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娱乐圈)》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节 《欲壑难填》作者:一只淇雾 简介: 一根筋直男演员 x 心机疯批金主 贺征 x 季抒繁 贺征只是个空有天资却不知上进的一百零八线透明小演员,那季家公子却是身价千亿、眼高于顶的财阀继承人,横在两人中间的是地球南北极一样的身份差距。 本是一辈子不会有交集的两人,却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金贵公子捡到了落难小演员,那句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口的“先生,帮帮我”差点把公子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沉浸在“猎艳游戏”里的霸总为求爱无所不用其极,怎料小演员无欲无求,不胜其扰,一次次警告“季抒繁,我tm是直男,拿着你的臭钱给我滚!” 季抒繁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宝贝儿,别给自己设限,你明明是潜力待开发~” 「阅前指南」 *狗血淋头,渣受浪子回头,追夫火葬场 *给你撑伞的人也可以是真正的大雨制造者 *攻前期是真直男,一步步被受做局攻略 第1章 捡个美男 夜色浓稠,朔溪饭店昏暗的停车场里响起一阵清亮、有规律的脚步声,“嗒——嗒嗒——”,一双锃光发亮的尖头红底男士黑皮鞋旁边跟一双哑光黑色方头德比鞋。 “阿繁,凌晨一点和纽约那边还有一场视频会议,现在是送你回公寓,还是去公司?”穿德比鞋的那位边走边翻看行程,三折叠的手机屏幕把他了无表情的脸照得愈发惨白。 “去……公司吧。”穿尖头皮鞋的那位语气一顿,抬手按了按紧绷的太阳穴,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明天一整天我也都在公司,别安排其他行程。” 闻言,william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明天下午,董事长约了你去雁栖湖打高尔夫。” “他约我就要去吗。”季抒繁冷笑,“他还希望我认真工作呢,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william抿起唇,并没说什么劝阻的话,冰冻三尺非一日寒,何况这对冤家父子之间的冰远不止三尺,他一个外人说得越多越招人烦,还不如装聋作哑独善其身。 “算了,你明天帮我问下季抒娅晚上有没有空,有空一起吃顿饭。”眨眼的功夫季抒繁又改了念头,忌惮道,“要是让她知道我回国一个礼拜了都不跟她打招呼,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好。”william点了下头,刚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眉头就皱成了一团,下意识把季抒繁护在身后,“等等——” “怎么了?”季抒繁一惊,酒醒了大半,顺着william的目光,竟然看见自己的车后伸出了一条又长又细、套着黑色西装裤的男人的大腿! “我靠,大半夜的撞鬼了?”季抒繁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 “最近没帮你干什么亏心事,不是鬼,倒可能是不怀好意的人。”william扫了眼头顶的监控,淡定地把手机调成录像模式走近查看。 “……”季抒繁撇了撇嘴没反驳,跟着william绕到车子后面,一双狭长的狐狸眼瞬间瞪圆了,“有这脸,是鬼我也认了!” “你丫有个正形儿没有?”william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举着手机,踢了那倒靠在他们车门上的俊美男子一脚,“醒醒,还活着吗?” 男人紧闭着眼,吃痛地抽搐了一下,面色潮红,额上一层薄汗,眉心皱成了个川字,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你也太不温柔了。”季抒繁嗔怪道,蹲下身,捏住男人的下巴,目光从他俊朗的脸庞一路下滑到胸口,洁白的衬衫上被泼了大片红酒,右腰侧还有一道浅浅的鞋印,发生了什么呢,真让人好奇…… “呃啊……”男人难受地扭动着身体,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睁开眼,开口求援,“先生,帮帮我。” 他的声音因为嘶哑而格外有磁性,季抒繁浑身舒畅地挑了下眉,收回手,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就要我帮你,怀的什么心思啊,万一你讹我怎么办?” “不会的!我保证!”男人左右张望了下,双手撑地似乎是想站起来,“这儿有监控,如果我讹你,你完全可以告我,先生,拜托你、送我去医院……” 季抒繁盯着他不说话。 毫无疑问,男人被下药了,剂量还不少。 有些小0为了持续高//潮,做之前会自己吃点助兴的东西,这样的症状季抒繁不陌生,一眼就看得出来。 “得罪人,别多管闲事。”william冷漠地收起手机,拉开驾驶位的车门。 城北朔溪饭店向来是权贵们的秘密花园,在这里对来路不明的人施以援手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先生,拜托您带我出去,出了饭店,您随便找个地方赶我下车都行,不会给您带来麻烦的!”男人一听急了,立马拽住季抒繁的胳膊,一副“见死不救你良心过得去吗”的可怜样。 季抒繁心里哟呵了一声,提溜着男人的袖口,把他那只沾了灰尘的手丢开,轻轻一笑道:“别怕,我带你出去,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来得罪我。” “季抒繁!”william回头瞪了他一眼。 “哎呀,救死扶伤是我一贯的风格嘛。”季抒繁善心大发地把人扶起来,呃……坐在地上长长一条就算了,站起来居然这么大只,害得他差点没扶住,手十分自然地搭上了男人的腰。 “谢、谢谢……”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弓着背,一坐进车就立刻缩在一边贴着冰冰凉凉的车窗道,“等出去了,您随便把我放在一个路口就行。” “好人做到底,我会把你送到医院的。”季抒繁无视后视镜里william怨念的眼神,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旁边紧闭着眼、一头虚汗、情绪越发狂躁的男人,啧啧啧,忍者无敌啊! “你叫什么名字?”季抒繁问。 “……”男人没有反应。 “看来你是被逼急了,陌生人的车都敢上。”季抒繁又道。 “……”男人并非听不见,鸦翼般的长睫颤抖着,过了好几秒,滚烫的脸颊把玻璃都捂热了,他就往前蹭了蹭换块儿地方,嗡声道,“你长得好,面相好,一身行头上百万,我没有什么能让你图的,当然敢上。” “噗嗤!”季抒繁听笑了,这人有意思,身上的邪火都不知道烧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分得出心思来观察他,长相身材又这么带劲,难怪有人不惜用下药这么下作的手段都要把他弄到手。 “你笑什么?”男人莫名感到一丝不安,微微睁开了眼。 季抒繁恶趣味地通过后视镜和william对视了一眼,升起车内挡板,凑到男人耳边轻声道:“我笑你分析了这么多没用的,都没看出来我喜欢男人。” “轰!”银灰色的宾利欧陆猛地提速驶出停车场,划开夜幕,冲上高架桥,调情般的一句话让男人的脑子里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夹杂着些许烟草味的呼吸落在脖子敏感处,像给药效加了把火,让他无法自拔地陷进季抒繁深灰色的瞳孔里。 “你长得好,面相好”,不止是一句讨好用的场面话,这举止放浪、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拥有一头无与伦比的金发,每根发丝都定在精心设计的位置,脸约莫只有巴掌大,肤白胜雪,容貌昳丽,一身铅灰色法兰绒双排扣西装显得肩宽腰窄,胸前别着一枚中古羽毛造型的胸针,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着一股世家公子的矜贵气儿。 “咳、咳咳!”男人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故作轻松地移开眼,指着腿边的冰柜问道,“先生,能给我一瓶水吗?” “物理降温的作用有限,你打十分钟手枪都比这强。”季抒繁摇了摇头,诚恳地建议道,“我说真的,到医院至少还有半小时,你一路憋过去也不怕憋出点什么毛病?” 我憋你大爷!长得人模狗样,怎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说那破饭店不接待正常人? 男人又羞又气,后悔上了这黑车,绷着嘴角道:“那麻烦开快点。” “快不了,这段儿限速60,天眼看着呢。”季抒繁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男人眼珠子烫得发痛,深呼了口气,把头撇向一边,邪火难耐地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有求于人,给人占一占口头便宜也没什么大不了! 车内一瞬寂静,路边延绵不绝的霓虹灯光透过车窗打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季抒繁眯了眯眼,修长的手指拨开冰柜的门,引诱道:“两瓶水换你名字怎么样?” 冷气吹到身上,男人舒服地抖了抖眉毛,没说话,下意识的表情变化却泄露他此时的难堪。 “被下药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下药的人。”季抒繁把柜门敞得更大些,功率也开到最高,冷气如喷泉般冲出来。 “……贺征,我叫贺征。”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被冲垮,男人睁开赤红的双眼,伸手拿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浇湿了衬衫,而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湿透的衬衫紧贴着背,映出优越的肌肉线条,季抒繁被勾得几乎移不开眼,愣了好几秒才注意到贺征满脸颓败,开口劝解道:“多大点事儿,给自己上这么大压力,万一留下了心理阴影,多影响以后的‘性’福。” 带着凝视意味的目光是有形的,贺征羞恼极了,把水瓶都攥瘪了,恨不得现在就从高速上跳下去,真是刚下贼船又进贼窝!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冲季抒繁低吼:“我他妈是直男!” “哦。”那咋了。季抒繁无辜地眨了眨眼,从冰柜里又掏了瓶水给他道:“还要吗?” 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贺征一身邪火无处发泄,盯着那水……还有那只握着水瓶显得尤为好看的手,挣扎了半天,别别扭扭地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季抒繁趁机坐到他旁边,像好友叙旧般打开了话匣子,“你长得这么好看,打扮也挺正式,结果在那种地方被下药,还这么忌讳提自己的名字……你是艺人?” 手臂间的衣料若有似无地摩擦,贺征越发口干舌燥,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只顾得把冰水紧贴着脸,“嗯……” “那给你下药的人,是男是女,想包你?”季抒繁声音愈发温柔。 “狗逼老男人……”贺征被哄得魂都飘了,扭头看着那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裤子都快被撑炸了,哪里还找得回什么理智。 季抒繁盯着他那处眸光一暗,倾身将他压在车窗上,手指灵活地解开了皮带,低声道:“乖乖,等不到去医院了,这次我就受受委屈帮帮你……” “嗯呃呃——”温热的水瓶应声滚落到地上,一路霓虹相送,激烈暧昧的气息充斥满车厢。 【作者有话说】 嗷呜嗷呜~激动地发出了第一章 !喜欢的宝宝能不能求个互动呀! 第2章 露水情缘 贺征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陌生空荡的房间,房门紧闭,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唯一的光源便是床头柜上那盏闪着微弱暖光的水晶夜灯,完全不知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先前那股要把人烧干燃尽的药力已然褪去,大脑却仍处于宕机状态,贺征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整整一分钟过去,他兀地长臂一伸,啪一下打开了房间的大灯,坐起来。 昏睡前的记忆随着强烈的光芒闪回,被狗逼老男人灌酒和跟四个保镖牵掣打斗的画面没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车厢挡板升起后那靡艳荒唐的一幕幕却让他目眦欲裂。 他居然被一个男人用手……操!!!!! 世界观崩塌和自尊心受挫的双重打击让贺征脸色一阵阵发青,他一把掀开被子检查衣服,万幸穿的还是那件湿答答的衬衫,该扣的扣子也没出差错,只是腰间的皮带不知所踪,但这并不算什么,真正令他无措的是那不争气的玩意儿还余韵未消,呈现着二十六年都未有过的餍足状态—— 随着思绪放飞,某一刻天上地下失智般的冲击感隐隐有了回光返照的趋势,贺征吓得赶紧用被子盖住腿,耳根子烧得通红,嘴巴却像找回场子一样地骂骂咧咧:“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嘴上说送我去医院,现在这他妈是在哪儿!” 等活儿消停的间隙,贺征环顾四周,试图分析自己的处境。这房间空空荡荡,装修简单却不质朴,墙上挂着hermès限量丝巾壁画,书桌和躺椅上却盖着白色遮尘布,比起酒店,更像间久不住人的客卧。 那很糟了。 在酒店,开了门就是公共区域,他的人身安全还有保障,但被陌生的有钱人带回家就不一样了,丢了清白找谁伸冤去? 贺征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跟条蛆似地在床上扭来扭去,发泄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那流氓人呢,竟然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动作利索地整理好衣服,翻身下床。 