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节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作者:荣荣柳 文案: 【高智cp|体型差|甜虐|美籍华裔】 【女主视角】 许瑷达(ada)的婚姻结束在第十年。 没有争吵、背叛、经济问题——她拿到终身教职,手握多个专利;他是二线演员,有片约有商务。 她只是不明白,他们怎么从灵魂伴侣,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是从他放弃博士学业,转行做演员?还是因他那部转型之作失败,从此颓丧? 一年年,看不见的空气墙越来越厚,餐桌上的禁忌话题也越来越多。 他杀死了那个眼里有光的男人,她爱过的男人。 她提出离婚,他沉默许久,苦笑签字。 她忍住眼泪,上了飞机。 可飞机失事,她居然又回到求婚日,见到年轻热烈的他。 【男主视角】 梁思宇(ned)的求婚日诸事不顺。 他没来得及掏出戒指,就被断崖式分手。 她斩钉截铁,她在乎,他不在乎。 明明他爱得发疯,几乎和她形影不分。 她高烧晕倒,问他奇怪问题,偷偷一个人去做身体检查,还不敢坐飞机。 医学博士四年级的他,连夜查询临床指南,开始重读dsm-5(精神障碍诊断手册)。 没关系,他会一直爱她,陪伴她,慢慢引导她去接受治疗。 当然,过程要很小心,不能引起她警觉。 —————— 食用提醒 1. 主角美籍华裔,美国高校和都市背景。 2. 超粗双箭头,糖和玻璃渣齐飞。 3. 体型差cp,男189,赛艇运动员身材,女163。 4. 女主科研两辈子都强,不剽窃他人,非无脑爽。 5. 初恋,双c,前世男主拍过偶像剧,有吻戏,今生男主没做演员,继续科研。 6. 正文无前世内容,前世单开番外。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西方罗曼 重生 高智商 主角:许瑷达(ada) 梁思宇(ned) 一句话简介:沉默前夫当年还是恋爱脑小狗 立意:沟通的意义 第1章 【2024年,中国杭州】 许瑷达(ada)进入律所时,梁思宇(ned)已经坐在里面。一个多月没见,他瘦了至少七八斤。 他是华裔混血,本就眉目深邃,这么一瘦,几乎可算形销骨立。 她攥紧包带,忍不住问了一句:“剧组条件不好吗?” 横店明明还好,况且,工作时他也不是那种挑三拣四的人。有时外景拍摄,去了荒郊野岭,那是真没办法。 他扯出个微笑:“瘦点,拍摄效果更好。” 确实更上镜了,可他也知道,肉眼看着,有点瘦脱相了,其实并不好,如同他现在的人生。 律师拿来合同,提醒他,有项新增的条款,关于一家科创公司的股份问题。 “许女士承诺,如果该公司五年内上市或者被并购,会补偿您股份增值收益的20%。” 梁思宇扫了一眼,眉头拧紧,“不用了,删了吧。” 他没敢看她,只盯着律师。 第一次协商时,她坚持不肯接受外祖母vivi指定留给她的珠宝,只取了几件留做纪念。 她创业公司的股份,他明确说了无需分割。何必又换成什么增值收益补偿?自出生起,他何曾缺过什么? 她也只对着律师讲话:“用了我们当年一起写的运动控制算法,他应得的。” 那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hu)一起读博、做神经义肢研究的日子。 虽然算法她后来都重构过,但仍用到一点当初的基础参数。 他应得的。 梁思宇闭了闭眼,突然不想再争论什么。 是的,走到今天,这些都是他应得的——离婚,失去她。 这十年,ada给了他妻子能做的一切,但他对她许下的承诺,没一个好好兑现。 结婚时他承诺,会做她最好的研究伙伴、最真挚的朋友、最爱她的丈夫,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是一年多,他就转行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实验室。 他其实有苦衷,当时年轻骄傲,不肯告诉她,后来更无从开口。 为了更多的拍摄机会,他从洛杉矶到了中国。 她独自熬过最艰难的毕业年,因着时差或拍摄,有时候一整周都联系不到他。 博士毕业后,她为他来了杭州,适应全新环境,可因为他的工作,他们依然经常异地。 甚至,有次她手臂骨折,等他杀青回来,支架都快拆了。 明明他们的亲人、朋友都在美国。在国内,她最亲近的只有一个他。 这两年,她看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他知道,她在寻找,他还有几分像从前,他自己也不知道。 签完字,他手指微颤,第二次才对准笔帽盖好。 “ada,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她手一顿,并不抬头,只继续签名:“不重要了,思宇。” 恰恰相反,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期望,才没办法走下去。 最初,他们是无话不谈的亲密,但不知何时,看不见的空气墙越来越厚,禁忌话题越来越多。 她不敢跟他提科研,怕他以为她在炫耀;他不肯跟她聊演艺,怕她嫌他浅薄。 其实他们都是电影爱好者,他之前的好几个角色,她都觉得挺有意思。 只是,那部转型之作风评不佳,他失落许久,好像就放弃了演员的追求,只关注商业价值。 她甚至想过,如果能彻底失望、安于现状,也就没那么多纠结。 可是,明明见过爱情最好的模样,心绪总是容易被他触动,她受不了反复期待、又反复失落的折磨,只能劝自己放手。 他的眼神暗下来,轻轻转动婚戒。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叫他“ned”,改叫他“思宇”了呢? 这两个名字,分隔了他人生的两段,一段和她亲密似火,一段和她沉默如霜。后面那一段,他自己也不太喜欢。 许瑷达上了飞机,她去西雅图参加一个脑机接口的会议,顺便去拉斯维加斯短住,完成法定离婚程序。 发动机轰鸣,她轻按耳朵,手指擦过侧脸,一片湿润。 没事,能放下的,离他远一点,总能放下的。她反复安慰自己。 ————————————— 【2014年,美国西雅图】 梁思宇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这不是他平时的生物钟,但圣诞假期的第一天,当然可以放纵。 何况,昨晚战况激烈,他的西装外套,都扔在门口。 他只能庆幸,里面没什么要紧东西,比如,求婚戒指——那个丝绒小盒子,还稳妥藏在他行李箱的一角。 而女友ada,他的挚爱,此时仍在床上安睡。 晨曦中,她的皮肤泛着柔光,小巧的嘴唇柔软可爱,乌黑的长发顺着他臂弯落下。 只是多看了她几眼,他又开始喉咙干渴,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在最开放的纽约,25岁才第一次恋爱,绝对没人相信,尤其是梁思宇这种。 他身高189公分,热爱运动,高中划赛艇,是校队运动员,脸型精致,颜值被星探认证过。 之前梁思宇并不在乎,对女孩也没什么特殊感觉。 他是生物学学士,目前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hu)攻读md/phd(医学博士和认知神经科学博士联合项目)。 他坚持,生理冲动不过是古老大脑演化滞后的残留,人类终将步入更文明的岁月。 当然,这不意味着他是那种低情商的理工呆子。他在男性中还算情感细腻的类型,偶尔读读哲学、纯文学,爱老电影,喜欢软科幻胜过硬科幻——还因此被科恩(cohen)嘲笑。 科恩是他在实验室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拍档,曾经。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节 现在,这个位置被ada所取代,虽然他们共事不过三个半月,恋爱才两个月。 梁思宇的手机微微一振,弹出一条科恩的信息。 【ned,你真打算今晚求婚?你冲得比那些抢免费披萨的兔崽子还猛。】 是有点快,他之前甚至以为,自己是不婚主义者。 但事实证明,在漫长进化中留下来的本能,产生的驱动力,远超他前额叶皮层的控制。 他看到ada的第一眼,是她导师的欢迎会。他们从加州伯克利加入了jhu的mira lab(运动整合研究中心)。 她自我介绍那几分钟,他老去看她讲话的嘴唇。 下午,她搬来实验室,工位恰好在他斜对面。她专心敲代码,他却发呆了十多分钟,才意识到一堆数据还等着他处理。 他和她分属不同学科——他做神经科学,她做算法——但惊人地默契,谈研究时,经常能接上对方的半句话。 他的好兄弟、做硬件材料的科恩一度怀疑,华裔是不是都会一些古老的魔法,可以脑波交流。 他怕自己显得太急切,忍了快一个多月才正式告白,然后发现,他们不仅在实验室合拍,在家里更是契合。 这导致他们最近耽误了一点实验进度,一点点而已。 没有任何犹豫的必要,就是这个圣诞假期。 他不需要再观望、等待、思考,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如此感觉——ada是他的开始,也是他的终结。 他笑着回了句:【祝福我吧,兄弟。】 科恩秒回:【我把祝福留给ada,女士优先。】 梁思宇笑着摇头,放下手机。 ada还在沉睡,他拢一下她的乌发,把她揽到怀里。 愿上帝和他同在,今晚以后,他可以称她为“梁太太”。老掉牙的词,但甜得冒泡,如同爬到山顶时灌下的可乐。 他傻乎乎地咧着嘴,像个被撕开口的信封,毫无往日医学院高岭之花的气质。 可怀里人突然颤抖,牙齿打战,发出一阵令人不安的摩擦声。 “ada?”他赶紧地摇她,“醒醒!醒醒!” 什么噩梦这么恐怖?ada不是那种胆小的女孩子,她看恐怖片时都能点评特效是否到位。 许瑷达在灭顶的窒息和失重感中醒来,刚才的噩梦,特别真实——不,那根本不像梦。 摇晃的机身,掉落的氧气面罩,耳朵好痛,头好痛。 她勉强睁眼。平时冷静精密的大脑,现在像个失控的屏幕,画面闪烁、信号紊乱。 她不禁又打了个冷颤,一只大手温柔地帮她擦拭额角冷汗。 “怎么吓成这样?梦到什么了?” 她呆住。 什么?怎么回事? 那人又很快改口:“哦,别想了,把噩梦都忘记。我在呢,没事了。” 许瑷达转动脖子,如同机器人刚调试完。 这不是她熟悉的房间,抱着她的,是年轻十岁的梁思宇! 她当然不会认错,他的眼神、表情、肌肉量都完全不一样。 也许飞机确实出过事故,但没有坠毁?她只是受伤,现在正处在术后麻醉期?而梁思宇飞来探望她? 她手机上的紧急联系人还没改,离婚手续没走完,他们仍是法定配偶。 而他的模样,应该是她麻醉未退,短暂幻视。 许瑷达闭上眼,又睁开,希望能看到病房的白墙、医生的身影。 可惜没有。 她还在刚才的房间里,身体状况极其正常,没有任何麻醉或疼痛的迹象。 好吧,第一个假设,基本排除。 “好点了吗?”他低头看她,几乎与她额头相贴。 年轻的、明亮的梁思宇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 她怔怔地看了几秒钟,猛地偏过头,几乎要落泪。她有多久,不敢再去想他年轻时的样子。 明明他们曾经是糖一样甜,后来却心酸得像爬满了蚂蚁——糖摆在那里,就是会招蚂蚁的。 她的婚姻就是爬满了蚂蚁,很小,但不能忽视。 她好不容易放下他了,决定结束那种求而不得的折磨。 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高度仿真的视觉模拟?还是穿越时空的读档重来? 无论哪种,为什么发生在她身上?明明他才是一切的导火索!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许瑷达咽下那呛人的汹涌,问:“我手机呢?” 梁思宇还以为她怕噩梦又不好意思承认,笑着搂紧她:“你还没给我早安吻。” 她干脆推他一下,想自己起身。他亲吻她侧脸:“好了,好了,我去。” 他下床去她包里找出手机,已经没电了,又拿到床头帮她充电,顺手摸一下她的发丝,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许瑷达努力忽略他的碰触,目光从那部旧手机上移开:“我去洗澡,一会再说。” 她要多行动一下,测试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再决定去哪家餐厅。最好远点或者随机点,看看城市有没有“模拟感”。 她自己就是做脑机接口的,很明显,从科技发展而言,时间穿越比视觉模拟要困难得多。 她当然已经想起,这是哪里。 2014年12月14日,西雅图的rm酒店。 这是她和梁思宇认识的第一年,她随着导师从加州伯克利到了jhu,加入了mira lab。 圣诞假期前,他们两个来华盛顿大学(uw)参加了一个研讨会。 他们准备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去拉斯维加斯度假。 ned就是今天晚上向她求婚的,当年,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两个甚至过于疯狂,第二天直接在拉斯维加斯注册结婚。 ned当时还犹豫了一下,觉得那样注册太没有仪式感。 但她大笑:“何必浪费时间?” 她一向喜欢简单高效,并不在乎什么世俗眼光。 任何基于当前可观测因素的算法,都预测他们会幸福。 那时候,她想得太简单,不知道,时间和环境能如何改变一个人。 现实世界比逻辑最差的科幻电影还不讲道理。他们的故事,如果拍电影,绝对算得上逻辑崩盘的烂片之一。 许瑷达进了浴室,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这世界模拟得真好。 眼睛恰到好处地模糊,有软软的水珠,缓缓地在脸上爬,触感真实得可怕。 她抹一把眼泪,虽然难,触觉感官欺骗完全可以做到。 不过,细微水珠的视觉细节非常真实,完全符合物理定律,这个计算量不是一般庞大了。 她心里的天平已经有些倾向于时间穿越。会是哪一种?是另一个无干涉的平行宇宙?还是,同一个时空? 她摇摇头,不去考虑抽象而久远的问题,强迫自己专注眼下。 今晚,还有个大麻烦呢——最好别让他拿出戒指来。 她裹上浴袍,开始吹头发,但是一阵阵出冷汗。 这个噪音,有些像飞机坠毁前的轰鸣,让她头疼得厉害。 她努力深呼吸,还是不行。 她有基础的心理学知识,这是飞机失事后的ptsd。即使理智明白自己安全,身体仍本能地抗拒这相似的噪音。 算了,她扔下吹风机,湿着头发出来。 梁思宇看到她的湿发,眼神透出不赞同:“又嫌吹头发是浪费时间?” 他无奈地摇头,“ada,这是假期。” 况且冬天西雅图阴雨连绵,她这么湿着头发出去,很容易感冒。 他取了吹风机,“你坐着,我来。” 她恍惚地坐下了。是了,她过去经常懒得吹干头发,婚后第一年ned总要唠叨,常上手帮她。 后来,他去拍戏,他们异地,她一个人生活,也习惯自己吹了。 奇怪,他帮她吹头发,那些噪音,好像变得容易忍受一些。 但她还是有点头疼,以至于,刚才想好的计划,又变成碎片。 噪音终于停了。 他问:“capitol hill有家西班牙菜评分不错,要去试试吗?” capitol hill?西班牙菜?好像和前世一样。她点头,正好轻轨过去要半小时,够她理一下思路。 出了酒店,她准备往轻轨站走时,被他拉住了,“uber还没到呢。”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节 她正要问为什么不坐轻轨,突然意识到,现在是2014年12月。 西雅图从华盛顿大学到市中心的轻轨,要2016年春天才开通。 2016年春天,她不会忘记的一个春天。 那一年,她去欧洲访学近三个月,回来前两周,ned在视频里对她说,他已经请好假,休息两周,顺便帮朋友拍一个公益短片。 她没多想,还调侃过哪个星探说动了他。可是,她回来不久,等到的是他决定退学转行的消息。 这种割裂的感觉让她更头疼了。她瞪着他,忍不住又一次生气。 凭什么那个浪费天赋、放弃理想的男人,此刻一无所知?上天难道不该让他重来一遍吗?怎么是她被扔回了起点? 她刚要开口,一辆车停到酒店门口,是他约的uber。 上了车,他照常和她讨论昨天的研讨会,她却没心情应付。 “别说了,让我自己想想新算法。”车厢陷入沉默。 她确实有新算法——十年后,她的控制算法也算行业领先。 现在,她回来了,虽然她不懂怎么解决硬件问题,但她知道未来方向,神经义肢的推广应该能加快一些。 她有了点笑意。这样看来,她的“预知”还算有点意义,不全是折磨。 梁思宇见她笑了,松了口气,他当然注意到了,她可能是被噩梦吓到了,心情不太好。 快到餐厅时,她突然说:“我们提前一个街区下车吧,我想走走。” 他点头扶她下车,希望她散步后能开心点,忘记那个噩梦。 许瑷达松开他的手,随意选了一条没走过的小巷,走得忽快忽慢。 她需要再检查一下视觉模拟的可能性,她刻意关注地面上倒映的水坑,街角牵手的情侣,匆匆错身而过的行人。 光影的流动,物理的细节,人的表情与动作,全部细致入微,没有丝毫破绽。 这样庞大、复杂的计算量,绝不是她所能想象的技术可以实现的。算法进步尚有可能,但硬件和能耗需求太高了。 大概率,她真的回来了。一次原理不明的时间旅行,或者叫,重生。 到了餐厅,两人安安静静地吃饭。 蒜油虾上来后,他先取过她那份,修长的手指握着刀叉,灵巧而精准地剖掉了硬壳,丝毫不损虾肉。 许瑷达知道,这是很多医学生的习惯,在日常小事上顺带练一下精细操作的手感。这双手,现在还属于一位准md(医学博士)。 最后的甜点来了,他帮她点了血橙雪葩。 她一直都喜欢清爽的雪葩,胜过浓郁的冰淇淋。她挖了一勺,味道很好,嘴唇冰凉。 看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微笑,她几乎要心软,要像过去那样,答应今晚的求婚。 她甚至想着,可以劝他别转行,留下来。 明明他做演员,到后面也很不快乐,她上辈子无条件支持他,接受异地,也没换来个好结局。 要是实在不行,她可以不讲道理,掉点眼泪,求他别离开。他对她,总有几分不忍心的吧?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悚然一惊。她经历了整整十年,明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ned只需要一顿饭的时间,就差点动摇了她的心志,甚至把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为了爱情要去哀求的人。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能重遇年轻的ned,那个眼里还有光的男人,当然很好,可一切都会过去。十年了,她还不清楚吗? “我们分手吧。”她脱口而出。 “什么?”正喝水的梁思宇怔住,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们分手,我受够了。”她声音不大,却清脆冰凉,“现在,立刻,马上,听清楚了吗?” 她是受够了,好不容易才决定放下,签完协议,不到半天就被命运拖了回来,逼她去撕毁最初的甜蜜。 “你什么意思?”梁思宇不由提高嗓门,看向她眼底。 那双平时温柔狡黠的双眸,现在像着了火,灼热地烧,尖锐得扎人。 这表情,这说法,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他攥紧拳头,尽力克制自己的音量,但不太成功,餐厅中不少人纷纷看他们。 许瑷达提醒他:“别在这里吵架,我不想丢人。” 梁思宇忍不住皱眉,她还倒打一耙,他怎么从没发现这个女人如此不讲道理。 他抽出信用卡,轻轻举手招呼服务员买单——平时他绝不这么粗鲁,都会安静等着眼神对视。 “总有个理由吧?我做了什么,能让你觉得受够了?”他压低声音,牙齿都在摩擦。 她当然有抱怨的苦水可以泼他一脸,可惜,那些让她“受够了”的事,在这个时间点,还一件也没发生。 她不敢再看他,只盯着玻璃杯:“就是觉得你不怎么样,没什么意思。不行吗?” 不怎么样?没什么意思?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当面羞辱他。 梁思宇自认为不算庸俗自恋,可是被这么一说,也不免在心里一条条反驳。 身材、样貌、智商、情商、生活情趣、未来潜力,他哪一点值得被这么挑剔? 他突然闪过一念:“你不会是喜欢昨天那个老男人吧?” 昨天研讨会茶歇时,不少人来和他们聊研究。最让他反感的,是华盛顿大学的尼尔森教授(nelson)。 尼尔森表面上跟她聊神经信号和算法改进,但眼珠子都要粘到她身上了。 他甚至还邀请她,去他的实验中心和创业公司参观,炫耀自己刚拿到b轮融资。 什么老男人?时间久远,许瑷达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谁。 研讨会和他们交流的同行那么多,基本都比他们年长。 不过,这不妨碍她借此出点气,她随口回怼:“起码人家能坚持。” 在学术圈存活下来的人,哪个不是付出了更多的坚持和努力? 他?半途转行就算了,转行几年后又放逐自我,变得那么肤浅和庸俗。 最近半年,她只要听到他跟朋友打电话,十次有八次讲的都是医美。 梁思宇彻底愤怒了。坚持?不是第一次对吗?也对,说不定,过去的学术会议上他们见过。 “他之前就追求过你?你没告诉他,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在说什么?以前也没发现他毫无逻辑,蛮不讲理。 许瑷达懒得纠缠:“我说了,我们分手,你现在不是我男朋友了。” 她直接起身,她叫的uber到了,她要先回酒店收拾东西——今晚总不能再和他住一个房间了。 “你站住!”他几乎是喊出来,试图叫住她。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 他被服务员拦了一下,草草在账单上签了名,连信用卡都忘了拿回来。 他看着她关上车门,车子将将起步,脑子一热,冲过去,一把拉开车门。 刚起步的司机吓了一跳,紧踩刹车,同时破口大骂:“fu*k!” 作者有话说: ---------------------- 关于男女主背景和语言的说明: 男女主均为n代华裔,英文母语,在美国期间全英文交流。在美期间,两人中文水平都很差,是回到中国后才重新学习进步的。 ada上辈子到杭州,才慢慢进步,逐渐开始用中文和ned交谈,后来自然改叫他中文名“思宇”。 重生回来后在美国仍然英文交谈,所以ada的心理活动中基本都叫ned。这对ada而言这只是个语言习惯问题。 第3章 梁思宇成功拦下了车,服务生也追出来还他信用卡。 许瑷达心口乱跳,看着这场闹剧,左额的筋也一抽一抽,那恼人的头疼又来了。 她怎么从没发现,梁思宇这么冲动? 车子缓缓上路,她深呼吸几次都忍不下来,张口吼他:“你疯了吗?车子都起步了!” 万一车子把他带倒,万一他摔出去手臂骨折…… 她气得眼睛发红:“你是要做神外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拿什么做实验、做手术的?你的手!ned,你的手!” 神经外科是对精细操作要求极高的科室,梁思宇在日常中还是挺注意的,读md后滑雪都很小心,避免可能的手臂骨折。 她这反应,让梁思宇的愤怒迅速退潮。 他冲动追上来,以为她会骂他死缠烂打,没想到,她最先在乎的,是他的手。她明明还是喜欢他的。 他正要承认自己的莽撞,顺带强调,以后不能再随便说分手,这真的会把他逼疯。 但许瑷达表情突然凝固,转向窗外,冷冷留下一句:“算了。” 他自己不在乎,她为什么要替他在乎? 这件事又震得她脑壳疼。当初她怎么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没看出来,他并没有多看重医学理想? 这男人看似稳妥理智,里面分明是个任性的小孩。 梁思宇不喜欢她这种突然冷掉的表情,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明明今天是她先挑衅,她要分手,这难道不比一切都更严重? 他直接把她抱进怀里:“ada,你明明在乎我,为什么要说分手?我不喜欢听这种气话。到底怎么了?你必须告诉我。”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节 她努力挣扎,想推开他,但一点用都没有。 她身材玲珑,骨架纤细,梁思宇虽然大二后就退出了赛艇队,可身高和肌肉量摆在那里,单手就可以直接把她锁死在怀里。 他眉头越来越皱,不明白她今天到底怎么了,突然发脾气,突然闹分手,这一点也不像她。 头越来越痛了,她放弃了对抗,闭着眼睛,恹恹地说:“没有其他事情,我在乎,你不在乎,我们走不到一起去。” 他不在乎?他什么时候不在乎过她?可她这么低落,让他舍不得继续对她大吼大叫。 他几乎是马上放低了声音:“我在乎,我在乎你,ada……你没有心。” 他贴着她耳朵控诉,语气比刚才要柔软得多,让她恍惚地觉得,他受了委屈。她一下子怔住了,没说话。 他看到她的怔忡,知道自己戳中她软肋,立刻吻了她的耳侧,温柔、轻巧,带着一点得寸进尺的试探,手也顺势按上她的牛仔裤。 她瞬间软倒在了他怀里——可恶,明明恋爱没多久,但他完全了解她的身体。 她微微喘气,幸好,幸好这是出租车里。 他们回到酒店。她在电梯里试图推开他,没有用,腰间的手臂硬得像钢筋铁索;她在走廊里又想推开他,直接被他拦腰拎起来。 他开门,关门,双臂把她抱更稳,举到自己身前,毫不犹豫地吻她。 他接近190公分,而她不足165公分,只略高于他肩膀,他弯腰、她踮脚也不舒服,直接把她抱起来接吻反而最轻松舒适,他就形成了这习惯。 许瑷达什么都来不及说,直接被他举起,双脚不着地,只能靠向他、依赖他、感受他。 她像是被飓风扔进了滚烫的沙漠,迷乱,又头痛。 沙漠的风是干燥的,粗粝的,夹着细石沙砾,一点也不柔和,结结实实打在脸上。 这是ned,急迫、肆意、热情;他还没有变成那个更沉默、更温柔、更关注她感受、更有服务意识的梁思宇。 梁思宇,忧郁的梁思宇,消瘦的梁思宇,对她苦笑的梁思宇,问她“我们还是朋友吧?”的梁思宇…… 她一下子掉泪,因为想到,万一这是平行宇宙,她死了,她来到了这里,遇到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ned,她的梁思宇会怎么样? 头痛,心更痛,她突然哇一下哭出来。 他马上停了,把她放下来。她从没哭过,这是第一次,马上吓到了他。 “ada?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是……你别怕……对不起……” 他语无伦次,想解释自己绝没有强迫她的意思。 她趴在他怀里,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衬衫。 他从不知道,女孩子可以流这么多泪,还这么烫,烫得他以为自己触觉感受器失常了。 他第一次这么心痛,简直是每一根神经都被手术刀截断了。 他怀疑,如果把心脏浸在强硫酸里,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ada,别哭,别哭了,求你别哭了……”他一点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她别哭。 她哭声渐缓:“我……我恨死你了。” 他呆呆地抱着她,这么强烈的情绪,不可能作假,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条条梳理最近的事情,试图找出最可能的遗漏变量,但他是个拙劣的侦探,找不到丝毫头绪。 她抬起昏沉的头:“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 “ada,别问这种问题,我不知道,上天不会那么残忍。”他突然灵光一闪,“这就是那个噩梦对吗?” 她偏过头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倔,噩梦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但看着她犹有泪痕的脸,那些指责就什么都说不出。 他抱紧她:“不会发生的,别怕,别怕。” 你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发生过了! 许瑷达忍不住开口:“你对我很不好。” 她知道这话有点夸大,除了空气墙越来越厚,沟通越来越少,他对她还算得上温柔照顾。 她只是,失去了那个眼里有光、亲密无间的他。 但显然,他理解成了其他方向。 “我不会忘记你的,ada,我不管你在噩梦里看到什么。” 他声音滞涩,“即使你出事了,我绝不会忘记你的,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你相信我。” 她又开始掉泪,心里却想着,不要,不要这样,ned,你要忘记我,我们离婚了,你要忘记我。 头变得很沉,她觉得胸口在痛,肩膀在痛,全身都在痛,好像是被车撞了,又好像是骨头里面有火在烧。 “好痛,ned,好痛。”她呢喃着,软倒在他怀里。 梁思宇把她抱回床上,赶紧去摸她额头,好烫。她发烧了?什么时候?在走廊时,他并没发现。 ada一向健康,规律锻炼,精力充沛,起码这学期,他没见过她生病。 “ada?听得到吗?看着我!看我手指!”他拍她肩膀。 她瑟缩一下,勉强睁眼,很快又闭上了。 他继续摸脉搏,迅速换算,心跳偏快,接近140了。 他马上打电话跟前台要了体温计和冰袋。 体温39度,他迅速检查其他体征。 掰开眼皮,用手电筒照,瞳孔剧烈收缩,颈项柔软,呼吸节律还在正常范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在学校就好了,能马上测血氧、做基础的血液检查,能更放心。 他继续拍肩叫她,她勉强醒了。 他早准备好了碾碎的泰诺——很好,她喝下去了。 他帮她换了浴袍,用t恤裹了冰袋,放在髂骨附近的大动脉处,每隔半小时测一次体温,三小时后,终于看到下降趋势。 第二天一早,许瑷达醒来时,头脑已完全清醒,可身体还有点酸痛。 她怀疑,这真的只是发热的肌肉酸痛吗?还是飞机失事的伤势残留? 她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发热,是否属于穿越后的一种身体反馈? 如果有飞机失事的隐约伤痕,是否意味着,这就是同一时空?(私设,注1) 在昨天刚来时,她还暗自渴望,这是个平行时空,说不定,她还有改变未来的机会。 当然,她还是很不甘心,想要他也感受一些痛苦。 但那个突然撞入脑海的问题,一下把她撕碎。 如果这不是同一个时空,那么,在她的原始时空中,她的梁思宇,一个人被留在那里,而她,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怨他,但这种场景依然让她心痛。 她可以放下婚姻,但她还没准备好,忘记梁思宇,那个让她期望又失望的梁思宇。 她宁愿,他们都在一个时空中,也许未来无法改变,是命运夺走了他,是死亡夺走了她。 他们都失去了,但都尽力了。她不会爱上别人——即使是平行宇宙里的“另一个他”。 她呆呆地想着这些,没意识到身边人已经醒来。 “ada?退烧了吗?”一只手伸过来,她马上偏头避开。 梁思宇愣住,他不想和她争吵,但是他也实在受够了她的哑谜。 她晕倒前唤着他的名字,醒来后躲开他的手。 “到底怎么回事?就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噩梦?”他有点抓狂了,这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我有些东西必须要搞明白,等等我,好吗?” 她需要确认,这是不是同一个时空,才能考虑后面的事。 最直接的验证,也许就是身体状况。若能有未来时间线上才有的身体伤害,那她大概率是回到了自己的过去,而不是抢走了平行宇宙中另一个ada的人生。 他盯着她看,想知道这又是一次敷衍托词,还是真的。 她脸颊带着病色,但眼神明亮,像极了在实验室例会上提出新方案的样子。那就再信她一次。 他不再追问,但是强调:“我没答应分手,你听到了吗?” 她也不肯让步:“我们分手冷静一下(we are on a break)。假期结束后再谈。” 这是冬假winter break,不是分手的break。他想大喊,你的聪明都用在这种地方吗?故意和我对着干? 他气得想给她贴上电极,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当然,这既不符合现在的认知神经科学水平,也不符合实验伦理。 几乎在这念头浮现的下一秒,她眯起眼:“不许想着给我贴电极。” 他怔了一下,两人对视,像两根连通的导线。 他终究没忍住,伸手搭上她的左肩。 她骤然一颤,低喊:“疼——” 他松手,愣住。 她脑子里闪过一点猜测,飞机失事时,是不是伤了她的左肩? 她屏住呼吸,抬起手,小心地、试探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 这一次,没有了——疼痛像潮水退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不会是……她太渴望这是同一个时空了,所以产生了“幻痛”? “让我看看。”他伸手想拨开她的浴袍领口。 她立刻反手打掉他的手,语调冷了下来:“we are on a break, man?” 他手指僵在半空。 她侧过身,像是不耐烦地咳了一声,又强作轻松道:“你又不是x-ray,就是发烧了,突然肌肉痛。”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肩膀上几秒钟,缓缓移开。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节 发烧引起的肌肉酸痛是广泛性钝痛,和压力和触感刺激关系不大,刚才她那表情,分明是局部的突发刺痛。 她欲盖弥彰地问:“帮我弄点早餐好吗?” 梁思宇点点头出去了,他提醒自己,成熟点,给她一点空间,像个稳重理性的博士生,别像幼稚的高中生。 趁他出去,她对着浴室镜仔细观察,髂骨附近有横着的红痕,她怀疑是飞机安全带的勒痕,但又想起前天晚上他们一起过夜,也许是他呢? 他们俩刚在一起时,很容易失去理智,他现在毛毛躁躁的,下手偏重。说不准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还有一个问题,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恢复。 按理说,这种突发高烧,不会好得这么快。这是不是意味着,穿越效应会很快消失? 不能再等到假期结束了,她要尽快验证,越快越好。 她努力思考可能的验证方式,突然想到自己有次滑雪摔伤,左臂桡骨骨折,肩肘关节囊损伤。 如果目前还在刚穿越的“叠加”状态,也许能在核磁检查中发现? 没有医生转诊单,很难加急预约到医疗检查,不如寻求其他途径。 做他们这行,不少实验室都有mri设备。她很快想到一个人。 “hi,professor nelson?” 她表示不好意思打扰他的假期,但她突然手臂旧伤复发,非常痛,不知道他能否允许学生在实验室帮她扫个mri。 带着未来记忆,她知道尼尔森每年圣诞假期的前几天都习惯写论文,不出去度假,这不算太打扰对方的私人时间。 梁思宇带了早饭回来。吃过早饭,她表示自己今晚想换个房间。 他想说什么,还是忍了:“我搬吧,你好好休息。” 她以为自己还得争论一番,没想到这么顺利。 她喃喃道谢:“抱歉。其实你可以自己去vegas,或者提前回纽约也好,不用在这待着陪我。” “机票酒店,昨晚都退了。至于我什么时候回家,不劳你操心。”梁思宇觉得她又在推开他,语气也有些生硬。 他们原计划这两天去拉斯维加斯度假,然后各自回家过节。 他第一次圣诞节都不想回家。求婚戒指他不想随意,用了母亲的账号加急定制的。 本以为,回家后可以高高兴兴地向家人宣布,“她答应了”。 现在呢?没来得及开口求婚,就被甩了,连理由都不知道。 许瑷达看他这态度,也就不再多说了。操心他?还不如操心自己,一堆疑问还等着她呢。 下午,梁思宇在酒店的咖啡厅发呆时,突然看到,本该休息的人出来了。 他心里一动,远远跟上,她走路很专注,从不回头东张西望,他跟得很容易。 五分钟后,她进了uw,他开始浮上一点不好的感觉。 再过一会,她进去一栋楼,他简直气得肺都要炸开了。这个实验中心,他当然知道谁在这里。 她说什么有事要搞清楚?是来找那个老男人搞清楚?搞清楚那人对她有几分真心?值不值得甩了他? 他真是疯了,居然信了她的鬼话,容许她模棱两可地说“we are on a break”,答应她等假期结束再谈,甚至自己主动搬出房间——简直像个傻子,被她耍得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 [注1]一个不重要的小私设。 如果穿越回到同一时空,即重生,在短时间内,身体内部会处于“叠加状态”,可能短时间浮现重生前的所具有的伤痕、疾病、能力等。 如果穿越到平行宇宙,无身体“叠加状态”。 这个设定就是为了ada去找工具人尼尔森教授(nelson)检查。 第4章 许瑷达躺在仪器里,mri运行的噪音让她又有点头疼。 她努力深呼吸,不断鼓励自己,可以的,坚持一会儿,只需要十分钟就行。 她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mri显示,她的肩部有盂肱关节旧伤。 “你还会看关节片?”尼尔森教授诧异地问她,他对她越来越欣赏。 她微笑:“只会看自己的,受伤时候请教的医生。” 其实是梁思宇,她受伤时,梁思宇很快复习了骨科看片,还简单教了她。 尼尔森想约她喝咖啡,她微笑拒绝了,说肩膀还是有点疼,想先回去休息。 她知道,他未来会创业成功,他们会合作论文、成为朋友,但也仅此而已。 从机房出来,她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起码,她是重生,他们还在一个时空。 她在卫生间稍微洗个脸,平复自己的心情。 但问题是,这是个未来可以改变的世界吗?在哪些事情上,时间线会收束?她能避开自己的死亡吗? 严格来看,如果没有那次死亡,也就没有此次穿越,她的死,应该是两次时间线重合的锚点事件[注1]。 她怔怔地看着镜中人。如果,不管发生什么,十年后,她注定离世,可能这回不是飞机失事,而是其他意外。上辈子,她有什么遗憾吗? 职业上,她尽力了。虽然神经义肢还有许多缺点,还没得到广泛性临床使用,可这个项目依靠的不是某个人的金手指,它是无数教授、学生共同推动的工程,她无需担心。 家里,爸爸妈妈会为她伤心是必然的了。不过,那时候,哥哥已经有小孩了,爸爸妈妈,总能转移点注意力吧。 梁思宇呢?他不会忘记她,到底是真是假?真的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在她之前,是没有别人,他们都是彼此的第一个。 其实,他告白那天,说他第一次恋爱的时候,她默认他可能约会过其他女孩,有一起过夜,但没确认过男女朋友关系[注2]。 可架不住,第一次他真的又笨拙又慌乱,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他无措尴尬的样子,还赶紧安慰他。 当然,没一会儿她就后悔了——需要安慰的人,明明是可怜的自己。 他身型高大、肌肉紧实,还特别幼稚,惦记着平均时间,说赛艇运动员的统计数据不能低。 神经病,谁会在这种时候关心这个啊? 怎么思绪会跑到这里?她把那些场景从脑子里清出去。 烦死了,这具年轻的身体,特别容易被他诱惑。 他们之间的生理吸引太过强烈,刚恋爱这段时间,是有些疯狂。 昨天追车的梁思宇,离婚时忧伤地看着她的梁思宇…… 她飞机失事死去的话,他会怎么样,她其实不是不知道,她知道的。 他会难过,会伤心,说不定,还会认为是他的错,不该轻易签离婚协议,让她上了那架飞机。 也许分手真是个好选择,何必让他痛苦难过? 但等等,不是现在,可以等明年,她劝他别转行,把他拉回实验室。 也不对,他刚开始还是挺喜欢演员这职业的。要不,劝他别接那部所谓的转型电影、大导之作? 但那是好几年以后了,她都跟他去杭州了。太晚了,不合适。 她该拉住他,还是放他走?上辈子尊重他的自由选择,可他也没更快乐。这次,拦住他,能让他人生更幸福吗?她也不确定。 她理不出个头绪,反复又洗了几次脸,有点头疼。 都怪老天不公平,怎么回来的是她,而不是他?难道不是他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吗? 她恨恨地咬着嘴唇,算了,不想这些了,忘记可恶的梁思宇,先想想怎么回家吧,她现在可不敢坐飞机。 梁思宇等了半天,她终于从实验中心出来了,脸庞散发着水气,刘海有一点湿,眼睛水润润的,嘴唇红润饱满,像是——被咬过一两下。 她这个样子,显然就是接吻后去洗了个脸。 怒火冲天,他隔着几步,一路跟着她回到酒店,很容易赶上同一部电梯。 他进电梯,靠近,她惊讶抬头。 他狠狠盯着她:“你说的等等你,是等你和其他人接吻?” 她皱了眉,莫名其妙,他在说什么? “怎么,还不承认?”他呼吸急促,像是刚跑完十公里,“脸都红成那样,嘴唇也——” 他忽然嗤笑一声,眼神却更冷:“他吻得比我好,是吗?” 她瞪他一眼,刚要骂他,一个字还没出口,下一秒,他已贴近,直接把她抱起来,举到身前,狠狠吻了下去。 带着怒火、带着不甘,像要覆盖掉什么,又像是不敢听到答案。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她又是被他单臂抱着穿过走廊。 回到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就被他“扔”在沙发上。 “你搞什么?!”许瑷达也生气了。他神经病一样冲进电梯,劫持她,冲她发火。 “那个老男人,哪里比我好?经验比我丰富?”他咬牙切齿,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他知道自己这样问很庸俗,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尼尔森有的,他以后也都会有。对方既没他帅,又没他洁身自好,她瞎了眼吗? 她翻个白眼:“哪个老男人?你脑子里都是稻草吗?” 他气得一滞:“你还想有多少个?你刚才不是去见尼尔森了吗?” “你跟踪我?!”她气得一下坐起来,他做这么低级的事情,还猜测她去见尼尔森就是为了……接吻? 呵,她就多余在洗手间那么心软,还担心他难过。 这么幼稚,这么无理取闹,分手,马上分。 “这不是重点!”他大吼大叫,“你躲开我,你去见他,你还这样子回来……我以为,我们只是要暂时冷静一下,可不是让你同时去约会其他人。” “你也知道是冷静一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也忍不住对他大吼,吼出去又一阵后悔。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节 奇了怪了,上辈子他们从来没这么吵过架,从来没这样大吼大叫过。 他们一向是甜蜜的、温和的,有什么不同意见,都是体面理智的。 她都不知道,梁思宇还会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结论错了——这不是她的原始时空,是一个他们都脾气狂暴的平行宇宙。 他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因为要压抑激烈的情绪,胸口起伏得厉害,狠狠砸了一下沙发垫,转身去浴室了。 她按住额头,头痛又来了,她怎么也被他带偏了,他才25岁,难道她也是吗?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梁思宇去洗脸冷静,回来看到的就是她按着头,半闭着眼睛。 他的心突然抽了一下,昨晚她还在发烧,他刚才在做什么。 他抚上她的脸:“怎么了?头痛吗?” “我只是去借用了一下mri,没有你想的那些狗血剧情。”她睁开眼,语气平静。 他的心回到原位,又突然提起来,她为什么要去拍mri。 “肩膀突然痛,之前滑雪摔伤过,我以为加重了。”她找了个借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轻轻地去碰她左肩,“是这里吗?片子呢?给我看。” “没事,没加重,可能就是高烧后的偶然反应。”她迅速结束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固执地重复。 她闭了闭眼:“ned,不是所有事,告诉你都有用,好吗?” 她重生了,经历过未来,但告诉他,他就能避开那些所谓“不正确”的选择吗? 多少电影和小说里,主角为了改变未来,酿成了更大的悲剧,反而促成了预言中的事。 他又忍不住生气:“可我是md!” 其他事也就算了,生病难受为什么不告诉他? 她烦了:“not yet.” 自以为是的家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没做医生。 梁思宇刚才好不容易压下怒火,现在又被她气得要暴走。 他是md/phd联合项目第四年的博士生,已完成两年md的基础医学课程,目前在进行phd阶段的研究。 这种医学的联合项目,最顺利也要八年时间,在所有博士路径里都算得上最漫长、最折磨人的一种。 在他们实验室,有句话是禁忌,就是说md/phd学生“不是医生”。 那几乎是最恶毒的诅咒,在暗示对方不能顺利毕业。 如果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是可能引发一场风暴的。 当然,他没这么脆弱,他知道自己能坚持下去。他最生气的是,她明明知道的,还故意说这种话来气他。 他冷笑了一声,回击得毫不客气:“行,我不是,回实验室以后,你自己上动物房去安个电极。” “就颅骨硬膜底下,千万别搞错,对你来说,应该特别容易,我那全栈天才工程师。” 许瑷达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梁思宇最讲绅士风度,他上辈子可从来没跟她说过这种刻薄话。 他明明知道的,她没选实验物理专业,就是因为操作特别差,导线都接不好,才学了计算机和数学,但物理学是她永远的白月光。 除了爸妈,她从来没跟别人承认过这个,只跟他说过。 刚到jhu,和他们熟悉起来的那段日子,她其实很羡慕他和科恩。 他的双手,不用说,想进神经外科的md,操作都是变态级的灵巧稳定,他们在显微镜下的操作误差要控制在0.1毫米,和常人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科恩呢,没他那么变态,但繁琐的材料实验、各种模型的制作安装,都能一手搞定,也是她根本羡慕不来的人。 “我就多余心软,你给我滚出去!我告诉你,假期以后也不用谈,分手!” 许瑷达气得吼回去。 “分手就分手,我也多余求你!” 梁思宇呆了两秒,摔门而出,他也是天之骄子,一路顺风顺水,不可能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 她莫名其妙要分手,宁可求助那个老男人,偷偷去拍mri,也不肯告诉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男友。 他心里满是懊恼和困惑。他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孩,怎么会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如此陌生? 他心中的她,理智聪慧,偶尔倔强,对自己要求高,但对别人,从不吝惜善意,甚至还写了几个小工具帮研究助理(ra)清数据。 她处事也落落大方,聊天时,话不会很多,但偶尔一句冷幽默总会逗笑他。 他相信,即使没有男女间的吸引力,他们也一定会相处愉快,成为好朋友。 可这两天,她却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毫无逻辑、莫名其妙、尖酸刻薄。 凭什么他要像那种卑微的书呆子,为了讨好一个漂亮女孩连自尊都不要?他可不是那种需要倒贴女孩的男人。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心跳如鼓,试图泡个澡平心静气,但浴室的热水也没能冲淡心里的气恼和苦涩。 他裹着浴袍出来时,才发现这是ada的房间,他跑出来那间,是上午他新换的房间,他行李箱都搬去那间了。 至于他为什么走错?因为他手上还有两边的房卡。 他们吵得头昏脑胀,连这么基础的事情都搞错了,简直是荒诞。 她还没发现吗?还是,在等着他主动过去,又想让他主动低头? 哼,想得美,看谁先忍不住,他才不怕,反正他又没女孩子那么麻烦。 他舒舒服服在床上躺下,拿着手机看会儿论文,他就不信,她能忍得过他。 他等着她来敲门,到时候,说点什么好呢?不能一上来就原谅她,总得等她先说两句软话。 一开始,梁思宇是抱着“不能输”的心态在等待的。可时间越拖越久,到了晚餐时间,他就有点坐立不安了。 快两个小时了,她……真的还没发现?他脑中突然闪回刚才争吵时她按着额头的画面——她又在头痛。 昨晚才刚发烧晕过去,今天情绪又这么激动,她不会又发烧了吧?不会一个人在房间里晕倒了吧? 而且,她今天特意去扫mri,难道真是什么肩膀旧伤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紧急且严重的问题,ada怎么可能在假期去麻烦别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整个人都慌了,刚才那点赌气瞬间荡然无存。 他猛地起身,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冲去另一个房间,疯狂按门铃。 作者有话说: ---------------------- [注1]同一时空穿越,传统科幻会考虑“祖母悖论”,非科幻作家,故事主要还是更多集中于两个人的情感纠葛,正文结局he。 [注2]双方都是美国出生的华裔,美国恋爱文化有很大的不同。 约会dating:非常宽泛的暧昧期,可以和多个对象dating,过夜也不意味着什么,不具有承诺。 恋爱关系relationship:确认男女朋友关系是相对严肃的,意味着有一定的社交和未来关系承诺。 ned和ada过去没遇到动心的异性,恰好彼此都是对方的第一次,无论是dating,还是恋爱关系。 第5章 梁思宇一边狂按门铃,一边脑子飞转。 他太傻了,居然才反应过来。她隐瞒自己悄悄去,是不是有什么过去的病史不想告诉他?昨晚发烧也很突然,但她自己丝毫不惊讶。 甚至……她突然提分手,是不是之前就有复发前兆?所以才要分手。 他怎么能这么迟钝,刚才还和她吵架? 天啊,ada,快开门,别出事,别出事。 她怎么还不开门?是不是已经晕倒在里面了? 对了,房卡呢,他可以用房卡开门。就在他手忙脚乱翻找房卡时,门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冲过去抱住她:“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她扶着头,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穿越的关系,她和他吵完又开始头痛,所以刚才一直在睡觉。 被门铃吵醒,本来还有点烦,但被他这么一抱,低头一看,他急得连拖鞋都没穿,也就不好吼他,只是推他:“又怎么了?” 他略微松手,低头看她,眼睛甚至有点发红:“ada,别瞒我了,我猜到了,autoimmune encephalitis(自身免疫性脑炎)是不是?” 她本来就没睡醒,大脑有些迟钝,他又在这里飚医学名词,她抓抓头发:“你说什么?……说人话好吗?” 即使是出生和成长在美国的计算机博士生,也不会接触到这种医学专业名词。 梁思宇还以为她在装傻,她自己知道病史,怎么会没听过这个病名呢。 他又生气,又心痛,她怎么不想想,就算瞒着他分手,回实验室以后,她只要再发病,也不能一直瞒过他吧?真当他md是白读了吗? 他单刀直入:“没有必要装傻,你自己知道病史,所以今天才去扫mri,想看看脑成像,确认是否又进入了autoimmune encephalitis的临床活跃期。” 这都什么?她打断:“ned,等等,我们进来谈。” 他们在沙发坐下,她看他表情严肃,只能无力地再次强调:“ned,什么autoim……,你能换个日常点说法吗?而且,我没有去扫大脑,我就是去看的肩膀。” 梁思宇狐疑地看着她,严重怀疑她在撒谎。 “换个简单说法,这是brain inflammation(脑炎)的一种。” 什么?她不过是头痛、发烧,他怎么会跳到脑炎? 她倒是想告诉他,这是时空穿越后遗症,不知道他们临床医学上该用什么专业病名。 她无语凝噎,问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ada,别瞒我了,我有判断力,自身免疫性脑炎复发的典型症状,你都有。” 他开始一一列举,“突然的头痛、发烧、意识模糊,但不会特别严重,很快能恢复,就比如,你昨晚高烧了,今天下午就完全退烧了。” 那是因为她上辈子是飞机失事死去的,肯定有严重的伤,发烧一下算小意思啦。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7节 “这个脑炎会带来强烈情绪波动,导致人更加易怒,你这两天,和平常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上辈子他太让她失望了,而且凭什么重生的是她?! “这种疾病常见于20到30岁的年轻女性。这不是你第一次发作吧?首发会比现在严重得多,你当时应该有高热晕厥,紧急住院。” 他把自己的所有观察和推断都讲出来,让她知道,没必要再隐瞒了。 许瑷达揉揉额头,怎么会有和她穿越症状如此相似的脑部疾病,连高发人群都能对上,上天真是搞笑,而他,也真是想象力丰富。 梁思宇还在继续介绍:“这种脑炎的主要原因是,你的免疫系统在攻击自己的大脑,会反复发作,而且,因为免疫系统攻击的大脑区域和细胞不同,每次的主导症状也有差异。” 许瑷达本来只是随便一听,一笑而过。但是当他讲到疾病成因的时候,她突然僵住了。 如果,她只是说如果,万一她真得了这个什么脑炎,免疫系统一直在对大脑进行攻击,那么,妄想,是不是也是一种可能的症状? 她后背浮起一层冷汗。她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接受自己是重生了,而丝毫不怀疑自己出现了离谱的错误信念呢?这不科学! 那些都是妄想吗?可是那飞机失事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剧烈的摇晃,耳膜的痛。 她喝止自己,ada,冷静,你又不是没上过普通心理学,精神疾病发作期的患者,就是会相信那些荒谬的东西是真的。 她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向他确认,声音已经有点颤抖:“那,幻觉或者妄想呢?” 梁思宇本来还试图修正自己的过激判断,免疫性脑炎的基础发病率不高,首发通常更严重,如果ada之前没有相关病史,他确实不该妄下判断。 可是,她说了什么?幻觉?妄想? 他的心沉下去,“也是常见症状。”他费力吐出这几个字。 他心如刀割,原来是这样,她知道自己出现幻觉了,所以这几天情绪不稳定,还突然决定要和他分手。 她突然去扫mri,是不是意识到有些感受是幻痛? 就是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在发抖,她慌了。不行,他得稳住。 “ada,别怕,别怕,没事的,我马上预约检查。”他抱住她。 他又安慰道,“也许什么都没有,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才有点精神恍惚,恰好遇到感冒发烧,心情不好。” 她颤抖着、纠结着、害怕着,但最终下定决心:“ned,只需要脑部mri就可以确认对吗?实验室有设备,我们自己做,你帮我看片子。”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我?我还没有执照。”这不符合医疗伦理要求。 她有点着急,不能让别人知道,万一不是脑炎,还是重生呢?不可以让其他人看到片子,只能回实验室扫描。 “你可以的,你是md candidate,你只是还没有去临床轮转,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好吗?如果真的有问题,我也不会抗拒就医,但是,如果没事呢?帮我,ned。” 他突然意识到,她是不想被别人知道,即使是保健医生。 他揉着她的发丝,“好,先做eeg(脑电图),再做mri(核磁)。” “我马上订机票,我们回学校。”他掏出手机。 需要的设备他们实验室都有,假期正好人不多,他可以找管理员通融一下,去其他地方,都不可能自己操作。 “不,不行!”她突然又惊呼。那场空难的记忆和感觉是那么真实,她怀疑,自己根本不敢靠近登机口。 怎么办?她需要回去检查,但这里是西海岸的西雅图,学校在东海岸的巴尔的摩(baltimore),回去的飞机要六小时,横穿全美。 他一愣,她又反悔了?不想回去检查了? 可是,她现在脸色苍白,眼睛发红。他不忍心再说什么,只是环住她。 “那就先什么都不想。”他尽力在安慰中带点轻快,“还没吃晚饭对不对?在房间吃好吗?” 她得告诉他一部分情况,她现在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了,她只能先相信他,如果有任何反常情况,起码ned会保证她的安全,也会为她保守秘密。 “ned……”她抓住他的手,“我不想坐飞机,怎么办?我不敢” “那个梦,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梦,你懂吗?” 他闭了闭眼,他居然忘了这件事,她明明说过的,“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 他当时什么没意识到,还以为那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噩梦。 是有幻视对不对?甚至可能有幻听、幻嗅,会让她怀疑自己真的遇到过飞机失事——有些画面会极其真实,突然出现,让患者非常痛苦。 “对不起,我现在才懂。”他心口发疼,“没事的,不坐飞机,我们开车回去,就是路上多几天而已。” 那得开六七天,她轻轻反驳:“不行,太累了。我,我可以试试……” 可是她都没能说出飞机两个字,那自由落体的感觉又出现了,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比每天做八小时实验更累。况且,累了就休息,我们假期那么长,对不对?” 她没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飞机,如果在飞机上失控,胡言乱语——假如真是脑炎,那就算了,不过丢人而已。 可是,如果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重生,她惊恐时透露了未来的信息,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根本无法估计。 等等!未来!信息!! 她突然想到什么,她根本不需要跑那么远回去检查,她明明有其他方式来验证,到底是妄想还是穿越,答案就在这个房间里。 ——她简直是太蠢了! 都怪他语气太认真,又满嘴专业名词,她又睡得头晕脑胀,开始怀疑自己有病。 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她现在恨不得再穿越回一分钟之前,把那些话都收回来。 算了,沉没成本不进入决策考虑。先解决最重要的问题,她得验证自己是不是重生。 她推推他:“我饿了。” 他顺着说:“对,我们吃完东西再聊,叫room service好吗?” 她摇头:“不想吃酒店的东西,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亚洲食品,有点热汤那种。”首先,得把他支开。 “好,我去买回来,有具体想吃的吗?”他毫不犹豫答应了。 “随便买吧,都行,我有点累。”她随口应付。 等他出去了,她就可以看一下他行李箱,如果真有求婚戒指,这不就说明,她是重生了,而不是得了脑炎在妄想吗? 他换了衣服出去了。 许瑷达暗数十秒,迅速去把门反锁,开始偷翻他行李箱,心跳飞快。 她还从来没这么做贼心虚过——他们结婚后,她都没乱动过他东西。 她这重生,可真是狼狈,短短两天,都快把上辈子的体面丢光了。 她一开始没翻到,心跳都漏了一拍,害怕自己是真的得了什么脑炎,发生了精神障碍。直到,她在角落里摸到了一只小袋子。 她手指颤抖地拉开,里面是红色天鹅绒戒盒。她长长出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手心都是汗。 按理来说,这已经足够证明她的重生不是妄想了,她该放回去的。 但她鬼迷心窍地打开,果然,那不是常见的白钻,而是一颗方形的黄钻,亮晶晶的,像蜜糖一样。 后来,他送过更大颗的钻石,经典的石上鸟高珠,但这只简洁小巧的bezet戒指,一直是她的最爱。 可惜,这辈子,恐怕与她无缘了。 “啪”一下,她把戒盒盖上,妥善放回行李箱,把衣物复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人生也可以这样轻易复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好了。 她歪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又开始头痛。 梁思宇选了家韩式豆腐汤,他一边快步前行,一边努力推测,她的幻觉里有些什么。 她说了三句话:“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你对我很不好”,“我好痛。” 她以为自己死掉了?或者处于重伤昏迷状态?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医疗决策?坚持抢救让她很痛苦?或者,放弃了抢救让她很受伤? 所以她才要分手?所以她在出租车上说,她在乎,他不在乎,走不到一起。 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是在乎她的,她不能这么草率地判他离场。 他想象不出自己到底做了哪种选择——即使是再理智的头脑,再成熟的医生,为自己的挚爱做这种决定时,都会心如刀割。 他唯一可以保证的是,不管哪种选择,他都是带着爱意选的,他都是想对她好的。 在那种极端情况下,想留住她是爱,不舍得折磨她,放手也是爱。 他带了两份牛肉豆腐汤回来,她还是很低落,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总觉得无力。 她心不在焉,吃的也少,只有平时的一半多。 晚饭结束后,她缓缓地说:“ned,我刚才仔细想过了,我没事,不用回去检查了。” 这两天冲击太多,对她的反复无常,他已经有点习惯了,还能保持冷静:“ada,不要讳疾忌医。” 她一口咬定自己没事,就是普通的发烧,普通的心情不好,以及,飞机失事的噩梦真实到有点可怕。 她没睡醒,脑子不清楚,被他的严肃语气和医学名词一吓唬,真以为自己病了,但冷静一想,她当然一早就知道那是噩梦。 “你这是误诊吓唬人,懂吗?我还没要精神损失赔偿呢!”她现在像只翘着尾巴的猫。 梁思宇摇头:“好,不谈飞机失事那个噩梦,那你左肩的幻痛呢?” 巧了,他要是真和她纠缠那个飞机失事的噩梦,许瑷达真有些心虚,怕自己撒谎水平不到位——她不是那种能睁眼说瞎话的人,很怕他询问具体细节。 但是左肩,她可是有充足的影像学证据:“我都说了是旧伤了,怎么到你嘴里成幻痛了?” 她迅速翻开手机相册,“你自己看,下午拍的肩部mri。” 他拿过来看,确实能看出软组织损伤,偶然触痛,后续消失,倒也合理。 但是刚才,她谈到“妄想和幻觉”的表情,真的很怪,突然要和他分手,也绝对另有隐情。 即使不是自身免疫性脑炎,也不能排除其他疾病,是精神障碍或者心境障碍? 她不给他继续提问的机会,直接起身,语气轻松:“好啦,我回房间啦。” 他下意识地拦住她:“你不能一个人,除非检查后排除病变可能。” 她冷下脸:“你再这样疑神疑鬼,我就怀疑你才有妄想症。” 反正互相伤害嘛,谁怕谁。 她这是抢他台词!梁思宇闭了下眼,如鲠在喉。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8节 最烦人的,他可不敢说她,她自己无知无畏,他却满含担忧,万一说重了,刺激到她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 亲爱的读者朋友,虽然“最近阅读”功能很棒,但点击收藏这颗小星星,就可以让小透明作者开心一整天呢~爱你们~ 第6章 他们谁也没让步,各自关门睡觉。 许瑷达晚上还在头疼,找酒店前台要了止疼片,醒来时发现比计划晚了一小时,赶紧手忙脚乱收行李。 不敢坐飞机,火车票也售罄了,想回家,她只能租车开回去。 从西雅图一路往南,沿着i-5高速到圣何塞,大概需要十五个小时,按她的体力,分三天刚好合适。 她已经查好路线,看过天气预报,预定了今晚的住宿。 等出了西雅图,她会发条短信告诉梁思宇,说自己先回家了,让他赶紧回纽约去,免得再多纠缠。 结果刚下电梯走到大堂,她就看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人——眼睛发红,目光灼灼,直盯着她,让她感到一丝害怕。 许瑷达给自己打气,挺直脊背,她又没做什么,他至于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吗? 从早上五点,梁思宇就已经坐在前台沙发区了,这里是酒店出入口,一眼就能看到来退房的客人。 他足足等了三个小时,本来都快以为自己想多了,但她还是出现了。 最差的预感居然真的实现了——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管路况和驾驶经验,为了避开他,连安全都不在乎了。 若是以往,他早就直接把她拎回房间,但现在,他对自己说,稳住,别乱发脾气,不能吓到她。 “ada,我们好好谈谈。”他离她一步站定,给她保留了些许安全距离,免得刺激她。 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体贴,但在常见社交距离下,他们极大的体型差仍给许瑷达带来了明显的压迫感。 之前甜蜜时,没这么强烈的感觉,现在,他一旦冷下脸拦在自己跟前,简直是一堵墙一样。 她只能平视他的肩膀,要看他表情都得费力仰视,她干脆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想回家,没什么要谈的了,假期后再说吧。” 他弯了腰才听清她说话,又深深叹口气:“你怎么回家?自己开车回去?你知不知道,这多不安全?” 昨晚他查了半天资料,免疫性脑炎可能是过度猜测。 但是,排除发热这个干扰项,只考虑头痛、妄想,那就太多可能性了,比如双向情感障碍的躁狂活跃期,她随时可能发作,根本不能开车。 许瑷达退后一步,稍微让开点距离,让自己更舒服,昂头看着他:“别危言耸听,我只是头痛而已,一盒止痛药就能解决的问题。” 他不由提高了音量,习惯性按上她肩膀:“我危言耸听?ada,你太任性了。” 她连连后退,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马上松开,还举起双手示意:“抱歉抱歉,我不碰你。别担心,好吗?我们聊聊,就五分钟。” 他一阵懊恼,明明昨晚想好了,不能随便越过社交距离,一定要让她觉得安全。 “没什么好聊的,我要去取车了,你别跟着我了!”她绕开他,往外走去。 他急死了,但不敢暴露自己怀疑她有精神障碍,那就完了,会让她更不信任他。 他跟上去,“这两天shasta山区路段有雨夹雪预警,非常危险,你都没开过冰雪路段。” 这确实也是他担心到早起堵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ada从小在湾区长大生活,哪里有应付冰雪路段的经验?她说不定都不知道要加装雪链。 她轻笑一声,呵,原来是为这个?她可是在巴尔的摩生活了四年半,开过雪路,每年冬天都得换雪胎。 “你看不起谁呢?谁说我没……” 不对,她马上咬住嘴唇。这些,现在的许瑷达,确实都还没经历过。 “ada,我担心得睡不着觉,你一个人上路,万一出点什么事情,我会后悔死的。我们交替开车,我只想确定你安全回家,好吗?”他弯下腰,低头看进她眼底。 看着他的眼神,她心口突然一酸,上一世,后来的梁思宇,即使难过的时候,也不可能这么直白地说这种话;而现在的ned,也幸福得从没这么卑微过。 一阵剧烈的头痛再度袭来,她瞬间冷汗涔涔,几乎站不稳,栽到他怀里——这该死的“穿越后遗症”,怎么还没结束? “ada!”他一把将她抱起,回到大堂的沙发上,让她枕在自己臂弯里。 “头痛吗?有没有想吐?”他摸着她的额侧,担忧地询问。他也怕是其他病毒感染。 “只是头痛。”她迅速回答。 “先去吃早餐好不好?吃两口麦片再服药,免得胃疼。” 他摸摸她的脸,从口袋中摸出一盒布洛芬,是快速起效的软胶囊,对头痛更有效,不是他应急药盒中常备的缓释片。 昨晚他出去买晚餐时,也特意买了这个,就是一吵起来,忘记给她了。 “先吃药吧。”她有气无力地说,头比昨晚痛好多。 为什么她的头痛会时轻时重?她有点疑惑,如果这是“时空穿越后遗症”,不应该越来越好吗?难道她真生病了?她心里有点乱。 吃了药,她差不多半小时才缓过来,去吃了早饭。 “ada,我不是想逼你接受我,我们仍然在冷静期,只是,为了安全,我陪你这一次,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她不至于失去理智,果然,她点头了。 到了租车公司,取了车,许瑷达依旧有些恍惚,状态这么不好,只能接受他的帮助,她还不至于为了躲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梁思宇握着方向盘,时不时扫过窝在副驾的她。 他们一路南下,她一直安静蜷着,闭着眼、垂着头,偶尔换个姿势。 他把中午的休息点定在了波特兰市的珍珠区。 这里餐厅多,法式乡村菜和地中海菜系都很健康,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他停到一下法式乡村菜门口,yelp上面这家店的评分很高,马赛鱼汤、土豆浓汤看起来都还不错。 “ada,醒醒。” 许瑷达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只想随便吃点继续上路,尽快到酒店休息,却被他挽着,进了一家法餐。 看着走廊的红砖石墙和铸铁吊灯,她略感无语,赶路途中,有必要这样吗?非得正襟危坐、慢慢吃饭? 上辈子,和梁思宇一起用餐时,她大多随他口味。 她对吃的不讲究,只要别太奇怪,吃什么都行。她在湾区的软件工程师家庭长大,一贯实用为先,不太在意这些。 梁思宇不一样,他的用餐习惯很割裂。忙实验时,他和她一样,也是随手抓片披萨、拿个三明治就行;可度假时,他简直会变成另一个人,对食物和酒店都有不少要求。 结婚几个月后,她才知道,他算是个无需为生计发愁的公子哥。 他的家庭算不上富豪,但几代人都从事非常体面的职业。 他的祖父创办了一家小型的高端康复医院,他父亲继续扩大经营。上西区的住宅,长岛的别墅,他妈妈都布置得很有品味。 他低调内敛,很有教养,跟朋友们一起很随和。只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完全放松时,那种对细节的挑剔,才会显出些痕迹。 许瑷达看着有一半法语的菜单,头更疼了。 “你推荐吧。”她直接合上了菜单。 梁思宇昨晚已经发现,她不舒服时胃口不好、喜欢热食,于是做主选了暖胃的马赛鱼汤、温热的烤甜菜沙拉。 他又温声问:“想吃主菜吗?没胃口可以略过。” 她点头同意,没毛病——所以,她真想不通,何必来这里。 她也不是毫无情趣,约会时当然也愿意享受更好的食物和氛围,但今天? “那一定要吃点甜品,焦糖烤布蕾?或者烤苹果?” 她简短回答:“都行。” 他很快决定:“那两个都要吧,我主菜选小羊排好吗?你要突然有胃口,也可以吃一口?” 她点头,但心里在想,要强撑着,陪他坐在这种落针可闻的餐厅,还得对服务员亲切微笑,她宁可去麦当劳喝杯热巧,在车里睡会儿。 不过食物确实无可挑剔,鱼汤非常鲜美,抚慰了她的胃,烤苹果也绝了,她居然都吃下去了。 他结账时,她拿出自己的信用卡也递过去,他有些诧异,不悦地摇了下头。 服务生对上他的眼神,瞬间明白,只取了他的卡。 她却硬把卡塞进账单夹里:“splitted, please.”(请平分账单。) 教养不允许梁思宇再多说什么,那就太难看了,他只好对服务生点点头。 但他决定,晚上休息时,要跟她好好谈谈,他买单的时候,她不应该这样。 没想到,服务生一走,她又补了一句:“对了,vegas的机票和酒店退订费用呢?我转账给你。” 他想说,你就非要和我这么生分,过去的事,都这么急着划清界限? 但他压下去了,晚上到酒店房间再谈好了,小事而已,别跟她在公共场所弄得不开心。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她付这个钱的。 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预定了晚上的酒店吗?地址发我吧。”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皱起眉头——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固执? “那不是一位女士该操心的事。”他语调微沉,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 早在他青春期时,父亲就特意和他谈过,关于恋爱和风度。一位绅士,当然无需靠金钱去取悦别人,但总要安排好一切,让女孩安心。 随后,父亲提高了他的生活费和副卡额度——虽然那时候他都没用上。 “你在教一个女孩,她‘应该’关注什么?”她语调也变了——她说这么明白了,为什么他就是可以听而不闻。 她这话说得,好像他在搞性别歧视似的,他绝没有这个意思。 他揉了揉眉心:“ada,我换个说法,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可以吗?” “ned,我们在冷静期。”她当然可以接受一顿饭、一场电影、一份小礼物,但度假旅费可不是小数目。 “是我邀请你来度假的,客随主便。”他不明白,之前不都有共识吗? “ned,不要兜圈子,之前我就说过要跟你分摊费用,是你一直在拖延。”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的潜台词。”他皱着眉,他一直没回答,都暗示那么多次了,他以为她懂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9节 许瑷达突然想起,上辈子,她也没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他在西雅图就求婚了,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她居然一点也没意识到,他们这时候就是有分歧的,只是结婚把这些都一下抹过去了。 她很快搬到他的公寓,开始使用联合账户,后来知道了他的家庭状况,度假时也就习惯了他的安排,哪还有什么aa的问题。 她一下坐直了,金钱观念、沟通方式、边界问题,一堆红灯刷刷亮起。 “ned,你不能这么……”自以为是。 她怒火快要发作,但强压了下去,这要掰扯清楚,恐怕不是一时半会。 她勉强控制语气,“我们先上路,但今晚必须好好谈谈。” “嗯,晚上聊,给我看看酒店预订单吧。”——正好他也是这么想的。 梁思宇盯着预订单,微微皱眉,怎么会选在安布尼镇(albany)?这么无聊的地方,晚上吃什么? 再开40分钟的尤金镇(eugene)才是最好的选择,小镇文艺复古,餐厅和酒店选择都更多。 他本想和她商量下,但又怕她执着于和他分摊费用,干脆借口去洗手间,直接取消了她的预定,重新订了家尤金的酒店。 没人会不喜欢这家复古酒店的,装饰优雅,度假氛围充足,房间也更舒适,她能好好休息一下。 许瑷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下午,他们经过安布尼镇,还在继续往前。 “ned,是不是错过出口了?”她疑惑地提醒他。 “再开一段,我们到尤金休息。”他仿佛在说天气不错,而不是告诉她行程有变。 “可是我订了安布尼的酒店啊。”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点。 “已经取消了。别担心,尤金有很多不错的选择,我先选了一家,你要不喜欢也可以再换。”他眼里带笑,语气轻快。 这是再换的问题吗?她气得目瞪口呆,简直想敲一下他的头,看看是哪里进水了。 她想大吼:“你到底懂不懂最起码的尊重!”——可是,不能在车上和司机吵架。 为了安全,她硬是咽下去了。她喘了几下,胸口很闷。 作者有话说: ---------------------- 大家别急,到酒店马上开骂~ 第7章 尤金确实是个很美的小镇,在夕阳中,街道透着静谧的艺术气息。 梁思宇把车停在一家精品酒店,围墙的光影都像是胶片电影。 对着如此美景,许瑷达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依旧坐在车里,几乎不愿意下车:“ned,别太过分,好吗?” 他绕过来,绅士地帮她拉开车门:“尤金更安静,你会喜欢这里的。这里有复古壁炉,有按摩浴缸,你可以放松一下。” “问题是,我已经订过酒店了,你一句话都没说,就擅自取消。”她瞪着他,他怎么会以为自己会欢欢喜喜下车。 他揉着头:“ada,你非要在这里和我吵架吗?我今天五点就起床等你,还开了五个钟头的车。” 他看着她,眼神带着点无奈,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闹别扭的女孩。 她本想好好沟通的,可他那自以为宽容的样子,似乎在说,“你又要我帮忙,又不懂感恩。” 从中午就开始积累的委屈一下爆发,她又气又抖,眼眶湿润:“你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 完蛋,她最近情绪不稳定,他开车一累,又忘了这个事。 “ada,我有听。”他慌慌张张解释,“我只是想挑个安静点的地方,而且这家店有不同硬度的枕头可以选,会睡得舒服点。” “或者你有什么其他需要,我们可以换其他酒店。镇上选择非常多,肯定能挑到你满意的。” 她偏过头眨两下眼,余光看到酒店门童来取行李,终于还是下了车。 他看她似乎还在头晕,脚步不稳,就小心扶着她:“这边真的还可以,先进去看看?” 指甲深深刺入手心,再等等,等到只有他们两个,她不想在别人面前失态。 这是一间明亮舒适的双床房,两张床都是queen size(1.52米宽)的大床。 厚厚的床垫,一看就非常舒服,还有个朝花园的小露台。 服务生送来几款枕头,梁思宇挑选时,许瑷达一言不发,只安静望着窗外。 直到门关上那一刻,她才容许自己爆发。 “ned,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最后都会同意你,就代表我从来没有过不同意见?” 他这才意识到她还在不高兴,想再解释一下,她却不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语速越来越快。 “对,我是那种大部分时候都无所谓的人,懒得在小事上花心思,总觉得这是无意义的摩擦。” “比如,你对餐厅有要求,我没什么要求,那就你来决定吧,反正我都行,吃什么差别不大。” “但我今天根本不想吃法餐。我宁可在车里喝杯热巧,多睡半小时。” 他震惊地睁大双眼,她在餐厅完全没表现出来,他还以为她很喜欢那里的烤苹果呢。 “当然,我也有问题,每次都觉得,这是小事,没必要,但一次次累计下来,事情就变了样。当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好像也显得在无理取闹。” 她吸了口气,缓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我偶尔也怀疑,是自己传递了错误的信号,让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到今天,你觉得可以随意取消我的预定,也不跟我商量。因为你总有合适的理由,这里更舒服,房间更好,退订太麻烦。” 她心里冰凉,身上也一阵阵发冷:“你想着,ada总会自己下车,总会自己进来,总会自己处理和消化情绪,是吧?” “对,我就是傻,最后还是下车了,不想让你在别人面前难堪。可你不能因为我没发火,就当我无所谓。” 她再压不住眼泪,只好转身不让他看到,可声音哽咽,“你就是在利用我的迁就。” 梁思宇退了一步,这话像是重锤,他脑子像被砸坏的示波器,信号全乱。 “我没有,ada,我没有,你别这么想我……”他喃喃低语,无力地分辩着。 可话没说完,他看见她居然摇摇晃晃,就再顾不上解释,“ada!” 许瑷达很少有这种情绪失控,这对她也是巨大消耗,加上这两天一直身体不适,此刻全身发软,好像突发肌无力,再支撑不起这具小小的骨架。 他赶紧把她抱到床上,她用胳膊挡着脸,可他当然看到她眼角的泪。 他半跪在床边:“不是,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让你舒服点,我没想那么多,我真不是故意的。” 许瑷达努力把眼泪压回去,听着他干涩颤抖的声音,又开始后悔——自己最后的指责,对现在的ned来说,是太重了。 这话,上辈子她和他异地时,有好几次想说。只是看他太累,又珍惜相聚时间,最后总不舍得说出口。 她强压下情绪:“抱歉,那个指责太严重,我收回。” 她用力喘气,又强调道:“但换酒店的事情,你不跟我说,我很不舒服,不可以这样,你明白吗?” 他马上点头,抓紧她的手:“不能随便换酒店,要提前问你想吃什么,头痛的时候你喜欢热巧……” 她心里泛起一阵无力,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又有点不忍,勉强点点头。 男女有时候真像不同物种。她觉得自己是个简单直白的女孩,可男人总有本事把事情再简化一层,简化到你完全没想过的方向去。 明明他们探讨最复杂的研究和论文时,默契得像共脑,他也非常尊重她的想法和专业判断;可协调这种生活小事,却要耗费如此多唇舌。 就先这样吧,好歹她说出来了。 房间一片安静,他看她脸色苍白,提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能量棒就行。”她现在只想倒头睡觉。 他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她是太累了,赶紧从mini bar里找出能量棒,又泡了杯热茶来。 果然,她强撑着坐起来吃掉,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他盯着她,心里发酸。她蜷着,小小一只,余下大片空白。 他轻手轻脚地上床,看她毫无所觉,就大胆伸手把她圈住,很好,她睡着了,没把他推开。 就这样安安静静躺一会吧。过去三天,在她醒着的时候,他的世界几乎要倾覆,她对他关闭心门,要和他拉开距离。 只有现在,趁着她睡着,他才能看见过去那个她,毫无防备地、安稳地躺在他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猜疑和不安几乎要吞噬他。 他既怕她是认真要分手,又怕她是确实生了病,两种念头交织,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刚才是她第一次认真跟他发脾气,他紧张得要死,觉得脑子都宕机了,只能抓住那些最表面的信息,不管什么,全都答应下来,什么都可以。 也许他第一次恋爱太笨拙了,做得不好,但他真是真心喜欢她。 “别走,”他压低声音,低到几不可闻,“ada,别走。” 她没醒,但是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他瞬间欣喜若狂,但很快又暗呼糟糕。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居然又动了一下,鼻尖蹭着他上臂,身体贴得更紧了些。 holy hell,他是个傻瓜,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只抱着她就够,他们已经两晚没亲近了……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埋进她发间,深深嗅她的气息,亲吻她的发丝——天知道他多想念她的嘴唇,可他不敢。 他喉咙干涩,血液发烫,像个濒临崩溃的旅人,眼前明明是绿洲,却害怕这是海市蜃楼。 他看着她的唇,幻想她和之前一样,会吻他,会笑,会呢喃叫他一声“ned……” 手指在离她最后一厘米的地方停住,颤着握成拳。 他踉跄起身,冲进浴室,关门,反锁,靠着冰冷的陶瓷,手指攥紧。 水流温热,像是她的体温,他脑子里全是她的笑靥。 第二天,许瑷达睡得充足,醒得极早,恼人的头痛也消失了。 她转头,另一张床上,梁思宇还在熟睡,他昨天肯定累坏了。 她轻盈地下了床,泡了半小时热水澡,起身时感觉肚子空空荡荡。她偷偷溜出房间,去吃汉堡——六点开门的,也只有麦当劳。 填饱肚子,她决定在酒店附近散散步,现在刷卡开门,说不定响声会吵醒他,还是让他安安稳稳多睡会儿。 她知道昨天其实没聊透,但起码释放了一些情绪,重生回来的烦闷焦躁有所消解。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0节 而且身体好转,神清气爽,就有了闲情逸致散步。 她走了一大圈,见角落有只小鹿,掏出手机拍照,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于是回拨给梁思宇。 “你又偷跑了是不是?我就不该相信你这个骗子。我昨晚……”听筒那头传来怒吼。 耳朵疼,她把手机拿远一点点:“听着,我只是在附近散步,一会儿就回酒店。” 酒店里有一个神经兮兮的梁思宇。 他迎上来,紧盯着她:“为什么不马上接我电话?” “手机静音。”她对上他的眼神,“别说我,开会以后忘记调回来。” 确实,那天在uw的研讨会结束后,一回到房间,他们就只顾眼前人,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他别开眼:“那你也该出门前说一声。” “你在睡觉,况且,我行李都在房间呢。”她轻快地说。 他硬要抬杠:“谁知道你为了躲我会做什么?也许就是丢下行李跑了。” 她也跟他杠上了:“电脑也在,我不可能丢下自己电脑吧?” 他呆了几秒,才找到理由:“……你有备份的习惯,也不是不能丢下电脑。” 她忍无可忍:“ned,别太过分,你只是一醒来就大吵大闹,我敢打赌,你根本没想过什么电脑备份的事情。” 他低了头。确实是,他醒来时,她不在房间里,床都是冷的,他一下就慌了,怕她又不告而别,疯狂给她打电话,她又没马上接。 她把手机举到他眼前:“解除静音了,你随时能找到我。好了吗?好了就下去吃饭。” 早餐后,他们驶出尤金,中午经过阿什兰(ashland),向着山区行进。 小雨中夹杂着雪粒,公路边亮起电子屏,提示“chain control ahead(前方雪链检查)”,应急停车区上已经停了几辆车。 梁思宇停好车:“我来就好,你别下来了。” 他从后备箱拎出雪链时,她已经站在车外了。 “上车吧,现在下雨呢。你真想学,明年我在室内教你。”他蹲下开始安装,动作迅速。 “好啊。”她随口应了,蹲到他旁边:“我先看看。” 