她临时放人鸽子,确实理亏在先。 事实上,离开高定店的那一刻起,她就满网搜索哄人的方法,结果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点进了“老公不高兴了该怎么哄”的讨论区。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这个领域徜徉了半小时。 按照教程,步骤一是发消息试探。 这个她已经试过了,但席琢珩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看不出端倪,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不高兴了。 至于步骤二步骤三亲一个抱一个之类的,显然不现实,更别提后面的各种肢体接触建议。 就在这时,时从意突然顿悟,她不该在这个赛道,应该去搜“老板不高兴了该怎么哄”才对。 “错哪了?” 席琢珩看着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好整以暇地追问,眉目早已舒展,却还是故意沉着声。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时从意脚步一顿,差点在楼梯上绊倒。 “我不该……临时跟席澜走?”她试探着回答,声音越来越小。 席琢珩“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看吧,就说她应该是老板赛道的。 停在楼道转角,时从意深吸了口气,从内因到外因,从主观意识到客观影响,做了一通缜密分析,最后斩钉截铁。 “我不该让席澜说你是野男人。” 席琢珩眉一挑,显然低估了时从意的脑回路,顺势问:“我是吗?”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3节 “当然不是,名正言顺合理合法。”时从意顺口道,完全没过脑子。 听到这里,席琢珩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看来对自己的错误认识的比较清晰。” 这算是……翻篇了? 时从意握着电话刚松了口气,又听到席琢珩问:“席澜带你吃什么了?” “牛排。” “好吃吗?” 时从意顿时警铃大作。 送命题啊姐妹们! 当你名义上的老公,在你放了他鸽子转而跟别人吃饭以后,你能跟他说跟别人的饭好吃?那必定不能啊,即使是铁骨铮铮时从意也不能。 “不好吃!” 她毫不犹豫。 想了想那个人均消费高的离谱的牛排店,还有那煎得肉汁饱满的m9和牛肋眼,她良心喂狗,立即跟席澜划清界限。 不过确实因为心里一直记得离开前他那一眼,整顿饭她吃得不踏实,连席澜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席琢珩几乎能想象她此刻一脸坚决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一声。 “到几楼了?” “还在三楼。”说到这里,时从意不自觉地邀功,语调里带着自己都没留意的娇气,“我一下车就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表现得很好?你别生气了。” 而且还把你从“aaa售后服务席师傅”改了回来,但这句她没敢说。 “没有生气。”席琢珩说:“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 此时时从意正手忙脚乱地掏钥匙,金属碰撞声叮当作响,完全没注意到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意。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才咔哒一声打开,这动静清晰地传到了电话那头。 “把门锁好。”席琢珩不放心地嘱咐。 “知道了。”时从意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反锁房门,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那顿正式的饭,还吃吗?吃的话明天我请你。” “我明天要去伦敦,”席琢珩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周。” 这话让时从意越发唾弃自己。 人家一个霸道总裁,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跟你吃饭,你还临时放人家鸽子。 “那,等你回来?”她试探地问。 “好。”席琢珩答应得干脆,“地方我来安排。” “我要申请当资方。”时从意急忙举手。 席琢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闷笑出声:“席太太,这种时候能不能让你的先生表现一下?” 语音里带着难得的调侃。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随后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啊,我突然想起来给师姐的数据还没交。”时从意无中生忙,语无伦次地找补,“夜航测试的,我、我先挂了!” 通话被仓促切断,屏幕瞬间暗了下来。 席琢珩望着手机黑屏上倒映出的自己,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眼底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转而拨通陈叙的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把今天取消的那家餐厅,改到下周。” “好的,老板。”陈叙应下,感觉自己职业生涯的挑战,可能才刚开始。 在跟随席琢珩过去的几年里,老板行事果断理性,雷厉风行,绝对没有模糊地带,更不会反复无常。 像今天这样中午订餐厅、晚上取消、深夜又改期的情况,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但老板娘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奇迹。 毕竟在这之前,他曾以为老板跟结婚这个词毫无瓜葛。 就在这时,陈叙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锁屏界面上赫然显示着「高雯」两个字。 陈叙眉心跳了跳。 这位点云的对外门面,向来坐镇在总部从不轻易挪窝。 能让这位亲自出马…… 看来他老板也没面儿上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他急了。 第26章 中午林墨杀到蓝因的时候,时从意刚跟周砚开完会。 没顺畅几天,上午科睿又把刘李组合退了回来,要求蓝因提供三年匿名化处理后的异常案例库,末了还加一句“其他入围的供应商,都已经配合提交完成”。 被退回来的李梦妍和小刘蔫头耷脑地瘫在工位上,问时从意:“时姐,咱们这个项目是不是要黄了?早知道不吃科睿那顿饭了,吃人嘴短,还要被人拿捏。” 时从意听了两人的话只淡淡一哂,跟周砚交换了一个“果不其然”的眼神。 把两位小朋友哄走,时从意和周砚去了会议室。 “科睿这是要我们开先例啊。”周砚把平板转向时从意,“三年异常案例库还要算法日志,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点?” “姓汪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时从意打开投影,调出合同条款:“培训服务范围写得清清楚楚,根本不包括案例库共享。上周他要接口文档我就觉得蹊跷,搞了半天是在投石问路。” “他们提出,愿意开放往届赛事气象数据作为交换,虽然我对技术不太懂,但直觉是什么新型诈骗。” “差不多。”时从意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简易流程图,“他们想用赛事气象数据这种边角料,换我们的核心算法避障日志。我买辣条还得花十块呢,他们这是想用一毛五硬买和牛。” 周砚噗嗤一声笑出来,对时从意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时工,这比喻绝了。” “本来我对科睿没有什么看法,但搞成现在这样,我不得不有个大胆的猜测。”时从意的手指在数据上点了点,“我猜他们应该是遇到了技术瓶颈,正好我们有,他们想白嫖。” “哎呀这个姜维黎,长得浓眉大眼的居然玩这么脏,我那天吃的鲍鱼吐出来还他得了。”周砚松了松领带,跟着骂骂咧咧,“但坏就坏人家是甲方,我们不能直接拒绝。” “当然不能硬刚。”时从意慢条斯理地翻开一份文件,“不是要数据吗?操作手册里那二十七个基础案例打包发过去,反正都是公开资料,管我呢。” 她说着顿了顿,“另外按照《国际飞手认证标准》第3.1条,下周的现场演示应该由我亲自来,他们的飞手培训合同还在我们手里攥着呢。” “我懂了!我们可以主动提出提前演示,这样既显得配合,又能反将他们一军!”周砚拍桌,“我现在就约汪毅……” 话音刚落,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林墨一身寒气,冷着脸扫视二人。 周砚立刻站直。 “林博士!您怎么来了?” “过来要数据。”林墨把u盘拍在桌上,对着时从意,“你们时工休个假把脑子休坏了,上周联合实验的数据模型到现在还没校验。” 新错旧错瞬间让时从意矮了半截儿,她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师姐,我昨天发了邮件……” “垃圾邮件里躺着呢。”林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时从意凌晨两点发的邮件,“时工现在日理万机,连数据校验都要趁狗都睡了的时候发?” 周砚战术性后退两步:“那什么……我去催催市场部的报告。” 他说着拎起西装外套,临走时给了时从意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时从意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说辞,林墨已经转身往外走:“给你三十秒时间收拾,边吃边说。” 餐厅里,林墨盛着汤,头也不抬:“所以你就打算用基础案例搪塞科睿?” 时从意松了口气,嘟囔着:“这怎么叫搪塞呢,这叫战略性防守。再说了,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动态避障算法,我到要看看谁家能当这种活菩萨,合作一个甲方就给核心……” 她说着说着顿住,林墨正用一种“听你瞎掰”的眼神看她。 “工作的事说完了吧?现在说说,上周晚上十点二十三分的视频通话,席家老宅那个给你喂蛋糕的男人是谁?” 时从意的筷子尖在豉汁凤爪上戳出个洞:“就……普通朋友,我不是跟你解释了嘛。” “一个字都不信。”林墨冷笑一声,手机相册里赫然是视频通话的截图,精确到分秒的那种。 “时从意,研二那年,王教授儿子说要跟你做朋友,在实验室门口等了一星期,你连人家送给整个实验室的咖啡都没碰。这位可是半夜三更花前月下陪你吃蛋糕的人,你现在跟我说是‘普通朋友’?” 玻璃转盘上的虾饺突然变得无比诱人,时从意闭上耳朵,专心致志地盯着它们研究摆盘艺术。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得好。 这种认知从小时候买零食总被免单,幼儿园总在宣传照上,到上学时总有外班同学守在窗户边偷看,再到初高中走廊里永远避不开的起哄声和口哨声。 所以她向来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哪怕是实验室师兄递来的一瓶水,都要再三衡量才敢接下。 她很会分辨别人对她的好意到底算哪一种。 如果是普通同事同学情谊,她会礼貌地回以微笑;如果是跨越了男女界线,她就立刻调整为客套疏离的姿态,连对话都要控制在三句以内。 林墨看着她的反应,挑眉,“怎么,席家的老槐树成精了?会切蛋糕?” 时从意不敢吱声。 好死不死,这位会切蛋糕的“老槐树精”,偏偏在这个时候发来一条消息。 她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还带着大名。 席琢珩:「吃饭了吗?」 时从意扶额。 这位“老槐树精”自从去了伦敦,中午晚上都按时按点按量要给她发信息。 中午那条她因为科睿的破事儿还没来得及回,现在倒好,直接撞枪口上了。 林墨的视线落在那个名字上,冷酷无情:“哟,这是抢回来了啊。” 时从意:…… 早知道就不该给他把备注改回来,现在倒好,简直是自掘坟墓! “是那天晚上的‘老槐树精’?”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4节 林墨语气笃定。 时从意吸了口气,清了清喉咙,“师姐,上周的那个数据模型……” “数据模型不重要,先说‘老槐树精’。”林墨打断她,不紧不慢道:“虽然我不混金融圈,但席家的这位还是知道的,毕竟人间奇才。解释清楚,他什么时候跟你成了半夜三更吃蛋糕的关系?” 时从意闭了闭眼,恨不得现在就把“老槐树精”的名字给他备注上。 她盯着屏幕上“席琢珩”三个字,内心激烈地斗争后头一抬:“师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能会感觉到震撼。” “来,说我听听,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震撼法。”林墨放汤碗,眼神锐利如刀,“你要是敢学人当小三,我就把席家这颗老槐树连夜砍了当柴烧,看他还怎么‘成精’切蛋糕!” 时从意缓缓地眨了眨眼:“……哈?” “我说你,时从意,有样有貌有学历好工作也不差,要是敢给这个姓席的当小三……”林墨指着她,眼神危险,“你就等着我亲自上门清理门户,顺带当一回法制咖。” 时从意:…… 林墨和时从意的情谊,在研一那年才真正深厚起来。 原本只是普通的师姐师妹关系,两人专业能力都很强,讨论课题时总能碰撞出火花,但也仅止于学术交流。 直到林墨在学术论坛上,认识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博士师兄。 对方不仅对她的研究方向表现出极大兴趣,还主动提出线下合作。渐渐地,林墨被对方的学识谈吐吸引,甚至开始分享自己的核心研究成果。 谁知那位师兄转头就剽窃了她的成果,还在学术圈内散布谣言,嘲讽林墨“只会纸上谈兵”。 那段时间林墨精神萎靡,整日泡在实验室里自暴自弃。 时从意知道后,二话不说拔了林墨的电脑电源,从实验室工具箱里抄起一把趁手的钳子,直奔食堂。 所有人都记得那天场景:时从意一身白大褂,长发随意挽起,钳子往餐桌上一拍。 “要么论坛公开道歉,要么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纸上谈兵’。” 她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瞬间安静。 之后连续两周,她每天准时出现在那师兄的实验室、食堂、宿舍楼下,硬是逼得对方在论坛公开道歉,承认学术剽窃。 正因如此,林墨比谁都清楚,时从意这个看似随和的姑娘,骨子里有多倔。 现在看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林墨的火气蹭蹭往上冒。 大概是林墨的脑洞更离谱,时从意这会儿反而不慌了。 她端起汤来慢悠悠喝了一口,“那你赶紧回到好公民的行里来,我跟这个‘老槐树精’的关系,比你想的要合法。” 林墨嗤笑一声,“人未婚妻那天就在店里呢,跟你合哪门子的法?我就纳闷了,你本硕几年在我眼皮子底下清心寡欲得跟尼姑似的,就算这个‘老槐树精‘超凡入圣,人中龙凤,帅过年轻时的金城武,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怎么,断情绝爱的人就不配领证了? 时从意嘀咕着,但鉴于手上确实没有半点证据,连结婚证都只匆匆一瞥,她想了想,拿起手机给席琢珩发了一条信息。 「你那里有结婚证吗?」 发完才意识到有多离谱。 人家上午给你发消息你不回,刚才问你吃饭了吗你不理,这会儿倒问人家要结婚证。 谁没事儿会把结婚照存在手机里,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关系。 时从意讪讪收起手机,对上林墨似笑非笑的眸子,立刻露出一个乖巧讨好的笑容:“我无法自证,但是我清清白白。” 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 席琢珩发来了消息。 第27章 席琢珩不仅发来了结婚证,还是高清扫描版。 连证件上钢印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更可怕的是,他还附了张结婚证封面的照片,红本本摊开,内页外封一家三口齐齐整整,仿佛是个什么必点套餐。 时从意大为震撼,手指不受控制地发了个「眼珠子瞪得像铜铃.jpg」,发完才惊觉这个举动有多不合时宜,可对话框顶端已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撤回也来不及。 无所谓,反正她在这个赛道的黑历史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多一个不算多。 她自我安慰。 “看好了啊。”时从意点开照片,一把将手机转向林墨,“合法的。” 林墨眯着眼聚了好一会儿焦,才看清屏幕上那两张并肩的证件照。 大红的结婚证上,她师妹神情懵懂却依旧明艳,只是看上去有点呆;旁边的男人眉眼精致,一身矜贵冷感,唯独微勾的嘴角泄露了当时的好心情。 林墨面无表情地看完,低头夹了块烧鹅,“现在办假/证的这么厉害了……” 时从意气结,迅速划到下一张:“是真的!你看这钢印!这封皮!如假包换!” “哦。”林墨慢条斯理蘸着梅子酱,眼皮都没抬,“别指望我给份子钱啊。” 时从意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 偏偏就在这时,席琢珩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整个人僵住了,看了一眼屏幕,又望向林墨。 不是,她最近住修罗场里了? 林墨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你男人来电话,你看我做什么?” 时从意脸上一热,下意识捂住发烫的右耳,接起电话:“喂……” “怎么突然要结婚证?” 电话那头,席琢珩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背景很安静。 “被师姐抓到了,她不相信,我就给她看看……” 她说得乱七八糟含含糊糊,席琢珩却听懂了。 “没关系,你师姐不算外人。”他说着,声音很轻,“吃饭了吗?” 刚才就是这个问题让他暴露,还问! 时从意头如斗大,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嗯,和师姐在吃粤菜。” “虾饺趁热吃,陈皮骨别贪嘴。”他温声嘱咐,隐约还能听见翻动纸张的声响,“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拿给你。” 时从意应了,两人说了几句后双双挂断,一抬头,对上林墨意味深长的目光,不自觉地气弱:“干嘛……” “时从意,”林墨托着腮看她,“我认识你六年,从没见你这么春心荡漾的样子。” 时从意下意识摸了摸脸:“别乱说,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证都领了,不是我想的哪样?”林墨嗤笑,“出息了,一玩玩大的,你们家张女士知道吗?” 这句话一下戳到死穴,时从意垂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没打算告诉她。” “要瞒多久?” 时从意挠了挠脖子,眼神飘忽,“能瞒多久是多久。” 她没说的是,这段婚姻在她心里,像是场随时会醒的梦。 林墨盯着她,目光如炬:“你说你俩不是我想的那样,就你刚才那劲儿,我真该录下来给你看看,比我想得还要腻乎。”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犀利:“还有你家那位,赫赫有名的‘高岭之花‘,网上流出的照片不是西装笔挺贵的要命的样子,就是一副睥睨众生的冷脸。要不是亲耳听见,谁敢信他还能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 “没有,他只是……只是……” 时从意结巴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全盘托出,“上次在店里遇到的顾小姐,是他家里定的联姻对象,他是不想被束缚才找我的结婚,就是权宜之计,没有别的。” “不信。”林墨冷哼,“你那位看着像是会被家里拿捏的人?再说——” 她捏了捏时从意的下巴,“我师妹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当年追求者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怎么就成了权宜之计?” “师姐,过了哈,就算对我有滤镜也低调点儿。”时从意摆摆手。 “那你呢?” “什么?” “你对他的想法?” 时从意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墨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轻声说:“……不知道。” 林墨恨铁不成钢:“你们既然不是因为感情结婚,婚前协议总签了吧?毕竟他那么大个身家。” “证领的太突然,什么准备都没有。” 林墨沉默了,半晌后她笑出声:“好好好,你现在玩的我都看不懂了。” 她掰着手指数,“他一个席家继承人跟你‘权宜之计‘领证,完了还不跟你签婚前协议,怎么,是男菩萨吗?” 末了她又道,“不对,你也是个女菩萨,过家家都没你俩这么夸张!” 时从意盯着面前的蒸笼不说话。 “你那件高定也是给他买的吧?”林墨往椅背上一靠,挑眉打量着她,“他是席澜的堂兄,你在席家这么多年,就算不是青梅竹马也算是熟人,这是兔子吃了窝边草啊。” “没有没有,我跟他真的不熟。”时从意弱弱地辩解,“之前在店里跟顾小姐说的都是真的。我十六岁到席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了沃顿,在这之前没说过几句话,我都以为他不认识我。” “我最恨大美女妄自菲薄,你看看你这张脸,说这种话别人信吗?”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也八九不离十。”林墨自顾自下结论。 “他应该……不会喜欢任何人。”时从意轻声打断,眼前又浮现起多年前那个疏离的侧影,“我亲耳听他说过。” “这种话你也信?”林墨嗤笑一声:“我一个修无情道的都知道,男人说这种话就像我说不想吃甜品,可要是五星主厨亲手做的——”她伸手戳了戳时从意的额头,“我立马真香!” 时从意想说席琢珩不一样,他根本不会为谁破例,又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干脆放弃挣扎,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芒果布丁。 就在她埋头苦吃之际,邻近包厢的门忽然被猛地推开,一阵嘈杂的争执声陡然打破了餐厅的宁静。 看清那两人的模样,时从意条件反射往窗边一躲,只露出半个脑袋偷瞄。 林墨看着她这副做贼似的样子,不由好奇,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望去。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5节 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满脸怒容地从包厢走出。 林墨认出那是张寅之。 这人大学几年天天堵她师妹。 但神奇的是自从这位公子哥高调示爱以后,以前那些围绕在时从意身边的狂蜂浪蝶都不见了,唯有这位一枝独秀,明里是纠缠,暗里倒阴差阳错替她挡掉不少烂桃花。 这张脸,林墨自觉烧成灰都认得。 而他身旁那位打扮精致的女人,此时正低声下气地拉着他的衣袖,却被他狠狠一甩,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 张寅之却连头都没回,只漠然整了整西装领带,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女人勉强站稳身子,咬了咬唇,立即踩着高跟鞋急急追了出去。 这家名为“翠华轩”的粤菜餐厅坐落在cbd核心区,是城中名流最爱的私密聚餐地之一。 三层挑高的中式庭院设计,每个座位都用紫檀屏风巧妙隔出一个个半封闭的包厢。 也正因这屏风巧妙遮挡,加上那两人情绪激动,丝毫未察觉不远处正有两道目光悄然注视。 林墨转头看向时从意,挑了挑眉。 “是顾文莹。” 确认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转角,时从意这才坐正身子,将一直半遮着脸的手放了下来。 林墨“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你那高中同学呀,这不是巧了么。” 时从意头疼,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要是被她看到我在这儿,不知道后面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怕什么,你老公可是席琢珩,分分钟能把张寅之跟他那塑料未婚妻一起打包送走。” 时从意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师姐,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卸了你那些霸道总裁小说。” 两人插科打诨着吃完午饭,在餐厅门口分别。 时从意回到公司,刚踏进大门,就看见李梦妍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时、时姐,不好了!周总和汪毅谈崩了,汪毅叫停了合作,周总已经赶去科睿了!” “别着急。”她一敛眉,拍了拍李梦妍的肩膀,“让大家不用担心,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走向工位,合上笔记本电脑拿起外套叫了车。 十五分钟后,时从意踏入科睿大厦光可鉴人的大堂。 她刚按下电梯按钮,一位身着套装的女助理快步迎了上来:“时工请留步,姜总想请您上去聊聊。”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注意到大堂角落里几个正在交谈的科睿员工突然噤声,显然都在暗中观察这场会面。 “好的。”她从容应下,跟着助理上了专用电梯。 姜维黎的办公室极简中透着随性。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层建筑,实木会议桌上散落着几份技术文档,以及一台最新款无人机原型机。 墙上挂着下个月马拉松赛事的安防部署图,几个关键节点被红色标记笔圈了出来。 “姜总在和技术团队开会,请您稍候。”助理端来一杯手冲咖啡,浓郁的蓝山香气在办公室弥漫开来。 时从意礼貌接过却未动。 她不太不喝咖啡,除非是通宵调试代码时提神。 约莫十分钟后,办公室门被推开,姜维黎走了进来。 他深蓝色衬衫领口随意敞着,袖口半卷。目光在看到窗边的时从意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落地窗前,时从意正俯视窗外景观。 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和优美的肩颈线条,烟灰色丝质衬衫衬得肌肤如雪。她微卷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耳垂上一枚小巧耳钉。 “时工。”姜维黎嗓音沉了沉,“久等了。” “姜总客气。”时从意转身。 “汪毅的事我听说了。”姜维黎走向沙发,向时从意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处理问题确实太过激进。” “商业谈判难免有分歧。”时从意从容落座,“不过这类事宜,还是应该由我们周总出面比较好。” “当然。”姜维黎打开电脑,调出一组数据:“但我对时工在人群动态识别算法上的见解很感兴趣,所以想当面请教。” 他指向一组参数,“比如这个异常行为判定阈值……” 时从意打开电脑,调出一组三维模型, “根据我们的测试,在人群密度达到每平方米4人时,系统识别准确率仍能保持在98.7%。” 姜维黎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她操作电脑的手指上:“这个数据很出色。不过马拉松现场情况更复杂……” “所以我们增加了热成像辅助。”时从意敲击键盘,切换出新界面,“这样即使有人晕倒在密集人群中,系统也能在3秒内识别。” 姜维黎唇角微扬:“时工果然专业。”他话锋一转,“关于数据共享……” “按照合同,我们会提供必要的技术参数。”时从意合上屏幕,“但核心算法不在范围内。” 办公室一时静默。 姜维黎起身,从名片夹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好的,往后有任何技术问题,欢迎随时联系我。” 时从意顿了顿,接过名片。 “飞手培训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姜维黎状似随意地问。 “当然。”时从意看了眼时间,“如果姜总没有其他技术问题……” “有。”姜维黎打断她,笑着举手,“不知时工今晚是否有空?我们可以边用餐边讨论下赛事细节。” 时从意眼睫微抬,唇边漾开一抹极淡的笑:“恐怕要让姜总失望了,今晚算法组排期测试,实在抽不开身。 她看了眼墙上地图,“况且马拉松安防方案,应该由汪总监对接才对?” 恰到好处的敲门声打断了对话,助理提醒姜维黎有紧急会议。 姜维黎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下袖口,风度翩翩地送时从意到电梯口:“那就改日再约。” 时从意颔首,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关上前,时从意看见姜维黎仍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轿厢下行到十二楼技术部时,门开了,时从意意外地遇到了她的师兄赵明奇。 这位人高马大的学长,一见她就咧嘴笑:“师妹!老汪没为难你吧?那家伙对姜总崇拜得不得了,做事死板得很。” 时从意四两拨千斤地笑了笑:“汪总监只是尽职。” 她看了眼电梯楼层,“师兄调去新项目了?” “是啊,姜总亲自点的将。”赵明奇说,“不过听说你们那个项目,姜总很重视,昨天半夜还召集核心团队开了个紧急会议。” 时从意眸光微闪,面上却不显,“能让姜总这么重视,是我们的荣幸。” 走出科睿大楼,四月底的风裹挟着柳絮扑面而来。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利落地掏出手机拨通了周砚的电话。 “没必要再跟汪毅纠缠了,我这边刚跟姜维黎碰完——” “现在不是科睿,是宏远。”周砚打断她,“宏远那边突然发难,以控股股东身份要求全面审计。” 时从意心中隐隐的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那并非错觉,而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第28章 晚上九点,蓝因科技三楼的mr培训室里依然灯火通明。 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外,夜色如墨,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却透不进这间被数据填满的实验室。 服务器机柜传出低沉运转声,时从意站在沙盘前,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 二十架微型无人机的虚拟轨迹在她面前交织成网,时不时亮出几处红色警告。 蓝因的团队三天前开始,对科睿飞手以及核心工程师进行培训,进度比预期慢了不少。 那些经验丰富的飞手习惯了传统操控模式,对mr系统的空间感知和神经反馈始终不够敏锐。尽管反复调整参数,仍有几组数据无法完美匹配。 “第三组数据还是有问题。”时从意指向其中一条偏离轨道的虚线,“梦妍,把今天科睿飞手的手部操作数据再调出来对比下。” “来了来了!”李梦妍小跑着递过平板。 她说话时总不自觉地缩着肩膀,像是随时准备躲回自己的工位,唯独在说起数据时流畅利落。 “时姐,这是他们今天实操时的手部压力数据,你看这个拇指施力曲线……” 时从意接过平板,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突然眼前一阵发晕,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她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节抵在眉骨处轻轻揉了两下。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高强度数据校对,到底还是让她的视线有些发飘。 “时姐!”李梦妍慌忙扶住她,手指紧张地攥住了她的袖口,“你要不先休息?” “没事。”时从意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含住,酸酸的甜意在舌尖漫开,冲淡了那股萦绕不散的疲惫感。 她深吸一口气,实验室里特有的气味灌入胸腔,让她重新定了定神。 “把第五组的电磁干扰测试报告也调出来,我怀疑他们的操作习惯,和我们的系统有兼容性问题。” 玻璃门外,其他团队成员正在紧急修改培训参数,整层楼都笼罩在一种紧绷而高效的氛围中。 茶水间塑料包装纸散落一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蛋黄酱和咖啡混合的气味。 时从意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 按照培训方案,后天就要进入实地演练阶段,但科睿飞手在紧急制动测试中的通过率只有65%,远低于合同要求的90%。 投影沙盘上的红色警告点仍在闪烁。 “重新调整触觉反馈参数,把压力敏感度下调15%,再增加0.3秒的反应缓冲期。” “可、可是时姐,这样会降低系统灵敏度……”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6节 “宁可牺牲灵敏度也要确保安全。”时从意眼神沉着,“我们培训的不是飞手,是最后一道安全防线。” 由于飞手的操作失误而导致的坠机案例,在每个飞手培训课程中都是血淋淋的警示。 时从意太清楚,在千钧一发之际,几毫秒的缓冲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她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飞手,在紧急关头因过度反应而酿成大错。 正说着,办公室门被推开,周砚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最近几天,周砚几乎把宏远集团的大楼当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自从宏远突然宣布要对蓝因进行全面审计,他就像个陀螺一样在两家公司之间来回转。 “时工,”他敲了敲玻璃门,“来聊两句?” 时从意交代了几句,跟着周砚走进他的办公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周砚立刻松了松领结,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陷进办公椅里。 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三个空咖啡杯,昭示着主人最近的状态。 “宏远那边有新动作?”时从意直奔主题,顺手把桌子上歪斜的相框扶正。 那是周砚和红姐的结婚照。 周砚叹口气:“张寅之借着审计名义,把我们的流动资金账户冻结了。” “理由?” “合同风险审查。”周砚耸肩,“红姐查过了,完全是他个人操作,他爹根本不知情。” 时从意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的笔:“所以他是想……” “你猜的没错,红姐也认为科睿和宏远背着我们在盘算什么。”周砚接过话头,“不过红姐已经向董事会提交了申诉,暂时掀不起大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时从意手中的培训手册上,“科睿这边怎么样?” “按计划推进,后天开始实地测试,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翻开培训手册的动作顿了顿,“姜维黎这个人有些奇怪。” “怎么说?” “对于这个项目过于关注,前几天甚至亲自到场,还……”时从意说到一半,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倒是你,红姐不是在休产假吗?” 提起红姐,周砚的表情立刻生动起来。 身为业内赫赫有名的“铁娘子”律师,周砚的太太,金融圈里出了名的狠角色。 当年她带着团队打赢跨国并购案的英姿,至今还是法学院课堂上的经典案例。 “她听说有人要动她老公的饭碗,都带着月嫂抱着孩子杀到宏远总部去了。”他模仿妻子的语气,手指在空气中点了点,“张总,您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哄孩子?” 时从意噗嗤笑出声,办公室紧绷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所以说别随便惹我们周总,我们周总背后的女人可不好惹。” 周砚也跟着笑。 两人又聊了几句工作,周砚看了看表:“你差不多收了吧,我再整理点资料就走。”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明亮,夜色已深,玻璃上隐约映出两人疲惫却坚定的面容。 时从意回到工位安排大家收尾,看着同事们陆续离开,她才坐回电脑前进行最后的核查。 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老槐树精:「什么时候结束?」 看到这个备注,时从意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天跟师姐从粤菜馆出来,回来的路上她就把他的备注改了。 这位“老槐树精”顶着如此跳脱的称呼过了好些天,仍然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让她每次看到都莫名有种分裂的喜感。 席琢珩原本该出差一周,结果提前两天回来了。 下午接到他落地的消息,她才猛然记起,自己还欠他一顿“正式晚餐”。 可这几天项目吃紧,她只能发消息推掉,而席琢珩只是简短地回了句“知道了”,又补了句“快结束了跟我说”。 「还有一会儿,你不用管我。」她敲着键盘回复。 刚发送完,手机立刻震动起来,老槐树精的新消息跳出来:「知道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吗?」 时从意盯着这句话,胸口突然泛起一阵微妙的悸动。 她抿了抿唇,脑子有一些里多余的念头,最终,只是简短地回复:「还有二十分钟吧。」 之后不断有同事跟她告别,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渐渐消失在电梯间。 时从意收拾好东西,将最后一份文件锁进抽屉,这才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夜风带着四月底特有的暖意拂过脸颊,空气中还飘着新叶和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混合着写字楼特有的冷气余韵。 时从意站在公司门口张望,路灯在她脚下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一会儿,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太太。”司机老许从驾驶座下来,绕到一边帮她开门。 听到这个称呼,时从意还是有些肝颤。 不知道是不是偷摸着领证的原因,连带着听到相关的词汇都有些莫名的偷感,也不知道这辈有没有机会习惯。 深吸一口气,她弯腰钻进后座,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席琢珩靠在后座,领带不像以往那样规整地束在领口,而是松松垮垮地挂着。 他刚从伦敦回来,身上还带着长途飞行的倦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按着太阳穴,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眸光微动。 “没好好吃饭。”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时从意下意识摸了摸脸:“吃了……” 话音未落,席琢珩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圈住了她的。 “瘦了。” 他说着,的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划过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触感太过鲜明,让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席琢珩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幽深。 他的拇指在她腕间摩挲,像是在丈量她消瘦的程度,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时从意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的指尖下加速跳动,一下比一下急促。 静了片刻,时从意才开口:“不好意思,又爽约了。”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车窗外的车流声淹没。 “没关系。” 席琢珩淡淡应道,手握着她的,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时从意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目光扫过他额角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口,斟酌了一下,“其实你不用特意来接我……” “席太太。”他打断,那双好看的眼睛印着街灯的明灭,“还要我再说一遍提前回来的原因吗?” 他的语音低沉又清晰,带着些些不容逃避的压迫感,却又藏着只有她能听懂的温柔。 时从意顿时怔住,有什么在心底轰然炸开,碎片纷飞。 “不、不用。” 她怂的彻底。 席琢珩见状低笑一声,那笑声慵懒而磁性,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拨动了她心底最隐秘的那根弦。 她记得领完证的那天晚上,他说他们是正常夫妻,说没有把结婚当儿戏。就把它当做种子埋在心里,没敢让它真正发芽。 她小心又谨慎的画地为牢,用“边界感”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要越界不要沉溺于他的体贴和温柔,更不要对他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 甚至以为他所谓的“正常夫妻”,只是比“假结婚”多了一层体面的外壳。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用他风尘仆仆的疲惫,额角未愈的淡痕,紧握不放的手掌,还有此刻这声沉甸甸的“席太太”,无比清晰让她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他跨越山海压缩行程只为回来见她,这行为本身,就彻底颠覆了她对两人婚姻浅薄而自保的理解。 这份认知来得如此猛烈而清晰,让她心口发紧,甚至有些眩晕。 界限感在瞬间变得摇摇欲坠,恐慌和愧疚如同浪潮,席卷了她。 恐慌于自己还无法回应同等的投入,愧疚于自己长久以来的防备和疏离,更被他对这段关系所展现出的,远超她想象的认真程度所深深震撼。 两人都没再说话,狭小的空间里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席琢珩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指腹在她腕的温度透过皮肤直抵心尖,直到停在她租住的老小区楼下。 昏黄的路灯透过银杏叶的间隙,在车顶投下斑驳的光影。 道别后时从意快步走进楼道,却在经过二楼拐角处时突然停下脚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只是鬼使神差地转身,透过积着薄灰的窗户往下望去。 那辆黑色轿车依然静静地停在原地,尾灯在夜色中泛着暗红的光,像黑夜中静静守护的萤火。 他压缩了行程风尘仆仆的来,连时差都没有倒,只为了见她一面。 这个认知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时从意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那些强撑着的情绪,那些关于界限的犹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汹涌的冲动取代。 她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往楼下跑去,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急促回响,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腔。 夜风从楼道窗口灌进来,扬起她散落的发丝。 她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微乱的呼吸和淡淡的桂花香气,几乎不等席琢珩有所反应,便径直开口: “席琢珩,我还没吃饭,你要不要上来一起吃?” 席琢珩的表情明显错愕了一瞬。 他缓缓放下按着眉心的手,手指在光影交错中微微一顿,目光在她亮晶晶眼睛和微微起伏的胸口停留片刻,突然就笑了。 “好。”他嗓音低沉,伸手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正好我也饿了。”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7节 第29章 说是要吃饭,当冰箱打开只有一把蔫巴巴的上海青,和一小块冻得发硬的牛肉,几杯临期酸奶和若干零食时,时从意的尴尬爬到了顶端。 冰箱的冷光照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映出一片窘迫的粉。 进门的时候更是要了她半条命。 她这一室一厅四十多平的房子向来只有她一个人,偶尔张如芳会来投喂她闺女,也是当天来当天走,现在就算把鞋柜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来一双男式拖鞋。 鞋柜前堆着几双她的平底鞋,鞋尖上还沾着前几天下雨的泥点,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狼狈。 时从意突然间有点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把人带回了家。 刚才在楼道中,她只是不想让他跨越几千公里风尘仆仆赶来后就那么离去,却没有想到家里连双像样的拖鞋都拿不出来招待他。 她心已微死,试探着问:“要不,你穿我的?”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逼仄的玄关,席琢珩高大的身形几乎占满了整个门框。 他一只手撑在门边,另一只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正垂头看她。 时从意把自己那双奶白色的拖鞋放到他脚边,鞋面上还印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熊,在男人修长的身影旁显得格外违和。 另外一双是张如芳的,妖艳的桃红色鞋面上缀满亮片,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这要是一上脚,这个世界是不是得崩塌?毕竟人设崩了。 她脑洞瞬间大开。 即使解决了颜色问题,鞋子大小也完全不合。 时从意看着席琢珩的脚,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拖鞋,“你直接进来吧,或者我现在就去买一双,外面不远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 她说着要往外走。 席琢珩笑了,反手把她拉回来,温热的手掌贴在她手腕内侧:“不用,我穿你的就好。” “可是它有点小。” 时从意声音越来越低,看着他真的弯腰去穿那双小熊拖鞋,后脚跟还露在外面一截,整个脚都显得委屈巴巴的。 但席琢珩心情似乎很好,还在她面前走了两步,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时从意感觉自己简直是渣女中的珠穆朗玛,这要是写到小说里,得被人骂出三千条评论。 这人一向矜贵优雅,在她这里却接连受委屈,放人两次鸽子还给人穿小鞋(真穿小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想到这里,她满怀愧疚给人保证:“我明天就给你买新的,你先坐,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 然后就回到了开头那个令人绝望的空冰箱场景。 席琢珩这会儿正打量着她的小窝。 老旧小区的四层一居室,四十多平的空间被布置得温馨又带了些凌乱。 沙发上堆着几件换下来的衬衫,茶几上散落着数据线和零食包装,角落里还立着个半人高的卡通抱枕,整个空间一眼就能看到头。 卧室门半掩着,席琢珩只站在客厅扫了一眼,然后将外套随意搭在布艺沙发上,走到厨房站在她身后。 时从意“砰”地关上冰箱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煮面条吃吗?我还有一块牛肉……” 声音越说越小。 席琢珩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去换衣服,我来。” 时从意耳尖有些发烫,纵使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是我来请你吃饭的,这样会不会显得我有点过分……” “不相信我的手艺?”席琢珩轻笑,拇指轻轻蹭过她脸颊,“我煮面条也很好吃。” 末了他还说了一句“乖”,那声线又轻又软,“轰”地把时从意的脸颊烧了一个通红。 她语无伦次地给他指了调料和厨具的位置,然后同手同脚地逃回了卧室。 关上房门,才靠在门板上深吸一口气。 外面传来水流声和锅碗轻碰的声响,恍惚得像在做梦。 她换上浅黄色的家居服,随手绾了个低丸子头,宽大的衣摆更衬得她腰肢纤细,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颈侧,平添了几分慵懒的柔美。 再回到厨房时,席琢珩已经挽起衬衫袖口,正在切牛肉。 时从意衡量了他身上那件衬衫和西裤的价格,毅然决然的拿起挂在墙上的围裙。 这是张如芳每次到这里来必穿的战袍,超市赠送款,浅蓝色的棉布上还印着“厨房杀手”四个大字。 “穿上围裙吧,衣服会脏。” 席琢珩闻言转身,很自然地张开双臂。 时从意捏着围裙的系带,向前一步踮起脚将围裙套在他脖颈。席琢珩顺势低头,下颌几乎要蹭到她的发顶。 这个角度让她整个人像是被圈在了他的臂弯里,连呼吸都沾染上他的气息。 时从意垂着眼,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了围裙上的褶皱后,绕到他身后系腰带。 手指触碰到他腰侧,衣料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了过来,像带了一簇细小电流。 “好了。”她后退一步。 席琢珩的嗓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去外面等,很快就好。” 时从意几乎是落荒而逃。 二十分钟后,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出锅了。 席琢珩走到客厅,发现时从意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暖黄的灯光流淌在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小的弧度,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瓷白的脸颊上,像春日里最娇嫩的垂丝海棠,衬得她肌肤莹润生光。 她整个人侧倚在沙发上,半边身子都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姿势并不怎么舒服。 席琢珩蓦地放轻了脚步。 不知道是因为她对自己毫无防备,还是这份自然而然的信任,让席琢珩有些无可奈何。 他顿了顿,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住她的后脑放到他肩上,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环过她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想把她抱到卧室。 等席琢珩将她整个人拢入怀中,手掌触及她腰线时,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她比想象中更轻盈,腰肢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却又在曲线处有着恰到好处的柔软。 而睡梦中的时从意,却在这时无意识地往他胸前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透过衣料传来,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安静又恬淡。 席琢珩不动了。 他坐了下来,垂眸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喉结轻轻滚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最终,只是极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顶,如同朝露浸润初绽的蔷薇。 倏而不见。 夜风拂过窗帘,漾起温柔的涟漪,将月光揉成一片流动的银纱。 他垂眸凝视,眼底柔软如雾,无声漫过了万千星河。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斜斜地洒进来,在时从意的眼睫上摇曳。 她缓缓睁开眼,一时间有些恍惚,完全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 像往常每个独自醒来的清晨一样,她下意识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机械地整理着被褥。直到她弯腰穿鞋,那双桃红色的拖鞋突兀地闯入视线,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赤着脚跑到客厅,空无一人。转头却在茶几上看到了一个精致的保温盒,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 “趁热吃。——silas” 字迹龙飞凤舞,疏朗有力。 silas是席琢珩的英文名,时从意在他给老夫人寄的明信片里见过很多次。 时从意把纸条叠好,又转到厨房。里面的各种用具都清理得很干净,整齐地摆回了原位。 她抿着唇,笑意从眼底漫上来,去衣柜选了一条粉蓝色的连衣裙,给自己画了一个气色红润的淡妆。 之后,她坐在晨光里小口品尝着还温热的灌汤包。 吃到一半时,想起该给那个连夜赶飞机,还特意为她准备早餐的人一点反馈,便比着大拇指拍了张空盒的照片发给席琢珩,随后出门上班。 而此时的城市另一端,席琢珩正站在写字楼的电梯里。剪裁考究的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神情淡漠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倦意。 手机传来震动,他垂眸看到那张照片,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空荡荡的保温盒旁,纤细的手指比着大拇指,俏皮又可爱。 站在一边的陈叙目睹自家老板瞬间柔和下来的眉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暗自欢喜。 昨晚接到取消餐厅预订的通知时,他还以为事情又黄了,直到今早收到消息,要将换洗衣服送到老板娘住处,这个警报才确认解除。 不仅如此,他早上到的时候还遇到了刚买完早点回来的老板。 那人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衬衣,手里提着还冒着热气的灌汤包,哪还有平日半分生人勿近的气场。 “老板,人工智能事业部的王总监,和产品部李经理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马拉松选手手环的赞助方案需要您最终确认。” 陈叙适时出声提醒。 席琢珩“嗯”了一声,电梯门打开时,他瞥了眼依然亮着的手机屏幕,才稳步向外走去。 西装裤袋中的屏幕尚未熄灭,停留在刚发送的回复界面: “喜欢明天还买。” 第30章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8节 科睿总部培训室内,气氛紧张。 三排巨大的曲面显示器占据了一整面墙,实时显示着二十架无人机的飞行参数。 时从意站在控制台前,快递调整着编队算法的参数。 落地窗外,阳光将她的侧脸染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请注意紧急刹停指令的优先级,”她的声音清润如水,“当医疗直升机进入空域时,3号机应当立即——” 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她。 监控屏幕上,三架无人机的轨迹线危险地交错在一起。 时从意调出操作日志投影在主屏上,指向一组数据。 “王队长,您在密度阈值超标后才做出反应。”停顿片刻,又补充道:“不过这个延迟在允许误差范围内。” 王闯阴沉着脸没说话。 这位科睿的老牌飞手队长自从公司引入这套新系统,他就明显带着情绪。 特别是看到培训师是个年轻女性后。 午休时分,时从意在茶水间接水,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这套花里胡哨的系统,真到了现场肯定掉链子……” “这女人长得跟明星似的,都懂得。” “姜总最近来得可真勤,以前哪见过他关心这种项目?” 李梦妍埋头缩在角落里,又愤怒又无措,脸颊涨的通红。 时从意对她轻轻摇头,转身时余光瞥见走廊尽头的身影。 姜维黎穿着牛津衬衫,正倚在窗边看手机,像是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下午的电磁干扰演练中,时从意团队正在隔壁会议室与组委会进行技术对接,王闯的操作越发粗暴。 当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尖锐响起时,培训室的门被推开。 “看来遇到技术难题了?”姜维黎晃进来,手里端着半杯咖啡。 他随意地靠在控制台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几下,警报声戛然而止。 “王闯,你这种操作方式,还不如刚入行的菜鸟。”他抿了口咖啡,眼神锐利起来,“要不让小李试试?你正好在旁边指导新人。” 王闯的脸色瞬间一变,但在姜维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还是默默让出了主控位。 这个调换像一记无形警钟,整个培训室的氛围顿时肃穆起来。 第二天清晨,时从意提前到培训室调试设备。 监控记录显示,昨晚有人远程登录了系统 她抿了抿唇,快速在电脑里做了个标记,同时备份关键数据。 操作室机房内,姜维黎靠在窗边,看着监控画面里时从意专注的侧脸。 他转动手中的咖啡杯,像是一个耐心的捕猎者,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调试设备时微蹙的眉头,和快速敲击键盘的手指。 杯中的黑咖啡早已冷却,他却浑然未觉。 科睿的培训第二阶段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组委会统一安排的两次实地演练。 王闯变成替补后,团队训练效率显著提升。飞手们操作越发规范,无人机编队响应时间跟着缩短,紧急避障成功率也有效提高,整体表现远超项目预期。 为了备战即将到来的赛事保障工作,作为技术督导,需要在重点赛段跟随飞手团队移动的时从意,需要进行体能锻炼。 这对平日基本没有锻炼习惯的她来说,相当不友好。 这些天,席琢珩都到科睿来接她下班。 为避人耳目,时从意总在培训结束后借口复盘数据,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甚至还要特意绕到下一个路口才敢上他的车。 席琢珩虽然无奈,也只能配合她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 自从被时从意带回家后,席琢珩开始自然而然地融入她的生活。 每天在接到她之后,两人会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再回到她的出租屋做晚餐。 工作日的傍晚,超市里人流不算太多,三三两两的上班族推着购物车穿梭在货架间。 时从意站在一排琳琅满目的酱料架前,仰着头,踮着脚尖努力去够最上层那瓶蓝莓果酱。 席琢珩推着购物车在她身后,低声处理着公事:“……第三季度报告中的杠杆率有问题,明天重新预测。” 说话间,他已经伸手越过她头顶,取下玻璃罐递到她面前,点了点瓶身上的标签。 时从意下意识看过去确认了保质期,又仰起脸在其他口味的果酱上犹豫不决。 席琢珩依旧在通话,但身体却不着痕迹地靠近,几乎将她笼在怀里。 他低头,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扫过货架,声音同时传入电话和她的耳中:“把亚太区的数据单独建模分析……” 这时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侧过头贴近她耳边,“要草莓味?” 电话那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语调惊了够呛。 席琢珩已经抬手,把另一个玻璃瓶也取了下来,随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先这样,细节邮件同步。” 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极其自然。 时从意眨眨眼,看着购物车里并排放着的两瓶果酱,一时语塞。 难不成她刚才犹豫的时候头顶出弹幕了?怎么这人什么都猜得到? 席琢珩垂眸看她,眼底带笑,“还要什么?” 时从意摇头,两人一起推着车往收银台走去。 话虽这么说,路过速食区时,时从意趁席琢珩查看手机邮件的间隙,眼疾手快往购物车里丢了一包泡面。 席琢珩脚步一顿,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那包突兀的泡面上,又移到她脸上,没有说话。 时从意低头数着地上的瓷砖格子,又假装研究旁边货架上的调料成分,就是不看他。 僵持不到十秒,她败下阵来,悻悻地把那包泡面捞出来放回原位。 席琢珩这才收回目光,用指节轻轻碰了碰她微鼓的脸颊:“想吃面我给你煮。” “也不是想吃……”时从意揉着后脖颈,真诚措辞,“我们社畜呢,就是得拥有这么一个选择权,紧急时刻能救命,心里才不慌。” 席琢珩看着她强词夺理的模样,最终让步:“好,只能买一包。” 时从意这才心满意足。 席琢珩是真的会做饭。 无论中餐西餐日常料理,他都信手拈来。作为一个不吃辣的人,甚至还会做一些川菜。 时从意第一次吃时,两眼亮晶晶的给他比大拇指。想到他刚才将辣椒下锅,微微侧头避开呛人油烟的摸样时,又忍不住笑。 吃完饭后两人会分工收拾。 这段时日从意一心扑在马拉松项目的收尾上,基本都在洗完碗之后继续分析数据或者敲代码。 席琢珩则在这时陪着她工作,有时候批阅文件,或者看看财报。 四十平的小屋子多了一个人,显得格外拥挤。日子久了,时从意越看越觉得席琢珩在她这里有些委屈。 特别是当他那双大长腿,在玄关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换拖鞋时,她总忍不住想,这样的男人应该在大房子里踱步,而不是跟她在这么个小窝里蜗居,瞬间明白了什么叫金屋藏娇。 眼看马拉松时间越来越近,拖无可拖,时从意终于下了决心去跑步。 换好运动服,她扎着马尾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见席琢珩也拿出运动装备:“你真的要陪我去?” “你一个人不安全。”他已经带好棒球帽。 “有什么不安全?对面公园灯火通明,还有保安巡逻。” “不安全。” 他语气不容置疑地再次重复。 时从意妥协了,却在抬头看清他模样的瞬间愣住。 高一那年暑假,时从意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去竞赛班,常常与晨跑归来的席琢珩擦肩而过。 那时的他也是戴着这样棒球帽,发梢滴着汗,挺拔身影在熹微晨光中洇染着雾气,安宁又美好 此刻他低头整理着手上护腕,低矮的帽檐遮住了大半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个朦胧的身影重叠起来,让时从意心头泛起一丝细微的恍惚。 这丝恍惚很快被现实冲散。 公园跑道上,席琢珩跑起来专业又利落,运动服勾勒出优越的身材线条,与平日西装革履样子截然不同。 时从意没多久就体力殆尽,看着他被路灯拉长轻松又矫健的身影,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先嫉妒他的体力,还是懊恼自己的不争气。 “调整呼吸节奏,”他放慢脚步,声音依然沉稳,“跟着我的步伐来。” 汗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滑落,那双平日冷静自持的眼此刻熠熠生辉。 “要能跟上我早就膨胀了……” 她嘟囔着,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不自觉的娇气。 四月底的夜风已经带有初夏的暖意,她努力调整着呼吸,节奏却越来越乱。 到最后她实在跑不动了,喘着气停下脚步,额前浸湿的碎发地贴在了泛红的脸颊边。 席琢珩立即折返,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肘,让她借力直起身来。 “别弯腰,慢慢走。”他取下她的帽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的湿发。 “为什么你这么轻松,是不是每天都在偷偷健身?” 时从意仰起脸,运动后的脸颊泛着桃花般的红晕,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湿漉漉的眸子带着几分不讲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那些藏在骨子里的小脾气也不自觉地流露了出来。 席琢珩好笑地挑眉,拇指擦去她鼻尖的汗珠:“我每天都晨跑,十年如一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39节 “骗人!”她撇嘴,“你明明——” 说到这里她猛地咬住舌尖,生生咽下后半句话。 你明明后来再回老宅,就不再早晨跑了。 这样的话她没法说出口。 那些或晴或雨的少女时光,都被永久封存在十九岁那年的冬日午后。 老宅长廊里错身的剪影,书页间夹着的枯叶标本,暑假刻意调整的闹钟。 即使多年后在他本人面前,这些细碎片段也该如同那年的积雪,静静消融在旧时光里,不再触碰。 “明明什么?”席琢珩俯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语塞的样子。 “明明……好像体力不是太好的样子!” 时从意后退一步,嘴硬上头,这话说的连自己都觉得扯。 他那一身即使是包裹在定制西装也遮不住的优越线条,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腰腹轮廓,怎么看都不像是体力差的样子。 席琢珩头一次见这么明目张胆的倒打一耙,不由地挑眉,“釉釉,你这是诽谤。” 小名被叫出来的那一瞬间,时从意就感觉要完。她按住狂跳的心脏,状似随意地挥挥手。 “抗议无效。在本朝,朕说什么就是什么,告皇帝是没有用的。” 说着又往前跑去。 席琢珩三两步就追上她,路灯的光晕里,他向来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无奈:“第一次跑太多会受伤。” 她充耳不闻,却在转弯处脚下一软,不小心踉跄了一下。 席琢珩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从身后将她整个人环抱住, 他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汗湿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廓,手臂在她腰间收拢,却又克制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听话。” 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尖。 又来这一套! 可怕的是她偏偏每次都吃这套! 时从意有些绝望,但又觉得可以挣扎一下。 她转身想要辩解,却在抬头的瞬间,唇角不经意擦过了他的喉结。 席琢珩动作骤然顿住。 夜风拂过,带着春末特有的温软气息,轻轻撩动她汗湿的鬓发,却吹不散周身骤然升腾的热度。 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席琢珩低头凝视着她。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在她饱满的唇上停留,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远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孩童的嬉闹声从远处的游乐区传来,夜跑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时从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也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同样急促的震动。 夜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拂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骤然升腾的热度。 席琢珩的呼吸微微加重,冷冽的眸色渐渐暗沉。 他低头,高挺的鼻梁蹭过她的,温热的呼吸交错,缓缓贴近—— 第31章 游乐场的彩灯在远处蓦然亮起,流转的光影从他下颌一掠而过 席琢珩动作倏然停住,唇在几乎相触的刹那偏开,最终将前额轻抵上她的发丝,呼吸沉重地压下来。 “……回家。” 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又在齿关艰难压下,碾出一片滚烫而压抑的沙哑。 时从意睫毛轻颤,脸颊还残留着他呼吸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让她瞬间清醒。 她屏住呼吸,对席琢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釉釉,”电话那头张如芳的声音带着笑,“这几天放假你抽时间回老宅一趟。你舅舅从老家寄了些新鲜枇杷,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 两人挨得近,张如芳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席琢珩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时从意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对方正垂眸看着她,眼神沉静,让她心头又是一阵慌乱。 她定了定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妈,后天吧,明天我要去看老夫人。” “那正好,”张如芳闻言笑意更深:“前两天我刚托老文给老夫人带了香椿饼,她要是喜欢,我再做些。你帮我问问?” “好。”时从意应着,席琢珩的手却在这时伸了过来,替她理了理鬓角散乱的碎发。 电话那头又嘱咐了几句才挂断。 屏幕熄灭前,微信界面一闪而过。 “老槐树精”四个大字,赫然显示在席琢珩的云朵头像旁。 时从意手忙脚乱地按灭屏幕往口袋里塞,企图当做什么都发生,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抬头,对上席琢珩半眯起的眼睛。 那双水墨般清隽的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些泠泠的霜雪气,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喉间一哽,索性先发制人。 “不是我说的!”时从意竖起三根手指,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义正言辞地指向虚空,“是师姐说的!” 那语气斩钉截铁,仿佛林墨此刻就该背这个锅。 席琢珩又好气又好笑,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时釉釉,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没办法?”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方才的悸动还未平息,时从意膨胀了,胆子肥了。 她仰起脸,半是无辜半是故意:“那你能把我怎么样?” 月光下,席琢珩眼底像是碎星落进了的深潭,晃得人心头发烫。 “我确实拿你没办法。” 他说。 语音沉沉,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时从意心一热,又条件反射的安慰他:“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要不再想想?” 话刚出口,她就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 席琢珩果不其然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席琢珩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明天我来接你。”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摩挲着她手背的肌肤时带来细微的酥麻感。 她不想表现得太忸怩,只能强装镇定任他牵着,却控制不住手指微微蜷缩,连忙转移话题:“老夫人知道我们的事?。” “知道。”席琢珩接过话,指节轻轻蹭过她的虎口,“领证那天我就告诉她了。” 时从意消化了一下,发现不怎么消化得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连脚步都停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明天该我怎么办啊……” 席琢珩失笑,轻轻晃了晃两人牵着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奶奶一直都很喜欢你。” “那不一样啊!就……怎么可能一样!”时从意绝望了,柳眉倒竖地训人,“席琢珩你是不是笨蛋?”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席琢珩还是第一次被人说“笨蛋”,新奇之余竟觉得心情居然出奇的好。 他捏了捏时从意的鼻子:“现在说我坏话都不在心里说了?” “这算什么坏话,”时从意理直气壮,“被我说坏话的是像我甲方那样的,那种‘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第一版’的讨厌鬼。” 月色下她明艳的五官格外鲜活,眼波流转间像是粼粼春光,连抱怨时微微皱起的鼻尖都可爱得让人心头发软。 “对了,”时从意突然想起什么,“我是不是得给老夫人准备礼物?” 一下子变换了身份,去看长辈自然得守些礼节。 “我准备好了。”他老神在在。 对比起来,时从意仿佛是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回到出租屋楼下,夜风已经带着凉意。 席琢珩站在台阶前嘱咐:“奶奶明天可能会留我们住一夜,你准备好要带的东西。” 时从意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喊住他:“席琢珩!” 男人回头,眉眼在路灯下格外深邃,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晚安。” 她最终只是这么说。 * 席琢珩回到霞府时,玄关的智能屏正闪烁着视频通话请求。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0节 他按下接听键,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展应臣那张玩世不恭的脸立刻占满整个屏幕。 “挖煤去了?这个点儿才见人。”展应臣咬着根没点燃的烟,“陈叙可是说你每天都是按点下班的,怎么,当个席家继承人还得打别的零工?” 话没说完,画面里的展应臣突然顿住。 席琢珩正取下棒球帽,发梢带着湿意,冷白的脖颈那道未干的汗痕,在顶灯下泛着些细碎的光。 “你不是晨跑的吗?怎么改夜跑了?”展应疑惑。 “陪老婆。” 席琢珩言简意赅,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视频那头明显噎了一下,展应臣的神色像是见了鬼:“不是,你来真的?我以为你结婚就是跟老爷子赌气。” 席琢珩没理他,顺手把玻璃杯放到大理石台。 “有事?” “我听陆屿说高雯已经回国了?” “上周到,这周跟天穹科技碰面。” 展应臣吹了声口哨:“啧,科睿怕是要方寸大乱。”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老实交代,这次下手这么快,真没点别的?” 席琢珩阗黑的眸子望过来,语气平静:“我做事向来就事论事,天穹的技术参数和市场表现,你最清楚。” “得了吧,你——” “没别的事我就挂了。”席琢珩打断他。 视频在展应臣的骂骂咧咧中切断。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刚洒进房间,时从意已了无睡意“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天知道她昨天一晚上转辗反侧,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老夫人还是那个老夫人,但她已经不是那个她了! 时从意叹了口气,耷头耷脑地起床洗漱,站在衣柜前犹豫了许久,最终挑了件姜黄色的方领长袖娃娃衫,搭配米白色阔腿裤。 微卷的长发用同色系发箍箍住,恰到好处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锁骨线条。 老夫人送的那只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在腕间轻晃,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如新雪般剔透,整个人像是春日枝头最鲜嫩的那抹新绿,明媚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时从意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直到坐到席琢珩车里,都还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席琢珩今天自己开车,是一辆时从意没见过的黑色大g。 他身上是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折了几道,米白色休闲裤衬得他腿型愈发修长。额前散落的几缕刘海柔和了平日的凌厉,显出几分难得的闲适。 “早餐。” 待她系好安全带,他递过纸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豆皮和米酒。 金黄酥脆的豆皮裹着糯米和香菇丁,米酒清甜的香气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的夷城早点。 时从意接过,机械地咬了两口就搁在膝上,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愁”。 席琢珩看在眼里,在下一个路口等红灯时,伸手握住了她的。 “这么紧张?” “这不就是见家长吗?”她盯着两人交叠的手闷声道,“等哪天你要见张女士了,我再来采访你的心情。” 话一出口,又觉得哪里不对。 说得好像他们真是正常恋爱结婚似的。 席琢珩笑了出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那时我大概比你更紧张。”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认真,又藏着几分笑意,像是已经预见了那个场景。 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他凑近了些:“没关系,时釉釉今天也很好看,老太太一看到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 那语气半是安慰半是逗弄,惹得时从意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那双水润的杏眼带着嗔怪,非但没有半分威慑力,反倒透着一股子娇憨的意味,让人更想撩拨。 但席琢珩懂得见好就收。 到了别院,果不其然,老太太这次是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摆出一副严肃表情。 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此刻如同探照灯般,将并肩而立的两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 时从意垂着头偷瞄,只见老太太戴着老花镜,将结婚证举得老远又拉得极近,来来回回推着镜片端详,活像是在鉴定什么绝世珍宝。 但更让时从意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席琢珩刚才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了结婚证! 就离谱! 请问哪有人会随身携带结婚证的? 这是什么居家必备物品吗? 难道每天出门前都要检查一遍“手机、钥匙、结婚证”? 老夫人看了半天,又把结婚证递给旁边的王妈看。 王妈喜滋滋地捧着,眼睛笑成一条缝:“哎哟,那今天咱们得好好庆祝一下!” 时从意张了张嘴想说都领证半个月了,没有必要庆祝,席琢珩适时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她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你们俩确认不是儿戏,”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严肃许多,“不是为了应付那个老东西,是往后要认认真真、好好过日子?” “是的,奶奶。” 席琢珩的声音沉稳有力,如不可动摇的磬石。 他站姿笔挺如松,肩背舒展,目光沉静地迎向老夫人的注视。 老夫人点点头,又把目光转向时从意:“那你呢,釉釉。”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时从意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席琢珩的,目光灼灼,烫得她耳后那片肌肤微微发麻。 她咬着唇,心跳如擂鼓在胸腔横冲直撞,终于挤出一句:“是的,老夫人。” “还叫我老夫人呐?” 老太太眉毛一挑,语气陡然轻快,方才的严肃荡然无存。 时从意一怔,席琢珩的小指恰巧在这个时候勾住她的。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她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奶奶。” 那个瞬间,她听见窗外鸟雀啁啾,听见茶壶里水汽翻腾,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的清晰回响。 咔哒。 像她一直小心翼翼守着那个尘封多年的木匣,终于启开了一条缝隙。 那缝隙里悄然浮现的,是多年前冬日午后青年冷清的身影。 祠堂罚跪的翌日,他依然被安排与某位世家小姐见面。 难得大好晴日,时从意正靠在温室工具间的门后,帮文叔核对清单。 虚掩的门缝外传来脚步声。 她循声望去,狭窄的缝隙里,那位世家小姐递来一张慈善晚宴邀请函。 他并未伸手,只疏离地颔首。 “抱歉,我没有与任何人,有这方面的打算。” 第32章 老夫人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眼角笑纹跟着舒展开,又恢复了往日里对时从意那副慈爱的模样。 “哎哟,我也是有孙媳妇的人了!”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扶手,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欢喜,“王妈,去把我那套翡翠首饰取来,该给咱们家新媳妇添妆了。” “这件事奶奶知道就好,还请您暂时帮我们保密。”席琢珩适时接话。 “知道知道,”老太太连连摆手,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时从意瞧,“你们也不容易。这事儿在这屋子里,就我和王妈知道,我们嘴可紧了,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 得了老太太的保证,席琢珩神色一松,眉眼间染上几分难得的促狭,不知怎么就开始打趣起时从意,“她刚才在来路上紧张的早饭都没怎么动,听说我早就告诉您结婚的事,还说我是笨蛋。” 时从意听了快要晕倒。 不是,席琢珩你话这么密的吗? 作为一个人间仙男,话密了人设会崩我告诉你! 老太太听了乐不可支:“你媳妇说你笨你就是呗!上我这告状没用,你跟你媳妇比,在我这里那是一比一个掉价。” 说着还冲时从意眨眨眼,一副“奶奶给你撑腰”的架势。 时从意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活人微死。 老夫人见状更是笑得开怀,招手:“釉釉,来。” 待时从意走近,老太太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哟这小脸红的。老大,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媳妇脸皮有这么薄的时候啊!这丫头我从小看到大,成天跟席澜唱双簧似的唬人,什么时候这么害臊过?” 时从意不挣扎了,破罐子破摔地用手背贴着脸降温,那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逗得老夫人笑得更欢。 席琢珩站在一旁,眉眼间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满是融融的暖意,如同剔透的水晶,专注的映着时从意的身影。 老夫人看着两人之间的涌动,装作不知道,笑吟吟地示意他们去休整,席琢珩便带着时从意上了楼。 直到站在二楼尽头里侧的房间门口,时从意才猛然意识到在老夫人眼里,他们是领了证的夫妻,当然是要住在席琢珩的房间里。 时从意顿感不妙。 席琢珩却神色未变,推开房门,时从意第一次踏入了这个她从未涉足的空间。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1节 这个房间比她想象中更宽敞,却意外地简洁。 整面落地窗外是庭院里那棵银杏树,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深灰色的床品上。 两米宽的床铺线条利落,床头那盏珐琅台灯散发着暖光。 靠窗的皮质沙发看起来有些年头,皮质上细微的使用痕迹透着生活气息。 时从意顿感脚有千斤重。 “我让奶奶再准备一间客房,”看着她表情,席琢珩站在门边道,人却没动:“不过老人家可能会多想。” 时从意回想刚才三堂会审的场面,立即拽住他袖口:“不用麻烦,我睡沙发就行。” 席琢珩一脸诧异,“我怎么可能让你睡沙发。” “那你睡。”她飞快地接话,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席琢珩难得被噎住,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好,我睡。” 他带着她熟悉房间,所到之处一一指明:“浴室在衣帽间右侧,毛巾都是新的。衣柜里有备用枕头,空调遥控在床头抽屉……” 当时从意看到洗漱台上并排放着的对杯,以及一整套崭新的女士护肤品时,头有点大。 “你先收拾,”席琢珩将她的包放在沙发旁,“这里的东西都可以随意用,我去看看奶奶准备的茶点。”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从意才从斜挎包里取出叠得整齐的衣物。 推开衣柜的瞬间,一阵混合着阳光与冷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同于主宅那些规整的商务套装,别院的衣柜里多是休闲衣物。 浅灰色的针织衫随意搭在檀木衣架上,几件棉麻衬衫的袖口还带着户外活动后的褶皱,最边上甚至挂着件米白色的钓鱼马甲。 她顿了顿,把将自己的衣服挂在最外侧,两排衣料之间留着一道恰到好处的空隙,像是不敢惊扰这片沉淀着主人气息的私人领域。 收拾完行李,她的目光被床头柜上的皮质相册吸引。 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起来。 时从意翻开相册封面,手指触到微微泛黄的照片边角。 相册里整齐排列着席琢珩各个时期的照片,从蹒跚学步的幼童到挺拔的少年,却唯独不见一张与父母的合影。 都说席家的席琢珩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然而他五岁丧母,十岁失怙的往事虽人尽皆知,在席家内部却是讳莫如深的禁忌。 无人知晓这究竟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还是另有隐衷。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页面,生怕惊扰了这些尘封的记忆。 照片里的男孩渐渐长大,从穿着小学校服的稚嫩模样,到初中时已经初现棱角的轮廓。 画面中的少年眉目如画,姿容出众,可时从意却从每一张淡漠的面容中,清晰地看见了那些被深藏在岁月里的孤独与寂寥。 即便是孩童时期的席琢珩,眼神里也带着超出年龄的沉静。 翻到中间时,她的手指突然顿住。 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映入眼帘。 十九岁的席琢珩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是她记忆里最初的模样。 照片里他穿着笔挺的国际部制服,白衬衫的领口系着深蓝色领带,外套搭在臂弯里。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装束。 当年她所在的普通班的校服是运动服,而国际部的制服总是笔挺得让人移不开眼。 照片里的少年正微微抬头,阳光透过紫藤花的缝隙洒在他脸上。 那时的他,比照片里还要冷淡疏离,眉宇间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没有半点同龄男生的浮躁跳脱,连校服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照片定格的那个瞬间,他正要抬头的动作让侧脸线条分明,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像是刻画过一般。 时从意不自觉地用指尖轻抚照片边缘。 这张照片显然是偷拍的,角度有些倾斜,却意外捕捉到了少年难得的松弛时刻。 背景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淡紫色的花穗垂落在他肩头,为这个过分清冷的画面添了几分柔和。 正当她想往后翻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轻轻按住了相册边缘。 “抱歉。”时从意抬头,不由自主道。 席琢珩接过相册,神色如常。 “不用道歉,我想以后再给你看。” 说完他顿了顿,“奶奶问你要不要去后院摘草莓,这个季节正好熟了。” “好啊。” 时从意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那本相册。 说是摘草莓,其实是专门给时从意的消遣。 这块不大的草莓地旁,树荫浓重的木廊下早已摆好了精致的茶歇。 老夫人和王妈舒舒服服地坐在藤椅上,笑吟吟地看着地里忙碌的两人。 时从意蹲在草莓垄间,头上歪歪戴着席琢珩给的大草帽,席琢珩则提着竹篮亦步亦趋跟她身后。 剪满半筐后,她终于忍不住将一颗鲜红欲滴的草莓送入口中,毫无防备的被酸到天灵盖快要起飞。 她别过脸杏眼圆睁长睫扑簌,强忍着酸涩鼓着腮帮子把另一颗捏在手里,起身时却因蹲得太久,踉跄了一下。 席琢珩眼疾手快捞住人,顺便摘掉她被汗水浸湿的棉线手套。 缓过劲儿来的时从意,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拈起那颗草莓非要他尝。 席琢珩这么大的个儿,被她追得退到田埂边缘,终究拗不过她期待的眼神,低头轻咬一口。 那张素来冷淡矜贵的脸瞬间表情崩裂,眉头紧锁,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却还是忍着咽了下去。 惹得廊下的老夫人和王妈笑得前仰后合。 晚饭的规模,果然符合王妈说得要庆祝一下,连去年酿的樱桃酒都取了出来。 暖黄色的液体在琉璃杯中荡漾着甜香,时从意喝了不少,双颊飞红,眸子却黑亮清透,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她到底醉没醉。 除了乖巧的过分。 王妈递来的茶接得利落,让吃水果就乖乖用银叉戳着吃,连坐姿都端正得像个小学生。 老夫人被她这副模样逗得直乐,也还是示意席琢珩带她回房歇息。 席琢珩立即起身揽过时从意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她温顺地跟着站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袖口,如同轻风依偎云絮,带着朦胧而本能的亲近。 二楼走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她的脚步很稳,甚至还记得在拐角处避开那盆兰花。 回到房间后,时从意的自理能力出奇地好。 她有条不紊地地洗澡、换睡衣、刷牙,最后自己掀开被子躺进去,还知道把被角都掖掖好。 席琢珩跟着她在屋子里转了一晚上,直到等她闭眼安静下来才坐到床边,垂眸看着她的睡脸。 她的眉眼在灯光下格外明艳,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绯色,呼吸间还带着樱桃酒的甜香。 确认她睡熟后,席琢珩起身去衣柜取备用被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妈的轻叩:“大少爷,老夫人说把醒酒汤给釉釉喝了。 床上上一秒还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一下扑向席琢珩。 席琢珩猝不及防被她撞个满怀,护着她摔倒在床上,手臂迅速撑在她耳侧才没压到她。 “嘘……”她红唇微启,温热的呼吸带着樱桃酒的甜香拂过他耳畔,“老夫人会多想的。” 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席琢珩撑在她上方,看着身/下的人。 她绯红的脸颊像初绽的蔷薇,水润的唇瓣微微张合,睡衣领口露出的锁骨泛着莹白的光泽。 席琢珩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门外,王妈了然地笑了笑:“醒酒汤我放门口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席琢珩这才回过神。 他伸手,轻轻捂住时从意的眼睛。 掌心下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像蝴蝶振翅般撩拨着他绷紧的神经。 “她不会多想。”席琢珩轻声道。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陈述事实。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掌心里睫毛的颤动渐渐平息,耳边传来她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缓缓移开手掌,借着月光凝视她熟睡的容颜。 最终却只是停在她微启的唇边,用指节极轻地蹭了一下。 尔后骤然抽身退开。 第33章 晨光悄然敲开昼夜的边界,从窗帘缝隙间温柔地渗透进来,在暗色的地板上投下一道朦胧的光带。 清晨五点,席琢珩已经穿戴完毕。 他昨晚睡在窗边的沙发,虽只浅眠片刻,眼底却不见倦色,反而透着清明润朗的神采。 床的一边随着席琢珩的落坐微微下陷,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时从意的脸颊,继而滑到耳后,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 “釉釉,起床了。”他轻声道,带着刚洗漱完毕的清爽气息。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2节 时从意皱了皱鼻子,迷迷糊糊地哼唧一声,把头往被子里埋得更深,只露出几缕散乱的发丝。 “……不起,我已经不用上学了。” 声音带着一些不服气。 席琢珩笑了起来,又耐心地哄:“不上学,昨天你说要看日出的。” 老夫人的别院地处半山腰,有一处观景台正是看日出的绝佳地点。昨天时从意听说后就兴致勃勃地说要去看。 但话是昨天的时从意说的,跟今天的时从意有什么关系呢? 今天时从意神志仍在梦里飘荡,纯靠多年对抗张如芳的叫早条件反射地回嘴,“……起不来。”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了过来。 席琢珩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她的双手环在自己脖子上,随后单手一托,将她从被窝里捞起,将头靠在了自己肩膀。 时从意下意识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颈侧肌肤,整个人混混沌沌。 洗手间的灯光已被席琢珩调至最柔和的档位。 他将时从意放在洗手台上,整个人兜在他的臂弯,手边是挤好的牙膏。 “自己刷还是我给你刷?” 他低声问,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时从意苦着一张脸接过牙刷,声音含含糊糊:“头晕……” 席琢珩的拇指立即来到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昨晚跟你说了樱桃酒后劲儿大。” 这段时间席琢珩对“无奈”二字的理解,格外深刻。 “那它那么甜……”时从意小声嘀咕,闭着眼睛应付地刷着牙,长长的睫毛交错在眼尾。 刷完牙后,席琢珩用温水浸湿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她擦脸,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照顾得妥帖周到。 时从意全程人在神游,被人擦着脸还很不开心。 洗漱完毕,席琢珩又把她抱到衣帽间,给她裹上了自己的外套。 宽大的外套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只露出一张娇艳的脸,上面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她托抱起来,出了卧室。 经过客厅时,早起的老夫人正在喝茶,见状差点打翻茶杯,紧张地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席琢珩脚步未停:“带她去上面看日出。” 老夫人看了眼窝在他肩头睡得香甜的时从意,顿时松了口气,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上面冷,别让釉釉着凉。” “车上有毯子。”席琢珩的声音已经飘远。 老夫人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舒出一口气。 王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感叹道:“釉釉真有福气,大少爷疼起人来简直像变了个人。” 老夫人摇摇头,眼中泛起温柔的水光:“不是釉釉有福气,是老大有福气。”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老大太苦,有了这个丫头,才算是活过来了。” 温泉别院坐落在西山脚下,从后山一条隐秘的越野车道驱车二十分钟,就能直达观景台。 这里是席琢珩少年乃至青年时期的秘密基地。 站在海拔六百多米的平台上,能俯瞰整个京市的灯火在晨雾中渐渐隐去,等待黎明将它们一一唤醒。 车停在观景台上时,时从意已经清醒了大半,但仍有些懵懵的,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这里。 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晚跟席琢珩回房间,后面就只剩零星的片段。 樱桃酒的甜香,老夫人含笑的眼睛,还有席琢珩抱着她时胸膛传来的温度。 她没带手机,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模样。 毕竟头发都乱糟糟的,睡衣外只裹了件席琢珩的衣服,脚上还踩着毛茸茸的室内拖鞋。 就在这时,车门被打开,席琢珩俯身进来,与她视线平齐。 “外面有些冷,但是很好看,你想看看吗?” 时从意睡眼惺忪地伸长脖子往外看,晨光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氤了层柔光。 她点点头,席琢珩便牵着她下了车。 站在观景台的栏杆后,席琢珩拉紧她身上的外套,侧身一步,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挡住吹向她的风。 对面是绵延的西山群峰,和远处若隐若现的cbd天际线。 晨风拂过她散落的发丝,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鱼肚白,但太阳还未露头。 “我想带你来这里看看,”席琢珩的声音裹挟着清冽的晨风,熨帖地传来,“我十几岁的时候,如果有事情想不通,或者失眠了睡不着,就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看看。有时候在来的路上就想清楚了,有时候是在看到日出时就释怀了。” 有风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骤然涌起的沉甸甸的酸涩。 她转头看向他,忽然想起在相册里看到的那些照片,每一帧都是他独自跋涉的印记。 一股尖锐的疼痛蹿上了她的心口。 即使这个人是天上月,高山雪,在她看不到靠不近的那些岁月里,他也要一点点,独自舔舐着深不见底的孤寂与伤痛,又沉默的将他们一一吞咽。 那些深夜里无处诉说的辗转反侧,那些只能独自吞咽的隐秘脆弱,它们不是轻飘飘的尘埃,而是沉甸甸的沙砾,日复一日,磨砺着他的骨血。 而如今,它们竟被他熬成了这般风清月朗的模样。 照片里那个眉眼淡漠、与世界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少年;祠堂中那个脊背挺直、独自承担着什么的背影;还有此刻,晨光中这个挺拔如松、沉静如渊的他…… 让时从意灵魂深处为之震颤,为之向往的从来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人。 而是眼前这个在尘世洪流中,被无数暗涌裹挟冲击,却依然能保持内心那份不屈的挺拔,继续前行的他。 山风掠过她的眼角,带着微凉的湿意。 “那二十岁以后呢?”时从意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 “二十岁以后我就不迷茫了,“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山峦,声音平静,“但还是会到这里来看看,看看那个时候被困住的自己。” 时从意歪着头想了想,像在努力理解一道艰难的谜题。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我的烦恼不太多。一部分会在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自己就没了,还有一部分即使与我有关,我也会觉的,那其实不是我的,是别人硬塞给我的烦恼。” 她说着,扬起了一个明媚的笑,试图用自己小小豁达,去点亮这片回忆的沉重。 “就像宇宙中的那么多星尘,会发光,会发亮。我说我是星的时候,那我就是星,不管别人认为我是什么。” 接着她伸出拇指和食指,在晨光中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指尖仿佛真的捏住了一粒星尘:“我也会迷惑,但迷惑和做星星比起来多么微不足道。所以很快就过去了,有什么能比得上让自己发光。” 她转头看向席琢珩:“这样有没有给过去的十几岁的你,一点点不一样想法?” “有。”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骗人。”时从意皱皱鼻子。 在她的认知里,过去的席琢珩不会对她有多少印象,他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席琢珩没有解释,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 就在这一刻,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份悸动,东方的天际骤然迸发出万道金光。 朝阳猛地挣脱云海束缚,一跃而出,将整座沉睡的城市瞬间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山间缭绕的薄雾,在阳光下蒸腾流转,化作轻盈流动的金纱;远处高楼的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整座城市都在这一刻,随着他们的心跳,轰然苏醒。 就在这片骤然降临的金色光芒中,席琢珩忽然转身,从裤袋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戒指盒。 时从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这是之前给你带的礼物,”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忽远忽近,却又一字字打在时从意心上,“想在现在送给你。” 他缓缓打开盒子,托到她面前。 丝绒衬底上,躺着一枚璀璨夺目的皇冠造型的钻戒。 这枚戒指,是伦敦百年老牌珠宝商moussaieff的传世之作。 传说中,英伦历史上著名的艾德琳女王曾将同系列的“玫瑰冠冕”戒指,赠予她最疼爱的玛格丽特公主。 戒指顶端镶嵌着一颗罕见的五克拉粉色主钻,完美枕形切割,散发出梦幻般的粉晕。 主钻四周,细密精致的粉色碎钻如同忠诚的星辰,众星拱月般烘托着中心那抹令人屏息的瑰丽。 而环绕其间的十二颗小钻,象征着赠与人一年十二个月永不间断的守护。 整枚戒指在晨光中折射出千万光彩,宛如晨雾里盛放的粉红玫瑰。 戒指拿出的那一刹那,时从意差点以为他要跪下。 “虽然婚结得很匆忙,但这枚戒指,我很早就想好了。”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 时从意看着那件仿佛是皇室珠宝展里才有艺术品,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攥紧了她。 这事儿到现在,搞得好像有点大了…… 她瞪大眼睛:“它是很漂亮,但这该怎么戴……我妈要是看见了,非打死我不可!她肯定以为我去哪儿干了一票大的。” 可能干多少票大的也打不住。 席琢珩没有说话,只是执起她微微颤抖的手。 尔后在她纤细的指节上轻轻摩挲了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然后,将那枚象征守护的玫瑰冠冕,无比郑重地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尺寸刚刚好。 “现在戴就好。” 时从意被无名指上那璀璨夺目的光华,闪得几乎头昏眼花。 她居然会晕戒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3节 呆呆地盯着看了半晌,时从意刚要好好消化,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空荡荡的左手无名指。 忽然,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挺直腰板:“我知道了!我有的你也有!给你买!买闪的!” 席琢珩忍俊不禁,忽然倾身靠近,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知不知道,如果我戴上了你送的戒指,意味着什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眼神深邃得让人心尖发颤。 “公开……婚姻状况?” 时从意眨眨眼,心思还沉浸在戒指和豪言壮语里,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萦绕在两人之间,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暧昧气息。 这个过于务实的回答让席琢珩明显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嗯,也算。他们都会知道我结婚了,包括我爷爷。” 他的笑意收敛,望进她清澈的眼眸深处,“怕吗?” 时从意默然片刻,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却无比坚定:“不怕。”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连晨风都屏住了呼吸,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 席琢珩喉结微动:“但比起那些,我现在更想做一件事。” “什么?”她抬眼,毫无防备地撞入他幽深得如同漩涡的眼眸。 他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回应。 温热的唇瓣带着无比的珍重,先轻轻印在她光洁的眉心,像一片雪花融化。 接着,那吻辗转落下,吻过她因紧张而不停轻颤的眼睑,那温热让她心跳彻底失序。 最后,他的唇流连徘徊在她柔软的唇角,若即若离。 时从意只觉得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每一处都在燃烧。 眉心的微凉,眼睑的灼热,唇边拂过的滚烫触感…… 每一种触感都让她指尖发麻,血液奔涌。 两人的呼吸炽热地交融在一起,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正注视着自己颤抖的睫毛。 那目光灼人,气息也愈发灼热滚烫。 就在时从意以为那滚烫的唇终将落下,心神紧绷到极致的那一刻,席琢珩却蓦地停住。 他手臂一揽,掌心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深深按进自己怀里。 那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胸膛,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克制住,留下令人心悸的余地。 “好了。” 席琢珩哑着声在她发间低语,嗓音里压着浓重的情绪。 时从意被牢牢禁锢在他怀中,脸颊紧贴着他炽热的胸膛。 那颗心脏正剧烈而有力地跳动,蓬勃的生命力透过衣衫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敲进她战栗的灵魂。 最初的僵硬之后,一丝犹豫悄然浮起。 时从意试探着抬起手,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腰侧。 停顿片刻,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慢慢环住了他。 席琢珩整个身体明显一僵。 随即,仿佛某种闸门被冲破,他收拢双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像是要将刚才未完成的吻,都融入这无声却滚烫的拥抱里。 初升的朝阳恰好在这一刻挣脱所有束缚,跃出云海。 万丈金光如瀑倾泻,毫无保留地洒落山巅,将相拥的两人温柔笼罩。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渐亮的晨光中一点点清晰起来,楼宇与街道苏醒于曦色之中。 然而此时此刻,脚下这片被蓬勃跃动的朝阳彻底点亮的山巅,这方被金色包裹的小小世界,却远比世间任何繁华盛景都更加动人。 因为他们正听见彼此的心跳,在寂静晨光中共振如一。 流云可以作证,清风也在聆听。 这一瞬的震颤,比山脉更沉默,也比黎明更炽热。 第34章 林墨觉得,她可能是上辈子欠了时从意的。 就她好不容易沉下心来看学术周刊的档口,手机哐哐响个不停,一张张男士戒指的图片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里砸。 关键是这人也不是真心要寻求什么意见,发图的过程中就已经自顾自决定了品牌和款式。 合着把她这里当树洞呢? 林墨深吸一口气,把手机调成静音反扣在桌上,决定采取冷处理。 以林墨对这个师妹的了解,只要晾一会儿,等对方那股兴奋劲儿过去就消停了。 可五分钟后,连续不断的震动让桌面都微微发颤。 林墨显然低估了时从意今天异于常人的分享欲,直到一张皇冠造型钻戒的特写发来,她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师姐,当你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千万不要怀疑你的直觉,没错,我就是在炫耀」 时从意补了条语音,相当得意。 林墨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复:“嗯,我这就发朋友圈,配文‘我师妹的婚戒’。” 对面立刻秒怂,语音通话弹了出来。 “错了错了师姐!”时从意老实了,“那我不是没地方抒发嘛……” 林墨这才拿起手机仔细端详那张照片,指尖放大细节。 “你家那个倒是舍得给你花钱。” “什么话,我也给他花钱啊!可能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数量上的差异。”说到这里,时从意八卦十足的补充,“你是没看到实物,那个钻大得我都不敢多看两眼,怕当场跪下。” “这品相这成色,你跪下是应该的。”林墨凉凉道。 “膝盖可以软,但气势必须硬!”时从意扬起下巴,随即又忍不住感慨,“就这么说吧,这戒指戴上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可以随时掌掴张寅之拳打顾文莹。” “你现在想这么干也可以,什么时候让我雅俗共赏一下?” “我没敢拿,让他保管了。”时从意特别理直气壮,“你看我像有地方放这种东西的人吗?” “出息。” 林墨话音刚落,听筒里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妈?”时从意的声音立刻变小,“我在和师姐打电话……” “是小林啊?”张如芳的声音由远及近,“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阿姨新学了道菜,正愁没人尝呢。” 林墨立刻切换成乖巧模式:“阿姨好,您的脚伤好些了吗?” 声音瞬间温柔了八个度,跟方才冷酷无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时从意大四那年跟林墨备赛icdac(国际大学生无人机算法挑战赛)决赛,曾经因为没有合适的训练场地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时从意一拍脑袋,借了席家老宅后花园那片开阔的草坪。 林墨至今记得第一次踏进那座恢弘气派的老宅时,时从意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师姐林墨,这是老夫人。” 老夫人笑眯眯地让王妈准备了茶点,还特意叮嘱园丁把草坪修剪得更加平整。 后来她们又来过几次,有时是为了调试设备,有时纯粹是来蹭张如芳的饭。 “好多了好多了,”张如芳笑道,“就是这复健靴穿着不太舒服……” 两人寒暄了几句才挂断,张如芳把手里端的盘子塞到女儿手里。 “尝尝,挺甜的,你舅舅特意嘱咐说要放两天再吃,你回来的刚好。” 时从意盘腿坐在床上,伸手就去抓最大的那颗枇杷。 “洗手了吗就抓?” 张如芳拍了下女儿的手背,却还是纵容她把果子塞进嘴里。 时从意眯着眼睛笑,“您要是不送来我就不抓啊。” “一天天的歪理。”张如芳摇摇头,在床边坐下。 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母女俩聊着家常,张如芳突然话锋一转:“下午是朋友送你回来的?阿香说看见你从辆黑色的车上下来。” “是网约车。” 时从意哽了一下,张嘴就来,完全不管会不会有人把大g当网约车开。 中午吃完饭两人从老夫人的温泉别院离开,席琢珩送时从意到老宅,离大门还有几百米时从意就要下来。 那时席琢珩还说这辆车老宅的人没见过。 没见过不等于没有眼线在她身上啊! 张如芳听了“嘁”了一声,时从意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 “您这什么反应?” 张如芳理着枇杷叶子,眼皮都不抬:“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呢。” 时从意差点被枇杷汁呛到,心里暗想:男朋友没有,现成的女婿有,就怕您不敢要。 “说起来好久没见过席先生了。”张如芳整理着时从意乱扔的外套,“都回国了,也没见着回来,是不是工作太忙了?我这次学的菜头他肯定爱吃,还说给他试试菜。” 末了,状似无意地问:“你在老夫人那儿见过他吗?” 时从意差点把枇杷核吞了进去。 “没有。”她头摇的飞快,顺手给自己加戏,“我哪能见到他啊……”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4节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老槐树精”的视频请求吓得她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按了拒接,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余光瞥见屏幕的那一刻,时从意简直想给这个机智的备注磕个头,全然忘了几天前甩给林墨的锅。 “有急事?”看到她电话响,张如芳站了起来,“那你先忙,我回房了。” 时从意连忙搀着张如芳到隔壁,回来时发现手机亮着一条新消息: 「不方便?」 时从意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在键盘上敲着字,「张女士查房,刚走。」 席琢珩的视频通话立即拨了过来。 时从意的心突突直跳,把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上霎时出现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席琢珩下午有跨国视频会议,中午先送她回老宅,自己赶回去办公,此时脸上还洇着些淡淡的倦意。 他身上仍穿着会议时的衬衫,却不似平日那般一丝不苟,领口随意松了一颗纽扣,隐约露出一小片锁骨处的肌肤。 早上他俩看完日出回来,老夫人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吃早餐的过程中,时从意被席琢珩照顾的无微不至。 替她拉开椅子,把她爱吃的食物挪到面前,甚至自然地用手帕擦她沾到油的手指。 时从意手上那枚价值连城的皇冠粉钻戒,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惹得老夫人眯着眼睛直笑,看得她耳根都红了。 吃完早饭回房间换衣服时,席琢珩还把她堵在衣帽间门口,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着衣服的褶皱。 “会议结束了?”时从意压低声音问。 屏幕那头的席琢珩“嗯”了一声:“张姨说什么了?” “就说了些家常,”时从意把手机凑近,“还问到你了,说好久没见到你,要给你试菜。” “我现在过来。” “别,”时从意连忙阻止,“这么晚别开车了。” “那我明天来接你。” “不要,“她抿了抿唇,脚尖无意识地蹭了下地板,“下午你送我回来被阿香看见了。” “谁?” “就是厨房新来的阿香……”时从意顿住,想起席琢珩两个月前才回来,怎么可能认识新来的人。 “总之就是被人看到了。” 她总结。 屏幕那头,席琢珩笑了笑,手上轻划着平板上的文件,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她。 “那你怎么解释的?” “就……说是网约车。” 说完她自己也觉得离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席琢珩挑起眉,唇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阗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时从意被盯的心虚,赶紧转移话题,“戒指我看好了,明天就去买。后面几天会有些忙,我怕抽不出来时间。” “是要实地彩排了?”席琢珩问。 时从意点头,有些讶异他还记得。 上次只是在晚饭时她随口提了一句,怕席琢珩到时候接她下班接不到人。 席琢珩表示知道了,没再多问。 时从意不太跟他讲工作上的事,偶尔的抱怨,也只是“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数据”这种程度。 而席琢珩也完全知道她工作时专注到绝无二心的状态,连手机消息都能晾三小时不回。 这是,时从意不知怎么,又想起他们没能吃上的那顿“正式晚餐”,问:“那个晚餐,还补吗? “已经吃过了。” 时从意眨了眨眼:“什么时候?” 席琢珩目光微动,声音低沉而认真:“跟你在一起的每一顿都是。” 时从意头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话,从席琢珩口中说出来。 她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后把头转到一边,掩饰泛红的耳尖,然后抓来抱枕侧头把耳朵贴在柔软的布料上,像是要把过快的心跳声藏起来。 席琢珩坐在书桌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唇角微微上扬,却也不拆穿,只是将手中的文件轻轻放在一旁,安静地注视着她。 时从意侧头抱着抱枕安静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把下巴垫在抱枕上。 屏幕那头的席琢珩背靠着真皮座椅,书房暖黄的灯光下,他正垂眸审阅着几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纸上轻点,眉宇间凝着工作时的专注。 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薄唇轻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透着股内敛的沉稳。 清晨五点看日出,再加上回来被张如芳指挥着整理了一下午的仓库,困意来得猝不及防。 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朦胧。 “困了?” “没……”话是这么说,眼睛却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席琢珩看着屏幕里困成一团的人,长发如瀑散落,睡意让她的眼睫轻轻颤动,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睡吧。” 第二天早上,时从意被闹钟惊醒,发现手机还压在枕头下,居然还有百分之三的电量。 抓起来一看,七小时二十三分钟的通话记录,最后挂断时间是凌晨五点零七分。 时从意捂脸。 就算是合法夫妻,让人看七个多小时的睡脸,也还是有点过分吧? 她抓过手机赤脚跳下床找充电器,余光瞥见墙壁上那张土星的装饰画。 由万千白色星尘构成的璀璨星环,在晨光的照耀下,温柔地发着光 第35章 下午,时从意带着张如芳沉甸甸的爱,大包小包的从西院的门出来。 还没来得及调整手中快要滑落的纸袋,就听到有人叫她:“太太,我来帮您拿。” 她猛地抬头,老许正隔着马路快步走来,旁边停着席琢珩平常用的那辆迈巴赫。 时从意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环顾四周。 万幸,午后的油柏路上空无一人。 紧接着,迈巴赫的后座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露出了席琢珩那张金尊玉贵的脸。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更添几分清透感。 他眉宇间带着一丝闲散的随意,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难得的慵懒。 时从意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 难怪中午的时候问她什么时候进城,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任老许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走,自己只攥着一个纸袋,三两步钻进车里。 “你怎么来了?”她像是做贼,边说边往车窗外张望。 席琢珩穿着一身深色休闲服,慵懒中仍不减贵气。 他地接过她手中最后的纸袋,轻描淡写:“怕你东西多,沉。” “我又不是拎不动。”时从意小声抗议。 “知道你拎得动。”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是我想替你拎。” “这些东西又不重。” “可我舍不得。” 几个字轻飘飘,时从意的脸却“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不知道是该先害羞还是先吐槽。 从老夫人那儿回来后,这人照顾起人来简直无师自通,那种自然而然的体贴劲儿,堪称男德标杆。 原来怎么没发现他居然是这个赛道的? 时从意干巴巴地反驳:“……也没有那么娇气。” “这算什么娇气?”席琢珩轻笑一声,“我看别人家太太连个包都不肯自己拎,你这才到哪里。” 时从意简直难以置信。 请问这位霸总,您老在闲暇之余,都在观摩什么奇怪的东西? 结合一下实际,她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拎包啊。” 毕竟她出门连包都懒得带,手机揣兜就走。 就算有一天她体会到了包的美妙,要在包的海洋里徜徉,就他这通身矜贵冷峻的样儿,跟那些精致小巧的女包该如何相处? 那画面她不太想看。 “看来这种经验分享,也不一定所有人都适用。” “你还真看?”时从意震惊了。 “对没有涉入过的领域,保持学习态度不是应该的吗?” 席琢珩答得坦荡。 时从意被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噎得说不出话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5节 “所以,这就是你带着老许大张旗鼓来的理由?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席琢珩唇角微扬:“就说约了豪华专车。” 时从意:…… 这种精准针对她的callback真的不需要! 男人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修长的手指顺势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问:“那你说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让你是个活祖宗,打不得骂不得。 时从意腹诽,余光瞥见驾驶座的老许,下意识往旁边一缩,脑袋“咚”地一声,结结实实磕在了车窗玻璃上。 被磕的人眉头紧皱,一声不吭,倒是一旁的席琢珩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他长臂一伸,快速将人揽到身侧,手掌轻轻揉着她撞到的地方:“本来就不聪明,再撞一下可怎么办。” 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无奈。 时从意眼角泛红,睁着水光潋滟的眸子气鼓鼓地瞪他:“你才不聪明,还不是你突然——” 话没说完,席琢珩已经凑近,指腹轻轻拭去她眼尾的湿意,态度格外诚恳:“我的错。”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时从意瞬间没了脾气。 她慌忙别过脸,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要去买戒指。” “一起。” “别!”时从意果断拒绝,“两个人去买戒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干什么,被人看到我就完了!” 席琢珩对她夸张的说法不置可否:“有什么问题?合法夫妻,光正明正大。” “倒是说得轻松……。”时从意撇嘴,小声嘟囔。 不多时,车缓缓驶入商场的地下车库,停稳后席琢珩又问:“真的不让我去?” “不让!”时从意埋头在纸袋里翻找。 席琢珩看着她忙活:“不需要我试戴?” “款式我选好了,尺寸也有,所以不需要。” 她说着,把掏出来的口罩、墨镜、棒球帽一一戴上。 席琢珩这次是彻底被折服了,靠在椅背上好笑地看她:“你这是去买戒指还是去抢银行?” “我又没戴脸基尼。”时从意隔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但理直气壮。 “嗯,”席琢珩点头,“就差个面罩了。” “今天这票干完就收手!”她顺着他的话往下演,把帽檐压低,墨镜遮住大半张脸。 捯饬完她又对着车窗照了照,自己也觉得有点夸张:“我不会一进门就被保安叉出去吧……” 驾驶座的老许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最终,她还是妥协地摘下了那副过于夸张的墨镜。 临下车前,还不放心地回头警告:“不准跟来,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鬼鬼祟祟地快步溜走了。 席琢珩摇头轻笑。 老许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笑道:“先生,太太这样的性子,生活在一起每天都很有趣吧。” “嗯,”席琢珩望着时从意远去的背影,“每一天都怕自己是被投入池心的石子,惊醒了好梦。” 果然没过多久,时从意就拎着个黑色丝绒袋回来了。 她风风火火地拉开车门:“手来。” 席琢珩配合地伸出,有些意外:“这么快?” “我预约了啊!看货、付款、走人,一气呵成,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还要讨价还价。”时从意一边拆着包装一边说。 老许又忍不住笑起来。 银色的戒圈在灯光下泛着优雅的光泽,铂金打造的戒身线条简洁利落,边缘装饰着精细的珠边纹路。 时从意托起席琢珩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与她的形成鲜明对比。 