手刚碰到门把手,回笼的理智又绊住了他的脚步—— 能自由出入朔溪饭店,绝对是名利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想封杀谁不过一句话的事,你一个一百零八线穷演戏的惹得起吗? 就算那家伙是gay,还趁人之危,但好歹帮了你,人长得也不错,被他伺候总比被狗逼的保镖抓回去强百倍,就这么跑去兴师问罪,是不是太恩将仇报了? 这么一盘算,贺征退缩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鸟被摸就被摸了吧,又没出家当和尚,迟早是要掏出来给人摸的,今天这一遭……就当是被狗咬了,先找到那流氓让他放自己回去! 打定主意后,贺征心情沉重地拧下了门把手,门外寂静无声,却灯火通明,房子整体是复式结构,他站在二楼尽头,视野极尽辽阔,估计有个三四百平,但不知是不是黑色系装修的原因,这地儿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宜居。 贺征当然不关心臭流氓每天是怎么逍遥快活的,甚至怀疑这公寓只是公子哥鬼混时的一个落脚处,可这念头一产生就刹不住车了,他沿路一边敲别的房间的门找人一边代入小白脸视角,越想越气,敲门的手劲都大了不少。 “咣!”某间房里突然传出叮呤当啷的动静,有点像玻璃杯被碰到地上的声音,贺征眉毛一挑,觉得这下没跑了,便走过去一把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清了清嗓道:“季先生——” 北京时间凌晨一点十五分,季抒繁穿着浅蓝色v领麻料衬衫和白色长裤,光脚踩在书房厚厚的羊毛地摊上,一头漂亮的金发松松垮垮地挽起一半扎在脑后,手里还握着一支宝蓝色壳子的派克钢笔,回头看着他,脸上逐渐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呃……你……怎么醒了?” 贺征步子一顿,被他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试探地答道:“可能药效过了就醒了,季先生,谢……”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节 哪成想,谢谢都还没说完,书桌上那台背对着他、屏幕发亮的笔记本电脑先出声了:“zephyr?shall we pause here and circle back later?(我们需要先将会议暂停吗)” 那是道低沉又严肃的男声,细品还会觉得有些许金属质感,可是……这屋子里怎么会有第三个人啊! “见鬼了”三个字从季抒繁脸上复制粘贴到了贺征脸上,虽说他英文不怎样,但是听懂一些基本的日常对话是没问题的,“circle back”是职场上常用的短语,这说明他们在开会…… “give me a second.”季抒繁弯了弯嘴角,将电脑静音,弯腰把碎了半截的杯子从地上捡起来,走到贺征面前问道,“你刚才是想谢我?”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贺征脸都憋成了酱紫色,又怕他使什么坏不敢出声,就把眼睛瞪得圆圆的,用眼神骂人,我谢你妹都不谢你! 可惜碰上的是季抒繁这种脑回路不正常的,你越是气得跳脚,他越觉得可爱,特意解释道:“我关麦了,那些人听不到的,你可以说话。” 那些人?意思还不止一个?!贺征一口气差点提没上来。 季抒繁自信没误解他的意思:“当然了,你见哪家公司开会只有两个人的。” 贺征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更不想跟他扯七扯八,十分生硬地中断了这段没必要的对话:“……那您继续吧,开门也不用您输密码,我来就是跟您说一声谢谢,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我把你伺候得那么舒服,就值一声谢谢?”季抒繁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站直站近了才发现贺征竟然比自己还高小半个额头。 “操……!”贺征一脑门官司,烦得要命,咬紧了牙关才把那句“恶不恶心”咽下去,完全是出于本能地甩开他,“我又没让你伺候!” 季抒繁晃了两步没站稳,半垂着眼,表情有点受伤道:“是你自己一口一个‘帮帮我’的,现在药劲过了就翻脸不认人?” “我没……你别……哎!”贺征自知理亏心有不忍,撇头看了他一眼,脸色当即变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人给捞了回来,“地上有碎玻璃,你还光着脚,看着点啊!” “大哥,是你推我的。”季抒繁满脸无语。 “我又不是故意的!”贺征嘴笨,从小到大和人打嘴仗就没赢过,一着急还结巴个不停,“是你先、你先……” “我怎么了?难道不是我伺候的你,还不嫌弃你写得那么快。”季抒繁看准了他这一点,迅速占领进攻高位。 “我、写得、快?操,我是被药晕了不是失忆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简直是在挑衅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贺征气疯了,开始口不择言,“要不要我给你伺候回来啊?就你那手劲儿连我的鸟都托不住!” “好啊,我的荣幸。”季抒繁歪头看着他,笑意盈盈。 “……”故意的!太不要脸了!贺征气得下巴都在哆嗦,偏偏又忌惮这小子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骂不得揍不得,活给自己找罪受,只好顺了顺气,背过身去,“我说胡话呢,季先生接着开会吧,别耽误了正经事,我先走了,没事别联系,有事也别联系。” “合着是把我当露水情缘了?”季抒繁破功笑出声,叫住他,“这么晚了,我这公寓位置虽然不偏,但离市中心也有十几公里,你难道要走回去?” “我就不会打车?”贺征觉得自己又被羞辱了一顿,智商上的。 季抒繁“哦~”了一声,幽幽道:“你怎么打?” “我用手机——”贺征一摸装着空气的屁股兜,有什么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急得声调高了两个度,“我靠,我手机被那狗逼扣了!” “哎呀,这该怎么办呢!”季抒繁啧啧摇头。 “……”贺征像被人捆了架在火上烤一般,从头到脚都冒着热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转过身,讨好地看着季抒繁,“季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借我点钱,嘿嘿。” “可以呀。”季抒繁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线。 “谢谢谢谢谢谢!”贺征感激涕零,觉得这人心眼也不坏,就是爱捉弄人了些。 “不客气。”季抒繁抬手帮他抚平了肩上的褶皱,话锋一转道,“借钱可以,这欠条也得打一个,不然你拿着我的钱打车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没问题!”贺征一口应下。 “爽快。”季抒繁把手中的派克钢笔塞给他,大步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现金和a4纸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写清楚时间、地点、金额,再签个字就行了。” 见状,贺征也不含糊,笔一挥,一张合规合法的欠条就交到了债权人手里。 “很晚了,路上注意安全,这是我的名片,可以随时联络。”季抒繁收好欠条,塞给他一张银灰色的金属小卡。 “季先生,下次见。”贺征欣然告别。 “下次见。”季抒繁回点了下头,眼中异光闪烁,贺征啊贺征,算上救你出朔溪饭店和帮你打手枪打到手麻,今晚我可是帮了你三次了,一张欠条就还得清吗……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在读的宝子吱个声儿!(期待脸) 第3章 借汝之东风 出了小区门,贺征才知道自己踏进了怎样的地界。 这天豫苑,是房地产龙头企业万德集团前年开发的新楼盘,一期豪宅数量不过数十户,可谓是还没开盘就被各大富豪瓜分了个干净,贺征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从这里走出来。如果是在正经渠道结识的季抒繁,他可能会激动得不能自已,觉得遇见了命里的贵人,可偏偏他跟季抒繁是黑灯瞎火里打手枪认识的,还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就已经戴上了有色眼镜。 时也,命也,幸而他不是什么有野心、求上进的人,不被贵人提点事小,要是又被一个恶霸盯上,那他可真是想找个楼跳一下了。 深秋凌晨,城市陷入睡眠,月光穿过薄雾照在鳞次栉比的钢铁大楼上,马路上断断续续的车流像被按了静音键,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贺征在路口站了二十分钟,刘海都被风吹得歪向一边了,才等到一辆空的士。 车内温度适宜,一上车贺征就舒坦地搓了搓冻僵的胳膊,“师傅,去瀛海3号麓俪酒店。” 嘴里飘着烟味儿、眼球浑浊发黄的老师傅瞅了他一眼,迟迟不发动车,“嘿哟,小伙子,这个点我都要收工回家了,谁还横跨大半个b城去影视城啊,你这生意给别人做吧!” 贺征不想难为人,但折腾了一晚上身心俱疲,是绝不愿意再下去挨二十分钟冻的,于是十分上道地抽了两张红票子压在车载香薰底下道:“师傅,咱挣的就是辛苦钱啊,您拉我走一趟,明天就能少拉两趟,您说这生意划算不划算?” “划算划算,还是天豫苑出来的公子哥儿会算账!”老师傅眼里映出红色,登时来了精神,一脚踩下油门。 “彼此体谅嘛。”贺征头倚着车窗佯作无事地摆了摆手,心里却在滴血,他可不是什么公子哥儿,一个破打工的四处破财破色,招谁惹谁了? 一个半小时车程,横跨大半个b城,贺征强迫自己回到了这个令他今生都深恶痛绝的地方。 “小哥儿,酒店到了,您带好随身物品,别落车上了。”老师傅服务周到地叫醒他。 “嗯。”贺征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看了眼打表器,忍着肉疼又抽出几张红票子,盯着这老滑头一分不少地找完零才下车,去酒店前台拿备用房卡。 “贺先生,今天剧组不是要通宵办杀青宴吗,您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值夜班的前台接待小姐见他一身狼狈,出于对帅哥的怜惜和职业素养,非常体贴地问道,“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不用,谢谢。”贺征取走房卡,果断拒绝。 如工作人员所说,今晚是s+级古装权谋剧《肃杀》的杀青宴,全组通宵狂欢,他虽然只是个不轻不重的男三号,但也切切实实地辛苦了四个月,受邀参加聚会本是情理之中,就是再长一百个心眼也想不到会被下套,那拉皮条的何其无耻! 回到房间,贺征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就把那身花了一万块、爱惜地穿了三年的正装套装扔进垃圾筒,提着行李箱下楼退房。 “贺先生,薛制片给大家包了明天的车,您今晚就要走吗?”接待员小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贺征那张阴沉难看的脸,平时他脾气是极好的,开得起玩笑,在剧组这四个月从没跟谁红过脸大过声,被女生们私下评为最适合结婚的男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薛制片……人倒是好。”提到这个人,贺征更是如煞神附体一般,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 接待员小姐心下一抖,生怕听到什么私人恩怨惹祸上身,低头在电脑上一阵捣鼓,把身份证送还给他,“贺先生,感谢您的入住,重要物品请检查收好,期待您——” 官话还没说完,酒店大门乌泱泱涌进来一群醉鬼,其中一个剃着美式前刺、腮帮子肿大的矮个儿蓦然止了脚步,口齿不清地朝前台的方向叫嚷:“哎!那不是贺征吗,大家伙儿找了你一晚上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这么晚了,提个行李箱是要去哪儿?” 闻言,贺征转过身,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紧紧握成拳,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占据c位、长相憨厚却又有着一颗奸门痣的薛泰鸣身上,森然抵了抵后槽牙,“怎么,薛制片看我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很意外?” 薛泰明阴恻恻地望着他,旋即又摆出那副与人为善的虚伪笑容,“这说的什么话,联系不上你,我是最担心的。” “想不到薛制片这么关心我,我要是一声不吭地走了,岂不是辜负你一番好意。”他既然爱演,贺征这个科班出身的难道还能怵了他不成,眼尾一落,感动得一塌糊涂,“承蒙薛制片这四个月提携照顾,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您,只是您应酬多,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机会,您看今天这青杀了,饭吃了,酒也喝了,就差烟没抽了,薛制片赏脸让我请您去外边儿抽根烟?” 出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傻子才跟他出去,薛泰明当即摆了摆手,“烟就不——” “去啊!抽根烟而已,这愣头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上道过,杀青了你还要扫他的兴?”矮个子副导一张嘴就酒气熏天,觉得这事儿新鲜,乐意做这顺水人情,一掌拍在薛泰明背上,撺掇道。 其他醉鬼也一呼百应,薛泰明架不住这么多人起哄,只好跟着贺征出去。 一路经过音乐喷泉和无烟花园,眼瞅着前面都没灯了,这贺征还不肯停,薛泰明心里顿时有点慌了,大喊:“行了,就这儿吧,你又不抽烟,唬得了那群醉鬼可唬不住我!” “我是不抽烟……”贺征冷笑了声,转过身,一把攥着他衣领把他甩到身后的连漆都没刷的砂墙上,对着那干净的左膝盖窝狠踹一脚,“但是我能抽你啊龟孙!” “啊!”薛泰明惨叫一声,捂着膝盖跪倒在地,加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条纹polo衫,后背当场被粗粝的砂墙磨出几道了血印,目露凶光地盯着贺征威胁道,“姓贺的,你这是恶意施暴,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 “对,我恶意施暴,薛制片要不要报警?”