一看,又觉得有点受打击,果然手残党和天赋党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在jhu的后几年,冬季常需要雪链,她明明也会,但就只是“会”而已,要理好几下才能弄好,他呢,简直是变魔术一样。 他暼她一眼,话里带了几分试探:“其实,你也不用学,我来就好。” “哼,你才靠不住呢!”她翻个白眼,起来上车去了。 真该录下这句话,等后年他转行时拿出来,让他自己看看,有多打脸。 他苦笑一下,继续去装其他轮胎。她都不愿意靠他,怎么就认定他靠不住? 第8章 路况比梁思宇预想的好,局部小雪,出了锡斯基尤(siskiyou)之后就用不上雪链了。他停车拆雪链时,她也跟着下车。 “我一点都不头痛了,今天换我开吧,你休息一会儿。”她舒展一下四肢,往驾驶位那边去。 梁思宇略一犹豫:“我开到雷丁(redding),明天你开吧。”这里还略有一点山路,雷丁之后就开阔平坦,是典型加州路段了。 “那说好了,不许又是什么拖延战术。”她马上补一句。 这人可是有前科,aa旅费那事儿还没下文呢。她叹口气,要不明天取现金,直接塞他行李箱里?支票他肯定不会兑付。 他无奈一笑:“我哪敢?昨天才被你教育过,不能自作主张。” 两人上了车。他一边拿着手机看地图,一边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都行,你定吧。”她看出他眼中的犹豫,又补了句,“真的都行,有需要我会说的。” 上辈子结婚十年,90%的情况下,他帮她点的菜、订的酒店、挑的衣服,她都是满意的,他对她算得上细心体贴——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走了那么久。 “那,日式拉面?”他提议道,雨夹雪的天气,吃这个比较暖和,她这几天不舒服,更喜欢汤汤水水的亚洲食品。 “嗯?你不是不喜欢吗?”她脱口而出。他自己说过,含盐量太高,其实吃不太惯。 梁思宇一顿,她怎么知道的?偶尔实验室加班后,大家常去学校附近的一家日式拉面店,他都正常用餐,只会多喝几口无糖可乐,从没人看出来。 据他观察,ada是那种大而化之、只关注科研的女孩,对细节并不敏感。但她居然记得这种小事,他心跳一下子乱了。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关系里,他是那个更主动、更用心、陷得更深的人。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怪不得她昨晚那么伤心。 他深深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车厢静了下来。 许瑷达有点不安,她一下想起,这是他后来才提过的事,在洛杉矶的一家拉面店,也许是做了演员,才变了口味?她记错时间线了?现在他还喜欢拉面? 要不是他主动说,她确实不太会观察这些,对这种细节没什么记忆。 “对不起。”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先说。 她抓抓头发:“我可能搞错了,ned,你知道的,这方面我有点粗心。 他一愣,轻轻笑了:“不,你没搞错。含盐量太高了,我觉得不太健康。不过,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尤其下雨天。”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偷偷松了口气——好险,没穿帮。她得更注意时间线问题了,他比她细心得多。 他设好导航,踩下油门,继续出发。 刚刚那一瞬他原本想说些情话,但没想到她居然先道歉。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他不是“更在意”,只是更无知,是傲慢让他没看到她的细心与包容。 他居然敢那么轻视她的心意,真是个混账。但感谢上天,她还肯给他机会靠近。 四点左右,他们到了雷丁。 梁思宇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顺便问了spa是否还能预约。 到房间后,他脱了外套,一边挂好一边开口:“今天下午五点spa还有空位,要不要去?刚好能放松一下。” 如果按以往,他肯定就直接预订了,但现在,他正学着倾听她的喜好。 她点头:“可以啊。”她补上一句,“不过我付费。” 他刚想反驳,就见她抬眼看过来,语气平静:“拉斯维加斯的取消费用呢?” 他愣了一下,沉了脸色,低头调整表带,没回答。他不想和她争执,但是也没办法满足她的要求。 她语气很平静:“ned,我们好好谈谈。之前你请我吃饭、看电影、送束花,我当然不会要跟你aa,但是,出来度假的费用不是小事,我们必须aa。” “这没有差别。”梁思宇低着头,不看她,“和吃饭一样,我愿意邀请你,你愿意接受,就这么简单。” “这怎么能一样?”她真想敲敲他这个木头脑袋。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不被信任,所以她才划了这么多界限,他不喜欢这样子。 “ada,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了?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好像我从来不能让你安心。”他坐到沙发上,垂着头,不去看她。 她看着他低着头,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想了想他今早的慌张失措,不免心软:“ned,别那么紧张,我没有想和你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一下抬头,眼神发亮。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悔措辞不严,只好坚持补充道:“你还在考察期。” 说不清为什么,他笑了,眼睛微弯。 但她嘴角微抿:“今天的spa我请你,不许说不。”她盯着他,似乎在说,这是第一道考题。 他肩膀塌下来,控制自己别争辩、别回嘴——这考试真难。 spa结束,他在最后的休息区等她,不到十分钟,她也过来了,脸色红润,头发微湿,裹着和他一样的浴袍,像只懒洋洋的小猫。 他忍不住靠近,伸手虚扶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敢环上她的腰。 她冲他笑:“再躺十分钟吧?”她看着休息区的壁炉和躺椅,想起了森林木屋,不由自主想窝进去。 安静地休息了会,她觉得心宁气和。 她不再思考未来或者过去,而是让自己专注于呼吸的节拍,然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晚饭时,许瑷达没想到,她会比spa后还轻松愉快。 她时不时低头偷笑一下——可怜的ned,他在疯狂喝水。这家拉面比学校旁边那家咸得多,他气泡矿泉水都点了第二杯。 他看她又在偷笑,无奈地提醒:“ada,知道吗?你不如光明正大地笑。” 她咽下最后一口拉面,喝口水,用纸巾擦了嘴,才慢悠悠开口:“当然,正如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狂灌气泡水。” 她才回忆起一个细节,实验室聚餐时,他一般和大家一样点可乐,只是会选无糖版。 但今天和她出来,他选的是气泡矿泉水,和他公寓冰箱里的一样。 他只能长叹一声,继续默默灌水。 出来时,她又一次提议:“走吧,买点椰子水晚上喝,加快钠代谢?” 他咬着牙说:“谢谢,倒也不必这么光明正大。” 她笑得前仰后合,习惯性地抓住他的小臂,弯了腰。 他心里一动,下意识靠近一步,轻拍她背:“真有这么好笑?” 她僵了两秒,迅速松手,站直,小手悄悄攥得死紧。 他识趣地退开半步:“走吧,去买椰子水。” 他们沉默着,去了超市。 回到房间,许瑷达洗漱了一下,镜子里的女孩,熟悉又陌生,脸颊微红,像是染了玫瑰的颜色。 出来后,他递给她一杯椰子水:“喝点吗?” 她接过,手指微微的相触,居然就让她心跳飞快,她转过身,悄悄把杯子贴到脸颊上,冰凉的触感略微消解了一些她的热。 “ada。”他突然叫她,吓得她差点把杯子摔了。 她心突突地乱跳,回头横他一眼:“怎么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1节 “你脸好红,是不是又发烧了?”他看着她。 “我没有!”她马上反驳,但又突然不确定,自己摸了一下额头。 “我去要体温计。你等我。”他匆匆出去了。 她灌下半杯椰子水,靠在床头,神思恍惚。 “滴”,门锁响了,他回来了。 “滴”,体温计响了,他笑了。 “没发烧,你吓死我了。”他揉揉她头发。 她全身简直是过电般地一颤,和他四目相对,又迅速低头。 放下担心后,他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们的身体吸引,一直都强烈到根本无法忽视。 从他表白之后,生理性喜欢和学术默契,直接让他们陷入了全面的狂热,过去的两个月,完全是梦一样的甜蜜。 白天,他们在实验室,几乎都只说半句话,然后就互相理解,跳到下一句,科恩不断抗议,说他们不能这么“排外”。 晚上,除了她例假那几天,没有一个夜晚,不是如梦如电。 他们凝视彼此,眼睛亮得发光,肩膀轻轻贴着肩膀——他们都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感官信号输入,下丘脑激活,自主神经升温,肾上腺素飙升,边缘系统压过了前额叶皮层的理智控制。 亲吻,然后渐渐不满足于亲吻。 就在他循着身体记忆,手指将要落向习惯的位置时,一阵剧痛。 他忍不住弓着背抽气:“holy crap!”她居然用膝盖给了他一击。 “没事吧?我应该没太用力。”她也喘着气,努力压下自己的冲动。 他气笑了:“你还不用力?你有没有医学常识?” 他甚至忍不住又发出抽气声,真的好痛。 “抱歉,确实不如你,没学过md课程。” 可恶的、高傲的医学生。 “你就不能用别的方式吗?” 这方式真的有点残暴,和她娇小优雅的样子完全不相称。 “我推你了,你毫无反应。” 不然,她闲得没事上膝盖吗? “你不能用点力?没吃晚饭吗?” 她哪是推他,那力气……顶多算一只小猫在挠痒痒。 “听听你的话,一会儿嫌我不用力,一会儿嫌我太用力。我没有医学常识?我看,你才是没有物理常识!” 他不说话了,房间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许瑷达看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开始有点小内疚。 “真的很痛?”她声音很轻,推推他的胳膊。 他躲开她的手:“别碰我。” “真生气了?”她去搭他肩头。 他一下坐起来,又是“嘶”地一下抽气——可恶,她说话声音一软,一碰他,那里又开始不听话。 许瑷达目光下移,一下发现了,背过身去。哼,明明好好的,居然还卖惨吓唬她。 她夹紧双腿,脑子里竟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别再谈什么正式恋爱了?反正,所谓承诺,也都靠不住,所谓未来,也都没把握。 像实验室的其他女孩一样,随便约约(casual dating),一起过夜,多轻松呀。干嘛非得和快乐过不去呢? 但这话要是说出口,梁思宇会是什么反应呢?她有点拿不准。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许瑷达开着车,随着shake it off的轻快节奏摇晃,前面一片坦途,再过几小时就能到家。 如果,能忽略副驾那个人的臭脸,她肯定心情能更好。 梁思宇板着脸,听着这欢快歌曲,却觉得心烦意乱——她是不是也准备像taylor一样,把他这个“前男友”彻底甩开(shake off)? 他想起昨天她说的那些话,就气得不想跟她说话。她说她不想认真恋爱了,只想随便约约,这样比较快乐。 很好,她成功地让他毫无欲望,只剩下愤怒和委屈了。 当然,他不至于像父亲那么保守和顽固,觉得“非正式约会”和“追求快乐”就是不负责任——他懂,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但是,他和ada之间,从头到尾,他都是认真的。 她现在跟他说,只要快乐就好?也就是说,跟他相处这些日子,她只觉得,他身体还可以?其他都是垃圾是吗? 他简直怄得要死,想问她为什么这么看待他,把他从“男朋友”降级成了一个“可以偶尔玩玩的人”。 可这话要是问出来,那就一点自尊心也没有了。 和尼尔森教授比较,起码还算有点格调,还能比一下,是谁和她在科研上更有默契,是谁能给她更幸福的未来。 但,和那些酒吧玩咖相比?简直是莫大羞辱。 他问不出口,只对她大吼:“我绝不接受,你简直是……太过分了。你以为我和你一起,就只为了身体享受?” 是,他们生理吸引太强烈,他是很容易被她撩得难以自控,但也不至于被她如此轻视,认为他会屈服于最初级的欲望,就这样接受“关系降级”吧? 他绝不想被当成一个为了欲望就可以随便低头的男人。 她还能轻声细语地提醒他:“我就随便一说,你能不能冷静点?别吵到隔壁房间的客人。” 他一下就噤了声,他可真是自取其辱。 中午他们到了戴维斯(davis),梁思宇还是闷着不说话,她就做主选了一家有机餐厅,食物风格朴素,但有个漂亮的庭院。 他们刚点完餐,就听见旁边一个兴奋的声音:“天啊,ada?” 许瑷达抬头,是她大一的室友芮妮(rene),现在加州大学戴维斯校区读金融。 对方穿着一件驼色短款大衣,里面是白色卫衣,下身搭配一条蓝色瑜伽裤,身材一如既往火辣。 她挽着的男生身高比梁思宇还高三四公分,肩膀宽阔、五官阳光,是橄榄球队还是篮球队的?总之,芮妮的标准,必须是运动员,从未偏离过。 许瑷达站起来,芮妮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们居然在这里遇到了,简直太巧了。可惜我们刚吃完。” 她们寒暄几句,互相介绍了一下彼此的男伴。 芮妮的男伴果然是橄榄球队的,名叫利奥(leo),是队长,四分卫。 “ned leung,md/phd candidate,”许瑷达介绍道,“我在jhu的同学,一起做神经义肢项目的。” 芮妮一脸“哦哟”的表情,微笑伸手:“hi,ned。” 梁思宇礼貌微笑:“hi,芮妮。” 芮妮对他点点头,又侧身靠近ada,笑着感叹:“开窍了啊,我就说你早晚能懂我,不愧是被我熏陶出来的审美。他是我见过最性感的md,是不是打网球的?身材不错。” 许瑷达红了脸:“小声点啦,之前玩赛艇的。” 这个距离,会被ned听到的吧,她偷看他一眼,果然,他往利奥那边挪了一步,假装专心听对方说话。 芮妮拉着她稍微挪两步:“我以前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玩电脑的极客。现在看来,我们的品味越来越一致了。恭喜你,终于明白什么样的男人才值得体验。” 许瑷达压低声音:“别说了,我们回头再聊。” 他昨天已经够生气了,再听这个,不会气得原地升天吧? 芮妮微笑:“好啊,等我过几天回家,我们再聚。带他来吗?” 许瑷达马上解释:“他不在这边多待,明天就回纽约了。” “哦,纽约人啊,人家特意送你回来,就待一天?”芮妮挑眉,她还以为对方也是加州人呢。 ada赶紧解释:“我们一起去西雅图开会,他顺路来玩。” 哦,那看来真不是男朋友,只是约会对象而已,芮妮眼珠一转。 “他虽然还不错,但你要多试试,才知道谁比较好。圣诞期间,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放心,肌肉绝对不比他差。记得看我ins,随你挑。” 许瑷达只好把她推走:“快去吧,利奥等得不耐烦了。” “没关系,不行就换下一个,有肌肉的男人多得是。”芮妮毫不在意,愉快和他们道别,“bye~” “再见。”梁思宇礼貌点头,目送她挽着那个利奥扬长而去。 距离太近了,他基本全都听到了。 可恶又肤浅的加州女孩,“多试试”,“下一个”,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他们不说话,等着上菜,突然,ada手机亮了,他扫到了,是一条ins的通知。 梁思宇控制自己不要偷窥,但脑子却不受控地开始狂奔:不会吧……不是那个芮妮真发了什么“推荐名单”吧? 他不安地搓着手,拿起杯子喝口水,差点吐掉——这是tape water(自来水),他居然忘记了,气泡水还没上呢。 他忍着恶心咽下去,加州的自来水简直爆炸难喝,有股特别明显的铁锈味。 他回头看她,她居然在脸红。脸,红? holy hell,绝对是那个芮妮发了肌肉男照片。 他也有八块腹肌,也可以给她看。why not? 如果,她现在就是不想考虑严肃关系,如果,她只想享受当下,去和别人约了呢? 他想想这个可能性,就觉得气得要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如果你要约人,能不能只和我一个人?”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2节 但这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昨晚他的态度还摆在那里,反对得那么坚定,这么快就要打脸吗? 而且,她都说了是causal dating(非正式约会),提这种exclusive dating(排他性约会)的要求,绝对会被认为是毫无自知之明。 他捏着玻璃杯,手指发紧,简直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立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服务员走过来:“你们点的气泡水。” 她看着他:“漱漱口吧,一口自来水就难受成这样?” 他喝了两口,一点淡淡的柠檬味道,清新,又有点酸。 他心里也又酸又甜,她还是关心他的,他是不是,可以等一等,也许冷静后她不会分手的,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午饭后,他们继续上路,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要到库比提诺(cupertino)了,ada的父亲是苹果的资深软件工程师,她们家就住在苹果总部附近。 他看着导航的时间越来越短,只剩最后半小时,但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转入安静的住宅区,路上几乎没有车,偶尔有人骑车、跑步。 旅途,马上要结束了。他侧头,她脸上带着放松的笑,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很快,车子停在一栋浅蓝色的别墅前,前院草坪平整,种了两棵柠檬树。 他如梦初醒,赶紧下车帮她拿行李。 他们在大门口站定,对视。 他几次开口,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能要什么。 最后只能说:“ada,圣诞快乐。” 她冲他眨眨眼:“ned,圣诞快乐。还有……别跟别人约会。” 她转身进了院子,轻盈得像一朵云。 什么?她说什么? 梁思宇简直想冲进去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吗。 她又回头对他一笑:“回到纽约,记得报个平安。” 他呆呆地跟她挥手,心跳得飞快,回到车上,握着方向盘,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一路都在傻笑。 她不是那种双标的女孩,她说“别跟别人约会”,就代表她也没打算随便换人。她只是,还不想太快承诺未来。 一定是这样的,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如此。 他反复给自己积极暗示,可是回家后,在行李箱中发现一个装了现金的信封,上面写着vegas bill(拉斯维加斯旅费),他又不禁开始乱想,她到底想怎么样。 每年的圣诞节,对梁思宇而言,大都算得上愉快轻松。 家里有时会去海岛度假,有时就留在长岛,大家围着外祖母珍妮维芙(geneviève)共度节日。 近几年,随着哥哥、表哥陆续结婚或生子,平安夜晚餐后,全留在外祖母这里也不太方便,大家基本会各自回家。 唯一的例外,是梁思宇。二楼那个带书房的套间,一直是外祖母特地为他留的。 他是家里孩子中最能静下来陪她的人,听老黑胶、看艺术画册、调制精油、打理植物,细细耗掉一整个下午。 这天下午,外祖母挽着他,和往常一样,在松林小径散步,他们一般会走到苹果园那边再折回,但今天,她走了一半,就决定回去。 他侧头:“granny?”外婆累了吗? 她拍拍他手臂:“ned,你刚才看了至少十次手机。” 他耳尖通红,尴尬地理了一下大衣:“对不起,我……” ada前天明确表示,让他没事别老信息轰炸,影响她干活。 可这是圣诞假期,她还在忙什么?是不是出去……见其他人了? 他有点心乱,毕竟,她只是给了个暗示,并没有直接承诺过什么。他昨天忍了一天,但今天又发了几条信息。 “ned,回去喝杯热巧克力吧。”珍妮维芙了然地微笑,“也许能让你放松点。” 她已经听女儿克劳迪娅说了,圣诞节前,ned订了求婚戒指,但没了下文。其实ned的父亲也知道,但两人都默契不提,给ned留点颜面,照顾他的自尊心。 这也没什么太意外的,ned在这方面太晚熟了,25岁才第一次恋爱。 他本性不坏,但其实有点被宠坏的傲慢,眼高于顶。 能打动他的女孩,肯定有过人之处,也有自己的骄傲,不见得会容让他。 有时候,早点碰壁,并不是坏事,太顺利反而可怕,越到高处,摔得越重。 珍妮维芙从不用巧克力粉冲泡热巧,她有一半法国血统,坚持只喝法式热巧。梁思宇也跟着她做过很多次了。 把黑巧克力切碎,用小火开始煮牛奶,她喜欢轻盈口感,所以不加淡奶油。 “ned,这里的要诀是?”她含笑问他。 “小火,不能沸腾。”他一直记得。 “对,不要沸腾,对热巧克力而言,沸腾不是最佳状态。” 她似乎在说巧克力,又似乎在说其他的,梁思宇若有所思。 等牛奶微微冒蒸汽,他小心加入巧克力碎,搅拌融化。最后再加糖、香草精和一点点盐调味,直至浓稠丝滑。 倒出来两小杯,他们在壁炉前分享,缓慢地喝下。 珍妮维芙靠在沙发上,把空杯子递给他:“ned,对好东西,你都得有点耐心。” 听从外祖母的劝告,梁思宇忍耐了几天——他的耐心,没有白费。 几天后,许瑷达第一次主动跟他发消息,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线上视频一下,问他晚上是否有空。 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但克制住了,只是快步过去拥抱了外祖母,感谢她的教导。 快到约定时间了,他在书房来回踱步,一时喜,一时忧,不确定她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手机一震,一封邮件来了,是ada发来的,他看着标题,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梁思宇心情复杂地盯着那个邮件标题,“semg-based mu drive – early discussion”(基于表层肌电信号的运动单元驱动-初步讨论)。 原来,她是要找他讨论科研项目。 他一下泄了气,摔进沙发里,简直不想点开附件。 这个假期,因为担心她,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重读dsm-5(精神障碍诊断手册),想初步判断一下她到底怎么了,心思完全没在科研项目上。 ada怎么突然对表层肌电感兴趣了?难道,仅仅两周,就有什么重大进展?而他错过了? 应该不会。这种级别的论文,会在他的社交媒体里刷屏的。 “叮铃”,电脑和手机同步响了,是ada打来的视频。 接通后,他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她有点黑眼圈,但眼睛亮得像探照灯,语速飞快。 “ned,你收到我的邮件了吧?你打开文档,我迅速跟你过一遍,你听听有没有可行性。” 许瑷达非常清楚,这方向绝对有可行性,因为这是她上辈子博士论文的一部分。 她刚做时,是个小众方向,但后来成了主流算法之一,拿到了几次最佳论文奖,为她赢得了早期的职业声誉。 今生,她打算提前转换路径,并邀请他做合作者(coauthor)。 梁思宇内心一沉,他太了解她了。 她嘴上谦虚,但表情却极度自信,眉眼都在说,“我有个天才的想法,你最好跟上我的思路。” 之前,他一直觉得她这一面很可爱,自信又迷人,但现在,他有点胆战心惊。 这表现,简直是完美符合dsm-5的“轻躁狂期”。 休息减少,但精神亢奋,语速显著加快;行动力强,目标导向行为增加;过度自信,提出远超常规的计划。 jhu是侵入式电极的大本营。手术植入,直达神经深层,运动意图解析明确,信号精度高,延迟小。 缺点当然也不小:手术复杂、成本高、患者接受度低。 不过,这也成了他们的壁垒,jhu拥有全美顶尖的神经外科,他们敢做高难度手术、能赢取患者信任,别人不见得。 ada想做的表面肌电,用的是非侵入式电极,贴在皮肤表面,只依靠浅层肌肉电信号来解读复杂的运动意图。 信号噪声大、分辨率低,少数学者在做,但效果并不好。 梁思宇一向认为,在他认识的同龄人中,ada明显是第一梯队的聪明,论智商,他并不及她。 但神经义肢是跨学科的项目,他怀疑,她还不够理解神经信号的生理限制,才会产生这种设想。 他打断她:“ada,这几天,你还好吗?有好好休息吗?” 她不耐烦地一挥手:“我很好,别管这些小事了,专心点,我们先讨论重要问题。” 他想说,这不是小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对,但说不出口,只是担忧地看着她。 许瑷达注意到了他的迟疑,他是不是期待,她会跟他明确感情关系。 她抓抓头发:“ned,我们之间,我还没想清楚,但是,我不会和其他人约会,你也不要,这样可以吗?” 她真的试着想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觉得,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好好工作。 甚至她幻想着能不能拖到他转行的时候,反正也就一年多,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了。 这个承诺,对此刻的梁思宇而言,算是半颗定心丸。 他一直担心她可能投入别人的怀抱,自己随时会失去她。她这样说,他起码安心了些。 他深深呼吸:“当然,我只喜欢你一个人,你相信我。” 他们对视了片刻,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好了,现在可以聊正事了吧?” 梁思宇努力收摄心神,听她介绍新构想。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非侵入式电极问题不少。但ned,我需要你暂时放下md的骄傲,从全局角度考虑研究策略选择。”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3节 “非侵入式有两个关键优势,如果拉长到十年来看,它完全可能和侵入式分庭抗礼。” 这开场让他一怔——这不是普通博士生的角度,而是pi(principal investigator,项目负责人)级别的判断。 “第一,它可以绕开动物实验,直接收集人体数据。你是md,你知道有多少动物实验的结果,最后根本没法在人身上复制。” 梁思宇眼前浮现好几个案例,有一个并不出现在教科书里,而是他亲眼目睹的项目,“完美”的动物数据,发了篇很好的论文,但仅此而已,在人体上无法验证,再也无法继续推进下去。 “第二,算法需要大量数据训练。非侵入式系统每周可以采几十轮,能实现快速验证、快速迭代。”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有欣赏,也有犹豫。这思路很明确,用速度换精度,典型的硅谷敏捷思维。 她考虑的不是某个技术细节,而是技术路径的战略选择。 之前他默认jhu的共识就是技术最优路径,但她的理由,也很有诱惑力。 “有些道理。不过……我们还是得考虑毕业吧?”他笑了笑,把话题拉回技术实现。 许瑷达毫不意外:“看第三页。我们从典型肌肉和基本动作入手,比如前臂肌群和抓握动作。肌肉结构单一,运动模式清晰,适合用于表面肌电信号采集。” 她带点微笑,“这块你比我懂,你来列出初期实验的目标肌群和动作,再考虑下一阶段复杂动作的扩展。” “可以,这个很快。”他印象中有几篇不错的论文。 “第四页,目前常见的算法参考,我已经准备好了代码,到时候作基线对比。”她继续往下介绍。 她居然准备到这一步了?那她假期恐怕没怎么休息。 他盯着她总结的表格:“这些指标很不理想,你打算怎么解决噪声干扰和运动单位重叠的问题?” 她神色平静:“我打算跳过传统分解路径,不做精确反演。” “对我来说,控制接口才是第一目标,先做muap模板匹配。初步目标很简单,先完成实时控制……” 梁思宇眯起眼睛,具体技术路线上,也有她的大胆和不拘一格。 神经义肢的每个动作都需要患者运动神经信号的指挥。 贴上电极后,仪器能检测到很多信号,就像一位特工在门外偷听情报,你会听到许多人同时在说话。 问题是,怎么判断这七嘴八舌的声音分别该对应哪个动作。 目前主流思路是“精确反演”和“分解路径”,就是弄清楚,屋里每个人具体说了什么话,把具体指令都分离出来,再判断哪块肌肉应该做什么动作。 而ada的方法则非常简单粗暴:表面肌电的信号质量有限,她就放弃听“每个人具体说了什么”,只关注“有没有人说话”、“是谁在说”。 只要“有个人”反复开口,她就认为这个意图最强,用来驱动义肢完成动作。 这种方法不追求原理,而强调当前的可用性,是典型的工程师思维。 作为认知神经科学的博士生,他本该觉得学科尊严受到挑战,但此刻,他有点理解她。 对于难题,不必一蹴而就,可以先给出一个“相对可行”的方案,再慢慢改进。 他冲她点头,说:“稍等,我看看具体方案。” 他迅速扫过她列出的目标:“完成实时算法控制”,嗯,可行,计算量不算太大,关键在延迟时间能否缩短。 “缩短时间窗口,结合特征提取和模板匹配,提取15-20个muap。” 他稍一皱眉,15-20个?她用的是表层肌肉电信号,照他印象,现在的主流算法也就能分解出10来个。 这个目标,对算法挑战不小啊。 他抬头,看向摄像头,她勾起一个笑:“ned,加入吗?” 他也笑了:“why not?” 这个路径是典型的硅谷风格,高敏捷、短周期、非常务实,初步验证速度很快,并不占用太多时间。 许瑷达瞬间开心,她就知道,ned会理解她的。 在侵入式电极和“还原论”的大本营jhu,他是少见的头脑开放的家伙。 梁思宇迅速开始规划方案。这研究对硬件要求不高,父亲的康复医院就有几套bagnoli的信号采集系统,他们完全可以先在自己身上采集数据试试。 甚至乐观点,初步模型跑通的话,他可以去说服导师,除了在jhu附属医院,也在纽约招募志愿者,扩大数据量。 许瑷达听完,则表示,一旦验证跑通,她去跟导师沟通经费支持。 “我们工程学院的nih基金项目不限制电极类型,比医学院更适合。” 倒是“康复医院”这件事,她还没往那方面想过。她原本计划下周去伯克利找一个朋友借用下实验室,在自己身上试一下数据采集。 现在听他说完,她忽然有点恍惚。上辈子如果他没转行,他们一起做这个项目,数据获取会容易太多。 他父亲理查德(richard)在纽约经营小型康复医院,可她从来没想到寻求合作和帮助。 那年他突然转行,去洛杉矶拍戏后,他母亲克劳迪娅还特意从纽约到jhu看望了她两次,说“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不过,她素来独立,跟他在一起时,也很少提什么额外要求,更何况面对他父母。 他明明有很好的天赋,有现成的资源;可这些别人可望不可即的条件,他都能统统抛下。 也许,是家人给他的底气吧。她记得,有个圣诞节,她下楼时听到,他父亲理查德对他母亲感叹,说希望ned快乐就好。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挂断视频前问了句:“ned,你真的高兴聊这些吗?” 他露出温柔而明亮的笑意:“当然,非常开心。” 能和她并肩站在技术的前沿,挑战既定的框架,探索一条充满可能性的新路——这感觉简直棒极了! 最重要的是,交流过程中她思维清晰、情绪稳定,起码让他安心了一些,可以继续观察看看,说不定就是单次的噩梦应激,他自己想多了。 她扯出一个笑,那就好,起码现在,做科研,他是快乐的。 她不确定,明年这个时候,他是否还会记得这份快乐。 也许那时,他终于会发现,真正让他快乐的,是镜头,而不是冰冷的实验室。 而她,应该还能开心地祝福他吧。她告诉自己,上辈子都做到了,再做一次,也没那么难。她不能拦阻他寻找自我的路途。 许瑷达在1月3号就结束假期,从圣何塞飞往纽约。 为了这次飞行,她做了心理咨询,熟练各类放松练习,成功逼迫自己登上了飞机。 但降落时,飞机失事的闪回画面还是让她几乎崩溃。 梁思宇在肯尼迪机场接到她时,她的脸色惨白得一塌糊涂,随时可能晕过去,和视频里兴奋地谈论新算法的女孩判若两人。 “又做噩梦了吗?”他心疼地抱住了她。 “没。”她摇摇头,推开他,在机场椅子上坐了会。 那就是西雅图那个噩梦的飞机失事场景太恐怖,导致了急性创伤,她今天这么难受,肯定是又应激发作了。 她缓过来,自己起身,但步伐显然有些虚浮。 他伸出手臂让她扶:“ada,别这样,我又不会逼你。” “ned,不是你的问题。” 她苦涩地摇摇头,现在的他很好,只是,她经历过未来。 他开车送她去酒店。纽约堵车得厉害,她脸色一直没恢复,时不时按一下胸口,不知是反胃还是呼吸不畅。 好不容易到了上西区的酒店,他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员,不顾她的反对,直接把她抱起来,送回房间。 “先休息会。”他轻巧地把她放回床上,“还想喝热巧吗?” 她眼睫颤了下,点了点头。 梁思宇穿过几个街区,十分钟就到了家,他匆匆忙忙直奔厨房,去做法式热巧。 克劳迪娅下楼时,闻到空气里熟悉的香气:“ned?怎么突然想到喝热巧?” 梁思宇正把热巧倒进一个外带杯,小心地旋上盖子。 克劳迪娅一愣:“你要出门?”还特意送热巧去。看来,ned今天去机场接的同学,是那个女孩。 他点点头:“妈妈,我晚饭在外面吃。” 克劳迪娅提醒他:“ned,顺便去咖啡店再买一杯吧?你们可以分享不同口味。” 他笑了:“妈妈,不用啦,我自己不喝。”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没给她再提醒的机会。 克劳迪娅叹口气,算了,他试一次就知道了,这傻孩子,居然忘记法式热巧必须趁热尽快喝掉。 梁思宇当然很快就知道自己傻了。他把热巧拿到酒店房间时,才发现巧克力表面结了一层薄膜,整个质地已经变成难看的糊状。 许瑷达看看他那发青的脸色,看看表面凝固的法式热巧,忍不住笑了。 他马上起身:“别喝这个了,我去楼下咖啡厅买一杯。” 他终于反应过来妈妈的意思了,她就不能直说吗?也太委婉了! 她抬头看着他,安慰道:“没事,我尝一口。” 她用小勺舀了一口,巧克力味浓郁,可惜已经凉了,不如上辈子她第一次喝到的味道,那时候是圣诞节,他们一起偎依在沙发里。 她微微垂下头,嘴里有一丝黑巧的苦味,有点像现在的他们,明明曾经是完美搭配,可惜时机不对。 梁思宇盯着她手中的小勺,唇边的巧克力,心头火热。 虽然懊恼自己今天又做了件傻事,他却热切地期待着接下来的两周。 她提前来了纽约,他们一起做自己的“秘密项目”,简直不要太完美。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棕榈泉康复中心(elim rehab center),行政前台梅琳达(melinda)看着梁思宇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的黑发女孩。 她穿着厚冲锋衣,扎了个随意的低马尾,半张脸裹在围巾里,也就停车场几步路,似乎就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眼角有些微红。 他低头看她,抬手快碰到她围巾又放下:“还好吗?刚才风有点大。” 这栋医院在上东区,是历史建筑,没有地下停车场。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4节 许瑷达缩着脖子吐槽:“那是有点大吗?那简直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对加州人来说,纽约的强冷风真的太不友好了,尤其东河沿岸这段,寒风里还带着冰晶。 不过进到室内,就舒服多了。暖风柔和地吹拂,带着一股青草味,像是雨后刚割过的草坪,一下让人忘记外面的寒冬。 这香味和她上辈子去过的长岛院区一模一样。她原以为那是草坪的味道,现在才意识到,居然是定制香氛。 她抬头一看,这里和长岛院区的自然风有所不同,更像是艺术画廊。燕麦色的石材,灯光柔和,没有医院的冷感。 前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松鹤图,几只白鹤工笔细绘,极为优雅。 这是,法式中国风?应该是他母亲克劳迪娅的审美,他家长岛别墅小会客厅的屏风也是这种风格。 梁思宇对她解释:“爸爸想让这里温馨自然些,让人更放松。二楼有几个治疗间,主要做运动康复治疗,三楼有八间病房。” 这是个小型的康复医学中心,地产是家族基金会自持,专注优质服务和体验,有接近五十年传承,客源稳定。 在长岛,他们还有一个规模稍大的院区,拥有约三十间病房和更完善的设备。 近十年,他们还和一家乡村俱乐部联合经营,提供运动放松、芳香疗愈、水疗等服务,丰富客户体验。 梁思宇走到前台:“嗨,梅琳达,这是ada。” 梅琳达跟两人打个招呼,把临时工卡递给他们,方便他们出入医院和就餐。 她引着他们向电梯走去:“实验间在四楼,梁董办公室旁边,这样比较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梁思宇微微挑眉,他还以为会在二楼神经康复训练室里面那个隔间呢。 在爸爸办公室旁边?那间不是vip访客室吗?不过他没多问什么,只说了句“谢谢”。 许瑷达一边走,一边解开围巾。他伸手接过,又说:“书包也给我吧,还有外套。” 梅琳达先去按了电梯,回头看他们,暗自感叹,从没见过ned这么细心。他的礼貌修养当然没得说,但不常有礼仪以外的“服务意识”。 她引着两人上了四楼,到了“实验间”,刷卡开门,把门卡交给梁思宇,看他点头,她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她知道,ned对医院和仪器都很熟悉,高二起就来实习观摩,喜欢自己工作,不喜欢被额外照顾。 他来了许多次,但除了几位资深老员工,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是理查德的小儿子。 梁思宇引着许瑷达进了屋子。这间原先是vip访客室,铺了厚厚的地毯。 房间中间是面对面的真皮单人沙发,胡桃木小圆几。和门同侧的墙柜里,茶具、水具、冰箱一应俱全。 最里面的书桌上,则摆好了他们需要的信号采集器和电极。 许瑷达拿出电脑,正要走向书桌,他却唤她:“ada,先喝杯热茶吧,你手都冻僵了,不是吗?” 她微微一僵。讨厌的纽约人! 上辈子,跟他在一起后,她慢慢爱上了热茶,甚至在他妈妈的推荐下,常备了好几种花草茶。 莫名其妙地,进到这里,她总是想起他的父母——明明上辈子和他们的交集也不算太深,只是礼貌客气地一起过了几个假日。 她心不在焉地喝了杯热茶,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专注到项目上,她是来做科研的,不是来想这些陈年往事的。 她连好转接线,打开软件,设备一切正常,接口响应顺畅。 “开始吧?”她转头问。 他把羊绒衫脱掉,只留一件短袖t恤,把单人沙发搬到书桌边,又取出电极贴片、酒精棉片,一一放好,才在沙发上坐下。 她一看他的左右手臂对比,忍不住笑了。为了数据采集,他提前给右臂用过脱毛膏了。 他微微仰头盯着她:“不许笑,我可是项目的一号志愿者。”——没有伦理审批前,他们只能采集自己的数据。 “谢谢你,志愿者一号。”她又笑了两声,才正色打开实验记录表,迅速记了两笔。 “屈肘。”她站在他身前,发号施令。 要贴电极,得先确定每块肌肉的肌腹,需要参与者配合动作,收紧该肌肉,以便准确触诊定位。 第一个电极最简单,贴肱二头肌,这块肌肉他练得很漂亮,形状饱满。 她指腹轻按肌肉中段,抬头问:“这里可以吗?” 她之前做过几次,但是肯定没有他这种医学生精准。 “当然。”他迅速回答。 她手指一触,他不由绷得更紧了些。她先用酒精片擦拭,再把电极贴好。 “下一个,指伸肌。” 他自觉转动小臂,露出背侧,做了伸掌姿势。 她一边念叨,一边去找肌肉:“从肱骨外上髁处,到指背腱膜。”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他小臂,顺着肌肉纤维的走向,微微按压着往下滑动,停在一点,“这里可以吗?” 他指挥道:“往尺侧再偏三毫米。” “尺侧?”她皱了皱眉,还在脑中对比着方向。 他低低一笑,温热的大手直接握上来,把她衬得像个玩具小人。 “这里。”电极片到了合适位置,他收回了手。 她微微脸红,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不熟练,还是为其他的。 “下一个是……哦,指深屈肌,握拳。”她有点磕绊。 这是个略微深层的肌肉,他微笑着,又给她指了一下位置。 估计她上次贴电极还是在本科做研究助理(ra)的时候,后来就只写代码去了,许久没操作,生疏得厉害。 最后一处是旋前圆肌,在肘下2到4厘米之间,偏手肘内侧。他做出旋前动作,她探向他手肘内侧。 他却忽然一僵,汗毛直立。她划过的那一小片,仿佛点亮了一条灯带,那串电流传到胸口,传到更深处,引起一片震颤,蛰伏许久的秘密即将复苏。 “ada!”他急促地开口,伸出左手要电极贴片:“我自己来吧。” 他接过电极片,和她柔嫩指尖相触的一瞬,又觉意驰神移。 他只能深呼吸,赶紧默背肌电原理,试着把那点悸动压下去,自己贴好最后一枚电极。 她看着屏幕上的波形,几秒后皱了眉,怎么老在跳动,不禁回头问:“你在紧张什么?” “可能……太久没贴电极了。”他极力保持平稳的语调,继续深呼吸。 没人说话,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他略重的呼吸声。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耳尖发红。 终于,波形慢慢稳定下来。 她重新转回去,确认摄像头对准了他,调出提示音。 “好,那第一组:握拳、张开。每个动作四秒,一共十次,看看信号稳定性。”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第一次数据采集。 这组完成后,她抱着笔记本电脑,把椅子拉过来,让他来确认波形标注。 他习惯性想伸手接电脑,被她喝止:“别乱动,小心电极。” 电极一旦移位,数据就废了,得全部重新开始。 她已经写好脚本按时间做了自动切分和初标注,但仍需要核对每一段的波形。 他们凑到屏幕前,一起看。 他指一下第七次:“这次有动作延迟,有点分心。” 她依言打上标签“动作延迟”,想了想又说,“还是做一个屏幕提示语吧,只有语音提示好像是容易分心。我写个小脚本,马上搞定。” 等ada做好屏幕提示语后,他们进入正式采集。正式采集不能这样中途暂停打标签了,而是采取同步视频录像,下午再一起打标签。 梁思宇做了七组不同动作,每种都要40次,最后又做了两组随机混合动作,加上组间休息,整套下来,整整一个半小时。 他设计实验流程时,已经知道今天不会轻松,但没想到,结束后会有这么明显的乳酸堆积。 很多腕部小肌群动作看着简单,但要慢速、稳定、无颤抖,极易带来疲劳。 她把电极片一一摘下,在接触手肘内侧时,格外轻。 他甩甩手放松,舒展一下自己的右腕,指尖微微颤抖。 没想到,她转身回来,手里拿着冷敷贴,利落地撕开包装,先贴在他前臂两块。 “不至于吧?” 虽然嘴上这样说,可他唇角勾起一丝笑,舒缓的清凉沁入皮肤,他心里又微微发热。 “你是md candidate,当然要好好预防腕部肌肉疲劳,万一有腕部损伤,后悔都来不及。” 她当然知道,明年,他很可能就会转行了,但是,她绝不允许他在自己的科研项目里有任何损伤。 她内心有点迷茫,其实并不知道,这么坚持的目的到底在哪里,也许,就是无意义地感动自己。 她头也不抬,继续撕开下一包。 这块是更小的规格,她认真贴在他的手腕上,还轻轻按压几下,确保稳固。 他喉咙发紧,几乎想把她拉进怀里,像之前那样吻她…… 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她debug了一下午,揉着眼睛说累了,他把她拉到自己腿上,低头吻她。 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像一块棉花糖浮在热咖啡上,甜美而轻盈。 她转身回去,继续工作了,只留下他,神思不属。 他欠身拿过打印好的论文,挡住身体的悸动。两周没见,她的任何一点靠近,都让他情不自禁地想把她揉进怀里。 她正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运行自动标注脚本,切割波形,对齐视频,这样下午就可以同步观看。 他揉着纸角,努力想看论文,盯了好一会儿,仍停留在摘要部分。 为什么她能这么快转变?那么细致的关心,明明做不了假,但她总能迅速抽离,而他,总是被触动又留在原地。 “好了,午饭后我们回来标注。”她开心地回头宣布。 “嗯?”他如梦初醒,“这么快?” “当然!”她站起来伸个懒腰,去给自己倒茶,“小意思。”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5节 她捧着茶杯回来,看他还停留在第一页,好奇地凑过来:“什么论文,这么不好读吗?” 她伸手,想拿走那篇论文看一眼。 他赶紧拦了一下,着急之下,没控制好力气,她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热茶都撒在身前。 他顾不上自己的窘境,马上起身:“ada!没事吧,有没有烫到?” 他甚至下意识掀起她卫衣下摆。她没反应过来,直到他手指触上她皮肤,她才猛地惊醒,赶紧推他。 但她自己本来就站得不稳,他核心稳定性比她强太多,体格又健壮,她仿佛是推到了一块岿然不动的巨石上,力度全返给了自己。 她又一次往后跌去,被他迅速拉住,反跌进他怀里,贴到了他胸膛左侧,她身形玲珑,不过他胸口一半宽。 杯底一点点残余的热茶,撒在他t恤左下角。梁思宇当然知道了,茶不烫,只是他的身体,烫得更厉害了。 他再忍不住,把她按在胸前,左手臂往下一捞,把她举起,让她和他平视,右手护着她后背。 “ada,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她心跳杂乱无章,四肢无力,几乎要被他炽热的温度融化。 这是年轻的、毫无保留地爱她的ned,也是她至今仍爱着的人。 可是,想到后面那几年,她微微偏开头,不肯再看他:“我没推开你……是你不该靠太近。” 明明是他,离开实验室,离开美国,离她越来越远,她追上去过,追到杭州和他团聚,有空就去剧组探班。 她至今都记得,最后一次去探班,是被他赶走的。 一开始还好好的,他抱得那么紧,密密的吻落了她一身。 但没几天,他突然让司机送她回杭州,说不喜欢她来探班,让她以后别来了。明明她和现场工作人员都处得不错,也没给他添麻烦。 她忍不住掉了一滴泪,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自己用手背抹了一下,冷冷地说:“快点,放我下来。” 他呆呆地照做了,方才炽热的昂扬几乎是瞬间消退,在看到她流泪的那一刻。 不太对。有什么不太对。 她的表情,不像抗拒,也不像生气。那是……心碎和悲伤?怎么会? 他回头,她已经在电脑前坐下了,又在狂敲键盘,可明明,代码已经写完了。 胸口闷着一堵墙,隐隐作痛,脑里拧着一条筋,疑惑愈深,可那股必须要弄明白的冲动,却渐渐沉了下去。 “你得有点耐心”,外祖母的话又一次浮现在耳边。 他看看她湿了大片的卫衣,轻声说:“我出去一趟。” 第12章 梁思宇拎着购物袋上电梯的时候,梅琳达和他互相点头问好,内心却不免腹诽。 她几乎算看着ned从青少年长大,一直认为,相比于他的哥哥,ned是个更温柔斯文的男孩。没想到,谈恋爱后这么急躁,把女朋友衣服都撕坏了。 梁思宇却根本没意识到,他中途出去买女性服饰有多暧昧。 他推开vip访客室的门,ada正窝在单人沙发上,对着一堆电极发呆。 “换一下吧,湿衣服不舒服。”他刚才去附近店铺买了一套。 ada惊讶抬头,她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出去散散心。 她嘴唇微动,想问他有没有气她,又咽了回去,偏开眼睛。她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反复无常,可谁让他总来诱她沉沦。 梁思宇却以为,她又要和他划清界限,连两件衣服都不想接受。 他在书桌边找到剪刀,把衣服吊牌都剪掉,一股脑塞给她。 “好了,现在都退不掉了,你不穿我就只能扔掉了。” 她一愣,被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推进卫生间里,啪地一下关上门。 额,里面没开灯,好黑。 她一开门,他立刻皱眉回头。 她迅速解释:“我开个灯。”然后按下开关,重新关上门。 梁思宇松了口气,日常的关心和靠近,她还是愿意接受的。 卫生间里,许瑷达打开袋子一看,也暗自腹诽。 他怎么买粉色毛衣?这种软糯的颜色,不是她的风格,她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白蓝灰。 不过她还是换上了,湿衣服确实不怎么舒服。 上身效果倒还可以,宽松的oversized款式,慵懒随性,甜美感不算很强,她勉强看顺眼了一点。 灰色羊毛西裤意外合适,有几分像工作后的自己。 那时候,她觉得做了老师,不能穿得和学生时代一样随意,梁思宇几乎帮她搭配了半个衣柜的职业装。 她摇摇头,把这些回忆都甩出去,今天真是的,老是在伤春悲秋,不是决定不想了吗? 看到她推门而出,梁思宇怔了一瞬。这件马海毛和羊绒混纺的粉色毛衣,绒绒地包裹着她纤细的肩膀,像家里常插的重瓣芍药,sarah bernhardt。 柔润润一团粉白软雾,典雅又轻盈,安静盛开,但让人移不开眼。 “去吃午饭吗?”她大大方方地问,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忍住摩挲她肩头的冲动,点点头,带她去吃饭。 他们先去三楼护士站拿了餐盒,医院有统一的营养配餐,他觉得口味尚可。 上了顶楼,这是个温室花园,在寒冬中满眼绿意,靠西侧能看到东河,零星有几位康复师和客户,正在铸铁小圆桌上用餐。 他带路,转去东侧的一个角落,高大的橡皮树、散尾葵创造了隔断,虽看不到河景,但更私密些。 三文鱼南瓜沙拉,味道不错,她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哇,我觉得可以开餐厅哎。” 他笑了:“就是隔壁酒店的餐厅供应的。” 呃,低级错误。她垂眸,手里叉子无意识地戳几下三文鱼。 他声音柔和:“ada,心情不好的话,不说话也可以的。” 她情绪不佳,何必在他面前伪装,这种讲话方式,根本不是正常状态的她。 她僵了一下,叉子碰到盘子,叮的一声。 她转头,旁边白色的蝴蝶兰很美,长长的花剑,开着十七朵花,她一朵朵数过去,观察每朵花的区别。 他们沉默地吃完午饭,回到临时实验室,一起在书桌边坐下,开始了枯燥的数据标注工作。 许瑷达首先核对视频与信号,标记每个动作的起始时点,识别明显伪迹,完成初步清洗。 梁思宇则负责进一步排查生理噪声、电极漂移及肌电信号的异常混入。 在一些信号异常上,他们偶尔判断不一。她倾向认为是电极接触不稳,他则指出可能是临近肌群的非预期共激活,这类数据也可用于训练泛化模型。 一开始还有些交流,后来,两人逐渐沉入各自屏幕,只剩下鼠标的轻响和偶尔键盘的敲击声。 到傍晚五点,他们终于把最后一组数据也标注完了。 她揉揉脖子:“数据质量还行,最后两段混合动作有点乱。” 他也按住眉心:“那块电极松了,下次加一层医用胶试试。” 他们同时长出一口气,对视一笑。这样的数据清洗比较繁琐,却是整个算法的地基。 第二天,换ada作为志愿者二号被贴电极,她咬牙坚持,混合动作就被强制喊停。 “ada,休息吧,疲劳情况太明显了,再收集数据也没有意义。” 梁思宇回头劝她,波形已经出现很大变异了。 她坐回沙发,嘴上还不服输:“怎么没意义?刚好可以用来测试模型在疲劳状态下的泛化能力。” 他直接过来上手拆电极——再做下去,她两三天都不用敲代码了。 “哎,你干什么?”她匆忙护住自己手臂,但已经有一个电极被他稳准狠地摘除,粘胶在她手臂上留下小小的一片红痕。 他轻轻抚触,问:“痒吗?” 她本能地往回缩,本来不痒,被他这么一触,反倒泛起几分酥麻。 “我自己来。”她尾音都带点颤,像一只蝴蝶被温室的空调吹歪了飞行轨迹。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其余电极都拆了下来,又继续帮她按摩酸痛的手臂。 她轻轻嘶了一声。他立刻察觉,力度放轻了些,动作也慢了下来,她的小臂纤细,像细长的水晶香槟杯。 五分钟后,他终于放开她,说:“明天采集我的左手数据做验证集吧。” ada今天的数据恐怕有三分之一不太能用,她老是有点轻微的旋转手腕动作,才那么快疲劳,也引入了不该激活的肌肉信号。 许瑷达过去查看自己的信号曲线,不得不承认,她的动作稳定性和ned不是一个等级。 即使他换非惯用手,恐怕也比她好得多。 接下来几天,他们采集数据,标注清洗。 ada训练算法,一次成功——当然,她失败和反思的过程都在上辈子。 她得意洋洋向他招手:“一号志愿者,快来看。” 梁思宇凑过去,看到算法性能和基线算法的对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不住一下把她举起来:“ada,你真是个天才!” 她整个人几乎被举到他肩膀上,手忙脚乱,赶紧扶住他的另一侧肩头稳住身形,惊叫一声:“ned!” 他还转了两圈才把她放回地面,她有点头晕目眩,抓住他的胳膊才稳住身形。 她刚想提醒,他又越界了,但抬眼撞上他眼底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接下来,他们准备提前回学校,趁着假期没人,把全程跑通。 要控制的神经义肢在实验室,回去才能进行控制信号输出的验证,完整确认算法的有效性。 克劳迪娅听到他们返校的计划,微笑着向梁思宇建议:“ned,你们走之前,为什么不请ada来家里吃顿便饭呢?我们也该欢迎一下你的同学,祝贺你们的项目开了个好头。” 他微微犹豫,不太确定ada是否愿意来。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6节 克劳迪娅搭上他肩头:“ned,我们是邀请你的同学,没必要有压力,好吗?” 他拥抱母亲:“当然,谢谢你,妈妈。” 妈妈当然猜到他求婚出问题了,但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给他建议和帮助。 当初ned突然要订钻戒,克劳迪娅有些迟疑,他一向冷静自持,首次恋爱,却这么急切,她和丈夫当然忧心。 可看他说起ada的欢欣,对方也是jhu的博士生,他们便决定暂不干涉,观望一下。 圣诞过后,求婚的事却没了下文——ada拒绝了他,却仍愿学术合作,说明感情未断,人也理性。 比起那些热衷宴会的女孩,这样的姑娘,她反倒更放心了。 梁思宇忐忑不安地询问许瑷达时,出乎意料地,她迅速地答应了:“应该的。” 既然借用了康复医院的设备,她当然会接受他家人的邀请,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当天晚上,梁思宇在酒店大堂接她,看到那个从电梯间款款走出的身影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长发顺滑地披在肩头,裹了件驼色羊绒大衣,露出纤细脚踝,下面是一双银色高跟鞋,像个纽约女孩。 她站定微笑:“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奇怪?”这不是她习惯的风格,但总不好穿牛仔裤和运动鞋去克劳迪娅的家宴。 她里面穿了条小黑裙,自然得搭配对应的鞋子和外套。 唯一的问题是,在纽约冬天,这么穿真有些冷,作为防寒基因退化的加州人,她十分佩服那些长期坚持的纽约姑娘。 梁思宇眼睛发亮,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不奇怪。你看起来……太美了。” 她日常的加州休闲风,清新自然,但是这种装扮,更凸显了她的轻盈灵巧。 盈盈的腰,笔直的腿,简直让他恨不得把她裹进自己大衣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更不舍得她在纽约的风雪中多走一步。 当泊车员把车开到酒店门口时,他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坚决干脆。 她抗议:“ned,你不能这样,我们现在……” 他低头看她,眼神专注:“你的鞋子不该踩在雪里。就是这样。” 他抱她进车里时,手臂收紧得过了头,像在无声地宣告什么。 他们到了家,她脱下外套交给他。里面是一条修身的缎面小黑裙。 他接过大衣,感到一丝余温,呼吸又沉了几分。 他帮她挂好外套,转回来时,正看到她微微弯腰整理裙摆。 灯光落下,她裸露的手臂能看出常年游泳的薄肌,线条优美,那裙子在腰臀处贴合得恰到好处,裙摆带点小鱼尾,让他喉咙一紧,指尖微收。 他有些发狂地想,幸好今晚是家宴,不会有别人看到她此刻的美。如果在餐厅,他简直想把她一秒抱走。 他母亲克劳迪娅来迎接客人,她是中法混血,棕黑色长发盘成圆髻,优雅得毫不费力。 她替丈夫理查德道歉,说他临时有个紧急电话,去书房接听了,马上就下来。 许瑷达表示没关系,送上一束郁金香,一瓶加州纳帕的红酒。 克劳迪娅开心极了,指挥ned,把郁金香插到那只georg jensen的银制花瓶中,摆放在客厅里。 她又亲自泡了一壶椴树花茶,澄黄的茶汤温柔蒸腾。 “ada,试试这个,有点青草和树香,自然治愈的味道。” 许瑷达笑了,这话简直和某年的圣诞节一模一样,克劳迪娅还是活得这么精致。 他们喝了半杯茶,梁思宇的父亲理查德就从楼上下来了,加入茶叙。 他外向健谈,性格直爽,询问他们实验进度如何,还分享了不少骨科趣事。 换了鸡尾酒后,理查德越发放松,他聊到兴处,随口提了句:“前两天,布鲁克林高地那边有个康复中心要转手,地段是真不错,可惜我这边腾不开手。” 克劳迪娅握上他的手,她知道丈夫并不愿意轻易把管理职权交给所谓的“职业经理人”。 长子埃德(ed)没有学医,而是学了金融,去了华尔街。 当然,他们也非常支持孩子们自由的职业选择,只是,如果他们对医学有兴趣,愿意接手家族生意,那自然更好。 ned喜欢医学,天赋又高,实在是一件幸事。 许瑷达喝口鸡尾酒,看向仍在喝茶的梁思宇,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理查德也就随口一提,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开始关心ada的生活,询问她从伯克利转学到jhu感觉如何,生活上有没有不适应。 许瑷达吐槽了几句纽约的寒风,几人都笑了起来。 很快,克劳迪娅完成所有准备,正式开餐。除了梁思宇,大家都添了一杯雷司令,搭配海鲜正好。 餐桌上,克劳迪娅温和亲切,聊艺术,回忆大学生活,还夸ada的裙子很典雅。 对梁思宇而言,这个晚上如同幻梦,她就坐在他家的餐桌上,在他的对面,和他的父母微笑交谈。 时隔一个多月,他又一次想起那枚没送出去的钻戒。 如果今晚,它在ada的左手上,那该是多么完美的一个夜晚。 对许瑷达而言,她看着理查德对ned那种骄傲和期待,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明明上辈子,几年后,她在圣诞节下楼倒茶时,听到理查德感叹说,“ned开心就好”。 但现在,他分明对他学医有极大期待,不少言行都在暗示,他急切地等着他毕业,等着他赶紧成熟,来给他帮手。 她并不擅长捕捉他人的情绪,只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加,比过去略有成长。今晚,也全靠两辈子的对照,才觉出一丝异样。 理查德不是那种轻易改变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他转变了想法? 现在是一月,她上辈子在他家过的第一个圣诞是今年十二月,理查德根本没提过医院扩张的事情。 次年五月,ned转行时,他的家庭也没有丝毫抗拒或不满。他们甚至暗示她,期待她能像他们一样,积极支持ned的选择。 她当然做到了,她不是那种拦阻爱人梦想和自由的人。 其实,一开始她非常惊讶。但ned咬定是追求梦想,他父母也特别积极。 她只能怀疑,是自己出身中产,太被社会规则限制、太谨小慎微,不具备他们这个阶层的松弛感。 现在想想,也确实是奇怪。ned天赋出众,他们精心培养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同意他的大跨度转行呢?况且谁不知道华裔男演员在好莱坞就是边缘角色? 她心头浮起一层阴影,难道她上辈子错过了什么?有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吗? 不由自主地,她抬眼看向对面的梁思宇,一切谜团都在他身上,但此时的他也并不知晓,他明年就会抛弃医学,走向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目光微一停留,马上被他察觉,他深深回视她,惹得她瞬间心乱。 他眼里,浓情万种,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没喝酒的家伙,似乎醉得最深。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晚餐结束,许瑷达起身告辞时,竟有些头重脚轻。她这才想到,现在这具身体,还不太适应酒精摄入。 上辈子,他把她一个人丢在jhu,长夜漫漫,她才逐渐学会了小酌两杯。 梁思宇看她行走有些飘忽,才知道她不胜酒力。她喝的时候神态自然,没有丝毫犹豫,他一点也没意识到。 在父母面前,他只是稳稳地扶了她手肘,带她上车。 许瑷达在车上一直在想,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已知条件一:理查德现在很期待ned完成医学院的学业。 已知条件二:理查德并不容易改变。 已知结果:理查德支持ned转行。 那么,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有过冲突吗?发生在她去欧洲访学的那两个多月?所以她才一无所知。 她的第一反应是,当时tense项目组陷入一个技术瓶颈,是这个打击了ned的信心吗? 她当时一点也没感觉到,甚至记得ned心态很沉稳,说遇到困难很正常,慢慢来就好。 难道,真的是她太迟钝,没看出他背后的焦虑和压抑? 现在她重生回来,确保他们表层肌电的新项目进展顺利,他,是不是,就不会转行了? 她脑子很乱,感觉头更重了,按着太阳穴,路上一句话没说。 梁思宇开车送她回到酒店,深夜大堂几乎无人,他就没了顾忌,直接把她抱起——这次,她没有抗议。 许瑷达贴在他胸口,心里闷闷的,她不确定,是自己前世真的忽视了什么重要信息?还是微醺后太软弱,又想给他找理由,又想再靠近一次? 值班的前台多看了两眼,梁思宇低头,她软软贴在他胸口,纤细的鞋跟在他手臂边晃动。 他微微皱眉,不愿她这样子被旁人看到,加快了脚步。 到了房门口,她掏出房卡,第一下没对准,还是他扶着她的手,才成功开了门。 他把她轻柔放回床上,帮她脱掉高跟鞋,大衣。 她的指尖轻轻触一下他的袖口:“ned,我们,明天回实验室吗?” 她想问,你真的想回实验室吗? 他左手抓起她的小手,揉捏她的手背,右手又抚上她额角:“是不是喝醉了难受?我们晚一天出发吧。慢慢来,不着急。” 他们本来计划明天上午开车回jhu继续新项目的,但她今天看起来不太舒服,当然要延后出发。 他说,慢慢来,不着急。她一下按住胸口,莫名的痛意击中了她。 上辈子,tense不顺利的时候,他说慢慢来,真是毫无压力吗?也许不是的。 她明明知道的,他是那种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的人。她是不是,真的错过了什么? 梁思宇看她捂着胸口,脑子里闪过个念头,酒精摄入可能引起突发房颤。 他一下紧张起来,迅速把她后背一扶,让她右侧卧,紧紧盯着她:“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7节 她眨眨眼,摇摇头:“没有,就稍微有点闷。” 犹豫几番,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ned,留下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梁思宇暗暗叫苦,她用这种朦胧的眼神看着他,弄得他更想把她揉进怀里了。 陪她,他当然愿意,可那些渴望又开始不受控地滋长,他只怕自己会不知不觉越界,又惹她难受。 “当然。”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她试着起身,想向他靠过来。他马上扶住她肩头,自己挪过来,让她能舒适地倚靠在自己怀里。 她听着他的心跳,脑子慢慢放空,又往他怀里拱了拱,丝发散在肩头,像是被寒风吹懵了,想寻个避风处。 他先因她的亲近而狂喜,可片刻之后,又心生担忧。 ada素来独立、有主见,不会轻易改变决心,圣诞节前肯退让,接受他的帮助,是因为头痛得厉害。 他收紧手臂,下巴抵住她的头顶,轻声询问:“怎么了?哪里难受?又头疼了?” 她在他怀里摇头,不肯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者她知道,但不想承认。 她抓着他的衬衫袖口,拨弄那颗小小的扣子。 梁思宇呼吸一窒,身体紧绷:“ada,别这样。” 他深呼吸几下,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毫无作用,谁让她就靠在他胸口呢? “ada,我……我该走了。”他艰难开口,轻轻推开她。 “不许走。”她埋着头,声音闷闷的,柔软的手指去抓他的手。 他再也忍耐不住,把她锁进怀里,抱得更紧,低哑地问:“还不让我走吗?” “不许走,不许动。”她不肯抬头,声音里带了几分任性和赌气。 炽热的温度隔着牛津衬衫传来,她心里又酸又热。 梁思宇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无赖惊到了。他捧起她的小脸,努力看进她的眼底,不放过一丝痕迹。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自己说的,我们先冷静一下。” “我不想冷静了,不行吗?” 她看着他,眼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决,突然凑近,亲了他一口。 他呼吸明显乱了,但仍然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许耍懒,我绝不接受你出尔反尔,明天又说要冷静一下,又要跟我分手。” “那今年就先不分。”她也气息不稳,微微喘着贴近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哪有你这样的?”他们是谈恋爱,又不是买保险,怎么还按年续约? 她眼波一横:“我就这样!明年得看你表现。说不定……是你自己跑掉了。” 管他呢,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她现在只想管好眼前。反正她已经不知道怎样会更好了。 他还想说什么,她又靠了过来,唤他“ned”,发尾擦过他的衬衫领口。 那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轰然倒塌,他轻叹一声,收紧手臂,低头覆上她的双唇,仍是熟悉的柔软甜蜜。 第二天上午,许瑷达醒来时,梁思宇正坐在床头看论文。她理一下头发和睡衣,轻轻靠向他手臂。 他低头给她一个早安吻,扶她起身洗漱,一起在房间里吃早午餐。 饭后,他把她圈在怀里:“你呀,仗着喝了酒,都学会耍赖了。” “才没有!”她耳根微热,坚决不承认。 “行,不是耍赖,是给我出难题。”他摇摇头。 “你不喜欢,那我去给别人出难题。”她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你敢!”他瞬间收紧手臂。 理智上,他当然知道她是随口一说,但听到这种话,一下子就有点着急上火。 “快放手!喘不上气了!” 她马上求饶,可他一松开,她却白他一眼,再次挑衅,“双标,只许你自己。” “你信口开河,别的女人我看都没看过一眼。”他低头瞪她。 “那不一定是女人。”上辈子,他是被剧组勾走了。 他简直气得没处讲理,一个大直男,被自己女朋友这么内涵。若非照顾她身体,他真是…… 她看他真有了几分火气,想想自己最新的猜测,心软了几分:“ned,我也只看你,不看别人的。” 她也有点后悔刚才和他抬杠。昨晚她其实想好了,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父母的期待,还是其他压力,让他突然转了行。 为了控制变量,和上辈子尽量一致,她不该和他吵架的,尤其不该增加他在恋爱中的焦虑。 她很少这么柔软,主动说这种情话。 梁思宇心里的刺一下被抚平,把她抱得更紧,和她交换一个珍重缓慢的吻。 离开她双唇时,他呼吸沉重,只能偏过头,调整呼吸,不行,今天绝不能再乱来了。 她也稍微挪远一点,不由按住小腹,深处有股坠坠的酸痛,像要来例假。 见她蹙眉,他又伸手,几乎一掌就揽住了她的腰肢。 “还难受?再歇会儿,我陪着你。” 她性格要强,但毕竟身形玲珑,需要细致照顾。 之前在自己公寓里,他一向会准备妥帖,常备她需要的护理用品和药剂,不会让她难受。 宽厚大手隔着纯棉睡衣,递来熟悉的暖意。 可她轻轻推他,话里带着一丝倔强:“我不困。” 她觉得出去一下,能转移注意力,对彼此都好些。 “你想出去?”他为难地看着她,她眉间明明还有倦色。 “再歇会儿好不好?迟点我们去半岛喝个下午茶?那里还算安静。” 她侧身靠回枕上,又推开他一些:“我自己就好。” 他却皱了眉:“你又要反悔?” 她白他一眼:“不识好人心,随你。” 他反应过来,贴到她背后,小心环住她:“ada,放心。我不至于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她没说话,但内心默默吐槽,你就是没有。上辈子,他最有自制力的时候,是得了肺炎被迫隔离的那两周。 下午,她梳洗换装,选了条半身长裙,他微微皱眉,暗自懊悔,沉默地帮她裹好大衣,把她竖着抱起来。 她抗议几下,他护着她的背:“别乱动,这层走廊没什么人。到了电梯,我自然会把你放下的。” 她只好埋头在他怀里,默默祈祷现在走廊没人。 进了电梯,他果然依约把她放下,出来后只是环着她的腰,让她走起来更轻松些。 他们去喝下午茶,他特意订了个角落的位置。 他第一次没有遵循社交礼仪,坐她对面,而是和她同坐一侧的沙发,方便照顾她,又仔细在她背后塞好抱枕,确保她靠得舒适。 服务生递上菜单时目不斜视,许瑷达却红了脸,他这么夸张,她有点后悔自己提议出门了。 梁思宇却安然自若,和往常一样,跟服务生简短交谈两句天气。 他选了无咖啡因的玫瑰莓果茶,必点的司康和三明治,请对方再搭配几样饼干。 他甚至微笑着询问:“虽然菜单上没有,但能帮我问一下,可以做个蜂蜜烤苹果吗?” “当然,您稍等。”服务生收起菜单,转身离去。 很快,茶水和点心先送到了。服务生一一介绍,又提到,“蜂蜜烤苹果正在制作中,会慢点,请您稍候。” 许瑷达脸上的红晕此时才消退大半,勉强能镇定地和别人对视。 梁思宇有点懊恼,要是早知道她会这么羞涩,就不该带她出来。 幸好他坐在她旁边,挡住了所有可能窥视的目光。 玫瑰莓果茶散发着柔和的玫瑰香气,馥郁芬芳,令人放松,那浅红的色泽,恰似她今日的唇色。 他低头看她:“还好吗?会不会累?” “不会。”她接过茶杯,浅浅喝一口,舒适地往靠垫上一靠:“这里还挺舒服的。” 那就好,他随口和她聊天:“喜欢这个茶吗?还是昨天的椴树花茶?” 她迅速回答:“这个更好,酸甜一些,更有层次。”又悄声补了一句,“不许告诉克劳迪娅。” 他笑了:“我又不是傻瓜。”他怎么可能在女朋友和妈妈中间挑拨离间? 她也忽然想到,可以借此机会聊聊他的家人,看看自己是否误解了理查德的态度。 她试着把话题引过去:“克劳迪娅和理查德应该也会喜欢这里的下午茶吧?” “嗯,这是他们当年常来约会的地方。”梁思宇不疑有他,“妈妈最爱这里的芝士蛋糕。” 他也喜欢,不过今天没点,因为那个配红茶才合适。 “现在不来了吗?是因为理查德工作很忙吗?”她试着将话题转向他的父亲。 “不,他们还每周来一次,小时候,nanny照顾我和哥哥,爸爸会单独和妈妈出去约会。” 他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补上一句,“ada,我以后也会这样的,你永远是我的第一位。” 还第一位?上辈子他跑去洛杉矶,跑去中国,和她异地那么久。 她情绪一下有点低落,不过还是收敛心神,问出现在最关心的事。 “那看来理查德很希望你早点毕业去帮他咯,这样他就有更多时间和克劳迪娅约会。” 梁思宇叹口气:“嗯,爸爸提过几次。” 他又耸耸肩,“不过没关系,他计划到70岁退休,还有十几年呢。我以后不会忙到没时间约会的。” 他含笑帮她理头发。 许瑷达真想敲一下他脑袋,这恋爱脑,她担心的是没时间约会吗?她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压力太大。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8节 不过看他这样子,不疾不徐,谈起接班也并不抗拒,不像会被家庭期待压垮。 而且,做神外医生本身压力也很大,接管家族康复中心说不定更轻松呢。也许不是什么家庭压力?她昨晚想错了? 她没再说话,只低头继续喝茶,忽然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ned?居然是你,好久不见!” 她抬头,黑色高领毛衣,姿态潇洒,风度翩翩,但这张面孔让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林安岷(andrew lim),ned的中学同学,上辈子邀请他去拍短片的新生代导演。 那部短片,拿到了圣丹斯等几个电影节的最佳短片奖,也开启了梁思宇的演员生涯。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好久不见。”梁思宇起身与他拥抱。 他轻轻扶了一下随后站起来的许瑷达,眼神温柔:“我女朋友,ada hsu,在jhu读计算机算法博士。” “这是安德鲁,我在collegiate中学的同学,哥伦比亚大学视觉艺术系毕业,现在是电影人。” 高中那会儿,华裔学生寥寥无几,林安岷虽比他高两届,依旧走得亲近。 林安岷和女士握手,笑着问:“ada,不介意我坐一会儿吧?我们一年多没见了。我可以用他之前的糗事来交换。” 他和梁思宇气质有几分相似,说话时都从容不迫,不过他更多几分潇洒,有种轻快幽默的风格。 梁思宇拍拍他肩膀,抢先接话:“快坐吧,吃点什么?” 他扶着ada坐下,还顺手调整了她的靠枕。她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别太夸张。她哪有那么娇气? 林安岷转开目光,和服务生对视,只点了杯红茶,解释道:“一会儿还有事。” ned这么贴身相护,恐怕是女友身体不适,他决定喝杯茶就走。 梁思宇问他最近忙什么,他耸耸肩:“有个科幻片在筹备中,还是做摄影助理。剧本还一直在改,导演却非要我们提前画分镜。整个剧组像在拼一幅没边框的拼图。” 许瑷达知道,这部片子的票房、评分均不理想,但林安岷却因为掉落在片场的分镜本,获得了制片人的赏识,为他的短片拿到了投资。 他获奖那年,好几次谈起这个掉落的分镜本,开玩笑说那是他的水晶鞋。 她低下头,心绪翻涌。上辈子这场相遇并未发生,林安岷应该是在她去欧洲期间说服了ned去拍摄。 “你呢?还在读md?”林安岷问。 “在做神经义肢方向的研究,过两年再回临床。”梁思宇推了碟点心过去。 林安岷拿起一小块三明治:“太酷了,是像电影里那种吗?和大脑连接,装上就能做动作?” 他挥了一下空着的手臂,似乎在模仿机器人,余光扫过一直安静的女士。 梁思宇笑了,这位老朋友又在故意耍宝,活跃氛围。 “我们倒希望有那么灵。但现在还很早期,需要手术埋电极,动作也很有限。” 他看向她,担心她方才起身坐下时又牵扯到核心肌肉,不太舒服,才一直沉默,于是替她介绍。 “ada最近在做非侵入式的,电极只贴在皮肤表面那种,她的算法非常棒,不过我们才刚开始。” 林安岷挑眉:“所以你们是在实验室认识的?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他看向那女孩,眼睛明亮、气质沉稳,还有几分简·奥斯汀时代的古典美。他们确实是一对璧人。 梁思宇迎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坦然承认自己的幸运。 林安岷玩笑道:“ada,你知道我们高中是男校吧?有次跨校艺术节难得来了女生。有个女孩来看我们戏剧社排练,特别喜欢ned,还想邀请他去分享一下改编经验呢。” 梁思宇轻轻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膝头,示意她别信这人,林口才极佳,最会讲故事。 “可他完全没意识,说赛艇训练太忙了,没时间。” 林安岷嘴角上扬,“我那时候真以为,赛艇桨叶会是他的新娘呢(his blade would be his bride for life)。” 梁思宇唇角微扬,忍俊不禁。 blade(赛艇浆叶),bride(新娘)?亏他想得出来。 许瑷达虽在担忧惆怅,也被这神来之笔逗得噗嗤一笑——不愧是又做编剧又做导演的男人。 可这一笑不知牵动了哪里,小腹深处骤然一紧,又有些酸,她轻轻按住,忍过这几秒。 梁思宇立刻察觉,收了笑意,一手扶上她的腰,另一手甚至想覆上她的小腹。 她脸色微变,马上挡开,用极低的气声说:“我没事。” 林安岷正对着他们呢,他怎么能这样?他这么做,所有人都要看出她不对劲了。 林安岷若有所思,像镜头悄然捕捉到一个特写:“ned,你变了不少啊。” 梁思宇平静自嘲:“我以前是个傻瓜。” 他曾经傲慢地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女孩这种难以理解的生物,但ada完全打破了这一切,她聪明、幽默、坚定、坦荡,没人能抗拒她的魅力。 她的脸微微发烫,想尽快转移话题:“你们高中都是戏剧社的?ned做什么?写剧本吗?” 上辈子,她都不知道他们是在戏剧社认识的,只知道他们是高中校友,并且都上了哥伦比亚大学。 ned是听到一个关于神经义肢的讲座后,多番考察,在大二下学期转学到了jhu。 从这点看,他当初是真心喜欢神经义肢方向,为此离开藤校,离开纽约。 林安岷笑出声:“你只爱他的大脑吗?ada,你也太理性了些。” 他抬起手臂,“拜托,你看看他这张脸,这身材,舞台灯光一打,多亮眼?他不上台太可惜了。” 她心头一震。原来他那么早就喜欢表演了吗?命运是否在提醒她,别妄图干涉他的选择。 看她神情有些凝滞,林安岷坏笑着补充:“放心,我们是男校,也就偶尔排几场莎士比亚,女主角都是男生反串。” 梁思宇笑着摇头:“你再说,我可得爆点你的料了。” 他们高中一个年级才四五十人,戏剧社谁没反串过女角色? 许瑷达强迫自己回到当下,加入他们的对话:“那不如,现在就来一段《无事生非》?很适合你们。” 林安岷微微挑眉,她这是在调侃他俩打嘴炮呢。 ned一直护着她,她开始也没怎么说话,看外表,他还以为她是那种安静柔弱的女孩,没想到,这一开口,又俏皮又锋利。 他现在有点明白,ned为何如此情不自禁了。 他们简单聊了会儿,林安岷看了眼手表,起身告辞。 她也准备起身送别,梁思宇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几乎同时,林安岷也摆手:“别起来了,ada,是我打扰了。祝你早日康复。” 她挤出一笑,手悄悄掐紧裙边,还好,对方以为她生病。 梁思宇起身相送,她望着他们的背影,似乎又看见他离开那天。 现在这个陪她做实验的梁思宇,是真的;可一年多后,说“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不想被局限”的男人,也是真的。 她喝口玫瑰茶,色泽依旧殷红,但凉了,有些涩。 林安岷边走边问:“过两年,我可能要拍一部关于阿兹海默症的短片,ned,有空做我的医学顾问吗?” “当然。”梁思宇点头。他知道,那是为林安岷的祖母。 林安岷拍拍他肩:“谢了。”他犹豫了一下,又提醒道:“ned,收着点。” 今天他几乎全程在照顾ada,可对方明显有些不自在。他们这些男校出来的,一开始总容易用力过猛。 梁思宇愣了下,他看出来了?可林安岷已经走远。 他苦笑,昨晚确实太冲动了。第一次和她分开那么久,她又突然回心转意,他就有些难以自控。 他回到座位时,烤苹果正好端上桌。她抱了个抱枕压在身前,正慢慢挖着吃。 他心里一紧,轻轻环住她的腰:“不舒服?” “还好,稍微有点累。”她轻轻摇头。 想起他的离开,她就觉得身子发沉,整个人像被冷水浸湿的棉被,小腹的坠痛感似乎也更重了些。 “那我们吃完烤苹果就回去。”他帮她添了一杯热茶,手臂紧了些,更添几分懊恼后悔。 许瑷达回酒店后,倦意更深,说不想再吃晚饭了,就去洗漱,早早入睡。 梁思宇看着她入睡,她蜷在他身边,安静柔和,小手搭在枕边。 还不到晚上8点,他睡不着,留了自己这侧的阅读灯,靠在床头看论文。 许瑷达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挤在一群人中间,她也分不清这是哪里,张望一番,看到街边一溜方桌,一堆人在那里坐着。 她定睛一看,梁思宇正单膝跪在一张桌子上,穿着淡青色的民国长袍,潇洒俊逸,摄影机正对着他。他腰上吊着钢丝,哦,不对,是威亚。 “第三十七场第三镜,准备,开拍!” 打板声音响起,他脚下一蹬,配合威亚在空中翻身一圈,伸腿砸向前方桌面,特制道具瞬间断裂。 他稳稳落地,拧腰、踢腿,把对手放倒,尽显暴力美学。 “cut!好,思宇,再保一条。” 梁思宇点头,上前半步,突然顿住,前几镜砸下的桌子腿,有裸露的一根长铁钉,就在他脚边,他差点踩到。 道具助理发现了,马上去捡开那条桌子腿:“梁老师,抱歉啊。我再检查一下。” 导演却已经在喊准备。 而地面上还有更多破裂的木板和道具残件,木刺横飞,几根裸露铁钉就在脚边,稍一不注意,落地时可就会踩到受伤。 他像完全没看见一样,又退回原位准备起跳。 她心里大喊,“ned,stop”——但是有什么堵住了喉咙,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试着上前抓他手臂,可他没有回头。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19节 梦里起了雾,一阵一阵地涌上来,将他整个人吞没,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ada,醒醒,醒醒!”梁思宇读了几页论文,感到身边人在颤抖。 他正犹豫要不要叫醒她,却看她闭着眼睛不停流泪,赶紧拍她后背。 她睁眼,好像终于从一团水草中挣脱上岸,边哭边靠到他怀里:“ned,ned。” 梁思宇抱紧她,心口发紧:“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 她顿住,那不是什么噩梦,那是她还在读博期间,第一次去横店探班看到的。 她特别担心他的安全,但什么都不能说,因为那就是一个演员平平常常的一天,甚至算不上糟糕的情况。 后来她还见过他寒冬腊月跳进冰河拍摄,见过他从马上摔下来…… 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拦不住。 她哽咽着抓住他的衣摆:“ned……不要去了,好不好?别去了……” 她从未这样祈求过。他明明可以在纽约当医生,或者做研究,不好吗?何必要那样拼命? 他原本可以过得安全、体面、被尊重、被珍惜。 他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只能先安慰她,拍着她的背:“ada,我不去,你看,我一直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她也知道自己失态了,用力屏住呼吸,想尽快止住抽泣。可压得太急,一股气哽在胸口,竟打起嗝来,每一下抽噎都牵动小腹深处。 酸疼愈演愈烈,她汗涔涔地软倒,缩成一团。 梁思宇又痛又急,拍抚几下,又倒了热茶来,一手抱着她,一手小心喂她喝。 他看她按着小腹、捂着嘴,怎么都顺不过气,恨不得能多生一双手,一只揽住她的腰,一只拍抚她的背,一只喂她喝茶,再有一只替她按摩推拿。 好一阵子,许瑷达才勉强调匀气息,她靠在他怀里,声音细若蚊吟:“ned,我好怕。” 她怕,前世一切的痛苦都不可避免。她怕,留下他是错,放他走也是错。 梁思宇圈着她,帮她按揉,又亲吻她脸侧:“我在,我在,别怕。”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普通噩梦,应该和西雅图那次相似。 他之前以为,那场噩梦中是她飞机失事了,可现在,她喊的是:“ned,不要去。” 他去了哪里?有多危险?他心里一团乱麻,五指下意识收紧,又赶紧放松。 她的碎发汗湿凌乱,贴在苍白的脸侧,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软得像没了骨头,小手还按着下腹,显然是刚才嗝逆牵动了核心肌肉,现在又酸痛难受。 她这么虚弱,他怎忍心贸然追问,只能抱紧她,继续轻柔按摩。 “我想洗澡……”她喃喃要求,方才一番折腾,她出了一身汗。 他抱她进浴室时,她像一团湿软的棉花,呼吸浅得几乎听不见。 他轻柔地清洗擦干,帮她裹好浴袍,再抱回床上。 她还在轻微颤抖,他拍着她低声安慰:“别怕……我在,哪里都不去。” 她沉沉睡去,房间安静极了。夜色渐深,纽约落了一场大雪。 第二天早上,许瑷达醒来时,窗帘仍紧闭,屋里昏暗无声。 她意识恍惚,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哪里——这是横店吗?他昨晚几点收工的? 床垫下陷,有人俯身贴近,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颊。 梁思宇轻轻吻了她一下:“ada,昨晚下大雪了,我们不走了,回学校再推迟一天,好不好?” 她怔了几秒,慢慢回过神来,这不是横店,那些是梦。 这是纽约。她回到了起初,ned还在,怀抱炙热,他们会一起回实验室。 到了下午,她恢复了些,就去酒店健身房做了一小时舒缓的瑜伽。 上辈子,23岁的她,还不怎么喜欢这种安静运动,也就偶尔陪妈妈做一次,更爱跑步和游泳。 还是搬到杭州后,他送了她附近一家瑜伽馆的年卡,她去上了几次课,慢慢发现也不错。 梁思宇当然不放心,也跟来了。他在划船器上,动作标准,但自己知道根本没进入状态。 旁边瑜伽区的镜子里,她每变换一次动作,他就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专心。 