她抿着唇,将戒指缓缓推入他的无名指。 就在她全神贯注调整戒指位置的时候,席琢珩的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柔软的唇边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她睫毛一颤,却强作镇定:“很适合你。” “我也很喜欢。” 席琢珩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的温柔。 分不清是在说戒指,还是在说眼前人。 他微微转动戴着戒指的手,车顶灯光在戒面上流转,随后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戴上了就不会摘下来了,想好了?” 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 时从意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他的婚姻状态即将公开。 虽然她的身份会被保护,但席琢珩将正式以已婚人士的身份,出现在各大社交场合。 她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那枚崭新的戒指在他指间闪着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 “嗯。” 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 席琢珩笑了,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在顺势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一捏:“今晚还跑步吗?” “跑。”时从意下颌微扬,光线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跳跃,“决定要做的事,就做到底。” *******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拉斯维加斯早上九点。 展应臣裹着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刚煮好的黑咖啡。 他划开手机,名为“三”的群聊里,席琢珩发了一张照片。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黑色文件上,无名指的铂金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配文公事公办:“报表看完了。” “噗——” 展应臣一口咖啡喷了出来,随手把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撂,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残影。 「???老席你疯了?半夜三更发工作信息?」 「你手上戴的什么玩意儿?」 「@席琢珩这戒指几个意思?」 窗外,拉斯维加斯的晨光刚刚洒满街道。 展应臣走到阳台上,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跳脚。 他又连发了十个问号,陆屿终于出现: 「看到了。」 「是婚戒。」 展应臣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废话!我是问他没事儿戴这玩意儿干嘛?」 「前两天视频手上还光秃秃的!] 「你问他。」陆屿回。 展应臣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拨了过去:“老陆,你不觉得奇怪吗?老席那种工作狂偷偷结婚就算了,还戴戒指发群里?!” 电话那头传来平稳的键盘敲击声:“他在炫耀。” “炫耀什么?” “戒指。”陆屿平静地陈述事实,“你看照片角度,文件只拍了个角,戒指占了三分之二画面。” 展应臣重新点开照片,突然笑出声:“艹,还真是……” 随即反应过来,“不是,他至于吗?不就是个弄来气老爷子的对象?” 陆屿一针见血:“你见过他戴任何饰品?” 展应臣突然僵住,记忆里那个连腕表都只戴基础款的老友形象浮现眼前。 他疯狂@席琢珩: 「假戏真做了?」 「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你这是故意发给我看的吧?」 「就因为上次说你这种工作狂活该单身一辈子?」 陆屿补刀:「他在,已读不回。」 展应臣咬牙切齿地扔了手机,又捡起来继续输出: 「有本事发戒指」 「有本事发结婚照啊」 这次终于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展应臣挑眉等着,结果只等来一张更加高清、几乎怼着戒指拍的360度无死角特写。、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6节 「建议收藏。」 “靠!”展应臣一脸无语。 他想了想,又把照片里那枚素圈放大看了半天,突然咧开嘴笑了。 他倒要抽空回去看看,这“假戏”,到底唱到哪一出了。 第36章 在整个恒泰集团传遍席琢珩结婚的消息之前,陈叙作为前排观众,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被按头吃瓜。 清晨递文件,他老板刻意换用左手接过,那枚铂金婚戒在晨光中闪得他眼睛生疼。 到了中午,向来不踏足员工餐厅的老板,竟然破天荒排队取餐。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深色西装的衬托下格外醒目,惹得周围员工频频侧目却又不敢直视,一顿饭吃得众人食不知味。 下午智能事业部汇报,席琢珩状似无意地在投影仪前晃了晃左手。 技术总监终于被引起了注意,小心翼翼地夸赞戒指好看,他老板这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太太挑的”。 技术部众人你看我你看你,窃窃私语了好一阵,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带头喊了一句: “席总新婚快乐!” “嗯,谢谢。”他老板微微颔首,无名指在文件上轻轻一叩,“继续开会。” 陈叙在角落里扶了扶眼镜,心知好戏还在后头。 下午三点整,恒泰集团高层会议室内,气氛略显肃穆。 长桌两侧坐满了各事业部的负责人,其中不乏席老爷子的心腹。 席琢珩坐在首位,左手搭在会议桌。 那枚铂金戒指在灯光的折射下,让人难以忽视。 会议开始之前,整栋大楼都在疯传席总已婚的消息,但这帮高管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直面这个冲击。 “关于兴远港的项目……”航运事业部的李总汇报到一半,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不断往席琢珩手上瞟。 几个老派董事交换着眼色,脸色难看。 谁不知道席老爷子给席琢珩安排了顾家的联姻? 这戒指戴得就是冲打脸去的! 席琢珩恍若未觉,自顾自翻动着文件,戒指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他每动一下手指,会议室里的气压就低一分。 “……以上就是本月汇报内容。” 财务总监汇报完毕,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席琢珩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 这个动作让他左手的戒指,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兴远港项目的事,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兴远港位于长三角核心地带,是席家与欧洲贸易往来的重要枢纽港。 三年前顾家入股后,打通了直达鹿特丹的专属航线,这才有了老爷子执意要联姻的戏码。 毕竟谁不想把这条黄金通道牢牢攥在自家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 地产事业部的赵副总硬着头皮开口:“席总,这个项目一直是老席董亲自把关……” 席琢珩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转向赵副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 “集团现在是谁做主?”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赵副总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虽然我才回来两个月,但在座也不乏老熟人。”席琢珩直起身,右手漫不经心地滑入裤袋,“我是什么行事风格,老熟人们都很清楚,不妨帮新朋友们适应一下。” 会议室里的温度骤降。 老派系的人一个个如坐针毡,有几个已经开始偷偷擦汗。 谁不知道这位现任席总的手段? 明面上的,三年前他在国外远程操盘,让席家二爷在澳洲的矿产项目血本无归;去年又让张董事的宝贝儿子在纳斯达克栽了个大跟头。 更别提那些不为人知的暗账,怕是都捏在这位手里。 “正好,有件事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下。”席琢珩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光,“如各位所见,我现在是已婚状态。” “砰”的一声,财务总监的椅子一个打滑。 “席总!”刘董事猛地站起来,脸红脖子粗,“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这么儿戏?老爷子知道吗?” 席琢珩侧目睨向他。 “刘叔,最近在忙瑞士的信托?” 仅仅这一句话,刘董事面如土色,跌坐回椅子上,再也不敢出声。 “婚姻本来是我的私事,但既然有人这么关心,那我就跟大家把话说开。”席琢珩的目光扫过全场,“至于我的太太是谁,不劳各位费心打听,她目前没有公开的意愿,我尊重她的选择。”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陈叙立即跟上。 临走前还不忘对各位高管点头致意,心里却忍不住感叹:老板这是把老板娘买的戒指,当炸弹扔啊。 走廊上,席明诚小跑着追上来。 “琢珩!等等!”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在侄子面前一直矮半截儿。 席琢珩脚步未停,直到电梯口才转身:“二叔有事?” 席明诚搓着手:“那个……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老爷子多嘴!婚姻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爸爸有时候太老古板了……” “是吗。”席琢珩语气淡漠,“我记得二叔上次还说,顾家的联姻对集团很有帮助。” 席明诚额头冒汗:“那、那是之前不了解情况!要我说,门当户对算什么,感情最重要!” 席琢珩嘴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席明诚见状眼睛一亮,以为说到了侄子心里,声音压得极低,“我猜,你跟侄媳妇是在英国认识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电梯到了,席琢珩迈步进去,在门关前丢下一句:“有劳二叔。” 席明诚如获至宝,连连点头。 等电梯门关上,他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老三啊,确定了!琢珩是在英国结的婚!女方肯定是实验室那个……” 电梯里,陈叙终于忍不住:“老板,需要我安排人盯着二爷吗?” 席琢珩看着电梯数字跳动:“不必。让他去说。等消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应该会相当精彩。” 当晚,位于京市东北角的席家庄园,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那位评弹名伶屏退佣人,用眼神示意站在门口的席家四爷别进去触霉头。 “让老爷子先撒撒气。”她倚着门框,眉眼间带着几分看戏的悠然,“看来,得约大少爷再来一趟了。” 窗外,一弯新月隐入云层,庄园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时从意正在为即将到来的马拉松赛事做最后冲刺。 京市马拉松正式开赛前一周,有一次全流程的综合演练。 这对时从意与科睿的团队来说,无疑是高考前的模拟考。 作为赛事安全保障的核心环节,mr(混合现实)人流监控与应急响应系统,已经顺利完成两次技术测试和三场小规模模拟演练。 尽管与科睿团队初期因技术理念差异产生过摩擦,但通过后期的深入培训和三次模拟演练的磨合,双方逐渐找到了合作默契。 指挥中心内,时从意正在与科睿的12人飞手团队,进行最后调试。 “时工,1-3号机的热成像模块已经调试完毕。”科睿的技术主管汇报道,“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在人流密集区域增加了三个备用机位。” 时从意快速浏览着监控屏幕上的数据流:“重点还是要注意起终点和30公里处的撞墙区,去年这两个区域的人流密度超标了。” “好!”他转身对飞手团队布置任务。 因为第二天的全流程演练,整个团队并没有熬到太晚。 傍晚时分,老许照例将时从意接回老小区,而席琢珩早已在家中准备好了饭菜。 事实证明,习惯的力量远比想象中更强大。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席琢珩已经在这间四十多平的出租屋里,留下了太多属于他的痕迹。 玄关处整齐摆放的拖鞋,卫生间洗漱台上的剃须刀,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而时从意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推开门,就能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气。 虽然有时会觉得委屈了这位席大少爷,让他窝在这间连转身都嫌挤的小房子里。 但看本人毫不在意的模样,时从意也就渐渐放下了这份顾虑。 这天晚上时从意加班回来,席琢珩正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处理邮件。 她放下电脑包,习惯性地想去厨房倒水,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马克杯正被他握在手里。 那杯子是她大学时买的,印着一个有点褪色的卡通图案,与他骨节分明的手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时从意愣了一下,决定还是出声提醒。 “那个是我的杯子。”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7节 席琢珩闻声抬眼,目光从屏幕移到她脸上,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嗯,用了。” 敌人非但没放下,反而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口。 时从意被这嚣张的态度震惊到了。 但转念一想,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一个杯子叽叽歪歪,显得她多小气似的。 于是轻哼一声,转身去橱柜取了个玻璃杯。 倒水时,她故意将水流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在厨房里格外响亮。 捧着玻璃杯回到客厅,时从意小口喝着水,目光却不自主地飘向立在他手边的马克杯。 “怎么了?”席琢珩突然开口,目光仍盯着屏幕。 时从意差点呛到:“那个杯子……已经用了很多年了,你不会嫌弃……” “不嫌。”席琢珩反问:“你会介意?” 她挠了挠脸,斟酌着措辞:“也……不是,我以为你会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席琢珩终于从屏幕前抬起眼,直直望向她:“我太太的东西,也算是别人的?” 时从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 席琢珩合上电脑,起身走向厨房,经过她身边时揉了揉她的发顶。 “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眼底笑意清晰。 时从意看着站在流理台前的高大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玻璃杯。 突然觉得那个马克杯归谁用,也没那么重要了。 两人吃完晚饭休息了一阵,就按照惯例去对面的公园夜跑。 这段时间的坚持效果显著,时从意已经从最初跑两公里就气喘吁吁,进步到能够完成十几公里的训练量。 他们常去的这个社区公园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跑道虽然老旧,但沿途绿树成荫,环境清幽。 每当夜幕降临,路灯透过银杏树叶洒下斑驳的光晕,静谧而安宁。 今晚的训练量是十二公里。 跑到最后一圈时,时从意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 席琢珩放慢了他一贯的配速,始终跑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时不时提醒她注意呼吸频率。 到达终点,时从意气停下脚步,席琢珩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摇晃着帮她平复呼吸。 时从意靠在他怀里缓了缓,“明天……” “你准备得很充分。”席琢珩低头,薄唇轻贴在她汗湿的额头上,“起终点的人流算法你优化了三次,应急响应预案连甲方都说无可挑剔,至于体力……” 他轻笑一声:“我这个陪练觉得没有问题。” 时从意把脸埋在他胸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跳仍有些快,紧绷的神经却慢慢放松下来。 公园老旧的照明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真实。 明天,市领导、田协官员、各合作单位都将到场观摩。 但此刻,在这个老旧社区公园里,她只需要专注这个温暖的拥抱,和背后那个始终坚定的支持。 第二天,时从意起了个大早。 **** 恒泰吃瓜摸鱼基地(176) 猹猹本猹:「图片」「图片」「图片」bignews!!!食堂!现在!席总在打饭!重点不是饭,是手!左手无名指!那个闪瞎我的玩意儿!我差点把汤泼总监头上!「特写.jpg]」铂金素圈!带贼拉精致的珠边!在他冷白皮的手上,绝了! 喵呜:猹猹你是神!这手这戒指这氛围!席总今天西装look杀我!这反差感这苏感,我直接脑补十万字霸总隐婚甜宠文!男主原型有了!不知道是哪位仙女收了他,但请务必幸福!「疯狂磕头.jpg」 算盘成精:@猹猹你确定他是“打饭”?席总啥时候来过食堂?还排队……这操作,就差拿个喇叭喊“快看我结婚了”! 美美的lisa:我证明!席总今天进大楼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他平时走路带风目不斜视,今天居然扶了一下门框,那戒指闪了我一脸! 法法:咳咳,低调。已婚是事实但时机微妙。戒指此刻不仅是装饰,更是宣言,无声的惊雷。某些人……怕是要坐不住了。高明。「深藏功与名喝茶.jpg」 卖个苦茶子:哈哈哈哈!笑死我!刚从智能部拿到一手线报!技术总监(直男本男)夸了句戒指好看,你们猜席总怎么着?他用那种表面平静无波但底下暗流涌动的语气说:“嗯,我太太挑的。”我的妈呀!「原地升天.gif]」整个技术部都懵了,然后集体喊“席总新婚快乐”,他还“嗯”!家人们,这糖齁甜,致死量哇! 显微镜:“我太太挑的”!!五个字信息量爆炸!宠溺自豪感溢出!炫妻狂魔石锤了!@所有人谁有太太线索!重金求!(卖了我那种) 吃瓜不吐籽:@卖个苦茶子这暗戳戳的秀,比直接秀还致命!陈助理当时在场吗?他什么表情?我赌五毛他憋出内伤! 猹猹本猹:@卖个苦茶子@吃瓜不吐籽别提陈助理了!「笑cry.jpg」我在食堂看见,他像个莫得感情的拎包机器,但表情在“职业微笑”和“表情管理失败”之间反复横跳!特别席总把手放在桌面等餐时,他嘴角抽得我以为面瘫了!今日mvp:陈助理表情包「努力微笑.jpg」 梗王:懂了!席总今日行程:晨会(戒指亮相)→食堂路演(左手展示)→部门会议(“我太太”暴击)。下一步:带着婚戒签百亿合同,问条款就转戒指:“稍等,让我太太的光辉指引一下。”陈助理负责表演“扑克脸”和“内心弹幕刷屏”。「狗头叼玫瑰.jpg」 显微镜:哈哈哈哈哈,莫名觉得席总干得出来是肿么肥事! 柠檬树下你和我:酸了!席总天选之子!能力逆天颜值顶配结个婚都苏破天际!戴婚戒像拍广告!说“我太太”让全司心跳过速!恒泰男德天花板! 特技是小透明:歪楼。只有我疯狂点赞席太太品味吗?素圈珠边低调奢华,完美契合席总气质,灵魂伴侣级别审美。神仙席总太太,求眼影盘链接!(不是)「瑞思拜.jpg」 猹猹本猹:姐妹们,席总的手是签文件的手,是掌控商业帝国的手,更是给太太戴戒指的手!!「血槽清空.jpg」太太虽神秘,但席总请保持这个秀的频率,我们爱看!陈助理,挺住!你的表情包我们存了! -----------------------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晨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时从意就已经收拾妥当,怕路上堵车特意改乘地铁。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同样早起的工作人员。 路上席琢珩打了电话过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在得知她已经在路上时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是几句沉稳的安抚和肯定,让时从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些。 到达京市国际会展中心时,会场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安保人员正在严格检查证件。 工作人员推着设备车来回穿梭,做着最后的场地布置。 “时工!这边!” 周砚站在签到处挥手。 他今天穿了正装,领子敞开着,看到时从意像见到了恩人:“科睿来了姜维黎和汪毅,已经在vip区了。” 时从意快步走过去,把在地铁口买的咖啡递给他:“我还以为我到得已经算早了。” “我反正是一夜没怎么睡,不知道张寅之那小子是不是跟我一样。” 周砚接过来猛灌了一口,黑眼圈跟西直门萌老三有得一比。 周砚这段时间精力,都放在和宏远的拉锯战上。 张寅之对蓝因的资金冻结本来就经不住推敲,有了红姐大不了往大了闹的架势,软的硬的他都不敢接招。 前几天刚松口说会重新评估资金冻结的事,红姐那个暴脾气可听不了这个,大马金刀往办公楼里一坐,把张寅之堵了个够呛,昨天就麻溜地签了解冻文件。 时从意一想到那场面,忍俊不禁。 “演练流程确认了吗?” “刚拿到最新版。”周砚做了个夸张的擦汗动作,“听说今天体育局局长也到场了,我都没敢进去,万一问起技术问题我一句都答不上来,夺冒昧。” 两人边说边穿过安检通道,走进灯火通明的会场。 会场内,工作人员正在调试巨大的led屏幕,上面循环播放着往届马拉松的精彩画面。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实时传回会场外起跑区的准备情况。 作为mr技术供应商,时从意很清楚这次全流程演练的重要性。 这不仅是技术测试,更是各方展示实力的舞台。 vip休息区内,姜维黎正在与几位组委会成员交谈。 这位无人机行业的科技新贵,在整个赛事中扮演着核心角色,无疑是今天最受瞩目的焦点之一。 除了分包给蓝因的人流监控和应急响应系统,从赛道测绘到媒体直播,所有的无人机技术支持都由科睿全权负责。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西装,内搭白色t恤,既保留了商务正式感,又透着一股随性。 见到时从意二人进来,他微微颔首,随即向身旁的官员介绍道:“王局,这位就是我们mr技术方案的负责人,时从意,时工。” 周砚一听,压低声音在时从意耳边说:“姜维黎眼睛好像一直都看不见我,你们搞技术的是不是自带‘非技术人员屏蔽系统’?” 时从意用手肘捅他:“少贫。” 待人走近,体育局的王局长打量着时从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时工这么年轻漂亮,我还以为……” “还以为都是像我这样的书呆子?”姜维黎自然地接过话头,“王局,现在科技行业最顶尖的人才,往往都是像时工这样才貌双全的,我就差点意思,干不了工程师,只能做做管理工作。” 他略带调侃的语气既化解了尴尬,又不着痕迹地维护了时从意的专业形象。 时从意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感:“姜总过奖了,我们团队能有今天的成绩,离不开科睿的支持。 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绕回了科睿身上。 姜维黎这个人,她有些看不透。 待人接物看似彬彬有礼,但偶尔流露出的锐利眼神,与温和表象形成鲜明对比。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却又处处透着刻意的妥帖。 但就是这种过分的周到,反而让人难以捉摸。 项目合作期间,从频繁的项目进度过问到亲自参与技术讨论,他若有似无透露出来对这个项目超乎寻常的重视。 他给予蓝因团队超乎寻常的信任和资源,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保持甲方乙方的界限,让人既感激又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就像现在,他仿佛是在刻意展示自己的重要合作伙伴,以一种近乎保护者的姿态,带着时从意穿梭于各个重要人物之间。 某通信公司的副总在握手时,眼神在时从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时工这么漂亮做技术可惜了,要是来我们市场部……” “李总说笑了。”姜维黎侧身站了半步,“时工所在的蓝因科技是我们重要的技术合作伙伴,他们的mr算法在业内可是首屈一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8节 周砚在一旁挤眉弄眼,一副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模样:“好家伙,连我平常干的活儿也抢了。 时从意笑了笑,语音轻快道:“李总抬爱,与其让我转行去市场部,不如您考虑下合作。贵司的5g基站布局,正好和我们这套mr系统的优化方向契合。我们周总也在,要不安排签个单?” 李总哈哈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姜总这是从哪里挖来的这么个宝贝?懂技术,反应也快,连谈生意都这么漂亮!” 姜维黎目光柔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时工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说话间,他自然地向前一步,抬手似要触向她的衣领。 时从意眉心一跳,当即转身拽住周砚。 “周总!您手机在响!” “啊?”周砚一脸茫然,“没有啊……” 话没说完就被时从意踩了一脚,立刻改口:“哦对对对!是郑总的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把手机贴在耳边,配合着时从意往旁边移动。 姜维黎的动作在空中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又从容地收回,嘴角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看来周总业务繁忙。” 就在这时,会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时从意循声望去,差点以为是早上那通电话的幻觉。 会场入口,席琢珩正带着陈叙,在众人的注目中缓步走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炭灰色的三件套西装,内搭的浅银灰色马甲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不同于其他与会者匆忙的神色,他的每一步都从容不迫,仿佛整个会场的节奏都随之放缓。 周砚瞪大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哇哦,这是哪路神仙下凡?” 时从意脑袋瓜子嗡嗡的。 陪跑大半个月,天天见面,这人压根都没提今天会来的事! 组委会的王秘书长已经快步迎了上去:“席总,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来学习新技术。”席琢珩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他的目光扫过会场,在经过时从意所在的位置时几乎没有停顿,仿佛只是掠过。 席琢珩的出现像一块磁石,瞬间改变了整个会场的磁场。 原本围在李总身边的几位企业代表已经不自觉地向入口处移动,记者们的镜头齐刷刷调转方向,连正在调试设备的工程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姜维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嘴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他下意识地看向时从意。 “是恒泰的席琢珩,近期刚回国掌权,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对时从意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亲密,“还是过去打个招呼比较好。” 时从意不是很想去。 打招呼她可以天天打,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场合。 那些平日里被她选择性模糊,或者说并未深究的差异,此刻在耀眼的会场灯光下,在王秘书长那声恭敬的“席总”里,被清晰地凸显出来,带着现实世界特有的标签和分量。 眼前这个人,似乎暂时剥离了她所熟悉的那个席琢珩,也不同于她隐秘少女岁月里的席先生,他切换到了一个她下意识想要保持距离的角色。 “恒泰席总”。 那个甫一归国便执掌权柄,连组委会秘书长都要小跑着迎上去的人物。 这并非源于自卑或自怜,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警觉。 她珍惜自己那份独立运转的世界,以及与他之间那份无需身份加持的纯粹联结。 这也是她从不主动与他深入谈论工作的原因之一。 就像身处不同的轨道,各自运行着不同的法则。 她享受着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却也更清晰地意识到:她需要守住自己这片天地,这个她凭借自身能力立足,纵有风雨也能自洽的世界。 然而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她避无可避,只能收拾收拾扮演一个陪甲方社交的称职乙方。 以“蓝因工程师时从意”的身份,去面对“恒泰席总”。 还未等她迈步,姜维黎先一步迎上前去,伸出手。 “席总,久仰,科睿姜维黎。”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挡在时从意身前半步,同时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席琢珩轻轻回握:“姜总。” 姿态矜贵。 他的目光没有在姜维黎身上多做停留,便已越过姜维黎的肩膀,落在了时从意身上。 姜维黎的身高已经算高,在席琢珩面前仍矮了半个头,这让他不得不微微仰视,状似亲密地介绍时从意:“席总,这位是蓝因科技的时从意工程师,我们mr技术方案的负责人。” 时从意暗叹口气,硬着头皮扯出职业假笑,“席总好。” 说完不等席琢珩反应,她一把把周砚拽了过来,强项介绍:“这是我们的经理周砚。” 被突然推出来的周砚一脸莫名,也还是条件反射地投入到社交当中。 “席总,您好您好您好!久仰大名,没想到恒泰也参与了这个项目。” “只是提供了选手的智能手环。”席琢珩语气平淡,目光却缓缓落在时从意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时从意被这一眼看得格外心虚,装作被会场另一侧的展台吸引,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全身心都写满了逃避。 周砚眼尖,一眼瞥见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口笑道:“没想到席总也英年早婚,跟我一样。” 说到这里,王秘书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对了,得恭喜席总新婚!” “谢谢。”席琢珩抬起左手,铂金戒圈在灯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这戒指是我太太挑的。” 时从意睁大眼,不可置信地转头,跟站在席琢珩身后的陈叙四目相对。 陈叙立即假装很忙地整理文件,压根不敢抬头。 他老板真是这个(大拇指)! 公司炫耀完还不够,还要直接舞到老板娘面前。 姜维黎的表情微妙地放松了几分:“没想到席总已经成家了。” “刚领证不久。” 席琢珩的语气依然平静,骨节分明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摩挲着戒指,像是在提醒某个装傻的人。 这戒指是什么来历,她最清楚不过。 正说话间,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匆匆走来:“席总,实在抱歉,稍后我们想请您上台临时讲几句,不知您是否方便?” 席琢珩略一沉吟,点头应下。 人群开始流动,时从意趁机退到角落。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她掏出来一看,是“老槐树精”发来的信息。 「是我让你不自在了?」 原来他察觉到了。 时从意呼出一口气,顺了顺头发,试图压下心口那点莫名的躁意。 不是单纯的自在不自在,只是这种复杂的情绪,连带着她也头一次像这样意识到。 那些长久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微妙感被摊开到明面上,她一时间难以分辨,也难以消化。 靠在会展中心的墙壁上,她想了想,决定留下最妥帖的答复。 「就是有些突然。」 点击发送的瞬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投向那个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中心。 就在组委会主任恭敬地退后半步时,席琢珩拿出了手机。 他垂眸看向屏幕,神情极其细微地柔和了一瞬。 虽然只有一刹那,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但他身边那位一直试图搭话的某集团副总,脸上殷勤的笑容却明显僵住了半秒,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惊诧。 席琢珩神色如常地抬眼,目光沉稳地扫向前方,仿佛刚才那丝若有似无的变化从未发生。 时从意收回视线,手机再次震动。 屏幕上,他回复了新的消息。 「可是我想看看,我太太工作时的样子。」 第38章 时从意瞬间没了脾气。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开幕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主办方代表轮番上台致辞,会展中心冷白色的灯光如泠泠清泉,倾泻而下。 时从意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工作,站定在技术区。 然而,那句“看看我太太工作时的样子”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盘旋,让她根本无法完全集中精神,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落向主席台上那个被特意请到最中心位置的身影。 组委会主席正热情地向他介绍着什么。 因为身量差异,他微微偏着头,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线,肩颈在剪裁考究的西装下,勾勒出挺拔而优雅的线条。 他在听人讲话时,那双如墨般阗黑的眼眸半垂,神情就变得疏淡起来,宛如展馆里最珍贵的玉器,让人无端地想靠近细看,却又慑于那份天生的距离感。 很快,工作人员便引导他走向了演讲台。 那个昨夜还在夜跑后抱着她平复呼吸的男人,带着晨间微哑嗓音安抚她的男人,刚刚在信息里用“太太”劈他天灵盖的男人,此刻从容不迫地踏上台阶。 他修长的身影在聚光灯下被照耀得格外挺拔,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着沉稳的步伐,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心上。 “很荣幸代表恒泰集团,参与本次马拉松赛事的筹备工作……” 席琢珩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会场的所有杂音。 当他谈起智能手环的核心技术创新,与对赛事体验的提升时,逻辑清晰,言辞精准,举手投足间尽显掌控全局的魄力。 无名指上的戒指,也随着他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49节 他的目光沉稳扫视全场,深邃的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她所在的地方,一瞬间的对视让时从意不由自主低下头。 “像席琢珩这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确实演讲台风稳健。”姜维黎微微倾身,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点评道,“不过这种场合的发言,说到底都是些场面话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人家席总就挺好的。”周砚突然插话,“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发言言之有物,长得还好。” 姜维黎完全没想到周砚会在这会儿拆他台,诧异地看了他几眼。 时从意憋着笑,悄悄在背后给周砚比了个大拇指。 仪式结束后,户外全流程演练正式开始。 五月初的风带着些微醺的热动,混合着逐渐湿润的气息,轻轻掠过会展中心上空。 阳光透过薄云洒落,在搭建的控制台上毫无保留地铺展开来。 不远处,医疗组的红色帐篷在风中轻轻鼓动,安保人员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整个演练现场热烈又井然,每个环节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时从意站在控制台前,整个人站在遮阳棚的边缘,暴露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之下。 她眉眼半垂,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时不时抬头,目光如炬地追随着天空中那十几架无人机。 从控制台望去,整个马拉松起跑区尽收眼底,天气也好得近乎奢侈。 湛蓝的天幕下能见度超过十公里,风速稳定在每秒3米,是无人机飞行的教科书级完美天气。 微风拂过她的发梢,带起几缕碎发在耳畔轻晃,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 席琢珩与几位组委会官员坐在观礼台。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长腿交叠,手臂曲起,搭在一边的扶手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如墨的双眸却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控制台那道纤薄如刃的身影上。 时从意穿着白衬衫,神色铅笔西装裤勾勒出纤细笔直的腿部线条,在阳光映照下,衬得她肌肤如雪,明艳动人,仿佛是冷硬控制台上开出的一株清丽的白玉兰。 她右手虚搭在控制台,左手扶着耳麦,腰背挺得笔直。 那姿态既如松般傲然,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柔美,让人移不开视线。 无人机群在蔚蓝的天幕下划出优美的航迹,初期的飞行平稳得近乎完美,监控屏幕上各项参数闪烁着规律的绿光,飞手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气氛轻松得像是普通的日常训练。 时从意却始终保持着警觉,指尖不时轻点触控屏,检查每一个细微的数据波动。 直到后半程演练进行到关键节点,她掌心的控制器突然传来一阵几不可察的震动。 时从意睫羽轻敛,目光倏地锁定7号机的数据流。 高度偏离指令值超出安全阈值,控制延迟突破临界范围毫秒,gps信号短暂丢失又恢复。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水面下转瞬即逝的暗流,除了她,没人察觉。 “3组,7号机进入定点悬停模式。” 她对着耳麦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收到。”飞手很快回应。 时从意神色如常地调整着控制参数,拇指已经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控制器上的物理保险,左手在键盘上平稳地输入命令。 备用系统悄无声息地启动,7号机的控制权在眨眼间切换至加密频段。 监控屏幕上的数据依然显示“正常”,控制权却已经悄然转移到她面前的备用终端。 站在她身后周砚看她拿起控制器,疑惑地凑近:“要调整参数?” “例行信号优化。”时从意头也不抬地答。 干扰源很快被锁定,一个伪装成气象监测信号的异常频段,正在尝试劫持无人机的通信链路。 时从意眯起眼,手指在触控板上轻巧地划过,7号机立即切换至惯性导航模式,切断外部信号依赖。 同时,备用系统向干扰源发送高频校验请求。 “7号机,检查一下图传信号。”她向飞手发出指令,不带任何情绪。 几秒后,劫持信号中断。 监控屏幕上,7号机的各项参数重新回归正常范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从意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后颈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关闭备用系统,将控制权完整交还给主站,监控屏幕上自动生成一条记录。 确认数据备份完成,她悄然拔下插在备用终端上的u盘,里面记录的攻击者信号特征,足够她后续追查了。 与此同时的观礼台上,席琢珩指节抵着下颌,薄唇微抿,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身旁的官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笑着说:“那位女工程师架势摆得挺足,不知道是不是个花架子。” “李主任,“席琢珩眼皮半撩,语调冷淡,“在技术领域,专业能力与性别无关。” 话没搭上,反而像迎面撞上了一堵冰墙。 李主任笑容一僵,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终究没再作声。 说完,他视线重新落回时从意身上,注意到她紧绷的身形和左手按在腰后的动作。 到演练结束时,时从意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她不动声色地将控制器调至待机模式,指腹擦过侧边微微发热的金属外壳。 控制台下,姜维黎正越过人群朝她走来,她立即向周砚使了个眼色。 “姜总!”周砚一个箭步上前,“刚才工作人员说媒体区需要确认一下采访流程……” 时从意步伐未停,抱着设备快步走向赛道旁的技术保障室。 门锁咔哒合上的瞬间,她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靠在门上,控制器和电脑被轻轻放在桌上。 她张开手掌,看着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任由这种生理反应持续了几秒,才缓缓握成拳。 刚才那组异常数据绝非偶然,有人试图干扰系统通讯。 虽然她及时植入了反制程序,但这种精准的攻击手法绝非普通黑客所为。 一旦今天演练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在专业领域,蓝因借着科睿,在这次与政府合作的马拉松赛事,是证明其mr技术可靠性的关键一战。 若出现重大失误,不仅会让整个团队半年心血付诸东流,更会让业内对mr技术的信心大打折扣,公司也会因此估值缩水。 其次,宏远集团作为控股方,在这个以“审计异常”为由对蓝因科技步步紧逼的档口,今天的任何闪失,都会成为对方收紧资金链的绝佳借口, 甚至可能触发惩罚条款,今日的事故将被视为重大技术缺陷,创始团队股权将被稀释,彻底丧失决策权。 最重要的是……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 这次攻击来得太巧,手法又太过专业,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科睿提出技术入股,和宏远“恰巧”提出审计是否跟这件事有关联。 如果真是宏远和科睿达成了某种协议…… 时从意咬紧下唇,那就不只是技术事故,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商业狙击。 宏远很可能借此机会把蓝因核心团队清洗出局,而科睿进而以“技术救援”名义低价获取mr专利授权,最终通过关联公司完成对核心技术的变相收购。 而作为技术负责人的她,将首当其冲成为替罪羊。 不仅要承担全部违约责任,还会因竞业禁止条款被锁死职业发展,甚至面临专利泄露的法律诉讼。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尖锐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席琢珩”三个字。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颤音,接通:“喂?” 第39章 “我在门口。” 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那声音低沉且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她紧绷的神经。 时从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打开门锁。 门刚拉开一条缝,席琢珩高大的身影侧身挤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时从意略显苍白的脸。 她强作镇定的眼神中,还残留着未散的余悸。 “出了什么问题?” 席琢珩开门见山,温热的指腹轻轻蹭过她冰凉的脸颊。 时从意睫毛颤了颤,随即倏然抬眼。 “你看出来了?” 席琢珩没再多言,只是上前一步,把她整个人紧紧抱入怀中。 温热的手掌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声音贴着她的耳廓。 “你做得很好,没有人能看出来。” 他懂技术,清楚地知道她刚才的操作,需要多么快的反应和精准的判断。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精准切换和凌厉反制,将他思绪瞬间拉回多年前新加坡icdac(国际大学生无人机算法挑战赛)的决赛场。 暴雨如注的赛场上,gps信号全面失效的绝境中,那个作为核心飞手兼算法工程师的女孩浑身湿透,却眼如寒星。 她仅凭视觉算法和惯性导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操控无人机完成一系列极限规避和精准任务,最终为团队拼下亚军。 赛后,因高强度神经负荷和极限操作压力,她栽进师姐怀里弯腰干呕,身体因过度紧绷后的骤然放松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稳。 那时的他,只能隔着涌动的人潮远远望着。 既不能上前安慰,也无法为她提供一个可以安心崩溃的角落。 而现在,他终于能用怀抱,承接她此刻所有的颤抖与脱力。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0节 这个拥抱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挡住了她体内奔涌的后怕。 时从意紧绷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松懈下来,呼出一口气,额头抵在他的肩膀。 “刚才有信号入侵。”她的声音闷闷的,是大脑急速运转后冷却下来的凝滞,“主控频段混入了一个伪装成气象监测信号的干扰源,甚至复刻了我们的通信协议头,试图劫持无人机的控制链路。这太像劫持协议的初始试探了,我不敢赌。” 她的描述专业而条理清晰,席琢珩完全理解其中的凶险与她的果断,眼神凝重。 “有需要我做的吗?” 时从意从他怀里抬起头,已恢复了大部分冷静。 “暂时不用,”她摇了摇头:“我能处理。刚才我已经切断了被污染的频段,切换到备用加密信道,同时锁定了信号源特征。今天结束后,我会顺着校验请求的反馈路径追查到底。” “好。”席琢珩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有需要随时告诉我,我就在这里。” 时从意重新靠回他怀里,听着他和自己的心跳。 沉静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里甚至带了些放松后的闲适,“你怎么过来了?昨天也没说。” “不是说了?想看看我太太工作的样子。” 时从意闻言,在他怀里极其轻微地拱了一下。 “是临时决定的。” 席琢珩收拢手臂,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扶她的手臂引导她坐下,“技术总监肠胃炎,市场部老李不懂技术,怕跟组委会技术组沟通时对接不畅,影响后续战略合作深度,我刚好在附近开会,就顺路过来顶一下。” 这个理由乍听合理,但细想破绽百出。 即使技术和市场再派不出来人,就为了个马拉松选手环赞助的事,完全用不着他堂堂拖着好几个事业部的集团总裁亲自到场。 所谓的“战略合作深度”,此刻更像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 时从意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试探的敲门声,姜维黎的声音传了进来。 “时工,你在里面吗?技术组那边临时召集紧急会议,需要你立刻过去。” 时从意立即从他怀里退开,切换到营业状态,脸上那点疲惫和依赖瞬间消失。 席琢珩看着她这变脸速度,既心疼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不愿意可以不用勉强。” “我也想啊。”时从意拍开他的手,眼尾微挑又迅速敛起,“那是甲方。”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表情拉开门。 门外,姜维黎的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骤然亮起,眼底诸多情绪翻涌,又迅速被掩在惯有的笑容里。 然而这笑意还未完全展开,他看到了屋内的席琢珩。 “席总?您也在?” 姜维黎的讶异地挑起眉,眼神不受控制的扫过席琢珩全身。 男人沉稳地坐在浅色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西装剪裁合体,每一处线条都透着矜贵。 听到问话,席琢珩“嗯”了一声,头也未抬,只漫不经心地抚着左手无名指上冷白的戒圈。 直到姜维黎的呼吸开始不自然,席琢珩才缓缓抬眼。平静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迫,让姜维黎瞬间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这个认识让姜维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盯着席琢珩搭在扶手上的手,那枚低调却价值连城的腕表,在灯光下灼得他眼眶发烫。 就像这个男人的存在一样,无声却令人窒息。 即使如今已是“姜总”,他仍想起通宵写代码的日夜,想起为融资喝到胃出血的狼狈,想起被投资人当众羞辱的屈辱。 凭什么这个靠着家族荫庇的公子哥,能理所当然地拥有他拼尽全力也得不到的一切? 连他看上的女人也……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不过现在情况紧急,时工必须立刻跟我去参加复盘会。” 姜维黎对席琢珩说道,继而转向时从意,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时工,会议很急,别让大家等,这就走吧?” 话音未落,他已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手不受控制地揽向时从意的后腰。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时从意侧身避开,那双向来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抱歉。”她明显的抗拒让姜维黎如梦初醒,他举起双手半是解围,半是自嘲地做了个投降姿势,“习惯动作,总把合作伙伴当自家员工照顾。” “姜总。” 席琢珩的声音骤然响起,低沉平缓,却像利刺划破空气。 “这习惯可能要改改。”他姿态未变,周身气场却陡然凌厉,“公司管理者,应该比谁都明白职场边界的重要性。” 这句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姜维黎的脸上。 席琢珩的目光太过平静也太过锋利,仿佛能洞穿他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气氛凝结之际,时从意在姜维黎看不到的角度,飞快地向席琢珩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如水般漾开,恳切与坚定在无声流转。 她能自己处理。 作为乙方工程师,她比谁都清楚此刻与甲方ceo撕破脸的后果。 席琢珩眸中怒意翻涌,却在触及她眼神的瞬间强行压下。最终,他只是微微侧首看向窗外,所有锋芒尽数收敛。 他生生压下那股狠厉。 只因为她的一个眼神。 时从意知道,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连席老爷子面前都不让步的男人,此刻的克制意味着什么。 虽然她与席琢珩相处的时日不长,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也向来温柔小意,但坊间传闻的那些雷霆手段绝非虚言,他能按捺至此,全因顾及她的处境。 姜维黎何等敏锐,立刻察觉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妒火在胸腔翻腾,却被他重新挂上那副游刃有余的随性态度掩盖。 “席总提醒的是,是我关心则乱了。”他侧身让路,刻意保持着半米的安全距离,“时工,请。” 席琢珩连眼风都未扫过他,仿佛眼前只是团无足轻重的空气。 姜维黎收回的手在空中微妙地停顿,自然地收回,眼底深处却闪出一道骤暗的寒芒。 两人走出门,走廊上只剩下他们。 姜维黎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时工和席总认识?” 时从意脚步未停,侧脸在廊灯下凝成白玉:“不认识。席总来取mr系统的技术白皮书,他们风投部门在评估这方面的项目。” 姜维黎侧首看向她。 她神情坦然自若,目光平静地望向前方,不见丝毫闪躲。 他牵唇笑了笑,未再追问,只是那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席琢珩的存在犹如一道刺目的光,将他所有隐秘的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而这份被看穿的不甘,反而让野心如藤蔓般疯长,将他的心脏越缠越紧。 走廊重新归于寂静。 休息室内,席琢珩如沉入海底的礁石,保持着先前的坐姿纹丝不动。 窗外流云随风涌动,吞噬了艳阳,浓重的阴影如潮水漫入室内,将他整个人淹没在沉郁的靛蓝色调中。 片刻后,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喉结随着动作微微滚动,泄露出几分难以察觉的烦躁。 陈叙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自家老板神色淡漠地靠在沙发上,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硬着头皮上前:“老板,苏女士找。” 第40章 席琢珩眼皮都没抬:“挂了。” 陈叙飞快地补充,“苏女士说席老先生去恒泰了,您不接电话,只能他去找您。” 苏琼,评弹名伶,四十出头却保养得宜,一袭旗袍一把三弦,在江南曲艺圈颇有名气。 五年前被席老爷子收入麾下,如今俨然是半个席家的女主人。 席家老爷子席振山与原配夫人分居多年,二十年前长子去世后,更是直接将两个私生子女认祖归宗,在圈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席琢珩闻言神色未变,眼帘半阖扯了扯领带:“随他去,愿意待就待着。” 陈叙额头沁出细汗:“苏女士还说……老爷子让带话,您要是不去见他,他就要去西山别院跟老夫人好好聊聊。” 席琢珩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就请她转告老爷子,老夫人最近精神不济,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他说完,拿出手机给时从意发了条信息:「有事先走了,老许等会来接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席太太今天表现的很好。」 能让老板在雷霆震怒前还想着发消息的,全天下也就那一位了。 恒泰大厦的电梯直达顶层,金属门开启的瞬间,整个秘书处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席琢珩大步走过,炭灰色西装包裹着挺拔的身形,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准备一壶白毫银针,要明前单芽。” 他头也不回地吩咐,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楼层为之一静。 推开办公室的门,近两百平的办公空间豁然开朗。 整面落地窗将城市画像尽收眼底,极简的线条家具与冷色调的装饰相得益彰。 左侧的休息区摆放着低调的皮质沙发,右侧的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类书籍。 最里侧一扇隐蔽的磨砂玻璃门后,配备了完善的休息室。 席振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 七十多岁的老人身量很高,腰背挺直,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剪裁考究的浅色西装衬得他精神矍铄。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1节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身,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来。 席明诚,席家二叔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笑容:“琢珩回来了!爸爸说好久没见到你了,要来看看。” “爷爷,二叔。”席琢珩微微颔首,径自走到会客区的主位坐下。 席振山冷哼一声,目光在孙子身上逡巡:“上班时间不在公司,这是去哪儿了?” “替张副总出席了个田联的仪式。”席琢珩接过秘书送来的茶,斟了一杯推到老爷子面前。 “这种事随便派个人就行,用得着你去?”席振山端起茶杯,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顺路。” 两个字噎得老爷子脸色一沉,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席明诚见状,连忙借口去洗手间溜了出去。 他活了五十几年,前几十年怕老子,后面怕老子加侄子。 老子和侄子在一起的画面本来就够让人窒息了,这两人还在他面前剑拔弩张! 他不要命啦! 当然有多远躲多远。 席振山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茶几碰的叮当响。 “怎么,上次我用砚台砸了你,你就打算跟我一直这么僵着?” “您是我长辈,教育我是应该的。”席琢珩神色平静,“挨了该挨的打,两清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席振山猛地拍案而起,“你是我孙子,是席家继承人,你跟我永远都两清不了!你也应该承担你的责任!” 席琢珩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老爷子:“您有什么不妨直说,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你在外面这么多年,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礼数,翅膀硬了?”席振山气得手指发抖,“今天我能让你坐上这个位置,明天也能让你坐不下去!” 席琢珩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姿态从容得仿佛在欣赏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老爷子见状更是怒不可遏:“我不管你找的什么人结婚,马上给我离了,我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爷爷,“席琢珩放下茶杯,声音温和,“您手里的那些收藏,最近拍卖行情不错。” 席振山瞳孔骤缩,抓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 席琢珩偏头躲过,尖锐的瓷器在墙上砸出一个浅坑,碎成两半。 听到动静的席明诚慌忙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魂都惊掉了一半。 “爸!您消消气!”他连忙上前扶住老爷子,转头对席琢珩使眼色,“琢珩,你怎么跟爷爷说话的?!” 席琢珩眉一挑,瞬间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偏了偏头,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席明诚。 “二叔,我在英国结婚的事,你说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席明诚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攥住老爷子的扶手椅背。 席琢珩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禁轻笑一声:“二叔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尔后站起身,看向席振山:“不过爷爷,您应该很清楚,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您要是想去西山别院,尽管去。只是……” 他微微俯身,在老爷子耳边轻声道:“我这个人,向来受不了委屈也吃不得亏。哪怕是您。” 席振山脸色瞬间煞白,不可置信地瞪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孙子。 席琢珩直起身,绕过老爷子身侧:“我送您坐电梯。” 席振山突然抓住席琢珩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般收紧:“你以为拿捏住我的把柄就万事大吉了?” 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不知来历的女人,你护得住吗?” 席琢珩半垂着眼,眸色沉静。 他缓缓抽回手:“您可以试试,就怕明天董事会上,您精心安插的那些人,会一个接一个递上辞呈。” 席振山面色一僵,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他死死盯着席琢珩看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好,很好。你现在是连最后的情面都不顾了。” 席琢珩从容地将手插入西装裤袋,清冷如霜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反问:“爷爷是在说谁?” 走出办公室时,秘书处的众人噤若寒蝉。 席琢珩目送老爷子和二叔进了电梯,转身对陈叙吩咐:“西山别院那边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陈叙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那……老夫人那边?” “什么都不用说。” 待陈叙离开后,席琢珩站在落地窗前,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寂。 就在这同一片暮色下,城市另一端的会展中心停车场里,周砚正和时从意坐进他那辆半新半旧的suv,两人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刚才的复盘会上,时从意条理清晰地汇报了整体流程和数据表现,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优化”上,使组委会的人很容易就接受了她提出的“后续需要深度排查几个信号节点”的建议。 在这之后她和周砚在茶歇时间,“不小心”把7号机疑似被劫持的事让姜维黎听到了。 这位懂技术,本该最关注项目安全的甲方ceo,在得知核心设备遭遇专业信号劫持后,竟对技术细节避而不谈,反倒万分殷勤地问时从意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这种反常的“关怀”让时从意瞬间明白这个人怪在哪儿。 心底的猜测也凝结成冰。 在排除了姜维黎是什么活菩萨的可能性后,这种刻意的态度偏移只说明一件事:他要么就是信号劫持的幕后黑手,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一股郁气在时从意胸口翻滚,她暗自咬牙,把“打输住院打赢坐牢”默念了好几遍,才勉强压下当场发作的冲动。 无论姜维黎打着什么算盘,最终目标必然是对蓝因科技的核心技术进行掠夺。 而对她本人,不过是将其视为技术得手后锦上添花的战利品。 这种裹着糖衣的技术掠夺她见多了,但像姜维黎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安全危机当作试探筹码的,还是头一遭。 他那伪善的关怀背后,分明藏着对她专业能力的轻视。 仿佛她这些年熬过的夜,攻克的技术难关,都比不上这张脸带来的“便利”。 周砚在一旁看得真切。 作为多年搭档,他太清楚时从意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将技术成果与个人价值混为一谈的轻视。 偏偏姜维黎一抬脚,就把她的雷区踩了个遍。 之后两人借口组委会要方案,从姜维黎那边抽身。 回来的路上周砚一边开车,一边分析着姜维黎的意图和蓝因面临的危机。 时从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刚看到席琢珩让她等老许来接的信息。 这条消息是在复盘会开始不久发的,她那会儿正一脑门官司,压根没留意到。 这位大少爷今天跟姜维黎对上,走的时候估计一肚子火,还遇到她这个屡次放他鸽子的中好手。 她跟周砚走了,老许肯定扑个空,席琢珩知道了会怎么想? 时从意捂脸,只觉得今天要完。 车子在老小区门口停稳,周砚再次问:“真不去我家吃饭?红姐念叨你好久了,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时从意摇摇头:“不了,这几天你跟红姐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时又转过头:“替我谢谢红姐。” 周砚叹了口气,看着她疲惫的脸:“你也别太拼了,要真把公司玩完了,大不了咱们包袱一背,飞到隔壁国给徐教授他老人家端茶倒水,外加一天三顿的磕头。” 时从意笑了起来,“端茶倒水我可以,磕头你去。” 她轻轻挥手,“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砚应了一声长扬而去,时从意顺着两三盏昏黄的路灯进入小区。 一到五月,路边的银杏树就绿得发亮,像是被浸泡过的翡翠,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时从意捏着手机脚步没停,脑子却静不下来。 工作上的事也好,私事也罢,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缠成了一团。 她一边想极力厘清,又一边心绪不宁。 远处孩童的嬉闹声忽远忽近,时从意蓦地停下脚步,站在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下。 她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叉着腰给林墨拨去了语音。 ----------------------- 作者有话说:席琢珩:我从不受委屈 第41章 下午时从意把劫持信号拷贝在u盘的同时,就顺手发给了林墨。 等到复盘会结束,她这位师姐已经摸出了一点儿头绪。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林墨那把清冷的嗓音像是吊着一口仙气,“又怎么了?” 时从意虚了一下,快速把下午在技术保障室的事儿说了一遍。 林墨听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你下午给我发文件的时候,可没说还有这档子事儿。我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把擦屁股的业务,拓展到已婚赛道!” “我也很意外。”时从意点头表示赞同。 “意外?”林墨气笑了,“时从意,你天天给我整活儿,怎么我在你心里是哆啦a梦?我在这个领域唯一的人脉就是小绿江,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时从意把手机拉开八丈远,等林墨连珠炮似的说完才重新贴回耳边,有些委屈:“……我哪儿知道技术问题还能变成这样,这种人情世故我也是头一次见。” 打从踏进小区大门,她就围着小花园踱了好几圈,硬是没敢往单元门里走。 钥匙在兜里硌得生疼,却迟迟不愿掏出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2节 她不知道席琢珩这会是不是已经忙完了,去了哪里,还是就在她家里等。 下午他虽然因为她退让了,但压着的火气可是货真价实的,更别提她还漏看了他让老许来接的消息。 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 “人情世故?”林墨嗤笑一声,毫不留情,“这事儿跟人情世故有个屁关系?一个你老公,一个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的路人甲,有什么可比的?” “我哪有比,”时从意边说边无意识地揪着眼前的树叶,“我就是有点懵……” 林墨没理她这茬,自顾自地分析道:“那个姜维黎,之前业内风评还凑合,装得人模狗样,我还以为是个脑子清楚的。结果看到你这张脸还不是走不动道?呵,男人!” “师姐,说点儿别的。”时从意面无表情地提醒。 “行行行,“林墨把话拽回来,“要我说,你家那位反正没问题,人家给你出头为你压火替你撑腰,完了还给你足够信赖和支持。你要真觉得他憋屈,那就去哄啊。” 这题有点儿超纲,时从意结结巴巴:“怎、怎么哄?” “你问我?”林墨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你看我这颗充满逻辑与代码的脑袋,像是能回答这种问题的人?核心思想就一个:态度好一点!他喜欢什么你就给什么!亲亲抱抱举高——举高高有难度,但前两项总行吧?别告诉我你俩领证到现在,还在玩幼儿园过家家。” 时从意扯着的树叶猛地被拽断:“也、也不是完全幼儿园。” 亲个脸抱抱什么还有的。 像今天就抱过。 这声听着就很虚。 林墨压低声音,语气陡然变得极其严肃且八卦。 “等会儿,时从意同志,请正面回答组织问题:你家那位顶级配置的席先生,不会真的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吧?就你这种级别盘靓条顺的大美女,他居然就真的陪你玩纯情过家家?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时从意差点跳起来。 “师姐!你要没有建设性意见也不能胡言乱语!” 见师妹是真要急了,林墨恢复了点正经,“那说正事。我分析了你发来的信号特征,发现干扰源,可能跟你猜测的大差不差。” 时从意立即接道:“我让梦妍马上更新所有加密算法,明天会部署密钥分发系统,时间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一片浓重的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将她整个人连同她手机屏幕都笼罩其中。 这突如其来的阴影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瞬间驱散了傍晚的微光。 时从意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点点的转过头。 席琢珩站在她面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显然也是刚回来,身上还穿着白天那身剪裁完美的炭灰色三件套西装,连领带都一丝不苟。 傍晚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形,宽肩窄腰的线条在西装下展露无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覆着一层薄冰的寒潭,带着时从意只在两人“不熟”阶段才见过的那种淡漠。 那是一种无形中带着距离感的审视,让这段时间被他温柔浸透的时从意,有些无所适从。 “师姐!”时从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对着手机喊:“我不跟你说了!回头联系!” 没等林墨回应,她“啪”地一声挂断了通话。 转身时太过匆忙,时从意被凸起的树根绊了个踉跄。 席琢珩几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却在确认她站稳后立即松开。 那份克制的疏离感让时从意心头更闷了。 “怎么没跟老许走?”席琢珩开口,声音不高,听不出什么情绪。 该来的还是要来。 时从意期期艾艾,“我……复盘会开完,没来得及看消息就跟周砚走了。” 她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下次我一定及时看消息!存好老许电话,以后直接联系他,不让他白跑!” 仿佛在做什么社畜检讨的lesson&learn。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看到她心底去。 小区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更显得他神情莫测。 时从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秉持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怂包原则,果断滑跪:“我错了,你别生气。” 席琢珩终于动了动薄唇,语气平淡:“我没生气。” 鬼才信! 时从意虽向来能屈能伸,但对着席琢珩多多少少有些娇气。 她眉一敛,飞快地偷瞄了一眼他的表情,忍不住吐槽,“没生气,但这脸冷得像是刚从南极冰川搬过来。” 说完就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目光飘向远处的路灯,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抿起。 席琢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单元门的方向走。 老小区的楼道狭窄而陈旧,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 时从意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目光却始终忍不住瞟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走到最后半层拐角处,席琢珩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想起: “那你觉得,我在生什么气?” 时从意被他问得一怔。 怎么老板赛道这条路,还没了尽头呢? “我……没有及时看信息?”她一条条给自己捋上,“还有下午如果不是顾忌到我,你根本不用忍那口气。” “釉釉,你弄错了一件事。”席琢珩侧过身,透过楼道外浅淡的光线凝视她,“其他的人或事,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更不会产生任何情绪,无论是愤怒,还是所谓的‘忍’。”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向时从意微微睁大的眼,“我所有的情绪,都只和你有关。所以,我是在吃醋。” 时从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击中,只感觉此刻脑子里炸了三百个二踢脚。 为什么是三百个?因为脑子里已经糊成一片,啪啪啪啪响个不停,随便诌一个数。 这个认知让她从耳根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这个人是席琢珩。 是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的席家掌权人,是那个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矜贵气度的席家大少爷,是那个被无数名媛千金仰望却始终疏离有度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他,此刻竟会因为自己,流露出如此直白的情绪。 “也是在懊恼,“席琢珩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的思绪拉回,“懊恼在这种场合,不能告诉所有人——” 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昏暗中,他无名指上那枚简洁的铂金戒指,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你是我太太。” “轰”地一声,时从意只觉得心脏被重重撞击,一股热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手指,却被他牢牢握住。 “釉釉,”席琢珩微微俯身,望进她闪烁的眼眸,“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住到一起?就是那个你‘纯欣赏’,我不用搬出来,你可以住进来的地方。” 一个月前的玩笑话被人翻到眼前,时从意顿时静如鹌鹑。 她低下头,脑子飞速运转,吭哧吭哧半天才结结巴巴。 “我,我可能需要想一想。” 其实她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毕竟领证第一天,他就明确表示这不是假结婚。 在这之前,她也想过两人的相处模式终会改变,不再是他短暂停留在她的小窝,而是真正融入彼此的生活。 毕竟又不是真的是在玩过家家。 但今天接二连三的冲击,她一时有些被砸懵了。 “我知道,”席琢珩声音轻柔,仿佛是个什么善解人意的人间仙男,“我本来想等你忙完这阵再提,但今天,我不能立场清晰的跟你站在一起,你可以跟任何一个人离开,唯独不能跟我,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我这个丈夫当得很失败。” 这句话像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划过时从意的心口。 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 缓了缓心神,她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情绪复杂得让她心惊。 这样一个众星捧月的人,却把所有的情绪开关都交到了她手里。 这个认知让时从意心头涌起一阵酸软,某种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她突然想到林墨那句“哄哄他”。 心一横,带着豁出去的意味,她踮起脚飞快地在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角印下一个吻。 仿佛蜻蜓点水。 席琢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像是被这猝不及防的触碰击中。 他垂眸看向只敢露出头顶的时从意,目光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温柔和惊涛骇浪般的悸动。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某种蛰伏已久的猛兽,被这轻柔的触碰惊醒了。 这感觉像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点燃了被压抑太久,迫不及待要沸腾的岩浆。 楼道里死寂一片,只有彼此骤然变得清晰的呼吸声。 席琢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眸子里翻涌着时从意从未见过的暗色。 时从意被他看得心尖发颤,那目光里的热度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刚想退开,或者说点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 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突兀而持续的震动,毫无预兆地从她紧握的手机传来。 时从意被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低头看去。 屏幕在昏暗中亮起,“姜维黎”三个字在刺目的白光里剧烈跳动,瞬间照亮了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 这通来电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空气中刚刚萌芽的暧昧与悸动。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3节 时从意心头猛地一沉,强烈的慌乱感攫住了她,几乎不敢去看席琢珩此刻的表情。 席琢珩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刺眼的屏幕上。 他甚至没有给时从意反应的时间,握着她的手掌骤然收紧,另一只手已从她指间抽走那部仍在聒噪作响的手机。 手机还在固执地震动。 席琢珩看也没看,拇指直接划过拒接键,随手塞进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 世界瞬间安静了。 屏幕熄灭前的惨白光映亮了他半边脸,那上面再无半分刚才的温柔与克制。 恰在此时,楼道昏黄的声控灯因长久的寂静,倏然熄灭。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令人心慌意乱,又充满无限可能的昏暗。 只有窗外远处路灯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低头压近的轮廓。 那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却又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时从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如同密集的鼓点,重重敲击着耳膜。 黑暗中,席琢珩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而出,带着令人战栗的磁性,清晰地钻进她的耳中: “釉釉……” 他低下头,滚烫的气息几乎要灼伤她的灵魂,停留在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瓣上方。 “——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未落,时从意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更无瑕做出任何反应。 一只滚烫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后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向前一带。 紧接着,一个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却又饱含压抑已久情愫的吻,不容分说地落了下来。 彻底封缄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惊呼与慌乱。 第42章 黑暗的楼道里,时从意的大脑彻底空白,只被唇齿间汹涌的浪潮席卷。 席琢珩的吻和他的人截然不同。 他平日里克制内敛,可此刻的唇/舌却带着近乎暴烈的侵略性,滚烫地碾过她微凉的唇瓣,不容抗拒地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时从意呼吸骤乱,前胸却被他/滚/烫的体/温灼得发颤,只觉得胸腔里的氧气被尽数掠夺,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本能地仰头想要呼吸,却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 席琢珩的舌/尖扫过她的上颚,激起一阵战/栗。 他像是终于撕开伪装的猛兽,将压抑已久的占有/欲/彻底释放。 唇/齿/交/缠间,他忽然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惹得她闷哼一声。 “闭眼。” 他稍稍退开半寸,嗓音暗哑。 时从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瞪着眼睛,睫毛慌乱地颤了颤,乖乖闭上。 下一秒,他的吻再度落下,比方才更缱绻,却也更深沉。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耳垂,像是安抚,又像是标记。 楼道外突然有孩子跑过,声控灯骤然亮起。 时从意猛地惊醒,一把推开席琢珩,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 她的嘴唇红/肿,眼底泛着水光,胸口剧烈起伏,连脖颈都染上一层薄红。 整个人潋滟得像雨后初绽的玫瑰,带着被暴风雨摧折过的娇艳。 席琢珩却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拇指重重擦过她湿漉漉的下唇,目光灼灼地,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的领带在刚才的混乱之中,被她扯歪了,可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反而因情/欲的浸染更显危险。 “你……”时从意声音发颤,感觉到自己的唇瓣都在发麻。 “我什么?”他向前一步,再次逼近,“我不能亲吻自己的太太?” 时从意语塞,耳根烧得更厉害。 席琢珩忽然抬手,从西装内侧掏出她仍在震动的手机。 姜维黎的第二通电话又打了进来。 他盯着屏幕,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倒是执着。”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空气瞬间结冰。 时从意下意识伸手想拿回手机,却被他扣住手腕攥在手里。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不容反抗。 “席琢珩!”她有些急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恼羞成怒,“你讲不讲道理啊!” 一边说一边用脚尖轻轻踢了下他的小腿,却因为力道太轻反而像是在撒娇。 “把手机还我,说不定有工作!” 席琢珩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她踢在自己腿上的力道轻得像挠痒痒。 楼道里的感应灯再次熄灭,将两人笼罩在暧昧的黑暗里。 “工作?”席琢珩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醇烈又灼人,“下午的技术会议已经结束,组委会的复盘会也开完了,他还有什么工作必须现在打给你?” 时从意被他问得一噎,手腕在他掌心里挣了挣,却被他攥得更紧。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薄茧,带着不容抗拒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的脉搏都烙上属于他的印记。 老旧的楼道里飘着楼下住户炖肉的香气,远处传来电视机的声音,与此刻旖旎暧昧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但她嘴上不肯认输:“万一是有紧急情况呢?马拉松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手机还在席琢珩的口袋里震动,嗡嗡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席琢珩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时从意刚想松口气,却感觉到他的双手撑在了她耳侧的墙壁上,将她彻底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是姜维黎的电话重要,还是跟我说话重要?” 时从意的心跳瞬间加速。 极限二选一可以,但是能不能有点安全距离! 这个距离太超过,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刚才那个激烈亲吻留下的热度。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脑勺却抵上了坚硬的墙壁。 “当、当然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席琢珩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无奈:“釉釉,你知道我现在在气什么吗?” 所以即使是亲了嘴,她现在也还在老板赛道? 时从意眨了眨眼,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心思,只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唇瓣几乎擦过她的额头。 “我气你明明知道我在吃醋,却还要我讲道理。”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巴,“我的老婆被人明目张胆地觊觎,而我连上前宣示主权的资格都没有,我去找谁讲道理?” 这是什么直球暴击! 时从意喉间微痒,心里仿佛被一片轻盈又执拗的羽毛搔过,激起了一片酥麻的涟漪。 这个在外人眼中高不可攀,仿佛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是在向她袒露从未示人的占有欲和委屈。 这局面有些超出她的范围,但是道歉总是没错的。 时从意垂着眼,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领带,“对不起……” 席琢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再也扮不了黑脸,松开手捧起她的脸:“釉釉,道歉要有诚意。” 时从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已经再次压了下来。 这个吻比方才温柔许多,却依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 他的唇瓣轻轻/含/住她的下唇,每一次轻/吮都带着克制的温柔,舌/尖若有似无地描摹着她的唇/线,如同春风拂过初绽的花瓣。 察觉到她的顺从,他的动作越发轻柔,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却又执着地要她回应。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和脚步声。 时从意浑身一僵,下意识要推开他,却被席琢珩搂着腰一个转身,将她护在墙角内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 “没事,“他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些隐隐的笑意,“合法夫妻。” 请问合法夫妻是个什么尚方宝剑吗? 脚步声渐渐远去,时从意这才松了口气。 刺激! 也是玩心跳加速的了! 席琢珩却没有移开身体,反而更靠近了些:“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了吗?” “什、什么话题?”时从意装傻,敛下眉眼研究他的西装下摆。 席琢珩却不放过她,唇擦过她的耳廓:“搬来和我一起住的事。” 时从意耳朵烧得通红,正想说什么,楼下传来的小孩嬉闹声使声控灯再次亮起,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眯起眼。 席琢珩退开一步,朝楼梯方向瞥了一眼:“先回家再说。” 这个时候正是寻常人家吃饱喝足遛弯散步的时间,好在时从意租住的屋子是在一梯两户的顶层,很少有人经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4节 时从意点头,被他拉着往楼上走,心跳仍然不稳。 掏出钥匙开门时,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钥匙插了几次都没对准锁孔。最后还是席琢珩接过钥匙,稳稳地打开了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格的形状。 时从意刚想去按开关,就被席琢珩从背后抱住。他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声音沉沉的:“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只是单纯的依偎。 时从意能感觉到他胸腔的起伏,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 她慢慢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 “很累?”她轻声问。 席琢珩“嗯”了一声,收紧手臂:“跟爷爷吵了一架。” 时从意转过身,借着窗外的光打量他的脸。 此刻的席琢珩褪去了白天的锋芒,眉宇间透着疲惫。 她忍不住抬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是因为跟我结婚的事?” “不重要。”席琢珩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现在我只关心你什么时候搬来和我住。” 时从意抽回手,按开开关:“哪有你这样催人搬家的……”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席琢珩的样子。 西装外套有些皱,领带歪了,嘴唇还留着亲/吻的痕迹。这样凌乱的席琢珩,莫名让她心跳加速。 “看够了?”他低笑着靠近,将她困在玄关柜与自己之间,“席太太对看到的还满意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脱了吗就问! 至少得露出两块胸肌四块腹肌才有资格问!席琢珩你学得不对我告诉你! 时从意别过脸:“谁看了……” 席琢珩也不拆穿,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她发烫的脸颊:“今天信号劫持的事,有头绪了吗?” 时从意惊讶地抬头:“你不问姜维黎了?” 席琢珩回望她,眼神平静:“那是你的工作。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我更关心的是,谁在威胁你的项目安全。” 这份恰到好处的尊重让时从意心头一暖。 她将下午的发现,与林墨查到的科睿专利算法线索,一五一十地摊开在他面前。 席琢珩静静听完,只沉声道:“如果需要帮忙,我希望你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这种纯技术的攻防战,还不到搬救兵的程度。”时从意摇头,“更新加密算法,部署到新的密钥系统,只要撑过马拉松这两天就好。” 席琢珩颔首头,话锋一转:“马拉松结束后搬过来?” 时从意差点被口水呛到:“你怎么又绕回来了!” “因为我认真的。”席琢珩说:“釉釉,我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想和你一起吃早餐,送你上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的眼神太过真挚,时从意有些招架不住:“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他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从领证那天起,我就想把你接回家,只是怕吓到你才没有提。釉釉,我没想过要和你分开生活。” 时从意怔怔地,在月光下打量他那张清冷如玉的脸。 这个在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眼中盛满毫不掩饰的珍视。 她心头一软,故意轻声抱怨,“你那地方太大了,一个人会害怕。” 席琢珩轻笑:“你怎么可能会一个人?” “可是那边离地铁太远……” “我让老许每天接送你。” “我养的花怎么办?” “全部搬过去,我们的阳台足够大。” 时从意每抛出一个借口,席琢珩都稳稳接住。 她气鼓鼓地瞪他:“你早就想好理由堵我是不是?” “是。”他坦然承认。 时从意突然伸手拽住他领带,把他拉近:“席琢珩,你是不是特别想跟我一起住?”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些小得意。 席琢珩喉结滚动,嗓音微哑:“特别想。” 这三个字撞得她心头一颤。 她松开他的领带,小声嘟囔:“……好吧。但我要保留这里的租房,我妈会来看我,而且万一我们吵架了——” “不会有这个‘万一’。”席琢珩打断她,“我保证。” 他的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流连,目光柔软得像化开的春水。 时从意被他看得心跳漏拍,刚才在楼道里被他抵在墙边的画面倏然浮现,耳根一热,慌忙别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 “那个,姜维黎可能真有急事。”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睨她:“时从意,你非要在这个时候提别的男人?” “不是,”时从意赶紧解释,“我是怕耽误正事。” 席琢珩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当着她的面关机,收进西装内袋:“白天你已经跟他走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时从意瞪圆了杏眼:“你幼不幼稚!” “非常幼稚。”席琢珩坦然承认,“尤其是在你的事情上。” 时从意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抢,却被他一把抱起,放在了玄关柜上。 这个高度让她刚好能平视他的眼睛。 “答应我搬家,嗯?”他抵着她的额头,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 时从意被他困在双臂之间,无处可逃。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席琢珩眼底漾开笑意,轻轻吻了吻她的鼻尖:“乖。” 这个动作让时从意脑子乱成了浆糊。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压根无法拒绝这个男人了。 从他在楼道里说出“我在吃醋”那一刻起。 又或许是更早。 席琢珩似乎察觉到她的软化,试探性地靠近她的唇。 时从意没有躲闪,却在最后一刻偏过头,那个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别得寸进尺……”她垂低眼睫小小声警告,却没什么威慑力。 席琢珩低笑出声:“好。” 糟!再这样下去她会被腻死! 时从意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推了推他:“放我下来,我要去洗澡了。” 他顺从地松开手,却在扶她落地时,趁机在她腰间轻轻一捏。 “席琢珩!” 时从意红着脸瞪他,眸中漾满水光与羞恼。 这个人原来是这样的吗? 什么矜贵自持高岭之花,那些说他冷心冷情的人都瞎了? “外面那些人都说你淡漠疏离,真该让他们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时从意忍不住吐槽。 席琢珩稳稳扶住她的腰将她放到地面,眉梢轻挑,又恢复成那个清冷矜贵的模样:“我又没跟他们结婚。”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听得人牙痒! 她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过去,却被他轻松接住。 “席太太,家暴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时从意被噎个够呛,双手叉腰:“谁要家暴你……”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对上他戏谑的眼神,她蓦地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故意逗她! 席琢珩不紧不慢地将抱枕摆回原位,嗓音压低:“那席太太想用什么方式,对我发泄?” 你那些学习资料能不能都烧掉! 时从意实在接不住这话,憋了半天,最后只能气呼呼地转身往浴室冲。 关门时,听见他低沉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釉釉,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高兴? 时从意边反锁浴室门边腹诽: 每天看我炸毛助兴吗? 第43章 马拉松项目正式进入开赛前的倒计时。 时从意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 白天她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每天清早要赶到起点区域,带着设备组做赛道沿线的信号稳定测试,检查每一个中继站;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5节 上午参加指挥部联席会议,与交警、医疗、安保等部门反复确认封路时段和应急车辆通道; 下午要跑三个不同时段的全流程测试,模拟各种突发场景的应急响应; 傍晚还要逐一核查所有无人机起降点的充电桩安装情况,现场指导操作员分组实地走位。 李梦妍和小刘已经接手了大部分系统更新测试,但涉及到科睿飞手团队的mr规避训练和应急事件处置,时从意仍然坚持亲自盯着。 这些关键环节容不得半点闪失。 每天结束现场工作后,时从意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到h大实验室,才能真正静下心来分析那个可疑的干扰信号。 林墨总说她这是不要命,可她比谁都清楚,这个定时炸弹必须尽快解决。 席琢珩将她的工作状态都看在眼里,深知她一旦投入工作就会废寝忘食。 他不再强硬地要求她按时回家,只坚持要她无论工作到什么时候,都必须通知他来接。 清晨六点,五月的天已亮了大半,h大飞行器控制一体化技术实验室的灯,一夜未灭。 时从意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波形图交错闪烁,她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时不时停下来在笔记本上记录关键参数。 林墨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杯冰美式,把其中一杯重重搁在时从意桌上:“醒醒神,别猝死在我实验室里,我怕你老公拉我整个师门陪葬。” 时从意头都没抬,伸手摸过咖啡灌了一大口,当即皱了下眉:“难喝,我都这么苦了,你还给我喝这个。” 林墨冷笑一声,把咖啡杯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嫌苦?嫌苦你别留我这儿啊!一晚上你家那个打了多少个电话?我还嫌你烦呢!” 时从意装听不见,只管伸手:“师姐,干扰信号的频段组合比对出来了吗?” “刚跑完。”林墨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调出频谱分析界面,“你猜怎么着?就像之前跟你说的,这玩意儿和科睿三年前申请的专利算法高度吻合,但有个关键频段组合,在他们的公开文档里从未出现过。” 时从意一听,立刻会意:“也就是说,这玩意儿是科睿内部特供?” “没错。” “那就齐活儿了。”时从意伸直胳膊抻了个懒腰,下巴点点屏幕,“师姐你看这个波形,干扰信号在第三次握手时出现了延迟。” 林墨凑近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这是科睿的哪个蠢货,连劫持脚本都写不利索,他们的标准算法里可没这个缺陷。” 时从意轻点键盘,屏幕上跳出错误码分析界面:“0e7调试错误,科睿测试芯片专属的指纹。” 每块芯片在制造过程中都会被刻入独特的识别码,而科睿测试芯片在遇到异常负载时,都会产生这个特定的错误序列。 林墨直起身子,双手抱胸,“虽然我们只捕获到部分mac地址片段,但前六位的厂商代码已经明确指向科睿的测试设备。” 时从意点点头,快速调出科睿的设备数据库进行比对:“这个错误码配合不完整的mac地址,就像找到了凶器和部分指纹。虽然数据不完整,但足够锁定范围了。” 她想了想,又调出演练当天的监控记录,快速翻到飞手轮岗时间表:“干扰出现的时段,正好是科睿那个王闯在控制基站附近晃悠的时候。” 之前这位飞手队长王闯因为培训时三番两次不配合,被姜维黎他调成替补的事她并不知情。而且这是他们科睿自己内部的事,她也无关干涉,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关联 林墨挑眉:“这么巧?” “巧个鬼。”时从意翻白眼,“这人跟汪毅据说都是姜维黎的狂热粉丝,平时眼高于顶看谁都不服气,看我更是。” 说完她迅速整理出一份技术摘要,把关键证据链串联起来:干扰信号的频段特征、错误码、mac地址片段,以及王闯的活动时间线。 从技术上看,科睿技术总监汪毅提供算法支持,飞手王闯负责物理介入。至于姜维黎是否知情…… 周砚推门进来时,正看到两人对着屏幕嘀嘀咕咕,桌上散落着几份外卖盒,显然又是一夜没睡。 “两位祖宗,你们这是要修仙?”周砚把手里热腾腾的豆浆和小笼包放到桌上,“先吃点东西,别案子没破人先没了。” 他不懂技术帮不上什么忙,怕这两位熬出问题,这几天也拿了权限时不时往h大跑,权当后勤保障。 时从意抓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周总,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她把分析报告推过去,周砚扫了几眼,脸色逐渐凝重:“不是?还有科睿这么当甲方的?这种关头就这么往死里整我们老实巴交的乙方?” “不止。”时从意咽下食物,擦了擦手,“我怀疑他们是和宏远串通好的,一旦演练出问题,宏远就能以技术缺陷为由进一步冻结资金,甚至触发对赌条款。” 周砚骂了句脏话,随即又皱眉:“但光凭这些,我们也没法直接指控科睿吧?” “当然不能。”时从意勾起唇角,“打草惊蛇多没意思。” 她点开邮箱,当着两个人的面,迅速起草了一封措辞客气的邮件给姜维黎。 说自己检测到和科睿专利算法高度相似的异常信号,为保证赛事顺利进行,请科睿确实是否是测试设备误触。 附件里,她只放了频谱比对图和干扰时段记录,隐去了错误码和mac片段这些关键证据。 这封邮件看似咨询,实为明牌: 她知道是谁,用了什么技术,在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周砚看完,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时工,高啊,既让他们知道我们发现了猫腻,又给他们留足了狡辩的空间。” “这叫打狗看主人。”林墨凉凉地补充,“不过这条狗的主人,恐怕现在正头疼呢。” 信号追踪的事查了个七七八八,周砚真怕这位姑奶奶交代在这儿了,赶紧接话:“时工,你回去眯会儿吧。升级部署和后面的对抗演练有梦妍和小刘,下午跟医疗组的联合演练我带着梦妍去,你得把精力留足了。” 时从意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想了想:“那我就先回去歇一会儿。” 再不回去席琢珩估计也要跟着她熬着。 她收拾桌上的资料和笔记本,动作因为疲惫而略显迟缓。 周砚见状松了口气:“别叫车了,我送你。” 时从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不用了,有人来接。” 周砚正要追问,林墨已经凉凉地开口:“你们时工现在可是名花有主了,还是特别金贵的那种主。”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时从意,“某些人也不自觉点儿,有主还在我这人熬鹰,害得人家天天派人来盯梢。” 时从意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师姐一眼,换来对方一个挑衅的挑眉。 周砚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才后知后觉,“……什么时候的事儿?我这个搭档当得也太失败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介绍妹夫认识认识?” 时从意在心忖:你上次不是跟人家握手握得挺来劲的吗? 嘴上却只含糊道:“有机会吧……”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时从意瞟了一眼屏幕,立即收摊子告辞:“我先走了,下午见。” 等人离开后,林墨意味深长地看着周砚:“想知道是谁?上次马拉松全流程会上,听说你还很热情的跟人家寒暄过呢。” 周砚一愣,皱着眉头回忆:“……我那天跟挺多人都聊得挺欢,这范围有点儿大。” 林墨就多余跟他讲这些,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忙你的去吧。” 周砚如蒙大赦,借口要去准备下午的演练,脚底抹油溜了。 就在周砚匆匆穿过h大白砖黛瓦的实验楼时,姜维黎的办公室气氛压抑。 汪毅和王闯坐在电脑前,盯着时从意发来的邮件,脸色煞白如。 “你们这事儿干得真不漂亮。”姜维黎面朝落地窗,目光追随着楼下街道上一个匆匆走过的身影,声音轻得几乎像在自言自语,“不仅打草惊蛇,还给人留下了实打实的把柄。” 汪毅看了一眼王闯:“姜总,我们按照您说的……” “我说什么了?”姜维黎转身打断,“我让你们去入侵蓝因的系统了吗?” 王闯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天战略会议上,您提到蓝因的技术方案存在‘潜在风险点需要验证’,我们就想帮公司提前排除隐患……” “是的姜总,我们完全是基于技术验证的考量。您当时也说‘市场需要看到真实的技术对比数据’……”汪毅立即接话,语气中带着刻意的谨慎。 姜维黎缓步走向办公桌,突然轻笑一声:“你们啊……太冲动了。” 他转过电脑屏幕,叹了口气,“时从意发来的邮件很有意思。她不仅发现了干扰信号,还精准定位到了测试设备的特征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汪毅脸色微变:“如果这事影响到公司,那……” “别紧张。”姜维黎摆摆手,“我理解你们的用心。确实,蓝因的技术方案存在风险,需要验证,但你们的方法太粗糙了。” 王闯猛地站起来:“姜总,当年要不是您把我从黑飞案底里捞出来,我早就……这次用无人机截取信号是我的主意,要查就查我!” “你当我是什么人?”姜维黎嗤笑一声,眼神柔和下来,“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公司。但现在d轮尽调的关键时刻,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这事,我来处理。”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两个信封:“这是你们今年的项目奖金和年终分红,提前发放。明天开始,你们先在家待命,等风头过去再说。” 汪毅接过文件,眼神微动:“姜总,我们……” “别说了。”姜维黎拍拍他的肩膀,“记住,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谁问起,都只是测试设备固件版本问题,明白吗?” 两人连连点头。 姜维黎又恢复了温和的表情:“去吧,收拾一下,明天开始暂时在家好好休息。工资照发,就当带薪休假。” 等办公室门关上,姜维黎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 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档案。 时从意的资料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包括她和席家那些若有似无的交集。 姜维黎单手支着下巴,突然想起那天在会展中心走廊上,时从意斩钉截铁说不认识席琢珩的样子。 “呵,演技不错。” * 时从意回家睡了一上午,再回到现场时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她正检查着无人机的参数设置,周砚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姜维黎派人送来的测试报告,“周砚把文件夹递给她,一脸无奈,“我看不懂这些技术参数,说是之前的信号异常可能是测试设备的频段冲突。” 时从意轻笑一声,接过报告快速浏览。 这份所谓的“技术分析报告”足足二十多页,充斥着各种专业术语和复杂图表,但核心结论却荒谬得可笑。 将专业级信号劫持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测试设备固件版本冲突”。 “王闯和汪毅今天都没来啊。”她合上报告,意有所指地说。 周砚会意,顺着她的话打趣:“看来有人连夜赶报告赶得很辛苦。”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份漏洞百出的报告明显是在糊弄,但时从意并不打算现在就拆穿。 之后的aed无人机投送测试现场,时从意正指导操作员调整飞行参数,身后传来脚步声。 “时工,忙了一下午,不休息一下?”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6节 时从意闻言转身:“姜总。” 姜维黎将手中的冰美式递给她:“之前信号的问题,我们的报告你看过了吧?” “看过了。”时从意接过咖啡,“姜总的团队效率很高。” 姜维黎盯着她的表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但时从意神色如常,甚至对他笑了笑。 “时工不介意就好。”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但如果你对报告有疑问,我们可以私下再讨论。” 他在试探她是否掌握了更多证据。 时从意放下咖啡,抬眼看他,眼神清澈得近乎无辜:“姜总多虑了,技术测试有意外很正常,解决了就好。” 姜维黎打量她良久,最终也笑了:“时工大气,那就不打扰了。” 时从意等他走远,才重新投入工作。没多久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梦妍发来的消息: 「时姐,新加密系统部署完成,测试通过」 同一时刻,时从意手机屏幕上那条加密消息的亮光,仿佛穿越空间,在席琢珩办公室的落地窗上投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亮色。 恒泰集团总部,席琢珩正在审阅文件,手边的电话响起。 “老板,”电话那头传来高雯干练的声音,“天穹科技的投资意向书已经签署,技术团队评估报告也出来了,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好,对方打算明天官宣与点云合作的消息。” 她顿了顿,补充道:“毕竟能拿到点云的投资,对任何科技公司都是重磅利好消息。” “知道了。” 简短三个字,却让高雯立即会意,这是要继续推进的意思。 挂断电话,席琢珩眸色深沉地凝视着手机屏幕,眼底是难以言说的温柔。 锁屏壁纸上,时从意手指上那枚特制的粉钻皇冠戒指,在初生的朝阳下如梦似幻,熠熠生辉。 天穹科技作为科睿在无人机全领域最大的竞争对手,从任何层面来讲,这笔投资的时机和分量,都恰到好处。 第44章 凌晨三点,京市的夜色尚未褪去,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特有的清冽湿意。 会展中心地下停车场空旷寂静,只有零星几辆工作车亮着灯。 时从意拢着外套领口,站在国际会展中心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前,正低头把工作证往脖子上挂。 身后传来车门关闭的轻响,席琢珩拎着她的设备包走过来。 他一身深灰色休闲运动装,同色系的棒球帽压低了帽檐,遮住了部分眉眼,只留下线条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系统激活预案检查过了?”他嗓音低沉,顺手将设备包递给她。 时从意接过:“嗯,密钥分发系统昨晚已经部署完成,动态干预模块也测试了三遍。”尔后抬眼看他,“你要不回去睡会儿?下午还要飞港岛。” 他本该昨天就出发,在港岛停留几日再飞新加坡,却硬是把行程推迟到今天下午,就为了等她这边结束。 席琢珩抬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笑道:“哪有老婆辛苦上班,自己在家呼呼大睡的。飞机还早,我就在这里等你。” 电梯间顶灯投下乳白色的光晕,时从意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这几日她熬夜查信号劫持,他就陪着处理文件到凌晨,清晨又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当司机。 电梯“叮”地到达,她却没动,反而突然凑近,在他脸颊飞快地亲了一下。 正要退开,手腕却被攥住,整个人被带回他怀里。 席琢珩俯身扣住她的后脑勺,微微侧首,温热的唇吻住了她。 唇瓣相贴的瞬间带着晨露般的凉意,辗转间又染上彼此的温度。 自从在楼道间初次亲吻以后,他就像解开了某种禁制。 之前连牵手都要克制的人,现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明目张胆的占有欲,却又在强势中藏着令人心颤的温柔。 时从意被他吻得晕晕乎乎,直到远处电梯又“叮”地响了一声,才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 她手忙脚乱地拎起设备包,脸上绯红:“我走了!” 席琢珩也不纠缠,只含笑替她按着开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他忽然开口:“釉釉。” 时从意抬头,隔着渐渐合拢的门缝望向他。 他单手插兜,棒球帽的阴影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唇角那抹未散的笑意,在冷色调的停车场里,像一帧定格的电影画面。 “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 时从意点头,在电梯上升的嗡鸣声中,迅速地调整状态。 会展中心灯火通明,工作人员穿梭如织。时从意穿过安检通道,直奔技术区。 科睿的飞手们已经在调试设备,王闯依然没有来。 “时、时姐。”李梦妍见着她像是见到救星,一路小跑过来微微喘着气,“所有设备调试完了,加密系统也没问题。” 这小姑娘来得比她还早,估计一晚上也没怎么睡。 时从意颔首,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见:“信号强度测过了?” “凌晨两点测的……”李梦妍点头,语速飞快,“中继站信号覆盖均匀,模拟干扰场景新系统扛住了。” 时从意了然地点点头,目光扫过控制室内外。 周砚正在跟医疗组确认aed无人机的投放坐标,小刘带着几个实习生做设备检查。 “汪毅没来?” “没、没见着。”李梦妍在她身后抬头,瞥向科睿操作区,“但是他们姜总来了,来得很早。” 时从意“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演练出问题后火线换人,怎么看都像是某种弃车保帅。 与此同时,地下停车场,席琢珩回到车内打开随身的笔记本,拨通了陆屿的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的瞬间,陆屿惊诧地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你那边还是凌晨吧?” “陪老婆上班。”席琢珩言简意赅,调出之前陆屿发给他的报告摘要,“科睿这几年研发投入下降,关键技术负责人出走,mr环境建模精度和低延迟交互至今未解决……他们这两年的所谓技术进步,恐怕都是对开源框架的修修补补吧。” 蓝因的核心技术,正是mr在无人机智能感知与交互上的突破性应用。 通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科睿想窃取什么,不言而喻。 陆屿立即会意,“根据我们技术尽调团队和多个独立信源的反馈,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科睿的官方行为,但他们在知识产权诉讼和竞业协议执行上,近年手段越来越激进,业内颇有微词。再加上他们此时正迫切寻求d轮融资,确实不排除会铤而走险,试图通过非正当途径获取关键技术。” “他们急需技术输血。”席琢珩下结论。 “没错。”陆屿点头,“听说科睿最近正在暗中运作,想拿下一个叫蓝因科技的小公司。蓝因创始人徐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跟我有过几面之缘,几个月前突发心梗,目前在日本疗养,科睿恐怕就是看准了这个空子。不过——” 陆屿抬眼看向屏幕,“你这次的动作比预期快了不少,天穹原计划下个季度才接触。” 这时,车窗外的管道突然传来一阵嗡鸣,像是楼宇的供水系统开始运转。 席琢珩目光扫过停车场角落的监控探头,声音沉静:“时机正好。” “确实绝佳,”陆屿靠向椅背,语气带着专业角度的肯定,“天穹飞控和集群协同是强项,缺的就是资金。点云注资消息若配合科睿技术纰漏曝光,他们的d轮很可能流产。” 他顿了顿,看着屏幕那端好友在昏暗车厢中,依旧气场迫人的侧影,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蓝因现在的技术负责人是个年轻女孩,好像姓时……” “时从意。” 席琢珩沉声道,目光仿佛透过墙壁,落在了那个正在技术区专注调试设备的纤细身影上。 会展中心内,晨光渐亮,起跑区已是人声鼎沸。 七点整,随着发令枪响,参赛者如潮水般涌过起点线。 技术区内,时从意站在控制台前,耳麦中不断传来各节点汇报。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幕湛蓝,流云散尽,正是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视线回落时,她将科睿操作台的监控画面以小窗形式,悬浮在屏幕角落,时刻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贵宾观礼席上,视野极佳。 席琢珩仍戴着那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低低压下,遮去大半张脸,却掩不住周身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场。 他身边坐着几位政府官员和赛事组委会的高层,一位负责体育产业的官员认出了他。 “席总?没想到您今天也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席琢珩“嗯”了一声,目光仍落在远处技术区的方向。 这位官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入目只有乌泱泱的人群与忙碌穿梭的工作人员,看不出什么究竟,便试探性地问:“席总今天是来视察?” 他记得上次全流程演练,席琢珩是以赞助商身份出席,但按日程,恒泰今天并未安排更高层到场。 “私人行程。”席琢珩嗓音低沉,视线未移,“陪我太太上班。” 官员一愣,随即瞪大眼睛,满脸震惊。 席家这位掌权人前段时间突然宣布已婚,却从未公开过伴侣身份,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人猜是海外学术新贵,有人猜是米国财阀千金,可谁能想到……那位神秘的席太太,竟然在这场马拉松里? 他忍不住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在参赛者、志愿者与观众中扫过,试图找出那位“席太太”的踪影。 然而现场人潮如织,哪里分辨得出来?他只得讪讪收回视线,低声附和:“原来如此……席总伉俪情深。” 席琢珩不再回应,目光重新投向控制中心那面巨大的实时监控屏幕。 比赛前半程进行得十分顺利,选手状态稳定,观众热情高涨,没有任何意外状况。 然而,当赛程进入后半段,选手们陆续跑进城市核心区域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太想看清奔跑的选手,一个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挣脱了母亲的手,竟猛地冲出隔离带,一头扎进了赛道边缘。 一组速度极快的精英选手,正好即将冲过这个区域。 顿时惊呼声四起!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7节 负责这个区域高空监控的科睿飞手也发现了险情,试图操控无人机紧急规避或发出警报。 但事发太过突然,无人机本身又处于高速跟拍状态,强行转向极可能导致失控坠毁,甚至伤及人群。 飞手瞬间慌了神,操作出现明显迟滞,无人机在半空中发生危险的晃动,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控制中心内,时从意几乎在男孩冲出隔离带的瞬间就锁定了画面。 她眼神一凛,瞬间切入备用系统。 “4号机接管!启动紧急避障预案!”她的声音异常冷静,话音未落已抓起备用控制器,利落地戴上mr眼镜。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专注夺目的侧脸。 大屏幕上,直播镜头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年轻的女工程师站在控制台前,长发利落地扎成马尾,mr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衬得她侧脸线条干净而凌厉。 她的手指在控制器上操作,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利落与果决! 只见屏幕上,那架原本即将失控的无人机如同被注入了灵魂,机身猛地一震,随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姿态,瞬间完成近乎九十度的急转俯冲。 机腹下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同时发出尖锐响亮的蜂鸣警报。 “砰!”一声轻响,安全气囊精准地挡在了小男孩身前,将他轻轻推回隔离带内。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当无人机重新稳稳悬停在安全高度时,现场观众在短暂的愣神后,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直播弹幕瞬间炸了! 「我的天!刚才那个女工程师!太帅了吧!」 「那是飞手?」 「又美又飒!救命!三分钟我要这个小姐姐的全部资料!」 「她救了一个孩子!那操作神了!」 社交网站上,相关话题#北马神秘美女飞手#、#科技守护安全#以惊人的速度冲上热搜榜。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时从意,对这一切却浑然不知。 她摘下眼镜,眼神依旧沉静锐利,迅速调出系统日志,确认无人机状态和mr系统运行情况。 周砚在旁边竖起大拇指:“时工,帅炸了!” 她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道油腻的男声。 “从意,好久不见啊。” 时从意轻轻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转过身。 好嘛,癫公也算是她人际圈的特产之一。 张寅之穿着花里胡哨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水亮,正杵在控制中心门口冲她笑得灿烂。 这位宏远的小开也算是三栖人物:蓝因的小股东,科睿的合作伙伴,还是组委会特邀嘉宾,出现在这里倒也名正言顺。 换作平时,时从意还能分出三分精力应付,可今天实在没这个闲心。 更何况,她刚紧急操作完,又跟着移动设备在赛道上跑完一轮,这会儿连呼吸都带着疲惫,实在无力应对这种虚与委蛇的场面。 “张总。”她懒懒抬眼,双手环胸,语气疏淡,“有事?” 张寅之故作熟稔地靠近一步:“这么生疏?咱们好歹是老同学,你见了我连个笑脸都没有?” 时从意不着痕迹地往控制台方向退了半步:“现在是特殊保障时段,张总如果没其他事,请离开控制中心。” “别这么冷淡嘛,”张寅之非但没退,反而又往前蹭了半步,“前些日子蓝因资金问题,还不是我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跟董事会说的情?” 这话说得时从意差点气笑。 要脸吗?这跟抢劫犯说“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早就死了”有什么区别? 时从意心里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周砚已经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哎哟张总!