贺征面无表情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让警察来查查你今晚,哦不对,是你一直以来都在干些什么勾当。” 脸皮都撕破了,薛泰明也没必要再装,挣开他的手狞笑道:“你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儿吗,什么都没发生,警察能查出什么来?还是说你已经被玩过一轮了,要配合警察立案调查?你一个男人,一个上升期演员,丢得起这脸吗?” “薛泰明,你就不怕遭报应吗!”被戳中痛点,贺征目光冷厉如刀,拳头更是攥得发白。 “年轻人,报应是下辈子的事,你要过好的是这辈子。”薛泰明弯了弯眼,像是在笑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没脑子,“你以为你是怎么得到‘樊大夫’这个角色的?磨玉牵头的s+级项目,成千上万个同行竞争,你不会真的以为是导演和选角团队看中了你的面试视频和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的人物解读才选中你的吧?他们没这时间,也没这慧眼,要不是钱总点名要你,这个角色怎么会落到你头上。” “闭嘴,我的每一份工作都是自己争取的,你凭什么在这里凭空捏造!” “我是不是捏造你自己有感觉,再说这圈子里有几个出头的能干干净净一身白?识趣的,就趁钱总对你还有意思,借势往上爬吧,等你功成名就了自然会来感谢我。”薛泰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眸光闪动,试图从他嘴里套出点话,“不过我还挺好奇,你是怎么从朔溪饭店出来的,那地方可不容你胡来……” 论攻心和口才,贺征确实不如这老江湖,但他也不是能被随意拿捏的,薛泰明若真毫无忌惮,今天天不亮就能把他从主创名单里剔出去,让他这四个月的努力打水漂,而不是和他在这里多费口舌。这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送进包厢,现在又好生生地回到酒店,怎么能不多想他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权势更高的人…… 呵,既然你要琢磨,那就好好琢磨,琢磨得越透越好! 拿定主意,贺征又开始演了,一脸怒容地握紧拳头,作势要往他脸上挥,“放你妈的屁!钱晟那老东西也敢打我的主意,还没到半百呢,这么早就想退休了?” 见状,薛泰明吓退了好几步,他可再经不起一顿揍了,边退又边眯起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娱乐圈资本混杂,可不由他磨玉一家独大,我们季总,咳……”贺征假意失言,局促地摸了下脖子,改口道,“你觉得我会放着年轻有为、玉树临风的金主不跟,跑去跟一个肚子比桶还圆的地中海吗?我有病?” 季总……敢从磨玉手里抢人还能是哪家姓季的。老的那位早年丧妻后再也没碰过风月事,年轻的那位,虽然花名在外,但应该刚回国不久,这愣头青哪里来的机会和场合去傍这玉面佛? 薛泰明深深地盯着贺征,信一半,疑一半,一个是贺征给的人选确实站得住脚,另一个是季二公子回国的消息还没多少人知道,他也不过在给大佬们端茶倒水时偷听到的,难道事情真就这么巧? 薛泰明在考察贺征的话有几分可信,贺征自然也借机在衡量自己借的东风分量是否够重。他一个工作都不稳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一百零八线小演员哪里知道什么“伯家、仲家、叔家、季家”,今晚这一路奔波他甚至没空看一眼季抒繁给的金属小卡片,敢就这么把“季总”的名号抛出去,不过是记着那句“别怕,我带你出去,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情来得罪我”。 他在赌罢了。 许久,薛泰明紧皱的眉眼舒展开,竟跟个没事人似地揽了揽贺征的肩膀,“小贺,你看你气也出了,就当薛哥给你赔不是了,今天这根烟咱先不抽,存起来,以后有机会薛哥再请你。” 赌赢了。贺征大松了口气,又恶心薛泰明这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的嘴脸,十分之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施施然扭头走了。 或许,这小季总真是他的气运也说不定。 【作者有话说】 记录单机游戏的第三天 第4章 推销来电 从《肃杀》剧组回来后,贺征一刻也没闲着,一周内飞了三个城市拍了八组平面广告不说,还做了四个不知名杂志采访。 放平时,他是绝不会这么为难自己的,宁愿多跑几个剧组试戏,也不想在流水线上跟实习娱记们用那些换汤不换药的问题你来我往,这次事出有因,他必须给自己找点麻烦好让自己没时间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昨天更是疯狂,忙到凌晨两点才收工,妆都没时间卸就匆匆赶到高铁站开启新一轮铁腚计划——七小时从s市回b市,堪比牛马回棚。 到家已是上午十点,因为在高铁上睡了一觉,人还很精神,贺征洗了个澡,吃了顿外卖,把出租屋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才放自己在沙发上坐会儿,偏偏那透明茶几上摆着张银灰色金属小卡,他看在眼里烦在心里,随便找了本书把卡片夹进去。 今天是周六,往后数三天都没通告跑,贺征无聊地玩了会儿手机,蓦地想起自己有半年没回家看过了,立马起身去房间收拾了两套衣服,打算回家住几天。 贺征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父母是重点高中的老师,父亲教化学,母亲教语文,一家子就他不是读书的料,所幸皮貌生得尚可,在表演上也颇有些天赋,便走了艺考这条路,上大学前贺征基本没离开过家,之后因为专业和工作的不稳定性,怕影响到父母生活休息,就在自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住。 回家不过一小时地铁,这个点父母应该刚吃完饭准备午休,贺征就先绕道去商场给买了一套娇兰礼盒和两瓶五粮液,浪到三点才踏进小区门。 梧桐里虽然是老小区,每幢楼最高不过六层,电梯都没有,但因为建得早,占据了非常好的地理位置,政府建设城市,逐步把医疗、教育资源都迁移到这块儿,房价几十年来疯涨不跌,老住户们赶上这泼天富贵,随便挂个牌都能净赚几百万。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节 贺征在这儿住了二十几年,邻里关系和睦,一路碰到不少小时候抱过他的婶啊姨,被拉着嘘寒问暖、合照签名,耽搁了起码二十分钟,才顶着一脑门汗跑回自己家。 “叮咚——叮咚——”翠微楼一单元302房的门铃被急不可耐地按响,里面的人模模糊糊地应了声“来了”,过了好一会儿,轻缓的脚步逼近,门才从里面打开。 贺母穿着件南瓜色圆领毛衣,眼睛圆圆,一脸惊喜地看着贺征,“臭小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你爸去买菜呀!” “我又不是客人,回趟家还要大张旗鼓啊?”贺征带上门,长臂一张,就把妈妈揽到怀里,“妈,我想死你和爸爸了。” “想我们又不多回来看看,都是嘴上说说!”贺母回抱住儿子,隔着卫衣摸到他背上清晰的脊骨,又气又心疼,“你看看,又瘦了,肯定是工作一忙就不好好吃饭,一米九的个子,站起来都快有两个妈妈高了,怎么挨得了饿!” “哪里瘦了,您儿子身材好着呢,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健身房都排队找我拍广告呢。”贺征边转移话题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客厅走,“我爸呢,怎么每回回来都不见他人?” “他还能在哪儿,还不是在公园跟人下棋,不到饭点不着家。”贺母拖着左腿跟在贺征后面,嗔怪道,“你也是,回来就回来,不要乱花钱买东西,赚钱这么不容易,我和你爸什么都不缺,不用你买。” “您不缺是您的本事,不买就是我的不对了。”这话贺征听过几百遍了,从来不往心上放,归置好东西抬起头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妈,你腿怎么了?” “没事,上礼拜五楼的董奶奶搬家,一个人忙进忙出,看着让人怪心酸的,我就搭了把手,不小心把脚扭了。”贺母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 “您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给人帮忙得先顾好自己啊!”贺征赶紧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坐着,急道,“前两天我打电话回家,这事你提都不提,要不是我今天突然回来,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 “这段时间你工作忙,我和你爸给你打电话都挑着时间,生怕打扰到你,这点小伤没伤筋没动骨的,跟你说了不是叫你在外面白担心?”贺母拍了拍贺征的手,安抚道。 “妈,天大的事都比不过你和爸的身体健康,你一个电话,我就是在南半球都飞得回来。”贺征握着妈妈的手,深深的愧疚感覆上心头。他哪里是真的忙,不过是心里憋着一口非撒不可的气,从当演员的第一天,他被迫见识了这圈子的丑恶,收起了所谓的事业心,不再指望自己大红大紫,只要收入养得活自己,未来支撑得起一个家,偶尔碰上一两个心动的角色演过瘾,就不算在这条道上白走一遭。 五点一刻,门外传来钥匙拧动的声音,贺父穿着件白色汗衫,拎着一袋排骨和两把茼蒿,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地晃了进来。 “爸,你今天心情很好嘛,又在棋场所向披靡了?”贺征盘腿坐在沙发上吃鸡,趁开三蹦子跑图的间隙,歪头跟他爸打个招呼。 “嘿哟,你小子怎么搁家里坐着?”贺父鞋都没来得及脱,扭头看着贺征,笑出了一脸褶子,“回来也不吱一声,是想吃家里的剩饭剩菜吗?你妈也是,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趁现在还早,我再去超市买条鱼!” “是你儿子不让我打的,说要给你个惊喜。”贺母坐在一把从乡下淘来的竹藤椅上织毛衣,闻言抬起下巴,指着餐桌上的两瓶五粮液道。 一见有酒喝,贺父眼睛都更亮了几分,大笑道:“还是我儿子懂我,这有好酒,没有下酒菜怎么行!” “老贺你就别忙活了,我要在家住三天呢,今天就先凑合凑合,明天再给我烧鱼吃。”贺征哎了一声,赶忙叫住他爸,顺手又崩掉了一个在窗户口探头探脑的粉色双马尾。 六点半,客厅和餐厅的灯都点亮了,电视上放着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空气里飘着治愈的饭菜香,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上聊着近况,其乐融融。 “小征,你别怪妈妈多言,你这事业人前看起来风光,人后却尝尽人情冷暖,你一毕业就签给了蓝镜娱乐,我和你爸高兴了好几个月,可是后来想想,大公司资源多竞争也大,你到现在都没有个正经经纪人带,什么事都靠自己张罗,妈妈真是心疼你……”家长里短唠到一半,贺母突然转了话题。 贺征夹排骨的筷子一顿,“怎么突然说这个?演戏是我喜欢的事情,我一点不觉得累。” “最近我在网上看到好多乱七八糟的消息,说你们这行不红的、没背景的在剧组受尽欺负,受了欺负还不能说,怕被外界打上什么不好的标签,我看着那些文章就在想,我儿子正是打拼的年纪,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大半年不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事……”贺母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落寞。 “哎哟,哪有那么夸张啊!妈,你有时间就多跟王姨、张婶去跳跳广场舞,少上点网,网上那些人最会捕风捉影了!”贺征把排骨夹到母亲碗里,作出一副“这你也信”的表情打消着母亲的担忧,心中却不免发涩。 “是这样吗?那就好那就好。”贺母被儿子打趣得脸颊发红,用胳膊肘碰了碰贺父以表战线统一,“话说回来,小征,你不是追求名利的孩子,我和你爸也不希望你太辛苦,有时间要不去考个什么话剧院的事业编,让自己多条路?” “有空我了解下吧。”贺征点了点头,尽管他完全没这想法,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口头上还是先应了下来。 “滋滋滋滋滋——”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阵震动,贺征拿出手机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什么时候打不好,偏偏挑他父母都在的时候! “怎么了,有急事?”贺父问道。 “呃……没!就是个推销电话!爸妈,你们先吃,我去骂这个人一顿,干销售的这点眼力见都没有,挑饭点给客户电话不是找骂是什么!”说完,贺征就义愤填膺地把筷子一撂,捂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间,锁上了门。 见状,贺父贺母对视一眼,颇为不解,推销电话挂了就好了,怎么还要专门接起来把人骂一顿? 第5章 有借有还 手机已经响了半分钟,那人绝不是个有耐心的,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挂断,贺征不敢再耽搁,赶紧接了起来,“喂,季先生。” “贺先生——”季抒繁模仿着他半严肃半紧张的腔调打趣,“这么久不接,不会是故意晾着我报前两次的仇吧?” “当然不是,只是手机刚好不在身边。”贺征稍稍拧起眉,有点反感对方这亲昵的态度和口吻,且不说他们不是朋友,在身份地位如此悬殊、性取向也南辕北辙的情况下,应该保持点距离吧? 季抒繁敏锐地觉察他语气里的冷淡,“哦”了声,又问道:“你手机找回来了?” “没,用的旧手机应急。” “怎么不买台新的?”季抒繁听上去像是在没话找话。 “……”贺征无意告诉他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沓一沓的闲钱,说买新的就买新的,但也不敢落了这太子爷的面子,无言缄默。 因着借了回人家的身份狐假虎威,贺征一从剧组脱身,就对着名片在网上把季抒繁的身份背景好好查了一遍——瑞盛风投ceo兼万德地产公开继承人,商业联姻下诞生的宠儿,一出生就坐拥千亿身价,这样的出场设定放男频文里是绝对的“挂逼”,可他贺征,只是一个家庭尚算小康、头脑勉强够用、事业处处受阻的小npc,倘若把他二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天平都会因为失衡而爆表。 