直到后来,看她呼吸稳定,神情安舒,整个人都宁静自得,他才找回了划桨的节奏,仿佛又回到了在哈德逊河训练的日子。 晚饭后,他试探着问她昨晚到底梦见了什么,她只是摇头,说噩梦而已,不记得了,她现在已经好了。 他摩挲着她肩膀,看到她低垂的眼帘,不再多问。 这个噩梦障碍越来越严重了,她在连续被噩梦困扰,那些场景可能已经造成了心理创伤,并且愈演愈烈。 下飞机的时候,她主要是身体不适,但昨晚的噩梦后,她情绪失控,躯体化反应也非常强烈。 晚上睡前,许瑷达勾着他的衣角,突然开口:“ned……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上辈子,她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兴趣和梦想离开的。但家宴的蛛丝马迹,又让她生出一点点希冀。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真是受不了父母期待或科研压力而离开,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其他职业? 也不见得一定要做演员,离她那么远,又那么辛苦。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梁思宇把她锁在怀里,语气坚定,他几乎可以确定,在那场噩梦中,是他离开了。可他这么爱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她? 他绝不会那么做。所以,她看见的,也许是他飞机失事?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通了。她在西雅图突然要分手,但又说不出理由,他每次靠近,她明明还有感情,却总是抗拒,她的神情是悲伤和害怕,而不是厌恶和反感。 她问他那句,“如果我飞机失事死了,你会做什么?”其实是一种身份反转。她只是想知道他的想法,作为参考而已。 她试图逃避,但又回来了,因为她根本舍不得他,是不是? 他心痛得更厉害了。以后无论她再怎么反复,他都不会再生气了,她被那场噩梦困住了,他之前完全猜错了方向。 他亲吻她的发顶:“ada,别怕,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发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闭上眼,却不确定,重来一回,是不是能更好。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会议室里,许瑷达点开电脑,首先播放的,是一段实验视频,是上周他们提前返校完成的信号控制测试。 视频中,梁思宇做出握拳、松手、屈腕、伸腕的动作意图,不发生真实动作时,新算法可以实时驱动义肢动作。虽然仍有延迟,但整体已具备实时性。 她看向两位导师,语气平稳:“这是我们在非侵入式条件下完成的意图识别实验。目前算法基于mu驱动,采集肌群表面电信号,进行特征提取和分类响应。” 接下来,她简要介绍实验流程,再进入算法部分。 她语言流利、思路清晰,展示了如何进行噪声控制、信号修正、时空特征提取,并在最后一页展示了新算法与基线算法的性能对比。 她的导师,拜伦·哈特教授(byron hart)听得连连点头。 他在伯克利时就做过非侵入式方向的研究,ada这套处理思路,尤其是在特征建模上做得很优雅清晰,让他非常满意。 戴维·布鲁克教授(david brooks),认知神经科学家、神经外科医生,梁思宇的导师,则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静。 他修长的手指扣着签字笔,轻轻一顿:“电极漂移具体怎么处理的?” 许瑷达答道:“我们讨论过,基于目前数据,在预处理层面加了通道标准化机制,每12分钟重标一次肌群响应区间。” 布鲁克挑眉,正想继续问,她又接上一句:“增大样本量后,会对时间窗口选择和位置重标的稳健性进行检验。” 非常严谨,真不像个二年级的博士生。布鲁克也承认,ada会成为一位优秀的科学家,ned为她倾倒,也很正常。 他接连又问了几个数据标注、信号干扰的具体问题。 ned也加入回答,显然,他最近读了不少外周神经系统的论文,对这部分有自己的思考总结,不是随便照搬。 哈特教授最后问了点算法问题,ada对答如流,还调出一页新的幻灯片,介绍未来她准备尝试的三个优化方向。 两位导师对视一眼,已经有了结论。布鲁克教授点点头,哈特教授当场宣布,他愿意支持这个新项目。 两个学生表示感谢,都浮起笑容。他们的项目再不是自己的小打小闹,而是正式开启了。 不过,布鲁克看向自己的学生:“这个项目发表时,ned,你觉得,谁应该是第一作者?” 梁思宇一愣,很快回答:“是ada,她贡献了核心的算法改进,最初想法也是她提出的。” 许瑷达补充道:“第二阶段的论文,我们可以共同一作。” 从算法贡献来说,她当仁不让。但ned做了实验设计、信号解读,而且能提供数据收集的资源。 综合起来,他如果希望共同一作,在学术界也算很常见的要求——只是他一贯矜持,不愿把家庭资源加入考虑。 “商量下再说吧。”梁思宇微微皱眉。 明明她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作者,给他共同一作,是照顾他作为男朋友的面子吗? 布鲁克一笑:“你们自己讨论就好。” 如果ada愿意给ned共同一作,他当然也不会反对。 但很快,他收敛笑意,语气转为严肃。 “ned,你很清醒,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核心路径。你走的是md/phd项目,未来目标是神经外科。” “tense项目四月份要开始灵长类动物的电极介入实验,手术前半程,我想让你来担任第一助手。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你在训练中的表现。” 梁思宇骤然抬头,眼睛发亮。 恒河猴的电极介入手术,在解剖结构和操作流程上,非常接近人类开颅手术,是神经外科最宝贵的实操机会之一。 由于流程复杂,耗时基本要6-8小时,布鲁克教授向来只让博士后或者少数出色的高年级学生担任一助。 如今竟然破例让他参与,即便只是前半程,也足够他全力以赴了。 布鲁克暗自点头,ned还知道到底什么对他更重要。 他语气平静有力:“我希望你明白,tense项目才是你优先级列表的第一位。表层肌电项目,你是协作者。”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0节 “当然,我会安排好时间,不会让您失望。”梁思宇目光专注,语气认真。 他必须尽快练习手术操作,恢复手感,不能像假期那么随意了。 布鲁克教授深深看他一眼,他就怕ned冲昏头脑,谈个恋爱,为了女朋友,把精力都放到不该放的地方去。 他非常看好这个学生,天赋出众,双手操作稳定性极高,像是为神经外科而生。更难得的是,他的刻苦与投入也从不落人之后。 “那就这样。下周起,每周二、周五来医学院的模拟室,进行术前操作培训。周五我们一对一训练。” 布鲁克教授收起笔记本,冲好友哈特教授点点头,走出会议室。 哈特教授笑着看向这对搭档,他从来不担心ada对科研的热情和专注,这个研究方向虽然小众,但她考虑的很全面。 “ned,戴维是个非常开放的老师,不过,侵入式也是他多年的心血。这两条路径并不冲突,你如果能平衡兼顾,当然很好。” 他当然得安慰下ned,免得他对表层肌电项目灰心。 “我明白。”梁思宇点头。 布鲁克教授今天的话,对于职业生涯初期的博士生而言,并不是故意打压,而是金玉良言。他需要先扎稳脚跟,把手术技能和研究主线都夯实。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其他方向。等他进入博后阶段或者做项目负责人时,跨界探索、交叉合作会越来越重要。 ada的表层肌电项目,他会一直保持合理参与,不单是因为私人情谊,而是他认同她的专业判断,这方向具有长期价值。 “我记得,你家是做康复中心的?”哈特教授最关心的,还是数据收集问题。 “只是个小型机构。”梁思宇坦率承认。虽然大部分同学并不知道,但在导师们那里,这并不是秘密。 哈特教授笑问:“那么,我们可以在实验场所方面多合作?”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保证。 “你们是绝佳的搭档,需要什么帮助,随时联系我。” 他拍拍ned的肩膀,又对ada微笑一下,也离开了。 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梁思宇回头看向ada:“我马上递交irb(伦理申请)。” 涉及人体实验,当然是他来写申请报告。 irb最好分拆两阶段进行申请,先申请普通参与者,可以快速审批。第二期再申请肢体障碍的参与者,这部分流程相对复杂,审核也麻烦,可能需要一两个月。 她点点头,收拾电脑,顺口提起:“论文署名,就按今天说的来,算法会议投稿,我一作,等加入肢体残障人群的数据,投期刊的话,我们共同一作。” 他抓住她的肩膀:“ada,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不喜欢这样。” 她叹口气:“ned,我也不喜欢你的退让。你做了实验设计和信号解读,数据收集时我们还需要你家的康复医院。” “你也知道获取肢体障碍的志愿者有多难。换了其他人,很可能要求共同一作的。” 他皱眉:“可纯论学术贡献……” “这圈子是纯论学术贡献吗?数据不是贡献吗?经费支持不是贡献吗?要真是那样,我们干嘛还要在致谢里感谢基金会?” 这人怎么老爱较真,她瞪他一眼,看他还有什么反驳的理由。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和其他人合作,他也没这么敏感,会为自己争取。 但和女朋友,因为家庭资源得到额外回报,莫名地,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又补上一句:“别啰嗦了,你再这样,布鲁克教授真要觉得我是个坏女人了。” 她也是今生提前两年推进这个项目,才发现布鲁克教授和她印象中也大有不同。 上辈子,她是2017年开始的这项研究,当时tense项目面临重大瓶颈,布鲁克教授自己也谋求新的技术路径,对她的探索更开放、更支持。 但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更多是审慎掂量,好像生怕她把ned的魂都勾走了。 他不由一笑:“不至于吧?布鲁克教授也只是担心……” 担心他头脑发热,但他好像,确实有点这个倾向,起码冬假这一个多月,他完全没有想tense的事情。 他一半精力在这个表层肌电项目上,一半精力在理解她的“异常”上,不仅看了dsm-5,还看了些患者案例。 不过好消息是,除去纽约那晚,这两周,他和她朝夕相处,再没发现她做噩梦了。 她当然知道他咽下去那半句是什么,整理好书包后,抬头一笑。 “等这个项目通过irb,开始收数据,可能不止布鲁克教授这么想,大家都会以为,你就是为了恋爱疯狂了。” 在侵入式电极的大本营,在tense如火如荼的时候,一位极有前途的md/phd候选人,居然愿意分出精力做非侵入式项目,还是跟他那位低年级博士生女友。怎么看,都像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可偏偏,他不仅没被冷处理,布鲁克教授还破例把猴脑手术的“一助”机会提前给了他。谁看了不眼红? 她有点不安,这件事在今生突然提前了。上辈子,ned是到下半年才获得这次机会。 那时他五年级了,算高年级学生,虽然大家私下有些议论,但还算克制。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笑着摇摇头:“等我们投稿时,大家就知道,我很清醒,你的想法非常有价值。” 他一直认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ada是一颗璀璨的新星。 他忽然靠近,影子完全将她覆盖,呼吸声彼此相闻。 她疑惑抬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一把将她抱起,压在怀里,直接地吻了上来。 她还沉浸对新情况的分析中,却被他骤然举起,有些晕眩。 这可是会议室,她本能地想推开,却在他熟悉而温热的怀抱中慢慢松了力道。 那温暖木质气息,像是松林,又带点栗子味。她仿佛陷进了壁炉旁的沙发里。 梁思宇掌心坚定地稳住她的后背,逐渐加深这个吻。 他知道,自己当然是为爱疯狂了,但绝不是在论文合作上,而是在每一天。 刚才,她唇角轻快的笑意,眼中慧黠的闪光,都让他心动不已。他总是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每个对视的瞬间,每个靠近的须臾。 等他终于放她下来时,许瑷达已经面色绯红,她抓着他的衣领,缓过呼吸,又戳一下他的手臂:“照顾好你的手,不然布鲁克教授真的会来杀掉我的。” 他低低笑了起来,又轻轻把她抱起,甚至颠了两下才放下。 “只是抱你几分钟而已,在你心里,我这么没用?” “不,是在布鲁克教授心里,一个md的手连灯泡都不该拿,尤其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她翻个白眼,刚才她报告实验设计,并且说明一号志愿者是ned时,布鲁克教授的眼神里就有股杀气。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吗? “那不一样,老式灯泡可能造成烫伤。”他一本正经地分析,“但抱女朋友,是我心理健康的必要保障。” 她抬手捶了他一下。 他抢过她的书包,牵起她的手:“走吧,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许瑷达没像往常一样和他抢书包,而是任他牵引,思绪飘到了别处,她突然回忆起了一些旧事。 上辈子,在大概ned退学几个月之后,有天深夜,布鲁克教授偶遇她在实验室加班,居然特别温情地提醒她,别太累,早点休息,甚至说了句:“ned会担心你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他对ned转行很不满,所以不喜欢大家在实验室提起ned,但那句话,分明意味着,他心里仍然把ned视为自己的弟子。 她当时怎么没注意到这种细微的异样?布鲁克教授一定知道些什么。 不对!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当年就是布鲁克教授给了ned太大压力,所以他当时恼羞成怒,不许大家讨论ned的事情,几个月后又心存愧疚,补偿式地安慰她。这样也说得通。 她有点心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过度解读无关的细节,看每个人都不太对。 她只好提醒自己,先保持中立,继续观察好了,毕竟上辈子,他在猴脑手术中表现不错,布鲁克教授也以他为傲。 她重新完善了自己的假设:明年tense这个大型项目进展不顺时,ned可能因为父母期待过高、导师压力巨大,萌生了离开实验室的念头。 现在,她有充分的时间,慢慢去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许瑷达在朦胧的白噪音中醒来, 节律灯光线温暖,如冬日暖阳,把卧室点亮。 她本以为梁思宇还会像往常一样——贴着她的后背、用他那灼热的体温唤醒她。但床边已经空了,连余温都散了。 她在被子里又磨蹭了一阵, 揉了揉眼睛, 走出卧室。 他又在划船机上锻炼, 动作流畅, 节奏均匀,她半梦半醒间听到的水声就来自那里。作为前赛艇选手, 他坚持只用水阻型的划船机, 说这样阻力的感觉才对。 餐桌上放着一枚剥得光滑饱满的溏心蛋, 旁边是两颗草莓——没有一个籽, 显然是他用镊子挑掉的。 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今天不去实验室,他就换个方式练手眼协调。 自从周一布鲁克教授让他参与猴脑实验后,他就开始默默准备了。 明明下周二才开始第一次术前培训,但他已经把所有前半程的步骤默记了一遍,昨天在3d猴脑模型上比划了半天。 她吃完早饭, 他恰好锻炼结束,贴过来抱她, 把她t恤都沾上一层汗。 她推他一下:“好啦好啦, 催产素分泌足够了,可以降低睾酮了, 快去洗澡。” 梁思宇有点意外,她怎么知道从这周起,他要开始做激素管理、调整生活方式? 睾酮水平过高,会降低手部细微动作的稳定性。他有幸得到这个机会, 必须以神经外科医生的标准要求自己,全方位调整术前状态。 “怎么看出来的?”他正准备中午和她说一声呢。 “你不是说了吗?我是天才。”她微微一愣,演出几分轻快语气,并且由衷庆幸,现在背对着他,不会被他看到不自然的表情。 真相当然是,上辈子他也是这么做的,并且还逐项跟她解释了原因。 天呐,这种时间线的细节问题,她怎么老是不注意。 他笑了,又亲了一下她耳侧:“好吧,我的天才女友。” 她记忆力真好。之前在实验室聚餐时,有人调侃神外博后约会都要看手术日历,他简略跟她解释过一次睾酮的影响,她居然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如此,他就坐到她旁边,向她说明最主要的变化。 为了让睾酮值从26降低到20左右,他会22:00前准时入睡。 接下来,每周亲密频率要下降到两次,最后两周,降低到一次,还需要避开22:00-8:00的睾酮分泌曲线的高点。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1节 到最后的72小时,只保留拥抱类接触,连接吻都要避免,减少情绪波动,只保持最基本的催产素分泌。 “好啦,好啦,”她边听边笑,“都知道了。你就差做个《知情同意书》等我签字了。没问题,完全理解,快去洗澡吧。” 他又亲了她脸颊一下,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要狠下心来调整生活方式的第一周,对他真是个巨大挑战,尤其她在身边。 这天上午,他在书房看了一上午布鲁克教授手术的录像,对照着操作指南中“一助”的操作要点,做了不少笔记。 午饭后,他们一起喝花草茶,许瑷达突然问:“ned,要不,我晚上回自己那边吧?这样对你是不是更方便?你可以更好安排时间。” 上辈子这事发生在今年下半年,他们婚后,她早已退租,但现在,她只是大部分时间在他这里过夜,特殊时期,搬回自己公寓也很正常。 “不可以,绝对不行。” 梁思宇反应激烈,放下茶杯,紧紧把她抱到怀里,差点让她又洒了一杯热茶。 他心跳加速,他怎么可能让她自己回去?万一哪天她又发生噩梦惊惧呢? 纽约那晚,她浑身冷汗、软在他怀里说“不要去”的模样,想想都让他揪心。 “你以为我在赶你走吗?这只是暂时调整而已。你一个人回去住?不可以,绝对不行,太不安全了。” 许瑷达哭笑不得,她有室友,怎么是一个人。 她的住处在主校区附近,也是全市最安全的区域之一,社区良好,路上常有学校安保巡逻,哪有不安全? 只是,看着他这么紧张的表情,她有点担心,恐怕还是之前在西雅图提分手,弄得他失去了安全感。 “ned,别紧张,我只是怕会打扰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些自己的空间,我可以配合你。” 他仔细看她神色,确认她没有勉强,也没有伤心,于是去亲她脸颊。 “我需要你,需要每天回家后见到你,需要你每天晚上都在我怀里,好吗?” 最近他经常去医学院的模拟室练习手术技能,白天不能陪她。 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回去住,深夜又做噩梦,会吓成什么样子?她必须留在这边,他得看到她、确认她一切安好。 他眼底潜藏的不安让她心里软软的,她贴进他怀里:“当然。” 可这个提议还是牵动了他心绪,下午,梁思宇心浮气躁,看着手术视频就突然走神了,笔记还停在午饭前。 他揉揉眉心,从书房出来,走到客厅,餐桌边,她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写代码,戴了副银色耳机。 最好能让她彻底搬过来,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万一哪天她又被噩梦吓到,会突然又想逃走了。 对了,应该把书房布局调整一下,先给她订个书桌,弄个外接显示屏,让她在这里有个舒服的办公学习区。 等她慢慢习惯这里,他再说服她完全搬过来住。 他默默计划着,想着这公寓变成他们两个的小巢,心里越来越热。 一个声音说,周日才是下周的开始,而且现在是下午,还没到22:00。 他知道自己第一天就在打破计划,可他安静不下来,他需要做些什么,来确认,她在这里,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突然被摘掉耳机,许瑷达惊讶回头,下一刻,她双脚凌空,被他抱到沙发上。 “ada,告诉我,你不会走。”他眼睛紧紧锁住她,像显微镜在调整锁定。 她感觉自己被压成薄薄的一片玻璃,失去了动作的余地:“ned,我不走,你别这样。” 他不肯罢休,熟练地靠近。在实验室中,他无数次在显微镜下确定操作视野。这一切,对他轻而易举。 “说你会一直在我身边。”他像一把手术刀,锋利无比,但渴求的,是生命的温度。 “当然,ned,我会在。”在此刻,在我们还能靠近的时候,许瑷达内心默默补上一句。 如果明年他还是选择了去闯荡演艺圈,恐怕,慢慢地,他会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已经试过,有些距离,不是光靠爱意就能拉近。即使勉强维持,最后也是渐行渐远。 而且,和前世不同,没有了婚姻这道强力的约束,他们也许会更早走散。到时,她也该及时清醒。 他抱紧她:“不许骗我,不许随便离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她在西雅图逃过一次,如果不是他追上去,也许她真的会一个人去面对,他必须追得更近、抱得更紧。 他手臂太紧了,她脊柱的棘突都被压痛了。 “疼!”她推了他一下,掉了两滴泪,分不清到底是骨头疼,还是心里酸。 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要求这一切,而她,每次听到所谓的承诺,都只敢沉溺那短短的一秒。 “抱歉,babe。”梁思宇小心翼翼地吻去那滴泪,把一切放得柔软,再次把她完全揉进怀里。 等他回到书房时,视频已经播放了很久,电极介入都要结束,布鲁克教授开始指导埃文缝合。 他先下单好书桌、显示器、人体工学椅,忍不住又回了趟卧室。 她还窝在床侧,闭目小憩,他弯腰亲吻她的额头,心满意足,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 周二,术台模拟室,参加助理培训的学生都提前到达。 博士后埃文,布鲁克教授现在的猴脑手术第一助手,开始讲解手术方案和操作流程。 埃文讲了十来分钟,发现其他人都在飞速写字做笔记,但前排的ned却只是偶尔画几道线。 他边讲,边靠近查看,原来,ned已经提前做了一篇密密麻麻的笔记。 埃文讲完第二步,停顿几秒,看向第一排:“ned,我看你提前准备了,下个步骤你来讲吧,5-6分钟左右,我会进行补充。” 在医学院的研讨式培训里,这种方式非常常见。 梁思宇自然地拿起自己的笔记,不徐不疾地陈述,还在白板上画了几个示意图,讲完就回到座位。 “好,非常好,”埃文微笑点头,“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了。我们继续看下个步骤。” 进行流程讲解后,埃文做操作演示,每完成一两个小步骤,就下来查看大家的操作。 如果说,刚才他对梁思宇还更多抱有欣赏赞许的话,现在则略有心惊——ned的操作虽然还不熟练,但明显已经练习过多次,居然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 他本来以为,教授只是要用一个高高的胡萝卜来吊一下ned,让他收收心,把精力放回tense项目组,别被ada迷晕了头脑。 正常而言,以ned的年资和经验,两个月后,很难通过考核,不可能担任前半程一助的。 教授即使有意栽培,能让他下半年上术台已经是破例了。到时候,他也快要博后到期,正好可以带带他。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上手这么快。如果四月他真能上术台,那么,现在到年底的其他手术呢? 布鲁克教授会不会真的让ned一直做前程一助呢?甚至,会想让他试试后程缝合? 这可是灵长类动物开颅,对每个想从事神经外科的医生而言,都是最宝贵、最真实的练习机会。 另一个前半程“一助”候选人,六年级的拉斐尔,是他去年的手下败将,手部稳定性一般,做普外绰绰有余,想继续走神外?那还差点火候。 布鲁克教授大概率不会选他,完全不构成威胁。 等常规培训结束后,二助候选人们离场,屋里只剩三个人,埃文,ned和拉斐尔。 埃文抬眼:“ned,你先来演示。不确定的步骤可以询问我,当然,如果有问题,我也会随时喊停。” 梁思宇沉稳地开始,埃文也尽责地按照标准化流程,纠正提醒。之后,就换拉斐尔操作,他旁观。 埃文就几个易错点再次演示,当然,他们自己的操作流程和他的演示都可以录像,方便下去复习。 结束前,埃文还针对两个人的情况,指出了他们需要加强的练习点。 他的声音客观冷静:“ned,你准备得很充分,继续练习就好。不过,手术不是单人操作,需要有团队精神。” “一助和主刀的术中交流很重要。每次操作前,汇报你要做什么,用最简洁直接的词汇,我们没时间浪费。” 梁思宇点头,对他的细致指点表示感谢。 他回到家,复盘今天的训练,觉得自己准备充分,表现还不错,他的某些细节操作应该比六年级的拉斐尔更好。 当然,按照布鲁克教授标准,还远远不够,他应急处理的经验也没有拉斐尔丰富。 但是,他会努力练习的,起码在筛选考核中,他不会让教授失望。 在周五和教授一对一前,梁思宇反复背熟了操作步骤和要点,在3d猴脑上建立了空间感,显微镜下的手感练习也一直在做。 也许导师会在最后说一句“还行”。哪怕只是一个点头,那也够了。 可是,事情和他的预期完全背道而驰。刚开始定位钻孔,布鲁克教授就冷冰冰地说:“注意你的持械位置,你是要和我打架吗?”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哪里犯错,一紧张,手一抖,差点打穿了硬膜层。 布鲁克教授提高声音:“稳住,这还只是个模型。” 梁思宇努力控制情绪,不被导师的批评影响,尽量做好当前步骤。 可是到硬膜牵拉阶段,他遭遇了更多的批评。布鲁克教授语气紧绷,几乎每五分钟就提醒他出问题了。 “看我手势,调整角度——你是要抢我操作吗?” “吸引器,积液还不处理?” “右手摆正,我要从四点方向进刀。” “又挡术野了,左手往九点方向移,好,停,记住这个位置。” “牵拉保持——你稳住,不要跟着我动。” 额头冒汗,手心打滑,他死死咬着腮帮才稳住牵拉角度。 中间有几分钟,他被骂得都有点慌了,全靠肌肉记忆在维持动作。 到最后,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关键问题。 布鲁克教授已经走下术台,不再看他一眼。 他站在显微镜前,放下器械,两手空空,脑子发懵,就像个登上赛艇、却忘了终点位置的桨手。 ----------------------- 作者有话说:各位亲爱的读者朋友,虽然“最近阅读”功能很好,但可以点个收藏吗?每颗小星星对小透明作者都很重要哦! 你们一颗星星,会构成我最爱的星空,给大家比心啦^_^ 第17章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2节 科恩合上菜单, 又突然想起什么:“要不要给ned点杯无酒精的鸡尾酒?” 梁思宇还没到,他日常不摄入酒精,怕影响手部稳定性,一年也就圣诞节喝杯葡萄酒。 “不用了, 他连含糖饮料都停了。柠檬气泡水就好。”许瑷达笑笑。 科恩耸耸肩, 他们交换了个眼神, 一起感叹, 学神经外科的真不是普通人。 许瑷达也觉得,这辈子ned的紧张程度似乎超过了上次, 猴脑手术对四年级博士生还是很有压力。 “你的数据采集怎么样?”科恩关心道。 她笑了:“很顺利, 全靠菲比(pheobe), 我的ra, 她电极贴的棒极了。” 她使用了一点重生者的便利, 直接找了她未来的一位合作者菲比,她目前还是个大四本科生,在实验室做研究助理(ra)。 “ned帮你介绍的?”他随口问,那个ra好像已经拿到了医学院录取通知。 “这点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用不着麻烦他。” 她笑了一下,“科恩, 我们打个赌吧, 如果我算法能提高20%准确率,你也来做我的合作者(coauthor)好吗?我的下篇论文指望着你呢。” 她需要科恩加入来做高密度的电极材料, 64通道的银质导线印在柔性薄膜上,焊接非常麻烦,她和ned可没人能做硬件。 算法,她上辈子就写好了;生理刺激映射、反馈优化, ned那边也许会有些小麻烦,但她相信他能搞定。 最不确定的就是硬件,上辈子这个硬件是两年半以后做的,她怕科恩当时使用的材料里,有些东西现在还没生产出来。 但是,只要这个高密度semg的项目能做成,他们三个的phd答辩应该就不愁了。 “20%?你开什么玩笑?semg能提高15%,我就服你。” 科恩摇摇头,ada是很强,但科研得讲基础规律,算法再强,也依赖于基础数据质量,没听过谁用五个表层肌肉电极能做到这份上的。 她举起酒杯:“别废话,赌不赌?” 科恩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孩,明知她是用激将法,却忍不住提起杯子:“行,看看你的本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科恩看到门口进来个高大身影:“ned,这边!” 梁思宇大步进来,唰一下拉开椅子坐下。 他向来坐得挺直,略微前倾,但今天却一下靠到椅背上,大冷的天气,额角居然还有汗珠。 他拿起桌上的柠檬气泡水,手微微抖了一下,他马上换了左手。但这下,谁都看出不对了。 许瑷达直接握住他的右手:“是不是今天培训太累了?” 梁思宇抽出手来:“我去个洗手间。”他起身走了。 她转向科恩,他也盯着ned的背影:“他简直糟透了,你没见过他这样吧?” 她苦笑,其实见过更糟糕的版本,上辈子他们结婚十年,他遇见过不少风浪。 不过现在这样,也很不好了,明显是身心俱疲,在勉强支撑。 怎么会这样?上辈子,他接受布鲁克的第一次术前培训,回来后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很好,说没批评就是表扬。 她当时还笑,这话不像他自己风格,他说,是埃文安慰的他。 梁思宇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又用冷水冲刷右手,试图让疲劳的手指稍微放松些。 他看着镜子,脑子里先闪过刚才的画面。 “你就是这样训练的?埃文没提醒你和主刀的配合?” 布鲁克的表情像在看一个白痴。 他刚才怎么回答的,居然想不起来了。 然后是埃文,眼睛都没离开电脑屏幕,漫不经心。 “ned,你自学能力很强,回去多看看录像,很容易懂的。”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一开始,他没意识到应该请教布鲁克的主刀习惯,是自己的问题。 但今天结束后,他特意去找埃文请教,想约他下周一起吃饭,可对方的态度,摆明了不准备教他。 梁思宇当然听说过,在不少医院里,主刀的操作习惯和配合节奏,是很多住院医自己积累的“隐性资源”。 有时,他们甚至会故意保留这些信息,免得被同期赶超。 只是,他一直以为埃文不是这样的人。 作为导师布鲁克教授组里最受倚重的博后,埃文技术扎实、性格稳重、作息规律,平时也乐于帮忙讲解要点,口碑一直不错。 他有点头痛,又洗了个脸,缓缓走出去。 “兄弟,说说吧,到底怎么了?就算被布鲁克教授骂个狗血淋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个学生上术台时没被骂过?”科恩拍拍他肩膀。 这在医学院也不是什么大事。平时和蔼可亲的导师,在手术台模拟时,都会冷冰冰地批评人。 更何况,布鲁克教授以高标准、严要求闻名。 “是被批评了,不过没什么,先吃东西吧。” 他尽力露出一个笑,他们本来是来小聚放松一下。 “ned,在我们面前,不想笑可以不笑。”ada握住他冰冷的右手。 她不太会安慰人,这话,还是跟他学来的。他说过,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梁思宇肩膀塌下来,今天这事,从何说起呢? 他也不想说埃文的坏话,显得自己很没格调。 他叹口气,灌下一大半气泡水,动了动嘴唇,还是继续叹气。 ada取了奶酪三明治,掰了一小块,送到他嘴边。 “不想说就先吃口东西吧,心情不好,可以吃一点奶酪。” 他眼眶微潮,就着她的手吃了那一小块,浓郁的、热腾腾的奶酪香味,确实带来了一些抚慰。 “加个奶油蘑菇汤怎么样?”她紧接着又补上,“可以吃半根香蕉。” 科恩皱眉:“这是什么搭配?” 梁思宇笑了:“加个汤吧,香蕉就不用了。” 他转头对科恩解释,“为了减少钠摄入。” 科恩瞪大眼睛:“你现在都控制到这种地步了?是不是太夸张了?ned,轻松点行吗?你只是做手术助理,不是要去拆炸弹。” “也不是刻意控制,之前也习惯了。”他解释道。 “怪不得ada越来越瘦了,跟你一起,多吃一口不健康食品都有罪恶感。ada,今天是不是得感谢我?你可以轻松地吃炸鸡。” 大家都知道他在调节气氛,不由一笑。 恰好五分钟后,炸鸡翅上来了,ada迅速拿了一块:“这个可得趁热吃。” 梁思宇也伸手取了一块:“今晚是放纵餐。” 科恩冲他摇头:“兄弟,我点的时候可没算你的,一会儿的沙拉才归你解决。” 梁思宇垂眼:“我只想把菜叶子都塞给布鲁克教授,也许能堵住几句他的难听话。” 但其实,今天教授的批评并不是最难接受的,某种程度上,他批评得对,只是语气有些刺耳。 他向来最讲风度,尊重老师,很少说这种吐槽言语,这话一出来,ada和科恩都笑了。 ada干脆补刀一句:“我建议你加一层医用胶。” 刚要喝酒的科恩笑得撞了桌子:“哦,ada,你刻薄起来,可真是不给其他人留活路。” 大家说说笑笑,但吃完就散了,没继续聊天。他们都知道,ned并没能完全放松下来。 科恩步行回家,他住主校区旁边,路上就和布鲁克教授的行政秘书詹娜八卦,问她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 布鲁克教授固然严厉,但ned怎么会被批评得这么狠?他的操作,不至于吧? 梁思宇驾车回芒特弗农区(mount vernon)的公寓。 许瑷达有点后悔自己喝酒,该她来开车的,可以让他多休息十五分钟。 梁思宇一言不发,到家直接钻进浴室泡澡,这是他的解压方式。 若按上辈子的习惯,她会非常尊重他情绪低落时的独处时间,让他自己修复。 她自己不开心时,也喜欢一个人安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 可是,她现在怀疑,这次是她带来了意外。 她更早提出了非侵入式电极的方向,而他的导师布鲁克教授担心他误入“歧途”,提前半年多给了他猴脑实验上半程一助的机会,导致ned压力骤增。 她犹豫了几分钟,第一次决定,还是进去看看,毕竟,这次也许是她给他带来些麻烦。 她轻轻推门,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打扰他。 氤氲水气中,他闭着眼,捂着额头。 “ned。”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想,试着拿开他的手,轻轻按揉他的太阳穴。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让她不用继续按摩,但没有睁眼。 这,是要她留下的意思吧? 几分钟后,他才叹口气:“没事了,我马上出去,你先帮我泡杯红茶好吗?” 她更担心了,按之前计划,他晚上不会摄入咖啡因的。 她迟疑着应了,离开前犹豫了一下,在他脸侧轻轻一吻。 她泡了红茶,但是分成了两个半杯,又把一壶蔓越莓玫瑰茶注满杯中,尝了一口,嗯,口感平衡。 这还是上辈子克劳迪娅分享给她的做法,她自己可没这种闲情雅趣。 没一会,梁思宇果然出来了,喝了一口,微微挑眉。 她怕他需要红茶提神,又担心他打破咖啡因控制计划,居然调配两种茶。 他往沙发一靠,微微贴近她肩上,绕了个弯才开口。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3节 “ada,如果有人成心不准备教你进阶知识,你会怎么办?” 她脱口而出:“上github看看呗。” 可一说完,她就顿住了。 世界是平的,但不是所有领域,不是每个学科,都像计算机一样,具有共享和开源精神。 临床医学的知识可没法全部写进文档里,一查便知。这里面,涉及很多操作细节和内隐知识。 她马上就明白过来。 “是埃文?”她砰地放下茶杯,猛地握住他的手。 他迟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不过,这已经足够。 怒气一下从肺里升起,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惊讶和不公平感。 她之前一直觉得,mira lab风气不错,务实、开放、讲合作,虽然比伯克利更严肃些,但东西岸文化略有不同,也可以理解。 上辈子,她在mira待了四年半,可没见过这种事,这简直是太低级了。 她气得要死:“他不能这么做!这不对!” 他反而安抚似地拍拍她肩膀:“ada,别这么着急。” 她却心里一阵发凉。 上辈子埃文不是好好的吗?认真指导,还会宽慰他。怎么这下突然变了?为什么重来一次,会出现这种偏差? “ada,别急,我现在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他抱着她,把下巴搁在她头上,声音也变轻了些:“我只是不太确定,没有直接指导,自己还能不能做到。” 许瑷达想到上辈子那场实验手术,脱口而出:“当然可以,你操作那么好。” 不过,她想了想,她带着未来经验回来,ned何必忍受这种陈腐体系? 就算这次做不了一助也没关系,还不如干脆过来跟她做非侵入式,只要科恩那边硬件能推进,她有把握一年半内做出毕业水平的成果。 她刚要开口劝他,别再纠结tense的动物实验了,实在不行就退出好了,跟她一起做新项目,压力没这么大,还好出成果。 tense这种大型项目,每个参与者能获得的数据和论文,并不见得比做自己的独立小项目多。 他却已经振作起来:“你说的对,我并不缺操作水平。我会想办法的。” 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头突然一痛,把那句“不行就算了,我们做自己项目”给生生咽了回去。 她当然可以保证非侵入式项目更顺利,也可以拉他一把走得更快。 但她知道,ned的职业认同,不止在科研。起码现在,神经外科医生还是他的梦想,这场猴脑手术,是他重要的临床实践机会,他不会轻易放弃。 她爱的,明明是热爱梦想并且持续挑战的他。她不能随便“诱惑”他去走一条“更容易”的路。那才是提前毁了他。 可是,一股冷冷的恐惧又浮上心头,如毒蛇吐信。 如果,缺乏足够的指导,让他这辈子竞争猴脑手术的“一助”失败,会不会有很多冷言冷语? 对他这么骄傲的人,这种打击,恐怕有些伤自尊,他会不会接受不了?想要离开? 她本来以为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观察。 可是,一个轻微的变化,蝴蝶翅膀居然掀起飓风,一下把她推向悬崖边缘。 她觉得自己踩在一根看不见的钢索上。 让他继续努力,是尊重还是放任?劝他换个赛道,是保护还是诱惑? 她一点都不知道。 第18章 梁思宇靠在沙发上, 闭着眼睛,慢慢平复呼吸,默默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要再去找埃文一次,也许他只是今天心情不佳? 但是他那敷衍的语气, 着实让人难受。 实在不行, 他就看录像自己分析, 不过费时费力一些。 他不怕麻烦, 只怕自己一个人总结,会出现偏差。 等等, 布鲁克教授今天的暴躁间接说明, 上个时段跟他一对一的拉斐尔没出现配合问题——去年, 是杰西(jess)指导的他和埃文。 他也可以去找杰西师姐指导。不过, 第一年的神外住院医每周工作时长接近80小时, 最好先自己看视频、做功课,提前准备好问题——顶多只占她一小时。 他立刻起身:“ada,最近我得推迟到12点睡了,你不用等我,先休息吧。” 他又惭愧地说, “对了,mu项目那边, 这两周我恐怕帮不上忙。” 她把他推到书房:“好了, 忙你的吧,我可以搞定, 不用你操心,一切等你忙完再说。” 他也就不再多说,钻进书房开始看手术视频。 这一次,他需要仔细观察和记录显微镜下布鲁克习惯的操作区域、节奏和动作轨迹, 思考自己如何才能不干扰主刀的行动,做好节奏配合,这可比只记录操作步骤和要点难多了。 他拖动视频,每个动作都要反复回看,三小时过去,也只看了一小段。 许瑷达进来送了杯热牛奶给他,想顺带提醒他,快到12点了,该准备休息了,就看他在那里不停点视频进度条。 “你是不是需要个片段回放功能?”她突然插嘴。 “不只,还需要慢放和对比。”他揉揉眉心,放下鼠标,回身喝牛奶——算了,今晚先到这里,别让她太担心。 “跟我说说,你在做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点忙。”她可以做个趁手的视频播放小工具给他。 他想起她写脚本切割动作视频,于是大概跟她说明了一下。 她马上总结:“所以你需要一个视频分段标记功能,最好形成可点击书签,然后可以a-b回放,慢速回放。如果能切割相似片段对比观看,那更好是吧?” 他点点头,问到:“会不会太麻烦?” 她凑过来:“不难,小意思。对了,让我看看视频清晰度,你需要对比度增强吗?” 他一愣:“这也能调整?” 她过来看了几段:“可以先用自动调整工具试试效果。” “这种回看工具很好做。我们明天上午做个小工具,你来标注书签,我来写个小插件,半天就行,先解决反复拖进度条的问题。” 梁思宇眼睛弯弯,亲了她一下。她牵了他手:“睡觉啦。” 第二天,许瑷达一反常态,积极起床。 她更喜欢晚上做开发,虽然恋爱后,慢慢随他调整了作息,但早上还是有点起床困难。 平时冷静理智的女博士,会赖床不肯起。 梁思宇觉得她这时候超可爱,没进行术前调整前,会慢慢哄她起床。 今天呢,节律灯亮了,闹钟响了,他刚按下去,她就砰一下弹起来,揉着眼睛去刷牙。 他惊讶之余,又有点心疼。要不是为了他,她也不必这么早起。 他们并肩坐在书房里。 梁思宇看视频,时不时暂停后记录时间戳,顺手写个自己能看懂的书签标题,反正他本来就要看视频,做个标记也不费力。 许瑷达本来计划做个chrome浏览器的插件,这样可以把视频回放工具分享给更多人。 但一看,现在的浏览器居然还无法读取本地视频,还有难以绕过的安全沙盒。 她啪地一敲键盘,翻个白眼,只能转向本地开发。 上个月写mu算法还不明显,现在真觉得,开发环境从特斯拉降级到了破三轮车。 梁思宇听到键盘敲击声,偏头看她:“ada,很麻烦吗?要是麻烦就不用了,我慢慢看也一样的。” 她收敛一下自己的吐槽欲:“别担心,下午就能好,就是界面简陋点。” 是的,现在的界面审美也让她有点不爽,真是复古得令人无语。 不过她很快就配好环境,调用开源视频处理框架,接入视频播放器的api,果然,到午饭前就做完了。 她拷贝给他:“把你标记时间的文档导入进来看看。” 很快一列书签显示出来,他可以点击跳转,反复播放,慢放,甚至能选是否增强对比度,起码能操作方便些。 他亲吻她侧脸:“ada,太谢谢了。”她总是这么贴心,这么好。 这个周末,他完全泡在书房里。 她一改往日习惯,进去几次送茶,想让他起来休息会儿。 但他总是匆匆亲她一下,就继续看视频了。 周一傍晚,他们回家时,梁思宇神神秘秘,推着她去书房。她一看,里面居然大变样。 多了一张新的升降书桌,配了主副显示屏,赫曼米勒的人体工学椅,还摆着粉色键盘鼠标。 他揽着她肩,眼睛亮亮地求夸奖:“suprise(惊喜)!开心吗?”他今天午饭时偷偷回来组装好的。 她怔了一秒,闭了闭眼,她就知道,那次酒店预定说了半天,也没能彻底解决问题,他现在又开始自作主张。 两周前她提过“要不我搬回去住”,当时他就激烈反对,没想到,还有下文。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想一直把她留在这里。 她不说话,他突然想起什么,手心微微出汗:“ada,我……是不是又弄错什么了?” 她看着他眼神那么小心翼翼,狠不下心:“没有,就是……有点意外。其实还可以啦,如果键盘不是粉色就好了。” 她努力控制着语气,怕伤到他。粉色键盘?他以为她才7岁吗?不对,作为“果二代”,她7岁时就唯爱苹果的铝合金银色。 况且,他的信托管理人看到这批账单会怎么想?简直是恋爱脑实锤! 算了,算了。这事以后再掰扯吧。 他最近已经够不顺了,埃文的藏私,布鲁克的批评,独自练习的艰辛,都压得他肩膀沉重。 这时候,她不想再往他身上再压一块石头。 但梁思宇并不是迟钝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嗓音低下去:“你不开心,直说好了,不用伪装。” 她还来不及再解释什么,他已经闷头转身,回了卧室。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4节 她匆忙追进去:“ned,听我说,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明白。”他没看她,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我又多管闲事了,安排你不想要的东西。你根本不喜欢,又是在忍受我,对吧?” 他甚至突然觉得,自己恐怕根本没学会照顾人,也许她并不需要他。 最近她项目进展顺利,根本不需要他,自己能搞定一切。 而他呢,深陷猴脑手术训练的泥潭。 即使她帮忙做了视频回放工具,他的自学效率还是极其低下。 布鲁克每个动作都不一样,成千上百,靠自己发现规律,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只能根据录像中布鲁克有口头指示的部分,先把那些要求总结一下。 更糟的是,杰茜师姐这周完全没空,他们只能约下周二见面。 这意味着,这周五和布鲁克一对一的时间,又是一场独孤的战斗。 她俯身摸着他的脸:“ned,我们谈谈……” 他用手挡住眼睛,表示不想听,这种开头,听起来就不吉利。 她叹口气:“那,你不想想,为什么我不想让你难过?” 她清了下喉咙,声音变得更细更轻些。这种话她很少说,有点不好意思。 “ned,我在乎你,我也想让你开心。” 他颤了一下,迅速起身,把她抱住。 他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对,但心情一路下滑,自我怀疑越来越深,怎么都停不住。 只有这种直白的确认,才让他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点。 她也用力回抱,似乎想用这力度告诉他,她有多在乎。 周二,训练日,这次的任务是骨窗定位画线和骨膜分离。 他们先用3d模型练习骨窗定位,然后在猪脑上练习骨膜的剥离,用电凝钳止血,用吸引器处理积液、骨屑。 练习结束后,梁思宇努力咽下那口气,再次试着请教埃文。 对方却依旧微笑:“ned,你自学得很棒,我没什么可教你了,注意仪器角度,撤出的节奏,别挡住术野就好。” 别挡术野,布鲁克上次骂得最多的就是,又挡术野了。 他捕捉到埃文那暗含嘲弄的眼神,本已习惯的消毒水味道却突然让他想吐。 今天开始前,他还抱有一丝丝的幻想。也许上次不是故意针对他,埃文本来就计划这次再重点讲布鲁克主刀的习惯和配合技巧。 但现在,一切都明摆着了,他必须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傍晚回家后,他扔下书包,进了浴室。 许瑷达今天下班比平时晚了些。 下午,科恩喝咖啡时随口提了句:“昨天埃文和拉斐尔一起吃了午饭。” 许瑷达气得发抖,埃文就是明晃晃地冷处理ned。ned若真的因此心灰意冷,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这体系有问题。 她一定要做点什么,她得做点什么。 她对自己说,这不是为ned一个人,而是为任何一个可能遭遇不公的人。 即便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她也应该和他站到一起去,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医学院的陈旧门道她不懂,那些老鼠们的心思更懒得揣摩。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 世界应当是平的,如果还不够平,她就要亲手把它推平。 主刀的动作习惯,如果埃文不肯分享,她就自己来破解——只要有足够的数据,算法能看穿一切。 他们有布鲁克教授猴脑手术的录像,只需对显微镜下的器械运动进行追踪,计算出动作轨迹、角度、位置分布,她能比他本人更懂他。 不就是一个动作追踪算法吗?看不起谁呢?2024年的许教授一路拼过来,在算法上,她可不会输。 她用力一敲回车,打开opencv官网,一看发布记录,心里凉了半截——什么?3.0还是测试版?稳定版居然还是2.4?这都什么石器时代! 她快速扫过技术列表,图形增强、特征点检测、光流计算……行吧,勉强够用。 没有gpu加速就没有吧——只能让ned手动标注最重要的片段,减少点计算量。 哦?python绑定还不稳定,天哪,还要回到古老的c++?真是要命! 她翻个白眼,好嘛,又得和烦人的指针相爱相杀。 现在条件就这样,凑合来吧,以前又不是没写过! 她啪地合上笔电,走出门去,像一团蓄势待发的火焰。 路过博后办公区,她鼻子一皱,心里冷哼:等着吧,她倒要看看,以后他还能对谁摆谱。 回到公寓,她爬上楼,叹口气,今天ned估计很不好受,要接受埃文这卑鄙小人的培训,明知毫无针对性,还得待足两小时,肯定令人恶心。 怎么安慰他呢?这种事,她一直不怎么擅长。 开门,她愣住了,梁思宇居然在厨房做饭。她无措地抓紧手里的纸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回头,还带一点微笑:“番茄肉酱意面,可以吗?” 他目光下移,看到了汉堡纸袋,疑惑地问:“你要加班?” 天呐,他情绪比她想得好很多。 “不!”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是我们要加班。” 她把重音放在了“我们”上。 “不过,先吃饭吧。多煮点,我要吃一大盘。”她现在已经斗志满满。 第19章 “所以, 你要用算法来汇总布鲁克教授在猴脑手术中的动作轨迹?” 梁思宇惊讶地瞪大双眼。她的算法暴力美学,到这种地步了? “工作量很大吧?ada,我不想你太累。”他温柔地看着她。 “周五教授培训时,我可以申请录像, 回来对比自己和埃文的差异, 也能看出门道来。” “而且下周还可以请教杰茜师姐, 也就这周多挨一顿骂。” 他耸耸肩, “这也很正常,谁没被导师批评过。” 前两天, 他是有点灰心丧气, 可今天想通了——若非他真的威胁到埃文, 对方何必对他冷处理?他该对自己有点信心才是。 许瑷达摇摇头:“不只是为你。我要他们这种人, 以后再也没办法对低年级学生摆谱。世界应该是平的, 知识本来就该对每个人开放。” 餐厅柔和的灯光变成了舞台上的聚光灯,她成为一切的焦点,美得令人难以置信,让他目眩神迷。 她眼里燃烧的火苗,仿佛自由女神的火炬, 瞬间也点燃了他,让他心跳加速, 几乎说不出话。 他只想着自己, 她却想刺穿私欲和傲慢的墙壁,让知识自由地流动。 等他回过神来, 他们已经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手术录像。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我们先做最小产品验证。” “要挑比较好识别的片段,同一步骤里,大的动作模式一致, 显微镜画面干净无遮挡,最好布鲁克教授只操作一个器械,一助也是。” 他微一沉吟,找到骨膜剥离阶段的一处操作,指给她看:“这段怎么样?布鲁克教授用的手术刀,埃文用的电凝镊。” 她皱了眉,手术刀和电凝镊在视频中颜色接近、材质类似、长度相仿,不是很好区分。 她问:“有器械差异更明显的吗?” 他拖动一下进度条,找到另一处:“这里?埃文用吸引器,是不是更好区分?” 这个就好多了,吸引器外观更粗壮,是哑光的,和手术刀很容易区分。 她点点头,“这部分对你有用吗?” 他苦笑:“当然,上周被老师批评了,清理骨屑太靠近了,撤出时挡他操作。” “你只是还不了解他的习惯。”她反驳,“而且谁让他没有整理个操作习惯文档发给助手?” 梁思宇被她逗笑了,这就是计算机人?文档管理意识真强。但是,临床手术的节奏配合可不是一个文档能解决的。 不过,他们这也算一种操作习惯文档开发,他的人力版和她的算法版。 她让他先选出符合要求的视频片段:“你先选吧,10-15秒,起码找10段出来,最好找30段。” “有些复杂片段,也可以先截出来,下一版迭代再看算法泛化结果。” 她一蹬腿,转椅滑回自己书桌那边,很快沉浸在代码里。 “可恶,现在的ide(集成开发环境)还不支持智能自动补全,真是拖慢节奏。”她小声碎碎念。 两三小时后,梁思宇选好片段,截取出来,侧头看她。 她一边猛敲粉色键盘,一边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时不时还翻个白眼。 天才算法工程师之暴躁甜心版,又可爱又性感。 他忍不住过去,俯身搭上她肩头:“ada,别熬夜了好不好?我不着急的。” 她头也不回:“等等,十分钟,我先写完这段,再看看你的片段,考虑一下需不需要预处理模块。” 他叹气,她专注起来,根本不听劝的。 十五分钟后,她转过头:“片段呢?” 他传过来给她,她一个个看过去,还行,不错,画面整体挺干净清楚的,基本都没有遮挡。 不过,还是有低光区域,最好还是加个预处理,免得被误判或者追踪丢失。 她开始写新代码,盘算着,她还是晚上效率高,今晚通宵一下,先把标注工具做好,然后写一部分算法。 明天白天,让他对器械边缘做手工标注,接龙工作,提高速度。 她只盯着屏幕,没分给他半个眼神:“你睡吧,我晚点睡。” 他也知道劝不住,晚上才是她的舒适区,只劝她不要熬太晚。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5节 “好的好的,没问题。”她随口应了。 第二天梁思宇醒来时,床边空无一人,他一下跳起来,她这是熬了通宵? 书房里键盘声清脆,她目光专注,但眼睛里已经有了红血丝。 他直接把转椅往后拉:“ada,你得休息了。” 她急得直接反手拍他手臂:“别闹,我这段快写完了。” “给你三分钟保存,马上睡觉。”他把椅子推回去,语气坚定。 “十分钟,十分钟就写完了。打断思路更废时间。”她讨价还价,敲击飞快。 “好,就十分钟啊。” 他去刷牙,热了一杯牛奶回来。十分钟过去了,而可爱的算法专家还毫无结束的意思。 他把手按到显示器开关键那里:“ada,你又说话不算话,再这样,我得手动熄屏了。” 她轻轻挡一下:“最后一分钟,一分钟。” 最后,她又成功拖了五分钟,把这个部分写完。 还给他布置了任务,做手工标注——用她昨晚刚写好的标注工具。 他把热牛奶塞进她手里,她捏着鼻子喝了,简直像完成任务。 他把她抱回卧室,拉好被子,催促道:“快睡吧。” 她又突然冒出一句:“标10帧版就行,隔10帧标一次,别傻乎乎标30帧版啊。” “知道了,快睡吧。”他把手掌覆在她额上,一下遮住她大半张脸,算是强制她闭眼。 她本能地想躲一下,但疲倦最后战胜了倔强,闭上了双眼。 很快,她呼吸变长变缓,迷糊中,鼻尖蹭了下他的手。 他确认她入睡了,仔细拉好被子,才起身去书房。 周四晚上,许瑷达奇迹般地赶出了第一版。 他们俩留在实验室,准备等10点大家都下班后,利用服务器空闲时段跑视频分析。 她先跑了一个10段视频片段的 debug 版本,用于排查识别错误和处理流程,再执行30段的标准版本。 迅速debug,跑标准版,许瑷达将处理好的数据打包输出。 每段原始视频上都叠加了动作轨迹标注,关键操作一目了然。 她还用了聚类算法,将相似的操作轨迹自动叠加,突出动作模式的共性与偏差。 梁思宇先打开聚类后的结果,立刻注意到:在骨膜分离阶段,布鲁克教授总是从三四点方向进刀。 他想起自己右手当时的位置,他习惯按规范落在三点钟方向。 但这个距离,对主刀来说,太近了,容易产生碰撞风险。他应该上移到两点方向更好。 再看吸引器的操作轨迹——每当布鲁克教授出现微小停顿时,埃文总能准确上吸引器,保持的距离也合适。 反观自己那次,一紧张就没能及时跟上,甚至一开始吸引器撤出位置不对,直接挡住了主刀的术野。 他一个个点开原始视频,细看每一段轨迹。 颜色差异与节奏对比让“稳定性”这个词,不再抽象。 布鲁克教授的刀尖轨迹如光笔一般,连成一条清晰的红线。 而埃文的吸引器则在边上描出淡蓝色路径,时而颤抖、时而偏移。 当双方动作偶有交错,布鲁克教授的轨迹便会瞬间受阻,有些小停顿,流畅性明显下降。 他呢?自我感觉良好的操作,只不过是手腕初步稳定而已。 如果这么录下来分析,肯定比埃文还差几条街呢。也怪不得导师上周对他那么失望。 他确实心浮气躁、自以为是,一开始就没有认真观察和设想主刀的视角,光顾着自己了。 许瑷达看他一直默默观看,一言不发,脸色也越来越沉,有点担心:“ned,没用吗?” 在复杂技能领域,初代算法有时候提供的都是常识型信息,也许目前这个版本还不够好。 梁思宇一把将她抱起来:“怎么会没用?简直太有用了。” 他刚才想到了这个算法系统的另一种用法,把自己操作录下来,直面客观反馈,改进问题。 她放下心来,靠在他肩头:“有用就好,不然白浪费你两天时间。” 他亲亲她的额角:“明明是你为我花费了这么多精力,还通宵熬夜。我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她不自在地欠一下身子:“好啦好啦,回家了。” “后面才麻烦呢,遮挡干扰、电凝镊识别、多案例对比……”一大堆技术困难还没解决呢。 他把手臂收更紧:“别担心,ada,你已经帮我太多了。” 说着,他低头,深深吻了她。 那些技术问题从她脑子里飞走了。 实验室安静沉默,他们共享心跳,交换体温。 夜色安静,这次换她开着车载他回家。 经过公寓楼下的酒吧时,她突然想起,他走了以后,她周五加班回来,常在这喝两杯。 不过,从来没醉过。她一个人,想醉,不敢醉。 想起刚刚那绵长的吻,她对自己说,不要醉,ada,不要醉。 周五下午,布鲁克教授的一对一培训。 他们先做骨窗画线和术野规划讲评,接下来是骨膜分离步骤的模拟操作,用冷冻猪脑训练。 梁思宇提出录像请求时,他眉头微拧,但没有反对。 他站过来时,他又皱了眉:“周二你去接受埃文培训了吗?” 梁思宇语气平稳:“去了,他建议我多增加和主刀的术中交流,多看录像复习。您觉得我的站位需要调整吗?” 他不会直接埋怨告状,但也不会任人欺辱。 上周他情绪崩了,反应都慢了半拍,这周,他可只是实话实话而已。 布鲁克教授挑眉,很快回答:“左移一点。” 相比于埃文,ned更高,手臂更长,站位可以略远点。 这周梁思宇明显提高了汇报频率,几乎每一步都提前报告自己的意图。 “电凝镊已准备。” “吸引器马上九点方向撤出。” 一开始布鲁克教授还算耐心,会简要回应。 “可以上镊子了。” “吸引器别太近,注意热凝点。” 不过,到后面,他就有点不耐烦了,他还没遇到这么话唠的“一助”。 他冷冷地说:“少说话,多看手势,自己找时机。” 梁思宇知道自己还没建立起那种“术中默契”。 他偶尔能感受到节奏,但更多时候,还是会错过那些微妙的信号,配合不到位,又挨了几句批。 不过,他已经比上次安心多了。他今天很少被骂“挡术野”,这可是上周的高频词。 最近他练习时反复想象主刀视角,差点把自己逼出精神分裂,现在看来,总算值得。 而且,吸引器的使用上,也很少被催。 视频轨迹中显示出的布鲁克教授那个小停顿,他现在有点感觉了。 他几乎想马上告诉ada,她的算法真的超有用,她是他的幸运女神。 结束后,布鲁克教授又看了一眼录像机,眸光深沉,说句“保持练习,下周见”,起身走了。 他身高腿长,行走如风。只是这次,路过秘书詹娜那里时,他走过了,骤然停下,又退了回来。 他敲敲桌子,语气冰冷:“埃文呢?让他来趟我办公室。” 第20章 埃文从布鲁克教授办公室出来时, 神情自若,只是polo衫的下摆有些微皱。 不过,他平时都会和秘书詹娜打个招呼,这次却没有和任何人对视, 直接回了自己工位。 詹娜决定逗逗科恩:【埃文出来了。你猜, 教授有没有把他批一顿?】 科恩迅速回复:【难道没有?】 他觉得, 布鲁克教授肯定不喜欢有人在他下面搞这种小把戏, 这位mira lab的副主任一向注重效率,任务优先。 詹娜撇撇嘴, 他怎么如此天真单纯?这些搞工程的男孩子, 是不是都有点天然呆? 布鲁克教授当然不喜欢埃文的小动作, 对ned也额外多几分看重和期待, 但是, 目前他用得顺手的一助,不就埃文一个吗? 他只会稍微敲打一下埃文,看看埃文不是脑子糊涂了,准备持续冷处理ned。 很明显,布鲁克教授的底线是, 一年后,埃文博后到期时, 能帮他把新的一助带出来就行。 他现在当然有些不爽埃文的藏私, 觉得他格局不够大,心态也不够稳。 可埃文这一手, 也算是拿捏了导师的心态,并没有触犯底线。 科恩的信息又来了:【今晚要来吗?我做意面。】 他附上了一张照片,他的公寓,餐桌上还有瓶龙舌兰。 实验室男博士这么多, 他算可爱开朗的那种。随便约约,为什么不去?[注1]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6节 詹娜整理一下文件,准时下班。 一个半月时间很快过去,猴脑手术的助理考核临近。 这几天,茶水间的八卦越来越活跃了。 “听说了吗?ned进步明显,那个猴脑手术前半程的一助,恐怕真要让他拿到了。” “是的,拉斐尔最近的脸色,简直是阴沉得可怕。” “他去年怎么没上去?” “据说和今年一样,也是两位侯选人考核,去年杰茜培训的他和埃文,埃文上了。” “是不是埃文私下指导ned了?” “不太像,没看见ned和埃文走一起,甚至他们最近都很少说话。” “那ned找了其他人吗?不可能吧,据说现在除了埃文,也没人更有经验了。” “嘘,埃文过来了。” 埃文悠悠闲闲地倒了杯咖啡,甚至心情很好地对着研究助理们(ra)打个招呼,看着窗外风景,慢慢喝完咖啡才离开。 他今天确实心情不错,一扫最近的担心焦虑。因为午餐的时候,他走在ned和ada身后,听到ada说:“今晚留下干活?” 他心头一动,ned向来自律,临近考核,居然还熬夜,这不合理,除非,他们在偷偷做什么。 他下午查了一下服务器使用,果然发现了异常。 最近几周,ada的账户下,每周都有1-2次奇怪的夜间计算任务,说明里多是general motion segmentation(一般动作分析)或motion-tracking of human behavior(人类动作跟踪)这类通用描述。 最关键的是,没有明确项目编号,没有标注具体任务名称。很明显,她在用服务器偷偷跑私活。 他也听说过,有些视觉计算的前沿算法,可以进行动作分析。 怪不得,他没怎么传授布鲁克教授的手术习惯,ned却进步飞快,一定是ada在用动作算法帮他做总结。 今晚,他们又要跑算法了。他冷笑一声,哼,既然他们敢游走在灰色地带,就别怪他去抓他们小辫子。 他不是想针对他们,只是想在找工作前,多两次猴脑手术一助的机会。 就业市场太残酷了,简历上的每一行,都弥足珍贵。 ned才四年级,到五六年级肯定可以独占鳌头,何必现在着急上台,来和他抢机会? 埃文离开后,茶水间的八卦还在继续,不过研究助理们不敢再议论他,又换了个方向。 “实话说,ned还真让人羡慕。” “他家应该条件不错吧?一个人住芒特弗农区的公寓,那边租金不低吧?” “嗯,他家在纽约,据说爸爸也是医生。” “手又稳,四年级就能竞争一助,这几年应该很少见吧?” “他哪是一个人住?ada早搬过去了好吧。” “没正式搬吧,但好像也就偶尔回去拿点东西。” “讲真,ned是不是被她迷晕了头?还去帮她搞什么semg项目?” “我见过她做实验,电极都不会贴,全靠ra。” “听他们说,上学期ned什么都帮她做。” “对对,我本来还以为他有点高冷,没想到对女朋友还挺宠的。” “也别太酸,ada算法真挺强的,计算机那边说她去年有一篇顶会。” “顶会而已,又不是顶刊。”[注2] 科恩和詹娜一起去倒咖啡,听了一耳朵八卦。 他们本来准备坐会儿,但看了眼突然安静的研究助理们,干脆直接回了工位。 今晚,许瑷达确实准备留在实验室,跑视频分析数据。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晚间跑数据了。 距离考核还有两周,距离正式手术还有三周,梁思宇以后要严格执行术前作息了。 最近一个半月,除了收集semg项目的数据,许瑷达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改进这个动作轨迹算法了。 遮挡追踪、相似器械识别、多案例对比的功能,她都逐步搞定。 他们还截取了布鲁克教授其他猴脑手术的片段,聚类和动作轨迹统计的结果越来越丰富了。 梁思宇也在利用这套算法反复对照自己的操作。 以往,他只能依赖主观感受去回忆、纠正错误动作,但现在,有了基于视频轨迹的可视化分析,他可以清晰识别每一次配合的延迟、吸引器角度的偏差,甚至术中节奏的微小断点。 这种量化反馈让“刻意练习”真正落地,相较于过去那种靠模糊印象反复练习的方式,现在他训练的效率和针对性都有了质的飞跃。 晚上十点,实验室基本无人,他们再次提交了分析任务。 埃文今天没有下班,但关掉了自己办公室的灯,不停刷新着服务器任务管理界面——果然,等到了,他盯着进度条,急切地等它跑完。 同样等着进度条的,还有梁思宇和许瑷达。 他把她抱在膝头,弯着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他有点犯困,但不敢多喝咖啡,只从她杯子里蹭了两口。 叮,进度条到了100%,她熟练地下载和整理好输出结果,偏头推他一下:“看完我们早点回去。” 门禁系统却“嘀”一声响了。 谁会这么晚突然回来? 许瑷达捧着咖啡抬头,赶紧从梁思宇怀里起来,在实验室被看到这样亲密,太不好意思了。 进来的居然是埃文! 就在她错愕惊讶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大步流星地冲了进来,迅速到他们身边,咔嚓一下,对着电脑屏幕开启连拍功能。 等许瑷达让开,梁思宇起身时,对方已经收起手机,拉开距离。 埃文浮起一点冷笑:“ned,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没有获取授权,你们就敢做视频分析?” 不过,他也知道,他们的分析结果一定不会给其他人看过,这并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布鲁克教授顶多有些不开心,口头批评ned一下罢了。 他转向许瑷达:“ada,我不知道你们在伯克利有多么自由,但是,未经批准,私自占用实验室服务器的算力进行大批量分析,在mira lab里,明显违背了我们的管理规定。” 这才是他们做得最踩线的事情,他下午调取了ada一个半月来的夜间任务记录,加总起来所用算力,早已远超普通临时调用,根本无法用“偶发性实验”搪塞。 恐怕她得写书面检讨了。甚至,考虑到布鲁克教授本来就对她带着ned去搞非侵入式电极不太高兴,在mira lab内部对她公开通报批评,也不是没可能。 许瑷达嗤笑一声:“你以为我在乎?对了,你刚才未经授权拍摄了我的电脑屏幕,我劝你最好把那些照片删掉,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窃取我的算法?” 埃文已经退到门口:“二位,冷静点儿,友善点儿,好吗?不然,你们得考虑和布鲁克教授解释了。” 他看了一眼想上前的梁思宇,提醒道:“ned,走廊可是监控区域,你可别冲动。你以后,有大好年华,为什么不能再耐心一点呢?比如,等到10月?” 其实,他并不准备把这些照片发给布鲁克教授,不过是想抓到他们俩的把柄,借此和ned聊聊,年轻人最好懂得尊重前辈,10月才是他上场的时机。 梁思宇目光复杂地看着埃文,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鼻尖出汗,脖子也红了一大半,显然也非常紧张,并不像他语言中表现得那么镇定从容。 他叹口气:“埃文,你居然没有和我公平竞争的信心?这不像你。” 埃文眼睛发红,医学院学费昂贵,其实大家家境都还不错,但ned这种能回去继承家业的人,怎么会懂其他人得多努力? “你懂什么?你知道每轮面试都像在挨审的滋味吗?那种被挑拣、被质疑的感觉吗?这种机会对我们有多重要,你根本不明白!” 他喘口气,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摸一下口袋里的手机,打开门。 “我等你消息,到明天晚上。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希望,有些东西出现在布鲁克教授的邮箱里,对吗?” 他挑起眉,眼神凌厉,“尤其是,服务器资源使用记录上,那些任务都挂在ada的名下——你确定,你想让她被通报批评,在mira lab的所有人面前丢脸?” 如果这事是ned自己一个人做的,按ned的性格,他宁愿主动向布鲁克教授坦白,也不会接受他的威胁。 但是,涉及到ada,ned还敢去坦白从宽吗?布鲁克教授对ada的态度,可明显没那么宽容。 如他所料,ned的脸突然沉了下来,拳头捏得死紧。不过,ada倒是一脸无动于衷的平静——这女孩,真够稳的,这么不好对付。 埃文警惕地扫视着他们,确认他们没胆量来拦他,快步从走廊离开了。 梁思宇慢慢地呼了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住胸口那一阵愤怒和战栗。 不只是因为埃文,是气自己,差一点就让她受伤。 他转头,她正在收拾电脑线,神色安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走过去,把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手指死死扣住她的后背,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 她拍拍他的背:“ned,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梁思宇叹口气,他听到那句了,“你以为我在乎?” 她是真的坚定自洽,只要坚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根本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但是,他没有这么坦荡豁达,他受不了别人对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人。他生来不缺什么,家庭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足够他自由选择人生方向。玩体育、拼绩点、做科研,也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觉得,自己只是有基本的自尊心,想达成内在标准。 可就在刚刚,他忽然明白,他错了。 他根本不是不在意输赢——而是从来没有彻底输过,从来没有真的失败过,从没人当着他的面,用那样冷漠又恶意的语气,威胁她。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想赢,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想直接揍人的冲动。 他要变得足够强。不是为自己,是为她。以后,谁都不能再当着他的面,对她说那样的话。 ----------------------- 作者有话说:[注1]由于mira是交叉学科的研究中心,詹娜作为戴维·布鲁克教授的秘书,只要不和医学院的学生约会,在学校政策上通常是安全的。 科恩是生物医学材料方向的博士候选人,行政管理上属于工程学院。詹娜和他之间,不存在任何职务上的权力关系,约会不存在明显的职业伦理问题。 [注2]计算机领域知识更新快,大家更重视发表顶会论文(top conference)。但是医学等传统学科,大家更重视发表顶刊(top journal)。即使交叉学科,不同领域的人有时候还是带有各自的领域偏见。 第21章 埃文回到车里, 气喘吁吁,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像个莽夫一样,冲到别人电脑面前拍照。 他擦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珠, 拿出手机, 把那些照片的元信息处理干净, 然后发一份到新注册的邮箱里, 从自己手机上彻底删除。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7节 其实,他根本不准备举报他们, 那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布鲁克教授可以容忍他短暂地冷处理ned, 一切发生在水面下, 没几个人知道。 但是如果他胆敢公开对ned和ada进行举报, 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布鲁克教授一直维护的mira lab开放协作的风气就会受到质疑。他会认为自己是个麻烦制造者, 推荐信就悬了。 不过,ned单纯天真,应该想不到这么多,而且,他会关心则乱, 不愿意让ada当众丢人。大概率,他会发来妥协信息的。 即使ned明天能撑住不妥协, 他只要若有若无地再提两句, 让对方担心自己随时可能会举报,心态受影响, 考核时失误概率增大,那也够了。 他盘算清楚,略微安心,才发现, 自己紧张得回到车上都忘记脱外套。 他脱下羽绒服,扔到副驾,扫过后视镜,镜中的人,眼睛发红,阴沉陌生。他已经想不起,上次真正开心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未读信息,零。接下来每一天,都是如此。ned似乎一切如常。 周五上午,他终于在休息室等到了ned,一个人在喝茶,他一屁股坐到对面,压低声音:“你是真的不在乎ada?” 梁思宇目光锐利:“我劝你不要一再试探我的底线。” 埃文觉得这话里带着冰碴,硌得他坐不住。他干脆起身,留下一句:“你别后悔。” 一下午,他对着文档,一字没写,ned到底有什么底气?难道他已经向布鲁克教授坦白了? 他本来想和布鲁克教授暗示一下,有人在滥用服务器,现在反而犹豫了。 就在他的犹豫中,一周过去了。 猴脑手术的助理考核到了。 布鲁克教授亲自评审,高保真模拟,他主刀,两个候选人配合,现场高清录制,他的md学生都可以旁观操作。 大家都盯着显微镜下的颅骨、硬膜和银白刀锋,除了主刀和一助的简短对话,其他人,连呼吸声都是轻的。 神外手术里,0.1毫米误差,可能就是致命失误,虽然现在只是冷冻标本上的模拟。 毫无争议地,四年级的ned胜出了,他稳定、流畅、配合到位。 拉斐尔脸色灰白、垂头丧气,不过等双方都脱掉手套,他还是主动握手恭喜了对手,显示出一点风度。 埃文不由自主看向那个胜出者,他握手时表情安稳、目光平静,似乎这场胜利不值一提。 埃文最讨厌他这样子,从容得仿佛所有成功都毫不费力,而其他人,累得龇牙咧嘴,都只能看他后背。 埃文本来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布鲁克教授突然开口,说有另一件要事宣布。 他心头一紧,去看ned,对方注意到了,丢来一个轻瞥,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手心潮湿,心跳加快,默默安慰自己,不会的,即使ned去坦白从宽,布鲁克教授也不会因为他的一面之词直接给他难堪。 布鲁克教授语气平稳,和往常没有区别。 “ada最近开发了一个显微镜手术的动作轨迹算法,我认为很有前途。ned近期的进步,也是采用了这个算法反馈,增强了练习的针对性。我非常支持这样的跨学科项目。” 什么?布鲁克教授知道ada的算法?甚至批准她开展这个项目? 埃文脑子轰一下炸开——这两个可恶的小鬼,他们早就向教授汇报了,这两周,根本就是把他当猴耍。 布鲁克教授的声音还在继续,“因此,我想鼓励我们组的学生作为志愿者,尝试算法反馈,看看是否比传统练习方式效率更高。如果有人愿意报名,记得邮件联系ada。等他们准备好,会向大家开展试用体验。” 他讲完这些,看着底下学生议论纷纷的样子,拍拍ned的肩膀,就出去了,经过埃文身边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埃文根本没注意,他眼睛充血,牙根发痒,呼吸急促,教授居然亲自替他们背书,帮他们招募志愿者? 他看到ned眼中那点骄傲的笑意,恨不得上去抓着他的领口,质问两句——这两周他在看猴戏吗?故意看着他出尽洋相? 可是,一群低年级学生已经把ned围住了。他们在七嘴八舌地咨询这个项目,是什么样的算法反馈?什么时候能开展试用体验?进入算法反馈组有什么要求? 他甚至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此刻无比谄媚——“ned,你们还需要ra(研究助理)吗?我可以参与,不管是数据标注还是文献整理。” 埃文再也忍不下去,冷哼一声,转身出去了。 术台模拟室嘈杂得像个菜市场,那些平时围着他请教问题的人,现在对一个四年级博士生献上无穷无尽的恭维。 走廊里几个研究助理见到他,还照旧礼貌地问好,但他觉得那些微笑都假得刺目。 他越走越快,像是要逃离这里。 等梁思宇脱身出来,到小酒馆和科恩、ada见面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 他一坐下,先长长吐了口气:“我的天,他们简直热情得可怕。” “能想象。”许瑷达抿一口鸡尾酒,嘴角一挑,“我已经收到好几封邮件了——有一封居然还附上了自己简历。” “我得说,这可不太符合我对md学生的刻板印象。”不是她敏感,而是md学生一般都有点目高于顶,觉得自己是一等公民。 当然,她更没想到布鲁克教授会公开表扬她,帮忙招募志愿者,虽然他是这项目的通讯作者。 科恩和她碰杯:“敬——我们高贵的算法女王!” “别这么夸张。”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她,瞬间脸颊泛红,和杯中的鸡尾酒相映。 科恩坏笑着,又去和ned碰杯:“当然,也敬我们美貌的广告模特,算法培训效果的活招牌。” 梁思宇笑着喝了口柠檬水,正要回敬他一句,却看到ada捂着嘴咳嗽起来,显然是突然被逗笑了,呛得岔了气。 他赶紧递上纸巾,帮她拍背,没好气地瞪了好兄弟科恩一眼。 许瑷达咳得眼角泛泪:“我去下洗手间。”她用纸巾擦一下唇角,轻盈地起身。 洗手间灯光幽暗,旁边的女孩一直在哭,她余光一扫,对方哇地吐了,鼻音浓重地说了句sorry,迅速打开水龙头。 一个可怜的醉酒女孩。虽然她尽量屏住呼吸,可还是闻到一股酸腐味。 “you good?”她快速抽了张纸巾给她,对方接过,踉跄进了隔间。 她回去时,梁思宇拍拍她的椅背,含笑公布最新消息:“ada,布鲁克教授给mira lab的几位神外教授发了邮件,抄送了我们。他大力称赞了你的算法,建议他们的学生也来报名,体验一下算法反馈。” 科恩笑得灿烂:“换句话说,你彻底火了,女王大人。一群md都要扑上来,亲吻你的裙角了。” 梁思宇扶额:“科恩,我可不愿意想象这个画面。” ada可是他女朋友,科恩就不能换个形容吗? 许瑷达笑着拍他肩膀:“babe,别担心,我只许你亲吻我的手背。” 科恩看着好友那副呆样,几乎想偷拍一张发到facebook。 许瑷达也笑了,和科恩碰杯,偶尔逗一下ned,还挺有意思。 梁思宇瞪他们一眼,直接展臂把ada往怀里一揽,吻了一下她发顶。 哼,裙角算什么,这里才是他的独占位置。 科恩再次拍着桌子爆笑。mira lab里,谁不知道他俩是一对? 那些md学生对ada示好,也是想通过算法反馈来提高练习效率,ned何必这么幼稚? 梁思宇本来只是和好友开个玩笑,可是,到了周一,他瞪着隔壁工位,真有点笑不出来了。 一个二年级md学生,瑞安(ryan)居然在繁忙的课间跑来献殷勤,还送上了一包单品咖啡豆。 他说:“我朋友周末去纽约发现了这个新开的咖啡店,据说在旧金山非常火爆,我想你也许会喜欢。” “wow, blue bottle.”许瑷达接过咖啡豆,语气轻快,尾音轻轻上扬,“thanks! that’s a nice surprise.” 不得不说,这份礼物还挺对她胃口的,东岸人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浅烘焙,在这边的咖啡厅,真的很少喝到明亮风味的手冲。 梁思宇难以置信地抬头。 nice surprise?她居然用nice surprise来评价一包豆子?声音还那么甜美。 他送的书桌、显示器、人体工学椅算什么?难道算工业恐吓吗? 当时她那表情,简直像是需要一颗硝酸甘油片来拯救她的小心脏。 瑞安笑得一脸灿烂,拍着胸脯表示:“需要数据标注的话随时找我,绝对没问题。” 梁思宇冷哼一声,忍不住想,二年级小朋友,你还是好好准备usmle step 1吧(美国医师执照考试第一级),过不了可是很丢人的。 等他离开,梁思宇忍不住走到许瑷达旁边,拉她去休息区说话,帮她倒了杯咖啡,又阴阳怪气了一句。 “这里的咖啡是不是都难喝的要死?家里的豆子要不也换一批?” 许瑷达翻个白眼:“他只是为了算法来示好而已,又没有其他意思,你别这么反应过度!” 梁思宇愤愤不平:“我反应过度?nice surprise?你都没对我说过!” 许瑷达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她的每句话都毫无暧昧,完全是正常礼貌罢了。 按加州标准,她百分之百属于反应平淡的那类人,语气热情程度也就中等水平,这个纽约人又在乱闹脾气。 已经解释过了,她没必要一直让着他。 她抿了口咖啡,后退一步,挑眉看他:“怎么,需要我现在提交一封推荐信级别的夸奖?等我改完这个算法,立刻写一整页给你。” 说完,她就干脆利落地回了工位。 他呆在休息区,看她走远,一屁股坐下,一个人生闷气。可不到30秒,又忍不住打开google。 blue bottle?他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神奇咖啡豆。 哦?有线上订购,支持巴尔的摩地区? 他直接下单两包。明明是和他同居的女友,他周末一直做咖啡给她,轮不到外人来献殷勤。 晚饭时分,大家陆续收工,他偷偷看她,她在揉脖子了,他迅速关机起身,过去叫她:“走吧?回家?” 她点点头,很快收拾好东西。 他想帮她拎书包,但她不肯撒手,直接背在肩上。 他只好放了手,假装忙碌地帮她整理一下披肩散发,又放低声音问:“想吃什么?” 她微微伸个懒腰:“呃……我想想。” 走出大楼,早春的风还有些硬,她打个寒颤,觉得骨缝发冷,腰背有点酸。 他圈上她肩膀:“冷了?” “去吃pho吧。”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吃一碗热汤粉。 晚上十点,她知道为什么了——她开始发烧,打喷嚏,浑身酸痛。 梁思宇给她测体温时,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如果是流感,那就完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8节 “三十八度五。”他报出数字时,她的心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声音嘶哑:“送我回自己公寓,我们得隔离。” 她喉咙干涩,后背发凉,左额抽痛,但理智的前额叶皮层仍在尽力工作,他周五有猴脑手术,不能被感染。 “ada!”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直勾勾瞪着她,眼睛像起了火。 第22章 许瑷达再次强调:“没关系, 我自己可以。” 独自生活的那些年,她早习惯了生病时自己开车去医院。没必要为了一个小流感,让他放弃手术的机会。 当然,一开始是有些戒断反应的。谁让新婚第一年她太幸运, 同时拥有灵魂伴侣和蜜恋情人, 既能听她聊研究、谈哲学, 又会为她煮意面、做咖啡。 可是, 在远隔重洋的日子,她反复提醒自己, 爱是自由, 不是绑定。 你选择了灵魂伴侣, 就得学会尊重他的独立, 哪怕他奔向的, 是你的远方以外。 当时,她就是这样说服自己的。现在,当然也别再上瘾。 我们得隔离。我自己可以。 梁思宇闭了下眼,喉头微动,这就是ada, 冷静理智得过分,甚至让他觉得, 她根本不需要他。 他把声音放得柔和, 仿佛踩下钢琴的弱音踏板。 “别多想了,我已经是密接了。你可能不知道, 灵长类动物的手术有严格的感染防范要求,比噬齿类复杂多了。我必须主动申报,退出手术了。” 她脸色马上变了:“啊?” 居然是这样?这不就意味着,他们最近所有辛苦努力, 全都白费了吗?明明离手术只有四天了。 他扶上她肩膀:“我去拿药来。可惜现在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去校医院做ridt(快速抗原检测),开点奥司他韦。” 她窝回床上,额头昏昏,眼神空空:“那……手术的事……” 怎么会这么倒霉,偏偏这个时候感染了流感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根本不着急。别多想了,好吗?” 错过这次固然遗憾,但他又不是急功近利的人。唯一恶心的是,埃文这小人又要得意了。 他抿了下唇,把这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俯身轻轻摩挲她的侧脸。 “可我们弄了那么久算法……白便宜了埃文那个家伙。” 她真是不甘心,想到那个人傲慢无礼、装腔作势,甚至还敢来威胁他们,就气得心口发紧,感觉鼻子更堵了。 他理一下她的发丝,调动点幽默语气:“躺着吧,算法女王。” 他拇指轻按一下她的眉峰:“等你回去,一堆md想试用算法呢,足够让埃文气一阵子了。” 他当然也是不甘的,但看她这么愤愤不平,只能先劝她宽心。 许瑷达吃了药,缩回被窝里,后背有点冷,眼皮慢慢变沉。 他就在身边,她本来该安心的,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点隐约的焦躁,似乎在提醒她,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入睡前,她勉强睁眼,再望他一眼,恍惚间,从他微微拧着的眉头,看见了几年后的风霜。 他看着她面颊通红、嘴唇干裂,心头发酸。即使现在隔离来得及,他也绝不会为了手术机会离开她。 他最近真是太自私,只想着自己的手术,放任她熬夜写代码,害她抵抗力下降,才会被感染。 梁思宇懊恼得要命,简直想回到一个月前,把自己摇醒。 半梦半醒中,许瑷达感觉喉咙干渴,骨缝里是火,烧得又痒又痛,后背上是雾,像杭州潮湿的冬天。 一阵气滞,她开始咳嗽。 昏沉中,一双熟悉的手臂揽着她、拍着她,哦,是他杀青回来了吧? 她靠在他胸口:“……你回来了?” 梁思宇拍背的手停了一秒,回来? 她迷蒙睁眼,声音干涩:“……水,ned。” 他去厨房泡了杯洋甘菊茶,这是轻微的天然镇定剂,有利于睡眠。 她在他臂弯里小口喝着,时不时又咳两下,很快就说不喝了。 