您怎么亲自来了?来来来,我正好有事跟您汇报!” 张寅之被周砚半推半拉地带走,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时从意抛了个媚眼:“从意,有空一起吃饭啊!” “好呀,“时从意眼波流转,皮笑肉不笑。等他一走立刻变脸:“吃你个大头鬼。” 说完面无表情地转回操作台,继续手头的工作。 另一边张寅之借口去洗手间,甩开了周砚。 他哼着小曲,独自拐进人烟稀少的后勤通道,一边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再去找时从意叙旧,一边四下张望,想找个地方抽根烟。 环顾四周,他一眼瞥见不远处有间挂着“设备间”牌子的临时板房,门正虚掩着。张寅之骂骂咧咧地朝那走去:“什么破会场,连个正经吸烟区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的手刚搭上门把整个人就,被一股猛力狠狠拽了进去! 紧接着,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死死关紧! 设备间里堆满了备用器材和杂物,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灰尘的气味,只有一盏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 张寅之惊魂未定,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谁——!” 他惊怒交加,刚要骂人,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毕恭毕敬的脸。 陈叙。 席琢珩的助理。 张寅之瞬间僵住,冷汗“唰”地下来了,骂声像被整个茶叶蛋堵在喉咙里,噎得他脸色发青。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房间深处—— * 恒泰吃瓜摸鱼基地(190) 猹猹本猹:「直播截图.jpg」「直播截图2.jpg」卧槽!北马直播里热搜那个救小孩的神仙飞手小姐姐!这操作帅我一脸!姐姐给个姬会!有人知道她是哪家公司的吗?这实力也太顶了吧! 喵呜:啊啊啊我也刚看到!#北马神秘美女飞手#直接热搜第一!点进去当场恋爱!这是什么现实版大女主剧本!「疯狂存图.gif」这颜值这技术,简直吊打我们这些普通人! 算盘成精:控制中心的logo好像是科睿?我记得他们是这次无人机的总包。这小姐姐也是他们的人?看她那临场反应和操作精度,我只能说——牛逼!人才啊。 美美的lisa:「另一张直播截图.jpg」姐妹们快看这个!观众席贵宾区,镜头扫过的这个戴黑色棒球帽的小哥哥!虽然只有侧脸和下颚线,但这气质、这鼻梁、这嘴唇……也太帅了吧!就是帽檐压得太低,看不清全脸!谁认识?三秒内我要他全部信息!「口水.jpg」 吃瓜不吐籽:@美美的lisa哪个哪个?我我看看……嚯!确实帅!这身段这气场,感觉不是一般人。但肯定不是明星,明星身边早围满人了。是哪家新贵公子?还是低调的投资人?以前好像没见过这号人物!这清贵劲儿……好绝! 卖个苦茶子:@美美的lisa@吃瓜不吐籽等等!你们看镜头边角!那个小哥哥身后半步,那个一脸职业微笑但眼神有点放空的……是不是很像陈助理?!「放大图片圈出模糊人影.jpg」我不会是眼花了吧? 猹猹本猹:@卖个苦茶子???陈助理?不可能吧!他不是应该跟着席总在香港或新加坡吗?而且席总怎么可能穿成这样?画风严重不符!估计只是长得像的路人啦~「挠头.jpg」 算盘成精:+1。席总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概率,比我明天升职加薪还低。那可是休闲运动装+棒球帽诶!席总就是打棒球估计也穿西装。肯定是长得像的小哥哥,不过颜值确实能打,截图已存。 美美的lisa:好吧……也行,就当是我的新晋男神了。所以重点还是回到神仙姐姐!@所有人有人知道小姐姐叫什么吗?微博求指路!我要去关注学霸女神! 吃瓜不吐籽:因该是科睿的合作商吧,这种技术大神一般都比较低调。不过今天这波操作,想不火都难!直接出圈! 喵呜:从今天起,这位美女姐姐就是我的人生楷模!聪明、漂亮、冷静、帅气!上帝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螺旋升天式嫉妒.jpg」 猹猹本猹:话说回来,这次马拉松用的恒泰手环好像运行挺稳定的嘛?也算是我们间接为赛事做了贡献(强行贴金) 卖个苦茶子:@猹猹本猹醒醒!手环稳定那是技术部的功劳!跟你有啥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人真是陈助理……(我还是要挣扎一下)那他前面那位……细思极恐啊……(但我真的不敢认)「吃手手.jpg」 算盘成精:@卖个苦茶子别思了别恐了,作为社畜吃瓜就行。大佬的世界我们不懂,还是舔屏神仙姐姐的颜值和技术比较实在。「手动再见」 -----------------------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一道修长的身影倚在金属货架边,手里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 棒球帽檐压得很低,遮去他大半神情,只留下冷峻的下颌线。 “珩……珩哥……”张寅之声音卡在喉咙里,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 席琢珩没有应答,只是将雪茄在指间缓缓转了一圈。 他垂眸端详着烟身的纹路,姿态优雅得近乎疏懒,对张寅之的存在视若无睹。 静默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几乎窒息。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不高,也没什么起伏:“我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这句话像一道冰锥,瞬间刺穿了张寅之的记忆。 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夜晚重新鲜活起来—— 滴水声,无边无际的黑暗…… 直到现在他洗澡时都不敢闭上眼! 张寅之再也站不住了,“咚”地一声跪倒地上:“记、记得!不准跟席老夫人身边的人说话!不准打听!不准靠近!” 席琢珩终于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淡漠如霜。 他缓步向前,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每走一步,张寅之就抖得更厉害一分。 “老太太身边都有谁,需要我帮你一个个数清楚?” “不!不用!珩哥!我错了!我真不知道!我……”张寅之吓得语无伦次,拼命摆手。 “七年前你手上漏出去那十几亿,知道为什么能回来吗?” 张寅之浑身猛地一颤。 那时他因决策失误,差点让宏远损失十几个亿。他爹气得要把他赶出家门,最后关头,却有一家不知名的公司主动让出关键项目,才让他侥幸缓过气来。 他一直以为是运气好,现在才明白:那根本是席琢珩做了局,又故意放他一马! 张寅之拼命摇头,后背已经湿透,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8节 席琢珩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雪茄,眼神玩味而冰冷,“那是念在你大学几年,像个不开眼的蠢货一样围着老太太身边的人转,倒是把其他苍蝇都赶跑了,我得留着你。” 轰! 张寅之脑子一片空白! 时从意?! 老太太身边的人……竟然时从意?! 席琢珩七年前放他一马,竟然是因为……他大学时曾死缠烂打地追求过时从意? 这简直太荒谬! 他那会儿单纯是见色起意,何况时从意那小模样,哪个男人看了不心痒痒?即便是现在,他也想得抓心挠肝。 特别得知她是席家厨娘的女儿后,他还暗自窃喜。 觉得不过是个佣人的女儿,玩玩儿又能怎样?谁曾想这念头竟为自己埋下这样的祸根! 席琢珩偏头,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惊恐的表情。 他夹着雪茄的手指悬停,骨节分明的食指似有若无地一抬。 金属打火机“叮”地一声脆响,火苗窜起的刹那,席琢珩侧首凑近。 跳动的火光映亮半边轮廓,在那双低垂的眼睫间流转,将深邃的眸子氤成暖色,又转瞬沉入更浓重的阴影。 “现在,你是觉得我脾气变好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青白的烟圈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烟雾缭绕中,席琢珩的眼神愈发危险。他倏地俯身逼近,燃着的烟头带着灼热的火星直指张寅之面门—— “还是你张寅之嫌自己的命——”猩红的火光在距对方眼球三公分处骤然停驻,灼热的气息几乎燎焦睫毛,“太长? 张寅之彻底瘫软在地,哆嗦着向后蹭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货架:“珩、珩哥!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时从意是您的人!要是早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陈叙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捂住张寅之的嘴:“张总,慎言。” 皮手套的触感冰冷刺骨,让张寅之瞬间噤若寒蝉。 席琢珩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记住,老太太身边人的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一次,我就让你重温一次当年的滋味。” 话音未落,他已走向门口,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施舍。 那支尚未沾染唇温的雪茄被他随手掐灭,抛进了门边的垃圾桶。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张寅之才像一滩烂泥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最初的恐惧逐渐褪去,一种近乎癫狂的顿悟取而代之。 “原来如此!难怪!”他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突然想通了所有关窍。 难怪席琢珩刚回国没几天,就在他的酒局上把时从意带走了!原来这女人……是席琢珩的人!是在那个冷血阎王面前,连名字提都不能提的“老太太身边的人”! 这个认知让他醍醐灌顶,可转念一想,又不禁嗤笑出声。 席琢珩明明刚宣布已婚,那位神秘的席太太……怎么可能是时从意?就凭她?绝不可能! 他盯着垃圾桶里那支被丢弃的雪茄,突然咧嘴笑了。 什么清贵疏离什么高不可攀,骨子里不还是把厨娘女儿当玩物?席老爷子怎么可能让这种女人进席家大门?不过是娶一个,外面再养一个罢了! “装什么情圣……”他朝地面啐了一口,扭曲的快意爬上眉梢,“骨子里还不是见着长得好的就挪不动腿!什么玩意儿!” 然而,当席琢珩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再次浮现在脑海时,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所有嚣张气焰瞬间消散。 再不敢有片刻耽搁,他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就在他仓皇逃窜的同时,昏暗的通道尽头,席琢珩接过陈叙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陈叙静候在侧,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犹豫片刻后低声请示,“老板,老板娘的那些热搜……” “撤了。”席琢珩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陈叙立即应下。 两人一前一后,重新汇入阳光下喧闹的人潮,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观礼区的通道里。 此时,马拉松赛事已近尾声。 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最后一名参赛者冲过终点线,计时器定格,整个技术区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完美收官!”周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从意身边,“时工,咱们这次可算是把招牌擦亮了!” 他说完转头,却发现时从意正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微微出神。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一股温热的成就感随之缓缓涌上心头。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轻轻呼出一口气。 “科睿那边怎么样?”她压低声音问。 周砚撇撇嘴,朝不远处努了努:“姜维黎刚才接了个电话,脸色跟吃了苍蝇似的往外走,只说半小时后有个即时总结会。” 时从意顺着周砚示意的方向看去,恰捕捉到姜维黎的背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听说天穹科技拿到了点云资本的投资,网上都在传稍后就要官宣,姜维黎现在估计焦头烂额,顾不上搞小动作。” 周砚说着,晃了晃手机。 时从意有些意外。 点云资本? 这家风投界赫赫有名的点金圣手,不是曾经投资过科睿的b轮吗? “科睿那边约了今晚的饭局,我帮你推掉了。你脸色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 时从意点头:“好。也顺带帮我跟红姐问好。” 她利落地收拾好设备,转身叫住正在整理数据的李梦妍:“今天的数据备份完就直接回回家,别熬夜。明天下午把报告发我邮箱就行。” 李梦妍乖巧地应下。 时从意仍不放心,又特意叮嘱:“记得打车回去,车费找财务报销。” 交代完所有事项,她拎起包走出控制中心。不料刚转过拐角,迎面撞上去而复返的姜维黎。 他今天穿了身深蓝色休闲西装,内搭简约白t,比往常多了几分随性,只是眉宇间笼罩的阴霾让这份闲适大打折扣。 “时工,辛苦了。”他伸出手,“这次多亏你的应急响应,组委会评价很高。” 时从意礼节性地与他轻握,触之即离:“姜总过奖,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姜维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还想说什么。时从意抢先开口:“抱歉,约了人赶时间。” 说完便点头告辞,将他未出口的话径直抛在身后。 走出指挥中心,初夏的风裹挟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 时从意这才得空拿出手机。 二十分钟前席琢珩发来了信息,说在车库等她。 她不自觉地抿唇一笑,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奔向电梯。 趁着电梯下行,她对着光亮的金属门理了理头发,这才注意到自己脸色有多不好。 她凑近反光镜面,拍了拍脸颊,想让气色显得红润几分。 “叮”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徐徐开启。抬眸的刹那,那个熟悉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席琢珩正倚在车边查看手机,似有所感般抬首。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冷峻的眉眼冰雪初霁。 那一刻,时从意将满身疲惫抛在脑后,几乎是飞奔着扑进他怀里。 男人展开双臂将她密密实实地拥住,顺势将她整个人都托离了地面。 “这么高兴?”席琢珩低沉的嗓音里漾着笑意,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 迟来的理智让时从意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收紧的手臂按回怀里,只得嘴硬道:“项目顺利,当然高兴。” 却把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席琢珩偏头看她,“只有项目顺利?” 时从意抬起头,脸颊是绯红的烟霞,眼睛亮晶晶盛满了天光,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 席琢珩像是被那目光剖开了心脏,沸腾后又凝结成温柔涟漪,只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才将她放下:“上车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包,拉开后车门。 直到这时,时从意才注意到车里还坐着两个人。 驾驶座的老许和副驾的陈叙,两人都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仿佛与座椅融为一体。 那道渡劫的雷,又劈在了时从意的天灵盖上! 她看了看席琢珩,又看了看前排的两人。 妈耶,刚才她像个小女生扑进席琢珩怀里的样子,全被看到了! 她瞬间石化,整个人安静如鸡,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恨不得能隐身。 席琢珩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笑意更深。 “现在知道害羞了?”他坐进她身边,顺手带上门 时从意对他怒目而视,可惜眼里是亮汪汪的潋滟,没有半点效果。 陈叙觉得该为老板娘解围,于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专业且平静无波的语气开口:“老板娘请放心,我和老许眼神都不太好。” 时从意:“……” 我信你个鬼! 她立刻低下头,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 老许适时开口请示:“先生,我们先送太太回去?” 席琢珩刚要应声,时从意抢先道,“先去机场吧。”她转头看向席琢珩,“我想先送你,看着你登机。” 席琢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暖。 她开始有了回应。 这个认知让他眼底泛起难以掩饰的温柔,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十指交扣,“好,听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送完我就回去睡觉。”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59节 时从意点头。 车子平稳地驶出停车场,汇入午的车流。席琢珩始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自己腿上。 起初时从意还有些拘谨,但连日紧绷的神经,和今天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消耗了她最后的精力。 很快她便支撑不住,歪头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席琢珩微微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 时从意生得明艳,睡着的摸样更是娇气。 饱满的眉骨在眼睑落下深影,长睫如倦蝶栖落,睫尖还缀着细碎光点。眼尾薄红浅浅洇开,小巧的鼻尖随着呼吸微微翕动,饱满的唇瓣抿着,釉光未褪。 望着这样的她,席琢珩心底泛起细密波澜,夹杂着即将分别的不舍。 他这次行程紧凑。 在港岛与金管局的会晤,关乎未来几年在亚太金融科技领域的布局,随后还需直飞新加坡主持季度战略会议,这一去至少需要五天。 五天……他从未觉得时间会如此漫长。 他低头,嘴唇贴在她的发顶,无声地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看来以后得重新评估出差频率了。” 时从意在他肩头蹭了蹭,还迷迷糊糊地接话:“……为什么?” 席琢珩没想到她听见了,微微一怔,随即稍稍退开,看着她将醒未醒的模样,“因为会想家。家里……有只让人放心不下,又让人挪不开眼的小猫。” 小猫含糊地“唔”了一声,又昏昏睡去,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比作了什么。 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出发口。 陈叙利落地办妥所有手续,将登机牌与护照递交给席琢珩后,便与老许一同静立在一旁。 席琢珩牵着时从意的手,一路走到安检通道前必须止步的区域。 周围旅客行色匆匆,广播里播报着中英文交替的航班信息。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沉静的双眸深邃如海,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等我回来搬家?” 时从意垂着头,轻轻点了点,被他捧起脸时眼睫微微颤动。 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向她袭来,胸口发紧,喉间酸涩。 席琢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吻了吻她微红的眼尾,随即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 “等会儿老许送你回去,兰亭阁送的晚餐要记得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落地就给你电话。”他在她耳边一遍遍叮嘱。 时从意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知道啦,你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席琢珩才稍稍松开,额头抵着她的,低声自语,“怎么办,我也不想去上班。” 时从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人设崩塌逗笑了,轻轻推了推他胸膛,“你们霸道总裁怎么能讲这种话。”随即仰起脸,笑容明媚,“去吧,等你回来。” 席琢珩看着她舒展的眉眼,也不由笑了。他飞快地低下头,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偷了一个吻,这才终于松开手。 “走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迟疑,带着陈叙大步走向安检通道,高大的背影在熙攘的人群中依旧挺拔夺目。 时从意站在原地。 目送他递交证件,看他摘下帽子,又转身朝她挥手,最终身影汇入人流。 机场巨大的玻璃幕墙外,余晖尽燃,流霞如炽,将地面上孤单的人拉得细瘦伶仃。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心底某个角落,那些在少女时期曾刻意压抑过的情绪再次悄然滋长,又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 五天,原来真的会让人觉得漫长。 第46章 在机场回老小区的路上,时从意反而没了睡意。 她靠在车窗边,刚给李梦妍回了条工作消息,席澜的对话框就跳了出来: 「我们家时小意这是要火啊!(热搜截图)」 照片里她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控制器上飞速操作,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透着专注与自信,整个人散发着飒爽又明艳的气场。 词条赫然是#北马神秘美女飞手#。 时从意点开细细端详。 别说,拍得还挺好看。 紧接着席澜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不过词条一下子就没了,这也遭人妒忌?看小爷动用钞能力给它砸回来!」 时从意赶紧按住语音键,「席澜你给我住手!钱实在多的慌可以打给我!」 上一条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天前。 当时席澜吃了席琢珩的大瓜,转脸给她分享:「!!我哥居然背着全家跟个神秘女人领证了」 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和一堆震惊表情包。 又兴致勃勃地补充:「老爷子气得血压都高了,我哥真是够胆!刺激!」 彼时她心虚得要命,只回了个干巴巴的“哦”,之后就再也没敢点开这个对话框。 好在在席澜的认知里,她和席琢珩根本不熟,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随手分享,不是真的要她发表什么意见和看法。 下了车跟老许告别,时从意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六楼。她快速地洗了澡又吹干了头发,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落地还有三个小时。 这个熟悉的房间,目之所及之处都烙着席琢珩的痕迹。 玄关的男士拖鞋,茶几上摊开的杂志,冰箱门上贴着他手写的便签,沙发扶手上搭着那条他常戴的深灰色领带,厨房里并排放着两个马克杯。 时从意有些晃神,换上外套拿起钥匙就往外走。 这个充斥着两人气息的空间,一时间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叫了车,网约车在晚高峰里走走停停。随后她摇下车窗,五月黏稠的夜风,混着汽车尾气湿热又滞重地涌了进来。 车子在席家老宅门前停下,时从意付完车费,直奔西院。 推门进去,张如芳正单脚支棱着,在灯下剥毛豆。 看见时从意,眉头立刻拧成个疙瘩。 “哎哟!这是谁家的蔫头耷脑的小鹌鹑啊?跟你说了八百遍,工作是干不完的!非得把自己折腾得跟被鬼追似的才甘心?!” 她嘴上骂得凶,人已经撑着要起来。 时从意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疲惫,在亲妈的数落里找到了出口。 她吸了吸鼻子,一下子扑过去,把脸埋在张如芳的肩头蹭了蹭,“张如芳同志注意你的态度啊,我可是刚干了大事的人,都要累死了你还骂我。” “活该!”张如芳嘴上骂着,给她倒了杯水,“吃饭没?我去给你下碗面。” 说完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复健靴在地上踩出“咚咚”的声响。 时从意捧着水杯,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在熟悉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晚上十点多才悠悠转醒。 她迷迷糊糊摸过手机,席琢珩的消息在一个小时前发了过来: 「已落地。」 时从意一下子清醒了,她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拨通了视频电话。 通话被秒接,屏幕那端的席琢珩还穿着正装。背景是酒店房间的落地窗,港岛的夜景在他身后璀璨如星。 “吵醒你了?”他声音低沉,透过听筒传来,格外熨帖。 “没,刚醒。”她把脸埋进枕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回来找张女士了,家里……好多你的东西,睡不着。” 她说着,带着无意识的鼻音,尾音微微上扬。 席琢珩笑了起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从意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举着手机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时从意是被厨房飘来的香气唤醒的。 张如芳已经准备好了她最爱的小笼包和米酒,嘴上却还在数落:“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时从意日常挨骂,吃完早饭又厚着脸皮在厨房转悠,连吃带拿,手机在她口袋时不时地震动。 是席琢珩在会议间隙发来的信息。 时从意拍下桌上堆成小山的点心,还有张如芳佯怒瞪她的样子发过去: 「张女士的爱太不坦荡了,一边投喂还要一边骂我。(张如芳瞪眼.jpg)」 下午溜达到花园,那只被她取名叫“美美”的橘猫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时从意蹲下身,不顾美美嫌弃的眼神强行把它搂进怀里拍了张自拍,欣赏一阵后非常满意地发给了席琢珩。 此刻,香港中环。一场与金管局高层的非正式午宴刚刚结束。 席琢珩放下茶杯,杯底与描金茶托相触,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游轮正鸣笛驶过,阳光透过玻璃碎成千万个晃动的光点,落在他无名指的婚戒上。 “席生,仲要加多杯普洱?(席先生,还要再加一杯普洱茶吗?)”侍应生躬身询问。 他摆手婉拒,起身时瞥见窗外。 遮打道的行人匆匆,叮叮车拖着电缆划过铁轨。 走向休息区时,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席琢珩取出来划开屏幕,那张明媚动人的照片倏地跳了出来。 阳光,花园,他的小姑娘笑得灿烂明媚,与旁边那只满脸写着“莫挨老子”的橘猫形成鲜明对比。 「它叫美美,每次见到我都很开心!」 席琢珩几乎是瞬间就笑出声。 他放大照片,目光细细描摹她生动的表情,连那缕被风吹乱的发丝都看得分明。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0节 “席生,睇乜咁开心?(席先生,看什么这么开心?)”金管局的陈处长走过来,难得打趣道。 此人向来持重,大约是席琢珩脸上过于“人间烟火”的笑容实在罕见,才忍不住开口。 席琢珩收起手机,用流利的粤语回道:“冇乜特别,太太send嚟啲相咋。(没什么特别,太太发来的照片而已)” 他语气平常,眼底流转的笑意却藏不住。 陈处长目光扫过席琢珩无名指上低调的铂金戒指,心中了然。 “哦!原来如此!恭喜席生!之前听闻喜讯,真系替你开心!” 席琢珩微微颔首,唇角笑意温雅:“多谢。” 陈处长识趣地不再多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并肩走向会议室。 两天之后的京市,时从意正揉着太阳穴走出电梯。 她的休假尾声,被马拉松赛后专项复盘会打断。 由于涉及核心技术细节,周砚在这方面只能阿巴阿巴地干瞪眼,最终还是得她亲自出马。 或许是前段时间连轴转的工作强度太大,在老宅休整的这几天,她总觉得比以往更容易疲惫。 早上推开窗户时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喉咙也隐隐作痛。张如芳以为她半夜踢被子着了凉,一边数落一边往她包里塞润喉糖。 此时席琢珩已从香港转往新加坡。 他的行程排的密不透风,只能趁着难得空挡,靠零星信息和晚间视频维系联系。 即便如此,他也会在晨光中分享泳池边摇曳的棕榈树影,发路边偶遇的异国猫咪,甚至会议间隙主办方准备的茶歇点心。 时从意到达会展中心时又打了个喷嚏,她皱了皱眉,带着李梦妍开始辗转于好几个模块的技术复盘会。 到了中午,时从意身体的不适感,在密闭的会议室和冗长的讨论中悄然加重。 喉咙的干痒变成了轻微的刺痛,头也隐隐作痛。她以为是会议室空调太足,趁着间隙喝了不少热水。 李梦妍看她脸色不太好,小声问:“时姐,你没事吧?脸色有点白。”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时从意整理着资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却在低头时感到一阵眩晕。 到午餐时间,时从意对着餐盘里的饭菜毫无食欲,给席琢珩发完“会议进展顺利”的信息后,便盯着他发来的照片出神。 宽大的会议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旁摆着份摊开的文件。落地窗的倒影里,隐约映着他低头看手机的样子,神情专注,眉眼柔和。 餐厅另一端,姜维黎正和几位组委会成员交谈。 自从那天信号劫持事件后,汪毅就再没出现在任何会议上,所有对接工作都由姜维黎亲自负责。 会议结束时已是傍晚。 时从意让李梦妍先走,自己留下来整理材料。 她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头痛变得绵长而钝重,像有人在她颅骨里塞了团湿棉花。 “时工还没走?” 姜维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时从意睁开眼,看到他倚在门框上。 “马上就走。” 她强打精神,开始收拾文件。 姜维黎走进来,顺手带上门:“我看了你的汇报,很专业。之前信号异常的那件事,我想当面跟你解释一下。” 时从意动作未停,将文件夹塞进电脑包:“姜总,技术报告已经提交,结论也沟通过了。” “时工,技术报告是个什么东西,你我都清楚,”姜维黎一手撑在桌上,带着推心置腹般的诚恳,“我可以对其他人说谎,但不想对你隐瞒。汪毅的做法我确实不知情,也绝不赞同。但站在他科睿立场上,我能理解他。” “点云资本突然转向,重金押注天穹,这对我们正在进行的d轮融资冲击力有多大,你应该能想象。在巨大的压力下,人有时会……行差踏错。” 时从意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姜总,商业竞争各凭本事。但拿赛事安全当筹码,过了。” “我明白,我已经叫停了所有类似行动,并做了内部处理。”他顿了顿,直直望着她,“事实上时工,经过这次合作,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你的价值。你的专业素养,临危不乱的决断力,还有你这个人本身,都令人印象深刻。” 这番“欣赏”论在此时此地响起,只让时从意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 她不想再纠缠,拎起包:“姜总,如果没有其他公事,我先走了。” “那天清晨,在地下停车场,送你来的人是席琢珩吧?” 姜维黎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闷雷,轰然劈了下来。 时从意脚步猛地顿住,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 第47章 时从意设想过她和席琢珩的关系,会有被人发现的一天,但没想到会在这个场合,以这种方式。 会议室的空调发出嗡嗡声响,冷风拂过后颈,吹得她颈后立起细小的疙瘩。 姜维黎迈开步子,皮鞋无声地踏过地毯,绕过宽大的会议桌,最终在离她仅一步之遥处站定。 “我看到你们在电梯口举止亲密,”他刻意停顿,目光紧锁着她的表情变化,“他抱着你,你们在……亲吻。”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时从意猛地转身:“姜总,这是我的隐私,您越界了! “越界?”姜维黎轻笑,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时从意,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的声线压得又低又缓,“我从未掩饰过对你的兴趣与赏识。一直在等待一个更恰当的时机,一个能向你充分展示,我能为你和蓝因带来什么的机会。” 时从意愕然怔住,脑海中关于信号劫持事件的线索,骤然串联成清晰的脉络。 他先设局让蓝因陷入危机,再以救世主姿态出现。 于公,可以完成技术掠夺;于私,则能将她逼至山穷水尽,不得不依附于他。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翻涌。 “为什么是他?”姜维黎微微歪头,目光带着探究,“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向前逼近半步,距离近得令人窒息。 时从意下意识皱眉,眉目间锐色乍现。这个带着厌弃的表情,反而让她秾丽的容颜在薄怒中愈发光彩夺目。 她强压下喉间的哽塞,紧抿双唇保持沉默。 与一个沉溺于自我臆想的人争辩,无异于对牛弹琴。 “席琢珩给了你什么?房子?车子?首饰?钱?”姜维黎摇摇头,脸上浮现出浓重的失望,“我一直以为你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现在看来,原来你也会被那些虚浮的光环迷惑,自甘堕落,沦为这种公子哥见不得光的玩物!” 这番话刺中了时从意最敏感的神经。 她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旁人将她的价值与容貌挂钩,将她的一切成就都归因于某种依附关系。 姜维黎不仅这样做了,更是以一种居高临下,充满优越感的姿态对她进行肆意污蔑。 强烈的屈辱感和愤怒猛地冲上心头,却被身体的极度疲惫和不适死死压住,化作一股憋闷的酸涩堵在喉咙口。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臆测他人就是您所谓的‘真本事’?我倒觉得,您若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花些精力在科睿的技术研发上。毕竟信号劫持这种‘捷径’,走多了容易翻车。” 出乎意料的是,姜维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从容地倚靠在会议桌边缘:“时从意,席琢珩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我们才是同类,都是从实验室的代码堆里爬出来的实干派。我们才应该并肩作战,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他话音一转,他的语气变得柔和而蛊惑:“我能给你科睿首席技术官的位置,一个完全由你掌控的独立实验室。研究方向、团队、预算,全部你说了算。” “所有专利,你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一,商业化后的净利20%直接进你的账户。这才叫真正的尊重,不是吗?席琢珩敢给你这样的承诺吗?” 不等她回答,他骤然直起身,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黑色磁卡推到她面前:“科睿顶层实验室的权限,现在就能生效。只要你点头,明天你就是科睿技术领域的女王。” 时从意垂眸看着那张磁卡,神色未动。 这番看似慷慨的许诺,在她听来却充满了算计与侮辱。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席家是个什么地方。”他压低声音,用磁卡轻轻叩击桌面,“席家人要是知道了你跟席琢珩的关系,他们会怎么看待你?席琢珩那个有头有脸的正经太太怎么看你?一个妄图破坏继承人婚姻的……‘厨娘的女儿’?” 这番仿佛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话语,让时从意感到荒谬至极,又不可思议。 她向来认为职业从无贵贱之分,更不该成为评判人格的标尺。然而此刻,这些充满轻蔑的字眼,竟是从一向以白手起家、高知精英形象示人的姜维黎口中说出。 他不仅暗中调查她的背景,更将此作为攻击的武器,如同在谈判桌上甩出一张精心准备的底牌。 这一刻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远比她想象的更卑劣。 他不仅觊觎她的技术,更企图彻底摧毁她的尊严,迫使她在屈辱中接受他那份高高在上的“施舍”。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人的女儿,但席家会!他们会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知难而退,让你明白什么叫门不当户不对。”他冷笑一声,“席琢珩?他现在或许觉得新鲜,被你的独特和美貌所吸引。” “但他能为你放弃恒泰?能为了你与整个席氏家族为敌?能为你放弃他生来就拥有的一切?时从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该做灰姑娘的梦!” 姜维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凿进时从意最隐秘的不安里。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差距,此刻被赤裸裸地剖开。 恰在此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灯光开始旋转。 喉咙的刺痛、身体的酸痛、头部的钝痛,此刻都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洪流,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轻得几乎飘忽。 “姜总,您现在的言论,已经构成了对我个人的侮辱,请您让开!” 说完,她不再看他一眼,猛地侧身,几乎是撞开了挡在面前的男人。 姜维黎下意识地侧让了半步,仍不放过她:“时从意,你以为席琢珩会哄着你玩多久他终究会抛弃你,回到他的世界!” 时从意没有回头,只重重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走廊里冰冷而明亮的灯光瞬间包裹了她,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和混乱。 姜维黎那些刻薄的话语,如同跗骨之蛆般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一遍遍回放。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黏腻一片。屏幕解锁时,指纹识别都有些不灵敏。 她急需一个出口,一个支撑,一个能将她从这令人窒息的屈辱和恐慌中拉出来的安慰。 微信界面,还停留在席琢珩发来的信息上。 中午她因食欲不振,随口抱怨了句会展中心的盒饭难以下咽,他便耐心地连发数条。 「再难吃也要吃一点,我会担心」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1节 「听话」 「已经让老许去买你喜欢的蛋糕了,回家的路上吃」 时从意怔怔地望着屏幕,那些字里行间满溢的温柔,此刻却灼得她眼眶生疼。 她想问一句:你会放下我吗? 手指却在发送键上微微发抖,最终将打好的字一个个删除,只简单地回复:「会议结束,准备回家」 发完这条消息,她靠着墙缓缓蹲下,把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膝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叮”的提示音将她惊醒。 她强撑着站起身,扶着墙一步步挪向电梯口。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却又沉重得快要倒下。 * 新加坡夜色沉沉,席琢珩紧盯着手机屏幕,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这个点本该是他和时从意雷打不动的视频时间,可信息界面依然停留在两小时前她回复的「到家了」。之后他接连拨去的视频请求,都石沉大海。 先前老许汇报时提到,已将时从意安全送到住处。但是她人看起来很累,连吃的都没动。 他原以为她只是需要休息,发了条信息后便继续开会。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股隐隐的不安在他心头不断滋长,最终化为实实在在的焦灼。 席琢珩沉吟片刻,还是拨通了老许的电话。 电话那端,老许仔细回忆道:“太太脸色有些不太好,我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只轻声说‘没睡好,想休息’,我便按您的嘱咐如实汇报了。” 这简短的描述让却让席琢珩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之前她误会他有婚约,而彻底失联的日子。 那种无处寻觅、束手无策的煎熬,他绝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更何况此刻她明显状态不对,而他却远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 这个念头一起,他再不犹豫,立即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高雯,麻烦你立刻去探望一下我太太。” 素来沉稳持重的声音,罕见地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焦灼。 电话那头的高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利落应道:“明白,我这就出发。” 通话甫一结束,席琢珩便转向陈叙:“立即安排回京市的飞机。” 陈叙整理着会议资料的动作一顿,“可是老板,明天早上还有和淡马锡的……”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陈叙看见自家老板已然起身,单手扣住领带结利落向下一扯。 那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眉眼间尽是决断。 “取消。” * 时从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 前后一秒她还能强撑着跟老许微笑告别,可就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伪装都在顷刻崩塌。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六楼,每一步都虚浮地像是踩在云端。 老旧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昏黄的光线在她眼前晃动出模糊的光晕。 好不容易开了门,屋内一片漆黑。她连鞋都来不及换,踉跄着扑向沙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般栽了进去。 恍惚间,她摸索着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白光刺得她眯起眼,视线里的字迹模糊不清。 她强撑着给席琢珩发了条「到家了」,手指一松,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沙发上。 残存的理智驱使她摸索到茶几抽屉,胡乱翻出退烧药。 没有力气倒水,她只能干咽下去,药片卡在喉咙里苦涩难当。 黑暗中,她蜷缩在沙发上,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老旧的管道不时传来几声闷响,楼下的孩子嬉闹声隐约传来。她想要挪到床上,却发现四肢软得不听使唤,连翻身都成了奢望。 “再躺五分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然而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见锁芯转动的轻响。有人放轻脚步走近,向她说了什么。 她想要回应,喉咙却干涩刺痛,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接着,有人轻柔地解开她的衣领,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拭着她汗湿的颈项。 再然后,房间里似乎又进来了其他人,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中,断续飘来“流感”、“39度7”、“需要输液”等字眼。 针头刺入手背的疼痛让她瑟缩了一下,随即被安抚地握住手腕。 混沌中,另一种另她心尖发颤的熟悉气息笼罩过来。 那气息清冽沉稳,此刻却带着风尘仆仆的焦灼,夹杂着一种让她不由自主想要依赖的安心。 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里只有模糊的光影在晃动。 “釉釉……” 这声呼唤又低又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她感到自己被一双坚实的手臂轻柔托起,额头抵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胸腔里的心跳急促而有力,震得她耳畔发麻。 是在做梦吧……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不受控制地用鼻尖蹭了蹭那人的胸口。 西装面料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混合着令她眼眶发热的熟悉温度。 时从意想抬头确认,想看清那张脸,却再次被黑暗吞没。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一个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无限的怜惜,轻轻落在她汗湿的额间。 那触感太过真实,让她在迷蒙中落下泪来。 ……不该沉沦的。 她在心底告诫自己。 人一旦有了期待,就会变得脆弱,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像自己。 第48章 再次醒来时,入眼是米灰色天花板。 时从意迟钝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 这不是她那间四十多平的出租屋,而是她来过一次,答应等席琢珩出差回来后就搬进来的泊园。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左手背立刻传来细微的刺痛。 留置针连接着床边的输液架,药液正以均匀的速度滴落。 喉咙依然灼痛,但头脑已经清明许多。随着意识渐渐回笼,记忆的片段也开始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席琢珩走了进来。 他穿着深色家居服,发梢还带着湿润的水汽,显然刚沐浴过。 但神色却比平时更加沉郁,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 看到她醒来,他快步走到床边,温热的手掌轻柔地贴上她的额头。 “退烧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眉头却未舒展。 时从意想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他打断。 “时从意。”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嗓音比平时冷了几分。 她心口猛地一缩,怔怔地望着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角。 这个向来对她温柔纵容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席琢珩紧绷着下颔,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流。 时从意看似随和好相处,骨子里则带着难以融化的疏离,像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 他一直都想给她足够的空间,知道她习惯了独当一面,需要时间适应他和这段婚姻关系。所以之前无论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张寅之、姜维黎的纠缠,他都可以依着她“公私分明”,不曾过多干预。 但这次不一样。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这段婚姻当真?”他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平静,“烧到快40度,人都昏迷了,却一句都不肯跟我说。”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时从意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还有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 “结婚到现在,你工作拼命我不干涉,遇到困难从不开口,现在连生病也要瞒着我。”席琢珩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挤出,“你对我从来没有过,哪怕一点点的信任和依赖。” 席琢珩不是在问询,而是在陈述一个让他心寒的事实。 他怎么能不生气? 当高雯来电告知她高烧昏迷在沙发不省人事时,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倒涌,眼前甚至闪过一片昏黑。 从赶往机场到飞回京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 脑海中不断浮现她独自蜷缩在出租屋无人照看的画面,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慌与无力,让向来沉稳的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度秒如年的滋味,感受到恐惧噬心的痛楚。 直到亲眼看见她躺在出租屋的床上,烧得满脸通红,手背上扎着针,整个人虚弱地陷在被褥里,那一刻他的心疼得发颤,却又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气她始终保持着那份“随时可以抽身”的疏离,气她总是下意识地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想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为她遮蔽所有风雨,又怕逼得太紧会让她逃离。 这种进退维谷矛盾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理智,几乎要将他撕裂。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2节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终于,他问出口。不是愤怒,不是冷漠,而是一种近乎受伤的困惑。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速平缓,字字清晰,像是经过千百次演练才能说出来。 但对高烧中的时从意来说,每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狠狠砸在脆弱不堪的心上。 姜维黎那些刺耳的话、被她强行压抑的屈辱与难堪,此刻混合着身体的不适,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袭来。 时从意想要解释,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委屈和难堪的酸涩从胸口直冲眼眶,灼得她眼前瞬间蒙上一层水雾。 她猛地别过脸,扯过被子把自己藏起来。这个动作牵动了留置针,一阵尖锐的疼痛从手背炸开。 时从意一声不吭,透明的软管里却洇出一缕刺目的鲜红。 白皙的手背迅速浮起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细小的血珠正从针眼处渗出。 席琢珩脸色骤变,所有质问瞬间凝固在喉间,眼中的冷厉瞬间被慌乱取代。 “釉釉!” 他急忙上前,本能地想要扣住她的手腕,却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放轻力道,转为轻柔的捧握,想碰又不敢碰。 时从意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眼眶里汹涌的泪水强行憋下去。 手腕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手背上的疼痛反而变得愈发难以忍受,就像是拥有了一个出口,瞬间引爆了她压抑已久的情绪。 她闭着眼,将脸深深埋进另一侧的枕头里,大颗大颗的眼泪快速又无声地洇进枕套,在浅灰色布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浸湿了半边脸颊。 这一刻,席琢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了。 他突然明白,她不是在抗拒他,而是在害怕。 害怕示弱会暴露脆弱,害怕依赖会换来辜负,更害怕被他看穿深藏在心底的害怕。 层层叠叠的恐惧像藤蔓缠绕着心脏,让她只想把自己藏得更深。 “釉釉……”他的声音先于理智软了下来,浸满了心疼与懊悔,手掌悬在那片淤青上方,止不住地轻颤,“乖,让我看看……是不是很疼?” 他低声诱哄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挤出来。 时从意在被子里拼命摇头,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单薄的肩膀绷得发抖。 细碎的呜咽从被褥中断断续续漏出,狠狠揪着席琢珩的心。 被沿露出的几缕发丝随着抽泣轻轻颤动,脆弱得让人心惊。 他见过她灵动机敏,见过她眉眼弯弯,也见过她面对挑衅时从容应对,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摸样。 那层用于自我保护的外壳此刻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从未示人的柔软与惊惶。 席琢珩单膝跪在床沿,拇指轻抚她冰凉的指节,声音哑得不成调,“宝贝……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话……更不该在这个时候……” 他略微停顿,温热的薄唇贴在她露出的指尖上,无措地低声询问:“手疼不疼?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被子里的人形明显一僵,又往里缩了几分,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露在外面的指尖也下意识地往回抽了抽。 “好,不看不看。”席琢珩立刻妥协,俯下身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拥入怀中,下颌轻蹭她的发顶,“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遍遍吻着她的发丝,不住地柔声道歉。 渐渐地,他感到怀中的抽泣声渐缓,肩膀也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 席琢珩试探性地拉了拉被角,这次没有遭到抗拒。他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掀开些许,露出时从意哭得通红侧脸。 她依旧闭着眼,睫毛被泪水浸湿,湿漉漉地粘成一簇簇,像是雨后的蒲公英,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苍白的脸颊上泪痕交错,鼻尖和眼尾泛着一抹嫣红,像宣纸上晕开的胭脂,被水痕氤氲开淡淡的绯色,又愈发清透,每一个细微的抽噎都牵动着观者的心弦。 席琢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搓揉。 他低下头将温热的唇轻轻印在她濡湿的眼睫上,吻去不断涌出的泪珠,“宝贝……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这么心急,原谅我好不好?” 时从意鼻腔酸胀,喉间哽得厉害。 她知道自己应该解释,应该告诉他姜维黎那些伤人的话。可此刻所有的言语都变成堵在喉咙口的酸涩洪流,让她如鲠在喉,无法言语。 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泪水又无声滚落。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既守住尊严,又不显得是在乞求怜爱;更不知要怎样开口,才能不那么别扭。 朦胧的泪光中,她微微睁开眼,看到席琢珩猩红的眼眶和紧抿的薄唇。 这个向来矜贵自持的男人,此刻正跪在床沿,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从容。 一股莫名的底气涌了上来,冲破了喉咙的阻滞。 “疼……”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鼻音吐出这个字,虽然含糊不清,却让席琢珩瞬间绷直了脊背。 “哪里疼?”他立即追问,眉心微折,目光紧张地在她身上逡巡。 “……没有哪里,”她抽抽搭搭,突然就带了点儿脾气:“就是疼……浑身都疼……” 席琢珩当即转头朝门外唤道:“张医生。” 时从意这才意识到房间外一直有人候着,那点刚要冒头的小性子瞬间消散,一下子老实了。 她也不哭了,瞬间安静如鹌鹑。脸一抹,又立即埋进席琢珩胸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目光。 席琢珩既心疼又好笑地看着她这副鸵鸟模样,手臂却依然温柔地收紧,将她往怀里拢了拢。 这个姿势还没维持几秒,张医生就带着护士敲门而入。只见那个向来冷峻疏离的席家大少爷正微微躬身,以全然守护的姿态将妻子圈在怀中。 而那位在出租屋初见时就令人惊艳的席太太,整个人蜷缩在他怀里,只露出半张莹白如玉的侧脸。 护士上前处理时从意手背上的淤青和回血,席琢珩立即调整姿势配合。 他一只手稳稳托住时从意的手腕,另一只手虚护在她肩头,目光紧盯着护士的每一个动作,连棉签按压的力度都要过问。 “炎症还没完全消退,这两天要吃流食,按时服药,“张医生调整着输液速度叮嘱:“如果夜里再烧起来……” “用温水擦浴,避开前胸和后颈,”席琢珩接过话,手指轻轻梳理着时从意汗湿的鬓发,“对吗? 张医生一怔,随即点头。 输液结束后,护士刚拔出针头,席琢珩已先一步接过棉球。 他动作轻柔,指尖的温度透过棉球传来,时从意恍惚觉得,针眼处的刺痛都减轻了几分。 待医护人员离开,时从意终于松了口气,从席琢珩怀里稍稍退开。鼻尖和眼眶还红彤彤的,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噎一下,委屈得不行。 席琢珩拧了条温毛巾,仔细擦着她哭得黏糊糊脸颊:“我今天才知道,时釉釉原来是个小哭包。” 还在抽噎的时从意无法反驳,又带了些情绪回涌后的尴尬,只抬起湿漉漉的眼嘟嘟囔囔地控诉,“……谁让你连名带姓凶我,我妈每次要打我的时候才这么叫。” 这话让席琢珩瞬间哭笑不得,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放下毛巾,将她微凉的手指包在掌心:“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时从意垂下眼帘,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指缝。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将她的指尖完全包裹,一下下摩挲着她手背上未消的淤青。 这个起初还想冷着脸质问她的男人,因为她的几滴眼泪就立即缴械投降。 这种近乎纵容的退让太过明显,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正是这份毫不掩饰的偏爱,让她既心头发烫又手足无措。像是捧着一份太过贵重的礼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见她情绪稍缓,席琢珩才暗自松了口气,望进她湿润的眼底:“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时从意抿着唇想了想,最终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这个小小的回应却让席琢珩心头软成一片,忍不住又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 她下意识地揪了揪身上的睡衣,触碰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丝滑质感,有些懵懂的低头打量。 身上是件烟粉色的真丝睡裙,剪裁精致却并非她惯常的风格。 席琢珩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起身整理被角的动作顿了顿:“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被他拖得又长又低,尾音上扬,带着明知故问的慵懒。 虽说心里已有几分预感,但还是抱着些许侥幸,时从意小声试探:“这衣服……” “我换的。”他答得坦荡,顺手将枕头拍松,“已婚夫妻难道还要请别人来代劳?” 时从意一时间五雷轰顶,结结巴巴半天讲不利索一句话。 席琢珩被她的反应逗笑,俯身在她耳边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时从意难以置信,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 她艰难地消化着他说的每个字,发现不怎么消化得了。 ……你好好一个吃露水长大的人间仙男,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浑话? 时从意又羞又恼,十八般武艺各种字句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搜肠刮肚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 “席琢珩!你不要脸!”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支棱起来! 支棱不到半秒:贝贝我错了…… 本次战役的战略性完败,为席师傅的家庭地位奠定了基础。 往后席师傅再阴暗爬行,他老婆梆梆上去就是两脚。 席师傅:老婆还会对我生气,嘻嘻[求你了] 第49章 病中时间混沌,时从意感觉自己在床上躺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骨头缝里都渗着懒散和无聊,偏偏身体还虚软无力。在席琢珩的严格看管下,她连下床溜达两圈都要被限时,觉得自己快要发霉长蘑菇了。 张医生建议静养一周,时从意就被勒令在卧室躺了整整两天。后来软硬兼施、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让席琢珩松口,允许她短暂地离开那张快把她钉死的床。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3节 这些天她的生活规律得可怕。 睁眼吃,闭眼睡,虽然吃的都是些清汤寡水的病号餐(各种粥水没滋没味狗都不吃),但看在是席琢珩亲自下厨的份上,忍了。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穿着高定衬衫在厨房专注熬粥的英俊男人呢?就算端来的是砒霜,她大概也能一口干了。 最让她感到玄幻的是搬家这件事。 她就像一株被移植的盆栽,连根带土挪进了泊园的主卧,连过程都没有,直接无缝入住。 包括她那些零碎的家当,衣服书籍甚至连阳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盆栽,如今都器宇轩昂的站在席琢珩种的龟背竹旁,仿佛天生就在这里。 泊园虽说是个大平层,卧室却只有一间。 自打时从意搬进来,席琢珩每晚都在书房处理公务,顺便睡在那张对他来说明显小了一号的沙发上。 书房的那张沙发她见过,看着是挺贵的,但怎么也不像是能让人舒服安睡的样子。 某天深夜,她强撑着睡意等他结束视频会议,听到书房门响后光脚摸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虚掩的缝隙里,男人高大的身躯委屈地蜷在沙发上,长腿无处安放地搭在扶手外,膝盖微微屈起。 他一只手搭在额前遮住眉眼,另一只垂落沙发边缘,半幅毯子滑落在地,怎么看怎么难受。 时从意站在边门默默看了一会儿,心里那点防备像被戳了个小洞,悄悄漏了点气。 最终,她只是轻轻替他把门带上。 两天后时从意终于“刑满释放”。 她站在洗漱台前刷牙,嘴角不受控地翘起,连发梢都透着雀跃。 匆匆漱完口,她囫囵用毛巾擦了把脸,连水珠都没擦干就小跑到床边抓起手机,飞快回复周砚消息。 席琢珩正穿过卧室去衣帽间换衣服,时从意余光瞥见他的身影,手指在屏幕上戳得更急了。 自从前天不小心撞见他换衣服,她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姐妹们!太有看头了! 真的! 领证的时候怎么没人告诉她,某些合法配偶可能引发严重的心律不齐,需要谨慎观看? 那些壁垒分明的腹肌,两条性感的人鱼线,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腰窝和紧实的背肌线条—— “真不要我送?”席琢珩的声音从衣帽间传来,伴随着皮带扣的轻响。 “不要,”她强行掐断脑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故意把手机举高挡住视线,“我有老许。” 衣帽间里的声响戛然而止。 时从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光线一暗,手机就被抽走。 席琢珩只穿着西裤和半敞的衬衫立在面前,领带还松松挂在颈间。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她下巴轻轻一抬,迫使她看向自己。 “时釉釉还没出门,就不要老公了。” 一百个尖叫鸡顿时在时从意嗓子眼里鞭炮齐鸣! 顾不上是不是欲加之罪,时从意严格把视线控制在他颈部以上:“我是去上班,又不是做什么别的……” 他眼底笑意盎然,却已经松开手,若无其事地继续系领带:“下班直接回家,不许加班,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 时从意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终于放了下来,却在看到他转身系领带的背影时再次提起。 这个男人太犯规,连后颈线条都长得那么好看! 吃完早餐,两人一同乘坐电梯,席琢珩把一个保温杯递到她手边:“桂圆枸杞水,喝完拍照打卡。” 时从意一脸难以置信,抗议的话说得含含糊糊:“……我又不是小学生。” 话音未落,后脑勺突然被席琢珩的手掌托住,他俯身含住她的唇,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 电梯四面的镜子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平添了几分旖旎。 分开时,他用拇指抹了抹她的嘴角:“小学生可没有这种待遇。” 之后两人在车库分道扬镳。 老许已经站在车旁笑眯眯地等候,陈叙则在不远处等着席琢珩。 临别前,席琢珩替时从意拉开车门,宽大的手掌在她腰间轻轻一扶:“放学见。” 时从意:“……” 被触碰的温度直直抵上心脏,直到车辆驶出小区,她的耳根还在发烫。 回到阔别几日的办公室,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感觉干起革命的工作更卖力。 堆积的工作不少,但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效率奇高。同事们见到她回归,都热情地问候,关切她的身体状况。 临近中午,实验室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一条缝。 “哟!我们时工回来啦?”周砚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文件,“来聊两句?” 时从意将手中的参数表递给身旁的李梦妍,跟着周砚走了出去。 走廊上,周砚斜眼打量她:“气色不错嘛!看来休息得很好?你家那位……照顾得挺周到?” “周总,“时从意皮笑肉不笑,“您是不是怀念被张寅之搞得焦头烂额的日子?现在这么清闲?” “这怎么叫闲?”周砚夸张地摆手,“关心革命同志的身心健康,是我应尽的职责。” 时从意信他个鬼!她这搭档单纯就是八卦瘾犯了。 “那天我给你打电话,是你家那位接的吧?那声音太有辨识度了,一听就知道我这妹夫是个人中龙凤卓尔不群,那气场那腔调,隔着电话都感觉出来了。就是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呢?” 时从意面不改色:“大众音而已,差不多的男中音不都那个调调?” “是吗?” “再问我就告诉红姐,你上周五翘班去打高尔夫的事。” “别别别!我错了时工!”周砚立刻举手投降,“您大人有大量!我这是纯粹的战友关怀!” 见好就收,他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防灾减灾中心的项目已经完成投标报名了,技术标书也递上去了。现在就等资格预审结果。” 时从意颔首接过文件,翻开仔细查看。 周砚的语气正经起来:“这次项目意义重大,徐教授说哪怕他暂时不能回国,也要我们全力以赴。老爷子做完心脏支架手术才两个月,医嘱至少静养半年,但听说这个项目后,硬是熬夜看完了我们的技术方案,还特意标注了无人机集群编队算法的优化建议。” 时从意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引,专注落在图纸上那些蜿蜒的等高线上。 “技术方案会上,专家组特别看好我们的算法。”周砚没注意到她的走神,继续兴奋道:“如果中标,这将是国内首个将mr技术应用于地质灾害预警的示范项目,项目组的张组长说,我们的方案在实时建模这块有突破性创新。” 她收回思绪,平静地点头:“我会尽快完善演示方案,特别是滑坡体实时监测那部分的算法优化。” “好。”周砚合上文件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犹豫了一下,“有件事先说好,这个项目后期可能要投入大量精力,还得频繁往西南山区跑……” 他挠了挠头,斟酌着用词,“你家里那位……没问题吧?” 时从意眼前浮现之前马拉松项目时,席琢珩在书房熬夜帮她整理资料的样子。 他说:“去做你想做的,后面有我。” 想到这儿,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会全力支持。” 周砚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啧,这狗粮撒的……行吧,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他促狭地眨眨眼,“我那妹夫改天带出来见见?我请客!” 时从意拿起文件夹挡住他八卦的视线:“先把优化方案做好再说。” 走出办公室,时从意心情轻快地摸出手机打给林墨。电话刚接通,她师姐那把冷冽的嗓音就传了过来:“说。” “这是你对你最心爱的师妹的态度吗?”时从意拖长声调,语音轻快,“向你汇报个好消息,我们投了防灾减灾中心的一个项目,徐教授也很支持。你以后说不定要有个干大事的师妹了。” “我师妹干的哪件不是大事?”林墨不以为意,“隐婚,用几万块的戒指换人家几千万的,还——” “停,打住。”时从意急忙打断,“林博士,请把话题回到正经的、用无人机集群做地质灾害预警的项目上。” 林墨稍作停顿,“恭喜你,终于有了机会。” 作为时从意的师姐,林墨自然知道这个师妹,对无人机在地质灾害预警应用上的执着。 本科时期,时从意除了完成飞行器设计专业的课程,就总往地质工程学院的实验室跑。 研究生阶段,她跟着徐教授加入了山区无人机勘测项目。项目后期因突发山体滑坡被迫中止撤离,其他人都庆幸及时脱险,只有她把那批残缺的航测数据备份了三份,回来后反复分析。 那些被翻烂的防灾减灾中心技术报告,那些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历年项目档案,都在等待一个真正派上用场的机会。 时从意侧过头,看着走廊窗外无垠的蓝天。 “不过这只是投标阶段,还要等结果。” “会中的。”林墨说,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事实,“山区气象复杂,到时候记得给到时候给无人机加装湍流补偿模块。” 时从意点头,又装作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内什么,还有件事儿跟你说一下,我搬家了,前几天刚搬的。” “哦?终于舍得搬去和你家那位住了?”林墨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调侃,“之前那各过各的架势,我还以为你们在玩什么新式过家家。” “没过家家……”时从意小声嘟囔,自己也觉得有些站不住脚。 “既然般了,就跟你家那位好好过吧。”林墨说完,话锋一转,“科睿最近情况不太好,听说天穹抢了他们几个大单,资金链似乎也出了问题。” 时从意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别想太多,专心做你的项目。”林墨最后叮嘱道,“挂了。” 同一时刻,柏悦酒店行政会议室,姜维黎正仔细整理着着装。 自从点云资本转投天穹的消息传出后,姜维黎几乎动用了所有人脉想要约见高雯,却始终被对方以行程已满婉拒。直到今天上午,高雯的助理突然来电,同意给他三十分钟时间。 姜维黎清楚地记得,这是他第三次见这位点云的代理人。 第一次是在科睿b轮融资签约仪式上,高雯作为点云代表出席;第二次是在去年的全球科技峰会,高雯担任主题演讲嘉宾。 正当他整理领带,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高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修长身姿配上那张雌雄莫辨的俊朗面容,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举手投足间尽显顶级投资人的干练与锋芒。 “高总。”姜维黎下意识站了起来。 “久等了。”高雯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穿过一条铺着波斯地毯的走廊,停在一间隐蔽的会议室前。厚重的会议室门被侍者无声地推开,姜维黎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迈步而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4节 会议室内光线昏暗,长桌尽头的主位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在看清那人面容的刹那,姜维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第50章 席琢珩姿态闲适地靠在高背椅中,垂眸把玩着一枚打火机。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正用某种姜维黎听不懂的语言低沉而快速地通话。 窗外的光线从他身后漫入,将整个身影笼罩在逆光的阴影里,平添几分莫测的冷冽。 这场景让姜维黎心头骤然一沉,巨大的意外冲击几乎令他窒息。 但他迅速调整表情,唇角扬起惯常的弧度,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商业会面。 没多久,席琢珩结束了通话,挂断后将手机抛在会议桌上,机身与木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姜维黎被声响吸引,在渐渐暗下去的屏幕上,恍惚瞥见锁屏背景是一只纤细的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别致的粉钻皇冠戒指。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席琢珩的左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铂金素圈简约而贴合地圈住无名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闪耀的星环。 这时席琢珩缓缓抬眼,深邃如墨的眸子第一次落在姜维黎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审视,就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可就是这样的目光,让姜维黎感到比上次在技术保障室更甚的威压。 “席总,没想到您也在。”姜维黎主动上前伸手,笑容依旧,“幸会。” 席琢珩纹丝未动,只微抬下颌,“坐。” 高雯立即上前:“姜总请坐。席先生作为点云特别顾问,受点云委托,将与陆屿先生共同主持本次对科睿的评估。” 点云。 这个词如细针般扎进姜维黎的太阳穴。 他想起那些风投圈关于“s先生”的传闻。 神秘莫测、手段凌厉、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而现在,席琢珩坐在这里,以“特别顾问”的身份。 会议桌中央的屏幕蓦然亮起,远在硅谷的陆屿出现在画面中。 他翻开手边的数据,抬眼望来:“可以开始了。” 姜维黎注意到陆屿开口前犹豫了一瞬,目光在席琢珩身上停留了几秒。 这个细节让他心里不由一沉。 作为点云的技术尽调,陆屿向来以单刀直入的风格著称。 此前几次数据对接,姜维黎早已领教过这位技术大咖直来直往的作风,何曾见过他这般近乎请示的迟疑? 接下来的技术质询简洁而犀利。 陆屿就科睿的技术更新、应对策略、b轮融资承诺的技术指标达成率等问题进行询问,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数据精准得令人心惊。 当提到“近期异常信号测试”时,席琢珩原本漫不经心把玩打火机的手指突然停顿,抬起眼帘扫了姜维黎一眼。 那目光如刃剖心。 高雯随即翻开协议文件,公事公办地补充道:“依据b轮融资协议第7.3条,点云保留优先清算权;第4.1条规定科睿必须完整披露包括‘道德风险’在内的所有重大风险。”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发音,“即使点云已减持,依据第9.2条,科睿涉及核心知识产权的重大交易仍需获得点云同意。基于初步分析,点云对科睿的技术壁垒及管理团队执行力表示‘严重关切’。” 质询结束后,陆屿合上文件:“技术部分评估完毕,数据和分析报告会在北京时间明早8点前同步给你和高雯。” “好。”席琢珩简短回应。 高雯迅速将文件归拢整齐,向席琢珩微微欠身:“席先生,相关法律和商业条款的摘要及后续建议,我会在半小时内呈交,先告退。” 她说完便步履利落地离开会议室,没看姜维黎一眼。 “咔哒。” 厚重的隔音门再次闭合,奢华宽敞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席琢珩和姜维黎两人。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彻底隔绝,室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席琢珩并未立即开口,他先将打火机放回桌面,尔后端起玻璃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水杯与桌面接触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靠回椅背,冷淡而洞悉一切的目光锁定姜维黎。 不知道为什么,姜维黎突然荒谬地想起小时候看屠夫杀鸡,也要喂最后一顿食。 同时他惊觉,无论是高雯还是陆屿,自始至终都未用任何职衔称呼席琢珩。 不是“席总”,不是“席顾问”,而是“席先生”。 这些年在所谓商界摸爬滚打多年,这种看似平常的称呼背后往往暗藏深意。 唯有对那些真正执掌生杀大权之人,下属才会使用这般既显尊敬又不失亲近的称谓。 姜维黎的西装内衬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强撑着体面,声音干涩:“不知席总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有几件事,需要和姜总单独确认。”席琢珩的声音低沉平缓。 “点云撤资科睿转投天穹,是基于陆屿的专业技术评估和严谨的商业逻辑。这一点,毋庸置疑。” “科睿的技术瓶颈、算法漏洞,还有那些连你自己都不敢写在财报里的数据偏差,你心知肚明。”席琢珩下颌微抬,好整以暇地交叠起修长的双腿,“所以你不惜动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比如……信号入侵?” 姜维黎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些伎俩只要不过界,我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因为那是她的战场,她的专业,我尊重她,也相信她能应对。” 当“她”字从席琢珩唇间逸出时,姜维黎的心口猛地一紧。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明白—— 是时从意! 原来今日这场兴师动众的清算,竟然是为了时从意! 席琢珩倏然倾身,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像一座冰山轰然倾轧而来:“但是会展中心,5月12日下午4点17分,第三会议室,你对她说了什么?” 姜维黎的心脏狂跳,身躯开始不受控地颤抖。 席琢珩不需要他回答,用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一字一句复述着那些恶毒的字眼: “玩物?” “自甘堕落? “厨娘的女儿?” 每复述一个词,他的语速就更慢一分,眼神就更冷一分。 这些污秽的词语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显得无比刺耳和恶毒。 “还问她,为什么不选你?” 最后这句带着极致的轻蔑。 席琢珩的目光死死锁住姜维黎惊恐的双眼,平静的表象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姜维黎,技术上你不如她,是你能力所限,我无意评判。” “家世、资本、眼界、格局,甚至连外貌……你都不如我,这是事实。” “但你最大的错误,是把你的无能,你的嫉妒,你那点可怜又可悲的妄想,变成攻击她的武器,更何况她当时还生着病。” “你动了她。” 他的声音轻若耳语。 却在这轻声细语中,泄露出足以焚毁一切的汹涌怒意。 姜维黎的瞳孔剧烈收缩,半晌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席总演得倒像个痴情种,能给得了她名正言顺的身份?像你们这样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我见得多了,到最后还不是把利益摆在第一位,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 席琢珩倏然轻笑:“姜总这番高论,倒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比喻。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觉得别人手里的蛋糕都是偷来的。” 他抬眸,目光沉静不见波澜,“姜总说世家子弟把利益放第一位,那姜总这样处心积虑地算计,又是为了什么?” 姜维黎的脸色瞬间灰败,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席琢珩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一贯的矜贵姿态:“点云对科睿后续的商业行动,会严格按照合同执行。但是对你个人……”他顿了顿,“我会确保你在整个行业除名,科睿的倒计时,或者说你的倒计时,从现在开始。” 说完,他拾起手机准备离开。转身前仿佛想起什么,侧首睨向僵坐的姜维黎: “对了,在波士顿那次——” 姜维黎的身体猛地一颤。 记忆如潮水般翻涌而至,那是他心中最深的刺。 七年前,他作为q大代表,曾在一个国际算法竞赛中与席琢珩狭路相逢。 当时意气风发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青年碾压式击败。更令他难堪的是,赛后他主动上前交流,席琢珩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全是陌生。 这段经历成了姜维黎的心魔。 他拼命创业,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这些世家子弟差。而如今…… “……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席琢珩唇角微扬,缓缓道:“毕竟日常的解题练习,谁会特意记住呢?”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将姜维黎身为技术者的自尊彻底碾碎。 他引以为傲的“天才”标签,在席琢珩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日常练习;他视为人生转折点的耻辱,对方甚至毫无印象。 门无声地关上。 会议室里,姜维黎的呼吸粗重而颤抖,恐惧与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身为q大才子的光圈,科技新贵的自信,在绝对资本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更可怕的是,他依然无法确定席琢珩与“s先生”的关系。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像一把钝刀,正一寸寸凌迟着他的神经。 点云资本、天穹科技、时从意……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5节 唯有一点他再清楚不过: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会议室门外,席琢珩划开手机,屏幕上立即弹出监控视频。 尽管他确实是有意借这次生病,让时从意改掉总将他排除在外的习惯。 按照他对她的了解,她本该心虚地躲闪,再娇气地讨价还价,而不是那样哭到不能自已。 这反常的反应,让他当即让人连夜调取了会展中心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时从意单薄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格外伶仃。 他看着她踉跄扶墙,看着她反复擦拭汗湿的掌心才勉强解锁手机,看着她输入又删除那句未发出的求助,最后靠着墙壁,蜷缩成小小一团。 这些画面早已刻进骨髓,每看一次,都恨不得将姜维黎千刀万剐。 祸患就该在萌芽时斩草除根。 至于下一个敢伸手的—— 他冷眼扫过手机里那一长串未接来电。 是谁都无所谓。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我貌美 第51章 暮色渐沉,为城市披上一层灰蓝的纱。 时从意抱着沉甸甸的电脑包,步履轻快地踏出电梯,融入大厦地下车库特有的空旷与微凉空气中。 忙碌整日后,身体虽还带着病愈初期的虚软,精神却因防灾减灾中心项目投标文件的重大进展而格外振奋。 她拎着电脑包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向熟悉的停车区域。 比起席琢珩常用的那辆迈巴赫,眼前这辆用来接送她的奔驰,已然是泊园车库里最低调的存在。 老许远远望见她的身影,立即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太太,辛苦了。” “不辛苦!”她摆摆手,边说边弯腰钻进后座,“倒是辛苦你等——” 话音戛然而止。 席琢珩正姿态闲适地坐在后座中央。 他显然结束工作有一会儿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修长的双腿优雅交叠。 晨间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早已不见踪影,衬衣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平添几分慵懒的性感。 见她愣在车门外,他微微挑眉,深邃的眼眸含着笑意,正饶有兴致得盯着她。 时从意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抱着电脑包的手臂都收紧了。 完,来逮她的! 早上他明令禁止她加班,要求她放学了直接回家,还要她喝完了水拍照打卡,结果她一个都没干! 想到这里,她本能地往后退。 她的动作快,席琢珩的动作更快。 就在她脚刚有后撤趋势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探出,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席太太,“席琢珩低沉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跑什么?” 说着手腕轻轻一拽,力道不重,却足够让她失去平衡。 时从意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半扑进后座,跌坐在他身旁的皮椅上。 老许见机行事,“咔哒”一声关上车门,狭小的空间瞬间被席琢珩身上清冽的气息填满。 时从意强装镇定,把自己的心虚按了下去,故作轻松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老许来接的吗?” 席琢珩非但没松手,反而就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形成亲昵的半包围姿态。 “老许不是在驾驶座吗?” 时从意被他堵得语塞,只能抿着唇瞪他。 席琢珩俯身凑近,阗黑的眸子锁住她闪烁的目光,“席太太,说说看,今天几点下的班?嗯? 那声低沉的“嗯”带着灼热的吐息拂过耳畔,时从意耳尖一颤,被他圈在身侧无处可逃,只能支支吾吾:“我就是收个尾,没加多久……”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席琢珩低笑一声,抬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 “忙起来连口水都不记得喝?时工。”他眯起眼,语气亲昵中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早上那杯桂圆枸杞水,连盖子都没掀开过吧?小骗子。” 时从意被戳中要害,腰板硬不起来半点。 她今天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别说那杯水,连午餐都是草草扒了两口。 但此刻她还是强撑着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今天是情况特殊,我明天一定按时下班,保质保量喝水打卡。”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带着讨好望向他。 席琢珩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心头一软,却故意板着脸摇头:“时釉釉,你的信用额度在老公这里已经透支了。” 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这才几天?医嘱当耳旁风,我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 时从意不可置信,“哪有这么快就没信用的!我又没有前科!你这评判标准也太苛刻,不合理,我要求废除!” 她有些不服气。 “没有前科?”席琢珩挑眉,慢悠悠捋给她,“是谁听了别人几句话就不回我信息?是谁因为工作熬到早上才睡觉?又是谁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自己,结果转头就病倒的?” 他凑近她的耳朵说话,压低的声音带着酥麻的电流,让时从意身子软了半边。 好好好,这么翻旧账是吧? 捂着发烫的耳朵,时从意心一横,眼尾一撩:“那好,反正我信用没了,也不打算努力。明天开始我就摆烂,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下巴微扬,红唇轻抿,明明是一副耍赖的模样,却因那潋滟的眼而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席琢珩早就被这种耍赖磨得没了脾气,他好气又好笑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勾了勾手指。 那动作太过蛊惑,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屈起,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戒圈在暖光下泛着暗芒。时从意明知有诈,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倾身靠近。 就在她凑近的刹那,席琢珩突然偏首,温热的唇精准地印上她微启的唇瓣。 “!” 时从意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瞥向驾驶座。虽然知道升降隔板早已升起,老许什么也看不见,但脸上还是腾起薄红。 “那就这样。”席琢珩退开些许,拇指抚在她湿润的嘴角,“信用破产的时釉釉,以后每违规一次,我就亲自来收一次‘违约金’。” 时从意吃了个哑巴亏,面颊绯红却强作镇定地端坐,悄悄用手背贴脸降温。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正被她用眼神控诉的男人,今天刚签署过对科睿的判决书,以最彻底的姿态,将一个自视甚高的科技精英的尊严碾得粉碎。 车子平驶入泊园的地下车库。 和老许告别后,席琢珩一手牵着时从意,一手替她拿着电脑包走向电梯。 电梯门开时,里面已经站着一对衣着考究的中年夫妇。时从意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席琢珩面无表情地扫了眼电梯按键,周身气场瞬间转为生人勿近的冷冽。 那对夫妇显然被两人的出众容貌所震慑,妻子手中的门卡悬在半空迟迟未动,丈丈夫的目光更是在时从意明艳的脸上停留得过久。 电梯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这栋八层高的洋房采用一梯一户设计,平日里极少遇到其他住户,业主需刷卡才能抵达对应楼层。 此刻电梯门关闭,那对夫妇却忘了刷卡,这将意味着他们要到其他业主家。 “几楼?”席琢珩冷声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丈夫如梦初醒般刷卡按下楼层,却仍忍不住偷瞄时从意泛红的眼尾。 电梯到达三楼时,那对夫妇几乎是落荒而逃。 时从意扯他衣角:“吓到人家了。” 他蹙眉,手指抚过她眼尾,“这里,红了。” “被你气的。”时从意偏头避开他的触碰,抿着唇将脸转向另一侧。 席琢珩唇角微扬,手指刚要追过去,电梯在这时到达楼层。 泊园客厅的布置,与初见时已经大不相同。 两个月前席琢珩带她来时,客厅还是整面墙的原木书架,如今已经换成她喜欢的浅灰色软包背景墙。落里随意倚着从出租屋带来的卡通抱枕,在极简风格的客厅里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和谐。 时从意一进门就钻进衣帽间,飞快地换上家居服,又匆匆跑进厨房。 不同于霞府全权由陈叙安排钟点工打理,泊园特意请了阿姨定期打扫,并按时补充新鲜食材。 打开冰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今天刚送来的蔬果肉类,每个保鲜盒上都贴着标签注明日期。 她利落地取出几样摆在岛台,这时席琢珩已换好家居服,站到她身旁开始洗菜。 从时从意生病那天开始算起,她搬来泊园满打满算不过两周,却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熟稔得像是住了许多年。 原先出租屋里张如芳为她准备的米酒、腌菜等瓶瓶罐罐也都一并搬来,那些熟悉的物件为这个原本陌生的空间平添了几分温馨。 饭后席琢珩洗碗,时从意则抱着电脑窝在沙发里发呆。 屏幕上显示着防灾减灾中心的招标文件,那些熟悉的专业术语此刻却变得模糊不清。 席琢珩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看见时从意蜷在沙发上,目光失焦地望着远处出神。 他无声地走到沙发背后,俯身将温热的唇轻轻印在她的发顶。 “怎么了?” 时从意被他的气息和触碰唤回神,身体微微放松,向后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上。 “防灾减灾中心的这个项目,白天和团队讨论时还很兴奋,可现在静下来想想,我好像有点......近乡情怯?”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6节 席琢珩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这明明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可现在心里很乱。既担心做不好,又怕自己的构想太过理想化……虽然我们也不一定会中标。”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唇,飞快地小声补充了一句,“但是师姐说会中的。” 就像在台下准备多时的歌手,终于迎来登台时刻,却仍会在踏上台阶的前一秒,下意识清清早已润泽的喉咙,抚平早已熨帖的衣襟,在脑海中掠过每一个烂熟于心的音符。 当聚光灯骤然亮起的刹那,那渴望已久的光辉直刺心底,掀起一阵混杂着巨大期待与微小惶然的眩晕。 她为这一刻准备了太久,久到当它真的有机会降临时,反而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席琢珩唇角微扬,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被她这副又认真又可爱的模样击中。 他收紧手臂,从背后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这不是胆怯,釉釉。”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恰恰证明了它的分量,证明你不是在完成一个只关乎数据和技术的项目,而是在用你的专业,实现一直以来的理想。” 时从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微微睁大双眼,没想到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执念,他竟都了然于心。 “这是敬畏。”他继续道:“是对自然伟力的敬畏,对生命脆弱的敬畏,以及对这份工作或许能改写无数人命运的敬畏。” “去做你该做的,想做的,”他将下巴轻抵在她发顶,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用你的无人机去告诉那片土地,有人带着新的眼睛和翅膀,想要和它们对话。无论结果如何,你的丈夫永远是你最忠诚的伴侣,最坚定的支持者和后盾。” 这番话,像温润却磅礴的泉水,瞬间冲垮了时从意心中那道因往事而筑起的堤坝。 她忽然意识到,即便从未提及父亲的往事,他也完全懂得她所有复杂情绪的来处。 那些难以名状的心绪,被他用理解尊重与支持层层包裹,赋予了她前所未有的力量。 时从意的心口被巨大的暖流和震动填满。 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差点撞到席琢珩的下巴。 灯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落满了揉碎的星辰,璀璨夺目地倒映着他英俊的轮廓。 所有迷茫与怯意,都在这一刻被炽热纯粹的光芒取代。 席琢珩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定住,好笑道:“怎么了?” 回应他的是时从意毫不犹豫仰首落在他颊边的吻。 那触感带着滚烫温度,瞬间点燃他血液里蛰伏已久的热烈。 席琢珩的眸色骤然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 他立刻抬手,压住她的后颈,另另一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俯身而下,薄唇精准攫住她的唇角,带着一种极致的温柔和渴望厮磨。 “釉釉…”他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肌肤,唇瓣若即若离地游移,“我有没有说过……” 只要你走向我—— 低哑的尾音湮灭在相贴的唇间。 他骤然收紧扣在她腰后的手掌,将这个吻加深成一场温柔的掠夺。舌/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长/驱直/入,却在触及她瑟缩的柔软时化作春风细雨。 这种强势与珍视的矛盾交织,让每一次辗转厮磨都像在宣誓主权的同时,又献上最虔诚的告白。 他的唇/舌/带着灼/人的温度,却又精准地捕捉着她每一处/敏/感/点。 时从意整个人都绷紧了,却又被他温热的大手安抚着慢慢放松下来。 这个善于掌控一切的男人,就连亲/吻都能到做最好。 从最初的生涩到如今的游刃有余,他的唇瓣总能找到最完美的角度贴合她的,舌/尖总能在她即将窒息的瞬间适时退开,给予喘息的空隙。 而当她刚刚平复呼吸,那滚烫的唇/舌又会再次覆上来,带着更加炽烈的渴求。 电流般的酥/麻顺着脊椎直窜而上,最终在心脏炸开成绚烂的烟花。 时从意生涩又笨拙地回应着,像是学飞的雏鸟,无力地攀附着他的肩膀。她的指尖在他颈后蜷缩,指腹下是他微微隆起的筋络,随着亲/吻的深/入而不断绷紧。 意识仿佛被卷入璀璨星流,见证了盛大的星河倾泻而下。在无数星尘中,留下了令人炫目的光晕。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的恋爱脑有多严重呢?现在展露的还不足30%…… 第52章 五月的晚风裹挟着槐花香,拂过泊园使馆区静谧的梧桐街道。 夜色温柔,暖黄色的路灯将树影拉长,投在整洁的路面上,为这宁静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 席琢珩和时从意所住的泊园,周围没有高层建筑遮挡,视野格外开阔。紧邻着小区的是一个环境清幽的公园,从七层高的落地窗望出去,远处公园的湖岸线上,彩灯如星子般渐次亮起,蜿蜒成一条璀璨的星河。 工作不忙时,每天吃完晚饭,时从意都会和席琢珩顺道到公园里遛弯。 前阵子,公园里专门辟出一片区域搭建夜间集市,时从意一直兴致勃勃地关注着进展,可惜后来工作太忙,始终没能去成。 今天防灾减灾中心的演示方案优化了大半,时从意难得准时下班。 回家后,她先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家居服。等席琢珩从书房出来时,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目光不自觉地被远处那片愈发明亮的灯火吸引。 看了好一会儿,她转身朝席琢珩招手:“夜市开了!” 席琢珩走到她身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会儿。 时从意还握着水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远处的光影流转。直到他抽走她手中的杯子放到窗台,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换衣服。” 她这才回过神,嘴角不自觉扬起期待的笑容,任由他牵着往衣帽间走去。 他知道她一直很想去。 之前遛弯经过时,她就总忍不住朝那片正在搭建的区域张望,眼里带着掩不住的好奇和期待。 虽然他对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并不感兴趣,甚至本能地排斥,因为人多的地方往往意味着不可控。 但她想。 两人很快换好衣服下楼,头顶戴着同款的棒球帽,牵着手,像最寻常不过的年轻情侣,沿着梧桐荫蔽的安静街道慢悠悠往前走。 只需转个弯,穿过那道掩在树影里的古朴月亮门,喧嚣与流光便扑面而来。 夜市规划得极好。道路宽敞而干净,摊位整齐有序,又在各色灯饰与用心的布置下各具特色,宛如一个个被精心装扮过的小小世界。 挂着藤蔓与星星灯的文创摊位前,挤满了挑选手工饰品的小姑娘;飘着浓郁香气的移动咖啡车旁,零星坐着几位休息的客人;木质推车上陈列着晶莹剔透的果冻蜡烛,光影摇曳;小吃摊上升起袅袅热气,在暖色灯光下氤氲出诱人的光晕。 轻快的爵士乐作为背景音流淌,与人语声交织,构成了一副生机勃勃的初夏之夜。 席琢珩踏入人流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绷。出于对密集人群的本能警惕,他下意识地将时从意的手握得更紧。 时从意却全然沉浸在兴致中。 她拽着他的手,不急不躁地在各个摊位间灵活穿梭。每个摊位都不放过,却只看不买,所见所闻都要跟他分享。 席琢珩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喜欢就买。” 时从意一听,立即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我就是看看,没到买的程度,买回去收拾起来多麻烦。” 正说着,她脚步猛地一顿,拉着席琢珩就往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挤去。 挂着小吃招牌的摊位上,摊主正用长筷翻动油锅里金黄的半月形炸物,萝卜丝与米浆的焦香在空气中丝丝缕缕地飘散。 “是我老家的小吃!”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对他雀跃道:“小时候校门口总有个老奶奶卖这个。萝卜丝裹米浆,用弯月形的铁勺盛着,炸得外酥里嫩。” 记忆中的冬日晨雾里,爸爸早上跟她一起出门,总会多给摊贩五毛钱:“我家丫头胃寒,劳烦您给多炸一会儿,炸透些。” 她买了一个,吹凉咬下。“咔嚓”一声脆响后,半眯起眼。 “怎么样?”席琢珩问。 “……不太一样。”时从意小声嘟囔着,随即又笑起来,“但能在这儿遇到,总算是藉慰。” 说着,她转了个方向,把没咬过的那一边递到他唇边:“尝尝?” 席琢珩的目光掠过她沾了些许油光,却更显饱满红润的唇瓣,目光落在她咬过的缺口上。没有半分犹豫,就着她的手,低头在那缺口处咬了一口。 酥脆的外壳和软糯的内馅在口中混合,香料味混着萝卜的微辛让他喉结微动,眉头下意识蹙起。 “怎么样?”她仰着脸,满眼期待。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去,神色如常:“还行。” 时从意噗嗤笑出声,把剩下的半个装回纸袋:“骗人!你明明就吃不惯。下次有机会让我妈给你做个正宗的尝尝。” 席琢珩眼底含笑,拇指擦过她嘴角的油渍,才低声道:“好。” 两人十指相扣,朝着挂满彩灯的饰品摊走去。夜风中,那些精致的捕梦网正流转着梦幻的光晕。然而就在这时,人群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急促的惊呼。 “让开!快让开!” “小心啊!” 尖叫声未落,两个八九岁的男孩踩着滑板车已横冲直撞而来。车轮在石板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他们速度极快,像两颗失控的炮弹直冲向人群中央。 人群慌忙避让,却见那滑板车正对着时从意的后背疾驰而去。 席琢珩眼神骤然一凛,几乎是凭着本能,一把将她紧紧揽进怀里。 电光火石间,沉重的金属滑板车狠狠撞上他的右腿小腿骨!滑前叉随之擦刮过脚踝外侧,发出一声闷响。 “砰!” 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个男孩自己也摔得七荤八素,一屁股跌坐在地,滑板车歪倒在一旁。 席琢珩稳住身形,如磐石般护住怀中的人。他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将那股力道全数承受下来。 他身形卓然,气场极强,低头冷冷扫向地上那两个闯祸的孩子。 棒球帽的阴影遮去他大半神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与紧抿的薄唇。两个孩子顿时僵住,脸色煞白,如同被猛兽盯住的小鹌鹑,瑟瑟发抖起来。 “撞到哪儿了?!”时从意从他怀里挣出半个身子,伸手就往他背上探去。 掌心下的肌肉坚硬如铁,带着未散的紧绷感,让她心头一紧。 “没事。” 席琢珩握住她发颤的手腕,拇指按在她脉搏处,沉稳得仿佛刚才被撞的不是自己。 确认他无恙,时从意这才从他怀中完全转过身,看向仍坐在地上的两个孩子。 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映着彩灯的眸子漂亮得惊人。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7节 “你们撞到人了,知道吗?”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 两个孩子呆呆地看着她。 她明明那么好看,眼神却冷冰冰的,比刚才那个男人更让人害怕。 “对、对不起……”其中一个孩子结结巴巴地开口。 “在这么多人地方横冲直撞很危险。”时从意并没有因为道歉就缓和脸色,她上前一步,明艳的脸上寒意更甚,“如果撞伤了别人,或者你们自己摔伤了,怎么办?再让我看到你们这样,我就立刻找保安请你们家长来领人!” 她训话时条理清晰,气势十足。那张漂亮的脸因严肃而显得更加夺目。 两个孩子低着头,不敢吭声。周围已经有人驻足围观,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他们实在太显眼了。 男人冷峻贵气,女人明艳动人,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不、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个孩子带着哭腔连连保证。 机灵些的那个赶忙拉起同伴,扶起滑板车,泥鳅似的钻进了人群。 围观人群见风波平息,议论了几句,也就渐渐散去。 人潮刚退,时从意立刻转身拽住席琢珩上下检查:“真没事?我看看撞到哪儿了,刚才撞得那么响,疼不疼?” 她眉头紧锁,指尖在他臂膀后背反复轻按,生怕遗漏任何一处暗伤。 席琢珩垂眸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忽然想起十岁那年。 父亲去世后,爷爷对他的管教变本加厉,严苛到近乎冷酷。 他曾经在骑马时摔下来,独自在浴室处理肩伤。冷水冲刷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却只是沉默地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 那时他就明白,在席家,疼痛是最不值得流露的情绪。 “没事。”席琢珩低声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疼。” 她仍不放心,仰起脸追问:“真的?” “真的。”他唇角微扬,忽然低头凑近她耳边低语,“不过,你要是再这样摸下去,我就不保证还能保持冷静了。” 时从意立刻缩回手,瞪他:“席琢珩!” 他笑着牵住她想要躲开的手:“还逛吗?” 她摇摇头:“回家。” 夜市依旧灯火璀璨,人声喧闹,可她的心思已不在这里。 她牵着他往回走,手指紧紧扣住他的,像是要将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席琢珩任由她拉着,目光流连在她绷紧的侧脸上,眼底漾开难以化开的温柔。 她不知道,她刚才凶巴巴教训人的样子,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 回到泊园,玄关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亮起。 时从意弯腰换拖鞋,余光扫过席琢珩的脚踝。 深灰色裤脚因他屈膝的动作向上缩了一截,一片刺目的青紫淤痕,赫然横亘在紧实的踝骨上方。 时从意的动作骤然停顿,目光在那处伤痕上凝固,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刚才那两个孩子的滑板车撞的! 第53章 她猛地蹲下去,一把将他的裤脚往上推去,清晰地看到除了从脚踝延伸到小腿处的大片淤青外,脚踝处的皮肤也蹭破了一大片,渗出的血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 时从意吸了口气,手指悬在那片淤青上方,一时间又气恼又揪心:“这叫没事?刚才为什么不说?怕我当街暴打小孩?” “真的会打?”席琢珩低头看她,唇角微扬。 她抬头瞪他,有些急了。 席琢珩叹了口气,看着仰头望向自己的时从意,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软又烫。 他伸手想拉她起来,却被她一把拍开,固执地轻轻按了一下那片淤青。 “……疼吗?”她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一点点。”他语气平静,末了又补充,“真的。” 时从意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逞强,而是他真的感受不到太强烈的疼痛。 这不是单纯的忍耐,而是一种长久对疼痛感知的钝化。一种习惯了独自承受,从不示弱的生存本能。 就像上次他被席老爷子用砚台砸伤额头,伤口狰狞成那样,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抚老夫人。 她给他涂碘伏时,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仿佛受伤的是别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感从胸腔蔓延到喉咙。 “席琢珩,“她的声音很轻,咬着唇努力控制情绪,“人受伤了,感觉到疼很正常,疼哭了也很正常……这些,你能感觉到吗?” “能感觉到。”他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声音低沉而认真,“只是习惯了。” 指腹轻轻擦过她微湿的眼角。 时从意吸了吸鼻子,猛地站起身:“我去拿药箱。” 席琢珩刚要起身跟上,就被她凶巴巴地指向沙发。 “去那坐好!不准动!” 席琢珩怔了怔,随即低笑出声,顺从地坐进了沙发。 等时从意拿着药箱回来,席琢珩正慢慢卷起裤腿,将那片触目惊心的淤伤完整地显露出来。 她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 “会疼的。”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嗯。” 她刚洗过的长发散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几缕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雪白后颈,让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棉签轻轻擦过破皮处,她垂着的眼睫也随之轻颤,仿佛那疼痛也传到了她的心上。可席琢珩始终安静,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见她发丝垂落碍事,便伸手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 “席琢珩……”她轻声开口,假装专注地挤着手中的药膏,声音轻得几乎像在自语,“你不要再睡书房了吧。” 他原本轻抚她耳垂的指尖微微一顿。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他才低低应道:“……好。” 嗓音低哑,克制得近乎艰难。 时从意不知道,她说完这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从耳根到脖颈的肌肤都肉眼可见地泛起绯色,像晚霞浸染白雪。 席琢珩凝视着她的侧脸,忽然俯身,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这下手里的药膏彻底挤多了! 时从意顿时就下了决心:打死都不都抬头! 她强装镇定地帮他把药膏擦完,迅速拧紧盖子塞回药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卧室。 席琢珩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这才缓缓向后仰靠进沙发,闭上眼,抬手遮住了眉眼。 却掩不住胸膛间那震耳欲聋的心跳。 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回响。 嘴角却抑制不住,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愉悦的弧度。 另一边时从意放好药箱,背靠着储物间的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灼热的气息都吐出来。 人家腿受伤了睡床很合理呀! 而且她跟席琢珩又不是假结婚,亲都亲过了,睡一张床怎么了? 时从意一遍遍地说服着自己。 其实最让她心软的,是席琢珩刚才坐在沙发上的模样。 那样隐忍又安静,太过弱小无助又可怜(?)。这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之前,看见他蜷在书房沙发上睡觉的样子,那句话就这么秃噜了出来,拦都拦不住! 她摇摇头,索性不再多想,快速洗漱完便躺上了床。 主卧旁近四十平米的衣帽间,早已不是初来时空荡的模样。满满当当地挂满了她的衣裙配饰,席琢珩的西服衬衫只占据了小部分空间。 那些提前备好的衣裙尺寸都刚刚好,从通勤到休闲,简约到华贵,跨度之大,款式之齐全,不仅件件都踩中她的审美,连相配的首饰与包袋都一应俱全。 她知道,这绝非一句“让助理去买”就能做到。要么是席琢珩给设计师列了极其详尽的清单,要么……就是他曾亲自一件件挑选过。 正出神间,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与关门声,接着是外间浴室里细微的流水响动。 自从她搬来,主卧的浴室就只有她使用,席琢珩从未踏入,他所有的洗漱痕迹,都只留在外面那间客用浴室里。 她静静听着外间的动静,流水声停了,脚步声渐近。那声音在门前停顿了一瞬,随即又继续向前。 他并没有进来。 她攥着被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心跳在寂静中被放大。明明是自己主动邀他回房,此刻却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更多一些。她屏息凝神,仔细捕捉着门外的每一个声响,但走廊里再没有新的动静传来。 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四肢都有些发僵,门外依然一片寂静。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困意悄然袭来。她轻轻翻了个身,将微热的脸颊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慢慢睡着了。 客厅的灯光此时已经熄灭,唯有书房的门缝下还透出一线明亮的灯光,在昏暗的走廊上划出一道暖黄色的细线。 席琢珩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电脑屏幕上是复杂的金融图表。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上面,而是久久凝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起来,是陈叙发来信息。 席琢珩扫过屏幕,看清内容的瞬间,眼中残留的温存与悸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8节 周身气场骤然变得极具压迫感,他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摸出雪茄盒,却在点燃的前一秒动作顿住—— 今晚他要去主卧。 他垂眸看了雪茄几秒,最终还是放了回去,转而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话时间不长,但足够有效。 席琢珩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如刀,深深刺向对方最在意的痛处。 无需提高音量,那份游刃有余的冷漠和洞悉一切的犀利,比任何咆哮都更能点燃怒火。 他太清楚如何激怒席振山。 就像上次在书房,不过寥寥数语,就激得老爷子抄起砚台砸来。 那一砸,不仅让老夫人对老爷子的心结更深,更重要的是在时从意这里,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他从不做无谓的牺牲,每一分疼痛,都必须兑换成他想要的回应。 处理完这些,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手机突然震动,三人群里展应臣发来了消息: 「老席,你转了1.2%的点云股权给高雯?!」 后面跟着三个震惊的表情。 席琢珩简短回复:「受限股,高雯救了我太太。」 展应臣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秒回的速度几乎要冲破屏幕: 「按q1估值六亿刀,这谢礼够买下三家初创公司了!」 「@陆屿快来看疯子!」 「你等着,我这就订机票!非要亲眼看看我这弟妹是何方圣神,能让你这种冷血资本家心甘情愿砸六亿刀报恩!!」 席琢珩没再理会,随手按熄屏幕。 窗外,公园的方向一片沉寂,夜市绚烂的灯火也已熄灭,只剩下远处湖面倒映的一轮冷月。 然而此刻,这月光在席琢珩眼中不再冰冷,反而成了无声的指引。 他转身走向主卧,推门的瞬间,时从意独有的馨甜气息裹着暖意迎面而来,如温柔的涟漪,将他周身萦绕的冷冽寸寸融化。 他反手合上门,将整个世界隔绝在外。 时从意侧卧在柔软的被褥间,睡颜恬静,呼吸轻匀。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铺散在枕畔,衬得那张明艳的脸庞愈发莹白剔透。 席琢珩走到床边,冷峻的轮廓被朦胧的月光浸得柔和。他伸出手,极近温柔地将黏在她颊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指腹顺着额际滑过脸颊,触到的温度让他胸口微微发烫。 他动作轻缓地掀开被角,在她身边躺下。床垫微微下陷,她独有的气息无声地漫过来,将他包裹。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忍不住侧身,再次伸出手,一点点地描摹着她弯弯的眉,纤长的睫,小巧的鼻尖…… 睡梦中的时从意似有所觉,无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哼,模样娇憨得令人心头发软。 席琢珩眸光一柔,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他最终小心翼翼地将人拢进怀里,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月光静默,体温交织,气息相融。 ——都真实得不容置疑。 他不再抵抗,心安意定,任由自己沉入这场迟来多年的美梦里。 ----------------------- 作者有话说:从此以后时釉釉眼瞎心盲,谁要说她老公如何如何,她:[白眼]说谁呢?别欺负我老公嗷,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他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 第54章 同一时间,暮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京市东北角的席家庄园之上。 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窗外庄园的灯火,只余书房顶灯冰冷的光束,投射在巨大的红木书桌上。 席振山端坐于太师椅中,灰白鬓角在灯光下更显冷硬。他布满皱纹的手掌下,压着几张刚送来的照片。 照片边角被捏得微微卷起,透露出主人极力压抑的怒火。 画面中,机场明亮的玻璃幕墙下,席琢珩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清晰不过。他正将一个女子紧紧拥在怀中,向来冷峻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那女子几乎完全被他笼罩,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却已能看出清丽的轮廓。 “不知所谓的东西!” 席振山低声咒骂,声音里尽是寒意。 然而,望着那模糊却难掩明艳的侧影,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划过心头。 他皱紧眉头,似乎在记忆深处费力搜寻着什么。 眉骨饱满,眼尾天生微微上挑,即使隔着照片,也能感受到那份独特的灵动和娇憨。 像是在哪里见过…… “爸?”一直屏息站在一旁的席明诚小心凑近,觑着父亲脸色。“您是不是也觉得这姑娘眼熟?您再仔细看看?” 他伸出手指向照片中时从意的脸:“老宅!后厨!您忘了?张嫂的女儿!十六七那会儿,跟着她妈住进咱们老宅西院,是大夫人特准的。”他咂了咂嘴,“咱们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就水灵,现在更出落得像朵花儿。没想到琢珩竟是跟她……” “啪!”席振山猛地将照片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一跳:“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当年丫头在老宅进进出出,伶牙俐齿得很!” 这句话像是一道灵光,把那些零碎的边角都抖了出来。 那时他还住在老宅主院,印象里有个小姑娘夏日里端着冰镇酸梅汤,眼睫沾着厨房的热气,笑盈盈地跟在母亲身后帮忙。 寒冬腊月,她蹲在廊下喂猫,鼻尖冻得通红,见他经过便立刻站起来问好。 印象越发清晰。 这丫头面对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孙辈时,既不卑不亢,又能巧妙周旋。特别是和小六,两人关系极好,常看见他们蹲在花园里嘀嘀咕咕。 席明诚观察着父亲神色,适时添油加醋:“这事儿也稀奇,琢珩回国才多久这么快就跟人领证了,肯定老早就有联系。这丫头也算有手段,竟能把咱们家这位冷心冷面的主儿给拿捏住。” “手段?”席振山冷笑一声,“怕是有人故意往他身边塞人!那老太婆打得一手好算盘,自己儿子不中用,就从小培养个小丫头拴住孙子! 席明诚被老爷子眼中的厉色刺得心头一颤,仍硬着头皮接话:“您是说这丫头是大夫人特意安排的?也是,要不是有人纵着,一个厨娘的女儿也近不了琢珩的身。” 席振山胸中那股无名火被这句话点得更旺,他冷嗤,目光如刀刮过席明诚:“这就是你查了半天的结果?什么英国女教授名门之后,最后竟弄出这么个身份不清不白的女人!跟他那个不成器的爹一个德行!好的不学,尽学这些下三滥!” 席明诚被骂得脖子一缩,嘴里含糊辩解:“爸,这……这也不能全怪我,您那大孙子您还不知道?他想瞒着的事儿谁能摸到底细?我、我也是被他给误导了……”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书房里压抑的寂静。 席明诚如获救星般慌忙掏出手机,瞥见屏幕的瞬间,脸色顿时煞白。 “爸!是琢珩!”他声音变了调,惊恐地看向席振山。 席振山眯起眼,做了个手势。席明诚会意,连忙按下免提,脸上瞬间堆起勉强的笑意:“琢珩啊,怎么想起给二叔打电话了?有事?” “二叔,“电波那头,席琢珩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猜这个时间,爷爷的书房里应该正热闹。” 席明诚额头沁出细汗,干笑两声:“没有没有,你多心了……” “既然被拍了,您和爷爷就大大方方地看。我不公开她的身份是尊重她的意愿,并非忌惮谁。”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席明诚心头猛颤。 他偷瞄了一眼老爷子铁青的脸色,只觉得手里的电话烫得灼人,接也不是,挂也不是。 “琢珩啊,“他干巴巴地打着圆场,“你也别多想,老爷子就是关心你。这突然领证总得让我们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是?” “二叔说得对。但有些界限,碰了,对谁都没好处。您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书桌后猛地传来一声沉闷的重响! 席振山怒极拍案,震得笔架砚台齐齐一跳。 