得知季抒繁身份的那刻,贺征如遭雷击,再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气运、机遇,他一个喜欢御姐、大长腿的直男要是真被这样一个有着滔天权势的同性恋看上,真不如找面墙一头撞死去! 合计了两天,贺征诚惶诚恐地给季抒繁打了第一通电话,尽早把钱还了,他也好尽早消失在季抒繁的视野,只可惜,这第一通电话季抒繁没有接,贺征没办法,只好宽慰自己太子爷日理万机,凌晨一点都在开会的人,白天不接他的电话很合理。 之后用忙碌的拍摄缓冲了两天,贺征才鼓起勇气给季抒繁打了第二通电话,这次季抒繁接得很快,与之而来的还有一句冷若冰霜的“哪位”,贺征尴尬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哪知还没来得及说还钱的事,电话那边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季抒繁连句“sorry”都没说,啪一下挂了电话,留贺征一个人听着无限循环的电子忙音惆怅不已。 以上,便是季抒繁口中两次“仇”的由来,但贺征不是玻璃心、记仇的人,这芝麻大点儿的事他才懒得放在心上。 “要不我送你台新的?”季抒繁站在办公室洁净无尘的落地窗前,“啪嗒”拨弄着打火机盖儿,和声细语里似乎掺着用不完的耐心,和不顾他人死活的超绝钝感力,“住哪儿,地址给我,提供上门服务。” 对此,贺征十分头疼,思虑了一会儿才开门见山道:“……季先生,我没想到您会有空亲自给我打电话,其实让您的助理代为联系就好了。” 这打官腔的一句话在季抒繁听来就不是滋味了,从小到大什么羹他没吃过,唯独这闭门羹还没人敢让他尝,鼻腔里飘出一声轻哼,嗓音顷刻沉了下来,“贺征我问你,那欠条上的借款人是谁?” 贺征愣了愣,不懂他什么意思,“是我。” “那出借人又是谁?” “是你啊,怎么了?” “我是谁?”季抒繁充耳不闻,只逼问。 “……季抒繁。” “那你让我助理跟你联系,避开我这个第一债权人,是合情还是合理?”季抒繁步步紧逼,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季先生,您误会我了……”贺征愈感头疼,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忙,不必为了两千块跟我反复耽误时间,正好今天您打电话给我了,不如把收款账户也一并告诉我,我马上把钱给您打过去。” “好,对公还是对私?” 季抒繁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但不知为何贺征就是觉得他生气了,忐忑道:“您是以个人名义借钱给我的,就打到您的私人账户上吧。” “不好意思,我的私账都由理财顾问统一管理,每笔收支都有明细,今天他已经下班了,改天你再联系他吧。”说完,季抒繁就要挂电话。 “……”贺征真是奇了怪了,汇个款何至于这么麻烦,还要跟劳什子顾问打报告,就不能直接支付宝转账吗?退一步讲,他上哪儿去找那不知名号的理财顾问,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这姓季的是在刁难自己。 下次联系到这神龙摆首不见尾的太子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贺征可不想无期限负债,赶紧叫住了他:“等等,季先生。” “还有什么事?” “要不您用imessage给我发个支付宝收款码……” 季抒繁听笑了,“我看还是你加我个好友更方便。” 贺征咳了一声,“我哪有这资格……” “贺征,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季抒繁垂眸,在足有一百零七层的瑞盛大楼顶层俯瞰整个b市的繁华夜景,眼底容纳进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贺征心里登时打起了鼓,“不懂……什么?” 季抒繁不作声了,靠坐在办公桌上,往烟灰缸里掸了下烟,光亮的玻璃窗上赫然映着他那刀刻斧削般的俊美侧颜,约莫过了半分钟,唇角缓缓拈起一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意,装得无比委屈道:“笨死你算了。两千块你好意思转给我,我都不好意思收。” “呃……嗯?”贺征是真迷糊了,两千又不是两块、两毛,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 “正好我下班,请我吃饭吧,吃完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季抒繁提议道。 “今天不巧,我吃过了……”贺征心虚地看了眼紧锁的房门。 “那就陪我吃,吃完了你买单。”季抒繁一锤定音。 “……行。”贺征心知再推三阻四肯定会把这太子爷惹毛,而自己的本意只不过是想跟他划清界限,没必要再生事端,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你在哪儿,地址给我,我去接你。”季抒繁心情明显见好,尾音都带着雀跃。 闻言,贺征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晚在车挡板之后疯狂纠缠的一幕幕,哪敢再上季抒繁的车,面红耳燥地摸了摸脖子道:“不用这么麻烦,您给个店名,我们直接店里见。” 季抒繁自是不知道他在扭捏什么,但也并不在意,“直男”都这死出,一开始摆出一副抵死不从、受辱至极的模样,一旦尝到甜头,不用再下饵,自己就会吻上来。 “唔,我很久没回国了,不知道b市现在哪家餐厅比较好,不如你推荐一个?”季抒繁轻笑了声,把问题抛回给他。 贺征不是傻子,瞬间明白过来季抒繁这是在给他台阶下,现在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时候,要是真由着这太子爷的心意选餐厅,自己倾家荡产都不一定买得起单,一时竟又觉得季抒繁这人还不错,便问道:“这个点稍微有点名气的餐厅都要排队取号,吃上饭都是半夜了,您要是不嫌弃,就跟我去家私房菜馆,那地儿虽然偏了点,但是老板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我和朋友经常去。” “当然不嫌弃。”季抒繁又不是奔着吃饭才给他打电话的,就算贺征现在约他去东江桥底下吃麻辣烫他都二话不说,“但是贺征,我今年才二十三,比你还小几岁吧,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您’,把我都叫老了。” “哦。”不叫就不叫,我还不乐意叫呢。贺征撇了撇嘴,用imessage把餐厅地址发给他,“我现在出发,餐厅见。” 第6章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b市地大物博,商贾汇聚,历史上曾是六朝古都,如今也是全国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和科创中心,各行各业极尽繁荣,临近八点,仍有一批批的上班族在地铁口冒进冒出,马路上鸣笛不止,好不热闹。 贺征推荐的那家私房菜馆离梧桐里不远,就在隔壁胡同,蹬十分钟自行车就到了,正因如此,他才能比季抒繁早到一步,把包厢和前菜都安排好。 椒香小院是这片儿有口皆碑的川菜馆,装修简朴接地气,竹木砖瓦搭起两层楼,门口常年挂着两串红辣椒,晚风一吹便从后厨拽出来阵阵红油香。很多慕名而来的年轻人刚进门看着斑驳的墙面和地上贴的老式花砖都以为老板喜欢怀旧风,等一餐饭意犹未尽地吃完,人都晃悠出去二里地了,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怀旧,分明是开了十几年,老板嫌麻烦不乐意翻新装修——真旧啊! 贺征把他爸这辆工龄快跟自己一般大、骑起来咯吱咯吱响的凤凰牌自行车停在餐馆对面的空地上,锁都懒得上,原地等了三四分钟,取到一个保温袋装的外卖,才跨过人行道走进餐馆大门。 “欢迎光临,小店今日满员——”收银台边忙得脚不沾地的女店员本想赶客,一见来人又改了口,稚嫩彤红的脸蛋上绽出明媚的笑容,“贺征哥,好久没见你来了,是吃饭还是路过来看望我爸?煜晨哥和你一起吗?” “上半年工作忙,四处奔波,都抽不出时间回家看看,蔡煜晨那家伙最近好像在西安开什么医学研讨会,我也很久没跟他碰面了。”贺征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拿出一袋紫光园的奶皮子酸奶递给她,“小雅,我今天约了一个朋友来小院吃饭,二楼包厢还有没有空的给我一间?晚点吃完饭了我再去跟默叔打招呼。” “别人问肯定没有了,但如果是贺征哥的话,好像还能腾出一间。”曹雅鬼灵精地眨了眨眼,从保温袋里掏出一盒还冒着冷气儿的酸奶,“啊!是我最喜欢的茉莉味,谢谢贺征哥!” “应该谢谢小雅。”贺征莞尔。 “跟我来吧。”曹雅领着贺征上去二楼,左转经过了三间房门紧闭的包厢才停下,推开一扇半敞的贴着红色剪纸的木门道,“只剩锦里轩这一间了,空间有点小,窗户还正对着街口,可能有点吵。” “两个人够用了。”贺征走进包厢,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季大公子这辈子估计都没来过这种小馆儿吃饭,包厢好一点坏一点对他来说都没差——横竖都瞧不上,今天就拉他下神坛,开开眼! “贺征哥,你这个朋友,是男生还是女生啊?”曹雅把菜单递给他,两手撑着桌子好奇地问道。 “男……其实也不算朋友。”就一债主。贺征接过菜单走过场似地翻了翻,默叔做的菜他从小吃到大,闭着眼睛都能点。 “那很难得了,你这么一个有边界感的人,居然会把不算朋友的人带来我们小院吃饭。”曹雅倍感震惊,在她心中,贺征是那种长得好、性格好,看似跟谁都能处得来,其实又特有自己脾气和底线、特爷们儿的一个人,他交心的朋友很少,但每一个交过心的都能为他两肋插刀,咳不对,这话不尽然,煜晨哥能随时插他两刀。 “一言难尽了。”贺征苦笑。 “也许吃完这顿饭你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曹雅宽慰道,“贺征哥,你先看看吃什么,店里忙,我就先下去帮忙了,有什么需要按铃叫我们就行。” “行,招牌都给我上一份,再来碗鲜炖银鱼汤。”贺征合上菜单放在桌边,左右是不知道季抒繁的口味,不如酸甜苦辣齐上阵,总有一个能蒙对吧。 点好菜,贺征一个人坐在包厢,茶都喝了快一壶了,却迟迟等不到季抒繁,正想打电话问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来不了了,那冤家就先一步把电话打了过来。 “大哥,你特么上哪个犄角旮旯找的餐厅啊?我在这路口兜了三圈,都没找到能开进去车的地方!”季抒繁开着车堵在胡同口进又进不去,出又出不来,被每一个路过的人和车辆行注目礼,烦得砰砰砸了两下方向盘,找这罪魁祸首要说法。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节 忘了这茬儿了——因为建设规划问题,德悦街一直没来得及扩建,除了路面铺了崭新的水泥,其他一切都还保持着二十年前的老样子,连路灯都没多修几盏,开车远不如走路方便,一般从别地儿寻到这儿来吃饭的客人都会提前做攻略,找好免费泊车位停好车,再步行过来。 贺征满脸尴尬地搓了搓裤腿,又是道歉又是解释:“这事是我没考虑到位,你把你的位置给我描述下,我去接你。” “你来接我?怎么接?我的车进不去你的就能?”季抒繁才不信他的鬼话,咬牙切齿道,“八点了,我还没吃上饭,贺征,你是想饿死我吗!” “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吃饱喝足了……”别再找我麻烦,贺征悻悻咽下这后半句话,好声好气道,“我那车型号……反正跟你的不一样,挺好进的。” 季抒繁冷哼一声,虽然不信有什么迷你小轿车能在这种刚好能并排过三个人的小街里如鱼得水,但又很希望贺征快点来接他,就没再抬杠,“你愿意接就接好了,我卡在一个拐角,旁边有个芙蓉便利店,导航显示离椒香小院还有七百米,你最好十分钟内到,我现在就跟那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看来看去,傻逼死了!” 贺征对这片儿熟得很,立刻就确定了他的位置,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一样安抚道:“贺师傅包接包送,不用十分钟,等我,马上到。” “快点吧。”季抒繁嘟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左手捏了捏发烫的耳垂,妈的,声音这么好听干什么! 八分钟后,贺征吭哧吭哧蹬着凤凰牌自行车赶到季抒繁描述的拐角,看到的却是一副让他惊掉下巴的场景。 这年代久远、墙角长满青苔、连路灯都一闪一闪的小胡同口竟然停着一辆黑白红外壳的科尼塞克0ne:1——全球限量生产六辆,价值一亿的顶级超跑,如同一颗从异星降落的陨石,格格不入又极其霸道地占满了这小小的路口,周围围着不少扶着下巴见世面和看热闹的人,尤其那几个刚下补习班的初中生激动得快叫出来了,举着手机不停地换角度和超跑合照。 超跑的主人不言而喻。贺征把自行车停到一边的梧桐树下,从卫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戴在脸上,才拨开那几个初中生凑近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咚咚——” 季抒繁扭头,把车窗降下来,对上一双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眼睛,内眼角尖锐向下宛如鹰勾,眼尾锋利挑起好似凤尾,薄薄的眼皮随视线下移而微微遮住瞳孔,他仰头盯着那对又黑又亮的瞳孔,心脏仿佛被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住,每一次跳动都被束缚得更紧了些,这种陌生的悸动感让他想到悬崖赛车,危险、迷人,激增的肾上腺素更是疯狂助长着他对这场猎艳游戏的兴趣和执着。 “季先生,你这辆超跑太宽了,进不去的,就算进去了,里面黑灯瞎火的,万一被人划了,要送厂返修不说,划车的人都抓不到。”贺征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将视线固定在和对方齐平的位置。 “那怎么办?”季抒繁皱了皱眉,谁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亏他还专门回了趟公寓取车。 “我陪你去附近商场的停车场停车吧,有监控有保障。”贺征建议道。 “这一来一回得折腾多久?我快饿死了,就停路边吧。”季抒繁不乐意。 “季先生,我请你吃饭本来就是为了还钱,要是害你车被划了,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贺征十分之无奈挑了挑眉,你丫要是低调点开个奔驰宝马,爱停哪停哪,大晚上的非要开辆一亿的超跑来装逼,怪得了谁?