他放下杯子哄她入睡,又听见一句呢喃,“这次……能待多久?” 他低头一看,她的手正抓着自己的睡衣下摆。 他试着握上那只小手,她颤了下,掌心全是细而凉的汗。 他收紧手臂,将她完全拢入怀里,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这样不理智,会增加传染几率,可他现在理智不了。 她那两句话,让他的心变成了切开的柠檬,被狠狠挤压,流出无限酸涩的汁液。 他没有离开过,除非,她又发生了噩梦。是不是,在她的噩梦里,他已经不在了?半睡半醒间,她以为看到的是他的幻影? 清晨,小雨淅沥,天色灰白。许瑷达感觉不到春的暖意,从校医院回来时,只觉得冷得发抖。 她晕晕乎乎被他从停车场扶回家,陷在沙发里,吃了药,对着杯口的热气发呆。 梁思宇拿着手机,快速给导师写邮件。 【亲爱的布鲁克教授: 今早,ada确认感染甲型流感,我们共同居住,我已成为密切接触者。 由于周五将有灵长类动物手术,我马上告知您,以便团队做好风险控制和协调。感谢您的理解与指导。 此致,ned。】 他犹豫了一下,只抄送了布鲁克教授的秘书詹娜,没有像以往那样同时抄送埃文。 他暂停两秒,轻呼口气,按下发送键。 “ada,回去躺着吧,中午喝点清鸡汤好不好?或者法式洋葱汤?”他准备出去买点食材。 “洋葱汤吧。”她很快做了选择。梁思宇的清鸡汤,只加葱姜盐,过于清淡,而法式洋葱汤,他是按外祖母granny vivi的配方做的,味道不错。 他戴上口罩,出门了。 她裹好被子,明明头晕眼花,腰背酸痛,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就在她试着数羊时,一个突然念头涌了进来。 错过这次手术机会,那ned能参加的,很可能就是今年10月的那次——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她努力做算法、帮他提高练习效率,减少蝴蝶效应的负面影响,但现在,一次偶然的流感,直接把一切拨回了原始轨道。 热汗黏在皮肤上,她发根微湿,脊背潮热,但无声的风拂过,蒸发的凉意爬上来,似乎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嘲:“别傻了,你在瞎折腾。” 她按着要炸开的额头,不知道自己是惊是怒,是惧是悲。 理智提醒她,这只是一次抽样,个案不足以证明什么。 但,在纽约遇到林安岷是暗示,这次流感也是。 这些变化和巧合,是否都在不断提醒她?规则已经展露它威严的真相,别再对抗命运的必然。 她狠狠地锤了一下床。holy shit,也许所谓的“未发现的真相”,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主观误判。 她还能再试试吗,真的会有不同吗?下一次,又是谁会像埃文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又是谁为她的干预付出代价? 她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天花板模糊得一片灰白,像外面的天色,阴沉得看不见光亮。 梁思宇回来,轻轻拉开卧室门缝,看了一眼,她戴着眼罩,安安静静窝在被子里。 他回厨房做饭,将洋葱慢慢炒至焦糖色,再泼少许白葡萄酒,翻炒出香气,倒入高汤和香料,小火慢炖。 趁汤在炉上咕嘟,他煎了虾仁、芦笋,又把布里欧修面包切片,放进烤箱。 一回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打开了卧室的门。 “好香……” 她倚着门框,额发有些凌乱,披了一条薄毯,缩着肩膀,像哈德逊河边的细柳,在严寒中微微发颤。 餐桌上,她拿着小块面包沾洋葱汤吃,缓慢得像小鸟啄食。 梁思宇取了一小盒洋梨果泥来,这个清爽酸甜,也许能开开胃。 她用勺子缓缓搅着,许久也没吃第二口。 “太冰了?”他问,想着晚上可以做热的甜品,炖个冰糖雪梨。 隔了几秒,她摇头,笑得比刚才更温柔,“哦,不酸啊,挺好吃的。” 他也没了胃口,她完全心不在焉,好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疑心,她不单是因为流感身体难受,而是上午浅眠时又做噩梦了。 他几乎是瞬间决定,这几天要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不能让她再恐慌了。 许瑷达终于承认,自己再努力也吃不下去,盘桓了一上午的郁气顶在胃里,像石头压在盔甲上。 她拢一下肩头的毯子,“我回去躺会儿。” 梁思宇直接抱她回去。她本想倒头就睡,却被他轻轻扶住。 他揽住她,让她倚在他身上:“刚吃完午饭,先坐会儿。上午睡得好吗?是不是还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说话。 他轻轻收紧手臂,做动物实验时稳如钢铁的手指,现在却微微颤抖。 “我今天哪儿也不去。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不管是哪里……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许瑷达垂下眼:“真的没事,吃过药好多了。” 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 梁思宇其实想问,她是不是又看到他飞机失事了?但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29节 曾经他希望只是短暂的噩梦应激,但现在,持续超过一个月,这个噩梦甚至比他想象得更完整。这更像创伤应激,可又不是很典型。 她越是拒绝谈论,他越不敢轻易揭穿,怕触发她更强的情绪反应,万一她又想分手,只会让一切更糟糕。 他清楚那是假的,但不能说、不敢碰。明明在场,却无能为力。他咽了口气,像吞下一颗铁钉。 嗡嗡——手机震动两下,有新邮件。 “ada,告诉你个好消息。” 他刻意做出欣快语气,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布鲁克选了拉斐尔作前半程一助,而不是直接让埃文干全程。我想,埃文恐怕要气歪鼻子了。怎么样?有没有开心点?” 她提不起精神:“随便谁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一会儿,她推开他,踢掉被子:“好热。” 她脖子起了一层虚汗,耳朵烧得通红。他帮她擦身,盖上薄毯,免得太热。可不到一小时,她又开始发抖,他又给她裹上被子。 他得给百货公司打个电话,买几套柔软舒服的长袖睡衣来。这个加州女孩,睡衣全是短袖。 傍晚,她短暂退烧,洗澡出来,顶着凌乱的湿发,扯一下身上的粉色睡衣:“ned,我们得商量下,别老买粉色了,行不行?” 也许手术机会这种人生大事真的难以改变,但这个服装色彩,应该可以改造一下吧。 “好吧。”柔和淡雅的芍药粉明明很适合她,但她好像不喜欢这种类型。 他按着她肩膀,轻轻把她推回浴室:“来,吹头发。” 暖风吹拂,她看着镜中的他们,觉得自己在看一场无声电影的重映。 也许,林安岷总是会来找他的,也许,手术总是埃文的机会。她改变不了任何人的轨迹。 不对,等等,午睡前他说什么来着? “你说一助是谁来着?”她迟疑地问。 他凑近她耳边:“前半程是拉斐尔,埃文还是只有后半程,他拿别人当枪使,结果砸了自己的脚。” 许瑷达往他身上倚去,也许,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注定相同? 当然。希望还是渺茫得像海底的一条小鱼,但起码她看到一丝鱼尾甩起的波纹。 第23章 【我昨晚吐了三次, 可恶的流感。】周三一早,科恩在群里吐槽。 是的,他也感染了,症状更偏胃肠道反应。 许瑷达今天稍好了些, 她突然想起, 酒吧卫生间的那个呕吐的女孩。 她仔细回忆, 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梁思宇, 问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是在酒吧被传染的?” “有可能。”他马上在jhu论坛搜索, 发现已经有学生发帖, 起码有七八个人回复, 周五周六去过那个小酒吧。 他把论坛链接转发给布鲁克教授的秘书, 【詹娜, 可能有群体感染。ada和科恩上周五也去过这个酒吧。】 詹娜确认信息后,傍晚群发邮件,建议大家暂缓前往那个酒吧,如有去过并感觉不适的学生,请及时联系和告知。 下个周一, 许瑷达基本康复,他们回到实验室, 在走廊遇到埃文。 他像根本没看见他们, 眼神不偏不倚地望向前方,径直擦身而过。 许瑷达几乎想翻个白眼, 哼,讨厌鬼,有什么值得高傲的。 上周的手术,埃文本是后半程一助, 但最终未能参与。 群体感染信息发布后,他主动上报,说自己周六也去过那家小酒吧。 只是,他已经接近潜伏期上限、没出现症状,还提出可以做加急pcr检测,希望赶在手术前拿到阴性报告。 可是,布鲁克教授没有采纳。灵长类动物术前的感染防控标准极高,哪怕风险再小也不能容忍。 万一pcr报告晚到,或出现阳性,他不可能周四晚上再临时寻找一助,耽误周五一早的手术排期。 保险起见,布鲁克提前换了人,邀请一位助理教授来配合。 梁思宇扶着门让ada先进,自己微微侧头,扫向埃文那边,正对上了一道阴恻恻的目光,细而冷,如显微镜下的探针。 梁思宇下意识挪了半步,把许瑷达挡在身后。 埃文一定能猜到,群体感染信息是他发给詹娜的,因为实验室最先感染的就是ada和科恩。 虽然当时他完全不知道埃文也去过小酒馆,并非针对对方。 这人虽尚有伦理底线,主动报告感染风险,但竞争手段偏激,心胸狭隘。 他自己倒不怕什么,但万一埃文又迁怒ada呢。 “ned?”她疑惑地回头看他一眼。 他挤出个微笑,收回思绪,和她一起走进办公室。 虽然还有些轻微的头痛乏力,许瑷达却急着回来推进项目。 躺在床上的这几天,她反复考虑过上辈子梁思宇的转行。 家庭期待或导师压力,都是她的“主观臆测”,现在还毫无证据。 可tense项目的失利,是客观存在,虽然上辈子他说“不着急”,但万一他是在克制掩饰呢? 她本来只想按部就班搞科研的,现在却突然有点着急。 今天,她约了上午十点的研讨室,要访谈二年级md学生,继续推进那个算法反馈辅助外科训练的项目。 之前她那套算法,是为猴脑开颅手术训练准备的。 但这种手术太复杂了,连mira lab这种顶级研究中心,一年也就五六台,对大部分人根本不适用。 和梁思宇讨论后,他们决定回归常见操作。刚好,二年级md学生这学期正在学基础临床技能。 梁思宇看见瑞安来了,立刻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她扯了下他衣袖,他不为所动,低声说:“这是我们的项目,我也该来帮忙。” 她瞥他一眼。今天是收集md学生的难度感知,评分表都是他设计的,他来纯属浪费时间。 许瑷达把准备好的“操作项目清单”发给每个人一份。那是梁思宇整理的,基于7个常见的一级操作,细分了19项二级动作。 她打开电脑:“每项操作,请给出你的难度评分,分‘简单’、‘中等’和‘困难’三级。” “对中等和困难的操作,你们感觉难点在哪里,希望算法系统提供哪种类型的反馈,我做个简单记录。” 瑞安捏着表格,抬头看向梁思宇,等待学长先发表意见,伊莎(isha)也是如此。 梁思宇随手拿起一支铅笔,自然接过话头:“前面三大项就不用讨论了吧?打结、缝合、拆线这些基础操作,明显都是简单。” 他稍顿一下,继续说道:“我觉得可以从第10条开始,皮内缝合,这个算中等,要多练习才能保持张力一致。” 伊莎撇了眼瑞安,两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都不好意思开口,他们想说,缝合也没那么容易吧? 许瑷达正忙着接投影线,没察觉他们的微妙氛围,只是顺口问:“你们同意吗?从第10条开始?” 伊莎迟疑地说:“呃,好的。” 接好投影,许瑷达找到第10条:“皮内缝合的埋入式缝合,你们觉得难点在哪儿?希望算法重点反馈哪些方面?” “张力吧。”梁思宇答道,“距离要均匀,最后一拉,线要刚好贴住皮下,又不能勒太紧。” 瑞安补了一句:“我觉得入针角度也挺重要的。” “角度问题,应该在练基础缝合时就差不多熟了。”梁思宇随手一动,铅笔在他不同指尖旋转,“这里更重要的是保持同一层,才能让线自然埋进去。” 瑞安语塞,只盯着他手里的铅笔。 伊莎理一下头发,插入一句:“其实我觉得,皮肤缝合里的连续缝合和褥式缝合也可以算中等?” “呃,褥式缝合,勉强算吧。可连续缝合都算中等,那困难这一栏就要爆表了。” 梁思宇微微蹙眉,“我建议,血管分离和腹腔镜这种等级算困难,你们觉得呢?” 血管分离?那能叫困难吗?那是非常困难!瑞安想着,但没好意思直接说。 “那……有没有一种介于简单和中等之间的分级?”伊莎看了一眼许瑷达,语气带着一点征询。 许瑷达看向梁思宇,他手里的铅笔滴溜乱转、上下翻飞。她突然反应过来。 “ned,出来一下。”她转头朝瑞安和伊莎一笑,“你们可以先聊聊前面几项,我马上回来。” 到了走廊,她压低声音:“ned,你不能再参加讨论了。” “嗯?”他皱了下眉,没反应过来。 “你没发现吗?你一开口,他们俩就不太敢发表意见了。”她把垂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语气尽量平静。 医学院的氛围不同于计算机系,低年级学生很明显比较尊重高年级,不好意思反驳他。 他不以为意:“那些操作本来就很简单。他们的评分标准和练习节奏有问题,要到中等难度,起码……” “是你不合理,你才是outliner(异类)!”她打断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支翻飞如蝶的铅笔,“不是每个md学生都像你一样,轻轻松松就能做到那些。” 他忍不住反驳:“不是轻轻松松,我也有好好练习。” “我知道,我知道。”她赶紧点头。 “但你得承认,你的起点不一样,对不对?”他明显是天赋型选手啊。 “我们的算法得照顾大多数学生的需要。” 他看着她,沉默了,伸手牵住她:“好吧,我不说话了,回去吧。” 他嘴上答应,心里却有点酸。 那个原本为他量身打造的“专属算法”,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练习工具,她甚至觉得,他“不具代表性”。 但她是对的,二年级学生才是系统的主要使用者。 她拉住他:“不行!你光坐在那儿,他们都不自在,你先回办公室吧。” 他盯着她几秒,忽然抱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说:“结束叫我,你不许跟那小子多说话。” 他不觉得瑞安只是为了算法项目在讨好她。 只隔一个周末,就能送上纽约才能买到的咖啡豆,还恰好是她心头好,怎么会那么凑巧?对方绝对是一直在关注她,才会这么用心。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0节 她好笑地咳了一下:“行啦,以后只喝你的blue bottle,可以了吧?” 她昨天就发现了,新到的快递里是两包blue bottle的咖啡豆。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好吧,我走了,你回去访谈吧,中午一起吃饭。” 她返回研讨室,面带微笑:“好啦,我今天只听你们的。你们是不是觉得,只分三个等级有点少?” 瑞安和伊莎猛猛点头。 伊莎开了个玩笑:“血管分离根本不是困难,是地狱模式。” 许瑷达也笑了,她试着转了下铅笔,啪嗒掉在桌上,她耸耸肩,三个人都笑了。 她敲打键盘,记录下他们的建议,偶尔揉一下发胀的太阳穴,心里慢慢有了底。 访谈结束,瑞安捏着口袋里的药盒,正在犹豫,可对上门口梁思宇的眼神,只好微笑告别。 午饭回来,许瑷达微微打个哈欠,梁思宇提议:“回家吧,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们并没有强制坐班要求,只要项目进度正常就好。他手上的工作,除了动物实验,其他都可以在家处理。 她本来想再写会儿新算法,可对上他的眼睛,一下说不出话来。 他帮她拎了书包,牵她回家。 他们在走廊遇到了詹娜。 詹娜笑着打招呼:“ada,听说你的算法项目进展不错。” “喔,谢谢~其实还在起步阶段啦,只是个小尝试。”她笑着摆摆手。 詹娜继续微笑:“布鲁克教授上周在学院例会上提到了,不少教授都挺感兴趣的,连教临床技能的威尔教授(will)也有留意哦。” 梁思宇目光一动,对她点头:“谢谢你,詹娜。” ada不了解医学院的情况,但梁思宇清楚,詹娜可不是随口一提,他不禁加重几分牵手的力度。 快到停车场,几栋楼夹着的狭长路段,一阵强风迎面扑来。 许瑷达赶紧捂紧围巾,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她停步侧身,长发被吹得凌乱。 梁思宇帮她挡了一小会儿风,看她一直止不住咳嗽,干脆把她竖着抱起,快步穿过这片“风洞”地带。 回到车里,他递上保温杯,又查看天气预报,拧着眉头说:“明天还有大风,你居家办公吧。” 她喝口热茶,摇摇头:“我约了菲比讨论实验,还要补semg数据呢。” 梁思宇一愣,她什么时候定的会议,他怎么不知道? 他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别急着安排太多工作,等身体完全恢复再说。 他压着情绪,声音低下去:“你线上参会就好,数据我来补。” 她又轻咳两下,才开口道:“你前阵子没跟进,不了解具体情况,有一部分实操问题,我需要和ra现场对一下。” 她本来没这么着急的,但上周的流感提醒了她。 稍微多几次这种小意外,也许就赶不上在他转行前完成了,可不能轻易松懈。 梁思宇看着她倔强的神色,有点心疼,也有点烦闷,语气不觉重了几分:“项目重要,还是身体重要?ada,你才二年级,别本末倒置!” 她出现噩梦的那几次,都发生在身体疲劳、生病的时候。 他不敢直接劝她去看精神科医生,但最起码得保证她身体健康,减少噩梦频率。 许瑷达本来就没完全恢复,刚才那阵冷风吹得她额头发胀、喉咙发疼。 她知道自己在赌一点渺茫的希望,而且命运无常,说不定某个小细节都会掀起狂风巨浪。 但她唯一能做的,也就这点事情。 她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哭着求他别转行、别离开吗? 被他这么一说,她眼眶瞬间发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不用你管!” 她别开头,抓起围巾,挡住脸,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溢出。 第24章 梁思宇按了座椅调节, 驾驶座后移,他倾身过来,手指抚上她侧脸,轻轻摩挲。 虽然她已经很快调整情绪, 止住眼泪, 但他的心还如油煎火燎。 “ada, 抱歉, 是我的问题。”他迅速为自己指责的语气道歉,又伸手去调节副驾椅背, 想和她更贴近些。 许瑷达推他一下:“别这样, 我没事了, 回家。” 她已经把那点情绪波动压下去了, 这事说不上谁对谁错, 她也有隐瞒,更重要的是,她现在不想和他谈这些。 下一秒,椅背咔嚓后仰,她轻轻惊叫一声。他的脸贴得更近, 几乎与她鼻尖相触。 “ada,我的错, ”他看向她的眼底, “是我害得你这么累,我还指责你, 真的很抱歉。” 他勉强压下喉间的痛,要不是为了帮他分析手术的动作轨迹,她怎么会累到生病? 他根本没资格空口指责她,而应该承担责任, 减少她的工作量才对。 可恶,她明明已经压下去了,但现在,眼睛是潮的、痛的,鼻腔也是酸的、热的。 理智在说,这不过一件小事,他也就一句话语气重了点,现在还道歉了,这么矫情做什么?怎么又哭了? 重生前,她真的没这么脆弱、这么情绪化。她试着放慢呼吸,却一直短促喘气,怎么也缓不过来。 不好,过度呼吸。 他马上翻找纸袋,一时找不到,干脆把纸巾全抽出来,把空纸盒给她,又迅速把椅背调直。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靠近安抚,但伸手又停下,只能焦急地摩挲着座椅侧面,大拇指离她肩头就差几公分。 她抱着纸盒,呼吸了两分钟,慢慢平复,鬓角、后颈出了一层细密虚汗。 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身体接触,怕再惹动她情绪,只是默默打开座椅加热,再次递上保温杯。 她小口喝完了剩下的半杯热茶,脸色慢慢好转。 他终于松了口气,取了纸巾,试探着,去擦她额边的汗。 她接过来,随手按了几下,声音沙哑:“好了,回去吧。” 快到家时,梁思宇叹了口气。 几年前,他拿到医学院offer后,父母提议干脆买个公寓,他选了芒特弗农区,因为这里通勤方便,社区优雅,和上西区相似。 可现在,他发现一个问题。这种历史建筑改建的公寓,没地下停车场,对这个生病的女孩,不够友好。 停好车,他摸了一下她后颈发根处,潮意明显,虚汗还没消退。 他脱下身上的哈灵顿夹克,罩在她身上。 她默默裹紧他的夹克,这衣服还带着他的体温,她仿佛靠近壁炉,木质香气里带着点烤坚果的温暖,让人安心。 他拉开车门,伸手扶她,她下了车,无声倚在他胸口,他马上反应过来,忧心忡忡把她抱起。 她发烧去医院那天,都坚持自己走路,现在肯定是难受极了。 许瑷达也不知道,今天她怎么鬼迷心窍了,竟往他身上倒,要他抱她回家。 她身体没什么问题,绝对比流感发烧时好多了。可是,伏在他肩头,看他眉头紧锁,她不禁弯了嘴角。 感受到他的热意,她又默默贴得更紧,他微微一僵。 到了家,他弯腰,轻柔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像安放一捧易折的满天星。 在他起身的一瞬,她着了魔似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耳后,吐出几个字:“头晕,难受。” 梁思宇呼吸瞬间变沉,这个坏心眼的女孩,明知他只要靠近她就情难自抑,还故意挑逗他、报复他。 可是,她在头晕。 他吻了一下她的侧脸,用力按着沙发靠背,压抑翻滚的情绪,哑声询问:“喝点柠檬水?” 她点点头,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切柠檬的背影,胸口那团郁气渐渐散了。 喝完水,她抬眼看他。她本来想直说,她也不该这么着急、不该过度反应,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我真想念加州的天气。对了,后天还刮风吗?” “不刮风,天气还好。”他看了天气预报,又顺手取走她手里的玻璃杯。 她眨眨眼:“那我们推迟到后天和ra碰头?但无论如何,这两周必须得把第一阶段的数据补完。我想投nips,五月中旬得提交全文。” 梁思宇叹口气:“行,后天一起开会,但是说好了,数据我来补,你最近多休息。” 她点点头,这个项目的算法,她已经写的差不多了,他接手补数据的话,她确实可以多休息。 梁思宇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口,“ada,为什么突然这么急?我们三月不是投了iros吗?” 那是他们之前基于tense的一部分动物实验写的论文。 她离毕业还早,也不缺会议论文,完全没必要这么不顾身体地赶项目。 许瑷达没办法解释,她要赶的根本不是三年后自己的毕业日期,而是一年后他转行的时点。所以他们对时间紧迫程度的评估,才会截然不同。 她只能嘴硬:“这个方向也没多特别,别人也会做的,先发才是关键。” 这不像你!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他也清楚,上学期他们确实太过依恋彼此,多少耽误了一些进度。 也许,这才是她之前习惯的节奏?她冬假不就没怎么休息吗? 不过,想到上学期的热烈亲密,刚勉强压下的那股热气,又蒸腾起来。 因为手术预备,因为她生病,已经两周了…… 可她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刚才还在头晕难受…… 可明天他们居家办公,她脸色已经好多了,还刻意挑逗他…… 两股念头,此起彼伏,他看着她,呼吸沉重,心头发热。 许瑷达给ra发了信息,推迟了讨论时间,一抬头,就感觉自己好像被大型猎犬锁定了。 他目光如炬,把她困在沙发一角。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1节 她不由自主地交叠双腿,脚踝紧张得轻蹭小腿,胸中的蝴蝶扑腾到喉间,弄的她微微咳了两下。 他心头的热意退了一些,算了,她身体没恢复呢,不能急。 该让她回去休息一会儿,养养精神。他俯身把她抱回卧室。 许瑷达本来想说,放她下来,她没事了,但那灼热的手臂、沉重的呼吸,让她什么都说不出。 他呼出的潮热在耳根缭绕,她的心口也升起云雾。 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贴着他手臂的那片肌肤,瞬间沁出薄汗。 他有条不紊,帮她取了睡衣,拉好窗帘,调整灯光,然后深深看她一眼,起身离去。 许瑷达简直不敢相信,从停车场抱她回家时,他明明就已起心动念,刚才更是明显了,现在竟转身要走? 她气得轻吼:“ned!” 他回头,昏暗卧室里,她半撑着身子,纤细手臂裹在绿袖子里,眼睛亮得像猫。 她和他对视两秒,看他回来了,才缓缓躺了回去,转过身去。 温热手臂从背后环上她的腰肢,耳侧情人的话如同带着潮气的小蝶,落在她的肩头颈侧:“可以吗?” 她大概是又病了吧,否则怎会脸颊发烫,脊背颤抖? 她抓住他的袖口,突然转身,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 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秋日的云杉和松果气息,顿时充满了她的呼吸。 梁思宇看着她清澈双眸,仿佛又回到了在哈德逊河划艇的清晨。春末河面水草疯长,船桨总会被细长柔韧的草叶缠上。 他用力吻下去,像是在一片青荇中奋力行驶,她是水底的柔波,是桨边的涟漪。 渐渐地,渐渐地,许瑷达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如同越来越密集的鼓点,在耳膜边振动。 她是湖中的缓流,已经追不上飞驰的小艇。 “ned。”她轻推他肩,蹙着眉摇头,盈盈的眸子看向他,带着无声的恳求。 梁思宇努力稳住心神,艰难抬桨,加速驶离她眸底的漩涡。 他轻啄一下她的嘴唇:“睡吧。” 他指腹温柔擦过她的侧颈,那里脉搏还在急跳,细细簌簌。 他的怀抱像带着余温的壁炉,暖暖地烘烤着她酸胀的肌肉。 她迷迷糊糊靠在他的胸口,又轻推一下腰间的那支手臂,呢喃道:“沉。” 他苦笑一下,掌心落在她肩头,动作极轻,见她并未抗拒,才缓缓摩挲了两下。 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热气,像刚才交织的呼吸,温柔缱绻。 薄荷绿的睡裙裹着她细腻微潮的肌肤,柔柔贴在他臂弯。 他仿佛抱着一株六月初的green halo,那种最矜贵的芍药,花瓣纤薄得几乎透明,绿意如水彩般柔和晕开。 每到父母的结婚纪念周,餐厅和玄关都会摆满green halo。高中时,他还嫌父母无聊,嫌这花太多。 但此刻,他低头亲吻她侧脸,他开始懂什么叫永远不够。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满足,都填不满他的心,反而让他生出更强烈的渴求,期待着更持久、更深刻的连结。 他收紧手臂,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等新论文投稿,今年暑假,他是不是可以,重新把求婚提上日程? 她会say yes的……吧。 他给自己加油鼓气。那次分手,她不过是被噩梦吓到了而已。她明显对他情深意重,在纽约酒店做噩梦后,还要他答应,永远不离开。 他当时怎么没想到应该立即求婚,让她安心呢?那也许对缓解她的噩梦有帮助。他真是个傻瓜。 梁思宇几乎想敲一下自己脑壳,那时候他太混乱了,居然白白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不过,六七月也不错,他们应该能获得伦理审批(irb),可以回纽约在康复中心收集数据。 先邀她来家里住,等数据收集结束、心情放松时,正适合求婚。 反正他父母会去长岛避暑,家里只有他们,不会让她拘束的。 嗯,在家里求婚的话,正好可以请妈妈帮忙参谋一下现场的布置。 虽然他更爱层叠的芍药,但也许ada更喜欢轻盈的郁金香?上次她来家里,带的是淡黄色郁金香。 他摸出手机,飞快记下几个闪过的灵感。 她睡得正沉,小手攥着被角,像抓着一个梦。 他会给她一个浪漫的梦,那颗晶莹的黄钻戒指,已经在他的抽屉里等了好久。 第25章 “ned, 第二期的伦理审批还没下来吗?”结束了和ra菲比的碰头会,确认了后续数据收集,许瑷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涉及弱势人群,又会在外部机构收集数据, 审批慢点也正常。” 研讨室也没其他人了, 梁思宇一边说话, 一边捉住她的手。 她用力一挣, 瞪了他一眼。 他笑着松了手:“这周还没结果的话,我写邮件问问布鲁克教授。” 其实他有点担心, 前天詹娜突然提到威尔教授, 他一向严谨保守, 他们的新项目“算法反馈提升外科操作”, 恐怕引发了他的反感。而他恰好是伦理委员会主席。 他昨天检查了一遍那个项目的伦理申请, 如果以严苛眼光来看,恐怕需要补充材料。 果然,当晚他们就收到了邮件,伦理委员会通知,需要进行现场答辩, 就在本周五下午。 许瑷达皱着眉头问:“怎么还需要现场答辩?” 她上辈子转做表层肌电以后,可没听说过哪个项目需要现场答辩的, 这可是非侵入式, 完全无创伤,侵入式才会面临如此严苛的审视。 梁思宇叹气, “招募上肢障碍的参与者,伦理委员会自然会谨慎些,现场答辩也正常。” 她半信半疑,不过, 她上辈子确实没有在jhu收集过这种数据,只完成了第一阶段,毕业去杭州才开始做算法泛化验证的。 梁思宇其实清楚,还有一项重要顾虑,是他的身份冲突。 委员会说不定要在此问题上大做文章,担心他会通过父亲,接触到患者的隐私数据。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如果对方一开始就心存偏见,恐怕很难应对。但没确认之前,他不想让ada跟着担心。 周五下午,他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医学院的会议室。 “mr. leung,我们需要确认该项目是否有必要在多个地点进行数据收集。”威尔教授声音平缓冷静。 他的心微微一沉,一上来就是含沙射影。看似在问数据点,但背后却是对“身份冲突”的猜忌。 他并不急于辩解,而是先进行常规陈述:“我们已在jhu完成初步建模,但目标人群的招募难度较高,引入第二站点,有助于提高参与者的多样性,增强模型在不同场景中的适应性。” 布鲁克教授瞥了一眼众人,适时加入一句:“也请简单说明你与棕榈泉康复中心的关系,特别是如何处理可能涉及的隐私问题。” 梁思宇不闪不避,他清楚导师主动引出这一点,是给他正面澄清的机会。 “棕榈泉康复中心的董事长是我父亲,同意为研究无偿提供场地支持。我本人仅以研究者身份参与。” “棕榈泉有独立的管理体系,所有患者数据由院方掌控,研究团队无法接触任何敏感信息。所有参与者由对方统一招募、通知。” 福斯特(foster)教授沉稳地问道:“让我们考虑这样的情况。如果我是你父亲康复中心的一名患者,非常信任我的康复师。” “最近,突然收到了他们的研究邀请,我会不会担心,如果拒绝,就显得不够配合治疗?” 她顿了下,“你们如何确保,参与者不受到这种潜在压力的影响?” “我们完全理解您的顾虑。”梁思宇坐得更直了些,“在申请材料中,我们已经表明,所有招募信息由行政协调人员发送,招募函明确告知‘是否参与不会对后续治疗产生任何影响’,避免与医疗关系混同。而且,我们强调72小时冷静期和自由退出机制。” 威尔教授挑眉:“行政协调人员?我能否假设,对方了解你的背景,又是你父亲的雇员,可能有动机对参与者进行暗示和诱导?” 梁思宇心跳加快,他努力保持平静专业,回答道:“首先,我们相信合作机构的职业精神,他们的行政协调人员接受过伦理培训。” 他停顿一下,看向导师布鲁克教授,提出他们讨论过的备选方案。 “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联系一个第三方的伦理机构,安排独立协调员来进行知情同意过程,确保没有任何身份压力。” 这话一出,福斯特教授微微笑了,缓缓地点点头。 威尔教授没有马上回应,他手上的签字笔在那叠申请材料上停顿着,似乎在考虑什么。 “科研的动力我们理解,但跨机构合作,还涉及身份冲突问题,委员会必须保持严格审慎的态度。” 他扫过戴维·布鲁克,意有所指,“我们可不是工程学院那群只顾技术的家伙,患者的权益是最重要的。” 他话语铿锵,“mr leung,你需要补交材料,具体要求,以邮件通知为准。” 梁思宇致谢,步伐平稳地离开。他穿过走廊时,感到自己后背已经微微出汗。他直奔停车场,准备回家。 ada今天没来,她流感初愈,身体仍虚弱,昨天又来了例假。 很少痛经的她,第一次发生痛经失控的情况,冷汗直冒,还呕吐了两次,口服止痛药完全没用。 他连夜带她去校医院打了一针,她才好了些。 梁思宇开门时有些意外,电视开着,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她窝在沙发里,盖着毯子,合着眼睛。 杯里的茶汤尚温,他犹豫着是该让她在沙发继续睡会儿,还是抱她回卧室,她似乎已经感到什么,迷蒙地睁眼:“ned?几点了?” “五点半。怎么不回床上睡?”他轻轻覆上她的手。 她回握,人已经完全清醒:“伦理答辩怎么样?” 他握紧那只柔软纤细的手:“需要补交材料,别担心,提到的问题我和布鲁克教授都讨论过,应该补交完就没问题了。” 但也可能情况没那么乐观,威尔教授今天的神情,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许瑷达盯着他,心头一阵酸,他在表演。她是对人们的社交面具有点迟钝,但和他十年婚姻,她也没有迟钝到傻。 “你骗我。”她脱口而出,试着抽回被他握着的手。 梁思宇条件反射般地加大力气,另一只手按上她的肩头,她想往后缩,但退无可退。 他的脸贴近,几乎是跟她来了个“贴面礼”,但并不挪开,温热的潮气就这样钻到她耳朵里。 “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相信我,我有办法,好吗?”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2节 “有办法就更应该坦诚。”她声音变软,说完轻轻咬了下嘴唇,有点心虚。 但又安慰自己,她这种情况不算,重生这种事谁能信,让他知道,可能把事情搞得更混乱。 他拉开点距离,和她对视:“这个阶段真的就是补交材料而已,我只是担心还有下次。也许是我想多了。”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这只是个小项目而已。” 她心里有些烦。上辈子在工作方面,她一直都算一帆风顺。 读博期间最大的麻烦,也就是刚转向表层肌电时有点技术困难,她也很快摸索出了解决方案。 去杭州工作时,她已经有几篇不错的论文,后面成果也出色,所以一路绿灯。 梁思宇看她真的烦躁起来,只能叹口气,跟她解释一下内情。 “其实,威尔教授跟布鲁克教授关系一向不算好。他觉得布鲁克教授太激进,做了mira的副主任后,整天从其他学科拉人进来,说白了,他怕医学院话语权被稀释。” 这样啊,她直起身子。可是,布鲁克教授这种大pi,底下项目那么多,她这个非主流小项目,怎么就碍了威尔教授的眼? 他坐过来,揽着她,无奈补充道:“是我们最新那个‘算法反馈辅助外科操作’的项目,染指了外科教学,那是威尔教授最引以为傲的领域。” 但那个项目获得了大部分老师的支持,也没什么复杂的伦理问题,威尔只能在这边借题发挥。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深呼吸两下,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他摸摸她的背:“是挺无聊的,你不用管这些,我们正常补交材料就好。也是我的问题,之前没意识到身份冲突这种事情很容易被做文章,以后注意些就是了。” “实在不行,论文我退出署名,找其他人来协调,也不影响你收集数据。” “不可以!”许瑷达猛地转头,“edmund leung,你少打这种主意。” 她少见的语气严厉,叫他全名,眼神像刀一样亮。 “项目是我们一起讨论的,实验是你设计的,实验材料都是你写的,凭什么因为他们的偏见,就放弃署名权?” 让他退出署名,才是真的本末倒置呢,她绝对不会同意。 她顿了顿,努力缓下语速,眉心一片倔强:“大不了我们就只在jhu附属医院收数据好了,无非就是多等几个月,慢慢凑样本量而已。我又不急。” 梁思宇话一出口,就心知不好,按她性格,绝不会同意的,只会气得要命。他把她抱紧:“是我不对,我不退出。” 她靠在他肩头:“知道就好。” 他的手从她后颈一直顺着脊柱抚下去:“不退出,不避嫌,哪怕要补材料补一年,可以吗?” 她在他肩上点点头,闻着熟悉的木质香气,鼻尖轻轻蹭一下他的侧颈。 他一下僵住了。 她反应过来,退出他怀抱,笑着问:“真要补一年啊?那我可受不了。你不是说有办法的吗?除了退出这个烂主意,其他办法呢?说来听听。” 梁思宇拿起马克杯,喝了口她剩下的残茶,才不紧不慢地调侃一句:“你不是都说了吗?大不了先收jhu的数据?” 她白了他一眼,这绝不是他的方案。他要是这样想,干嘛还提退出的事情。他显然是想尽量保两个站点数据的。 “今天答辩前,我和两位教授简单聊了一下,听了听他们的建议。” “这次更新材料时,我们可以邀请布鲁克教授正式加入,做协调pi,由他负责棕榈泉那边的对接。” “那我就不是唯一的医学院成员了,身份冲突的问题也会好处理些。你觉得呢?” 布鲁克教授已经同意加入,他觉得威尔不至于把事做绝,在这种安排下还咬着身份问题不放,那就显得故意挑刺了。 但梁思宇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万一威尔打定主意要从程序上拖延,也许,他退出署名才更保险。 许瑷达点点头,认同这个做法,反正这不会影响他们商定好的作者排序。 但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如果这样真能解决问题,他何必一回来那副表情,想瞒着她呢? “好啦,审批的事就先这样。”他重新把她圈在怀里,大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小腹,“我还没问你呢?下午还好吗?有没有难受?” 他想,她应该还不舒服,不然这位工作狂小姐怎会窝在沙发看老电影? ----------------------- 作者有话说:梁思宇的英文全名edmund leung,ned是edmund的昵称,是他自己选定的preferred name,大家平时都会用这个称呼他。 许瑷达的英文全名就是ada hsu,这个简洁的名字不是作者懒,是致敬第一位女程序员ada lovelace。 第26章 “ada, 我写完了,你看看。” 离截稿日期还有一周,梁思宇写完了引言和讨论部分,还有充裕时间让许瑷达再过一遍全文。 他们的这篇论文完成得相当顺利, 主要是ada对数据非常敏锐, 新算法的结果太漂亮了, 在预测准确性和实时性上都有明显提高, nips会议过审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他们目前采用的是健康参与者的肌电数据, 如果投稿医学类期刊, 可能被质疑“参与者不具有代表性, 与实际应用场景不符”。 所以, 下一阶段收集肢体障碍患者的数据, 至关重要。 午饭时,手机响了,许瑷达叼着披萨,用手背划一下屏幕,看到邮件标题, 脸色马上变了。 要不是嘴里塞着食物,她真想破口大骂。 梁思宇吃下最后一口, 擦了手, 掏出自己手机一看,也感觉大倒胃口。 许瑷达把剩下的小半块披萨往盘子里一扔:“不吃了, 我回去看一遍,今天就投出去吧,反正也不用大改。” 她这是暴躁了,就想把手头事项赶紧收尾。 一整个下午, 他们俩都沉浸在低气压里。 许瑷达核对投稿版本,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封邮件,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 梁思宇则仔细阅读邮件,看看伦理委员会这次又提出了什么新要求。 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被要求补资料了。 第一次,伦理委员会质疑身份冲突问题。他去答辩后,邀请了布鲁克教授作为联合pi负责纽约事务,并提出可以联系第三方伦理机构安排独立协调员。 委员会表示认同,但他们提交补充材料后,并没通过审批,原因是:实验设计需要进一步评估。 第二次,伦理委员会质疑他们的实验设计,指出提供“实时反馈”可能对参与者造成压力。 威尔教授是这样说的,“如果反馈和意图不匹配,你认为参与者是否会感到压力?感觉是自己的缺陷导致无法控制义肢,产生很强的挫败感?” 他们表明,在招募和测试过程,他们都有严格说明,会帮助参与者充分理解,这只是试验阶段技术,对动作意图的预测作用有限,与参与者的健康状况无关。 只要参与者感到不舒服,可以随时停止。另外,他们也有标准的情绪自评量表。 但是,那次仍然没有过会。 两位导师与他们讨论后,认为初步结果值得肯定,愿意追加经费,为有需要的参与者提供一次心理咨询支持服务。 他们将这项新的保障措施补充进了递交材料中。 补材料时,许瑷达还戳他的胸口,说:“你还想退出署名?委员会现在对着实验设计挑刺,是你退出署名能解决的吗?” 他苦笑一下,抱住她:“是我错了,女王大人英明。” 他一开始还是想浅了,以为对方会继续在“身份冲突”的问题上纠缠,自以为退出能换来两个机构收数据,对这个项目更好。 没想到,威尔教授调转方向,开始挑剔实验设计,这意味着,即使他们删除纽约站点,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刚刚这封邮件,伦理委员会质疑,“算法如果反馈失准,可能动摇参与者对康复机构的信任,从而影响他们后续治疗的积极性。” 这完全就是欲加之罪了。任何新的探索性科研项目都有这类风险。 试验阶段的神经义肢反馈有误差,就能让人放弃正规的康复治疗?典型的滑坡谬误。 照这种逻辑,任何新药临床试验、甚至侵入式手术的探索性研究,全都该立刻叫停。 梁思宇揉一下眉心,理智告诉他,现在该去翻文献、列出证据,证明这种非侵入式的医疗器械研究根本不会影响患者依从性。 但对方已经摆明架势,他们不是在“评估”,而是在借“保护参与者”之名,明目张胆地拖延。 许瑷达一推键盘,开始收拾东西。现在才四点半,但她提交论文后,感觉自己也没心情工作了,就不想装模作样浪费时间。 梁思宇看看自己只写了半页的回复信,点了保存,和她一起出去。 他们沉默着走向停车场,他突然心头一动:“ada,要不要去划个艇?” 他们的健身包就在车里。从学校开车,到他常去的赛艇俱乐部大概20分钟,公园的河道风景也不错,滑船的时候,也能看看夕阳、换换心情。 她有点愣,一时没回答。 他环住她的腰:“休闲划,我们租个双人艇,不难的,我教你。” 她点点头:“去吧。” 她倒不是怕难,其实,她会划,当然水平很一般,可能连入门都不算吧,也是他教的,在今年七月,他们的婚礼以后。 是的,上辈子注册结婚半年后,他们办过一个小型婚礼,因为双方父母建议下,也因为他还是希望有一个更具仪式感的典礼。 他们在长岛办了一场草坪婚礼,租用了乡村俱乐部的一个小礼堂,在七月底,只有最亲密的家人朋友参加,不过三十多人。 在长岛那几天,他们划赛艇、玩桨板、在海边散步,后来就是去南法和意大利的蜜月旅行。 现在想起来,真的像梦一样。 她微微叹口气,看着车子开进停车场,把纷乱的思绪收回来。 “ada,别板着脸啦,我们暂时抛开那些不开心的事。”他柔声劝她。 哼,她才不是想伦理委员会那个糟老头子呢。 她怼了一句:“rowing is pure pain。我这是提前进入状态。” 他一边停车,一边惊讶地扫她一眼:“呦,你还知道这个?以前划过?” 是啊,她的以前,他所不知道的未来。 她抿了下唇,轻声否认:“没有啊,只玩过皮划艇。” 当年,长岛那家俱乐部的主题墙上,这句“rowing is pure pain”引起她注意。 她第一次划艇超开心,出来时兴奋地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划艇这么开心的活动,怎么会是纯粹痛苦? 那时他笑着说,下次带你冲桨频40,维持个30秒,你就知道了。 第二次,她去看了他和教练上测功仪,累得满脸通红,自然就懂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3节 他熟练地带她进了俱乐部。 前台处,一个年轻教练跟他打招呼:“ned,好久不见。” 又看看他身边的女伴,挑了眉,“double scull(双人双桨赛艇)?” 梁思宇跟对方握手拍背,强调道:“训练双人艇。” 他侧头跟她解释,“训练艇会宽一点,不容易翻艇,对新手很友好。” 教练让他们先去换装,带着ada做了必要的地面教学,让她穿好救生衣,才领他们走向码头。 梁思宇先上了艇,教练又在许瑷达的座位处加了点配重,才让她上去。这两人身高体重差太多,不加配重,赛艇重心容易不稳。 多年未划,许瑷达总觉得这艇比她记忆中的窄,而且边缘很低,没有安全感。当然,已经比那种牙签一样的竞速赛艇好多了。 “ada,你先别下桨,等我们离开码头进河道再说。” 梁思宇嘱咐她一句,和教练举手示意,轻轻摇桨,小艇微微一晃,缓缓转弯,离开码头。教练划了个单人艇,轻松跟上。 进入笔直的河道,梁思宇开始指挥她一起划桨,不住提醒,“垂直入水,划,出水,翻平,垂直入水。” 慢慢地,他们进入了协调的节奏,傍晚微风拂面,河岸绿意盎然,小艇走得飞快。 “不错啊,上手挺快。”他夸她一句。 她笑得开心,回头看他,微微提高音量:“我学什么都快。” 上辈子她学赛艇也比他学桨板快,他折腾了大半天,都没成功站起来,毕竟他太高,很难在小小的桨板上保持平衡。 偶尔有游船经过时,许瑷达还是会有点紧张,梁思宇安慰她:“没事,我看着呢,放心。” 她保持划桨节奏,忍不住吐槽:“赛艇就这个不好,背对前进方向,没有安全感。” 他笑了:“就算你是面对着划,真正危险的,其实是水下那些潜流和漩涡——你也看不见。赛艇靠的是感觉,得慢慢练。习惯了,水会告诉你怎么划。” 他说的是赛艇,她的手却突然停住,像被他击中了某根神经。 节奏乱了,她一下有点慌,握紧木桨,想快速跟上他的节拍,却适得其反,艇身摇晃得更厉害了。 “别慌,先别动,听我口令。”他的声音稳稳地从身后传来。 他的桨稳稳出水,再让她单独划完,然后重新一起进入节奏。 船身渐稳,她轻轻呼吸,把各种念头都抛开,只专注于此刻——河面的清波、窄窄的小艇、同步的木桨,和那个让她安心的男人。 在灿烂又柔和的霞光中,他们划了一圈,回到码头。 “去内港吃蓝蟹?”他提议。因为前一阵治安恶化,他们已经两三周没怎么外出吃晚餐了。 “好啊,大吃一顿。”她抱住他的手臂,贴在他身侧,“我要把可恶的螃蟹都吃掉。” “你这咬牙切齿的语气,请允许我为螃蟹们默哀一秒钟。” 她轻轻晃一下他手臂:“你跟谁一伙的?” “跟你,跟你。”他抽出手臂,笑着抱住她。 他们暂时忘记那些烦人的伦理审核,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睡前,梁思宇想起一事:“对了,马上到memorial day,我准备再多请两天假,回趟家。你跟我一起去长岛呆几天吧?” “我就不去了吧。”她嗓子有点干。 上辈子,这个长周末假期,她确实跟他一起回家了,商量了婚礼筹备,看了场地。 现在,她不太想去长岛,不太想再触发那回忆。 梁思宇劝道:“ada,一起吧,长岛风景还可以,就当散散心。”他顿了顿,“你知道的,最近巴尔的摩治安也不好,你一个人留下,我不太放心。” 她沉默了。上个月,巴尔的摩发生了剧烈冲突,整个城市的氛围都异常压抑。 今晚他们去内港吃饭,那个一向治安良好的区域,此刻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她从小在湾区长大,环境相对平和,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要不是有他在身边,即使是开车,她恐怕也不敢晚上出门。 可长岛,她依旧有些犹豫。 “是不是觉得跟长辈们待着会有点不自在?”他语气越发温和,“这样吧,就在长岛待一天,跟granny吃个饭就行。然后咱们就回城里去,只有我们两个。” 她一滞,granny vivi,她居然忘了这事。 “ada,怎么了?”他看着她眼眶红了,心都揪起来,“你心情不好,不想出门吗?那我陪你留下。” 她不能抢走他和granny vivi所剩不多的时光。 为了那位优雅又调皮的淑女,她点了点头:“去长岛吧,我还没去过呢。” 他眼神一下变了,像灯塔在落日余晖中被点亮。 她刚才犹豫,他还害怕自己又急切了点,但她愿意见外祖母,他对七月的求婚,就更有把握了。 她有些心虚,侧头躲开那过于灼热明亮的目光。 他俯身亲吻她,来势汹汹。 “呜”,她用力推他,想换取一丝空隙和清醒。 可他的手臂紧得像滚烫的钢铁,牢牢把她箍住,几乎要把她压成一片小小的雪花。 他吻得更深,夺取了她的空气、呼吸、感觉、甚至思想。 恍惚中,她再想不起什么,在他炽热的掌心中融化了。 第27章 晚餐结束, 许瑷达随着梁思宇一家在门口送别舅舅一家。 表妹贝拉(bella)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ada,你真的应该试试珍珠耳环,特别适合你。” 许瑷达只能微笑耸肩:“sweetie,我有点害怕打耳洞, 还是算了吧。” 她知道贝拉并无恶意。这个正读大三的小姑娘, 是标准的 it girl, 总热情地建议她尝试更精致或潮流的装饰。 詹妮弗舅妈(jennifer)笑了笑, 握住女儿的手——某种温柔的打断。 罗杰舅舅(roger)与梁思宇的父母道别,也和她与ned握手, 欢迎他们去他那边玩, 他们就住隔壁没多远。 等客人都离开, 克劳迪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ada, 回房休息吧。” 许瑷达点点头, 往沙发那边去,俯身弯腰,和梁思宇的外祖母granny vivi贴面告别,又对他点点头,才轻轻上楼去了。 她取下granny vivi送的胸针, 摩挲了两下,打开衣柜换睡衣时, 又看到下午换下的浅绿真丝衬衫裙——克劳迪娅昨晚特意送来的。 上辈子, 她确实没带这种浅色小礼服裙。那时她以为,户外聚会不需要特别打扮, 没料到其他女士都穿小礼服裙。 克劳迪娅当时什么也没说。第二次假期,她不动声色地送了礼服裙,说是“逛街遇到,觉得很适合她”。 其实, ned也送了她几件,也说是“顺手挑的”。母子两人,在这种事上出奇一致。 这辈子,克劳迪娅居然更加细心了,第一次度假就帮她准备了礼服。 她有点想不通,理查德她不确定,但克劳迪娅肯定知道ned去年的求婚计划,知道他没求婚成功,怎么还对她更好了呢? 算了,不想这个了,她泡进浴缸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起码这场高浓度社交终于结束了。今晚还算简单,同辈里只有贝拉回来了,人不算太多。 虽然上辈子她都见过这些亲人,但实话说,和这个大家庭相处起来,还是会有些压力。 不是因为他们不友善。恰恰相反,几位长辈都温和有礼,但她和他们,确实不太一样。 她习惯加州的随性,而他的家庭,讲究优雅精致。她这种实用主义者,在这里总显得有点奇怪。 不过,看到浴缸边的小精油盒,她想了想,找出薰衣草精油,滴上十来滴。香气舒缓,她捧着水轻拍脸颊。 泡澡时偶尔精致一下,也不错。 她泡到全身都舒展了,才起身冲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裙,刚走出浴室,就看见他推门进来。 他盯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下意识退了一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条鹅黄色的棉质裙子,是昨天granny vivi带她去玩插花,让她在那间家居生活馆里选的。 她调皮地眨着眼睛,一点都不像个85岁的老人,非要让她挑点“夏天的明亮颜色”。 除了两条有机棉的家居裙,还送了她两条散步穿的亚麻长裙。 梁思宇反手关上门,带着笑意,抱她上床,指尖缓缓滑过她的发梢,触上她光滑的肩头。 她仿佛一支轻盈的郁金香,靠在他怀中,在夜色中亭亭舒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但是,当鼻尖贴着她的鬓角,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气,他停留了几秒,吻了吻她的发顶,缓缓松开手臂。 “睡吧。”他把她按在枕上,艰难起身去洗漱。 他们前天下午到家,昨天陪了外祖母一天,今天是家庭聚会,从下午茶到晚餐。 她肯定累了,还用了些薰衣草精油放松。 第二天早上,他们下楼,第一次在早餐桌上遇到了理查德,前两天他都早早出门去打高尔夫了。 梁思宇取了面包咖啡,坐到父亲对面,许瑷达则倒了碗麦片,加了些水果和酸奶。 “之前不是说六月份要回来收患者数据吗?安排得怎么样了?”理查德一边喝咖啡一边问。 梁思宇顿了下:“irb(伦理审批)还没过,恐怕得再等等。” 他本来准备今晚单独找父亲聊这事的。 理查德惊讶抬头:“表面肌电项目现在都这么严?” 他看看儿子的神色,微微皱眉,“身份冲突?我不是早就说可以找第三方协调员吗?这样对你更好,免得别人误会。” 许瑷达心头微动,原来这建议最初是理查德提的? 梁思宇摇摇头,“委员会的主席威尔教授对我们的实验设计有些质疑,认为会降低患者依从性。”他说完,忍不住叹口气。 “吹毛求疵。”理查德轻笑一声,吃了口可颂面包,“戴维怎么说?他现在是不是那根凸出来的钉子,总有人盯着他?” 梁思宇回了个无奈的笑:“布鲁克教授说,再等等,7月份以后,也许有些变动。”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4节 许瑷达不满地侧头看他一眼,这话,他可还没跟她说过呢。 梁思宇小声对她补上一句:“前两天去请假时随口聊的,还不确定怎么样呢。” 理查德看了看他们,迅速下了决定:“你们要继续等吗?还是直接走商业irb?” 他看向儿子,“不走nih基金,在纽约收数据,20个样本,主要考虑患者补贴和福利,三四万美元应该差不多吧?” 看梁思宇点头,理查德继续说下去,“那这很简单,你普雷斯顿叔叔(preston)正要给医学院捐款。我跟他说一声,做个给青年科学家的资助,你们提交个申请书就好。” 他转头看向许瑷达,微笑着解释一句,“普雷斯顿和我们很熟,看着ned长大的,他也一直在支持青年学者的医学研究,不必见外。” 梁思宇看看她,点点头:“谢谢爸爸,我们商量下。” 许瑷达也只能先微笑感谢,可心里的疑问越来越深。 上辈子,她是不是完全低估了他们一家和布鲁克教授的私人情谊? 理查德提起他的态度那么自然,叫他“戴维”,甚至调侃他“凸出的钉子”。 现在想来,第一次伦理委员会的答辩时,医学院的暗流涌动,ned了解得清清楚楚。 他可不是那种轻易相信茶水间八卦的人,肯和她细细分析,那起码能有八九成把握。他的信息来源还能是谁?大概率就是布鲁克教授本人吧? 理查德吃完早饭走了,她忍不住开口:“理查德和布鲁克教授很熟?” 梁思宇理了理下衣领,眼神微微闪烁:“他们是哥大校友,不过差了十来级,也是我去jhu之后才慢慢熟起来的。” 许瑷达简直想给自己一锤子——这么明显的事情,她上辈子竟全然忽略。 从ned转学到jhu以后,理查德每年给这边医学院捐款,参加两场学院捐赠酒会,是很自然的事。 他和布鲁克教授同为哥大医学院的校友,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保持低调的默契和友谊,拓展社交圈,简直再常见不过了。 她突然一下想起,自己上辈子读博期间拿到过的一个赞助基金,那是她四年级的时候,梁思宇转行后。 当时是布鲁克教授发邮件提醒她申请的,说和她方向非常接近。 难道说,是理查德在背后推动的?她心跳不由得加快。可这事,他们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梁思宇看她久久不说话,赶紧解释道:“ada,布鲁克教授那天的话很模糊,我才没马上告诉你。我猜测也许是七月中旬伦理委员会要换届,他有些打算。” 他低头看她,“可这也说不准。而且新委员会正式开始工作,恐怕要到九月了。我就想和爸爸聊聊,听听他的看法。” 许瑷达把脑子拽回来。布鲁克教授在谋划伦理委员会的换届?她努力回忆,上辈子,威尔教授似乎是连任了。 但是,前世今生已经有了种种细微的不同,布鲁克的计划或许会有用?她要接受理查德的帮助吗? 如果想要提高效率,快点解决问题,理查德的建议很实在。 可是,就这样接受资助的话,在他们的社交圈里,她会是什么形象?靠男朋友拿资源的掘金女孩? 梁思宇看她表情凝重,连早饭都不吃了,不由多说几句。 “ada,我感觉爸爸的意思是,伦理委员会的换届不一定稳妥,既然我们有自己的办法,或许可以简单点,换一下资助来源,走商业irb。你觉得呢?” “当然,也得和两位导师沟通一下,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自作主张。” “嗯,ada?” 许瑷达叹口气:“ned,说实话,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只是普通同学,理查德会这么帮忙吗?” 梁思宇皱了皱眉,不太喜欢这个假设:“ada,你为什么总想着这些?事实就是,你是我女朋友,我们又是一起在做这个项目,爸爸愿意帮个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瑷达无奈地笑了笑。对于博士毕业后的她,三四万美金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那时,她已凭论文赢得了应有的声誉,申请经费也非常顺利,她相信自己的实力让人无话可说。 但现在,她不想再被贴一次“掘金女孩”的标签了。 上辈子,他们结婚没多久,大概在今年四月初,他有天很随意地送了个发箍给她,简约的金属圈,两颗巴洛克珍珠,没logo。 她以为不过是个小饰品,不会超过一百美元。实验室有个ra(研究助理)很喜欢,想买同款产品,她还傻乎乎拿下来让对方拍照。 后来,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对方回去google识图,反复搜索后,确认了那是个设计师手工作品,etsy上标价接近三千美元。 这事再传回她耳朵里,是两周以后了。传闻中,对方说:“我还以为ada挺真诚的,没想到她又虚荣又虚伪,简直令人恶心。” 向来低调的ned,也被议论了一阵子。他第一次向她解释了家庭情况,表示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没什么机会提起。 那发箍是他偶然刷社交媒体看到的,只觉得简约风格很适合她,又实用。设计师手工作品这个价格也合理,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她能说什么,难道能指责他出身优越、不该送她礼物吗? 况且,他确实也非常了解她,没选什么胸针手链之类的纯装饰品,发箍几乎是她觉得最实用的首饰了。 她只能表示没什么,说自己也不该毫无戒心地随意分享。 等他转行离开实验室后,那些议论又变成了幸灾乐祸的眼神,不少人觉得她刚傍上金龟婿就要被抛弃了。 她甚至听到过有人说:“我打赌他们长久不了,这么异地下去,能闪婚,就能闪离。” 她以为她早忘了那些不值得的事,但现在,她发现她其实记得,那些刻薄的语调和嘲弄的眼神。 明明和他结婚时,她并不了解他的家庭情况。 她当然不是无知少女,他能读得起医学院,一个人单独住芒特弗农的两居公寓,开雷克萨斯is350,肯定家境不错。 但这些也不算奢侈,她以为,他父母是纽约的专业人士,律师或医生之类,家庭年收入在100-150万美元左右,比自己家高一点,但也差不多。 可是,邻近中央公园的上西区豪宅、传承两代人的私立医院、甚至家族信托?这些词汇她真的完全没想过。 她咬了下嘴唇:“ned,如果我们需要其他资助的话,我希望我可以自己去申请一部分。” 她一边说,一边思考潜在的赞助公司,“也许,有些需要体感控制的公司会感兴趣……” “ada,别把事情搞这么复杂。”他打断了她,声音比平时紧,语速也更快。 “难道我还得去跟爸爸和普雷斯顿叔叔说——不好意思,三万美金还需要分开两个来源?” 他都在计划七月再求婚一次了,父母明明很喜欢她,她这样推拒,显得过于见外,甚至会让爸妈担心他在一厢情愿,他不希望节外生枝。 她意识到自己的提议有瑕疵,忽略了执行的复杂度,但他这种语气,瞬间让她心灰意冷。 “ned,如果你不能完全理解我,起码保持点绅士风度,好好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她看了一眼碗里的燕麦,一口也吃不下了,把剩下的倒进垃圾桶,把碗放进洗碗机,转身上楼去了。 第28章 梁思宇在院子里绕了几圈, 最后拿了碗树莓上了楼,他先轻轻敲了门,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 犹豫了一下, 还是开门进去了。 许瑷达带着耳机, 正在电脑前。他把树莓放到她左侧, 拍拍她肩膀,却瞄到了邮件标题, 心头一震。 她摘下耳机, 瞟他一眼:“等我写完邮件再说。” 他按住她肩膀:“不行, ada, 我们得聊聊, 你先听我解释。” “我承认自己刚才语气不对,没能充分考虑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我得澄清一下。” 他有点急,“即使没有你, 爸爸和普雷斯顿叔叔他们每年也都在给学校捐款,你完全没必要有额外的心理负担。” “等等, ”许瑷达打断他, “ned,我理解, 我最介意的不是这个。我只是希望,尽我自己的能力,靠自己获得这一切,而不是靠你。” 梁思宇盯着她:“所以, 你宁可自己接外包算法的工作,来赚研究经费?”他刚才看到了邮件标题。 他眼睛发红,胸口急喘,“这会耽误你多少时间?你又要熬夜写代码,是不是?” “不行,我绝不答应。从12月到现在,你已经生病好几次了,你不能这么不当回事。” 许瑷达一愣,这问题她倒从来没想过。他是真的关心她,把她放在心里。 一股淡淡的暖流涌过,她本来准备好的强硬话语就停在了舌尖,说不出口。 梁思宇脑子一片混乱,不行,必须拦住她,做算法外包项目?她又要像写那个动作轨迹算法一样,一直熬夜吗? 他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对了,算法,你不是帮我写了手术轨迹分析的算法吗?你就当爸爸为此资助这个项目不可以吗?” 许瑷达心头的那些暖流瞬间退去,只留下一片贫瘠的沙土。 “你以为,你以为,我写那个是为了换取金钱和资源?你简直是……” 她眼眶也红了,声音也哑了,“俗不可耐。” 她以为他懂她的,结果……这就是她以为的灵魂伴侣?也许是荷尔蒙冲昏了头脑,让她戴上了玫瑰色滤镜。 有人说,爱情就像是一个情感账户,每次给予都是一种“存款”,每次争执失望都是“取钱”——这真是商业社会对人的侵蚀。 对她而言,爱情是两个灵魂同频共鸣时自然溢出的温柔,绝对不是什么“价值交换”。 她一开口,梁思宇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他真是脑子有病,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他急得一下抱住她:“ada,我错了,我错了,你别伤心,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推他,后退,然后差点撞上了身后的椅子,又被他一把抱起。 她胡乱抹了把脸,偏过头:“放我下来,我要洗个脸。” 他直接把她抱进浴室,看她洗完脸抬头,马上递毛巾,看她擦完脸,又伸手来接。 她瞪他一眼,他又把她抱回床上,圈着她不肯放手。 她吸口气,敲敲他手臂:“说说,你错哪里了?” “不该把你的爱当作价值交换,那对你是种玷污。” 他的声音闷闷的,停了几秒,又小声补了句,“可是,我好像没为你做过什么,除了……” 除了礼物和金钱,但那些也没让她多开心。 他虽然没继续说下去,许瑷达当然能懂。她气得锤他手臂,硬邦邦全是肌肉,振得她手腕疼。 “你第一个支持我做表面肌电不是吗?陪我做实验不是吗?生病照顾我不是吗?你脑子里是稻草啊?” “不一样,那些都太普通了,谁都可以。”他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任何一个男朋友,都应该做到那些最起码的照顾与陪伴。ada那么用心地帮他写算法、分担项目,他所做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她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还以为他觉得金钱上的投入才“不普通”,忍不住刺他一句:“哦,只有花钱不普通?你以为追我的人都是穷小子?” 他瞬间把手臂收紧:“不许你想别人,你说过不看别人的。” 他当然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她。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5节 爱上她以后,才发现那种目光太好辨认了,带着好奇、欣赏和企图。 甚至街上擦肩而过、短短一瞬的驻留,他也能立刻察觉。 “疼!”她抗议。这家伙,知不知道他力气有多大? 他赶紧松了手,又小心翼翼圈回来,手臂僵硬地像个机器人。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上辈子真没觉得他是个醋精,估计还是西雅图那次提分手闹的。 她只能再哄一回:“好了好了,只看你。” 他吻她发顶,有些得寸进尺:“那你能不能别那么见外?老想着要跟我分得清清楚楚,真的让我很慌。” 她稍微拉开点距离,又吐槽一句:“我是在找男朋友,不是在找sugar daddy。” 他突然灵机一动:“你为我熬夜写算法就可以?我为你找家里帮忙就不行吗?ada,你这是不是也是双重标准?” 她一愣,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我的动机纯粹是出于爱你,我本心就是想这么做。”他又靠近过来。 许瑷达一时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说:“那又不是你的钱。” 梁思宇怄得要死,他本想说,也可以啊,换他私人账户支出。当然,那也是祖母留给他的,也不是他自己赚的。 可是,这又怎么样?他的哥哥、亲人、朋友,谁不是这样? 他们这些人,但凡高中稍微学点经济学和社会学知识,谁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成长于家人的支持和帮助之下? 就算是她,难道能少得了家庭的支持?湾区不也是这样?学区房、学科竞赛、公益活动、体育训练?这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能出生在纽约或者湾区中产以上家庭,分明都是获得了“子宫彩票”的幸运儿。 当然,他有基本的情商,此时不敢再碰这话题,要是这话一说,ada绝对会气得直接离开。 他只能又回到刚才的邮件:“你私下接外包项目绝对不行,我绝不能看着你过度劳累,再生病怎么办?” 他迅速下了决心:“这样,等7月换届选举,不节外生枝了。” 这样也好,他完全可以跟爸爸说还是尊重导师的建议,也不需要额外和导师沟通。 她戳戳他手臂:“我保证不加班不熬夜,可以吗?” 他沉默着,按他想法,当然最好不要,完全没这个必要。可是,她现在这个态度,倔强得要死,根本劝不动。 她问到:“你们也有基金会在做捐款的事情吧?” 他点点头,解释道:“爸爸不直接走我们这边,也有避嫌的意思。” 她笑了:“这样,我们接受理查德的好意,走商业irb,在纽约尽快开始收集数据。不过,今年圣诞前,我向你们的基金会做一次捐赠,一万五千美元,你不许拒绝。” “这么宽松的时间,你也不用担心我熬夜加班,ok?” 其实她估算过,她只需要四周的业余时间,就可以搞定,不过,她不想让ned起疑。 梁思宇深深地看着她,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点头。 她是如此熠熠生辉,又是如此若即若离,即使她刚刚保证过,不会把眼光投向其他男人。 他的心似乎分成两半,一半在疯狂地爱她更多,而另一半,在不安地担忧着未来。 一种焦虑的直觉,在他心里越钻越深,他甚至忍不住想,七月求婚也许太快了,她不会答应。 他打断了这念头,强迫自己想点开心的事,一会儿去约会,对,去约会。 他们整理一番下楼,沿着后院的栈道往海边去。 许瑷达穿了救生衣,背着水壶,拎着桨,晃晃悠悠走着。 到了船屋,梁思宇松开吊索,把皮划艇从支架上卸下,拉着艇头,在长长的木板栈道上拖行,直走到海边。 “往前面坐,小心点。”他站在海里,先扶着她上了艇。 他又把皮划艇尾部一推,自己稳稳落座在后方,熟练地控艇,离开岸线。 上辈子,她夏季来长岛度假过三四次,一直是跟他去俱乐部划赛艇,没注意过船屋中还有皮划艇。 “我以为你只划赛艇。”她回头看他,嘟囔一句。 “这是埃德的,之前他初中时,爸爸经常和他一起划。” 这种小艇很耐用,哥哥埃德之前一直有认真保养,他偶尔也帮忙。 划出一段距离,他把桨收回,任小艇飘着,这是lloyd harbor的一处内湾,上午风平浪静。 他们兄弟差了七岁,许瑷达笑着问:“那时候你才五六岁吧?” “嗯,只记得我在码头眼巴巴看着,妈妈不让我去。最可恶的是,他回来还跟我炫耀。” 她想想那场面,忍不住笑了。 他哥哥埃德性格和ned几乎完全相反,外向张扬,幽默诙谐,自来熟得让她有点害怕,完全符合她对华尔街的刻板印象。 “所以你才去玩赛艇?要跟他不一样?”她有点好奇。 “不是玩,是训练。”他纠正道。 “有一部分原因吧。埃德一直练游泳,他游得很不错。那时候,我看了个宣传,说赛艇是最快的水上运动,就想超过他。” 他刚上初中时也练过一阵游泳,但总比哥哥差一点。 她笑着往他身上靠一点:“自尊心那么强?” 他点头承认,突然一下福至心灵,话里带话:“哎,我发现,那时候我就善于借助外力,提高工作效率。ada,我们智人就应该合理利用工具。” “少来。”这家伙,抓到机会还给她上价值来了。 她推了他一下,但小艇开始摇晃,弄得她一阵紧张。 他哈哈笑了,理一下她的救生衣:“别怕,你看,你也有浮力外挂。” 她脸上有点挂不住,去摸船桨:“再划一圈吧,老飘着多没意思。” 小艇迎着微风前行,远处是一片汪洋。她知道,自己的坚持有点固执,其实她介意的根本不是金钱,而是重蹈覆辙的恐惧。 她不想和上辈子新婚时一样,产生思维惯性,默认他会永远在身边。也许,明年他还是会离开呢? 她知道自己抗拒不了他的关心、他的陪伴、他的温柔,但起码,她得为自己设立一个锚点,一个能让她相信,自己不会再次沦陷的锚点。 金钱的独立和身份的独立,就是她再次溺水时的救生衣。 她握紧了船桨,指节发白,不想承认,这救生衣也许已经漏了不少气,心理安慰远超实际价值。 他们划了一大圈,中午才回家,随便吃了点东西。 克劳迪娅今天不在家,去了一个画廊活动,也是特意给两个年轻人留点独处时间。 下午,许瑷达换了亚麻长裙:“昨天granny vivi说院子里的芍药要开了,我想去看看,顺便陪她散步。” 他们在花园小桌围坐喝茶,那几株奶油白的芍药今天早晨果然开了,此刻正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像柠檬,也像香茅草。 梁思宇提醒道:“granny,这甜点您已经吃了一份了。” 珍妮芙维轻轻哼了一声,小银叉根本不停:“蜜蜂也不能阻止我享用蜂蜜。” 她又看了ada一眼,提醒外孙:“ned,在家里,你要先做个绅士,别老把自己当医生,这样可不讨女孩喜欢。” 理查德和埃德就成熟得多,从来不管这么宽,而是先让女士开心。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学着点。 许瑷达也忍不住笑了。 傍晚,他们出去散步,梁思宇自然地扶着外祖母。她经过篱笆时,停了步,向外孙示意,“小苍兰这时候正好。” 他弯腰折了两支,一支插上外祖母的草帽边,一支递给ada。 他们往后山的小径走去,ada偶尔把小苍兰举到鼻下一闻,偶尔往前面快走两步。 她还指着林间野花问外祖母,“您看,那是什么花?” 一派自然舒展,愉悦轻松。 他上午那点不安,此时又被她的笑颜抚平一些。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七月份要不要赌一把?万一她答应了求婚呢?她也许会心软,不舍得让他失望伤心。 ----------------------- 作者有话说:关于28章的一些碎碎念: 第一,爱的共鸣观念和交换观念。 两部分其实都有合理之处,平衡地看待两种观念,当然是最好的,但我们身陷感情时,偶尔视角不同,也很正常。 第二,子宫彩票的想法,是否ned更正确呢? 从社会结构而言,ned的看法并无太多问题。可为什么他不敢说呢?他的表层心理是ada会生气,但我们思考一下应该会意识到,这个观点,ada自己反思,没问题;由家庭财富不及ada的人来说,也没问题;但由ned来说,就是不太合适。 一个更具有财富和特权的人,把一个需要更努力才达到同等水平的人简单划分为“我们一样”,是对别人努力的忽视。 本来我推崇“让故事说话”,尽量不写额外解释,但这里因为人物性格,呈现得比较含蓄,就多bb了几句。 以后还是尽量“让故事说话”,希望不破坏大家的阅读体验。祝好! 第29章 梁思宇敲门进了书房, 理查德正在单人沙发上坐着。 “爸爸,你刚才说有新的康复设备资料让我看看?”他问到。 他们从外祖母那回来,正遇到父母在沙发边聊天,父亲让他来帮忙看点资料。他送ada回房后, 就过来了。 “资料先不急, 你带回学校看。”理查德示意他过来坐, “我们好久没有男士之夜了, 对吗?” 梁思宇一下笑了,上次的男士之夜, 还是去年八月。爸爸有点担心他对女生毫无兴趣, 一直不谈恋爱, 各种暗示他, 家里会很开明, 让他不用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理查德也想起去年那奇怪的场景,不由一笑。他叹道:“那时候真没想到,你一下进展这么迅速,都要准备求婚了。” 梁思宇抓抓后脑勺,有点小忐忑:“您要给我点建议吗?” “一点过来人的经验。”理查德犹豫一下, 还是决定直说,“ned, 慢一点、慎重一点。” 他看到儿子面色一下变得不安, 双手下压,“孩子, 别误会,我对ada没有任何意见。我担心的是你,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6节 “我当然,”梁思宇的声音在父亲的注视下慢慢变弱, “……准备好了。” “那你搞清楚了,上次为什么ada没答应你的求婚?”理查德单刀直入。 梁思宇动了动嘴唇,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上次根本就没来得及求婚,就被分手打断了。 他猜,最可能的原因就是她那场噩梦,那意味着更深的创伤阴影,但这些推测并不适合与父母分享。他低下头,扯一下裤缝。 理查德叹口气:“好,不提这个,我们来聊聊今天早上的事。你从戴维那里获得的信息,没告诉ada吧?” 梁思宇收回心神,点点头:“我是觉得事情还不确定,想先单独找您聊聊。”实话说,他当时表现犹豫,按之前家里的习惯,父亲会给他点空间,而不是继续追问。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还会在餐桌上问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你单独叫到书房来?” 梁思宇吸了口气,他本以为是父亲没注意他的眼神暗示,没想到是刻意为之。他略一沉吟,反应过来:“因为ada是项目的实际负责人。” “而且,以后她是你最亲密的伴侣。我默认,在你们共同的事业上,你们应该彼此坦诚、同步信息。” 理查德语气变缓,“坦白说,ned,我有点失望,你居然没告诉她最新情况。” 梁思宇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她前一阵生病了,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她太担心。” “她现在很健康、很有活力。”理查德盯着儿子的眼睛,似乎想看穿一切,直到梁思宇避开眼神接触。 他拍拍儿子肩膀,语重心长,“ned,她不是你的患者,她是你的战友。如果你不明白这件事,我怕你又铩羽而归。” 理查德起身从酒柜里取了一支清酒,“来一小杯吧?一点点,不算破戒。” 梁思宇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我喝水就好。” 理查德笑了:“戴维太严肃了,把你也带成了一个小顽固。” 梁思宇挤出个微笑,拧开瓶装水,喝了两大口:“爸爸,你说的对,我得好好想想。” “你知道吗?早上我们聊过了,ada愿意接受资助,只是她准备接点算法外包项目,到圣诞前,给我们的基金会做一次捐款。” 他本来不知道怎么跟爸爸提起这件事的,有点担心爸爸觉得ada太有“边界感”,不够融入;但现在,好像很容易了。 理查德微微挑眉,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冲儿子举杯:“ned,祝贺你,你的眼光不错。” 他当然不是全然满意,但也不想儿子太紧张,为此感到压力。 梁思宇松了口气,他知道ada足够美好,也相信父母态度友善,可这次家庭聚会,他第一次明确意识到,他们很不一样。 理查德一口喝掉清酒,眼中露出点笑意,“不过,你得努力点了。要我说,离她愿意点头,可还差点距离。” 今天这一连串事情下来,梁思宇当然清楚,自己有些急切了。他苦笑一下:“爸爸,你能别这么幸灾乐祸就好了。” 理查德哈哈大笑,看了眼苦恼的小儿子,又调侃他一句:“希望下次,ada愿意接受我们对一位青年科学家的支持。记得跟她说,我们都很欣赏她,一个坚定的人,必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在他看来,ada也不够成熟。一个成熟的人,可以自然地接受他人的好意,日后有能力时再慢慢回馈,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不过,一个做算法的女孩,不去华尔街搞量化,不去硅谷独角兽公司,宁可读博士、研究神经义肢,有点清高和傲气,也很正常。 从这事看,她和ned脾性其实很相似,ned迷恋她,也算情有可原。 如果为了这点清高,她要拒绝他们的帮助,他当然会担心她的心态和适应能力。 但现在,她能想出这种方式,也算是可以了。虽然有点直白稚嫩,但自家人看,倒也真诚可爱。 以后慢慢相处吧,希望她能更放松些,别这么紧绷。 出门前,理查德又提醒一句:“桌上的资料,你记得带回去,有空帮我看看。” 他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和妻子“交差”了。现在看来,ned其实心态还算平稳,倒也不必妻子再来安慰,反而显得刻意。 梁思宇一个人在书房沉思,今晚的提醒非常及时,但爸爸不知道ada那些偶发的“小问题”,才不能理解他难以克制的保护欲。 等等,先别想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这个得慢慢来。先想想,为什么现在ada要跟他保持距离,不愿更进一步。 他们多次产生分歧的,一直都是金钱问题。他经常不沟通、先决定,订酒店、送显示器都是这样。 这次项目经费,他嘴上问她怎么想,但内心已有倾向,一听到她的方案就先挑刺,才吵了起来,后来还是她又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他资料都忘了带,匆匆回了卧室,可是,ada恰好在浴室里。 他坐在椅子上,想着一会儿要说的话,静不下来,干脆动手把桌面整理一番。 她怎么还没出来?他心浮气躁,但一看手表,才过去五分钟。 他的手在书桌上来回摸索,鬼使神差之间,拉开抽屉,从深处摸出个天鹅绒小盒,他手指轻弹,那颗黄钻戒指安安静静待在里面。 咔,浴室门开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把抽屉撞上,却忘了自己右手还在里面,咔,手指钝痛。 “ned!”她两步过来,“夹到手了?我看看。” “别。”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慢了——她迅速拉开了那个抽屉。 那个小盒子就在那里,甚至,戒指也滚落了出来,像一颗小星星。 她愣了下,撇开眼,去看他右手,两道红印,已经微微肿起来。 她轻轻握着他指尖:“疼吗?该怎么处理?冰敷?搽药?” “冰敷就好,我下去拿冰块。”他轻轻推上抽屉,匆匆下楼。他怎么会这么愚蠢,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唤住他,可他已经出去了。她迅速换了衣服,也匆匆跟下去。果然,他在试着单手固定冰袋,但不太成功。 她轻轻接过,帮他固定好,携手回了卧室。 她托起他的手,看着自己打的蝴蝶结,忍不住笑了。 他也跟着她笑,但又马上收敛笑意,忐忑地问:“你看到了吧?” 她别开眼,轻轻放下他的手,“嗯。” 虽然已经猜到她不会say yes,但亲自证实,仍让他有一丝失落。 不过他迅速整理心情,反正他本来就想和她好好谈谈。 “ada,我们谈谈吧。其实,我去年12月就订了戒指,想在西雅图求婚的。” 许瑷达垂着眼,她想打断,想说对不起,但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的声音平静,还在继续。 “当然,那时候你突然想分手,又生病,自然就错过了。” “最近,我也一直在想,既然和好了,可以再找个合适时机……” 她的心刺刺的,抬头看他,眼眶微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别说了,别逼她亲口说拒绝的话。 他反而微微一笑,“别这样,没事的。其实我昨天已经感觉到了,你还没准备好。” 她一下愣住,这个走向,她真的完全没想到。 他吸口气,“不,更准确地说,是我还没能让你准备好。” 她继续摇头,睫毛湿了。不,不是的,上辈子,他求婚成功了的,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他遇到了重来一回的她,一切才都错位了。 他习惯性抬右手,又意识到绑了冰袋,换成左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今天早上,我又让你伤心了,对不起。但那时我还是没搞明白,我到底错在哪里。” 她嘴唇动了动,她其实想告诉他,早上争吵的时候,她也没明白自己的内心。 直到在船上,她才意识到,她对金钱独立的执念,其实是一种非理性的过度防御,因为上辈子她受伤过。 不过,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刚才我才意识到,在这些事情上,我总是预设,我想对你好,你就应该高高兴兴接受。这不对。” 他看向她的眼底,哑着声音继续,“你当然有不接受的自由,正如你可以对求婚say no,而这正是求婚这个步骤存在的意义。” 许瑷达靠在了他肩头,不敢再看他。明明是她太贪心,舍不下他的温柔关心,又不肯接受他的求婚。 “当你不愿意接受金钱付出时,我每次都很生气,总觉得我退让了,却不肯想想,你也在妥协,你也在迁就我。” “我甚至不肯停下来认真想一想,你担心的那些事。其实是因为,我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类似的评论。” 他深深吸了口气,才艰难吐出一句话,“我不高兴被议论,靠爸爸捐款上医学院。” 许瑷达猛地抬头,抓住他的左手,眼眶湿润:“ned。别说了。” 她忍不住摇头,不是这样的,即使嫉妒他出身的人,也不可以忽视他的才华和努力。 他用力回握,喘了口气,把心里话说完:“你当然也不会乐意被人议论,靠男朋友拿到项目资助。是我没有认真为你考虑,对不起。” 她抱紧他的左臂,在他肩头轻轻抽泣,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模糊地叫他名字:“ned,ned。” 她尽力止住眼泪,再次抬头看他,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他穿着雪白西装站在草坪上的样子。 不,不,不是现在。 她靠在他肩头,微微发抖,她好害怕,她怕她会忍不住再答应一次,再用所有的感情,去赌一个不知道结局的明天。 ----------------------- 作者有话说:ps:手没事,冰敷两天就好了~ 第30章 周六一早, 梁思宇和许瑷达沿着圣保罗路散步。 这是一片长条型的花园绿地,椴树的浅黄小花隐蔽在绿荫里,蓝粉交织的无尽夏也开得灿烂。 初夏的清晨还算宜人,一点微风送来椴树花的清甜, 许瑷达深吸一口气, 又侧头看向男友:“那个数据, 你整理出来了?” 他们周二从长岛返校, 周三上午和两位导师会面后,布鲁克教授私下给ned布置了个小任务:统计近两年医学院irb审核时长和pi的人口学信息的关系。 这是审核系统的公开信息, 他的秘书詹娜已经导出了基础数据。 梁思宇点点头:“嗯, 我昨晚已经发给他了, 如他所料, 存在一定的代表性偏见, 女性、少数族裔、青年pi的申请,审核速度会更慢。” 她有点不解:“这个数据,当然对威尔教授不利,但也对布鲁克教授,也没什么帮助吧?” 伦理委员会的主席和成员是任命制, 通常由院长决定。 布鲁克教授在用这种数据来提醒院长,伦理委员会需要新鲜血液。但他自己也是白人男性, 也没有优势啊。 梁思宇抬手点一下她轻皱的眉头:“我猜, 他在为更合适的人铺路。” 他这两天一边分析数据,一边琢磨着导师的用意。 她想了一下现在伦理委员会的构成:“你是说, 福斯特教授?”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7节 她是位四十出头的女教授,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研究成果出众。 “不错。”他点点头,“福斯特教授在医学院的声誉很不错, 而且她本科在jhu读的,大部分资深教授也都会支持这样一位人选。” “他真厉害。”她感慨道。布鲁克教授的政治手腕和他的手术刀一样,稳准狠。确实,在她重生回来的前几年,他当了mira主任,医学院的副院长。 “怎么?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用更换基金来源,干脆等换届选举了?”他眼里含着点调侃的笑意。 不过他们都清楚,虽然七月中旬换届,但新委员会恐怕要到九月份才能正式开始工作,确实拖得有点久。 她轻轻白他一眼:“下周收到通知的话,项目申请书你写,别想让我敲一个字。” 她这可不算欺负人,他们第一阶段的论文初稿都写完了,改写成申请书毫不费力。 “没问题,你肯签名就成。”他一口答应,轻轻伸手去牵她。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背,另一手的食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签名了,收好啊。” 