听到声响席琢珩轻声一笑,“看来爷爷也在。” 席振山一把抢过手机,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你这个孽障!别以为坐上那个位置翅膀就硬了!席家还轮不到你一手遮天!这种家世不清不楚的女人休想进我席家的门!你最好给我立刻处理干净,否则——” “否则?”席琢珩的声音陡然转冷,径直截断了他的话。 那平静语调下暗涌的寒意,让隔着电话的席明诚都感到一阵窒息。 “爷爷,“他忽又轻笑,语气放缓,“如果您是针对我,生意场上,董事会上,您想怎么博弈,想怎么敲打,我都奉陪。毕竟您是我爷爷,我们之间总有余地。” “但若您,或者您授意任何人敢把心思动到她的头上,哪怕一根头发……” 他略作停顿,沉默中仿佛积蓄着毁灭的力量。再开口时,每个字都带着令人胆寒的疯魔: “那您最好分清楚,我是我,不是我爸。我怕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会后悔。”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席振山内心最禁忌的角落。 那个对外宣称“海钓意外”的长子之死,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此刻都被这句隐晦的威胁掀开了一角。 电话两端陷入死寂,只剩电流微弱的嘶声。 席明诚站在一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几秒后,听筒里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席琢珩似乎正在处理文件,已恢复了那副淡漠平静语气:“爷爷血压高少动怒。明天我让人送些安神的茶过去。” 未等回应,通话利落切断。 席振山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突然暴怒地将手机掼向墙壁。 “混账!畜生!反了天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着地上手机的残骸,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席明诚吓得一哆嗦,心疼地看着自己最新款的手机四分五裂,却不敢吱声。 席振山发泄了一通,目光阴鸷地扫过桌上散落的照片。 “查!”他喘着粗气,指向照片里的陈叙和老许,“先从这两个人下手!我倒要看看,他身边到底有多少眼线!” 席明诚捡拾手机碎片的手微微一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爸,这两人都是琢珩从美国带回来的心腹,根底干净得很,嘴比焊死的铁门还严。还有他身边那个叫周厉保镖。,我们的人根本近不了身。”他指了指机场照片,“也只有在这种公共场合才勉强拍到几张……” 席振山突然冷静下来,缓缓坐回太师椅。 他拾起那张被捏皱的照片,盯着时从意模糊的侧脸看了许久,冷笑出声:“他说得对,男人的事就该在男人之间解决。”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69节 “而女人家的事,自有女人的门道。”席振山攥着扶手,意味深长地看向这个二儿子,“风,吹不进高墙,未必刮不进小院儿。” 席明诚瞬间领会了老爷子的暗示。 老爷子这是要借苏琼这把软刀子,去会会那个“身份低贱”的侄媳妇了。 席明诚心头一跳,嘴上却附和着:“爸您说得对,女人之间的事,我们大男人确实不好插手。” 席振山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方才的震怒已耗尽了所有力气:“滚出去。” “是是是,爸您消消气,早点休息。”躬身退出书房,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走廊尽头的窗外,月光惨白地照在他惊魂未定的脸上。 他定了定神,慌忙掏出另一部私人手机,手指发颤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将话筒紧捂在嘴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急促和几分急于表功的谄媚: “喂?琢珩!是我!刚从老爷子书房出来……老爷子气得把手机都砸了!他刚才说……” 电话那头,席琢珩静默地听着,未置一词,却让席明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 他语速飞快地汇报完毕,紧张地屏息等待,额角又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秒后,席琢珩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听不出喜怒:“知道了。” 席明诚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席琢珩再度开口:“二叔,” 那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惊心:“澳门那边新开的场子,听说您最近手气不错?一晚上输赢,都快赶上您名下那间小公司半年的流水了?” 席明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手机的手猛地一抖,险些滑落。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席琢珩不等他回答,只淡淡地继续道:“玩归玩,记得分寸。钱是小事,要是惹出些别的麻烦,可就不止是输钱这么简单了。您说呢?” “懂!我懂!琢珩你放心!二叔有分寸!绝对有分寸!”席明诚连声保证,几乎语无伦次。 席琢珩这才低应一声,挂断了电话。 露台上,夜风带着凉意吹过。 席明诚握着发烫的手机,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远处庄园里巡逻保镖手电划过的光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妈的,这爷孙俩,一个比一个不是人……” 第55章 电话铃声突兀地划破清晨的宁静,时从意还陷在黑甜的梦乡里。 她无意识地轻哼一声,右手习惯性地往身旁摸索,却在半梦半醒间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丝质睡衣下是紧实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皱起眉,迷迷糊糊又摸了两把,突然意识到什么,噌地坐起身来。 几天前晚上那句“你不要再睡书房了吧”又开始拉扯大脑皮层,她怔怔地望着身侧的席琢珩,睡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男人似乎还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 他的眼型生得极好,内眼角深邃,外眼角修长,此时安静地阖着,平日里锐利的眼尾线条此刻柔和地舒展着。 此时他的呼吸均匀而绵长,如月下清浅的潮汐,整个人透出一种难得的松弛。 他那一侧的床头柜上,手机仍在嗡嗡震动。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倾身越过席琢珩去够手机。 就在她身体悬在上方,手指刚碰到电话的瞬间,铃声戛然而止。 失去平衡的她顿时向前跌去,却下一秒就被一双沉稳的手臂接住,整个人被拢进温热的怀抱里。 “别急。” 席琢珩低哑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平日的清冷,倒像融化的深墨,眼尾还残留着未散的睡意。 他拿过手机递给她,另一只手臂仍稳稳环在她腰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时从意一看,未接来电上大喇喇地“林墨”二字,赶紧回拨过去,浑然未觉自己此刻正全然伏在席琢珩身上。 晨光透过纱帘漫入,她乌黑的长发如流泉般披泻,衬得那张明艳的脸格外生动,睡眼惺忪中透出几分慵懒的娇媚。 席琢珩眼底漾开一片温融。 他指尖轻缓地梳理她耳际的碎发,又抚过微热的耳廓,惹得她轻轻缩了缩脖子。 电话接通的一瞬,林墨标志性的清冷嗓音从听筒传来:“时从意,你最好有正当理由不接我电话。” 时从意暗叹不妙,刚要解释,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势,立即触电般从席琢珩怀里弹开,正襟危坐地捧着手机,仿佛刚才趴在人怀里的不是她。 席琢珩慢条斯理地支起身,凌乱的黑发垂落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平日罕见的野性。 他见时从意已专心接起电话,便起身将滑落的被子往她那边拢了拢,这才转身走向外面的浴室。 等他从浴室回来,时从意已经挂断电话,正急急忙忙的地跳下床,拖鞋都穿得东倒西歪地往浴室跑去。 席琢珩无奈,迈步跟了过去,在她即将踩到冰凉地砖前蹲下身,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什么事这么急?” 他嗓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低沉中透着几分慵懒的温柔,一边说一边仔细为她穿好拖鞋。 时从意唔了一声,手脚不停地开始捯饬自己。 “师姐说她这会儿在智能防灾的论坛上,遇到了地质环境监测院吴教授。吴教授近几年在西南地区做了不少实地调研,我想过去取取经,说不定对防灾减灾中心的项目有帮助。” 她说话时还带着些刚醒的懵劲儿,不过是肢体记忆在机械地完成洗漱动作,眼睛还半眯着,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席琢珩斜倚在浴室门框上,看着她握着牙刷在嘴里来回划拉。尔后俯下身,用拇指抹掉了她嘴角沾的牙膏渍。 时从意这才后知后觉,却故作镇定地转身漱口洗脸。 现在的时从意,已经是钢筋铁骨时从意,在他面前背不起半点包袱,整个人处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状态。 忽然,她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今早怎么也没去晨跑?” 席琢珩是有晨跑习惯的。 自从搬到一起,时从意就知道他说的十年如一日晨跑是真的。 虽然今天是周末,时间也不算太晚,但按照他往常的作息,这时候应该早就锻炼回来,还顺道给她带好早餐了才对,怎么也会睡到这个点儿? 时从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是不是腿还疼,所以昨晚没睡好起晚了?” “不是,“席琢珩垂眼看着她往脸上拍爽肤水,“是觉得周末陪老婆一起睡觉挺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目光却清明得不像刚睡醒的人。 时从意手上的动作一顿,从镜中对上他的视线,看到他唇角噙着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顿时觉得被做局了! 就多余问! 等她手忙脚乱地收拾妥当,席琢珩已经换好衣服等在玄关:“我送你过去。” 她下意识要拒绝,转念想起以往这样的拉锯战最终都是自己败下阵来,只好乖乖点头:“……好。” 趁她换衣服的时候,席琢珩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冰箱里是阿姨昨天做好的三明治,被他加热后装在了保温饭盒里,又温了一杯牛奶。 虽然时从意一看到牛奶就皱眉。 上车后,席琢珩将早餐递过去。 “先吃点东西。” 时从意接过三明治,看到牛奶时果不其然一脸嫌弃。 席琢珩单手扶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她的表情,不由轻笑:“就一杯。” “我有正当理由。”时从意正了正神色,打算跟人推心置腹,“我不爱喝牛奶这事,要追溯到幼儿园小班。那时候老师会给喝豆浆的小朋友发小红花,我嫌豆浆有股豆腥味,死活不肯喝,就没有得到花哭得很伤心。” “我妈为了哄我,连夜给我做了朵更大的红花,可那不是老师发的,我偏不要。”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从此以后,我就连坐了所有长得像豆浆的饮品,包括牛奶。” 说完还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你看,有理有据有缘由,不是她不讲理。 席琢珩被她认真解释童年阴影的模样逗乐了,低低的笑声在车厢里荡开,眉眼间尽是愉悦。 在这时,红灯亮起。 席琢珩转过头,目光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注视着她。时从意在那道视线下节节败退,最终认命般皱着眉,像喝药似的一口气灌完了整杯牛奶。 “乖。”他倾身越过中控台,在她还带着奶渍的嘴角亲了亲,唇边笑意未消,“下次给你做朵小红花。”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智能防灾与应急科技前沿论坛的会场。 场外早已人头攒动,林墨作为高校联合实验室的代表,正以“无人机集群在灾害应急响应中的应用”为题进行特邀报告。 时从意按照林墨给的信息找到内场,正赶上茶歇时间。 她的师姐,向来以酷炫狂霸拽而闻名的林墨,正站在自助餐台旁,面无表情地往咖啡里加三块方糖。 “迟到了十五分钟。”林墨头也不抬地说。 时从意假装没听见,目光扫过会场:“吴教授呢?” “那边。”林墨抬了抬下巴,“跟组委会的人说话。” 她顿了顿,“刚才和吴教授聊起你负责的马拉松无人机应急项目,她很有兴趣。” 时从意眼睛一亮,当即迈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吴清猗教授比她记忆中还要娇小。 国家级地质灾害防治专家的头衔,让人很容易想象是个严肃的中年学者,但实际上她看起来更像是位和蔼的中学老师。 “吴教授!”时从意轻声唤道。 正在与人交谈的学者转过身,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时从意?h大来的那个总坐在第一排记笔记的小漂亮!” 时从意没想到时隔多年对方还记得这么清楚:“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吴教授笑着打趣,“你一来,我的课就座无虚席。不过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用无人机航测数据结合地质构造,分析的滑坡体三维建模作业。听说后来你保研去了陈教授那里?”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0节 时从意点点头,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吴清猗在调任监测院之前,曾长期在地质大学任教。 当年时从意所在的h大与二十多所高校组成教学共同体,推行跨校选课政策,正是这个契机让她有幸聆听到吴教授的课程。 “林墨说你负责了这次马拉松的无人机应急项目?”吴教授兴致勃勃地问,“快跟我说说具体情况,我们现在实地考察,无人机也被应用的很广泛。” 两人很快热络地交谈起来。 时从意简单解释了无人机集群,在密集场所的实时监控与应急响应机制。 “其实我们正在参与防灾减灾中心的招标。”时从意话锋一转,“不过在复杂地形地质灾害实时预警方面,目前的算法还需要更多实地数据来验证和完善。” 吴教授听完时从意的话,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 在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下,她看见了一双闪烁着纯粹专注光芒的眼睛。 “白云寨那边最近确认了一处潜在滑坡体,“吴教授沉吟片刻后说道,“部里特批了调研项目,四周后我要带队过去。” 她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不过……那边条件会比较艰苦,整个考察预计要持续一周时间。” 时从意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吴教授却抬手制止了她:“你先别急着做决定。这种野外考察和你们做无人机测试完全不同,住宿条件很差,有时候连热水都保证不了。而且地质灾害区随时可能发生险情,这不是儿戏。” “我明白,“时从意神情认真,“我研究生期间参加过徐教授的山区勘测项目。当时遇到山体滑坡被迫紧急撤离,我备份的那批残缺数据至今还在继续分析研究。” 吴教授神色松动了几分。 她想起时从意当年在课堂上的认真劲儿,但作为师长,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你要想清楚,这不是去旅游。团队里大部分都是男同志,你一个女孩子……” “吴教授,“时从意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在徐教授团队时,曾经连续三天睡在临时帐篷里记录数据。无人机电池冻得充不进电,我就把它们揣在怀里暖着。而且,我最近的体能状况也保持得不错。” 吴教授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时从意坚定的表情,与旁边林墨若有所思的脸上来回扫视。 最终,她轻叹一声:“好吧……如果你确实想参与,回去好好考虑清楚,记得和家人认真商量。”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一周内给我答复。” 时从意接过名片,强压下立即答应的冲动:“谢谢吴教授,我会认真考虑的。” 告别吴教授后,时从意仍沉浸在喜悦中,边走边对林墨说:“周砚和徐教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这种一线实地数据对我们优化算法实在太关键了……” 林墨停下脚步:“那你家那位呢?”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时从意愣了一下。 刚才吴教授那句“和家人商量”,她压根没往心里去。 “他……应该不会反对吧?”她下意识回答,又有一些些心虚。 林墨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时从意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恰在此时亮起,是席琢珩发来的图片。 一张精心绘制的小红花积分卡。 卡片顶端工整地写着“釉釉的小红花收集册”,下面整整齐齐画着五朵手绘小红花,每朵花旁边都标注着日期: “第一朵:起床没有生气” “第二朵:按时吃早餐” “第三朵:……” 最新一朵小红花旁还画着个q版的她,扎着两个小花苞发髻,正捧着牛奶杯皱着小鼻子,神态惟妙惟肖。 她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眼角微微弯起。这样的小细节,也只有席琢珩会记得这么清楚。 吴教授那句“和家人商量”再次在耳边响起。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睫毛轻颤着垂下。 还是……等哪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第56章 这个机会一找,就被时从意抛在了脑后。 与宏远的季度汇报会迫在眉睫,实验室里还有成堆的数据等待处理。 时从意站在三维建模工作站前,将3号机刚刚传回的巷道扫描数据局部放大。 看着屏幕,她微微皱眉,伸手调整眼镜焦距,头也不抬地吩咐:“梦妍,3号机的环境建模精度再提升一点,拐角处的点云有点稀疏,它刚才差点把自己掼墙上了。” 李梦妍应声敲击键盘,迅速调整了点云密度算法与边界检测参数,随后抬头回应:“好……好了,时姐。算法优化了,它应该……不会再犯错了。” 时从意倾身,手指抵着下巴,目光专注地追踪着屏幕上3号机的运行轨迹。直到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在侧屏上跳转为绿色波浪,她才低头调出负载监测曲线。 “做个72小时压力测试,把环境复杂度调到灾害现场级别。” 说完,她抬手揉了揉后颈,对李梦妍道:“你先休息会儿,数据跑起来没那么快。” 自己则拿起保温杯,推门走了出去,跟匆匆赶来的周砚碰个正着。 “正好找你。”周砚手里拿着一叠资料,“跟徐教授说了你要跟吴教授去西南的事,他特别支持,说这是难得的学习机会。不过他让我提醒你,务必做好充分准备,山区条件艰苦,特别要注意安全。” 时从意点点头:“我明白,我正打算这两天列个装备清单。” “对了,“周砚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这是下午汇报的议程安排,你再准备一下?” “技术方案我都准备好了。”时从意接过文件,“我再检查一遍演示材料,半小时后会议室见。” 下午与宏远的季度汇报如期而至。 以往这种酷刑都由周砚独自承受,但这次涉及防灾减灾中心项目投标文件的说明,作为技术负责人,时从意不得不到场。 去的路上,周砚设想了几百种万一碰到张寅之发癫,救他搭档于水火的方案。谁知到了现场,两人刚调试好电脑,推门而入的张寅之让周砚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位向来以油腻风格著称的宏远小开,居然摒弃了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穿搭,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梳得规规矩矩,浑身上下散发着“我是正经商务精英”的气息。 他全程目不斜视,不仅没有像往常那样黏糊糊地凑上来喊“从意”,甚至连眼余光都像装了雷达,精准无比地绕开了时从意所在的方位,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周砚无比震惊,掏出手机疯狂输出: 「这是张寅之?被人魂穿啦?」 时从意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拿出来扫了一眼,结合时节回复:「也有可能是吃了菌子中毒?指望他突然顿悟是不可能的。」 周砚:「悟什么?悟出职场骚扰违法?还是悟出你时工是他永远得不到的爸爸?」 时从意诚恳建议:「周总,您这脑洞往里面喊一嗓子能有回声,要不您改行加入小绿江?」 发完消息,她冲周砚晃了晃手机,做了个专心工作“的口型。 周砚撇着嘴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打开了ppt。 汇报期间,审计部的老王问询专业务实,时从意对答如流,数据支撑扎实有力。 就是张寅之太吓人。 他全程循规蹈矩,严格遵守商务礼仪,甚至破天荒的问了一个关于市场推广策略的问题。 周砚一个激灵,差点把那句“卧槽”给秃噜了出来,幸好及时咬住舌头,组织好语言回答了问题。 趁着坐下的间隙,他飞速给时从意发消息:「……这孙子突然这么人摸人样,不会给咱们在后面憋个大的吧?!高端商战的那种?」 时从意也很迷惑,但她还是坚持走理性路线:「一般这种性格大变的,都是受了什么刺激,比如被人打坏了脑子。」 周砚秒回:「那他变来变去也不爱看我的ppt,我伤心了,是我ppt做得不够骚?不够吸引他目光?」 时从意从来没见过这么离奇的要求:「……他要真盯着你,你又不高兴。」 周砚:「……」 就在这时,张寅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知怎地呛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纸巾盒正好放在时从意手边不远处,出于基本人情世故,她顺手将纸巾盒往张寅之那边推了推。 谁知张寅之如同见了鬼一样,整个人猛地后仰:“不、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汇报结束得异常顺利。 散会后,张寅之甚至主动和周砚握了握手:“这个模块化设计很有前瞻性,我们慈善基金会正在筹备的其他项目可能也会参考。” “时工,”法务部的刘主任在门口等着散会,向时从意招手,“有个文件的补充协议需要您确认一下,就几分钟。” 时从意应下,抱起文件跟了上去。 行政楼层的走廊铺着厚实的消音地毯,两侧分布着大小不一的会议室。 经过一间挂着“慈善项目筹备室”牌子的vip室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和尖锐的女声陡然刺破了安静: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个靠爬床上位的贱人养出来的小贱人,也配进我张家的门!?” 时从意一顿,和刘主任空前默契地埋头往前走。 偏偏这时,她怀里抱着的文件夹底部一滑,几页打印着技术参数的a4纸飘落,不偏不倚滑到了那扇虚掩的门前。 要命!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得弯腰去捡。视线不经意掠过门缝,瞥见了里面的场景。 顾文莹面向门口蹲在窗边,精心打理的卷发垂下一绺,肩膀微微抽动,伸手去捡散落一地的文件。 而背对门口,坐在轮椅上的贵妇人却操控着金属脚踏板,毫不留情地从她手背上碾过。 顾文莹的手指瞬间泛红,她疼得身体一颤,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手中被揉皱的纸张。 这画面有点太超过。 时从意对顾文莹没有一丝丝的好感,毕竟这位大小姐在跟她当校友的时,没少找她麻烦。 但眼前这一幕已然超过正常人际冲突的范畴。 是无论对谁,无论亲疏喜恶,都不该被这么轻贱对待的底线。 时从意闭了闭眼,吁出一口气,站起身朝门内提高了音量: “顾总监?技术部的临时协调会五分钟后在b302开始,李工让我务必通知您参加。”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主任是个人精,哪能陪她一起在这种修罗场里沉沦,立即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不多时门被拉来,顾文莹走了出来,头发凌乱,眼眶通红,嘴角还有一丝被咬破的血痕,被她用力抹去。 她身后,那位轮椅上的贵妇人,此刻正一脸慈爱地整理着膝上的薄毯,仿佛刚才那些刻薄的话语,根本不是她说出来的。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1节 两人在走廊上狭路相逢。 时从意今天穿了件烟紫色的缎面衬衫裙,v领的设计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收腰剪裁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 这是她早上出门时在衣帽间里随手挑的。 她本就生得明艳动人,此刻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瓷白的颈侧,缎面在廊灯下泛着柔和光泽,衬得整个人优雅从容,又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慵懒。 顾文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别过脸去。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沉默地走向安全通道。 刚转过拐角,顾文莹突然一把拽住时从意的手:“满意了?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 时从意抽回手,从包里取出湿巾递过去:“你粉底花了。”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 高中时顾文莹带人堵她,混乱结束后,时从意也曾这样,把纸巾递给某个哭花了妆的跟班女生。 毕竟人家比较惨。 “少假惺惺!”顾文莹拍开她的手,湿巾掉落在两人之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开心,是不是觉得我活该?看到我被……” 她咬住嘴唇,仿佛后面那个词太过肮脏,无法宣之于口。 时从意只觉得头大,安慰得不太走心,“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没兴趣看你笑话。” “哈!好一个‘没兴趣’!”顾文莹的眼泪大颗滚落,混着花掉的妆容,更显凄厉,“你当然可以‘没兴趣’,你时从意多清高啊!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在乎出身,因为你命好啊!长了一张讨人喜欢脸,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就算打架惹事老师也信你!凭什么你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这么理直气壮!”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怨毒都倾倒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最恨你?明明都是……” 她猛地刹住话头,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 时从意望着她发红的眼眶,电光火石间,许多零散的线索串联起来。 当年那个总在厕所隔间哭的女生说过,顾文莹的母亲是顾家老爷子的第三任太太。 原先,是顾家的住家保姆。 所以刚才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权力与出身烙印下,循环往复的践踏。 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困在这样的泥沼里,越挣扎陷得越深。而有的人,从始至终都不入局。 “半小时后真有个会。”时从意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要补妆的话抓紧时间,别在这里跟我扯头花。” 说完,她不再看顾文莹,转身就走。 顾文莹最痛恨的,就是时从意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劲儿。显得她所在意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时从意!”顾文莹对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笑起来,“你以为帮了我就会感激你?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宏远一天,就绝不会让你好过!” 时从意脚步未停,也没有回头,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扫了一眼走廊尽头的监控。 见她不为所动,顾文莹憋屈的几乎要呕血,口不择言地低吼,“我看你能清高到几时!别以为攀上席家就高人一等!你是个什么身份,不要脸的吗?!” 听到这里,时从意终于有了反应,她似笑非笑地偏过头看人:“顾文莹,你是不是头发没被我薅够?” 这句话一出,顾文莹像被烫到似的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鬓角。 当年她带人找时从意麻烦,混乱中有人扯了时从意的头发。结果第二天,时从意就顶着一头干脆利落的齐耳短发来上学了。 形势自此彻底反转。 之后每当再次冲突,时从意专逮顾文莹的长发揪,她下手又快又准,毫不留情。 而顾文莹却始终没舍得剪掉自己精心养护的长发,于是只能在每一次被揪发的疼痛中,徒增狼狈。 时从意打架下手狠却不记仇,打完拍拍衣服转身就走,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那种浑然天成的洒脱,比任何反击都更让她嫉恨。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从愤怒变成羞耻,最终变成一种扭曲的怨恨。 这场意外又荒谬的撞见,是自她们高中毕业以后,头一次披着“顾总监”和“时工”的外衣下撕破脸破。 也正因如此,在时从意面前暴露狼狈,才更令她难以忍受。 张夫人的欺辱像刀子剜肉,而让时从意目睹这一切,就像在伤口上撒盐。 比起被踩在脚下的痛,她更恨让时从意看到自己被踩的样子。 走出宏远大厦,时从意抬头看了眼玻璃幕墙上“以诚立业,以善济世”的标语,这才恍然想起。刚才轮椅上的那位贵妇人,正是经常出现在慈善报道里的张夫人。 那个在镜头前为留守儿童擦眼泪的“爱心企业家”。 而此时,行政楼层的洗手间里,顾文莹正对镜凝视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与花掉的妆容,眼中怨恨愈深。 “凭什么……” 她对着镜中狼狈的倒影嘶哑低语。 尔后她缓缓抬眼,开始一丝不苟地整理头发,将每一根发丝重新归位。 ----------------------- 作者有话说:这章席师傅没出来,下一章各位宝宝们就会看到席师傅有多狗了,把他老婆气得咧[亲亲] 第57章 骨折的脚愣是包足了一百天,才熬到医生松口说能拆石膏。 张如芳翻烂了老黄历,特意挑了个六月上旬的好日子。 黄历上明晃晃写着“宜解除、疗伤”,更是“诸事皆宜”。 可不正是拆石膏的良辰吉时? 从骨科诊室出来,张如芳脸上瞬间绽放出“老娘终于重见天日”的扬眉吐气。 她试着活动脚踝,虽然走起路来还有些不适应,但眼中的光彩藏都藏不住,整个人都透着欢实劲儿。 时从意架着母亲的胳膊,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张女士您慢点儿,您现在可是下凡的仙女,脚底板金贵着呢,可别再磕着碰着了。” “那是,“张如芳昂着下巴,一边享受着女儿的搀扶,一边煞有介事地指挥,“欸!慢点儿,往左点,对对对,避开那个小石子!有点眼力见儿啊!” 时从意憋着笑应声,两人刚蹭到医院大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赫然停在路边。 她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脸就想把母亲往反方向带,结果一抬头,跟刚锁完车的老许对个正着。 老许眼睛一亮,脱口就要喊:“太......” “太巧了!”时从意一个箭步插到母亲身前,差点把张如芳带个趔趄。她疯狂朝老许眨眼睛,“许叔叔您怎么在这儿?” 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老许会意,从善如流地改口:“啊对,太巧了。时小姐,我刚好来医院取体检报告。这位就是张女士?要不我顺路送你们回去?” 张如芳上下打量这个样貌朴实的中年男人,悄悄拽女儿:“这谁啊?” “……一个朋友!知道我带你拆石膏不方便,好心送我们回去!许叔叔,这是我妈。”她一边含糊其辞,一边半推半扶地把张如芳往车里塞,“来来来仙女小心脚下,先上车。” 张如芳被塞进后座还在嘀咕:“你还有这个年龄段儿的朋友呢……” “驾校教练!” 时从意满嘴跑火车,跟着钻进车里,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给席琢珩发信息: 「!!席琢珩你陷害我!」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说好了不要人来接的! 好在老许是几个月前才跟席琢珩着回国的,老宅没人认识他。 手机很快震动,席琢珩的回复有理又从容: 「在岳母面前多露脸,以后才能有好印象。」 时从意一时无语。 关键是您这岳母,压根都不知道有您这号女婿啊! 车子汇入车流,张如芳的好奇心显然没被满足。她身子前倾,开启了查户口模式:“许师傅家里几口人啊?” 老许从后视镜里偷瞄了时从意一眼,见她生无可恋地捂着脸,忍着笑回答:“就我和女儿,她在国外读书。” “哎哟,在国外读书啊?真出息!”张如芳拍腿赞叹,转头就攻击时从意,“你看看人家孩子,你再看看你,上次让你煮个面条都能把厨房点着……”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好吗!”时从意无奈。 “还有上次让你收拾衣柜,结果你把所有衣服都堆在床上,邋遢的咧。” 时从意:“……” 转而把所有情绪都戳到对话框里: 「从今天起,不要再问我的过往,因为我只有未来没有过去。过去都在我妈的嘴里,被她撒播到了世界各地。」 席琢珩的回复几乎是秒到:「向岳母学习。」 时从意差点把手机捏碎。 老许把母女俩平安送到老宅,明天是周末,时从意正好留下来陪张如芳住两天。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照在席家老宅的西院里。 这是个被张如芳精心打理的小天地。 几株小番茄沿着竹架攀爬,青翠的叶片间点缀着刚泛红的果实。简朴的厨房连着两间小屋,处处透着温馨的生活气息。 时从意刚洗完脸,趿拉着拖鞋走到院子。 她额前碎发被一个极其醒目青蛙发箍箍在脑后,那只青蛙鼓着一双硕大无比的眼,眼神呆滞带着点莫名的傻气,丑的惊心动魄又喜感十足。 这是她高中时买的丑萌款,不知不觉也用了这么多年,俨然也成了某种传家宝。 此刻她戴着发箍拎着喷壶蹲在菜畦边,对着小番茄嘀嘀咕咕:“姐妹们,上次不小心捏爆了小红,不是故意的哈。不要因此垂头丧气,多喝点儿水,多结几个果……” 喷壶的水珠在夕阳下晃出细碎的光,落在叶片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正当她专注数着新结的小果子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时从意猛地回头,正对上席琢珩含笑的眼眸。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2节 她愣了一下,想起他今天确实说过要回老宅,但没提会来西院啊! 还没回过神,席琢珩已迈步走近,身影笼罩了她身前的阳光,伸手在她发间揉了揉。 时从意倏地站了起来,喷壶里的水洒了几滴在拖鞋上。 “你怎么来了?”她拉开一段距离,偏头小声问,自以为社交距离维持的很好。 席琢珩学着她的样子倾身向前,压低嗓音:“到岳母前面刷脸。” 温热气息拂过耳畔,时从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厨房门吱呀一声响,张如芳擦着手走出来,见到席琢珩顿时惊讶道:“席先生?” “张姨,好久不见。”席琢珩恢复一贯的沉稳,微微欠身,“实在抱歉现在才来看您。 他说话间侧过身,陈叙立刻上前,手上拿的肩上扛的,各种各样一看就很壕的礼盒快堆成了礼品山。 时从意被这具有冲击性的画满硬控了几秒,不可置信地跟陈叙对视。后者战术性移开视线,看天望地。 “之前刚回国就听说您伤了脚,那时刚接手集团千头万绪,也怕身份有变贸然来访会惹闲话。听说您今天拆石膏,这些补品正适合调养,就顺道送来了。” 张如芳看着那座礼品山,手足无措地搓着围裙:“哎呀你这孩子,太破费了!我一个老太婆哪用得上这些,给老夫人才是正经……” “张姨千万别推辞。您为家里操劳这么多年,这点心意还务必收下。”席琢珩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奶奶那儿该备的都备齐了,这些都是给您挑的温补药材。” “这……这……”张如芳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突然一拍大腿,“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你回来这些天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今天说什么也得留下吃饭,我新学的狮子头一直想露一手呢! 她说着就要往厨房冲,席琢珩连忙劝阻:“张姨您刚恢复……” “做个菜能累到哪儿去!”张如芳风风火火地指挥,“釉釉!傻站着干什么?快招呼席先生坐啊!顺便把你那青蛙脑袋收拾了!像什么样子!” 时从意这才惊觉头上还戴着丑萌发箍,手忙脚乱扯下来时带乱了几缕头发。 她胡乱顺了顺头毛,听见母亲继续介绍:“席先生可能不记得了,这是我女儿釉釉,挺大个人了还整天毛毛躁躁的……” 席琢珩眼底笑意更深,顺着话头道:“釉釉你好。” 这声故作生疏的语气让时从意嘴角抽搐,在母亲灼灼目光下,她硬着头皮挤出句:“席先生好。” 张如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人精陈叙立刻卷起袖子跟上:“张姨我给您打下手,剥蒜洗菜我最在行!” 转眼间院里就剩他们二人。 席琢珩立即走近,抬手就要替她整理被带乱的碎发。 时从意紧张地瞟了一眼厨房方向,一把拍开他的手,“席先生别动手动脚!” 却听见他低笑道:“釉釉的青蛙脑袋也很可爱。” 什么叫也? “青蛙脑袋”这四个字从此被列入听不得的名单。 时从意恶向胆边生:“闭嘴!” 很快,四溢的饭菜香气飘满小院。时从意和陈叙在小圆桌上摆好碗筷,中央那盘色泽红亮的狮子头格外诱人。 “来来来,席先生快坐!”张如芳解下围裙热情招呼,见席琢珩要去搬实木圆凳,急忙阻止,“哎哟放着!让釉釉搬!您来吃饭怎么能让您搬这个。”转头就嗔怪女儿,“这孩子,没点眼力见儿!” 时从意被这双重标准震得灵魂出窍,正要动作,席琢珩已利落地摆好凳子,恰好坐在她正对面。 “没事张姨,我搬也一样。” 谁跟你一样。 时从意暗自腹诽,尽量减少存在感,走路都贴着桌边挪,生怕再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四人落座后,小圆桌顿时显得逼仄起来,张如芳这才注意到席琢珩手上的那枚戒指。 “早就听说您结婚了,一直没机会当面道喜。” “谢谢张姨。”席琢珩放下筷子,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对面埋头扒饭的时从意,“确实领证了,只是我爱人比较害羞,暂时不愿意公开。” 时从意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迅速捡起,埋头继续扒饭。 “祝你们小两口幸福长久,和和美美。”张如芳脸上漾着笑意,真诚地说道,又忙着给席琢珩布菜:“快尝尝这狮子头,肥瘦正好,保证好吃!” 席琢珩道谢,餐桌礼仪完美无可挑剔,然而桌下,却与桌面的端庄斯文截然不同。 时从意正埋头扮演安静吃饭的背景板,突然感觉小腿被轻轻贴住,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立刻并拢双腿想躲,却被对方膝盖不容抗拒地夹住腿弯。 那力道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她,又让她无法挣脱,透着无比暧昧与亲昵。 她猛地抬头,狠狠瞪了席琢珩一眼,眼神里写满警告。可男人只是微微抬眸,面上仍旧沉稳矜贵,桌下的腿却恶劣地又勾了勾她的,甚至得寸进尺地蹭了蹭她的小腿内侧。 时从意顿时又羞又恼,顾不得他前不久刚伤了腿,愤恨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却被他早有预料地躲开,反而顺势用脚踝缠住她的。 她控制不住地脸红起来,耳尖烫得几乎要烧着,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颤,只能死死盯着碗里的米饭,仿佛是要数清有多少粒。 “釉釉,怎么光扒饭不吃菜?”张如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顺手给她夹了一块狮子头,“席先生难得来,你别光顾着发呆。” 时从意有苦说不出,只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而对面,席琢珩慢悠悠地喝着汤,矜持又淡定。 坐在修罗场里的陈叙更是百般滋味,一边要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一边还要适时地接张如芳的话茬,生怕冷场。 他偷偷瞄了眼自家老板桌下的小动作,又看了眼快要冒烟的老板娘,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时从意立刻借口洗碗躲进了厨房。席琢珩没多久就带着陈叙告辞了。等时从意确认人真的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 他当着张如芳的面那样捉弄自己,完全不知道收敛,但又真心实意地敬重张如芳,这种分裂矛盾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夜深人静,洗漱完毕的时从意点开微信,盯着那个被她一气之下改成“老流氓”的备注,犹豫着该不该发消息。 回想今天在张如芳面前的表现,她简直毫无社交礼仪可言。不仅把席琢珩当洪水猛兽般防备,界限划得八丈远,甚至连个像样的好脸色都没给过。 可人家不仅精心准备了一堆价值不菲的补品,字字恳切地向张如芳表达感激与尊重。 想到席琢珩那样一个平日里淡漠清冷的人,今天却热络恳切地登门拜访,甚至特意回了趟老宅准备礼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谁。 他放低了姿态,只专注的做着他认为该为她做的事,她却只顾着闪躲和逃避,思及此,时从意有些过意不去。 普天之下就算是个男小三,都没他这个正头老公惨。 老婆不待见,在丈母娘那里查无此人,简直是史上最憋屈的持证上岗! 想到这里,时从意又觉得好笑,手机却在这时突然震动: 「来紫藤园。」 时从意立刻把刚才的自我反省抛到九霄云外,飞快回复: 「不去!」 还附赠一个气鼓鼓的河豚表情包。 对方秒回: 「那只能我来西院了。」 时从意这下彻底惊到了。 她不信席琢珩真敢大半夜跑来西远,但今天这人当着张如芳的面,都敢在桌下缠她的腿! 她气呼呼地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翻过身用被子蒙住头。不到半分钟,又忍不住摸出手机,最终只憋出一个:「你敢!」 手机很快震动,席琢珩发来一条语音。 时从意手忙脚乱地调低音量才点开,男人低沉带笑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磁性又撩人: “西院的床确实小了点,不过挤一挤更暖和。” 时从意听完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都六月了,暖和你个头暖和! 她正想回怼,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时从意心头一跳,光着脚跑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席琢珩正站在她窗外的梧桐树下,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隐约可见锁骨线条,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 见她探头,他举起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倒计时: 「剩余三十秒」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釉釉你好。 时釉釉:……好你个鬼! 各位宝宝期待一下后面时釉釉向张女士坦(一)白(顿)隐(好)婚(打)的场面,毕竟我们张女士的祝福都给到了[亲亲] 张女士:合着我是在祝福我自己闺女呢?! 第58章 时从意这下连脸都在骂人! 她慌忙把窗户推开一条缝,指了指隔壁张如芳的房间,又拼命朝席琢珩比划着手机,示意他看微信。 「从正门进来!别翻窗!」 消息刚发出去,就见席琢珩唇角微勾,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后退两步一个箭步轻盈跃上窗台。 他单手撑着窗框,动作利落地翻进房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潇洒不羁。 “席琢珩!你……我%¥!”时从意瞪大眼睛,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眼前这个翻窗而入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矜贵自持的样子? 她话没说完,就被席琢珩低头亲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嘴。 “嘘——”他手指抵在唇边,眼里盛满笑意,“别吵着张姨,带我看看你的房间?” 不是! 到底是谁在整活儿啊! 她愤愤不平地瞪着他,却又忍不住被他眼中的光彩所吸引。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3节 时从意的房间是个简单的套间,自从在城里租房后就很少回来住,屋内仍保留着许多学生时代的痕迹。 一米三的单人床上铺着淡蓝色的床单,书桌上摆着几个可爱的摆件,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奖状和海报。 席琢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充满少女气息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床头那张土星环的贴画上。 “这个环,像不像是土星的戒指?” 时从意心头一跳,血液瞬间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别开视线。 在把他当树洞的那些年,她曾把自己比作组成土星环的亿万白色星尘。即使多渺小也会发光,哪怕永远都无法靠近土星。 那是她心底最隐秘的仰望。 当时他作为树洞没有任何回复,她也只是情绪发泄。 这个话题最终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沉没在她以为只有自己记得的角落。 “小时候乱贴的。”时从意别开视线,语速飞快,又开始无中生忙。 她几近慌乱地整理着书桌上其实并不凌乱的书本,手指微微发颤。 那本书的某页内,还夹着一片早已风干的银杏树叶。 席琢珩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个褪色的毛绒挂件,又发现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的笔记本。每一本的扉页都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日期和姓名。 “这些要带回家吗?”他抽出一本翻开,里面密密麻麻记着物理笔记,边角还画着些小涂鸦。 时从意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合上本子:“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但是我很喜欢。”席琢珩将笔记本轻轻放回原处,“因为每一件都像是过去的你。” 时从意怔怔地望着他,突然间有些不确定了:“你真的……记得我那时候的样子?” 席琢珩没有回答,只轻轻握住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腰,俯身将她拥入怀中。 她挣扎着仰头想看清他的表情,却被他温热的掌心按着后脑,紧紧贴在他胸前。 “记得。”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她耳膜发麻,“十七岁的时从意,总是扎着马尾,穿着红白色的校服,走路带风。有一天你在花园帮文叔修剪月季,结果把整枝花掰断了,把自己吓了一跳。” 好家伙,就不能记她点儿好?那些认真做功课到深夜的日子,那些默默把花园杂草除干净的午后,怎么就没人记得? 时从意不满地在他怀里扭了扭。 “你看了看四周,然后飞快地刨了个坑,把花埋得严严实实。等文叔回来问起,你还一脸无辜地浑水摸鱼。” 他说这话时嗓音浸着温软的笑意,仿佛透过时光,再次看到了那个狡黠又有点笨拙的少女。 “……我又不知道月季这么娇气,”往事在他的描述中渐渐清晰,时从意底气不足地辩解,“我就是稍微使了点劲儿。”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不对,你怎么看见的?你当时在哪儿?” “二楼书房。”席琢珩低头看她,“你埋完花还很得意的拍了拍土,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沾了泥。 完! 那当年文叔岂不是也心里门儿清? 这种多年后的社死攻击简直要人命! “席琢珩!”时从意羞恼地把脸埋进他胸口乱蹭,试图把脸上的热度蹭掉,却把鼻尖也蹭得红彤彤的,“这种陈年旧事能不能别记得这么清楚……” 男人低笑着把她搂得更紧,她整个人几乎嵌进他怀里。 隔着薄薄的衣料,时从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和逐渐升高的体温。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力道让她无法挣脱,却仍保持着最后一分克制。 “怎么办,关于你的事,我连你当时穿的那件白色毛衣都记得。” 夜风轻轻掀起窗帘,月光如水,流淌在地板上。席琢珩抚过她的长发,忽然轻声说:“该睡了。” “啊?”时从意猛地抬头,“你真要在这睡?” “我们的分房期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席琢珩理所当然道:“况且,我们答应了奶奶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不能总分房睡,不利于婚姻健康。” 他说的好有道理。 时从意张了张嘴,无法反驳,感觉逻辑完全被碾压。 席琢珩看她这副模样,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示意她先躺好,自己转身去关灯。 黑暗中,她感觉到床垫微微下陷,随即被卷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这张一米三的单人床对两个人来说实在太小,特别席琢珩那么大个子,时从意几乎整个人都嵌在席琢珩怀里。 席琢珩的体温总是比她高些,此刻更像是燃着暗火的暖炉,温热阵阵传来。 他习惯性地将她往怀里拢了拢,膝弯无意擦过她的腿窝。 自从两人同床共枕后,这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靠得如此之近。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还有某些无法忽视,逐渐灼热的触感。 席琢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轻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随后小心地调整姿势,在两人之间留出些许空隙。 主卧那张两米的大床明明宽敞得很,给了彼此足够的空间,可奇怪的是,无论睡前两人距离有多远,清晨醒来时,她总发现自己被他牢牢圈在怀中。 但此刻在这张狭小的床上,她无处可逃,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席琢珩的手臂环过她的腰,掌心轻搭在她小腹上。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以及某些瞬间突然绷紧的肌理。 好不容易两人都安置好,她突然又想到什么,霍地坐了起来:“不行!万一我妈明早来叫我怎么办?” 这个动作让她的大腿擦过他的身体,席琢珩骤然吸了口气,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怀中:“我早点走,不会让张姨发现的。”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 时从意被他按回怀里,震惊于他把自己摆放的位置。 请问你是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男小三吗? 吐槽归吐槽,身体却很诚实地找了个舒服姿势躺好,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几分,呼吸也略显粗重。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时从意想起吴教授的话,小心翼翼地开口:“席琢珩,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想……跟吴教授一起去西南实地调研。” 话音落,她靠着的胸膛微微一滞,又不着痕迹地放松下来。 黑暗中,席琢珩的呼吸变得沉重。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问:“要去多久?” “一周。”时从意转过身趴在他胸前,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他的表情。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明亮,像盛着星子。 席琢珩早已经适应了黑暗,能清晰地看见她漂亮的轮廓和期待的眼神。 他沉默片刻,嗓音微哑:“我不想让你去。” 时从意身体一僵,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微微撑起身子,月光下能看见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知道会很苦,很危险,我不愿意你面对这样的事。”顿了顿,他又轻叹一声,大手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下顺着她的发丝,却在碰到她颈后敏感的皮肤时稍坐停顿,改为轻抚她的后背。 “但我也知道,这是你一直期望的,所以我不会拦你。” 他的语气低沉而温柔,带着妥协与退让。 时从意眼睛一亮,立刻在他颈窝蹭了蹭:“席琢珩,我有没有表扬过你知书达理?简直是男德楷模,新时代好丈夫的典范。” 她一门心思给他吹彩虹屁,柔软的唇瓣不经意擦过他颈侧的动脉。席琢珩呼吸骤然一沉,扣在她腰间的手掌不受控地收紧,却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松开。 “但是今天的时釉釉没有小红花了。”他说。 时从意先是一怔,随即想起他画的那本小红花收集册,心里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带着几分难得的软糯:“那好吧。” 语调里藏着不自知的黏腻。 说话时,她的鼻尖无意识地蹭过他锁骨处的凹陷,男人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席琢珩喉结剧烈滚动,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时从意睫毛轻颤,在昏暗里睁大了眼睛。 男人贲张的肌理散发着热意,月光下,他眼底翻涌的暗潮,眸色深得骇人。 他撑在她耳侧的手臂青筋隆起,呼吸粗重,每每一次吐息都带着灼人的热度拂过她唇边。 时从意心脏狂跳,跟着也紧张了起来。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后面几章都会是这种程度的甜,万一齁到了各位bb,请克服一下自己[摊手] 第59章 虽然早知会有这一天,但绝不该是在这张吱呀作响的旧床上,更不该是母亲就睡在隔壁的此刻。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窒息时,席琢珩却突然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眼底的暗潮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缓缓低头,最终只是克制地在她眉心印下一个轻吻。 “好了。”他嗓音沙哑,重新将她搂进怀里时近乎自虐地保持着距离,可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泄露了真实渴望。 那力道大得惊人,却又在触及肌肤时化作轻柔的抚触。 他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入睡。每当她无意蹭动,都能感觉到他瞬间屏住的呼吸,直到她安静下来才缓缓吐出。 时从意渐渐感到眼皮沉重,朦胧中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席琢珩的唇擦过她的发丝,带着未散的灼热:“晚安,釉釉。” 第二天清晨,当时从意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只有微微凹陷的枕头证明昨晚不是一场梦。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线。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目光落在书桌上,那里多了一张简笔画。 画中的q版小女孩正撅着嘴,头顶飘着一个小对话框:“今日小红花0”。 旁边工整地写着原因:“不跟家属商量就擅自决定危险行程”,落款是昨天的日期。 时从意拿起纸条,垂眸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唇角不自觉弯起,随即将它小心收起。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4节 就在她收好纸条的瞬间,张如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釉釉,你醒了吗?妈妈进来了啊。” 时从意做贼心虚地一缩脖子,拂开散落在耳边碎发清了清嗓子:“醒了醒了,您进来吧。” 张如芳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刚摘的几枝月季,一边插进窗边的花瓶里,一边疑惑道:“早上我起来那会儿,好像看见一个人影从院子里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时从意的心头猛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可能吧……”张如芳整理着枝叶,“这宅子安保严,应该也不会有外人进来。就是怕是谁家孩子来串门,咱们怠慢了。” 谁大清早的来串门啊! 除了您那还没相认的女婿。 即便如此,时从意还是斩钉截铁,“肯定是您眼花了,大早上的不会有人来的。” 等张如芳一离开,时从意立刻抓起手机,飞快敲字发给席琢珩:「这就是你说的‘不会让张姨发现’?差一点我妈能把你活捉!!」 消息刚发出,手机就震动起来:「我下回注意。」 时从意不可思议地戳着屏幕:「没有下回!」 午后刚过,文叔缓步来到西院。 “如芳,小时回来了?” 张如芳正在院里修剪月季,闻声放下剪刀迎过去:“是老文啊,你来得正好,昨天做的狮子头还留了一份,一会儿带回去尝尝。” 她说着朝屋里努了努嘴,“釉釉在屋里呢,找她有事?” 文叔从内袋取出一张烫金请柬:“听松园的酒庄今天到了几箱样品,本来说好要派人来送的,结果他们的人临时去了机场接一位法国酿酒师。” 他略显歉意地笑了笑,“本想请小李去取,可他孩子突然生病,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搬不动那些酒箱,想麻烦小时跑一趟。” “这有什么麻烦的。”张如芳连忙朝屋里喊,“釉釉,快出来帮文叔跑一趟!” 时从意正窝在沙发上摆烂,听到喊声趿拉着拖鞋走出来。文叔将请柬递给她,又简单交代了情况。 “我这就去。”她爽快应下,回屋换了身衣服,把手机往牛仔裤兜一揣就往外走。 张如芳追出来往她手里塞了把遮阳伞:“太阳这么大,别晒着了。” 听松园是灵山一带最高端的度假区,距离席家老宅约二十分钟车程。 园区内不仅有名厨主理的餐厅、顶级高尔夫球场,还有私人马场和温泉会所。酒庄坐落在湖畔,专供来自法国波尔多与勃艮第的顶级佳酿,定期会精选一批特供老宅酒窖。 时从意随文叔穿过老宅回廊,两侧花架筛下斑驳光影。她步履轻快,文叔则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侧。 “小李走之前应该已经把车准备好了。” 转过最后一个弯,车库自动门正缓缓升起。时从意远远就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最外侧,发动机已经启动,尾灯在昏暗的车库里泛着暗红色的光。 时从意快走几步,伸手就要拉副驾驶的门。 “小时啊……”文叔在她身后轻咳一声,语气略显迟疑。 但为时已晚。 车门拉开的瞬间,席琢珩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直接撞进眼帘。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正调整后视镜,闻声转头望来,深深邃眉眼在暖色灯光下显得轮廓愈发清晰利落。 “砰!” 时从意条件反射甩上车门,力道之大,震得车身都晃了晃。 她只觉得灵魂快要出窍。 偏偏文叔在她身后笑呵呵地解释:“家里司机都临时有事出去了,正好大少爷有空,就麻烦他送你一趟。” 时从意顿时明白过来,当着文叔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重新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了副驾驶座。 她低头闷闷地系安全带,小声嘀咕:“席琢珩你人脉挺广啊,连文叔都能说动。” 席琢珩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转动方向盘:“没办法,我自己请不动老婆,只好找文叔帮忙了。” 时从意被他这声“老婆”叫得耳根发烫,扭头看向窗外。 车子缓缓驶出老宅,沿着灵山蜿蜒的山路前行。 两侧林木葱郁,远处高尔夫球场的草坪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生气了?”席琢珩趁着转弯的间隙,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干燥的触感让时从意心头一跳,她迅速抽回手:“我又不是河豚,哪来那么多气。” 她顿了顿,越想越不对劲,“你用什么理由找文叔帮的忙?他应该不知道我们的事。” 席琢珩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地应道:“我说我正好要去酒庄办事。顺路。” 时从意将信将疑,目光却不自觉被他今天的穿着吸引。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运动休闲套装,是她最喜欢的那件,衬得他挺拔又随意,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随性的少年气,像是哪个大学里的校草学长。 车子转过弯道,远处已能望见度假区标志性的喷泉广场。席琢珩放缓车速:“直接去酒庄?” “嗯。”时从意拿出清单,“文叔说要取三箱样品,一款干红,一款干白,还有一款甜白。” 席琢珩笑了:“不愧是文叔,选酒都考虑得这么周全。” 酒庄的接待处,一位年轻的女员工正在整理资料。见到时从意出示的请柬刚要招呼,却在瞥见席琢珩的瞬间变了脸色,立刻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 不到一分钟,酒庄经理匆匆赶来,连声道歉:“实在抱歉席总,没想到您亲自过来。这批样品本该今早送到府上的,都怪我们安排不周……” 他一边引路一边介绍酒庄特色,余光却不时瞄向席琢珩的反应。 席琢珩听得漫不经心,视线始终落在时从意身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周身,勾勒出精致的侧脸线条,眼尾微微上扬的弧度带着与生俱来的明艳。 最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饱满的唇瓣,不施脂粉却自然嫣红,像沾着晨露的玫瑰花瓣。 “正好庄园里新辟了片玫瑰园,二位若有兴趣……”经理热情地推荐,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 席琢珩侧首看向时从意:“想去看看吗?” 时从意顶着两个人的目光,尤其是经理那过分殷切的注视,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这人向来不擅长拒绝,稍作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席琢珩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了上来,与她十指相扣。 站在一旁的酒庄经理瞳孔地震。 这位向来以冷淡著称的席先生,此刻竟以从未在人前展露过的温柔姿态,将那位姑娘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两人沿着林荫道缓步向前,两旁法国梧桐亭亭如盖,阳光穿过枝叶,在地面洒下跃动的光斑。 六月的微风轻拂而过,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花香。远处喷泉的潺潺水声隐约可闻,为这静谧午后平添几分生动。 正当他们沉浸在这片安宁中时,一阵欢快的喧闹声打破了宁静。 转过弯,一片开阔的运动场地跃入眼帘。 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篮球场上三对三。 看到有人经过,一个戴着发带的男生热情地招呼:“哥们儿,要不要一起?我们缺个人!” 席琢珩脚步微顿,目光在球场和时从意之间游移了一瞬。 “来嘛来嘛!”另一个穿红色球衣的男生也凑近邀请,“就打一会儿,我们这边正好缺个控卫!” “对啊,帅哥一看就很会打球!”场边的几个女生也跟着笑着起哄。 时从意侧头看向席琢珩,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可以吗?” 席琢珩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腕表扣带,将它轻轻放进她手心。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什么叫可以?我要开始散发魅力了 第60章 阳光下,他随手将运动服的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紧实流畅的前臂,身形挺拔舒展,步履间带着平日被西装包裹时从未展现过的力量感与松弛。 场上的少年们看到席琢珩加入,顿时雀跃起来。 踏入球场的他,仿佛撕开了那层矜贵的壳,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底色。 他接球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篮球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优雅而有力的动作划出完美的弧线。 场边欢呼声此起彼伏,而他只是微勾唇角,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有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平添几分野性的不羁。明明表情依旧冷淡,打球风格却意外地凌厉。 突破时的爆发,投篮时的精准,防守时的压迫,无不展现与平日迥异的魅力。 时从意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在阳光下奔跑的身影。 张扬、肆意、充满蓬勃的生命力。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他身上竟毫无违和感地迸发出来,令她移不开眼。 她不知道席琢珩会打球,更不知道他能打得这么好。 即使完全不懂篮球,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与周围人截然不同的气场。 每个动作都游刃有余而优雅,又蕴含着惊人爆发力,举手投足间尽是纯粹而极具观赏性的力量美学。 阳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脸,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那一刻,时从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脏失序的鼓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强烈的悸动,向她澎湃而来。 “小姐姐,你男朋友太帅了!”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红着脸凑过来,语带惊艳,指着场上的席琢珩,“是我们学校的师兄吗?打球的样子简直a爆了!刚才那个后仰跳投,帅得我腿都软了!” 虽然很奇异,但时从意并不介意这样的欣赏,反而生出一种幽微的骄傲。 恰在此时,席琢珩稳稳投进一记三分。他转身回望,目光越过喧闹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定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得意,几分邀功,还有藏不住的笑意,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乱了节奏。 “不是,我们刚刚散步经过这里。” 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时从意摇头,眼底却不自觉漾开一丝骄傲。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5节 “我们是l大学篮球社的,今天来这边团建。”女生自我介绍道,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看,“姐姐,你皮肤好好,这么近看都看不到毛孔诶!你们俩站一起简直像画报!” 时从意被这直白的夸奖逗笑,眼波流转间明媚生辉:“你这张嘴可真甜。” 她随手将长发拨到肩后,女生忽然安静下来。 眼前人笑起来时眼尾微扬,带着秾丽的张扬,右颊若隐若现的梨涡却添了几分甜美反差,教人移不开眼。 “等我一下!”女生猛地回神,转身跑向同伴,不一会儿抱着一大堆零食气喘吁吁地回来,不由分说塞进时从意怀里。 “这个抹茶蛋糕超好吃!还有这个鲜榨果汁!都是刚买的,姐姐一定要尝尝!” “不用了,你们自己留着吧。”时从意还没厚脸皮到要大学生投喂的程度,立即摆手拒绝,放在膝上的腕表不小心滑落。 她弯腰去捡,长发如瀑般垂落,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嗐,谁让我是颜控呢!”女生蹲下来帮她捡表,抬头时正对上时从意无奈的笑眼,顿时耳根通红,“姐姐你不知道,你刚才弯腰的样子简直像电影慢镜头!” 时从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染上明媚的笑意。 就在这时,场上的席琢珩似乎感应到什么,一个急停转身,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投向她。 两人的视线交汇。 他额前碎发凌乱地搭在眉骨,胸膛因奔跑而微微起伏,眼神却清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专注地只映着她一个人。 “啊啊啊姐姐你快看!”刚才投喂零食的女生突然一把抓住时从意的手臂,连连跺脚,“你男朋友看你的眼神绝了!这什么绝世深情眼!我宣布这就是今年最佳言情镜头!” 她边说边疯狂摇晃同伴,“快拍下来!这眼神我能嗑一辈子!” 时从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耳尖发烫。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女生更紧地拽住。 这个在球场上张扬热烈的男人,与平日里那个沉稳克制的他判若两人。看着他被年轻人们簇拥着击掌、谈笑。 一种隐秘而汹涌的自豪感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这是独属于她的,不为人知的、鲜活滚烫的另一面。 “姐姐我跟你说,“女生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你男朋友看起来像朵高岭之花,但肯定爱你爱惨了!刚才每次投完篮第一眼都是找你,进球了也先看你的反应……这种暗戳戳的偏爱太戳了!他是不是追了你好久?” 时从意挠了挠脸:“没有……” “骗人!”女生捂住心口,“这种眼神没个三年五载可练不出来!” “其实,“时从意犹豫片刻,还是轻声说道,“他是我先生。” 女生瞬间瞪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激动地抓住同伴的手臂疯狂摇晃:“听到没有!是夫妻!是合法夫妻!啊啊啊这糖太真了!” 她突然瞥见什么,猛地松开手,“那个……姐姐我先撤了!”说完拉着同伴一溜烟跑开,还不忘回头对时从意挤挤眼。 这时,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 席琢珩微微喘着气走过来,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意和淡淡的汗味,却奇异的融成了他专有的气息。 周围不少人看着他,带着惊艳与好奇,他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时从意面前,俯身她发顶印下一个带着热气的轻吻,随后极接过她手中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漏出的水珠沿着脖颈滑落,没入衣领。 “出汗了。”时从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仔细地擦着他额角的汗。 席琢珩靠近她,不甚在意地伸手将湿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整个人清爽中透出几分不羁。 “擦得这么认真?” 时从意手上一顿,被他身上裹挟着强烈男性荷尔蒙气息攻击的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后仰了半分,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席琢珩眼底笑意更深,终于不再逗她,顺从地低下头任她擦拭。 当时从意擦完汗,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柔软的掌心落下一个轻吻:“奖励。” 时从意耳根霎时发热,正要抽手,却被他顺势扣入指间。 不远处顿时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呼:“啊啊啊好甜!磕到了磕到了!”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打球。”她假装没有听见那些起哄,目光转向球场上来回奔跑的身影,试图转移注意。 “嗯,”握着她的手指细细抚弄,“这足以证明,你对我过去确实毫不关注。” 时从意一怔,脑海中倏地浮现十六岁那年夏天。 在老宅的走廊转角,她第一次遇见刚从击剑室出来的席琢珩。 他摘下护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抬眼望来时,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寒夜里的星辰,在被云朵遮盖的走廊里猝不及防地撞进她眼底。 那时的她刚来席家老宅不久,抱着背得烦躁的语文书在廊下迷了路,脚上还趿着那双傻气的青蛙头拖鞋。 从击剑室出来的他眉眼清隽,带着一身汗水的少年气。 与他视线相触的瞬间,她下意识想把脚往后藏,左脚悄悄挪到右脚后跟,试图将那只咧着嘴的青蛙脑袋挡在阴影里。 而席琢珩只随手将护面夹在身侧,额角的汗珠沿着下颌线滑落。那双眼睛淡淡扫过她,便漠然移开。 “也不是……”她小声嘟囔道,却终究没有说下去。 席琢珩不甚在意,笑着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没关系。” 下半场开始,时从意看得比谁都投入,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最后关键时刻,球传到席琢珩手中,他站在三分线外,没有丝毫犹豫,起跳、抬手、手腕轻压——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唰!” 空心入网! 干脆利落,一锤定音! 场边瞬间爆发出欢呼。 席琢珩与队友击掌相庆,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胜利笑容。 经过那群大学生时,戴发带的男生高声笑问:“哥,是不是嫂子在边上看着特别有动力?” 他扬眉不答,目光却已投向她的方向,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就在接近她面前时,他突然加速,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伸长手臂,一把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个圈! “席琢珩!” 时从意惊呼,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对上他盛满笑意的明亮眼眸,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 席琢珩将她放下,手臂却依然环着她的腰。 他忽然凑近她耳畔,目光掠过她的肩头,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愉悦:“怎么办,我们好像被席澜看到了。” 时从意一愣,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转头望去—— 球场外的林荫道上,席澜正保持着掏手机的姿势僵在原地,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其实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沉重而压抑的,但他也是鲜活热烈的。 那个时候他无论真实是什么样的,都想把这样热烈的一面留给时釉釉,这是我想表达的。 啊,好想写if线,写少男少女的席师傅和时釉釉。 沉稳内敛但会热烈的少年席师傅,有点莽撞张扬明媚的少女时釉釉[可怜] 第61章 六月的骄阳下,席澜穿着一身清爽的亚麻休闲套装,浅米色的上衣搭配同色系休闲裤。 可这副优雅贵公子的装扮,却被那张挂彩的脸毁了个彻底。 右眼下方淤青已经由紫转黄,左脸颊的擦伤结着薄痂,嘴角的肿胀倒是消了大半,但还留着淡淡的青紫色。这副尊容配上他那头乱糟糟的栗色卷发,说不出的一个“惨”字。 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八成是在哪里惹了事,怕回老宅被人看到告状,才躲到听松园来避风头。 六目相对的瞬间,他故作镇定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随即一个激灵转身就跑。 时从意反应过来,指着小的使唤大,“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席琢珩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长腿一迈,两三步就追上了狼狈逃窜的堂弟。 他单手拎着席澜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人拽了回来。 “哥!轻点!我这是brunellocucinelli限量款!”席澜挣扎着嚷嚷。 “闭嘴。”席琢珩冷声打断,不容分说地将人往停车场带。 时从意小跑着跟上,看着席琢珩利落地把蔫头耷脑的席澜塞进商务车最后一排,自己随即坐进去堵住逃跑路线。 席琢珩则从容地坐进中间排的航空座椅,长腿交叠,微微侧身,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笼罩着后排,整个车厢内顿时气压骤降。 时从意决定先发制人,伸手戳了戳席澜脸上的淤青:“这伤是怎么回事?” 席澜别过脸:“摔的。” “摔能摔出组合拳的奇效?”时从意微笑,作势要掏出电话,“我这就打电话问问李舒。” 李舒是席澜发小,两人堪称“狐朋狗友”的最佳代言,整天形影不离地到处闯祸。这人特别讲义气,跟时从意也混得极熟,每次席澜惹事都必有他。 “别别别!”席澜立刻慌了,一把按住她的手,又在他哥的注视下触电般缩回,“就是前两天跟张寅之那孙子在会所打了一架,他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时从意追问:“为什么打?是为了哪个小姑娘争风吃醋?还是他又嘴贱惹你了?” 席澜眼神飘忽:“也…也不是……” 时从意作势又要掏手机。 席澜急得差点跳起来:“哎我说!那孙子喝多了满嘴喷粪,嚷嚷说你跟我哥……”说到这里他突然卡壳,反应过来后底气一下子涌了上来:“时小意!我还想问你呢!你跟我哥是怎么回事?!刚才!就刚才!你们俩……搂搂抱抱转圈圈!几个意思啊?!” 时从意被问了囫囵,刚要说话,席琢珩已经精准地给了堂弟一记爆栗。 “叫嫂子。” 席澜:“???!!!”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6节 他捂着后脑勺,眼睛瞪得像铜铃,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时从意。 时从意轻咳一声,歪了下头:“就是这么……回事。” 席澜如同被雷劈中,猛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咚”地一声,他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了车顶棚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他跌坐回座位,指着两人语无伦次:“你……你们!” 前排的席琢珩终于回过头,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扫过去,席澜瞬间蔫巴巴地缩回座位,老实得像只鹌鹑。 “张寅之说我跟你哥什么?”时从意适时拉回话题。 席澜眼神闪躲,又开始支支吾。 席琢珩则耐心告罄,声音不轻不重:“我老婆问你话呢。” 这一声让席澜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背。 多年来的血脉压制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小到大,这位堂哥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乖乖认怂。 “就那孙子狗嘴吐不出象牙!喝多了在哪儿嚷嚷说你跟我哥关系不正当,说你是靠……靠手段傍上我哥的小三什么的!我听着就来气,这不就干起来了嘛!等等——” 他猛地顿住,后知后觉地抓住重点:“不是,哥!你刚才叫时小意什么?!” 琢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席澜被这眼神盯着,瞬间就打通了任督二脉,瞪大了眼睛。 “合着整个老席家捕风捉影猜来猜去,结果跟你领证的是她?!”他指着时从意,手指都在颤抖,“你俩背着我领证?!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完了我因为维护你俩的名誉跟人打架?结果你们真有一腿?!” 时从意皱眉,嫌弃地拍开他指着自己的手:“什么‘搞在一起’‘有一腿’,多难听!” 她说完叹了口气,“既然瞒不住了,那你先发誓,这件事不能告诉第二个人。” 席澜还是无法接受,他用力搓了搓脸,试图冷静下来梳理:“等等……你让我捋捋……真的假的?你俩别是合起伙来诳我吧?时小意?你跟我哥?你俩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在他的认知里,这俩人多年来没什么交集,话都没说过几句,怎么可能突然就结婚了?! 时从意怕席琢珩又像上次在老夫人面前一样,直接掏出结婚证给人看,抢在他有动作之前赶紧正色:“是真的,不骗你。” 席澜看着时从意无比认真的表情,再看看他哥那副默认一切的态度,张了张嘴,整个人瘫进宽大的座椅里。 “完了……这世界太魔幻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大冤种……”说完他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那你俩什么时候领的证?在laineroyale店里碰到之前就领了?合着当我面眉来眼去我还傻乎乎地当电灯泡……” 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活像个被欺骗了感情的怨种。 还没等他抒发完满腔的委屈和震惊,就被他哥拎回了老宅。 那副倒霉催的摸样打从一进门,就被几个阿姨团团围住,左一个小少爷,又一个心肝儿的。 活像席澜不是挂了彩,而是缺胳膊少腿。 时从意回到西院,回想起刚才在席澜面前坦然承认和席琢珩结婚的事,忽然觉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正出神间,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 是席琢珩发来一张手绘q版画。 画中的她头顶一朵小红花,眉眼弯弯。下面附着一行字:「席太太勇敢承认了已婚身份,奖励小红花一朵。」 时从意忍不住笑出声,赶紧回复:「今天表现好吧?」 发完又觉得太过得意,赶紧补了个傲娇的猫咪表情包。 消息刚发出去就显示已读,席琢珩很快回复:「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她抿着唇打字:「先记账上」 * 几天后,时从意和小刘刚从测试场回来,前台小姑娘就捧着一个鎏金烫印的礼盒迎上来:“时姐,刚才有位穿外送员送来的,说是您的下午茶。” 时从意疑惑地接过,拆开了包装。盒内是一块精致的茉莉蜜桃慕斯,旁边放着两张卡片。 一张洒金宣纸名片印着“清音评弹艺术团艺术总监苏琼”。 另一张烫金便签上写着:“选用当季阳山蜜桃,米其林三星主厨特制,食材安全可溯源,诚邀时小姐共品。” 时从意心下了然,一直隐隐悬着的心反而奇异地落了下来。 虽然席琢珩从来不说,但她早就察觉到席老爷子应该已经查清,她就是那个与席琢珩领证的人。 如今这份突如其来的“下午茶”,倒让她如释重负。 就像等待多时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 这位在评弹界的艺术家,如今作为席老爷子的红颜知己出面,用意不言而喻。 “把蛋糕拿去茶水间分给同事们吧。”时从意将甜品盒递给前台,又补充道:“就说是客户送的。” 唯独留下了那张洒金名片,在指间轻轻翻转。 名片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久闻时小姐才貌双全,盼有机会切磋茶艺。苏琼谨上” 时从意盯着那行娟秀的字迹,突然有些好笑。 这位苏女士能在席老爷子身边待这么多年,想必是茶艺精湛到能沏出金汤玉露。 而她得上哪儿进修,才能速成个“茶道十级”来应对? 想到这里,时从意看了眼腕表,她一会还要去一趟地质环境监测院。 那天从老宅回来后,她窝在沙发里拨通了吴教授的电话。 通话时,席琢珩一直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寂而沉默。直到她挂断电话,他才走过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总会不经意流露出外人见不到的温柔。 想到这里,时从意唇角不自觉扬起。 她整理好资料,将那张洒金名片随手放进抽屉。比起应付那位评弹名伶的茶艺之约,眼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六月的午后,阳光灼热。 时从意叫了车,车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渐渐变成郊区的绿荫。 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挡风玻璃上,形成跳跃的光点,晃得她微微眯起眼。 下车后她抬头望了一眼这座灰白色的建筑,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循着指示牌,她来到三楼。吴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翻阅资料的沙沙声。 时从意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一声温和的“请进”。 推开门,一位娇小的女士正踮着脚在书架前取资料。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圆圆的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小时来啦!” “吴教授。”时从意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资料,“我来帮您。” “好孩子。”吴教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窗台上摆着几盆绿植,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光影。 时从意在会客椅上坐下,开门见山:“教授,我考虑好了,想跟您一起去西南地区调研。” 吴教授闻言,笑容敛了敛。 她取下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那里的条件很艰苦,塌方、泥石流频发,有些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而且现在是雨季,危险性更高。” “我查阅过资料,也咨询过当地向导。这次调研不仅对项目至关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她没有提及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原因。 吴教授沉默片刻,起身从书柜中取出一叠文件,时从意连忙起身帮忙。 “去年带学生去调研,有个孩子崴了脚差点掉进山谷,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时从意接过文件,“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吴教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终于露出笑容。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时从意的肩膀:“好吧,这是详细的行程安排和物资清单。” 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贴着可爱贴纸的u盘,“这里有些参考资料,你回去好好看看。几天之后我们就会在线上召开组会了,当地有一些组员你需要认识。” 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离开时,时从意抱着厚厚一叠资料,脚步轻快地走在检测院的长廊上。 就在她即将转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时从意脚步微顿,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姜维黎。 曾经意气风发的科睿科技ceo,如今像变了个人。 他身上那套意大利定制西装依旧,领口却已起了毛边;曾经一丝不苟的发型现在凌乱地搭在额前;最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浓重的青黑色从眼底蔓延开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颓败的气息里。 姜维黎是来参加智能防灾与应急科技前沿论坛的。 这个由政府主办的论坛汇聚了不少业内资源,他指望着能在这里找到挽救科睿的机会。 科睿科技虽然陷入困境,但他仍在试图通过参与这类政府项目寻求转机。 他手中紧握着一叠资料,首页赫然印着“地质灾害监测无人机应用”的字样。 “姜总。”时从意微微颔首。 她的声音既不热络也不冷漠,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 姜维黎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脚步猛地一顿,像是被无形的丝线骤然扯住。 阳光此时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时从意身上,衬得她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像一颗兀自发光的珍珠。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格外复杂。 混合着疲惫,不甘,阴郁,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时工。” 姜维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好好说话。 时从意微微颔首,脚步未停。擦肩而过的瞬间,姜维黎突然叫住她。 “时从意!” 时从意转身,平静地望向他。 姜维黎看她眼神执拗得近乎偏执:“我还会起来的。” 虽然有些莫名,但本着基本礼仪,时从意还是不太走心的给人打气:“那您加油。”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7节 姜维黎似乎被她这份漫不经心和漠然刺痛了。 他重重地呼吸着,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尖锐的探究:“席琢珩和点云,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自从他见到席琢珩以点云顾问身份出现后,就一直如鲠在喉,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带着不甘和隐隐的挑衅。 时从意更莫名了。 她知道点云投资过科睿,但跟席琢珩能有什么关系? 姜维黎看着她的表情,像是终于找到了某种突破口,立刻扯出一个充满嘲讽和恶意的笑容:“看来他也没告诉你啊……也是,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什么都跟一个……” “姜总,“时从意打断他,“您老追着我打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在我面前武德充沛,能半身不遂暴打植物人?” 她眉头蹙了蹙,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他皱巴巴的西装,“您不用费心点评我,因为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还会觉得您脑子不太清醒。您呢,与其改行成立村口情报站,不如想想怎么挽救您的公司。毕竟科睿目前人员出走融资失败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说完,她再未看他一眼,转身利落离去,将身后那片怨毒的低气压彻底甩开。 走出检测院,初夏傍晚的风带着微燥,吹拂着时从意微烫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的自己,怎么会因为姜维黎那几句话就情绪失控? 情绪失控就算了,还当着席琢珩的面,简直是奇耻大辱,这辈子都不想被回忆起来的那种! 她甩了甩头,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开叫车软件,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跃入眼帘。 时从意盯着那串数字,一种莫名的预感悄然升起。 “您好?” 电话那头,一个女声缓缓响起,音色优雅,语调从容,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时小姐,久仰,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是谁。” 第62章 时从意回了趟西院。 初夏的傍晚,院子里静悄悄的。 梧桐树下,几盆多肉在窗台上晒得懒洋洋的,张如芳精心照料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没看到母亲的身影,时从意猜她作为席家老宅的主力大厨,这会儿准是在后厨忙活。 她轻车熟路地进屋放下电脑包,洗了手就溜达到院子里。顺手偷掐了一颗张如芳种的小番茄,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又忍不住摸摸这朵月季,碰碰那株茉莉,把几片叶子翻来覆去地看。 这时张如芳端着一个空簸箕刚从后厨回来,一眼就瞧见自家闺女在祸害她的宝贝花草。 “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张如芳快步走过来,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放,“这都几点了?从市区过来得两个多小时吧?也不提前说一声!” “嗯。”时从意跟上去,顺势挽住张茹刚的胳膊:“妈,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儿不能电话里说?非得跑一趟?”张如芳嘴上抱怨着,眼神却上下打量着女儿,见她气色不错才稍稍放心,“这个点儿回来也没给你留饭!等着,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什么能给你对付一口的。” 说着就要转身。 “我等一下去后厨蹭点儿就行。”时从意跟在她身后。 “啪”的一声,张如芳转身就在女儿胳膊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却把时从意拍得一缩脖子。 “你这孩子!你妈我这张脸都快被你丢光了!回回都去厨房打秋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给吃不给你喝呢!” 时从意揉着胳膊撇嘴:“妈,我真有重要的事。” 张如芳已经进了屋,开始收拾茶几上的杂物:“嗯,你说。” 她拿起一个青花瓷花瓶,用抹布仔细擦拭着。 时从意盯着那个沉甸甸的花瓶,想到后面要说的事儿,有些害怕。 “要不……您先放下那个?”她小心翼翼地提议。 “干嘛?”张如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就你成天作妖,爱说不说。”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我结婚了。” 说完立即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不自觉地摆出防御姿势。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张如芳猛地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你说什么!” 她瞪圆了眼睛,手里的花瓶“咣当”一声砸在茶几上,“我就说之前你跟我叨叨什么‘有个朋友闪婚’,敢情是在给我吹风呢!” 时从意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嘴里还不忘求饶:“妈,您刚拆石膏没多久!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累着!” 张如芳抄起鸡毛掸子就追了上去,“我打你还用累着?顺手的事儿!” 母女俩绕着院子里的石桌转了两圈,张如芳停下来喘了口气,手里的“凶器”还直指着时从意。 时从意趁机躲在树后面,祸水东引:“您怎么不按流程来呢?您赶紧问那个人是谁!” “我管他是谁!”张如芳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反应过来,鸡毛掸子“啪”地拍在石桌上,喘着粗气问:“行,那你说是谁?” “席琢珩。” 时从意飞快报出名字,又往树后缩了缩。那副没义气样儿,活像小学生跟老师打小报告。 张如芳再次抄起鸡毛掸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你再说一遍?谁?” “就……席琢珩啊。”时从意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把提前准备好的照片翻了出来,“您看!结婚证!!” 张如芳一把夺过手机,眯着眼睛放大照片。 结婚证照片上,时从意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懵懂。而身旁的席琢珩却笑得眉眼舒展,连平日里冷峻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张如芳看看照片,又看看躲在树后探头探脑的女儿,再看看照片底部清晰印着的登记日期。 两个月前。 她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气还是惊。 时从意生怕张如芳不信,赶紧蹦出来划到下一张,“您看这张合影,后面电子屏还显示着我们的名字和登记日期!” 合影里,两人站在民政局背景墙前,身后的电子屏幕上赫然滚动着名字和日期。 张如芳这次直接气笑了,她叉着腰站在原地,鸡毛掸子又举了起来。 “我说上周他提溜着那么老些个燕窝、虫草、人参鹿茸的,堆得跟小山似的来看我这个‘劳苦功高’的老骨头!合着上周那堆补品不是因为我劳苦功高?是来孝敬他丈母娘的!” 她重点在于席琢珩带着大包小包来看她,那副恭敬的样子,现在想来简直别有用心。 “我还当着你们的面说什么‘祝你们婚姻美满’,敢情是在祝福我自个儿闺女呢?!” 时从意赶紧从树后探出半个身子,指天发誓,“没有没有没,他绝对是敬重您、尊敬您、肯定您的辛劳!绝对的!那些东西就是冲着您这个人,您的手艺,您照顾老夫人的功劳!跟您是谁没关系!” 张如芳追得累了,顺势扶着腰直喘气。 时从意见状连忙搀着她坐到院里的藤椅上,又麻利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我跟你说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张如芳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在席家工作这么多年,虽然老夫人待我没得说,但席家那边……”她朝东边努了努嘴,“老爷子可不是好相处的。我之前让你少打听席家的事,就是怕人多嘴杂你知道太多不好。现在倒好,你是直接搅进来了!” 时从意挨着她坐下,挽着她的胳膊,眨巴着眼睛:“妈,要不说知女莫若母呢。不瞒您说,我今天跟您坦白就是因为老爷子那边……找来了。不然,我还能再瞒一阵子。” 她心里清楚,若非苏琼的电话,她可能还会继续鸵鸟心态。 张如芳一听,气得又想拍她:“很骄傲是吧?!还‘再瞒一阵子’!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不是当过家家,我自己倒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我就怕……怕那位苏老师的手万一伸到您这儿来了,说些有的没的。与其让您在外面捕风捉影,还不如我自己跟您说清楚。”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被牵扯进来,受到伤害或委屈。 张如芳听了这话,心头的火气消散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放心吧,你妈我这么些年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了。老宅这边只要老夫人在一天,那边的手就伸不进来。倒是席先生……他对你好吗?” 听到这里,时从意终于松了口气。她脸上不自觉地漾开笑意,语带调侃道:“他对我好不好,您那堆补品山还看不出来啊?” 张如芳听了就来气,轻轻拍了女儿一下:“也是,我姑娘长得漂亮又优秀还能赚钱,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张如芳这句话让时从意心头一颤。 她一直以为母亲会因为身份差距而反对这门婚事,毕竟张如芳这些年总是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少来席家老宅。此刻才明白,母亲担心的从来不是门第之别,而是席家那潭深不见底的水。 张如芳此刻如此直白且滤镜强大的肯定和骄傲,让时从意有些意外。 原来在妈妈眼里,自己从来都是最好的,配得上任何人。 时从意心里有暖又涩,轻轻蹭了蹭母亲的肩膀。 张如芳感受到女儿突如其来的依恋,心中也是一片酸软,语气变得悠远而沉重:“釉釉啊,席家的事太复杂。席先生那孩子,十多岁的时候我就看着他长大。明明跟你差不多年纪,可那眼神做派沉稳得吓人,老成得不像个孩子。” “五岁那年他妈妈就没了,说是抑郁,自己开车出事走的。可怪就怪在听说前一天,她还兴致勃勃地跟人商量,说要给席先生找个好老师教他画画,说他手指长有灵气,结果第二天……”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唏嘘说明了一切。“那时候席老爷子还住在这里,事发后把席董夫人身边所有人都换了一遍。” 她的话里,藏着那个年代大家族讳莫如深的秘密。 而时从意却因为听到了这些往事,心里泛起阵阵钝痛。 她知道席琢珩母亲早逝,却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隐秘。 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真相,那个五岁就失去母亲的孩子,如今想来都让她心疼不已。 “后来席先生的父亲,席董,在海上出了事,说是海钓遇难。等搜救队找到的时候都过去了好多天,人……被海水泡得不成样子。”张如芳说着,闭上眼睛,仿佛不忍回忆听来的惨状。 “救援的人说,席董身上那件救生衣里,贴着胸口的地方,装着一张用防水袋仔仔细细封好的照片,是他和席先生妈妈,年轻时在港岛太平山顶拍的合照……” 说到这里,张如芳的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说,他是不是……是不是早就预感到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把照片保护得那么周全。。” “席董走的那天,席先生那会儿才十岁吧。老文说那孩子脸上一滴泪都没有,平静得可怕,甚至还能条理清晰跟那些前来吊唁的长辈们答礼。听到这里我当时心里那个疼啊……那个孩子好像连哭都不会了,或者说,不敢哭了……” 她用力握紧了时从意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才发现女儿早已泪流满面。 “我每次看到席先生,就想到你,你爸爸走的时候,你也是十岁……” 时从意记得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前来报信的人浑身泥水的样子。雨水顺着他的雨衣往下淌,在门口积成一小滩水洼。 她的父亲生前是水文水资源勘测局的副总工程师,那年带着最得意的徒弟进山勘测,突然遭遇了山体滑坡。师徒二人为了给村民争取撤离时间,留在危险区拉响警报、挨家挨户拍门示警,最终永远留在了那片翻滚的泥浆里。 而时从意父亲所带的那位徒弟,是家里的独子。张如芳不忍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一并承担了照顾他们的责任,直到三年前最后一名老人离世。 “釉釉,这么些年妈也没跟你说过对不起,那时候把你丢给你外婆照顾……”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8节 “妈,“时从意紧紧抱住母亲,“您才是最了不起的。”她的声音闷在母亲肩头,“爸爸走后,您不仅撑起了这个家,还一直照顾着那位师兄的父母。” 她记得每个月,母亲都会雷打不动地给那对失去独子的老人寄钱。 后来她要读书,还有各种开销,家里实在周转不开,母亲才托了一个熟人介绍,来了席家做厨娘。 “嗐,那有什么,我总不能见你爸爸生前当半个儿子的孩子,家里老人老无所依吧。再说我也是运气好,遇到老夫人这样的善心人,给的薪水又多,喜欢我做的几道家乡小菜,这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寥寥数语,勾勒出一个普通女性在命运重击下的坚韧与善良。但这其中的艰辛与牺牲,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时从意再也忍不住,紧紧依偎着母亲。不仅为母亲的坚强而心疼,同时也为那个十岁就失去双亲的席琢珩而心痛。 就在这被温情包裹的静谧时刻,张如芳像是从回忆里惊醒,她微微拉开距离,好奇地问女儿。 “你跟席先生……是怎么突然在一起的?我记得你们之前不太熟啊。” 时从意心下一跳,心虚地望向一边。 她不能说实话。 不能让母亲知道这场婚姻,最初只是为了帮席琢珩抵抗家族联姻。 她吸了吸鼻子,带着些鼻音随口胡诌:“他、他暗恋我呗,我看他人又还行,都老大不小了,就在一起了。” 张如芳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她猛地坐直身体,上下打量着时从意。 “席先生暗恋你什么?暗恋你走路不看路,三天两头撞门框?” 第63章 这挑战来得猝不及防,时从意满腔的沉重和伤感被打散得一干二净。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妈,刚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刚才您还说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 “那也得看跟谁比对吧?席先生那是人中龙凤,你就是一般优秀。” 张如芳向来公开公平公正。 自家女儿是儿哪儿哪儿都好,但她也真心觉得席琢珩这颗上好的白菜,被她闺女给拱了。 时从意简直要被气笑:“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啊?!有您这么埋汰自己闺女的吗?!” 母女俩拌了几句嘴,倒是将刚才的沉重氛围冲淡了不少。时从意看着张如芳那副“不理解但尊重”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有点莫名的不服气。 窗外,天边仅剩最后一缕暗橘色的霞光。 时从意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凑近张如芳问道:“妈,您见过席董吗?” “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有张照片。”张如芳思索片刻,起身往屋里走,“那会儿我还没来席家,是之前家宴跟文叔一起拍的。” 片刻后,张如芳拿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画面里是张旧式宴会合影,中央被众人簇拥的男人身着剪裁考究的西装三件套,身姿卓然。 他的面容英俊的近乎凌厉,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威严。但细看之下,瘦削的脸颊微微凹陷,深邃锐利的眼睛里也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透出近乎苛刻的严肃与疏离。 “听老文讲,席先生的母亲去世后,席董对他就更为严格了。”张如芳斟酌着用词,“从为人父母的角度来看,他可能是预感到自己护不住儿子太久,才希望孩子能尽快拥有自保之力。” 时从意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照片上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儿子。 “后来席董三七未过,老爷子就急不可耐地公开了几房外室。那些比席先生大不了几岁的‘少爷’转眼就住进了主宅。” 张如芳说欲言又止,未尽之言悬在唇边。 时从意攥紧照片,心脏被浸得生疼。 她无法想象十岁的席琢珩面对这一切时,该是怎样的心情。他过分完美的外壳下,竟是如此残酷的过往。 他孤寂压抑的童年,那些无人知晓的夜晚,那些必须独自咽下的痛苦,如今想来都让她心如刀绞。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夫人总是那么心疼席琢珩。 被迫强大,被剥夺天真,连悲伤都是奢侈。 心疼与愤怒在胸腔翻涌,使得她指尖微微发麻。 就在泪水即将决堤时,口袋里的手机适时响起,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猛然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接起电话:“喂?” “听老许说今天去西院了?”席琢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温和,“还回家吗?明早早高峰从老宅去公司要绕远路,怕你赶不及。” 他的语气轻柔,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克制,生怕让她觉得被催促。 时从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回的,就是想我妈做的菜了,回来连吃带拿。” 席琢珩笑:“小土匪。”稍顿又道:“我二十分钟后到。” “好。”时从意干脆地应下。 现在既然已经跟张如芳坦白,她反倒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挂断电话,张如芳立即问:“说什么了?” “他说过来接我,二十分钟后到。” 时从意心里清楚,其实他在问“回不回家”时,车恐怕已快到老宅了。 张如芳了然地点头:“那我就不留你吃饭了,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吧。”转身又叮嘱:“你收拾一下情绪,别让他看出来。” 时从意点点头,却控制不住微微发红的眼眶。 张如芳见她这副强撑的模样,叹了口气,走过来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擦过女儿湿润的眼角,“釉釉,你是个坚韧的孩子,席先生也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妈第一个跟他们拼了!” 时从意看着张如芳突然挺直的腰板,又感动又好笑:“妈,这事儿还轮不到您!我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文的武的讲道理的不讲道理的,战绩可查!” 当战绩可查的时从意,拎着电脑包从老宅西侧的偏门出来,席琢珩那辆大g正停在浓黑的树荫下。 时从意没想到他是开这辆车来。 早上两人在车库分开的时候,他还坐着那辆惯用的迈巴赫。此刻这辆大g出现在老宅外,只能说明他特意回去换了车。 因为这辆车老宅的人不认识,不会让其他人察觉他们之间的关联。 时从意刚踏出门槛,席琢珩就转头望来。那目光沉静专注,浸着化不开的温柔。 视线相触的刹那,时从意不知怎么又想起张如芳的话。那个在漫长时光中孤寂沉默的小小男孩就这么撞入了脑海,让她眼尾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两三步钻进副驾,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掩饰泛红的眼眶。 谁知席琢珩已经倾身过来,温热的指节抚过她眼角。 “怎么了?” 时从意抿了抿唇,暗骂自己不争气。 出来前明明特意洗了脸又补了妆,就是怕他看出来。结果她倒好,只是看到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情急之下,她信口就近甩锅:“我妈不给我饭吃,说我回来就钻厨房打秋风丢她的脸,我生气。” 席琢珩微怔,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孩子气的理由。 但鉴于一个老婆,一个是丈母娘,哪个他都得罪不起,只好无奈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样就掉小金豆了?” “这是态度问题。”时从意被他捏得微痒,眼睫轻颤着飞快睨了他一眼又敛低,噘着嘴小声嘟囔,“我还是不是她亲闺女了?” 大概自己也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她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却又强作理直气壮。微微鼓起的脸颊映着眼角未消的红晕,明艳又带着几分生动的稚气。 席琢珩只觉得心尖泛起一阵绵密的酥痒,层层叠叠地堆积这几乎要涌出胸腔。 最终他只是低头,克制地亲了亲她湿润的眼角:“没关系,老公带你去吃。” 听到这话时从意却往后一缩,斩钉截铁:“不去。” 天知道这段时间一说到吃饭,她过得是个什么清汤寡水的日子。 说来也奇怪,从前独自生活时,生理期的不适对她而言不过是每月例行公事。疼得厉害时吞两片止痛药,蜷着熬过最难受的那阵就好。 可自从和席琢珩在一起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些原本可以咬牙忍耐的疼痛,突然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特别是在六月天气转热后,时从意贪凉嗜辣的老毛病又犯了,结果上次生理期惨遭打脸,疼得她在床上蜷成一团,冷汗涔涔,连手指都使不上力气。 她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红。明明从前都能独自熬过去的疼痛,此刻却让她莫名委屈得厉害。 席琢珩嘴上没说什么,那夜却几乎没合眼。 他反复起身,将加热好的水袋先在掌心试温,确认适宜后,才用手垫着让热度缓缓渗入她抽痛的小腹。直到天光微亮,时从意终于舒展眉头沉沉睡去,他才轻轻将她拢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目养神。 打那以后,她的饮食就被他严加看管,生冷辛辣一律禁绝。 见她一副谢敬不敏的样子,席琢珩伸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脸颊:“今天破例,带你去吃想吃的。” 时从意不说话,只是狐疑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下周他要去洛杉矶出差,等他走了什么香的辣的没有,也不急于这一时。 席琢珩见她仍是一脸不信,笑着保证,“真的,谁让我老婆受委屈了呢。” 说罢顺手帮她理好安全带,坐回驾驶座,随即发动了引擎。 夜色浓重,黑色车辆穿过灯火璀璨的街道,最终停在一家低调奢华的会所前。 灰砖外墙爬满苍翠的常春藤,门口只悬一盏古朴灯笼,上面提着“天禄轩”三个描金小字。 这家私房菜馆藏在二环内的胡同深处,虽主打融合菜,却因请来川菜泰斗坐镇,其川味小吃堪称一绝。 两人下车了,穿着暗红色制服的门童立即躬身相迎,恭敬地将人引入内厅。 穿过一扇雕花屏风,眼前是条蜿蜒的走廊,没走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方天井沐浴在透过玻璃穹顶的月光下,两侧错落着以蜀绣屏风隔开的包间,竹编灯笼自天花板垂落,投下温暖光晕。 席琢珩始终牵着时从意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温暖而坚定。 走到一处岔道处,四周凤尾竹青翠欲滴,假山错落,流水潺潺,营造出静谧的竹林意境。 就在这时,时从意看见两个女孩亲昵地挽着胳膊,笑语晏晏地从包间出来,背对他们往深处走去。 其中一位身形纤细,脖颈修长,举手投足间有着浑然天成的优雅。 几乎是条件反射,时从意猛地抽回了与席琢珩交握的手,飞快地背到身后。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79节 席琢珩骤然落空的手悬在半空,五指微微张开,像是要抓住什么转瞬即逝的东西。 不过半秒,那只手已经若无其事地垂落身侧。 就像无数次在梦中想要抓住什么,醒来时却发现掌心空空。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只有那只曾经牵过她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慢而克制地收拢成拳。 第64章 反应过来的时从意,暗叫一声不好! 可界限已经划下,此刻再找补反而显得刻意。 她懊悔地闭了闭眼,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扯了扯席琢珩的衣角,带着些示好和哄人的意味。 感觉到被拽住的瞬间,席琢珩脚步微顿。 他心领神会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整只手重新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里。 那力道起初重得让她微微发疼,指腹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纹路。却又在下一秒体贴地放松了些许,转为恰到好处的温柔桎梏。 时从意悄悄松了口气,眼睫轻颤着偷瞄他。 男人嘴角微抿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松脱从未发生,只牵着她稳步走向包间。 包间内,一张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前菜。 青花瓷小碟里盛着夫妻肺片、红油抄手、钟水饺等地道川味小吃,每样都精致小巧。最边上还放着一碗晶莹剔透的冰粉,上面点缀着山楂片、葡萄干和芝麻,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等服务员躬身退下,门扉轻合,外界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时从意捏着筷子,看向正为自己布菜的席琢珩,立即滑跪:“对不起,刚才……甩开了你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忐忑和歉意。 席琢珩夹菜的动作微顿,那双深邃的眼眸抬起来看向她,平静而专注,像一泓深潭。 “我不是故意的,“时从意抚着额角,语气诚恳,“是刚才在假山那边看到顾小姐,条件反射就……” “嗯。” 席琢珩应了一声,放下筷子,为她斟了杯温热的茉莉花茶。 时从意赶紧接过茶杯,斟酌着措辞,“之前她来温泉别院找你,或许是有些执着……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没有哪个女孩子会轻易放下矜持,去跟一个素未蒙面的人争取一个可能,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那时我跟她说跟你不太熟,虽然不是假话,但是现在我们俩这种关系,再让她看到我们手牵手,好像是在跟她示威,有点不太妥当。” 席琢珩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她,未发一言。 窗外的月光透过竹帘,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照出细碎的光影。 “釉釉,“半晌,他轻声唤道,“你还记得我说过,永远不会对你生气吗?” 时从意微微一怔。 她记得这话是那次她跟席澜离开,放了他的鸽子之后他说的,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席琢珩的随口安抚。 “这句话是真的。” 时从意歪头看他:“那我要是半夜想吃火锅,你会陪我吗?” “会,不过先要把清火的茶喝完。” 这话说得,好像你多能吃辣似的,谁不知道你一沾辣椒整个人都红了。 时从意忍不住腹诽,又跃跃欲试:“那要是我想听你唱歌呢?” 席琢珩轻咳一声:“这个不行,我怕你一听到我唱歌,连夜给我报十个声乐班。” 这么一说反而更让人想试试了是怎么回事! 时从意眨了眨眼,按下八千个脑洞,把话题转回正轨:“那……我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得对,你当然可以对我生气,但是得讲方式方法。” “在我这里,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哽了一下,随即语调一转,故作轻松:“你要这样纵着我,那我可就无法无天了。” 席琢珩闻言低笑:“可以无法无天,除了不好好对自己。” 他这话一出,那些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打时从意的脑门。 那次高烧昏迷,被姜维黎几句刻薄话刺到情绪崩溃,在他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的黑历史,已经被她列入了人生黑历史top3。 是那种光是回想起来,脚趾都忍不住要开始动工抠地程度的尴尬。 时从意立刻低下头,开始对面前那盘摆成莲花状的凉拌三丝产生了极大兴趣,用筷子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胡萝卜丝的位置,就是不肯抬头看他。 席琢珩看着她这幅样子,也不拆穿,只是体贴地给她夹了块红油抄手放进她碗里。 “趁热吃。” 他声音温和,仿佛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 好家伙,你起的头你倒是咔咔翻篇了,完全不管别人受不受得了! 时从意忿忿,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抄手,白嫩的面皮很快就被戳破,露出里面鲜香的馅料。 那点尴尬劲儿还没完全消散,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 “刚才进来时看到中庭回廊有个老师傅在做糖画,扫码抽奖就能得一个,我去看看!” 说完她撒腿就跑,压根不给席琢珩回应的时间。 包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席琢珩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香氤氲间,他刚端起青瓷茶盏,包间门就被轻轻叩响。 “席总?果然是您!” 与恒泰旗下子公司有合作的赵总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他刚才在走廊尽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没想到真的是这位鲜少露面的恒泰掌权人。 这位年轻的集团总裁素来低调,极难偶遇,机会难得,便立刻过来攀谈。 席琢珩放下茶杯,瓷盏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总。”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神色已恢复惯常的清冷。虽然坐姿依旧从容,但周身的气场已然不同。 那是绝对实力者才有的沉稳和压迫感。 赵总见状,当即热情而不失分寸地寒暄起来:“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巧啊。海城那块地的进展……” 与此同时,中庭回廊下,时从意正兴致勃勃地在糖画摊前扫码抽奖。 手机接连弹出提示: 第一次,谢谢参与; 第二次,再接再厉; 第三次,很遗憾。 时从意叹了口气,有些小失望,突然灵机一动,转身就往包间跑。 她风风火火地穿过走廊,猛地推开门,明艳的脸庞因为小跑而泛着淡淡的红晕,二话不说就朝那个面向门口,眉眼清冽的男人伸手: “席琢珩,手机!” 话音落,她才后知后觉屋子里还坐着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 时从意随即迅速收敛,对着赵总礼貌颔首,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赵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先是震惊于这位明艳动人的女子不仅直呼席琢珩全名,还敢这样理所当然地伸手要东西?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席琢珩居然面色如常,动作娴熟地从西装内袋取出私人手机递过去,又追着人嘱咐:“慢点跑,别摔着。” 那副温柔的样子是被人下了降头。 接过手机的时从意急不可耐,对着赵总又点了下头,转身就跑,完全没把席琢珩的话听进去半个字。 赵总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该问还是不该问。 他知道席琢珩已婚,但从未见过席太太,眼前这女子举止亲昵至此,以席家的门第对象必是名门闺秀,可这位姑娘的做派又不像,莫非…… 就在他犹豫之际,席琢珩已回过头,脸上那点未及收敛的笑意让赵总瞬间怔住。 只见男人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无奈主动解释:“见笑,我太太,性子有些贪玩。” 赵总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席琢珩,与他印象中那个手段凌厉的阎罗简直判若两人。 赵总何等精明,立即抓住机会奉承道:“席总和夫人真是天作之合,难怪席总事业如此蒸蒸日上,原来是家有贤内助啊!” 他边说边观察着席琢珩的反应,果然见到对方眼底的笑意更深。 “她嫌麻烦,不愿意公开,”席琢珩轻轻摇头,语气里透着十足的纵容:“赵总就当没见过。” 赵总连声应下,又奉承了几句,这才识趣地告辞。 待包间门轻轻合上,席琢珩靠在椅背上,耳边还回荡着赵总那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垂眸轻笑,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嗯,这话确实……很中听。 