但他又不可能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只能跟个执教多年的幼师似的,指着东边那条相对宽敞的马路,半哄半忽悠道:“那边三百米就有个大润发,现在逛超市的人少,很好停车。” “……”悸动什么的一去不复返,季抒繁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在杀鱼的大润发停他这辆全球都只有六辆的科尼塞克0ne:1……这么不像话的事要是在圈子里传开了,他还抬不抬得起头做人? 贺征假装看不到季抒繁脸上的不可置信,一个劲儿撺掇,“我陪你去把车停好,然后再载你回来,很快的,不耽误吃饭。” 季抒繁冷冷地看着他问:“你车呢?” “咳……停那儿呢。”贺征指了指旁边,心虚地把口罩往上拽了拽,几乎要遮住整张脸。 季抒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探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到车的影子,正想骂他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目光就突然被一辆停靠在梧桐树下、链条都不知道还结不结实的老式单车给吸住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季抒繁黑着脸把视线挪回贺征脸上,“你别告诉我,你是骑这玩意儿来的,还打算用这玩意儿载我。” 贺征微不可闻地“嗯”了声,一连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不敢出声。 “还嗯?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季抒繁觉得自己要被气晕过去了,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特么找个犄角旮旯请我吃饭就算了,居然还想让我坐这破玩意儿,醒醒吧孩子,醒醒吧,等明天天亮就去找个收破烂的,把你爷爷这辆49年入国军的代步工具卖了,收破烂的要是有良心,说不定还能让你卖个百来块!” “这车是80、90年代流行的,没49年那么老……”贺征小声纠正道。 “我操你大爷!我说49年就是49年!”季抒繁暴怒吼出声,脑子里却有什么主意一闪而过,等等,他说要载我……意思是他坐前面我坐后面? “你要实在不愿意我载你,我们停好车走回来也行。”贺征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季抒繁把车停去停车场的,二话不说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 季抒繁幽幽看着贺征不同于那晚商务风的打扮,版型挺阔的黑色重磅连帽卫衣搭配一条深灰色工装裤,清爽有劲得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权衡再三还是点了头,然后重新开火发车,“不要,我懒得走,还是你载我。” “好好好!”见状,贺征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去扶他那辆被打成49年国军专用的二八大杠。 于是乎,在连接德悦街和梧桐里的宽敞马路上出现了这样一副奇景——全球仅有六辆的科尼塞克0ne:1超级跑车和曾在80、90年代风靡中国的凤凰牌自行车,隔着一条窄窄的绿化带,以差不多的速率并驾齐驱。 掌着方向盘的贵公子油门都不敢往深了踩,不时侧头看看那缺心眼的有没有跟丢。 缺心眼的那位则双手把着车头,俯身冲刺,车轮子都蹬冒烟儿了才勉强闻上科尼塞克的车尾气。 第7章 直男就是不解风情 “呲——”一道沉闷的轮胎和地漆面摩擦的声音响起,梧桐路大润发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迎来了从建造至今最重磅的客人。 那车身之低矮,线条之流畅,造型之华丽,使其看上去犹如一头匍匐于夜色中随时准备出击的机械猎豹,随着尾部两盏倒车灯的闪烁,猎豹轻轻摆尾切入库位,后轮精准压过车位划线,最后摆正车身,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次多余的进退调整。 贺征扶着自行车站在旁边等待,眼中异彩连连,除了对世界顶级超跑的欣赏和痴迷,还有对驾驶者的惊叹,不同于普通司机倒车入库的专注和小心,他似乎只打了两次方向盘,一次切入一次回正,那笨重庞大的车体就完美居中地嵌入了狭窄的库位。 车内,季抒繁拔掉了车钥匙却不着急开门,通过后视镜将贺征不小心泄露出的情绪波动尽收眼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没有哪个男人能对一辆摆在他面前、外型酷炫、性能优越的跑车无动于衷,这和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一个由sa亲自送上门的hermès birkin是一个道理。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季抒拨下头顶的遮阳板,对着镜子抓了两下头发,又从储物柜里翻出一个全黑的方体玻璃瓶,对着自己的脖子和手腕喷了喷,好好拾掇了一番才开门下车。 “怎么样,我的小八很帅吧?”他穿着一身叮呤咣啷的黑色皮夹克和同色系长裤,腰肢劲瘦,两腿修长,把车钥匙套在食指上转了两圈,走到贺征面前问道。 “小八?”贺征疑惑地挑起眉。 “嗯,这是我买的第八辆跑车,我给它取名小八。”季抒繁点头道。 ……有钱人的玩具是不一样哈。贺征选择对装逼狗视而不见,改口夸道:“车好,车技也不错。” “何止不错,我可是fia认证的f1赛车手。”季抒繁骄傲地扬起下巴,指着车道,“小八的引擎、车顶、侧裙还有后扰流板都是我亲自改装的。” 贺征古怪地看着他,噗嗤一笑,“兄弟,有钱归有钱,牛不是这么吹的,每年全世界有资格驾驶世界f1赛车的车手不超过一百位,你……?” “你不信?”季抒繁眯了眯眼,不仅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恼羞成怒,反而凑近两步,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邀请道,“吃完饭带你去兜一圈,感受下速度与激情,嗯……就兜去‘霍乱’怎么样?” 猝不及防地,鼻尖涌进一股淡淡的苦橙味,伴随着呼吸吞吐,苦橙味渐渐转变为性感深沉的广藿香和琥珀,轻易就让人心跳失序。贺征盯着那张在眼前突然放大、找不出一丝瑕疵的脸,一时竟忘了推开。 饶是他对男人没有一丁点兴趣,也不得不承认季抒繁完全有恃靓行凶的资本——那双万里挑一的狐狸眼总是笑眯眯的,打量人时却带着几分戏谑和审视,那种尖锐的不信任感会刺痛每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然而最有反差的,是这张漂亮到凌厉的面庞上竟嵌着一张柔软/殷红的唇,唇形优美,唇线清晰,小巧饱满的唇珠更是让人时刻想入非非。 一股莫名的热气攀至耳根,贺征猛地回神,推了一把季抒繁,喝道:“你别离我这么近!我也不去那种地方!” 霍乱是b市鼎鼎有名的gay吧和深夜销金窟,供应全市最烈的酒、最好的乐手和最没有底线的夜生活。 贺征一个根红苗正、被两位人民教师拉扯大的道德标兵,虽然没去过那地方,但身处娱乐圈这种消遣至上的沼泽地,对霍乱酒吧传出的大小艳/闻绝不陌生,季抒繁约他去那儿感受什么“速/度与激/情”,简直是司马昭之心,无耻至极! “不去也用不着这么凶啊。”季抒繁受伤地揉了揉胸口,点到即止,适时转移了话题,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横在他二人中间的老式单车,嫌弃道,“这么个破烂玩意儿,载得动我们两个大男人吗?” 见状,贺征就当他没提过霍乱酒吧,诚恳地拍拍自行车后座,打包票道:“放心吧,上个月刚送去修,摔不着你。” “……摔了老子讹死你!”季抒繁额上滑下几道黑线,狠狠朝贺征比了个中指,忍着一肚子脏话,跨坐上车,催道,“饿死了,赶紧的。” 该怎么形容这场面有多滑稽呢,穿得无比骚包、从头武装到脚的季家少爷此时此刻大叉着/两条腿,坐在生锈且毫无舒适度可言的单车后座上,左脸写着“忍”,右脸写着“我去你妈的”——要是能拍照照片,谁讹谁还不一定呢。 “咳、咳咳!”贺征借着咳嗽的假动作,把脸撇到一边偷笑,笑完,就麻溜地坐到前面踩着车蹬子发动车,只是刚踩了半圈就感觉后轮子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季抒繁的两只脚还跟扎马步似地踩在地上。 贺征又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道:“季先生,你得把脚悬起来,不然我踩不动。” 季抒繁紧绷的脸皮上“咔嚓”出现了一丝裂纹,本来想装没听到,但看贺征气定神闲一副“你不抬脚我就不走”的架势,他突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这货选餐厅,心理斗争了半天,终于缓缓把脚悬到离地面两厘米的位置,然后一把扯下挂在白色内衬衣领上的墨镜戴到脸上,寒声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贺征憋笑憋得难受,用变了调的声音好心提醒道,“一会儿骑进胡同,你要是觉得坐不稳或者不舒服可以抓着我的衣服。” 季抒繁双手抱胸,根本不搭理他。 贺征二十年驾龄,又有一身牛劲,载个一米八四、七十三公斤的男人蹬一公里大气都不怎么喘,苦了季抒繁,全程大腿发力把脚低悬着,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窄小镂空的座椅上,出于对形象的维护,腰杆子还挺得倍儿直,看起来比骑车的还辛苦。 从停车场到马路那段因为是直线平地,季抒繁虽然坐得屁股/疼,但还能忍,随着车子驶进德悦街,路况一下变得很糟,不仅路面崎岖不平,拐角还特别多,人都要被颠散架了。 突然,不知贺征是有意还是没看清,朝着一个小坎儿直冲过去,季抒繁没坐稳,被惯性带得一头撞上贺征的背,两手下意识扶在他的腰两侧,后轮落地的瞬间,屁股/被狠狠/一夹—— “操!你他妈会不会骑车啊!”季抒繁疼得面部扭曲,气急败坏地想跳下车。 贺征看上去也很不好受,像有一股凶猛的电流从腰间窜至全身,他僵着背,生怕两个人一起从车上摔下去,就腾出一只手抓着季抒繁的胳膊往前一拽,闷声道:“别乱动。” “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季抒繁嘴上不落下风,其实根本挣脱不了,这人看上去斯斯文文,力气却大得出奇,他右胳膊被迫箍着贺征劲瘦结实的腰,整张右脸都贴着他温热宽厚的背,电光火石间,心中浮起一个猜想,脸色也渐渐好看了起来,“反应这么大,你不会是怕痒吧?” “怎么可能!”贺征毫不犹豫地否认,整张脸却烧得通红,幸而夜色浓重并无人察觉。 “那就好。”发现死直男的弱点,季抒繁顿时腰不酸了,屁股/也不疼了,两手齐上阵,隔着不厚不薄的卫衣感受了一下贺征的腹肌,然后就箍着他的腰不肯撒手了,“乖乖,身材练得真好,难怪小征征/撸/起来那么带劲儿~” 操!!!!!死变态!!!!! 这下轮到贺征绷不住了,强忍着把季抒繁甩下车的冲动,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蹬着车子火速赶往目的地。 第8章 何不坐实谣言 “到了,下车。”今晚第二次把车停到椒香小院对面的空地上,贺征一眼都没多看季抒繁,径直走向餐馆。 “呿,处男啊?这点玩笑都不让开。”季抒繁起身揉了揉屁股,懒散地跟在贺征身后小声蛐蛐。 进入包厢,离开前点的菜大部分都已上齐,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贺征脸色缓和,摘掉口罩,绅士地帮季抒繁拉开一侧的椅子道:“季先生,请坐。” 季抒繁看着这张叫他惦念了一个多礼拜的脸,浑身的细胞都愉悦到颤抖,张口就调戏道:“第一次约会,真可惜不是烛光晚餐。” 吃了好几次瘪,这种程度的玩笑对贺征来说不痛不痒,并且意识到对付这种厚脸皮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淡定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季抒繁无趣地撇了撇嘴,看着那把老旧褪色的竹椅,迟疑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铺满椅面,才置下尊臀。 贺征:“……”屁股镶金了哈。 “咕——”兀地,充斥着饭菜香的小房间里响起一阵嘹亮的腹鸣,季抒繁错愕地抬起头,看着还站在他身边刚抬起一条腿的贺征,笑意逐渐从眼角溢到眉梢,“你不是吃过了吗,怎么听起来比我还饿?” 没了口罩和夜色的遮掩,贺征从脸红到脖子根,捂着肚子一蹦三米远,找补道:“你那个点给我打电话,我吃了半碗饭就撂下筷子来找你,几公里地来回折腾,那几粒米早就消化了好吗!”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饿了就陪我一起吃,这么多菜呢。”季抒繁绷着嘴不敢笑了,一边生怕把他惹毛了拍拍屁股结账走人,一边又觉得这货人高马大的怎么能这么可爱,生平第一次主动给人拆筷子。 “嗯,不能浪费。”贺征摸了摸滚烫的脖子,顺着台阶下,拉开季抒繁对面的椅子坐下,“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先点了几道招牌菜和鱼汤,你试试,不合口味的话拿菜单点点别的。” 话音落地,包厢的门被敲响,从外面被推开,一个戴着厨师帽、体态佝偻、左手提着个卡式炉右手端着盘贡椒焗蟹的大叔和曹雅前后脚走进来。 贺征扭头,一看清来人就立马起身帮忙,“默叔,今天客人这么多你怎么还亲自来给我上菜?” 曹默无声摇了摇头,不肯把菜和炉子给他,用下巴指着餐桌,示意他腾出些空位。 “贺征哥,你这大半年好不容易有空来小院一趟,我爸高兴得不得了,刚在后厨跟我说今天怎么着都要见你一面,还说这顿饭他请,你要是敢掏钱,他就敢跟你急。”曹雅抱着热腾腾的陶瓷茶壶从后面冒出来充当代言人。 闻言,曹默点了点头,摆放好饭菜,在围裙上蹭干净手才好意思去拍贺征的肩,黝黑冒汗的脸上洋溢着生涩真诚的笑。 “默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不用,我带朋友来你这儿就是奔着你的手艺,又不是想吃霸王餐。”贺征用余光偷偷瞟着季抒繁,头疼得要命,默叔什么时候想招待他都行,就今天不行,今天这两千块一定得花出去,只是理由他说不出口…… 曹默一听便急了,拽了下曹雅的胳膊,挥舞着两只手在空中一顿比划。 曹雅害羞地看了眼季抒繁就迅速把眼睛挪开了,一五一十地把她爸的意思转达给贺征,“我爸说你从没单独过带除了煜晨哥以外的人来他这儿吃饭,这位哥哥一定是你很重要的朋友,他绝对不能怠慢。” ……季抒繁怎么能和蔡煜晨比。