她边说边笑,说完松了手,往前跑了几步。 梁思宇也被她逗笑了,两步就追上去,手臂圈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她给了他一肘:“好热,放开啦。” 夏天了,天气这么热,他这个大火炉贴上来干嘛? 他松开环抱的手臂,但左手仍牵住不放。 阳光渐渐炽热,空气湿润黏稠,他们交握的手心都出了汗。 一进家门,许瑷达感叹:“还是有冷气好。” 梁思宇一把抱起她,眉眼弯弯:“有冷气了,可以抱了吧?” 衣服潮潮的,她本想赶紧去洗个澡,但靠在他肩头,感受到此刻的贴近,她低低笑了,侧脸凑过去,给了他一个轻盈的吻。 梁思宇也笑了,抱着她往浴室去。 “哎,你出去。” “一起洗,怎么了?” 周一早晨,科研秘书给大家群发了邮件:某某基金会提供了一项青年研究者的资助计划,旨在资助非侵入式电极控制的神经义肢研究,额度四万美金。 午饭时,就有几个同学感叹ada运气不错,这个基金和她的研究方向非常契合,估计非她莫属。 每年mira的这种小型资助有二三十个,更小众的方向也不是没见过。既然大部分人不符合申请条件,随口谈论几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十来天后,一个小道消息暗自流传起来。据说,有人看到ada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高档餐厅约会。 对方是为了她才向mira捐赠,设置了那样的要求,不然,谁会在jhu这个侵入式电极的大本营特意资助非侵入式电极研究。 不少男生甚至向梁思宇投来奇异目光,猜测他会不会气得分手。 梁思宇当然要气炸了,不知道是谁编造了这么恶毒的谣言,但他又不可能去公开说,明明是他家人提供的帮助。 那只会直接坐实“她靠男朋友”的印象,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校园咖啡厅里,科恩拍着他的肩膀:“冷静点,冷静点。” 梁思宇胸口起伏:“他们就随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简直可笑至极!” 科恩看看他,又看看ada,把一张照片发到了三人群聊里。 他叹气:“他们私下在传这个。” 照片正中间是一个英俊服务员,恰好在ada旁边走过,背景里带到了他们那桌,ada的侧脸清晰可辨,对面的男人只有肩膀手臂,根本没拍到脸。 梁思宇一眼认出是学校附近一家复古酒店的餐厅,他们一起去过,但照片里的男人,不是自己。 许瑷达微微皱眉,仔细看了眼餐厅装饰:“就是上周的照片,是尼尔森教授。” 梁思宇猛地抬头:“你不是说去谈外包项目吗?怎么会是尼尔森教授?” 上周,尼尔森教授受邀来jhu开了个讲座,他们当然都去听了,结束后还去打了个招呼。虽然这是基本礼仪,但他还是有些酸。 她解释道:“他不是有个创业公司在做动作捕捉和动作控制吗?我接了个小项目。” 她准备先完成这个小项目,取得信任后,继续深入合作。 前世他们合作过一篇论文,解决了尼尔森公司的一个重要技术问题,当然,那个核心算法没有完全公开。 她当然知道,因为她刚重生回来提分手那次,ned对尼尔森有些醋意,所以才没明确说是对方,只含糊说是外包项目。 “你在给他做外包项目?ada,你简直是……”梁思宇瞪着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知道,尼尔森对她有好感,居然还去和对方持续接触,甚至宁愿接对方的外包项目,也不愿意完全接受他家里的帮助。 许瑷达去握他的手,但被他甩开了。她一愣,声音依旧清脆冷静:“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我用自己的技术赚取合理报酬。” 她用左手握紧自己被甩开的右手,语调微微上扬,“当然,我们聊得还行,说不定会合写一篇算法论文。这就是全部了。” 你别这幅表情,搞得好像我在上演什么狗血肥皂剧。 她克制住了自己,咽下了这句嘲讽,她才不会像他一样情绪上头就甩脸色呢。 但他们实在太默契了,梁思宇看着她的眼神,苦笑反问:“所以,都怪我反应过度?” 他顿了一下,“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明明知道……”尼尔森对你有好感。 他瞥了下科恩,把这句咽了回去。 “我明知道,他对我有点好感?”许瑷达却毫不避讳。 “抱歉,这样的好感多得是。男性太容易产生好感了,但凡是个女人他们就能想入非非。” 她语带嘲讽,目光扫过面前两位男士,科恩感觉自己膝盖也中了一枪。 她扬起下颌,丝毫不肯退让:“为什么我需要在意回避,耽误自己的正常工作?我只需要确定,我对他们没兴趣就行。” 哼,即使有点粗浅的好感,那些男人向她提工作需求时也从不手软,和她竞争奖项时也绝不退让,在核心利益上锱铢必较、寸土必争,她干嘛要为那点廉价的“好感”背上枷锁? 梁思宇瞪着她。她总是有道理,他说不过。 他内心想大喊,对,就是我幼稚,我不够好,可我不过是想听一句,你会在乎我的感觉,你愿意在乎我的感觉。 可这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深呼吸,低头喝几口咖啡。 科恩也没想到这事居然是如此走向,趁这片刻安静,他迅速起身:“ra说有个焊点他不敢弄,我先回去看看。” 目送科恩走远,许瑷达平复心情,回到正题:“谣言的事,随便他们怎么说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正常工作就好了。暑假过完,谁还记得这些?” 她想告诉他,她不在乎,他也别多心,觉得自己找了家里资助反而给谣言提供了温床,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一起向前看就是了。 梁思宇看着她平静面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直冷静理智,他何必瞎操心,她才不会像自己这么情绪化呢。 “嗯,你说的对。”他低头,把咖啡一口喝完,没等她,直接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许瑷达愣了,看着他大步离去,出门前随手一扔——“哐”一声,纸杯准确砸进了垃圾桶。 她气得嗤笑一声。讨厌,她多希望他没扔进去,脑子不清和她闹脾气,手上倒是挺准。 在长岛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呢?她那天差点信了他,流着泪怪自己怎么那么狠心,不肯say yes。 她慢慢喝着咖啡,平复心情,顺手google了那张照片,很容易定位到了一个pinterest账户。 不过,对方注册已久,经常发布各种餐厅食物和帅哥照片,显然不是故意拍她。 而且,尼尔森教授明明三十多岁,却被传成四五十岁的男人。这说明,编造谣言的人大概率是碰巧刷到了这张照片,并不是在跟踪。 她放下心来,不是真有人恨她入骨,在悄悄跟踪她就行,传点这种谣言,以为能气到她?她才不会在乎呢。 前世,梁思宇遇到过一个比较疯狂的粉丝,居然跟踪到他酒店房间,半夜敲门试图闯进去,那种才是真的恐怖。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嗯,好像是21年吧? 她突然僵住,等等,21年,那算起来,岂不是就发生在她最后一次探班后?隔了有一个多月? 据说,那个粉丝在横店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梁思宇马上要杀青了,才采取了极端行动。 是不是,她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突然让司机把她送走? 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多解释几句呢?就非要那么冷冰冰地说,不喜欢她来探班,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撑着额头,她当时怎么没把这些联系起来,向他问个明白呢?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甚至她知道这次跟踪事件,都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他的经纪人偶然提起,还被他白了一眼,说没什么大事,提这做什么。 她心里烦得很,明明是他出口伤人,让她难过了好久,现在倒好,她又帮他找到了个好理由。 他是想保护她,真是高尚纯粹、无可指摘。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可是,凭什么呀? 被冷言冷语扎心的,是她;努力拼凑真相的,是她;需要消化情绪,得“一条龙式”理解原谅的,还是她。她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他的? 六月中旬,下午四点,空气潮湿闷热,黏稠得像一锅熬过头的粥。 也许是咖啡喝多了,她甚至一度觉得心慌气短、呼吸困难。进了室内,冷气充足,她才慢慢喘上气来。 不行,她现在不想见到他。她拐去卫生间,在隔间里发呆了一小会,才勉强压下心里的郁气,慢慢走回工位。 梁思宇盯着屏幕,tense项目新一批的大鼠实验要开始了,他把流程过了两遍,确保无误。 他不知不觉又侧头去看斜对面的工位,一阵心烦意乱——她怎么还没回来? 看看外面的太阳,他有点后悔自己在咖啡店丢下她就走。 ada之前一直生活在湾区,夏季干爽舒适。而东岸,湿度经常能到70%以上,她这两周明显不适应这种潮热天气,老说太闷了。 他发了信息,但五分钟了,她还没有回复。他再也坐不住,决定返回咖啡厅找她,一边往出走,一边打电话。 一推门,他看到走廊里那个身影,停步,挂断电话直接回身。 许瑷达回来坐下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他的信息和未接来电。不过她已经回来,自然不必再回。 她揉揉额头,继续修改那个算法辅助外科操作的程序。她勉强写了快一个小时,可保存时仔细一看,连变量名称都好几处拼写错误。 她气得胸口发闷,暗骂自己没长脑子,只能回退到上个版本,当刚才什么都没做。 代码是写不下去了,她干脆推开键盘,往椅子上一靠,微微闭目养神。 不到五分钟,有人轻拍她肩膀,她不耐烦地抬眼,内心暗骂,除了他,谁这么没眼色。 果然是他,他塞了杯冰柠檬水给她,留下句“喝点水,别中暑”,又起身出去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8节 第31章 梁思宇从动物房回来时, 许瑷达的座位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定睛一看,桌上贴了个便签:“先回家,勿念。ada。”他撕下来,夹进随身的笔记本里, 又气又无奈。 她明知道, 他明天一早有动物实验, 今天要去检查一下动物状态。 这么热的天, 为什么不等他一起回去?非得自己一个人提前跑回家? 开门,客厅和书房都空荡荡的, 他冲进最里面的卧室, 还是没人。 他心跳空了一拍, 一边摸手机, 一边往外走, 突然看到沙发旁边,她的书包随意扔在地上,才长舒一口气。 咔嚓,门开了,她拿着个快递箱进来, 他马上过去接。 “不用,很轻的。”她躲了一下, 在餐桌上拆开, 递给他一个长条小盒,“我爸送的apple watch。” 梁思宇道了谢, 四月底陪她看发布会时,他对这款智能手表挺感兴趣的。 可现在,他没了体验的心情,只默默看着她, 想找个机会说话。 她倒是开始摆弄这个小玩意,搞定了,放下手臂,头也不抬地往卧室走。 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揽住她的腰:“我们谈谈,ada。” “我现在不想谈。”她的声音清泠泠的,像雪山冰泉。 凭什么他想走就走,想谈就谈?在咖啡厅,她是想好好和他谈的,可他那态度,好像她真出轨了一样。 上辈子也是,他不想谈,就可以冷冰冰通知她,“别来探班了”,留她一个人失落伤心,甚至现在还在反复思量,还在为他找理由。 他弯腰和她对视,她黑漆漆的眼珠空茫茫的,像是落在远处,他呆呆地松了手。 浴室门轻轻合上,水流声很快响起。梁思宇摔进沙发里,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他试着回忆她在咖啡厅的神情,她是不是伤心了? 可脑子一片模糊,什么都记不起。那时他满心都是自己的不爽,哪记得她的神色? 许瑷达吹干头发出来,准备随便吃个香蕉对付一顿,却见桌上摆着几个开放式贝果,上面盖着牛油果滑蛋虾仁,颜色很夏天。 她缓缓抬头,他正在洗手,灶上还有个小锅。 “红酒雪梨刚泡进去,”他坐下,为她倒了杯橙汁,又试探着问,“等冰镇完,睡前吃一点?” 她点点头,说声谢谢,吃了贝果。 沉默的晚饭,沉默的夜晚。 梁思宇洗澡出来时,她已阖眼睡了,侧着身子,像条细长的小鱼。 他轻手轻脚地上床,她轻轻打了个哆嗦,似乎感到了什么,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背,却还是停住了。 第二天下午三点,休息室里,梁思宇吃着迟来的午餐,科恩喝着冰咖啡,皱着眉:“兄弟,夏天真糟糕。” 梁思宇拿起第二个汉堡,回了一句:“知道,我吃完就去冲澡。” 做了大半天手术,再怎么防护,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有味道——大鼠的垫料、消毒水、丙烯酸,混合成一股动物房的“馈赠”。 平常五小时左右的手术,他都会先去冲澡,但今天是新电极阵列的首轮预实验,两例手术耗时近七小时,他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 科恩等他吃完,看他黑着脸灌无糖可乐,劝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实话说,ada也没什么错,你昨天那么摆脸色,一下把她手甩开,我看她……” “我把她手甩开了?”梁思宇尾音上扬,“什么时候?” 科恩瞪着他,仿佛瞪着一条鱼。能背整本医学教科书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昨天做了什么? 梁思宇锤两下头,他昨天在搞什么,脑子到外太空了吗? “而且,你还这么臭着脸,本来半信半疑的人,现在也觉得谣言是真的了。” 科恩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分析,“再过两天,说不定就变成,你俩因此分手了。” 梁思宇又累又气,往椅背一靠:“完了,兄弟,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们回去又吵架了?”科恩本来以为,今天他们肯定会和好的。 ada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姑娘,ned虽然气头上冲动,但本质就是小狗无能狂吠,期待女主人能蹲下来拍拍他的头。 “我倒希望,她肯跟我吵架。”梁思宇声音低沉而含糊。他宁可挨两句骂,也比被她疏远好得多。 科恩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他平时也算得冷静克制,就是在ada的事上,完全像是另一个人,哦,不对,像是个没长大的高中生。 这位大神只顾自己的情情爱爱,还得他这个凡人来干正事。 科恩叹口气,敲一下手机:“我要是你,就赶紧在facebook上发个合照,表明一下态度,你们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免得那个谣言越传越真。” 是这么个道理,梁思宇坐直了,翻看相册,有合照,有ada的单人照,凑了个九宫格,发了出去。 “谢了,兄弟。”他拍拍科恩的肩膀,起身去洗澡了。 居家办公的许瑷达,恰好也刚打开facebook messager。 这周一,她开放了“算法反馈程序”的第一个试用版,发现最大的问题居然是md学生拍摄的练习视频质量不佳,导致动作追踪失败。 她赶紧在他们的群组里发了新信息,向种子用户们强调,上传的练习视频一定要“固定机位、背景干净、没有大面积反光”,才能用于算法分析。 通知亮起,梁思宇居然罕见地发了动态,她自然点进去看,不禁盯着一张合照发呆。 那是他们划双人赛艇时教练拍的,她恰好回头,他看着她笑,晚霞如画,岁月静好。 她看着不少同学点赞,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为什么突然“秀恩爱”。 说不定,她今天没去实验室,都要被少数无聊的家伙说成没脸见人。 她叹口气,起身去洗了点樱桃和树莓,在餐桌边等他。 动物手术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还挺累的,他应该会直接下班回来。 今早她看了留言,才意识到,昨天他是特意去买了柠檬水给她,然后下动物房做术前检查了。 当时她气昏了头,忘了他有动物手术,还以为他故意躲出去了,自然不愿再傻傻等他,就直接回家了。 那他回家时有点不高兴,坚持要和她聊聊,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把头发扎起来又散开,反复几次,终于听到开门声。 她半垂着头,继续弄头发,余光悄悄看他。 他头发半湿地垂着——怎么冲澡后不吹干呢? 他洗了手,坐过来了,捡了樱桃吃——傻瓜,再吃树莓会酸死的。 她终于扎好头发了,刚把手放下,就被他抓住了。 他抓得很紧,让她有些不舒服,也有些心里发酸。 他起身绕过来了,但手依然紧抓着不放,另一支手臂也环住了她的肩膀。 她极轻地推了他一下:“从动物房回来,还不去洗澡?” 其实他已经洗得挺彻底了,还换了全身的衣服,身上是干净的、令人安心的皂香。 不过,他一般习惯回家再洗一次,既是清洁,也是放松。 梁思宇俯身吻她发顶:“就让我抱一会儿。” 她僵了一下,又微微靠过去,他摩挲着她肩头,伸手一捞,直接把她抱起来,移到了沙发上。 他们都没说话,她就坐在他的膝头,靠在他怀里,他埋头在她颈窝。 “我们这样,有点像飞累了的鸽子。”过了十几分钟,她才悠悠开口。 他轻轻摇头,带了点笑意:“在大学里的鸽子,也许不是飞累的,是被斯金纳训练累的。” 他感到怀中人噗嗤笑了,温热气流划过他的颈项。 他的心完全松下来,知道她回来了,她总是很容易心软。 “鸽子小姐,一起泡澡吗?”他把人竖抱起来,往浴室走去。 鸽子小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晚饭后,他坐在沙发上,她枕在他的膝头,屋里飘着披头士乐队的老歌。 梁思宇捧着手机回信息。他难得发一次近照,不少老朋友私信或者留言。 有位高中队友约他夏天回去一起划艇,“都带上女朋友,比一场”。 他拿给她看,笑着问:“下次试试竞速赛艇?不过你得先学一下翻艇,害怕吗?” 当然不怕,她上辈子都学过呢。许瑷达挑起一个笑:“你怎么得罪他的?” 要竞速,肯定是他们配合女方的桨频,技巧型运动她并不怕,但赛艇很吃肌肉爆发力和耐力,她这小胳膊小身板,完全不占优势。 “有次训练完,上数学课他睡着了,突然发出了呼噜声,把全班都逗笑了。” 梁思宇耸耸肩,“他怪我坐旁边也没提醒他。天地良心,我是看他太累了,老师也没看到,才没叫他。谁能料到,他会突然打呼啊?” 这么奇葩的结梁子故事,也是没谁了。许瑷达笑得肚子疼:“你们男校的人,都这么幼稚?” 梁思宇揽住她,轻轻帮她揉两下:“哪来的都?是他幼稚,和我无关。” 不过,对上她控诉的眼神,他低头吻她额头:“好啦,我承认,昨天是我幼稚。原谅我,好不好?” 她转转眼珠,看向厨房:“看我心情吧。先去泡杯柠檬水。” “遵命。”他笑着起身。 手机铃却突然响了,夜间照料的研究助理打来视频,今天手术的大鼠,有一只不太对。 他盯着视频看了半分钟,那只大鼠正在笼子里原地打转——明显的神经异常行为。 “先把它从笼子里取出来,放到观察盒,记录一下它的频率和速度,我马上过去,10分钟到。” 他拉开大门,又突然回头,“ada,有事给我打电话,随时,好吗?” 她笑了:“我能有什么事?放心,我晚上不会出去的。你快去吧。” 他匆匆走了,她开始担心,是不是昨天的事影响了他的手术状态,导致他在手术里出错了? 上辈子,这时候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可是她对手术一窍不通。 她叹口气,铺开瑜伽垫,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39节 梁思宇的大脑里却紧张地蹦出各种猜想。 那只可怜的大鼠正在观察盒里逆时针转圈,迟迟没有躺下休息。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而且,连上信号接收系统,植入电极的神经信号输出,是一片空白。硬件没有故障,那么就是植入出现了问题。 他仔细观察,它的头似乎轻微往右歪斜。难道是植入时右侧出了什么问题?他再触诊一下大鼠颈部肌肉,果然右侧更紧张一些。 转圈、头斜、颈部紧张,那么,大概率是前庭系统被压迫了。 难道真的是他昨天手术不够专注,钻孔或者拆除微驱动器时导致了右侧的机械损伤?现在有水肿压迫? 他按流程呼叫了值班兽医,汇报了自己的推断,兽医视频查看动物状况,也认同他的意见,给出处方:地塞米松,0.1毫克每百克体重,腹腔注射。 他马上配药注射,整晚留下继续观察。早晨,大鼠基本恢复了进食和正常行动,虽然神经信号仍是一片噪音,但起码,看起来一切都在好转。 第32章 梁思宇成功挽救了那只大鼠, 轻微机械损伤、水肿压迫,地塞米松下去,第二天它有了明显好转,在逐渐康复中。 他为此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需要写异常报告。 他仔细复盘了手术录像, 提出了可能的原因:钻孔或拆除固定器时用力不够均衡, 右侧受力较多;以及, 这只大鼠的颅骨本来就不对称,右侧略薄一点。 布鲁克教授看了钻洞深度记录和关键步骤的录像片段, 也说了句:“看起来是随机概率问题, 没什么。” 只是可惜, 信号没恢复, 数据恐怕再也无法获取了。 然而, 五天后,那只大鼠再次发生异常,治疗无效。根据动物福利的伦理原则,兽医只能实施了人道终结。 进行标准尸检程序后,梁思宇发现, 右侧固定螺孔周围的脑组织有轻微的撕裂伤和水肿,与之前的推断相符。 可是, 意料之外的, 探针上却带有少量组织纤维和脓液。 即使还未进行病理检查,他就可以推测, 本该被固定好的探针在位移,造成了脑部组织的损伤和感染。 他小心地取样固定,送往病理实验室制作切片,并进行细菌培养。 探针怎么会位移?固定时的轻微用力不均居然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他当时分心了?手感出现了问题? 梁思宇顶着一头湿发回了办公室, 一屁股坐下,默默打开手术视频。 他对着画面,反复回忆自己钻孔和分离推进器的手感。可越回忆,越是头疼,似乎觉得哪里都看不出问题,但哪里都不对。 许瑷达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终于忍不下去,出去一趟回来,硬塞给他一杯热巧克力:“喝掉这个,喝完我们回家。” 他喝完了,又转回屏幕前:“不行,是我操作失误了,我得找到哪里……” “ned,够了。”她直接遮住他的眼睛,“休息一下,好吗?有时候,退一步才能发现问题。你现在需要先放空睡一觉,而不是继续虐待自己的眼睛。” 梁思宇勉强安静了十来秒,深吸气,关掉电脑,跟她一起回家。 十字路口的红灯下,许瑷达侧头扫过副驾,他按着右额,不知在想什么。绿灯亮了,她轻踩油门,他闭上了眼睛。 周三下午,tense项目例会刚结束,布鲁克教授就叫住了动物手术组的核心成员。 “留一下,我们需要谈谈那只大鼠的事。”他的语气平淡,但房间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许瑷达出去之前,紧张地看了几眼梁思宇,他微微垂着头,盯着自己手上那份简报,没有注意她。 等其他人离开后,布鲁克教授直接切入正题:“好了,关于昨天那起死亡事件,ned,我知道最终病理报告还没出来,但你现在有什么看法?” 梁思宇深吸一口气,坐得更直:“根据尸检,死因是机械损伤导致的出血和感染。” “我应该对此负责。我在发现颅骨不对称的情况下,没有充分评估风险。这是我的疏忽。” 布鲁克教授看向他,目光锐利:“就这些?没有其他可能性?” “目前看来,是的。”梁思宇简短回答。 会议室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埃文清了清嗓子:“实际上,作为手术督导,我看过两遍手术录像,ned的操作技术没有明显问题。”他对上导师的目光,“我有个不同的理论。” 大家惊讶地看向他,他俩不是闹崩了吗?埃文怎么突然帮ned说话? 布鲁克教授手上旋转的铅笔轻轻一顿:“继续。” 埃文取出两个塑料盒:“看这个,”他推向桌子中间,“左边是旧阵列的材料样品,右边是新的。我们都知道,新材料更柔软,生物相容性更好,对吧?” “但这里有个问题,”他靠在桌上,“它需要更大的力度才能准确牢固,那只大鼠右侧颅骨薄,就容易产生机械损伤。” 另一位博后插入道:“那也不能证明是新材料的问题吧?” 埃文笑了,“我的假设是:新材料更柔软,遇到水肿压迫,更容易产生微小变形,进而引起探针位移。这与手术技术无关,是材料特性的问题。” 房间里的氛围立刻变了,大家互相交换眼神,开始小声讨论。 布鲁克伸手拿过样品,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递给其他人:“每个人都摸一下,感受一下差异。” 他环视房间,“大家怎么看?还有其他想法吗?” “水肿组织液可能改变了材料特性,”拉斐尔提出,“也许体外测试没有考虑这种情况。” “还有地塞米松”,一位助理教授提到,“它的免疫抑制作用让感染更容易发展,这是个连锁反应。” 梁思宇一直沉默不语,他意识到了,自己完全是被情绪主导,以至于一叶障目。 这些都是常见假设,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到,只顾着自我怀疑,直奔着操作失误的方向去了。 失去了冷静全面的科学思考,这对一个医生、一个研究者,才是更致命的问题。 布鲁克教授轻轻点头:“好的,等病理报告出来,我们和材料组开个联合讨论会。” 他的目光掠过众人,定在埃文身上,“埃文,你是手术督导,到时候,你做个报告向大家介绍情况。今天就这样。” 布鲁克教授把梁思宇写的简报推回给他,起身走了。 那上面,有两处划了线,旁边画了个大大的不等号,提醒他,不要对表面现象妄下结论。 梁思宇抬头,埃文正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缓慢的微笑,目光里带了点同情。 他闭了下眼,埃文赢了,重新在教授那里赢得了信誉度,赢得很漂亮。而他自己,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许瑷达和科恩坐在茶水间,他们本来约好了,要聊聊高密度semg项目的事情。 科恩上周做了初步的电极设计,但看她心不在焉,老往会议室张望,就干脆提议来喝杯咖啡。 “ada,这不像你啊。”科恩帮她倒好咖啡。在他印象里,ada一直很沉稳,不像是为这种事情担心的人。 况且,预实验本来就充满不确定性,是为了优化流程而进行的探索。 就算ned真的失误了,也不算什么问题,讨论修正就好了。布鲁克教授虽然严厉,却不会为正常的科学试错过程责备学生的。 “哪有?”她先是嘴硬,然后又忍不住说了实话,“你也看到了,动物手术前一天,我们吵架了。” 许瑷达也知道自己这么焦虑不合理,但她总觉得不安。 要不是她提前开始做表面肌电,布鲁克教授就不会用猴脑手术的机会来当胡萝卜。 埃文的变化、开发动作轨迹算法、临门一脚失去手术机会、和威尔教授结了梁子,都是这么阴差阳错。 所以这次,她有点不安,害怕又是自己带来了蝴蝶效应。 科恩故作恍然大悟状,上下打量着她:“哦——我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觉醒了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可以隔空影响他的大脑皮层,让他手抖?” “哇哦,ada,下次你对我不爽的时候,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下,我好戴个防护头盔。”他甚至做了个抱头动作。 许瑷达一下被逗笑了,她轻轻摇头,看看眼前的咖啡杯:“我刚才已经使用过了,让你帮我倒咖啡,不是吗?” 科恩喝口咖啡,回到正题:“别操心了,做研究不就是闭着眼睛拦兔子吗?总是扑空,直到我们撞上了一只乌龟。” 也对,谁做实验没绕过弯路、犯过错呢?谁的抽屉里没有一堆发表不了的废弃数据呢?她干嘛这么杞人忧天? 许瑷达笑笑,长长呼出口气,也开始喝咖啡。 科恩却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不会吧,算法女王,你是不是从来没扑空过?每次都能逮到兔子?” 许瑷达翻个白眼:“我没跑出来的算法绝对比你的废弃材料更多,它们打印出来可以淹没你。” 就在他们斗嘴的时候,走廊传来声音,医学组的短会结束了。 许瑷达迅速走到门口,正遇上布鲁克教授经过,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停下,问了句:“ada,你最近的算法项目怎么样?” “呃,还不错,在按计划推进。”她愣了一下。 “很好。”他点点头走了,只留下她在原地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她很快也顾不上想这个小插曲了,梁思宇也出来了。 他的表情和举动完全正常,但许瑷达一眼就看出,他眼底没了光,像是有乌云压着。 “ned,怎么了?教授批评了?你别介意,预实验嘛,总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她凑过去,边走边小声说。 他脚步不停,迟了几秒才回答:“没有。可能不是我的操作问题……也许吧。” 那这不是个好消息吗?科恩随口问了句:“不是操作问题,难道是新材料出了问题?” 梁思宇立刻停步,盯着他看,那直勾勾的眼神,把科恩都看毛了。 “你说的对,等病理结果吧。” 梁思宇脑子里简直是全屏播放对自己的失望。 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想到的事情,为什么就是他没有想到?ada明明也提醒过他,退后一步,分析原因。 许瑷达没想到他急停,没收住步子,多走了两步,正要退回来,他又突然加快脚步。 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侧头看到科恩给她打手势,说电话联系。 到了停车场,在车门边,她赶紧拦住他:“我来开车,你状态不对。” 梁思宇攥着车钥匙,他不是状态不对,他是全都不对。他想了想,把钥匙递给她,直接坐到后座。 到家了,他进了浴室,还特意丢下一句:“我想自己待着。” 他烦躁地扯开领子,他第一次想躲开她关心的眼神,甚至想躲得越远越好。 如果她知道,他犯了多么愚蠢的低级错误,恐怕会觉得,他脑子里真的都是稻草。她说不定会怀疑,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脑子空空的笨蛋。 许瑷达在客厅来回转圈,只能和科恩发信息。今天留下的都是医学院高年级学生,她不好意思跟不太熟的人打听消息。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0节 科恩非常迅速地搞清了状况,把会议情况转述了过来。 许瑷达叹口气,第一次意识到,两个人在同一个实验室,也是有缺点的,比如现在,犯傻的样子会被伴侣看到,还挺没面子的。 上辈子,他们这一年还算顺利,至少两个人都没在例会上出过丑,以至于她老怀念这段亲密无间的时光,认为这种模式是完美的。 她了解年轻的自己,如果这错不是ned犯的,她表面上会礼貌地说“这没什么”,但内心绝对会嘲笑那人满脑子稻草。 上辈子,她刚开始带学生的时候,心里也常常吐槽:他们犯错的方式怎么能那么“层出不穷、富有创意”? 但两三年后,她开始理解,人们总会犯错,聪明人也会有盲区。 那个曾经高傲的她,被时间、挫折和经验慢慢软化了不少。 她盯着那扇薄薄的浴室门,她的小稻草人,是不是在里面自己发霉呢?傻瓜,他真是个傻瓜。 第33章 沏好的茶已经变凉, 梁思宇在浴室里已经呆了快一个钟头了。 许瑷达在屋里绕了两圈,走到浴室门口,又退了回来,想了想, 在茶杯里加了些冰块, 拿起冰茶去敲门。 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 门突然拉开了, 梁思宇擦着头发出来,跟她撞了正着。 一杯冰茶, 把两人衣服都打湿了, 只能都去冲个澡。 他坐在床边, 垂着头, 她站在他身前, 举着吹风机。 嗡嗡的噪音,暖暖的风,软软的小手,在他的头顶掠过。 他不禁环住她的腰,她微微一颤, 更靠近半步,仔仔细细地把每一缕头发吹干。 “我今天……简直是个傻瓜。”他埋在她怀里, 声音轻得像发间刚蒸发掉的水气。 这不是他习惯的方式, 一个男人,好像不该这样, 但此刻,他突然不想再隐瞒,不想再假装。 许瑷达揉揉他的头发,想了想, 才回答道:“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注]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尾音总是带了点加州女孩的轻快,不知道会不会被他认为不够认真。 她居然回了这么一句,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叹口气:“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演莎士比亚了?” “在你泡澡的时候,”她松了口气,扳起他的头,和他对视,“我可是排练了好久呢,独角戏可最难了。” 他把她抱到腿上:“那你还准备了些什么?不会只有这一句吧?” “第一幕是洋甘菊茶呀,我还灵机一动做成冰茶,很适合夏天呢。”她刻意停顿一拍,“结果,变成了舞台事故。”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摩挲她的侧脸,那玫瑰色的唇角有一缕浅笑。 “你试喝了吗?”他盯着她。 她点头:“嗯,还不错,真的,要不我再去泡一杯?”她试图起身。 他的手臂一下收紧,低头,迅速覆上她的唇瓣。 微微的冰凉,深深的暖,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靠近、拥有。 她是如此真实,又如此不真实。 他开始不确定,今天这算噩梦,还是美梦。他以为自己搞砸了,但好像,一切也没那么糟糕。 亚麻色窗帘拉开,阳光刷一下晒到床头。 “ada,醒醒。”梁思宇把许瑷达半抱起来,劝她起床。 “困。再睡十分钟。”她眯着眼往被窝里滑,然后缩起来。 十分钟后,梁思宇又叫一轮,她又躲一次,头也缩回被子里。 要不是知道她今天上午约了科恩一起讨论新项目,他真舍不得继续叫了。 许瑷达磨蹭一会,一看手表九点多,赶紧冲去洗漱,出来时,梁思宇已经帮她装好面包,让她车上吃。 她一边吃面包,一边问:“你今天还下动物房吗?回来一起吃午饭吗?” 他摇摇头:“等你和科恩聊完,我找他看看tense那个新材料,埃文的猜想有道理。” 她举着面包,看着他,笑了。 他在后视镜里和她目光相遇,也笑了:“多亏了莎士比亚。” 她忍不住嘟囔一句:“也得感谢一下搬运女工吧?” 她虽然不是哲学家,但是也算哲理的搬运工呀。 他轻轻笑出声:“那,替我的睡衣谢谢你,它第一次喝到洋甘菊茶,冰茶搬运女士。” 她差点被面包噎到,努力咽下去,口齿不清地反驳道:“明明是你先撞了人。” “杯子里有冰咖啡,快喝点。”他一边开车右转,一边提醒她。 几天后,病理结果出来,联合讨论会上,埃文的猜想得到大家的初步认同,那么就需要尽快验证新材料在水肿压迫下的微小形变问题。 埃文主动请缨:“我可以配合材料方向的同事,在冷冻模型上做模拟。” 新材料的植入,他和ned最熟悉。不过,ned马上要回纽约做实验。 “实际上,”梁思宇稳稳开口,“我和科恩已经跑了个初步测试。我们用水凝胶模拟了水肿压迫,在封闭腔体中,测试了4x4阵列的应力形变。” 与此同时,科恩把提前打印好的图表分发给大家。 他看大家拿到图表,介绍数据,“数据相当明确,今天是第四天,我们观察到了700纳米的形变,大家能看到每四小时的形变分布。” “虽然只是两个样本,但这个趋势完全支持埃文的假设。” 其他人都在讨论这个结果,埃文却暗自咬牙。 电极阵列的样品在他这边,ned手上根本没有额外样品进行测试。 况且,这玩意儿一个要一千五百美元。没导师许可,不能直接做应力测试——变形后就报废了。 这位大少爷,明显是自掏腰包买了样品。 汇报完这个小测试,梁思宇和科恩交换了一个眼神。 梁思宇语气平静:“关于冷冻标本的模拟,科恩有相关经验。” 科恩会意地接过话题:“只要提前商量好时间和实验设计,我欢迎任何医学组的同事。” 虽然他不喜欢埃文,但工作就是工作。 布鲁克教授轻轻点头,他的目光在几个人中扫视,最后还是看向梁思宇。 “ned,纽约那边,还没有正式开始招募参与者。你推迟两周,先和科恩把这部分模拟做完,怎么样?” “我和厂家联系,我们做个快速的联合测试。” 埃文脸色微变,这意味着,第二批预实验手术、甚至以后的正式实验,布鲁克教授还是属意ned主刀。 梁思宇迎上导师的目光:“当然,我没问题。” 导师都这么说了,他不可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况且布鲁克教授是项目的协调pi,没有他的许可,他们也不能发招募信息。 结束后,布鲁克教授拍拍他肩膀:“跟ada说,这次是特殊情况,我听说你们还计划做高密度semg?经费不用担心。” 梁思宇微微惊讶,赶紧表示感谢。 散会后,梁思宇和科恩去材料实验室,继续查看新阵列的形变。 科恩一路抱怨:“你和ada简直毁了我的假期。那个高密度semg?天啊,一想到要焊那么多个点,我就头疼。” “少来,”梁思宇笑着怼回去,“头疼?要我给你来片布洛芬吗?那是非处方药,不需要找医生。” 科恩翻个白眼:“我需要的是新朋友,别像你们这么工作狂的家伙。” 看着他们嘻嘻哈哈走远,埃文转入茶水间。 三五个ra正在低声议论,ada的“绯闻金主”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冷笑一声,离开忍不住丢下一句:“她有位大少爷(trust fund kid)帮忙,何必舍近求远?” 别人看不出来,他可心知肚明,那个基金绝对是ned家里的运作。 他一走,茶水间的八卦热度立刻指数级飙升。 “埃文刚才是暗示……ned?” “你们不觉得吗?他确实有种……很挺特别的气质。” “不过,trust fund baby也有很多种啦,如果家族成员比较多,每个月领个几百一千的也有。” “你没听埃文那语气啊,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啊。” “翻一下他早期facebook啊,我不信一点都看不出来。” “高中,collegiate哎,上西区私校啊。” “他没写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笨蛋,他和ada合照底下,留言的人里有两个collegiate的,你点进他们主页就能看到。” “等等,那张ada在海边日落的照片,有元数据,下载后能看到地理信息,是在长岛。” “lloyd harbor,那边的度假屋得千万级别吧。” “果然是加州女孩啊,最会寻找金矿了。别人都没看出来,她怎么发现的啊?” “人家都能说服布鲁克教授帮她宣传动轨算法,听说教授最近把很多算力资源都向她倾斜了。” “看着低调,但手段了得啊。” 当然,这些议论,此时的梁思宇一无所知,他现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纽约之行推迟后,ada八月下旬回家两周的时间恐怕就没了。他本来还想着,数据收完陪她一起回家的,免得她一个人坐飞机害怕。 他棕黑的眼睛凝视着她:“实在抱歉,教授在会上直接要求了,我就先答应了下来。” “没什么啊。”突发的新任务,可以理解。许瑷达翻看手机日历,规划假期安排。 “这样的话,我可以先回家一趟,休息两周,再去纽约和你汇合,收完数据差不多就开学了。哦,对了……” 梁思宇不得不打断一下:“ada,这样你得自己一个人坐飞机。”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1节 “我没问题啊。”她满不在乎地抬头,“就算是八月中回家,也是我一个人啊。” 不过,在他温柔目光中,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啊,你……” “是,我本来准备陪你回去一趟。我算了一下,如果我们实验日程安排的密集点,也许八月底能空出一周?” 他把语气放缓,尽量压下自己的忐忑,“或许,我也可以去拜访一下你的家人?” 她不安地挪了一下,手指轻轻抠着椅面的绒布:“不用了吧,实验日程也得考虑参与者的便利吧?而且新材料的问题万一需要更长时间呢?你这样太累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不再抠椅子,勇敢地和他对视:“我自己回去就好。上次我不也自己坐飞机的吗?不用担心。” 上次她下飞机那样子,脸色比吸血鬼都白,走路都不稳,还不用担心? 梁思宇叹口气,心头微微升起一点挫败。他也不敢再催她,只好说:“好吧,那等冬假再说吧。” 许瑷达心想,冬假也最好不要,但他肯主动递台阶,她自然迅速点了点头:“嗯嗯,以后再说吧。” 以后?梁思宇一眼看穿,她分明是觉得冬假也不行。 他没再想着一步到位,能求婚成功,只是想慢慢获得认可,她却还这么犹豫,这不免让他多了几分无力。 他以为,喜欢一个人,自然会让亲友们都认识她。可是,她似乎不仅仅是“没准备好”,更像是“不准备”这样。 很早之前她的那句“今年先不分”突然又冒了出来,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她噩梦后缩在他怀里、让他别离开时,他已经把那句话抛在了脑后,总结为她不过是嘴硬而已。 可现在,他的心缓缓下沉,也许那才是她的真心话,也许所谓的长远承诺,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 作者有话说:[注]to be句,来自莎士比亚。 本处直译,是不是傻瓜,还真是个问题(而非既定事实)。 ada化用了哈姆雷特的著名独白,算是对ned的“我是个傻瓜”的安慰和温和调侃。 第34章 不过, 几天之后,梁思宇就没工夫想什么长远和未来了。 这两天,总有同学和ra默默打量他,他不得不怀疑, 自己是穿反了衣服, 还是用错了古龙水? 直到有个男生闲聊时假惺惺地问了一句:“ned, 跟我们说说, 夏天在长岛度假是不是很惬意?” 他顿感错愕,才意识到那些奇异目光的来源。 他微微摇头, 笑着直视对方:“也就天气不错, 比城里凉快点。” 虽然被故意调侃了, 不过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是想保持点隐私, 不想被议论, 但家庭情况又不是见不得光。一切照常就好,大家的好奇心,过一阵也就散了。 可下午,他进了茶水间,隐约听到两句“黄金州来的, 果然会掘金”,“原来人家是找大少爷, 不是老头子”, 才发现自己的迟钝。 他站直了,目光一寸寸扫视过去, 那几个人看到他,互相使个眼色,住嘴了。 他倒好咖啡,直接在隔壁桌坐下, 慢悠悠喝,一副要听听他们说什么的样子,那些人就散了。 而他开始懊恼,他怎么没意识到,ada会面临这么糟糕的处境。 他知道她有多骄傲、多纯粹,如果不是和他恋爱,如果不是他找了爸爸帮忙,她根本不会受到这样的诽谤和议论。 刚开始,那个神秘金主谣言发生的时候,他居然还为尼尔森和她吵架。 紧接着大鼠出了事,他忙着解决科研问题,居然忘了谣言还在持续。 直到今天,他亲耳听到这些,才真正意识到,她最近都承受了些什么。 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提过一句,还极力宽慰他的低落。 他简直是个最糟糕的男朋友,既没注意到她的处境,又像个幼儿园小孩,需要她一直哄着他。 他心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走去材料实验室,准备听听科恩的意见,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却发现,ada居然在科恩工位上。 她看到他,眼里透出一丝笑:“科恩在焊接间,一会儿出来。” 她想了下实验排期,疑惑地问:“你怎么过来了?你们的应力形变实验,今天没什么要做的吧?” “呃,我找他喝杯咖啡。”他垂眸看着科恩凌乱的桌子,找了个借口。 “你怎么来这边办公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她不会是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心情不好,躲过来了吧? 许瑷达噗嗤一笑:“那抱歉了,我们刚才喝了咖啡,他今天的咖啡因摄入量超标了。” 嗯?他怎么不笑?她有点疑惑,但先解释道,“高密度材料今天就剩几个点位了,科恩说一小时左右能焊完,我就在这等会儿。” 她成功把科恩拉入了表面肌电的项目,制作高密度semg电极。 64个通道,每个通道都需要单独导线,因为排线密集,对焊接技术要求很高,ra做不来,只有科恩在一个个焊。 她站起来,“你不是要喝咖啡吗?我们去茶水间坐坐?” “不,不用了。”他马上拒绝,万一这边也有人在议论呢,他可不想让她听到。 “ned?”她走近两步,“你今天,怎么有点奇怪?” “哪有?”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哦,对了,我该去动物房了。” 她瞪着他,胡说八道,他今天早上刚去过动物房,现在衣服都换了。 梁思宇马上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借口,他垂下肩膀,不知从何说起。 突然,背后传来科恩的欢呼。 “ada,快来看看,焊好了。ned,你也在?太棒了,一起来。” 梁思宇只感觉一只柔软的小手把他牢牢抓住,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了。 她在电焊间门口一停,把他往后一推,松了手。“你,门口待着,熨斗还没降温,烫到手就麻烦了。” 科恩一脸伤心地回头:“ada,你太过分了,我焊得头晕眼花,你都没关心过我一句。” 她翻个白眼:“是谁敲诈了我两瓶葡萄酒?放心,艾伦(alan)周末正好去纳帕,已经寄过来了。” “替我谢谢你哥哥。”科恩立刻心花怒放,他整理了一半导线,“ned,来帮个忙,我们一起拿到隔壁测试间。” 梁思宇还在门口发愣,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捧起那团柔性材料,科恩慢慢把导线理好,然后一起拿去空的测试间。 许瑷达伸出手臂,他们三个里,她是唯一不需要脱毛就能粘电极的人,自然得为科研献身,第一个试用。 梁思宇在,科恩就乐得清闲,让他来固定电极。 他们初步的想法是用绑带和医用胶共同固定。 梁思宇握着她的手臂,慢慢地用医用双面胶带粘好边缘,把柔性电极阵列初步定位,再用魔术带绑好。 “松紧可以吗?会不会太紧?”他低声问,害怕绑太紧她会疼。 “没事,再紧点,别位移。”她轻拍一下他上臂,他一抖,差点扯到导线。 科恩看到大叫:“兄弟,看着点,我焊了好几天呢。” 梁思宇轻呼一口气,抬眼看向始作俑者:“别乱动。” 许瑷达笑着点了头。 一会儿,信号接通了,她就随意做了几个常用的实验动作。 果然,动作幅度增大或者突然加快的话,就能感到柔性材料有位移倾向。 看来还是得搞个弹性加压套袖,上辈子他们就采取的这个方案。 不过她的臂围太小了,没几个人能用上,就不必制作了。 梁思宇看着信号,微微挑眉:“加个压力套袖怎么样?类似于静脉曲张袜那种,是不是能减少点位移?” “哦,对了,还是得用医用胶,双面胶一出汗就不行了。” “嗯,明白。”许瑷达继续动作。 可惜,她不怎么容易出汗,试不出有汗水后的位移情况。 她想了想,干脆做了一分钟原地高抬腿跳,果然很快出汗了。 “ned,看看信号。” “所有通道的噪声都增加了。”原始波形出现了锯齿。 他再看一眼稍微有点延时的空间热图,“漂移了,活动中心移动了一个电极单位。最外侧的信噪比掉得太厉害了,估计有汗水堆积吧。” 许瑷达擦擦汗:“先这样吧,信号能接通、硬件能用就行,其他的,慢慢来吧。” “慢慢来?你说这种话,简直毫无信誉!”科恩一边整理导线,拆下柔性电极,一边吐槽。 被她催促太急,他这周的咖啡时间都减半了。 梁思宇也忍不住笑了,ada强势起来,其实还挺有压迫感的。 出汗了,许瑷达顺手把头发扎起来:“我说了,只要能解决信号质量问题,我的算法绝对不让你失望。” “我们的电极成本连侵入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要给我足够多的训练数据,我有把握,简单动作上,准确率可以做到他们的七八成。” 当然她也清楚,患者一天要执行上千次动作,看着30%的差距不大,但累计起来的失败还是会大大影响用户体验,侵入式电极还是有独特优势的。 梁思宇第一次听她这么霸气地做出乐观预测,不禁抽一口气:“ada,布鲁克教授如果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会心梗。” 这个性价比,确实很有诱惑力了,而且还没算侵入式高昂的手术成本。 她瞥他一眼:“你不信?” 梁思宇只敢小声说:“我保持谨慎乐观。” “好啦,回家,我想赶紧回去洗个澡。” 她往出走了几步,却发现梁思宇没跟上了。他刚才不是好了吗?怎么又突然开始发呆? 科恩拍了下他的背:“走吧?” 梁思宇才如梦初醒,走了出来。 夏天的傍晚,永远干不透的潮气贴在皮肤上。东岸长大的梁思宇第一次觉得,这种天气让他心烦意乱。 明明她那么耀眼,却因为自己而被诽谤非议,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2节 这种可恶的流言蜚语,像是没清理干净的口香糖,你用力去铲除它,也无法铲除干净,只会把自己的手弄得又黏又脏。 许瑷达走在前面半步,她已经猜到了,他听到了那些无聊的八卦。 其实,两三周前,刚传出那个“金主绯闻”时,她还是有些生气的。 可昨天,再次听到“nepo baby(拼爹男)”、“gold digger(拜金女)”这些词汇,她居然没多少情绪起伏了,只觉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甚至,她和之前帮她做实验的ra菲比聊了两句,才发现原来是ned的“秀恩爱”照片泄露了线索——又是一次出人意料的闭环。 命运不是什么宏大的换乘车站,清晰标示着去往每个结局的路线。 命运是由微小的扰动和微小的修正构成的乱流。几张随手发的照片,事情就再次绕回了旧路径。 猴脑手术那次,她的第一反应是无力,但这次,她竟然觉得还好。也许,是被打击惯了,没那么多情绪可浪费了。 只不过,ned听到被人说成“nepo baby(拼爹男)”,恐怕会很难受。 坐进驾驶座,冷气一打,许瑷达舒服地轻叹一声,又侧身看着他:“ned,你是不是听到他们聊八卦了?” 梁思宇愣住,对上她清澈眼神:“你什么时候听到的?” 她微微一笑:“昨天吧,你不用在意,你那双手,天生就是做医生的料,不管出生在哪里,你都配得上最好的医学院。他们……” 他打断她:“不是这个。” “嗯?”她微微歪头。 梁思宇艰难开口:“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们在污蔑你……”他再也说不下去,眼睛看向窗外。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很轻,像一片缓缓的落叶。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上次在咖啡厅讲的话,你一点没记得。” 她的声音带着叹息,“ned,看着我。” 他回过头,可眼神仍有些躲闪。是,那天在咖啡厅,她明明也说过,她不在乎,随他们去。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云淡风轻? “我有更重要的事,那些,不值得。”她声音干脆。 他终于看向她,她面容平静,眼神清亮。 梁思宇一下想到,刚才在设备间她谈论算法时耀眼明亮的样子。 明明是一个人,明明语气类似,平平淡淡地说着豪言壮语。但此刻的她,嘴上说着无所谓,眼中却带着一丝倦意。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ada……”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分明如此坚强、如此耀眼,但他居然想把她抱紧。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一缕无名的酸楚抓住了他。他有种直觉,她不是真的不在乎,她是不允许自己在乎。 几个月前,他曾经对她说,心情不好的话,可以不说话。现在他想说,难过的时候,可以不要这么坚强。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居然不敢说出口。 ----------------------- 作者有话说:[注]nepo baby(裙带宝宝)和gold digger(拜金者)在英文中其实没有性别特征。正文中考虑上下文,大家议论ned是nepo baby,ada是gold digger,于是翻译带了性别,而且nepo baby和gold digger是非常负面的词汇,其实学术圈大概率不会说这么难听,此处有剧情夸张。 周日中午12:00左右,有一次加更,大家记得看呦。 第35章 两周的休假后, 圣何塞机场的登机口,许瑷达戴着蓝牙耳机,听着轻音乐,埋头检查自己的“飞行放松工具包”。 薄荷味口香糖、超酸柠檬硬糖、冷杉精油、真丝眼罩、巴掌大的毛绒玩偶。 银色的ipod classic缠着有线耳机, 可以确保音乐永不中断, 还有一个古早掌机, 可以玩俄罗斯方块。 嗯, 齐了。她合上拎包。 奇怪,怎么有人在这里站了五六秒还不走呢? 她扫到那双半旧的棕色帆船鞋时, 心脏狂跳, 天呐, 不会吧。 她像个笨拙的机器人一样抬头, 居然真的是他。 梁思宇本来有点担心她会嫌弃自己小题大做、过于黏人。 但难得看到她呆滞的表情, 他一下轻松许多,有了心情开玩笑:“怎么了?又是惊吓?这还不算nice surprise?” 许瑷达把包往地上一丢,扑进他怀里,那种熟悉的木质香气,像一片松林, 把她包裹起来。 他居然特意过来陪她飞,真是个疯子。 六小时航班, 横跨全国。不需要这样的, 这根本不理智,两周前, 她自己一个人也飞回来了。 可是,这念头刚从心湖浮起,就被他胸口的热意烘烤,成了无影无踪的水蒸气。 梁思宇收紧手臂, 按着她的脊背,鼻腔有点酸。 她这样的反应,让他觉得昨晚的冲动太值得了,六小时飞行根本不算什么。 她呆呆地被他拉着临时升舱,坐进飞机里时,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直到他“咔嚓”拍了一张照片,她的眼神才重新聚焦。 他收起手机,摸摸她的脖子:“ada,你看起来像被抢劫了一样。” 她瞪回去,三四秒才反驳道:“不对,这明明是绑架。” “嘘,可不能在飞机上说这个,会给我带来麻烦的。” 她再绷不住,笑得歪倒,他顺手把她揽进怀里:“别开心得太早,你的暑假要结束了。” “总比你好。”一天假都没放呢,还傻乎乎飞过来接她。 起飞前,梁思宇通常会看看打印好的论文,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拿出来,只是默默看着她整理东西。 她含了一颗糖,露出一种扭曲的表情。 他伸出手:“分我一颗吧?” “等等,我还有薄荷糖。”她继续往包里翻找。 “不,我就想吃这个,和你一样的。”他握住了她的手,拿过糖盒倒走一颗。 果然,非常非常非常酸。 明确、强烈的感觉刺激,这是对抗恐慌的常用干预技术。 他推测她去咨询过,稍稍感到些安心,下一刻,心头却又浮起一股酸,像被嚼碎了的柠檬糖。 噩梦、恐惧、独自咨询,谣言、受伤、自己冷静。 清醒时,她就是自己的伞,从不允许自己“需要”另一个人。 发动机轰鸣,她抓紧了扶手,抿着薄薄的唇。他轻轻地覆上她的手,慢慢收拢、包裹,感到那微凉的手背,一点点回温。 平飞阶段,她看起来一切正常,喝了水,吃了飞机餐,剩下半块过甜的蛋糕,又拿出ipad读了两三小时论文。 他几乎要觉得自己可能过度担心了,但当她摸出眼罩,又突然要了杯葡萄酒时,他的心微微一沉。 酒精摄入不利于入睡,他本想开口提醒一句,但转念一想,这也许能帮她放松点,也就不提了。 喝完酒,她放平座椅、戴着眼罩躺下了,可他知道她没睡着,那只缩在毯子里的手,时不时地点按click wheel,在切换音乐。 半小时后,她扯开眼罩,掏出复古掌机,俄罗斯方块飞速下落,又一层层消除。 直到客舱广播响起,飞机二十分钟后即将降落,她一下僵住。 很快,滴滴滴,屏幕上出现一行字,game over。 她把掌机扔回包里,又开始翻东西,含上两颗柠檬糖,左手抓着小玩偶,右手握着ipod,坐得笔直。 梁思宇轻轻把ipod拿出来,握住她右手,她看了他一眼,不小心瞥到了窗外,呼吸一下变紧,迅速转开眼。 他拍着她的右臂:“没关系,我在,ada,我在。” 他们已经能感到降落过程那微微的失重感了。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不行,不行,为什么失重感会这么强? 机身在晃?烟味?是不是着火了?机舱缺氧了?她怎么吸不到气? 一团糟中,咨询师冷静的声音回响:“这是闪回,ada,找到你的锚点,你不在那架飞机上。来,跟我呼吸。” 锚点?她喘着气,咬碎柠檬糖,剧烈的酸味让她清醒片刻,她开始试着数一二三。 梁思宇眼看着她呼吸急促、快要抽噎,展臂抱住她肩膀,取下她右侧耳机:“ada,听我的声音。” 她还是失焦地望着前方,像是被冻住了,手心是密密的冷汗。 他只能加大力气,不惜把她握痛:“ada,感觉我的手,我在这里,抓紧我,好吗?我也抓紧你了,你很安全,我们都很安全。” 她轻轻回握了他,他的心勉强落回胸口。 咚,飞机接地了。 冲击传来的一瞬间,她发出了一点点极度压抑的气音,眼泪不受控地滚落。 “ada,看着我,我们落地了,看窗外,是地面了,我们很安全。”他试着引导她的视线和视觉。 她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右手反手握紧他,左手狼狈地去摸口袋里的纸巾,想要自己擦掉眼泪。 出租车里,她脸色煞白,手心冰凉,和半年前那次差不多。 他递上矿泉水,她小小吞咽了两口,疲倦地靠在他肩头。 两周前,她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在机场休息一会,喝瓶运动饮料,然后全凭意志力强撑,是不是? 他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回家时也是这样吗?” 一阵沉默。 他摸摸她的头发,不再说什么。 一个很细的声音飘过来:“没这么糟糕,真的。” 他摇摇头,这个嘴硬的姑娘。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3节 而许瑷达认真觉得,她不是在嘴硬,自己飞回家那次,好像还好些,没有这么虚弱。 这也太奇怪了,坐商务舱明明更舒适,有他陪着也确实更安心,怎么现在,居然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全身止不住地发软呢? 他收紧了手臂:“眯一会儿吧,会堵车。我带了晕车药,需要吃一片吗?” 她想了想,吃了一片,调整了下姿势,靠进他怀里,嗅到了熟悉而清新的松柏气息,闭上了眼睛。 车里冷气很足,他从包里抽出一件自己的牛津衬衫,披在她身上。 ptsd发作后,她明显有些肌肉无力,再加上冷汗未消,像个微微融化的小雪人,柔软潮湿。 他的动作越来越轻,然后,听到了她绵长的呼吸。 到家了,她睡得正沉,他轻声请出租车司机把箱包放在前院,自己直接把她抱起来。 他没走那段上楼的长褐石楼梯,而是向下几步,从花园层进门。 他稳稳当当地抱着她,穿过开放式厨房,却惊讶地碰到了还未离场的家政人员,正在补充冰箱食材。 他下意识地侧了下身,一句简洁的“pardon us”,脚下毫不停顿,快步走向了别墅后侧的电梯。 他没跟父母说自己飞了个来回,也没让家里司机来接,就是不想被家里人发现她有飞行恐惧。 许瑷达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头晕脑涨,但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该下车了,再堵车也该到了。 她勉强睁眼,嗯?这是?她有点心慌,习惯性叫了声:“ned?” “我在,我在。”他披着浴袍,匆匆出来,坐到床头,握住她的手。 他完全没想到,不到2小时,她就醒了。按理说,刚经历过应激消耗,又服用了含有镇定成分的晕车药,她应该能熟睡4-6小时才对。 “我在这里,别怕,我们到家了,这是我的卧室。”他拧开一瓶果汁给她喝,让她补充点水分和糖分。 “继续睡吧,好不好?你需要好好睡个觉。明天没有任何实验安排,什么都别想,安心睡觉,好吗?” 他干脆上了床,把她抱在怀里。 她本想起床的,她觉得自己没事了,两周前回家那天,她小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起来吃晚饭了。 可是,被他按在怀里,她居然真的又睡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多,许瑷达醒了,神思恍惚。 这间卧室,又陌生又熟悉,虽然她住的时日极短——上辈子,他们假期在长岛待得更多些。 可是,落地窗边,那张单人沙发上,他们曾经硬挤在一起,她喝他煮的热巧克力,他抱着她读十四行诗。 圣诞下雪时,她心血来潮,去露台上画了个小爱心,他拿着毯子追出来给她披上,亲吻她冻红的手指,和发间的初雪。 她第一次发现,那些画面如此清晰明亮,一点也没褪色。 明明后来几年,她都劝自己别再想这些时刻了,她还以为,她已经成功驯化自己的海马体,把那些放进了旧仓库。 她不禁抽了下鼻子,压下那股涨潮的酸意。 一只手环了过来,他睡意朦胧的声音响起:“ada,我在。” 大颗泪珠瞬间冲出眼眶,她咬住嘴唇,逼自己缓缓呼吸,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但颤抖的背出卖了她,梁思宇瞬间清醒。 “又做噩梦了?”他俯身轻轻拍她,“babe,那些不是真的,我们已经安全下飞机了,你看,这是卧室对不对?我在,我在,别怕,别怕。” 那些是真的,明明曾经是真的。 她只是不敢放任自己,不敢相信美梦能重新接续,生怕这辈子,蜜糖又碎成一地。 她终于忍不住,低低地说:“你不知道,你不懂……” 她不肯回头,他干脆直接跨过去,半跪在床边,捧着她的脸:“告诉我,ada,我可以懂。” 他的大拇指轻轻抚上她咬着的唇瓣,“你知道的,我会懂的,我保证。” 她闭上眼,开始恨自己刚才说了那几句话,她不该乱说的。 她试着深呼吸,但脑海中全是他刚才又痛又忧的眼神,搅得她心都碎了。 她按住了胸口,恨不得这乱跳的心能静止片刻,这样她就可以不用痛、不用被爱恨撕碎。 她想念那个十年前的年轻女孩,一往无前、不知保留,却又害怕再次成为她。 第36章 许瑷达坐在厨房大理石吧台前, 对着梁思宇的背影发呆,手肘硌出一道红印。 一碗酸奶水果麦片放到面前。 她道谢,心不在焉舀起一勺,居然不小心呛到了。 本来板着脸的梁思宇瞬间起身, 差点直接把她从吧台椅上抱下来, 给她来个海姆立克。 许瑷达全不知道, 好在, 她及时咳出了呛在喉头的那一小粒燕麦。 他收回手,为她递上纸巾, 一言不发地拿走麦片倒掉, 又换了份新的早餐来, 面包煎蛋培根。 她想说没事的, 但看着他那脸色, 只好默默吃面包。 呃,有点干,她去拿他的咖啡杯,却被拦住。 “今天不行。”梁思宇瞥了她一眼,“心脏又不舒服怎么办?” 他一口气喝完咖啡, 仿佛生怕她会抢一样,取了果汁来, 倒了两杯。 “我没事。”她就是短暂难受了几秒钟, 称不上什么心脏不适。 可这话含在嘴里,低得像蚊子哼哼, 她向来直率大方,这是第一次心虚到如此局促。 他咽下食物,怼了一句:“我是md。”他又气又痛,恨不得再说她两句, 但忍下去了。 今早她抓着领口、表情痛苦、说不出话,分明是处于应激状态,以致心动过速。只是,她不肯承认。 她不敢再回嘴,勉强吃了几口,实在堵得慌,她喝了点果汁,犹豫几秒,去抓他的手:“ned,不行,我们得谈谈。” 他看看她的餐盘,叹口气:“去花园坐坐吧。”趁早晨还不太闷热,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屋后是个非常迷你的小花园,一人高的黄杨修剪得整整齐齐,隔开了街道,藤本玫瑰爬满拱门,自顾自地盛放。 两人手牵手坐在户外沙发上,陷入柔软的记忆棉中。 许瑷达吸入一点玫瑰的甜香,哑着嗓子承认:“我刚才有点过分,让你伤心了。” 刚醒时,他追问她梦到了什么,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口不择言,回了句“别问了,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一下把他弄得红了眼眶。 梁思宇也意识到了,她还没准备好分享内心的伤口,只是,这种干看着、帮不上忙的感觉让他太难受了。 “如果你现在还不想说,ada,起码告诉我,我能做点什么,让你舒服一些?” 她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anything, please. ”他的手握得越来越紧,有点疼。 “just stay here.”她声音像一滴晨露,从玫瑰花瓣间滚落。 就这样安安静静待一会儿吗?他摸摸她的脸,玫瑰的影子正映在她脸上,她闭着眼,睫毛纤长,像画中人。 他轻轻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她把一些重量交给他,呼吸渐渐放缓,玫瑰的甜香沉入胸腔深处,而更深处,有声音小小许愿——在我身边,更久一点,我的,挚爱。 慢慢地,昨夜的干渴,今晨的饥饿,都浮上水面,而她硬撑着不肯睁眼,似乎陷入一个新的梦境。 咕噜一声,他低头看她,她睫毛颤了下,又用力闭紧眼睛。他有点想笑,这和她平时赖床的表情一模一样。 咕噜咕噜。 他忍不住叫她:“ada,回去吃饭吧,你的胃已经抗议了。” “收到,但我关掉提醒窗口了。”她在他肩上蹭了一下,就是不肯睁眼。 他的心软得像被晨露湿润的草地,干脆直接把她抱起来。 “好吧,小机器人,我们来执行进食程序吧。” 闭着眼的小机器人吓了一跳,慌忙睁眼搂紧了他的脖子。 他笑了。 “听着,我理解你们的科研需要标准化程序,可这不意味着像机器人一样不懂变通,对吗?” 他们的研究咨询顾问,作业治疗师丹尼(dan)身体前倾,语速略快。 “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得激发他们的主动性。” 许瑷达有点想笑,连续两天被人叫做“机器人”。她瞥见梁思宇嘴唇微动,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休息一下怎么样?”她回头看看咖啡机,“我想,即使是机器人,也无法拒绝一杯咖啡。” 梁思宇了然,笑着摇摇头,起身去做咖啡,先递给丹尼一杯。 许瑷达放心地离开了会议室,去了趟洗手间。 丹尼喝了几口咖啡,也缓了口气:“坦白说,你们方案还不错,比我前几年实习时参与的一个项目好多了。” 他们准备了专门的人体工学座椅和残肢支撑架,设置了充足的休息时间,还考虑了疤痕的影响,有多套电极位置方案。 种种细节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算是实干派,不是那种只会挥着论文叫唤的理论家。 “谢谢,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们的第一版。”梁思宇笑着说,“那一版让一位资深物理治疗师备受折磨,他结结实实地给我们上了一课。” 丹尼也笑了,他开了个玩笑:“我不相信还有谁比我们的首席治疗师泰德(ted)还严肃。” 梁思宇表情顿时有点复杂,嗯,把他教育了一顿的就是泰德叔叔。 丹尼马上意识到了,目光转为同情,拍拍他肩膀:“嘿,没什么大事,他只是看起来严肃,但其实是个热心肠。” “当然,那次线上咨询能感觉得出来。”梁思宇岔开话题,“对了,听说你刚从长岛院区调过来?那里环境不是更好吗?” “嘿,我还不到三十岁呢。”丹尼开始列举一些他更喜欢城里的理由。 梁思宇默默听着,附和几句。 为了避免潜在压力,让现场顾问丹尼在研究中保持中立,对方并不知道他是董事长之子,他还特意用了化名“ned lee”。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4节 许瑷达从洗手间回来,见他们相谈甚欢,笑着捧起自己座位前的咖啡,一喝却皱了眉,这味道,是decaf? 她凑到全自动咖啡机前,看下贴着的说明,才发现豆仓b里面居然真是“无因咖啡豆”,果然是康复中心,咖啡机都这么讲究“安全”。 可是,她不就昨天稍微难受了三四秒吗?凭什么今天都不能喝正常的咖啡啊? 梁思宇余光发现她在那里研究咖啡机,干脆先下手为强:“ada,我们继续回来讨论一下吧?动作指导语的设计还挺重要的。” 许瑷达瞪他一样,哼,管得这么宽,那就别怪她接下来火力全开了。 她笑着点头:“可以啊,其实我觉得丹尼的建议非常好,个性指导语听起来不错。” 梁思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刚才那么反对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 同样是用力抓握的指令,让患者想象抓握咖啡杯还是抓握网球,表面肌电的信号特征可以天差地别,算法识别难度会指数级上升。 丹尼还没察觉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高兴终于说服了一个人来支持自己。 他开心地一拍梁思宇的肩膀,调侃道:“现在情况反转了,伙计,我2:1领先了。” 他们重新在会议桌前坐下,梁思宇坚持守住阵地。 “听着,丹尼,你说得对,一个动作要对患者有具体的生活意义,他们才会更容易想象、主动性更强。” “我们会取消那种过于抽象的指导语,比如请做出匀速抓握的动作。” “但是,我还是认为,我们得尽量选取统一的指导语,这才能避免干扰,获取干净的数据,对算法识别和解释信号有利。” 许瑷达插嘴:“其实我可以接受个性化指导语,只要打个标签就行。我刚才想过了,可以在通用模型的基础上,对每个患者进行微调。” 梁思宇反驳道:“第一轮测量,每个参与者大概30-40分钟的数据,而且大部分参与者都有瘢痕组织,无法按标准位置贴电极。” “样本量小,内部方差又这么大,你怎么训练算法?考虑一下生理约束,好吗?” 那是因为你只知道现在那些“不聪明的分类器”,他们和我后来的神经网络算法根本没得比。 她脾气也上来了:“如果进行侵略式数据增强,这个数据量足够了。数学原理你不用管,我刚才估算过了。” 她得加点班,赶紧把lstm(长短时记忆网络算法)写完,她在假期刚写了个开头。 本来她打算完成第一轮测试后,再逐步拿出新算法的,这样会显得自然些。可现在,她想争口气。 梁思宇简直无语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为谁考虑?他反对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 他的信号解读只是事后的解释性工作,和实时算法预测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丹尼本来还很开心ada转向了自己这边,但他俩突然这样针尖对麦芒,他再傻也看出不对了。 “嘿,两位,冷静一下,要不,一半一半怎么样?一半的试次采用标准指导语,一半的试次采用个性化指导语?” 梁思宇喝口咖啡,平息自己:“同意,信号解读这边没问题。” 许瑷达盯着他的咖啡杯:“我的算法也没问题。” “就这么定了。看,事情解决了,多好!” 丹尼双手一握,试图创造点积极氛围,但对面两位,像机器人一样僵硬。 梁思宇低头把咖啡喝完,迅速指出:“即使是个性化指导语,我建议,也应该采用标准程序来筛选。” “比如用力抓握,先让参与者讲讲,他们最希望完成的三个抓握动作是什么,然后测试一下,看哪个动作的信号激活最好,就用于这位参与者的个性化指导语部分,怎么样?” 许瑷达点点头:“挺好的,很合理。”在实验设计上,他一般都是挺严谨的。 理智回归,她突然有点心虚,自己怎么突然想跟他较劲呢?没必要吧? 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又忍不住烦起来——呸,好难喝。 今天可不是她挑事的,就是他活该,连正常的咖啡都不给她一杯,万恶的医学生。 次日一早,梁思宇看着许瑷达早早起来,在厨房磨豆做手冲,才反应过来。 “ada,你昨天,就为了一杯咖啡跟我较劲?” 这种事情,也太不“许瑷达”了,她一向理智,很少因为情绪改变主意。 他甚至都要怀疑,她不会是被什么外星人附体了吧? 许瑷达背对着他,慢悠悠拿起手冲,喝了一大口,心想,这才叫咖啡啊。 她回头:“我才没那么幼稚呢,这个新算法我考虑一段时间了,你等着看好啦,绝对让你惊掉下巴。” 她笑得自信又明亮,仿佛那个在飞机上脸色苍白、满身冷汗的小雪人并不存在,只有一位强大的冰雪女王。 可他知道,并非如此。他靠近,轻轻握住她的咖啡杯:“这么香的咖啡,分我一半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喝掉残余的半杯。 “ned!”许瑷达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明明努力早起,冲破咖啡制裁,居然又被抢了半杯。 “你亲手冲的,果然更好喝。”他还冲她一笑。 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她怒从中来,“啪”地一下把杯子放下,手指去戳他胸口:“你还我咖啡!” 她得到了一个咖啡味的吻。 ----------------------- 作者有话说:小段子:“吻后小事”。 ada:自己手冲的咖啡就是好喝啊。 ned:原来是咖啡的原因吗?(哭唧唧脸) ada:哦,不哭不哭,你不喝咖啡亲亲也可爱的。 ned:真的吗?现在试一下。这个可爱吗?这个呢? 这个呢?…. 好了,不能写下去了。 第37章 下午两点多, 阳光亮得刺眼,纽约城闷得像巨型桑拿。 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科恩舒服地长长叹了口气, 吸入了一丝清爽的草香。 他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硬塑料保护箱, 右手扯一下汗湿的t恤, 肩膀微微斜着, 快步走向前台。 行政前台梅琳达奉上商务微笑:“下午好!请问有预约吗?” “你好,”男孩挤出一个友好但疲惫的微笑:“我是科恩, jhu过来的, ned的同事。” “科恩, 当然, ”梅琳达笑意更深了些:“欢迎你!ned和ada在四楼的vip访客室, 我带你上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带挂绳的工卡,“来,这是你的临时工作证,以后出入会方便很多。” 电梯平稳上行,柔和轻音乐流淌。梅琳达聊起纽约酷热的天气, 科恩随口附和着,心里却在想, 都怪那两个工作狂。 如果不是他们突然赶进度, 三天后,他明明应该在海边悠闲地度假两周, 再来纽约工作。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ada居然又提前完成了新算法,希望先内部测试一下。 布鲁克教授二话不说, 直接让他提前把3号开发手送过来,负责硬件的调试和维护。 梅琳达吃惊地看着刚才温和礼貌的男孩直接推门而入,大声抱怨,“ada,你毁了我的假期!我警告你,这次送我红酒也没用了。” ned上来接手那个箱子,还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感谢。 顶着黑眼圈,窝在沙发里的ada马上跳起来,眼神发亮:“哦,铁手来了,快点调试,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天下午三点的实验。” 梅琳达笑笑,帮他们关上门,转身下楼去了。 背后隐约传来一阵年轻人的打闹声,炽热的夏天,好像也还不错。 晚上,聚餐时,许瑷达忍不住又抱怨一次:“都怪你,为什么不能再早出发半小时?那我们今天就能看到算法的效果了。” 科恩喝着冰啤酒,翻个白眼:“听起来,有些人对自己的算法不自信了,焦虑症都要发作了。” 梁思宇用手肘轻轻碰他,这哥们嘴上是真不留情。 “我对算法不自信?”许瑷达提高了点音量,“等明天,你最好坐稳了,别从椅子上掉下来。” 科恩反唇相讥:“希望你没熬夜熬傻了,别把控制指令弄错,让铁手掉下来。” 梁思宇看看两边,干脆低头吃牛排。 这两个人都疯了,一个为算法,一个为假期,都把毒舌状态拉满了。 而他,好兄弟管不动,女朋友惹不起,只能默默动手不动口了。 第二天上午,vip访客室充当了监控室,电脑的风扇嗡嗡响着。 书桌左侧,台式机屏幕上显示着隔壁的实时监控画面。 中间,许瑷达的外星人笔记本上,屏分两半,一边是semg信号实时波形图,一边是算法执行结果——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挨着她的电脑,摆放着3号开发手,已经接好了信号输出线缆,调试完毕。 科恩抱着双臂,一副评审姿态。 许瑷达也没了昨晚的张牙舞爪,安安静静,紧盯着屏幕。 实时视频里,隔壁会议室,梁思宇正在向那位参与者介绍实验流程。 嗯,在贴电极了。好,测试信号了,马上进入正式实验了。 音箱里传来标准指导语:“请放松,动作一,第一次,请想象你要抓起一个桌上的苹果。” 来了。 科恩的呼吸都变轻了几分。 semg的波形跳动,这是意图产生的第一步,通常,会有半秒到一秒的延迟,神经义肢才会动作。 但是,几乎就在波形跳动的同时,书桌上的机械手也做出了抓握动作。 虽然比不上人类动作那么流畅,但它完成了一次明确的匀速抓握。 他猛地转头看向许瑷达。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5节 “280毫秒。”她报出延迟时间,侧头对科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的喉结微微动了,280毫秒,0.3秒以内,这数字意味着,在人类感知中,机械手的动作几乎同步的。 “……才一次而已。”他声音有点涩,自己也知道这句嘴硬多么无力。 许瑷达挑挑眉,继续看呗,真金不怕火炼。 下一组是屈腕伸腕动作,“请想象你要用手在脸边扇风。” 第一次时,机械手有些明显延迟,但随后几个,基本做到了同步复现。 在机械手的一个个动作中,监控室的沉默震耳欲聋。 科恩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微微侧身,抬手起手臂。 许瑷达笑了,也抬起手,他们击掌,清脆响亮。 “算你厉害,”科恩脸上是藏不住的佩服,“ada,你在点石成金。” 那个顶着黑眼圈的女孩歪了下头:“又是华裔都会古老的魔法?抱歉,我这可是最新科技。” 科恩笑出了声:“对我们而言,你的算法和魔法,好像确实差不多——不明原理,但很灵光。” 她昨天提过,这是一种特殊的循环神经网络(rnn)的算法,结合了长短期记忆进行训练。 “行吧,感谢伟大的数学之神!” 许瑷达眯起眼,多了几分开心。复现自己上辈子的成功,其实不算什么,欣赏同事震惊的表情,才更令人开心。 尽管这快乐有些肤浅,但人类,不就是这么肤浅的生物吗? 到了捏合动作,预测成功率有所下降,偶尔会识别成旋腕,她赶紧打上标签,等着今晚把新数据上传,让算法继续改进。 而科恩,看看整体的成功率和延迟数据,开始期待,ned回来时会是什么表情,下巴会不会掉下来。 “你们在骗我吧?没必要搞这么明显的恶作剧吧?”梁思宇看着屏幕的数据,摇摇头。 “谁的主意呢?让我猜一下。”他拖长声音,“这有点像你的风格,兄弟。” 科恩摆摆手,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兄弟,你想太多了。” 梁思宇狐疑地看着他:“还要继续演下去吗?” 许瑷达忍着笑解释:“ned,这是真实数据。” 梁思宇更不信了:“你们打了什么赌?谁能骗到我,就赢两瓶龙舌兰?” 科恩直接笑得摔进沙发里。 许瑷达也忍不住大笑,扑进梁思宇怀里:“我再说一遍,是真的!我做到了,ned。we made it。” 梁思宇条件反射性地先抱住了她,然后对着监控屏上的数据,整个呆住了。 科恩迅速过来,拍下一张他张着嘴的傻样,当然,他怀里那女孩也笑得有些过分,一点也不优雅。 第二天,梁思宇反复强调,让他们拍一段视频,他的官方说法是,这种特殊的时刻应该被记录下来。 当然,真相是,他在午餐时把手机递给了丹尼,然后欣赏了别人的傻样。 人类的悲伤或许不能感同身受,但肤浅的快乐,总是原理相同。 快乐的气泡这几天充满了四楼,直到算法遭遇了两次滑铁卢。 第一次时,许瑷达只是微微皱眉,这位参与者的瘢痕组织较多,信号强度确实很低。既然数据质量不佳,算法预测不准,这也很正常。 第二次时,她就有点难以接受了,一位年轻参与者,信号强度不错,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算法就是不准。 为此,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简单复盘了一下。 “嘿,ada,轻松点。”丹尼试图缓和气氛,“一周八位参与者,有六个的准确率都很不错,相信我,在康复领域,80%的成功率完全可以上头条新闻了。” “况且,还是那句老话,每个患者都不一样。” 梁思宇理解他的好意,不过他也了解ada的心态。 他笑了笑:“放心,ada不是那种完美主义偏执狂,她只是想搞清楚原因。” 许瑷达点点头:“你们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情况?任何细节都行。” 丹尼手指一张一合,开始回忆那位17号参与者。 “他状态很好,也很投入,”丹尼皱起了眉,“但他说,当他想象伸开手掌时,感觉像在用力掰开一个已经握紧的‘幻影拳头’。” “你是说,他的神经信号不是从‘静止’到‘动作’,而是从‘对抗幻肢’到‘动作’?”梁思宇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许瑷达询问:“那就是他的动作意图信号里还混杂了幻觉对抗的部分?” 梁思宇点头:“很可能,我们需要更多数据。” “嗯,不过,这在有长期幻肢感的患者中很常见,其实之前有两位参与者,比如13号,也有类似表达。”丹尼补充道。 梁思宇马上调出13号和17号的问卷,做了标记。那为什么算法对13号的预测没问题呢? 他突然发现一个细节:“等等,17号在服用曲唑酮,这药使用率高吗?” 丹尼凑过来看:“不算一线用药,但是也有不少人在用,通常是辅助治疗神经痛,并且有安眠效果。具体什么情况会开这个药,可以再咨询一下医生。” 科恩顺口接了句:“那不是问问你……哦,你导师布鲁克教授?” 他差点说成“你爸爸”,幸好及时改正过来。 梁思宇瞥了科恩一眼,决定提前结束这次讨论。 “我们有了初步猜想,要不先去吃晚饭吧?”他看向许瑷达,“退后一步,才能看到问题,不是吗?” 科恩点头:“对,我饿了,还去隔壁那家怎么样?这次我要试试他们的烤羊排。” 丹尼也觉得那家餐厅不错,他们讨论起了那家餐厅的酒单,哪种精酿啤酒更好喝,两人聊得热火朝天。 梁思宇陪着许瑷达走在后面。 他一边看手机上的医学资源库,一边小声跟她分析了一下情况,又总结道:“我这是纸上谈兵,晚上还是打电话问问爸爸,医学毕竟还是要看经验积累。” “嗯,不急,回去再说吧。”她挽住他的手臂,“吃饭时别提这事了,我可不想中途换现场顾问,还得写补充材料。” 她笑吟吟地抬眸,意思是,如果涉及irb补充报告,那得他自己来写。 谁让他就是问题之源,作为康复医院的董事长之子进行研究,会对参与项目的医院员工造成潜在压力,所以必须对现场顾问隐瞒身份呢? 梁思宇无奈摇头,这种材料,她向来不爱动笔,一直都是他在弄吧? 他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哦,糟糕,今晚可不能让科恩喝酒。” 他匆匆赶上前面两个人,试图扯开精酿啤酒的话题,当然,不算很成功。 许瑷达看着他们的影子,不知不觉,唇角上扬。 晚上,梁思宇挂断电话,向她微笑:“我们这周末去长岛吧?爸爸说可以一起晚餐,顺带聊聊17号参与者的情况。” 许瑷达点点头,都去过一次了,她完全没问题。 况且,纽约城太热了,根本没法出门,宅在家里过周末也太无聊了些。 这学期一直都在赶项目,现在算法初步成型了,她也想放松一下,让自己喘口气。 ----------------------- 作者有话说:能不能留言告诉我,你们喜欢甜还是虐? 第38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亚麻纱帘, 带来一丝柔和光影,理查德靠在天鹅绒沙发上,端了杯威士忌,帮忙分析17号参与者的情况。 他晃了下杯子, 冰块脆响:“曲唑酮最初是抗抑郁药, 可在骨科, 我们发现它有点像瑞士军刀, 是个多面手。” “第一,它能让备受折磨的截肢患者睡个好觉。第二, 和加巴喷丁配合, 复合镇痛, 效果更好。第三, 它还能稳住患者的低落情绪, 一举三得。” “虽然指南更推荐三环类药,但我更常用曲唑酮。三环类劲儿太大,像把大锤子,很多患者会抱怨头晕脑胀。” 三环类药物?许瑷达微微挺直脊背,这个她上辈子熟悉, 做过相关算法,她默默记下来, 准备一会儿问问。 “对啊, 曲唑酮的半衰期比三环类短多了,”梁思宇抱着ipad, “按参与者的服药时间,到做实验时,血药浓度不足15%,怎么会有这么大影响呢?是因为它的第二相吗?” 理查德点点头, 看着一脸茫然的科恩和许瑷达,跟他们解释道:“你们可以把曲唑酮理解为一个美酒加咖啡的组合。” “它本身是美酒,能放松、催眠,会快速起效。但进入身体吸收一段时间后,它反而会生成一种中间物质,能提高生理唤起,带来紧觉、焦虑。” 梁思宇内心默默吐槽,爸爸这比喻不够准确,最新研究表明,酒精根本不能助眠。 他早发现了,最近四五年,家里订的医学期刊只是摆在书架上,爸爸不怎么看了。 不过,许瑷达很快理解了:“所以,曲唑酮比三环类药物更麻烦?因为参与者体内同时存在抑制剂和兴奋剂,算法需要把这两种对抗的作用给分离出来?” 理查德点点头:“对,它会轻微地增加焦虑,患者的幻肢感会增强。但人们通常对焦虑情绪不敏感,只会觉得是自己稍微有点心烦。” 梁思宇在ipad上迅速翻看:“是的,情绪量表中,他自评的焦虑水平不高。” “因为他习惯了这种噪声。”科恩和他异口同声。 理查德点点头:“这就是我的主要推断了。对神经信号而言,曲唑酮确实是个麻烦的问题。” 在他看来,现阶段最好过滤掉那些使用曲唑酮的参与者。 许瑷达却兴奋起来了,她撞了一下梁思宇的手肘:“ned,接下来往这个方向做吧?药物对运动神经信号的影响,发医学期刊也很对口啊。” 上辈子,她的算法对抗过三环类药物的干扰,解决了信号微弱的问题。 