席家老宅西院,张如芳解下围裙搭在廊下的竹椅上,望着东边的方向微微出神。 初夏的虫鸣此起彼伏,间或夹杂几声蟋蟀窸窣,衬得小院愈发静谧。 她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烫金名片,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清音评弹艺术团艺术总监苏琼”几行小字在夜色中闪着微光。 三天前帮厨阿香支支吾吾递来这张名片时,她就隐隐有了预感。 原本以为,自家闺女顶多就是和席澜那小子有些牵扯。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0节 那孩子长得俊是俊,可整天没个正形,她连打断闺女腿的黄道吉日都看好了,哪成想今天闺女一开口,直接给她来了个大的。 难怪席老爷子急了,这可是他们老席家最金贵的少爷!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匪夷所思。 这俩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搭上的,她这个当妈的,完全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 “呵,“张如芳弹了弹名片,“这位倒是心急。” 夜风拂过,吹散厨房残留的油烟热气。她挺直腰背,利落地把散落发丝塞进厨师帽,那个在后厨说一不二的架势瞬间就回来了。 “见什么见?”她对着厨房灯光眯起眼,粗糙的手指将名片捏得发皱,“见了面老娘还能让她欺负了我闺女去?!” 老厨娘啧了一声,把名片往灶台上一拍,转身“哐当”关上厨房后门,震得檐下的白炽灯都晃了三晃。 第65章 林墨那张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她放下筷子,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将时从意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时从意,”她缓缓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相识六年,我要重新为你打分。” 尔后竖起大拇指,“从此以后你就是这个——‘他们老席家祖坟冒青烟才能娶到的祖宗’。” 时从意差点被嘴里的毛肚呛到,连忙喝了口冰饮压惊:“低调,低调,我只是一个心系工作的普通社畜。” “首先,能心系工作就已经不普通了。” 几天前从地质环境监测院出来,时从意接到的那通电话正是苏琼打来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接到电话时仍感到些许微妙。 这位评弹界的名人,对她而言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在老宅最多听三姑六婆八卦席老爷子时,顺带提过一嘴“那个唱评弹的”。没想到自己何德何能,竟让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电话里,苏琼简单寒暄后,用她那标志性的优雅嗓音邀请道:“时小姐,周三下午有空吗?我在清音会所备了些好茶。” 当时时从意站在研究院门口,想都没想:“实在抱歉啊苏老师,周三我得上班。最近在准备一些项目行程比较满,实在走不开。” 随后又无比真诚的提议:“要不您改个时间?但尽量别占用周末,或者午休时我挤出点时间来给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 时从意猜测,对方大概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普通又班味十足的回复,一时之间受到了冲击。 就这样,她们第一次正面交锋,以时从意朴实无华的“社畜宣言”草草收场。 “我哪句说的不对?”时从意诚心发问,“这种事难道还要占用周末的吗?我还得编个别的理由,不能让席琢珩发现。” 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两人面前的鸳鸯锅泾渭分明。 林墨那边是清汤寡水的菌菇锅,时从意这边则是翻滚着辣椒的红油锅。 “你不打算告诉你家那位?”林墨问。 “告诉他干什么?”时从意满不在乎挑眉,“我们女人的事,男人少掺和。” 林墨“啧”了一声:“行,这气势到位。”她灌了口冰镇酸梅汤缓过辣劲,才继续问:“跟吴教授去西南的事儿进度怎么样了?” 时从意马上来了劲儿,兴致勃勃地说起进展。 虽然无人机mr技术在实验室表现出色,但考虑到横断山区复杂的地形条件和多变的天气,这次考察仍将以全站仪、gps测量等传统方法为主。 目前装备清单和应急预案已通过专家组审核,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就绪。 在这期间,她全程参与了三轮行前协调会,对行程安排和每日监测任务都已了然于心。 除需要当地地质局配合的人员外,科考队成员间已建立初步默契,随时可以整装出发。 这次考察选在六月中旬,是为了监测滑坡体“锁固段”的临界状态数据。锁固段相当于滑坡体最后的支撑点,一旦失稳就会引发整体滑移。 获取这些数据对建立横断山区的灾害预警模型很关键,错过这个窗口期就要再等一个雨季。 “下周就走,行程安排得很紧。”时从意总结道,顺手往锅里下了盘鸭肠,“尝尝这个,特别嫩——” “打住。”林墨面无表情地挡住她伸过来的筷子,“你下回找我吃饭,能不能不要选这种要我半条命的地方?”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被辣出来的眼泪,“你怎么不把你家那位拉来这里吃?” 时从意听了,立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席琢珩这周在洛杉矶出差,跟着商务部代表团去的,昨天刚走。我这月的吃辣额度已经用完了,这个秘密只有你知我知。” 说完还重重点了个头。 这趟出差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确定,时从意特意将和林墨的约饭安排在席琢珩离京后的第一天。 她盘算得很清楚:等他回来,身上的火锅味早散尽了。为此还特意选了件容易换洗的外套,可谓机关算尽。 林墨“哦”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说了半天,原来是把我这条狗骗进来杀啊,合着我就是个趁正主不在才能上位的备胎?” 时从意噗嗤一笑,举起冰镇酸梅汤和她碰杯:“敬友谊!” 林墨冷哼一声,但还是端起杯子,和她轻轻一碰:“敬我即将被辣死的胃。” 窗外的天色一直阴沉沉的,从早上开始就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两人见面时已飘起零星雨点,此刻雨势渐大,在玻璃窗上划出蜿蜒水痕。 时从意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有些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前几天我跟张女士坦白了领证的事,毕竟苏老师都打上门来了,我想着到时候总不能腹背受敌吧,就全交代了,现在一身轻松!” 林墨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时从意那张写满“快夸我”的小脸:“那你现在想明白了?” 她记得得知领证消息时,问过时从意对席琢珩的想法,对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了句“不知道”,眼神飘忽得像是窗外被风吹散的云。 此刻时从意嗯了一声,慵懒地支起下巴:“你看我都豁出去让我妈打了,虽然她老人家心软没真下手哈,现在又跟这位苏老师对上了。我怎么……得保护他吧。” 林墨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保护谁?您家那位?你是不是对你们家席总有什么特殊滤镜?” “我有什么滤镜?”时从意立刻反驳,“我都认识他十一年了,他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嗯哼,”林墨挑眉,双手抱胸往后一靠,“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是跟人家‘真不熟’。果然收了人家几千万的戒指就是不一样,现在都开始‘保护’人家了。” “那、那也认识十一年了。”时从意撇撇嘴,“而且,那戒指我又没戴,在保险箱里躺着呢,戴出去我还要不要命啦。”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雨点正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天气恶劣,又加上是工作日的中午,原本就不多的食客陆续离开,偌偌大的火锅店里只剩下她们这一桌还在袅袅热气中对坐。 老板正忙着在店门口铺设防滑垫,又指挥服务员把露台上的遮阳伞收起来。 时从意起身走到门口张望。潮湿的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她下意识抬手遮挡。回到座位时,发梢还挂着细密水珠。 “雨越下越大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等会儿再走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周砚打来的电话。 时从意瞥见屏幕,立即接起,周砚那碎嘴子叨叨立刻从听筒里蹦了出来。 “来幺蛾子了啊。”他语速飞快,点开一封邮件,跟时从意说明情况:“财务总监顾文莹女士刚发的邮件,让你这位技术负责人,立马带着‘核心技术专利季度使用情况确认书’去宏远签字盖章。说今天下班前签不了,银行续贷和新增授信流程就得卡死。时工,这波绝对冲你来的。” 时从意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她大概是得了“顾文莹”ptsd,光听这三个字就脑瓜子嗡嗡的。 自从上次在宏远撞见对方与张夫人后,这位老同学消停了一阵,这是又续上劲儿了。 是个炫迈吗她? 她揉着太阳穴简短回复后挂断电话,抓起包和外套对林墨说:“师姐,宏远那边催命,我得立刻过去。” 林墨的目光从她匆忙的动作移到窗外,目之所及只有白茫茫的雨幕。 “现在?这雨跟天漏了似的。” 时从意耸耸肩,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没办法,癫婆摇人了,估计是攒了个五彩斑斓的屁迫不及待等我去闻。” 这话说得又糙又生动,惹得林墨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好不容易叫上了车,时从意跟林墨告别,钻进车时裙摆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角。 即使是拿着伞,到达宏远大楼时,时从意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她快步走进大堂,冷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带着一身湿冷和狼狈快速冲进了一楼的洗手间。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时从意快速整理着被雨水打乱的发丝,水珠顺着她瓷白的脸颊滑落。 惨是真的惨,美这玩意儿倒是半点没打折。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撇撇嘴,心忖:她顾文莹最好是憋了个高级屁! 深吸了一口气,时从意对着镜子整理好表情,切换到营业模式。 整理妥当后,她径直走向电梯间,找到顾文莹的助理。 小姑娘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见到她立即引着穿过空荡得有些异常的走廊,停在一间小型会议室门口,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时从意一步踏进去,身后的门无声合拢。 主位上端坐着一位气质卓然的中年女子。 乌发如云,肤若凝脂,眉眼间蕴着凌厉贵气,端坐的姿态仿佛天生就该居于人上。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吴侬软语浸润着三回九转的韵致,清润悦耳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压力: “时小姐,久仰。这急如星火的安排,不知是否合了你的心意?” 时从意笑了。 顾文莹这个屁,憋得真是妙啊! 第66章 她目光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二话不说把电脑包往会议桌上一放,转身便拉开了门。 “那位小姐姐,”她叫住正要离开的助理,声音清亮得刚好传遍整个空间,“去问问你们顾总监,非让我今天下班前签的那份文件还签不签了?要签就现在拿来,要是耽误了正事,从明天起我就去她办公室办公。” 小姑娘被她这架势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我这就去问!” 说完一溜烟跑了。 时从意舒坦了,回到会议室坐下,随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对向主位投去恰到好处的微笑:“苏老师您好,初次见面,让您见笑了。”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1节 那语气温婉得体,仿佛跟刚才拍桌子叫板的人不是同一个。 苏琼慢条斯理地放下的茶杯,终于抬眼细细端详对面的年轻女子。 时从意长着一双如远山含黛的眉,眼若秋水含情,鼻梁高挺却不显凌厉,唇色如三月桃花。明明是明艳至极的长相,却因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而显得格外亲切可人。 更难得的是,即便此刻略显狼狈,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子落落大方。 “时小姐当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苏琼浅笑盈盈,”今日一见,总算明白大少爷为什么如此上心。” 时从意听了也就坦然受之,眉眼一弯:“苏老师过奖,您才是真正的美人。” 苏琼轻轻整理裙摆,双腿优雅交叠:“原该体谅时小姐公务繁忙,不得已才托顾文莹小姐代为邀约。” 她语音微顿,状似无意地补充:“说来也巧,顾文莹小姐正是清妙的堂妹。” 时从意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已经把顾文莹骂了八百遍。 这个癫婆,难怪今天这么卖力地当枪使。 她自己被她准婆婆在这搓磨,怎么也要拉着我在这儿陪一个? “所以我们女人才更懂女人,”苏琼轻叹一声,目光扫过时从意那个朴实的电脑包:”有些话男人不会说,即便说了你也未必会信。但女人看女人,有时候反而更通透。”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继续道:“我也算是看着大少爷长大的。席家的担子太重,他肩上扛着整个家族的兴衰,恒泰几万员工的饭碗。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任性。他活得看似容易,实则不易。” 好家伙,这是连氛围都不铺垫一个,直接就开始的吗? 时从意神色平静地听着,既不接话也不反驳。 “时小姐很优秀,老夫人也是真心喜欢你。她心善,总盼着孩子们都能按自己的心意活。”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席家这样的门第。” 听到这里时从意眉梢轻扬,她笑了笑,眼神清澈透亮,“苏老师,您这仿佛出了一个哲学难题。家大业大如席家,孩子还不能按心意活,那您说席家孩子的人生意义是什么?这跟放牛-生孩子-放牛的有什么区别?” 苏琼的指尖在茶杯上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时小姐倒是通透。但大少爷不同,他自幼失怙,老爷子对他寄予厚望,用了最严苛的方式培养。他骨子里流着席家的血,刻着席家的责任。” “现在他可以为你顶撞老爷子,但当时过境迁,当席家真正需要一个能与他并肩站在金字塔尖的‘席太太’时……” 她话音渐止,目光似有深意地停在时从意脸上 时从意坐直身子,终于不负众望地接过话锋:“苏老师,两个问题。” 她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席家需要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太太这件事,跟席琢珩本人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享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吗?” 接着她又竖起第二根,“第二,请问金字塔尖在哪儿?谁定的这个小目标谁就去站,怎么还搞选举制拱人出头呢。” “叮——” 苏琼的茶匙碰到杯壁,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脆。 她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精心描绘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抽动,随即强自镇定地抿了口茶。 “老爷子属意顾家,不仅仅是因为家世相当。清妙从小在那个圈子里长大,懂得其中的规则,她能带给琢珩的,是你无法想象的庞大资源网。” 她的语气渐渐尖锐,目光扫过时从意仍带湿意的衣衫和发梢,“而你,时小姐,你很好,但你终究不属于那个世界。就像现在,你为了工作冒雨奔波还要应付顾小姐的刁难,这样的处境,不觉得难堪么” 时从意偏了偏头,轻轻“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 苏琼见状乘胜追击:“老夫人喜欢你,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大少爷现在护着你,可当整个席家的利益都压在他身上时……我们女人啊,要学会及时止损。” “苏老师您说得对,顾总监确实在刁难我,”时从意突然抬头,神情像是小学生在告状,“难堪倒不至于,反正丢人的不是我。如果不是工作往来,我跟顾总监大概连话都说不上半句。要不您抽空代我问她一句,是不是闲得慌?” “至于席琢珩,我的想法比较务实。第一,他长得好看,盘顺条靓,看着就心情好;第二,他聪明果断情绪稳定,相处起来省心;第三……”她顿了顿,“他现在是恒泰太子爷,虽然对我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您就当我带他出去有面儿吧!” 听到这里,苏琼脸色骤变。 她精心打磨的软刀子,在时从意这种油盐不进的脾性面前,显得苍白可笑。 茶杯在她手中被捏紧,指节泛白。她终于失去耐心,语气结冰。 “时小姐,你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能保证所在乎的一切都能安然无恙吗?比如您的母亲,比如您远在老家的舅舅。” “真要等老爷子处理起这些‘小问题’来,恐怕,就不是坐下来喝杯茶这么简单了。” 时从意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那口郁气几乎要冲口而出,却被她死死摁回去。 她吐出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 “苏老师,您刚才这番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代表席振山老先生,对我及我的家人进行人身威胁?” 说着,她“啪”地掏出手机,“那我可要报警了。” 这太过离谱的发展让苏琼一时语塞。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时从意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撕破脸皮。 看到苏琼哑口无言,时从意反倒没那么生气了,她单手支颐,甚至生出了倒打一耙的闲心。 “苏老师,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我倒是一直有个困惑。您要财富有财富,要地位有地位,修养品味更是顶尖,何苦非要困在别人的棋盘里?”时从意眼睫轻抬,语气诚恳,“我要是您,从身心考虑都得找年轻力壮的。现在这个性价比太低,不知道您图什么。” 苏琼完全没料到会有人这么直接问出来! 她猛地站起,脸色青红交加,指着时从意:“你……你放肆!” 时从意充耳不闻,拿起电脑包,“看来文件是签不成了。苏老师,您多保重。” 她走到门边,又回头补充:“不过在‘性价比’这件事上,您真该好好算笔账。” 说完,她利落地拉开门。 走廊外,顾文莹正贴着墙根站着,脸上残留着震惊和幸灾乐祸。 时从意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目不斜视地走过。 擦肩的瞬间,她脚步微顿: “还有你,顾文莹。” “再惹我一次,头发给你薅秃。” 顾文莹脸色瞬间煞白,刚挤出一个“你——”,时从意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 望着那道挺直的背影,顾文莹胸口剧烈起伏。她强压怒火推开会议室的门,只见苏琼正站在窗前,身姿僵硬。 “苏老师,您别往心里去,她向来都是这么不懂规矩。”顾文莹快步上前,同仇敌忾道:“真不知道席先生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苏琼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优雅从容。 “顾小姐,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顾文莹连忙摆手,“您代表席老爷子维护席家门楣,我们小辈理应配合。像她这种养在外面又没教养的,确实辱没了席家名声。” 苏琼听到“养在外面”几个字时,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笑。 顾文莹以为,她是在处理席家大少在外面沾花惹草的风流债。 “今日感谢顾小姐相助,席家自不会亏待用心之人。“苏琼轻推茶盏,瓷器与檀木桌面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顾文莹点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苏琼拎起手包,向她略一颔首:“今日叨扰了,改日再叙。” 说罢翩然离去。 与此同时,时从意从会议室出来后,熟门熟路地拐进消防通道的转角。 这里鲜少有人经过,她将后背抵在冰凉的墙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嘴炮确实过瘾,但胸口那股郁气却始终萦绕不散。 她掏出手机,下意识要去找云朵头像,突然想起大洋的彼端,此刻正是凌晨一点。 屏幕在瞬间解锁,席琢珩的聊天界面自动弹出,最新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小时前: 「时釉釉小红花记录表」 下面是一张手绘图。 q版的她扎着丸子头,正捧着一杯牛奶咕咚咕咚地喝,头顶飘着三朵小红花。 配文「老许说早上喝了牛奶,奖励小红花三朵」 “幼稚。” 时从意轻声说着,鼻尖却微微发酸,指腹轻轻抚过那条消息。 画面里的小人儿笑得眉眼弯弯,和此刻狼狈的自己判若两人。 迁怒他做什么呢? 她摇摇头,决定做个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不错判误判任何一个好人和坏人。 正要收起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太太,您不在公司?”老许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急切。 时从意这才惊觉自己气昏了头,完全忘了通知对方。 “老许,不好意思,临时在宏远处理急事。” “外头雨大,我这就过去接您。” 窗外雨幕如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时从意低头看了看自己半湿的衣襟:“好,麻烦你了。” 刚挂断,手机又急促地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吴教授”。 她迅速接起,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利落地回道:“好的,我这就回去取行李,马上可以出发。” 而远在一万公里外的洛杉矶,凌晨三点的酒店套房里,被设置了特殊提醒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席琢珩倏地睁开眼,当看清屏幕内容时,指节骤然收紧。 第67章 早上八点,滇西北的天空已褪去夜色的浓墨重彩,呈现出一种清冽通透的灰蓝。 晨雾尚未散尽,山间的湿气凝在车窗上,聚成细小的水珠,又被颠簸震碎,蜿蜒滑落。 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轮胎碾过碎石,车身剧烈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崎岖的路面掀翻。 时从意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将额头轻抵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试图借那点冷意驱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疲惫与困倦。 玻璃的凉意渗入皮肤,却缓解不了脑海里嗡嗡作响的混沌。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2节 “小时,是不是没睡好?”前排的吴教授转过头,温和看向她,“再坚持半小时就到补给站了。” “没事的教授,可能就是有点高原反应,一会儿就好了。”时从意扯出一抹笑,用指关节按了按太阳穴,没敢说自己昨晚几乎没怎么合眼。 昨天下午在宏远接到吴教授的电话,因为西南季风爆发期提前,科考队必须当晚出发。 挂断电话后,她立即联系周砚和李梦妍说明情况,等老许的车一到,便赶回家取了早已备好的行李直奔机场。 登机前,她给席琢珩发了条信息简要说明,随后关了机。 既是因为要起飞了,也不想盯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发呆。 他那边正是凌晨三点。 半夜十二点,飞机落地昆明。她刚开机就收到吴教授的集合通知。一行人被直接拉到酒店会议室,紧急部署监测任务,会议结束时已是凌晨两点。 她草草用冷水洗了把脸,囫囵睡下。 清晨六点,车队就向云岭出发了。 他们必须在中午前赶到马帮换乘点,否则一旦下雨,山路会更加难行。 窗外,一侧是壁立千仞嶙峋陡峭的山崖,另一侧则是奔腾咆哮浊浪翻涌的怒江。 江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在深深的谷底划出一道狂暴的赭黄色轨迹。 这支科考队连同时从意在内,共有八名成员。 除了带队的张清猗教授,和自然资源部无人机应急监测中心的向前,其他队员时从意只在线上会议中打过照面。 车厢中排,吴教授正与地质组长李明昊、水文专员陈涛低声商讨监测方案。 向前坐在副驾驶后方,擦拭他那台无人机的激光雷达镜片。 这位中科院出身的青年才俊,是整个空中数据采集任务的核心。 当他得知时从意,是这次京市马拉松mr+无人机群系统的技术负责人时,这位无人机爱好者如同遇见知音。从设备改装到航测算法,再到无人机在复杂地形下的抗干扰方案,每天都有讨论不完的专业话题。 时从意本次的任务,就是协助向前完成航测工作。 趁着这段行车时间,她再次仔细检查装备包:无人机桨叶完好,四块电池满电;mr眼镜开机自检通过,界面清晰稳定;备用存储卡、防水数据线、大容量充电……逐一确认无误。 整理完装备,她下意识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信号格在微弱的一格和无服务之间反复横跳。 她点开那个备注着“很会打篮球”的对话框,云朵头像静静地躺在聊天列表顶端。 那条「在去云岭路上,马上进山,手机要上交统一保管」的消息后面,始终缀着未发送成功的红色标记。 从昨天半夜落地到会议结束,她连轴转地处理着各种紧急事务,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连喘息的间隙都没有。 凌晨两点散会后,她本想给席琢珩发个消息,又怕他担心自己这么晚还没休息。 等到今早醒来,她第一时间发了信息,却迟迟没收到回复。她想,他大概在洛杉矶的会议上正忙着。 眼看就要进山,消息编辑好后却始终卡在发送状态。 信号图标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仿佛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连接。 她立刻按下发送键,屏幕中央出现旋转的“发送中”提示。恰在此时,车身猛地颠簸,时从意不得不抓紧扶手稳住身形。 “小心手机。”坐在旁边的周敏及时扶住她手臂,“这路段信号时有时无,等到了马帮换乘点,所有电子设备都要交给我统一保管了。” 她拍了拍腰间的防水设备袋,里面已经躺着几部上交的手机。 时从意点点头,这些规定她早就烂熟于心。 之前培训时,吴教授特意用激光笔指着投影仪上的红色警告标语:“一台手机的电量,可能就是一次关键数据的代价。” 在野外,每毫安的电量都弥足珍贵,更别说那些精密的监测仪器最怕信号干扰。 “卫星电话归吴教授,老赵负责对讲机。”周敏如数家珍地盘点着,“你的mr眼镜可以留着,但千万别动小心思。” 她做了个封嘴的手势。 “晚上六点半到七点,想家的话可以找我申请,我带你去营地高处,不过只有半小时哦。” 时从意明白,这些看似严苛的规定都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 去年在雅砻江,有因为私自使用手机导致地质雷达数据异常,差点错过滑坡预警信号的先例。 在这与死神赛跑的野外作业中,纪律就是生命线。 颠簸间,信号图标彻底消失。那个旋转的圆圈停滞下来,最终变成带三角警示的灰色“未送达”标记。 时从意微微蹙眉,盘算着到达高点后或许能重新发送。 “时工,帮我看下这个参数设置。”向前从前排转过身,递过来一块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激光雷达的扫描参数。 时从意将手机塞回冲锋衣口袋,接过平板认真检查起来,两人很快沉浸到专业讨论中。 交谈间,车身又是一阵剧烈摇晃。 时从意条件反射般按住口袋,那里装着始终没能发出消息的手机。 随着车辆驶离相对平缓的坝区,真正深入怒江大峡谷的核心险段,道路越发崎岖狭窄,连续的急弯和陡坡让颠簸感升级为持续的震荡。 为了驱散紧张和不断袭来的困倦,车厢里渐渐响起轻松交谈,带着苦中作乐的默契。 “李工,你那宝贝地质雷达的电池,够撑几天高强度扫描啊?这鬼地方充电可没谱。”向前一边护着他腿边的无人机箱子,一边侧头问李明昊。 李明昊拍了拍被防震泡沫包裹得严实的仪器箱:“放心,带了四组高能锂电,满打满算够用三天。就怕这天气……” 他朝窗外聚拢的浓积云抬了抬下巴,“雨水一泡,地面导电性一乱,数据质量就难说了。” 陈涛操着本地口音接话:“季风前锋的湿气已经到了,山里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看啊,下午这雨衣就得上身喽。” “雨衣我都给大家备齐了,不过还是祈祷老天爷少下点吧。”周敏笑道:“路已经够难走了,再浇成泥汤子……” 一直沉默观察路况的赵志强转过头,黝黑脸上绽开笑容:“我说哥几个,咱老规矩啊——万一倒霉掉进裂缝里,别急着拉我!先看紧数据箱!那可是咱们的命根子!” 车厢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无奈又了然的笑声。 李明昊笑骂着捶了一下前排座椅:“老赵!你这张破嘴,能不能念点好!” 吴教授也忍俊不禁摇着头:“老赵啊,你这玩笑开了多少年了?不过话糙理不糙,安全意识这根弦,任何时候都不能松!” 时从意跟着弯了弯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这带着黑色幽默的“传统”,粗粝而真实。 既是野外工作风险的缩影,更透出队员们视数据重于生命的职业信念。 她看向赵志强那张饱经风霜,却笑容坦荡的脸,突然觉得从昨天就压在胸口的那团郁结,似乎也不值得在意了。 经过近五个半小时的极限颠簸,时间已逼近上午十一点。 时从意一行乘坐的车辆,终于在一个被巨大山体滑坡痕迹狰狞撕咬的路段前,艰难地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313公路那著名的k25+300处,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半边路基完全被垮塌的巨石和泥土掩埋,断面狰狞裸露,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 几台黄色的工程机械孤零零地停在远处,显然因为雨季临近,抢修工作已经暂停。 就在这险象环生的路段边缘,五匹健壮的滇马和三位独龙族马夫已经等候多时。马背上特制的竹编驮篮里垫着厚厚的防震泡沫,外面严严实实地裹着防雨油布。 “全体下车!”吴教授率先推开车门,清晰又快速的指挥道:“志强对接马帮,明昊、陈涛负责装运核心设备,向前、小时看管无人机,周敏准备接收通讯设备!” 价值数百万的精密仪器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如同对待新生儿般轻柔地放入防震驮篮。 时从意注意到向前在放置无人机电池时,甚至下意识地用手垫了一下底部。 “北京时间十一点十五分,”吴教授抬腕看表,声音穿透山风,“通讯管制现在开始执行!” 周敏将黄色防水箱放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咔嗒一声打开密码锁。 队员们依次上前,手机、智能手表、多余的充电宝……一件件落入箱中。 时从意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那条带着灰色感叹号的信息,依然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她轻轻按下关机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仿佛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包括与席琢珩,与日常生活的所有牵绊。 当驮队开始缓缓前行时,时从意不自觉地回头望去。 那辆载他们前来的白色越野车已经变成一个小点,很快被茂密的原始森林吞没。 山风拂过,带着泥土与马匹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扶了扶肩上的背包带,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清脆的马蹄声渐渐没入苍翠的林雾中,前方是云雾缭绕的深邃山峦。 第68章 经过五个小时的跋涉,队伍终于在一片紧邻滑坡体后缘的平缓台地停下。 这是1号观测点,被队员们称为“鹰眼平台”。 平台本身是一块突出于滑坡体上方的天然岩石,三面环崖,视野开阔,能够俯瞰整个滑坡区域的全貌。 抵达目的地后,队员们无需多言,立即各司其职。 作为首日任务的核心,向前和时从意需完成对滑坡体后缘的全面扫描与裂缝标记。这些数据将为后续监测桩布设提供精准坐标,是整个科考行动的基础。 向前蹲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台m300无人机。 这台搭载了激光雷达模块的专业设备是本次科考的“眼睛”,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大范围的地形扫描。 他娴熟地展开支架,手指在控制平板上快速滑动,调试各项参数。 与此同时,时从意已经戴上了mr眼镜,视野中立即浮现出预设的监测网格。 她从装备包中取出轻巧的air2s,检查桨叶、电池的动作一气呵成。随着嗡鸣声响起,银灰色无人机腾空而起,如臂使指般飞向陡峭崖壁。 “b3区发现渗水点!”时从意出声,手指虚拟界面上快速划过。一个醒目的红色光圈立即锁定在异常位置,数据同步显示在向前的控制平板上。 “收到。”向前头也不抬,“c1区页岩需要特写。” “明白。” 两人配合默契,仅用半小时便完成预定区域扫描。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3节 时从意将标注好的数据包传输给向前,经快速复核后,最终数据递交至正在查看地形图的吴教授手中。 “数据很清晰。”吴教授推了推眼镜,指向平板上几个红点,“这些渗水点要重点监测,可能是滑坡体活跃的前兆。” 不远处,陈涛正挥动沉重夯锤,将一根根钢制监测桩深深夯入台地边缘坚硬的地层。 时从意收好无人机,活动了下发酸的胳膊,转身加入了搭建营地的队伍。 山风骤然凛冽,卷着细碎砂石打在脸上生疼。刚展开的帐篷外帐被吹得猎猎作响,像一面挣扎着要挣脱束缚的旗帜。 “抓紧!”周敏咬着牙喊道,死死拽着被风吹得绷直的防风绳。 时从意立即上前帮忙,冰冷金属地钉硌着手指,刺骨寒意顺指尖蔓延。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地钉上,一下,又一下,直到地钉深深嵌入泥土,纹丝不动。 几顶深橄榄色的高山帐,终于在暮色中艰难地围拢,像一个个散落在山野间的坚韧小伞。 营地刚搭建完毕,赵志强便抱着防水布包裹的方形物件走来。 “小时,”他拍了拍包裹,“跟我去换一下3号监测点的电池。风这么大,得确保信号传输稳定。” 时从意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二话不说跟了脚步。 暮色四合,山影幢幢,两人沿着滑坡体相对稳定的后缘小心前行。脚下的碎石在每一步下都发出不安的滑动声,仿佛在警告他们此地的危险。 在一处背风的凹地边缘,一间低矮的木板屋突然映入眼帘。 屋子简陋得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若不是屋顶那根歪斜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炊烟,几乎难以发现它的存在。 屋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位佝偻着背的傈僳族阿妈。 她穿着深蓝色的传统服饰,布满皱纹的手正慢悠悠地搓着麻绳。听到脚步声,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最后一点天光,平静得如同这山崖的一部分。 时从意的脚步猛地顿住,惊愕地看向赵志强,但明智地保持沉默。 赵志强熟稔地走上前,用当地方言跟老人寒暄了几句,随后利落地更换了屋侧岩石上的监测设备电池。 直到绿色的指示灯亮起,确认信号传输正常,他才示意时从意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赵志强才低声开口:“那是桑珠阿妈,七十五岁了。” “为什么不住到安全的地方?”时从意回望暮色中几乎隐没的小屋,终于忍不住追问。 “政府给她在镇上盖了三次新房,砖房,亮堂着呢。可她就是不肯搬。” 赵志强叹了口气。 “她说祖宗丈夫孩子都埋在这片山崖,她得守着,要是滑坡真来了,那就埋一起。” 时从意怔在原地,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没办法,院里单独给她装了这套最灵敏的报警器,连着我们的监测平台。”赵志强拍了拍设备,“只要滑坡体位移达到预警阈值,这玩意儿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同时通知我们和阿妈。希望……永远别响。” 两人沉默地完成了剩余的巡查工作,谁都没有再说话。时从意的心情格外沉重,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此刻听来格外苍凉。 回到营地时,简易的折叠桌上已经摆开了晚餐。浓郁的食物香气在清冷空气中弥漫,勾得人饥肠辘辘。 时从意看着桌上有限的自热米饭,目光扫过正在整理设备的向前和陈涛。 他们今天的体力消耗最大。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份还冒着热气的自热锅,却悄悄走到堆放物资的驮篮旁,将它放了回去,换了两包压缩饼干和一小袋榨菜。 正在分发筷子的周敏,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举动。 她未作声张,继续手中工作,待众人围坐准备开饭时,才状似无意地走到时从意身边,将一块带着体温的独立包装红糖塞进她手心。 “垫垫肚子。”周敏用气声说道,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 时从意一愣,掌心传来红糖温热的触感,在这寒冷的山夜里格外温暖。她展颜一笑,明媚笑容在营地灯光映照下灿然生辉。 晚餐后,几盏营地灯在呼啸的山风中顽强地亮着,昏黄的光晕在浓重的夜色里撑开一小片温暖的空间。 疲惫的队员们围坐在避风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 为了驱散寒气也活跃气氛,周敏笑着提议:“赵工,您见多识广,给大伙儿讲个有意思的呗?比如……咱们李工那半年穿坏五双鞋的‘丰功伟绩’?” 赵志强嘿嘿一笑,揶揄地看向正低头喝水的李明昊:“行啊!那就说说李工去年在金沙江虎跳峡那次‘飞天采样’!” 李明昊一听差点呛到,连忙摆手:“老赵!打住打住!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陈芝麻烂谷子?”赵志强眉峰一挑,声音洪亮起来,“那可是块硬骨头!崖壁陡得像镜面!咱们李工艺高人胆大,挂上绳子就下去了。结果,刚把关键样本敲下来揣好,脚底下‘咔嚓’一声——岩石碎了!” 众人立刻被吸引,连吴教授也放下了水杯,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好家伙!”赵志强一拍大腿,“当时咱们李工整个人‘唰’就掉下去了!幸亏绳子拴得牢,人悬在半空离崖壁好几米远,在几百米高空像个大摆钟似的荡来荡去!我们在上面拉绳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李明昊捂着脸闷声抗议:“老赵…留点面子……” 赵志强不理他,模仿着当时的情景,语气活灵活现:“精彩的在后面!我们正手忙脚乱要往上拉他呢,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停顿,吊足了胃口,“咱们李工,人在半空荡着秋千呢,手里还死死攥着样本,眼睛居然还死死盯着刚才那块岩壁!然后扯着嗓子就朝上面喊开了:‘喂——!记录!产状!走向北西310°,倾角72°!快记啊!别光看!’他在底下急得直蹬腿,我们在上面是又想笑又不敢松劲,那场面,绝了!” “噗——”陈涛第一个笑喷。周敏也笑得弯了腰。 李明昊放下手,一脸哭笑不得:“得,我这老脸算是交代了。我当时不就想着,那数据太关键了好不容易看清了……” “科学精神!荡着秋千也要搞科研!”向前笑着打趣,“怪不得半年穿坏五双鞋,这工作强度,鞋都顶不住啊!” 欢乐的气氛在寒夜中弥漫,暂时驱散了疲惫和山风的凛冽。 笑声渐歇,周敏碰了碰时从意的胳膊:“走,小时,带你到上面那块大石头上,那里高信号强点。说好的半小时,抓紧时间。” 时从意收紧冲锋衣领口,随周敏攀上营地旁的岩石平台。 夜风呼啸着掠过裸露的岩壁,吹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脚下碎石随着每次移动发出细碎声响,提醒着她们此刻所处的高度。 “小心点,”周敏回头伸手拉了她一把,“这里风大。” 站稳后,时从意抬头望去。 浩瀚夜空如缀满钻石的黑色绸缎,繁星近得仿佛伸手可摘。 她接过周敏递来的手机,信号栏艰难地跳出一格微弱的信号,时隐时现。 周敏往下走了几步,背过身:“抓紧时间,我帮你看着。” 时从意点点头,快速点开熟悉的对话框,那条带着灰色感叹号的消息依然孤零零地躺在输入框里。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部。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最终用力按下。 旋转的图标开始转动,一圈,两圈……时从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然,图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细小对勾。 “终于发出去了!”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随即飞快退出界面锁屏,像是生怕多耗一丝电量。 营地那台老旧的发电机要优先保障监测设备,她的这点私心实在奢侈。 “好了?”周敏回过头,惊讶地扬起眉毛。 被她这么一问,时从意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应该吧,我看到没红圈了。”她摸摸鼻子,随即绽开笑容,把手机递了回去,“省点电,电话我就不打了,而且我家人那边有时差,发个信息就好。” 周敏接过手机,利落关机后塞回防水袋:“那就好。” 她抬眼看了看时从意冻得发红的鼻尖,“快去暖和暖和吧,明天还要早起。” 下山的路比上来时更难走。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踩着突出的岩石,时从意心里却轻快得像卸下了重担。 回到营地时,大部分帐篷已经熄了灯,只有指挥中心帐篷外的发电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作响。 透过防水布的缝隙,能看到吴教授还在伏案工作。 “你先去休息,”周敏在女队员宿舍帐篷前停下,“我去指挥中心交个报告。” 时从意点点头,掀开防水帘钻进帐篷。应急灯在狭小空间里投下昏暗光晕,她借着微光走到床铺前,脱下潮湿的外套,终于钻进睡袋。 头灯在睡袋上方洒下一圈温暖私密的光晕,她缓缓蜷缩身体,这时才感到双腿传来的刺痛。 她咬着牙,一下下揉捏着紧绷的肌肉,每按一下都疼得倒吸冷气。 帐篷外,山风依旧呜咽。 时从意望着头顶被灯光照亮的那方帐篷布,思绪不由自主飘向远方。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洛杉矶……十五个小时的时差,那边应该是……早上六点半? 他应该刚起床,或许正在厨房煮咖啡,浓郁的咖啡香会弥漫整个公寓。 这个念头让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却只闻到帐篷里混合着防潮剂与湿衣服混合的气味。 此刻包裹着她的睡袋,包括背包里每件装备,都是席琢珩亲手挑选,处处都带着他细致妥帖的印记。 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沉。按揉双腿的动作渐渐慢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搭在睡袋边缘。 朦胧中,她仿佛闻到了记忆中那股缕熟悉的咖啡香,夹杂着晨光的味道。 睡意如潮水般涌来,将她卷入深沉的梦境。 帐篷外呼啸的风声,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都要疯了,还煮咖啡[捂脸笑哭] 另外西南这条线,是我写这篇文的初衷之一,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宝对我的包容[比心] 第69章 清晨五点,营地里的发电机准时发出低沉的轰鸣。 时从意揉着惺忪睡眼迅速收拾好睡袋。简单的早餐过后,队员们分成两组开始行动。 “李明昊带队去裂缝区,做位移测量和岩土取样。”吴教授指着地图布置任务。 她转向时从意,语气变得凝重:“小时,你负责高危渗流区的抵近观测。昨夜激光雷达数据显示那里情况异常。” 时从意心头一紧。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4节 这个意味着要深入最危险的区域,用她手上轻巧的无人机,完成向前那台大型设备无法做到的近距离拍摄。 “务必小心!”吴教授按住她的肩膀,“渗流点的影像和热力图是关键,这关系到整个滑坡体的稳定性评估。” 时从意郑重点头,仔细检查装备:mr眼镜、三块备用电池、防水布……赵志强在一旁默默帮她整理绳索,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向导将全程陪同。 攀爬过程比想象中更艰难。陡峭的岩壁上几乎没有落脚点,时从意不得不手脚并用,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划出细小的伤口。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观测点。 “开始吧。” 赵志强选了个相对稳固的位置,系好安全绳。 时从意点头,启动无人机。机翼轻盈地掠过崖壁,mr眼镜中实时显示的画面让她屏住呼吸。 热成像模式下,岩壁上赫然呈现出一片扩散的橘红色斑块,像正在溃烂的伤口。 她见过这样的颜色。 七岁那年,父亲书桌上摊开的水文图纸,也用同样的橘红色标注危险区。 那时的她,趴在桌边问这些红块块是什么? 父亲摸着她的头说,是大地在流血,爸爸的工作就是帮它止血。 “情况不妙……” 她喃喃自语,手指在遥控器上快速操作,试图获取更清晰的影像。 雨水打在遥控器上,她下意识用袖子去擦。 这个动作让她恍惚了一瞬。 仿佛又看到父亲站在雨里,用同样的姿势抹去图纸上的水渍。 就在这紧要关头,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阴沉,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小时!快撤!雨太大了!”赵志强的吼声在暴雨中支离破碎。 “再等等!数据马上传完!”时从意死死盯着mr眼镜,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仍能看到进度条在艰难推进:80%…90%…… 无人机在狂风中剧烈摇晃,警报声刺耳欲聋。 时从意的手指在湿滑的遥控器上拼命操作,试图稳住失控的设备。 “100%!数据完整传回!”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遥控器屏幕骤然一黑!信号彻底中断! “糟了!”时从意心头一沉。 “快走!” 赵志强不由分说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往相对安全的缓坡撤离。 雨水冰冷刺骨,山路瞬间变得泥泞不堪。 时从意紧紧抱着怀里的遥控器和mr眼镜,用身体为它们挡住大部分雨水。 那架轻巧的无人机如同折翼的鸟儿,消失在茫茫雨幕和陡崖之下。 她最后望了一眼它消失的方向,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 当两人浑身湿透撤回主营地时,所有人立即围了上来。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吴教授连声道。 “教授!数据传回来了!”时从意顾不上浑身湿透,第一时间递上存储卡。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与难掩的激动,眼睛格外明亮。 吴教授接过存储卡,用力握了握她冰冷的手。 当热力图在电脑上展开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橘红色的异常区域比预想的扩大了近一倍,如同狰狞的笑脸嘲笑着他们的侥幸。 暴雨如注,整个科考队被困在营地无法行动。豆大的雨点砸在军用帐篷上发出密集的声响,仿佛永不停歇的鼓点。 指挥中心帐篷里,时从意正与周敏、向前围在吴教授身边,紧张地分析刚传回的数据。 篷布突然被掀开,带进一阵冷风。 时从意抬头望去,只见赵志强正在雨中整理装备,正往防水背包里塞压缩饼干、罐头,还有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肉干。 那是他妻子特意准备的肉干,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老赵,你这是……”周敏撑着伞走过去,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裤脚。 赵志强头也不抬地继续装包:“去看看桑珠阿妈,这些从我的配额里扣。” 队里的食品供应是按人头严格配给的,每份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周敏二话不说,转身回到帐篷,从自己的背包深处掏出两包能量棒和一块巧克力。 这块巧克力是她留着应急用的,包装纸都已经有些皱了。 “算我一份。”她把东西塞进赵志强的背包,没再多说什么。 时从意默默地看着,雨滴顺着帐篷边缘落下,在她脚边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摇晃的灯光。 水面晃动的光影里,吴教授的身影由远及近。 她站在指挥帐篷门口看着赵志强,只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等到赵志强踩着泥水回来时,天已擦黑。他浑身湿透,脸上却带着罕见的轻松。 “桑珠阿妈安顿好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后山那个老观测站还记得吗?底下有个备用的防空洞,就十来个平方,花岗岩砌的,比咱们这些帐篷结实十倍。” 他解开背包,掏出一个油纸包,“老人家非让我带上这个……” 周敏接过油纸包,眉头却皱了起来:“那地方怎么不早说?咱们可以……” “挤不下,”赵志强拧着衣角打断,“塞满补给也就够三四个人蹲着。桑珠阿妈腿脚不便,先紧着她用。” 他望向帐外渐大的雨势,“再说,咱们的设备也搬不过去。” 入夜后雨势稍缓,但风声依旧呼啸,如困兽低吼。 时从意在帐篷里帮周敏更换腿上的敷料。 昨天巡线时,周敏的腿不小心被岩石划伤,伤口已经有些发红,在潮湿的环境下很难愈合。 包扎完毕,两人收拾着散落的医疗用品。 时从意看着正在角落里整理数据的吴教授,犹豫片刻还是开口:“教授,c7区的渗流数据……是不是比模型预测的更严重?” 吴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渗流范围扩大了近40%,”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沉重,“而且岩层含水量已经接近临界值。”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言下之意。 到了个人通讯设备解禁时间,周敏从防水袋里取出手机递给时从意。 屏幕亮起的瞬间,时从意的心便沉了下去。 昨晚那条明明发送出去的信息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高山信号就是这样,”周敏看着她的表情解释道,“你以为发出去了,其实只是假连接。” 她拍拍时从意的肩膀,“等到了白云寨再说吧,那里有基站。” 时从意点点头,垂眸盯着那个红色标记看了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熄灭,黑色的镜面上映出她疲惫的脸,和身后摇曳的帐篷阴影。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人蹙眉的模样。 晚上如果她盯数据太晚,他就会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将温热的蜂蜜水塞进她手里。此刻若他在身旁,会将她冻得发红的双手拢在掌心,用那种低沉好听的声音数落她不知冷暖。 可这里只有裹挟着雨水的山风,穿过帐篷缝隙带来刺骨凉意。 最终她只是沉默地按下关机键,把手机还了回去,转身整理自己的睡袋。 抚过面料时微微一顿,想起他准备行李时认真的脸。 每个保暖贴、每件装备都被他仔细检查过,仿佛她要去的不是西南山区,而是极寒之地。 第三天清晨,雨势稍减,但山路依然泥泞危险,每一步都需格外谨慎。 时从意的无人机在昨天的暴雨中坠毁,现在只能协助向前操作那台仅存的。 她站在向前身后,看着屏幕上实时传回的画面,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当画面扫过一处陡崖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去摸口袋。 那里原本该有他准备的暖手宝,却在昨天的混乱中遗失了。 她蜷了蜷冰凉的手指,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屏幕上。 “数据传回来了。”向前说着,放大热成像图指向一片橙红区域:“东侧裂缝又扩大了2厘米,而且这个区域的温度异常明显。”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一圈雾气,很快又消失。 就在他们分析数据时,李明昊和陈涛已经穿戴好装备准备出发。 陈涛检查着取样工具,动作利落中带着急切。 “就现在这个窗口期,”他语速急促,“雨势稍缓,再不去取样,等下一场暴雨来了可能就要等到明年了。” 吴教授抓着陈涛的手臂,力道大得指节发白:“一定要小心!每个小时用对讲机汇报一次!”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陈涛的工具包上,“特别是那个新出现的渗流点,取样时千万要当心。” 中午时分,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李明昊急促的呼叫:“指挥部!陈涛受伤了!需要医疗支援!” 声音断断续续,被雨声和电流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第70章 当赵志强和周敏带着急救包赶到时,陈涛的右腿已经被简易包扎过,但鲜血仍在不断渗出,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一片刺目的红色。 伤口深可见骨。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5节 对地质队员来说,这种伤几乎是家常便饭,但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却格外危险。 “坚持住!”赵志强蹲下身,利落地打开急救包,手上的动作却很轻。 他和李明昊合力将陈涛抬上担架,在泥泞的山路上艰难跋涉,终于将伤员安全转移回了营地帐篷。 帐篷里,吴教授已经准备好了医疗用品。陈涛被小心安置在临时搭建的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冷汗不断从额头滑落。 “我让你别去别去!”赵志强一边协助周敏处理伤口,一边低吼,声音却在颤抖,“这鬼天气……你非得挑这个时候……” “老赵,”陈涛疼得唇色发白,却仍强撑着开口,“我知道危险,可这裂缝……这裂缝是新活动迹象啊!”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就这个机会……如果错过了……” 时从意站在一旁,看着陈涛因剧痛而扭曲却依然固执的脸,突然理解了当年父亲为何选择逆着人流奔向监测站。 那些即使在她长大成人也未能完全释怀的抉择,此刻在另一个地质工作者身上找到了答案。 吴教授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但陈涛摇摇头:“等明年这时候再来,山下那几个村子可能就……”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让帐篷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错过了这个短暂的窗口期,在雨季彻底封山前,他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获取这份关键数据。 帐篷里一时安静得可怕,只有雨水敲打篷布的声音。 时从意别过脸,喉间涌起灼热,帐外摇晃的灯光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短暂的停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天空仿佛被撕裂般,比之前更猛烈的暴雨再次倾泻而下。 持续的强降水终于引发了上级部门的高度警觉。 吴教授手中的卫星电话突然响起,里面传来应急指挥部清晰而急促的指令:“根据最新气象研判,你们所在区域未来24小时将遭遇特大暴雨!重复,这不是当地气象灾害,是流域性特大暴雨!省防指要求你们立即撤离到白云寨地质避险点!” 帐篷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明白,这种级别的预警意味着什么。 不是眼前看得见的危险,而是整个山系可能发生的链式反应。 “白云寨……”赵志强低声重复着,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就是那个老寨子?” 吴教授已经站起身整理资料:“对,八十年代地质队改建的避险站,现在兼做白云寨中心小学。”她抬头看了眼挂着的湿度计,水银柱已经逼近红色警戒线,“那里有全花岗岩砌成的三层教学楼,地下室就是当年的战备仓库。” 她摘下眼镜擦拭,这个平常动作在此刻却让人莫名安心:“指挥部已经协调当地政府,白云寨小学腾出了整个西侧教室。” 正在检查陈涛伤口的周敏抬起头,“寨子里的赤脚医生是部队卫生员退役,药品也相对齐全。” 突然加剧的雨声打断了对话,豆大的雨点砸在帐篷上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立即行动!”吴教授将卫星电话塞进防水包,“一组护送伤员,二组负责重要样本,三组——”她的目光扫过正在整理装备的向前,“向前带核心数据先走,小时协助设备运输。” 向前立刻开始收拾数据存储设备,动作熟练地将硬盘装入防震箱。时从意则快速整理着备用电池和监测仪器,确保每件设备都做好防水处理。 当她拿起mr眼镜准备装箱时,想起无人机坠毁前拍到的最后画面,那条狰狞的地裂缝正不断向东南方向延伸。 “教授,”她喉头发紧,“东侧裂缝的位移数据……” “我知道。”吴教授已经利落地穿好雨衣,将加密u盘交给向前,“白云寨观测台有全套监测设备,比我们这里的更精密。到达后,立即对接学校的预警系统,一秒都不能耽搁。” 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时从意身上,嘴角微扬:“别担心,会没事的。” 在赵志强的带领下,队伍踩着泥泞的山路。他们舍弃了大部分辎重,只携带最核心的设备、样本和有限补给,终于在天色将暗时抵达白云寨中心小学。 这所二十年前选址建造的学校,前些年经政府全面加固,墙体厚实,屋顶经过特殊处理,成为方圆几十里内最可靠的官方避险点。 通往学校的最后一段路虽然泥泞不堪,但勉强还能通行。 赵志强说,这是老校长带着留守的老师前几天冒雨疏通出来的。 然而连接县城的道路已经出现塌方。 学校的铁门敞开着,一位头发花白,脊背微驼老校长早已等候在屋檐下。 原本热闹的校园如今只剩下老校长和几位本地老师,以及十几个无处可去的留守儿童。 雨点敲打着锈迹斑斑的旗杆,发出清脆声响。 那根历经风霜的旗杆,与崭新的教学楼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老校区的旗杆,”老校长边走边解释,“学校被冲垮三次,重建三次,每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立起来。让孩子们知道,家还在,学还要上。后来专家帮我们选了这块安全的新址建校,我们别的可以不要,这根旗杆,必须跟着搬过来。” 安置伤员、存放设备、对接信息……一阵紧张的忙碌后,雨势终于变得淅淅沥沥。 吴教授立刻带着向前去对接观测设备和预警系统,时从意则和赵志强、周敏开始清理因部分围墙坍塌造成的障碍,检查排水沟渠。 坍塌的围墙边积着不少碎石和断砖。时从意戴好手套,一块块搬开沉重的石头。 泥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冰冷的触感却让疲惫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些。 就在她搬开一块半埋在泥里的大石块时,脚下似乎踩到了一个硬物。 她蹲下身,用手扒开覆盖在上面的淤泥和碎石,一块被泥土包裹的方形金属板逐渐显露。 它显然在泥水里泡了很久,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垢和锈迹,但金属的质地依然坚硬。 时从意下意识用手套擦拭污泥。 就在她用力抹去一块顽固泥块时,“嗤啦”一声,手套纤维被金属板边缘腐蚀形成的锋利豁口划破,指尖传来刺痛。 她皱了皱眉,索性脱掉破损的手套,用手指直接抹去那金属板表面厚厚的污垢。 随着泥土一点点被抹去,那块标准的防灾避险工程竣工标识牌,终于露出真容。 黄铜铭牌在暮色中泛着幽暗光泽。雨水冲刷过的表面露出岁月侵蚀的痕迹,但阴刻的沟槽里,那些被深色防腐涂料填充的文字却愈发清晰。 时从意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些凹陷的笔画: “独龙乡防灾避险点(白云寨中心小学)” “设计单位:省水利水电勘测设计研究院” “竣工时间:20年月日” 她的指尖突然一顿,在触到最下方那行小字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腹下的金属表面仿佛突然变得滚烫,让她的整只手都跟着微微发颤。 “技术负责人:时骞明(夷城水文水资源勘测局)” 雨声骤然远去。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闷雷,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小时候,父亲每次临行前将她扛在肩头,指着远山说:“釉釉,爸爸要去给大山把把脉。” 那时她还不懂这句话的重量,只顾一下下着他胸前的工牌。 和此刻触摸到的名字一模一样。 她猛地攥紧铜牌,金属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手指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名字周围的区域,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缝里嵌满了铜锈与泥土也毫无知觉。 十七年。 六千多个日夜。 那个在泛黄照片里对她微笑的男人,那个永远停留在母亲泪眼中的丈夫,此刻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父亲从未离开。 他化作了每一寸他亲手勘测过的土地,每一座他参与设计的建筑,在这片他深爱的山川间获得永生。 此刻她触碰的不仅是冰冷的铜牌,更是父亲穿越时空的拥抱。 命运早已埋下伏笔。 就像这座在暴雨中屹立不倒的校舍,就像铜牌上历经风雨依然清晰的名字。 父亲当年亲手选址的避难所,如今正庇护着他的女儿和她的同伴,以及更多来不及撤离的村民、无处可去的留守儿童和坚守到最后的乡村教师。 他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 巨大的、迟来的震撼与汹涌的思念,如同积蓄了十七年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堤防。 她死死咬住下唇,试图阻止崩溃的哽咽,滚烫的泪水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了金属牌面上。 ----------------------- 作者有话说:明天,癫癫的席师傅就来啦[笑哭] 第71章 昏黄的应急灯,在临时改作的宿舍里投下摇晃的光影。 几张课桌拼成的床铺上铺着防水布和睡袋,吴教授、周敏和时从意围坐在矮桌旁,就着微弱灯光草草吃着晚饭。 压缩饼干和煮开的茶水。 周敏悄悄打量着时从意红肿的眼睑和苍白的脸色。 这个平日明艳的姑娘此刻眼肿得厉害,明显是哭过,而且哭得很凶。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往时从意杯里多倒了半包糖。 “吴教授,您记得去年在怒江那次吗?”周敏刻意用轻快的语气道:“向前那个傻子,非要证明自己能徒手攀岩,结果被一群野蜂追得跳进江里!你们是没看见,他那个狼狈样……” 吴教授配合地轻笑,眼角舒展开来,目光却关切地转向时从意。时从意勉强扯动嘴角,那笑意未及成形便已消散。 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李明昊和一位男老师将发电机抬到走廊尽头安置妥当。随着机器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加入屋外滂沱的雨声,交织成一片。 电力优先供应给了卫星电话和监测设备,宿舍里只剩一盏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吴教授立刻放下茶杯,快步走向门口拨打卫星电话: “陈老,是我,清猗。”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已安全转移到白云寨中心小学避险点,全体队员平安,关键数据已获取……” 电话那头是后方基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三十年前,他在这片山区失去了三名队员。此刻这通平安电话,成了老人唯一的慰藉。 通讯设备管制短暂解禁的间隙,时从意拿回了自己的手机。 她看着对话框里那条始终标记着红点的消息,眉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往上滑动着屏幕。 即便远在洛杉矶,断联之前,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他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叮嘱她好好吃饭睡觉,更新着“釉釉小红花收集册”。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6节 画里的她永远笑得明媚灿烂。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闷响,时从意倏地抬头。雨势骤然加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狂风裹挟着远处山石滚落的声响,让本就昏暗的宿舍更添几分压抑。 周敏紧紧攥着对讲机,这是他们与赵志强那组人唯一的联系。 突然,对讲机爆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滋啦……周敏!周敏!听到回话!”赵志强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周敏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几乎是吼着回应:“收到!赵哥!” “听着——”赵志强的声音顿了一下,背景音里是呼啸的风雨和嘈杂的人声。 随后,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声音急切道: “小时!听到没有?!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你爱人!他找到小学了!就在大门口!带了好些装备!!” 爱人? 时从意一怔,像是被闪电击中般僵在原地。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身,膝盖撞翻了矮桌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攥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唯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而出。 席琢珩?!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洛杉矶或者京市吗?而且这里距离最近的县城都有六十多公里,大半山路被冲毁,他是怎么…… “他说什么?”吴教授匆匆挂断卫星电话,从走廊探头进来,“谁来了?” 周敏还举着刺啦作响的对讲机,惊愕地看向时从意。 这个晚餐时一直压抑着情绪的姑娘,此刻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湿漉漉的眼睛在昏黄灯光下蒙着一层雾气。 时从意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甚至来不及套上冲锋衣,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速干t恤就冲了出去,一头扎进门外狂暴倾泻的雨幕之中! 滂沱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却浑然不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学校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去。 黑暗中,借着宿舍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她看到铁门外站着几个高大的身影。 为首的男人肩背挺括,正等在门口,雨水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滚落。 即便满身泥浆,即使此刻的狼狈,即便冲锋衣左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露出渗血的绷带,那双深邃的眼睛依然如绽星般明亮,带着不容错认的坚定与焦灼,死死盯着门内的方向。 是席琢珩! 真的是他! 时从意冲到铁门前,冰冷的铁栅栏隔开了两人。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只能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去拔那沉重的铁门栓。 值班的刘老师举着手电筒警惕地站在一旁:“时工,你认识这个人?” 时从意用力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刘老师见状立即退后两步,识趣地转身离开,还顺手带走了其他几个围观的工作人员。 铁门终于被拉开一道缝隙,席琢珩一步踏进来,迅速扯下自己的冲锋衣,兜头兜脸地将她整个罩住。 带着他体温的内衬瞬间隔绝了寒冷,鼻腔盈满了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时从意刚要开口,却被他借着包裹的动作一把攥住手腕。 五指如铁钳般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席琢珩俯身低头,阗黑的眼眸死死锁住她,目光如炬般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直到确认她完好无损,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可这个认知非但没能让他平静,反而让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剧烈。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不似平常,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仿佛在竭力压制某种即将溃堤的情绪。 然后,时从意听到他用一种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时从意……”他语音艰涩,极力克制的嗓音里泄出一丝颤抖,“你是不是又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不要我了?” 她猛地抬头,雨水模糊了视线,却仍能看清他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 那双眼猩红得骇人,眼底翻涌着疯狂与脆弱。 但时从意不管,只觉得所有情绪如决堤般喷涌而出。 她气得浑身发抖,又委屈得心尖发疼。 一想到他这一路可能遭遇的危险,后怕便狠狠攫住心脏。 塌方的山路随时可能将人掩埋,突发的泥石流能瞬间吞噬整支队伍,被冲毁的土路连当地向导都不敢轻易涉足。 结果这个疯子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来了! 来了就算了,问她的这是什么狗屁问题!还不如苏琼那个绿茶会说话! “席琢珩你是不是有病?!”时从意声音哽咽得发颤,泪水混着雨水滚落,抬脚就往他腿上踢,“你疯了吗?!不要命了?!这种路况这种天气你怎么敢跑来?!还受伤……来了就只会欺负我……” 她每一脚都结结实实踢过去,可雨水打湿的地面让她站立不稳,又哭得抽抽搭搭,力道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凶。 他却纹丝不动地站着,任由她发泄,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死白,心底却诡异地涌起一股病态的安心。 她还会对他发脾气。 时从意像是要把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情绪都倾倒出来,却又因为抽泣而断断续续,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委屈得不行,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每天、每天都在给你发信息……可是都发不出去……你还、你还……” 话没说完,喉咙便像被什么死死哽住,再也说不下去。 直到她的哭声变成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席琢珩才带着一种彻底崩断理智弦的决绝,一把扣住她的后颈按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他滚烫的唇贴着时从意冰凉的耳廓,声音嘶哑破碎到了极点,“我有病……是我疯了,都是我的错……” 他的手臂越收越紧,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她死死按向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三天,整整七十二个小时的失联,每一分钟都让他煎熬。 担心她工作起来像拼命三娘,害怕她遭遇危险,更恐惧她是不是又一次要放开他。 这些疯狂的猜想,足以让这个素来沉稳的男人彻底失控。 从时从意在登机前给他发了那条“提前出发”的消息开始,他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特别设置的提示音在凌晨三点骤然响起,他瞬间清醒。 私人飞机航线最快也要六小时后才能获批,他等不了,立即召来陈叙安排工作,直奔机场。于此同时,周厉汇报了苏琼在宏远找过她的事,而时从意的航班落地后,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这个事实彻底击碎了他的冷静。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她毫无征兆地断联。 前两次他都极力克制着骨子里叫嚣的占有欲,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但这次,如果她真的说出那个“不”字,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唯独不能失去她。 已经见过了星星的人,怎么能忍受黯淡无光的黑夜。 在得知时从意要赴西南实地考察时,他就向地质环境监测院捐赠了价值千万的insar地表形变监测系统,以此换取自然资源部特批的随队观察员资格。 他向来擅长这种不动声色的布局,捐赠协议签署得悄无声息。他知道她会生气,打算等到了再说,甚至连见面时的说辞都想好了。 就说自己是来考察捐赠设备使用情况的。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既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又不会让她觉得被冒犯。 然而科考队因地质灾害预警提前五天出发,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席琢珩当即订了最快一班从洛杉矶飞北京的航班,十三个小时的航程中他未曾合眼。落地北京后,他甚至没走出航站楼,抢在舱门关闭前登上了飞往昆明的航班。 这在期间,他动用展应臣的关系通过层层审批,终于获准调用一架民用直升机,却在飞抵保山机场后遭遇极端天气,被迫在临时起降点滞留。 等待的五个小时里,席琢珩一动不动地坐在舷窗边,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盖上。 好不容易熬到天气稍缓,直升机勉强降落在云岭县城,然而所有当地向导都拒绝进山。 这条进山路因强降雨导致多处塌方,大部分路段都被官方封闭。 最后他出天价,甚至加上了自己的全部证件和随身贵重物品作抵押,才有两个常年在高黎云岭采药的兄弟,愿意冒险带他进山。 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废弃道班房前,他们不得不弃车徒步,穿越最后五公里的危险路段。 途中遭遇小型山体滑坡,他为护住装有卫星通讯设备的背包,左肩被飞石击中,留下一片淤青,冲锋衣也被尖锐的岩角划开一道口子。 但这都不及一想到她可能被困在塌方的山区,抑或又一次要放开他的手,那种蚀骨灼心的恐惧。 “釉釉,釉釉……”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带着浓重到化不开的鼻音和破碎的喘息,一遍遍喃喃:“你不能离开我……也不能不要我……” 有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的颈线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向来从容不迫的男人,此刻浑身发抖地抱着她,卑微地祈求着。 时从意的脑子顿时混沌成一团。 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喷洒在她的颈侧,喉结在她鼻尖艰难地滑动。 所有游刃有余的伪装都被抽离,只剩下最本能近乎执拗的依赖。 他的手指深深陷进她的衣料,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又在细微地发颤,像是怕抓得太紧会弄疼她,又怕松开哪怕一寸她就会消失。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某个深秋的傍晚,她曾见过一只受伤的鹰隼落在老宅后院里。 那样高傲的生灵折了翅膀,却仍死死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眼神锐利而戒备,可胸腔里却发出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呜咽。 此刻的席琢珩,竟让她无端想起那只鹰。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阴暗爬行还没来得及发挥,被他老婆梆梆两脚打断了施法[笑哭] 第72章 时从意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湿透的头发已经半干,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7节 她身上套着席琢珩带来的冲锋衣,过大的尺码衬得她越发纤瘦,袖口卷了好几道才露出手腕。 那张明艳的脸此刻绷得紧紧的,眼角还泛着红,嘴唇倔强地抿着。 席琢珩坐在木凳上,背脊挺直如松,方才抱着她时那副失控的模样早已不见踪影,又恢复了往日矜重自持的气度。 只是当他微微侧身配合周厉处理伤口时,时从意才注意到他左臂上那道被岩石划开的伤口,正狰狞地横亘在结实的手臂上,血迹已经凝固,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更触目惊心的是左肩处,冲锋衣被尖锐岩角划破,掀开衣料后露出一大片淤青,在冷白肌肤上显得格外骇人。 “这是……”她下意识上前半步,声音卡在喉咙里。 “途中遭遇小型山体滑坡,被飞石击中的。”周厉一边取出碘伏棉球一边解释,“还好没伤到骨头,但淤血要慢慢散。”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碘伏棉球擦过那些伤口,席琢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在她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时,抬眸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 笑个屁! 时从意没好气。 “伤口不深,但需要消毒。”周厉说着,余光瞥见时从意猛地别过脸去。 老校长跟赵志强站在一旁,背着手踮起脚越过周厉看了一眼席琢珩的伤势:“这位同志,学校后面锅炉房烧了热水,你们可以去简单整理一下。” 席琢珩微微颔首:“多谢校长。” 周厉利落地包扎完毕,收好医药箱。时从意这才转过头,声音还带着点鼻音:“辛苦你了。” 这时她第一次跟席琢珩身边这位传说中的保镖打照面。对方精干的身形和沉稳的气质,莫名让人感到安心。 她想起陈叙曾经说过,周厉跟着席琢珩的年头比他还长,平日里几乎隐形,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应该的,太太。”周厉简短应答,目光在两人之间不着痕迹地扫过,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 席琢珩听见时从意那声带着鼻音的感谢,伸手去握她的手。 她指尖动了动,终究没甩开,却也不肯回握,就这么任由他牵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还在生气”。 笑意在席琢珩眼底漾开。他得寸进尺地用拇指轻摩挲她的手背,却被她一个眼风扫过。 那双还泛着红的杏眼微微眯起,长睫轻颤,明明是在瞪人,却因眼角未消的红晕而显得格外生动。 席琢珩非但不恼,反而被她这副模样熨得心头发烫,指腹在她掌心轻轻一挠,换来她更用力的瞪视,却仍固执地不肯松手。 周厉看得眼皮一跳,迅速低头整理药箱。 这位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顶级保镖,此刻却被自家老板这副模样惊得需要调整呼吸。 “小时!” 吴教授匆匆赶来,时从意立刻挣脱席琢珩的手,迎了上去。 席琢珩也随之起身。 “吴教授您好,我是席琢珩,时从意的丈夫。”他微微欠身,声音低沉而柔和,“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吴教授摆摆手:“刚才上级部门来电话了,我都知道了。” 她看了眼席琢珩手臂上的绷带,叹了口气,“你们先休息吧,一路辛苦了。” 随即转向时从意,语气柔和下来:“小时,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要协助向前处理数据。” 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去。 屋外雨声渐小,但山路依然危险。 为避免给学校添麻烦,席琢珩一行决定和大家一起在大教室打地铺。 时从意看着席琢珩一身泥泞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这个平日里连衬衫袖扣都要精心搭配的男人,却因为她出现在这里,此刻还要睡在潮湿的地上。 虽然大家已经尽力打扫,但泥水浸透的教室地面仍残留着斑驳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 “小时啊,”赵志强突然出声,带着过来人特有的和事佬般的语气,“锅炉房在后院,路不好找,要不你带你爱人去一趟?” 席琢珩立刻转头看向时从意,目光灼灼。 只见她轻轻吁出一口气,仰起脸眨了眨眼,洇红的眼尾隐约可见一丝水光,然后上前两步,一把扯住席琢珩的袖口就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好大一截,在教室走廊的阴影处,席琢珩反手一拽,将时从意拉进怀里。 “让我看看你。”他俯下身,低哑的嗓音擦过耳际,拇指抚上她唇角时带着轻微的颤。 时从意抬头,对上他浓得化不开的目光。 那双幽邃如潭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暗潮,在昏暗光线下像蛰伏的兽,直勾勾盯着她,让她心尖发颤。 几乎瞬间,时从意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为什么又哭了?” 他一边问,第一个吻已经落在眼睑。 他含住那簇湿漉漉的睫毛,舌尖卷走泪珠的触感让时从意浑身一颤。 “你惹的。” 她别脸没好气道。鼻尖微微皱起的模样娇俏得让人心尖发软,尾音还没落下就被他低笑的震颤淹没。 那笑声低沉得人耳根发麻。 “我的错。”他笑着,气息拂过她发烫的耳尖,“那赔你颗糖?” “谁要你的糖……” “真不要?”他故意凑近,鼻尖轻蹭她脸颊,“那把我赔给你好不好?” “不要!” 时从意推他。 “糖不要,人也不要,”他的嗓音黏腻又缠人,转而吻上她的鼻尖,“……那怎么办?我只想要你。”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他眼神骤然转深。 黑暗将其他感官无限放大。 她听见他吞咽时喉结滚动的声响,闻到他领口混着泥水、汗水的气息,更感受到他流连在眉心的吻突然变得潮湿。 他的唇终于寻到她的嘴角,先是极轻地碰了碰,像试探,又像确认。而后才慢慢加深这个吻,舌尖细致地描摹着她的唇形,每一次轻吮都带着珍视的力道。 时从意在他用舌尖描摹她唇形时终于溃不成军。 她刚启唇回应,就听见席琢珩喉咙里滚出半声哽咽般的喘/息。他托住她后脑加深这个吻,却在相触的瞬间触电般后撤,转而克制地含吻她下唇。 这种近乎虔诚的触碰比任何技巧都令人腿软,她揪住他衣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当时从意终于忍不住在他唇上轻轻一抿,席琢珩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像是被打开了某个隐秘的开关,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温柔侵/入她的唇齿。 不同于先前的克制,此刻他的进攻带着令人战栗的侵略性,却又在每一个细节里藏着温柔陷阱。 最要命的是,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保持着最后的克制。 每当她因为过度刺/激而轻/颤时,他总会立刻放缓攻势,转而用唇瓣轻轻摩挲她被吻得发烫的嘴角。 这种收放自如的掌控,近乎折磨的节奏让时从意指尖都泛起酥麻,比任何直接的索取都更令人心颤。 席琢珩突然将她整个人抱离地面。时从意下意识环住他脖颈,骨节分明的五指张开,兜在她臀下。 他偏头咬住她耳垂,不是粗暴的啃咬,而是用齿尖细细碾磨那点软肉,再整个含/进湿/热的口/腔/裹/弄。 “釉釉……”他吮吸着她耳垂呢喃,灼热的吐息钻进耳蜗,“我有没有弄/疼你?” 这声询问带着特有的暗哑,偏偏尾音还带着餍足般的轻颤。不等回答,他的唇已经顺着颈线游走, 时从意脚趾都蜷缩起来,心尖被撩得发麻,刚发出声气音般的轻哼,就感觉搂着她的手臂骤然绷紧。 席琢珩突然将她往怀里按得更深,两人相贴的瞬间,某处跳动透过衣料传来,每一下都像在叩击她的理智。 “……让我抱会儿。”席琢珩把脸埋进她肩窝,声音闷得发颤。 他保持着这个极近克制姿势,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泄露了情/动。时从意感觉到他绷紧的大腿肌肉在细微抖动,却仍然不肯越雷池半步。 走廊尽头的雨声忽然变得喧嚣,却又不如他一声压抑的喘息真实。 席琢珩抬起头,借着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看她。那道转瞬即逝的光亮里,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欲念与爱意交织,将她的倒影牢牢锁在瞳孔深处。 “釉釉……”他哑着嗓子低唤,含/住她耳尖轻吮,“你要我的命。” 这句话被他念得像句咒语,滚烫的唇瓣擦过她耳廓时,带着雨夜特有的潮湿。 时从意突然意识到,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连呼吸都是乱的。 他每次吸气都像在饮鸩止渴,吐息时又带着不堪重负的轻颤。 最终,他只是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克制地一下下轻轻啄吻着她的唇瓣。 每个吻都轻得像春风拂过,却在分离时发出细微的水声,在黑暗里暧昧得令人心尖发麻,又像是满足地喟叹。 “……你就是我的命。” 第73章 清晨六点半,时从意掀开睡袋,身旁的周敏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推开教室门,迎面是一片温柔的天地。 昨夜肆虐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种被云层过滤后的柔和色调,薄云如纱般铺展,将阳光晕染得朦胧。 远处山峦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水墨画里洇开的黛色。 操场上,几个身影在氤氲晨雾间来回忙碌。 席琢珩站在校门口的石阶处,正和赵志强一起卸下背包里的装备。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冲锋衣,袖口折了几折堆在手肘,露出覆着薄肌的小臂。 明明是和旁人一样的动作,偏偏他做起来就格外利落好看,肩背绷出的弧度透着股游刃有余的力量感。 “醒啦?”周敏端着热气腾腾的搪瓷缸走近,“你家那位天没亮就带着人出去搬物资了。” 她朝操场方向示意,“喏,连发电机都抬来了。” 时从意接过搪瓷缸,温热的甜香扑面而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8节 是红糖姜茶,还飘着几粒枸杞。 “你老公特意交代的,”周敏含笑补充,“他说你这几天肯定没喝热水。” 她低头抿了一口,甜度刚好,姜味浓郁却不呛喉,暖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连指尖都跟着回暖。她抬眼望向操场,正巧席琢珩转身,隔着晨雾与她视线相撞。 就在这时,赵志强扛着一箱设备从校门口走来,张嘴就喊:“小时,快来搭把手,你老公可真是个人物,五公里山路来回几趟,愣是把车里的东西全扛回来了!” 时从意匆匆收回目光,小跑着过去接过赵志强手里的箱子。 “物资都搬回来了?” “可不!”赵志强抹了把汗,“还有两箱压缩饼干、三箱矿泉水,连医疗包都背回来了。你那口子看着斯文,力气可不小。嗳,以后你要再来我们队,也把你老公带来啊,这体力比我们队里几个小伙子都强。” 好家伙,这是给他们老席家开辟了新赛道啊。 时从意咂舌,忍不住又往校门口看了一眼。席琢珩正蹲在发电机旁,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线路。 周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工具,时不时递上一两件,两人配合默契。 他薄唇轻抿,下颌线条随着调试设备的动作微微收紧,透着一丝专注时的凌厉。 晨光无声游走,悠然又翩跹的地掠过他的眉眼,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山间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青松,既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又因这柔和的天光而显得格外温润。 时从意正看得出神,席琢珩却突然站起身,径直朝她走来。 她莫名地眨眨眼,转头看看周围又看看身后,确认他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席琢珩走到她面前,抬手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时从意趁机抓住他的左臂,小声问道:“伤怎么样了?” “没事。”他答得云淡风轻。 时从意没放手,声音更低了:“可以说疼的。” 席琢珩怔了怔,随即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真的没事。” 然后他单膝蹲下,修长的手指搭上她松开的鞋带。 “哎你——”时从意顿时慌了,急忙跟着蹲下,半遮住脸用气声道:“快起来,我又不是不会自己系鞋带,你这样别人怎么想我?” 席琢珩手上动作不停:“怎么想?” 时从意哽了一下,“以为我在家是母老虎啊!” “不是吗?”他三两下系好鞋带,抬眼反问。 “你!”时从意作势要拧他胳膊。 “当然不是,”席琢珩眼底的笑意漾开,顺势握住她伸来的手,“我家釉釉最温柔了。” 他借力将她带起,拇指在她手背轻蹭,趁她怔忡时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快去吃早饭。” 说完转身走了回去。 时从意望着他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知该往哪出。 操场上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晨光渐渐驱散薄雾。 时从意拍了拍发麻的膝盖,转身朝教学楼走去,又忍不住回头张望,直至那道挺拔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临时指挥部设在教学楼二层的实验室里,几张课桌拼成的工作台上摆满了仪器。 “c7区裂缝位移数据比对完成,”向前将平板递给时从意,“东侧扩展速度比预期快12%,但热成像显示渗流点温度下降,暂时没有突涌风险。” 作为企业外派人员,时从意不能参与决策讨论,所有数据都要经向前复核后,她才能上传至共享平台。 她打开电脑启动地质建模软件,把无人机航测数据和卫星影像进行叠加比对。 “陈涛呢?”吴教授环顾四周,“他腿伤怎么样了?” “在隔壁分析岩芯样本,”周敏端着热茶走进来,“他说虽然不能出外勤,但处理数据没问题。腿伤也好多了,小时老公带来的那个人用了种特效药膏。” 正说着,走廊传来脚步声,席琢珩端着两盒自热米饭站在门口。 “打扰了,”他轻叩门板,“我整理了物资清单,想请吴教授过目。” 时从意注意到他后颈的头发还湿着,显然是刚冲完凉就赶过来了。 会议间隙,席琢珩把加热好的咖喱牛肉饭推到她面前。 时从意夹起一块胡萝卜,皱眉看了看又放回去。等她再低头时,发现那块胡萝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爱吃的土豆块。 她抬头,正对上席琢珩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顺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细软的碎发。 傍晚时分,外出的队员陆续归来。监测数据显示,这这次滑坡预警的数据采集和分析工作,完成得比预期顺利不少。 更让人高兴的是,县里的工程队今天已经开始清理塌方的路段,预计明天早上就能通车,科考队明天就可以启程返回县城了。 这个好消息让整个小学都沸腾起来。吴教授摘下眼镜,难得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为了庆祝任务顺利完成,大家决定办个简单的告别宴。 暮色渐浓,操场上摆开两张长桌,很快就被各色美食填满。村民们送来了腊肉和野菌,周敏贡献出珍藏的辣酱,连老校长都捧出一坛自酿的玉米酒。席琢珩带来的脱水蔬菜和罐头跟这些一起,被做成了一大锅杂烩汤。 大家围坐在一起,聊着天。 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美食。李明昊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地特色的竹筒饭,说到如何选用当年的新竹,如何把控火候时,还用手比划着竹筒的大小,引得周敏直咽口水。 赵志强则拍着大腿说起上次在县城吃到的牛肉米线,细细描述那熬了整夜的牛骨汤如何鲜美,说得众人直摸肚子。 “你们这都不算什么,”向前突然插话,难得地主动加入闲聊,“去年在羌塘,我们……”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耳朵明显红了。众人立刻起哄要他继续,他却死活不肯再说。 就在这时,陈涛拄着临时做的拐杖,被两个老师着慢慢挪到桌边。 “哎哟我的陈工!”赵志强赶紧起身让座,“你这腿还肿着呢,怎么出来了?” “再不出来,好菜都被你们吃光了!”陈涛龇牙咧嘴地坐下,却还是笑嘻嘻地接过老校长递来的玉米酒。 他举起酒杯晃了晃,“敬大家一杯,这次多亏了……” “打住打住!”周敏一把按住他的酒杯,“消炎药白吃了是不是?” 说着硬是给他换成了热汤。 众人笑作一团,就连吴教授也难得地讲起了年轻时在野外考察的趣事。 篝火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将连日来的疲惫都融化在了这个温暖的夜晚里。 饭吃到一半,赵志强啃着鸡腿朝席琢珩举杯,“小席啊,你这身手不去搞野外勘探可惜了!今天那岩壁我都不敢空手爬,你蹭蹭就上去了。” 时从意闻言猛地抬头瞪向席琢珩。 这人昨天还带着伤,今天居然敢徒手攀岩?! 席琢珩默默地往她身边挪了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赵哥在下面照应着,不危险。”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 赵志强见状一拍脑门:“哎呦不好意思啊兄弟,忘了你跟我一样惧内!” 他促狭地冲两人挤眼睛,“放心放心,安全措施都做足了,我拿二十年勘探经验担保!” “赵哥过奖。”席琢珩笑了笑,晚风拂过他的侧脸,将平日里的清冷化开几分。 周敏突然凑过来:“小时,你家开什么店的?我看席先生这通身气派,不像普通小老板呀。” 时从意正咬着半块腊肉,闻言差点呛到。 这就是传说中的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昨晚睡前周敏随口问了一句“你家老公是做什么的”,她也随口答“就是卖点东西,开店的”,哪想到今天会被当众追问细节。 她瞥了眼席琢珩,对方正垂眸剥着核桃,唇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显然是在看好戏。 “……建材批发。”她硬着头皮继续编,甚至不敢去看坐在席琢珩旁边的周厉,“就……钢筋水泥什么的。” 她也没算说谎。 他们老席家也有房地产,盖了一堆钢筋水泥来卖,怎么不算批发? “怪不得!”李明昊恍然大悟,“小席对岩层结构也有了解!有共通性!有共通性!” 时从意差点把筷子掰断! 我谢谢你李工!怎么还蹲在这儿捧哏呢!他那纯属是之前陪我看资料现学的! 吴教授突然咳嗽一声,镜片后的眼睛闪着促狭的光。 这位睿智又通透的教授,可太清楚上级部门为什么空降了这么一个观察员。 没有别的,实在是他给得太多。 毕竟几千万的insar监测系统说捐就捐,眼都不眨一下。而且人家也没要星星要月亮,只想要个随队名额,哪个科研单位不欢天喜地? 时从意脸上发烫,低头猛扒饭,碗里却突然多了只剥好的核桃仁。 席琢珩指腹还沾着碎壳,就这么自然地把核桃喂进她嘴里,顺手抹掉她嘴角的饭粒。 他做这些时神色如常,仿佛天经地义,却在收回手时,不着痕迹地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激得她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咳……”时从意呛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去抓水杯。 席琢珩适时递来纸巾,一脸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使坏的不是他。 月光轻柔地洒在操场角落,将丛生的杂草染成一片银白。 时从意拽着席琢珩的手腕,穿过喧闹欢庆的人群,悄悄来到围墙边的僻静处。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秘的期待。 她在墙根处蹲下,小心翼翼地拨开茂密的草丛,露出下面半掩的泥土。 席琢珩跟着蹲下,膝盖挨着她的,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际。 见她伸手要去拨开那些沾着夜露的杂草,他伸手包住了她的。 “我来。” 他低声说,手指代替她拨开那些湿漉漉的草叶,动作既轻又稳。 月光下,他的指尖沾上了晶莹的露珠,当最后一丛杂草被拨开,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牌终于完全显露出来。 “你看。”她声音很轻,却微微发颤。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89节 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幽亮的光泽,那行「技术负责人:时骞明」的字样清晰可见。 席琢珩的呼吸突然滞了一下,他转头看她,眼底泛起波澜。 “我爸爸。”时从意笑起来,眼睛亮得像蓄了星星,“他在这里等我呢。” 她的指尖描摹着父亲的名字,眼角闪着晶莹的光。 “二十年前他来过这里,给这里的人找了一块好地方。他可能……可能还在别的地方,但是今天,我在这里找到了他。” 席琢珩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轻微的颤抖,慢慢擦掉她指尖沾到的铜锈。 十七年前那个暴雨夜,时骞明的搜救持续了整整23天,最终只找回一只沾满泥浆的登山靴。 张如芳签同意书时,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浸透了小女孩的后背。 “釉釉……”席琢珩将她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 他的唇贴在她发顶,呼吸又沉又重,像是要把所有说不出的心疼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时从意把脸埋在他肩窝,闻到雨水,草木和他特有的气息。 远处传来聚餐的欢笑声,火光映亮半边天空,而他们在这个安静的角落,分享着一个跨越了十七年的秘密。 “他一定很骄傲。”席琢珩说:“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这么好的人。” 夜风掠过树梢,金属牌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了回响。 第74章 赵志强弯腰检查轮胎气压,粗糙的手指在胎面上按了按,转头朝李明昊喊:“李工,右后轮有点亏气,得补点!” “来了!”李明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从工具箱里翻出便携气泵,蹲下身开始给轮胎充气。 昨天难得露脸的太阳早已不见踪迹,只留下厚重的云层压在头顶。 三辆越野车旁堆满了打包好的装备,队员们正进行出发前的最后检查。 向前和一位老师合力抬着沉重的激光雷达仪器,周敏则核对着医疗包里的物品。 席琢珩则站在车尾处,将把几个防水背包整齐地放进后备箱。 他动作熟练,每件装备都摆放得当,那麻利劲儿不像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仿佛真是个常年在野外工作的老队员。 “都装好了吗?” 吴教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清单核对。 老校长带着几位村民走过来,手里捧着几个油纸包。 “路上带着吃,”老人将包裹递给吴教授,“自家晒的腊肉和菌子,不值什么钱,就是能放得住。” 吴教授郑重地接过:“校长,这次多亏了您和乡亲们。” “说这些做什么,”老校长摆摆手,目光扫过操场上那面在晨风中轻轻飘动的国旗,“你们地质队的人啊,来了又走,可留下的东西,比什么都长久。”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刚从围墙边小跑回来的时从意身上,又很快收回来:“路上多保重。” 车队准备出发时,天空的云层越来越厚,像块吸饱了水的灰布沉沉地压在山头上。 李明昊站在车旁,扯着嗓子叮嘱:“所有人注意!路上保持车距,随时观察山体情况!发现不对劲就按喇叭!” 时从意拉开车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所小学。 晨光中,那栋灰白色的教学楼静静矗立,斑驳的墙面上爬着几株倔强的爬山虎,在微风中摆动。 车队缓缓驶出校门,碾过泥泞的山路,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几个留守的孩子追着车子跑了一段,最后站在路中间使劲挥手,小小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渐渐看不见了。 山路比来时更加难走。 连日的暴雨冲垮了不少路段,车队不得不几次停下,由赵志强和席琢珩先去探路,大家才小心地跟着通过。 在经过一座看起来快要散架的吊桥时,车队又停了下来。那座桥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铁索锈迹斑斑,木板残缺不全,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这桥早就不用了,”赵志强指着桥墩上模糊的刻痕解释道,“但村民死活不让拆。说是六十年代地质队帮建的,桥墩上还刻着当年队员的名字。” 时从意凑近仔细看,那些被风雨侵蚀得几乎看不清的刻痕里,隐约能认出几个汉字和日期。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这些痕迹,忽然明白这些模糊的字迹背后,是一个个像她父亲那样的人。 他们翻山越岭而来,用脚步丈量大地,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名字,用生命守护生命。 那些被风雨磨平的笔画,就像他们被岁月模糊的面容,可他们留下的印记,却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 车队继续前行,海拔慢慢降低,路况也好转起来。 中午时分,远处的县城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全体注意!”对讲机里传来吴教授的声音,“半小时后抵达集合点,请各车做好交接准备。” 时从意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景,胸口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短短几天,她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不仅是地理上的,更是心灵上的。 县城边上已经能看到抢修队的工程车,柏油马路在车轮下发出平稳的摩擦声。当车队最终停在一栋挂着牌子的灰色建筑前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交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数据移交、设备清点、伤员转运……时从意作为外部人员,只需要在最后签个字就可以离开。 “小时,这次多亏了你和向前,数据采集比预期顺利得多。”分别前,吴教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她还要留在当地完成项目报告,配合相关部门做后续评估,不能马上回京。 “应该的。”时从意抿嘴笑了笑,突然有些不舍。 周敏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让人喘不过气:“以后去京市了找你聚餐!你得请客!” “没问题!” 赵志强走过来,粗糙的大手在她肩上重重一拍:“小时,下次出野外还叫你!带上你家那位更好,那小子是个好苗子。” 时从意笑着点头,和每个人道别。最后看了眼这些朝夕相处多日的队友,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 席琢珩已经等在那里。 他换了件深灰色的衬衫,见她过来,便上前几步牵起她的手。 时从意任由他牵着,歪着头看他:“等了很久?” “没有。”他捏了捏她的手指,仔细端详她的脸,“累吗?” 她摇摇头,正好听见身后赵志强洪亮的嗓音:“多好的苗子啊,各项指标都顶尖,脑子活还动手能力强,搞勘探绝对是一把好手!” 吴教授的笑声隐约传来:“老赵,你就别惦记了。” 时从意忍不住扑哧一笑,却又在回头时红了眼眶。看到队员们还在朝她挥手。她也用力挥了挥,这才转身跟上席琢珩。 转过街角,树荫下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流畅的车身线条,特制的隐私车窗,让人看不清车内状况。 车门滑开,驾驶座上的周厉双手扶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朝时从意点头致意。 副驾的陈叙转过身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太太辛苦了。” 时从意眉眼一弯,轻快地回应,“陈助理,这一路也麻烦你来回奔波。” 车内比想象中还要宽敞。 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脚下铺着柔软的羊毛地毯。小冰箱、咖啡机、可升降的办公桌一应俱全,简直像个移动的办公室。 时从意刚坐下,席琢珩就递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先休息一会儿,到机场要四个小时。” 陈叙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汇报:“老板,这是需要您过目的几份文件。另外……展先生一直在找您,山里信号不好,他联系不上。” 席琢珩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接过平板。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峻,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不时停顿做出批注。 时从意靠在座椅上,听着他简短地下达着指令,那些晦涩的商业术语在她耳中渐渐变成了一种安心的白噪音。 浅淡的光线透过遮阳帘的缝隙洒进来,笼罩着席琢珩的侧脸。他说话时下颌线条紧绷,神态从容,整个人透着一股内敛的锋芒。 看着看着,她的眼皮开始发沉。 昨夜的辗转反侧和今早的早起开始找上门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席琢珩的目光立刻从屏幕上移开。 “睡会儿吧。”他放下平板,从头顶的储物格里拿出柔软的羊绒毯,盖在她身上。 时从意困倦地眨眨眼,感觉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在眼睑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半梦半醒间,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唇角。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听到一声极轻的笑,接着是座椅调节的细微声响。 车窗外,云岭山脉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 确认时从意睡熟后,陈叙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席琢珩,声音压得极低:“老板,老董事长在董事会的三个心腹今早全部被停职调查,苏女士的侄子也因职务侵占被经侦带走了。据说他老人家发了很大的脾气,把二爷和四爷叫去训了整整两个小时。” 席琢珩听着,漫不经心地划动平板。屏幕上,席氏核心产业的股权结构图正在被逐步拆分重组。 “宏远那边,您让银行抽了三个重点项目的过桥贷款。顾文莹今早被董事会紧急停职,张寅之那个新能源项目直接资金链断裂。”他顿了顿,“张家冻结了张寅之所有股权和信托基金,还取消了他的投票权——” 席琢珩抬眼看去,那目光中的冷意让陈叙立即收声。 “告诉高雯,”他声音轻缓却字字诛心,“把苏琼那个海外账户的流水,用老爷子最熟悉的途经,送到该收到的人手里。” 他说完随手合上平板,目光落在时从意睡颜上,原本冷峻的神情瞬间柔和下来,伸手为她掖好毯子。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就是要这么明目张胆,这么不留余地。同时还要让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分崩离析,却连对手是谁都无从得知。 时从意这一路睡得昏昏沉沉,意识仿佛在云层中飘浮。 从机场贵宾室到飞机上,再回到泊园,她全程都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几个零星的片段。 在澜沧机场下车时,席琢珩刚把她抱起来她就醒了,坚持要自己走过安检。安检仪“滴滴”响了两声她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席琢珩带着笑意轻声提醒:“转身,宝贝。”,她才跟着照做,后面又差点撞上安检门,简直把脸丢在了几千公里外。 在机场贵宾室简单洗漱后,她在飞机上又睡着了。现在睁开眼,窗外晨光正好,床头时钟显示早上八点。 她看向身旁,席琢珩睡的那侧已经空了。 时从意轻手轻脚地起身,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往外走。刚走到走廊,就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低沉的谈话声。 他这几天陪她在山里,肯定积压了不少工作。不知道他是根本没睡,还是睡了一会儿又起来处理公务。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0节 虚掩的门缝中,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讥诮从视频中传来。 “……行,我不耽误席总日理万机。下周我落地京市,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西南项目,值得您这位席家掌权权人亲自跑一趟,连集团例会都缺席。” 时从意后退一步,垂下了眼。 第75章 书房内,视频会议屏幕上,展应臣破天荒地出现在硅谷的会议室里,身旁是同样表情严肃的陆屿。 展应臣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长腿随意架在茶几上,那双惯常含笑的桃花眼此刻罕见地透着严肃。 “真是活久见,”展应臣轻嗤一声,“我居然也有对你silas问责的一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在山里被砸了,sentinelquant的风控引擎和那几百亿的资产池要交给谁来管?” “我去之前签好了所有文件,包括《遗嘱修订附录》。即使我不在了,你们也不会让这边垮掉。” 席琢珩语气平静,就事论事地回答。 “放屁!”展应臣猛地拍桌:“你死了谁去跟那群穿白袍拍桌子?那群石油佬只认你的脸!” “沙特人更怕你。”席琢珩淡淡瞥他一眼,“我不在,他们的钱你随便砍。” 展应臣被噎得一口气没处发,转头看向陆屿:“老陆,你说说他!” 陆屿叹了口气,推推眼镜:“silas,如果泥石流把你埋了,我们刚收购的量子加密专利和配套的金融安全架构就成摆设了。全球能同时玩转量子计算和金融工程的人没几个。” 展应臣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技术宅更是个完蛋玩意儿,决定靠人不如靠己,开始挨个点名。 “高雯,陈叙,”他敲了敲屏幕,“说说你们老板。” 视频窗口里,陈叙保持微笑:“展先生,您都说他是我老板了……” 另一边的高雯则直视屏幕,带着些无奈:“我没别的要求,就怕往后都要扮s,所以老板还是长命百岁比较好。” 展应臣一拳打在棉花上,转而开始有点看好戏地数落:“行啊,先是让海外基金做空席氏港股,再通过离岸公司收购席家老字号品牌所有权,现在连老爷子最宝贝的航运牌照都要被不知名买家拍走了。” 他笑得玩味,“谁能想到你一个席家继承人,下手比谁都狠。老席,你老婆知道你这么疯吗?” 席琢珩正要回答,听到卧室的门响。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陈叙,把昨天那份报表发我。” 应臣立刻会意,却故意不接茬,冷笑道:“行,我不耽误席总日理万机。下周我落地京市,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西南项目,值得您这位席家掌权权人亲自跑一趟,连集团例会都缺席。” 他特意在“席家掌权人”几个字上咬了重音,让门外的时从意听得真切。 席琢珩从容地切断视频,起身时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屏幕暗下去的瞬间,还能看见展应臣最后那个幸灾乐祸的口型。 分明在说“你完了”。 时从意站在走廊暖黄的壁灯下,没有躲藏。见席琢珩推门而出,她主动迎上去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问:“席琢珩,席家是不是让你很辛苦?” 席琢珩垂眸看她发顶的小发旋,心尖发软。 他顺势将人搂紧,下巴抵着她发顶“嗯”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刻意为之的疲惫:“二叔连份像样的财报都做不明白,四叔更离谱,投的项目十个亏九个。做得不好,爷爷又要生气。”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数落不成器的晚辈。 时从意噗嗤笑出声,仰起脸时眼里盛着细碎的光:“要不让席澜管恒泰吧?他平常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很聪明,上次……” “好。”席琢珩应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缓缓移向脸颊。 时从意还在继续说着:“你可以做点别的,不用这么累的。画画也可以啊,你画得那么好。也不用赚很多钱,我能赚的。光是吃饭生活其实花不了太多,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在这里认真计划,这个男人却已经心不在焉。时从意偏头躲开,却被他扣住后脑勺。 “我没刷牙……”她耳尖发烫,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只触到他幽深的眼眸。 “我也没刷。”席琢珩含住她的唇轻吮。 这个吻带着两人惯用的牙膏味道,显然有人撒了谎。 时从意正要抗议,却被他趁机撬开齿关。温热的手掌顺着睡衣下摆探入,在腰窝处不轻不重地一按,她顿时软了身子。 “我愿意的。”他在换气的间隙突然说道,又低头吻了下来。 时从意被他抵/在走廊墙壁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两人自从同床共枕,她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这个男人不是没有欲/望,而是把克制融进了骨子里。每次情到浓时,他都会像现在这样,用尽全部自制力在最后时刻停下。 此刻他的手掌在她腰间流连,吻却渐渐温柔。时从意感觉到他呼吸逐渐平缓,最终只是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颌轻贴着她的发丝深深吐息。 “我去做早餐。”席琢珩松开她时,声音还带着未褪的沙哑。 此刻他替她整理睡衣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时从意心一横,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拽,仰头就咬上他的喉结。 席琢珩骤然绷紧,却依然轻柔而坚定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招我。”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深得吓人。 时从意撩起眼尾望向他,眼里潋滟的水光像是被晨露浸润的桃花。 她攀上他的肩颈,又仰脸轻吻他的下颌,柔软的唇擦过那道迷人的凹陷。 席琢珩喉结急促滚动,突然掐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将她整个人面对面托抱起来。 他手臂肌肉绷紧,青筋若隐若现,就这样托着她与自己平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时从意不说话,仰头又去寻他的唇。 席琢珩侧脸避开,立即托着她的臀大步往卧室走去,他踢开虚掩的房门,将人安放在床铺中央。 “最后一次机会,推开我。” 他曲起的单臂撑在她耳侧,小臂肌肉暴起,另一只手的拇指碾过她下唇,眼底翻涌的风暴几乎要将人吞噬。 时从意轻抿被他揉得泛红的唇瓣,曲起的膝盖不经意蹭过他的腿侧。 席琢珩的身体明显僵住,眸色彻底暗了下来。 “小坏蛋,谁教你这样折磨人的?”他俯身咬她耳垂,气息滚烫地宣布:“你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说着,他单手褪去上衣,露出精悍的腰腹线条。 眼前的这一切让时从意本能想地并拢双腿,却被他的手掌轻易制住。 常年锻炼的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不是夸张的块状,而是像猎豹般蕴含着优雅的爆发力。人鱼线没入裤腰的阴影里,随着呼吸显出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时从意恍惚看见他肩胛骨展开时拉出的弧度,像即将捕猎的猛禽终于展开了它遮天蔽日的羽翼。 可此刻的她根本无暇欣赏这冲击性的男色,只是咬住自己的手背,将一声轻吟硬生生咽回去。 席琢珩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路向下蔓延。 他的指尖太烫,划过时像点燃一簇火,从脊梁窜上后颈,让她忍不住蜷起脚趾。 “别咬。”他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想听。” 时从意别过脸,睫毛簌簌抖着。 可他不依不饶,唇齿间的力道加重几分,她终于受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又娇又软,连自己听了都耳热。 他膝盖若有似无地贴近,带着某种危险的暗示。 时从意浑身一颤,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反扣在头顶。 席琢珩顺势俯身,凑上来在她烧红的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让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这个仿佛永远冷静自持的人,居然会讲这种浑话。 她脸上红得快要烧起来,却看见席琢珩眼尾泛着薄红,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欲/色。 他垂眸看她的眼神浓烈又虔诚,却又带着让她心跳停滞的侵略性。 更可怕的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电流,让她浑身发软。当他重新覆上来深深吻住她时,唇齿间还萦绕着她的气息。 他的吻前所未有的凶狠,像是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渴望都倾注其中,却又在察觉到她缺氧的轻颤时,体贴地退开半寸。 “宝贝,”他温柔地梳开她汗湿的额发,声音哑得音色难辨,“疼就咬我。” 尾音消失在再度相贴的唇间。 时从意在感觉到他的瞬间攥皱了床单,发出细弱的呜咽。 席琢珩立刻停住所有动作,低头吻去她眼角沁出的泪珠,抓过她紧攥床单的手十指交握,将她的指节一根根抚平。 “别怕……”他喉间压抑的喘息在她耳边被无限放大,额前的汗滴在她锁骨上,烫得像是熔化的星尘,带着灼热的湿意,“釉釉,宝贝,我的宝贝……” 时从意鼻尖泛红,缓缓睁开蒙着水雾的眼,看见他瞳孔里映着小小的自己。 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情/欲,却又沉淀着足以将她包裹的疼惜。每一寸肌肉都绷出隐忍的纹理,却仍为她留出抽身的余地。 晨光透过纱帘在她肌肤上流淌,时从意在这片温暖中轻轻战栗,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眼底的星河温柔环绕,连灵魂都被熨帖得舒展。 她止不住地颤抖着,啜泣着,又被心口滚烫的悸动淹没。 那里盛着他给予的,比欢/愉更深的震颤。仿佛整个宇宙的星尘都坠落,融在了她的脉搏里。 第76章 时从意觉得,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吃得最大的亏! 是她开的头没错,可她没想到最后不能喊停啊! 温热的水漫过肩膀,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时从意泡在浴缸里,生无可恋,水面之上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像是被揉烂了的胭脂。 水面之下,「被锁」在轻漾的水波中微微颤动。 刚才席琢珩用毯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抱进浴室时,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瞥见卧室那片狼藉。 凌乱的床单上,「被锁」,让她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她实在有心无力,连骨头缝都沁着懒散。 任谁被这样翻来覆去三个小时都不会好过! 起初席琢珩还维持着沉稳表象,后来就逐渐失去了控制。时从意完全招架不住,只能带着细细的哭腔求饶。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1节 这一哭就哭到现在! 而此时罪魁祸首却耐心十足,动作轻柔又细致,沾着橙子味香氛的掌心熨帖地抚过每一寸酸软的肌理,直到把她伺候得通体舒泰,他才抽过毛巾擦干手,在她滴血的耳垂上咬了一下:“自己泡会儿,我去换床单。” 这一句直接让时从意惊了。 想到床单上那片暧昧的深色,她慌忙扯住席琢珩的袖子:“不用,等会儿我换!” 席琢珩慢条斯理地挽起沾湿了的袖口:“我不看。” 这才转身带上了门。 现在想想还是来气。 明明出力的是他,怎么最后神清气爽的也是他? 不过一刻钟,浴室门又被叩响。 这次连询问都省了,门把转动,席琢珩径直走进来。 他显然已经快速冲洗过,换了套深灰色丝质家居服,黑发还有些潮湿,几缕碎发随意搭在额前,整个人透着餍足后的慵懒与清爽,偏偏眼神清明得不像话。 他弯腰伸手试了试浴缸的水温:“再泡会着凉。” 说着打开排水阀放水,展开宽大的软绒浴巾朝她示意,“起来,嗯?” 时从意跟他和他的浴巾对峙几秒,终于泄了气,自暴自弃地站了起来。 还没等她伸手,席琢珩已经用浴巾裹住她的腰轻轻一带,稳稳抱出浴缸放在一旁的软凳上,又用浴巾仔细吸干她身上的水珠,动作耐心又轻柔。 时从意低头看着他。 由于身高的差距,她很少能看到这个角度的他。他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鼻梁挺直如峰,线条利落分明。通常他都是神色疏淡的,明明是同一个人,此时却盛满了温柔。 毛巾不经意擦过腿上娇嫩的肌肤,她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席琢珩指腹轻轻抚上,抬眸看她:“疼?” 这一问反而勾起更多鲜明记忆。 她被撞得神智昏沉,受不住地哭泣,换来的却是他更深更重的吻,和落在耳畔沙哑的说是最后一次的哄骗。 时从意甩掉脑子里那些令人脸热的画面,强作镇定:“现在知道问了?刚才怎么不这样,都说不要了你还……” 他笑着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小腿:“下次听你的。” 当她是十岁小孩子呢? 时从意在他肩上轻轻踢了一下,“我才不信。” 换来男人更愉悦的笑声。 等替她穿好衣服,席琢珩又拿来吹风机,试过温度后开始帮她吹头发。 热风嗡嗡作响,他的手指穿梭在发间,时从意终于忍不住了:“你差不多一点,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 “宝贝,你得习惯。”关掉吹风机,他俯身在她还带着暖意的发顶亲了亲,“因为我打算往后都这样。” 镜子里,他垂眸的样子温柔得不可思议,哪里还有半点人前那般疏离清冷的模样。 时从意想了想,伸手捏他的脸,“席琢珩,你是不是不外星人控制了。” 席琢珩握住她的手:“对,被时釉釉控制了。” 说完偏头吻上她的唇。 待她收拾妥当后,席琢珩一把将她抱起往客厅走:“饿不饿?给你做清蒸东星斑好不好?