贺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是没带过别人……但他不是……呃……我们……” “是,我们是关系非同一般的‘朋友’。”季抒繁单手撑在桌子上支起下巴,笑盈盈地看着贺征,暧昧地把话接过去。 “你别捣乱!”贺征回瞪着季抒繁,生怕他脸皮一扔说些让人想钻地缝的话,却丝毫没意识到回瞪这个动作本身就超出了他和季抒繁之间浅薄、脆弱乃至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交情关系。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季抒繁耸了耸肩,委屈巴巴地对着曹默曹雅父女做了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 曹默心领神会,给炉子开好火就转身往门外走,曹雅更是眼冒红心,瞬间倒戈了阵营,上前两步给他们倒茶道:“贺征哥,你们关系好就好呗,有什么好否认的,我爸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要是非要给钱,他保准再也不让你进椒香小院的门。” 吃一堑长一智,再吃一堑再长一智,贺征心累地坐回椅子,举手投降,“……那替我谢谢默叔。”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节 “保证完成任务。”一言毕,曹雅蹦蹦跳跳地退出包厢,还在门外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 满满一桌热辣滚烫的川渝菜似乎把空气都同化了,季抒繁刚想说点什么活跃下气氛,一张嘴,灌满花椒味的空气就往喉管里钻,呛得他连连咳嗽抬不起头。 “怎么了?你不能吃辣?”贺征皱起眉,起身把窗户打开散味儿。 “很久没回国了,比较习惯吃冷餐。”季抒繁喝了口水,缓了口气道。 “那先喝碗鱼汤,这汤就是要趁热喝才鲜。”贺征帮他盛了碗鱼汤,又把菜单递到他面前道,“再看看有什么清淡的是你能吃的。” “我什么都能吃……别把我当小姑娘照顾。”季抒繁本就意不在吃饭,随手把菜单扔到一边。 贺征挑眉看着他,逞强?本来就跟个小姑娘似的,扎个小辫儿还爱打扮,浑身香喷喷的,还有洁癖,几百米的路不乐意走要人载,被夹屁股了又骂人,难伺候得要命。 “看着我干什么?被本少爷帅弯了?”季抒繁双手捧着汤碗,面露不解。 “……”正经不了一秒。贺征懒得再跟他打嘴仗,拿了一个干净的碗和一双没用过的筷子,专心挑着些辣椒和作料沾得少的鲍鱼和蟹脚。 季抒繁神色一瞬晦暗,似是皱了下眉,他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越是切身、润物细无声的事越不喜欢,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没有制止,直到那小碗摆到了他面前才勉强回过神,“谢、谢谢。” 贺征没想到大少爷的嘴里会蹦出“谢谢”两个字,一时有种奴隶翻身把歌唱的爽感,尽心尽力地鼓吹起默叔的手艺来。 “默叔一个聋哑人开这么大个餐馆挺不容易的,他对你这么好,你们是亲戚?”季抒繁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是,默叔这店开了十几年了,起初店面没这么大,就是一个卖炒饭和炸串儿的小摊,我和蔡煜晨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路过来买串儿——”贺征顿了一下,考虑到后面的事涉及默叔隐私,就没往细了说,“反正一来二去的就熟了,默叔对我们俩跟亲儿子一样。” “caiyuchen是?”季抒繁并不关心曹默曹雅,他只关心贺征,和他嘴里这个关系好得不得了的兄弟。 “我发小。” “发小……”季抒繁试图从他的角度理解这个词,装在夹克口袋里的手机却蓦地一震,打乱了他的思绪,掏出来一看,是个备注为felix的人发来的消息。 「zephyr,听说你回中国了,并且打算久居,正好我来中国出差,我和我的宝贝儿都很想你。」 “是有急事吗?”贺征捕捉到季抒繁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烦,问道。 “没有。”季抒繁锁上屏把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沉默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地放下碗,看着贺征道,“只不过有人告诉我,我不知什么时候在外边儿包了个小演员,那小演员还挺会借势,在剧组大肆宣扬自己和季家的关系,啧,贺征你来评评理,这小演员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闻言,贺征手一抖,差点把碗里的鱼汤洒出来,强颜欢笑道:“是胆大包天……这小演员姓甚名谁?没想到季先生工作这么忙,还有空关心娱乐圈的八卦……” “娱乐圈的资本里姓季的只我一家,有些消息能传到我耳朵里不奇怪。”季抒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轻笑了声,从夹克另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屏幕被砸烂的手机放到桌子上推到他面前,“送你新手机你不要,那我只好帮你把原来的手机拿回来了。” “……谢谢、季先生。”贺征笑不出声了,垂眼盯着那手机,下颌紧绷成一条线。 “不客气。”季抒繁眯了眯眼,坐直身体,他从没碰到过这么合眼缘的人,连憋屈冷脸的样子都格外让他心潮澎湃,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脱口而出道,“贺征,你点个头我就能帮你把谣言坐实,没人敢再找你的麻烦,你的演艺事业从此平步青云。” “帮我?季先生说话挺有意思。”贺征抬起头,脸上满是嘲讽,“我的确借过你的名号为我自己解决了一点麻烦,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你想打我一顿或者直接起诉我消气,我不还手也绝无怨言,但是季抒繁——”贺征声音一顿,被钱晟的一众保镖捉着灌药酒、扒外套的画面突然在脑子里炸开,那股狠戳着脊梁骨的耻辱感让他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揪着季抒繁的衣领,警告道:“我他妈告诉过你,我是直男,我不喜欢跟我有同样身体构造的男人,别他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直男。”季抒繁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但只一瞬间就压了下去,脸上转而涌起巨大的悲伤,“所以同性恋让你觉得恶心?” 那种发自心底、难以伪装的悲伤出现在一张美人的脸上是极有冲击力的,像一滴浓墨滴进心湖,贺征看呆了,不知所措地松开季抒繁的衣领,解释道:“我不是对你们这个群体有偏见,我只是……我……” “不用逼自己说违心的话,我早就习惯了,同性恋就是不被这个社会认可接纳的。”季抒繁深深地看着他,悄然转移着矛盾重点,而后故作慌乱地低下头,把跑偏的椅子挪回原位,拿筷子夹了两片沾满辣椒粉的毛血旺,满头大汗地吃起来,“像你看到的那样,我很忙,没空去认真追什么人,哪怕我觉得这个人方方面面都很合我的心意,我都没那个闲工夫。比起一个一点就炸的大炮仗,我更需要一朵解语花,放心好了,我不会强迫你跟我,我也答应过你,吃完这顿饭,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是我误会你了……”贺征烦躁地搓了一把后脑勺,站在季抒繁旁边没挪脚,一低头就注意到他压根儿没碰过自己特意挑出来的那碗鲍鱼和蟹腿,心中更是郁闷,沉声问道,“但是我的手机怎么会在你那儿?” “磨玉视频的钱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你和我的事,主动约我见面,还送了一大堆东西聊表歉意,其中就有你被扣下的手机——”在贺征看不见的角度,季抒繁轻挑了下眉,似是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耐心在这里瞎编乱造。 “所以那些人真的相信你是我的金主?”贺征一时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什么不信?是我把你从朔溪饭店带出来的,有心人一查就知道。” 提起朔溪饭店,贺征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是季抒繁帮他,并且一直在帮他……有了这个念头,愧疚像开了闸的水,迅速淹没了他的理智,黯然开口道:“抱歉,季先生,我会找机会澄清的,绝不拖累你的名声。” “澄清?这种事情你要找谁澄清,谁会信?”季抒繁被辣得鼻头红红,水都忘了喝,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他。 贺征心里一团乱麻,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反正我会澄清的。” 七个字没一个字中听,季抒繁深呼一口气,被这木头疙瘩气得不轻,“啪”一下把筷子摔到桌上,站起身,冷笑道:“贺征,你他妈当我是什么人,想造谣就造谣,想澄清就澄清?少他妈做梦!” 第9章 赶鸭子上架 和季抒繁在椒香小院不欢而散后,贺征提心吊胆了好一段时间,他想自己是怎么敢揪着瑞盛太子爷的衣领跟他动手的,真把季抒繁惹恼了,自己的演艺事业也算是走到头了,这一冲动就做事不过脑的性子让他吃尽了苦头,四年前如此,如今也没有长进。 好在季抒繁似乎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人,狠话一撂就没了后续,整整两个礼拜不见踪影,贺征也逐渐从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焦虑里走出来,寄希望于季抒繁看在他恐同又烂泥扶不上墙的份上,打消了对自己的非分之想。 从父母家回到出租屋,贺征安然过了几天清闲、没人打扰的日子,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晨跑,固定十公里,路线随心所欲,跑到哪里算哪里,只不过终点一定是家人气兴旺的早餐店。 一来能填饱肚子补充体力,二来他喜欢在这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地方找个小角落坐下,观察每个人生轨迹迥异、待人接物天差地别的过路人们惯常表露出的精神面貌和行为特点,这是他作为演员永远不能懈怠的必修课。 中午回到家冲了个澡,贺征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调试投影仪,想找两部最近比较热门的电影来打发时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突然唱得响亮,一通从公司艺人宣传部打来的紧急电话把他从美好的假期里踹了出来。 “婷婷,找我有什么事吗?”贺征开门见山地问道。 “贺征,前两天我们部门和经纪部一起开了个会,领导们对公司部分艺人的发展定位和宣传策略不满意,要求重新规划调整,其中就有你,下午你有没有时间来公司一趟一起商量?”岳婷婷和贺征同龄,还是同一年进的蓝镜娱乐,由于公司没有给贺征配备专门的经纪人和宣传团队,相关事宜不是贺征自己跟进,就是岳婷婷那边帮忙分担,四年下来,两人也算结下了一些革命情谊。 “今天下午吗,这么急?” “挺急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休假了,但是这个关乎你的切身利益,能来就来一下吧。”岳婷婷一个苦办公室边缘化久矣的小小宣传策划何时被总监亲自传召过,此时独自站在总监办公室顶着死亡凝视给另一个小苦瓜贺同志打电话,心理压力和负罪感不可谓不大。 贺征心里有些不情愿,他挺满意现状的,有活就接,没活就歇,报酬虽谈不上丰厚,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有什么必要调整呢,但公司既然做了决定,又派岳婷婷来打头阵当说客,他也不好一口回绝,只得先应下,“行,那我三点左右到公司。” 听到肯定的答复,坐在办公椅上的宣传总监骤松了口气,朝岳婷婷点了下头,岳婷婷苦着脸,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死道友不死贫道,有机会一定补偿你”才颤巍巍地挂了电话,“二楼茶水间对面的会议室见。” 十一月下旬,b市白天平均气温只有七度,凛冽的秋风吹不散雾霾,却让路上的行人裹上了厚重的夹克和大衣,贺征也不例外,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牛仔套装风尘仆仆地赶到公司,一路热情地和偶遇的同事们打招呼,从室内旋转楼梯上到二楼,推开茶水间对面会议室的门,却傻眼了—— 岳婷婷不在,会议室长桌靠窗一侧并排坐着一男一女。 女人三十来岁,身材保持得极好,一头微卷的栗色齐肩长发,脸上化着淡妆,垂坠质感的白色职业装显得人精神又干练,面前放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左手把玩着一枚银色外壳的电子烟,右手轻轻搭在桌缘,面无表情,瞳孔轻颤,似若有所思。 旁边隔着两个空位端坐的男人约莫只有二十一二,穿着一件朴素的灰白格子衬衫,稍长的刘海未经打理软趴趴地搭在额头,肩膀瘦窄,皮肤极白,拘谨地抓着手里的本子和笔,一副受气听训的鹌鹑样。 “抱歉,我走错了——”贺征握着门把手,紧皱起眉,蓦然有种一脚踩进深坑的不踏实感。 “没走错,我在等你。”女人失焦的眼神瞬间重聚,叫住转身欲走的贺征,站起身帮他拉开一把椅子道,“贺征,好久不见,有些事业上的规划想和你聊聊,请坐。” 见状,男人也立马跟着站起来,怯生生地看着贺征,腼腆一笑。 “跟我聊聊规划?”贺征脚步一顿,虚倚着门框微微眯眼看着二人,讽刺道,“菲姐,没记错的话,四年前是您亲自跟邵总说与我理念相冲,没办法共事合作,这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偶尔来公司拿个资料开个会都特地绕着您走,就怕冲撞了您,这四年我们碰头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吧,今个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杜菲,蓝镜娱乐的王牌经纪人兜这么大个圈子把我这没名没号、不入流的戏子叫到会议室,说要跟我聊事业规划,这话您自己信吗?” “说话别这么夹枪带棒。”杜菲撩了撩头发,面色不改,“我们曾经的确理念不合,你有自己的坚持,而我希望我的艺人听话听安排,谁都没错,只是不适合合作而已。” “曾经?”