现在,一个更难的挑战,有序混乱信号,送上门来了。等弄好高密度电极,下个项目就直接做它好了! 梁思宇听着她这口气,和科恩对视一眼,都笑了。 许瑷达也突然红了脸,她居然还想着给他找毕业论文选题。 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理查德也颇感欣慰。他本以为,ned这傻小子之前有点一厢情愿,可现在看来,ada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姑娘。 “还有,关于17号参与者,”他慢悠悠地补充了一点,“最好让联络员问问,他是否还服用了其他抗抑郁药物。” “你知道的,患者不是刻意隐瞒,他们只是经常忘记重要的事情。” 三个年轻人都一愣,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基础的问题,都笑了起来。 晚饭的气氛就更加轻快了,克劳迪娅没弄正式的家宴,而是安排了后院烧烤。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6节 大家喜欢什么就烤什么,边上有冰镇果汁,沙拉是许瑷达最喜欢的芝麻菜配西班牙火腿。 她悄声问梁思宇:“你告诉克劳迪娅的?”他只是微笑。 烧烤酱料也有四五种,她最喜欢泰式甜辣酱,和海鲜搭配绝了。她甚至恍惚觉得,今晚像是回到了加州。 烧烤晚餐后,大家聊了挺久,才各自回房。 梁思宇洗澡出来时,音箱里播放着norah jones,慵懒柔和的爵士风。 许瑷达还在床边乱晃,头发带着点残余的潮气。 “这么开心?”他松松地圈住她的腰。 她随着音乐轻轻摇摆:“最近都很开心啊。” “纽约是个神奇的城市。”他被她蹭得心痒难耐,低头亲吻她的耳朵。 她的发间还有一丝晚香玉的香气,令人迷醉。 许瑷达模糊地想,也许真是纽约的魔力?一切都好像是新的一样。 生活是新的,研究也是新的。 她仰头回吻他,他把她抱起来,她的发丝擦过他的胸口。 一个崭新的、热烈的、潮湿的夏天,在他们中间升起。 “他们的热带水果开放式三明治棒极了,特别有夏天的气息。” 梁思宇一边开车,一边推荐,“我敢说,除了夏威夷的一家店,长岛这家可以排第二。” 他俩睡了个懒觉,十点多才出门吃brunch。科恩已吃过早饭,就没和他们一起。 这两家店许瑷达上辈子当然都吃过,和他一起。 对她来说,水果三明治吃起来都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这么多可可爱爱的排行榜。 停好车,他们却遗憾地发现,这间咖啡厅没开业,门上公告显示,店主外出度假,停业五天。 “真可惜,”她眨眨眼,“看来,我们只能附近随便吃点了。” 梁思宇微扬下巴,示意她上车,附近就是他们家常去的乡村俱乐部,里面好几个餐厅,肯定都开着,出品质量也有保障。 车子转了两个弯,入目是大片绿地,许瑷达隐约觉得这绿色太满,铺天盖地,不知怎地,胸口有点闷。 他们在门亭处短暂停下,梁思宇递上会员卡,门卫笑着说“好久不见”,她轻轻按住心口,喉咙一阵发紧。 车子进去后,她看到了远处那栋白色的庄园式建筑——果真是那家乡村俱乐部。 画面奇怪地扭曲着,一排的罗马柱排山倒海地向她压过来,她惊恐地想逃跑,却离那栋楼越来越近。 停下,停下,别想了,那不是真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她只是来吃饭,她确定,没有什么婚礼,没有。 可是大脑像一台中了木马病毒的电脑,执行着她根本关不掉的程序。 浓绿的草坪、鹅黄的花柱、雪白的婚纱、父母含泪的拥抱、他带着笑和她对视、“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的誓言…… 那些记忆深处冰封的画面,飞速地跳出来,像一座突然活过来的火山,自顾自地喷发烟和热。 梁思宇停好车,帮她拉开车门,才发现她有点不对劲:“ada,怎么了?” 她呆着不动,眼神有点涣散,鼻尖额角也有细小汗珠。 许瑷达强迫自己开口:“没事。” 可她看一眼脚下的草地,绿得发亮,她有些发晕,一下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槟和鲜花混合的气息,喉头发腻,像被结婚蛋糕糊了一嘴,甜得让她想吐。 她抬眼,他似乎也变成了重影,一时是浅灰polo衫,一时是纯白西装。 耳边响起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和小花童们的尖细笑声。 时间、空间和她自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折叠。 他笑着对她伸手,但她头顶飘来一个声音:“别去!别去!” 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她软在车上,迈不出一步。 “是不是太饿了?低血糖了?”梁思宇看她不动,倾身过来,在中控翻出一瓶她常吃的巧克力糖豆,迅速倒出一把,送到她嘴边。 “吃一点,ada?”他看着她嘴唇微颤,干脆捻起一颗直接喂她。 她毫无反应,牙齿紧紧地咬着,发出一点细碎的磨牙声,人也颤着往座位里缩。 那颗糖豆的外壳,被他的体温融化,在她唇边留下一点巧克力的痕迹。 不是低血糖! 他把手里的糖豆扔在地上,双手按住她的右手:“ada,ada,能感觉到吗?我在这里,我握着你。”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短暂地看了一下他,但很快,表情又冻结了,眼神空茫。 他顾不上再多想,紧紧抓住许瑷达的上臂,看向她眼底:“ada,看着我,看着我。” “疼。”她惊叫了一声,想要躲开。 能感觉到疼就好。梁思宇反而松了口气,心脏落回胸口。 现在需要通过触觉感知,让她回到现实。他托起她的手,继续引导她:“ada,来,抓住我的手,握紧我。” 许瑷达微微后仰,手指颤动,并不想靠近,而是想推开他。 刚才那一下疼,短暂地唤醒了她,又把她推到了另一个漩涡。 在杭州的家里,她第一次提起,再这样下去,不如分开。 他发了疯一样紧紧抓着她,几次张嘴,但什么都没说。 直到她喊疼,喊放开,他才松了手,慌乱地退了两步,转头就走。 她流着泪喊他:“梁思宇,你都不想问问是为什么?” 她眼泪太多,看不见他有没有回头,她哭了一晚,他没回来。 两三天后,她联系了律师。 她像是一只坏掉的录影机,嗡嗡乱响,炽热得要炸开。 画面一卡一卡,胡乱闪过,贴在她眼前,根本停不下来。 手臂的痛越来越明显,她听到自己嗓子里的哽咽声。 过去和现在完全重叠,他变得面目模糊,画面的四周慢慢发灰、卷曲,直到完全变黑。 梁思宇托着她的手,感到她手指轻微地一动,那力度软得可怜,根本称不上是抓握动作。 他握住她,给她一个示范:“ada,来,像这样,握着我,好吗?” 但她眼神又开始飘忽,模糊地说了几个词,语调很奇怪,他没太听懂。 她突然爆出一声抽泣,大颗的泪珠劈里啪啦地掉,像是冰雹砸进他心里。 他吓坏了,什么触觉干预技术、视线引导技巧,都飞到了外太空。 他摸着她的脸安抚:“ada?ada?别吓我。别哭,别哭,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她瞳孔扩散,嘴唇发紫,呼吸变得极度不规律——几次急促的喘息后是可怕的停顿。 梁思宇的心跳也几乎要停止,脑中闪过可怕的名词,心脏骤停、脑缺氧,医学训练起到的全是负面影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手颤得不像话,干脆放弃摸腕动脉,直接轻触颈动脉。 幸好,那里还在明显地起伏,像一股小溪冲破了冰层。 “咚咚”——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宣告着他终于活过来。 他深呼吸,咬牙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到后座。 她还没清醒,软得像一团雪泥,几乎要融化,从他指缝流走。 他小心地调整座椅,打开空调,又翻出毯子,轻轻把她裹好,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下轻拍她的手臂,节拍稳定。 她依旧闭着眼,但偶尔还在流泪,轻浅的呼吸声、细碎的磨牙声、若有若无的抽泣,听得他几乎要心碎。 他努力收摄心神,一幕幕回溯,却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她最近状态还不错,虽然熬夜了几天,但睡眠安稳,从无噩梦。 这是她首次在清醒状态下突然发作,跟过去的噩梦应激完全不同。 他红着眼眶,继续拍着她,他可以安抚她的身体,却跨不过那道深渊,碰不到她的灵魂,只能等着风暴过去,她自己回来。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半个小时,她缓缓睁眼,睫间犹带泪痕,神色茫然:“嗯?我?我们?” dsm-5的一句话浮现在他脑海:创伤闪回后,患者会有一段记忆模糊,难以定位具体时间,甚至缺乏对发作阶段的具体记忆。 他犹豫了两秒,有那么一刻,他几乎要说出真相,但看着她颈侧的细汗、脸颊的泪痕,他喉咙堵住了。 他避开她的眼睛,只看着她依旧发紫的嘴唇,安慰道:“你晕倒了,也许是低血糖,再躺会儿吧,我弄杯热巧来,好吗?” 不是今天,不是现在。等她稍微恢复点,过两天他们必须谈谈。 他用纸巾蘸了点矿泉水,轻轻帮她擦了下脸。 -----------------------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了这个地方,对ada而言,飞机失事死亡、重生、前世沉默的婚姻,其实都是一种刺激源和创伤。 文案的误诊梗,其实并不只是一个梗,而是某种错位的真相,这是个“借假修真”的故事。 有读者问过我,ned会知道前世的故事吗?我当时的回答是:你觉得ada会告诉他吗? 现在,情节到了这里,我可以给出更明确的答案了,ada这个人99.99%不会开口告诉ned前世的故事,这是她的性格所决定的。 但今生,ned有机会成为一个更成熟的伴侣。真相虽然错位,但成熟之爱可抵万难。 第39章 梁思宇平稳地驾车离开了乡村俱乐部, 在麦当劳的drive-through窗口快速买好食物,开到了一片松林边停下。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7节 这是外祖母家的后山车道,平时无人,十分安静, 但五分钟车程里就有一家小型诊所, 足以应对简单的突发状况。 他打开车门, 后座的女孩依旧无力地躺着, 他刚才帮她戴了顶棒球帽遮蔽视线,此时也遮住了她的表情。 “ada, 我帮你摘掉帽子可以吗?喝口热巧克力好不好?” 他把热巧拿出来, 放到她眼前, 几秒后, 才听到一声细细的“嗯”。 他把帽子摘掉, 小心地把她扶起来,把热巧送到她嘴边。 她轻轻吸了一口,但这种热饮吸管太细了,她根本吸不上来。 他旋开杯盖,先试了一下温度, 把杯口递过来:“不烫了,你试试。” 她小小喝了几口, 然后突然干呕了一下, 把嘴里那口吐回杯里。 她还在干呕,只是没再吐, 表情疲倦,眼眶发红。 他赶紧把热巧拿开,轻轻抚摸她的背。对,有矿泉水。他抓了一瓶来, “漱漱口吗?” 她摇摇头,压下喉咙间的甜腻,喘了几口,伸手去开了车窗。 她伏在窗口,感到一阵清风,又回手去要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递过来,她轻轻漱了口,吐在了车外。 他把她揽回怀里,尽量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服些。 风里带来一点松叶和泥土的气息,她慢慢觉得胸口松开了,甚至开始听到一点啾啾的鸟鸣声。 她轻轻抓他的手臂:“ned,好点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感到polo衫黏在后背。他扯了下衣角,低头看她:“想再喝点水吗?” 她按着额头:“不用了。” 他取出薯条:“来两根薯条吗?这个没有味道。” 他怎么会忘记,神经系统紊乱后,消化系统也会紊乱,无味的食物才是第一选择。 她点点头,果然顺利吃了几根。 “我想下去吹吹风。”她感到全身无力,身体和头脑都非常陌生,像是断网的手机,怎么都刷新不了页面。 “好。”他默默想着,随时注意她的身体状况,不行就赶紧回来。 他绕过来给她开门:“地上有水,我抱你下来。” 是她刚才漱口吐的。她红了脸,抱住他的脖子。 他走出两步,放她下来:“还好吗?” 他没敢松开手,严重的应激后,患者通常会感到一种燃烧殆尽的耗竭,会疲倦无力、反应迟缓。 她靠着他的胸口缓了几秒,才站直了,扶着他的手臂,慢慢走了几步,感觉恢复了一些。 他环着她的腰,扶着她的手肘,从一条小路走了一小段,进了松林。 脚下是厚厚的松针,每一步都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踩在秘密上的警示。 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的清香,泥土带着一点露水的味道,她觉得塞满棉絮的脑子终于变轻了。 她想起来了,他们出来吃brunch,咖啡厅……白色庄园…… 她一下双腿发软,差点摔倒。 “小心。”他赶紧抓住她的上臂,把她扶稳,又马上减小点力气。 他仔细看她神色,生怕这抓握又吓到她,小心提议:“累了是不是?回去吧?” “嗯。”她躲开他的视线,眼珠乱转,往地面瞥,慌乱地点点头,干脆顺势靠到他怀里。 他松了口气,把她抱了回去,仍然安置在后座。 “休息一下,我就在车边,打个电话,”他嘱咐道,“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不舒服就赶紧叫我,好吗?” “知道知道。”她开始怀疑,刚才她到底怎么了?真的是低血糖吗? 梁思宇给母亲打电话,说ada有点头痛不舒服,他直接带她回纽约了,又帮科恩叫好了出租车。 许瑷达从车窗望出去,远远地,她听不清他在给谁打电话。 突然,他抬头看向她,他们目光相接,他露出一个微笑,她却吓得一下缩了回去,仿佛一只被阳光灼伤的土拨鼠。 不知为何,心跳得很飘忽,她按着胸口,想起了自己晕倒前似乎在嚎啕大哭,刹时脸色发青。 怎么回事?不就是看到婚礼场地吗?她怎么会那么夸张,甚至哭晕了过去? 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有什么精神问题? 恐飞还可以用噩梦敷衍过去,这个呢?难道她继续撒谎,说自己梦到这栋楼着火了? 这么下去,他说不定会真觉得她得了精神分裂,出现被害妄想症了。 梁思宇远远看到她又按着胸口,匆匆收了电话回来。 “怎么了?哪里难受?” 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又有点心律失常? “没事没事。”她连忙摇头,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 “可能太闷了。”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但突然意识到,车窗,明明开着。 他却也像没看到似的,附和着:“哦,对,我马上把空调打开。” 不过他先拉开了后门,再次给她披上毯子,摸摸她的脸颊。 “继续睡会儿吧,到家我再叫你。”他再次帮她扣上了棒球帽。 快到皇后区了,进城的车流排起长龙,梁思宇皱着眉,习惯性想打开广播,突然又停下了——她还在后面睡着呢。 熬过那走走停停的拥堵,在rfk大桥,一辆suv突然从右侧强行并线,他紧急踩下刹车,该死!什么野蛮人! 后视镜里,她被吓了一跳,幸好安全带发挥了作用。 梁思宇压下怒火,放柔声音:“没事,babe,只是急刹车,你睡吧。” 当最后回到上西区的侧街,平稳停回自家车库时,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几乎完全耗尽了——在纽约开车,简直可以让圣人发疯。 可是,当他轻轻拉开车门时,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无限柔软。 “ada,醒醒,我们到家了。” 上次,他直接把她抱回了卧室,但她醒来时,明显有点害怕这种突然的地点变化。 他缓慢地抱着她穿过花园,甚至停下来让她摸了摸拱门的玫瑰,确认她完全清醒了,才进了屋里,把她放在宽大的沙发上。 “喝点果汁吗?或者来根香蕉?”他打开冰箱。 “果汁吧,谢谢。”许瑷达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但理智告诉她需要补充能量。 她缓慢地喝着那一小瓶果汁,偷偷看他的表情。 他在对面,快速灌了一瓶,拿着手机在打字。 他是不是又在查医学资料?他肯定是随口说了个低血糖在骗她。他在怀疑她有其他问题了是不是? 梁思宇正在给联络员写邮件,说有紧急医疗状况,请他把明天的实验改到后天,并表示给那两位参与者双倍补贴,以示歉意。 明天,应激发生的24小时内,他绝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万幸之事,第一轮只剩两位参与者了,周二他一个人去完成实验就行,这周她完全可以在家休息。 处理完这些,他抬起头来,看到她手里的果汁还几乎是满的,不由微微皱眉。 “是不是果汁太甜了?要不来点苏打饼干?” “不用,不用。”她慌慌张张喝下一大口。 “慢点,别呛到。”他急忙出声提醒,想起她上次吃麦片呛到过。 她放慢了速度,极力忍住回嘴的冲动。她不是小孩,也不是傻子,需要他这么提醒吗? 但内心深处,一只小虫子钻出来,阴恻恻地讽刺道,你以为呢?你今天的表现哪里像个正常人? 不!不!她不是那种眼泪乱飞的小脆皮,也许就是低血糖记忆错乱了,她没突然大哭。 他只是在关心她身体而已,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安慰自己。 一瓶果汁见底,她勉强恢复了些力气:“上楼吧?我想去洗个澡。” 他毫不犹豫地倾身过来,又要抱她。 “不用了,我自己走。”她微微后仰,轻推一下他的肩膀。 他愣了一下,改为伸手:“好,我扶你。” 她轻轻搭着,但自己居然没起来,他用力拉她一把,她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生生把她从沙发里拔了出来。 而她双腿虚软,几乎是跌在他怀里,他圈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的下滑趋势。 “babe,你不舒服,我来吧,好吗?”他抱起了她,“也许再过两个小时,吃过晚饭,你会好点。” 他走向了电梯。 电梯关门的一瞬,她忍不住开口:“真的是低血糖吗?” 低血糖会这么久都没恢复吗? 他呼吸一滞,又很快开口:“那就是vasovagal syncope(血管迷走性晕厥),再加上你前一阵又熬夜,你今天是不是觉得有点心慌?” “什么?”她脑子有点晕,没反应过来。 “血管迷走性晕厥。原因有很多,比如疼痛、饥饿、脱力,晕针、晕血都属于这一类。大部分情况下,由于生理或者情绪刺激,患者心跳过慢,血压急速下降,大脑供血不足晕倒。” 他滔滔不绝,她很快从半信半疑,到有点相信。 他却内心苦笑,自己所有的医学训练,居然都用于煞有介事地行骗,这简直糟透了。 算了,先这样吧,他现在不敢轻举妄动。 回了卧室,他放好热水,抱她去简单擦洗了一下,又让她趴在床上,细致地帮她吹干头发。 “我去洗澡,不舒服要马上喊我,好吗?”他捻着几缕她掉下来的长发,绕在指尖。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8节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小孩。”她推了推他,手臂却软得像煮熟的空心面。 他刻意没关浴室门,只是虚掩着,这样她要是不舒服,可以随时喊他。 很快,浴室传来水声。许瑷达勉强抓过手机,搜索“血管迷走性晕厥”。 三四个小时了,还这么无力倦怠,真的正常吗?刚醒来的时候,她还能在松林里走几步呢。 “醒后乏力、头昏,严重者有遗忘、精神恍惚、头痛等症状,持续1-2天。” 她看着维基百科的解释,逐渐感到安心,也许,他没骗她,她只是所有能量都用光了。 对,她只是状态不好,像有人偶尔晕针一样,对那个场地发生了过度反应,她平时不会这样的。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次偶然的不舒服而已,就是这样。 眼皮逐渐变沉,她松开手机,半梦半醒间,好像又回到了那片松林里,脚下是厚厚的松针和泥土,他握着她的手肘…… 浴室里,梁思宇终于能微微放松,他揉一下僵硬的肩膀,开始回溯今天的一切。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次发作?路上的风景?保安的行为?俱乐部的建筑? 他有些头痛,“嫌疑犯”太多,但和飞机都毫无关联,根本无从推测。 他唯一能确定的,他尝试用接地技术握紧她上臂的时候,绝对出了问题。 就是那下,把她吓坏了,直接从轻微的解离状态到了情绪崩溃。 他懊恼得要死,他怎么敢以为自己看了几页dsm就可以帮到她? 飞机上那次,也许根本不是他做对了什么,全靠她自己充分准备过。 今天,他无知地把她领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粗糙地插手干预,直接导致了一次急性发作。 而且,这次不是飞机、也不是噩梦,这种突然发作也太危险了。 如果哪天是她自己一个人呢?甚至,她在开车呢?他不敢再想接下来的画面。 淋浴的水流温热,他却像掉进了寒冬的哈德逊河。 不能拖延了,他不敢赌那些概率,要尽快去咨询专业的精神科医生。 还有,当时她说的那个词,语调很奇怪,到底是什么呢? 他草草擦了下头发,赶紧出来了。 她已经睡去了,可枕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维基百科的页面。 他看着上面的介绍,叹口气,按灭那点白光。 ----------------------- 作者有话说:对了,这周一就把更新时间改到上午11:00啦,只改了文案,忘记在作话里再说一声。 突然意识到,各位读者宝宝才不会像我一样每天去看文案页,看看有没有涨收藏,所以很可能没看到。 人真是很难摆脱自己视角呢。以后就有经验了,祝大家看文愉快呀~ 第40章 周二中午, 完成了第一轮数据收集的梁思宇却依旧忧心忡忡。 丹尼和科恩邀他一起午餐时,他摇头拒绝了:“有位老朋友回来了,我答应了去见见他,我们可能要聊一阵, 我下午会晚点回家。” 走之前, 他又回来嘱咐了几句:“对了, 科恩, 你回去收行李时,能不能帮我看看ada怎么样?跟她说, 我晚上回去陪她散步, 让她千万别自己出门, 下午太热了, 很容易中暑。” 科恩最近一直住在他家的客房。今天实验结束后, 他们有六天的中期休息,下周一的下午才会再开始第二轮数据采集。 即将去度假的科恩点点头,又忍不住吐槽:“ned,你的职业病越来越严重了。” 他觉得ada今天已经康复了,但是ned花了大力气说服她, 让这位工作狂小姐继续居家休息。 梁思宇无力反驳,只能笑笑离开了。其实, 他今天去见的, 并非老朋友,而是一位独立执业的精神科医生。 这位医生还有临床心理学学位, 是位少见的整合型专家。 他支付了双倍费用,换取了这次午餐时间的加急会面。 在纽约大学的边上,一栋低调的褐石小楼里,半旧的皮质沙发柔软舒适, 他面前摆了一杯水,常温,无冰。 “您知道这是一次影子咨询吧?我是为我的伴侣来的。” 对面的声音非常温和,没有丝毫惊讶:“当然,这很常见,在当事人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 “由于您的伴侣不在场,我无法给出任何诊断性意见,这是职业伦理的要求。不过,我可以倾听你的观察,帮助你理解正在发生什么,以及,提供一些可能的策略。” 梁思宇如实地讲述了他观察到的一切,从最初的飞机失事噩梦,到最近一次在乡村俱乐部的突发事件。 他甚至整理了一页表格,清楚地标示着每次事件的时间、ada的症状和他们的核心互动。 “有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希望向您请教一下。” 芬奇(finch)医生轻轻地捏着那张纸,这几乎是他见过最清晰的第三方陈述。他点头道:“请说。” 梁思宇声音略有滞涩:“最近这次,我想我犯了个大错。我以为,压力和触感是一种有用的接地技术。” 他回忆当时的场景,“她对巧克力糖豆毫无反应时,我赶紧握住了她的手,要求对视,并且请她回握我,可是,她只是短暂清醒了一两秒。” “我觉得应该增大力气,就更用力地去握她的上臂。但回想起来,事情就是那时候变得更糟,她尖叫了,然后就突然崩溃了。” “梁先生,请停止自责。在那种情况下,你做的是一个伴侣的本能反应。你没有犯错。”芬奇医生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被对方完全吸收。 “接地技术是对的,但前提是,安全。从你的描述来看,她在解离或者冻结状态时,大脑已经暂时离线了,只有最原始的安全探测器在工作。” “你希望通过更用力的抓握来唤醒她,但对她而言,那被识别成了威胁和禁锢。随后的崩溃,是极度惊恐后的强制关机。” “这恰恰说明,她的创伤,比你一开始观察到的飞行恐慌严重得多。” 梁思宇自己也反复思考过,他的推测也是相似的,这就导向了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推理。 “当时,她尖叫中说了两个词,是中文的‘不要,放手’。” “对了,我们平时从来不说中文。她是第三代abc,我们都只是小学和初中上了几年中文课,但没有语言环境,和父母都不会讲中文了。” “我当时都没听出来,是这几天反复想,才意识到的。” “这是不是说明,也许,是她很小的时候,和祖父母一起时,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芬奇医生目光专注:“梁先生,你确定,她平时完全不使用中文?” “确定,除了互相询问中文名字之外,从来没有讲过中文。” 梁思宇补充道,“当时我们聊过,她和父母也是全英文沟通。” 芬奇医生神色凝重:“在解离状态下,大脑会绕过理性语言中枢,直接联系到最原始的创伤记忆。你的推测,很有可能。” “我要严肃地提醒你,不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个线索,把这个留给她的医生和咨询师来处理。” “这是一个长期而艰难的工作,一个非常早期的心理创伤,你不能去碰触它,明白吗?一点暗示都不要有,不要试图和她谈论祖父母和童年。” 梁思宇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虽然做出这个推测时,他已经痛彻心扉,但被一位专科医生再次确认,更是如坠谷底。 “我明白了,我会做到的。”他闭了下眼睛,又点点头。 他带着一丝更深的忧虑,问出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您坦白。实话说,我曾经怀疑过更糟糕的情况,比如……精神分裂。” “我刚才说,她第一次噩梦后,我误以为她有自身免疫性脑炎,复发了。其实,那时候,她突然问过我一句,‘幻觉和妄想也是这个病的症状吗?’。” “当然,最近半年,我们形影不离,我确认她的智商和社交功能都没有任何受损。但是,现在想起那句话,还觉得有点害怕。您明白这种感觉吗?” “我完全理解,”芬奇医生视线专注,“梁先生,任何人都会担心。” “考虑到当时的场景,我认为,她不是在陈述事实,而是充满了疑惑。” 他放慢语速,“你得理解,‘记忆闪回’不是普通的回忆,是无法控制的一种压迫体验。过去的感官体验,会像幻觉一样侵入现实。这种界限错乱的感受,非常可怕。” 梁思宇第一次打断医生:“所以,她当时是被我误导了,她在怀疑,无法控制的‘记忆闪回’就是幻觉?” “正是如此。”芬奇医生点头,“起码从目前的情况看,我认为‘复杂创伤’是一个更合理的解释。精神分裂?不太可能,半年的朝夕相处,你会发现更多异常的。” “当然,这不是诊断,永远都需要她本人的医生才能最终确认。” 梁思宇已经大大放松,他喝了口水,又问起:“您说的复杂创伤,是ptsd的非典型表现吗?” 芬奇医生笑笑:“复杂创伤应激,cptsd,在dsm-5中确实没有单独列出,但临床上有相当多的案例,世卫组织的icd-11把它划分为一种独立的创伤应激。” “它的来源,不像ptsd那么明确、典型、巨大;但是一些细小的、长期的、持续性的负面处境,也可以形成创伤,比如亲子关系、亲密关系。” “也就是说,它的触发因素会更普遍,更难以预测?” 梁思宇很快发现了重点,“这也是我最近非常担心的事情,如果她一个人外出,比如过马路时发作了。我简直不敢想象。” 芬奇医生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是的,这正是cptsd的棘手之处。” “而且,她的这一次发作,确实比我之前见到的案例严重许多。大部分人会经历解离,但很少直接晕厥。”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你去预测触发点,那太难了,由于发作时记忆是碎片化的,她自己都不见得能意识到。” “最好通过专业治疗,让她识别‘解离’的早期信号,比如感觉身体变轻、周围的声音变远,让她自己寻找安全地点,或者自己使用接地技术,把自己拉回现实。” 他也提供了另一个建议:“如果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见医生,你可以这样试试,请求她建立安全边界,当她感觉不太对时,要马上告诉你。” 梁思宇苦笑一下:“说不定,劝她见医生比这个容易。” 看到芬奇医生微微诧异的目光,他解释道:“她是一个非常独立、要强的女孩,如果我们正式谈论这个问题,我想,她恐怕宁愿自己识别危险,并且自己拯救自己。” 他猜想,为了克服恐飞,她在加州见过咨询师,可那一定是临时的、短期的。 她这几天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周日的晕厥是ptsd,这说明,更早以前,她也没这样发作过。 梁思宇叹口气:“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在她自己无法撑住的时候,她还是会尝试强撑,直到,直到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芬奇医生微微往后一靠,声音变得更加轻柔。 “梁先生,你在描述的,是cptsd幸存者身上最常见也最令人痛心的悖论之一。” “在创伤心理学的框架中,我们更倾向于把这种独立要强看作一种习得的生存策略。在长期的负面环境中,靠自己,几乎是他们活下去的最重要工具。” 梁思宇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思考过,他瞬时坐直了。 芬奇医生微微停顿,“当然,还有另一个悖论,安全悖论。cptsd的发作,往往出现在一个人获得安全感、甚至感到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刻,而不在严酷环境中。”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49节 “这时候,她最深处的直觉终于允许她卸下一点防备,于是,积压许久的创伤反而喷涌而出。因为,她知道自己被允许表现得脆弱了。” 他柔和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紧绷的年轻人:“她的表层理智在抗拒,在坚持独立面对。但请相信,她其实是需要你的。” “在她的理智承认之前,她内心最深处,就已经在信任你了。” “谢谢您。”梁思宇喃喃说道,“真的,非常感谢。也许您不知道,这一切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之前还一直觉得,我什么都做不了,根本不能帮到她。” 他居然一下失去自我控制,连忙低头,轻轻擦去眼角那点湿润。 浓绿的树影映在窗边,芬奇医生起身调整了一下百叶窗,阳光透过窗页,洒下一条条柔和的平行线。 当梁思宇到家时,他本想好好沉淀一下心情,按照芬奇医生的建议,找个合适的时间,一个舒适的下午或晚上,和她重新谈谈乡村俱乐部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他一进门,许瑷达正在等着他。 “ned,你回来啦?”她穿着鹅黄的家居裙走过来,脚步轻快,抓住他的手臂,“有件事跟你商量。” “我今天远程连线了校医院的保健医生,他说暑假正好排队不多,周五就能见心脏科医生。我准备自己坐火车回去一趟,也不耽误后面的实验。怎么样?” 梁思宇瞬间呆住,他怎么忘了这回事,他当时撒谎说可能是血管迷走性晕厥。 显然,那天她看了维基百科,确诊方式很简单,倾斜台测试。 而acela列车,两小时多就可以回到巴尔的摩,便捷得就像一次日常通勤,她想回去检查,再正常不过了。 ----------------------- 作者有话说:【声明】本章内容基本符合cptsd的主流研究,但不构成任何医疗建议。请记得,专业帮助胜于任何网络资料。 第41章 “不行, 你不能一个人去。” 错愕之后,梁思宇面色凝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车票你还没订吧?我陪你一起回去。” 许瑷达仰头看他:“ned,没必要吧?我自己回去一趟就好。” 她印象中, 他之前计划去理查德的一位神经内科医生朋友那里shadowing(观摩)一周的。 “万一你在路上又晕倒了呢?”看到她微蹙的眉毛, 他又迅速找了个新的借口, “纽约最近热得要命, 不,你不能一个人上路。” 许瑷达狐疑地盯着他, 她还以为, 他要说, 万一她在测试中晕倒怎么办呢。 她之前的研究助理、医学院的新生菲比正好是巴尔的摩本地人, 检测时会来陪她。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奇怪, 按ned的性格,他应该早早就建议她去做检查才对啊。 除非,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他的心神。最近发生了什么其他事情? 梁思宇避开她的眼神,低头查看车票:“我现在就订票, 检查在什么时候?我们要不周四晚上就回去?你可以好好睡一觉,再去做检查。” “周五下午2点, 我们早上过去就好。”许瑷达坚持当天往返。 要回公寓住, 还得打扫卫生,反而更麻烦。他怎么了?这么心神不定的? “好, 我来买票。”他迅速下单,顺带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倾斜测试很可能是阴性结果,若是她当场怀疑,非要在校医院和他聊那天的事情, 应激发作的话,就太糟糕了,很可能撞上同学或者熟人。 最安全的谈话地点,当然是他的公寓,但是他们离开一个月了。 他需要立刻联系公寓管理员,赶紧安排一次保洁,做好万全准备。 计划全乱掉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我去打个电话。” 他忍不住心浮气躁,皱着眉快步走向花园。 为什么非要顶着大太阳,跑到花园去打电话?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回想着他这几天的眼神躲闪,突然又想到,科恩说他今天去见老朋友,不会是林安岷吧? 她忍不住打开facebook,果然,林前几天发了几张照片,定位就在纽约。 而且,桌上那本书,她放大照片,看到了书脊上的几个字《阿兹海默:原理与实践》。 林安岷开始筹备他的短片了,这种枯燥严肃的医科书籍,一看就是ned的推荐。 会不会,这个时候,ned已经发现,电影行业是个更有趣的人生选择? 她烦躁地关闭页面,想上楼回房,刚进电梯又后悔,不该把他一个人丢下,于是连忙冲出来,却差点被电梯门夹到。 他恰好从花园进来,目睹这一幕,瞬间提高了音量:“ada,小心点。”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吓得抖了一下。他瞬间后悔:“吓到了?不是故意凶你。” 可他还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数落她,“万一夹到裙子或者头发,很危险的,你别不当心。” 她也气自己刚才那么情绪化,那么反复无常,根本不像自己。 但要她认错,她又觉得堵着一口气,干脆低头不说话,又转身按电梯。 电梯门开了,他揽着她进去:“怎么了?刚才有着急的事想找我?” “没有。”她简短回复。 他肯定是想去拍电影了,她的事,恐怕都要往后排了,着急,又有什么用? 梁思宇越发小心:“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就那么不想让我陪你去检查?” “没有,我哪敢。”只怕明年以后,她就是求他,他都顾不上回来呢。 绝对是反讽,梁思宇还想解释两句,可电梯门开了,她匆匆往房间走,一副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会追上去,不容分说地把她抱住,用一个吻来结束所有争吵。 可现在,他叹口气,缓缓跟了进去,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她,轻轻按上她肩膀:“babe,我当然知道你能搞定一切……” 按照专家的建议,先肯定她的能力,再承认是他的问题,是他有点焦虑,他不太放心。 没想到,她反应强烈,尖声打断了他:“不!我不能!我没你想得那么无所不能!” 一直都是这样,就因为她独立要强,所以,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她会多难受,是不是? 梁思宇愣住了。等等!情况好像?不太一样? 许瑷达也愣住了,天呐,她这是在说什么鬼话,这不该是她的台词。 他低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所以,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对吗?” 在咨询室里,虽然有被安慰到,但离开后,他又怀疑,那是芬奇医生的一种技巧,他也许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而她这句话,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不安焦虑。 许瑷达第一次觉得,他笑得可恶,笑得刺眼,厚脸皮得令人难以忍受。 她别过头:“我没说,你自己乱讲。” 这神情,这姿态,像一条引线,把一串烟花点亮。 他明明已经看到过,另一个“ada”,她最近,为了咖啡跟他较劲,熬夜被抓还耍赖不承认,还对他发小脾气。 他太傻了,居然没反应过来。 梁思宇笑了起来,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抱起,引来她一声小小惊呼。 “ada,”他抱着她,眼神专注而炙热,“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现在的你。” 她感到一阵热流直冲头顶,头发都炸了,她想纠正一下,她不是那种任性娇气包,嘴唇却直接被他堵住了。 漫长直白的热烈,让她也忍不住软成一团水草,轻轻将他缠绕。 热气蒸腾,这就是纽约的夏天吗? 她昏昏沉沉地想着。 夏天占据了她的世界。 半夜十二点多,梁思宇小心翼翼地扶起已经睡了一觉、口渴醒来的许瑷达,缓缓给她喂了一点椰子水。 她眼皮沉重,困顿地几乎睁不开,又要昏昏睡去。 “再喝点。”他劝道,内心后悔得要死。 她今天本来已经恢复了,脚步敏捷、行动自如,但下午的亲密后,一切都变了。 他以为她只是小憩片刻,还高高兴兴下楼做了晚餐。 没想到,一回来却发现,她在梦中无声流泪,怎么都叫不醒。 现在晚上十二点,她睡了六个多小时了,还虚弱得不像话,无法正常起身,甚至连水杯都拿不稳。 这简直太可怕了!比周日的情况还要糟糕!芬奇医生为什么没提醒他这么重要的事情! 早晨八点多,手机的震动将他从浅眠中惊醒。 是芬奇医生,显然他一上班就回复了他的邮件。 【创伤发作,特别是晕厥,会造成自主神经系统的严重紊乱,对人体的消耗不亚于一场激烈的马拉松……】 【她就像一块断电的电池,重新充电了40-50%,你看到的康复状况完全建立在居家活动的低能耗上……】 【……积极的情感体验对她的心理状态有帮助,但她的能量水平尚未恢复。】 他揉着太阳穴,他早该意识到的,她这么要强,肯定在努力要“恢复正常”,但事实上,她的神经系统尚未修复。 【不要过度自责,现阶段,像对待慢性疲劳综合征患者一样照顾她,休息是第一要务……】 【即使没有昨晚的事件,我也建议取消周五的检查,她暂时无法负担两小时的旅行……】 他洗漱回来,却发现她脸颊有一丝不健康的晕红,拿过温度计一测,果然,疲劳低热也找上门来。 她这两天身边不能离人了,他想了想,给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 整个上午,她都迷迷糊糊的,全靠他唤醒搀扶,才吃了点白粥,喝了些电解质水。 到了下午,她清醒了些,抓着他的手问道:“不是血管迷走性晕厥,对不对?” 怎么办?梁思宇屏住呼吸,他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 她没注意到,还在继续分析:“我生病了对不对?是更严重的病?ned,告诉我,是心脏问题?还是其他?”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0节 上辈子,她每年体检都好好的,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但是,也许,重生回来的代价就是这样?她突然意识到,这半年来,她身体不适的频率比以前高出太多了。 他微微松了口气,赶紧打断:“别瞎想,你只是恰巧又感冒发烧了,才会肌肉酸痛。明天就会好很多的。” 总得拖延两天,等她稍微好点,再告诉她真相。 许瑷达刚才一慌,觉得一阵子心悸,她按着胸口缓过这阵,急急跟他说:“ned,你还记得吗?刚到纽约那天,我也有点心脏不舒服。” “记得记得,疲劳时偶尔心悸一下不是大问题,别胡思乱想。” 他轻轻抚摸她的背,尽量语气轻快些,“当时不让你喝咖啡,你还不服气,现在又害怕了?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次我就会带你去检查的?对不对?” 她对上他温柔专注的眼神,慢慢呼出一口气,好像是这样?是她在胡思乱想?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刚才急出一身汗,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寒颤。 他把她抱进怀里:“再躺会儿,等这阵汗消下去,我们起来吃点东西。” “你只是最近太累了,抵抗力下降,有点低烧。等你好点,我们去做个全面体检。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语气坚决,怀抱温热,她的心跳也渐渐平稳下来。 过了半钟头,她果然觉得稍微好些了,虽然还有些头晕,但勉强能自己坐着进食。 一碗清鸡汤,澄澈温热。边上一小份撕好的鸡腿肉细丝,只撒了一点点椒盐。温热的苹果泥也只有两勺。 她很容易就吃了个干净。 他把小餐桌推到了走廊,马上回来了。 能量摄入后,脑子也清醒了些,她马上想起,从他初中以后,他们家就不再用住家保姆了,而是使用家政公司的服务。 定期打扫、打理花园、设备维修、以及偶尔宴请需要厨师,都能灵活安排。 她微微蹙眉,他还请了厨师来?如果她只是感冒发烧,没必要这样吧? 她一下觉得浑身发软,几乎坐不住。 第42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 许瑷达觉得,完蛋了,也许她得为重生买单了。 梁思宇看她摇摇欲坠,迅速扶住她:“还是不舒服?快躺下。” 她顺着他的手臂躺下, 又不安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摸着她的脸, 眼里带着温柔和心疼:“睡会儿吧, 你得多休息。” 她对上他的目光, 放慢呼吸,努力安慰自己:别慌, 别慌, 想想ned的表现, 别自己吓自己。 应该是一种比血管迷走性晕厥更严重的疾病, 但是, 应该也不会是什么急性重症,否则,她就不是在家里修养了,他绝对会把她送进医院了。 甚至,今天的情况, 可能也出乎他的意料。不然,昨晚他也不会…… 她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只是结束后才觉得心里极其空虚, 好像魂儿飘走了似的,很快就睡了…… 今天她这个样子, 也许他也不确定怎么了,只是大概咨询过医生,要等她好些再去检查? 沾了枕头,又有点犯困了, 她失去了耐心,决定直接出击。 她勾勾他的手指,看他低头了,挑起一点微笑:“傻瓜,别费劲编故事了,等我好点,快点安排体检吧。” 他一下呆住,简直像被施了石化咒。他喉结滚动,好几秒才开口:“ada,我,我只是想……” 她打断了他:“等我好点再说?或者等体检结果出来再说?” 他点点头,像个被老师抓包没写作业的小学生。 “猜到了。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睡觉。”她眨眨眼睛,“今天这情况,你咨询过医生了吧?我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当然不会,你瞎想什么呢?”他急得提高了音量,看到她捂了下耳朵,又赶紧低声道歉,“吓到你了?抱歉。” “好了。你苦着脸才真的吓人呢。”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变得模糊,“我睡了,晚安。” 她很快睡着了,他才傻乎乎地吐出两个字:“晚安。” 直到两天后的傍晚,他陪着她吃过点心,今天是松软的低糖松饼,涂抹了新鲜蓝莓酱,搭配无咖啡因的路易波士茶。 他把小餐桌推出去,回来坐在床头,拍拍她肩膀,又拍拍自己大腿,示意她躺在自己腿上。 她倚着靠枕,理一下头发:“要这样吗?我听着就好了。” 他坚持:“来吧,我想跟你更近一点点。” 她嘟囔一句:“你明明是怕我晕倒。” 不过,她还是躺下来了,他很自然地抚上她的肩膀,低头看进她眼睛里。 她捅捅他的侧腰:“快点说吧,我可不想阅读超长的引言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没有引言。”他停顿了一下,“还记得周日上午吗?你在那个乡村俱乐部的停车场晕倒了。” 乡村俱乐部? 她的脸刷一下白了。这几天,得到了“血管迷走性晕厥”这个词汇后,她几乎已经把那个地方忘记了。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babe,我不确定你还记得些什么。晕倒的感觉肯定很难受。只是,我得告诉你,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叫你下车的时候,你脸色很差,我以为你低血糖了,拿巧克力糖豆给你吃,但是,你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毫无反应。” 她回视他,还有这回事吗?她毫无印象。 “当然,我当时太着急了,于是用力握住了你的手臂,是我太用力了,你喊了疼。然后,你突然哭了,呼吸急促,很快晕倒了。” 她微微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所以,那不是她记忆错乱了,她是真的崩溃大哭了?她心跳开始加快,所以,他这几天小心翼翼? 她逼自己直视他:“ned,别兜圈子了,告诉我,你觉得我怎么了?精神出问题了,是不是?” 她目光锐利,像一把银白的手术刀,不留余地。 这两天,梁思宇已经推演过无数次她的反应,这一刻真的发生时,他内心中只剩下一句叹息,这就是许瑷达,让他又爱又恨的许瑷达。 他眼眶微微湿了:“ada,我不是医生,我不回答这种问题。” 他看到她嘴角微微下压,那是个明确的不悦的表情,是的,他知道,她不喜欢任何文字游戏。 但他继续说下去,“我只知道,那一刻,我非常害怕失去你,现在,也是一样。” 她的表情马上变了,她一下举起胳膊把眼睛挡住,但鼻子那一下小小的抽泣暴露了她。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轻轻拍她的肩膀:“ada,别怕,别怕,不管怎么样,我们一起,好吗?” 她胸口剧烈地喘息,又慢慢平复。她抹了把脸:“那是个偶然,我只是……没想到我会害怕那里。”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只能说,我很清醒,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在我身上发生,好吗?” 她越说,语气越坚硬,像溪水突然结了冰。 她只是重生了,她没什么幻觉和妄想,她没有精神疾病,但是,如果他不信,她也根本解释不清。 算了,他爱信不信,大不了,就这样吧,反正她也累了,也许,不需要明年,他们就这样走到头了。 这也行吧,反正都是分开,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因为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区别? 都离婚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她就不该糊里糊涂重新开始。 梁思宇摇摇头,他太了解她了,她那隐而未发的潜台词就是,你要么接受,要么滚蛋。 他只能自我安慰,她这么直接了当的人,没把这话说出来,就是舍不得他。 他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只是想把这些告诉你,免得自己每天做梦被希波克拉底吓醒。” 她瞪大眼睛,就这样?他难道不准备劝她去见见什么精神科医生?她甚至都以为他已经列好一页纸的备选名单了。 他拍拍她肩膀:“来条热毛巾吗?要不要加一滴薰衣草精油?擦个脸,再小睡一会儿。” 她愣着没回答。他已经起身了:“或者天竺葵吧?那个味道更清新。” 这是薰衣草或者天竺葵的问题吗?直到热毛巾盖到脸上时,她都有点没回过神。 她应该感到开心的,他没有追问,她也不需要再绞尽脑汁去解释。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居然有点生气,觉得自己不上不下,根本没赢得对话。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这种行为,更让他收集了一条新数据:毫无理智、不可沟通、需要更换疗法。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干脆一踢被子,突然坐起来:“edmund leung,你过来,你刚才什么意思?” 他轻轻揽着她的腰:“ada,你一直在问我怎么想的,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又被噎住了,她希望他不要追问、不要怀疑、不要审视、不要催促,他现在,不就是在这样做吗?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她气得又躺下去,侧身背对他:“你赢了,好吧,就是我一个人在发疯,就是我不相信你能这么好,行了吧?” 他从背后抱住她,贴紧她的每一寸皮肤:“babe,我确实没那么好,其实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 “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很多糟糕透了的画面,比如你一个人在路上,突然晕倒了。想到这些,我恨不得今天就把你拎到医生那里……” 他声音哽咽了,然后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但是那天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以为自己在叫醒你,却弄疼了你,把你吓哭了。” “你也许不记得了,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感觉。” “ada,我可以等,真的,我不想再吓到你,相信我。” “ned!”眼泪涌了出来,她试着回身和他说话,可心跳骤然慢了两拍,一时难受得开不了口。 “ada,别哭,别哭。”他轻轻揉着她心口,抱着她,脸色几乎和她一样惨白,“好点吗?” 她慢慢平静下来,嗓子沙哑:“ned,不是你的错,别那样想,是我,是我……”是她没办法告诉他真相。 他突然低头吻她:“我也不希望你这样想,我们都停止这种自我攻击,好吗?” 她流着泪点点头,声音轻不可闻:“ned,我真的没有发疯,我……” 他打断了她:“你当然没有,那是一种类似于ptsd的状态,你只是被唤醒了很恐怖的记忆,那不是幻觉。”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为什么语气那么冰冷,姿态那么决绝。 “ada,看着我,相信我,那不是幻觉。”他手臂微微收紧。 一块大石落地。这确认来得太迅速、太轻易,她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1节 直到肺里空气稀缺,她咳了两声,才勉强找回了声音:“不是幻觉?你相信我没出现幻觉?” “我知道你没有。”他一边说,一边抚摸她的脸颊,“你只是在害怕,然后被恐惧的记忆笼罩了。你当然没有发疯,你好好的。” 她被这激烈的情绪冲击得胸口发紧,她往他怀里贴得更紧些:“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觉得我疯了,我没办法解释。” 他有点后悔自己一开始没说得更明白,芬奇医生建议他只描述当时的情况,不要加入任何“诊断式语言”,这反而让她有些误会了。 他抱紧怀里颤抖的小雪人,她此刻四肢冰冷,他拍拍她的脊背,让她稍微缓一下情绪。 “ada,没关系,我们慢慢来。如果下次你再出现这种害怕,马上告诉我,好吗?我只是想确保你安全。” “ned,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只是……呃,那栋建筑让我觉得……有点难受。” 那只是一个意外,她没做好心理准备而已,以后肯定不会那样了。 她想了想,勉强又加上一句,“我会和我的咨询师谈谈,你别管了,好吗?” 这是个偶发问题,又牵扯到重生的秘密,她并不准备去咨询,但这样说,可以让他安心。 他想说,你的咨询师在加州,在线咨询处理这么严重的问题,效果恐怕不够好。可他忍住了,别一上来就反驳她,先等等看。 他放低声音:“当然,按你需要的方式。” 第43章 “ada呢?”风尘仆仆的科恩放下背包, 四周环视,这一轮实验,他们会提供实时动作反馈,按理说, ada必须到场了。 梁思宇在检查各种连线, 他轻声解释道:“她还没完全恢复, 我让她在隔壁午睡一会, 等正式实验再过来。” “哦,当然。”科恩迟疑了一下, 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明明他走的那天, ada已经基本康复了。 “没什么, 她还是偶尔头晕头疼, 也许是前一阵赶代码太累了。” 梁思宇尽量轻描淡写, 她晕倒那天,他对外的说法就是突发偏头痛。 虽然她晕厥的原因大概率是ptsd,但生理检查还是必须的,万一有脑部或心血管病变,漏诊就很危险了。 周日她恢复了不少, 他就直接带她在纽约看了医生。 脑成像、甲状腺功能、血液检查、心脏超声都没什么问题,但心电图检查期间, 她心率持续高于100次每分钟。 医生认为:早搏、svt(室上心动过速)、ist(不当窦性心动过速)都有可能, 给她开了七天的动态心电图检查。这一周,她都得佩戴贴片式holter。 科恩耸肩:“也对, 她老以为自己是科研机器人,最爱加班。” 梁思宇面色凝重,仿佛没听到他的玩笑一样。 “ned,”科恩拍拍他的肩膀, “一直在担心的人是你吧?放心,她虽然看起来很小只,但简直是颗小炸弹,威力十足,不会有事的。”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boom!” 科恩差点跳起来,他回头一看,ada罕见地穿了件宽松的姜黄色真丝衬衫,头发扎起,明眸红唇,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他瞪了梁思宇一眼。他就不该相信这个恋爱脑加职业病的家伙。 这家伙简直是个忧郁的哈姆雷特,以为自己的姑娘是脆弱的奥菲莉亚。 许瑷达问起他的度假如何,科恩当然愉快地聊起奥兰多各式各样的主题乐园,这是他第三次去刷项目了。 她听得有点心动,抬眸去看对面的梁思宇。等实验结束后,也许他们也可以放松一下? 梁思宇对上她的目光,严肃地摇摇头,她现在的状态,怎么可能大热天里在主题乐园中逛一整天? 他想起初中时陪妈妈去迪士尼的场面,即使不用排队,但乐园里人多得要命,令人烦躁。 许瑷达想起上辈子和他的度假,又泄了气,对他翻了个白眼。 她倒也不是迪士尼或者环球粉丝,但那些项目,听起来真的很有趣。她随口提过两次,都被拒绝了。 他坚决不去人多的地方,认为那是受罪而非度假。 科恩看他俩又开始脑波交流,起身去检查义肢,懒得掺合。 四十分钟后,参与者到了,他们投入了工作。 回去路上,科恩首次沉默不语,没和许瑷达斗嘴,下午四五点开始,她好像就有点不舒服,时不时揉一下太阳穴,他当然看出来了。 许瑷达卸了妆,洗了澡,趴在床上不动。头闷闷的,像戴着顶特别重的帽子。 梁思宇叹口气,仔仔细细帮她吹干头发。 吹完了,他忍不住揉揉她后脑勺:“让你午睡一会儿,你不去,头晕了吧?” 她不说话。医生明明说了,尽量按照日常状态生活,这样检查最准确。 “头晕时有记录时间吗?” “记了记了,手机里呢。”她声音闷在枕头里,有些模糊。 他又来给她按揉肩背:“一会儿在房里吃晚饭吧?吃完早点睡。” 她歪过来看他:“我想吃你做的洋葱汤。” “没有,不午睡的坏女孩。” 但看到她的眼神,又补一句,“明天吧,我让厨师炖好高汤,现熬高汤会更好喝点。” 她笑了。 第二天晚上,她吃到了洋葱汤,果然味道比上次在公寓用的超市冷冻高汤更好,醇香浓郁。 手机响了,她一看邮件,却笑不出来。公寓管理员来信提醒,9月底租约到期,请她一周内确认,是否还续租。 她怎么忘了这件事?她当然想续租,为自己保留这个小天地。 万一明年他还是退学离开,这辈子她可没和他结婚,当然得回自己那边。 暑假她回家前,ned就提过,让她完全搬到他那边,那时,她随口敷衍过去了,想着到时候再说。 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感觉更难开口了。 他已经如此温柔体贴,即使充满疑惑,也约束自己,给她空间,不问她的秘密。而她,却非要保留一间空置的公寓,他会怎么想? “ada,有什么重要邮件吗?不管怎样,吃完饭再说吧。”梁思宇看她呆着不动,提醒道。 “哦,哦,当然。”她放下手机,一勺勺喝汤,本来鲜甜可口的洋葱汤,却变得有点陌生。 回房洗漱躺下,空调送来微风,伴着一点轻微的白噪音。 明明床垫柔软舒适,她却仿佛坐在两张椅子中间,硌得难受,时不时换个姿势。 “ada?”黑暗中,梁思宇也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睡不着吗?也许你愿意跟我聊一下?” 她本来在蹬被子,一下僵住,好像神经义肢突然断电,线性马达卡在那里。 她想随口敷衍过去,但被子变得很沉,压得她说不出话。 没听到她的动静,没听到她的回答,他有点担心,马上起身开了床头的小灯,“ada,还好吗?” 她缓慢地爬起来,感觉自己手心发凉:“ned,有件事,我……我想续租巴尔的摩的公寓。” 她受不了这缓慢的折磨,干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屏住呼吸,等待。 “为什么?”她听到一个有点低的声音,甚至,带着点不可置信的颤抖。 “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做不到。”她抓紧了被角,感觉那里潮浸浸的。 那声音似乎有点疲惫,像隔着遥远的玻璃传来。 “我承认,我当然很期待你能完全搬来,上学期,你甚至根本没回去住过一个晚上,我以为这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其实,ada,你想续租,这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我宁愿你说,你还没准备好。做不到?这听起来,”他停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空气墙。 “……好像是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在逼你做什么一样。 洋葱的清甜突然在喉咙里变得甜腻,返上来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她干呕两下,掀开被子冲到了浴室,吐出一口胃酸,迅速开始漱口。 梁思宇赶紧追上去扶住她,心里一阵后怕。 他完全没想到,他没说什么重话,尽力保持平稳语气,甚至表达了自己愿意让步、尊重她的决定,她反应还这么激烈。 许瑷达漱了口,但清水反复冲洗,喉咙里还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然后,她开始打嗝,一下,两下,她无助地捂住嘴,眼角红红。 他直接把她抱回床上:“先别躺下,免得胃酸返流。我去泡杯热茶来。” 很快,他捧着一杯温热的柠檬姜茶回来了,“来,喝一点,能缓解恶心感。” 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打嗝慢慢止住了,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体散开了,但留下一摊狼藉。 他抚着她的背,这一阵,她又瘦了,棘突和肋骨都有点硌手。 “ada,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明白你的意思……” 芬奇医生说过,对于有复杂创伤的人而言,在亲密关系中时进时退,是很常见的情况。 她并不是不爱,而是会被恐惧困扰,害怕靠近又失去。 她尖叫道:“停下,停下,别这样,别这样,你让我害怕。” 你让我觉得,这全是我的问题,我是个不懂爱的坏女人。 她扑到枕头上,默默地留了两行泪。 “ada?”他迟疑地伸手,轻轻碰触她的肩膀。 她突然抬头:“你赢了,你这个讨厌鬼。” 她抓过手机,迅速地敲下几个字:“谢谢通知,我决定不续租了。” 她手指抖了一下,点击了发送键。“嗖”一声,邮件飞走了,而她眼角仍带着点泪花。 几乎就是同时,她又开始后悔,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地做这种事?她不是打定主意,要跟他说,她会继续续租吗?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2节 她又累又气,喘了口气,又去踢他:“现在你满意了?我不续租了!你真烦!你真烦!” 梁思宇先是目瞪口呆,然后被一股狂喜冲昏,他抱住她,压住她的腿。 “ada,ada,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说真的?” “你好重,快起来。”她被弄得喘不上气,“你再不起来,我就马上租一间新公寓,我说到做到。” 他马上撑起自己,稳稳拢住她,又不至于压到她。 他轻轻吻她,每吻一下,就重复一句,“ada,我爱你,我爱你。” 她很快就顾不上想什么新公寓了。她觉得自己的魂儿好像又飘起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更进一步,他看看她左胸的电极贴片,帮她把睡衣整理好,抚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用气声说话。 “我真希望你快点好起来,babe,你简直要把我折磨疯了。” 可恶,难道她没有被他折磨得够呛吗?她自诩拥有一块最优质的cpu,但他总是让她超频发热,然后莫名其妙地输出了诡异的结果。 她抢过被子,裹紧自己:“睡觉!别来吵我,不然我明天罢工,看你怎么做实验。” 他低低笑了,默默地环住她。 半小时后,她睡着了,他却搭上她腕口的桡动脉,是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了吗?心跳怎么还没降下来? 他悄悄起身,拿起床头的ipad,查看医学资料库。 “……ptsd共病问题……ist(不当窦性心动过速)在ptsd患者中非常常见,因为长期的压力和应激会持续影响自主神经系统……” 他越往下看,越发眉头紧锁。 第二天,罢工的不是他们的算法专家,而是那支钢筋铁手。 4号参与者,那个19岁的年轻男孩,看着突然卡住的神经义肢,有点烦躁不安。 “这不是你的问题。”梁思宇及时向他解释,“正因为我们的算法目前还是个幼稚的小学生,经常猜错人们的动作意图,所以才需要你们的帮助。” “来,我们换个方向。” 梁思宇上前引导参与者转身,然后他搬动了椅子和支撑架,让对方完全背对义肢。 “从现在起,我们不看那支铁手了,我需要你只关注自己的想象,可以吗?” 他的语气沉稳有力,已经有了点医生的架势。 那个男孩点了点头。 许瑷达和科恩松了口气,迅速检查算法和设备。 她盯着那带着细小锯齿的波形图,调出这位参与者第一次的数据,很明显,那次的波形更平稳些。 她抬头,和科恩对视,显然,科恩也确认了设备没问题。 实验快要结束时,会议室的灯突然熄灭了,咔嚓,台式机和信号转接器也罢工了。 “停电了。”科恩迅速反应过来。 他们和前台确认,是电力公司的问题,好几个街区都突然停电了。 康复中心虽有备用电源,但只能优先保障核心病房和治疗区域。 由于突然停电,最后10分钟的数据没保存上,梁思宇只能对参与者致歉,询问对方是否还愿意再来一次。 “f**k,再来一次?你在开什么玩笑?”他回身看一眼那支钢铁手臂,“我就不该期待这堆破铜烂铁!你们完全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急躁地想要自己扯掉电极。 “别急,我来帮你。”梁思宇上前。 “别碰我。”那男孩用完好的左手来推他,却因为太过激动,差点后仰摔倒。 “ok,ok。”梁思宇马上后退。 房间里空气都凝滞了。 两三秒后,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带着很明显的气泡音,软得像柠檬汽水。 “hi,dude,也许,你愿意让我来帮你处理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 男孩愣了下,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女孩正冲他温柔微笑。 他迟疑了,点头又顿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轻盈地过来,迅速地卸下电极,用酒精湿巾小心地把医用胶擦掉,还帮他把袖口也整理好。 “很抱歉,我的算法这次表现有点差,但你愿意再给它一次学习的机会吗?相信我,你的数据能帮助更多像你一样的年轻人。” 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秀气的微笑。 “哦,当然,刚才的事情,我很抱歉。”男孩几乎是落荒而逃。 梁思宇追了出去,但看着对方匆匆下楼的背影,又停住了。 他本来想提醒他,他们为参与者提供一次免费的心理支持,但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让联络员后续沟通。 对这位参与者而言,今天的经历并不愉快。这种消息在电话里听起来可能更好点? 他回到会议室里,科恩搭上他肩膀,“hi,dude,她平时有这么跟你说话吗?” 他刻意模仿ada的腔调,慵懒的气泡音、轻微上扬的尾音,学得惟妙惟肖。 “shut up!”许瑷达瞬间爆炸,她刚才是有点夹着嗓子说话,希望能显得温柔一些。 “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我当然可以滚。”科恩意味深长地眨眼坏笑,“但你得让ned留下来,看看信号问题。” 他把梁思宇往她那边一推,“我今天不回去了,免得影响你们的……合作。” 他笑着出去了,准备探索一下周围的酒吧。 梁思宇笑着摇头,昨晚冲动退租后,今天ada有点不自在,一直躲着他,被科恩看出来了。 “别理他,走吧,我们先回家。”他搭上她的肩膀。 她马上闪开了,脸颊泛着红,鼻尖有几颗小汗珠。 ----------------------- 作者有话说:看到大家的一些反馈,想了想还是对后文做一个说明,让大家有个预期,对追连载的读者是一个交代。 这本书的后半部分,基本完全是ada的内部心理驱动,而不是外部情节驱动。 除了揭开ned转行真相的那一处以外,其他所有情节都会落在ada的心理转变上,这是我一开始写就计划好的大纲,不会改变。 关于节奏快慢,我自己喜欢比较细节化的处理,也喜欢ada每一次微小的靠近。 当然,我也完全理解,许多读者朋友喜欢的是“杀伐果断”的女主角,大家喜欢那个“把世界推平”的ada,觉得爱上她很容易,她很帅气、很飒爽,期待她以那样的姿态来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感情问题。 我也喜欢,读起来更清爽,更没有负担。在现实已经很烦闷的情况下,读小说不就是为了这点快乐吗?完全能理解。 只是,这本书在一开始,我想写的就是ada的另一面,不够光鲜,不够潇洒,但对我而言,非常值得被看见,被爱。 这个故事不是“不费力的优雅重生”,而是“用力挣扎的新生”,当然,也可能写得不好,沦为“无病呻吟的矫情”,那是我的问题,不是ada不够好。 今天中午摸鱼,又bb几句。爱你们。 第44章 遇到突然停电, 他们就回家休整。吃过午饭,许瑷达没等梁思宇催促,自觉去午睡了。 昨天,她首次尝试了中午小憩40分钟, 下午状态确实明显好转, 没再头晕脑胀——她当然不会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可是今天一醒来, 她瞪着手机上的17:00, 感觉自己损失巨大。 “你怎么不叫我?”她还准备分析一下4号参与者的问题,看看能不能改算法呢。 梁思宇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 笑着挑眉:“因为我已经发现, 4号参与者的问题在哪里了。” 她翻身起来, 跳到他面前:“你知道了?快告诉我。” 他拍拍自己的大腿, 举起手里的ipad:“过来坐, 一起看看他的问卷。”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坐到他膝头,微微靠前,去看屏幕。 “这么着急看结果?不先说声谢谢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环住她的腰, 稍稍用力,让她更舒适地贴进他怀里。 她感觉后背发烫, 温度迅速蔓延到脸颊, 她有点心软,又有点不甘:“哪有你这样的?快给我看他的问卷。” “sweetheart, 你好像总是对其他人更感兴趣。”他声音平稳,但呼吸变得更重更深了。 刚才,她的发丝扫过他的下颌,柔软得像窸窸窣窣的春雨。 耳畔若有若无地那股热气, 也让她再不能坐稳,她跌进他怀里,从颈椎到尾骨,似乎都有火花闪过。 她脚趾不自觉地蜷紧,蹭上了他的卡其裤,斜纹棉布柔软又□□,带来一丝细微的痒意,从脚背一路向上蔓延。 每次都是这样,他总能弄得她心头水藻疯长。 “我是对科学感兴趣。”她努力找回工作状态。 他笑了起来,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退开了些:“好,谈正事。” 他把冰凉的ipad放在她的腿上,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拿着电子笔在屏幕上勾画。 “看,他的问卷,药物栏,只有最常见的加巴喷丁。” 他的手臂紧绷着,似乎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狩猎。 她努力收拢思绪,不去看那漂亮的肌肉线条,而是回忆那个带有锯齿的波形。 “不太可能,也许,是他忘了填。”她一边说,一边摇头。 “yeah.”他用力吻了一下她的肩头,隔着睡衣,依旧力度十足。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让联络员跟他打电话了,但他说医生只给他开了这个药。你相信吗?” 这家伙,简直太过分了,但她不想认输。她抓住他写字的手,微微喘气,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非处方药,他吃的是非处方药,不是骨科医生给他开的。”她急切地嚷出来,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完全沦陷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3节 “部分正确,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他又在她耳后落下一个吻。 “是处方药,但不是骨科医生开的,他吃了很长时间,都忘记这个是药物了。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药呢?” 他的气息像羽毛扇擦过她颈侧。 她躲了一下,侧身回头:“ned!别卖关子了!” 她不由按住了心口,那里有仿佛一群人在跳踢踏舞。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压下喉间的热意,轻轻抚着她的胸口:“抱歉,只是想让你也感受一下抽丝剥茧的乐趣。” 感到掌下的心跳慢慢平稳,他揭开了谜底,“是阿得拉,他有adhd。” 他稍微往后一靠,和她拉开点距离,讲了一下发现的过程。 其实,联络员第一次致电,得到否认结果时,他有些沮丧。 可就在他仔细回忆实验流程时,那个男孩偶尔的抖腿、眼神乱飘动作突然提醒了他。 他要求联络员再次致电,询问对方是否服用增强专注力的药物,果然,对方马上回答,今天吃了阿得拉。 许瑷达不满地瞪着他:“这也不是你捉弄我的理由,而且,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我还要改算法呢。” “不用改算法了,ada,我们现在无法处理这个药物效应。” 他提醒道,“阿得拉是处方药,和曲唑酮一样,得重新设计实验,重新申请伦理审查,才能进行研究。” 她脸上的表情从气恼变成了错愕,是了,她忘了,这个也是处方药。 她像一个突然失去了瞄准目标的狙击手,呆呆地停在了楼顶上。 “所以,你当然可以睡一整个下午。”他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很显然,你休息得很充分,现在大脑很清醒。” 她推开他的手臂,从沙发上跳下来:“你烦死了,趁我不清醒的时候捉弄我。” 他也起身:“欢迎你随时捉弄回来,在我不清醒的时候。” 她气鼓鼓地回头:“少来!” 同样的事情,对他根本不是捉弄,他完全乐在其中,非常享受。 “好啦,去喝下午茶好吗?”他揽上她的腰,她却突然停住了。 “嗯?”他低头看她。 “ned,你错了,我可以改算法,我现在就去。” 她的眼睛闪着光,像一只发现猎物的大猫,“我有一份之前的废弃数据,学校招募的普通学生,他也在服用阿得拉。” 晚上十点,梁思宇强行打断了捕猎中的大猫。 “ned,我今天下午睡过了,我可以工作。”她在电梯里还在抗议。 他抿紧嘴唇:“我让你午睡是为了弥补之前的能量债,不是鼓励你继续熬夜透支自己的。” 她声音小了点:“再给我十分钟就好,我就能把那一段写完了。” “我已经给了你十分钟保存代码。”他也不肯退让。 电梯门开了,她不情不愿地走回卧室,拉起被子,背对着他。 他默默躺下,关灯,摸摸她的背,可她还是不肯理他。 第二天一早,许瑷达醒来时,尴尬地发现,自己一直抓着的“被角”,居然是他的睡衣下摆。 她赶紧松了手,但他的手臂依然搭在她腰间,发现她醒了,居然顺势往上,按着她的背部,来回摩挲。 她的肩头也落下几只潮湿的蝴蝶,他贴得很近,带着不容忽视的热量:“别走。” 她推了一下:“我没走。” 她昨晚不是乖乖跟他下楼了吗? “别躲我。”他的吻落在她的侧脸。 她偏过头:“哎,起床啦,你胡茬好扎人。” 接下来的每个晚上,许瑷达都在书房狂敲键盘,为新算法兴奋得要命。 不过,快到十点时,她会准时关机,回房洗漱。她可不想又被梁医生念叨。 到了周六,吃完午饭,他忍不住提议:“ada,下午去博物馆逛逛吧?大都会布置了几个新展出。” 她摇头拒绝了:“我得写算法呢。” “别骗我了,”他握住她的手,“你躲了我一周,也差不多了吧?我们出去活动一下,你老这么坐着,对身体不好。” 他已经忍耐了一周,想着她下学期不再续租,彻底搬来和他同居是个重大决定,心情有些反复也可以理解。 她每晚躲去书房,他就在餐厅和科恩聊聊项目,或者回卧室修改论文。 许瑷达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 “我真的是在写算法,刚有个眉目,差好远呢。” 这么拙劣的借口,他都气得有点想笑了,直接点破:“就两个样本,迁移学习的小改动,几天了,你还没写完?怎么可能?” 她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你也知道样本量太小啦,迁移学习效果不好,容易过度拟合。” “我想了个绝妙的新办法,如果做成了,会是个大突破,不过,我得先保密。” 她最近特别投入,因为想到了训练对抗网络(gans)来生成虚拟数据,一旦成功,他们就能基于非常少的数据量来生成虚拟数据训练算法了。 但这种做法,即使在计算机系内部,都属于激进派,她想了个一石二鸟的研究计划。 一开学,先就“阿得拉课题”和导师申请经费,收点大学生服药者的肌电数据,既是增强旧算法的可扩展性,又能顺便给gans做验证。 有了货真价实的结果,说服导师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怎么说服布鲁克教授呢?算了,到时候让导师哈特教授操心去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表情里带着一点熟悉的小骄傲。 他瞬间有点愧疚,一把将她抱起来:“抱歉,ada,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只是害怕你会后悔……公寓的事情,我明白,那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容易的决定……” 他完全理解,那意味着她放下了一个随时可以回归的安全港,和他登上了一艘冒险的小船。 提起这事,她还是有点不自在:“别提了,反正我都退掉了。” 她最近刻意不去想这件事,免得自己又后悔。实话说,她没办法理性思考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那背后的含义,让她有点害怕,有点不敢承认。 他扶着她的后颈,坚持和她对视:“babe,如果哪天,你后悔了,那一定是我的问题。” 她心里有点暖,又有点微妙的复杂。 “到时候,你就像停电那天在实验室一样,理直气壮地喊‘闭嘴!滚出去!’明白吗?” 当然,他希望永远都没有那种时刻。 她噗嗤一笑:“你都在想什么狗血剧情?” 他看她笑了,心里一松,继续开玩笑:“呃,天才工程师怒斥男友?坏小子露宿街头?”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岔了气。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捧场,在床边坐下,不停拍抚她的背:“ada,缓缓,别笑了。” 她好一阵才停下,狐疑地抬头:“你怎么了?我笑都不能笑?” “还贴着holter呢,松动移位就不好了。”他扶着她的肩,“睡会儿吧,下午去大都会散散步。” 她翻个白眼,职业病,烦人。 她躺下来,往他怀里蹭了一下。 梁思宇低头,她小巧的头颅贴在怀里,以往都让他觉得温馨而满足。此时,他却感到了一丝奇异的重量,她变得沉甸甸,压在他胸口。 半年前,在西雅图,她和他吵架后,持续头痛好几天——应激后的紧张性头痛。 开学没多久,她得了流感,一直咳嗽,拖了两周多才彻底恢复——长期高皮质醇水平降低了免疫力。 前几天,谈论公寓租约的事,她突然干呕、胃里反酸——迷走神经功能紊乱,影响到了胃肠道。 cptsd会导致长期的应激状态,交感神经系统过度兴奋,自主神经系统的严重失调,才会出现这一系列的状况。 只是现在,他才把这些都串联了起来,看到了背后那条隐藏的毒蛇。 他惯性地摸上她的桡动脉,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过度焦虑,再等两周就是了,holter检测才是黄金标准。 时间飞快,一周的监测结束,他们把holter贴片寄回检测中心。 又过了十来天,动态心电图的报告终于回来了,他们再次见了心脏科医生。 第45章 “好消息是, 没有发现任何结构性问题或恶性心律失常的迹象。” “那应该是一次偶发的血管迷走性晕厥,如果你很担心,可以考虑倾斜测试,不过, 只发生过这么一次, 没有太大必要。” 许瑷达握着梁思宇的手, 轻轻呼出一口气, 虽然相信自己没事,但专业诊断总是更令人安心。 医生继续对她微笑, “许小姐, 你的平均静息心率偏高, 日间基本在90-100左右。综合来看, 目前的诊断是ist(不当窦性心动过速)。” “ist?”她迅速回应, “我查过资料,这是一种常见的良性状况对吗?基本不用治疗。” 上辈子,她三十多岁时,静息心率也偏高,做做瑜伽什么的, 也就改善了。 医生有点意外,不过看看她的教育背景, jhu计算机博士在读, 瞬间理解。 “是的,ist属于良性结果, 预后非常好。你现在的情况,先调整一下生活方式,减少熬夜,规律作息, 保证睡眠时间,轻度锻炼。” “最近这两周,我每天都在十点前上床。”许瑷达扬起一个“好学生”的微笑。 “做得好,坚持下去。”医生鼓励道。 “您好,报告里关于睡眠期间的心率,能让我们看一下吗?”一直没说话的梁思宇突然问道。 “当然。”医生滑动报表,将显示器转向他们,内心暗自感慨,家属也是有备而来啊,非常专业。 他指着屏幕上的图表,“这是最后一天的数据,这一段,凌晨三四点,深度睡眠期间,心率会降到80左右。”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4节 “那前几天呢?有心率低于80的时段吗?”梁思宇迅速追问,手指不自觉地轻敲膝盖。 医生往上翻看前几天的数据:“基本在83-85左右。” 看看对面微皱的眉头,医生强调道,“她的心脏调节功能还可以。” ist在心脏科不算什么,而且患者学历高、合作性强,第一次检查,他们都倾向于鼓励为主,不增加焦虑。 梁思宇心却有点沉,如果副交感神经系统正常工作,深度睡眠时,她静息心率应该在50-60左右才对。 况且,她之前的运动习惯很不错,常年游泳跑步,只是最近身体不适,停了锻炼。 他们谢过医生,离开了医院。 下午了,纽约的阳光依旧刺眼,但许瑷达却觉得,今天好像没那么闷热潮湿,天气还算不错。 “ned,这不是挺好的吗?”她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摇晃,“既然没什么问题,我们去放松一下好不好?我查了一家还不错的清吧,可以听爵士乐。” 这轻松的语调却刺痛了他的神经。 “酒吧?ada,你明明知道,酒精会影响中枢神经,直接导致心率升高。” 他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牵起她的手,径直走向停车场。 “先回家,有些事,我们必须认真谈谈。” 他的步伐比平时更快,许瑷达踉跄两步,才勉强跟上。 到了车边,她第一次在公共场合甩开了他的手:“我不上车。”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ned,你想聊,可以。我们就在这里聊。” “之前,我偶尔也会喝一杯鸡尾酒,你从来没觉得那是问题。现在,心脏科医生都确定我没病了,去酒吧放松一下又怎么样?” 沥青地面被太阳晒得发烫,一股烦躁窜到胸口。 “没生病?放松一下怎么了?”梁思宇眯起眼,“ada,你要明白,ist的‘良性’是个相对概念,那是和那些能导致猝死的恶性状况对比的。” 恶性、猝死,听到这种词汇,许瑷达心跳一阵飘忽。 他又在用这种架势吓唬她,似乎只要一涉及健康问题,最终解释权就归他所有。 他语气严肃:“这个名词,‘不当窦性心动过速’,已经明确告诉你,这不是一个健康的状态。” 她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烦躁感油然而生。按他要求,她调整作息、减少咖啡因摄入,都一个月了。 今天医生带来的是好消息,一起去放松一下不好吗? “你不要夸大其词,我看过资料,医生也说了,这甚至不需要用药。” 他立刻反驳道:“因为它不是心脏本身的病,而是自主神经系统功能失调的一个核心症状!” “你学过认知神经科学,应激状态会激活‘战斗-逃跑’反应,交感神经系统会被唤醒……” “别说了!”她尖声打断了他。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在说,ist是一种身心疾病。 她右手不自觉按住了胸口,呼吸加快,水泥地反射的白光让她有点眩晕。 梁思宇马上后悔,他明明想好了,要回家好好跟她解释,尽量客观陈述,既不能让她太轻视自己的情况,也不能让她太焦虑。 他马上靠近,扶住她的肩头:“抱歉,ada,我的问题,先上车休息一下,我们回家好吗?” “别碰我!”她飞快地退后。 他明明点着了引线,引爆了炸药,她已经被炸成一片废墟了,他却又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 她背后有一辆车开出来! “别动!”梁思宇大吼,一下就把她拉回怀里。 她呆了几秒,余光看到一辆车转弯走了,才反应过来,那车刚才就在她背后驶过,她再退几步就可能被车撞到。 左侧的筋一跳一跳,刚才就沉重的头,又添了一丝钝痛,像一根钢筋箍在那里,越收越紧。 他低头看她脸色,又痛又悔,轻轻抚着她的背:“ada,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她拉开后面的车门,钻了进去,后座上还摆着那条熟悉的毯子,她紧紧抓住,盖在膝头。 到了家,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许瑷达捧着洋甘菊茶,但一口都没喝。 “ada,你知道吧?我最近有点担心,你经常会不舒服。”梁思宇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上她的左手。 她马上反驳:“那我也调整作息了,合理的建议都听了。” “就说今天的事情,医生都没给我下禁酒令呢。你要是好好说,我也可以点个无酒精鸡尾酒。” “但你不能这样,天天用自己的焦虑来绑架我。”她把手抽了出来。 听到“无酒精鸡尾酒”,梁思宇本来还挺欣慰,可最后一句,用焦虑来绑架她? 