早上让阿姨送来的。” 时从意瞅了眼挂钟。 都快十二点了。 她被安置在沙发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席琢珩走向厨房的身影。看他从冰箱取出处理好的东星斑,刀工娴熟地在鱼身上改刀,铺上姜丝后利落地放进已经上汽的蒸锅,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时从意歪着头看了会儿,实在腰酸得厉害,龇牙咧嘴地调整了下坐姿。 她正揉着发酸的腰,刚拿起手机刷了没两下,厨房便传来问话:“釉釉,汤想喝什么?玉米排骨还是山药鸡汤?” “冰可乐!”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听见厨房传来一声低笑,显得她多幼稚,只好改口,“……玉米排骨。” 说完便打开电脑,着手整理西南项目的报告,心里盘算着最晚明天下午得交给吴教授。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坐标点还没理清,厨房里传来食材下锅的滋啦声,混着汤煲咕嘟的轻响,门铃却在这时响起。 席琢珩从厨房走出来接通可视对讲,屏幕上立刻出现物业管家的身影:“有位席澜先生来访,说是时女士的客人。” 时从意的手机同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正是席澜。 她接起电话。 “时小意,开门!”席澜在那头嚷嚷,“本少爷亲自来给你送东西,居然被拦在外面,这像话吗!” 自从得知两人关系后,这位少爷字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接受得倒是迅速。 铁子变嫂子,不久约等于他跟他哥也铁了吗? 席琢珩走到玄关按下开门键,对管家颔首示意。见到主人亲自回应,管家便礼貌地退下了。 看到开门的是席琢珩,席澜明显一愣:“哥?你怎么在?” 席琢珩淡淡瞥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不是……”席澜讪笑着改口,“我是说这大好中午的,你不是应该在集团开会什么的……” 听见动静,时从意从沙发里探出身子:“席澜,你怎么来了?” “给你跑腿呗!“席澜晃了晃手里的纸袋,一脸“快感谢本少爷”的表情,“laineroyale定的外套,我的早拿到了,你的拖到现在。店里说要送,你非说改天自己取,结果一去西南就失联,只好本少爷亲自上|门|服务。” 时从意这才想起这茬,眨了眨眼:“啊对,辛苦你专门跑一趟。” 席琢珩伸手,席澜立刻乖乖把纸袋递过去,顺势大剌剌地溜达进来。他目光在客厅转了一圈,挑眉吹了声口哨:“哥你这房子什么时候置办的?藏得够深啊,这落地窗视野真绝。” 说着径自瘫进沙发,翘起二郎腿对时从意晃脚尖,“时小意,怎么对待客人的呢?连杯水都不给。” 时从意被这祖宗吵得脑瓜子嗡嗡的,撑着发酸的腰刚要起身,席琢珩却已经端着一杯水放在茶几上,身形不着痕迹地隔在两人之间。 席澜盯着那杯水,又瞅瞅席琢珩没什么表情的脸,受宠若惊:“哥,这水我喝了不会马上就去见我太姥了吧?” 时从意忍不住维持正义,“盼着点儿自己好,你太姥说还想多清净几年,暂时不想见你。” 席澜嬉皮笑脸地灌完水,“夸”地把被子往桌上一放:“今天送衣服是顺便,重头戏在这里。”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首饰盒,递给席琢珩,“给时小意的新婚礼物,我托人在佳士得拍的,够有诚意吧?” 席琢珩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1910年代的artdeco钻石耳坠,铂金镶嵌着祖母绿切割的主钻,四周铺镶细密的蓝宝石。 “眼光不错。”他简短点评,递给时从意。 席澜这会儿注意到厨房灶台上炖着的汤,仿佛看到了世界神迹:“哥你亲自下厨?那我得留下来……” 话没说完就被席琢珩拎着后领往门口带:“没睡醒?” “哎哎哥!”席澜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喊,“时小意,我生日你别忘了来啊!”末了又对席琢珩保证,“哥,这次我都按你吩咐的,绝对没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十一点前散场。”席琢珩说完,利落地关上门。 时从意仿佛村口看热闹的老大爷,等席澜脚步声远去,才一脸意犹未尽地问席琢珩:“席澜为什么这么怕你?” “谁知道。”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走回来顺手把她捞进怀里,一下下按着她酸疼的腰,“耳坠喜欢吗?” 时从意捏着盒子无语,“你们兄弟俩怎么回事,送的东西都贵得不敢带出门。” “没事,掉了就再买。”他顺了顺她耳边的发丝,“汤快好了,要不要先尝尝?” 午餐很快摆上桌,清蒸东星斑火候恰到好处,雪白的鱼肉上铺着嫩黄的姜丝和翠绿的葱丝。 玉米排骨汤在砂锅里咕嘟冒着热气,汤色清亮,玉米粒金黄饱满。一旁还配了一碟嫩绿清爽的芦笋。 席琢珩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自己则专注地处理那条东星斑。他拨开表面的姜葱把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剔掉细刺后,放进她碗里。 “刺都挑干净了。”说着,又舀了勺鱼汁浇在米饭上。 时从意小口喝着汤,玉米的清甜和排骨的鲜香在舌尖化开,目光落在那块雪白的鱼肉上。 “我可以自己挑刺的……” “刚才不是说了,你得习惯。”席琢珩头也不抬,又给她夹了段最嫩的芦笋尖。 这人说这种话的样子太过正经,时从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胆子一肥,便伸脚碰了碰他的小腿。 席琢珩抬眸看来 “……腿自己动的。” 时从意被那一眼看得心肝颤了颤,张口跑火车,立即怂回去低头扒饭。 席琢珩表面八风不动,手却在桌下握住了她的脚踝,抬起来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脚踝被温热掌心包裹的瞬间,时从意认识到两人在脸皮厚度上的差距,顿时老实下来,不敢再造次。 饭后,时从意拿着首饰盒走进衣帽间。 主卧的衣帽间里有个隐藏式保险柜,需要指纹和密码双重验证。 柜门轻启,里面整齐放着几份文件和席琢珩收藏的几支古董腕表,还有那枚让时从意感觉不在一个次元的粉钻皇冠婚戒。 那日在西山,日出金光喷涌而至,席琢珩低垂眼睫,在万丈霞光中专注地为她戴上戒指的画面蓦然浮现心头。 时从意想,她大概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无论日后会他们的结局将会是怎样。 她抿唇,缓缓合上柜门。璀璨华光在黑暗中渐次隐没,如同被悄然封存的晨星。 第77章 上午九时许,晨间的清凉尚未完全褪去,入夏的京市,阳光已显露出夏日的峥嵘,透过稀薄云层泼洒在无边无际的翡翠色球道上,将草叶尖上的露珠蒸成一片濛濛热气。 席振山站在发球区,调整呼吸,瞄准远处,稳稳挥出一杆。 白色小球破空而去,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落在几百码外的球道中央。 他一身白色高尔夫球服,身板依旧挺直,维持着商业巨擘的威严体面。唯有极近处,或许才能察觉他眉宇间那丝被掩饰的疲态。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2节 半年前查出阵发性房颤后,医生的再三叮嘱言犹在耳:需静养,忌劳心劳力,情绪忌大起大落。这诊断成了他独自保守的秘密,也成了他四个月前将恒泰集团交给长孙席琢珩的真正原因。 那场交权,对外是功成身退、权力更迭,实则是一场基于身体状况的无奈退守,以及更深层的家族算计。 几个男人紧跟在他身后,空气中本该是轻松悠闲的氛围,却被他们压低而急促的对话打破。 “老董事长,您再不出面稳住局面,恒泰可真要内外交困了!” 率先开口的是王董,跟随席振山近三十年,此刻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 “小席总回来这才几个月,下手也太狠了!财务部的老赵,审计都没走完流程,直接停职!运营中心的李勉,为公司立过汗马功劳的人,说撤就撤,一点情面都不讲!这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简直是六亲不认,要把我们这些老人的根都给刨了啊!” 他说完,地产板块的刘副总立即接腔。 “内部清洗也就罢了,外面现在也是一团乱麻!四爷名下那家文化投资公司,上星期突然被人狙击,不声不响就吃进了将近百分之二十的流通股,明摆着是冲着控股权来的!这还不算,那家公司同时还在接触‘瑞锦轩’,开价高得吓人!老董事长,‘瑞锦轩’可是三姑奶奶手里最赚钱的老招牌了!这节骨眼上出这种事……” 席振山听完,目光锐利地扫向刚刘副总:“说了这半天,我听着倒像是话里有话。敬则,你什么时候成了老三老四在我这儿的传声筒了?” 刘副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躬身辩解:“老董事长!您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跟了您三十年,一颗心全都扑在恒泰上,天地可鉴!我哪是替谁传话,我是真心实意为为集团着想啊!三姑奶奶四爷那边再怎么样,那也是席家内部的事,可眼下这局面……” 他适时地收住话头,一副痛心疾首,全然为公的模样。 这时,一旁的财务总监适时接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席董!内部的麻烦还没理清,外头的攻击又来了。港股市场从上周开始就不太平,一家背景很深的海外对冲基金,在持续做空我们。” 他语气沉重,继续汇报:“虽然目前股价跌幅还在可控范围内,但市场信心已经明显受冲击,融资成本也在不断上升。西区的新能源项目和港口改造,资金链快要撑不住了!” “西区这两个项目真的拖不起了!恒泰这么多年什么难关没闯过?可现在内外夹击,最怕的就是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这番话,字面上句句忧心集团大局,将矛头从“席琢珩”个人转向了的“整体危机”,但每个字都在暗示:眼前的所有动荡,都源于四个月前那场权力交接后,新掌舵人过于激进、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 席振山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聒噪,步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球位。 他选了一支铁杆,试了试手感,目光投向果岭方向:“琢珩是锐利了些。集团交给他,总要容他施展。沉疴用猛药,未必是坏事。”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不出真实态度。 港股风波他早已知情,还为此严厉斥责了负责资本市场的二儿子和心思活络的老四,骂他们无能。 在他眼里,这些麻烦该归咎于其他人的失职或自作自受,而对孙子,他仍带着几分观望和难以言说的期待。 “可这药也太猛了!是要死人的!” 王董几乎要哭出来,他想起了席琢珩派人送来的那些几乎能把他送进监狱的财务疑点材料,腿肚子一阵发软,却只敢挑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哭诉。 “他这是要把忠于您的老臣全都逼上绝路啊!连……连苏老师的侄子小斌,那么安分守己的年轻人,在子公司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前两天竟被经侦支队以职务侵占的名义带走了!到现在人都没出来!这……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苏老师跟了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席总这么做,把苏老师放在什么位置?又把您的颜面置于何地?” 席振山正要挥杆的动作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 这一杆打得有些浮躁,小球偏出预期,滚入了旁边的沙坑。 他脸色沉了沉,望着那不好的落点,抿紧嘴唇没说话。 苏琼侄子的事,他本来就不太痛快,只是按着没发作。现在被人当面嚷出来,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刘副总见状,赶紧上前一步:“老董事长,集团离不开您这定海神针!内外交困,小席总毕竟年轻,手段又太强硬,这么复杂的局面恐怕他应付不来。只要您愿意出来主持大局,给我们一句准话,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帮集团渡过难关!” “好了。” 席振山终于开口,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陈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让三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缓缓走回电动球车旁,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淡淡开口:“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集团不是过家家,由着你们意气用事。” 这话听着像训斥,却又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指示或承诺,仿佛只是嫌他们吵闹,打扰了自己打球的雅兴,内心却已波澜暗起。 他对席琢珩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席琢珩是他所有儿孙里最沉稳,也是最出色的一个。 让他回来接手恒泰,固然有身体原因,有对早逝长子那份难以言说的愧疚,也藏着用家族责任拴住他的盘算。 谁知席琢珩全然不顾他精心安排的联姻之路,竟自作主张找了个厨娘的女儿结婚。这公然的违逆,加上之前那句“我不是我爸”的冰冷警告,早已像根刺扎进他心里。 原本他以为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一个女人,再怎么样也翻不起多大浪花,迟早会被席家这潭深水吞没。 就像他那大儿媳。 然而,眼下这内忧外患的紧迫局面,加上孙子毫不留情清洗“自己人”的手段,正迅速地瓦解着他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 三人被这不软不硬的钉子碰了回来,面面相觑,不敢再喋喋不休,只能惴惴不安地跟在缓缓行驶的球车后面。 席振山坐上球车,身体微微后靠,合上双眼。 司机知趣地将车开得极稳。微风拂过他花白却依旧浓密的鬓角,他看似在养神,内心却远非平静。 球车缓缓驶近俱乐部那栋白色豪华主楼。席振山睁开眼,目目光下意识投向会员休息区的露天平台。 远处,一把巨大的白色遮阳伞下,苏琼正坐在藤编沙发里。 她并没有望向球场这边,而是微微侧首,专注听着身旁一位俱乐部女经理说话,唇边带着一抹浅淡而得体的微笑。 偶尔有相识的会员或工作人员经过,恭敬地唤声“苏老师”,她便抬头颔首回礼,笑容温婉,将那份仪态与“席老爷子身边人”的身份,维持得恰到好处。 球车停下。席振山下了车,朝休息区走去,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些。 苏琼像是刚注意到他回来,对女经理轻声交代了一句,对方便礼貌地退开了。 她起身露出温润的笑意,亲手为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回来了?今天打得还顺手吗?刚让人沏的蒙顶甘露,现在喝温度正好。” 那声音软糯,带着吴语特有的温柔韵味。 席振山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那小杯澄澈茶汤,呷了一口。茶香清雅,回甘悠长。 他没有作声,目光投向远处依旧翠绿的球场,眼神却有些涣散。 王董几人远远守在平台入口,进退维谷,不敢靠近。 苏琼重新落座,拿起手边的团扇,不疾不徐地轻轻扇着,语气如同闲话家常:“刚擦才看王董他们脸色都不太好。最近集团里事情是多,也难为他们这个年纪还要这么操心。” 她稍作停顿,像是随口提起,“大少爷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格局开阔,做事很有气魄。听说……连经侦那边都动用了?真是雷厉风行。” 她只点到为止,既不追问细节,也不为自己侄子的事情叫半句委屈,显得极有分寸,从容自若。 席振山“嗯”了一声:“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集团积弊已深,不用重手难以根治。” 这话像是对席琢珩的肯定,又像是在自我说服。 苏琼浅浅一笑,眼波流转间带着看透世情却又不染尘埃的淡然:“锐气自然是好的。只是……” 她轻声叹息:“前些天,我私下里见了那位时小姐一面,大少爷恐怕已经知道了。他现在正是对时小姐上头的時候,护人护得紧,我们这些过来人的苦心规劝,年轻人哪里听得进去。” 她略作停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担忧,“我原本想替您分忧,看看能不能劝她顾全大局,做事多考虑后果……就算有什么不妥,也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好。现在回想,或许正是我那天的冒昧,连累了小斌那孩子,才让他平白遭这场祸事……” 说着她有意停下,观察着席振山的反应。见他眉头微微一动,才继续柔声细语:“说来,那位时小姐瞧着倒不像是个没心思的,不知会在大少爷耳边说些什么。只是您这一片为他筹谋,为他好的心意,恐怕反被当成了恶意。大少爷这么些年对您始终不冷不热,心里头不知存着什么芥蒂……如今他羽翼渐丰,行事越发果决,怕是……已不愿再受人掣肘了。” 她的话音,如同最绵软的针,戳中了席振山内心最深处的隐忧与惊惧。 刹那间,席琢珩在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警告,如今毫不留情的整顿手段,都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不是为了集团,而是为了反抗他! 他不再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而是一匹养不熟的狼崽子! 羽翼已丰,獠牙已利,正要回头反噬! 苏琼适时递上一块温热的毛巾,看着他陡然阴沉的表情,像是后悔说了不该说的话:“您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儿孙自有儿孙福,总是不明白长辈深谋远虑的苦心。都怪我,本来是一片好意,想为席家、为您分担,没想到……唉,是我多话了,平白让您烦心。” 席振山接过毛巾,没有擦手,只是紧紧攥在手里。 他身体内部那不适的微弱信号似乎也在此刻放大,心脏猛地悸动了几下,带来短暂的眩晕与胸闷。 那一点点对孙子的欣赏和血缘亲情,在强大的掌控欲,和对失控的零容忍,以及被挑战的震怒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直接带翻了桌上那只小巧的茶杯,随即召来一直静候在旁的助理,沉声交代: “叫他们过来,去书房等。” 助理低声领命,立即转身传话。 席振山最后看了一眼苏琼,她正拿着纸巾,略显慌乱地擦拭着桌上的水渍,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措,仿佛被他的突然发作惊吓到。 他对她,也从未完全信任过。 但此刻,她的这番话,无论真假,都恰好为他所有的疑虑和愤怒,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帮他下定了必须行动的决心。 阳光依旧明媚,高尔夫球场依旧奢华而宁静,如同一幅完美的静态画。但席振山知道,这表面的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 一场真正的战争,已经在他一念之间拉开了序幕。 而他,必须亲手收回赋予出去的权柄,哪怕要对付的,是他最出色的孙子。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哪怕是席琢珩,脱离他的掌控,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触及那个他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第78章 从西南回来之后,时从意又再次陷入了脚不沾地的状态。 办公桌被三块屏幕占据,分别显示着科考队传回的地质数据、动态变化的泥石流模拟界面,还有堆成小山的邮件和合同。 保温杯里每天被席琢珩盯着泡满养生茶,旁边还搁着一份要提交给吴教授的科考报告初稿。 每周二和周四下午,是她和正在东京休养的徐教授视频会议的时间。 直到最近,医生才允许他每周与极少数核心成员进行短暂交流。在此之前,所有国内事务都只能通过周砚转达,因此这十五分钟的通话时间显得尤为宝贵。 视频接通,屏幕那端的徐教授看起来清减了些,但笑容依旧爽朗,甚至还开玩笑地问她,有没有把当地老乡家的辣椒吃完。时从意一边笑着回应,一边留心观察他的气色。 她迅速把汇报内容压缩到最简,只聚焦在关键模型进展。 徐教授听得很专注,思路依旧清晰敏锐,给出的指示明确到位,偶尔插一句温和的调侃,只是语速比平时稍慢,眼底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惫。 时从意心下明了,在得到明确指示后,便不着痕迹地以一句“剩下的细节我邮件汇报”结束了通话。 就这么个忙到脚不沾地的当口,下午还被市场部抓了壮丁。 号称“人型三寸不烂之舌”的市场部小张电话打来时鬼哭狼嚎,说是驻扎展台的申工急性肠胃炎突发撂挑子了。剩下懂技术、口条顺溜点的,不是在外出差就是有项目脱不开身。 说着说着他还不忘顺带攻击研发部留守的几位:一个社恐(梦妍),一个开口就能从飞控算法拐到宇宙大爆炸,一个往那儿一站客户还以为我们兼营私人安保业务。 时从意握着手机默了默,觉得人家讲得挺有道理的,又在小张一连串的“技术大拿”、“沟通天花板”、“颜值与智慧并存的门面担当”的密集彩虹屁中,败下阵来,认命地打车去了位于经开区的会展中心。 全球智能科技博览会(ai+roboticsepo),在经开区新落成的巨型会展中心举办。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3节 各类机器人、无人机、智能机械臂和vr/ar设备争相亮相,屏幕闪烁,光影交织。低沉的设备运行声、演示音效和人**谈混合在一起,充满了科技感十足的喧嚣与活力。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顾清妙漫步在展馆之间的通道上。 她今天被家里长辈派了任务,负责陪同参加青少年机器人大赛的侄子,顺便作为家族代表,巡视一下家里赞助的几个展区。 上午侄子的比赛刚结束,队伍拿了二等奖,转眼孩子就被隔壁馆更热闹的机器人格斗赛吸引了过去。她这才得了空,享受片刻清闲,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再去创新展区稍微转一圈,也算完成了差事。 六月底的会展中心冷气充足,她穿着一身柔美的浅色连衣裙,与周遭充满科技感的环境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 随即,顾清妙的脚步在一个展台前微微顿住。 视线越过变幻的光影,落在展台后低头调试设备的女性工作人员身上。 那人微微倾身,侧对着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mr眼镜和终端屏幕上。浅灰蓝色的真丝双绉衬衫与阔腿裤勾勒出曼妙身形。长发松松挽成低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在白皙的颈侧,非但不显凌乱,反而增添了几分随性又动人的韵味,与明艳精致的五官相得益彰。 时从意实在长得太出众,太具有辨识度。 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美,而是一种糅合了智慧与气场的明艳。即便在科技展馆这样硬核的环境里,也自带光芒,让人难以忽视。 时从意也恰好在这时直起身,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通道。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流动的光影和稀疏的人影,短暂地相接了。 顾清妙扬起一抹笑,主动开口:“时小姐?好巧。” 时从意颔首:“顾小姐。”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清妙望向视频里正在演示程序的无人机集群,“之前也隐约听说过时小姐的工作,原来是这个领域。很酷。”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新鲜感。 “您过奖了,只是技术应用的一种尝试。”时从意谦虚地回应。 气氛有片刻微妙的凝滞。 “方便聊几句吗?”沉默片刻后,顾清妙问。 时从意其实已经有所预感,点头应下。她转身向旁边整理资料的同事简单交代后,便与顾清妙一前一后离开了展台。 两人并肩走向展区边缘,找到一处相对安静的休息区,旁边摆放着几台自助饮料机和零散的咖啡座。虽然还能听到展会隐约的喧闹,但比起中心区域已经清静不少。 “喝点什么吗?”时从意停下脚步。 顾清妙看了眼贩卖机:“一瓶苏打水就好,麻烦你了。” 时从意走到机器前扫码付款,将饮料递给顾清妙。 “顾小姐也对无人机或是机器人感兴趣?” 顾清妙接过水,轻笑了一下,“算是临时任务。侄子学校参加机器人比赛进了决赛,家里长辈抽不开身,就让我来陪他。顺便也来看看家里赞助的展区布置得如何,总要露个面。”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时从意听着,想起之前苏琼说的那些话。 席老爷子之所以看中顾清妙,除了顾家的家世,大约也是看重她自小浸润在这个圈子里的从容与见识。 顾清妙拧开瓶盖,抿了一口,视线重新回到时从意脸上。 “没想到时小姐跟文莹居然是高中校友?我也是前阵子偶然得知。” 时从意闻言,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 前两天她才从周砚那里听说宏远内部的变动。顾文莹被暂停所有职务,张寅之更是彻底出局,背后牵扯颇深。 “确实是校友,不过和顾总监交往不多。” 顾清妙听了并不深究,只是将水瓶轻轻握在手中。 “张家,连同文莹那件事,闹得不算小,我多少知道一些。” 顾家枝繁叶茂,顾文莹所在的分支与她们这一脉素来往来不多,但高门大院里的消息,总会沿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渠道悄然流传。 “背后是席先生的手笔吧?” 时从意没有立刻回答。她抬起眼,静静地看向顾清妙,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天在天禄轩,我看到你们了。” 顾清妙说。 时从意眼中的那点警惕,反而因为这句话消散了。 “其实我也看到你了,顾小姐。” 顾清妙略感意外,随即会意。她注视着时从意,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却并无敌意 随后她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很轻却异常肯定:“所以跟席先生结了婚的人,是你吧?” 时从意没有回避。她抬起头,日光从展厅高处的玻璃顶棚滤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通透的明亮。 “是。”她答得清晰坦然,“但是顾小姐,我之前在店里跟您说话也是真的。在和席琢珩在结婚以前,我们其实……并不算熟悉。” 她看向顾清妙的眼神真诚又清澈。 顾清妙沉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里有些许自嘲,但更多的是释怀。 “时小姐,我并没有要找你质问什么的意思。联姻本就是长辈的意愿,我很清楚,席先生也从未给过任何表示。”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远处往来的人群,又落回时从意脸上,“只是现在把这一切串联起来,很多事突然就说得通了。原来是这样。” 时从意有些莫名。 顾清妙自顾自继续道:“席先生大概没有告诉你,在他对外公开已婚的第二天,我去恒泰找过他。他居然很郑重地向我道歉,又跟我说谢谢。他说,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出现,他可能不会这么快就顺利结婚。” “虽然当时他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女人总有直觉。那天在席老夫人别院,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不一样,而我也确实存了些心思。毕竟在这样的环境里,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并不容易。” 时从意听完,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顾清妙却已恢复从容:“抱歉说了这些题外话。很高兴今天能遇到你,时小姐。”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时从意站在原地,偏头抚了抚额。 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她掏出手机,翻出陈叙每天雷打不动发来的他老板每日行程。 哪天也都没有提到“顾清妙”这三个字。 “……是怕我把他老板生吞活剥了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不过三秒,她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醋吃得实在没道理,便转身回到了展台。 过了没多久,展馆内突然掀起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向某个方向涌去,此起彼伏的低语中不断传来“席家人”、“恒泰”等字眼。 时从意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 男人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身姿挺拔,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摄人的俊朗。 轮廓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好看却总是带着疏离感的眼睛。 恒泰集团旗下的科技板块这次也参加了展会,他作为集团负责人前来视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在熙攘人群中,他们的目光却穿越喧嚣,无声交汇。 席琢珩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个只有她才懂的弧度。 旁边的小刘已经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臂:“妈呀,这就是恒泰那位新总裁?这世界上真有这种男人!听说还结婚了,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这身材这气质……你说他老婆得是什么天仙啊,吃得也太好了吧!” 时从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忙把头埋进展台的数据屏后面。 吃得是挺好,但也有点噎! 今天早上这人就缠了她半天。 他那种粘人,是走纯/欲风还上手段,一般人真扛不住。今早更是将她圈在衣帽间里,磨蹭了将近半小时才肯放人。 正想着,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 老流氓:「今天已经有七个人夸我领带好看了。」 「我都说是我太太选的,也是她亲手系的。」 好家伙,难怪早上非要她给系领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展会结束后,地下车库vip区,黑色的迈巴赫静候着。 陈叙坐在驾驶位上,看到从意走来,马上下车为她开门。 车内,席琢珩正看着平板,见她来了便收起设备将她揽到身边。 “站了那么久,腿酸不酸?”他问着,温热的手掌已经抚上她的小腿,力道适中地揉捏。 时从意舒服地靠在他肩头,正要开口,李梦妍发来了消息。 「时姐,不知道谁在匿名论坛发了段视频,说您高中时期霸凌同学,现在好几个群都在传。」 第79章 时从意的反应异常冷静。 她先按下静音键,同时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避开席琢珩可能投来的视线,这才点开链接。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视频里那个十几岁的短发少女浑身湿透,校服紧贴在单薄的肩膀上,发梢还在不断滴水。虽然处境狼狈,少女脸上却不见半点畏缩,在镜头抬眼的刹那,眼中仿佛有锐利的光芒迸发。 下一秒,她伸手狠狠抓向镜头,画面顿时剧烈晃动起来。背景里隐约能看到几道模糊的人影,但始终没有人上前帮忙。 少女被水浸湿的脸庞带着灼灼的生命力,在晃动的镜头里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像暴雨中不肯低头的野玫瑰。 时从意面不改色地看完,甚至还颇有闲心地点评了一句:「还行,把我拍得还挺好看。」 紧接着,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快速默写无人机集群,在强电磁干扰环境下的三种抗干扰算法原理,限时一分钟。」 手机那头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隔着屏幕,时从意几乎都能想到李梦妍此时手忙脚乱的样子。 席琢珩察觉到她这边的动静,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了?” 时从意露齿一笑,将手机收进口袋:“没什么,日常逗孩子。”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4节 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她抛在脑后。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将卧室笼罩在柔和的暖金色光晕里。 时从意站在洗手台前,一边洗脸,一边通过免提和林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教授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精神看着也不错,就是每次视频还是不能超过十五分钟。”水流声哗哗作响,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 “已经很好了,毕竟刚做过大手术,恢复急不得。”林墨说:“下午三点老地方见,顺便把西南的脱敏数据给我看看。” “知道啦。”时从意关掉水龙头,用毛巾轻轻按压着脸颊。 夏天天光亮得早,一小时前席琢珩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临出门前,他在她唇上和额头留下了好几个轻柔的吻。 那时她还睡得迷迷糊糊,直到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才清醒过来。在床上赖了片刻,索性起了床。 她推开浴室门往衣帽间走,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手机笑:“对了,今天记得让我炫耀一下戒指,不然我就过劲儿了。” “那我得带上放大镜,好好看看这几千万塞在哪里。” 时从意打开保险箱,锁芯发出细微的机械转动声。 她小心地取出丝绒戒盒,却不经意带出了一份文件。几张纸散落在地,其中夹杂着一幅保存完好的素描。 画纸已经微微泛黄,但保存得极其精心,边缘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画中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正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柔和,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沉静专注的气场里。 时从意一眼就认出那是高中时的自己。 她楞在原地,连林墨在电话里喊她都没听见。 “我这边有点事,”她匆忙对电话那头说道,“下午见面聊。” 随即结束了通话。 她拾起那幅素描。指尖抚过画纸上熟悉的笔触,忽然低头轻笑,眼底漾开温柔的潋滟。 这时,玄关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席琢珩晨跑回来,推门走进屋内。 他额前黑色的碎发被汗水浸湿,几缕随意地贴在额角,运运动后的热气还未散去,周身散发着蓬勃而迷人的气息。 看到倚在门边的时从意,他有些意外。 “吵醒你了?” 时从意双手环抱在胸前,歪了歪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席师傅,我师姐说读大学的时候追我的人从学校南门排到北门,你要是不上点才艺,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席琢珩目光掠过餐桌上的丝绒戒盒,再看到掉落的文件夹,瞬间了然。 他淡淡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湿发向后捋去,露出饱满的额头。 这个动作随性洒脱,仿佛拂去了清晨的微尘,也拨动了人的心弦。 尔后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形瞬间将她笼罩,嗓音低沉得让人心尖发颤:“你确定要我现在展示?我怕我展示了之后,你下午没法去跟你师姐炫耀戒指了。” 话音未落,温热的唇已覆了上来。 这个吻带着晨跑后的热意与清冽,却又在触及的瞬间化作缠绵的温柔。 时从意回应着,却在情浓时轻轻抵住他的胸膛,抚上他的唇。 “我一直想问你,我的微信你不是误加的对吗?” 席琢珩动作一顿,有些无奈:“这还真是个意外。那天我需要接收一份加密文件,让席澜帮忙用国内手机验证,没想到他直接拿着你的手机操作了。” 原来那天席澜急着找时从意组队打游戏,又被席琢珩催着处理正事,手忙脚乱间扫错了二维码。他忙前忙后折腾一通,还没来得及和时从意组上队,就被老夫人拎走了。等席琢珩在好友申请里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他另一个微信里早就存着她的联系方式,那是半年前席澜推送名片时加上的。当时他发去一个“席”字作为验证,她很快便通过,想来是把他当作席家某个不常往来的亲戚,从未想过会是他。 没过几天,这个安静的对话框突然亮了起来,对方询问mavic3的夜景模式总是过曝该怎么办。 席琢珩看着屏幕上专业又生疏的提问,顿时了然。 她这是把他错认成无人机客服了。 即使早就猜了个大概,但被这么赤裸裸地还原了来龙去脉,时从意还是有些遭不住。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认错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我说了,你就不会再跟我聊天了。”他语调温柔地坦诚道,“那些在那个时候,你不可能会对我说的话。你的开心,你的失落,你的迷茫,你的喜悦,还有吐槽我的。” 时从意顿时感觉要命,挠了挠脸,“……也没有总是在吐槽你。” “是我每天都在期待,”他说,“每次看到你消息发来,我就知道我的小姑娘今天又经历了什么有趣的事。” 时从意心尖发软,仰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席琢珩,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 “特别喜欢。”他将她圈在玄关柜与自己之间,低头轻吻她的掌心,那双黝黑的眸子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情。 “喜欢十七岁的釉釉,更爱二十七岁的釉釉。”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掌心,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因为二十七岁釉釉,是席琢珩的老婆。” 时从意的心像是被温水浸透,那些曾经被岁月尘封的少女心事,在这一刻绽放成浓重盛大的花树,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投下绚烂的光影。 她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带着淡淡汗意和温热气息的胸膛前,轻声呢喃:“我也很喜欢。” 十六岁那年的惊鸿一瞥,成为她少女时期最隐秘的心事。而那份朦胧的情怀,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清醒的认知。 她与他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 十七岁的盛夏,她总是提前调好闹钟,在天光微亮时就出门去上竞赛班,只为了能在槐树夹道的晨雾里,与晨跑归来的他擦肩而过。 十八岁得深秋,她在老宅长廊与他迎面相遇。一片金黄的银杏叶从他身后翩然飘落,她等他走远后悄悄拾起夹进书页。 十九岁的寒冬,她目睹他反抗家族联姻在祠堂罚跪的第二天,第二天却依然被安排与某家千金见面,没过几天就返回了费城。 后来席澜学着那日他的话,“爷爷您不用费心,我不需要婚姻,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 那一刻,她尚未绽放的少女心事悄然终结。 她觉得自己像环绕土星的那圈星尘,虽然能远远窥见光芒,不可能也无法靠近。 而这么些年以来,她身边也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她始终和人保持着距离不让谁真正走近。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在她心底,一直隐隐怀着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哪怕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后来他再度归国,却不再晨跑。 偶尔在寒气凛冽的长廊里交错而过,她也只是轻声唤一句“席先生”,而他颔首回应,再无交集。 想到这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释然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 既为当年那个小心翼翼藏匿心事的自己,也为此刻这个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的他。 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溢出眼眶,无声无息地洇湿了的他胸前。 席琢珩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温热的嘴唇直接寻了下来,轻吻她的眼帘。 “怎么了?” 时从意摇头,将脸更深地埋在他的胸前。 席琢珩没有再追问,只是将她拥得更紧,像哄孩子一样,边吻着她的发顶,边轻轻抚拍着她的背。 * 听完了师妹的情感历程,林墨瞥了眼时从意手上的戒指,清冷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相识六年,我必须再次修正我对你的认知。时从意,你不是闷声发大财,你是直接端了银行。”林墨说,表情诚恳,“但你能不能换一条狗杀?别老是我?你去杀杀老三老五行不行?” 时从意脸还是有些发烫,她用手背贴了贴:“我也没想到……在他这次回国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根本不记得我这个人。” “停,这话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林墨立刻抬手打断:“你,大美女,他不记得你?他是瞎了还是傻了?现在事实证明人家不仅记得,还一直惦记着。纯情霸总人设不倒,小绿江诚不欺我。” 自从从席琢珩那里提取到“十七岁”这个关键信息,时从意就把当年的自己好好回忆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要命,忍不住跟林墨吐槽。 “我那会儿每天跟个斗鸡似的,浑身是刺。虽然跟顾文莹是不明着打架了,但席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带来的少爷小姐,我可没少惯着他们,来一个怼一个来两个怼一双,简直是人憎狗嫌。” “懂了,他是你毒唯。你张牙舞爪,他还觉得你天下第一可爱。” 时从意顿时无语,灵魂发问:“你觉得他像是恋爱脑吗?” “像?”林墨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枚光彩夺目的戒指上:“已经晚期了好吗?就冲不跟你签婚前协议这一点,席家没意见?我看他们是拦不住这疯子。” 说到这里时从意也有些虚。 之前他们也讨论过是否要做财产公证,那时席琢珩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自己在席家看似掌权,实际能调动的核心资产很有限。大部分股权和产业都牢牢掌握在老爷子手里,由复杂的信托和基金会管理,他名下真正值钱的个人资产并不多,席家也不会有人在意这些。 看他说的如此笃定且不甚在意,她不再追问,这件事也就此搁下。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沿着绿树成荫的街道慢悠悠地走着,很自然地又聊起了西南数据上的事。 就在这时,时从意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陈叙”。 她微微蹙眉,心下诧异。 这个时间点,陈叙很少会直接联系她。 接通电话,陈叙沉稳却略带急促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太太,抱歉打扰到您。”他语速极快,直奔主题:“向您汇报:老板刚才在临时董事会上被暂停了一切集团职务,即刻生效。目前由席老先生全面接管。” 时从意顿时表情空白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抬眼,对上林墨投来的关切目光,立即回道:“他人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 作者有话说:席师傅手上的燕国地图长着呢,这才到哪儿[笑哭] 第80章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恒泰集团顶层的会议室大门缓缓打开。 席琢珩率先迈步而出,身后半步跟着的陈叙,神色亦是波澜不惊。 即便刚刚经历了一场堪称兵变的董事会决议,席琢珩身上那股沉稳冷峻的气场却未见丝毫紊乱。 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宇间的从容与疏离一如既往。佛刚才发生的,并非一场针对他权柄的骤然倾轧,而只是日常的例行会议。 长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敞开着,无数隐含着各种深意和复杂目光隐晦地投来,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却又在他经过时迅速收敛。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5节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皮鞋踏在地毯上的沉闷声响。 行至电梯厅转角,以王董为首的几人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像是算准了时机。 “席总——”王董故意拖长语调,随即佯装拍额,“哦,瞧我这记性,一时没改过来。您现在无职一身轻,该称一声‘大少爷’了。卸下重担,松快不少吧?” 旁边一人笑着接话:“年轻人有冲劲儿是好事,但有时候步子迈得太急,容易摔跤。大少爷您回国时日尚短,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息休息,也学学长辈们为人处世的方式。” “可不是嘛,恒泰这艘大船,终究还是要靠老船长来掌舵才稳妥。” 几人语带机锋,姿态倨傲,眼底眉梢尽是得色。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不失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诸位,聊得这么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席家五爷席云澹缓步走近。 他是席振山最小的嫡子,席琢珩生父席劭霆的亲弟弟。多年来醉心书画,气质温润儒雅,在集团没有担任实际职位,平日深居简出仿佛一道淡雅的影子,以至于许多人常常会忽略他的存在。 但此刻他泰然行来,那份融入骨血的风范,依然让在场不少人下意识收敛了几分轻慢。 他站定在席琢珩身侧稍前半步的位置,无形中形成回护的姿态,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几人。 “记得我大哥在世时,对诸位也是多有照拂,共事的情分总还还在。”席云澹语气不急不缓:“世间万事,有起有落本是常态。诸位都是长辈,经历的风浪比年轻人多,何必急着在此时为难一个晚辈?” 王董几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无声地掴了一巴掌,脸色一阵青白。 他们可以嘲讽失势的席琢珩,却无法轻易反驳席云澹这番于情于理,都占着分寸的话。 一直沉默的席琢珩此时才微微动了。 “小叔,不必多言。”他开口,声音与往常别无二致,“与他们论长短,平白辱没了您的身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对方贬入了尘埃。 不等众人反应,他便与席云澹一同从那些僵立原地的董事面前走过,视若无人。陈叙立即紧随其后,留下身后一片凝滞的尴尬与难堪。 电梯的门无声合拢,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席云澹看着身旁面色沉静的侄子,轻轻叹了口气:“琢珩,这次的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前阵子你突然结婚,老爷子本来就憋着火没处发,这下怕是真被惹急了。” 他顿了顿,试图宽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毕竟是你亲爷爷,一时气头上罢了。等过段时间,五叔再想办法帮你周旋。” “不必了,小叔。”席琢珩接过话,语气淡漠,“席家如何,对我已经不重要了。” “傻孩子,别说这种置气的话。血脉是刻在骨子里的,哪里能说断就能断?你是席家的嫡长孙,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席云澹又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正因为你这身份,如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多少人等着看你登高,就有更多人盼着你重摔!你现在失了势,要真的就此一蹶不振,那些往日里笑脸相迎的,转眼就会扑上来把你啃得骨头都不剩!到时候,你怎么办?”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平稳地抵达地下车库,金属门向两侧滑开,打断了席云澹未竟的话语。 陈叙已先一步快步走向车子,却在看到车旁站着的人出声唤道:“太太。” 时从意转过头,循声望向电梯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并肩走出的席琢珩与席云澹。 见他安然无恙,甚至连周身的气场都依旧沉稳,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快步迎上前去。 席琢珩显然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一旁的席云澹听见陈叙那声“太太”,也是一愣,目光在时从意与自家侄子之间转了个来回,带着几分犹疑望向席琢珩。 时从意却是没想到席云澹也在,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但这停顿仅有刹那。她随即上前,坚定地握住了席琢珩垂在身侧的手。 掌心相贴的温热让席琢珩微微一怔,不由垂眸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时从意却扬起脸,对席云澹露出明媚又略带腼腆的笑容:“云澹叔叔好!” 声音清脆响亮。 席云澹终于从状况里出来,随即眉眼含笑:“是小从意啊!”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片刻,又掠过侄子难得柔和的神情。 这要是还看不明白,他席云澹这辈子可算是白活了,于是打趣道:“原来这些天把我们老席家闹得人仰马翻的侄媳妇,就是你啊!” 这对父子倒是一脉相承。 虽然对席琢珩和时从意在一起感到意外,但接受得却挺快。 “挺好,挺好!郎才女貌,再般配不过了!”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连连点头:“席澜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为你们高兴!” 时从意心里一边赞许席澜的上道,说保密就保密,连亲老子都不告诉。 一边笑着接话:“席澜也前不久刚知道,您是不知道当时他那表情,像是看到了妖怪。”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云澹叔叔,您和席澜可是开天辟地头一份知道这秘密的父子俩,这待遇,不得了了吧?” 席云澹被她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 席琢珩此时已从最初的意外中平复,此时时从意毫不避讳甚至有些维护的举动,让他心潮微涌,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迅速包裹住心脏。 他收拢指尖,近乎珍重地回握住她的,仿佛要通过交握的掌心传递所有的了然与悸动。 随后他侧过头,低声在时从意耳边提醒:“釉釉,该改口了,叫小叔。” 时从意消化了一下,从善如流:“小叔!” 席云澹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然极为受用。 “小叔,”席琢珩接着说:“釉釉不喜欢应酬那些场面上的事,我们的事,还请您暂时帮忙保密。 “放心放心,小叔懂,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席云澹了然地拍拍席琢珩的肩,目光慈爱地扫过两人紧握的手,“行了,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我先走一步。” 他笑着走向自己的车位,不多时便驾车离去。 空旷的车库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不远处的座驾已平稳启动,陈叙坐在驾驶座耐心等待着 席琢珩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怎么突然过来了?” 时从意仰起脸,即使在光线昏暗的车库里,她的笑容依然明媚得足以驱散所有阴霾。 “来接老公下班。” 她朗声答。 * 然而所谓的“赋闲在家”,在时从意看来却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席琢珩依然忙碌。 越洋电话会议接连不断,陈叙仍会定期线上汇报工作。 这些变动很快在内部传开,自然也瞒不过外界的关注。 席家这场关于权力交接的震荡并未刻意隐瞒,在上层圈子和金融界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连几家主流财经媒体都用含蓄的笔触,报道了这位继承人突然“隐退”的消息,猜测背后的真正原因。 席澜还悄悄打来电话,语气谨慎:“时小意,我哥他……状态怎么样?没一蹶不振吧?” 时从意握着电话,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日常。 早餐是他做的,依旧雷打不动地查看财报; 午餐和晚餐席大厨依然水平在线,三菜一汤搭配得宜,甚至胃口似乎还更好了些; 到了晚上……他更是有足够的精力将她整个人反复拆吃入腹,直到她完全脱力,只能思维涣散地埋在他汗湿的颈窝又哭又撒娇,才能换取片刻安宁。 她斟酌了一下,诚恳地回答:“我觉得他……过得挺充实的。” 席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生日那天,他要是懒得应付那些场面就别来了。我是怕那些三姑六婆嘴没个把门的,非要凑上去问些有的没的,我听着来火,又不好当场锤人。” “你说得对!”时从意表示赞同,“不愧是我们席少爷,想的就是周到。不过你放心,我会去的,代表我们家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席澜顿时欢呼:“铁子!就知道你最仗义!” 几天后,在一场行业峰会的茶歇时间,时从意再次遇见了姜维黎。 短短两个月时间,科睿科技的状况急转直下。 这家曾经的无人机明星企业如今深陷困境,核心技术备受质疑,d轮融资完全停滞,多个重要合作伙伴暂停了后续订单。 随着点云资本明确转向支持其竞品,昔日的行业标杆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姜维黎亦不复往日风光。 此时他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的女性身后,脸上带着近乎恳切的神情,似乎在极力争取着什么。 而走在前方的女士始终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定制西装,神情淡漠,身边跟着的几位助理训练有素,姿态从容却不容置疑地将姜维黎隔在一定距离之外。 两拨人恰好在走廊转角处迎面遇上。 那位女性的目光扫过人群,却在掠过时从意时意外地停顿了一下。 她脚步微停,竟主动朝时从意点了点头:“时工。” 时从意微微一怔,迅速在记忆库里搜索了一番依然没印象,但她立刻回以礼貌的微笑:“您好。” 高雯未再多言,微微颔首便带着团队离去,背影干脆利落。 姜维黎的视线与时从意短暂交汇,他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略显僵硬地整理了下西装前襟,随即转身快步离开。 一旁的周砚看得目瞪口呆,用手肘碰了碰时从意:“时工,你认识这位?看姜维黎刚才那架势,在她面前好像完全说不上话。” 时从意望着高雯离去的背影,轻轻摇头:“是感觉有点熟,但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周砚啧啧称奇。 时间很快到了席澜生日宴当天。 七月初的京市正值盛夏。傍晚时分,阳光不再炙烤大地,空气却依然闷热潮湿。 位于西山脚下的玺宴庄园会所绿树成荫,凉风习习。 巨大的露天草坪刚经过自动喷灌,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稍稍驱散了暑意。宴会区设在临湖的玻璃穹顶大厅和延伸出去的亲水平台上,充足的空调冷气将夏日的炎热巧妙隔绝在外。 来宾多是席澜的朋友和与席家交好的年轻一代,个个衣着光鲜,言笑晏晏。空气中飘散着香槟气泡和冰镇果汁的清爽甜香。 长辈们碍于席家近日微妙的气氛,到场不多,反倒让这场生日宴更像是一场轻松时髦的夏日派对。 而在主楼顶层一处极为私密的顶级包房内,氛围却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 这里视野极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庄园的景色和远处的湖光山色,还带一个宽敞的露天阳台。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6节 席琢珩斜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没有像往常那样穿着正式西装,而是身着一件浅灰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 这身打扮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慵懒,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和掌控感丝毫未减。 展应臣前天刚从纽约飞回来,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就听说了席家那场堪称地震的临时董事会结果。 他晃着杯中加了冰球的威士忌,走到席琢珩身边,目光扫过楼下平台正被众人簇拥着切蛋糕的席澜。 “你堂弟这生日排场不小啊,你这个当哥哥的,真不下去露个面?多少人等着看你呢。”展应臣呷了口酒,语气带着点玩味的试探。 他今天穿了身骚包的暗红色西装,与席琢珩的低调休闲形成鲜明对比,刚从纽约回来的时差似乎丝毫没影响他的状态。 席琢珩视线都没动一下,淡淡开口:“我老婆不让。” “……”展应臣一口酒差点呛进气管,咳了两声,难以置信地转头,“谁?弟妹?不是……她不让?她怕什么?怕下面那些人把你吃了?” 他简直要笑出来,“弟妹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在展应臣看来,席琢珩不去欺负人就该谢天谢地了。 席琢珩置若罔闻,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左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无名指上的那枚白金素圈婚戒,在露台柔和的灯光下,泛着荧荧地光泽。 他瞥了一眼展应臣,语气平铺直叙:“你又没老婆,你懂什么。” 展应臣直接气笑了。 他指着席琢珩,“行,行,我孤家寡人,我不懂您这有人管着的幸福是吧?你就可劲儿显摆……” 敲门声打断两人的对话,陈叙推门而入。 他快步走到席琢珩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几乎瞬间,席琢珩脸上那点慵懒闲适消失殆尽,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他直起身,对展应臣微一颔首:“失陪一下,有点急事需要处理。” 展应臣多了解他,一看这表情就知道绝非小事。再联想到他眼下“被休假”的处境和楼下那群未必安了好心的人。 “急事?你现在可是明面儿上的闲人一个,这大热天的,身边没个够分量的朋友帮你撑撑场子,像话吗?” 他话里的意味悠长。 海市展家的名头,尤其是在某些领域的深厚影响力,在这里同样也是无人敢小觑的硬通货。 “走吧,我闲着也是闲着,陪你一起去看看到底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你席琢珩变了脸色。” ----------------------- 作者有话说:恒泰吃瓜摸鱼基地(247) 美美的lisa:「分享链接:恒泰权力更迭背后,少壮派掌门人席琢珩疑似“隐退”」我靠我靠!财经网发消息了!虽然没明说,但这不是明摆着说太子被废了吗??? 鹏程万里里:刚看到……所以临时董事会的消息是真的?席总真的被停职了?老爷子要重新出山? 猹猹本猹:基本实锤了。我哥们儿在对面楼,说昨天看见王董那几个春风得意,走路都带风。席总倒是很平静,跟平时开完会没什么两样。 算盘成精:说实话我有点难过……席总来了之后效率提升多明显?虽然要求严但从不瞎卡预算。项目该投就投,奖金也厚道。对比以前……唉。 喵呜:同意算盘!而且席总虽然冷了点,但从来不会歧视女员工或者搞职场pua。你看他diss人,只指出你项目哪里傻逼从不人身攻击。我现在就怕老爷子回来,又把他那帮七姑八姨塞进来……想想就头大。 吃瓜不吐籽:主要是席总的方向是对的。砍掉那些不赚钱还死占资源的老项目,全力押注新能源和智能科技,虽然阵痛但长远看绝对利好。现在这么一搞,西区那个ai产业园会不会黄啊?我们刚跟进的合作方今天早上已经来问情况了,语气虚得一批。 卖个苦茶子:黄不黄不知道,但人心惶惶是肯定的。听说港股那边还在被做空,融资成本嗷嗷涨。王董他们除了会喊“老董事长万岁”和搞内部清洗,还会干嘛?真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算盘成精:小声说……其实席总动的那些人哪个屁股底下干净?老赵停职李勉被拿下,那是证据确凿。王董自己慌得要死,还好意思说别人清洗?我看是戳到肺管子了。 喵呜:唉,说起来,之前不是传闻老爷子属意顾家那位小姐联姻吗?结果席总自己突然就宣布已婚了。你们说,这次的事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猹猹本猹:不好说……但感觉更像是动了大佬们的蛋糕引发的反扑。席总那性格不像是因为私事就乱来的人,他出手肯定都有商业逻辑,不过突然结婚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鹏程万里里:所以席总老婆到底是谁啊?这种时候了都不露个面?也太神秘了吧!关键是席总还护得死死的。 算盘成精:可能保护得好吧。我现在只关心席总走了,我们的项目还能不能继续……我可不想去给那些关系户擦屁股。 * 某金融圈高端吹水群 券商-牛牛总:席家这波操作看不懂。自断臂膀?席琢珩那是真能打,虽然手段狠了点,但恒泰这艘大船,不想沉就得换发动机啊。现在把发动机拆了换回老旧的?等着被新兴集团超车吧。 投行-并购哥:同意。短期股价可能因为老掌门回归稳一下,长期看空。内部损耗太大战略方向必然倒退。可惜了,席琢珩布局的那几个赛道都是黄金赛道。 vc-独角猹:从投资角度看,席琢珩在的时候恒泰是值得跟的,他眼光毒决策快。现在……观望吧。而且,你们不觉得他对女性创业者格外尊重么?沟通效率极高从不因为性别看低你一眼。这种合作伙伴少了,是行业的损失。 私募-杠杆君:老席那是年纪大了,糊涂了。玩平衡玩了一辈子就怕有人威胁他地位。不过席琢珩也不是吃素的,看他后面怎么出牌吧,这棋还没下完。 信托-架构狮:听说这次不只是战略分歧,可能还涉及些私人因素。席琢珩突然宣布已婚,对象似乎不是老爷子中意的人选,这里头恐怕有点故事。 券商-牛牛总:这就说得通了。家族企业的权力交接,婚姻状况往往关系到股权安排。不过这位神秘的席太太有人知道底细吗?到底是什么天仙,能让席琢珩这种工作机器冲动结婚,甚至可能因此影响了权力交接? vc-独角猹:不知道,保护得太好了。但肯定不是一般人。席琢珩的眼光,挑项目和挑人都差不了。 投行-并购哥:确实。不过从公司治理角度看这种家庭因素介入商业决策,是个需要关注的风险点。 私募-杠杆君:但反过来说,如果席琢珩能在这时候坚持自己的选择,反而说明他是个有主见的人。长远来看未必是坏事。 信托-架构狮:现在下结论还太早。继续观察吧,看看后续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这种家庭内部的动态,往往比明面上的商业决策更能说明问题。 券商-牛牛总:总之,近期对恒泰保持谨慎态度。等多一些信息明朗化再说。重点关注其下一季度的财报表现。 第81章 时从意今天绝对是抱着一颗爱与和平的心来的。 为此,她甚至百年难得一见的穿了一双高跟鞋。 来之前,她对天发誓今晚要当一个好脾气的花瓶。微笑,点头,绝不惹事生非。 但上天派来了席雅。 席雅没别的毛病,除了有公主病。 他爹是席家四爷,因席家嫡支人丁寥落,这位四爷又心思活络,反而颇为得势。 席雅就是在这样的娇纵中长大,虽没什么坏心思,却只对看得上眼的人热络。 这位大小姐的少女时期,曾被同龄的时从意治了二百八十回,终于老实,从此见着时从意那个亲热,叽叽喳喳能从头发丝讲到脚底板不带重样。 一个席雅本来就够了,毕竟单口相声也能撑场。但国人向来讲究好事成双,又来了一个席佩。 不同于席雅,席佩是个自持身份的主。 她爹席家二爷是个靠态度第一混日子的,这姑娘就卯了劲儿把自己往精英的那方向整,对席雅向来看不上眼,更别说时从意。 于是席家二姝就在这里针尖对麦芒,中间还夹着个时从意(被席雅死死拽着)。但凡有只言片语交锋,回回都把她捎上。 高跟鞋本来就穿得人脚踝生疼,耳边是永无休止的叽叽喳喳。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那份“爱与和平”的初心,正在这离谱的修罗场里寸寸碎裂。 远处忙着焦头烂额的席澜,也不是没瞅着这边的动静,只是刚要抽身过来,就被前来敬酒的人绊住脚步。时从意也只是抬眼望过去,对他摇了摇头。 不至于的。 对付这俩小姑娘还不手拿把掐的?等她一会发挥的。 然而真正的麻烦,出现在张寅之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 时从意心里清楚,席澜绝不可能邀请他,不自觉地提起警惕,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起初张寅之倒还算安分,只是如常地与相识之人谈笑寒暄。 直至宴程过半,他显然已喝了不少,脸上带着醺意,脚步虚浮地径直朝时从意她们坐着的地方走来。 走到近前,他眼神轻佻地将时从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从意,好久不见,更漂亮了啊。跟着那位好像也没捞着什么好吧?席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树倒猢狲散,不如考虑考虑跟我?保证比现在舒坦。” 席雅本来就对张寅之厌恶至极,也不管张寅之说的是什么,站起身张口就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照照自己那副德行!你那点破事谁不知道?都被扫地出门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张寅之身边向来都是对他温柔小意的女人,即便是顾文莹那样的性子,也从不敢当众给他脸色看,他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劈头盖脸地辱骂过? 酒精混着羞愤冲昏头脑,他脸色涨红,怒从心起,猛地伸手狠狠推了席雅一把:“臭丫头你说什么!” 时从意和席佩反应极快,立即一一左一右扶住踉跄的席雅。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周围宾客纷纷侧目,不少人停下交谈望了过来。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席澜的注意,他脸色一沉,立即拨开人群快步走来,眉宇间已凝着薄怒。 时从意赶紧对不远处一位工作人员扬声道:“这位先生有点喝多了,麻烦拿杯醒酒茶过来。” 随即她迅速转向席澜,示意他冷静。 席澜接收到她的信号,胸口起伏了一下,将已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料“醒酒茶”三字却戳中了张寅之的笑点,他更加得意地嗤笑一声,目光黏腻地落在时从意身上:“时从意,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顾全大局,知道护着席澜这小子。可他席澜算个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他愈发激动,音量也不自觉拔高,“办个生日宴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没本事,全靠有个好堂哥撑着?他们一家子加上他那个没用的爹,不就指着席琢珩施舍口饭吃吗?现在倒好,连席琢珩自身都难保,真有意思!” 席澜闻言猛地转身,额上青筋暴起。身体因爆发的怒火而绷紧,像一头随时要扑出去的猎豹。 时从意心里骂娘,立即侧身挡在了席澜身前,朝不远处的李舒递了个眼风。 李舒上前将手搭在席澜紧绷的肩头,低声劝道:“哥们儿稳当点儿!这么多人都瞅着呢,回头咱单练,办他!” 席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但紧握的双拳依然青筋毕露。 听到张寅之越发不堪入耳的话,尤其是还牵扯到了席琢珩,时从意也开始难捱。 她压了压火气,抬眼看向张寅之,一字一句:“张寅之你喝多了,找个地方醒醒酒,别在这里撒酒疯。” 那一瞬间,她沉静而带着不容置疑压迫感的神态和语气,让张寅之恍惚了一下。 就在这时,几个与张家相熟的人也终于挤过来,纷纷劝阻:“寅之,少说两句!” “醉了就去歇会儿……” 张寅之被人一拉,又对上时从意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子,心中的邪火暂时按捺下去一点。 他哼了一声,到底没再说更难听的,只是又用那种粘腻的眼神在时从意脸上刮了一下,才悻悻地被其他人半拉半劝地拖开了几步。 李舒见状,适时地抬高声音对周围的宾客招呼道:“没事了没事了,一点小误会,大家继续,玩得尽兴!” 席澜看着张寅之被拉走的背影,额角青筋未消怒气未平,但碍于场合又不得不强行忍耐。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7节 他低骂了一声,猛地甩开还被李舒拉着的胳膊,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朝走廊走去。 李舒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能随他去,便自然地接替他周旋在宾客之间。 时从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她转过拐角,一眼就看见席澜背对着她,面向着走廊外开阔的草坪夜色站立。 缓步走到他身边,时从意并未立刻出声,只是与他并肩望向远处。 亲水平台的灯光在湖面投下朦胧碎影,晚风掠过泛起粼粼波纹。夜色疏朗,只有隐约传来的虫鸣。 她知道,席澜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消化情绪的空间。 过了好一会儿,当时从意正准备开口说些“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之类的话,顺手将这糟心的一茬轻轻揭过。 一阵拖沓而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嬉笑,突兀地打破了走廊的静谧。 “哟呵!躲这儿来了?席小少爷这是……受了委屈?找地儿偷偷哭鼻子呢?” 时从意和席澜同时猛地回头。 张寅之又来了。 他显然灌得更多,脚步虚浮,眼神浑浊,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 更让人心烦的是,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醉醺醺的男人。 时从意认识,是赵硕。 赵硕家中在能源领域根基深厚,是个出了名品行不端口无遮拦的纨绔。自张寅之被张家扫地出门后,一直跟在赵硕身边当跟班。 席澜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复燃,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地又想上前,却被时从意一个跨步再次拦在身后。这次她挡得更彻底,几乎用半边身体完全隔开了他与张寅之。 “张公子,”时从意开口:“适可而止。今天是席澜生日,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痛快?”张寅之嗤笑一声,身体晃了晃,手指直直戳向席澜的方向,“我有什么不痛快的?我痛快的很!看着他席澜也像条丧家犬,靠着席琢珩施舍才能在这里人模狗样地过生日。现在席琢珩倒了,我就是来看笑话的,我他妈痛快极了!” 他喘了口气,酒精让他的恶意彻底失控,如决堤污水汹涌而出: “席澜,你算个什么东西?离了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堂哥,你什么都不是!你爸又算老几?你们这一支,现在不就是靠着舔席琢珩的脚指头活吗?整个席家,谁他妈真把你当盘菜了?啊?生日?我看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吧?现在连席琢珩也泥菩萨过江,躲着不敢出来,你还拿什么跟小爷我叫嚣?哈哈哈哈哈!” 这番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狠狠扎向席澜最痛之处,时从意感觉到身后传来几乎要炸裂的狂暴力量。 “张寅之,你他妈找死!”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赵硕像是被张寅之英勇感染,也加入了这场恶意的狂欢。 他咧开嘴,目光黏腻地在时从意身上扫视,嘴里喷出令人作呕的酒气: “啧啧,时小姐,你这么护着他干嘛?真把自己当席家少奶奶了?席琢珩把你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妇养着,玩玩而已,你还真入戏了?席澜这小崽子也是傻,把你当青梅竹马。你们这一家子可真够乱的!老的靠人施舍,小的靠女人巴结,还有一个……”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更加下流,“靠给人当情妇换饭吃?” “赵公子!”张寅之似乎觉得这话有点过了,下意识地劝了一声,但语气里毫无诚意,甚至带着点看戏的兴奋。 这一声让赵硕反而更来劲了,脸上露出小人得志的狞笑,声音拔得更高: “寅之我说错了吗?席家嫡支?呵!说出来都他妈是笑话!你们看看现在,席家真正掌权的是谁?嫡支?连祖坟都快没资格进了吧?被一个外面养的踩在脚下,感觉怎么样啊?” “席琢珩是够狠,没爹没妈没人教可不就养出这种狼崽子性子?现在好了,玩脱了,自身难保,连累你们这些靠他吃饭的废物也跟着丢人现眼!” 说到这里,他矛头一转:“席澜,你爹妈生你出来就是给这种人当狗的吗?真他妈的晦气!” 赵硕这番恶毒至极的谩骂,劈头盖脸地泼向席澜,席琢珩乃至整个席家嫡支。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席澜紧绷的神经上。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时从意一直死死拦在席澜身前的力量,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席澜前面一空,差点因惯性扑出去。他愕然抬头,看向那道突然撤开的背影。 时从意谁也没看,弯下腰解开高跟鞋扣绊,将鞋握在手中。 合着今天总归是爱与和平不了了,要干就干个大的! 她抬起头,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当口,猛地扬手将那支鞋跟锋利的凉鞋,朝着赵硕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第82章 赵硕直接被砸懵了,踉跄着连退好几步,后背狠狠撞上装饰柱。 鼻梁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瞬间金星乱冒天旋地转。 张寅之脸上那点幸灾乐祸顷刻冻结,转而露出惊骇之色,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他突然意识到,时从意过去对他那些不客气,简直算得上手下留情。 席澜也彻底惊呆了。 他自认很了解时从意,知道她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温顺可欺,但行事向来极有分寸,懂得在规则内周旋,他从未见过她如此不管不顾,悍然发难的模样。 浓烈的铁锈味让赵硕从眩晕中勉强回神,随之而来的是滔天怒火和奇耻大辱。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当众用鞋砸脸?! “艹!!!时从意!你个贱人!!”赵硕满脸是血,面目狰狞地咆哮。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顾鼻梁骨折的可能性,发疯般扑向赤脚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的时从意! “老子杀了你!!” 张寅之吓得魂飞魄散,失声惊呼:“赵硕!别!!” 但暴怒的赵硕早已失去理智。 就在他即将扑到近前时,席澜一把将时从意拽到身后。斜刺里猛地冲出两道迅捷如电的黑影,一左一右扣住了赵硕。 与此同时,另一个保镖也制住了张寅之。 时从意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被按地上嘶吼的赵硕,那那双漂亮眼睛里燃着凛冽的怒火。 她根本不带犹豫,腿上蓄着力,奔过去就要一脚踢爆那恶臭的嘴脸。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双从身后探出的手揽住了腰,视野猛地拔高。 来人直接单手将她托抱起来,侧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即使不回头,那熟悉的气息也让她立刻认出是谁。 “席琢珩,放我下来!” 被打断的怒意让她更加暴躁,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懑,“我今天非要打爆他那颗塞满废料的狗头,看看他那核桃仁大小的脑子经不经得起我指甲盖弹一下!怎么你们这种恶毒臭嘴都不用经过大脑过滤的吗?还是光靠满嘴喷粪就能续命?!” 愤怒让她的语言系统彻底放飞,噼里啪啦像炸开的火星子,又急又密地砸向对方。 走廊里顿时安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刚才还在疯狂挣扎的赵硕,像被掐住脖子般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 即便席琢珩不再执掌席家,他自身的气场依然让人胆寒。 张寅之更是面无人色,他万万没料到席琢珩会突然现身! 他曾真切领教过这位的手段,那份恐惧早已刻入骨髓。此刻亲眼看见席琢珩如此亲昵地抱着时从意,再想到自己先前的龌龊心思和轻浮调笑,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席澜更是cpu都快干烧了! 他虽然隐约知道他哥对时小意那点不同寻常的偏爱,但亲眼见到这般场景还是头一遭。 这位敢当面跟他哥叫板的勇士,高低得坐个大座啊! 张寅之强压恐惧,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转圜的余地。 “珩、珩哥……您看这事闹的……误会,都是误会!从意,算了,赵硕他……他喝多了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闭嘴!” 时从意扭头,狠狠剜向他。 “张寅之你是不是人格分裂?现在想起来扮和平鸽?泡面里的脱水蔬菜都没你这么能演能回弹。泼脏水时恨不得发酵成沼气池,见到真佛就立刻脆成酥皮点心,脸皮发面技术这么强,面点班没求着你去当教具?” 她怼起人语速快如连珠,比喻奇诡,把张文寅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个字都接不上来。 “釉釉。” 席琢珩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无奈。 他开口唤人,本是想让她缓一缓,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 但时从意正骂在兴头上,大脑被怒火烧得滚烫,条件反射调转枪口把他也一起连坐了:“你也给我闭嘴席琢珩!我又没让你跟我一起骂人!你站好就行!” 席澜在一旁看得倒抽冷气,双手死死捏住自己的嘴! 妈呀,时小意这是要飞升啊!大座都不管够了,这是要骑到他哥的头顶上啊! 一直跟在席琢珩身后看完了全程的展应臣,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这景象实在过于颠覆。 这位骂人溜到飞起的美人,和他那被吼了还好脾气的老友,组合在一起实在惊人。 时从意听到笑声,下意识地透过席琢珩的肩膀往后瞄了一眼,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笑得肩膀直颤。而席琢珩的手臂依然稳稳地托着她,甚至还悄悄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只瞥了一眼,她的注意力又转回眼前,挨个点名:“张寅之赵硕,你俩一个蠢而不自知,一个坏得流脓,凑一块就是废物回收站里的双拼套餐!” 赵硕气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粗粗的喘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张寅之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时从意,你……” “我什么我?”时从意立即接话,“我劝你这辈子都少去厕所,免得哪天突然开窍,顺着下水道把自己给冲走了。” 她骂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抱着她的男人。 席琢珩垂眸静静看着她,等待下文。 “席琢珩,你要不想个办法?”时从意跟他对视两秒,语出惊人:“弄个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金融版给我集训一下。我挺聪明的,搞不好是个被代码耽误了的金融奇才。等学成了就去你们商界闯一闯,专门让老张家老赵家天凉王破,做完我就收手。” 展应臣直接爆笑出声。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8节 他这位老友这哪里是娶了个老婆,简直是请一尊活祖宗! 席琢珩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抚着她的后背:“好了,不气了。” 声音低沉平稳,带着点毋庸置疑的安抚意味。 时从意这会儿输出得差不多了,怒火也泄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任由他将自己往怀里带了带。 席琢珩这才看向呆立一旁的席澜,带着些训诫的意味:“她闹就算了,你就在边上看着?” 时从意一听立即不干了,刚消停的脾气眼看又要冒头。 席琢珩马上放软语气,凑近她耳边哄道:“我说席澜,没说你。” 这离谱的双标算是让席澜开了眼。 心忖:她都能骑你头上了,我算哪块小饼干? 这是,不知从哪里赶来的会所经理适时上前,双手奉上那只被踢走的高跟鞋。 席琢珩一手抱人,一手拎鞋,转身朝着通往顶层包房的电梯走去。 经理见状赶紧小跑上前按开门:“席先生,您慢走。” 男人略一颔首,步履沉稳地步入电梯。 自始至终,都未扫过被压在地上的两人一眼。 待电梯门在众人眼前缓缓合拢,展应臣捏了捏笑僵的脸颊,哥俩好似的一把揽住还在发懵的席澜:“行了小老弟,别傻站着了。走,哥哥我先给你撑撑场子,把你这生日宴的收尾工作处理一下。” 走廊里,那些如铁塔般沉默矗立的黑衣保镖,在展应臣身影消失的一瞬,如潮水般无声退去。 赵硕瘫软在地上,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攥紧张寅之的胳膊:“你他妈告诉我……时从意是席琢珩养着玩的一个情儿?!这他妈是情儿?!啊?!” 哪家的情儿能让金主当心肝护着? 张寅之早已面如金纸,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眼前全是席琢珩转身离去的画面。 男人宽阔的肩背如同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为怀里的人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 他迈步的瞬间,曾自然地侧了侧头,薄唇轻贴怀中人汗湿的额发,温柔得令人心惊。 那可是席琢珩啊!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席琢珩!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荒诞彻底淹没了他,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此刻,顶层电梯的密闭空间内。 在张寅之认知里“高高在上”的席琢珩,正将时从意整个圈抱在自己怀里。 她安静地伏在他的肩头,脊背被他一只滚烫的大手托住,紧贴着他起伏的胸膛。 暖白的顶灯落下来,照亮她后颈一小片细腻的皮肤。 “没事的,宝贝。 他低沉的嗓音裹着灼热的气息,钻进她的耳蜗。另一只手沿着她紧绷的脊线缓缓下滑,带着些轻柔的安抚。 时从意抿紧唇,难以言明心酸和委屈奔涌而来。她眼眶发热,贝齿不自觉地陷进柔软的唇肉里。唇瓣被咬得嫣红欲滴,像浸透胭脂的花瓣。 “不行,还是要去踢爆他的头!” 她越想越气不过,在他怀里挣动着要下地,却被男人结实的臂弯更紧地圈住。 电梯无声上行,跳跃的微光映在席琢珩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他眼帘半阖,滚烫的鼻息重重碾过她湿漉漉的唇珠。 “乖,别咬。” 第83章 时从意被席琢珩抱出电梯时,异常安静。 她头抵在他胸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刚才抄着高跟鞋砸人的狠劲全散了,此刻软绵绵地挂在他臂弯。 紧绷的神经一松,强撑的勇气顿时泄了个干净。 之前在冲突中被愤怒和保护欲压制的委屈与后怕,此刻在这个让人安心的怀抱里全都涌了上来。 不仅是为自己受的冒犯,更是为那些刺向他的恶言。 明明他才是该被安慰的人,现在却用这样温柔的怀抱安抚着她。这份体贴和刚才听到的污言秽语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心里又酸又痛。 那些面上对他噤若寒蝉,甚至挤出谄媚笑脸的人,背地里竟用如此没有底线的言语去攻击他! 想到他可能不止一次面对过这样的恶意,时从意喉头发紧,像有人攥住心脏狠狠拧了一把,尖锐得几乎让她窒息。 而他此刻全然的庇护与偏袒,更让这份酸楚化作汹涌的泪意,在眼眶里灼灼地打着转。 她飞快地用手背抵在眼角一蹭,悄无声息地抹去那点湿意。 席琢珩抱着她快步往包间走,一路低头,薄唇不断轻吻着她的发顶和额角。 进入包间后,他单手解开腕表随手搁在一边,将她侧抱在腿上。 时从意全程都没有出声,只顺势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别过脸,轻轻吸了吸鼻子。 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湿意,席琢珩心软得一塌糊涂,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时釉釉凶了人自己却气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划算?” 时从意偷偷在他肩头蹭掉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嘴:“要你管!” 席琢珩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我看看?” “不准看!”她别开脸,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好,不看。” 他嘴上应着,箍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另一只手依然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只有偶尔极轻的吸气声,泄露了她并未完全平复的心绪。 他低下头,嘴唇轻柔地碰了碰她微微发烫的眼角,舌尖尝到微咸的湿痕。 接着辗转而下,沿着湿痕吻至鼻尖,最后覆上她因努力克制而微微抿紧的唇。 时从意被这轻柔的触碰惹得眼睫轻颤,蒙着淡淡水光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他,带着些许被察觉的慌乱。 这个吻来得自然而然,裹着细腻的疼惜,温度却暖得让人心安。 他轻易探入她微启的唇间,以近乎强势的温柔缠住她躲闪的舌尖,深深吮吻,将她未尽的呜咽,尽数吞没在唇齿交缠的灼热湿濡里。 时从意彻底忙不过来了。 她一边努力平复着呼吸,一边被迫承受着他近乎吞噬的亲吻,呼吸也不顺畅,心头更是酸胀得厉害。 一个人,怎么能让人心疼到连心脏都跟着发颤。 身体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人也深陷在他腿上,时从意只能微微仰着头,承受着这个交织着浓烈情感的吻。 即使如此,她也生不出半分推拒的念头。 或许在那份带着痛感的安抚中,她也在本能地汲取慰藉。 时从意沉溺在这个深吻里,难过又无措,只能在他强势的温柔间沉浮,却又因这奇异的亲密甜得心口发烫。 席琢珩吻得极深,仿佛要吸走她所有委屈与难过。 他吮着她的唇,纠缠着她的舌,每一次深入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却在察觉她因吸气而颤抖时不自觉放柔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 气息交融间,他稍稍退开些许,额角仍亲昵抵抵着她的。 “谢谢老婆替我出头。”他用指腹轻抚她微肿的眼皮,嗓音低沉带笑,“以前看你护着席澜的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我的釉釉也能这样护着我。今天总算如愿了。” 时从意睨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奇形怪状的攀比心?就算放在以前听到这种话,我照样会踢爆他的头,只不过现在更生气一点。” “我知道。”席琢珩眼底笑意更深,低头又轻啄了下她的唇。 随后他松开她,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块手帕和一双平底鞋,屈身托起她的脚。 时从意纵使脸皮再厚,也被他这般细致周到的举动弄得有些难顶。 她下意识缩回脚,却被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 “地上凉。” “我又没踩地上。”时从意赶紧去拉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席琢珩闻言挑眉,点了点她微凉的脚底,“刚才不知道是谁,光着脚就要冲过去踢人,嗯?” 时从意:“……” 罪证确凿就是这样,压根无法反驳。 他仔细为她擦净脚底,穿上平底鞋,净了手后才站起身,顺手将她从沙发上拉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席澜那边……” “不用担心,“席琢珩牵起她的手朝外走,“有人会照看他。” 时从意立刻反应过来:“哦,就是刚才跟在你后面,就差掏把瓜子出来嗑的那位?” 这个形容倒是很贴切,席琢珩不由笑出声。 玺宴庄园本就位于听松园深处,离席家老宅很近。席琢珩带着她走出包间,直接下到地下车库。 黑色轿车无声滑入夜色,不到一刻钟便驶入了席家老宅。 直到车子在主楼后的车库停稳,时从意才疑惑地看向他。 “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老宅?这里我熟的呀。” 席琢珩没有解释,只是下车绕过来为她开门,牵着她绕过主楼,径直往西边的紫藤园走去。 夏夜的微风带着温热潮湿的草木气息。 紫藤的花期早已过去,浓密的绿叶层层叠叠覆盖着蜿蜒的长廊与花架。 摇曳着的枝叶在月光与柔和的地灯下,投落出层层叠叠的阴影。白日里喧嚣的虫鸣此刻也低沉了许多,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落在青石板上。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99节 这里她极为熟悉。 少女时期因为这地处偏僻,少有人来打扰,成了她的秘密基地。最近则是因为常和席琢珩在这里碰面。 只是没想到他今晚会特意带她来这里。 时从意敛低眉眼,看向与他交握的手。 自从席振山早些年搬到城东北,与那位评弹名伶过着自成一家的日子后,席家老宅就日渐冷清,来走动的人也少了。 但这个时候,即便是在夜晚,从主宅侧翼穿行而过也绝非无人注意。 廊下巡逻的安保,来来往往的帮佣,都可能看到他们此刻紧密相牵的手。 不过时从意已经不在乎了。 这个人就是她的。 无论他是谁,是不是席家的继承人,都不会改变她的心意。 她是席琢珩的妻子,这是她再也不需要隐藏和否认的事实。 席琢珩没有在长廊中停留,而是牵着她拐进一条蜿蜒的小路。 路旁浓密的树影间,隐约可见一栋白砖小楼。 在时从意的记忆里,这地方常年铁锁把门,只是席家用来堆放闲置旧物的地方,平时几乎没人会来。 席琢珩径直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楼的光景确实如她所想,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旧家具和箱子,印证着她的印象。但当席琢珩牵着她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时,氛围变得截然不同。 一股混合着旧书,木料和淡淡防尘剂的味道扑面而来,连同那些被柔和灯光照亮的室内。 被防尘罩覆盖的三角钢琴,墙边玻璃柜里陈列的各种奖杯和褪色的玩偶,旧书桌上摆放整齐文房四宝和老式留声机,还有墙上几幅笔触稚嫩却装裱精致的画作…… 时从意自觉闯入了一个被时光精心封存的世界。 “这里是奶奶帮我保留的地方。”席琢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十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家里所有和他、和母亲有关的东西都被清理了,只有奶奶保住了这里。” 那时老夫人正在国外处理席云澹一家的危机。 席云澹的投资遭遇重大失败,不仅欠下巨债,还卷入一桩复杂的商业诈骗案。当时席澜才两岁,席云澹夫人独自在异国带着孩子焦头烂额。老夫人不得不亲自前往周旋,这一去就是将近一年。 等她得知大儿媳的噩耗匆忙赶回时,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这栋小楼里珍藏的每样物品,都见证着一位祖母在家族权力博弈中,为守护长孙最后的童年记忆所付出的努力。 时从意环顾四周,最后被玻璃柜里一张装在相框中的照片吸引。 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女人怀中抱着约莫三岁的小男孩,一家三口笑容灿烂,洋溢着幸福。 席琢珩走到她身边,拿起相框递到她手中。 时从意仔细看着。照片里的男人眉眼英俊,带着温柔笑意,全然不是母亲给她看过的照片里消瘦严厉的模样。 小男孩的眉眼则极像旁边的女子。 那位女士明眸皓齿,是个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从意轻声问。 席琢珩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搜寻遥远的记忆。 “温柔,善良。”他最后说道:“喜欢弹钢琴,也喜欢画画。父亲说,他们是在港城的一家画廊里认识的,他对母亲一见钟情。” 这位生于港岛湾仔旧区的女性,清醒独立却又怀着对爱的纯粹渴望,毅然跟随爱人北上。 年轻的席父不顾家族强烈反对执意娶了她。可惜这份冲破阻力的爱情未能在深宅大院里修得圆满。她最终年轻轻,就悄然湮没在席家这潭深水里。 “她教我讲粤语,弹钢琴,还经常握着我的手画画。”席琢珩的目光落在那些蒙尘的画具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后来爷爷说学这些没用,就不让继续了。” 关于母亲的记忆,在年幼的席琢珩心里已经变得零碎模糊,只剩下一种感官印记。 他母亲生前总是使用同一款玫瑰花味护手霜。 她离开后,五岁的小男孩悄悄从她抽屉里,拿走最后一支快用完的护手霜,偷偷藏在自己枕头底下。 那成了他夜里安眠的凭藉。 直到那点香气彻底散尽,他还是舍不得扔掉那个空管子。 后来有一天,保姆更换床单时发现了这个被藏匿的旧物,席振山当时正严令清除所有与前儿媳有关的痕迹。 佣人要拿走管子,这个五岁的孩子只无声地泪流满面,死死攥着不肯松手。最后席振山亲自用戒尺打肿他紧握的手心,才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那份徒留形状的念想彻底丢弃。 那管护手霜被扔进垃圾桶的轻微声响,成了小男孩对母亲的最后诀别。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垃圾桶的方向,任由脸上的泪水慢慢风干。 这件事后来再没人提起。 此刻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起不能再学琴画画,寥寥数语间,却让时从意窥见了那个年幼的孩子,被迫与一切美好事物割裂的孤独与挣扎。 时从意呼吸哽塞,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目光转向另一张照片,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沉重中抽离。 照片里,轻的席夫人正坐在钢琴前,侧过头对站在琴边的小男孩微笑,手指还轻搭在琴键上。 席琢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张也是父亲拍的,在我五岁生日那天晚上。” 五岁生日夜,母亲裹着羊绒披肩在琴房哼唱《月半小夜曲》,父亲就站在门口静静望着他们。 那是他记忆里唯一完整的家的画面。 没过多久,琴声和歌声都永远地沉寂了。 时从意轻轻吸了口气,声音柔软,“她笑起来真美,你很像她。” 席琢珩没有接话,只是牵起她的手走向窗边。 夜色中的庭院安静祥和,月光为万物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 时从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怔住。 从这个角度看去,紫藤园角落那张她最常坐的藤椅清晰可见。 她倏地转过头来看他,席琢珩却唇角微扬,目光依然停留在窗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席琢珩,“时从意佯做生气地伸手捏住他的脸,“我高中那会儿背了哪些古文,默了多少英语单词,你都清清楚楚吧?” 席琢珩这才收回目光,任由她捏着脸,眼底漾出清晰的笑意。 “《滕王阁序》背了三天,《逍遥游》卡在‘天之苍苍’那里反复了七遍。背《离骚》的时候气到差点撕书,最后又耷头耷脑地继续背。” 时从意惊了。 这人简直是她的活体黑历史编年体。 见他还要继续,她赶紧捂住他的嘴。 “好了,够了。你跟我妈虽然掌握的方向不太一致,但凑齐你俩,我也算是文臣武将皆收于麾下了。” 席琢珩对于时从意说得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明辨是非的能力。 就像某种条件反射,只要她一开口,就算说的是一套一套的歪理,他也只会觉我老婆世界第一聪明漂亮可爱。 他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尖,嗓音里漫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嗯,我努力,争取早日和岳母看齐。” 时从意顿时语塞,露出一副“我谢谢你啊”表情。 席琢珩看得有趣,揽过她的肩膀往外走,“脚累不累?回去休息吧。” 他牵着她走出小楼,却没有往她熟悉的西院方向,而是直接带着她朝主宅走去。 他的房间在主宅二楼东侧。 时从意紧急刹车:“我要回西院。” 席琢珩侧身倚在大门石柱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个时间岳母肯定早就睡了,你回去会吵醒她。而且我这里什么都有,很方便。” 这理由不得不说很充分。 见她开始动摇,他又提出第二套方案,核心思想是坚决夫妻不分房:“或者你先在我这儿洗漱,我再陪你回西院。但我不能保证半夜你的床,会不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时从意恨自己秒懂,拳头梆硬地捶了过去。 席琢珩笑着接住她的拳头,顺势牵上二楼,轻轻一带便将人拉进房间。 门锁合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将她圈在怀里,垂眸看人。 “是自己去浴室,还是我抱?” 第84章 翌日清晨。 时从意穿着席琢珩的白t恤,下身套着他的一条黑色运动长裤,裤脚胡乱卷了好几道才勉强不拖地。 这还是她从衣帽间最里面翻出来的旧衣,带着少年时期席琢珩的痕迹,也是让她赶上了一回oversize男友风。 她做贼似的推开卧室门,想溜到主楼后厨摸点儿糕点。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和正准备上楼的帮佣小静撞了个正着。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后者更是一脸惊愕,目光在席琢珩的房门和时从意身上来回扫视,手里的托盘猛地一歪,差点没端稳。 时从意强作镇定,并很有礼貌的道了声早,在小静震惊的目光中僵硬地转身上楼,同手同脚地走回了卧室。 席琢珩刚冲完澡从浴室出来,正拿着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腹肌滑入腰间的浴巾。看她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又猛地关上门,后背紧紧抵着门板,一脸生无可恋。 “好了,”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我是你小三这件事,现在可能已经有目击证人了。” 席琢珩笑着把人捞进怀里,“我现在就下去宣布,正牌席太太在这儿?” 时从意连忙捂住他的嘴:“别在这个时候给你爷爷上强度。他刚撤了你的职,你再火上浇油公布结婚对象是我,他怕是要动用一切手段更狠地打压你了。他知道是一回事,对外公开意义完全不同。” 席琢珩就着她捂嘴的姿势声音含混:“那怎么办?名分都不给一个,我要补偿。” 时从意痒得缩回手,又被他扣住腰肢拉回,像渣女一样满不在乎地敷衍:“昨晚不是补偿过了吗?”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0节 “不够,我现在人财两空,只剩老婆了。” 时从意偏过头捏他的下巴,“别闹,赶快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蹭张女士的早饭。” 席琢珩这才松开手,开始穿衬衫。 肩胛骨随着动作舒展,腰线劲瘦有力。几道暧昧的红痕自衬衫领口处若隐若现,像是谁抓挠过的痕迹。 她忍不住多瞄了几眼,正好被他从镜子中逮着正着。 所谓恶向胆边生,被抓包就要先发制人。 时从意立即挺直腰板,气焰嚣张,“啊对,我就看了,怎么了?合法夫妻还不让看?” 席琢珩笑出了声,转身把还没系好的衬衫下摆塞进她手里:“那就劳烦合法伴侣服务到底。” 待她系好扣子,席琢珩又万分认真的整了整衣服。 等她帮忙系好扣子,席琢珩又认真地整理了一遍衣着。 他低头仔细抚平衣襟的每处褶皱,把袖口打理得整整齐齐,衣领也比平时多调整了两次才满意。 两人走到西院时,张如芳的房门还关着。 时从意拉着席琢珩在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像两尊门神。 没过多久,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张如芳打着哈欠刚探出头,猛地看见杵在眼前的女儿,吓得一哆嗦。 “你这孩子想吓死……” 话说到一半,她瞥见站在旁边的席琢珩瞬间变脸,举起的巴掌顿在半空拐了一个弯,硬是改为理自己的头发:“哎呦,琢珩也这么早啊?” 那笑容无比和蔼可亲。 时从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内心疯狂吐槽:之前一口一个“席先生”,这会儿就直接升级成“琢珩”了? 席琢珩倒是神色自若:“妈,早上好。” 这一声“妈”叫得张如芳顿时眉开眼笑,整个人都乐成了花:“哎哎,好孩子!还没吃早饭吧?快进来坐!昨天刚包了三鲜馅的馄饨,釉釉从小就爱吃这个!” 她热情地侧身让开路,目光转到时从意身上时瞬间切换模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看看你,一大清早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跟门神似的杵在这儿,是打算给我站岗放哨还是想吓出你老娘我的心脏病?” 说着伸手戳了戳时从意的额头,“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快带琢珩进去坐着,我去煮馄饨!” 时从意被这区别对待气得鼓起了腮帮子,趁着张如芳转身往厨房走的功夫,迁怒地踢了下席琢珩的鞋。 席琢珩看着时从意气成包子的脸,揉了揉她被戳的额头赶紧哄人:“不疼不疼。” 之后三人围在小桌吃早餐,张如芳热情地给席琢珩夹小菜,关切地问道:“琢珩啊,最近公司……” 话到一半突然想起女儿前几天的叮嘱,急忙刹住话头,“……公司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时从意“噗”地一声,一口馄饨汤差点喷了出来。 张如芳一脸嫌弃地递过纸巾:“慢点儿吃,又没人和你抢!” 席琢珩连忙轻拍她的背,又擦掉她嘴角的汤渍,憋着笑。 时从意好不容易顺过气,脸都咳红了,抬起那双被呛得水光潋滟的眼睛,又气又好笑地看向张如芳。 “您这话题跳跃得比孙悟空翻跟斗还快!馄饨还没咽下去呢就直奔下一代了,您能不能先专注我这一代?” 张如芳瞪她:“你这一代我看着就闹心,还不如指望下一代省心点儿!” 母女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拌着嘴,席琢珩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站老婆这边。 “妈,我跟釉釉刚在一起没多久,还没考虑过孩子的事。以后如果真有这方面的计划,也都以釉釉意愿为准。” 时从意立刻得意地扬起下巴:“听见没?别催哈,我说了算。” 张如芳看着眼前这情形,算是彻底明白了。 合着自家这位看着挺机灵的女婿,是个实打实的耙耳朵。 她捏了捏女儿的脸:“你呀,别仗着琢珩让着你,就老是欺负人家。” 时从意捂着脸抗议:“我哪有欺负他!” 他欺负我的时候您可是没看见呢…… 早餐在说笑间结束,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抬头就见老夫人由王妈搀着缓步走进来,王妈手里还捧着一个紫檀木浮雕云纹的长条锦盒。 席琢珩和时从意立即起身。 “奶奶,您从别院回来了?路上热不热?”时从意快步上前挽住老夫人的胳膊,声音清甜道。 席琢珩则接过王妈手中锦盒,温声唤道:“奶奶。” 老夫人慈爱地拍拍时从意的手,目光先转向桌边的张如芳:“如芳啊,西山那边住久了,我就老是惦记着你那口荷叶粥了。” “老夫人一早起来就念叨,说张姐腌的酱菜都比别处爽口,非得赶早回来解馋呢!”王妈在一旁笑着补充。 张如芳早已站起来,闻言笑得眉眼舒展:“您喜欢就好,我这就去给您盛一碗,灶上一直用文火温着呢!” “不急不急,”老夫人说着打开了锦盒。 明黄缎衬上,静静躺着一支品相极佳的百年野山参,参须完整纤长,形态尽显仙姿。 “这支参是前些年东北老参客专程送来的贺寿礼,今日特地带给亲家母。最难得的是双头并蒂,恰似我们两家之喜。” 张如芳望着盒中堪称珍品的野山参,忙要推辞:“这太贵重了……” 老夫人按住她的手:“应该的。咱们如今是一家人了,不说两家话。你养育釉釉这么多年辛苦了。这支参只是点心意,给你补补身体,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说着她叹了口气,目光在时从意和席琢珩之间流转,“亲家,两个孩子的事儿是我们对不住你,委屈你和釉釉了。就领了个证,悄没声息的,连像样的聘礼都没准备,现在那个老东西又在兴风作浪。” 席琢珩闻言神色一肃,沉声道:“奶奶,是我考虑的不周。” “嗯,你是该骂!平日里最是稳妥的人,偏偏在终身大事上莽撞了,好在亲家母不跟你计较,”说着她又看向张如芳,“但这事归根到底是我这个做奶奶的没盯紧,怪不得孩子们。但如芳你放心,等这阵过去,该给釉釉补的礼数一样都不能少,定要风风光光大办。” 张如芳忙摆手:“老夫人您太见外了。什么风光不风光的,都是虚的。只要两个孩子心在一处比什么都强。我们釉釉啊,虽然比不上琢珩出色,但也是我跟她爸爸捧在手心长大的。只要他们往后互相珍惜,好好过日子,我们做长辈的就安心了。” 王妈笑着接话:“肯定的肯定的,我们釉釉从小就招人疼,也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这往后啊,必定是福泽深厚,美满如意!” 老夫人闻言展颜,看向时从意:“是啊,我们釉釉值得最好的。” 说话间,席琢珩握住了时从意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她纤细的手指包裹。 察觉到席琢珩手中传来的力道,时从意也回握住他,侧头对他莞尔。 晨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众人周围洇出灿烂的光影。 茶香袅袅中,老夫人与张如芳执手絮絮说着体己话,王妈在一旁娴熟地添茶布点心,俨然一幅温馨的家常画卷。 没过多久,时从意便带着席琢珩回了自己房间。 一关上门,她转过身,假装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席师傅可以啊,一声‘妈’就把我们张女士哄得晕头转向,我这亲闺女都得靠边站。” 席琢珩笑了起来,握住她作乱的手指,“那以后我多叫几声,让妈多疼疼我?” 他语气轻松,却让时从意心头蓦地一酸。 “张如芳女士一想到多了你这么个孩子,睡着了都能笑醒,叫多了她会膨胀,你一般发挥就行。” 席琢珩静默一瞬,将她拥入怀中,下颌轻蹭着她的发顶。 “谢谢你,釉釉。这么多年,让我又有了能堂堂正正叫妈的人。” 时从意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声音里带着明媚的笑意:“我也觉得你和张女士都得谢我,毕竟是我把这么个好大儿送到她眼前的,我可太重要了。” 她嘴上说得轻松得意,环在他腰间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了些。 席琢珩感受到她的力道,安抚地吻了吻她的发顶,两人静静相拥。 过了一会儿,时从意才从他怀里微微仰起脸:“奶奶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被撤职的事奶奶知道了。” 时从意倒是不觉得意外:“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席琢珩转身,温热的掌心撑在她耳侧:“那你呢?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时从意眼神飘忽了一下,声音渐弱:“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就你爷爷身边那个苏老师找过我。” “她也找过妈了。” “什么?!”时从意眉一竖,作势要往外走,“怎么不早说!我那天想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都没怎么发挥!” 席琢珩失笑,伸手把人拉回来,轻轻一带又圈进怀里:“没敢太放肆,老宅终究是奶奶做主。只是托人给妈递了张纸条,这才惊动了奶奶回来整顿。” 说着,他屈指刮了刮她的鼻梁:“现在提醒某位有前科的小朋友,往后所有事情都要第一时间向老公报备,明白没有?” 时从意窝在他怀里小声嘟囔:“知道啦知道啦,都告诉你……不过现在真没了!”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 但没想到的是,flag刚立起来,打脸的妖风就迫不及待兜了她满头满脸。 第85章 在与徐教授反复沟通后,时从意顺利完成了西南项目的收尾工作。 她将全部数据和分析报告整理归档,提交给吴教授,同时制作了符合规范的脱敏数据集并完成备案。 数据交接刚告一段落,新的项目就接了上来。周五这天,她需要前往京郊的专业测试场进行全天实地工作。 那里有一级标准的封闭测试区,能够模拟城市道路、高速环路和低干扰卫星信号环境,数据采集条件非常理想,正好适合她手头导航模块的环境适应性测试。 尽管目前处于赋闲状态,席琢珩的日程依旧拍得很满。但不管多忙,每天接送时从意上下班,是排在第一的头等大事。 为此,他每天下午四点半准时结束工作准备食材,到点就出门接人。 由于测试场离市区较远,为了避开早高峰,这天两人一大清早就出发了。下班后席琢珩会直接来接她,然后一同前往西北方向的度假庄园度周末。 这个行程几天前就定好了。 自从上次在玺宴庄园仓促照面后,展应臣便几次三番笑着催促,让席琢珩带“弟妹出来认识认识”,才有了这次短途出行。 席琢珩跟时从意说的是去京郊住两晚,顺便见见几位老朋友。时从意瞬间就懂了,这是他真正的私人社交圈。 以今时今日两人的关系来说,融入彼此的社交圈确实是理所当然的。 像是怕她有心理负担,早上抵达测试场后,席琢珩俯身帮她解开安全带,又不放心地叮嘱:“下班我还在这儿等你。行李我都会收好,别担心。要是突然想起还缺什么,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去准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1节 唠唠叨叨像小区门口循环播放“防火防盗防诈骗”的喇叭大爷。 时从意就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唇亲了一下:“知道啦席师傅,走啦。” 说完利落地开门下车,背影轻快地消失在测试楼门口。 夏季的风带着京市特有的闷燥热气,吹拂着测试场边的稀疏草木。 时从意戴着宽檐遮阳帽和护目镜,站在临时搭建的监测帐篷下,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她不时与同事低声交流,快速下达指令,整个上午几乎没顾上休息。 下午测试继续有序进行。直到三点多,团队终于采集到关键环境下的有效数据,大家这才放缓节奏,陆续收拾仪器。 时从意摘下护目镜和帽子,汗水早已把碎发黏在脸颊边。 她随手拂过,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才缓解了长时间曝晒的燥热。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士在测试场安保人员的陪同下来到附近。 他没有打扰其他人,只是安静地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温和地望向时从意。 时从意认得他。 早些年席振山还住在老宅时,这位唐秘书经常出入于,是老爷子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见时从意看过来,唐秘书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时小姐,打扰了,” 时从意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旁边的李梦妍低声交代了几句,平静地走上前。 “唐秘书您好,有什么事吗?” “有位老先生恰好在附近休憩,想邀您喝杯茶,不知您是否方便一见?” 他话说得客气,姿态也放得低,但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时从意停下脚步,眼底映着明澈的天光。她略一沉吟,微笑道:“方便的,麻烦您带路。” 她没有问是哪位老先生,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抗拒,平静得仿佛早有预料。 地点确实很近,就在测试场外围一处新开发的中式园林式建筑群。 白墙黛瓦,曲径通幽。 他领着时从意穿过一条翠竹掩映的小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最后在尽头一间独立的茶室前停下,门楣上写着“对山”二字。 唐秘书在门外站定,轻叩门扉后推开,对时从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室内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临窗的官帽椅上,席振山独自坐着,正望着窗外那片苍翠的松林。 他看起来比时从意记忆中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目光依旧锐利,手中缓缓转动着一对核桃,发出“咔哒”的声音。 听到动静,席振山回头,视线落在时从意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片刻后,脸上露出些许算是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了?坐。这边还算清静,没耽误你正事吧?” “没有,席老先生您太客气了。” 时从意依言坐下,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神态既不拘谨,也不过分热络。 席振山执起小巧的紫砂壶,手法娴熟地烫杯、高冲、低斟,澄澈的茶汤注入白瓷杯盏,推到时从意面前:“尝尝,朋友送的狮峰龙井,还算能入口。” “谢谢您。”时从意双手接过,学着记忆中席琢珩品茶的样子轻抿一口,诚恳道:“这应该是很好的茶,可惜我不太懂品鉴,怕是浪费了您的好茶叶。” 席振山轻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实在。” 他也端起一杯,吹开浮叶啜了一口,目光似落在茶汤上,又似透过茶汤看向远方。 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滚沸的细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琢珩那孩子,最近还好吧?”他终于开口,问得随意,仿佛只是寻常问候孙子的近况。 “挺好的。” “哼!”席振山轻哼了一声,茶杯往桌上一搁,“好?好到要跟我这个爷爷断绝关系?集团的事是公事,公事公办。我撤他的职也是想让他冷静一下。但血脉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难道也能说断就断? 他语气渐渐加重,带着一种被忤逆的愠怒,但很快又克制下来。 “我原以为他怎么都会来低个头,认个错。毕竟恒泰这么大一份家业,将来总归是要交到他手上的。我是他亲爷爷,还能真断了他的路不成?可现在倒好,他就这么一直跟我僵着! 说到这里,他的话微妙地停住了,视线在时从意脸上轻轻掠过。 虽未挑明,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未尽之言指的是什么。 “你这丫头呢,倒是个不错,可千不该万不该,跟那孩子扯上关联。”他叹了口气,语气转为语重心长。 “琢珩从小没父母,性子独,脾气倔,能力强心气也高。他本该站在更高,做更大的事,现在为了点儿女情长跟我置气。我是他爷爷,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错路,一步步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你是个聪明孩子,心思剔透。如果你心里真有他,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就应该明白,怎样做才是真正对他有利。” “识时务,知进退,这才是长远之道。对他,对你都是如此。如果他非要固执下去跟我这个老头子犟到底……” “那我席家百年基业,也未必非他不可!” 席振山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决绝:“他席琢珩从小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离开了席家,我倒要看看他那身硬骨头能撑多久?到那时候,拖累他的人又会是谁?” 这番恩威并施,绵里藏针。说得仿佛是席琢珩,实则把责任全推到了时从意身上。 仿佛是她不识大体、不知进退,才会让席琢珩陷入如今的境地;若是她再不“懂事”,不仅会拖累席琢珩,连他如今被撤职、被冷落,也都成了她的过错。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松涛隐隐。 时从意始终安静地听着,眼帘低垂,目光落在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上,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冒犯或激动的神色。 直到席振山说完,她才缓缓抬起眼,原本微微攥紧的手悄然松开。 “席老先生,”片刻后,时从意开口,声音温和而平稳,“您说的我都明白了。您是席先生的爷爷,自然处处为他着想。我会认真考虑您今天的话。” 没有反驳,没有争辩,更没有去理会那些含沙射影的指责。 她仅仅是表达听到了,听懂了,会认真去考虑,态度好得无可指摘,完全是一个虚心接受长辈点拨的晚辈模样。 席振山略显意外,不由得凝神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找出丝毫言不由衷的痕迹。 但眼前的女孩眼神清澈,神情坦然,没有丝毫闪躲,仿佛真的把他的每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他沉吟了片刻,神色稍霁,重新端起茶杯时语气缓和了许多:“明白就好。茶凉了,味道就变了。” 这显然是在赶人了。 时从意会意,适时起身告辞。席振山摆了摆手,待她走远后,目光又重新投向窗外的松林。 木门轻轻合拢。 过了一会儿,唐秘书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垂手侍立一旁。 “这丫头……倒像是个拎得清的。” 沉默了片刻,席振山才淡淡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斟酌着什么。 窗外,松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看似平静的庭院里,仿佛正酝酿着新的波澜。 -----------------------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这两天三次事儿有些多,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本章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最后!每一个社畜月底+年底都想把公司埋了[裂开] 第86章 “……详细情况我再去核实。” “不必了。”席琢珩简短回应,随手摘下耳机。一抬头,正好看见时从意从测试场门口走出来。 夕阳的金辉,给空旷的水泥地面蒙上一层燥热的余烬。 时从意眯着眼,一只手拎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正揉着发酸的后颈,身影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模糊。 席琢珩推门下车,快步朝她走去,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顺势把人揽进怀里。 “累了吧?” 他低头,在她被遮阳帽压的发红地方轻轻印下一吻,微凉的薄唇带着些清冽的气息。 “一点点。”时从意仰起脸,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被热到恍惚的表情,“主要是太热了,整个人都快化了。” 席琢珩沉声带笑,为她拉开车门,等她坐稳后才伸手摘掉她的帽子。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黏在泛红的皮肤上,他动作轻柔地拨开,用冰镇过的湿巾仔细擦拭,再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车内的冷气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外面的燥热,时从意被晒得蔫巴兮兮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做完这些,他回到驾驶座,递给她一瓶刚拧开的冰水:“路上大概要两小时,你先休息会儿。” 时从意接过沁凉的瓶身小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侧脸。 车窗外的阳光斜斜地镀过来,染在他清隽的轮廓。 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收得极干净,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 他开车时神色很淡,薄唇抿着,可偏偏指节搭在方向盘上的力道又很稳,手背青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张力。 “怎么了?”前方红灯亮起,车子平稳停下,席琢珩转过头来看她。 时从意被抓了包,倒没有之前理直气壮的模样,只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抹着矿泉水瓶上的细小水珠。 “没什么。” 就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席琢珩目光在她侧脸停留一瞬,却也没再多问,继续驾车前行。 两小时后,车子驶入京北一处掩映在苍翠山峦间的私人度假庄园。 将夜未夜,庄园内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缀在浓荫深处,将精心打理的建筑勾勒得如梦似幻。 席琢珩刚停稳车,训练有素的侍者便快步上前,无声地接手了泊车和行李的工作。 管家早已在门廊下等候,引领着他们登上一辆电瓶车。车子沿着蜿蜒的私密小径滑行,晚风裹挟着湿润青草和淡淡花香。 路上时从意最终抵挡不住倦意,在车上小憩片刻,此刻还有些懵懂,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朦胧。 席琢珩将她揽在怀里,低头问询:“饿不饿?”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2节 时从意摇头,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声音含混:“想先洗个澡。” 在测试场待了一天的闷热和疲惫,让她迫切想冲掉身上的黏腻感。 电瓶车在一栋掩映在婆娑竹林后的小楼前停下。 别墅不大,却处处彰显着精致与奢华。深色柚木地板光洁如镜,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池碧水倒映着天光云影。 管家将行李送到门口便礼貌告退。 席琢珩推着行李箱走进开阔的卧室,先到浴室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妥当后才走出来。 “釉釉,”他站在门口叫人,“去吧,水温调好了,洗完再带你去吃点东西。” 时从意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灯光点缀的粼粼池水出神。 听到呼唤,她走过来蹲在打开的行李箱前,发现整个箱子都被他收拾得井井有条。 连衣裙为防止褶皱被仔细卷起,护肤品整齐装在透明的收纳袋中,甚至连她自己头一天晚上收拾的内衣和睡衣,也都叠放得一丝不苟。 时从意弯弯嘴角,从里面翻出一条琉璃蓝色的亚麻裹身裙。 是vanessarivesud的夏季新款,v领设计,腰侧系带垂落,前段时间席琢珩在品牌巡展时特意为她订下的。 她前脚刚进浴室,后脚展应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老席,听说你到了?还不赶紧带着弟妹过来。” 席琢珩解开腕表,原本要走向浴室的脚步顿了顿,语气淡淡,“先带我老婆吃饭。” “怎么?我这儿没吃的?”展应臣拖长调子调侃道,“现烤的和牛,米其林大厨坐镇的自助餐台,pierrehermé的甜点塔,总有弟妹能看对眼的。还有台球、射箭场、游戏室……闷不着她。” “你哪儿现在都有谁?” 展应臣哧笑一声,显然是对着旁边的人吐槽:“听听,他还先筛一遍人。”随即又对电话说:“放心,都是你熟人,长得都能入眼,绝不会吓着你那宝贝媳妇儿。” 不知是“宝贝媳妇儿”这个称呼,还是展应臣识趣的安排取悦了他,席琢珩懒洋洋地倚在梳妆台边。 “行,等着。” 半小时后,席琢珩牵着时从意的手,沿着被地灯柔和照亮的青石板小径,不紧不慢地朝庄园中心区域走去。 晚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凉,夹杂着青草和树木的清新气息轻轻拂过,让人感到格外舒爽。 小径尽头,一栋典雅大气的别墅映入眼帘。 别墅前的宽阔草坪上,专业的烧烤架已经架好,厨师正熟练地准备着各种食材。舒适的户外沙发和座椅错落摆放,在朦胧夜色和暖黄色灯串的映照下,与周围的绿植构成一片安宁而温馨的休憩空间。 室内是丰盛的自助餐区,琳琅满目的美食与精致甜点整齐陈列,在暖光吊灯下显得格外诱人。 两人刚走到草坪边,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小姑娘就轻快地跑了过来。 “珩哥,你可算是来了。” 小姑娘叫周茉然,是展应臣的表妹,之前也在米国读书,和席琢珩他们这个圈子很熟悉。 “我哥在里头棋牌室,正跟深哥他们玩德扑,让我跟你说一声。” 她指了指别墅里亮着灯的一角房间。 席琢珩颔首:“知道了。” “话带到啦,任务完成!” 她俏皮地比了个手势,转向时从意甜甜一笑,时从意也回以温和的笑容。 周茉然眨眨眼,脚步轻快地跑回角落。 那边还坐着一位气质文静的女孩,两人很快便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起来。 席琢珩牵着时从意,走向室内丰盛的自助餐台。 餐台上整齐摆放着各式精致餐点,从新鲜的海鲜冷盘到香气扑鼻的烤肉类,配上色彩缤纷的时令蔬果和精美主食,看起来十分诱人。 他侧过头轻声问她:“先尝牛肉好不好?你胃不好,先用热食垫垫。” 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柔。 时从意看了看摆放的这些,突然理解了瓜田里的猹。 选择太多也会让人眼花缭乱昏头转向。 席琢珩已经拿起餐盘,替她取来几片烤的粉嫩多汁的顶级和牛,和一小份点缀着鱼子酱的烟熏三文鱼塔塔。随即又绕到甜点区,选了一块看起来清爽莓荔枝慕斯蛋糕。 “尝尝这个?” 他夹起一小块裹着薄薄油脂的和牛,递到时从意唇边。 时从意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肉汁在口中迸开,香气浓郁。她满足地眯了下眼,点点头。 他又夹起一块火腿卷,她尝了尝,微微皱眉小声说:“有点咸…” 席琢珩收回手,将她咬剩的半个卷送进自己嘴里:“是有点。” 随即拿起旁边的气泡水,将吸管轻轻递到她唇边。看着她喝了一口冲淡咸味后,这才一手端着餐盘,一手牵起她,走向室外月光下的沙发座。 山里本就比市区凉爽,到了夜晚,微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燥热,格外舒服。 周围缠绕在矮篱和树上的小串灯闪烁着柔和的光点,营造出浪漫而私密的氛围。 席琢珩将餐盘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几上,又起身拿回一碟刚烤好的芦笋,和一杯温热的玉米浓汤。 “再喝点热的。” 他看着她小口喝汤,吃着他挑拣好的食物,眼神温软。 两人安静地分享着食物,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席琢珩前面的餐盘没怎么动,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拨开被夜风吹到她唇边的发丝:“我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很快回来。” 时从意点头:“嗯,去吧。” 席琢珩起身,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迈步走向别墅内亮着灯的棋牌室。 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时从意放松地靠进柔软的沙发,目光投向远处点缀着氛围灯的垂钓池,静静享受着山间的安宁。 没过多久,两个轻盈的身影就带着好奇和友好的气息靠近了。 “小姐姐你好!”周茉然声音轻快,带着点小兴奋,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你好漂亮啊,刚才珩哥在,我都没好意思跟你多说话。” 旁边的女孩也用力点头。 她近距离看着时从意。 柔和的灯光下,时从意随意挽起的发髻用一只简约的鲨鱼夹固定,几缕乌黑碎发垂落在白皙的颈边。琉璃蓝色的亚麻长裙衬得她肌肤如玉,明艳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添几分慵懒迷人的气质。 时从意微笑着坐直身子,明朗地回应:“你们好,我叫时从意,谢谢你的夸奖,你们也很漂亮。” 她的目光在两个年轻女孩脸上流转,带着温和的善意。 夜风拂过,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掠过她光洁的额角,在串灯的光晕下,那份明艳生动又毫无攻击性的美,让两个小姑娘看得都有些挪不开眼。 “意意姐好!”周茉然连忙回应,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旁边的小姑娘,“我叫周茉然,这时我朋友杨真真,我表哥展应臣是珩哥在沃顿的同学,就是里面那个人菜瘾大的牌桌慈善家。” 接着,她有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不过我们都叫他展老狗,他太烦人了!总爱使唤我!” 她话音清脆,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 时从意也被她这生动的吐槽逗笑了,杨真真也跟着抿嘴,三个女孩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席琢珩已走到那间灯火通明的棋牌室外。 他推开门,一股混杂着上好雪茄、威士忌和男性香水的浓郁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烟雾缭绕,六七个人围着一张宽大的牌桌,桌上堆着色彩斑斓的筹码。 有人叼着雪茄,有人端着酒杯,姿态放松中透出特有的随性与奢华。 展应臣正咬着烟,眉飞色舞地推出一摞筹码。 席琢珩的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过,脚步便停在了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展应臣抬眼瞥见他,立刻咧嘴笑起来:“终于把您等来了?不容易啊!我妹妹这趟腿没白跑!弟妹呢?藏哪儿了?让我们见见。” 席琢珩没理他,先是跟牌桌旁几位起身或点头示意的熟人颔首,才懒洋洋地回视展应臣:“外面空气好,省得被你们这儿的仙气熏着。” 展应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把雪茄摁灭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 “老席你变了!在沃顿头两年你抽烟喝酒比谁都凶,喝完通宵第二天照样单手拿案例大赛全场最高分,还把搞种族歧视的白皮吓到冒鼻涕泡。现在倒好,闻点烟味就说受不了?” 席琢珩听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单手插在裤袋,姿态慵懒地倚着门框,慢悠悠地开口:“你说的那是我?我怎么没印象。是不是这会儿酒精上头记混了?” 展应臣被他这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噎了一下,随即笑骂,“行行行,不是您席大少爷,是我!是我总行了吧!”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转向牌桌上的其他人。 “哥几个先歇会儿?我这好不容易把这位神仙请来,得好好拷问拷问!毕竟人家现在可是被老爷子踢出来的‘闲人’了,够惨的了,咱们得有点同情心不是?待会儿让他开几瓶好酒补偿大家!” 众人纷纷笑着应和,起身活动。 席琢珩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目光却越过展应臣,落在牌桌边一位穿黑衬衫的男人身上。 那人指间夹着烟,没有参与说笑,只是隔着烟雾与席琢珩短暂对视。 席琢珩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对方也颔首回应。 展应臣见人散得差不多了,起身捞起桌上的半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走走走,找个清净地儿。” 他搭着席琢珩的肩将他带进隔壁的小书房,一关上门,脸上的玩笑神色就收敛了几分。 室内布置雅致,隔音极好。墙上的嵌入式大屏幕随之亮起,显示出陆屿的身影。 “正好你在线,”展应臣直接切入正题,看向屏幕,“我们家s先生,打算要跟他老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第87章 陆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抬起眼。 “你确定?silas,如果只对你太太透露身份,意味着点云仍然对外保密,但从内部管理角度看,她将成为除我们三人之外,唯一了解全部真相的合伙人配偶。” 席琢珩接过展应臣递来的威士忌,轻抿一口,语气平静:“老爷子已经动到她头上,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3节 “更现实的影响是,一旦你太太知情,她将依法享有你作为点云实际控制人的全部权益。”陆屿在屏幕上调出复杂的架构图:“由于你们没有签署婚前协议,点云的gp权益及其背后估值超过席家1.8倍的资产,都将成为夫妻共同财产。” 他停顿一下,“这不是风险,而是事实。” 展应臣突然笑出声来,想起那天时从意说要“天凉王破”的豪言壮语:“这不正好?省得老席搞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了,直接让弟妹拿着点云的资源上阵,专业让张家赵家天凉王破,干完就收手——” 话没说完就被席琢珩瞥了一眼,他立即正色:“那就让弟妹签署一份严格的保密协议,明确她对所有点云相关信息的保密义务,即便对家人也不例外。” 说完他又靠回沙发,晃着酒杯悠然道:“这事儿说白了,其实就是老席给自己老婆交个底,让她知道自家老公,不是被老爷子一脚踢出权力中心就一无所有的长孙罢了。” 席琢珩从沙发上站起身,信步走到落地窗前,从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草坪的全景。 时从意正和周茉然她们坐在暖黄色的串灯下说笑,晚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是不是一无所有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想她被任何人胁迫而做出选择。她只需做她想做的事。” 陆屿了然:“既然不对外公开,对点云的运营和lp关系(有限合伙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唯一需要确保的是,你太太要在日常社交中避免无意间泄露信息。毕竟席家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席老先生要是知道点云的掌控人,就是他千方百计要打压的亲孙子,恐怕会不惜一反扑。” 展应臣挑眉接话:“所以咱们得给弟妹准备个应急话术?比如万一被问到老席最近在忙什么,就说……唔,在搞科技投资?这倒也不算说谎。” 说完自己先笑了,“反正点云确实投了不少科技公司。” “她不需要学会说谎,置之不理即可。”席琢珩淡淡道,目光扫过两位合伙人,“如果真有人敢去骚扰她,那就要做好面对整个点云的准备。” 陆屿最后确认:“我会请高雯准备一份配偶保密协议,用最简洁的语言明确义务,另外建议让高雯随时待命。” 展应臣举杯:“行,那就这么定了。为了老席终于不用在老婆面前装穷,干杯!” 杯子举到一半,他想起那天时从意拳打赵硕手撕张寅之的场景,又收了回来。 “不过先说好,等弟妹知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s先生,要是生气,我们可不帮你哄人。” 席琢珩望向窗外那道窈窕身影,眉眼间凝起温柔而笃定的光: “那就把我名下所有资产都摆在她面前。” “包括我自己。” “任她处置。” * 别墅外草坪沙发上,周茉然和杨真真与时从意一起品尝着甜品,偶尔抿几口低度数的鸡尾酒。微醺之间,周茉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意意姐!有件事我憋了好久,从刚才见到你就想问,又怕太冒昧。” 她边说边从随身小包里取出一个用透明保护袋装着的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面上印着沃顿商学院的徽章,边角已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被翻阅。 “这个,”周茉然将笔记本递到时从意面前,语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当年我们有个小组项目请珩哥指导,后来收拾东西时太匆忙,我不小心把它也装进了自己包里。回国整理旧物才发现,这应该是珩哥。” 她翻开封皮,指着扉页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用流畅的花体写着席琢珩的英文名:silas。 “这没什么,对吧?” 周茉然眨眨眼,神秘兮兮地翻到笔记本中间靠后的一页。 这一页,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或商业案例分析,而是被精心裁开一个方形夹层,里面嵌着一张微微泛黄的剪报照片。 照片像素不高,像是从某个校报或网站打印下来的。 画面里是一个大学礼堂,横幅上写着“h大学科技创新大赛颁奖典礼”。焦点是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正微微弯腰从颁奖人手中接过证书。虽然画质粗糙,但仍能清晰看出女孩脸上明媚自信的笑容。 那正是大学时代的时从意。 时从意怔住了。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参加过这个不算起眼的校内比赛,更不记得有这张照片被刊登过。 周茉然的声音带着惊叹:“意意姐,这是你吧?天啊,我刚才看到你就认出来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当时特别好奇,珩哥怎么会关注国内一个大学的科技比赛,还这么隐秘地收藏着一个女孩子的照片?直到后来……” 她掏出手机,手指在相册里快速滑动,停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从另一个角度抓拍的赛场瞬间,大雨滂沱,背景是忙碌的赛道和模糊的无人机。 “我一个在新加坡的朋友,当时是icdac(国际大学生无人机算法挑战赛)的志愿者,赛后发给我这张照片,抱怨说雨大得差点把人都冲走。我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发现,照片背景看台栏杆边这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不就是珩哥吗?” 她将照片放大,清晰地指向那个身影。 暴雨中席琢珩撑着湿漉漉的栏杆,目光穿透雨幕,异常专注地凝视着赛场下方的某个方向。 时从意怔怔地看着照片。 那场icdac决赛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尽管过程艰难,却是她和团队倾尽所有才争取到的宝贵机会,更是她人生中首次站上国际赛场,并最终绽放光芒的时刻。 那年新加坡的暴雨,那个她拼尽全力的赛场,还有赛后因低血糖和过度紧张导致的虚弱。 她躲在洗手间里,一边掉眼泪一边难受地干呕。而门外,不知是谁悄悄放下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和一包巧克力。 虽然心存感激,但在异国他乡的陌生环境里,她终究没敢碰那些来路不明的食物。 她从未想过,在那样的狼狈与荣耀之外,竟有过这样一道目光穿越喧嚣与暴雨,无声地见证了她的一切。 周茉然看着时从意茫然又震惊的表情,深吸一口气:“意意姐,你知道吗?珩哥飞去新加坡看那场比赛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哈佛-伯克曼中心‘科技与伦理’未来学者奖学金的最终面试。” 时从意当然知道这个奖项的分量。 它被誉为全球青年学者最高荣誉之一,每年仅从全球范围内遴选五人,提供全额资助及直达顶尖学术核心圈的宝贵机会,是所有理工科与交叉学科领域学子梦寐以求的巅峰。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学业冲突,才放弃了那次千载难逢的面试机会。后来,我越琢磨越觉得奇怪,珩哥怎么会突然对无人机比赛感兴趣?” “我又翻出他笔记本里那张剪报,灵光一闪,去查了那届icdac的参赛名单,也看到了h大的名字!时间、地点、人物全都对上了,我才敢确定——” 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他放弃了这样的机会,飞越大半个地球在新加坡的暴雨里,是为了亲眼看一个人打一场比赛!” “我哥知道后气得差点跟他打起来,骂他是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选择。珩哥当时只回了一句:‘机会以后还会有,但有些时刻,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旁的杨真真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周茉然,又看看时从意。 周茉然轻轻合上笔记本,郑重地递给时从意。 “意意姐,我以前总觉得珩哥这人特别冷,眼神深得看不透,心里永远压着事,根本不像会去喜欢谁的样子。这么多年来,追着他的女孩子什么样的都有,可他眼里好像根本看不见这些人。” “所以我真没想到,他竟会用这种方式,把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多年。” 周茉然注视着时从意的眼睛,语气诚挚:“这个笔记本,珩哥可能早就以为弄丢了,我本来打算今天找机会还给他,但看到你之后,我突然觉得,它或许更应该属于你。” 夜风似乎静止了,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无形地隔绝开来,只剩下周茉然的话语在时从意耳边嗡嗡作响。 时从意接过笔记本,紧紧捏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酸胀得几乎无法呼吸,又被汹涌而来的暖流彻底淹没。 原来,在她全然不知的岁月里,在她以为只是对着一个无人机客服分享比赛喜悦和紧张时,那个沉默的聆听者早已跨越山海,为她放弃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星辰大海。 这份厚重又沉默的爱意,跨越了漫长的时空,在这一刻终于完整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时从意抬起眼,迅速眨了几下,目光越过周茉然的肩头,看到那个正从别墅门口朝她走来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笔记本地贴在心口,转头对周茉然露出一个灿烂中带着决然的笑:“谢谢你茉茉,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周茉然还沉浸在刚才感人的氛围里,下意识接话:“啊?要做什么?……好好珍藏这个本子吗?” “不。”时从意摇头,声音轻快却掷地有声,“是多赚钱!” 周茉然:“???” 她一脸茫然,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 察觉到席琢珩越走越近,周茉然和杨真真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心领神会地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留下时从意独自面对。 时从意下意识地想把笔记本藏起来,可左右看了一圈,裙子没有口袋,背到身后也无济于事,索性心一横,大大方方地拿在了手里。 席琢珩走近,目光扫过她手中眼熟的笔记本,脚步微微一顿。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时从意,仔细端详着她的反应。 时从意将他这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抬起脸,迎上他的目光。 “席师傅,心思藏得挺深啊。” 席琢珩闻言,眼底那点忐忑瞬立刻融成了深不见底的温柔。 他大步走过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要上才艺吗?我倒是很乐意展示。” 那声音低沉磁性,又酥又麻地骚弄着心弦。 时从意耳根一热,强作镇定,“不赞同‘被要求’表演,但自愿表演的……可以酌情验收。” 席琢珩笑出声。 他牵着她往回走,侧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了句极其露/骨的话。 时从意脸上的镇定瞬间崩盘,再次深刻理解到两人脸皮厚度的差异。 她猛地抽回手,夸夸往前埋头就走。 席琢珩哪会让她逃掉,长臂一伸,直接把人从后面一把抄起,稳稳地箍在怀里。 这还不算。 这人仗着把她按在怀里动弹不得,薄唇贴着她发烫的耳廓,继续用那低沉性感的嗓音,慢条斯理地一句接一句,吐出更让人血脉贲张的才艺预告。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燎原般烧灼着她的神经。 时从意简直拿这人没办法,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凶巴巴地捂住他的嘴。 “好了,你不准再说话!” 声音里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娇嗔。 席琢珩从善如流地停下话语,轻轻吻了吻她捂着自己唇的掌心。 嗓音含混却清晰无比,每个字都裹着滚烫的呼吸钻进她耳膜: “宝贝,老公的才艺就是让你亲自体验,看表演到底耗不耗体力。” 第88章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轻纱帘幕洒进卧室,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旖旎的气息。 时从意把脸埋在枕头里,眼尾还带着未褪尽的薄红,浑身透着一股浸润后的倦怠。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4节 将近十点,管家轻敲房门送来早餐。 门从里面打开,席琢珩随意地搭着把手,赤裸的上身线条流畅分明,肌肉紧实却不夸张,宽肩窄腰,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腹肌滑入低腰睡裤,每一寸都透着常年锻炼才有的精悍力度。 他侧身让管家进来布置餐点,道谢后走向里间。 半掩的房门内,隐隐传来他轻声哄人的声音,接着是浴室里细微的洗漱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时从意走出来,自己随意套了件白色t恤。 时从意低垂着眉眼,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迷迷蒙蒙地靠在男人胸口。 她肩上松松搭着条棉麻披肩,微卷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衬得那张小脸愈发精致,透着一种浑然不自知的慵懒艳丽。 与她的懵懂不同,席琢珩依旧是那副矜贵清冷的模样,但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时,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他托着她的腿弯将她安置在餐椅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整理好滑落的披肩。 管家适时地垂眸敛目,安静地退了出去。 在门关上的前一瞬,他瞥见那位向来冷淡的先生,将温热的粥碗轻轻推到他妻子面前,手指拂开她颊边的碎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用完早餐稍作休息后,两人按照约定前往马场。 昨夜一场急雨洗去了连日燥热,七月初的京郊山区笼罩在舒适的凉意中。 灰白的云层低垂,山风带着氤氲清香迎面拂来,正是骑马的好天气。 电瓶车沿着林荫小道缓缓前行,微风习习。 抵达时,周茉然和杨真真正坐在遮阳棚下悠闲地喝着饮料,见到他们便笑着挥手打招呼。 展应臣则闲适地靠在凉棚下的藤椅上,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来。 场地上零星有几名骑手在慢跑,其他人大都去体验别的项目了。 时从意笑着回应,被席琢珩扶着下了车。 “先去换衣服。” 他朝凉棚那边点头示意后,便牵着她走向更衣区。 专业的马术装备间宽敞明亮,空气中飘散着皮革和护理油的独特气味。 席琢珩为她准备了一套定制骑装,从马裤、马甲到长靴,一应俱全。 他帮她整理着装束,米白色的紧身马裤完美勾勒出她笔直修长的双腿线条,黑色修身马甲更显得腰身纤细。长发利落地束成低马尾,整个人焕发出飒爽英气,与平时的明艳慵懒截然不同。 注意到席琢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时从意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衣领:“穿起来很奇怪?” 席琢珩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仔细帮她系好护具,这才转身走进更衣间。 等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骑装。 马靴锃亮,更显得他肩宽腿长,气质卓然。 他习惯性地扣着手腕处的袖口,动作干净利落。骑装将他那份沉稳与掌控感展现得淋漓尽致,既有贵公子的优雅,又带着几分野性魅力。 两人并肩走出俱乐部,展应臣这才笑着迎上前来。 “弟妹,总算能正式认识一下了。”他朝时从意伸出手,笑容爽朗,“展应臣,老席的兄弟,你随他叫我展哥就行。” 席琢珩扫了他一眼。 时从意弯起唇角,与他礼节性地一握:“您好展先生,昨天周小姐已经跟我提过您。” 展应臣哈哈一笑,“那丫头嘴里绝对吐不出一个好字来。” 话音未落,周茉然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展老狗你倒是对自己挺有认知!” 展应臣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我就说你俩绝对能玩到一块去。茉茉,别看你珩哥媳妇天仙似的,我可是见过她拿鞋子砸人。对吧弟妹?” 时从意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营业式假笑:“是呢,出门在外身份都是别人给的。您再多宣传宣传,回头我就改名叫丧彪。” 她一边笑容得体,一边暗暗掐了一把席琢珩的手臂。 被掐的人敛着笑,顺势握住她作乱的手。 说笑过后,席琢珩牵来一匹温顺的母马,耐心指导时从意上马。 他仔细讲解要领,扶着她坐稳,牵着缰绳带她慢慢走了两圈。 但时从意似乎天生就不擅长这种需要与动物配合的运动,身体始终有些放不开,始终没能掌握要领。 “不行不行,”尝试几次后她终于放弃,笑着摇头,“席师傅,看来我暂时没有策马奔腾的天赋。快去散发你的魅力吧,我给你拍照!” 她指了指凉棚方向一个视野极佳的观景台,那里有舒适的座椅,正好能将整个练习场和部分跑道的景色尽收眼底。 席琢珩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指腹蹭了下她汗湿的鼻尖,才将她扶了下来:“好,等会儿我要检查相册。” 时从意坐在观景台的藤椅上,目光追随着场中那个利落的身影。 席琢珩换乘了一匹通体乌黑公马,轻夹马腹,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他控马娴熟,身姿如松。 专注的眼神和那份掌控全局的从容气度,在开阔的天地间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时从意托着下巴看得出神,连手机都忘了举起来。 “弟妹,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展应臣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手里端着杯咖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席琢珩。” 时从意眼睛一眨不眨,坦然回答。 “好看吧?”展应臣咂了下嘴,“老席这脸,这身段,这骑马的范儿,确实没得挑。当年在学校,多少姑娘为了看他骑马击剑,能把场地围得水泄不通。” 时从意表示赞同。 毕竟她当年,也是被那个从击剑室出来的半大青年,一击即中的人。 展应臣啜了口咖啡,状似随意地闲聊:“他读书那会儿不光马骑得好,玩帆船更疯,考那个rya(皇家游艇协会)离岸船长执照时,差点把船开进风暴中心,把教练脸都吓白了。哦对,还有潜水,他那堆证摞起来能有一尺高。” 他顿了顿,瞥了眼时从意专注的侧脸随口道,“像老席这样从小被架着活的人,这些玩意儿对他来说也就是个透气的口子,算是个消遣。” 时从意托着下巴的手一顿,所有所思。 “看来光管他吃饭和生活还不行……” 毕竟席琢珩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和爱好,以他现在被老爷子踢出权力中心的状态,恐怕难以维持,而且他那样一个人,不会愿意受制,更不会在她面前表露这些困难。 应臣一听,差点被咖啡呛到。 他强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咳……那当然不行。不过不用担心,他自己有的是办法,这点小爱好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 他暗示的是席琢珩,作为点云资本幕后掌控者的真实财力。 区区席家的波动,根本影响不了他。 时从意想的却是昨天席振山那番话。 “我明白。拥有这些的他,才是完整的他,也知道他总会有办法,但难免会受制于席家。” 展应臣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这姑娘一脸“他也不容易”的表情,再看看远处策马扬鞭,气势如虹的席琢珩,觉得这误会简直大得离谱又莫名喜感。 他忍着笑,顺着她的话半真半假地符合:“啊……对,没错,席家……嗯,挺重要的。” 时从意耙了耙头发,长吁出一口气:“还是得靠自己!” 展应臣挑眉:“嗯?”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得提上日程了,”时从意转头看他,“以科技创新驱动产业升级,跨界商业,积累资本!” 展应臣这次是真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用咖啡杯挡住脸:“好,好,弟妹有志气!我支持你!只要你想,马上就能跨,先拿他们赵家张家练手!” 时从意却挑挑眉,语气超然:“现在我对他们老赵家老张家已经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了。人生这种旷野要目光开阔,我看他们老席家就挺好,符合我现在的志向。” 展应臣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点了笑点,整个人仰倒在椅背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这动静实在太大,引得周茉然和杨真真都好奇地望了过来,也让远处正准备勒马回转的席琢珩注意到。 他微微眯起眼,看到展应臣笑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滚下去,而时从意则是一脸“他疯了但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随即调转马头,不疾不徐地踱了过来。 展应臣见他靠近,立刻举双手作投降状,脸上却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一边摆手一边笑着往后退。 将缰绳交给快步迎上来的工作人员,席琢珩几步走到看台上。 马术服衬得他肩宽腰窄,步履间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 时从意看看他,又望望展应臣远去的背影,眨了眨眼。 “怎么了?”席琢珩取下手套,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可能就是,单纯的爱笑?” 时从意猜测。 席琢珩不置可否,只朝她伸手:“给我拍的照片呢?” 时从意这才想起来,把手机往身后一藏:“没拍。” 见他挑眉,她理直气壮地补充,“但确认了人生的旷野,格局打开了。” 格局打开的时从意颇为自得。 席琢珩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忍不住问:“那时工确认的人生旷野里,有没有我?” “有呢,这么大一个,想看不见都难。”时从意仰着脸,伸手将他拽到自己身边的藤椅上坐下,“你今天要给我画十朵小红花。” 席琢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逗笑,“时釉釉是立了什么大功吗?” “当然!”时从意摇头晃脑,“刚才有一位意志坚定的女士,决定要永远做你最勇敢的同伙!” 只要你不放手。 他听完轻轻笑了,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吻,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阴沉的天空下,微风轻轻拂过。 换回常服后,他们沿着林荫小路走向中心别墅准备用午餐。 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盛夏的闷热依然从潮湿的空气里渗透出来,让人皮肤泛起薄汗。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5节 到达包间时,圆桌旁已坐了四五个人。 除了展应臣和周茉然,还有两位今早骑马时打过照面的男士。见他们进来,大家都投来友善的目光。 席琢珩显然和其他两位很熟悉,互相寒暄几句后,便为时从意拉开椅子,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餐桌上气氛轻松愉快。 展应臣善于交际,说话风趣,照顾着在场的每个人。 时从意是喜欢虾蟹的,又嫌处理起来麻烦,等服务员端来帝王蟹,她转头眼巴巴看着身边的男人。 席琢珩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取来蟹腿用银钳利落地破开,将蟹肉整齐地码放在骨瓷碟里,推到她面前。 时从意满意了,桌子下的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以示赞许。 席琢珩正剥虾的手一顿,侧身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再慢慢摸。” 时从意突然觉得自己手指都不干净了,克制着自己没当场给他拧下去。 一顿饭下来,席琢珩的注意力基本放在时从意身上。 听到她与周茉然低语轻笑,会低声问“在聊什么”;当人说起晦涩的金融话题,他又会三言两语简单解释给她听,确保她不会被排除在范围之外。 他的照顾细致入微,仿佛已是经年累月的习惯,对于两个当事人来说再自然不过。 但对没见过世面的展应臣来说简直太腻歪,他第一个受不了。 “行了啊老席,知道你们新婚燕尔,眼睛都快长弟妹身上了,好歹也分点注意力给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吧?” 另一个人笑着附和:“就是,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会照顾人。” 席琢珩手上的动作未停,抬眸扫了对方一眼,语气慵懒:“怎么?你们也要跟我结婚?不结。” 展应臣一口菜差点喷了出来。 午餐后,闷在云层里的暑气似乎更浓重了些,空气黏腻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席琢珩便带时从意去了室内/射击馆。 这个场馆显然是为追求极致射击体验的高端客户准备的,设施的专业程度远非普通娱乐场所能比。 等教练介绍完安全须知,席琢珩给时从意挑了一把后坐力小,更易操作的手枪。 即便如此,巨大的后坐力和开枪的声响,还是让第一次接触实弹射击的时从意懵了一下,连子弹飞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时从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开始认真的琢磨了起来。 或许是天生对机械类的东西有悟性,在教练的指导下,时从意很快掌握要领,手感也好,几把下来也能像模像样的把子弹送进七八环。 席琢珩就站在时从意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这时俱乐部经理悄然走近,在席琢珩身侧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听完后席琢珩神色未变,没有回应。 经理却即刻会意,噤声退后。 男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上前帮时从意调整了一下射击姿势。 有练习了几轮后,时从意终于尽兴,席琢珩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枪放在台子上,带她回到休息区。 冰镇的鲜榨果汁和精致小食早已备好。 席琢珩在时从意身边坐下,揉捏着她后知后觉酸软的小臂,低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时从意还真顺着话题想了想,各种菜系各色料理在大脑皮层了溜了一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射击馆入口处。 厚重的防弹玻璃门外人影晃动,刚才跟席琢珩说话的经理也在门口,似乎在跟什么人交涉。 时从意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借着拿果汁的动作伸长脖子张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倒是展应臣不知从哪儿快步走了过来。 “老席,对不住啊,有些苍蝇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 席琢珩神色不变,转头轻声问时从意:“去跟周小姐玩会儿?” 时从意哪还能不懂。她点点头,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打算从另一侧出口离开。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席琢珩依然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手臂随意搭在扶手。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周身的气场却陡然变得凛冽迫人。 第89章 林墨的信息哐哐砸进来的时候,时从意正跟周茉然杨真真在临湖的阁廊里投壶。 大概是刚才在射击馆点亮了新技能,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瞄准投掷类活动特别擅长,银矢几乎次次都能精准落入壶中,引得两个小姑娘连连惊呼。 一只箭矢刚刚投了出去,消息提示音骤然响起。 时从意掏出手机对两个小姑娘晃了晃,走到竹帘边的茶桌旁查看消息。 「这视频是怎么回事?说你霸凌。」 附带了几张校园论坛的截图。 点开图片粗粗扫了一眼,时从意敲字:「aka附中野玫瑰,战绩可查」 「别贫」林墨秒回:「赶紧处理,我们学校肯定有人能认出你」 也是。 时从意吁了口气:「在处理呢。」 林墨:「搞快点,别逼我拉下老脸去计院求人删帖。」 时从意看着消息忍不住笑起来,故意回:「脸面哪有师妹重要。」 「行,我这就把脸皮撕下来给你当拖把使。」林墨没好气,又接着追问:「是你那个高中同学干的?」 「不是,她要脸。」时从意打字:「后面那段被薅头发的就是她」 这时,周茉然玩腻了投壶,转头招呼:“意意姐,真真说想去香氛馆试试调香,你要一起吗?” 时从意抬头笑了笑:“你们先去,我回个消息就来。” 等两个姑娘手挽手离开后,林墨又发来一条:「你家那位知道吗?」 「没提」 「你心里有点数。」林墨最后嘱咐。 时从意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她明白林墨的意思。 防灾减灾的项目正值招标关键期,这种带有官方背景的工程,作为核心技术负责人,她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加上席琢珩眼下正处于敏感阶段,任何负面消息都可能被人利用,进而影响他在席家内部本就微妙的处境。 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她是完全的受害者,舆论风向也难以预料。 她放下手机,环顾这个临水而建的休闲廊阁。 这里其说是走廊,不如说是座半开放式的水景庭院。 天光从柔和地洒落,四周垂落着郁郁葱葱的紫藤花蔓。 一池锦鲤在廊下悠然游动,尾鳍划开的水纹将倒映的竹影揉碎又聚拢。 刚才被工作人员引到这里时,室外天气已经变得不好,现在愈发阴沉,潮湿的空气裹着满盈的湿意从竹帘缝隙钻进来。 时从意走到锦鲤池边的太湖石旁,拨通了那个前不久刚联系过的号码,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又干什么?”顾文莹语气不善。 “视频我身边的人已经看到了,”时从意撒了把鱼食,看锦鲤簇拥成流动的绯云,“你是等着我实名指认?” “已经在处理了!” “钞能力没充值到位?要众筹吗?” 听筒那头传来吸气声:“……少阴阳怪气!” “那你就搞快点,”时从意看着争食的锦鲤,学着林墨的口吻,“鉴于这个视频是你脑子进水时给张寅之的,你负责到底。我要是被人扒了出来,除了跟你锁死以外,也不介意在网上升个堂。” 这段视频拍摄于高一初春的黄昏。 她做完值日去洗手,被人锁在厕所,冷水从头顶浇下。 等到门打开,只看见顾文莹带着她的小姐妹,举着手机站在走廊逆光处。 她冲过去逮着顾文莹一人薅,结果这位顾大小姐是个绣花枕头,只顾着躲避镜头,推搡间自己也被绊倒,两人齐齐摔进积水里狼狈不堪。 “顾文莹,”电话挂断前,时从意叫住她,“现在你跟张家没了关系,顾家也顾不上给你收拾烂摊子。既然在英国学过危机管理,就总该比当年泼水打架体面些。”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忙音。 自从张寅之被踢出老张家的权力核心,顾家就迅速取消了两人的婚约。 之前顾清妙问过她,这些是不是席琢珩的手笔。 时从意没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说不是他做的吧,未免太过巧合;说是他做的吧,她与席家的关系太微妙,席家怎么会同意动用资源搅入这种浑水。 时从意托着腮,倚在雕花栏杆上垂着眼睫。 对于顾文莹,她始终没太明白那份执着的恶意从何而起,直到那次在宏远的撞见。 但高中时候的时从意对此并不深究,也懒得耗费心神去琢磨,只是见招拆招地应对着。 后来顾文莹大概也咂摸出味来,知道她是个硬茬。 拳头砸在棉花上还硌手,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摸样更是让人泄气,再加上背后还有一个席澜,顾文莹渐渐就换了策略,转而成了更黏腻的手段。 时从意之所以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全身而退,文争武斗都接下却不曾被拖垮,并非因为顾文莹的手段不够伤人,而是她自身足够坚韧。 就像一棵根系深厚的植物,风雨来袭时随风摇曳,却不会轻易折断。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6节 她选择不入局不内耗,将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自己该走的路。 但时从意也清楚地知道,同样的恶意倾泻若是落在一个心思敏感的人身上,结局恐怕截然不同。 所以顾文莹从来就不无辜,一丝一毫都不值得同情。 时从意将掌心里最后一点鱼食尽数撒入池中,拍了拍手上残留的碎屑。 就在这时,两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另一侧的紫藤花架后传来,伴随着压低交谈声。 时从意下意识地退到茶艺台旁的屏风后面。 这里是去往射击馆的必经之路。 “……二叔您放心,您好不容易托了人打听来这里,我不会乱来。” 赵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被称作二叔的中年男子声音低沉:“展家那位常驻西海岸,难得回来一趟,你倒好,直接撞枪口上!” “我哪有那么不识相?明明是展家非要插手……” “你非要跟席琢珩过不去?”二叔加重语气:“他就算被撤职,也姓席!” 赵硕嗤笑:“席家现在明摆着外头的更得势,嫡系死的死废的废。外面都传,席老爷子既不想放权,又恼火长孙为了个女人跟自己叫板。等那点旧情分耗尽了,我看他席琢珩还怎么混。” “那也轮不到你操心!今天展家少爷要你认错,你就得认!他席琢珩一天是席家的子孙,你就得敬着。” “认认认!反正他们又不是亲兄弟,迟早……” “迟早什么?”二叔厉声打断他,“你记着这次教训!展家已经手下留情了,只是暂停项目,没下狠手。” 赵硕声音阴沉:“我本来也没想招惹席琢珩,是他那个女人……等我找到机会……” 天空中积聚已久的沉闷湿气终于爆发,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淅沥声淹没了后续对话。 时从意望着池面上不断荡开的涟漪。 恍惚间,像是看见视频里那个浑身湿透,却眼神灼亮的十六岁的自己。 等那点儿暗处的盘算完全听不见,时从意直起身,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是林墨。 「老脸已无,帖子删了。欠我一顿饭,火锅就婉拒了哈。」 附图上显示论坛相关讨论已被删除。 时从意赶紧上彩虹屁:「谁家能有这么能干的师姐?啊,原来是我家的啊!放心,臻顶阁的blackmore和牛安排,管够!」 她收起手机,转身走向廊阁转角的调香室。 室内氤氲着檀木、白麝与各类花香精油交织的馥郁气息,与室外暴雨带来的潮闷感截然不同。 为了隔绝湿气,香室的门窗关了大半,只留一丝缝隙透气,空调维持着怡人的温度。 周茉然和杨真真正围在一张香案前,跟着工作人员学习辨识几款基础香料。 见时从意进来,周茉然立刻拿起一个小碟子:“意意姐!快闻闻这个,叫‘雪中春信’,好特别!” 时从意闻言凑近嗅了嗅,清甜的梨香混合着木质调在鼻尖缓缓绽开。 确实别致。 闻过后,她的目光随即被旁边几块色泽温润的奇楠沉香吸引,又好奇地打量着陈列着上百种精油的木质格架。 她这里闻闻,那里摸摸,偶尔和两个小姑娘低声交流几句,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调香室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带来一阵裹挟着雨气微凉的风。 时从意下意识地抬眼。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门外的廊檐下。 是席琢珩。 他踏入室内,手腕微转,动作利落地收拢了那把宽大的黑伞。 伞骨合拢时带起几滴晶莹的水珠,无声溅落在入口处吸水地毯上。 工作人员立即上前接过伞具,他微一颔首,深邃的眉眼在昏蒙的光线下愈发俊逸,目光习惯性地带着几分疏离扫过室内。 直到与她对上视线,那点疏离才如春雪遇阳,悄然消融。 时从意眉眼弯弯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动,看着他穿过氤氲香雾,径直朝她而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伸手拂去她鬓角不知何时黏上的细小发丝,指节又顺势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周茉然看到这一幕,激动地掐住杨真真的手,两个姑娘拼命抿嘴忍住尖叫。 “你闻闻这个,”时从意举起手中的闻香条凑到他面前,“跟你常用的那款须后水的味道像不像?” 席琢珩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轻嗅,没有回答像不像,只是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腕间不小心沾到的香氛油渍:“该回去了。” 语气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和。 时从意地任由他牵着,另一只手将闻香条放回原处,转身时注意到他肩头深色的水痕,伸手摸了摸微湿的衣料。 他显然是见完赵硕就立刻冒雨过来了,连伞都未能完全遮挡这夏季的急雨。 席琢珩对自己身上的水渍浑不在意,但感受到她的触碰时,眼底的柔色又深了几分。 “没事。” 他揽过她的腰,对周茉然和杨真真点头告别。 “珩哥再见!意意姐再见!”周茉然连忙挥手,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席琢珩没再多言,从等候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伞,将大半伞面倾向时从意,护着她走入淅淅沥沥的雨幕。 直到那两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两个女孩才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出来。 尽管撑着伞,滂沱的大雨还是将两人淋得透湿。 百米外的别墅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时从意转头一看,席琢珩整个后背和侧身已经湿透,夏衫紧贴着结实的脊线,隐约透出肌肉的轮廓。 “席琢珩,准备——”时从意突然喊道,不等他反应,就拽着他的手在雨中奔跑起来。 水花在石板路上欢快飞溅,倒影着路边低矮灯带的水洼,被她踩得星光震荡,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低沉笑声。 等冲到玄关时,两人都狼狈不堪。 特别是席琢珩手中那把伞,伞面被狂风吹得完全外翻,骨架可怜地支棱着,被他握在手中,连同一身湿意,与他平日沉稳的样子八竿子打不上,形成一种荒谬又生动的反差。 时从意忍不住笑出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席琢珩你好惨,比落汤鸡还惨。” 席琢珩将只剩骨架的伞立在门口,抬手将湿透的额发向后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隽的眉眼。 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衣服领口。 “小疯子。” 他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嗓音里浸满了纵容。 时从意踢掉湿漉漉的鞋子,赤脚跑进浴室拿来浴巾。刚转身就被跟进来的席琢珩拦腰抱起,放到了大理石洗漱台上。 席琢珩接过浴巾,展开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极有耐心地先吸去发梢的水珠,再换到干燥的部位,熟稔又认真地擦拭着她有些凌乱的长发,连贴在颈后的碎发都一一擦干。 仿佛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以后想玩水,我陪你在泳池里玩,不要再淋湿了。” 他说。 时从意忽然恍惚。 记忆中那个初春黄昏刺骨的冷水,与此刻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在刹那间重叠。 窗外暴雨如注,天地昏蒙。室内灯火温存,缱绻无声。 让时从意觉得就算现在世界终结也无妨。 他全程抿着唇,偶尔会抬眼看她一下,昏黄的光线将他的眉骨和鼻梁勾勒得愈发优越,微凉的湿意与他身上散发的温热交织在一起。 这是一个无比珍视她的人。 时从意想,忽然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她吻毫无章法,带着雨水的清凉和她鼓噪的心跳。 想借此堵住几乎要翻涌而上的鼻酸与悸动。 席琢珩的手掌立即托在她的后颈,指节微微发力,另一只手仍兜着浴巾,任由她生涩地触碰探索。 他喉结轻轻滚动,随即低头将嘴唇贴在她额间,嗓音低沉:“乖,先去冲个澡,不然真要着凉了。” 时从意不服气,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低。 尔后偏过头,眼尾那抹胭脂色在灯光下漾开,湿润的唇瓣贴在他耳畔: “席琢珩,你比我还湿,你才要洗。要不然……一起?” 第90章 将夜未夜的交界。 连绵雨势让天光褪得迟缓,铅灰色云层像浸足了水的厚绒,低低压在远山脊线上。 到了傍晚,雨势渐收。此时已转作濛濛烟丝,无声浸润着庭院。 从宽敞的落地窗望出去,泳池水面上涟漪圈圈漾开,四周的绿植在嵌入式地灯的暖光勾勒下,泛出湿漉漉的光晕。 这光晕晃晃悠悠余韵绵长,被一圈圈抵在风雨中荡漾。最后不知流转多久,终于才被彻底碾碎揉散,化作岸边一捧堆积着的细碎白沫,粘稠地黏在温热的石阶下。 席琢珩侧过身,目光微垂,动作轻缓地抱紧怀中柔软温热的身子。 他们深陷在正对落地窗的宽大丝绒沙发上。 时从意整个人被环抱着,纤薄的脊背紧贴着席琢珩温热的胸膛。 他屈起的双腿环在她身体两侧,手臂自她肩下穿过,将她完全圈在自己怀里。 时从意身上搭着一条羊毛毯,胡乱遮掩着被揉搓得一塌糊涂的丝质睡裙。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7节 裙子宽大的荷叶边领口斜斜滑落至臂弯,露出大片细腻如瓷的肌肤。长发被汗水濡湿又干透后有些蜿蜒蜷曲,随意披散在肩背上。 微微凸起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莹白的皮肤上,处处晕开着暧昧湿红的暖馨。 席琢珩埋首在她脖颈处,一个接一个湿热的啄吻,密密印在她微微生凉的耳后,沿着那漂亮纤细的颈子游走。 “缓过来了?” 低沉含笑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那是饕足后浸泡在醇厚余韵中的声线,随性而低哑。 时从意没有回答,身体软得快要化开。 意识缥缈间,她的手指,曾无意识地落在他圈抱着她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因常年练琴做事而蕴有一股温润优雅的力量感,此刻正轻轻抚摩着她平坦的小腹。 但就在刚才风暴般的激荡中,这只手也曾暴露出近乎可怖的力量…… 她半敛着眉眼,将自己埋在他胸前透热的气息里,眼皮沉沉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席琢珩。”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现在还弹琴吗?” 十六七岁的暑假,时从意很多次穿过花园,听见琴声从琴房半开的窗户流淌出来。 她循着琴声悄悄绕到花架下,坐在被树荫遮蔽的石阶上望着天。 午后的暑气蒸腾,蝉鸣不绝于耳。 或舒缓或激昂的琴声如清泉流淌,才能暂时抚平她被那些晦涩古文,抑或少爷小姐们搅得烦躁的心绪。 席琢珩的手指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低笑时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当年偷听的小姑娘终于敢当面问了?” 时从意有点被冲击到,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我就没有半点秘密的吗?” “当然有。”席琢珩唇角微扬,一下下顺着她微乱的长发,“比如你总在琴声停下时,仰头对着窗户无声地喊‘再来一遍’。” “……” 美女无语。 这都是什么黑历史。 她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带了点儿赌气意味:“那我现在要说的事你肯定不知道。” 席琢珩笑着去亲她的鼻尖:“好。” “我爸这个人呢,在喝酒这件事上人菜瘾大。明明是个一杯倒,还总爱在完成新航模时开瓶啤酒庆祝。“她沉浸在回忆里,语气轻快,“他是地质水文工程师,野外考察时要保持绝对清醒,所以平时几乎不碰酒。但每次带我去长江边试飞新做的航模时,就会破例喝半罐。” “他跟我说,釉釉,风看不见,但你可以用翅膀摸到它。然后我们会并肩坐在江堤上,看那些他亲手削制的航模在江风里飞翔。 他会在笔记本上记录飞行数据,我就靠在他身边数天上的云。” 那个戴着眼镜好脾气的男人,会在周末清晨敲她的房门:“釉釉,今天东南风三级,适合试飞新机型。” 十岁那年的春天,他新做的滑翔机在江面上空盘旋了整整六分钟,创下了父女俩的最佳纪录。 他在夕阳里举起半罐啤酒,笑得见牙不见眼:“釉釉,我们摸到长江的风了。” 那年夏天,他去野外勘察,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每次听你弹琴,我也在数天上的云。” 席琢珩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将人往怀里又搂紧了些。 “我们以后可以在老宅琴房装一扇天窗,让你数云数得更清楚。” 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席琢珩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 时从意靠在他肩窝,能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展应臣的声音:“老席,茉茉这丫头闹着非要弟妹过来吃饭,说没有她意意姐在场,这顿饭吃着没滋味。” “下雨,不过去了。” “哟,现在连门都不愿意出了?”展应臣不可置信,“以前下刀子都拦不住你出门谈生意,现在下点小雨就舍不得挪窝了?” 席琢珩:“此一时彼一时。” “我真服了你,”展应臣啧啧两声,“认识你十几年,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老婆奴!” 席琢珩面不改色:“羡慕?自己找一个去。” “滚蛋!”展应臣笑骂,随即声音里带了点遗憾,“啧,也是赶上了这破天气,晚上的安排都白费了。前前后后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成。” 在京郊山里放大型烟花,需要提前走复杂的审批流程,临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泡汤。 这个流程对席琢珩来说不算陌生,很多年前他也曾准备过。 那晚的烟花最终在席家老宅如期绽放,只是他想要看见的人,没有看到。 席琢珩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时从意,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改天再安排也一样。” 电话那头,展应臣咬着烟含混不清,“连应急预案都准备了三种,真是不赶巧……” 席琢珩“嗯”了一声,声音平稳而笃定:“没事,往后还有很多时间。” 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时从意仰头看他:“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席琢珩将手机放回茶几,吻了吻她的眉心:“以后再告诉你。” 接着又问:“吃点儿东西?” 他不问还好,这话如同引信,落进意识深处。 时从意只觉得这个午后做了许多耗费心神的事。 脑中那点盘算计较早已被碾磨成稀薄雾气,散得无踪无影,倒是体力像是被彻底抽干榨尽,一丝力气都攒不起来。 要怪只能怪自己,选的老公平日一副金相玉质的矜贵做派,可一旦上了床就撕开出另一幅面孔。 又凶又霸道,时间还长还磨人。 席琢珩起身去打电话,结实的背肌在灯光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睡裤松垮地挂在腰间,平添几分慵懒的性感。 拨通管家电话时,他的目光掠过凌乱的大床。 丝质床单纠缠堆叠,上面还残留着几团深浅不一的痕迹。 很快门铃响起。 席琢珩没让人进门,只接过餐车和叠放整齐的床单。 他把时从意连人带毯子抱到餐桌前,自己转身进了卧室。 时从意听着卧室里更换床单的窸窣声,感觉自己短短一个月成长了不少。 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地切着牛排,任由他收拾床铺了。 她胃口不大,吃了一半便放下刀叉。 席琢珩换好床单走出来,身上多了件敞开的丝质睡袍,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他那份餐点,顺便把她剩下的半块牛排也解决了。 明天就要下山回家,这趟短暂的周末之旅即将画上句点。 时从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物品,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看到他正倚在餐桌边喝水。 她走过去伸出手。 “过几天我要请师姐吃饭,打算定在臻顶阁,卡要给我。” 臻顶阁是一家实行严格会员制的私人餐厅,除了每年需缴纳高昂的会费,还保留着使用实体身份卡的传统。 这家店的招牌是顶级澳大利亚blackmore全血和牛,席琢珩之前带她去过几次。 那油脂均匀、入口即化的细腻口感,确实令人难忘。 席琢珩放下水杯,握住时从意伸出的手轻轻一拉,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不用,”他的手臂顺势环住她的腰,“提前跟陈叙说,他去订。” 说到这里,时从意就有十万个为什么了。 “之前一直没问,你从恒泰出来还带着陈叙?” 她一直以为陈叙是席家的员工。 “他拿的是我的薪水,我才是他老板,这位老板娘。” 时从意眨了眨眼,没有感情地“哦”了一声。 好家伙,一句话问出了一个大活人。 养他自己,养车养房,现在还要多养一个员工。 ……开销又大了。 “小脑袋又在琢磨什么?”席琢珩注意到她的走神。 “没什么,”时从意摇头,“那我也尽量少麻烦他。” “为什么?” 时从意没说话。 同为社畜,陈叙也够不容易的。 跟着一个被排挤欺负的老板,说不定哪天“啪”地就发不出工资了。 高层斗法,社畜遭殃,怎一个惨字了得。 席琢珩哪儿还看不懂她的心思。 他低头用鼻尖轻蹭了一下她的,随即偏头观察她的表情:“要不要看看陈叙上个月的工资单?六位数。” 时从意果然不负期望,脸上精彩纷呈地变化着。 她先是瞳孔地震,又用力抿住唇仿佛在努力消化这件事。最后一脸木然地转身,同手同脚地往浴室走。 “砰。” 浴室门被她关上,不重,但带着一股与世界隔绝的茫然。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8节 时从意站定在盥洗镜前,郑重其事地把两只手都举到了面前。 左手飞快地点过右手五指,还借了左手小拇指,数完一遍。 不信邪,又数了一遍。 良久,镜子里的人一脸生无可恋,喃喃自语:“……养不起啊。” 声音里带着认命般的恍惚。 就是说身为人家的老板娘,每月赚的只有人家三分之二…… 她深深吸了口气,把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陷入了无声的绝望。 第91章 第二天下午,两人启程从山里回城。 午餐是和展应臣他们一起用的,这些悠闲的公子小姐们还要继续享受他们的假期。 而作为全场唯一的社畜,时从意明天一早必须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哦,还有明天要送人上班的社畜她老公。 两人乘坐度假区的电瓶车到达停车场,月薪六位数的陈叙已经等候在那里。 他明天一早要飞深市与高雯会合,特意带来一份需要展应臣紧急签署的文件,正好可以在车上向席琢珩汇报最后的谈判方案。 见到两人,陈叙立即上前接过行李箱。当他伸手要去拿时从意随身的小箱子时,她连忙把箱子往身后一藏。 “陈助理,这个不重我自己来。我们无产阶级的心,要永远连在一起。” 试想她拿个五位数月薪,每次干活都干到想骂娘。陈叙拿六位数……得遭多大罪! 平时二十四小时待命就算了,周末还得随叫随到,简直是用生命和灵魂在燃烧! 一旁的席琢珩忍俊不禁,接过她手里的小箱子。 “宝贝,”他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尾音带着气声轻笑,“陈叙的心可不能跟你在一起。” 时从意:…… * 从山上回来后,时从意又忙了起来。 每天在兼容性测试和算法优化中沉浮。 中间她抽空去了地质环境检测院,给吴教授带了张如芳做的小菜,又聊了一些西南项目的收尾。 这天日程更是排得满满当当。 上午跟市场部对接客户需求,下午还有评审会要主持,只能中午见缝插针地处理实验室传来的测试数据。 屏幕上跳动的参数密密麻麻,李梦妍走过来把一杯咖啡塞到她手边。 时从意顺手接过,看都没看一口灌了下去,整张脸都皱起来:“梦妍,苦死我了。” “时姐,”李梦妍推推眼镜,“美式就是苦的。” 好有道理。 “改天给你和我师姐组个局,你俩在咖啡的品味上出奇地一致,大概也能玩到一起。” 她揉着太阳穴,手机适时屏幕亮起,备注“家属”的人发来信息:「这位小朋友,今天的作业」 时从意嘴角翘了翘,一边吐槽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信用评级,一边认命地从相册里翻出今天热饭时对着微波炉的自拍。 照片里的她站在公司茶水间,背景是嗡嗡作响的微波炉,玻璃门上映出她有点呆的身影,正乖乖地对着镜头比了个小树杈。 现在连对着空饭盒拍照都不行,必须是现在进行时。 谁让她前两天把做好的便当怎么带来怎么带回去。 那天席琢珩来接她,接过包时从意就惊觉大事不妙。 回去路上任凭她怎么插科打诨,那人始终抿着唇,到家了才被哄了个七七八八。 席琢珩是个自律到令人发指的人。 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地做好早餐,午饭便当永远荤素搭配,连水果都切得整整齐齐。早上送晚上接,准时准点。 如果“人夫”是个职业,他估计能干成top。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席琢珩发来了一张图片。 q版长发小姑娘,头顶又得到了两朵小红花。 时从意抿着唇敲字:「席师傅对我太宽松了,吃个饭就能得两朵?」 对面很快回复:「家里就你一个小朋友」 下午会议一结束,时从意就晃进了周砚办公室:“听说智能农业那个项目,科讯报价比我们低?” 周砚一口水差点呛到:“你中午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居然关心起报价来了。” “鞭策你三年上市五年登顶。”时从意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业务上有什么困难是我们技术能解决的,不要客气。毕竟年终奖还是要指望各位。” 周砚乐了:“以前奖金发多少你看都不看,现在转性了?” “今非昔比啊,”她叹气,“拖家带口呢。” 周砚惊异:“妹夫还能缺你这点奖金?” “又不止他那一张嘴。” 时从意意有所指。 周砚震惊地看了眼她的小腹,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只说了句:“……要是有需要,技术股提前变现也不是不能操作。” 好家伙,他们家时工这是遇到骗财骗色的渣男了啊! “暂时不用,还没到那份儿上。”时从意摆摆手。 周砚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想着今天时机不太合适,改天得把红姐约来跟她好好聊聊,继而把话题转回工作:“防灾减灾那个项目……你别太有压力。” “知道,”时从意微微一笑,“尽力而为嘛。但你说我做都做了,还不做个最好的?” 晚上时从意跟林墨在臻顶阁吃饭。 这家餐厅位于cbd核心区一栋大楼里,环境私密而奢华。 厚重的丝绒地毯吸纳了所有杂音,只有悠扬的爵士乐在空气里低回。 每个座位都由精心设计的屏风或绿植隔开,确保了绝对的隐私。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视野极佳。 林墨切了一小块牛肉送入口中,随即抬眼看向对面的时从意。 “你那个视频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阴魂不散的。” 时从意正专注地与盘中的牛排奋斗,头也没抬:“你怎么不先问问是不是我真霸凌了别人?” 林墨嗤笑一声,端起手边的红酒轻轻晃了晃:“我也是服了放视频的人,怎么当现在网友没有脑子吗?要不是你现在跟着官方背景的项目,背后还牵扯到席家那边,我还真支持你刚到底。” 虽然网上曝光的那段视频配文声称是“附中霸凌现场”,但画面本身却经不起推敲。 一个所谓的霸凌者浑身湿透身形单薄,脸上没有丝毫跋扈,只有被冷水激出的苍白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下一秒她就朝着镜头,也就是拍摄者的方向冲了过去,紧接着是画面混乱的推搡和尖叫,怎么看都更像是被逼急后的反抗,而非单方面的欺凌。 “也是,”时从意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我一大美女,技术又过硬,说不定因祸得福一炮而红,顺便带领蓝因做大做强,三年上市五年登顶,我本人也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巅什么峰,你少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林墨白了她一眼,“你找的人有用吗?事情彻底解决了?” 时从意喝了口水,眼帘微垂:“算是吧。” 她没有告诉林墨的是,下午的情况其实有些蹊跷。 之前的帖子只是模糊地提及“某附中当年霸凌视频”,范围很广。 但下午突然集中出现了一波推送,标题格外耸动,直接带上了「北马最飒女飞手人设崩塌?惊爆早年校园霸凌黑历史!」这类极具网感且指向性明显的话题。 奇怪的是,这波来势汹汹的推送只挂了不到十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干净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从意只当是顾文莹突然发力,终于舍得下血本动用钞能力压下去了。 用餐完毕,两人起身离开。穿过静谧的走廊林墨难得评价了一句:“地儿挑的不错,牛排火候正好,环境也清静。” “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常来。”时从意笑着应和,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前方拐角处的另一个包厢区域。 她脚步微顿,轻轻“哎呀”一声,摸了摸自己耳垂,“师姐,我好像把那只新买的珍珠耳钉落在洗手间台上了,我得回去找找。你要不先走?” 林墨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行,那就改天再约。” 目送林墨走向电梯厅,时从意立即转身,放轻脚步快速折返,走向刚才去洗手时路过的一个半开着门的包厢。 她之前在门口瞥见了顾文莹和赵硕,还有顾文莹的小姐妹夏甜。 包厢内气氛明显不对。 赵硕靠在椅背上姿态倨傲,眼神轻蔑地扫过对面的顾文莹:“顾大小姐,今天要不是看在甜甜的面子上,你觉得我会来听你说这些废话?” 顾文莹脸色铁青,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赵硕,视频是张寅之给你的对吧?你未经我同意就放出去,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赵硕嗤笑一声,“玩玩呗。看你现在没了张家撑腰,顾家又看不上你们这房,还能不能像以前那么横。怎么,只准你当年泼人水,不准别人看个乐子?” 夏甜赶紧拉住顾文莹的手臂,柔声全和:“硕哥,别这么说嘛,莹莹也是着急,大家都是朋友……” “谁跟她是朋友?”赵硕毫不客气地打断,“一个保姆肚皮里爬出来的,摆什么大小姐的架子。” 就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推开,时从意探头进来,故作惊讶:“这么巧?三位都在啊。” 她目光流转,最后落在赵硕身上,“赵总好兴致,这么喜欢在网上分享别人的东西呢?不过未经允许传播他人视频,恐怕不太合适。要不,我请个律师来跟赵总聊聊?” 赵硕见到时从意,眼神骤然阴沉,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时从意,还真是哪儿都有你。你真不在乎?你蓝因正在争取的官方项目,要是技术负责人爆出校园霸凌的丑闻,你觉得还能成吗?还有你傍上的那位,你再给他惹麻烦,他在席家的处境怕是更难。一个情儿,好歹也该替金主着想吧?” 时从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眼神依旧平静。 她走了进来,直面赵硕的目光,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您随意。我最多是被人议论两天,当个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除非您打算给我包月热搜让我长红。不过您真要这么做,那可就不是道德问题,而是犯法了。” “犯法?”赵硕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来,对着时从意和顾文莹口不择言,“你们这种女人,出来混不就图点这个?装什么清高!一个假清高,一个真废物……”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09节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他旁边的夏甜突然端起面前的柠檬水,直接泼到了赵硕脸上! “赵硕你混蛋!嘴巴放干净点!” 夏甜气得胸口起伏。 顾文莹这位小姐妹别的没什么,就是姐们儿特讲义气特仗义。 高中时候虽然没少跟时从意武斗,但好歹分得清好赖。 冰凉的柠檬水顺着赵硕的脸往下淌,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夏甜你他妈疯了?!” 扬手就要发作。 时从意和顾文莹反应极快,几乎同时上前一步拉住夏甜。 顾文莹更是直接挡在楚甜前面,活像护崽的母鸡炸开羽毛,冲着赵硕尖叫:“你想干什么!” 场面瞬间失控。 赵硕刚伸手想推开顾文莹,就被对方八厘米的细高跟精准命中脚背,疼得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包厢门砰地被推开,林墨去而复返。 她指尖捏着那只珍珠耳钉,冷着脸往时从意面前一亮:“你的耳钉。” 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二话不说上前扣住赵硕手腕,力道大得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林墨学过格斗。 这下彻底炸开了锅。 劝架的、挡人的、怒骂的、尖叫的混作一团。 椅子东倒西歪,桌布被扯下半幅,杯盘叮当作响。 “保安!叫保安!”赵硕一边挣扎一边朝外嘶吼。 西装革履的经理带着侍应生匆匆赶来,看见这满地狼藉,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各位贵宾请冷静!这里是餐厅……” 什么餐厅不餐厅的!打完再算! 时从意在混乱缝隙间见顾文莹已然杀红眼,高跟鞋在她脚下踩出地雷的奇效! 动静早已惊动了其他包厢的食客们。 有人探头张望,有人举着手机拍摄,窃窃私语像潮水般涌来: “打起来了?” “那不是赵家的公子吗?” “几个姑娘对付一个男的?” “快拍快拍!” 时从意护着发抖的楚甜往角落退,还要分神盯着林墨别真把赵硕胳膊卸了,又看到那些举着的手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偏偏这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个不停。 百忙中瞥见屏幕上闪烁的“苏老师”三个字,时从意眼前真真切切地黑了一瞬。 前有疯狗赵硕,中有冷面师姐,后有猪队友组合,外围是焦头烂额的经理和看热闹的食客,现在还有位茶艺高手打来的慰问电话—— 整个晋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第92章 京郊,中央别墅区。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温榆河畔的林荫道。 一处占地面积极广的中式庄园静静矗立,青砖灰瓦在渐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 突然,一阵撕裂耳膜的轮胎摩擦声悍然炸响! 一辆黑色轿车如同脱缰的野兽,以骇人的速度冲向主楼,在即将撞上红木门廊的瞬间才猛地刹停。 车身因惯性微微前倾,带起的尘土在暮色中飞扬。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打破了庄园的宁静。庭院里修剪花木的佣人纷纷停下手上的活计,愕然望向主楼方向。 主楼雕花木门应声而开,唐秘书快步走出,金丝眼镜后的神色写满焦急。 “大少爷!您这是……” 他话音未落,驾驶座车门已被推开。 席琢珩迈步下车。 他穿着简单的深灰色棉质t恤和长裤,本该是休闲随意的打扮,却因周身散发的凛冽气场而显得锋芒逼人。 八月傍晚的闷热空气仿佛在他身周凝结。 他下颌紧绷,眉眼凌厉,每一步都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径直往门内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周厉同样面色冷凝。 “大少爷!”唐秘书急忙跟上,压低声音,“老爷子正在书房鉴赏刚收来的几幅古画,心情正好,您有什么事好好说……” 席琢珩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席振山显然被楼下的动静惊动,从二楼的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 他手持紫檀木手杖,身板挺直,面容肃穆,虽未开口,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看到径直闯入面色不善的孙子,他眉头紧锁:“怎么,开着车横冲直撞,是打算把我这儿给拆了不成?” 席琢珩脚步顿住,抬眸直视席振山,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人呢?” 席振山被他这态度激得火起,手杖重重一顿地板:“放肆!你在跟谁讲话?还有没有点规矩!” 席琢珩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讥诮,带着全然不将对方权威放在眼里的漠然:“我再问一遍,我太太,时从意,人在哪儿?” “你!”席振山胸口起伏,盯着他,“为了个女人,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席琢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爷爷?”席琢珩轻声重复,这称呼从他口中吐出,不带半分亲昵,反而充满了某种沉痛而尖锐的讽刺。 出人意料地,他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收敛了凌厉的气势,从容走向旁边的黄花梨木太师椅坐下。 他微微后靠,手肘搭在扶手上,十指交叉置于身前,目光平静地望向席振山,仿佛刚才那个驾车险些撞门的人与他无关。 “既然您不想直接回答,那我们不妨聊聊。”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聊聊恒泰最近在东南亚那笔不太顺利的投资?或者,聊聊您那位表侄孙。听说他最打着席家的旗号,在境外做了几笔不太合规的能源交易,该不是您授意吧?” 每说一句,席振山的脸色就灰败一分。 这些被他视为绝密的疮疤,此刻正被一寸寸揭开。 席琢珩倾身向前,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您以为这就完了?瑞锦轩的品牌所有权三天前已经完成变更,航运牌照的竞拍者是谁。还有您最看重的席氏港股——” 他意味深长地收住话头,“您最近应该为这些事寝食难安吧?” 说完,席琢珩靠回椅背,像是没看到席振山铁青的脸色,微微侧头向身后的周厉递了个手势。 周厉立即上前,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质雪茄盒,打开盒盖递到他面前。 席琢珩垂眸,从中选了一支深褐色的雪茄,剪开茄帽。 周厉“啪”地擦燃特制长火柴,熟练地为他烘烤点燃。 整个过程里,席琢珩的视线始终落在席振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他缓缓吸了一口,吐出灰白色的烟雾,氤氲的烟气模糊了他俊美却冷硬的轮廓,却让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锋芒更加慑人。 空气中弥漫开雪茄特有的醇厚香气,却也充满了无声的硝烟味。 席琢珩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抽着雪茄,用这种近乎折磨的方式,既安抚着自己焦灼的心,也一步步击溃着席振山的心理防线。 他在用行动表明,他手中的筹码远比对方想象的要多。 而且,他不在乎掀桌子。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苏琼陪着时从意从楼上走了下来。 时从意脸色微白,唇色也比平时淡了些。 刚才在书房,席振山的斥责与苏琼劝导轮番上阵。从席家的声誉到琢珩的前途,字字句句都往她身上压。 她始终脊背挺直地听着,既不争辩也不退缩。 反正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留不下什么痕迹。 唯独提到那段被恶意剪辑的视频,可能给琢珩带来的负面影响时,她才抽空反省了一下自己。 不是害怕,而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确实给他添了麻烦。 席家这样的门第,最忌讳这些捕风捉影的丑闻。 但这念头只一闪而过。 错的是恶意传播的人,是曾经霸凌的人,不是她。 当她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目光触及客厅里坐在太师椅上的身影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席琢珩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灰白色烟雾袅袅升起,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笼罩在朦胧之后。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冽气场,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那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姿态,不像是在自家客厅,倒像是坐在谈判桌主位,随时都能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陌生,强大,充满了攻击性和掌控力,与她平日里见到的那个矜贵从容,甚至会为她细心剥虾的男人判若两人。 席琢珩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他赶来了,在她独自面对这一切的时候。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0节 随即又掠过些许不自在,像是被月光照见了暗处的野兽,下意识想要藏起利爪。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立刻将刚抽了两口的雪茄摁灭在手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要将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自己一同掐灭,不愿让她沾染分毫。 席振山看到时从意,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冷哼一声,用手杖指向席琢珩:“你看看他!这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席家子孙该有样子?席家怎么可能交到这样的人手里!” 时从意目光从被摁灭的雪茄上移开,转向席振山。 “席老先生,您对我说的那些话无论有没有道理,我都持保留意见。您有您的立场和考量,我能理解。但席琢珩是什么样子,我觉得您应该站在更客观的角度看待。” “至少在我看来,他很好,很优秀,能力强,有担当。眼下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能帮您稳住局面,把席家管理得更好。” 席振山被噎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要不是因为你,我们祖孙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爷爷不像爷爷,孙子不像孙子!” 最近类似的话听多了,时从意反而不疼不痒。 行吧,就当她是当代妲己,祸水褒姒,误国杨玉环。 但哪个不是大美女?想来她还占便宜了。 思及此,她眨了眨眼,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认真:“如果您觉得是因为我才导致你们关系不和,那是不是说明,你们之前的和睦……其实挺脆弱的?” “你!”席振山气得手都抖了。 苏琼见状急忙上前给他顺气,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老爷子您别动怒,孩子们不懂事……时小姐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苏老师说得对!” 时从意清脆地应了一声,表情真挚诚恳。 打从看到席琢珩的身影,她心头那点不安跟着烟消云散,此刻甚至起了点儿唯恐天下不乱的闲心。 “既然今天这么巧,苏老师不如也跟席老先生推心置腹一下我们的谈话,看看我是个什么性子?特别是关于性价比那部分,反正当事人都在场,大家可以投个票发表一下意见嘛。” 苏琼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连拍着席振山后背的手都僵在半空。 始终沉默的席琢珩忽然低笑出声。 他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车钥匙,目光掠过苏琼青白交错的脸色,最终落在时从意身上。 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纵容。 “走了。”他起身拉过时从意,转身时漫不经心地瞥了席振山一眼,“看来您这里,确实不太需要我操心。” 席振山脸色阴沉得可怕,胸口剧烈起伏,但看着席琢珩决绝的背影,还有周厉沉默却不容忽视的存在,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站在楼梯口的苏琼此刻却柔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大少爷,你也别太生气,老爷子也是为你好,为席家着想。你们这样硬碰硬,终究是伤了感情……” 这话表面是在劝和,实则是在席振山的怒火上又添了把柴,暗示席琢珩不顾亲情,咄咄逼人。 席琢珩脚步未停,仿佛根本没听见。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庄园,将那片压抑的建筑群甩在身后。 周厉在前座专注地开车,车厢内一片沉寂。 席琢珩和时从意并排坐在后座。 他靠着座椅,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轮廓在明明灭灭的路灯光影里时隐时现,显得有些莫测。 虽然周身那股慑人的戾气已经收敛,但显然余怒未消,车内气压低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时从意悄悄打量着他的侧脸,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响。 完!这下得数罪并罚,还是豪华加强版。 她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默清算:之前被席老爷子单独召见没跟他通气;高中那段视频在网上流传没告诉他;和顾文莹那点陈年旧怨更是提都没提;今晚在餐厅跟赵硕起冲突,差点上演全武行,也瞒下了;最后,接到苏琼那通“关切”电话,说老爷子看到视频震怒,可能会影响他,她就脑子一热就跑来了,还是没跟他商量…… 数到一只手都数不下,时从意绝望地抹了一把脸。 妈耶,这要搁包青天办案,不得当场赐她个狗头铡? 时从意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一排蜡,挑了一个发自肺腑的开场白,小声试探:“那个……抽烟的样子挺帅哈,之前没见过。” 吹彩虹屁总没错吧? 席琢珩转过头来看她。 眼底情绪深沉难辨,像是压着千钧重担,连带着下颌线都绷得比平时更紧。 那张俊朗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层掩不住的疲惫与克制。 “釉釉,”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刚才害怕了吗?” 时从意下意识地摇头:“不怕。” “可是我怕。” 当年他的母亲,就是在席振山的日复一日的否定与贬低中,渐渐失去了坚持的信念,也与父亲渐生隔阂,最终没能等到转机。 时从意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闷。 她见惯了他温柔耐心的模样,此刻的疏离感让她没来由地发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转过头看向窗外。 彩虹屁……也不管用了呀。 那句“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话,是不是也失效了? 霓虹灯影在车窗上流淌成河,她张着眼望去,发现不是回家的线路。 “我们要去哪儿?” “见律师。” 三个字落进耳里,时从意搭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她垂下眼帘,盯着自己微微泛白的指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最坏的猜想。 他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是不是她真的太让人失望,一次次隐瞒,一次次自作主张,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车厢重归寂静,只有她悄然低落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她甚至不敢再看他,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逝的灯火,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涩又疼。 第93章 车子驶入cbd地下车库。 电梯直达顶层,轿厢内壁是光滑的深色金属,映出两人朦胧的身影。 席琢珩侧头看向身旁蔫蔫的时从意,她低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出手,想将她微凉的手握入掌心。 时从意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连这点温暖都不敢再贪恋,没有回应他的触碰。 “叮”一声轻响,电梯门缓缓滑开,打破了这短暂的凝滞。 眼前是一个极具现代感的全景空间,视野开阔,整面落地窗外是璀璨的cbd夜景,万家灯火如星河般铺展。 陈叙早已等候在入口处,见到他们立刻迎上前:“老板,老板娘。” 时从意目光一转,落在陈叙身旁那位身姿挺拔,穿着利落定制西装的女性身上,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高雯的视线平静地扫过席琢珩,最终落在时从意脸上。 “时工。” 时从意此刻心绪纷乱,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应。 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里的所有人,在面对席琢珩时,都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恭敬。 那并非流于表面的客气,而是对权威的无声遵从。 席琢珩没有多言,只做了个手势,高雯便即刻会意,带着其他人员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去。 转眼间,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一位中年律师和他的助理。 李律师上前,将几份厚重的文件摆放在他们面前。 “席先生,席太太,这些是关于您二位资产的相关协议和法律文件。根据我们之前的约定和法律规定,特别是涉及到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及……关系可能发生变化时的财产归属、股权处理以及……” 律师冷静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荡,逐条解释着各项条款,不时提到“若婚姻状态变更”、“财产分割”、“权利义务终止”等字眼。 时从意根本听不进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大三那年,选修的法理学导论课。 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变得虚无缥缈。想要集中注意力理解,但那些专业词汇像一根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耳边嗡嗡作响,理智被汹涌的情绪彻底淹没。 同时又在想:啊,那个老小区的房子,上个月才刚刚退掉。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找师姐,她一定会认为他是渣男,说不定还会打上门来,明天还有测试,要不还是去住酒店吧…… 文件上的字渐渐模糊成一片墨团。 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攥着纸张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律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席琢珩,”她突然轻声打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错了。” 律师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些错愕地看向她。 席琢珩也转过头,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 “视频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也不是不害怕……”她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已经想好了:“如果是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的。”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光洁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似乎想掩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角。 可泪水哪里会这么听话。 越是擦拭,就越是汹涌。 砸在纸上,也砸在她的手背上。 席琢珩怔了一瞬,随即猛地反应过来她误会了什么。 他立刻伸手,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一只手扶着她的脑后,让她湿漉漉的脸颊贴在自己肩头。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1节 “不好意思李律,”他的声音保持着镇定,细听之下能辨出一丝紧绷,“我需要先和我太太单独谈一下。” 李律师立刻识趣地合上文件,对着助理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退出了会议室。 静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席琢珩将她搂得更紧,唇瓣贴近她的耳廓。 “釉釉,听我说。我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从来没有。” 时从意耳朵顿时烧得通红。 原来……不是要离婚? 好的!黑历史贵宾又一位! 她闭了闭眼,想要稳住情绪,忍了半天还是只能哽咽着问: “那为什么要签字……还要律师……” “因为我有一些秘密,现在想要全部交给你。” 时从意心里的酸涩仍未消减,过了好一阵才扯过他的衣领胡乱擦了把脸,鼻音浓重:“我又不是那么想知道你的秘密……” 席琢珩笑了,手指轻轻拨开她粘在脸颊的碎发,学着她的措辞,“那如果是随时能让赵家、张家,甚至席家都天凉王破的那种秘密呢?” 还有这种事? 时从意动作一顿,吸了吸鼻子:“那……也不是不能听一下。” 末了她想了想,“那个视频,我算是高估顾文莹了,其实是你处理的,对吗?” 席琢珩沉默片刻,坦诚道:“是。” “我不是想要隐瞒你,只是觉得……有些丢人。”时从意声音渐低。 “不丢人,是勇敢的小玫瑰。”他立刻打断,指腹轻抚她发红的眼尾,“我想谢谢那个勇敢的小姑娘,被欺负了会毫不犹豫地反击,浑身湿透也要追着镜头打。正因为有那时的她,才长成了现在的你。” 时从意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看待那段狼狈的过往。 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潮水漫过,那些沉坠的负担,竟在他专注的目光里悄然消散。 她怔怔望着他,突然伸手戳了戳他肩膀: “席琢珩,你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待会儿要说的秘密,有那么刺激的吗?” 席琢珩眸光灼灼,握住她作乱的手指:“也许吧。其实我一直很紧张,釉釉,现在轮到你来处置我了。” 两人稍稍平复情绪后,席琢珩请律师重新进来。 李律师重新落座后,开始逐项讲解文件内容。 随着投影幕布的亮起,点云资本的版图徐徐展开。 独角兽企业投资数量37家,控股企业72家,最新布局的量子计算、太空科技等垄断赛道被投企业清单长得令人眼花缭乱。 时从意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数据,已经觉得要扛不住了。 “根据协议,席先生个人直接持有点云资本50.5%的股份。”李律师推了推眼镜,“按最新估值计算,这部分资产约合……” 时从意再次陷入恍惚里。 这个数字是席家总估值的1.8倍,也就是说,这个被席家“放弃”的继承人,实际掌控的资本帝国远超整个席家。 她呆呆地转向席琢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席琢珩正要开口,时从意抬手捏住他的嘴:“闭嘴,让我缓缓。” 电光石火间,时从意首先想明白的,居然是为什么会觉得刚才跟她打招呼的女士眼熟。 难怪之前会在相关行业的会议里,见到姜维黎缠着对方寒暄。 姜维黎的科睿正是因为拿到点云的融资,才在行业内迅速崛起。后来点云转投天穹,姜维黎也处处受制,还三番两次旁敲侧击点云和席琢珩的关系。 现在看来,姜维黎当时应该是有所察觉,却万万没想到点云真正的掌控人就是席琢珩本人。 时从意还怔在那里,捂在席琢珩唇上的手已经被他拿下,转头对律师示意:“不好意思李律,麻烦再回避一下,我需要点时间哄老婆。” 李律师了然地点头,带着助理再次安静退出。 关门的瞬间,时从意看见助理小姐姐没压住的嘴角。 是呗,身价再高的霸总也得哄老婆。 时从意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这一天过得格外漫长,像是把一辈子的跌宕起伏都经历完了。 “釉釉,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席琢珩将她往怀里带了带,顺势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 时从意任由他动作,面无表情,“你有什么错?按照刚才李律说的,你这些资产我至少能分走一半。不用等一觉醒来我就是富婆了,现在浑身是劲儿,能出去跑个200圈,人生巅峰都追着我跑。” 席琢珩表示赞同,“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可以安心养我,不用掰着手指算工资够不够。” 一句话把时从意带到那晚对着镜子算账的窘迫画面,她恼羞成怒,“席琢珩你烦不烦!” “烦。”他如善从流,“但这辈子也只烦你一个人。” 时从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面对男色的诱惑也能立场坚定,并且开始翻旧账。 “那时在奶奶的温泉别院,你问我什么时候才有选择的权利,装得那么可怜,都是在演戏对吧?你心里是不是快笑死了?哪里来的傻丫头,又心软又好骗,随便示个弱就上钩。” “伤是真的,”席琢珩牵起她的手轻触自己额角,“你亲手帮我处理的伤口,总不能冤枉我作假。但确实存了心思。釉釉,如果那时不抓住你,你是不是又会躲开?结婚这件事,除了你,我从没想过别的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既真诚又狡猾。 时从意感觉自己的道德观快要分裂了! 她收回手,看待事情不拘于表面形式,直接上升到物质决定上层建筑的高度,“你是看准了我吃软不吃硬,才专挑最惨的时候来找我?席琢珩,我谢谢你的精准扶贫嗷,那么大的身家也有我的一半!” 席琢珩被她逗笑,捏了捏她的脸:“不是一半,都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小富婆,先点点你的金山银山。” 说到这个她又可以了,毕竟真金白银,先关心关心自己的产业。 “那它为什么叫‘点云’?” 时从意问。 点云,也是无人机集群三维建模领域的专业术语。 “因为点云是三维空间的数据海,每一个数据点都代表着真实世界的坐标。就像十几岁的你,在我心里落下的第一个坐标点。”席琢珩说。 “刚到沃顿那年,我得知了一些事,度过了一段相当难熬的时期。后来……有了新的方向。”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是展应臣亲眼目睹的深渊。 严重到需要靠酒精或药物才能勉强合眼的失眠,在实验室通宵达旦后呕出的鲜血,用极限运动和斗殴麻痹自己的混乱日夜。 席琢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时从意脸上,“那时展应臣说我该攒个像样的老婆本,点云就是这么来的。” 寥寥数语,承载着他前半生所有挣扎。 又仿佛一切波澜都已沉入岁月的深潭,不荡涟漪,不闻回响。 失去母亲后的第一个生日,吹蜡烛时他小声问妈妈在天上能不能看见,管家立即低声呵斥。 席振山只淡淡说:“许愿吧,希望你能早些成才。” 那时他还有父亲。 只是父亲的爱隐忍而沉重。教他下棋时说要看三步想五步,输了就要罚站。 席琢珩以为这严厉又沉默的父爱会一直持续。 直到父亲坠海前一周带他去射击场,教他:“枪口永远要对准敌人的要害。否则,不如不开枪。” 这句话,成了父亲留给他的最后箴言。 父亲离开后,他开始失眠,只能蜷缩在父亲书房的椅子上勉强入睡。那里还残留着雪茄和墨水的味道,让他错觉父亲还在身边。 后来他被送去英国的寄宿学校,直到奶奶从国外回来与席振山撕破脸,才把他接回身边。 席父离世后,席振山不再藏着掖着,把外面的私生子接回认祖归宗。奶奶早已搬到温泉别院与席振山分开居住,但仍会为了孙子频繁返回老宅。 但席振山的管教从从未停止。 某次席振山带他去拜访一位不可言说的人物,那家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痴迷花样滑冰。 “你会滑冰吗?”女孩好奇地问。 “不会。”他如实回答。 席振山立即接过话:“但他可以学。” 在这之前,席振山始终认为滑冰这类活动毫无意义。 然而为了这次“可以学”,他在冰场上摔得膝盖渗血,回来时连站都站不稳。席振山只看了一眼,说:“你的价值在于你能为席家带来什么。” 当晚奶奶来看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他常常对着父母的照片发呆,在心里无声地问: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都是我的错? 十二岁时,佣人看他孤独,偷偷送了只小狗给他。 那是一只棕色的泰迪,总爱蹭他的裤脚。 某天放学回来,他亲眼看着席振山命人处理掉那只还着朝他摇尾巴的小生命。 他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 十五岁被带去高级会所“认识女人”,他胃里翻江倒海,冷着脸冲出来,回家把手臂搓掉一层皮。 十九岁,他发现了父亲遗留下的档案袋。里面是母亲车祸现场的照片和真相。 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一边看一边控制不住地干呕,眼泪混着冷汗滴在那些泛黄的文件上,开始明白父亲那些年的隐忍。父亲一页页写下的“阿珩今天笑了吗”,那份沉甸甸却深藏的父爱重重撞进心里,却再碰触不到。 其实在发现母亲日渐消沉,开始整夜失眠时,父亲已经悄悄准备好了一切。 新的身份、海外的住处、甚至联系好了心理医生。 那个总是顾全大局的男人终于要跳脱出来,要带着妻儿离开这个吞噬人的地方。 但席振山没有放过他的母亲。 之后的某个清晨,他自梦中惊醒,枕上一片濡湿。 梦中仿佛有温柔的声音说“阿珩,你可以哭的”,醒来却只剩一片空茫的悲恸。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2节 从此,他的内心成了一片废墟。 父母的死因日夜啃噬着他,对席家的仇恨与对自身处境的迷茫交织,将他拖入自我毁灭的深渊。 那些年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在疼痛中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二十岁那个暑假回国,在紫藤园深处,他再次看到时从意。 突然间,他理解了父亲的话,也看清了自己的前路:要么忍耐,要么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 强大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拥有选择的权利。 可以清算,可以超脱,但不必被仇恨束缚吞噬。 混沌的黑暗里蓦然亮起了一颗星。 * 凌晨,泊园书房内。 席琢珩掐灭第五支烟,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幽亮的平板屏幕上定格着某个画面,闭上眼却尽是少女浑身湿透后,那双依旧明亮执拗的眼睛。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快速拨了一个号出去。 “……哥?”席澜睡意朦胧的声音传来。 “废物。”席琢珩声音阴沉。 席澜瞬间清醒:“我、我怎么了?” “高中时连个人都护不住。” “谁?时小意?” “——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 “不是……哥,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吧?” 电话那头突然挂断。 席澜握着手机愣在黑暗里,半晌没缓过神 丢开电话,席琢珩转身走进浴室,任由温热的水流冲散一身烟味。 当他带着清爽的沐浴露气息回到卧室时,月光正轻抚着时从意恬静的睡颜。 他轻轻躺下,将人拢进怀里,在朦胧的月色里收紧了手臂。 ----------------------- 作者有话说:李律:怎么,我是你们两口子play的一环吗?啊?说话啊! 二十岁的席师傅,是怎么惦记上十七岁的时釉釉,这个情节后面会写到哒[星星眼] 另外之前本来计划正文完结后是两篇福利番外,结果这两天就非想写if线番外,少男少女青涩暧昧拉扯的那种(霸总幼年体席师傅+明媚少女时釉釉),不写日子就过不下去! 然后今天早上出门搬砖前,又有一篇番外的大框架砸来了,不写估计会一直惦记着!就,写写写,都写! 所以正文完结后应该是:三万字左右的if线番外+三篇福利番外,敬请期待[彩虹屁][彩虹屁] 按照以往经验,我在少男少女青涩拉扯这个赛道里也是能写写的,到时候请各位宝子品鉴品鉴咂摸咂摸味儿[星星眼] 第94章 时从意以为,至此变成富婆,就能六亲不认横着走。 但现实是也摆脱不了身为卑微乙方狗的命运。 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名叫sloane,十个手指根根都带着五克拉起的钻戒,和victoria、charlotte、elizabeth一块打麻将,就被防灾减防项目的二次技术方案提交压得昏天暗地。 消息是好的,至少离目标进了一些。 所以即使忙得脚不沾地,她浑身都是使不完的牛劲儿。 只是连累了某位家属。 接人的地点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化到了办公室苦等。 席琢珩总会提前一小时出现在时从意办公室。 他安静坐在会客区沙发上,长腿交叠,膝上放着平板,手边摆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壶。即便穿着简单的t恤,通身的气度让整个办公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 这晚周砚下班后折返取手机,正好跟在办公室就位的席琢珩撞个正着。 这位社交自来熟一体机当场坏掉,目光在对方腕间的铂金表,和那身看似随意实则矜贵的打扮上打了个转。 实没法儿将这位传说中的恒泰前太子爷,和“搞大搭档肚子还拿不出生活费”的软饭男对上号。 时从意正埋头核对数据,头也不抬地随口介绍:“周总,这就是你要做东请吃饭的妹夫。” 席琢珩闻言唇角微扬,朝周砚颔首致意。 周砚一个腿软,差点没扶住旁边的办公桌。 他哪儿敢喊席琢珩妹夫。 连忙双手握住对方,“您好您好,上次一别许久未见,席先生气度依旧。” 时从意看戏不怕台高。 “我那技术股要不现在就变现?毕竟养着这张嘴呢!” 周砚咬牙,“你要不干脆把我也变现了呢?!” 为了这次技术方案,时从意带着团队熬了七天,光是可行性论证就写了三百多页,还有西南科考经验和吴教授的加持。 等到材料终于提交完毕,就等着截标日的唱标,时从意感觉自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只想瘫成一张饼。 绷紧的弦骤然松弛,反而生出点无所事事的空落。想起好些天没去看望张如芳和席老夫人,她便打车去了老宅。 到西院没看到张如芳的人,打了电话过去,张如芳在那边兴高采烈:“你来得正好,我跟老夫人在一起呢!” 时从意挂了电话往主宅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热闹的说笑声。 她长了个心眼,趴在窗口鬼鬼祟祟往里面瞄了一眼,宽大的紫檀木茶几上简直像个小型婚庆博览会现场,上面铺满了黄历、婚礼场地照片和各式请柬样本,王妈还在旁边帮忙整理绸缎料子。 张如芳和老太太正头挨着头凑在茶几前,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专注,嘀嘀咕嘀嘀咕。 老夫人戴着老花镜,手指点着黄历上的某一页,“……这个日子好,宜嫁娶,天朗气清,不冷不热。 张如芳则拿起一张古堡婚礼的照片,啧啧赞叹:“这地方气派!就是远了点……哎,王妈你看这个中式园林的怎么样?多雅致!” 时从意大受震撼,门都没敢进,掏出手机给席琢珩噼里啪啦敲了过去。 「两位太后在看黄历挑日子你知道吗!!」 那边回复得极快,「我马上到。」 这天席琢珩正好外出处理要务,跟时从意说好了在老宅等他过来。 时从意门都没敢进,怂得在院子里打转,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刚要祸害池子里的锦鲤,就跟前来喂鱼的文叔碰个正着。 老人家刚张开嘴要打招呼,就被她双手合十比划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文叔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十分上道地发挥演技,任由她猫着腰躲到假山后面。 张如芳半天没见着闺女,电话直接追过来:“你人呢?刚才不是说快到了吗?” “内什么……我还在路上呢,”时从意支支吾吾掐着时间扯谎,“大概还要四十分钟。” 没多久,席琢珩的车出现在老宅大门。 时从意正蹲在石狮子后面装蘑菇,立即小跑过去,拉开车门钻进副驾,带进一股盛夏午后的热浪。 “要命了,我都没敢进去!里面那阵仗……这种场面还得是你。” 语气里充满了对他的盲目信任。 车子没熄火,空调的凉意瞬间驱散了暑气。 席琢珩抽了张纸巾,倾身过去擦她鬓边的汗,又拧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唇边:“小傻子,不热吗?” 时从意就着他的手小小喝了几口,拂了拂眼前的碎发。 “席琢珩,先说好,我知道逃不掉,但是我不想办那种特别麻烦繁琐的仪式。”说到一半,她转过头自言自语,“怎么办,我好像还真没想过这些事,突然间有了已婚的实感,好冲击……” “现在才有已婚的实感?那我们之前算什么?”席琢珩挑眉。 “……谈恋爱啊,持证的那种。” 时从意理所当然。 显然席琢珩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点头,“好,就当我们在谈恋爱。但你说的简单婚礼可能不行,奶奶那里过不去,我这里也过不去。” 时从意大感意外,抓住他手臂,“奶奶那里我理解,你这里为什么过不去?” “即使我们可以完全撇开席家,只办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婚礼,但我也想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举世皆知。” 时从意怔了怔,刚要上情绪,随即反应过来:“我说两位老太太怎么突然张罗起这事,这时机也太赶巧了,是你在背后捣的鬼吧?” “真聪明。” 他倒是一点儿都不遮掩。 时从意一时语塞,比划了半天,最后做了个投降的表情:“办办办!但能不能简化流程?我脑袋现在乱成一团,后面还有项目的事。” “不用担心,我把高雯调给你。”席琢珩说,“婚礼筹备所有琐事,你全权交给她协调把控,只需要在关键节点做选择就好。” 时从意喜出望外:“真的?” 上次签完字后,席琢珩正式把点云的团队介绍给了时从意。 颜控时从意,自此对干练帅气的高雯念念不忘。 鉴于她脸上的表情太过喜庆,席琢珩出尔反尔:“还是让陈叙来帮你吧。” “不不不,”时从意连忙摆手,“我在私事方面特别排斥和异性接触……当然你例外!” 席琢珩挑眉,单手撑在方向盘上,侧身看她:“那该叫我什么?” “老公。”时从意特别上道。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3节 “还有呢?” 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在那些被汗水与喘息浸透的深夜里,他也曾用这样的声音诱哄着她…… 时从意别开脸,耳根通红。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长睫轻颤着抬起,眸中漾着潋滟水光,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破罐子破摔地小声唤道: “……哥哥。” “乖。”席琢珩满意了,在她唇上轻啄:“进去吧,高雯是你的了。” 两人走进主宅,三位长辈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张如芳见到他们立刻招手:“都来啦!我刚和老夫人商量,等天气转凉了拍婚纱照最好,国内国外都跑一遍,挑你们喜欢的地方,来年春天再办仪式。” 时从意脑瓜子嗡嗡的,开口就是拒绝:“妈,我这里还有项目要跟,中标了可能就没时间……” “什么中标不中标的,”张如芳立刻打断,“琢珩跟你结个婚还得等你排档期?” 时从意在桌下偷偷掐了下席琢珩的手,他马上接话:“妈说得对,时间上我们会协调好。” 不是? 你到底哪头的? 时从意无声瞪向席琢珩。 席琢珩面不改色地握住她作乱的手,转头对张如芳温声道:“妈,釉釉最近确实在忙项目,不如我们先定几个备选日期,等她忙完这阵再……” “再什么再!”张如芳转向席琢珩,“你就是太惯着她!婚礼这么大的事能拖吗?”说着又瞪向女儿,“还有你,掐他干什么?当我没看见?” 时从意立即缩回手,委屈巴巴:“妈您这就不讲理了,刚才还说让我自己做主呢……” “我那是让你选场地!谁让你选日期了?”张如芳把婚礼策划书翻得哗哗响,“你看看这个海岛场地多好,碧海蓝天的……” “太远了,”时从意小声嘀咕,“飞过去都要十个小时……” 席琢珩适时插话:“其实国内也有不错的海岛。” “对呀!”有人撑着,时从意得意地朝母亲扬下巴。 张如芳气得直拍桌子:“你们小两口现在是一致对外了是吧?” “妈,您凶他干什么!”时从意立刻把席琢珩往身后一护:“来来来冲我来!我可是您亲闺女,久经考验的成熟战士,眉头都不皱一下,他这种实习期新手哪有我抗压能力强。” 她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脯,把席琢珩挡得严严实实。 被护在身后的男人轻笑,配合地往她身后缩了缩。 老太太看着三人互动,一时感触。 她这个孙子从小失去双亲,在严苛环境中长大,何曾见过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家常拌嘴? 此刻看他被张如芳拉着商量婚事,被时从意偷偷在桌下掐手心,倒真像寻常人家夹在丈母娘和老婆中间左右为难的年轻人了。 “老大啊,”老太太忍不住开口,“你觉得哪个日子好?” 席琢珩这次学乖了:“还是听釉釉的。” “问她?黄花菜都凉了。”张如芳毫不留情地拆台,“这丫头从小自己的事就浑浑噩噩。读书那会儿让她挑个书包颜色,在店里转了半小时最后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 时从意捂了捂脸,转头对席琢珩说:“文臣,看见没?这就是我那武将,专门在阵前揭主帅老底,你可不能跟她学。” 这是之前,时从意说他和张如芳掌握了她各种黑历史,堪称文成武将的梗。 席琢珩忍俊不禁,低笑出声。 张如芳虽然不知道两人打什么哑谜,但直觉自家闺女没说她好话:“又在编排我什么?” “夸您英明神武一代英豪!”时从意立即笑得甜滋滋,“要不是您当年当机立断帮我选了那个粉色书包,我哪能养成这么优秀的审美?” “少来!”张如芳完全不吃她这套,“你第二天就偷偷把书包跟同学换成了黑色,当我不知道?” “妈!”时从意急忙打断,“这些陈年旧事能不能等我八十岁再讲?” “等你八十岁?”张如芳眼睛一瞪,“那我得先活到一百!按你一天三顿的气我,我八十都活不到!” 时从意实在招架不住,把席琢珩往张如芳那边推了推:“具体事宜您还是跟您女婿商量,我宣布他实习期结束了,可以经受您的狂风暴雨。我饿了先去厨房找点吃的!” 说完一溜烟跑了,留下席琢珩独自面对丈母娘慈爱的目光。 老夫人看着这幕笑得直抹眼泪,王妈连忙递上茶杯。 席琢珩从容不迫地执起茶壶为张如芳斟茶,眉眼舒展:“妈,您看十月初六这个日子如何?天气也该转凉了,拍照正好。” ----------------------- 作者有话说:富婆sloaneshi:也妹有哪个电视剧里演了大富婆头上,还有个虎虎生威的奥特之母啊![爆哭] 第95章 自从那天在老宅,被两位太后塞了一脑子堪比“婚庆博览会”现场的信息后,时从意仿佛被按下了切换键。 上一秒还在实验室里对着数据和参数较真,下一秒就要思考是海岛的白纱出片,还是古堡的草坪更显气质。 席琢珩那边效率更是极高,高雯立即走马上任,迅速筛选了几个顶尖婚庆团队。 初步的方案和资料雪片般飞到时从意邮箱,让她在技术方案的海洋里挣扎时,偶尔也得探出头来,对着屏幕上那些极尽奢华浪漫的效果图,和流程策划案大开眼界。 只能说,有些钱活该人家赚! 这天,时从意刚在实验室里核对完一组数据,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走出来,跟实习生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小姑娘先是好奇地打量她,在跟她目光相交的瞬间却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眼眼神里带着说不清的探究和尴尬。 一个这样就算了,平常那些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也都这样狗狗祟祟欲言又止。 时从意莫名,跟身边的李梦妍对视一眼。 小姑娘推推眼镜,习惯性按亮手机,随即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抬头:“时姐……” 时从意几步走到工位捞起手机。 这时周砚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这位愁容满面的老板倚着门框对她招手。 “时工,过来一下。” 时从意看到周砚头上本来就岌岌可危头毛,被抓的七横八竖。 ——可能是天要塌了吧。 进了办公室,他二话不说把手机递过来,屏幕停留在知名八卦爆料号的页面。 标注着红色“爆”字的标题异常耸动: 「惊爆!北马最飒美女飞手竟是豪门小三?插足前太子爷婚姻,德不配位恐失国家级项目资格!」 文章用词辛辣,极尽抹黑之能事。 虽然通篇用着“s小姐”、“某前太子爷”这样的代称,但指向性再明确不过。 s小姐是无人机领域技术人员,前段时间负责北马项目,现在正参与某重磅防灾减灾项目竞标。 而被插足的“前太子爷”,不久前刚被家族企业撤职,形象一贯矜贵清冷…… 尤其是指控她“插足婚姻”、“私德有亏”,甚至可能影响国家级项目资格的部分,字字诛心。 配图是会展中心地下停车场的偷拍照。 时从意侧脸清晰,眉眼含笑;身旁男人虽戴鸭舌帽、面部打码,但挺拔身形和矜贵气质在熟人眼里根本欲盖弥彰。 他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还帮她提着设备包,亲密姿态不言而喻。 评论区早已炸开锅。 「卧槽!真是她?之前直播觉得又美又飒,没想到……」 「知三当三?亏我还觉得她技术牛逼,滤镜碎了!」 「等等,这男的是不是……恒泰那个?前阵子不是说他被他家老爷子撸了?」 「楼上真相了!所以是豪门清理门户,顺便不让小三好过?」 「长得漂亮干什么不好?这种人品能负责官方背景项目?建议严查!」 「求扒皮!这女的是哪家公司的?赶紧踢出竞标名单!」 舆论发酵得极快。 席琢珩高不可攀的形象与“停车场牵手”、“被撤职”形成巨大反差,满足了大众对豪门秘辛的窥探欲。 而时从意的高颜值和“美女飞手”光环更易引发讨论。 再加上明显有人带节奏,集中火力攻击她的道德问题,最终矛头直指要求取消蓝因科技的投标资格。 时从意一目十行看完,抬头与眼巴巴的周砚四目相对。 “我不是不相信你哈,共事这么久,你什么人品我清楚。就给句话......我那妹夫?” “合法的。” 时从意解锁手机,熟练的翻出一张照片,怼到周砚眼前。 万万没想到,她也有随身给人亮结婚证的一天。 红底金字的结婚证内页,日期远在所谓的“太子爷被撤职”风波之前。 周砚长舒一口气,猛靠进椅背:“吓死我了!我就说——不是,你俩五月就领证了?瞒我这么久?” 这是重点吗? 他话没说完,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周砚看了眼来电,对时从意比了个“嘘”的手势。 “王处,您好……是,我们看到了……完全是恶意造谣,正在准备澄清材料和法律手段……请您放心,时工的专业能力和品德我们绝对保证,绝不会影响项目……” 周砚对着电话那头反复保证,语气诚恳,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时从意指默了默,心里像被冰块砸中,又冷又沉。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4节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苏琼”二字,既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跟周砚比了一个手势,她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时小姐,不好意思在你焦头烂额时打扰。这次可比上次小视频闹得大多了吧?” 苏琼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 “大少爷肯定会护着你,还会公开你们的婚姻关系。但是时小姐,你要想清楚,在公众眼里席老爷子才是席家正统。大少爷只是一个被家族放弃的落魄公子罢了,他的话能有几分重量?” 时从意没说话,静待她的下文。 “只要席家不承认,你们的结婚证在舆论场上就什么都不是。甚至会被解读成他被你迷惑,强行维护。”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听我一句劝,何必硬扛着呢?老爷子说了,只要你肯答应离开大少爷,席家立刻出面澄清。时小姐,这个项目对你很重要吧?好好想想,是抓住眼前的机会,还是守着一段不被祝福,甚至可能拖垮你事业的婚姻?”怎么知道老娘 被威胁的当事人非常淡定,只是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全程吃瓜的周砚反而目瞪狗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擦,这都5202年了,他们豪门还玩这种‘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变种套路?设连环套,先泼脏水再谈条件,席家这是要把你往死里逼啊!时工你受委屈了!” 看看她这搭档,三观脑子拎得清,就是有点爱跑偏。 局面一下子被掼到了谷底,仿佛也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坏的了。 时从意叉着腰耙了耙头发,反而生了些打趣的心思。 “你要的高端商战,还附赠豪门狗血恩怨版,够不够刺激?” “纯商战就行,狗血能不要吗?”周砚苦笑,“这事儿确实难搞。关键席家直接把妹夫后路堵死了,他现在要是出面澄清,在不明真相的网友眼里恐怕真会像那女人说的,不仅缺乏公信力,还可能被反咬一口。” 时从意“嗯”了一声。 席琢珩目前的处境确实微妙。 虽然除开明面上被席家刻意塑造成“废太子”的形象外,他还有另一个极具分量的身份。但此时此刻,这个身份反而成了最不能动用的底牌。 席琢珩作为点云实际控制人的身份一旦公之于众,无异于在资本市场引爆惊雷。 这不仅需要经过繁琐的法律程序和商业公告,势必打乱点云战略部署,引发市场震荡和监管关注,更会彻底激怒席振山。 那个掌控欲极强的老人若发现自己亲手打压的孙子,竟是远超席家体量的资本巨鳄,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发动毁灭性反击。届时点云难免陷入两败俱伤的消耗战,这完全违背了席琢珩步步为营的布局。 用整个点云来换取一时的舆论平息,代价太过沉重。 而她作为签署了严格保密协议的合伙人配偶,更不能成为这个导火索。 “项目不能让,人也不能让……”时从意望着窗外车河轻语。转身看向周砚,眼神恢复清明,“我大概有点头绪了,但需要点时间。” “行,我也想想办法,动动人脉,”周砚郑重道:“记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蓝因的,别什么都自己抗。” 桌上的内线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周砚伸手接起:“怎么了?” 前台小姑娘的语速飞快:“周总,大厦管理方通知楼下来了好多自媒体和直播的主播!保安快拦不住了!问我们怎么办!” 周砚脸色更难看了,挂了电话对时从意摇头:“得,闻到腥味的苍蝇都来了。这事肯定要闹一阵子,你近期都在家办公吧,避避风头。” 这锅确实是她的。 时从意打开手机,给前台小姑娘转了几个大额红包:“连累大家了,这段时间的下午茶我请。” “福祸相依,”周砚不以为意,“这一出让我们蓝因直接出圈,省了多少广告费!” “徐教授那边……” “我等会儿亲自汇报,老人家明事理,你别操心。” 正说着,办公室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夹杂着压低了的惊呼声和椅子挪动的声响,由远及近。 好像有什么重要人物正穿过办公区。 周砚皱眉,正要出去看看情况,他办公室的门被人轻敲了两下,随即推开。 时从意下意识转头望去。 推门的是高雯。 她一身利落套装,英气眉眼透着干练,这份中性帅气让门口的几位同事下意识屏住呼吸。 周厉则默然侍立,高大的身形像一堵沉默的墙,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而真正让整个办公区瞬间鸦雀无声的,是在他们中间缓步走来的人。 试想,刚在八卦头条看到的人,此刻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任谁都会因为这瓜太大,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吧。 何况这颗行走的大瓜,长得盘条靓顺霞姿月韵。 他来了。 前一秒时从意的心还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悬在半空,被迫冷静地分析着利弊,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却在看到席琢珩这一秒,骤然尘埃落定。 “周总。”这颗金光闪闪大瓜目光落在时从意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寂静,“我来接我太太下班,方便吗?” 第96章 那天的事态发展完全超出预料,彻底顺应了爆料掀起的风浪。 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和举着手机直播的主播,将蓝因科技所在的写字楼围得水泄不通。 这场原本只在科技圈内流传的八卦,因为涉及豪门秘辛和当事人出众的外貌,迅速突破圈层获得空前关注。连地下车库都有记者蹲守,试图捕捉更多画面。 也正因如此,席琢珩在周厉和高雯一左一右的护卫下,带着时从意准备乘车离开时,被守在那里的镜头逮了个正着。 画面中,席琢珩几乎将时从意整个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大部分镜头,保护姿态十足。 于是他冷冷扫过镜头的那一眼,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容一经曝光,立刻在网上引发了新一轮热议。 最开始引起话题的,是社交网站上一位活跃的大v。 这位以炫富著称的博主转发了相关新闻,配文只有一句:「人家正经夫妻,轮得到你们这群妖怪叭叭?」 这位博主平时晒的都是私人游艇、限量跑车。前段时间刚更新过自己在京市著名的玺宴庄园举办的生日派对,但私人信息都被很小心的隐去了。 紧接着,不知是哪位福尔摩斯附体的网友,顺藤摸瓜,翻出了外网上一个疑似席琢珩的私人社交账号。 账号用的是英文名silas,更新频率不高。 早期只有一些沃顿的校园照片,一座紫藤花盛开的庭院,以及一些零碎的、没有配文的风景图。 转折出现在近三个月。 先是五月,悄无声息发布两本并排的结婚证,配文:「atlast.」。 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得偿所愿的喟叹。 接着是一张粉色钻石镶嵌成精致皇冠造型的戒指特写,主钻至少在五克拉以上,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随后更新的是一张在晨光下的照片。 柔和光线下,一只纤细的手戴着那枚粉色钻戒,指尖微微蜷起,透着几分羞涩。 配文:「myprincess」。 又过了一段时间,账号更新了背景是城市夜景的落地窗前照片。 内容是骨节分明的男性手部特写,无名指上的铂金素圈格外醒目。落地窗的倒影里,隐约映出一位女性侧影。 这次配的是中文:「老婆挑的」。 简短,却带着藏不住的炫耀。 没多久,更新了一张类运动赛场上大屏幕一角的照片。配文:「以你为傲」。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在某个山区暴雨后的小学操场。 构图极具故事感,女性身影正从远处跑来,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有飞扬的发丝和奔跑的活力。 配文直白动人:「我的宝贝」。 这一系列的照片,瞬间让网络舆论的风向开始变得微妙。 「卧槽!这真是席家前太子爷的账号?」 「时间线完全吻合!他沃顿毕业,后来在加州负责席家海外业务,回国时间也对得上……」 「谁有高端留子圈的人脉?证实一下前太子爷的英文名是不是silas。还是直接@那个炫富博主?」 「这粉色大钻戒…是我等打工人努力十辈子也买不起的程度(柠檬)」 「你们注意看素圈戒指那张,窗边女生身影跟s小姐好像……」 「所以太子爷的正牌夫人到底是谁?都秀结婚证和戒指了,应该很爱啊!」 「技术党来了!你们自己看!(偷拍图s小姐手部指关节特征和戒指照片对比)」 「卧槽槽槽!这什么惊天大反转?!所以真相是豪门公子隐婚美女工程师?这是什么小说剧情!」 「账号是谁的不耽误我磕糖!‘atlast’……这得是惦记了多久啊?」 「之前觉得他高不可攀,现在发现是个恋爱脑(褒义)!背地里还是个炫妻狂魔!这反差萌我嗑死!」 