贺征抓到她话里的重点,“我不认为事业蒸蒸日上的菲姐会突然认同我的坚持,今天叫我来到底什么意思?” “是,时至今日我依然认为你的坚持幼稚可笑。”杜菲坐回座位,拿着电子烟指了下门,那鹌鹑样的男人就像得了圣旨一样,胁肩低首地跑到贺征面前,紧张兮兮地开口道:“征、征哥,你要不进去坐?” “……”贺征不喜他一个大男人畏畏缩缩的,但也没说什么。 杜菲三十出头就做到经纪部一把手,凭的是真本事,对外巧舌如簧谈得来资源合作,酒桌上签合同从没虚过那帮臭老爷们儿,对内既摸得清老板喜好看脸色办事,又严格管理下属,不搞吹嘘拍马那套,工作完成得好就批奖金批假期,搞砸了就直接让走人,手底下的人爱她又怵她也是情理之中。 “有话直说吧。”贺征坐到杜菲对面,隔着一张桌子谈判。 火药味一触即发,鹌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却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拿着自己的本子和笔,隔着两个空位,坐在了贺征旁边。 “贺征,你签约蓝镜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蓝镜创办至今十五年,你在的这四年算是公司的鼎盛期。”杜菲铺垫道。 “才四年啊……”贺征后仰靠着座椅靠背,冷冷地看着她,“当初你诓我签了十年,剩下六年够我陪公司从鼎盛走向没落了。” “那要让你失望了,公司接下来走的是一段接一段上坡路。”杜菲不在意地勾唇一笑,“前十五年蓝镜娱乐从一家含邵总在内只有四个员工的艺人宣传外包代理,成长为了一家拥有完整艺人包装和剧集打造链路的成熟经纪公司,接下来五年,邵总会带领公司走向行业顶端。” “嗯,祝你们成功。”贺征无心在这里听她演讲什么公司愿景,“只是我这个人心胸狭窄,没法和公司与有荣焉,五年、十年之后的事太遥远,现阶段我只关心菲姐不是我的经纪人,要怎么规划我的事业发展。” “蓝镜和邵总想扩大版图,需要和瑞盛达成合作,以瑞盛集团在投资领域的地位应该不用我跟你多介绍?”杜菲把电子烟放到嘴边,一呼一吸间烟雾缭绕,那双明眸却凌厉不减,仿佛要把对面这个人给剖开看透。 贺征的心瞬间沉了下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全公司应该只有你和瑞盛那位年轻的ceo有交集。” 圈里那档子事多了去了,杜菲不会因为发生在贺征身上就觉得新鲜稀奇,是人就会变,在这个圈子混的就没有几个能不被利益驱使,如果有,那也只是因为待的时间还不够久,因而她的语气没有半点轻蔑、鄙夷,只是公事公办道:“之前的事邵总愿意理解为你年轻气盛,不同你计较,四年雪藏也应该把你的锐气锉平了,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以经纪人的身份帮你洽谈商务和戏约,你旁边这位叫方闻之,是给你配的生活助理,大小事务都会协助你处理,除此之外,公司还会对你资源倾斜,用最快的速度帮你跻身一线。” “我年轻气盛……怎么不说你们吃错药了?”贺征阴沉着脸腾地站起身,椅子的四只滚轮齐齐往后打滑,把方闻之吓得恨不得把头埋进本子里。 “我大四排毕业大戏那会儿,你杜菲不知从哪里看到我的简历,生怕别的经纪公司跟你抢人,每天风雨无阻准时准点地去我学校报道,我他妈真以为你是带着诚意来的,眼睛眨都没眨就跟你签了十年卖身契,结果呢,你明知合同上写了前五年劳务收益三七分,我三公司七,却只字不提,为什么呢,因为公司的效益直接关系到你工资和提成,我理解,这事我不怪你,要怪就怪我自己签合同的时候没多留个心眼,白给你们打五年工!” “后边因为那谁,我把邵仲翔打了一顿,老东西气得要雪藏我、封杀我,个中细节你一清二楚,但你还是为了自己晋升,不分是非黑白地维护老板,跟我撇清关系,ok,无所谓,我他妈认了,多大点事儿啊,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当时没把那老东西命根子踹烂,让他又为非作歹了几年!”贺征每一声质问都是这几年积累下来的不甘与怨恨。 “这些事……我很抱歉。”杜菲低着头,难以与他对视,方闻之则一副吃到大瓜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割双耳以表忠心。 “抱歉?你一点都不觉得抱歉,你享受着今天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一切,不管赚多少,第二天睁眼你仍然觉得挣得不够多。”贺征额角的青筋暴起,他极力克制着怒火,双手撑在桌子上,疲累道,“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如你们所愿,我的锐气被锉得一点不剩,我用不着公司资源倾斜,更不想当什么一线,所以,瑞盛风投的ceo是年轻是老,是人是鬼都跟我没关系,休想用我去讨好他,我死都不会帮你们牵线搭桥。” “四年了,贺征,我以为你有长进。”杜菲肩膀耸动,笑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口烟轻轻吐在贺征脸上,“你以为你和季家老二的事传得满城皆知只靠那一两张嘴吗?我不知道你又在哪里得罪了谁,但季家老二既然默许这消息传播,就是有意保你,做人别太不识时务了,这不是公司内部的小打小闹,上位者一句话真的能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感觉贺征每天不是在暴怒,就是在暴怒的路上,小心长一身结节啊!喜欢的宝宝,求评求三连!!!! 第10章 兄弟用处 从公司出来后,贺征不想带着一身坏脾气回家,就找了家没什么人的咖啡店坐到快六点,等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某人的电话企图犯贱,但对方似乎没把手机带在身上,铃声响了足有四轮才接通。 “蔡医生,下班没?”贺征右手扶着桌上那杯没怎么喝的馥芮白,指尖轻轻敲着杯璧,语气惆怅。 “准备下,什么事。”听筒里传来的男声沉静如山泉,有种秩序之内的安稳感。 “哎哟,多大腕儿啊,没事不能找你?”贺征骨子里是个闷骚的,在长辈和外人面前尚且记得装装样子,一碰上自个儿兄弟就跟那抽疯了的马似的,浪得没边了,“从西安出差回来了也不想着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多牵挂你啊,每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你啊你,忒没良心了!” “……我们医院精神科的医生今天都下班了,你明天起个早,挂个早号来看看。”蔡煜晨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脱掉白大褂放进储物柜后,换上了一件卡其色长风衣。 “不要嘛,人家就要蔡~医~生~”贺征压低了声音夹着嗓子,故意恶心人。 “性/骚扰,我报警了。”蔡煜晨皱着眉头紧急关掉免提,顺手抽起一张酒精湿巾擦了擦手机屏幕,庆幸自己这是一间独立办公室。 “蔡医生真冷漠,人家要伤心死了~”贺征笑得直不起腰,在店员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里坦然走出店门,“晚上没约吧?陪我吃饭。” “没有,好,吃什么。” “丫真跟个机器人一样,问一句答一句,主动点嘛,主动我们才有故事。”贺征单手叉腰站在马路牙子上,高鼻阔额,眉宇深邃,一身深蓝色牛仔套装宽松但有型,齐整的走线勾勒出他优越的肩臀比,腰间缠着条三指宽的黑色皮带,让那两条本就又长又直的腿看上去更夸张了几分,画报男模不外如是,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孩儿频频回头,心动的神情根本遮掩不住。 “鬼故事大可不必。”蔡煜晨的忍耐度临近阈值,语速都提了一倍。 “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多少小姑娘想听我说甜言蜜语,我都……算了,不说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贺征把自己都说臊了,刹车改口道,“东江桥的东北麻辣烫和三毛烧烤二选一,我请。” “不——”蔡煜晨正要开口,就被贺征打断了,对方预判了他的反应,并剥夺了他的拒绝权道,“不许说小摊贩有卫生问题,也不许说高油高盐饮食加重代谢负担,我这半个月碰了一鼻子灰,就想吃点垃圾食品解压!” “那就麻辣烫吧,麻辣烫的烹饪方式相对健康,热量可控,营养也算均衡。”蔡煜晨叹了口气。 “你都这样说了,那就三毛烧烤不见不散。”贺征由此排除了一个正确选项,快速拍板挂掉电话。 “……”蔡煜晨听着嘟嘟响的电子忙音,慢慢翻了个白眼。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节 这个时节,天黑得很快,上一秒太阳还悬在半空,下一秒夜色就将城市完全笼罩。 贺征先蔡煜晨一步打车到东江桥,占了张江景视野好的桌子,扫码点了三十串牛肉、三十串羊肉、十只碳烤生蚝、一条铁板鲫鱼和一箱百威啤酒,平时出于身材管理和上镜需要,他绝不会这么放纵,今天实在是心里苦,不借食欲好好发泄下,一定会憋坏了去。 很快,装修简陋、油烟四起的三毛烧烤摊前驶来了一辆全黑的奥迪rs7,落地仅百万的小轿跑在藏龙卧虎的b市随处可见,并未引起多少人的关注,直到车子停下车门打开,走出一位身姿挺拔、气质出尘的男人,嘈杂的市井似乎都安静了一秒。 那人一八六的个头,宽肩窄腰,四肢修长,浓密的黑发用发胶拢起,显得一丝不苟,下颌微方,很有男子气概,五官分开看算不上精致,组合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一袭卡其色双襟式堑壕风衣大开大合,衣袂被江风吹得翩飞,大衣里搭配着白色衬衫和棕色西装马甲,脚下是一双berluti薄底尖头皮鞋,步伐稳健,神态从容,这样的人正常情况下应该出现在米其林西餐厅,而不是人均消费不过百的烧烤摊。 “大冷天跑到这里来吹风,有什么想不开的?”蔡煜晨从贺征身后冒出来,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着这一桌钠含量超标的食物,不意外地皱起眉,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展开铺在油腻腻的塑料板凳上。 “啧,又一个屁/股镶金的!”贺征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仇富的心理空前强大,狠狠咬了一口牛肉。 “又?还有谁?”蔡煜晨屈起两条长腿,坐到贺征对面。 “呃——”贺征一时语塞,把蔡煜晨叫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倒苦水,可等人真坐到他面前了,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两人交情二十余载,从小学到初中,一次升学加无数次分班都没把他俩分开,那时候,班里的女同学分三派,一派钟情贺征这种颜值身材匹敌建模、脾气性格也热血得像日漫男主的乐天派傻狗,一派唯爱蔡煜晨这种家世不凡、儒雅绅士但特别难接近的高智商学霸,还有一派嗑他俩基/情嗑得不知天地为何,两人随便勾个肩搭个背都能诱发派中人一系列联想,内部经常因为谁上/谁下、谁1谁0这种问题吵得不可开交,贺征本人还曾向一位女性好友借阅过相关读物,自己看得面红耳赤不说,还非要声情并茂地读给蔡煜晨听,气得蔡煜晨三天没给他好脸色看。 中考后,蔡煜晨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梧桐中学,被贺征爸爸收入麾下,斩获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化学竞赛奖杯,贺征文化分数虽然低了些,但也凭着艺考第一的好成绩升入梧桐重高,此后一年又一年,两人始终视彼此为最好的朋友,只是人生的分岔路口何其多,每一次选择都让他们成为独立的个体,命运再也无法将二人如少时那般一刻不离地绑在一起。 “你跟我也有不方便说的?”蔡煜晨诧异,却不逼问。 “我六岁还尿床的事你都知道,我还有什么不方便跟你说的。”贺征烦躁地搓了下后脑勺,往蔡煜晨的餐盘里放了两串牛肉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特操/蛋,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慢慢说。”蔡煜晨挑了挑眉,从箱子拎出两瓶啤酒摆到桌上。 贺征拿起一瓶,在桌缘磕掉瓶盖,扭头看着江上飘荡的华丽游轮,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在脑里重新捋了一遍,掐掉了部分少/儿/不/宜的情节,才难为情地转述给蔡煜晨。 蔡煜晨愈听脸色愈难看,但作为一名医生,他给的第一个建议一定是:“有空去医院检查一下吧,那种药对身体一定是有伤害的。” 贺征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游轮上红绿交织的灯带映进他的瞳孔如琉璃般璀璨,他尴尬地看了下四周,低声道:“喂,蔡医生,蔡博士,蔡老师!您别把重点放在这个上面啊,我现在的困境是,得罪了个老色鬼可能会被封杀,但半路又冒出来个小色鬼想保我,看上去似乎对我有点意思,我那个黑心公司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想拿我去跟小色鬼换合作,我真是要走投无路了!” 蔡煜晨也磕开一瓶酒,替他担心道:“站在你事业发展的角度,配合公司要求,得到资源扶持,乘上瑞盛的大船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他们完全可以依仗合同雪藏你十年,这和封杀无异,演戏是你这辈子最热爱的事,你能放弃吗?” “我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别再想什么影帝梦,就演点配角混口饭吃,他们又给我来这一出,把我的生活和工作全都打乱了……”贺征仰头往嘴里灌酒,脸上是汹涌的悲伤和茫然,“我恶心那些潜规则,不可能为了上位就去跟谁睡觉,而且如果这次我妥协了,那我浪费的前四年算什么?” 蔡煜晨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沉默半晌,才用手中的酒瓶去碰了下贺征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招/gay,读书那会儿往你抽屉里塞情书的不都是女同学么?” “去你丫的,少打岔!”贺征回瞪着他,情绪缓和了一点。 “听你的描述,你似乎并不讨厌瑞盛那位年轻的ceo,甚至觉得他除了喜欢虚张声势和放狠话之外,人还挺好的。”蔡煜晨思索道,“如果从他身上下手,事情会有转机吗?” “你说季抒繁?不不不,他没这么好打发。”