她这么倔,拿定了主意的事情,他连劝两句都得小心谨慎。绑架?他什么时候能对她有这种影响力? 他也有点不舒服:“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能勉强你?我还能绑架你?” 之前她承诺去看咨询师,可根本没预约,他明明猜到了,也不敢戳破。除了暗自担心,一点办法也没有。 许瑷达不可置信地抬头:“行,但凡我做的,都是我自己乐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是这么想的,我是个冷漠无情的机器人,对吧?” 她“啪”地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直接冲向电梯。 新算法的数学推导特别麻烦,可为了让他少担心点,她多少次打断思路,宁可第二天重新推一遍,也要准时回房。 怕他会难过,她不是连自己的公寓都没有续租吗? 可是,如果这些都需要拿出来一一分说,那还有什么自尊心。 茶杯磕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清脆响声让梁思宇一惊,她那句“冷漠无情的机器人”刺得他又痛又冷。 他在电梯里抓住了她:“ada,ada,是我不对,是我口不择言。” 他当然知道,她有为他妥协和改变那么多,她一直是个柔软细腻的女孩子,但又骄傲得不肯细数自己的付出。 他把她抱住,怀里的人浑身都在发抖,牙齿也在打颤。 他牢牢把她按在胸口,看着她微红的眼角,“ada,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你别伤心,好不好?” 他把她抱回卧室,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侧脸,等着她慢慢平复。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咬字含糊,但语气坚决:“没有口不择言这种事。” 人们所说的,某种程度上,都是真心话。 他马上明白了,抓住她的手,硬要和她十指交握:“是我太着急了,好不好?” 他不敢继续往下说,再说下去,又要触碰敏感话题。身心疾病不能说,咨询的事更不能提。 他卡壳几秒,勉强承认:“是我怕,总有一天,你会嫌我烦,不理我了。” 这话一出,许瑷达脸色和缓了一些,她“哼”了一声:“你得了便宜还买乖,我都三个星期没喝一杯正常咖啡了。” 他抱得更紧了些:“那我也尽量找了好几种decaf豆子啊。你不是也说了,现在这豆子喝着还行?” 她白了他一眼,他轻轻按住她的嘴唇,“知道,知道,不只是咖啡的事情,饮食、作息、公寓,你都已经很迁就我了。” 这还差不多,许瑷达稍微放松了点,但还是往后挪了一下。 他摩挲着她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是不是又心动过速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心脏还好。”既然现在不难受了,就没必要再提。 她指向太阳穴附近,“这里,有根筋一直在跳,绷得好难受。” 他的手指轻轻按上来,声音也变得低沉柔和:“什么时候的事?” “停车场,”她闭着眼,声音很细,“你还一直吓唬我。” 明明是她把他吓死了,那辆车过来时,他差点心跳骤停。 他微微叹口气,手指循着太阳穴往后,左侧颞肌下方的头皮筋膜格外紧绷,摸着甚至有些肿胀。 “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吃颗布洛芬?” 她睁开眼,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吃了药。 他知道按摩不过是种安慰剂,但依旧轻柔地按着太阳穴附近,等待止痛药发挥作用。 晚上,他陪着她清淡饮食,又提议在花园里坐会儿,她却说想回房休息。 迎上他担忧的目光,她轻声解释,“没有不舒服,就是想安安静静待会儿。” “当然。”他点点头,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她想有点自己的空间。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卧室,许瑷达并没有上床休息,而是站在书架前寻觅。 重要的医学手册,他习惯在各处都备一本,以便随时翻看,也许,这里也会有一本dsm-5。 果然,她在书架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它,厚厚的,和另几本书一起,横着放在这一层书的上面。 她深吸一口气,先看目录,寻找ptsd的相关章节。 她往后翻页,忽然看到了一张便签,贴在“其他特定的创伤及应激相关障碍”那一页,上面写着,“cptsd,see icd-11”。 餐厅里,梁思宇来回踱步,看了一眼时钟。一小时了,他现在回去,应该可以了吧?不会被认为追得太紧吧? 万一她又头痛不舒服了呢?还是得早点上去看看。 第46章 当梁思宇回到卧室时, 许瑷达窝在床上,音响里放着舒缓的小野丽莎。 他心头微动,坐到床边,摩挲着她的手:“后天下午, 我们没实验, 去你说的那间酒吧, 好不好?” 她手指微颤, 点了点头。 梁思宇以为这个夜晚终于回归了宁静,可半梦半醒之间, 却感到一丝亮光, 迷迷糊糊睁眼, 看到她正握着手机。 夜色浓重, 她的侧脸被手机的白光一打, 带着点瘆人的意味。 许瑷达确实失眠了,dsm-5枯燥得要死,一大堆细碎的诊断标准。 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教科书?既没有系统性的成因分析,也没有案例佐证,更没有治疗方法!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5节 她快速读了那部分, 根本找不到重点,气呼呼地合上书, 躺回床上听音乐。 她告诉自己别想了, 大脑却像个旋转的影院,根本停不下来。 等他睡着, 她忍不住又开始搜索,她早猜到他去见过专业人士,cptsd应该就是对方给出的建议。 她刚才已经看了dsm-5,现在不妨顺着他的便签条, 去查查icd-11是什么。 她按下检索,原来是世卫组织的疾病诊断手册,有网页版,她点进去看,发现这本手册条理更清楚,用语也更直白。 可是,她看着cptsd的定义要点,觉得自己根本不符合。 暴露于难以逃离的酷刑折磨、家庭暴力、童年虐待——放屁!她哪有?完全不沾边! 弥漫性情绪调节问题、坚信自己无价值、维持关系困难、损害其他社会功能——也就半条,八分之一的比例。 除了涉及他的事情,她容易情绪化,其他方面她都好得很。 但是,“创伤事件并不是被记起,而是被体验为此时此刻在此发生。”[注] 她咬着嘴唇,迟疑了。 算了,不纠结了,要不先看看他所谓的自主神经系统失调?如果不符合,不就可以反驳他了吗? 她输入cptsd、自主神经系统失调这两个关键词,发现居然有不少综述,就挑了一篇高被引论文读下去。 她越看越觉得心惊,那些身体不适,真的都是躯体化症状吗? 不过,有一点她自己也隐隐有感觉,每次和他吵架,就容易头痛。 她甚至想起,上辈子离婚前,她在学校挺好的,但一回家和他说几句话,就老觉得胸口闷,有点呼吸不畅。 倒是不严重,也没影响日常生活,她还以为自己纯粹是心理作用。 “ada?”梁思宇眯着眼睛,声音含糊。 “啊?”她猛地一颤,手机“啪”地一下砸到了下巴。 她疼得抽了口凉气,又慌慌张张按灭屏幕,他们之间又变成一片漆黑。 “睡不着?”他依旧闭着眼,迷迷糊糊把她揽入怀里。 “没事,睡了睡了。”她贴在他胸口,声音模糊。 他拍两下她的背,似乎又睡去了。 她这才发现,后心潮潮的,睡衣贴在身上,有点难受。 她小心翼翼推开他,起身去浴室简单冲了一下,裹着浴巾出来时,却发现床头灯亮了,他靠在床头,揉着眼睛,似乎想努力清醒过来。 这画面突然和有一年的圣诞假期重合,是2023年,他们离婚前一年,一起回美国,过的最后一个圣诞。 先去加州陪她父母一周,那时候他们还勉强能表演一对“恩爱夫妻”,但是到了纽约,她已经无比厌倦。 在餐桌上,他们聊着琐碎又安全的那种话题,纽约的天气、上周的慈善舞会、明年的美网比赛,一切简直虚伪得可笑。 有天,他和理查德在书房聊天回来,罕见地喝了些酒,几乎醉了,也是这样靠在床头。 她洗澡出来,他突然把她拉到身前,问她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觉得找个同行、留在美国会更开心。 “没有。”她简短回答,偏过头去。 他怎么敢这么问?难道他以为异地那两年她会对其他人有什么额外情感吗? 他难道不清楚,自从遇到他,其他选择就完全不存在了吗? “真的?你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他带着醉意,强迫她和他对视。 她终于忍不住反击:“最让我后悔的是,你让我觉得陌生!” 她有点不记得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只有个隐约的印象,他试着吻她,可她推开了他,后来他走了。 “ada?”他看见她回来了,拍了拍床边。 她脚上像长了铅块,再也迈不过去,温热的水汽迅速蒸发,有一部分的她,好像也飘了起来。 她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深深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转向了窗边的单人沙发。 “没事,”她的声音比自己想得更平稳,只是尾音有点颤,“我在沙发坐会儿。” 梁思宇掀开被子,迅速起身,却突然停住了,他僵硬地坐着,抓紧床沿,克制自己靠近的冲动,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她右手抓着左臂,指甲深深刺进去,左手抠着沙发的扶手,裹着浴巾的胸口剧烈起伏,肩头还有未擦干的水珠。 “ada?再拿块浴巾给你吧?”他尽量放柔声音,等待她的确认。 “不,不用了。”她眼睛睁大,脊背前倾,似乎准备随时冲出去。 太明显了,她在害怕“他”。 他没想过卧室的一盏小灯、等她的一个人,也会成为一个触发点。 也许,她儿时因为某件小事,比如不按时上床睡觉,被严厉管教过?言语的羞辱,或者,体罚? 他不敢想,他的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心如刀割,但不敢擅自行动。 房间里是难捱的沉默,但他想,不会比她的童年更难捱。 许瑷达慢慢感到一点凉意,身下的天鹅绒沙发柔软温柔,昏黄灯光下,他安静而专注地看着她,眼里是担忧克制,不是那种她看不懂的痛苦压抑。 好奇怪,他的神情明明很相似的,但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她站了起来,换了睡衣,钻进被窝里,“睡吧。” 他等了几秒,试着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没动,他关了灯。 失眠的人变成了梁思宇。 几分钟后,他感到她缓缓抽走了手,他听着她窸窸窣窣地在被子里翻身,然后慢慢地安静。 他悄悄睁眼,月光下,她蜷成一小团,背对着他,耳侧绒绒的碎发,像幼鸟的稚羽。 他稍稍挪近一点点,能嗅到她的发香,但不会惊醒飞鸟的梦。 周四一整天,她正常完成实验,安静、高效,似乎昨晚那个惊恐僵硬的女孩只是个幻影。 吃晚饭时,她突然提了一句:“晚上不写算法了,我们去中央公园散散步?” “啊?好,好啊。”梁思宇呆呆看着她。昨晚她被吓到了,他都做好心理准备,她会有点情绪不佳,可能会躲他两天了。 她慢慢咽下嘴里的西兰花,微微抬头,他在看她。 她再吃两口银鳕鱼,不自在地拨弄一下头发,又悄悄瞥一眼,他还在发呆。 有什么好看的!真以为她是什么病入膏肓的小可怜吗?烦死了! 晚上八点多,炎热如温室大棚的纽约终于凉快了一点。 他们从草莓园进了中央公园,沿着大路往中心喷泉地区走去。 梁思宇刻意走在她侧后方,免得自己不知不觉加速。 他试图听她的呼吸,可她呼吸浅,身边又不断有自行车嗖嗖经过,让这次信号采集变得无比困难。 他干脆注意观察她的肤色,看着她脸颊微红、鼻翼出汗,就拉住她,递上水杯:“喝口水吧?” “不渴。”她摇头,继续往前,脚步不停。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收回水杯,恰好一队自行车飞速经过,他就顺势揽住了她的腰。 他们远远看到喷泉时,她脚步停顿了,看向路边的长椅。 他马上说:“我们休息会儿?” 她点点头,坐下了,又忍不住轻声纠正道:“ned,是我有点累了,你陪我坐一会。” 他递水的手微微一僵,低声道:“没什么区别。” 她握住杯子,再次强调:“我渴了,想喝口水。” 他松了手,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清晰地说:“谢谢你带了水杯。” 他沉默片刻,盯着脚下的细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ada,这几周,我带给你很多压力,对不对?” 他意识到了,伴随着所谓的细心照顾,他的焦虑也在一直往外溢出。 “其实还好。”她耸耸肩,“也就昨天和今天比较烦人。我猜,是ist的诊断证实了你的担心,你就更理直气壮,作威作福了。” 被讽刺了,但他反而轻松几分:“真的?之前还好?” “真的。”她抬眸看他,补上一句,“不过,你要是敢再问第三次,我就严重怀疑,焦虑降低了你的认知能力。” 他忍不住笑了,也轻轻怼了她一下:“傲慢是七宗罪之一,sweetie。” 她点头:“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更聪明一点,可你显然不这么觉得。我想,这说明,我们都犯了同一宗罪。” 他愣住了,品味一下这句话,只好笑着摇摇头:“现在我承认你更聪明了,ada。” 她并不脆弱,是他,太过傲慢,不肯承认她自己有足够的力量。 她靠在他肩头:“基于这一前提,那我也愿意承认,有时候你也挺聪明的。” 这个又骄傲又温柔的女孩。他摸着她的头发:“抱歉,我该更信任你的。” 她眼眶有点酸:“事情很复杂,不是你的问题。” 她一开始确实是想敷衍过去,他对她了解很深,能感觉出有点不对劲,也很正常。 实话说,到现在,她也不准备马上去找咨询师,重生的事情绝对不能透露,兜圈子的咨询恐怕也没什么效果,说不定还不如她自学相关知识呢。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ada,我现在还是很担心,我不想吓到你,但是,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害怕哪天你一个人在街上,或者你开车的时候……” 他没能说下去,她感到他在发抖,不由紧紧抱住了他。 胸腔里似乎有一只鸟儿嘶鸣乱撞,几乎要把她的肺撕裂。 “不会的,不会的。ned,相信我,不会的。” 那只鸟从喉头飞出,“我……我害怕的东西不在外面。” 让她无比痛苦恐惧的,也是能让她无限幸福的那个人。 她不敢再多想,但忍不住埋在他胸口哭了起来。 他收拢手臂,轻轻拍着她的背,眼角也有些湿。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6节 她这是在变相承认,她的触发点就是和家庭关联的场景,不是公共场合。 这种程度的袒露,太不容易了。她的果敢,远超他的预期和想象。 许瑷达靠在他怀里,尽力深呼吸,让自己止住眼泪。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本来只是想散个步,在自然绿意中舒缓一下心情,顺带提醒他,她不是什么小可怜。 可现在?她居然在人来人往的中央公园哭了,简直太丢脸了。 “我想回家。”她用掉几张纸巾,脸上勉强恢复了清爽,可那股尴尬却挥之不去,像只蚂蚁在她身上到处乱爬。 他转向边上的悬铃木,那背后有一条碎石小路。 “这边人很少,穿过去就是76街。但有点黑,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就还从大路回去。”他揽住她肩膀。 “没事,走吧。”她就着月光,走向了那蜿蜒幽静的小径。有人脚步坚定,有人手臂温热。 月亮再次升起的时候,梁思宇捏捏她的肩膀:“走吧,你不是想去酒吧放松一下吗?” “右边再往下一点,好酸,”她指挥他多按两下,“不去了吧,我想把这部分公式推完。” 难得今天下午没实验,她完整地推了新算法的一处难点,想一鼓作气继续写下去。 他看看那几页长长的公式推导,微微笑了,手指精准依旧有力。 “行,今晚允许你十二点休息,明天周六,我们睡个懒觉。” “bravo!”她刚要鼓掌,可下一秒,他按到了右侧肩胛骨的附近,她龇牙咧嘴地叫起来,“疼,疼,轻点轻点!” ----------------------- 作者有话说:[注]引用自icd-11中文版。 特别提醒: 如遇精神和心境障碍,请寻求专业帮助。ada的各种选择,都是特殊情况下的虚构剧情,不构成任何医学建议。 未经专业训练的读者不能正确解读dsm-5等专业诊断手册,请不要效仿。 第47章 太阳早已攀升到高空, 双层亚麻窗帘后,卧室依然宁馨幽暗。 梁思宇醒了,却没起身,毕竟, 女朋友打着哈欠靠过来抱他手臂, 他实在无法拒绝。 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她的头发、她的一切, 都柔软得太过分。 “ada,九点半了, 起床吧。”他喉头发紧。 她不为所动, 鼻尖还在他上臂乱蹭, 声音带着浓重睡意:“再睡十分钟。” 见鬼, 她呼出的那一小口热气, 像水汽贴上了玻璃,模糊了他的思想和意志。 她又翻个身,抱着枕头睡了。 米白色的长条侧睡抱枕,最近新添的,为了让她睡得更舒服点。 那白色衬得她像个受伤的小天使。他从背后环过来, 亲吻她肩下,那羽翼收起的地方。 许瑷达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梦和醒之间, 她好像泡了个热水澡, 现在懒洋洋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唔, ”一块带着柠檬香气的热毛巾盖到了脸上,她的肺部活过来了。 “babe,起来吃午饭了。”他手臂用力,她直接被“请”出了被窝。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 还想倒头再睡,但闻到熟悉的咖啡香气时,终于清醒了过来。 午饭后,她还有些许倦意,准备享受个悠闲的周末,可惜,捧着柠檬水在花园呆了两分钟,就被纽约的太阳晒得撤退了。 “这里的夏天真的不能待,我只是想晒会儿太阳而已。”她嘟囔着,开始怀念家里的后院,加州的草坪和阳光。 梁思宇哑然失笑,又突然想到什么。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牵着她上楼,推开了顶楼图书室边上的那扇小门。 她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上辈子也在这里过了几次圣诞,居然从来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扇门! 他们沿着一道小小的木质楼梯上去,她再次闻到了熟悉的青草香。 不对,是竹林,还有一些甜橙或者葡萄柚的味道。 借着楼梯那盏小小的壁灯,她看到角落里有几个蒲团,矮桌上摆着黄铜颂钵、白水晶。 “吱”,他不知道按了哪里,她听到电机的声音,然后惊讶发现,屋子变亮了。她环视一圈,才意识到是天窗。 她抬头,电动蜂窝帘正在收拢,热烈的阳光倾泻下来,她不由眯起眼睛。 “要是不遮光,夏天这里会变成大蒸笼的。”他笑着解释,“这个阁楼是妈妈练瑜伽的地方,我们平时一般不上来。” “不过今天,我们可以一起晒晒太阳?假装在长岛的沙滩上?我想,她天天享受阳光海滩,不会介意我们借用这里的。” 许瑷达扑哧一笑,彻底放松下来。她脱掉拖鞋,赤脚踩在柚木地板上,走向最明亮那片光斑。 阳光温热明亮,她干脆躺了下来。 梁思宇摇摇头,这就是加州人的松弛感吗,绝了。 他从角落里抱出两卷瑜伽垫,“起来一下,我可不想睡地板。” 她看着他铺开垫子,灵巧地一翻身,就躺了上去。 她瞥到他的腿,突然笑了——普通瑜伽垫只有180公分,安放不了他的大长腿。 他躺下来,也意识到了问题,不由哈哈大笑。 他们舒舒服服晒了半小时日光浴,许瑷达突然提议:“ned,陪我做会儿瑜伽吧?这里多美,多适合?” “呃。”瑜伽?他从来没想过。 “来吧,瑜伽能让我们的内心平静下来。”她摇着他的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也许是身体的不适,也许是他潜在的焦虑传染了她,最近一个多月,她都没这么笑过了。 这样的她,有点坏坏的,但又无比生动。 梁思宇感觉自己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喉结滚动,只能点头,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最常见的拜日式,不难的。”她点开视频。 动作从站立抬手开始,当然不难。 但前屈?哦,不行,他弯着腰、弯着膝盖,手指也碰不到地。 一个类似俯卧撑的动作,很好,太容易了。 但上犬式?他引以为傲的胸肌被拉得生疼,倒抽一口凉气。 到了下犬式,天啊,这动作怎么可能?他感觉大腿后侧像是有几百根筋在同时拉扯。 视频中的教练甚至说,让我们在这个动作休息几个节拍。 休息?开什么玩笑? 许瑷达侧头看他,咬紧嘴唇,才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 “ned,放松点,深呼吸,想象你的坐骨在寻找天花板。” 他尽力了,但只能做成一个奇怪的“四足支撑”。 “抱歉,它叫坐骨,它的功能是帮我把屁股固定在滑座上。” 许瑷达再也忍不住,之前努力憋住的笑声彻底爆发出来。 他也一下倒在垫子上,短短十几秒的拉伸,他手上居然出汗了。 他在居家长裤上蹭了一下,去握她的手。 她拍掉了:“不要,黏糊糊的。” 但是下一秒,她轻轻搭在他的上臂处,隔着t恤的短袖,又笑了起来。 他们对视,阳光下,彼此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见。 不知过了多久,她拍拍手:“起来,再来,你认真点。” “我刚才就很认真。”他抗议道。 忽略掉这个搞笑小插曲,许瑷达在瑜伽里找到一点安宁平和。 休息术结束,她依依不舍地起身,吸嗅白水晶边的柠檬精油,想起了家里的那两棵柠檬树。 梁思宇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消息。 他随口询问:“埃德和cc约我们下周一起吃饭,你觉得怎么样?” 五月的家庭聚会,当时cc孕吐得厉害,哥哥埃德自然决定留在城里,没去长岛。 现在,快三个月过去了,cc状态良好,正在恢复日常社交。 许瑷达一愣,上辈子,她第一次见到埃德和cc,是在婚礼前几天。 那天一片混乱,她在试婚纱礼服。克劳迪娅明明上一秒还在打电话安排场地布置,但下一秒就回头,要求裁缝再把腰部改小半寸,“一定要按ada的尺寸,做到最精准。” 她不明白那小小的半寸有什么关系,正要说不必麻烦,可cc握住了她的手,问她喜欢什么花。 陪她去换掉婚纱时,cc提醒了一句:“克劳迪娅忙得有点焦虑,不是故意的,我们结婚时,她也生怕那天下雨,天天盯着天气预报。” 梁思宇低头按上她肩膀:“ada?怎么了?累了吗?那我们就推迟到下周。” “哦,没有。”她如梦初醒,“我们该买点什么礼物?要额外给小baby准备点什么吗?” 他微微摇头:“太早了吧?cc喜欢白玫瑰,订束花就好了。哦,对了,埃德和你一样,喜欢手冲咖啡,我想他也会喜欢blue bottle。” 许瑷达补上一句:“再加一份decaf的豆子吧。” cc怀孕了,也许会需要控制咖啡因摄入。想到这里,她叹口气,自己怎么比孕妇还惨。 他笑了,凑过去亲她一口:“下个月你心率降下来的话,我们就实验一下,说不定可以恢复你的咖啡因供应。” 她嗤了一声:“好吧,希望我早日进入实验组。”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7节 下楼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八月中旬了,上辈子的这时候,他们刚蜜月旅行回来。 她恍惚地看着这狭窄的楼梯,突然想起,在南法的一个小教堂里,他们也爬过阁楼,从那彩色玻璃窗望出去,是大片梦幻的紫色薰衣草田。 “ned?”她喃喃地叫他,但看到他弯腰低头时,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先是疑惑,然后挑眉,一把将她抱起来,快步下了最后几个台阶,笑着穿过走廊:“回去洗澡喽!” 他走得好快,她脑子有点晕,靠在他的肩头,电梯的拉丝不锈钢面银白雪亮,她对上一双朦胧的眼睛,熟悉又陌生。 洗澡换衣之后,梁思宇开着车,沿着哈德逊河一路往北。 他们赛艇队的几位老友每年都会重聚几次,这次聚会地点定在夏普船屋,大家先故地重游一圈,再去边上的餐厅聚餐。 今天湿度格外高,从停车场出来十分钟,许瑷达就觉得自己被水膜黏住了,肺里也好像压了团棉絮。 看到巨大的船屋,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啊,快进去,吹空调。” 他们往咖啡区走去,许瑷达觉得自己误闯了巨人国。 梁思宇揽着她,看到一群身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忍不住碎碎念:“trinity这么早就复训了?但怎么选下午上水?乱流太严重了。” 许瑷达听得好笑,trinity、dalton都是他们高中的老对手,他居然记到现在。 到了队尾,她问道:“ned,除了拿铁,还有什么其他推荐吗?”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突然回头:“女士,你问错人了,只要比哈德逊拿铁强,他都能喝。” 许瑷达愣住,但梁思宇已经惊喜喊道,“马特(matt)!” 她认出来了,这是当年ned伴郎的之一,他的赛艇队老友。 其实他好几位队友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只是他们太高了,那天又都穿了相似的亚麻色西装,ned带她过去敬酒聊天时,她只看到一堆下颌线。 两个男生来了个大拥抱,他们拍背的力度,在许瑷达眼里,接近互殴。 梁思宇为双方介绍,话里带着轻快的调侃:“ada,这位是马特·门罗医生,在长老会医院工作。” “去你的。”马特给了他一肘,他今年md毕业,刚完成住院医匹配。 他笑着伸手:“ada,很高兴见到你,你可是我们中间的传奇。”大家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收服ned这个呆子。 许瑷达笑意盈盈,没接他话中的调侃:“门罗医生,很高兴我们不是在医院认识,那我就叫你马特啦?” 马特耸耸肩:“当然。” 许瑷达又想起他刚才的话,好奇发问:“这家店的哈德逊拿铁很难喝吗?”她以为这是本店的特调咖啡。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马特先揭开谜团:“ned兼项单人艇,有时候浪大翻艇,会被河水突然灌一嘴,里面还有泥沙呢。” 他们当年互相玩笑,把混着泥沙的河水叫哈德逊拿铁。 “嘿,你有次呛的都上不了艇,是我把你捞回来的。”梁思宇也忍不住揭他短。 马特迅速反击:“别忘了当初谁天天开车带你回学校!”ned上学早一年,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12年级才到了开车年龄。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轮到他们点单。 “老样子?冰美式?”梁思宇看老友点头,转向店员,“您好,一杯冰美式,两杯decaf的冰拿铁,请问,有燕麦奶吗?” decaf,ned什么时候开始喝decaf了?还这么讲究,要换燕麦奶? 马修正要吐槽,却看到他低头对着女朋友一笑。啧,原来是这样啊,找了个加州女孩,喝咖啡的口味都变了啊。 一会儿见到大家,他可得好好宣传一下这件事。 这臭小子,高中看到他帮约会对象写作业,还在训练时嘲笑他。现在,终于轮到他报复回来了。 第48章 咖啡还没喝完, 其他队友陆续到了。 最后进来的是亚瑟(arthor),他是体育画报的记者,牵着高挑的女友缇娜(tina)。 大家互相介绍一圈,亚瑟看向梁思宇:“ned, 来一场双人竞速怎么样?输了四十个俯卧撑。” 他就是在facebook上邀他竞速的那位老友。 “太热了, 不下水了吧?”梁思宇看向队长内森(nathon), 他提前和内森打过招呼了。 他右手随意搭在ada肩膀上, 微不可察地看了她一眼。 大家都善意地哄笑起来。这天气对他们还好,但对初来纽约的加州人, 确实有点不适应。 刚才他们已经笑过一轮decaf燕麦拿铁了。 内森略知内情, 笑着把亚瑟拉过来:“是, 我忘了预约。” 他眨眨眼, 贴到朋友耳边, 压低声音,“有女孩子呢,斯文点。” 亚瑟还有点犹豫,缇娜却已经兴奋起来,眼睛闪光, 过去和ada交谈了。 在照片里还没那么明显,面对面一看, 她简直像只误闯大型犬咖啡厅的小猫, 太可爱了。 亚瑟揉揉额头,他怎么忘记了, 缇娜超喜欢这种小妹妹。他嘟囔着:“行吧。” 但其他人却起哄道:“一对一,一对一,上测功仪!” 梁思宇微微苦笑,他就知道, 第一次带女朋友来,大家就想捉弄他。 马特帮忙解围:“测功仪多无聊,随便玩玩呗。” “马特,来个手指平衡怎么样?”亚瑟对他挑眉,“好久没见你们两个比这个了,当初就你俩不相上下。” 马特无奈摇头,亚瑟这家伙,一着急就爱无差别攻击,现在摆明是拉他下水。 一群人转到训练场的空地,找熟悉的教练取了两支旧木桨来。 所谓手指平衡,就是要在一根手指上放置木桨,平衡住不掉下来。 许瑷达瞪大眼睛,十二英尺的木桨,长度是他们身高的两倍,有四公斤重,要在手指上平衡住,不掉下来,这怎么可能? 队长内森笑着跟她解释:“训练太枯燥了,这是我们常玩的一个小游戏。” 亚瑟却突然后悔,这个游戏,简直是给ned作弊,他不是想捉弄他来的吗?怎么脑子一热变成了这样?都怪马特乱掺和。 场内的两个人都神色自若,拿起木桨微微调整,很快,都用两根手指把桨挑了起来,木桨都只是微微摇晃,稳稳待在了手上。 “活动一下吧?”马特提议道。 原地不动对他俩都比较容易,要加快进度,当然得提高难度。 梁思宇点头,往前走了几步,马特也跟上。两人手指上的木桨都微微摇晃,但最终稳定呆在指尖。 大家不由叫好,他们这场面也引来了其他人围观。 梁思宇盯着木桨,大声问道:“马特,加点难度?” 他几乎是在原地转了个小圈,一开始木桨略有些波动,但最后仍然稳稳凝固了。 马特嘴角微微绷紧了,能往前走直线就算高手了,原地旋转?这一招是什么时候练的?高中时,ned绝对做不到这个。 马特选择了更大的半径,这样更容易掌握平衡,但转了半圈多时,木桨还是剧烈晃动起来。 掉下来的瞬间,他迅速用左手抓住,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夏普船屋的怀旧之旅结束,大家转战公园附近的一家烧烤餐厅。 马特对刚才的失败还有点念念不忘,“ned,跟我们说说,最近两年你切了多少只大鼠?精细控制怎么变这么强了?” 梁思宇笑着摇头:“我看是你退步了吧,轮转太累了?” 马特是外科医生,他俩能在这个手指平衡游戏中取胜,都是天生的本体感受和协调性很好。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悠闲日子吧!”马特语气里带了点羡慕,也带了点怨念,“等轮转和匹配以后,会累成狗,连约会都难!” 梁思宇看向女友,正要解释两句,让她别听马特瞎说。 却见许瑷达正和缇娜聊得火热,根本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马特笑得后仰,又看看对面干瞪眼的亚瑟,干脆提高点声音问道:“缇娜,你们在聊什么?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哦,刚上线的apple music给我们带来很大压力,但ada看好我们,我太开心了。” 缇娜是spotify的产品经理,这家公司是音乐市场的独角兽,拥有上千万的订阅用户,但尚未盈利,最近又面临apple狙击,大家都在观望。 “ada,你知道什么内部消息?”内森马上加入话题,刚才聊天他已经知道ada是个果二代。 他本科毕业后去了一家vc(风险投资)机构,“我们其实有点担心spotify的财务压力,音乐版权费用太贵了,而apple毫无预算压力。” “其实没什么内幕消息。”许瑷达耸耸肩,苹果太大了,她爸爸也不在音乐业务部门。 “不过,我觉得apple music没有社交基因,他们可能好几年都意识不到,discover weekly才是最核心的资产。” 她注意到内森有点失望的眼神,补上一句,“看看奈飞,算法能帮公司更好地决定,他们该以怎样的价格购入版权资产。” 她知道结果,才反推的过程,而这点商业知识,是因为前世开始创业才接触的。 内森眼神马上变了,这个角度,他居然没意识到,他更多把算法推荐作为一种吸引消费者的手段,而没想到更深的资产买入逻辑。 “但音乐市场,头部资产非常有吸引力,大众用户可不希望自己付了每月订阅费又听不到巨星的歌曲。” 长尾音乐资产真能吸引用户吗,他仍然持怀疑态度。 许瑷达笑了,她看看缇娜:“我不了解你们的内部数据,但是亚马逊图书的长尾销量非常可观。” 缇娜直起身子:“音乐市场也类似。我们没必要买下所有版权,我们要做的,是发现下一个流行趋势,在别人没意识到之前,把它推向潮头。就像奈飞的纸牌屋。” 许瑷达看向内森:“就像你们做天使投资,更早发现独角兽。” 梁思宇不自觉地环上她的腰,她眼睛亮得像晨星。 “女士们,精彩!”内森一拍大腿,向她们举杯,“敬你们!” 这个晚上,他们聊着天南海北,也聊着各自的生活,有时候因为观点不同争论得面红耳赤,有时候又回忆起高中糗事爆笑如雷。 走向停车场时,许瑷达小小打了个哈欠,靠向梁思宇的手臂:“今晚,还挺有趣的。” “比闷头写算法开心吧?”他放慢脚步,让她靠着自己,“明天我们去西村逛逛吧?” 西村离曼哈顿很近,但文艺复古,有点欧洲小镇的慵懒感。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8节 “哼,写算法也开心,不一样的开心,你懂不懂?”她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当然懂,不过他没在这话题上纠缠,而是继续调侃她:“今晚是不是光喝酒没吃饭?怎么力气更小了?” “那是无酒精鸡尾酒!”许瑷达愤愤不平。 “我也陪你喝的这个呀。”他揉揉她头发。 “什么叫陪我?你平时也不喝酒!”这个狡猾的臭小子。 他们上了车,继续谈着这些微小而细碎的话题,伴着河岸的微风和新泽西灯光,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梁思宇从中央公园晨跑回家,在门口遇到了科恩。 他不常晨跑,但最近却觉得,室内划船机有些压抑,他渴望阳光和绿荫。 “兄弟,你简直无聊得要死。”科恩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微微有点皱,“丹尼昨晚带我去了个speakeasy酒吧,那里棒极了。” 梁思宇和他并肩回家:“看来你已经是个纽约通了。” “纽约姑娘非常迷人,”科恩咧嘴一笑,“又洒脱,又美丽。” “那是你还没见识过她们的伶牙俐齿。”梁思宇微微摇头。 他偶然撞到过一次cc和埃德吵架,cc语速飞快,夹枪带棒,把八面玲珑的埃德说得脸色发黑。 “行行行,就你的加州甜心最好。”科恩吐槽道。 ada犀利起来,明明一个顶他们俩,这家伙就是恋爱脑,滤镜太厚。 梁思宇轻轻推了他一把。ada当然也不好应付,她最近啊,没有哪一刻让他放心过。 两人打打闹闹从花园层回家。 科恩看着花园里的背影,揉揉眼睛:“几点?我看错了?”他昨天可没喝多少啊。 梁思宇也有点意外,他起床时本想叫她一起散步,可看她睡得香甜,又知道她一贯喜欢周日赖床,就没打扰。 他们两个轻轻过去,许瑷达戴着耳机,闭着眼睛,盘腿坐在户外沙发上。 梁思宇还在观察,科恩已经啪一下拍上她肩膀:“morning!” 许瑷达惊得一缩脖子,睁眼跳起来,科恩已经溜到梁思宇背后了。 “别生气!”他迅速冲上了楼梯,“这只是个友好的招呼。” “好了好了。”梁思宇看着这出闹剧,也只能抱住女朋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吓着了?怎么突然早起了?” 隔着他宽厚肩膀,许瑷达都看不到那个捣乱分子跑哪里去了,她气得不轻:“你们毁了我的完美早晨!” 那篇综述论文提到过,阳光和冥想有助于安抚过度警觉的神经系统,所以她才专门一大早来花园冥想。 梁思宇心头一动,摘下她右侧的耳机戴上,里面传来柔和的引导语,“请从头到脚,再次扫描你的身体……” “我们一起吧?”他整个人贴了上去,把下巴搁上了她的头顶。 他听过几次讲座,不少神外医生都提到,术前他们会进行正念训练,有利于降低焦虑。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真该和她一起试试。 “谁要和你一起?”她伸长手臂抢回耳机,用力推他,“满身臭汗,快去洗澡。” 可惜,推走了他,她还是觉得气氛不对了,再也静不下心来。 算了,她干脆上了书房,打开谷歌学术,继续自己的资料检索。 前两天她看过综述论文了,今天,她想找本合适的书。 一般来说,书里会有更详细的案例描述,甚至会提供多案例对比。 参考这些案例,她也能评估一下自己的躯体化症状是否和cptsd有明确相关,是否常见,是否严重。 不能太艰涩,不能太久远,很多陈旧理论只是构想,缺乏实证支持。 作者得是本领域的知名学者,还必须有临床经验——ned说过,医学实践和纯理论有很多差距。 找到了,去年刚出版的一本,符合她的要求,而且书评口碑很不错。 这种学术书籍,她其实更喜欢纸质阅读的体验,可是,那太容易被ned发现了。 她犹豫一下,在苹果的图书商店下单,几秒后,下载完成了,安静的浅蓝色封面上,一个抽象小人摇摇晃晃。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触,书页缓缓展开。 ----------------------- 作者有话说:特别提醒: 正念对cptsd的有效性问题。有研究认为,正念对cptsd有效,但也有学者指出,cptsd个体有身体创伤记忆,身体扫描等正念活动反而会让她们感到恶心、不适,甚至触发创伤和解离。 再次强调,如遇相关问题,请寻求专业帮助。 第49章 许瑷达自认是个敏锐的读者, 能迅速穿透文字,理解作者意图,联想相关知识。可现在,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这种能力。 她用力按下home键, 那行文字在她眼前消失了, 可良好的记忆力仍然惯性地高亮着重点。 “……人类往往擅长用期待式思考掩盖真相, 进行自我欺骗。” “……在亲密关系中被残忍伤害之后, 你怎么可能再一次向这段亲密关系屈服?”[注1] 她不想承认自己也是庸俗众生的一员,自我欺骗的好手。 前额叶还在喋喋不休, ada, 作者明显是指遭遇家暴的儿童, 你不要过度反应, 继续啊, 第一章马上要读完了。 去他的作者原意!她现在不关心作者原意! 她冲出书房,按了电梯又后悔,下去撞上ned和科恩怎么办? 心慌意乱中,她打开了那扇小门。狭窄深长的楼梯,漆黑一片。 她没开灯, 没上楼,一屁股坐在木制台阶上, 一股说不清的委屈不甘, 就这样蛮横地冲破所有理智的防线,涌了上来。 她恨他, 恨他选择了一个遥远的梦想和职业。 上辈子,他去洛杉矶就罢了,又跑去杭州,“有个短期综艺”, 后来就变成了一直有项目,一直呆在那里。 她要求自己“be positive”,要展现理解和支持。 演员是个被动的职业,他没有办法决定开机时间。好莱坞对华裔男演员就是很不友好,他回到中国没有错。 可是,她就是觉得委屈。如果他还留在实验室,他们根本不需要面对这种事业和爱情的冲突。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看到,自己原来被排在后面。 看,她就是这么自欺欺人。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转行的问题。而是,她从梦中落回了人间,看见了爱情的局限。 一个正常人,即使再爱另一个人,也免不了考虑自己比考虑恋人更多。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她自己也承认,如果杭州没有为她提供充足的科研经费、前沿的算力配置、跨学科的合作平台支持,她也不会去——她可不是那种为了爱情会丢了脑子的人。 她能理解,她能……她反复劝说自己,但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想要理直气壮地双标一次,要求他为她留下来,却从来不敢暴露自己原来这么任性。 理性和情感,过去和现在,扭打纠缠在一起,她的胸口成了一片战场,没有什么能够幸存。 这就是她,一个分裂的、可悲的、躲在楼梯间里不上不下的人。 哭泣渐止,呼吸终于勉强平顺,只剩下一点不规则的、深深浅浅的抽气 她返回了书房,幸好这里还有个半卫,能洗个脸。 她拧了条冷毛巾敷眼睛,几分钟后又去换了一次,可是,眼睛怎么还那么红,她要是说自己过敏了,他能信吗? 许瑷达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却发现梁思宇没在楼下,而是正书桌边写论文。 他回头看她一眼:“这么早……饿了?”那中间的停顿,让她呼吸暂停了半拍。 她垂下了头:“突然想洗个澡。” 她不想看他的反应,匆匆躲进浴室,热气氤氲,哭过的眼睛有点涩。 她出来时,他已经关了电脑,坐在床头。 “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幸好冰箱里还有点人工泪液,我拿了一支上来,来吧,滴一点。” 她懵懵地躺下,他动作轻巧,两滴透明的药水掉了下来,凉丝丝地沁润了一切。 接着,一条裹着冰袋的毛巾敷了上来。 过了十来分钟,她取下冰袋:“好冷,冰死了,冰得我脑仁疼!” 她眯着眼睛控诉,语气比平时要夸张得多,“你这是谋杀。” “那你就是诬陷。” 他接过了冰袋,轻弹一下她脑门,但眼底并没有往常的轻快笑意。 “相信我,再敷五分钟,我就被冻到失去语言能力了。”她还在喋喋不休。 “babe,我相信循证医学,不相信夸大其辞。” 他把冰袋放到床头柜上,顺手关灯,“躺会儿吧,午饭时我再叫你。” 她这才意识到,厚厚的遮光窗帘是拉上的,屋里只亮着床头那盏小灯,所以她才觉得一点都不刺眼。 她摸了摸身侧的长条抱枕,又突然一转身,投入他怀里:“ned。” “我在,我在。”他环抱住她。 她深深吸口气,嗯,还是那种松林里的清冽味道,松针、泥土和青草。 她好像做了个梦,她踩在厚厚的松针上,泥土柔软芬芳,小径上是她不认识的野花,远处有鸟鸣声。 有个熟悉的声音说,“前面是苹果园,我们一般走到那里再回家。” 回家吗?这是回家的路吗?她有点迟疑。 厨师准备的午饭是番茄冷汤,配了简单的西班牙土豆蛋饼,一小盘曼切戈奶酪和坚果。 他让厨师多加了些杏仁,把餐盘端回了房间。杏仁含镁量不错,她最近是该补充点,有利于平复神经系统。 当然,最好还是她能去线下咨询。不过,慢慢来吧,不能急,不能给她压力,倒是可以用营养补剂作为替代性支持,鱼油、vd、甘氨酸镁、b族维生素等等。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59节 “ada,醒醒。”他轻轻叫醒了她。 许瑷达吃了几口才反应过来:“啊,科恩一个人在楼下吃午饭吗?” “不是啊。”梁思宇笑了,“餐厅那张肖像画女士陪着他呢。” 许瑷达差点又呛到:“ned,讲冷笑话之前,先预告一下好吗?” 他收回准备拍背的手:“babe,我确认你把食物咽下去了才说的,不然你又要告我谋杀了。” 她瞪他一眼,因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懒得再说,只低头专心吃饭。 番茄冷汤清清爽爽,里面的蟹肉也鲜甜,她不由多吃了几口。 再来几口汤,酸甜的味道激活了味蕾,胃口似乎也松开了。 他切了一块土豆蛋饼给她,她咬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吃,口感好绵密。” 他又递上一颗杏仁:“来,再吃口杏仁,特别搭配。” 吃完午饭,他把餐盘送下楼,回来问道:“去阁楼晒晒太阳?” 既然上午已经睡过,他就不想让她再午睡,白天睡多了,晚上不易入眠。 她摇了摇头,拍拍沙发,示意他过来。 他挤进了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手臂微一用力,把她抱到自己膝上。 “ned,”她靠在他肩头,声音飘渺得像从梦里传来,“你说,爱是什么呢?” “其实,我也不确定。”他轻轻蹭着她的侧脸,“不过,里尔克曾经写过,去爱一个人,也许是我们所有任务中最艰难的一件。”[注2]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柔更暖:“所以,不要一个人想它。我们一起好吗?” 他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晚上睡不着,把我推醒。也许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我不想在无知中沉睡。我们可以一起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哪怕只是那样。” 他的胸口变得潮湿而温暖,他低头去吻她的眼睛,她的睫毛,她湿润的脸颊,和她咸涩的世界。 他抱着她站起来,轻轻摇晃着她,稳稳地走向浴室。 她洗完脸,控诉道:“你刚才在哄小孩吗?怎么还摇啊摇的!” 他把她按在沙发上:“女士,你又在蓄意诬陷,再这样下去,我可得……” 他拖长了声音,她瞪他:“你怎么样?找你的律师?” 他摇头:“不,做点法律允许我对成年女朋友做的事情。” 她一下窘迫地红了脸。 “当然,还是需要她同意,我才不算违法。请问,她同意吗?” 她气得锤他:“不同意!不仅今天不同意……” 她后面的话被一个吻堵住了,那是一个干净的吻,让她想起加州的太阳和草坪。 下午,他们去了西村散心。 高大的悬铃木投下绿意,暗红的砖石小路上,零星三两只鸽子,扑棱几下,带起一点夏日的微风。 许瑷达随手推开一家小店,橱窗的绿植让她以为这是个花店,进去才发现,这是个小小的复古杂货铺。 家居小摆件、黑胶老唱片、复古配饰,各种小玩意错落有致。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货架,驻留在一个绚烂的花瓶上。器型像一个大贝壳,下半部分是通透的钴蓝色,但瓶口附近过渡成了明亮的柠檬黄和橙红。 “ned,这个好漂亮。”许瑷达看了几眼,转身去找梁思宇。 这花瓶让她想起了cc,她向来喜欢大胆的色彩。 梁思宇的目光则落在旁边的乳白色花瓶上,威尼斯的穆拉诺玻璃工艺,但模仿中国瓷器,很有意思。 听到她的呼唤,他回过神来。 “你喜欢这个?”他轻轻拿起那个贝壳型花瓶,仔细观看。 “应该也是穆拉诺玻璃,看这里的气泡装饰,还有不同层的颜色,很不错。”只是,这个配色?不像她喜欢的风格啊。 “是吗?”她不太懂这些,只是觉得这颜色和cc很配,“你觉得送给cc怎么样?合适吗?” 梁思宇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再合适不过了。cc最喜欢马蒂斯,这个风格,绝对会让她爱不释手。” 她正要拿起这花瓶去找店主结账,他却轻轻拦了一下:“不急,我们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你喜欢的?” 他内心微微叹息,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是个天生的“极简主义者”,他几乎没见过她买这些小玩意。 当然,她完全不是出于节省,比如,她喜欢徒步,经常买各种冲锋衣,电子产品也全是最新款。 许瑷达微微顿住了,她听了劝,在店里绕了一圈:“好像看看是挺开心的,但也没什么想买回去的。” 这是真心话,这些小玩意是挺可爱,但买回去也不过放着落灰。可这么说出来,莫名地,她又有点茫然。 梁思宇刚才一直在仔细观察,他叹口气,把她拉回到玻璃矮柜前,问道:“你刚才喜欢哪个?印章戒指吗?木杆蘸水钢笔?” “都不是。”她摇摇头,对上他微蹙的眉,不好意思地承认,“其实是下面那个木制写字台。” 梁思宇示意店主取出来看看,她却摇头,“不用了,买回去又不会用。” 她是坚定的电子笔记党,买这个干什么。 他却坚持:“先拿出来看看。” 店主也对她微笑:“你也喜欢简奥斯汀吗?我有位朋友特别喜欢她,于是仿制了这个便携书写盒。” 许瑷达没回答,她轻轻抽开侧面的抽屉,那里面居然还衬了细绒布,她摸上去,指尖一片柔软温润。 晚上,他抱着她坐在书桌前,握着她的手,在一叠旧信纸上随手涂鸦。 其实他能画几笔油画,但素描却没好好练习过,她又老在乱动,这画就从芍药变成了一团乱。 她看着那乱七八糟的一团,忍不住笑起来:“ned,我们完全是在浪费墨水。” “babe,这是铁线蕨。”梁思宇厚着脸皮瞎扯,“而且,星期天的晚上,就是用来浪费的。” 他还坚持留下两个人的签名,把那张涂鸦对折起来,塞进了书写盒的抽屉里。 她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加速。 “ned,”鬼使神差地,她贴紧他的耳畔,“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方式浪费时间。” 她眼波流转,看看他,又看看书桌。 梁思宇瞬间凝固,像只被困在琥珀里的小虫。 她的手指划过他耳后:“怎么了?需要我出示id,让你看看年龄?” “naughty girl.”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 琥珀融化了,松木的香气充满了她的肺腑。 ----------------------- 作者有话说:[注1]引用自《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 [注2]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信》第七封 第50章 周一清晨, 闹钟响了,许瑷达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往梁思宇怀里蹭。 她眼皮沉得睁不开,全身都酸, 不想上班, 不想起床, 只想再睡个回笼觉。 “睡吧。”梁思宇亲亲她的脸颊, 把侧睡抱枕塞进她怀里。 现在算法已经挺稳定了,他和科恩去也差不多, 就让她休息一天吧。 她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唧, 继续睡了下去。 他轻吻她的发丝, 把被子拉好, 设置了十点半的闹钟, 下楼后先交代厨师帮她准备brunch,才取过自己的早餐。 科恩咽下最后一口咖啡,询问道:“ada不舒服?” 梁思宇摸摸鼻子:“有一点,今天我们去就行。” 科恩看着好友的表情,内心翻个白眼。 天, 他真不想猜到发生了什么,但ned和之前完全“两模两样”, ada要真的身体不适, 他绝不是这个样子。 下午实验结束,科恩搭上丹尼的肩膀, 约他一起晚饭。 他跟梁思宇告别:“我晚点回去,帮我问ada好。” 他可不想被两个好朋友秀一脸。 可惜,许瑷达倒是盼着他回来,她本来想三个人一起商量下后续研究计划的, 不过,先探探梁思宇的想法也好。 吃过晚饭,她主动提议:“ned,我们商量一下新学期的计划吧?” 梁思宇倒来两杯冰椰子水,坐到她对面。 许瑷达开门见山:“下学期,我们可以把硬件换成semg,数据精度更高。这方面我会和科恩再确认一下。” “至于药物影响,我想先做阿得拉,参与者招募更容易。你怎么想?” 梁思宇却对曲唑酮更感兴趣。 这种药物既有助眠作用,又有镇痛功能,还能改善情绪,在截肢患者中使用率更高,明显更具有研究价值。 他再次感到一丝异样,她好像,真的有点着急。上学期,她流感没好全,就急着要补数据。 他了解她的科研品味,她肯定能看出曲唑酮更有研究意义,只是为了求快,她才想选阿得拉。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她不是那种图一时虚名、短暂浮利的人。 “ada,”他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我总感觉,你今年好像有点着急,你在担心什么?” “或者,是我感觉错了?不管怎么样,你愿意和我聊聊吗?” 许瑷达心情复杂,他向来细心,又了解她的喜好,总能在细枝末节上察觉些什么。幸好,他绝不会想到重生这么离谱的真相。 她嘴角微微一动,不过,在这件事上,她倒也不单单是为了“快速出成果”,而是有其他考量,这甚至是她上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方法。 她干脆地承认:“是,阿得拉的研究价值确实不如曲唑酮。但是,我想顺带验证一个新算法,从根源上解决数据稀缺性的问题。”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0节 “你是想同时完成一篇方法学论文?用这个数据集来做验证?” 梁思宇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想一石二鸟,用一个数据集完成双重目的,发表两篇不同性质的论文。 不过,他也有不解之处:“等等,让我想想,rnn的迁移学习在其他药物上并不一定适应吧?这个算法不具有普适性吧?方法创新在哪里?” 许瑷达摇摇头:“不是你想的这种,是一种更激进的方法改进。我是想用gans(对抗网络)训练一个肌电数据的生成器。” 她放慢语速,“我想证明,少量真实数据加大量生成数据,就能训练出有效的算法。” “什么?!”梁思宇目瞪口呆。 他花了十几秒钟来消化这句话,眉头慢慢皱紧。 不,这不是激进,这简直是颠覆。照他看来,这完全不符合实证研究的基本原则。 许瑷达试着解释,gans(对抗网络)需要训练两个互为对手的ai模型。 一种是生成器,基于普通的semg信号生成受阿得拉影响的信号,一种是判别器,来分辨这个信号到底是伪造器生成的还是真实信号。 两个模型互相攻防,迭代多次后,生成器产生的数据达到“以假乱真”的水平——判别器很难鉴定其真伪。 这时候,就可以用少量真实数据加大量生成数据来训练算法,从根源上解决特殊参与者训练数据不足、数据收集困难的问题。 “思路上我明白了,”梁思宇非常犹豫,“可是,这有点像一种数字游戏。” “用虚拟生成数据来训练运动控制算法?怎么确保它们和真实数据一致?” 他点破自己的担忧:“判别器不能分辨,也许不是虚拟数据足够仿真,而是你的判别器不够聪明呢?” 许瑷达点头:“所以,我们还是要招募阿得拉的使用者,收集真实数据。你就当我的gans算法在搭便车,做不出来也没损失,对不对?” “到时候,如果用它生成的虚拟数据和真实数据训练出来的算法一样好,你是不是可以承认,我的方法是有效的?” 梁思宇叹了口气,听她这意思,是准备私下完成,才向导师汇报,可见她自己也知道成功率不高。 这是刚发表一年的新算法,万一算法本身有问题呢?况且,她完成了算法,也得投稿啊,审稿人那一关呢?他觉得这个做法真的很冒险。 他劝道:“ada,你也得想想投稿的问题,审稿人恐怕会觉得这方法不够严谨。起码,医学期刊上,据我所知,没有人会接受虚拟数据。” 她有些不舒服,微微提高了音量:“那是你们既傲慢,又无知,不肯看看其他领域的进步。” 她怎么这么倔呢?他扶着额头:“你就准备这么回复审稿人?” “行了行了,我就私下说说。”她也承认自己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其实她不准备投医学期刊,这个适合nature、pnas这种综合型期刊。不过,涉及药物和医学,还是可能遇到医学方向的审稿人。 她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笑了,像只小狐狸。她干脆绕过餐桌,坐到他膝上。 “ned,你来想想怎么应付审稿人,好不好?”她抱住他脖子,轻轻摇晃。 “你想得美!”梁思宇无奈地扶住她的腰,让她坐更稳。这个小坏蛋,老喜欢把这种解释类的写作任务扔给他。 他点一下她眉心,“还审稿人呢?先想想怎么说服布鲁克教授吧。” “可行性啊。”她理直气壮地说,“阿得拉的参与者容易找,干净的曲唑酮对照组可不容易吧?” 基于科研伦理,他们显然不可能为了研究运动控制算法,让健康人服用曲唑酮。 “怎么没有对照组?”梁思宇笑着摇头,“因为原发性失眠而服用曲唑酮的患者,很干净的药物效应。” 她愣了一下,啊,有对照组吗? 她戳一下他肩膀:“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啊?” 他摇摇头:“你不是在写阿得拉的算法吗?我哪能想到,你还想无中生有,一举两得,把曲唑酮的问题也一起解决掉。” “什么无中生有?我这是数据科学!”她瞪他一眼,不过又陷入沉默。 如果有办法研究曲唑酮,布鲁克教授肯定不会随便接受“做阿得拉速度更快”这种理由。 她叹口气,准备问问原发性失眠患者是否容易招募,但瞥到梁思宇的眼神,一下福至心灵。 她再次抱紧他的脖子,靠到他耳边:“ned,ned,如果我想做阿得拉,还有什么好理由?你一定知道什么,快点告诉我!” “好了好了。”他躲了一下,喉结滚动。 “原发性失眠患者很难招募。需要一个复杂的筛选流程,说不定100个报名者里,只有5个符合。” 这也是他没主动和她讨论新计划的原因,他也一直在思考,有没有更好的方案。 他叹口气,下定了决心:“既然你想快点,顺带检验新算法,那我们就做阿得拉。” “至于曲唑酮,不如直接招募服用曲唑酮的截肢患者。反正都是慢慢凑人数,不如一步到位,直接研究目标人群。” 她凑上去亲他一口:“你放心,只要gans成功,曲唑酮那边,我们只需要很小的样本,gans就可以模仿他们生成数据,你完全不用再愁样本量的问题。” “我对此谨慎乐观。”他调侃道,“说不定等审稿人第一次拒稿的时候,我们能凑够患者的人数。” 讨厌,干嘛预设他们会被拒稿啊?许瑷达轻推他肩膀。虽然她也知道,这个方法是很激进,恐怕投稿起来不会很顺利。 他也意识到这话不太好,敲了三下桌子,小声说了句“knock the wood”。 她笑了:“你们医学生怎么总有这种玄学小仪式?你的科学精神呢?” 梁思宇正要调侃回去,但,“哐”地一声,科恩推门进来了。 许瑷达瞬间跳起来,天啊,好社死,她刚才是不是像只考拉,挂在ned身上。 科恩也没想到,自己还是没躲开。 他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两个,再这样下去,我就去论坛匿名爆料!” 许瑷达本来脸色微红,但听他这么一句,不由反击:“那我就黑掉你的帖子!” 几乎完全同步,梁思宇也说:“小心ada黑掉你的帖子。” 他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科恩没想到自己十秒钟内经历两次“狗粮暴击”,干脆转身走向楼梯,连电梯都忘了。 那两个人还在爆笑,有什么好笑的?简直是噪音污染! “科恩,等等,我们聊聊后续研究计划吧!”梁思宇忍住笑,大声叫他回来。 后续研究计划?他俩那是聊研究的样子吗?他又没瞎。 科恩头也不回:“我没什么意见,你们继续好好聊研究吧!” 餐厅里,两人面面相觑,不禁又笑了。 好友的脚步已经远去,梁思宇看着眉目含笑的女孩,不由弯腰在她侧脸落下一个吻:“naughty girl.” 许瑷达脸庞窜上一股热气,胸口又有烟花炸开。 可恶,他昨晚哑着嗓子,在书桌边这么叫她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他却一把揽住她,几乎是推着她上了电梯,穿过走廊,回到房间。 他一边开门,一边一本正经地问:“may i?”——那姿态,好像他在毕业舞会上邀请她来一支华尔兹。 第51章 最后一周的实验顺利结束, 暑假也到了尾声,可是许瑷达看着刚完成的新算法,却发觉一个大问题:判别函数效果不好,梯度消失了。 作为重生者, 她当然知道后来的各种改进方式。 可是, 之前的算法, 都是她自己上辈子的研究成果。gans的梯度消失问题, 如果提前使用别人的未来成果,那就是剽窃了。 她心里过不去这一关。 要绕开前人成果, 寻找一个完全不同的解法, 那就更难了, 也没必要。 唉, 她怎么会忘了这么个问题呢?她最近是不是脑子不好啊? 她沉着脸下楼了, 客厅里,两个男生正在玩国际象棋。 她捧着冰橙汁,一屁股坐到了梁思宇身边,盯着棋盘,也不说话。 梁思宇很快发现, 她情绪不太对,频频看她, 优势很快向科恩倾斜。 “ned, 五步之内,你必输无疑了。”科恩有些夸张地坏笑。 许瑷达忍不住撇了嘴, 伸手帮梁思宇下了一步。 科恩正要调侃一下他俩,却发现这步有点东西。 他谨慎应对,但没想到,接连几步, ada看似天马行空,实则步步紧逼。 还没等他算明白,对面一声清脆的“checkmate”,他输了。 梁思宇都不知道她国际象棋玩得这么好,他正想赞她几句,却看她皱着眉,抿了口橙汁,往楼梯上走去。 赢了棋,许瑷达也没有感到高兴。 这都她初中玩剩下的了,欺负他俩,也太没意思了。 梁思宇轻声跟科恩致歉,迅速追了过来:“ada?” “算法出了点问题,好烦。”她轻轻抓住他的手指。 他安慰道:“你这才两个样本,就是跑一下初步流程而已。况且,下学期用上semg之后,数据精度高,说不定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是数学原理有问题。”许瑷达叹口气,“算了,不说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况且他也不是做算法方向的,跟他聊也没用。 梁思宇当然知道,自己在数学问题上完全帮不上忙。 他微一沉吟,决定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那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换换心情,正好晚上去埃德家吃饭。” 许瑷达犹豫了一下,跟他出了门。既然问题暂时无解,不如找点当下的快乐。 半小时后,梁思宇坐在店铺的沙发里,安静地等着女士换装。 试衣间的门打开了,她试了他推荐的那条薄荷绿长裙。 真丝欧根纱光泽优美,薄荷绿和半透明的银色条纹间错,内有衬裙,毫无暴露之处,但因为外层纱质朦胧,显得纯洁、神秘,又性感。 “这条美极了。”他忍不住圈住她的腰。她穿这裙子,他又想起了绿色芍药green halo。 她也露出点笑意:“嗯,看着不错,下周就穿这个吧。”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1节 啊?梁思宇愣了一下,她准备穿这个去学术晚宴? 下周有个“智能算法与社会福利”的闭门研讨会,在纽约大学的工程学院举行。 她的导师哈特教授会来参加,下周二的欢迎晚宴,教授让他们三个都一起去。 他虽然强烈推荐她试试这条,但私心里却觉得,按她习惯,去学术晚宴,肯定还会选刚才那条黑色长裙的。 至于这条绿纱裙,柔美轻盈,在家吃个烛光晚餐正好。 但这话怎好说出口?那也显得太小心眼了。他只能点点头。 晚上,许瑷达送出的花瓶让cc开心极了。 “太漂亮了,夏天和秋天用再合适不过了,我该把它放到壁炉这边。”她放上去,还仔细调整了一下位置。 梁思宇看着,突然想起什么:“咦,那幅马蒂斯的版画呢?” 壁炉上的挂画换了。cc是广告公司的创意经理,喜欢马蒂斯的鲜明色彩,那幅画是哥哥埃德送她的纪念日礼物。 埃德耸肩,引着他们走向刚开始布置的儿童房:“在这里。” 实话说,他也不太理解为什么放到儿童房,但cc喜欢就好。 梁思宇一看里面柠檬黄的婴儿床,浓绿的地毯,不禁笑了:“哦,一个明亮的地方,放马蒂斯非常适合。” 不过,他目光落在角落,对哥哥撇嘴,“你选的帐篷?” 上面的彩旗装饰,实在有点像上世纪的马戏团,一看就不是cc的品味。 埃德反击道:“难道像你一样,放什么植物摄影吗?我反正欣赏不来那种标本照片。” 他又回头看向许瑷达,“ada,别告诉我,你也喜欢那种东西。” 许瑷达勾起一点笑:“我喜欢,不过,确实不适合儿童房。” 她当然记得,ned在巴尔的摩的公寓挂着一副蕨类植物,大幅的黑白照片,客观视角下的大自然,冷静优雅。 “但可以用来进行数学启蒙。”梁思宇忍着笑分享趣事,“ada第一次看那张照片,最喜欢茎叶的弧度,说有点接近斐波那契螺旋。” 他当时听了,只有一个念头,她可爱得要命,他想吻她。 这么新奇的角度,埃德和cc也都笑了起来,这个满脑子数学的姑娘和ned简直绝配。 许瑷达的嘴角也跟着弯了弯,她都忘了,自己年轻时还说过这种傻话,后来她才学会了什么客观视角、现实主义之类的说辞。 埃德看着笑吟吟的弟弟,忍不住爆料:“ned,那天妈妈本来想买史泰钦的,是你非要选那副植物摄影,都快掉眼泪了。” 那是他大一的暑假,而ned当时小学还没毕业。 他成功看到弟弟脸色骤变,又侧头看向许瑷达,缓缓补上一句:“他从小就这样,不管喜欢什么,都会很坚持。” 许瑷达瞬间又红了脸。 埃德哈哈大笑,但被cc拉走了。 “埃德,来吧,我们去看看你的千层面怎么样了。” 儿童房只剩下了他们,梁思宇圈上了她的腰:“别理他,他就是口无遮拦。” 他最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点成熟形象,总被自己哥哥拆台。 许瑷达定定神,笑着反问:“你那时候怎么说服克劳迪娅的?真的靠眼泪吗?” 他眼神游移:“一张照片而已,妈妈买过不少,别听他胡说。” 他不好意思承认,年幼无知的自己当年看上的是一张真的复古冲印,而不是复刻品。 他站着死活不走,妈妈只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满足了他。 爸爸知道后,和他认真谈过一次,约定他再这样临时起意、顽固不化的话,零花钱就要减半。 “让我来查一下。”她摇头,不信他的说辞,眯起眼睛回忆,“那个摄影师叫什么来着?布洛斯……” 其实,她都不用查,这张照片,他特意带到巴尔的摩,后来又搬回纽约,就证明它价值不菲。 不然,为什么不再买一张呢?他的常用书籍都是双份,哦,甚至三份,还有长岛那边。 “布洛斯菲尔德。”他轻轻补充,但按住了她的手,眼里带着一点窘迫和恳求。 她忍不住踮脚亲了他一下。她想,如果当年克劳迪娅看到的也是这个眼神,恐怕不需要他掉眼泪。 “来吧,千层面好了,这个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埃德在外面叫道。 千层面味道极佳,许瑷达略饮了半杯红酒。 埃德看着弟弟想劝又不敢劝的样子,心情极好。 不过他也很快放下酒杯,换了葡萄汁,cc最近也馋酒馋得不得了,看了他杯子好几次。 梁思宇抓住机会,给许瑷达也换了果汁。他看到窗外夜景,顺口问了句:“对了,听说你们要搬家?” 曼哈顿下城当然繁华,但并不适合育儿,这里太拥挤了。 “正在考虑呢。”埃德一手放下杯子,一手搭在cc的椅背上,“我还是想搬回上西区,滨河大道就不错,看着哈德逊河的日落,是不是很美妙?” cc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嘴唇:“我可不喜欢被co-op(合作公寓)的委员会面试。” 许瑷达一愣,co-op?面试? 梁思宇注意到她的不解,低声解释:“纽约很多老公寓都是合作公寓,本质购买的是合作公司的股份,持股者才有资格入住,所以入住有面试。” cc还在继续吐槽:“这可是现代社会,一个正当的商业交易,还要被陌生人盘问,简直难以理解。” “sweetie,”埃德笑了,“那是我们以后的邻居,也会成为我们的朋友。”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他们又不会通不过面试。 “我的朋友从没考察过我是否有资格进入他们的朋友圈。”cc喝口葡萄汁,“算了,回头再说吧。” 他们的婚房是现代化的高层公寓,有三个卧室,孩子一岁以内足够用,她准备慢慢挑选新家的区域。 “好,好,没问题。你不喜欢co-op,那联排别墅也不错。” 孕妇最大,埃德马上妥协。上西区的联排虽然略微超出他个人的预算,但父母刚听说cc怀孕就表示过,愿意支持他们换房子。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补一句,“我只是觉得,纽约城里,没有哪个区域像上西区一样棒,能平衡一切。” 梁思宇也不自觉的点头,上西区有中央公园,有滨河公园,有数不清的博物馆,也从来不缺艺术演出,社区氛围一流。 “你们兄弟都在那里长大,自然带有玫瑰色滤镜。” 上西区是挺不错,但她总觉得那里的氛围太矜持,又过于安静。 cc寻找同盟,“ada,你说是吗?” 许瑷达一愣,迅速答道:“哦,当然,要我说,世界上最好的城市是库比提诺,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比纽约舒服多了。” 这句话一出来,兄弟两人都只能笑笑摇头,互相碰个杯,不说什么了。 即使骨子里坚持纽约就是最棒的,但在加州的气候面前,继续嘴硬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许瑷达也和cc碰杯。她内心暗叹,埃德和cc一直都是她印象里的模范夫妻,没想到,他们也会为这种事闹得不开心。 她记得,两年后,他们选择了翠贝卡的loft,cc装修得非常时髦。 不过七八年后,她听说他们又准备搬回上西区,因为翠贝卡区的游客太多,变得过分商业化。 晚上回了家,许瑷达站在卧室的书架边,摸着那根他高中比赛的纪念木桨,微微有些惆怅。这支木桨,他后来带去了杭州,他们的新家。 她记得,当她告诉他,杭州有大学想邀请她做“特聘研究员”时,他有点担心,还劝过她好几次。 “ada,别考虑我,优先选适合你的学校,好吗?杭州是全新环境,万一你不适应呢?” “明年我会少接点项目,休假3个月,况且你也有暑假……” 不过,她真到了杭州后,能清楚感觉到,他非常开心。 那年感恩节,他们回纽约,他收拾了几件纪念品,说总得有点旧物,才有家的感觉,生活的味道。 他陪她回家小住时,她也把自己的几件“数码古董”带去了杭州。 梁思宇洗澡出来,看到的就是她在摩挲那根旧木桨。 “想划艇了?”他含笑抱住她,“可惜现在还是太热了,等秋天吧,凉快点我们再去。” 许瑷达心不在焉地点点头:“ned,以后我们……” 她突然顿住了,“哦,你说要教我翻艇的,下次吗?” 梁思宇笑着抱住她:“哎,这个可以啊,正好在室内池子练就行,不会太热。” 他低头看她面色:“最近感觉怎么样?后天下午要是精神好,我们去玩玩?” 她扬起脸:“好啊,没问题。” 他吻她侧脸:“不舒服要马上说,在水里,心脏压力和岸上不一样。” “放心吧。”她回吻他。 第52章 周一的下午, 纽约城依旧炎热得感受不到任何夏末的清风,梁思宇开车驶向长岛。 出门前,他再三确认许瑷达对长岛没问题,还再三保证他们就呆在家里, 不用出去。 她惊讶反问:“不是要练翻艇吗?不去赛艇俱乐部吗?” 他摇摇头:“在granny的泳池练习就行, 我昨天打过电话了, 让俱乐部把我的单人艇运回来了。” 外祖母珍妮维芙一直保持着游泳习惯, 她的后院有一个长20米的恒温泳池,用来练习翻艇也完全没问题。 许瑷达这才想起granny vivi的泳池, 那是个非常舒服的恒温池, 有一面对着草坪和花园的玻璃幕墙, 四季景致都不同。 而且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设计, 湿度控制得特别好, 没有那种水汽蒸腾的闷。 他们到的时候是午餐时分,多年照顾珍妮维芙的安德森太太在门口等着他们,高高兴兴和他们问好。 她笑吟吟地说:“ned,你那艘小家伙已经运回来了,今天中午珍妮点了pho和芒果虾卷。” 梁思宇也笑着询问:“是不是还有双倍炼乳咖啡?”外祖母每次吃越南菜, 最在意的就是这杯超甜咖啡。 他们一起吃了简单清爽的午餐,珍妮维芙回房休息前, 对许瑷达眨眼:“我帮你挑了几件泳衣, 你们年轻姑娘正该好好享受太阳。”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2节 他们回到卧室,看着床上的五颜六色, 梁思宇无奈摇头:“granny真是……”他找不出合适的词,只好带点歉意看向她眼眸。 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又拎起一件绿底紫色印花的泳衣看了看:“哦, 这个配色很特别。” “颜色很适合你。”他清了下嗓子,眼帘微垂,“不过,我们先午休一会儿,翻艇之后,练习重新上艇可需要点体力。” 躺下来,她习惯性地靠向他怀里,他却躲闪了一下,呼吸粗重。 她愣了一下,咯咯笑道:“ned,一件泳衣而已,我甚至都没穿上呢。” “下午也别穿,”他深吸一口气,“那件不适合运动。” 他帮她准备的,是最朴素的黑色训练款,圆领、短袖、平角,拒绝一切视觉干扰。 午后的日光温柔如碎金,许瑷达坐在银白色的小艇上,飘在碧蓝的泳池中央。 梁思宇在旁边,把双桨放到和水面平行,免得翻艇时木桨触底。 要学标准的竞速单人艇,第一步要学会翻艇后的自救。 今天,许瑷达就是需要通过自己主动翻艇,熟练这个过程。 梁思宇掰着手指:“第一,马上闭气,第二,拉开鞋子的固定扣,第三,从船尾游出来,明白吗?” “没问题!”许瑷达坐在艇里,跃跃欲试,“你快让开,我来试试。” 他不放心地再嘱咐一句:“侧翻以后,会有瞬间的失重感,千万别慌,一定要闭气。即使忘记后面的操作,也没关系,我马上来找你,别害怕。” “知道知道。”她挥挥手。 这是室内泳池,不是开放水域,有什么可怕的?闭气十几秒而已,她常年游泳,简单得不得了。 他抿着嘴唇,划两下水,刚回到池边,还没发口令,她已经身体侧倾,啪一下,小艇失去平衡倒扣回来,木桨也在空中转了个圈。 他想骂人,但什么都顾不上,一蹬池壁游回去。 隔着清澈池水,她窈窕灵巧地从艇里钻出来,还对他比个yeah,才上浮出水。 “ada,说好了听我口令再翻艇!” 她笑:“honey,你太紧张了。我这是减少点你的焦虑。” 他加重语气:“在水里,你必须听指挥,安全第一!” 她手臂一划,扑进他怀里:“好啦好啦,我错了,下次一定听口令。” 水波和她轻柔的接触让他呼吸一滞,那象牙般细腻的手臂被黑色泳衣衬得更柔和。 他抓住她的手腕:“好了,来,看一下怎么把赛艇复位。” 他游到赛艇尾部,先把木桨稍微整理一下,又把船尾顶起,抓住船舷转动,赛艇就翻转回正了。 “碳纤维艇都很轻,又有水的浮力,你应该能做到。” 这个步骤也不难,许瑷达轻松照做。接下来就是最费力的一步,上艇。 他仔细讲解了动作要点,最基础的方式,先像海豹一样腹部趴上船,再转体回到坐姿,双腿上艇即可。 他放慢动作,一步步做了示范,又跳下来:“你先自己试试出水压艇,手撑着桨和艇借力,双腿用力踩水,找到跳出水面的感觉。” 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发力,可是出水高度不够,差点又翻了艇。 “啊,”她惊叫一声,赶紧顺势滑下来,他也迅速出手,一把抱住了她。 她轻轻用肘推他,示意自己没事,他却并不放手。 “要我辅助一下,先找找感觉吗?”他圈住她的腰,嘴上在征求意见,但手臂已经发力托举,她瞬间出水。 “看,一定要下腹部这里压到艇上,这是你身体的重心,这样左右两边重量一致,赛艇才能平衡。” 哼,谁不知道物理原理?她轻咬下唇,问题是,要上半身完全跃出水面,需要点爆发力。 她再试几次,都差了一口气。 他圈住她:“来,上岸休息一下,一会再试。” 最后一次,她明显力气不济了,出水高度下降了不少。 许瑷达有点喘气,上辈子没这么费力的,她第三次就成功了。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她已经尽力去收紧核心,迅速踩水了,可总觉得软绵绵的,用不上劲。 上岸后,他先拿浴巾把她一裹,转眼不敢再看她,可没了视觉刺激,她那微微喘气的声音,更添了几分难以言状的诱惑。 他捏紧拳头,静了下心,端来一小杯葡萄汁:“尝尝这个葡萄汁,隔壁邻居种的。” 她小口啜饮,是有股独特的果香,和她在纳帕酒庄喝的有点像。 她问:“这是酒庄的葡萄汁?” “对,他们家有个小葡萄园,每年自己酿酒,也会做一部分葡萄汁给亲朋好友。” 她短暂微笑,可又垂下头,心情还是有点低落。 他揉揉她的肩膀,安慰她:“下次我先帮你按住另一侧,你再试试。” 虽然室内静水一般不这么做,但是在开放水域,他一开始练上艇时,教练也会用桨帮忙压一下,能更好维持赛艇平衡,降低上艇难度。 她别开脸,轻声嘟囔:“那还有什么难度啊?肯定能上去。” 他摸摸她的小丸子头:“ada,我们教练经常说,永远不要低估baby steps。” 赛艇是一项极度依赖肌肉记忆和细节的运动。运桨节奏上的微小改进,短时间并不明显,但重复成千上万次,就能体会到变化。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好吧,按你说的试试。” 不得不承认,这话还挺有道理的。她现在的状态,确实不该急躁。这家伙,好像每次划船时,都能输出点哲理语句。 嗯?头发怎么掉下来了,她仰头。 他尴尬地收回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的发丝和水波一样柔软,他就忍不住摸着玩,不知道为什么,弄得她头发散了。 她噗嗤一笑,重新扎好。 这次,他帮忙扶了一把赛艇,她果然一下就成功了。 梁思宇看她情绪和体力都还可以,就继续保持间隔训练,每练习15-20分钟,休息5-10分钟再继续。 她跳跃出水还是不稳定,但在艇上调整姿势、翻身回座却掌握得很快,动作灵巧优美。 他笑着夸她:“你平衡感很棒。别担心,等过一阵,我陪你做点负重训练,你很快就没问题了。” 她脸颊红润,带着运动后的愉悦:“那是,我冲浪和桨板都玩得不错。” 他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腰:“来,下来吧,回去休息了。” 他们各自在更衣室冲澡,裹着浴袍回房,梁思宇一关门,回头却呆住了。 她身上,是那件绿底紫花的比基尼,比那绚烂印花更夺目的,是她肌肤的柔光和如缎的长发。 他热烈地吻她,她的唇角还带着葡萄的酸甜,几乎让他失去所有自控。 直到最后一刻,他艰难地冲去浴室,冷水兜头而下。 他出来时,她靠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坐在床尾:“一会儿我们还得下去吃晚饭呢。” 她过来玩,外祖母今晚肯定要安排全套正餐,起码两小时起步。 况且,她刚进行过高强度的运动,今晚,最好安安静静休息,什么都别做。 一只枕头冲他飞了过来。他装作后仰掉下床,她吓得跳下来。 他起来抱住了她,她气得锤他,又抱怨:“你吓得我心脏都不舒服了。” 他脸色骤变,迅速把她抱回床上,按着她颈侧感受心率变化。 她忍不住笑了,心情多云转晴。 周二回城时,许瑷达高高兴兴打开spotify,连上车载蓝牙,选了一首perfume的spending all my time。 梁思宇挑眉:“这是?”她怎么突然开始听电音? “回报我的赛艇教练,给你点多元文化的滋养。” 他并不太喜欢电音,但听着这歌词,心里却美滋滋的,他也愿意把所有时光与她共度。 可惜,到了晚上,梁思宇丝毫没体验到美好时光,只觉得胸口发闷。 他后悔极了,他就不该把这条绿裙子挑出来,鼓励她试穿。 那抹绿如同夏夜湖面的荧光,在她身上流动。这学术晚宴上,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她的美。 他看着对面男人深邃的眼眸,恨不得把她马上拉走。 可是他不能,他甚至都不能环上她的腰来暗示他们的关系,在这种场合,对她太不尊重了。 纽约大学数学系的博士生阿尔文(alvin)面带笑容。 他本来觉得这是个无聊的晚宴,可现在,事情有趣起来了。 “你想用对抗网络gans来生成肌肉电信号数据?哇,大胆的想法。” 许瑷达耸肩:“不,正常的想法,gans适合这个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想用gans生成有意义的时间序列数据,你知道的,其他人都在试图生成……”阿尔文看着她,突然停顿。 “小猫图片。” 许瑷达和他异口同声,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gans刚诞生的第一年,大部分视觉计算领域的研究者试图用它来生成动物图片,因为肉眼即可分辨,判别器的训练效果毫无争议。 迟了一秒,梁思宇挤出一个笑容,他听不懂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装作共鸣的样子。以前,这种时刻分明属于他和她。 许瑷达甚至放低了点声音:“听说,你在研究一个关键问题?” 梁思宇心里更酸了,她这种探寻中带点好奇的表情,哪个男人能不神魂颠倒? 果然,那人根本禁不起她这点小伎俩,马上接话,“只是希望从理论上更好地解释梯度消失的原因,刚有一点思路而已。” “解释是解决的开始。”许瑷达浮起一点微笑,“你也觉得js散度不那么合理,对吗?” 阿尔文的兴趣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是,我们在试图证明……”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3节 梁思宇看着这两人相谈甚欢,头越靠越近,不由绷紧了手臂。 她和另一个男人,一个认识不到半小时的数学博士生,聊得热火朝天。 而他,她的合作者、男朋友,一句话也插不上。 他上周还反对过这个算法,在她遇到技术困难时也帮不上任何忙。 他们掏出手机互相关注,阿尔文甚至表示,一旦完成论文初稿,他想先邀请她来读一下。 “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阿尔文目光专注,“我相信,整个纽约都没几个人像你一样懂gans。” 许瑷达眨眨眼:“你怎么确定不是我先完成呢?” 阿尔文愣住了,但眼里随后浮起一点笑意,而非不爽。 “一个玩笑,别介意。”许瑷达迅速补充,“我想做第一个引用你论文的人,我对工程实用更感兴趣,那些严格的推导就留给你们数学家操心吧。” 这算是一点轻巧的恭维,当然,也不乏真心。 结束了和阿尔文的交谈,她回头看看梁思宇,他正温柔地看着她,目光专注。她看看窗边,给他一个眼神暗示。 两人一起溜到角落,她小小伸个懒腰,心情简直好到爆炸。 她既不想剽窃他人成果,又不想被耽误研究进程。 好巧不巧,今天居然遇到了阿尔文,一个gans大神,明年2月他的论文提出了梯度问题的理论解释,后年他又发表了一个具体解决方案。 她自然想到,如果稍微暗示他一些,让他提早完成相关论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吗? 于是她主动去和他打招呼,讨论研究,现在看来,一切顺利。 “ned,这真是个不错的晚上。”她笑眯眯地感慨。 “哦,当然。”梁思宇低声回答,看无人注意,握上了她的手,轻轻摩挲。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这只是一次学术交流。但是,他和她,不也是从学术话题开始的吗?这一切,简直像复刻他们相识之初的氛围。 打住打住,梁思宇让自己停止这不着边际的联想。 ada又不是那种会见一个爱一个的女孩,他这是在杞人忧天。 第53章 晚宴结束, 晚上十点,格林威治村依旧热闹非凡。 不少年轻人并肩而行,树荫下突然冒出一个人,摇摇晃晃, 根本不注意车辆。 梁思宇紧踩刹车, 幸好他车速不过20迈, 但那急停的感觉还是让副驾上的许瑷达心空了半拍, 她按着胸口,缓缓出了口气。 “没事吧?”梁思宇紧盯着路况, 微微皱眉, 仍分神问一句。 “没事没事, 你专心开车。”许瑷达赶紧回答。 过了半分钟, 她还是忍不住和后排的科恩吐槽一句, “纽约式过马路简直太可怕了。” 她还记得自己初中第一次来纽约玩,到曼哈顿时都惊呆了,他们怎么都不看红绿灯的。 “ada,当着一个纽约人的面,你这么说, 可不怎么明智,尤其现在方向盘在他手里。”科恩挑眉。 许瑷达反应极快:“正因为此刻他握着方向盘, 他肯定也和我们一样, 讨厌这种行为。”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平时,梁思宇都会笑眯眯地听着, 但今天,也许是路上行人太多、穿梭并线的出租车贴得太近,他罕见地烦躁起来。 他当然不会走中城时代广场附近,那是本宇宙的驾驶禁区, 除非你想去欣赏各国游客如何占用马路。 然而,西侧高速的入口也挤满了车,望不到尽头的深红尾灯,像一条凝固的河。 该死的纽约、该死的曼哈顿,从来不缺堵车的理由。他今天还不如叫个uber呢,为什么要自己开车?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方向盘上急敲,眉头越锁越紧。 朋友的谈笑声明明在耳边,但热闹是他们的,他只有一肚子的汽车尾气。 他瞥一眼身旁的柔和绿色,深呼吸几次,仿佛嗅到一点甜。 今天她用了一款无花果味的香水。 心里燥意更甚,他微微扯了一下领带,又把空调开大了一些。 好不容易到了家,他挽着她穿过花园,她脚步微微一顿。 “ned,帮我看看,好像裙子挂到了什么东西。”许瑷达有点无奈,穿着这裙子,她可没法蹲下。 他蹲下来,低头寻找,果然,一支倾斜的玫瑰花刺扯住了绿纱。 他一拽,呲啦一声,那脆弱的细纱裂开了一寸,玫瑰花瓣也掉了几片。 “哎,你轻点呀。”她忍不住拍他肩膀,他是md学生,显微镜下的组织分离都是小菜一碟,这点事,怎么弄成这样。 下一秒,她直接被抱了起来。 “这样就好了。”他快步走向电梯。 科恩一愣,这家伙,今晚也没喝酒啊? 他摇摇头,算了,去年秋天他俩刚恋爱时,每天都黏糊糊的,比纽约的潮气还烦人。 电梯门关闭的一瞬,她瞄向镜面,他也恰好抬眸。有那么一秒,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完全的寂静,只剩下彼此的目光。 电梯上升,她趴在他肩头,感到一片滚烫,微微脸红。是这裙子太薄了吗?她情不自禁地轻轻颤了一下。 果然,一进房间,他毫不犹豫地吻了过来,比前几天都用力得多。 时光仿佛回到了刚恋爱的时候,一切都是热烈的、直白的、不留余地的。 她抓紧了他的衣领。 纽约总是这样,充满活力,又急、又快、又锋利,让人来不及反应。 夏夜的热气稍稍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无花果的甜香。被连续推了好几下,梁思宇才回过神来,松开了她。 她靠在他臂弯里,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从缺氧中缓过来。她按着胸口,轻轻瞪他一眼,背过身去:“拉链。” 他协助她换下礼服,帮她放好热水,还在水里加了檀香、苦橙花、乳香精油,舒缓助眠。 不过,当他也洗漱回来,她贴进他怀里时,他却按住了那双做怪的小手:“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听会议报告吗?” 她想了想,亲他一口:“那你等等,后天就不用早起了。” 他微微喘气,把侧睡抱枕按到她怀里:“快睡吧,be a good girl.” 她笑着睡去了,他却迟迟难眠,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过了会,他干脆拿起手机开始购物,首先是各种她需要的营养补剂,常见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最后,他犹豫一下,缬根草提取物也备了一瓶。 按灭屏幕,可他还是睡不着,翻了个身,又打开手机重新订购了一支apple watch sport。 她爸爸寄来的是标准版,但她戴了不到一周就不肯再用了,说太沉了,戴着敲代码不舒服,运动版轻巧些,也许她能适应。 