「这些照片完全是男友视角啊!尤其是最后一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有多温柔!!」 「等等!如果这小号真是那位前太子爷的,那席家的操作就很迷了啊?孙子明明结婚了,家里不认,还往外泼脏水?」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估计是豪门看不上儿媳出身,棒打鸳鸯未遂,干脆鱼死网破?」 「这瓜越来越刺激了!从道德伦理剧转向豪门权谋虐恋了?」 「只有我关心那个钻戒多少钱吗?(来自穷狗的执着)」 「楼上+1,顺便求问同款素圈链接(虽然知道买不起但就是想看看)」 「这男的好帅,手也好看,还这么深情…小姐姐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呸!明明是我们小姐姐优秀好吗?是这男的眼光好!(护犊子模式开启)」 「所以现在情况是:太子爷疑似有个秘密小号疯狂炫妻,而他的家族正在努力把他老婆打成小三?贵圈真乱……」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5节 「蹲一个后续!求太子爷赶紧亮明身份护妻啊!这都不站出来还是男人吗?」 一时间,舆论的风向悄然转变。 虽然质疑和恶意的声音依然存在,但一股基于这些证据而生的同情,理解和嗑cp的声浪,开始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与之前的负面热搜分庭抗礼。 就在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当事人之一的时从意,却远在港岛酒店套房,对着视频接受林墨的审判。 之前席琢珩因顾及恒泰的事务,点云的日常运营都由高雯全权代行。 如今他已经完全把工作重心转移了过来,恰逢点云要参加近期在澳岛举行的金融峰会,也正好有几项事务需要他在大湾区处理,便索性将居家办公的时从意带在身边。 席琢珩的团队已经全权接管了舆论应对,蓝因科技那边也完全听从他的安排。 截止到目前,除了向项目招标组提交了具有法律效力的婚姻证明和澄清材料外,席琢珩方面始终保持沉默,未对外发布任何正式声明。 通过更有效的渠道直接向主管部门说明情况,至少避免了舆论场的进一步混乱,但项目资格能否保住仍是未知数。 招标组的态度、竞争对手的反应、席家可能的后手。 一切都尚未明朗。 但这个男人自舆论爆发起就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冷静。 他从容不迫地布局,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克制。可这份游刃有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考量,外人无从得知。 屏幕那端,林墨依旧冷着一张脸,语气却带着难得的调侃:“时从意,你家这位向来低调得在网上连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没有,这次为了你,可是把整个互联网都掀翻了。” “我现在每天打开实验室的门,都能看到一群小兔崽子用梦幻的眼神看着我。连小老头都被波及,昨天居然有记者堵在他家门口。恭喜你,现在咱们实验室全员鸡犬升天,快成网红打卡点了。” 时从意生无可恋地捂着脸,从指缝里挤出一句:“别说了师姐……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领证那天没发朋友圈。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当时就该把结婚证裱起来贴脸上,省得现在被全网当小说女主角分析。” 她实在没想到,席琢珩背地里还有这种社交账号。 更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曝光得如此彻底。 现在他那社交账号下面,每天都有人留言打卡,像是在参观什么爱情圣地。 虽然当事人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账号也保持着沉默,但越来越多的网友坚信那就是席琢珩本人。 理由很简单:如果不是他本人,身处这种风口浪尖,早就该注销删号了。 可怕的是,网友猜测的全对! 因为她的手机号在爆料当天就被泄露,接连收到骚扰电话,席琢珩干脆没收了她的手机,换了一支他的备用机给她。 而那个引发热议的社交账号,此刻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登录着。 林墨“嗯”了一声,毕竟这种瓜可不常见,偏偏瓜主还是她师妹。 多立体的吃瓜乐趣。 “知道这些照片是谁爆出去的吗?” “姜维黎。”时从意答得干脆。 “这么肯定?” “马拉松比赛那天,他在地下停车场看到过我们,后来还拿这件事威胁过我。” 至于威胁过什么,时从意没说,毕竟那是她人生top级的黑历史。 姜维黎这个人,是典型的伪君子真小人。 嘴上说着最看不起靠家族庇护的世家子弟,却只敢把矛头对准她。 按照姜维黎的逻辑,比起根基深厚的席家,她无权无势仅凭一份感情维系关系,就像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抛弃。 这种人无论表面上多么多么光鲜,骨子里始终摆脱不了欺软怕硬的可悲。 “姜维黎之前和宏远联手打压过蓝因,他跟张寅之,甚至赵硕,都可能有过往来。” 时从意说。 窗外的维多利亚港映着午后的天光,玻璃上隐约映出她昳丽的眉眼。 “更重要的是,我在地质环境检测院碰到过姜维黎。” 林墨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他没料到的是,你和你家那位是合法夫妻。” “但席家知道。”时从意轻声说。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席家就是在借力打力,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林墨冷笑一声,“行,等着,我这就去给那个姓姜的出出名。” 作为国内无人机领域顶尖实验室的核心成员,林墨在学术圈的人脉足以让姜维黎喝一壶。 “别了。”时从意托着腮含糊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亲自下场。”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林墨追问,“你家那位再怎么也是席家子孙。” “他拎得清。”时从意赶紧把席琢珩摘出来,“他会处理的。” 林墨置若罔闻,只冷哼道:“他拎得清最好。拎不清你就给我离婚,别给我做什么豪门怨妇。” 舆论发酵至今,时从意的微信早已炸了锅。周敏和吴教授等人都颇为愤慨,直言这些八卦媒体为博流量毫无底线。席雅更是震惊到连发十几条语音追问详情。 最夸张的是周茉然,差点就要动用钞能力亲自下场控评,幸好时从意及时抬出席琢珩,说那边已有安排,才勉强按住了这位险些暴走的大小姐。 正说着,套房外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时从意回头看了眼,对视频那头的林墨说:“他回来了,先这样。” 挂断视频,她起身走向客厅。 席琢珩刚从外面回来,一身正装纹丝不乱。 八月的港岛闷热难耐,他的着装却依旧一丝不苟,只是松了松领带,便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 高雯和陈叙安静地等在外间,见他示意便轻轻带上了门。 他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走到时从意面前时低头,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跑了数据,和师姐视频。” 时从意答,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合着室外带来的暑气。 他随手解开领带,手指轻巧地一绕便将丝质长带收拢在掌心,侧头看她时眼角带着温柔弧度:“晚上去西贡海鲜街?订了码头最靠海那家,现在正是黄油蟹最肥的时候。” “好呀。” 时从意之前从没来过港岛,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还停留在港片里的霓虹街景,和tvb中的茶餐厅风情。 此刻,这个地方又与她多了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席琢珩的母亲就是港岛人。 她正望着窗外出神,席琢珩不知何时已走到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她抱到了梳妆台上。 他俯身靠近,双臂撑在她身侧的台面上。 “会没事的,嗯?” 温热唇贴着她的皮肤,声音醇厚又低沉, 时从意今天穿的是zimmermann的长裙,细腻的料子在她坐姿下堆叠出柔美的弧度,像绽放的睡莲花瓣。 早上编的公主头有些散了,几缕发丝垂在白皙的颈边。 她垂下眼,扯了扯他胸前的衬衫布料,小声嘟囔:“怎么我都是富婆了,还不能横着走……” 席琢珩笑出声,学着她用那个调侃的称呼:“横着走的那是螃蟹,宝贝。”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才将她从妆台上抱下来,“我先去洗澡,换好衣服我们就出去。” 望着他走进浴室的背影,时从意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刚点亮屏幕,浴室方向便传来他的声音。 隔着水声,他用粤语唤她,嗓音被水汽氤氲得温柔缱绻: “老婆……可唔可以入嚟帮下手?”(老婆……能不能进来帮帮我?) 时从意没太听清,走到门边问:“你说什么?” 门突然被拉开一道缝隙,温热的水汽弥漫而出。 席琢珩已经褪去上衣,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手臂和紧实的腹肌蜿蜒而下。 他握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人带了进来,低沉嗓音里带着笑意: “我说……”他的唇贴近她耳畔,呼吸温热,“我需要个帮手。” …… * 恒泰吃瓜摸鱼基地(387) …… 卖个苦茶子:事到如今……我就说一句,马拉松观众席上的那个棒球帽小哥哥绝壁就是太子爷!(截图,截图)妈呀,我曾经想过嗑,但没想过真的得可以嗑,关键他们还是真的!! 「群名已更改为“双s嗑研中心(390)”」 喵呜:新来的姐妹请戳群公告→「入群必看|时间线梳理&糖点合集」,补课后再嗑,风味更佳! 第97章 等两人从浴室出来,窗外已暮色渐染。 夕阳刚刚沉入海平面,天边还晕染着淡淡的橘粉。 八月的港岛正值盛夏,即便入了夜,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海风带来的湿黏。 时从意站在衣帽间里,对着镜子将长发绑成一个松松的丸子头。 扎好头发,肩头几处嫣红的印记更是无处无藏。 她想了想,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浅色亚麻罩衫。 席琢珩换好衣服走过来,从镜子里看她:“穿这个会闷。”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6节 时从意睫尾半掀,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 他立刻会意,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蹭她耳畔:“我的错。” 那语气里带着三分卖乖七分讨好,再加上那张脸,铁骨铮铮时从意只好按下小暴脾气。 海鲜街离酒店不远,傍晚的风稍稍驱散了白日的燥热,街边的榕树随风轻摇。 来港岛的这几天席琢珩都很忙,时从意也埋头处理数据,基本没出过酒店。 难得两人都有空闲,决定散步过去。 三个路口的路程,他们走得很慢。沿街的霓虹灯渐次亮起,熏风悠然。 预定的餐厅就在海鲜街的尽头,设有一个露天的海景座。木质栏杆外就是码头,几艘渔船停泊在暮色中,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桌上铺着红白格子的塑料桌布,简单却别有风情。 在这里吃海鲜要先到档口亲自挑选,伙计会当场称重,再按顾客喜欢的口味烹制。 时从意跟着席琢珩一起到了档口。 巨大的水族箱里游弋着各式生猛海鲜。 青龙虾在氧气泵的作用下张牙舞爪,象拔蚌在浅水区喷出细小的水柱,黄油蟹被草绳捆得结实,仍不甘心地吐着泡沫。 席琢珩站在水族箱前看了很久。 时从意把一圈眼花缭乱的海货逛完,走回去凑近他小声问:“什么样的好?是要看蟹脚有没有力,还是看虾须完不完整?” 席琢珩转过头来看她,面容沉静。 时从意屏息等待,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专业的挑选诀窍,却听见他压低声音: “不会挑。” 神情自若,十分坦然。 时从意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向来沉稳的男人在这里端详了半天,竟来了这么一句。 难道他以为这玩意儿是现场看了就能学会的? “笑我?”席琢珩眼尾微挑,捏了捏时从意的脸。 “没有,”她赶紧甩锅,指着水箱里张牙舞爪的龙虾,“是这个长得太好笑。” 席琢珩朝旁边穿着防水围裙的伙计招了招手。 中年男人快步走来,努力用普通话热情招呼:“想要点什么?今天的螃蟹都很新鲜!” “唔该,帮我拣啲靓海鲜。”(麻烦帮我挑些新鲜的海鲜。)席琢珩用流利的粤语回应。 伙计眼睛一亮:“原来你会讲广东话!睇你个样仲以为你唔识添。”(原来你会说粤语!看你样子还以为你不会呢。) “我妈咪系港岛人。”(我妈妈是港岛人。) “怪唔之得啦!”(怪不得呢!)伙计一边熟练地捞起一只肥美的螃蟹,一边搭话,“今期嘅黄油蟹最好,膏多肉实,要唔要试下?”(现在的黄油蟹最好,膏多肉结实,要不要试试?) “好,就要呢只。再加只青龙。”(好,就要这只。再加只青龙。) 伙计利落地将选好的海鲜放进篮子,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时从意身上,笑着对席琢珩说:“你女朋友啊?生得似明星,好靓女啊,你都好靓仔啊。”(你女朋友啊?长得像明星,很漂亮啊,你也很帅啊。) “系我太太。”(是我太太。)席琢珩纠正。 伙计立刻会意,朝时从意友善地笑了笑,又对席琢珩眨眨眼:“真系好福气啊后生仔!”(真是好福气啊年轻人!) 等伙计提着海鲜去厨房,时从意踮脚看了看,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我感觉好像在看tvb。” 席琢珩偏头靠近,压低声音:“老板问,旁边这个呆呆的女仔是不是我女朋友,我说是我老婆。” 时从意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的。 亏他长得眉眼清正! “人家才没有说我呆!我都听到‘靓女’了,夸我漂亮我还是听得懂的。” 席琢珩从善如流地点头,笑着抓起她的手,一根根交握在掌心:“系,我太太最靓,又靓又聪明。”(是,我太太最漂亮,又漂亮又聪明。) 时从意表示认同,决定礼尚往来。 她把他拉近,眼睛亮晶晶的:“席琢珩,我有没有夸你讲粤语的时候帅?还有之前抽烟的样子也很帅!” “平常不帅?” 这个连句好听话都要计较的男人,跟她长长记忆里,那个在游廊上与她擦肩而过都目不斜视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夏天。 游廊上的那惊鸿一睹,足够让十六岁的时从意,在往后所有关于夏天的记忆里,都隐隐有着回响。 想到这儿,她撇了撇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样子好冷,我都不敢跟你搭话。” “击剑室?”席琢珩反应了过来,随即摇头轻笑,“不是那次。” “什么不是?” “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时从意蓦地睁大眼睛:“那是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 这男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卖起关子。 时从意鼓起脸颊作势要恼,见他眼底笑意更深,自己倒先绷不住。 “席琢珩,你老婆嫌你烦。” “嫌烦也没用,她这辈子都逃不掉了。”他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又柔声说道:“但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后悔,后悔那时没跟你说句话。” 听到这里,时从意只觉心尖像被浪潮包裹,那点愠怒早没了踪影。 她故意板起脸,回答先前他问帅不帅的问题。 “现在也帅的,但没有以前帅。现在话太密,还不会挑海鲜。” 她对他进行迟来的打击报复。 席琢珩莞尔,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样的话,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没那么帅的自己。能跟你吃饭,散步,拥抱,亲吻。一起醒来,一起过每一天。” 海风适时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 “你以前为什么抽烟?”时从意问。 “因为那时候没有你。”他望进她的眼睛,“现在,你在了。” 时从意抬头望向远处。 夜色中的海岸线缀着点点渔火,海浪声由远及近,一汐汐,一重重,温柔又执拗地拍在心上。 她回头对他灿然一笑。 “现在又很帅了。” 两人回到餐厅,沿着窄窄的楼梯走向二楼露台。 木质地板随着脚步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栏杆上挂着的小灯串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预定座位视野极佳,正好将整个码头夜景尽收眼底。 有近处渔船摇曳倒影,也有远处离岛朦胧轮廓。 很快,菜就上来了。 清蒸黄油蟹色泽橙红,蟹膏丰腴。青龙虾做了蒜蓉开边蒸,肉质弹牙。 除此之外还有金黄诱人的西多士,白灼海螺,配了清炒时蔬和艇仔粥。 时从意看了一眼这片她打下的江山,跟席琢珩咬耳朵:“有点多。” 席琢珩勾了勾她的小指,夹了块黄油蟹到她碗里:“都没有几口肉,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 “有吧,”时从意下意识回忆:“今天早餐我吃了很多呀。” 说完她才惊觉不对,赶紧夹了筷子青菜放到他碗里,扬起一个带着些许卖乖意味的笑,试图转移注意力。 要命!怎么忘了早上那出! 早上席琢珩被公事绊住,她先去餐厅等他。取了橙汁刚喝几口,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近:“小姐一个人?” “不是,”她头也没抬,“在等老公。” “这位小姐你又骗我,”男人笑着,瞥了眼她空无一物的手指,“几个月前在京市高尔夫会所你也是这么说的,今天是忘了戴道具?” 时从意这才抬头,却对这张脸毫无印象。正要开口,陈叙从后面唤了一声:“太太。” 两人同时回头。 在人声浮动纷繁嘈杂的餐厅背景中,席琢珩信步而来。 他衬衫领口微敞,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时从意身边坐下,从口袋里取出那枚皇冠造型的彩粉钻戒戴回她无名指上:“戴着不方便?明天再给你订个日常款。” 戒指上的主钻流光熠熠,在餐厅灯光下折射出夺目的火彩,一看就贵得要命。 戴好后,他像是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男人,眼皮懒懒一撩:“这位先生,找我太太有事?” 对方神色顿时变得局促,说了句“打扰”便匆匆离开。 时从意那个气啊! 你在这儿搭讪自由,搭完不管人受不受得了就跑了,倒是管一下别人死活呀! 她当即垂眸抿唇,头如斗大,戴着那枚晃瞎眼的戒指连筷子都不会握了。 而此刻面前的男人仿佛已经忘了这一茬,只细致地帮她剥着虾。 见他神色如常,时从意这才安心享用美食。 时青天向来讲究公平公正,席琢珩替她剥虾,她便投桃报李,时不时将自己尝到的好菜喂到他唇边。正要将一块鲜嫩的鱼肉递过去时,摆在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张如芳的语音来电。 时从意心里咯噔一下,瞥了眼旁边气定神闲的席琢珩,迅速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才接起。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7节 自从网上舆论爆发后,她因骚扰电话太多关了机。为避免张如芳担心,只糊弄说这两天和席琢珩在港岛玩,走得急忘了带手机,让她有事微信联系。 然而张女士获取八卦的渠道相当与时俱进,昨天就看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立马打来语音给两人看了点儿颜色。 时从意解释说隐婚是自己的主意,那边就立马调转枪口偏宠她一个。 从“要我说,琢珩就是太惯着你!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到“翅膀硬了一个比一个主意大!一个闷声不响扛着,一个由着她胡闹!”。今天这通语音打来主题也依旧不变,照例先把时从意训了个满头包。 时从意实在招架不住,干脆利落地把手机往席琢珩那里一塞,“妈,我正吃饭呢,换你女婿领会思想。” 席琢珩眉梢都没动一下,仿佛早有预料,从善如流地接过手机夹在肩颈间,手指依旧灵活地挑着白灼海螺的壳。 “妈,是我……嗯,我们知道错了,您别动气。事情近期我就会处理干净……是,是我的疏忽,让釉釉受委屈了……好,我知道,您放心。” 他一边游刃有余地哄着电话那头的丈母娘,一边将剥好的完整螺肉,放进竖着耳朵的时从意碗里。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时从意眼巴巴看着他。 席琢珩抬眼,将最后一只虾仁喂到她嘴边,这才慢条斯理地擦手。 “奶奶也知道了。” 时从意瞬间坐直。 “奶奶很生气,猜到背后有老爷子的手笔,要亲自去找他当面对质。” 老夫人出身书香世家,向来最重体面。 自从长子坠海,席振山执意将外头的私生子认祖归宗后,她便与丈夫彻底分居。 前几年席振山搬去东北角的庄园,身边伴着苏琼,老夫人更是连年节家宴都避而不见,这事在整个京城社交圈人尽皆知。 如今为了维护孙媳妇,这位向来注重体面的老人家竟不惜破例要出面。 时从意赶紧摆手,“你赶紧劝劝奶奶,网上这种风言风语很快就会过去的,不过就是被人说几句闲话,没关系的!” “不是没关系,而是我们釉釉心有旷野,能容纳风雨,能自我愈合,但并不是就该要承受。”席琢珩说,“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是我的错。” 不是伤害不存在,而是她足够强大。 初到席家老宅,她能对公子小姐们或明或暗的轻视不以为意,是因为她从不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别人的眼中。 高中面对顾文莹挑衅或刁难,她向来直截了当解决问题,事后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因为她清楚什么值得在意。 包括这次铺天盖地的污名,她只思考如何应对而非自我消耗,是因为她拥有足以消解所有无谓的磅礴内力。 那些喧嚣如蚊蚋过耳,根本撼动不了她为自己划定的疆界。 虽然最后都是“没关系”,但从未有人像他这样对她说,是因为你足够强大,但这些都不该是你必须承受的。 也并非因为那些伤害无足轻重,而是因为她拥有足够的光芒驱散阴霾,能自成天地。 “你说得对!”时从意眉眼弯弯,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说完她伸出小指,带近乎慵懒的随意,勾住他搁在桌沿的手。 没有用力拉扯,只是轻轻圈住晃了晃。 尔后单手托着腮,笑吟吟地望进他骤然深邃的眼眸里。 红唇轻启,一字一句。 “所以席琢珩,你是不是见过我跟席雅扯头花?” * hs帖子: 标题:救命!!在港岛海鲜街露台吃饭被隔壁情侣腻到饱了!!(爆炸) 正文: 谁懂啊家人们!!(sos) 本来开开心心在香港海鲜街订了个海景露台位 想着吹吹海风吃吃海鲜,当一回都市丽人 结果!!直接被隔壁桌情侣的狗粮喂到撑饱!!(哭哭) 首先声明,这对的颜值是真的顶!! 男生是那种小说里才有的矜贵清冷挂!侧脸线条绝了,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的疏离感。 但是!重点来了!他对女朋友完全不是这样!(惊恐) 他看那个女生的时候,眼神里的冰直接就化成了温柔水! 声音苏!到!爆!炸!低声哄人的时候我差点把手中的筷子掰断! 女生被他逗笑的时候整个码头都在发光 本柠檬精一边酸一边疯狂偷瞄 但是!!你们谈恋爱的人是不是都没有手!!(天生不爱笑) 从坐下开始就在互相投喂 我:???是对方碗里有结界吗??(怒) 青龙虾要喂西多士要喂连颗海螺都要你夹给我我夹给你 本孤狼全程:(垮起个批脸) 要不是看在你们颜值超高+剧情上头的份上我早就……(默默举起手机拍照) 最后离场的时候牵手还十指相扣。 我:(放下筷子)(抹嘴)(默默结账) 这顿饭吃出了vip席追剧体验是怎么回事啦!! 热评第一: 「位置踢踢我来看!!本土狗就爱看美女帅哥谈恋爱!!尤其是男主双标的!」 其他热评: 「建议收费观看,我第一个买票」 「隔着屏幕都被甜到糖尿病发作」 「这不比偶像剧好嗑??求后续!!」 「海鲜:早知道烂在水箱里了(气)」 -----------------------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席师傅怎么对釉釉起了心思的,原原本本演出来!![害羞] 第98章 说是扯头花,在时从意看来不过是她单方面逗小姑娘。 二十岁那年暑假,席琢珩追查到了父母离世真相,对席振山埋下了血海深仇。但他向来善于隐藏情绪,表面仍维持着平静,在席振山三番五次的催促下,他才恰好结束手头上的事,姗姗回国。 回来后,席振山似乎有意用繁重的事务填满他。 他每日辗转于集团总部、各种商业谈判和应酬之间,处理着远超同龄人负荷的家族产业事务,灵魂却仿佛抽离在外,冷眼旁观着自己这副忙碌的躯壳。 只有在探望奶奶,或独处在紫藤园后的小白楼时,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小白楼的二楼窗台视野极好,能清晰地俯瞰整个紫藤园。 这时时从意刚来席家老宅一年,十七岁的年纪。 老夫人格外喜爱这个活泼伶俐的姑娘,每次席琢珩来看她,十有八九会听见祖母提起“釉釉”。 “王妈,”老夫人正让席琢珩帮她看新送来的茉莉摆哪里好,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釉釉今天是不是该去打针了?” 王妈看了看墙上的日历:“老夫人记性真好,是今天。这大热天的,还是让老文送一趟吧,省得她自个儿挤公交。”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笑着转向对席琢珩。 “釉釉,就是张姨的闺女,去年刚来的时候你正忙着准备出国,没怎么见过。那孩子前些日子被猫给挠了。” 这事儿一说起来,老夫人又是一阵笑。 那丫头不知道从哪儿搞回来一只瘦骨嶙峋的奶猫,怕被她妈发现,白天跟席澜轮流藏在书包,晚上捂在被窝里。 后来放了暑假,没法儿往学校带猫了,只能整天提心吊胆地藏在屋里。 有天她从集训班回来,正好撞见张如芳把那只喵喵叫的小猫从被子里抖出来。 母女俩一对眼,一个抄起墙角的衣架就追,一个条件反射拔腿就跑,在院子里一顿秦王绕柱。 文叔带着众人看得直乐,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打圆场让把猫送回去,才作罢。 送猫时发现这小猫总抢不到食,被兄弟姐妹挤在外围,还被欺负得瑟瑟发抖。 路见不平时从意当场就要上手主持正义,刚好被回来母猫撞见,一顿混战后一人一猫又惨兮兮地回来了,手上多了三道血印子。 张如芳看到女儿这模样又心疼又好笑,一边骂着“死丫头尽会惹事”,一边翻出医药箱给她上药,倒是默认把猫留下来了,被时从意取名叫美美。 席琢珩听着,嘴角礼貌性地牵了牵,心思却沉甸甸地坠在别处。 那时的他,仿佛行走在一条永无止境的隧道里,身后的光亮早已消失,前方的出口遥不可及。黑暗将他层层包裹,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窒息感。 他只是听着,如同听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故事。 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周遭的温暖与生机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与他隔着无形的屏障。 老夫人提起时从意的次数不少,席琢珩偶尔在老宅某个角落也确实见过那个身影。 少女穿着素净得体的衣裙,见到他时,会立刻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让到一旁。 席琢珩也只是脚步微顿,略一颔首,便目不斜视地走过。 如一阵穿堂而过的风。 有时席琢珩在小楼窗后处理文件,目光会不经意掠过紫藤园。 时从意常坐在藤椅上看书,阳光穿过花架在她发梢跳跃。这个老宅深处的安静角落,在他离家的日子里,成了另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8节 他端起冷掉的咖啡,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远处。 这日恰逢席家宴客,王妈见时从意温书辛苦,特意给她也送了一份甜点。 是某家甜品店的招牌栗子蒙布朗。 馥郁的栗子香气混着奶油甜味,光是闻着就足以驱散午后的烦闷,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地轻盈起来。 时从意正要拿起银叉开始享用这难得的惬意,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席雅带着两个女孩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指着她面前的蛋糕尖声道:“时从意,你从哪里偷的蛋糕?” 时从意头都没抬,索性叉子也不用了,直接低头啊呜一大口,蛋糕一下去了大半,动作带着一种野蛮的果断。 奶油沾了一点在唇边,她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 她逻辑很简单,遇到集公主病一身于大成的席雅,这蛋糕注定保不住,能吃一口是一口。 席雅的手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完美的蛋糕缺了一大块角,更是气急败坏:“你!你这个偷东西的野丫头!给我吐出来!” 她一把夺过盘子,带着羞辱和泄愤的意味,狠狠摔在地上! 蛋糕瞬间变成一摊狼藉。 时从意本来就被那些艰涩古文搅得头晕脑胀,此时一个激灵,倒是来了精神。 “嗯我偷的,本事大吧?”那语气里带着莫名其的得意,末了又转头数落席雅,“……好好的摔什么碟子?” 说完径直走到不远处的园艺工具角,拿了扫帚和簸箕递了过去:“听说过‘碟仙’吗?就你想的那种。你把人家摔得这么碎,怨气冲天,赶紧扫了给人超度一下。” 那时不知从哪里兴起的风气,碟仙在京市的年轻女孩中颇为流行。 有情窦初开问姻缘的,有好奇前程的,也有纯粹寻求刺激的。关于碟仙的传说被传得神乎其神。 席雅被她这不着边际的论调气得差点仰倒,一把推开几乎怼到眼前的扫帚:“凭什么要我扫?!什么碟仙不碟仙的,少在这里吓唬人!” “那你不扫。”时从意倒也没那么坚持,“晚上睡着觉别闭眼啊,正好你们三个跟碟仙凑一桌。” 席雅身后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半步,面面相觑。 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席雅脸色发白一把夺过扫帚:“扫就扫,你给我闭嘴!” 她泄愤似的胡乱在地上划拉着,非但没扫干净,反而将奶油和碎片推得到处都是。 “时从意,你别以为你装神弄鬼我就怕你。一股穷酸味也配在这里吃这家的蛋糕?你在我们席家也就是个下人。你和你妈,不过是靠着老夫人的一点善心才没被赶出去!野鸡就是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席雅身后的两个女孩听着这些刻薄话,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显得十分尴尬。 “我们这种青春少女,干嘛成天把凤凰野鸡挂在嘴边。”时从意倒不以为意,单纯就事论事,“而且野鸡又怎么了?野生动物园里没见过?羽毛在阳光下会变色,像镀了层霞光,多漂亮。” “谁在跟你说动物!”席雅被她这副全然不在状态的模样彻底激怒,声音陡然拔高,“我说的是你!你们这种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靠着施舍才能见光,真以为能登堂入室了?” 这种话在时从意来老宅这一年,听了不到一百遍也有八十遍。 她倒是不疼不痒,就是不能让席雅得意,于是轻轻啧了一声:“忘了告诉你,我刚打完狂犬疫苗现在免疫力正强,你要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也去打一针?早打早放心。” “你!”席雅气得将扫帚狠狠摔在地上,“听说你妈最近总往大哥那边送点心?怎么,指望攀高枝?谁不知道大哥父母走得早,现在——” “席雅。” 时从意打断她,神情和刚才的散漫截然不同,声音冷冷似水,“你鞋跟沾到奶油了。” 众人下意识低头,只见席雅那双精巧的高跟鞋,正陷在她自己制造的奶油污渍里。 她惊呼一声,慌忙想要擦拭,脚下却猛地打滑。眼看要摔倒,倒离她最近的时从意伸手扶了她一把。 “你语文也不好吗”稳住了席雅,时从意用一种同病相怜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我语文已经不够好了,你好像更完蛋。就你这一出,我都不用读题干就知道这生动刻画了作者对‘摔东西’和‘踩奶油’这种行为艺术的无限热爱,以及对‘作茧自缚’这个词的深刻理解。” 她平铺直叙的口吻,活像在归纳课文中心思想。 席雅被她这番完全不接招的回应噎得说不出话,整张脸涨得通红。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攻击都像打在棉花上,对方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连阴阳怪气都落不到实处。 看到席雅吃瘪,时从意就开心了。 松开了手,她朝对方甜甜一笑:“蛋糕,趁我还没跟老夫人告状之前赶紧买来赔我,不然我这会儿就一路呜呜哭进去。” 她本就生得极好,十七岁的年纪已初绽风华,这一笑更是眉眼生辉。 席雅气得直跺脚,却被时从意这不按常理出牌治得没脾气,只能带着小姐妹转身就走。 时从意偏偏还提高音量,在背后喊:“记得赔我蛋糕!” 望着席雅离开的背影,她轻叹一声,叉腰看了看满地狼藉,认命地开始收拾餐具。 小白楼上,席席琢珩将刚才那场闹剧尽收眼底。 胸腔里那颗早已习惯了冰冷计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又倏地松开,涌起一阵陌生而汹涌的热流。 好像有一颗不管不顾急速奔赴而来的流星,狠狠撞进了他死寂的心湖。 他并非不懂算计,反而深谙此道。 有无数更高明狠辣的手段可供驱使,用以回击、用以立威、用以在这吃人的家族中争夺生存空间。 但无论谋划多么精妙,都逃不开同一个桎梏。 他始终被困在“复仇”与“家族”编织的牢笼里,用席家的规则与席家人彼此撕咬。 仇恨的锁链将他越缠越紧,沉重的绝望与毁灭欲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早已习惯孤独,习惯被误解,习惯了活在旁人阴暗的揣测与自我禁锢中,几乎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全部。 可时从意让他看见了另一种可能。 不入局,不纠缠,不内耗。 她自成宇宙。 席家的规则束缚不了她,身份的差异影响不了她,眼前的得失也动摇不了她。她在乎的,从来只有最简单的是非对错。 他终日思索如何“自处”,如何“报复”,却从未想过还可以选择“不玩”,可以选择彻底“颠覆”这令人窒息的游戏规则。 不必被仇恨蒙蔽,不必在痛苦中沉沦,即便自身难保,依然能保有守护他人的勇气与力量。 这瞬间领悟带来的震撼,排山倒海,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所有精心构筑的城府与谋略,在这个十七岁少女纯粹而炽热的生命力面前,顿时显得笨重而迂腐。 她没有给他现成的答案,却为他指明了全新的方向。 黑暗深处,骤然亮起一颗星。 席琢珩站在百叶窗后,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轰鸣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是枷锁松动的回响,混杂着难以名状的愧怍与前所未有的滚烫渴望—— 渴望靠近那道光,渴望拥有那份自由,渴望……她。 无法抑制,蓬勃生长。 ----------------------- 作者有话说:美美:没想到叭,猫猫我啊,还有callback,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配角[墨镜] 这段到后面,还可以结合福利番外席师傅视角的第一次见到釉釉来看,大家就会:“啊~”的感觉[星星眼] 第99章 八月的澳岛,暑热与海风缠绵,这座融合中西的多元都市迎来了一年中最受瞩目的财经盛会—— 为期三天的“全球投资未来峰会”。 作为汇聚国际金融机构与区域合作组织的顶级闭门会议,这场峰会被业内称为“资本与机遇的交汇点”。 其分量之重,从参会阵容便可见一斑:来自亚洲与欧洲的主权基金代表相继抵达,跨国投行与财团高层齐聚于此,更有大湾区及金融官员低调列席。 在金融圈,收到这场峰会的邀请函本身,本身就是一种身份认可。 今年的峰会本就因“全球资本新秩序”的议题备受关注,但出人意料的是,引爆话题的竟是一行悄无声息的名单更新。 在官网那份罗列着贝莱德、桥水、淡马锡等如雷贯耳的名字的参会名单中,“点云资本”这个条目,一如它过去数年在业内的姿态,仅标注机构名称,未透露具体代表。 业界内也早已习惯了由高雯作为这家机构的代言人。 毕竟在过去点云缔造的一个个投资神话里,站在台前的始终是她。 然而,就在会议开幕前二十四小时,官网名单悄然更新。 “点云资本”之后,赫然出现了新的名字与头衔: zhuohengi|silas co-founder&eecutivechairman(联合创始人兼执行董事长) 这则看似平常的更新,却在业内掀起巨浪。 「silas,这是……点云传说中的那个s先生?」 「点云的创始人?一直以为高雯就是核心……」 「zhuohengi?这拼音,不就是前段时间席家那个被废黜的前太子爷吗?除非是同音不同字,但有这么巧?」 与此同时,社交平台上更是炸开了锅。 先前被爆出的“牵手事件”以及后续扒出的那个疑似席琢珩的小号,与这份官方名单中的“silas”完美印证,让整个事件迅速破圈。 你怎么知道我磕cp:正主不喂饭则已,一下场喂个大的。拼音、英文名全对得上,还有什么不懂的?!这就是官方认证啊姐妹们! 正义使者:渣男实锤!婚内出轨还敢这么高调!原配太可怜了! @金融圈老炮:早就听说席家内部权力斗争激烈,老爷子不肯放权,前太子爷改革又触动了元老利益,再加上违逆家族安排的婚姻,决裂是迟早的事。 吃瓜路人甲:所以那个被拍到跟他牵手的女人,到底是小三还是老婆?有没有知情人士出来说句话? @豪门那些事儿:席家这波操作真是笑死人了,把最能干的继承人逼走,结果人家反手搞出个比自己还大的公司。 数据分析师:给大家捋一下时间线:小号秀恩爱→三个月前突然宣布已婚→一个月前被席家撤职→现在以点云控制人身份亮相。这根本就是一部复仇爽剧啊! @珠宝鉴定爱好者:科普一下,小号里那枚粉色钻戒是稀有的fancyvivid,至少八位数。不管是送老婆还是送小三,都符合这位金融大佬的调性。 每天都在震惊:今天这瓜吃得我目瞪口呆,财经版和娱乐版的头条竟然被同一个名字承包了。 在这片喧嚣中,一个资深金融圈人士的疑惑引发了更深层的讨论: 投行老张v:点云这位幕后掌控者隐匿多年,为什么选在这时突然现身?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19节 这条质疑刚发出,就收到cp粉的秒回: @你怎么知道我磕cp回复@投行老张v:兄弟,一看你就不混八卦圈。这还用问?护老婆呗!之前那些造谣的太过分,人家这是要亲自下场了! @投行老张v回复@你怎么知道我磕cp:所以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就因为网上那些谣言不惜打破多年的低调原则? @你怎么知道我磕cp回复@投行老张v:不然呢?你以为大佬隐婚是为了什么?现在老婆被欺负到头上了,再不出来表态还算什么男人! @技术圈清流回复@投行老张v:什么叫“就”?合着觉得造女性黄谣是小事一桩是吧?觉得人家大佬出面是小题大做?非要等小姐姐的项目黄了,人被逼走了,才叫“不就”吗? 这段对话很快被顶上热门,引发了更多讨论: @职场精英:从商业角度看,这个时机选择确实精妙。既回应了舆论,又展现了实力,还顺势给点云做了一次免费宣传。 @法律人士:如果小号内容属实,那么之前传播的“婚外情”说法就涉嫌诽谤了。 峰会尚未正式拉开帷幕,zhouhengi以及silas这个名字已经同时登上了财经版和娱乐版的头条。 金融圈仍在为他隐藏多年的身份而震动,而吃瓜群众则热衷于剖析他感情生活的蛛丝马迹。 然而,无论网上如何众说纷纭,当事人与点云资本官方始终未作回应。 恰巧就是这份沉默,反而将所有人的期待推向高点,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当晚的欢迎酒会。 以点云资本在业内的地位,其代表必将成为红毯环节媒体追逐的焦点,届时一切自有分晓。 与此同时,另一处细节也为这场盛宴增添了别样意味。 作为峰会首日的特别环节,往年例行的旅游塔观景酒会,今年破例改为跨海烟花表演。 欢迎酒会烫金节目单的末尾,组委会特意附上一行小字:“衷心感谢点云资本对本次烟花盛典的鼎力支持”。 众所周知,在澳岛西湾大桥及沿岸海域举办跨海烟花表演,不仅需经港澳两地相关部门严格审批,更涉及复杂的水域协调、航空管制及跨境安保安排,其难度与象征意义远超一般庆典活动。 这本该可以作为官方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在组委会的议程上被特意标注了出来,一方面是对赞助方诚意与实力的尊重,另一方面,更是一种区域金融界心照不宣的地位认可。 唯有具备特殊资源与影响力的机构,方能在此地标性的海天之间,点亮这场连接珠澳的璀璨献礼。 就在众人引颈期盼酒会开幕之时,这份名单更新所激起的涟漪,正悄然荡向千里之外的另一个角落。 京市东北角的席家别院,席振山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 他攥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名单,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窗外竹影摇曳,在夜色深沉的寂静庭院内划出影影绰绰的暗痕。 “他怎么说?” 老人的声音干涩,目光紧盯着垂手立于面前的二儿子席明诚。 刚才,席振山让席明诚给席琢珩打电话,问询名单是怎么一回事。 一想到点云跟他这个长孙有可能存在的关系,他的心头涌起的不是欣慰,而是一阵冰凉的惧意。 点云资本的名声他自然听过,却从未想过这家神秘的机构会与席家产生任何关联。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关注过这个资本新贵,更不曾了解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庞大脉络。此刻,一股难以名状的不安在胸腔内翻涌。 席明诚擦了擦额角,不敢迎向父亲的视线,如实回复:“琢珩说……请您不必心急。说三弟不是也在港岛吗?等明天……一切都清楚了。” 夹在老子和侄子之间,他时常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两尊大佛夹成肉饼。 “砰!” 席振山的手掌猛地拍在紫檀木桌面上,震得笔架微微一颤。 这次峰会席家确实在邀请之列,由老三席明忠作为嘉宾出席。而点云资本不仅与国际顶尖财团代表同坐特邀贵宾席,更设有独立专场,其超然地位,不言自明。 那个被他以最严苛标准培养出来的长孙,终究没有辜负期望长大了。 却也长成了最令他心悸的那匹狼。 一个可怕的念头猝然掠过心头,让他几乎知悉。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厉声吩咐:“去查!把点云系所有关联企业都给我挖出来!” 席明诚连忙应声,几乎是逃也似地退了出去。书房里再度陷入死寂。 席振山独自坐在昏暗的灯光里,落地窗映出他佝偻的剪影。 突然,一阵剧烈的心悸毫无征兆地袭来,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不规则地狂跳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死的窒息感。 他捂着胸口,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很快浸湿了后背衣衫。 就在这瞬间,一幅遥远却无比清晰的画面猛地撞入脑海。 冰冷刺骨的海水,狂暴翻腾的巨浪。 那艘载着他长子席邵霆的游艇,在风暴中如同脆弱的玩具般被颠覆。 那不是他的本意,却眼睁睁看着那艘船,在惊涛骇浪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最终被漆黑的深渊吞噬。 忆起那次出海前,父子俩最后一次对话。长子平静地提出条件:关于阿珩母亲的事可以永远成为秘密,只要让我带他离开席家。 当时他是如何暴怒地斥责:“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作对,毁掉席家百年基业吗?!” 席劭霆最后,只是淡淡的又近乎悲悯地笑了一下,说:“您教会我最残忍的事,就是让阿珩小小年纪,失去双亲。” 三天后,公海风浪怒吼,一语成谶,吞噬了一切。 也将“席劭霆”这个名字,永远湮灭在席家绝口不提的往事里。 席振山猛地睁大眼睛,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劈开混沌的思绪—— 那个孩子,恐怕是要来清算了。 第100章 席琢珩在澳岛的行程被排的异常密集。 时从意跟着他从港岛过来,下榻的酒店窗外正对着南海的粼粼波光。 通常时从意清晨醒来,身侧早已空荡,只隐隐记得睡的半梦半醒间,男人出门前在她额间印下的轻吻。 他出门早,回来也晚。能把时从意这种“熬鹰一级选手”硬生生熬到陷入浅眠,才听到外间传来极其轻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即便如此,每日三餐的饭点,他的电话或消息却总会准时抵达,远程督促她好好吃饭。 偶尔实在抽不开身,便会派高雯特意回来一趟,盯着她把饭菜吃完,防止她因沉迷数据而忘记进食。 随着金融峰会的临近,席琢珩需要处理的事务愈发繁杂,日程表上安排会见的人物也愈发密集且更具分量。 时从意虽从不过问,却也能隐约感知到,他此刻所接触的早已超越一般商业合作。所图之事,显然远不止点云资本在峰会上的亮相那么简单。 与此同时,张如芳催促婚礼进度的电话也毫不含糊,成了时从意白天工作间歇的紧箍咒。 她只好在分析数据的空档,翻看高雯发来的婚礼筹备清单。内容之复杂,条目之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时从意只看几眼,就要背过气去。 恰逢一家在澳岛颇负盛名的造型设计团队近期有空档,高雯便为时从意预约了试妆。而席琢珩难得在今天下午就结束了所有会面,晚上要陪她一起去看烟花。 那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呗。 于是他们下榻的酒店套房,俨然成了临时的造型间。 移动衣架占据了客厅一整面墙,挂满各式礼服,从缎面长裙到薄纱款,琳琅满目。 宽大化妆台上,各类刷具、眼影盘与口红整齐排列。角落裡,卷发棒、直发夹等工具依次排开,电源线蜿蜒在地,几只刚拆开的饰品盒散落一旁。 造型总监建议时从意先做护肤。她依言躺下,顺手拿起席琢珩那部备用手机。 这部手机她近期用惯了,也装了几个自己需要的社交与办公软件。 她先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新闻,又看了看实验室群里的讨论,最后才点进席琢珩那个已沦为网友狂欢阵地的社交账号。 私信和留言提示早已堆积成山。 有看热闹的,有冷嘲热讽的,但更多的是嗑糖上头的cp粉。 时从意粗略扫过几眼,继续向下滑动,翻阅他早年的动态。 这个账号确实如网友挖掘的那般,更新频率很低。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直到一条发布于五年前的动态,攫住她的注意。 那是一张从视频中截取的画面。 席家老宅那片临湖草坡上,夜幕低垂,深蓝天幕正绽放绚烂烟花,金色与紫色的光弧交织,映亮整片夜空。 画面中央是一个背对镜头的年轻男子背影,正举着手机拍摄烟火。时从意一眼认出那是席澜,他正在拍摄的,是后来给她看过的那段烟火视频。 这条照片没有配文,只有一个嘴角下撇的emoji表情。 底下甚至有顺着时间线摸过来的网友评论: 「怎么了少爷?家里放烟花你没看到?还是嫌不够盛大?(狗头)」 「表情说明一切,是不是想泡的妞没来?(吃瓜)」 时从意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仔细看了看发布日期—— 6月20日。 她倏地坐直身体,立即拨通席澜的语音电话。 “怎么了?”席澜接得很快,“是不是要少爷我马上动用关系,去掀了那家八卦自媒体?等着,这就去!” “席澜。”时从意轻声打断他。 “啊?” “五年前老宅那场烟火,是不是席琢珩安排的?”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回忆几秒才答:“啊,是我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 席澜却已陷入回忆,自顾自说下去,“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放烟火,当时还特意托人走了审批,反正不看白不看。” 时从意唇角轻轻一弯,“我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她嘿呀一声,语音轻快,“说了你也不爱听,挂了。” 笑着将手机放到一旁,她重新躺好,在造型师的引导下继续护肤流程。随着基础护理完成,团队开始为她挑选礼服。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0节 就在这时,席琢珩回来了。 他推门而入,并未出声,但存在感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 男人身形挺拔如修竹,步履间带着一种天生的清贵,陈叙与高雯紧随其后,两人与时从意打过招呼后便默契地离开。 席琢珩径直走到她身边,俯身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动作温柔得连造型师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时从意继续与造型师讨论礼服搭配,席琢珩则坐在窗边的丝绒沙发里,双腿交叠,处理着平板上的邮件。 但每当她从更衣间换好一套造型走出来,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从屏幕上移开,静静追随着她的身影。 造型师catherine头一次见到在造型过程中如此专注陪伴的男士,忍了半天实在没忍住,一边帮时从意调整发饰,一边笑着用港式普通话说:“席太太,你先生的眼睛都要掉在你身上啦。” 时从意闻言抬头,从镜子里对上席琢珩的眼眸。她撩起裙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你的公主说戴着有点不方便,先帮公主保管一下?” 这话源自他社交账号下的评论区。 那张配文“myprincess”的照片下,每天都有人刷着“今天就要看到你的公主”、“交出你的公主”,玩梗玩得乐此不疲。 此刻,那枚被网友鉴定为至少八位数的粉色皇冠钻戒,正戴在她指间熠熠生辉,却总被她找各种借口摘下来。 席琢珩笑了笑,立即将平板放到一边,一只手托住她的,另一只手轻柔地取下戒指:“好的,我的公主。”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造型团队细微的抽气声,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哇哦~”。 数小时后,珠江口的海风带着微咸的气息拂面而来。 远处的澳门旅游塔及西湾湖沿岸灯火璀璨,峰会欢迎酒会的余韵尚未散尽。 而他们的游艇静静泊在西湾大桥以南的开阔海域,在珠江口粼粼的波光中随潮汐轻轻摇曳。 时从意正倚着栏杆眺望对岸的霓虹,身上那件浅金色渐变纱裙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 这件出自米兰高定品牌biancamoretti的特别定制,使用了意大利进口的欧根纱与真丝混纺,层叠的薄纱裙摆随着海风轻扬,像是月光化作了实物。 席琢珩从舱内走来,浅灰色衬衣领口微敞,透着几分平日罕见的慵懒。 他走到时从意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腰,下颌轻蹭她散发着淡香的发丝。 “在看什么?” 时从意半转过身,歪头靠在他胸前:“没看什么,就是在想真要到办婚礼那天,光是做造型就要累散架了,突然觉得好可怕。” “可是我怎么听高雯说,时工看婚纱目录看得挺认真的,”他嗓音带笑,“每次看到场地布置方案就喊头疼,一翻开婚纱册子眼睛就发亮。” “对呀,”时从意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漂亮裙子谁不喜欢?多看一些才能保持筹备婚礼的动力,就当是哄自己了。” “哄自己?”席琢珩偏头看她,“那让我也参与一下?我哄人的方式应该比看画册更让人开心。” 时从意无语,偷偷掐他的腰侧,发现硬、梆梆完全不好掐,只能改用语言审判:“席琢珩,你是不是在违规驾驶?” 他掌心包裹住她作乱的手:“合规操作,只对席太太一人操作。” 海风将他低沉的声音揉得愈发温柔,在两人之间轻轻流转。 时从意决定要跟这人绝交个一两分钟的,望向西湾湖沿岸方向又忘了这茬:“酒会那边估计好多人等着看你呢。” “嗯。” 时从意拿眼瞭他:“‘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是,我的太太在要放烟火的时候,还要跟我谈公事。” 话音未落,岸边传来人群的骚动。 一朵银色烟花划破夜空,紧接着无数绚烂的花火接连升空,将维港映照得如同白昼。 时从意转头望着漫天华彩,侧脸在烟火明灭间莹润生辉:“在度假庄园那晚,你其实也准备了烟火,后来因为暴雨取消了,对吗?” “嗯。” 这个男人今天是变成嗯嗯怪了吗? 下一秒,时从意突然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着烟火的璀璨:“嗯什么嗯?这时候你该说——是的老婆,你本科毕业的时候,我就想为你放一场烟火了。” 席琢珩怔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是的老婆,我一直想为你放一场烟火。” “但为什么是烟火呢?” 时从意疑惑,明明可以庆祝的方式有很多。 “因为你跟席雅说,那一定很好看。” 时从意的心轻轻一颤。 她忽然想起,那是高三寒假,她和席雅关系渐近后不久。 正值农历新年,席家老宅张灯结彩,她帮张如芳送一份手作年糕过去。席雅一见她就兴奋地拉她在偏厅坐下,叽叽喳喳分享刚从东京湾看过的新年花火大会。 她当时只是安静地听着,末了轻轻笑了笑:“那一定很好看。” 而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记忆,那时席琢珩好像就坐在不远处的窗边看书。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那是他始终垂眸翻着书页,神情疏淡,仿佛对她们的谈话浑然不在意—— 原来他都听见了。 时从意的心像是被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叹了口气,嗓音里带着难以名状的触动:“席琢珩,你真是……” 真是什么? 太傻?太执着?还是太让她心疼? “真是个傻子。”她最终只是轻声说道,“如果我们没能在一起……” 话一出口,她忽然不敢深想——要是他们错过了彼此,他这些年隐忍而沉默的爱意,该何去何从?光是设想这种可能,心口就泛起细密的疼。 席琢珩却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不会有这种可能。” “万一呢?” “如果你选择了别人,我就等。等到你回头,等到你看见我。” 他说话间,手臂不着痕迹地收紧:“如果等不到……那我就去抢,明的暗的,用尽我所有手段。” “釉釉,”他的唇贴上她的耳畔,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你只能是我的。” 他的爱太深沉,太偏执。 像暗涌的海浪,表面平静却蕴含着吞噬一切的力量。 与她那些藏在心底的悸动,小心翼翼的躲闪相比,在他这般近乎宿命的坚持面前,自己曾有的犹豫显得如此怯懦。 但如今,她也拥有了同样的勇气,学会了不再退缩。 那些曾经让她患得患失的不安,都已经化作了同样坚定的决心。 原来被这样深沉地爱着,连灵魂都会生出铠甲。 她不是在他汹涌爱意里飘摇的小舟,而是能与他对望的灯塔,以同样明亮的光芒回应他的每一次呼唤。 此刻她无比确信,爱从来不是谁依附谁,而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因为对彼此的渴望,都成为了更勇敢的自己。 ----------------------- 作者有话说:五年前的烟火在哪里提到过呢?在15章哇! 正文还有6章完结,后面有大概5w+字的if线番外,就之前说的少男少女拉扯的那种。 对的!我又写超了!之前是打算写3w,结果酷酷写了辣么多[笑哭] 么事,反正它也甜甜的,很好嗑,信我![害羞] 第101章 随着峰会进入核心议程,前夜的烟花与酒会不过是暖场序曲,此刻的主会场内座无虚席,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 台下,西装革履的资本掌舵者们低声交谈,空气中流动着无声的较量与期待。 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名字上——点云资本。 官方直播平台的在线人数早已突破纪录,社交媒体上关于“点云幕后掌控者”的讨论持续攀升。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副总裁在开场致辞时,不少人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下一个环节,就是被安排在上午黄金时段,备受瞩目的点云资本专场。 席家三爷席明忠坐在中排靠走道的位置,这个角度刚好能看清特邀嘉宾区的一举一动。 他的目光不时扫向那个区域,点云资本的名牌后,高雯身着正装,正与旁边一位欧洲银行家从容交谈。 然而,就在专场开始前十分钟,一个修长身影在工作人员引导下悄然入座。 正是席琢珩。 直播镜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画面,网络直播间的弹幕顿时沸腾起来。 「卧槽!这人是谁?好强的气场!」 「镜头敢不敢再近一点?这颜值可以直接出道了!」 「等等……这不是席家那个前太子爷吗???」 「他坐在点云的位置上!所以点云的s先生真的是他!」 他微微侧身,向邻座的沙特主权基金总裁点头致意,神态自若得仿佛刚结束的部长级早餐会不过是寻常晨叙。 这个恰到好处的现身时机,既保持礼节,又自带举重若轻的掌控感,悄然吸引全场若有似无的注目。 席明忠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席琢珩以主人姿态出现在点云的席位上,仍让他心头剧震。 他清楚地知道,席家与席琢珩之间的力量天平已彻底倾斜。这个认知让他后背发凉,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弹幕仍在疯狂滚动,现场氛围已被推至顶点。就在这时,主持人徐谦醇厚的嗓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 “接下来是点云资本专场对话:《量子投资范式——重塑未来十年资本逻辑》。” 这位以犀利幽默著称的业内名嘴微笑着向嘉宾区示意: “让我们欢迎点云资本联合创始人及执行董事长——席琢珩先生。”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1节 聚光灯应声而至。席琢珩从容起身,剪裁精致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稳步登台,步履间自带沉静气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淡然。 落座后,徐谦用精炼的语言介绍着他的背景:“席先生在金融工程与前沿科技交叉领域有着独到见解,他创立的投资方法论在业内被誉为‘最难以复制的范式’。” 随后的三十分钟里,席琢珩清晰阐述了点云独创的量子投资模型与未来布局。 作为这位传奇决策者的首次公开亮相,现场提问环节异常热烈。来自全球顶尖机构的代表争相举手,问题愈发犀利。 从地缘政治对科技投资的影响,到点云在人工智能伦理方面的立场。 「这气场绝了,回答问题都不带卡壳的」 「每个回答都值得抄下来当教科书」 「他思考时的眼神好专注」 面对每个问题,席琢珩都稍作沉吟,目光沉静地注视对方,随后给出逻辑清晰的回答。他言简意赅,从不拖沓,却总能切中核心,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 当被问及点云在全球科技竞争中的定位时,他回应道:“技术没有国界,但创新的土壤有其归属。点云要做的,是让更多从这片土壤里生长出的华国智慧,成为全球性的解决方案。” 整场问答中,他展现出对全球科技产业链的深刻洞察。 就在专场临近尾声时,徐谦话锋一转:“代大家问个问题——点点云一直以离岸架构运作,决策层深居幕后,为什么选择此刻走向台前?” 席琢珩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轻叠,这个动作让他原本清冷的气质瞬间变得专注而动人。 「这个动作太苏了!」 「手指杀我!」 “关于点云的背景,外界一直有各种猜测。虽然我们以离岸架构运作,但点云的根是在华国。我们相信,在这个大变局时代,华国资本应该在世界版图上拥有更重的话语权。” 他的回答胸怀开阔,带着令人信服的家国情怀。 “说到责任感,您如何看待技术投资中的人文关怀?” 这时,席琢珩脸上首次浮现真切的笑意:“这让我想起我的太太。” 台下顿时泛起细微的骚动。 “她是位出色的无人机算法工程师,一直致力于将前沿技术应用于防灾减灾。前段时间她参与了西南地区的地质灾害监测项目,这让我深刻意识到科技的温度,不在于它有多先进,而在于它能守护什么。” “点云接下来将重点布局这一领域,积极响应国家关于‘提升自然灾害防治能力’的战略部署。” 听到这里,徐谦幽默地挑眉:“我们可没打听您的家事,这是您主动提的。那我再大胆代大家八卦一下。前段时间网上那张著名的照片,是您本人吗?” “著名的是我太太吧?”席琢珩含笑回应:“她总抱怨被拍得不够好看,但我不这么认为。” 「地库生图都美成那样还嫌丑?」 「请问席太太对丑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徐谦立即对着直播镜头正色道:“席太太,不丑,真的。”在全场的笑声中,他又补充:“丑的是那些偷拍造谣的人。” 热烈的掌声过后,席琢珩无奈地摇头浅笑,眼神里满是温柔:“说实话,比起那些无稽之谈带来的困扰,她更在意的是照片有没有把她拍得好看。在她看来,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不值得花费心神,她更愿意把精力专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柔软,“她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这种内心的笃定和从容,是我最欣赏也最依赖的地方。” “您这双标的也太明显了啊,”徐谦吐槽道:“刚才惜字如金,一说到太太就滔滔不绝。” 席琢珩唇角微扬,不紧不慢道:“我不是早就被大家鉴定为炫妻狂魔了吗?” 全场再次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徐谦也跟着笑,抬手示意向舞台侧方的直播大屏:“我们直播间的留言区已经彻底沸腾了,这么热烈的场面在财经论坛确实少见。不过我们毕竟是正经峰会,还是要提醒大家,除了甜蜜的爱情,更要关注席先生刚才分享的硬核科技。科技创新背后需要更多像席先生这样既有家国情怀,又有人文关怀的引领者。毕竟,真正的浪漫,是携手推动这个时代向前。” 随后,他又转向席琢珩,感慨道:“其实您早年在海外崭露头角的时候,我就关注过您。但今天的您,确实与那时完全不同,不仅视野更宽广,整个人也变得更加丰盈。衷心祝愿点云在您的带领下再创辉煌,也祝您和太太幸福美满。” 专访刚结束,网络舆论彻底引爆。热门评论迅速刷屏: @金融圈吃瓜v:求锤得锤!正主亲自下场认证,合法夫妻+炫妻小号全是真的! @技术宅拯救世界:后半程根本是“我太太”造句大赛!这位大佬的恋爱脑名不虚传! @理性分析:最顶尖的量子计算专家,最精明的金融工程师,和最痴情的丈夫。这三个身份在他身上居然毫不冲突。 @cp粉头:你们听到没有!他亲口说依赖太太!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今天也在嗑糖:原来大佬也会窥屏!他连“炫妻狂魔”这个梗都知道! @吃瓜一线:所以这段时间的八卦他全都看到了?这是特意选在今天一次性回应啊! @细节控:注意到他说“被大家鉴定”时的表情了吗?明明就很得意! 当天论坛结束后,一向低调严肃的点云资本官方账号,竟罕见地连发三条风格各异的推送,瞬间将舆论推向新高。 第一条是一张双手交握的照片,背景是夜空中绚烂绽放的烟花。 画面中,一只纤细的手与一只修长的手十指相扣,在漫天华彩下格外动人。 那只白皙的无名指上,除了引人注目的粉钻戒指,还叠戴着一枚同款的白金素圈,镶着一圈碎钻,在烟火映照下闪烁着细碎光芒。 配文更是甜度超标:「庆祝老板&老板娘结婚100天~论老板执着于带老板娘看烟花的那些年!ps:老板娘说,昨晚的烟花比她想象的还要美。#100天快乐#」 第二条内容则转为严肃,是一份措辞严谨的律师声明: 「针对近期网络上对时从意女士的恶意诽谤、人身攻击及持续性骚扰辱骂等违法行为,点云资本已完成全面证据固定,并对首批12个侵权账号提起名誉权诉讼,坚决追究其法律责任。」 第三条博文更是一记重拳。 这份正式法律公告直指“姜某黎通过技术手段劫持无人机通信信号,非法获取商业机密,并采取偷拍、捏造事实等方式进行商业诋毁”的不正当竞争行为。 公告详细说明已掌握其入侵系统、伪造实验数据的证据,并已同步提起民事诉讼及刑事控告。 这三条内容迅速引爆全网: @法律科普君:点云这波操作堪称教科书!民事刑事双管齐下,证据链完整,这是要直接把人送进去的节奏! @吃瓜不吐籽:所以说……不是不报,是直接给你来个法律全家桶? @职场清醒日记:惹他本人可能还会听你讲两句,惹他老婆是真的不留情面……这恋爱脑我服了! @技术圈内人:姜某黎就是科睿科技的ceo姜维黎?!他怎么惹到点云了?偷拍的是他?难怪科睿一夜之间大厦将倾! @细节控:所以昨晚的烟花其实结婚百日纪念?我一个土狗还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投资界老王:科睿接受过点云b轮融资,这下真是自断生路了…… @投资入门生:这种护妻又护短、执行力还超强的老板,他管的基金回报率一定很恐怖吧?可惜门槛太高,我们普通人摸不到边。 * 双s嗑研中心(600) 嗑研员1号:各位姐妹听我说,即使我们的cp已经出圈,但我们可是og(元老)。大家不要因为cp出圈就飘了!打起精神来!拿出我们og的格局和风范!!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又是在后台,跟锁章打生打死的一天!!他锁我番外!!(告状)[爆哭][爆哭] 第102章 清晨,港岛酒店套房。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薄雾在窗外缓缓散去,露出远处维港波光粼粼的海面。 席琢珩站在明暗交织的光影里,一身西装熨帖挺括,调整着袖扣。 他眉目沉静,唇线微抿,低头扫了一眼腕表,黑色表盘在袖口若隐若现,时间指向七点四十五分。 昨天峰会结束后,一行人就搭乘直升机自澳岛返港。 那场声势浩大的跨海烟花散尽后,关于“点云资本”的讨论却如同不息的海浪,从澳门蔓延至全球金融圈,余波至今未平。 耳机里传来展应臣带着时差困顿的声音:“虽然之前做了各种预案,也设想了你这波操作炸出不少人,但我没料到,老席你直接把点云干成网红了。那些之前还在观望的家族办公室,现在都追着我要参与下一轮募资……” 展应臣前几天刚回洛杉矶,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人追着狂call,干脆就对着席琢珩破罐子破摔的絮絮叨叨,“我说你能不能……” “说完了?”席琢珩声音平淡,“说完挂了。” “诶着什么急?弟妹呢?” “你要闲得发慌就去盯美股盘前。”席琢珩直接切断了通话。 见他取下耳机,高雯适时上前一步,平板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日程: “深投的王董临时加了两个议题,股权比例调整和海外并购的税务优化。法务标注了风险点,新条款可能与现有合同冲突。” 陈叙将刚煮好的咖啡递过来:“法务部建议将新条款单独列为补充协议,以避免后续争议。” 杯沿热气袅袅,席琢珩接过抿了一口,喉结微动:“告诉他们,点云不通过的条款不必浪费时间谈判。如果王董坚持,就把我们收购铭兴的案例发过去。” 高雯点头,又轻声补充:“婚礼策划那边,时工选了莫奈花园那套方案。” 席琢珩眉目倏然柔和:“她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里间传来细微响动,像是什么软物落在地毯上。 三人同时转头,看见时从意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 她穿着一件象牙白真丝吊带睡裙,肩上松松搭着同质地的晨褛,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莹白脚趾微微蜷缩,微卷长发凌乱披散在肩头,眼尾还泛着惺忪睡意。 “席琢珩,我手机呢?” 她一边张望一边含糊地问。 席琢珩的目光在触及她的瞬间便软了下来。 他放下咖啡杯快步走去,注意到她光着的双脚,眉头微蹙,一把将人抱起,顺手拎过矮凳上的云纹软底拖鞋。 “又不穿鞋。”他低声数落,却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替她穿,末了手指在她脚踝处轻轻一握,“地上凉。” 大夏天的凉什么凉。 时从意腹诽,却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含糊应道:“刚才没找到……”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他。席琢珩含着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问:“昨晚是谁非要踢掉的?” 某些令人脸热的画面倏然浮现。 这人明明折腾到天光微亮才放过她,此刻却神采奕奕得仿佛昨夜那个不知餍足的不是他。时从意强做镇定,转头向高雯和陈叙打招呼。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2节 席琢珩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了挡,手指理她过睡乱的长发,将人揽到沙发边坐下,又捞过羊绒毯盖住她光裸的小腿:“把牛奶喝了。” 时从意顿时头大。 牛奶这个东西,真是她一生之敌,可跟席琢珩在一起后,简直像挂了个喂养成精系统,只能眨着眼睛软声找借口:“没刷牙……” “喝完再刷。”席琢珩捏捏她的鼻尖,“还是要我现在帮你?” 那可真是谢谢你嗷! 她垮起个脸,认命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高总监,昨天说的那个人工智能公司……” 话未说完,席琢珩轻捏她的后颈。 时从意缩了缩脖子,不满地瞪他,却见男人指了指牛奶杯:“喝完再说。”他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补充,“不然我现在就告诉陈叙,之前是谁把他微信推给公园相亲角的阿姨。” 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时从意忍辱负重,仰头一饮而尽。 喝完还把空杯倒过来晃了晃:“满意了吧?” 席琢珩忍俊不禁,接过杯子时顺势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满分。” 阳光渐渐铺满半个客厅。 时从意靠着席琢珩听他们讨论新能源板块,睡意又漫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披肩随之滑落,露出肩头几处浅淡红痕。 席琢珩头也不抬地伸手,替她将披肩拢好。指腹擦过她后颈,她无意识地往他掌心蹭了蹭。 两位高级牛马,对自己老板的黏糊劲儿早已司空见惯。 高雯面不改色地继续记录会议要点,陈叙则示意高雯去取文件,时从意被这动静惊得一个激灵:“嗯?” “没事。”席琢珩摩挲她的耳垂,“进去睡?” 她摇摇头,强打精神坐直:“你们继续,我听着呢。”还故作严肃地拢了拢披肩,可惜泛红的眼尾和朦胧的眼神出卖了她。 席琢珩转头对陈叙道:“上午的会议推迟半小时。” 陈叙点头记下。 他随即起身,顺手将时从意也捞进怀里,带着她朝卧室走去。轻柔的说话声随着房门掩上渐渐低了下去,不一会儿便归于宁静。 片刻后,席琢珩从里间出来,轻轻带上卧室门。他一边向外走,一边重新扣好腕表。 候在客厅的陈叙与高雯见状,立即利落地收拾好文件起身,三人一同离开了套房。 * 傍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 席琢珩处理完公务返回房间时,时从意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 她低着头,蓬松的侧编麻花辫懒懒垂落肩前,几缕碎发轻扫在耳侧。 浅黄色t恤将她衬得肤光胜雪,像是剥了壳的荔枝。深蓝色阔腿裤的裤脚随意挽起几折,露出纤细的脚踝和一截白色棉袜,整个人既清新又充满朝气。 席琢珩站在玄关那片柔和的光影里静静注视着她,随后才将西装外套搭在玄关处胡桃木边几上,向她走来。 他边走边挽起衬衫袖口,布料层层叠起,逐渐露出的小臂线条利落分明,薄薄的肌肉覆盖在骨骼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绷紧。 在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一只手轻抬她下巴,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了上去。 “去吃饭?”亲吻的间隙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唇。 “等、等一下……手机还没弄好……”她在他缠绵的亲吻里含糊应答,声音被吻得断断续续,不由恼羞成怒:“席琢珩!” 他低笑着终于放过她的唇,接过她掌心的手机接替她操作起来。 时从意趁机跳下沙发,从衣帽间取出一套休闲服塞进他怀里,“换衣服。” 谁要在大热天,跟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人吃饭。 席琢珩言听计从。 他站起来,手指不紧不慢地解开衬衫。随着衣襟散开,线条分明的胸腹肌理在午后的光晕中展露无遗,紧实的腰身勾勒出流畅的弧度,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力量感。 时从意拿着墨镜回来,见他正光着上身套t恤,颈间与锁骨的点点红痕与牙印,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时从意摸摸鼻子。 呀,这是被他的衬衫领口遮了整整一个上午呀。 她仿佛村口看热闹的老大爷,踮着脚远远张望,却被席琢珩一把揽到身前。 “隔那么远能看清?昨晚是谁一边哭,一边非要咬人?”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腰,低沉嗓音里带着戏谑。 时从意老实了。 纵使再铁骨铮铮,也遭不住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这么审判。 “嘘!”她红着脸把墨镜往他鼻梁上一架,拉了人埋头就走,“吃饭!” 半露台餐厅里,海风轻拂着白色纱帘。等菜时,时从意忽然凑近他耳边:“其实……挺性感的。” 他挑眉望来,她却已正襟危坐,专注地翻看起菜单。 席琢珩被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逗笑,伸手将人揽过来在唇上轻啄一记,才满意地放开。 饭后他们登上叮叮车,时从意戴着宽檐遮阳帽,倚在窗边看街景流转。 缆车缓缓攀上太平山,窗外薄暮中的港岛风光渐渐铺陈开来。沿途绿意葱茏,间或闪过半山豪宅的灯火。 下了缆车,席琢珩始终牵着她的手,穿过热闹的商场和广场。 太平山凌霄阁观景台上,游客熙攘。八月的港岛暑气正浓,这一天恰好是个将雨未雨的阴天,厚重云层低低压着维港,天色灰蓝,已有些许沉沉暮意。 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渐次亮起灯火,远处货轮缓缓驶过,鸣笛声在山海间悠悠回荡。 湿暖的山风带着草木的潮气,吹拂着时从意颊边的碎发。 她凭栏远眺,脚下霓虹如同倒悬的星河,在朦胧暮光中渐次连绵,璀璨又带着几分水汽氤氲的迷离。 太平山上的建筑和景观灯,也随着天色渐暗连缀成片,将蜿蜒的山道和观景台映照得流光溢彩。 “你小时候有没有来过这里看灯?”时从意望着这片璀璨夜景,轻声问。 身边的人沉默了片刻。 时从意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席琢珩的目光投向远处,掠过太平山缆车轨道,那里正有车厢缓缓攀爬,像童年记忆里一抹模糊的彩色。 许久,他才开口:“我父母,是在这里定的情。” ——也是在这里永别。 山风骤然卷过,带着湿意,将未尽之言卷进暮色里。 时从意的心微微一沉。 即使到现在,他也从不与她讲,那个十岁男孩是如何挨过父母相继离世的夜晚。 不说父亲走后,那些深夜独自惊醒的惶然,不说在老宅长廊里踩着自己影子走过的童年。 她只能在张如芳知之甚少的叹息里,从她所见席家人微妙的态度中拼凑。 除了老夫人和席云澹给予的温暖,其他叔伯表面关切,实则疏离。 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再聪慧也容易拿捏。 直到席振山发现,在一众儿孙里,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长孙最出众。 不只是相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度,超越年龄的洞悉力,还有面对变故时异乎寻常的冷静。 资源开始倾斜,要求却愈发严苛。而他以远超预期的速度成长起来。 手段狠,眼光准,行事缜密从容。那些曾经对他不冷不热的人,渐渐从轻视变成忌惮,又从忌惮变成依赖。 他不是为了得到谁的认可。 他只是别无选择。 二十多年前,太平山隧道尚未贯通。 那条蜿蜒的山路在雨季总是湿滑难行。 他母亲服用的抗抑郁药里,被席振山买通的人掺了致幻成分。 那天她执意要回港岛,因为从小相依为命的外婆突发中风入院。 驾车冲出护栏的瞬间,维港的灯火也像现在这样被悄然点亮。 或许在意识彻底涣散前,她真的又回到了那个黄昏。 ——缆车轻轻摇晃,身旁的年轻人第一次倾身吻住她。 窗外,是整个港岛的晚霞。 这些年来席琢珩因为公务往返港岛无数次,却始终避开太平山。 不是不愿,是心里那道坎如同缆车轨道陡峭的坡度,他坠落在底端,望不见云开月明。 直到此刻。 他站在这里,站在父母定情与永别之地,握着她的手。 “父亲留给我的信里说,‘妈妈最喜欢太平山缆车,因为爸爸第一次吻她在那里。’” 现在,他终于能来了。 因为有她在。 那些沉重的过往,积年的孤寂与痛楚,不再是尘封的阴影,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荒原。 她像一道温暖而坚韧的光,让他能够平静地站在这里,回望那无法更改的过去。 时从意勾着他的手,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静静陪他看着山下渐亮的万家灯火。 当第一束激光划破维港夜空时,她听见他说:“釉釉,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生命里,让那些不敢触碰的往事,都成了可以坦然回忆的曾经。 下山的缆车里,时从意靠着席琢珩的肩膀,车窗映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车厢行至半山,她忽然指着窗外某处:“那里是不是——”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3节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叙发来的消息在屏幕亮起:「姜维黎在机场被拦截。」 席琢珩扫过内容便锁上屏幕,低头柔声问:“刚才想说什么?” 时从意摇摇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缆车正穿过浓密树影,而前方,已是灯火通明的中环。 * 次日,那个被网友戏称为“炫妻专用”的社交账号,悄然更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道纤细身影站在酒店套房的宽阔露台上,身后港岛的风光在熹微天色中渐渐苏醒。她身着初桃染色抹胸仙女裙,肌肤莹白透亮,层层薄纱随着晨风轻曳,宛如一朵被朝霞吻过的云。 她侧身对着镜头,一只手有些可爱地搭在乳白色的阳台栏杆上,指间那枚粉钻皇冠戒指在晨光中流转着璀璨华彩,与另一枚镶嵌碎钻的白金素圈交相辉映。另一只手在脸颊边比着俏皮的小树杈。 朝阳恰好从她身后升起,将她整个人笼罩在瑰丽晨曦中。 她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现,那份几乎要溢出屏幕的幸福,让每个看到照片的人都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配文只有简简单单,却蕴含了无尽爱意与骄傲的四个字: 「我的宝贝。」 ----------------------- 作者有话说:虽然在正文里笔墨不多,但是男主父母的人物小传,我是完整做完了的,包括跟男主之间的牵绊和记忆。 当时记得时晚上,人嘛,一到晚上就容易多愁善感,一边做一边嗷嗷滴[爆哭]。 以我的认知来看,男主父母的结局在他们各自的背景下,注定是这样。 能那么勇敢那么坚定那么不被动摇的,才显得格外珍贵。 第103章 席振山再次见到席琢珩,是在京郊一家顶级会员制高尔夫俱乐部。 今年京城的雨季格外漫长,入八月后几乎日日有雨,将球场滋养得草木葳蕤,倒有了几分江南的湿润。 昨夜那场急雨过后,今晨的空气里还浮动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温度宜人,是个难得适合挥杆的日子。 席振山坐在电瓶车上,看着球童将车缓缓驶向第十洞。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真皮座椅边缘,目光死死锁定在远处果岭旁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席琢珩站在晨光里,纯白色polo衫衬得他身形卓然,灰色运动长裤勾勒出修长腿型。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墨镜,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轻松一挥杆,白色小球划出优美弧线,稳稳落在果岭旗杆旁。 随后,几名工作人员快步上前接过他递来的球杆,动作干净利落。席琢珩则从容地坐上了一旁候着的另一辆球车,准备折返。 自从澳岛金融峰会席琢珩以点云掌控人身份震撼亮相后,整个金融界都为之震动。席振山起初还想维持祖父的威严,让席明诚打电话联系,最开始席琢珩还会接起电话淡淡应两声,后来干脆将把席明诚拉黑。 席振山不敢再有动作。 在委托专业机构彻查点云系的资本版图后,才发现这个庞然巨物,早已通过错综复杂的离岸架构与交叉持股,悄然渗透并掌控了席家几乎所有核心产业。 这个发现让他如坠冰窟。 点云这艘巨轮潜行多年,一朝浮出水面,其体量之庞大,根系之深厚,人脉之通达,都远非如今的席家可比。 席振山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颓败下去,身体也每况愈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大厦将倾的寒意。 席明诚多方辗转,通过几个中间人,好不容易打听到席琢珩今日受孟家邀请来此打球,这才匆忙带着席振山赶来。 自从席琢珩点云掌控人的身份曝光,京中有头脸的家族企业无不闻风而动,争相示好。 一个月前席家宣布撤销席琢珩所有职务时,众人还都以为这是席家内斗的结局,纷纷与这位“失势”的前太子爷划清界限。谁料转眼局势逆转。如今这些人家早已将当时与席琢珩公开决裂的席家抛在脑后,唯恐避之不及。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席振山算是尝尽了滋味。 球车驶近休息区。席振山隔着一段距离,看见席琢珩回到遮阳棚下的休息区,赵家的人早已候在那里。 赵硕与张寅之垂手而立,面色惨白如纸。 席琢珩刚落座,陈叙便递上一杯温茶。赵家长辈躬身说了些什么,他垂眸吹着茶沫,连眼皮都未曾抬起。 下一秒,赵家长辈猛地回身,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一记清脆的耳光惊起了树梢的鸟雀。 赵硕被打得踉跄半步,颧骨瞬间红肿起来。 席琢珩神色未变,倒是张寅之吓得浑身发抖,在他抬眼望去的瞬间竟瘫软跪地,语无伦次地求饶:“珩哥、不、席、席董,是我们有眼无珠,冒犯您跟您太太……” 作东的孟家人适时上前打圆场,示意赵家人离开。 席琢珩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瞥向球包旁的那支推杆,仿佛在打量什么新奇的摆设。 赵家长辈瞬间会意,在赵硕惊恐的目光中抄起球杆,狠狠抽在他的膝窝。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赵硕惨白着脸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席琢珩终出声了。 “赵总这是何必。赵公子即便四肢不遂,该还的债也一分不会少。”他站起身,仿佛眼前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对孟家人微微颔首,“孟老抱歉,扫兴了。先走一步。” 说罢,迈开长腿径直离去。陈叙和周厉紧随其后。 席振山远远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 他见过太多商场上的雷霆手段,却仍被这年轻人行事中的冷厉所震慑。更讽刺的是,这个让他脊背发凉的人正是他的亲孙子,一个正要将利刃对准他咽喉的至亲。 见席琢珩要走,席明诚急忙喊道:“琢珩!等等!” 席琢珩脚步略停,墨镜后的视线淡淡扫来:“爷爷,二叔。” 席振山喉咙发紧,勉强“嗯”了一声,脸色极其难看。席明诚则堆起十二分的热络笑容,快步迎上去:“哎哟,琢珩!真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刚才那一杆打得真漂亮……” 这次席琢珩则是连回应都没有。 席振山看着孙子这般冷淡,又见席明诚小跑着跟在旁边陪笑说话,积压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止:“明诚!他不待见你,你不必说这么多!热脸贴人冷屁股,丢的是席家的脸!” 席琢珩闻言勾起唇角,继续向前走去。 席振山被这无声的轻蔑彻底激怒,气血上涌:“席琢珩!你是不是以为我今天来求你,你就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了?!” “您求我了?”席琢珩终于停下,单手插兜转过身,“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爷爷,体面些。我倒是无所谓,外面可都等着看席家笑话。” 席振山被他噎得脸色涨红,胸口剧烈起伏。席明诚赶紧上前扶住他,给他顺气:“爸!爸您消消气,身体要紧!” 席琢珩冷眼瞧着,目光在席振山发青的嘴唇上停留一瞬,终究还是转身继续朝前走。 席振山强压怒火,在席明诚的搀扶下跟着走进私属的雪茄室。 红木墙面上挂着狩猎主题油画,真皮沙发环抱着大理石茶几,空气中弥漫着雪茄与威士忌的醇香。 他喘息稍定,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意,指着席琢珩,“你让人把苏琼从评弹剧院排练厅当众带走,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是想把我也送进去?” 席琢珩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坐下,长腿交叠,姿态放松。 “爷爷,您这逻辑挺有意思。您那位苏老师如果干干净净,谁又能动她?”他指尖轻抚雪茄剪的利刃,眸光在昏暗光线下晦暗不明,“至于您会不会也进去,那得看您做过什么。这些,到时候自然会有定论。” “你操纵点云做空席家,截胡港岛项目,低价收购港股,把百年席家基业都弄到你手上,这也是定论?” “不,”雪茄剪在指间转了个圈,席琢珩忽而轻笑,“那是我单纯在跟您清算。” 雪茄剪咔嚓合拢,清脆声响在寂静空间里格外刺耳,“从您逼死我母亲,对我父亲下手的那刻起,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席振山猛地后退撞到酒柜,右手颤抖着捂住胸口。 阵发性房颤让他嘴唇发紫,却只得到席琢珩漠然一瞥。 “您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席琢珩缓缓起身,阴影完全笼罩着颤抖的老人,“后悔因为要跟您清算而蛰伏太久,让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我明明早就提醒过您,您怎么就是不听?” 说完,他转身离开,鞋底踏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长廊里,席明诚跌跌撞撞追上来,周厉立即上前将他拦在适当距离外。 “琢珩!琢珩!”席明诚声音发颤,“我没害过大哥和大嫂,真的!我发誓!我这么没用,我哪敢啊!” 席琢珩停下脚步,目光沉沉落在席明诚脸上。那眼神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让席明诚瞬间如坠冰窟,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你是不敢。”席琢珩一字一句道,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席明诚心上,“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船开走,把受伤的父亲独自留在暴风雨里,看着他……沉下去。你就在另一艘船上,从头到尾没有动一下。” 席明诚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瞳孔骤然收缩。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席琢珩步履未停,直到走出长廊,才接通震动已久的电话这。 接听的刹那,他眉眼舒展,嗓音浸透温柔:“已经到别院了?……嗯,在打球……马上过来接你……”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将刚才的凛冽尽数融化。 * 时从意站在温泉别院那间靠墙的胡桃木五斗柜前,心砰砰直跳。 老夫人想用自己珍藏的几件老物件,为她定制一顶独一无二的凤冠。其中一枚象征“同心”的翡翠平安扣是点睛之笔,但老夫人只记得多年前随手放在了别院这边,具体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碰巧今天临时有个重要的老友聚会,老夫人分身乏术,便嘱托时从意过来寻找,特别点明了几个她惯常放东西的地方:她自己的起居室,以及……席琢珩这间卧房。 老夫人说,不少旧物都收在他房间的柜子里,多年没动过,可能混在一起了。 此刻,时从意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旧相册。 正是她上次来这里时,只匆匆翻看了前半部分的那本。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丝绒盒子,和一个装着奖状证书的文件夹。 时从意的心跳微微加速,带着一丝探寻他过往隐秘的紧张。 她拿起相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虔诚,直接翻到了上次中断的后半部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泛着时光痕迹的老照片。 照片里小小的他穿着精致的小西装,被父母温柔地拥在中间,却因仿佛凝固了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圆满瞬间,看得时从意心头微涩。 然而,就在这张温馨家庭照的下方,时从意愣住了。 第104章 那是一张她的照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4节 照片里的她靠在紫藤园的藤椅上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架缝隙洒在她脸上,神情宁静。照片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被反复看过很多次。 她的心骤然悬起,手指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继续往后翻。 接下来的页面,像是为她打开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视角。 照片的主角不再是席琢珩或他的家人,而是……她。只是,她并非画面的中心,甚至常常处于角落或背景里,像是拍摄者极其小心地捕捉着她的存在,生怕惊扰或被人察觉。 有一张是在h大的跑道,她叉腰站在终点线边,对场上的人笑得明媚。另外一张是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她撑着额头对厚厚的原文书蹙眉。 这些照片时间跨度之大,从她少女时期出入席家老宅的模样,再到大学时代,每一张都拍得不算清晰,角度也带着刻意的隐蔽,却记录了她那些不经意的瞬间。 时从意看着照片里不同时期的自己,仿佛透过时光的缝隙,看到了另一个席琢珩。 那个在暗处默默注视她,小心翼翼收藏着她点滴痕迹的青年。 他不敢靠近,不敢宣之于口,因为父母的教训太过惨痛。那时羽翼未丰的他,任何显露都可能给她带来未知的危险。 一股强烈的心酸和难以言喻的悸动瞬间攫住了时从意,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才轻轻地将相册合拢,暂时放在一边。 她继续在抽屉里翻找,忽然碰到深处一个颇有分量的雕花紫檀木小盒。 盒子样式古朴雅致,没有上锁。带着某种预感,她打开了盒盖。 里面并非老夫人要找的翡翠平安扣,而是几样完全属于她的旧物。 一支樱花粉色的唇膏,外壳已经有些磨损,是她大学时期非常喜欢的一款,后来停产了,她也就没再用了。 好几张被小心折叠起来、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便利贴。 时从意展开其中一张,上面是自己飞扬洒脱的字迹。 最让她惊讶的,是一个未经精细打磨的翡翠镯子坯。 水头和颜色与老夫人送给她的那个极其相似,但明显是未完成的状态,表面还带着原始的切割痕迹,内圈也没有打磨圆润。 时从意怔怔地看着盒子里的东西,心头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又软又涨,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她捧着盒子心潮起伏时,老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釉釉,找到了吗?我那边茶会结束得早,想着还是自己过来看看放心些。” 时从意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想把盒子藏起来,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撞破。 但已经来不及了,老夫人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她手中的紫檀木盒。 目光掠过盒中物件,老夫人顿时了然。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藏的。”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他这点心思啊,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时间。早该让你知道了,他自己怕是不会说。” 时从意脸颊微热,心中五味杂陈。她将盒子合上,小心放回抽屉原处:“奶奶,我还没找到平安扣。” “不急,慢慢找。”老夫人说着,目光却慈爱地停留在时从意身上。 最后,时从意在一个丝绒首饰袋的夹层里,摸到了那枚温润冰凉的平安扣。 刚松口气,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席琢珩。 时从意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含笑的低沉嗓音已经从听筒传来: “在房间?平安扣找到了吗?”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分明记得平安扣收在哪个夹层,也知道她此刻正在他的私人领地,翻看着那些他珍藏多年的秘密。 时从意握着手机,放轻脚步走出房间,木质楼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没找到啊,”她故意拖长音调:“不过倒是看到些不得了的东西。” 她边说边穿过茶室,推开移门走进庭院。 温泉别院的露天汤池氤氲着热气,天天然泉水从竹管缓缓流入黑色玄武岩砌成的池中。 她甩掉鞋子坐在池边的缘石上,把纤细的小腿没入温热的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那本相册当时你没让我往后翻是对的。”她总结,水珠从晃动的脚尖滴落,“要是那会儿让我看到后面那些照片,我肯定觉得你长得人模人样怎么还癫癫的,是个变/态吗?”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随后是渐近的脚步声。 席琢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身上还穿着在高尔夫球场的衣服。 他俯身将她笼罩在身影之下,一手撑在她身侧的岩石上,另一手接过她耳畔的手机。 “那现在呢?”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 时从意转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阗黑眼眸。 “现在啊,就觉得变/态就变/态吧。”她的态度倒是豁达又务实,“毕竟这个变/态盘靓条顺,还挺会赚钱的。” 席琢珩眼底漾开笑意,就着她转头的姿势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开始时还带着玩笑的意味。 他刚凑近,时从意就笑着往后躲,被他一把揽住腰。她忍不住笑出声,在他怀里扭着要逃,却被他更紧地圈住。 “席琢珩你幼不幼稚……”她笑着抗议,话音未落又被他偷亲了一下嘴角。 “谁幼稚?”他笑着追着亲她躲闪的唇,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时从意一边笑一边躲,发丝都蹭乱了。最后实在躲不过,只好笑着任由他一下下轻啄她的唇,像两只嬉闹的小动物。 笑着笑着,不知是谁先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席琢珩眼中的笑意渐渐沉淀为更深的东西。她也不再躲了,安静地仰起脸望向他。 这一次他低头吻下来时,温柔得令人心头发软。时从意轻轻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方才的嬉笑玩闹悄然褪去,只剩下唇齿间愈发缠绵的眷恋。 直到她气息微乱,才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对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未经打磨的翡翠镯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呢?你这是给你们老席家又开辟了手工赛道?” 席琢珩接过坯料在掌心端详:“做失败的。你手上那个是第三只成品。” “真是你做的?席琢珩,你真是妙啊……”她由衷地夸赞,呱唧呱唧鼓掌。“珩珩,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他被她这番做派逗笑,伸手去捏她的脸:“皇上想知道?那得拿出点诚意来。” 时从意笑着往后躲,想了想又下巴一抬:“什么诚意?朕现在特别膨胀,身家今非昔比,路过的蚂蚁都要停下来叫我一声富婆!” 席琢珩笑着捧住她的脸,嗓音里带着诱哄:“比如……刚才在房间里还发现什么了?” 她眨眨眼:“这个嘛——”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挠了痒痒,笑得整个人往后仰,差点滑进池子里,被他及时揽住腰。 “席琢珩你耍赖!”她趁机伸手往他腰间探去,却被他早有防备地握住手腕。 两人笑作一团,温泉水汽氤氲着甜蜜的气息。 笑闹够了,他执起她的手腕,轻轻划了一下内侧:“这里,我刻了一个s。既是你的‘时’,也是我的‘silas’。” 时从意猛地将脚从温泉中抽出,水花四溅:“走,回家!” 席琢珩却一把将她按回原处,顺手取过池边藤架上的毛巾,擦拭她湿漉漉的双脚。 “别着急。” 怎么能不急!野生手作手镯!多稀奇! “不用擦,一会儿自己就干了!” 时从意缩回脚,却被他握住脚踝:“这么着急回家看那个s?” “当然!”她眼睛发亮,“你不说我都没发觉,我得仔细看看!” 他低笑着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听见他在耳边轻声道: “好,回家。让你看个够。” “等等!”鉴于以往经验,她警惕揪住他衣领,“你说的是看镯子吧?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挑眉:“不然席太太还想看什么?” 时从意歪着头,清了清嗓子,“那种暗恋我……偷拍照片的心路历程?你不知道,当初为了应付我妈,我就顺口说你暗恋我,结果她居然认真追问你暗恋我什么。怎么?我一大美女,有几个人暗恋不是很正常的嘛。” 听到这里他作势要松手,吓得她赶紧搂紧他脖子:“席琢珩!” “几个?”他眯起眼睛,手臂依然稳稳托着她,“席太太不妨展开说说?” “……不是,我就客观陈述一下我长得还行,烘托个气氛。”时从意怂了,连忙举手发誓,“真的!我师姐都说我清心寡欲像尼姑,实验室就是我的庵堂!” “哦?”他挑眉,”那昨晚是谁主动凑过来亲我的?” “那我还俗了啊!”她伸手捂他的嘴,“男妖精还敢这么嚣张,给你闭麦,洗完澡不好好穿衣服……” 他笑着躲开:“席太太,讲点道理,我在我自己家还要裹得严严实实?” “那你也不能……不能那样晃来晃去!”她比划着,“腹肌人鱼线什么的,谁看了不迷糊!” “所以是我的错?”他故作沉思,“那今晚我穿高领毛衣睡觉?” “不行!你怎么不干脆穿太空服睡!”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话显得自己多馋他身子似的,憋着笑把脸埋在他颈窝,“快走吧你!” 他笑出声,终于抱着她往车库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肩头跳跃。 恍惚间,时从意想起春天时就在这颗大树下,他夸她发型好看,问她有没有考虑好跟他结婚,说这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他设想过的千百次。 那时的她,没能读懂他话中的深意。 短短几个月,却像把整个春天的花都尝遍了的甜。 此刻依偎在他怀中,听见他带笑的声音:“既然席太太这么想看,今晚就破例不穿高领了。” 时从意瞬间炸毛,气得打他! 你哪天也没穿过好嘛!!哪天不是胸肌腹肌人鱼线全方位展示?! 温泉别院的回廊下,老夫人和王妈站在日光通透的花窗旁,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身影。 王妈轻轻叹了口气:“大少爷怕是不知道……您早就清楚大先生离世的真相。” 老夫人闭了闭眼,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老大以为我不知道,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吧。”她望着孙子远去的背影,声音很轻,“他不是没给过那老东西机会……就连劭霆……也曾给过。”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5节 王妈扶住老夫人微微发颤的手臂,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午后。少年穿着小小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背脊挺直地站在灵堂前,始终没有落下一滴泪。 从那天起,他既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走吧。”老夫人最后望了一眼车库方向,笑道,“有人能让他卸下重担,就够了。” 夏日的阳光温柔地洒满庭院,温泉的水汽仍在袅袅升腾,仿佛要将所有过往都轻柔地笼罩其中。 深埋的伤痛终将被治愈,而爱,会温柔地愈合每一道伤痕。 第105章 席家老宅的偏厅里,时从意端坐在沙发中央,旁边的座椅上,左边是戴着老花镜仔细审阅方案的张如芳,右边是看着效果图老夫人。 这左青龙右白虎的场景莫名熟悉,让她想起上月被两位太后一左一右围攻。不同的是这次她有备而来,而且还带着高雯,腰板不是一般的硬。 高雯站在她身侧,将婚庆主题的每个细节都向两位长辈展示得清清楚楚。 “这组设计确实雅致,”老夫人细细打量着睡莲色调的搭配,“釉釉眼光很好。” 张如芳也满意地点头:“请柬用这个浅金色烫花,和现场布置正好呼应。” 时从意正要接话,对面沙发就传来一声长叹,人模鬼样的席澜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 她来时这位少爷就瘫就在那儿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陷在绒布里,眼下挂着两道明显的青黑。 “奶奶——”他拖长声音,气若游丝地喊了一声。 老夫人正专注对比着桌花的色卡,头也没抬:“差点忘了你也在,正好,你看这捧铃兰手抱花怎么样?” 席澜的表情更苦了:“奶奶,我都在这儿坐半天了……您别拿给我看,我看不了,我头疼,现在看什么都是重影……” 这半个月来,席家可谓天翻地覆。 席振山称病隐退,席琢珩虽未回归席家,但他掌控的点云系已通过资本运作与股权置换,将席家核心产业全部收入囊中。 在外界看来,这只是一场正常的商业整合,实则席家命脉已尽数落入席琢珩手中。 席家原有架构被彻底重整,几乎每天都有子公司被剥离重组,高管层大换血。 席振山的几个私生子全被卸去实权,安置在诸如“海外业务顾问”、“慈善基金会理事”等听着体面却无实权的位置上,领着丰厚却再难掀起风浪的待遇。 而作为席家最闲散的小少爷,席澜这半个月吃了这辈子都没吃过的苦。 他和他那位风光霁月了大半辈子的爹,如今成了“愁苦二人组”。席琢珩直接把恒泰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他们父子,每半个月还要亲自听汇报。 偏偏席琢珩这位堂哥比谁都难糊弄! 席澜从每天发几十条语音向时从意哭诉,今天直接跑到老宅求援。 “时小意,”他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哀怨,“你快管管你男人!他是不是存心想让我英年早秃?我这周已经熬了四个通宵了!” 时从意心虚地推了碟点心过去:“加油,你能行的。”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脸红。 上次从西南回来她出于心疼老公,确实是说过“要不把恒泰给席澜管”。谁知这男人当时不动声色,转头就把堂弟和小叔打包扔进了火坑。 看完场地布置的效果图,老夫人和张如芳又仔细研究起宾客座次表。高雯站在一旁,从容应答着每一个问题。 “仪式区的遮阳方案已经准备好了,”高雯翻开预案,“如果当天日照强烈,我们会立即启用备用方案。” 时从意惬意地靠在沙发扶手上,两只脚不自觉地轻轻晃动着。 嗳,她现在算是懂为什么霸总们都爱配个万能特助了。 她和霸总之间,就差一个高雯。 又帅又靠谱又面面俱到,简直是人类高质量助理的典范。 就在这时,席琢珩迈步走进偏厅。 他上午连开了三个跨国会议,现在才得空过来。 今天依然是个闷热的阴天,灰白的天光从窗外漫入,将他卓然身形衬得愈发清隽。他手里捧着两个精致的丝绒礼盒,进来先是温声向两位长辈问候:“奶奶,妈。” “在港岛拍卖会上看到这对翡翠胸针,”他打开礼盒,“正好配奶奶那件墨绿色旗袍,还有妈常戴的那串珍珠项链。” 王妈替老夫人接过,张如芳拿到手里端详,忍不住感叹:“哎呀这水头,太贵重了。” “您喜欢就好。”席琢珩温和一笑。 送完礼物,他折返到时从意身边,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在聊什么?” 随即在她身边坐下,手臂轻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时从意歪头靠向他,朝席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在看林黛玉。” 像是才注意到瘫在对面的人似的,席琢珩蹙眉淡淡扫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很闲?” 那神态那语气,跟刚才送珠宝吻老婆的人判若两人。 报表看到头秃的席澜大概是豁出去了,“噌”地跳起来,指着席琢珩对老夫人控诉:“奶奶您看他!这是要逼死亲堂弟啊!” 老夫人从设计稿里抬起头,扶了扶老花镜:“你哥说得不对?他管着那么大的摊子,又要筹备婚礼,你都二十八了,管个恒泰就成天哼哼唧唧的。我看你早就该收收心,好好跟你哥学学。” 席澜顿时感觉天都塌了,捂着胸口:“天啊!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席琢珩懒得看他表演,转头对高雯说:“小席总既然这么闲,把恒泰下季度的投资方案提前交上来,明天我要看到初步框架。” “好的,老板。”高雯利落地记下。 时从意到底于心不忍,晃了晃席琢珩的手,“话是这么说,但你肯定不会真不管他的对吧?而且席澜这么聪明,就是以前没认真,现在不是也上手的很快?” 席澜这一下午怨没喊着,反受到冷落,终于听到了一句暖心的话,顿时来了精神,“看!还得是我铁子!” 张如芳也被他逗笑了,接力哄席澜:“等会儿我给你做碗冰粉,消消暑气。” “张姨……”席澜立刻换上可怜巴巴的表情,“能多加一勺红糖吗?”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对席琢珩说:“后院那几株晚香玉开得正好,你带釉釉去剪几支,带回去放到你们泊园那边。” 席琢珩应下了。 八月下旬的京市依然闷热,蝉鸣声不绝于耳。 席琢珩牵起时从意的手往后院走去,穿过抄手游廊,先去了花园工具房取剪子和花篮。 “时釉釉刚才当着老公的面,维护其他男人。” 他走在她旁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席澜也算其他男人?”时从意觉得席琢珩这醋吃得莫名其妙,“我是觉得他总要有个适应过程,慢慢来,不要太着急了。” “他二十八了,也该长大了。”他淡淡道,从工具房取出银质花剪。 关于席澜的话题,时从意以为到这里就告一段落。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花圃走,晚香玉的香气渐渐浓郁起来。 席琢珩挑选着半开的花枝,时从意在旁边扶着花篮。 “是不是要斜着剪,这样更好吸水?”她跟他问询。 他依言照做,手法意外地熟练。剪下的花枝带着晶莹的露水,香气扑鼻。这时他突然开口: “我二十八岁的时候,点云已经完成对27家科技公司的投资布局,同时还重组了席家三家海外子公司。经常凌晨三点还在开越洋会议,天亮了直接去机场赶最早一班航班。” 这突如其来的卖惨让时从意有种新奇的感觉。 虽然那些行程单拎出来任何一项都足以压垮普通人,但听着他用这种看似满不在乎的语气,和席澜对比求安慰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把脸凑到他面前,环住他的腰:“席师傅以前好辛苦哦。” 席琢珩故作严肃,手上继续修剪花枝的动作。从远处看,就像只树袋熊挂在了正在干活的园丁身上,画面莫名滑稽。 “现在知道心疼了?”没过多久他就破功,忍不住侧头蹭了蹭她的发顶。 “心疼得不得了,”她踮脚在他耳边说,“所以席师傅现在可以偷个懒。” 他果然放下花剪,转身将她搂个满怀:“那得收点补偿。” 说完席琢珩俯身将她兜抱在臂弯,往旁边藤椅走去。 时从意实在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招,只好搂住他的脖颈稳住身子。 他将她轻轻放在膝头,一手托住她的后颈,温柔地含住她的唇瓣。又在她微微启唇时顺势探入,与她舌尖相触,极近缠绵。 她手中还捏着那之刚剪下的晚香玉,洁白花瓣蹭过他的领口,带着独特的香甜,在暑气蒸腾的午后/庭院里缱绻流转。 吻毕,他低头蹭了蹭她鼻尖:“都值得了。” “什么?” “不然怎么配得上这么可爱的席太太。” 席琢珩的语气带着尘埃落定的满足,但时从意却常常觉得懊悔。 每当她想起相册里那些藏在角落的照片,想起紫檀木盒里珍藏的旧物,想到这个人在漫长岁月里默默注视着她的身影,她却因为自己的胆小怯懦而始终不敢探出头。 她错过了他最艰难,最孤独,最需要被温柔包裹的时光。 这个认知,在每一次感受到他此刻毫无保留的情感时,就愈发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一种甜蜜的酸楚。 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她想。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在沃顿的那几年你都怎么过的?后来在硅谷也是一个人住吗?” “每天四小时睡眠,周末在实验室写代码。”他的声音沉浸在仿佛变得缥缈的回忆里,“硅谷的公寓能看到整片海湾,就是太安静。” “吃饭怎么办?” “现在不是把你喂得很好?”他笑着一下下啄吻她的脸颊。 她不知道的是二十岁那年,他深夜在公寓突然想做母亲生前做的过的碗仔翅,那是他唯一记得的味道,但怎么做都不对。最后他把厨房砸得粉碎,第二天却平静地去考试。 “我想去看看。”她突然转身捧住他的脸,手指抚过他英挺的眉骨,神情变得格外认真,“想去看看你熬夜写代码的图书馆,你住过的公寓,你走过的海湾。” 席琢珩怔了怔,眼底泛起温柔涟漪:“好,冬天的时候,等初雪落下,带你去太浩湖滑雪。我们可以住在小木屋里,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就将这个突如其来的浪漫计划拍板。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6节 哪怕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席琢珩对时从意,向来有求必应。 ----------------------- 作者有话说:明天正文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第106章 从港岛回来后,时从意还是没能回公司。 席琢珩那个被曝光的社交账号,在引发全网狂欢的第二天就转为了私密状态。这个本出于个人意志和选择的操作,却被外界解读出各种含义,甚至衍生出“刻意炒作”“欲擒故纵”等离谱猜测。 即使有点云官网三连发在前,仍挡不住好事者的臆想。 蓝因科技所在的大厦楼下,总有些陌生面孔徘徊。 有举着手机直播的网红,也有揣着长焦镜头的代拍。比起行踪不定、安保严密的席琢珩,每天固定出入办公楼的时从意成了更容易蹲守的目标。 为此,周砚已经开始着手物色新的办公地点。一方面是目前这栋楼的安保级别不够,一方面也为后续实验室扩建考虑,他与徐教授商议后一致认为,比起传统写字楼,蓝因更适合选择配备独立院落、私密性更强的科创园区。 席琢珩的应对方式更直接:他聘请了专业安保团队在蓝因科技楼下值守,对任何骚扰行为立即干预。 时从意在看到那份安保团队的值班表,差点以为自己是鹰国女王,米国总统,汉斯国总理,好不容易才说服席琢珩把阵仗缩小到“合理范围”。 她始终认为,舆论热度总会自然消退。等大家的注意力被新事物吸引,这些蹲守自然会散去。于是她简单收拾了几份核心资料,直接窝进了林墨的实验室。 林墨对这个“不请自来还自带麻烦”的师妹,实在是无可奈何。每天一推开实验室的门,就能看见时从意安然坐在给自己找的位子上敲代码,顺手帮她浇花、整理文献,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想赶人都找不到由头。 林墨只能生忍! 这天李梦妍因为调试一组复杂的传感器算法,也被时从意大喇喇召唤了过来,理由是林墨实验室那台特殊配置的工作站,能更好地模拟极端环境下的数据传输。 出于对美式一致的审美的和热爱,她师姐和李梦妍这条线,今天算是给搭上了。 直到下午两点,三人完成了核心算法的验证工作,才想起连午饭都没吃。 林墨保存好数据,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吃饭,再盯着屏幕我视网膜得罢工了。” 李梦妍停下收拾数据线的手,小声提议:“时姐,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苏帮菜,听说红烧肉做得特别地道……” 时从意笑着拎起电脑包:“那就它了。梦妍献策有功,这顿我请。” 坐在雅致的包厢里等菜时,林墨看向时从意,“你家那位这次阵仗搞得够大的,那几天我刷刷看热搜,每天都能吃到关于你俩的新瓜。” 想到网上那些热火朝天的讨论,和席琢珩在峰会上毫不避讳地说起“我太太”的样子,时从意即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扶额。 “……他就是澄清一下。” “嗯,澄得够清的,毕竟那么大场合,我看他是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结果你现在连公司都去不了。” 李梦妍小声接话:“其实……远程协作也挺好的。就是有些硬件测试不太方便……” “看把孩子吓的。”林墨给李梦妍夹了块红烧肉,“你时姐现在可是重点保护对象,估计以后再去哪里提前报备路线了。” 时从意被她们说得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夸张。” 林墨喝了口茶,自然地换了话题:“防灾减灾那个项目什么时候截标?” “后天。” “放心,”林墨语气笃定,“会中的。” 饭后,三人在餐厅门口道别。 这家餐厅位于商业体的一层,毗邻中庭,旁边正好有家很有名的生巧专卖店。 时从意路过明亮的橱窗时多看了两眼,不知怎么想起前几天在老宅哭天抢地的席澜,脚步不自觉地就走了进去。 在店员的热情推荐下,她选了招牌的鎏金夏威夷果生巧。看着礼盒中一颗颗被金粉包裹的甜点,她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席澜: 「慰问品已备妥,需要送货上门吗?」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铁子!我这辈子唯一的铁子!快来恒泰救我狗命!到了给我发信息,我让秘书下楼接你!」 看着屏幕上连珠炮似的回复,就能想象得到对方是有多惨,时从意笑着打开软件叫了辆车,前往恒泰。 即使在席琢珩还执掌恒泰时,时从意也从未进入过这栋大楼。 唯一一次来,是数月前他被突然撤职那天,她到地下车库接他。 这栋承载了席家百年基业的大楼,气势恢宏地矗立在金融街核心区。 时从意推开沉重的旋转门,走进了开阔气派的大堂。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映照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几组艺术沙发错落有致地摆放着。 她给席澜发了条消息,等了一会儿也没收到回复。 大概有临时会议绊住了。 时从意想。于是在靠窗的一排皮质长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手机依然安静。她不再犹豫,提起那个显眼的墨绿色礼盒走到前台。 “您好,麻烦您,”她对身着职业套装的前台工作人员说,“这个,想麻烦您转交给席澜先生。”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离谱,正打算点开和席澜的微信对话框,向对方证明自己不是什么奇怪的人,身后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太太?” 时从意闻声回头。 陈叙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站在不远处,而他身后,席琢珩正从旋转门走进来。 八月的京市暑气正盛,他穿着浅灰色亚麻衬衫,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身形挺拔,步履从容,周身散发着一种举重若轻的强大气场,瞬间成为整个大堂的焦点。 时从意转过身,对上他定定望来的眼眸。 席琢珩径直走到她面前,用指背轻轻蹭了下她的脸颊。 “怎么在这里?”他低声问,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 “来送慰问品。”时从意晃了晃手中的生巧礼盒。 席琢珩不置可否,手臂已揽上她的腰肢,将人轻轻带入身侧。 “你都没慰问过我。” 好问题! 时从意勾了勾他的手指,眼尾轻扬:“下周单独安排你,好不好?” 席琢珩极其好哄地被她一句话安抚妥当。 这时陈叙适时上前,对前台工作人员说:“这位女士跟我们是一起的。” 前台立刻反应过来:“好的,陈助理。” 点云在京市的办公室,就是时从意上次去过的写字楼。席琢珩一周中会有两三天在那里办公。 今天早上他先送时从意到h大,才去的点云。刚才还在微信里叮嘱她别熬太晚,结束告诉他去接,没想到竟在恒泰相遇。 两人并肩行至相应楼层,沿宽阔走廊往席澜办公室走去。席琢珩手臂揽在时从意腰间,微微倾身与她低语。 沿途遇到的员工纷纷驻足问候“席先生”,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悄悄追随着被他护在身侧的时从意。 席琢珩对众人的致意颔首回应,意力始终停留在身旁人身上。 陈叙则保持着半步距离跟在后方。 他对恒泰的布局了如指掌,经过秘书处时直接叫来行政总监:“安排间会客室。”又对另一人道:“去请席澜过来。” 果不其然,席澜正被一个临时的紧急会议绊住了脚。当他匆匆从另一侧的会议室赶来时,脸色略显疲惫,一身挺括西装已初具气场,但在席琢珩面前仍不自觉地弱了三分。 席琢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秘书处,朝一位气质干练女秘书道,“林秘书,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太太,带她去休息室,准备些茶点。” 说罢,他才重新看向席澜,“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林秘书果然周到妥帖,不仅准备了精致的茶点,还贴心地调好了室内温度。她看着时从意,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欣喜:“席太太,您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皮肤好人又白。” 时从意弯起唇角,眉眼间自带一股洒脱:“谢谢,你的眼妆好漂亮,改天教我。” “真的吗?我研究了好久才画出这个效果,回头把教程都发给您。” 两人又就着美妆话题闲聊了几句,气氛轻松愉快。 在休息室等了近半小时,时从意背着手打量完墙上的抽象画,有些无聊地踱到门口,正好看见在走廊尽头来回踱步的席云澹。 “小叔?” 席云澹见到她,连忙招手,“小从意,这回可麻烦了。席澜负责的那个新能源项目合作方突然爆出财务造假,现在审计报告出了问题。虽然不是他直接责任,但项目是他主导的,现在整个投资都要打水漂..……你小叔我实在不擅长这些……” 时从意了然:“小叔,您是长辈,进去打个圆场?” 席云澹连忙摆手:“不不不,死道友不死贫道,琢珩那双眼一看过来我这把老骨头就受不了。” 时从意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甩了甩手,“那行吧,总不能让他气太久伤身,我来。” 秘书处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这位席先生在掌管恒泰时,就以雷厉风行著称,最忌讳办公时被人打扰。虽然知道这位大佬是个恋爱脑,但工作场合总该另当别论。 于是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时从意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席琢珩。” 门外一片死寂,几个年轻秘书连呼吸都屏住了。 没想到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席澜这倒霉孩子一脸如蒙大赦地溜了出来,对着时从意做了个“救命恩人”的口型。 时从意走进办公室,门未关严,她带笑的声音隐约传到外间:“这位南极搬来的冰山,别生气啦,回头我帮你骂席澜,保证让他哭唧唧。” 随即响起的是席琢珩难得温柔的声音:“是我不好,让我们釉釉久等了。” 透过门缝,众人惊见那个向来冷峻的男人,边说边伸手将人轻轻带到身前,低头凝视着他的妻子。 眼中满是化不开的纵容。 这场景完全处于众人意料。 他们既震惊于有人敢用这样亲昵调侃的语气对席琢珩说话,更难以置信的是,他非但没有不悦,第一时间竟然是反过来哄人。 白色星尘[先婚后爱] 第127节 原来这位的席先生,在太太面前竟是这样的。 林秘书强压嘴角的笑意,悄悄对身边的同事比了个心。 双s嗑研所,入股不亏! * 防灾减灾项目的投标,明天上午十点整截止。 唱标仪式安排在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的开标室,之后按抽签顺序进入评标室进行封闭答辩。为此,时从意今晚在家反复练习准备好的讲稿,神情是席琢珩从未见过的专注。 她在这方面经验不少,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接近她理想的核心。因此,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和投入。 席琢珩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帮她顺思路。 他没有给出任何技术层面的意见,那是她的专业,只是在她某次停顿时,用他那惯于在重大谈判中切中要害的语气平静地问:“所以,你最希望评委会记住的,关于蓝因科技的独一无二是什么?” 时从意停下动作,望向他。 “是你的‘为什么’,釉釉。”他目光沉静如深海,足以包容她所有的不安,“不是‘做什么’,也不是‘怎么做’,是你为什么必须做这件事。讲好这个,就足够了。” 一句话,抚平了她心底最后的褶皱。 她望着灯下他清晰的轮廓,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爸爸……他当年就是为了给大家多争取几分钟才没能跑出来。我做无人机集群预警,是想如果能多争取一分钟,也许就能多保护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多守护一个家。” 席琢珩没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第二天上午,时从意和周砚一同推开评标室那扇厚重的木门。她的步伐稳健,眼神清亮,将所有准备和信念都带入了那个庄重的空间。 四天后,中标候选人公示发布,蓝因科技位列首位。公司里欢声雷动,时从意却异常沉静。 随着公示期临近结束,那份成功的喜悦逐渐被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即将落地的压力取代。席琢珩看在眼里,在公示最后一天将她带回了宁静的老宅。 午后阳光绚烂,暑气蒸腾。时从意陪着老夫人在花厅里吃着冰镇杨梅,心思却飘忽着。 席琢珩则沿着游廊走进了尽头的藏书室。 那里存放着老夫人年轻时收藏的古籍,最近正需要整理出一批待修复的旧书。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刚打开一个樟木书匣,陈叙的电话就来了。 自从席家权力更迭,席振山在亲眼目睹自己经营一生的权柄,被在席琢珩借助资本压力、内部股东转向,以及几桩曝光的陈年旧案联合作用下彻底瓦解,整个人就此垮塌。 他遭受了巨大刺激,身体状况急剧恶化,被送进了城郊一家安保森严的疗养院。 陈叙在电话里汇报,老先生常坐在轮椅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劭霆,不该是那天……” 那双曾经精于算计的浑浊老眼,如今只剩下全盘皆输的溃败。 他输掉的不仅是席家的掌控权,更是作为一个枭雄、一个长辈的全部尊严,彻底败给了那个他始终忌惮又无法掌控的孙子。 有时他会突然陷入魔怔,仿佛又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天,长子的遗体被搜救队从海里打捞上来时,那被海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护工时常听见他在深夜惊醒,对着窗外嘶喊:“是你先逼我的!”而后又颓然瘫倒,反复念叨着:“可我没想让你死……” 陈叙说完,席琢珩抬眼望向书房窗外。 廊外,一丛木槿花开得正盛,粉紫的花朵在烈日下灼灼其华,与电话里那个正在阴影中腐朽的生命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那些沉重的过往,此刻都如檐角飘过的薄云,再也惊不起他心底半分波澜。 最终,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挂了电话,继续手上未完的事。 等整理完所有旧籍,他转身拉开门,寂静的游廊里传来了一阵由远而近,轻快而又急促的奔跑声。 席琢珩循声望去。 时从意举着手机,正穿过被日光照得发亮的悠长游廊,笑着向他飞奔而来。 夏风拂起她的裙摆,她脸上的笑容比庭院里最绚烂的夏花还要明媚夺目。 席琢珩看着她的笑脸,深邃眼眸随即漾起了然与温柔,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那个向他奔来的身影,在声声震耳的蝉鸣里,恍惚间与许多年前,那个拽着课本懵懂闯入他世界的少女重合。 同样是夏日,阳光炽热,草木疯长,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浓香。同样的义无反顾,热烈张扬,一切都鲜活而盛大。 他稳稳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她,冲击力让他微微后退半步,顺势将她抱得更紧。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地上投下跳跃的光点,微风裹挟着热浪,拂过相拥的两人。 席琢珩低头,将下巴轻抵在她的发间,内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充盈彻底填满。 过往的所有阴霾与孤寂,都在她灿烂的笑容里消散无踪。 他在这个明媚而盛大的夏日里,紧紧抱住了他的世界。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2025年的夏天,我每天在上下班的路上听同一首歌,它唱的是怎么让别人看到自己。 就像之前所说,这篇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单机状态。 单机了大概20万字。 我曾经一度产生过各种动摇,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的社畜,调两下就又可以了[笑哭] 我才刚刚开始。 也会长久的在这里,等到被看见。 感恩遇见!! 后面就是if线番外和福利番外了。 if线番外的这五万字,算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码字最快的一次。也可能是因为有些在正文没有表达的,都放到了那里。 想让他们发生在少男少女最美好的时光里。 接下来让席师傅和釉釉再陪大家走一段,我们就下本见啦。 下本《坏雪》,极度清醒小白花x权贵子弟。感兴趣的话请预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