她最近有明显好转,但下学期如果恢复运动,还是监测一下心率比较好。 做完这一切,睡意依然未至,甚至因为盯着她的睡颜多看了一会,他心口又有些燥热。 他干脆下楼去划船机上锻炼了一小时,去哥哥埃德的空房间冲个冷水澡,才悄悄回屋。 他慢慢开门,细致得像手术操作,没发出一点声音。 月光下,她在被子里缩成小小一团,脸颊贴着抱枕,神色安宁。 他跪在地毯边,在她肩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一处分会场报告中再次遇到了阿尔文。 茶歇时分,他兴奋地又来和许瑷达聊了一阵gans的判别函数问题。 梁思宇看看手表,打断了他们:“ada,下一场报告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许瑷达翻看一下日程:“哦,那场没什么意思,我不听了,要不你去听吧?我们结束后在门口见?” 梁思宇扫过那个目光灼灼的阿尔文,抓住了她的手臂:“不好意思,我有几句话单独和ada说。” 阿尔文挤出个微笑:“当然。” 梁思宇拉着她走到了走廊拐角,许瑷达看着他微微紧绷的下颌,才后知后觉,他,这是又吃醋了。 他叹口气:“只能在咖啡厅,不许去他办公室,好吗?” 刚才他们说着说着,都恨不得边上有块白板直接推公式。他怕那位数学博士直接邀请她去办公室。 “你低一点。”她勾勾手,他弯腰低头,想听她说什么。 “doctor,如果有个人肾上腺素飙升、表现出一定的领地意识和攻击性,并且,恰好是我的男朋友,你说,我该给他开什么药最管用?”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从脖子到耳根,整个人也僵硬得像个卡壳的机器人。 “希望这个能管用。”她贴近他,隔着衬衫,在他胸口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她理一下他的领带:“放心吧,我就去隔壁教室跟他聊一会,一刻钟后回去找你。” 她轻盈地去了,他傻在那里,等他反应过来回头时,恰好看到她进了隔壁教室,还回头又看他。 他们四目相对,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冲他眨眼。 他按住胸口,不对,他怎么也有些心动过速? 会议结束,科恩和刚认识的新朋友相约去了酒吧。梁思宇开着车,再次从拥挤的格林威治村驶出。 今天他觉得夕阳无限美好,甚至不由自主轻轻哼起歌。 许瑷达看着他柔和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 他在车里的沉默,在花园的烦躁,迅疾热烈的吻,还有后来克制的晚安。 原来,是这样啊。这个幼稚鬼。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用余光看她,无声甩来一个问号。 她笑得更甜:“我发现,有些人可不只是傲慢哦。”还有嫉妒。 他很快反应过来,耳廓微红。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4节 不过,到家时,他再次抱起了她:“sweetie,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发现,最后一宗罪,我也犯了。” 她大胆地亲了一下他的耳侧:“ned,我们是共犯。” “对,我亲爱的,共犯小姐。” 她仿佛又回到了西侧公路,眼前是一串串深红的尾灯,车流呼啸而过,她迷失了方向。 纽约那炽热而漫长的夏天,不曾降温。 夏日漫漫,会议结束,假期也到了尾声。新学期伊始,他们提前两天回到巴尔的摩,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oops!”许瑷达抱着一小框洗浴用品出来,在浴室门口绊了一下,不过她反应还算快,抓着门框,稳住了自己。 梁思宇丢下手里的书,急忙过去扶她,又把她按在床沿:“坐会儿。” 今天乌云压城,但雨一直没下,空气非常闷,她中午就有点不对劲。 他拉起她的左腕,按下苹果手表的心率检测,果然明显偏高。 他又摸摸她的额头:“是不是有点低烧?有体温计吗?” 她摇摇头,抱住他的腰。 她以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真到了这一刻,看着东西一点点被收进行李箱里,却还是有点恍惚。 他不停抚摸她的背,隔了几秒才说:“今天先不搬了吧?你不舒服,我们回家休息。明天我一个人过来就好。” 他当然知道,搬家对她而言,是一种巨大的生活改变,她肯定有些焦虑,因此又出现了非常典型的身心反应。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暑假那时候,他不该头脑发昏,只想着确认她的心意,而是该给她更多空间,让她续租才好。 她抬起头来:“我没事,今天收完吧。”她东西也不多,两小时就能打包完。 他坚决不许她再动手,继续回身收拾她的书籍杂物。 她坐着看了一会,轻轻抽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些零碎小玩意,不常用的u盘、优胜美地国家公园的钥匙扣、乱麻一样的数据线。 她把这些拿出来,突然发现,抽屉底下还有几张电影票根,去年,他们一起去看的。 她一张张捡出来,不由想起,上辈子,他们最后一次同看电影,是在那部“转型之作”前,后来的两年多,他再也没和她一起进过电影院。 那年,他跑完路演回家的模样,她记得很清楚。肩膀塌着,眼里有红血丝,笑得很难看。 她想给他一个拥抱,但他直接去了次卧泡澡。她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次,但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该进去的,对不对?她后知后觉地想着,眼眶有点潮。 “ada?”梁思宇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在擦眼角。 他有感觉,今天一下午,她情绪低落得厉害,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她抬头,在她眼前的人,眉眼间含着担忧,但整个人是晴朗的、舒展的,没有那种阴郁的气息。 她站起来,靠近他胸口,左手抓紧了他的手臂。 “ned,你小时候有过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吗?” “比如我幻想过自己会学物理,成为玛丽·居里那样的科学家,但去过优胜美地后,又觉得做个背包客也不错。” 第54章 小时候?不切实际的幻想? 梁思宇暗自猜测:她这是?又想起什么小时候的难过事情了?和搬家有关吗? 他有点担心, 嘴上就刻意开了个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 “当然有,参观科学馆时,想被放射性蜘蛛咬一口。” 许瑷达呼吸一滞,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幼稚?见鬼, 谁跟他聊超级英雄啊? 她狠狠瞪他一眼, 简直想变身黑寡妇把这只小蜘蛛扔出去。 “好啦好啦, ”他看到她表情,赶紧亲一下她发丝, “说正经的, 其实我有想过写点什么。” “collegiate很重视写作训练, 也出过不少记者和作家。不过, 我很快就发现自己没什么天赋……” “先是亚瑟, 他看着傻乎乎的,但笔锋犀利,当时我看他的essay,有点受打击。对了,他去年有篇深度报道, 阅读量非常高。” “还有安德鲁,你记得他吧?年初我们半岛遇到过。高中时, 他改写剧本就很有创意, 总有金句。而且,那时候他就在写原创剧本了。” 当然。安德鲁·林, 林安岷。 她轻轻打了寒战:“如果他邀请你去帮忙编剧呢?” 他笑了:“我?帮他编剧?我顶多是陪他聊聊天,给他点读者反馈。” 她忍不住试探一句:“他开始自己拍短片了?” “还在筹备吧,这个剧本他毕业那年就开始写了,总有那么一天的。” 梁思宇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 “咦,你怎么知道他想自己拍短片?” 许瑷达大脑飞快旋转:“呃,不是你说过的他高中就写原创剧本了吗?谁不希望能把自己的作品拍出来?” 他点点头,轻轻把她手里的电影票根取出来,认真理好,夹进一本书里,顺带分享高中趣事,想让她开心点。 “对了,家里那张布洛斯菲尔德的植物照片,安德鲁当年眼睛都看直了,简直要嫉妒死我了。不过他的摄影器材也令人震惊。” “他说我对摄影还有点品味,就邀请我去他的暗房洗照片玩,还挺有趣的。你知道吗?胶片其实也可以ps,有各种办法……” 许瑷达有点烦躁,他嘴里的每一件趣事,都提醒着她,他们本来就志趣相投。 讨厌的林安岷,讨厌的collegiate中学,讨厌的上西区文艺男青年! “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些杂物呢,我去收拾一下。”她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我陪你。”他迅速跟上。 其实厨具她都说好了留给室友,她只是找了个逃出来的借口,可他非跟着过来了。 她装模作样打开柜子,扫视里面的东西:“盘子不用带了,留给室友吧。” 她犹豫一下,从里面拎出一个超大的不锈钢运动水杯:“这个带走吧。”他伸手接了过来。 她继续开柜子,然后又发现了两个不同颜色的塑料运动水杯。 她一手一个拿出来,放在桌上,想了想:“扔掉这个吧。”功能重复了,完全没必要留着。 他拦住她:“不,都带过去。哪能让你搬家第一天就扔东西?又不是没地方放。” 他认认真真看向她的眼底,“ada,那是我们的公寓。” 她沉默两秒,用杯子敲了一下他手臂:“放心,我可没当过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我记得呢,如果某个坏小子惹我生气,就罚他露宿街头。” 她继续往垃圾桶走去,“我这是定期清理一下系统垃圾,释放一下磁盘空间。” 奶白色鱼汤上漂浮着翠绿的西洋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许瑷达却神色恹恹——搬家回来,一量体温,她果然又发烧了。 她夹起一根西洋菜,勉强咽下去,吐槽一句:“有苦味。” 然后就再不肯吃这绿色蔬菜了,只肯喝汤。 梁思宇只好又夹一点白灼芥兰给她:“吃点蔬菜。” “好,我一会儿再吃。”她把汤碗递过去,“还想喝汤。” 她发烧了,突然想喝鱼汤,他就叫了这家粤菜馆的外卖。 明明都是之前吃过的菜色,一向好说话的她却突然挑剔起来。最后她也没去碰那根芥兰。 饭后半小时,他端来一碗水果:“是不是嘴里有点苦?我试过了,今天的蓝莓很甜,无花果也能吃两口。” 当然蜜瓜才是最甜的,但过高糖分容易造成嗓子不适,不适合她现在吃。 她先是不自在地摸摸头发,吃了几口,又突然放下小叉子,抱住他脖子,往他怀里蹭。 平时干脆利落的女博士,现在变成了一只小鸵鸟。 鼻尖被她的发丝蹭得痒痒的,他拢了一下她的头发。 “一会儿我们去泡个澡?对了,安德森太太寄了家里做的apple cider来,泡澡时候试试吧?我们果园里有保留一些旧品种,口感还挺不错的。” 热水舒缓了她酸痛的肌肉,apple cider果然很好喝,冰冰凉凉,非常轻爽,带着新鲜苹果的酸甜。 那一点点不安仍然像残存的雾气,但他的怀抱散发着暖意。 她睡得不算踏实,低烧的身体还是有些发沉,倒也没有特别难受,但好像有颗小豌豆隔着床垫磨人。 梁思宇前半夜基本没睡,每隔一小时测一下体温。 她难受时会发出一点特别细碎的哼唧声,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连叫都没力气,听得他特别心疼。 他反复轻拍抚触,她的身体就略微舒展些。 许瑷达醒来时,天色将明,她一时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她坐在一间空荡荡的公寓里,有人把一箱箱的东西搬走,但她又好像听到ned的声音,是他在布置新家。 她侧过头,年轻的、明亮的梁思宇的脸庞,就在她的枕边。 她摸着他的脸:“ned?” “babe,”他迷蒙地睁眼,抵着她的额头,又埋头在她颈窝:“太好了,退烧了。” 砰,砰,砰。心跳迅速又有力,像一只猎豹跃跃欲试。 她一用力,把他按回他的枕上,他还在迷糊地揉眼睛,正要开口抗议。 她低头,按住他的肩,用力吻了他。 午饭时间,他抱着她,在沙发上分吃了三明治,你一口我一口那种,然后感叹:“唉,十月底又有猴脑实验。”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的激素调整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她还故意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ada!”他汗毛直竖,“你,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她笑得更灿烂了些,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夸张:“怎么?这么快就后悔让我搬过来了?” 他咬着后槽牙:“提醒你一下,两周后才开始调整呢,两周后!”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5节 她继续贴到了他耳边:“提醒你一下,你女朋友还有ist呢。今天早上,我的心率已经有点偏高了哦。” 用得着她提醒吗?她不就是仗着这点才有恃无恐吗? 梁思宇又好气又好笑:“你现在心态可真不错,我看恢复指日可待。” 她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可我觉得,现在心跳又有点快。” 他深吸一口气,逃离了沙发。 可恶的加州女孩!可恶的气泡音!可恶的柔软手心! 周五,许瑷达醒来时,梁思宇已经早早去医学院模拟室练习了。 她吃掉了他留下的虾仁贝果,坐在餐桌前,再次打开ipad,点开那本蓝色书籍。 胃底又有点下坠的冷硬,她喝口热茶,对自己说,不要想其他,就当在做文献综述。 很好,中间的理论部分和她的认知神经科学课本差距不大,还更简易轻松。 她读得飞快,甚至还有心思自嘲,看,她把杏仁核和海马体管理得好极了,感谢前额叶皮层。 下午,到了第三部 分,各种治疗方法的介绍,看到emdr(眼动脱敏与再加工)治疗,她半信半疑[注]。 简单的眼球运动能帮助整合创伤记忆?但既然有循证医学的证据支持,那不妨记下来。 而且,这个方法有个明显的好处,不需要和治疗师交谈创伤细节,非常好,可以考虑一下。 来吧,让她再看看目录,还有什么方法值得优先阅读。瑜伽、写作和艺术治疗,哦,先放放。 ifs(内在家庭系统)?听起来是个有趣的理论,她好奇地翻开新的一章。 哦,就是自我的多个角色嘛。还取个这么抽象的名字,心理学家就是喜欢搞些高大上的名词。 她一边吐槽一边阅读,但突然顿住了。 “……童真和欢乐被痛苦和恐惧伤得最深……我们只能竭尽全力否认我们童真的一部分,把它排除在外……完美主义的管理者确保我们不接近任何人……”[注] 不知不觉,她的眼睛和脸颊都变得滚烫而潮湿。 在一片模糊中,她无可救药地想起上辈子那个更天真、更肆意、更热情的自己。 在他求婚的那个晚上,伴着小提琴曲,他为她戴上订婚戒,她大笑着拉他起来,抱着他乱晃了十几分钟。 在那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别人面前这么疯狂,干得出这种傻事。 在拉斯维加斯那天,看完那场魔术秀之后,她说她也要送他个魔术,然后把他拉向市政厅。 走在半路,他猜到了,牵她的手越来越紧,甚至在冬天冒汗,她左手上的订婚戒指都有点潮浸浸的。 进门前,他问她,真的决定了? 她记得自己拎起不存在的裙摆,向他行了个屈膝礼,调皮地反问他:“mr leung,would you marry me?” 然后他就抱着她进去了,他们成了法定夫妻。 刚结婚的那一年里,他们周末会出去徒步,如果有特别平坦的路段,她会笑着跳到他背上,让他背她走个一两百米。 那些瞬间,一点都不像许瑷达。 不冷静、不理智、没头脑、没品味,像个傻乎乎的初中生,还是她青春期时最看不起的那种“粉红泡泡里的小女生”。 酸意反复地冲上鼻头,她再也没办法冷静,冲去了浴室。 在温热的水流里,不用分清是热水还是热泪。她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那个粉红泡泡ada,还好吗? 一个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你现在想起我了?你嫌弃我,嫌我又幼稚又情绪化,说我只会带来麻烦,说我根本不该想要那么多!只有小孩子才会期望别人的施舍!】 【难道不是吗?】冷静的声音反驳道,【成年人要学会自我满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对别人是种负担,对自己也不负责任!】 那个小女孩继续高声叫着:【那不是别人,那是ned!】 冷静的声音也颤抖了:【可他,他去其他地方了,他有他的工作,他也有他的梦想……】 一种强烈的悲伤涌了上来,和浴室的热气混合在一起,让她不能呼吸。 她关掉淋浴,大口喘气,抓起浴巾胡乱擦了下。 第三个冰凉的声音出现了,【冷静点,书上说了,接触被压抑的情绪可能会引发强烈反应。你的杏仁核正在对威胁做出过度反应。】 是的,别想了,她对自己说,别被情绪系统主导。上辈子,他从没主动提过要分开对不对?即使走到离婚那一步,她都知道,ned是爱她的。 可是,又一个更锋利的声音出现了,【你这个傻瓜,那是因为,那时候你迁就他,你追了上去,他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你还留在美国呢?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克劳迪娅当年暗示过你,趁着毕业时劝ned回纽约来。她说ned最看重你,家里又不需要他这么拼命,回纽约来,演演话剧也不错。】 【但你却不敢对他提这种要求,为什么呢?因为你心里清楚,他不愿意回来!即使你求他也没用!】 别说了,别说了,你们太吵了。她踉跄地跌回了床上。 头发又湿又重,但她不想管,傍晚的光线依旧刺眼,她拉过被子,遮住了一切。 她看到了一个女孩在长长的街巷中奔跑,仿佛那种文艺电影的镜头。 那熟悉的背影越来越小,最终被晕黄的光芒吞没,像是拥抱了日出,又像是迷失在黄昏里。 ----------------------- 作者有话说:[注]emdr和ifs的相关描述,均引用自《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 第55章 梁思宇刚回家时, 并没发现什么不对,今天天气不错,难得有些夏末的清凉,他以为许瑷达出去散步或者拿快递了。 他洗完澡出来, 才意识到, 那微微皱着的被子底下, 是她。 那是瘦而薄的一片, 若非有一小缕头发在外面,和随意堆在床上的被子, 也没什么差别。 他轻轻掀开被角, 她头发凌乱潮湿, 那块被子也潮潮的。估计是他回来前她刚躺下不久。 “ada?”他轻声叫她, 帮她把头发理一下, “我们起来吹一下头发好吗?” 她不肯抬头,只嘟囔着:“不要,我再睡会。” 他立马觉出不对,这嗓音,明显是又哭过了。他试着揽她入怀, 想看看她的脸色,可她推拒着不肯。 “well, well。”他连忙松了手, “没事,你不用动, 我帮你来吹一下头发?好不好?” 她却突然手臂一撑,回过身来,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气喘吁吁地说:“我想回家, ned,我想回家!” 他抱住了她,一下下拍打她的脊背:“好的,好的,秋假时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他们秋假是个三天的长周末,往返加州有点匆忙,但也不是不行。 “不是秋假!”她在他怀里哭了两三分钟,终于抬起了头,“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别管我了,我去洗个脸。” 她制止了他跟过来的脚步:“帮我倒杯果汁吧。” “那,记得把头发吹干。”他看着浴室的门关上,过一会,听到吹风机响,才去了餐厅。 梁思宇倒好两杯apple cider,坐下来,看着对面的空椅子。 “我想回家”,“不是秋假”,那是什么意思呢? 等等,她不是说现在,是说毕业后,对不对? 他突然想起,在哥哥家的那个夜晚。她轻巧地笑着,“要我说,世界上最好的城市是库比提诺。” 他怎么会如此迟钝?ada当然会想要回到湾区,那里气候宜人,科技发达,大学众多,是她从小长大的家。 cc和埃德都是纽约人,都对购房位置有分歧呢。 他居然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自我中心地默认,他不会离开纽约,他会求婚成功,ada会留下来。 他策划过两次求婚,却从来没坐下来,听听她对于未来的想法。 症结就在这里!毕业后,ada想回加州去,可她又看得清清楚楚,他没办法离开纽约——不管是为了家庭的责任,还是为了个人的职业。 神经外科是竞争最激烈的科室,想要跨地区匹配成功,一个候选人需要杰出的天赋、长期的努力,当然还有人脉网络。 要想回纽约工作,在临床轮转阶段,他肯定不能只留在巴尔的摩的jhu附属医院系统,而是得申请纽约的见习机会。 有家里的帮忙,拿到一份纽约长老会医院或者西奈山医院的外科和神外轮转机会,对他而言并不难。 但如果他想去加州,爸爸绝对不会轻易同意的。那意味着,他得全靠自己,试着冷接触,给每个医院发邮件,失败概率急剧增加。 而且,即使匹配成功,住院医的年收入也就六七万美元,而且,神经外科得经历七年的住院医训练,才能升主治医生。 如果家里直接切断他的信托,住院医阶段的收入,在湾区简直没法生活。 他意识到,他其实一直活在家庭的巨型保护泡沫层里,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幸运,但他从没仔细想过,温室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第一次,那半透明的泡沫在他头脑中碎裂了。他似乎走进了纽约的冬天,还是熟悉的街道,雪花柔软而纷乱,他看不清未来。 许瑷达出来时,头发柔顺,面色如常,只剩一双肿肿的眼睛,残留着下午挣扎的痕迹。 她喝了几口apple cider,缓缓开口:“ned,别担心,我没事,我在读一本书,有点触景生情。对了,我最近了解到emdr治疗,想试一试,你愿意帮我一起看看合适的治疗师吗?” 梁思宇本来还沉浸在“她想回家”的问题里,一听这个,惊讶地张嘴几次,想问“真的吗?”,又怕冒犯她,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心情居然好转了点:“呆瓜,回神!你脑子又被稻草塞满了?” 他傻乎乎地点头,又连忙摇头,然后灌下一大口果汁,呼出口气:“我马上去找,列个名单给你。对了,需要你的保险账户。” 她摇摇头:“先吃饭,还叫那家粤菜外卖好吗?我想喝他们的海鲜粥。” “当然。”他抓抓头发,为自己混乱而懊恼起来,她却已经迅速拨打了订餐电话。 他站起来转了一圈,才打开冰箱寻找冰袋,一时没找到,干脆取出瓶冰镇气泡水,裹上毛巾给她冰敷眼睛。 她躺在他的膝盖上,接受这次冰敷服务。他看着她绒绒的碎发,轻轻摸着她的额头,又顺手帮她按摩头部。 她嘴角勾起一点笑,甚至发出一点舒服的哼唧声。 但是当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发出这种小孩子的声音时,她咬住了嘴唇。 他轻轻触上她的唇珠。 她颤了一下,拿开冰敷的毛巾,转成侧卧,埋头在他t恤上,她刚才那样子,也太幼稚了吧? 他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弯腰低头亲吻她的耳侧:“很可爱。” 可爱得让他想咬一口她那桃子般粉嫩的脸颊,他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想法?简直是疯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6节 可爱?这真是个“可爱的词汇”,温柔无害,即使调皮都带着一种性感。 可是,如果,她不可爱呢? 她胸口急剧起伏,脸色涨红,用力推开了他,“不!不!” 如果,她的幼稚不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情趣呢?如果,她的幼稚让他们都难堪、困扰、甚至让他觉得,无理取闹呢?他还会是这种态度吗? “ada?”他有些错愕,但试着轻轻拍她肩膀:“慢慢来,慢慢说,我在听,来,你先深呼吸。” 她眼神变得尖锐而疏离:“ned,如果我不可爱了呢?如果我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她只知道,她没他想得那么可爱。一股莫名的气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让她口不择言。 他打断了她,带着一丝苦涩:“如果你想毕业后回加州,是吗?” 她愣住了。她不会说自己从来没有这种念头,但她其实从来不敢这么去想。 那纯属自寻烦恼,从各种现实因素看,他都不可能离开纽约,他是真的有医院要继承呢。 “ada,那不是不合理要求。”他努力选择措辞,“那是一种,呃,非常自然的需要。你喜欢你长大的地方,这简直太合理了,我不敢相信,我居然会忽视这一点。” 自然的需要?许瑷达的呼吸慢慢缓下来,她身体里那股横冲直撞的气似乎在一点点散开。 在她清澈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涩得像是从石缝里挤出来的,还沾染着灰扑扑的泥土。 “是我太糟糕了,默认你应该为我留下。你默默承受了这一切,而我却那么自大,根本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真的很抱歉。” “诚实地说,我现在没有答案。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我能怎么办。但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可以吗?” “但我保证,我会认真考虑这件事,绝对不会敷衍你,也不会默认你就该留在纽约,好吗?ada?” 他越往下说,越觉得有点忐忑,自己这话,听起来没半点用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紧张地摸着她的肩头,等待着她的宣判。 她很安静,安静得像博物馆的女神塑像,优雅庄严,不近凡尘。 房间里是巨大的沉默。 许瑷达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字面意义上的。 从记事以来,她的大脑总是活跃的,像一颗高性能多线程并行处理器,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念头涌现,被筛选、加工、处理、形成结论。 但此刻,她好像突然失去了思维和语言的能力,一切都静止了。 她努力想唤回什么,来填补这空白的内存,但刚才那吵吵嚷嚷的“几个ada”,没有一个说话。 她们安静地张着嘴,一点子聪明劲儿都没了,变成了泥塑石雕的傻子。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或者几十秒? 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好的,当然了,不着急。” “哦,我也不是说非要回加州去,哦,当然回加州也很好,啊,不对,其实纽约也还不错……” 她停住了,她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 他抱住了她,眼眶发热:“我明白,我明白,这很不容易,是不是?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又迷茫,却又充满力量。他以为自己要被放弃了,但其实不是,一直都不是,她爱他,她当然爱他,才这么混乱。 许瑷达微微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吗?她怎么会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实用主义者,她知道最合理、最现实、利益最大化的出路在哪里。 加州当然气候舒适,但是,除此之外,纽约拥有无数砝码。她何必跟他的家庭对着干?那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况且,现在聊这个有什么实际意义吗?他说不定明年还是会转行,哪有什么纽约湾区,也许最后,他还是会去杭州,其实,其实杭州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她突然掉下泪来。从外部结果来看,今天的对话完全是错进错出,没什么实际意义,什么现实问题都解决不了。 但她心里的感觉却不是这样,她自己不想承认,但身体的感觉却不会骗人,她居然感觉很好,这真的很奇怪。 粉红色泡泡里,那个小女孩说:【我说过了,那不是别人,那是ned!他才不会笑我幼稚!】 【好啦,好啦,】那个冷静的声音变得温柔,她灰色的身影有点模糊,似乎想要拥抱那个小女孩,但动作僵硬。 【我承认他今天说的很好听,不过,你别报太大希望,大概率,他还是会留在纽约。】 【那又怎么样?他说了,我的要求是合理的!合理的!你没听到吗?】 那个小女孩在慢慢长高,【我又不是那种笨小孩。我能分得清,他不是在骗人。他只是,他也是个普通人。】 她看见那个小女孩的身形迅速抽长,粉红色泡泡破碎了,粉红女孩和灰色身影交织在了一起。 她变得越来越立体,越来越清晰,穿着粉色的羊绒毛衣、灰色的西装裤对她微笑。 她仿佛看见,那女孩背后是雪花纷落的纽约城,可绿色的温室中,蝴蝶兰开着,有人坐在她对面,轻轻推给她一份烤苹果,她笑着吃了,又软又甜。 -----------------------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这么巧,昨天北京下了初雪,雪落无声,但在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音符,希望这个冬天我们都哼起自己的歌~祝大家开心~ 第56章 查尔斯北区的一栋红砖小楼里, 和往常一样,梁思宇选择了窗边的那个位置。 坐下来,正好可以看到庭院里的那棵银杏树,边缘已染上漂亮的金色, 树冠中心则绿意犹存。 他稍微发呆了一会, 取出笔记本, 继续画上次画了一半的大脑分区图。 这种机械性回忆, 能让他短暂地放下焦虑,安静度过接下来的五十分钟。 之前几次治疗后, ada都“感觉很好”, 他也在渐渐放心。 但一周前的那次, 不算一次美好回忆, 她出来时行动迟缓, 像是一只精疲力尽的海鸥,被风浪打湿了羽毛。 刚才出发时,她上车时心不在焉,差点撞到头,一路都在拧手指, 反复涂护手霜。进治疗室前,还回头看了他两次。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个眼神, 胸膛里似乎有一台搅拌机在嗡嗡乱转, 等他回神时,笔下的脑区图已经一片混乱。 他起身去庭院转了一圈又进来, 既然画不下去脑区图,他干脆开始画最枯燥的排线,当年懒得练习的基础,现在反倒成了一点安慰。 门开了, 他立刻抬头。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不是她。 不过,他看看时间,干脆收起文具。 不到十分钟,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了走廊上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捞起椅背上她的风衣外套,直接推门出去,大步迎上她。 她走得比平时慢,似乎鞋子不太合脚,但看到他,右手微微抬起。 他马上握住了她的手,又帮她把外套披上。 “去隔壁咖啡厅喝杯热饮怎么样?”他摸着她的手,有点凉。 她摇摇头,迟了两秒才说话:“不了,回家吧。” 快到家时,她突然来了句:“ned,要不,我们去公园坐一会儿?今天阳光真好。” 停好车,他们就在附近圣保罗路的小公园散散步。 虽不及银杏灿烂,但椴树也染上了褐黄,绕了一圈,快到家时,她突然停下来,靠着他的手臂,半闭着眼睛,仰着脸,感受午后阳光的温煦。 陪她安静“罚站”了一会,梁思宇脑子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你在进行光合作用吗?sweetie?” “嘘,不能让其他树发现我会说话,你得装作我是一棵普通的椴树。” 她睁开眼,晃一下他手臂,一本正经瞎扯。 “遵命,椴树小姐。”他含着笑回答。 只是,看着两侧高大的椴树,他实在忍不住,摸摸她的头:“不过,从高度上,你恐怕就不太合群。” 许瑷达瞬间瞪大眼睛,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怎么有人这么讨厌,还对别人进行身高歧视! 长得高就了不起吗?那他也没有树高啊! “你要是喜欢看秋天的树,下周末秋假,我们去仙纳度(shenandoah)看红叶吧?”他揽着她往家里走。 “我才不喜欢乔木呢,我现在只喜欢灌木!灌木!”许瑷达反驳道。 “椴树小姐,我错了。”他尽力忍住笑意,“请原谅我这个愚蠢的人类。可是,何必因此而错过最美的季节呢?” 这家伙,戏精上身了,拿腔拿调,还模仿英国口音,哼,果然是后来做了演员的男人。 她瞥他一眼:“行了,去吧,看在秋景的份上。” 他还在继续:“您真是位聪慧的小姐,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她忍无可忍,给他一锤:“你给我好好说话。” 他却突然注意到什么似的:“ada,你再握一下拳,我看看?” 她疑惑地握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他一下伸手包住了她的小拳头:“你的手真的好小。” 她挣扎了两下,怎么都没能抽出手来,真想再给他好几拳。 距离仙纳度国家公园边上的华盛顿小镇不到一刻钟了,梁思宇唤醒副驾上小憩的女孩。 “ada,ada,我们快到了。” 许瑷达醒来时有点迷糊,深蓝色的夜幕下,蜿蜒的乡间小路狭窄寂静,两侧的蓝岭像沉眠中的黑色猛兽。 她呼吸微微一窒,胸口有点闷闷的,于是微微开了一点窗缝。 清冽的、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冷空气迅速涌入。她打了个寒战,赶紧关窗,不过人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叹口气:“快喝口热茶,别冻着。” 她打开保温杯慢慢喝着,红枣茶的清甜一点点沁入,驱散了刚才那点小小的害怕。 唉,她年轻时也常徒步的,不过只在白天,夜里的山林确实有点可怕。 她把那杯红枣茶喝光:“ned,你真好,这个红枣茶太棒了。” 前两天她随口提过想喝红枣茶,今天他就特意煮了,带在路上。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7节 很快,他们看到了大片农田,他转个弯进去,零星几栋小屋在草地间。 他们停在一栋小木屋附近,穿着复古格纹西装的泊车员在对他们微笑。 她从车里下来时,下意识地裹紧了风衣外套,下一秒,一块厚厚的羊绒披肩罩了上来。 她呼出的气变成一小团白雾:“这里好冷。” “山区晚上确实冷一些。”他揽住了她,挡住了侧面的一点冷风。 服务员提着一盏复古小灯,隔了三四步在前面引路。 打开低矮的围栏,一栋可爱的红色小木屋伫立在草地中央,后面环绕着冷杉、松柏、花楸树,前面点缀着圆圆的灌木,可爱极了。 他抱着她的肩头,让她进屋,起居室也是柔和优雅的乡村风格。 服务人员轻巧地把行李放在门口,轻声和梁思宇确认晚餐时间。 许瑷达则被这小屋吸引了,石头砌的壁炉里生着火,散发着松木香气,让人想起奥斯汀笔下的英国乡村。 她在壁炉前停留了一会儿,开开心心继续往里走。 卧室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四柱床,挂着奶白色床幔,绣着花朵和蜜蜂。 床上是浅绿色抱枕和鹅黄色毯子,让一切都生机勃勃。 脚下深绿色的波斯地毯花纹繁复,踩上去软得像门口的草坪。 她环视四周,墙纸、壁灯、沙发、小写字台、花艺,一切都是英伦乡村风风格。 他瞒得太好了,上辈子他们当然去过不少美丽的地方度假,但这种自然复古风,依旧能迷倒一片少女心。 “ned,”她回头看他,“我以为,我们只是来看看红叶,我可没想到穿越到摄政时期。” 梁思宇笑着进来,顺手把卧室的灯关掉,牵起她的手,径直走向侧面那扇玻璃门。 “来吧,ada,你刚才都没抬头,还没发现这里最美的地方。” 她像个小木偶,呆呆地抬头。 远离了城市的光污染,夜幕如柔和的丝绒,毫无保留地铺展。漫天的星星像钻石洒在绒布上,深邃而璀璨。 已经是秋天了,但还是能看到银河那隐约的光带。 她屏住了呼吸,上次,上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还是在夏威夷的大岛吧? 那次也是他特意策划的旅行,补过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记忆中的银河和星空,与眼前的闪烁光芒,逐渐融合在一起。 “这真是——太美了。”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深深地呼吸。 秋天的清凉,脚下的泥土,屋里的木柴烟火,甚至遥远的虫鸟声都在她身体里流过。 他低头看着她的瞳仁,无比专注:“是的,非常美。”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更美的星空。 他们静静地拥抱着,直到她又打了个寒战。 他把她抱回了屋里,回到起居室的壁炉边,那温柔又松软的躺椅上。 他帮她把外套挂好,看着这房间的装饰和她身上的白色针织裙,灵机一动。 “小姐,晚餐过后,等你休息好了,我能邀请你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吗?” 她顺着这戏路接下去,开口却是唱反调:“抱歉,先生,我不喜欢舞会。” 他笑着配合她:“像你这么年轻美丽的小姐,居然不喜欢舞会,真是特别。我以为,无论在城里或者乡村,大家都喜欢跳舞。” 她几乎要破功,但忍住笑意,高冷而傲慢地拖长声音:“不仅文明人会跳舞,野蛮人也会。” 他没说话,只是执起她的手,双唇轻轻贴上她的手背,非常礼貌的吻手礼。 她感到一点温热,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他目光加深,缓缓开口:“看来,我只好做个野蛮的家伙了。” 一个真正的、无可闪避的吻。 她被壁炉烘得暖洋洋的,身体却因为这个吻而微微战栗。 房间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就是木柴燃烧的筚拨声响。 就在她快要彻底沉溺其中时,“咚咚”——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是晚餐。”他放开了她,火光下,她的脸庞娇艳无比。 她镇定地点头,却在他走去开门时,冲向了浴室,用冷水轻拍自己的脸颊。 他们在壁炉边的小圆桌吃了晚饭。简化的法餐,份量合宜,主菜里有一道罕见的兔肉,非常鲜嫩,甜点也可圈可点。 “我开始期待明天晚上了。”许瑷达喝着最后的清茶,笑得甜蜜。 据他说,明晚他订了这家酒店的主餐厅,米其林三星。 梁思宇正往壁炉里投入一根木柴,他看着松木缓缓被引燃,回身扶着她的椅背,低头看她。 “我却更期待今晚的私人舞会。毕竟,你还欠我一支舞呢。” 她轻轻斜他一眼:“那说好了,就一支。” 她可不想耽误明天去看红叶,虽然近来体能不佳,但简单点的路线,两三小时的徒步,她肯定没问题。 他俯身扶上她的手肘:“当然。” 明天下午的驾驶路线,他都安排好了,离线地图也都下载好了——仙纳度公园内部有不少无网区域。 临近中午,许瑷达才醒来。她瞪着床幔上的花草刺绣,略感烦躁。 某位先生确实遵守了承诺,但那一支舞,乐曲漫长,舞步繁复,实在是耗神费力。 他来扶她起床,还温声说放好了热水。她气得又想锤他:“说好了要早点去看红叶的。都怪你!” 他抚着她的背:“今天我们先开车进去看一下,明天我们去徒步,来得及,别担心。” “我才不信!”她推了他一下,声音微微提高,“你就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上辈子就是,他们去度假,他嘴上说得好好的,第二天还毫无自制力,计划好的行程起码有一半都去不成。 “babe,我的信誉值现在这么低了?” 他觉得最近自己还挺克制的啊,前一阵她仗着身体不适,刻意逗他,他也只能忍着。 她微微一愣,呃,好像这辈子,他是没那么不管不顾的。 可是,她才不会承认呢,她一仰头:“嗯,好好反思一下,你就是很过分,野蛮人。” 糟糕,看她这生动的表情,这娇蛮的语气,他居然想再当一回野蛮人。 梁思宇深吸口气,退了两步,几乎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起床吧,午饭马上就到,泡澡时小心点,我在外面等你。” 秋日的晴空是那种不真实的蓝,旧绿新红,冷翠暖黄,大自然把颜料泼辣地洒向山丘。 他们沿着天际线公路一路向北,简直像一头冲进了油画世界。 他们在几个观景点下车,短暂停留,吹风拍照。 梁思宇指着地图上一处徒步路线:“明天下午我们走这条,一小时以内就可以到山顶,不会太累。” 许瑷达仔细看看其他几条,虽然有处溯溪路线她想去看看,但坡度大,恐怕现在她撑不下来,也只好点头同意。 他们傍晚早早折返,晚餐果然不负盛名,处处惊喜。 月底有灵长类动物手术,梁思宇自然不能饮酒。 可是,这么美的旅行,当然不能破坏气氛,得许她喝一些。许瑷达抿着红酒,得意地冲他笑。 可惜,第二天醒来时,她的快乐变成了烦躁——她昨天说得一点没冤枉他。 去不成徒步了,他抱着她,心虚地承诺:“你不是最想去那条溯溪路线吗?我们明年秋天再来,直接走那条。” 胡扯,明年秋天?鬼知道他到底会去哪里? 她气得倒在枕上,他的双手按上她的脊背:“来,我帮你按摩,好不好?” 她低低嗯了一声,尾音里带着点气泡酒的甜。 ----------------------- 作者有话说:[注]舞会对话致敬《傲慢与偏见》,正好配合房间的装饰风格,大家应该都能看出来。 第57章 上午的实验结束, 许瑷达和科恩一起检查了数据,去日式拉面店吃午饭。 科恩喝着可乐,随口问起刚过去的秋假:“仙纳度不好玩吗?你们俩怎么一张照片也不发?” 许瑷达把手机里寥寥可数的几张风景照发给他。 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其实最美的星空, 可惜拍不出效果, 就懒得拍照了。” 她本来计划徒步时候多拍点山林风景, 可惜, 那天白天根本没能出门。 想到那情形,她脸上又有点热, 忍不住捋一下披散的头发。 “星空?”科恩想到了什么, 坏笑道, “ada, 如果ned在这种地方, 送上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你会怎么想?” 他总得帮好兄弟打听一下吧。西雅图那次,ned可能是着急了些,但从暑假两个人的相处看,他觉得有戏。 许瑷达躲开他的目光, 急急低头猛吸一口可乐。 “好啦,好啦, ”科恩举起杯子, “我就随便说说,单纯看星星也很浪漫。” 他看许瑷达还有点不自在, 随口扯开话题:“对了,你们看到仙女座星系了吗?就一小片椭圆形光斑,我们看到的,是250万年前的光, 多么有趣……” 许瑷达微微出神,她没特意去观察,只大概记得夏季大三角在傍晚时依旧闪亮。 仙女座?250万年前吗?那时候,智人都没有出现吧? 科恩还在念叨:“你知道吗?仙女座星系正在往银河系运动,45亿年之后,两个星系会相撞……” 服务员送来两碗拉面,许瑷达笑着抬头:“来吧,吃面。我们这种碳基生物,还是别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8节 科恩顺着她的话继续玩笑:“你说,宇宙中有硅基生命吗?” “也许有吧。”她挑起那半颗溏心蛋,“说不定一万年后,他们就掌管了地球,而我们都活在matrix里。” 晚上,梁思宇从医学部回来,接她回家,她看着星光下他的侧脸,心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他们都是如此渺小而短暂的碳基生物,她又何必担忧那么多。 45亿年以后,仙女座星系会撞上银河系。 时间的洪流里,即使知道了最糟糕的结局,许瑷达还是会再一次涉入那条名叫梁思宇的长河。 停好车,他习惯性来牵她的手,她却笑着摇头,走到他身后,跳了一下,可惜没成功。 “你低一点啊。”她不满地拉他手臂。 他反应过来,直接单腿半跪下来,侧头看她,这样,她不必跳,就可以轻松趴在他背上。 她贴上去,抱住他的脖子。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背很宽,回家的路很安静。 到了公寓门口,他放她下来,扶着门让她先进去:“今天又是什么剧情?椴树小姐想长高?” “讨厌。”她瞪他,他这身高烂梗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他们上了楼梯,走到家门口,她想出了新剧情。 “是一部旧片子的续集,鸽子小姐从斯金纳的迷笼里飞出来了,停在椴树先生的枝头。” 梁思宇一边开门,一边笑:“哦,那一集我记得,鸽子小姐心肠很软、很可爱。” 他看她踢掉鞋子,直接把她抱起来:“去洗澡?” 这次,鸽子小姐还是微笑,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不过椴树先生帮她放好热水就退出了浴室——为了十天后的手术,他必须严格执行激素管理计划了。 没几天,许瑷达收到了一封熟悉的邮件,微微愣神。 下个学期的交换访学项目开始报名了,截止日期在12月中旬。她下滑页面,果然,哥廷根大学在列表里。 上辈子,她就是去了德国访学,在那里和法诺教授的团队交流后,对semg方向有了更深的兴趣。 可也就是在她访学三个月回来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他决定休学,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叮”,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新邮件提示,来自她的导师哈特教授:“ada,请考虑一下访学项目,哥廷根大学的法诺教授,研究方向与你非常契合……” 她不由自主,再次点开了法诺教授的主页,对着申请通知发呆。 “ada,去吃午饭吧。”梁思宇过来轻拍她肩膀。 她很快回神:“哦,当然。” 秋阳和煦,金黄褐绿的秋叶映着红砖楼,微微发黄的草坪上,积了不少落叶,踩上去簌簌作响。 梁思宇想着刚才看到的页面,心里些许不安,想伸手去牵她。 她却正盯着地上的红枫叶在玩,脚步轻盈,像只灵巧的白鸽,跳来跳去。 他放下抬起的手臂,笑了笑,跟在她身后,进了食堂。 他们端着餐盘坐下时,她发现了新大陆:“经典可乐?”零度可乐他都喝的不多。 他目光微凝,动作却很流畅,拉开来,喝了一口:“嗯,有点想念小时候的味道了。” 吃了简单的午饭,他们挽着手往回走。 梁思宇终于下定决心:“ada,你是不是在考虑访学项目?想去的话,就申请吧,你才三年级……” 虽然有点担心她的情绪,可她最近的治疗情况很不错,他不能自欺欺人,用这种借口把她绑在身边。 只是个短期项目,三四个月会很快过去。不过下学期他有不少动物实验任务,布鲁克教授肯定不会放他走。 许瑷达诧异地抬头,她说呢,他怎么突然喝起经典可乐了,她还以为是手术将近,他有点紧张呢。 “等等,谁说我想去了?”许瑷达打断了他。 “啊?你不是在看项目材料吗?哥廷根大学……” 法诺教授是semg研究的领军人物之一,他们不少实验设计都参考了他的论文,能和去那边交流,对她的学术发展有好处。 她再次打断他:“我就看看不行吗?谁规定看了就是要申请?” 被怼了,他却笑得温和:“真的?只是看看?” 他眼里透出一点的期待,像一根细细的蛛丝,带着一点黏。 她突然松了手,弯腰捡起一片枫叶,对着太阳看叶脉:“先看看吧,截止日期早着呢,也说不定就改主意了呢。” 他脚步一顿,去挠她痒痒:“你这个小坏蛋,怎么又耍赖皮?” 他们边上是一片小树林,她飞速溜到一棵橡树后:“别过来!” 他们隔着树,四目相对,又忍不住一起笑了。 他过来扶住了她:“不闹了,不闹了,刚吃完饭。” 她倚在他身上:“那你还挠我痒痒,你才是大坏蛋。” 秋日暖阳透过树叶,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斑,梁思宇背靠着橡树,揽着她肩头,看向云层。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ada,想去就去吧,我可以春假去看你。” 她抱紧他的腰:“你是想赶我走啊?门都没有。” 他无奈了:“我是怕你后悔,三四个月也不长,又不是一年两年。” 哼,你之前扔下我两年半呢,她心里一阵恼,狠狠下手拧了一下他。 “嘶,”他疼得抽气,“ada!你怎么这样?” 她直接往回走,“既然你这么支持,那我马上给哈特教授回邮件,说感谢他的建议,出去交换应该很有趣,哥廷根大学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急匆匆追上来:“哈特教授也建议你出去?” 刚才说得大义凛然,现在心里又有点纠结不舍。 “ada,你现在坐飞机会不会不舒服?去德国航班得九个小时吧?你要真的想去,我请假陪你飞一趟好不好?” 她猛地急停,转身回来,他差点撞到她,硬生生停住。 “笨蛋,你烦死了!我说了,不去!你干嘛老自说自话!” 他一把抱住她,慢慢抚摸她的背:“对不起,babe,对不起。”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几分钟,梁思宇才再次开口:“ada,还记得你刚搬家那几天吗?” 她在他怀里点头,当然,那几天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又是低烧,又哭着说想要回家,对了,那其实算个误会,还没跟他解释一下呢。 他亲吻她的发顶:“实话说,那几天我后悔极了,暑假的时候,我不该给你那么大压力,让你直接不续租的。” “哪有?”她靠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是个成年人,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谁还能逼我做不成?” “好,我们不讨论这个。”他叹口气,这女孩,明明心软得像棉花糖,却总觉得自己是不锈钢。 “先说交换的事情,别冲动决定。无论你去不去,我都支持你,你得知道这一点,好吗?” “知道了。”她抬起头,“下学期我不想去。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也许会去,但不是现在。”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清楚,压垮这段关系的,并非他的转行,而是日渐消失的坦诚和分享欲。 但婚姻失败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像样的理由。他的转行,便成了那个合理而确凿的“错误原点”。 这样归因能让她好受点,减少对他的怨怼,也停止对自己的苛责。 重来一次,她其实有意识到,上一世,他们一开始走得太顺利,后来明明有了问题,却总想装作一切还很完美,到最后,都戴上了厚厚面具。 不过,现在她已经放过自己了,她当初尽力了。也许,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尽力了?无所谓,不重要了。 她留下,不是想证明一个不同的答案,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梁思宇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目光,似乎又从她眸中看到了最璀璨的星光。 他捧着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摩挲着她的嘴唇,低头轻啄。 渐渐地,他伸手把她抱起来,让彼此靠得更紧。 等许瑷达再次双脚着地,匀过一口气,她忍不住吐槽道:“你的激素管理计划呢?最近一周不是只能拥抱吗?” 他努力平息身体的热意,但依旧舍不得松手:“我昨天在冷冻标本上练得还不错,别担心,问题不大。” 他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这样明显会造成睾酮水平的波动。 她睨他一眼:“我先回去了,下午有实验呢。” 他缓缓松了手,她走出两步,又回头一笑:“我看正念冥想对你效果一般,你不如去测功仪上排解一下过剩的精力。” 晚上到家时,梁思宇又想起一事:“对了,你准备怎么回复哈特教授?说手上项目比较多,不想耽误进度吗?” 她靠在沙发上,喝着红枣茶,老神在在:“不着急,我说正在考虑。等下个月我和阿尔文确认一下gans的进度,再想想怎么说。” 他反应过来:“你要用这个来吸引哈特教授,让他觉得你有更重要的项目得留下完成?” 原来在她心里,gans的评级能这么高?哈特教授也会这么想? 他坐了下来:“ada,等手术后,再跟我聊聊gans吧。” 他想更理解她,和她更同步。 “你又不懂数学原理,不用操心这个。”话一出口,她有点懊恼自己说话太直,他可能又在吃醋。 她抱住他手臂,“我发誓,我跟阿尔文聊天就和看论文的感觉一样。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他无奈地揉揉她头发:“想哪儿去了?你不是说过,要我想想怎么应付医学背景的审稿人吗?怎么?你打算自己写这部分了?” “太好了!当然是你来写。” 说着,她就凑过来亲他,像一只喝醉的小蜜蜂,“ned,ned,太好了。” 他脑子嗡嗡,赶紧把她按住,制止她进一步乱来。 “sweetie,you are not playing fair。”他呼吸急促,声音低哑,“你再这样,等手术结束后,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69节 第58章 如许瑷达记忆中的, 十月底的那场手术,梁思宇担任前半程一助,表现良好。 超出她记忆的,他当晚回来, 泡了个澡, 大半夜没睡觉。 此时, 他靠在床头, 拿着许瑷达的手机编辑邮件:【抱歉有些突发情况,我需要取消周六上午的瑜伽课……】 嗖, 邮件发出, 他放下手机, 摸摸她的脸, 眼里带着餍足和笑意:“好了, 问题解决。我说过,你应该把周六的日程表空出来的。” 许瑷达闭着眼,不想说话。今天他可是有七八小时的灵长类动物手术,虽然只是前半程一助,但后半程也一直在术台边站着观看啊。 她本来以为, 他应该会像上辈子一样,休息一晚, 没想到, 就因为她和尼尔森视频会议讨论算法,忘了时间, 被他撞到了,他就来这么一出,真够小心眼的…… 算了,能干外科医生这行的, 个个都是精力过于旺盛的怪物。 她翻身寻觅侧睡抱枕,反正今晚她是不想再靠近怪物先生了。 他从背后环抱靠过来,温热手掌覆上:“这样好点吗?先睡吧,等你睡着,我帮你热敷,轻轻的,不会吵醒你。” 她低哼了一声:“对了,之前说好的捐赠支票,我放你书桌上了。圣诞假期,我会飞一趟西雅图,尼尔森那边有个新项目,我这是正常工作。” 他轻吻她:“好的,好的,睡吧。” 当然,比圣诞节来得更早的,是感恩节假期,一个家人团聚的温暖节日。 许瑷达在继续emdr治疗,感觉良好;比她恢复更快的,是那只恒河猴。 “还记得我们手术的那只猴子吗?对,我得留下来照顾它。” 梁思宇一边泡茶,一边和母亲克劳迪娅视频通话。今年感恩节,轮到他留下在动物房值班——特别是照顾那只刚手术一个月的猴子。 “嗯,ada也留校,我们只有四天假期,往返加州时间太紧张了,她圣诞才回家。” “感恩节大餐?我想,玉米片配牛油果酱,再来一场奈飞马拉松。” “开个玩笑,我准备挑战一下香草黄油烤鸡,对,按thomas keller的配方来做。” 他和母亲说说笑笑,最后在彼此的“miss you”中,结束了视频。 他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许瑷达正靠在床头,脸上有一点红,声音又甜又脆:“不许笑我,只是个南瓜汤,我才不信我做不好!妈妈,你别听爸爸的!” 她瞟到他站在门口,匆匆讲了两句,和对面挥手告别。 他把马克杯递给她:“干嘛这么着急挂断?我又不会未经许可乱出镜。” 她接过洋甘菊茶:“只是怕你听到我的黑历史。” 他笑着摇头,在床边坐下,又伸手摸她额头。 “早没事了。”她甩甩头发。 他们昨天一起去注射了今年的流感疫苗,她昨晚有点低烧反应,今天早上就好了。 他表情还是有点严肃:“这两天别去游泳了,休息几天。” “别光说我,你也得好好防护。”她喝口茶,慢吞吞地回道。 “我?我每年打疫苗,都好久没感冒过了。”他不以为意,又拉过她的手臂,看手表上的心率。 她乖乖配合,但内心嘀咕,哼,上辈子,流感后轻度肺炎的可是你,我这个冬天可好好的。 不过想到去年那次意外感染,她又缩了下脖子,没敢把话说满。 许瑷达的感恩节料理,不出意外,再次失败,她把南瓜汤煮糊了。 但梁思宇本来也没指望过她,毕竟,她中学做物理实验,连导线都接不好。南瓜汤?实在是超标了。 梁思宇的法式烤鸡大获成功,不枉费他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腌制6小时、风干24小时,才进入烤箱,最终成品皮脆肉嫩,堪称烤鸡中的战斗鸡。 许瑷达惊叹:“ned,你这是米其林水平了!” 他嘴上谦虚:“全靠keller的食谱。对了,我们下次去吃per se吧,那才是米其林大师的完美味道。” 看着他那亮晶晶的眼神,她心里暗暗发笑。 这眼神,有点像那只恒河猴。它完成实验动作后等待香蕉奖励的模样就是这样,表面淡定,但小心思一览无余。 他们分享了克劳迪娅寄来的甜品双拼:焦糖苹果派和山核桃派。 梁思宇吃着山核桃派,想起一件他小时候的趣事。 “哦,爸爸很喜欢这个,不过是加了波本酒的那种,埃德去厨房偷了两块,我吃了一口就想吐,他逼我咽下去,说他可不想打扫我吐出来的派。” 许瑷达笑得直不起腰,她第一次喝酒的情景可比这个好多了。 “艾伦高中毕业那年,妈妈允许他在感恩节喝几口香槟,他趁妈妈不注意,让我偷抿了一小口。” “你那时才九年级!”他微微蹙眉。 “幸好艾伦不像你这么死板。”她撇撇嘴,“而且,说起来,埃德才更不负责任吧?你那时候小学几年级?” 他有点僵硬,沉默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回答:“三年级。” 他再吃一口山核桃派,“不过,那年圣诞假期,妈妈罚他在果园干了两周活,跟着安德森先生修剪果树、整理地窖,埃德后来一年都不想看到苹果。” 他们一起大笑起来,许瑷达喝口茶润喉:“下次我要分享给cc,看看她知不知道这件事。” 这个感恩节假期过得温暖而充实,十二月初,许瑷达和梁思宇在蒙特利尔的nips会议报告了他们的第一篇semg论文。 许瑷达看着不少前世熟悉的面孔,回想着在学术会议上的浅浅交集,有种难言的感觉,一切是那么相似,又是那么不同。 会议的第三天,她没继续听报告,而是跑去硬件展区转悠了一大圈。 她先去了趟nvidia的展区看看目前的芯片,又看了不少初创公司的硬件。 她仔细搜寻各种适合神经义肢离线任务的硬件,了解技术参数和未来产品计划,也加了不少人的whatsapp。 无论未来他们是留在美国,还是一起去杭州,她都会为自己的创业计划做好准备。 不过这一圈转下来,她最大的感慨就是,北美的硬件成本实在和长三角不能比。 梁思宇去参加了一个脑机接口方向的工作坊。当然,最主要的,他关注到,主持人是两位ucsf功能神经外科的教授,这是个绝佳的交流机会。 茶歇时他主动过去,和教授们聊了聊自己对猴脑手术的一些思考,果然,他们都非常友好。 他乐观地估计,保持点邮件联络,如果他需要申请客场轮转的话,他们应该会对他有点印象。 会议结束,他找到许瑷达时,看到她和一位女工程师拥抱告别,一开始觉得很欣慰——这次终于没什么野男人了。 只是他听了一晚上“埃莉诺长”“埃莉诺短”以后,又觉得,还不如男人呢,起码可以名正言顺地吃醋。 他颇有技巧地把话题引到了芯片领域后,许瑷达终于不再满口“埃莉诺”的创业公司,而是聊起了nivdia,她非常看好这家游戏芯片巨头在机器学习领域表现。 她摇晃着酒杯:“ned,你的投资账户要调整一下吗?我建议你重仓nivdia股票,cuda架构会成为ai的基石,最迟明年年底或者后年,市场肯定能认识到这一点。” 他确实有个私人股票账户,钱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委托给家族办公室操作。 他没什么时间钻研这些,不过偶尔还是会听埃德、听内森聊些投资心得。 他拿出手机简单搜索:“它今年已经涨了不少,你还看好?” 她喝了口无酒精鸡尾酒:“我们打个赌,明年年初它也许会回调,但到年底,它肯定能涨回来,甚至翻倍。” 他看着她红润的脸庞,突然想开个玩笑:“好啊,如果我输了,但又从股票中赚了钱,就用钻石给你当彩头,怎么样?” 这当然不是什么求婚,他知道,她还没准备好。不过,赚了钱的话,挑个胸针之类的也不错? 许瑷达微微一愣,缓缓点头,笑眯眯的样子,像老师收到一份不错的作业。 她一字一句:“好啊,就那颗bezel镶嵌的黄钻。” 反正那枚订婚戒指上辈子是她的,这辈子,也是她的。 “你说什么?” 梁思宇完全僵在那里,屏幕上还亮着股票走势图,那一路向上的绿色线条像枝条蔓延。 这不对,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剧本! 难道不该是一个轻巧的嘲笑吗?她会笑着说“你想得美,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他会耸耸肩,向她保证他还记得自己在长岛的承诺,他会成为一个能让她安心的男人。 他慌乱地放下手机,差点把面前的水杯碰倒,连忙扶住杯子,又紧盯着她的眼睛。 她托着腮,酒吧灯光昏暗,她的眼睛闪着光,像是神秘的黑曜石。 这是ada风格的调皮玩笑?还是,她认真的? “我没喝酒,ned。我说,你去年就准备好的那颗钻石,等着输给我吧。” 她眉梢轻轻一挑,眼神微凝,突然又加了一句,“不对,其实那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你得另外想个彩头。” 他抓住了她的手:“ada,你说真的?”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声音颤抖,手心发凉,手臂和手指都在乱抖。 在她微笑的点头中,他感觉一股热意轰一声冲到了头顶,他一把抱住她肩头,亲吻了她的侧脸。 他知道他们坐在吧台前,那个吻只是轻轻一触,但他的手指紧扣着她的肩膀,怎么都放松不了,抬头时,恰对上酒保含笑的目光。 一个念头闪过,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压不住的激动:“我想请在场的各位都喝一杯。” 酒保了然一笑,正要举手宣布有人请客,梁思宇又赶紧补上一句:“dude,不用声张,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分享一点快乐。” “当然,秘密行动。”酒保压低声音,“恭喜两位,祝你们,幸福。” 许瑷达侧头看梁思宇,这家伙,眼睛亮得过分,额边颈侧居然都沁出不少细汗。 她取了纸巾轻轻帮他擦了两下,被他抓住了手。 他看着她傻笑,突然又低头亲吻她手背。 她无奈一笑,恰好看到,他旁边那对情侣正举杯向他们致意——他们应该是听到了ned和酒保的交谈。 她微微红了脸,抽出手来,又推推他,他们一起举杯,笑着回敬了对方。 她抿了口鸡尾酒,回头悄悄扫视酒吧,虽不知是谁请客,客人们却都露出了惊喜的微笑,屋里扩散开一点小小的涟漪。 “ned,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停顿一下,“但我也不是在说,下次我们去漂亮餐厅时候,你就能带上那个小盒子。” 她没直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下巴。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70节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还是慢慢来。” 他专注地看着她,“这依旧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晚上,ada,谢谢你。” 他并不沮丧,事实上,这已经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快得多了。他们在共同走向一个未来,没什么比这更珍贵了。 “下雪了!”突然有人喊道。 十二月的蒙特利尔,窗外寒风凛凛,细雪簌簌。酒吧里那小小的涟漪,变成了更多的欢呼。 他们的幸福,和其他人,也没有太多差别。 ----------------------- 作者有话说:本章有ned转行原因暗示,下章揭开~ 现在完全没存稿了,真紧张啊,幸好快结尾了。 提前预告一下,正文完结后会休息一周,再开始更新番外。 第59章 梁思宇和马特把醉醺醺的内森送回家。圣诞期间, 大家都在长岛,今天晚上就在酒吧聚会。 除了他们俩因为职业原因喝的软饮,其他人几乎都醉了。 马特拍拍梁思宇的肩膀:“下次好好跟我聊聊那个算法,我也想试试。” “当然, 我让ada给你开个试用账号。” 那个算法辅助外科操作练习的程序已经初步成型, 下学期会开展更大范围的试用。 他们挥手道别, 各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 母亲克劳迪娅的声音从门外模糊传来,“ned, 一起出去吃brunch吗?” 梁思宇从床上坐起来, 全身发冷, 脑袋像被水泥封住了。 “妈妈, 我好像有点发烧, 可能是流感……”他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克劳迪娅推开了门,他赶紧阻止,“别进来,妈妈,想想cc。” cc和埃德圣诞假期也回来了, 尤其是cc即将临盆,她的预产期在一月中旬, 万一传染她就糟了。 克劳迪娅脚步微顿, 但看着儿子通红的脸颊,还是进来了, 从书架的医药箱里找出电子体温计。 “39度,不行,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得回来一趟, 他天天就顾着打高尔夫……” “不用了,妈妈,就是流感,给我颗泰诺林就行。” 梁思宇低哑地抗议着,他自己就是医学生,知道该做什么,叫爸爸回来干什么。 “喝你的药!”克劳迪娅塞给他药和水,语气干脆,“而且,如你所说,cc不能被传染,我让埃德带cc搬去外婆那边。” 虽然家里都是套房,厨房也有两套可以分开使用,但中央空调系统仍然有概率造成传染,这么安排最稳妥。 理查德刚回来时,笑着调侃克劳迪娅,说在她眼里,ned简直像圣诞树下那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姜饼人。 他拍拍妻子的肩膀,“ned过两年都要医学院毕业了,你得相信他的判断。” 梁思宇靠在床头,一边喝水,一边不自觉地点头。 但几天后,理查德听到儿子的闷咳声,看到他咳完慢慢呼气,马上就笑不出来了,赶紧给呼吸科医生打电话。 幸好,医生来了,结合梁思宇刚去做的x-ray,确认他只是轻度肺炎,开了口服抗生素,现阶段还是居家隔离为宜,免得在医院被交叉感染。 用药后的第四天,梁思宇觉得自己明显好多了,他上午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自己下楼取了午饭回房。 饭后倦意上来,胸口又有点闷,每一次深呼吸都像是被提醒了一下,炎症尚未完全消退,他慢慢躺回了床上。 傍晚,门响了,他迷蒙醒来,听到轻盈的脚步声。 他哑着嗓子微微抱怨:“妈妈,我自己没问题,咳咳,你别总进来,小心传染。” 那个人影绕过了藤编屏风,他半撑的身子突然僵住——是ada?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中午,她没回他信息,那时候她在飞机上? “别过来。”他喊道,迅速回头去找口罩,动作一急,呼吸乱了,肩膀也跟着起伏。 他戴好口罩,缓缓吸了两口气,才回头,一寸寸审视她的模样。 n95、医疗手套——很好,口罩密合性不错,手套偏大,但整体防护到位。 银杏印花衬衫——家里没问题,希望她路上搭件针织衫才够暖和。 眼睛有点微红——不太好,飞行肯定让她有点难受。 太靠近他了——不好,飞沫传播风险,得通风,至少两米。 对上他无声制止的目光,许瑷达在口罩下的嘴角无奈地一扯,只好停住了脚步。 两米距离——她还记得他当初的要求。 上辈子的流感,居然提前了两周,她原本打算,假期末尾提醒他一下,别老不当心,还是该注意点防护的。 虽然照她印象,只是有点咳嗽,他身体强健,两周就恢复了,但能少生病总是更好。 看她站在床尾,他放松了些:“ada,帮我开会儿窗好吗?屋里是不是有点中午的鸡茸浓汤味道?” 已经第七天了,按理说风险不大。可他不想赌那点概率。 她去年那场流感,咳了将近三周,比普通人得肺炎还要久。 “没有,”她摇头,“晚上太冷了,别开窗了。” 她看着他要起身,连忙后退:“两米距离对吧?我一会儿马上出去,别开窗,ned!” 她还记得,上辈子,他非要开窗,第二天咳嗽又加重了。 那些细节,一寸寸都回来了,一点都不像隔了十年的旧事。 她眼睛又有点潮,习惯性想抬手,才意识到,医疗手套贴在手上,带起一种秋冬干燥的痒。 她举起手,挤出一个笑:“你看,防护到位吧?” “嗯,非常棒。”他试着把语气放得更轻松,但目光停留在她微红的眼睛上,“刚下飞机是不是?” “好多了,反正都要飞回来的。”她耸耸肩。 那怎么能一样?他们本来商量好了,她自己回家,但是回来时,他会去接她,陪她一起的。 他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极力把喉咙里的痒意压下去:“晚饭想吃什么?要不要喝点热汤?我跟妈妈说。” 她下意识地往前了两步,但又停住:“是你喝腻了吧?可惜,刚才克劳迪娅已经又炖上清鸡汤了。” “好吧,你也喝点。”他清清喉咙,“行了,你今天一大早就出发了,现在该回去休息了。” 她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把书桌前的保温杯放到了床头柜上:“热梨汤。” 她走到门口,透过藤编屏风的缝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瘦了一点,靠在床头,肩膀微微在抖,她匆匆出去了。 就在她关门的瞬间,低低的咳声在背后响了起来,她拼命眨眼,快步走向斜对面的客房。 夜里,许瑷达揉揉额头,想了想,给梁思宇发了条信息:【明天我不进去,不许随便长时间开窗,冷空气对你不好。】 很快他的回复就来了:【嗯,放心,早点睡觉。】 两腮发红,她倒在枕上,希望自己只是情绪应激的低烧,明天能好。 有抗生素治疗,咳嗽明显减少,梁思宇晚上睡得还不错。 可是,当他上午十一点多和母亲联系,得知ada一直没出房间时,心就提了起来。 他尽量稳住声音:“可能昨天飞行太累了吧,她也不太适应东岸的冬天,太冷了,风一吹她容易偏头痛。” 他不想暴露ada真实的身体状况,但又希望妈妈能多照顾她几分。 “嗯,到十二点吧,我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怎么样。” 他忍了不过一刻钟,终究还是按下facetime,她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里时,他肺里的那点闷痛才减轻了。 “有没有不舒服?”他恨不得可以穿过屏幕摸摸她的额头。 她揉着眼睛:“困,几点了?” “十一点半。”他仔细看那张脸,有点红,是刚睡醒吗?还是发烧了? 她惊得一下坐起来:“十一点半了,我怎么没听到闹钟?” “这不重要。”他再次问,“ada,现在什么感觉?肌肉酸痛吗?发烧了吗?” “天呐,我怎么没听到闹钟。”她抓抓头发,“哎呀,没有,都没有。” 她说过会起来吃早饭的,结果睡到这么晚,按克劳迪娅性格,肯定至少烤了两次面包等她。 她急匆匆洗漱好出门时,却发现门口放着热腾腾的午饭,克劳迪娅留了便条。 【好好休息。ps:餐盘请送回一楼厨房,地下层厨房是ned的餐具。】 他们继续这样交叉取餐、带着口罩短暂见面,直到许瑷达来的第五天,梁思宇的抗生素疗程结束。 非常巧合的,当天cc在附近一家私人医院诞下了女儿,据说过程有点辛苦,但幸好母女平安。 晚上,家里的四个人久违地一起用餐,最后的舒芙蕾甜蜜无比。 返校第一周,本科生还没回来开课,校园仍处于节日的余温中,沉静柔和。 许瑷达忙着对那个算法辅助外科操作练习的程序进行最后检查。 尽管威尔教授还是不愿意把这个作为官方教学程序,但这学期,超过八成的md二年级学生都报名参与试用,他愿不愿意,也无所谓了。 今天梁思宇有大鼠手术,她一个人在家,又是写比较简单的测试程序,键盘敲得飞快,就不知不觉,跟着音乐摇晃了起来。 写完大部分,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一看十二点半了,推开键盘,准备到楼下吃个汉堡。 她推开书房的门,梁思宇正坐在餐桌边,似乎在发呆。 啊?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完全没听到? 哦,今天她一直放的摇滚乐。 大鼠手术不是要两点结束吗?也许今天做得快?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71节 “ned,手术结束了?”她愉快地跳过去,却嗅到了一丝动物房的味道。 是消毒水吗?好像不是丙乙酸? “你没换衣服?”她微微蹙眉,伸手去轻轻弹他额头,“你怎么不理我?” 他抬手要挡一下,又像突然被电到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 许瑷达本来什么都没看清,但他的表情却让她心脏瞬间疯狂收缩。 “怎么了?”她不禁跟着他奇怪的动作看向了他的右手。 那只平时稳定而修长的手,此时在颤抖,但更重要的,上面有一层潮红。 她“刷”一下抓住了那只手,把它拉到桌面上。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可以与他抗衡,不对,是他完全没在状态。 “这是?”她看着那层密密的小红疹子,忽然感觉到一种眩晕。 “你过敏了?” 过敏?大鼠?不对,手套! 她往前走了一步,髂骨磕到了餐桌边。 她后退一步,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 “ada!”她听见一声惊呼。 他抓住了她的双臂,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后退,不是被拖鞋绊倒,而是整个人软得往下滑。 他把她抱到沙发边去,微微咳嗽两声。 她猝然惊醒,冰凉的小手按上他的心口:“你怎么样?” 他一周多没咳嗽了,但肺炎后,体力明显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摇摇头:“没事,就是喉咙痒了一下,早好了。” 她盯着那刀削斧凿的立体面孔,透过它,仿佛看到了另一张脸。 他的第一部 长篇电影角色,出镜时间不长,还带着特效化妆,半脸瘢痕。 一个,火灾幸存者。 是的,幸存者。 那是她觉得他早期演得最好的一个角色,每一秒都看得她想哭。 原来,是这样的? 他想要摸她的脸,却又收回手。 “也许,只是肺炎还没好彻底,免疫系统过度警觉,过几周就好了,这种病例很多的。” “反而医疗手套过敏的比例非常低,只有2%,没事的,别担心。” 她想摇头,不,不,他还不知道,可她已经知道了结局。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那种特别熟悉的胸闷感又出现了,但比上辈子严重得多,几乎接近于窒息。 她抱住了他,重重地喘气。 书房里隐约传来疲惫低沉的歌声,“踮脚穿过闪亮城市,我们趿着钻石鞋子,欢快跳起冰上芭蕾,肩上飞来幸运蓝鸟。在虚假的帝国,我们半梦半醒。”[注] ----------------------- 作者有话说:注:歌词来自《fake empire》 原文如下 tiptoe through our shiny city, with our diamond slippers on, do our gay ballet on ice, bluebirds on our shoulders, we're half awake in a fake empire. 第60章 两周后, 梁思宇出现在jhu附属医院的变态反应科诊室,进行特定手套材料过敏测试。 护士拿着检查单例行询问:“过去七天有没有用过外用激素?” “没有。” “口服抗组胺药?” “没有。” 开始前,医生向他解释:“人造橡胶材料本身并不会引发免疫反应,过敏一般是生产过程中的促进剂导致的。” “这个测试能区分, 你对哪些促进剂过敏, 过敏反应多严重。确认后, 可以尽量寻找不含该类促进剂的手套。” 梁思宇点头:“嗯, 明白。” 这两周,没办法继续进行动物实验, 他休息期间, 已经看了不少资料。 他解开衬衣, 在冷空气中, 背肌微微绷紧。 一枚枚贴片依次粘好, 不知道是否有心理作用,他感到一点微痒。 “四十八小时内,不要洗澡,减少出汗,不要抓。”护士叮嘱。 “我知道, 谢谢。”他小心地穿上衬衣,心不在焉地扣到领口, 又苦笑一下, 解开两颗。 贴片48小时和96小时后,他回到诊室, 医生进行了两次判读,给出了测试结论。 thiuram mix,中度阳性。 carba mix,中度阳性。 mbt, 中度阳性。 dpg,轻度阳性。 医生看着他:“t细胞介导的iv型超敏反应……” “不会自然消失,只会稳定或逐渐加重。” 他机械地跟上,这是每个复习过usmle step1的md学生的肌肉记忆。 “如果只是对传统促进剂过敏,医院新引入的聚异戊二烯手套有低敏版本,也许能解决问题。” “但你对dpg也有轻度阳性反应。据我所知,目前所谓的低敏手套,也都有dpg残留,工艺问题,不可避免。”医生遗憾地叹气。 “还有,低敏手套也有过氧化物残留,可能造成皮肤屏障刺激。” “这些因素叠加起来,外科手术工作时间又长,恐怕并不乐观。” “不过,你可以去拿样品试试。” 他点头、道谢、告别,去另一栋楼的职业健康部门领取了样品。 雪白的盒子,上面有德语和英语,印着大大的“无促进剂”。 他走向停车场,雪落在后颈,微微凉,柔软的棉质t恤衫下,撕掉贴片的后背还在微微痒。 他抬起手,两周前的那些小红疹子,已经无影无踪了。 但他不确定,背后那看不见的红,会扩散到哪里。 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稻草,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已经压在了那里。 他开门,屋里飘着一点甜香,许瑷达窝在沙发上,抱着一本书。 她抬头:“一会儿试试我煮的红枣茶,这次真的还不错。” 他洗了澡,才过来抱她。冬季流感高发,他去过门诊,自然得清洗一番。 她把马克杯塞给他:“外面冷,喝点热的。” 他喝了两大口,又提到医生的诊断和包里那盒新手套。 “这个材质加工过程不含传统促进剂,据说70-80%的医护人员用这个都没问题。” “嗯。”她靠在他肩上,点头。 晚饭后,他涂了乳霜,自己在书房试用了新手套。一开始挺好的,但大概四十多分钟后,皮肤开始发痒。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新材料的触感不同,有点涩,需要适应。那痒意一定是幻觉,是大脑在过度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练习,进针、打结、每一个动作,都和过去一样。 二十分钟后,他不得不扔下了针具,摘下手套——没有红疹,但皮肤微红发烫,再也无法忽视。 他回到卧室时,一盏小夜灯亮着,她带着眼罩蜷在被窝里。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又为自己这无谓的拖延感到一丝可笑。 他轻轻上床,关灯,戴上耳机听白噪音,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没有睡着。 “ned,你睡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飘过,像雾一样。 “没。”他摘下耳机,慢慢睁眼。 她靠在床头,安静坐着。 雪一样白的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刺进来。他莫名觉得心口发紧,赶紧起身抱住她。 其实,许瑷达已经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了。有时候,她恨不得摇醒他,对他大吼大叫,你这个骗子!骗了我十年!十年! 而我是个傻瓜,居然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居然相信了你那套鬼话。 可每一次,她都克制住了,她侧躺着,对着黑色的手机屏,看着模糊的自己。 她也成了个骗子,她也永远、永远不会说出一个秘密。 离婚成功但分手失败[重生] 第72节 又一个睡不着的晚上,审判结果到来的晚上。她看着窗帘缝隙的那条窄窄的月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思宇,我有点懂你了。 但是,保有一个沉默的秘密,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共享灵魂的涟漪。 她回到了现在,抬手抚摸他的侧脸,仰头看他眼眸:“ned,你说过的,要是睡不着,我们要一起看屋顶,你会叫醒我,一起看屋顶。” “答应我,即使你什么都不想说,你也要叫醒我。” “ada。”他把手臂收紧。 夏天的时候,他对她说这话时,并不知道,在黑暗中清醒的那个人是怎样的心情。 现在,他知道了。他开始懂得,敢叫醒对方,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每一次,她都比他勇敢。 “我很害怕,ada,”他低低地开口,“也许,我做不了医生了……” “我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她只是用力握住他的手。 过了几秒,他又说,“小时候,有次埃德把小腿摔了条大口子。妈妈手都在抖,绷带怎么都缠不牢。” “我跟妈妈说,我看过电视,要反折一下才能绑住。妈妈愣住了,还是埃德说,就让我来绑。” “也是奇怪,”他声音更低,“我只是跟着爸爸看纪录片时见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记住了,要那样缠。” 他突然停住了,像是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 “螺旋反折包扎法。”她的眼泪忽然掉下来。 他愣了一下,这么标准的专业名词,她怎么知道的? 许瑷达想起了上辈子,她滑雪骨折,刚拆完支架的那天,总觉得手臂又酸又软,怎么都不对。 那个晚上,他用弹力绷带替她裹了一小截前臂。 “其实没有固定作用,就是个安慰剂,感觉稳定点。”他一边缠,一边解释。 第二天,他买了合适的压力袖套和肌肉贴给她,那种临时的办法,就再也没用过。 只是他低着头、专注地替她缠绷带的样子,她一直记得。 “ned,别担心。” 她伏在他身上,耳朵贴在他的左胸,“你有一颗很好很好的心。” “不管你做什么,它都会带你走到对的方向。” 他摸着她的长发,月光是一条洁白的线,从窗口延伸过来,落在他们身边。 他的心在胸腔里,安安稳稳,一下一下跳动着。 一个多月过去了,连翘冒出一点金黄,点亮了早春的校园。 布鲁克教授从办公桌下摸出两罐可乐,推给对面的学生一罐。 碳酸气泡在舌尖跳动,布鲁克的声音有点模糊:“ned,专心往下做表面肌电吧,沿着这个方向,照你们的成果,phd毕业没问题的。” 他有些庆幸,一年前,他同意了这个新项目,当时,他还担心ned分散精力,现在,反而成了,救命稻草。 如果没有这个现成的新方向,ned即使靠项目的积累,达到phd的毕业成果要求,也几乎不可能找到相关的博后或教职岗位。 做侵入式电极研究,但不能下动物房、不能执行动物手术,死路一条。 “当然,你得寻找一下自己的定位,这个不着急,慢慢来吧。” 布鲁克教授点到为止。表面肌电的这几个研究,他们做得有声有色,ned明年应该能顺利phd毕业。 可这些都是ada主导的项目,ned最好在博后阶段能有一两篇“更独立的研究”。 梁思宇点点头,他明白导师的未竟之意,之前这是他的“兼项”,他更多把自己视为ada的配合者,但以后,他得更努力了。 “投稿中的论文,如果不大修,你的作者排名不变。” “但是如果有论文需要增补动物实验数据,我们会根据实际贡献,再进行调整。可以吗?” “当然,这很合理。”梁思宇喝口可乐,“还有未成稿的那篇,您上学期说……” 他们依次谈论了几个进展中的研究,梁思宇其实已经在着手整理数据,做好交接工作。 “春假好好休息吧,如果需要,多请几天假也可以。”布鲁克教授陪他走到门口,拍拍他的肩膀。 “我已经休息够久了,”他扯出一个微笑,开了个地狱笑话,“帮我照顾大鼠和猴子的同事已经要嫉妒疯了。” 布鲁克教授微微一愣,也浮起一点微笑:“确实,恭喜你,以后做人类被试,起码感恩节假期是不需要留校了。” 春风料峭,梁思宇走出来,停车场明明在另一边,他却绕了条远路。 已经快两个月没进去过了,只是站在这里,他似乎就能闻到那股熟悉“馈赠”,混合着大鼠垫料、消毒水和丙乙酸的奇怪味道。 前额叶幽幽地提醒他,错觉,动物房的负压系统做的很好。 他默默地再看一眼,似乎见到几个眼熟的人影,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去了。 今天ada去emdr治疗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该去接她了。 庭院的银杏树微微生了点新芽,梁思宇走进等候室时,他常坐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 她穿着嫩绿色的羊绒衫,低着头在写写画画。 他走近了,看着纸上那歪歪扭扭、比例失真的脑区图,不由一笑。 她抬起头,有点脸红,迅速把那张纸折起来,塞回包里。 回到家,停好车,他问:“陪我去公园走走?就十五分钟,应该不算为难加州人。” 他们还是沿着圣保罗路往南走,她挽着他的左臂:“ned,说真的,我好像在这里住了好多年。” “作为一棵会说话的椴树小姐?”他反问,又顺手帮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她没回答,只是右手轻轻滑下,和他手指交握,像两棵树的根系,在厚厚的泥土里,交织在一起。 作为许瑷达。 她对自己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