贺征迟疑了一秒,就立马摇头了,那家伙虽然帮了他几次,但每次都是奔着本/垒/打来的,坏心确实没有,因为全是色心! “为什么?”蔡煜晨直觉有异,“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清楚?” “没啊!都交代了!”贺征刻意挺直腰,眼神却很飘忽,他要怎么跟蔡煜晨说季抒繁第一次见他就帮他打了/手/枪呢,这根本就说不出口啊! 第11章 大内总管 “嗯,我信你。”蔡煜晨意味深长地撤回目光,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把钢签上的牛肉拨到餐盘上。 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怪,贺征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有鬼,就上手去抢蔡煜晨的筷子,无理取闹道:“少爷您搁这儿吃西餐呢?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一副刀叉啊,串儿是这么吃的吗!” “拿我撒气?”蔡煜晨毫不客气地挥开他的手,脸上赫然写着“你怎么好意思”。 “嘁,真拿你撒气就约你柔道馆见了,你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够我热身的。”贺征悻悻收回手,改拿了一个生蚝放进蔡煜晨碗里,“三天两头熬夜写报告,当心肾虚亏待了心妍,吃点生蚝补补吧。” 闻言,蔡煜晨索性把一整盘生蚝都端到自己面前,掀唇一笑道:“同理,从今以后你把生蚝戒了,避免阳气过剩,招惹一群疯狂的gay追着你跑。” “……”贺征被噎得说不出话,恨不得抽自己个大嘴巴,你说你,没事惹他干什么。 “滋滋——”贺征还没想到怎么反击,口袋里的手机先震了一震,弹出一个崭新的两个小时前刚建立的微信聊天框。 「征哥,你回家了吗?」 发消息的人的头像是一片蓝色的湖上漂着一段浮木,看上去很岁月静好,也很有年代感,只是现在的年轻人网速快,各有各的审美,就算是玩抽象,也大多是用“花开富贵、好运莲莲”之类的土嗨头像,少有这种真土的,谁能想到这人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呢。 贺征扫了眼消息就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他对杜菲派来的人没有一丁点好感,同意加微信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怎么可能真把自己的动态汇报给这奸细。 “怎么了?”蔡煜晨见他面色不善,问道。 “没——”贺征话还没说完,手机又接连震了几下。 「看到消息辛苦回复我(送你花花.jpg)」 「征哥,我知道你和菲姐之间有一些……那个,我又是菲姐手下的人,一开始真的很忐忑能不能顺利推进工作,但你真的是很好的人,哪怕你不满意公司安排,也没为难过我,第一次跟艺人合作就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送你花花.jpg)」 「虽然我是你的生活助理,但并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菲姐现阶段给我的任务只是随时掌握你的行踪,警惕狗仔,在有工作需求的时候能及时联系上你。我第一次接触艺人助理的工作,掌握不好度,如果有冒犯到你,请你一定要告诉我!(送你花花.jpg)」 “烦不烦——”贺征又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三朵小红花却犯难了。 如果方闻之是个畏缩到底、只拿工资不干活的人,他还好处理,偏偏这家伙不仅懂变通,还干劲十足,一来就给他扣一顶好人的帽子,用职场新人的身份示弱,把杜菲交代他办的事摆到明面上,进退有度的口吻下好像藏着“我都这么说了,你再不配合工作就是夹带私人恩怨,苛待新人”的潜台词。 贺征不禁怀疑杜菲是不是专门挑的这么一个人来对付他,台词早就在备忘录上编辑好了,就等加上微信一股脑发过来。 “公司的人找你?”蔡煜晨看他眉毛都拧成结了,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 “嗯,杜菲给我派了个‘大内总管’。”贺征本不想装作没看见,但又心有不忍,方闻之一个刚进公司的小萝卜头被安排这些烂差事,干好了是应该,干不好杜菲肯定要换更有手段的人来,他没时间也没心情陪他们闹,叹了口气,弹过去两个字,「没有」 方闻之秒回:「那征哥你现在在哪里呀,我有一些项目资料想发给你,方便吗?」 「明天吧,我在和朋友吃饭,还是说杜菲今晚就要我开始工作?」贺征嘴角噙出一抹冷笑,腾出一只手拿酒,发现酒瓶空了,就掉了个方向从箱子掏出瓶新的。 对方输入了一会儿又停了一会儿,过了小半分钟才回复:「没有没有,是我太着急了,抱歉!征哥你大概什么时候结束,用不用我去接你?公司给你配车了,钥匙在我这里」 贺征盯着那几行字,心里五味杂陈,刚签约被力捧那会儿都没这待遇,现在不过是捕风捉影听了点他和季抒繁的事,居然连配车都整上了。 「不用。车我也用不着」 摁完这几个字,贺征窝火地把手机抛给蔡煜晨,“你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 蔡煜晨接住手机快速扫了眼内容,果然和他意见一致,笑道:“聪明的经纪人小姐看准了你吃软不吃硬,派了个会磨人的小兵来,大事不妙啊。” “你怎么还说风凉话,滚滚滚!”贺征一把夺过手机调成勿扰模式反扣在桌子上,“随他们怎么折腾,我自岿然不动——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恋爱也谈了两三个月了,怎么一点秀的动静都没有?” “她忙,我也忙,时间凑不到一块儿。”蔡煜晨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费这么大劲把人追到手,因为一个‘忙’字,就不把人放心上了?老蔡啊,教了多少遍了,你是男人,不是公主,主动点,主动才有故事。”贺征眨巴着眼睛,左手肉右手酒,听兄弟的八卦胃口就是好。 “……我主动了。”蔡煜晨喝了口酒,苦涩从舌尖直抵心间,“我在网上查怎么和女朋友相处,还收藏了很多约会攻略,但是不管用……也用不着,十通电话打过去,七通都没人接,还有三通没打两分钟就挂了。” “呃,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心妍也得去网上查查怎么和男朋友相处。”贺征把安慰地拍了拍蔡煜晨的肩,“那你知不知道她都在忙什么,有没有你能帮得上忙的?” “雕塑设计。” “雕啥?她不是你师姐吗,你们心外科医生现在还要自己雕心脏模型?” “……给你雕个脑子。”蔡煜晨无语地打掉他的手,“心妍学医是听家里的安排,她自己志不在此,这两年有空就去进修雕塑设计,如果能成功申请佛罗伦萨美院,她会辞去医院的工作。” “挺好的啊,要不然一家子医生,值起班来没完没了。”贺征灵感一现道,“她没时间跟你出去约会,你就去雕塑室陪她啊,两个人待在一起才能培养感情嘛。” 蔡煜晨表情一下子变得幽怨起来,“她不让我进门,说创作是很私人的事。” “……”贺征讪讪地看着蔡煜晨,艰难咽下一口牛肉,试探地开口道,“哥们儿,不能是你臆想的你们在一起了吧?师姐真的喜欢你吗?” “不是。我也不确定。”蔡煜晨茫然地摇了下头,他这一生鲜少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秦心妍是这井然秩序外的意外。 不徐不疾的江风是情绪的催化剂,两个平时滴酒不沾的人,失起意来,你一瓶我一瓶,居然干空了两箱百威。 临近十点,客人差不多走光了,老板收好摊,乐呵呵地过来收空酒瓶,蔡煜晨听到动静,把昏沉的头从两膝之间抬起来,目光所及没有贺征,愣了两秒,腾一下站起身,三百六十度找了一圈,才在隔壁的隔壁桌上看到那家伙。 “抱歉,我朋友有点醉了,我马上带他走。”蔡煜晨付给老板多余一箱酒钱,晃晃悠悠地走到隔壁的隔壁桌,抓着贺征的后衣领把他从桌上拎起来,“醒醒,回去睡。” “别吵!季抒……我劝你……小瘪犊子……休想占我便宜……”贺征闭着眼,两颊通红,使不上劲地推了一把蔡煜晨没推动,干脆旋身抱住他的腰,满嘴是顺序颠倒的胡话。 “要不要脸……谁占谁便宜?”蔡煜晨嫌弃地用手抵住他的额头,叫了半天没反应,只好先打电话叫代驾。 第12章 上去坐坐 代驾师傅兴冲冲地来,稀罕地把着素有“西装暴徒”之称的奥迪rs7的方向盘好好过了把瘾,送两个醉鬼回家的路上,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贺征和蔡煜晨一左一右各靠着一侧窗占满了车后座,块头之大,手脚之长,中间几乎塞不下第三个人。 晕晕乎乎地不知过了多久,贺征突然睁开眼,雨水混着湿气模糊了车窗,拓印下沿路霓虹迷离的光影,一股清新淡雅的兰花香从车载香氛溢进鼻腔,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刚坐直身体,司机一个急刹车直接让他一头撞上驾驶座的软牛皮倚靠背。 “停车停车——”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贺征捂着嘴,等车一停就跳下去,找了个垃圾桶狂吐不止。 蔡煜晨被他吵醒,脑子还处于关机状态,身体就已经开机跟了下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刚走近两步,就被那糜烂的酒臭味熏得脸色一变。 于是,夜色中,雨幕里,两个人高马大、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子扶着一个蓝色的公共垃圾桶对吐不止。 “呕——我再喝酒我就是狗——呕——” “呕——再约我喝酒你就是狗——呕——” 酒吐完人也醒了,车子平滑地驶进贺征租房的公寓式小区,停在其中一幢单元楼下。 贺征和蔡煜晨道了别,开门下车,还没走两步,蔡煜晨又把车窗降下来探出身叫住他,“等等——” “叫爸爸作甚?”贺征一只手放在头顶挡雨,回身道。 “有个东西要给你,差点忘了。”蔡煜晨让代驾师傅帮他递一下放在副驾驶的公文包,从外侧隔层里抽出一封邀请函给贺征,“下个月蕊宁生日,我妈帮她策划了一场生日音乐会,特地交代我一定要邀请你来。” “一群小孩儿聚会,我去不合适吧?”话虽这么说,贺征还是上前两步接过了邀请函。 “谁让你是她最爱的‘帅哥哥’,平时一看书就说自己晕字的人,居然把你送的那套小题写完了,真是见鬼。”蔡煜晨恨妹不成钢道,“有空就来吧,没空给她回个电话也行。” “放心吧,哄小姑娘我比你有经验——走了。”贺征挥了挥手,大步跑进单元楼,看着蔡煜晨的车驶离小区才准备转身往里走。 “哔——”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冷白色强光伴着尖锐的笛鸣目标明确地冲他而来,贺征被刺得闭上眼,耳膜生疼,暗骂了声,“靠,有没有素质!” 而后车灯灭,他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个妖魔鬼怪半夜扰民,朦胧未散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辆造型熟悉的银灰色轿跑,车标和车牌隐于夜色看不真切,车身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引擎无声无息,不知道在那儿停了多久。 不会是……一个诡异的想法在心中初具雏形——贺征死盯着那辆车,后背发凉,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一秒、两秒,车门在他无由头的紧张倒数中展开,一双锃亮的漆面皮鞋率先踏出,溅起污浊的积水,紧接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脱离车厢的庇佑暴露在雨中,那身单薄昂贵的黑色西装逐渐被雨水浸染成更深的墨色,男人光洁的额前垂落下几缕金发,如玉般的面庞无比静默,模样不仅不狼狈,反而充满了原始、野性的压迫感。 “季抒繁……”贺征错愕地看着男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胸腔似乎也随着那步调扩收起伏,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怎的,支吾了半天竟连话都不会说了,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气场”两个字。 气场不同于气质,与生俱来的是天赋,但倘若天生没有要后天培养,就得投以难以计数的物质资源做踏脚石,因而年纪轻轻就掌控气场之人大多生于权贵之家,季抒繁大抵是得天独厚,二者兼具。 “我来履行承诺。”季抒繁垂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所有情绪,站在雨中宛如一座沉寂的黑色冰山,话音落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四折的a4纸,“欠条还你,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 “……”贺征看着雨珠从他的额头滚到鼻尖,再淋会儿这身脆弱的定制西装就要报废了,心里涌起一股无奈,将人从室外拽到室内,肢体接触时,他闻到不是先前那股苦橙包裹着广藿和琥珀的香水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说什么声音这么小,耳朵被喇叭震聋了,听不见。” “我说,欠条还你。”季抒繁目光灼灼地盯着贺征和他手中那封邀请函,低气压陡然散去,脸上涌起一丝委屈,“我在车里等了你很久,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还装看不见我的车,我气死了才按喇叭的。” “谁装了,黑不拉几的我真没看见……”贺征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想季抒繁要是顶着这张精致又不女气的脸去娱乐圈,不管是当演员还是当爱豆都能大杀四方,晃了会儿神又回过神,尴尬地借咳嗽的假动作低下头,避开季抒繁亮晶晶的眼睛,从他手里抽走那张半湿的纸道,“这玩意儿你寄个同城快递给我不得了,再不济还有助理,有什么必要大半夜亲自跑一趟。”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7节 “我今天很想见你。”季抒繁进攻性很强地凑近一步,又十分嫌弃地皱起眉,“但你和别的男人鬼混到现在,还喝这么多劣质啤酒,臭死了。” “公共场合别耍流氓啊!还有,我跟我兄弟喝酒关你什么事?”贺征望了望四周,条件反射似地抬起胳膊挡住他,脑子也同时缓过劲来,“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你调查我?” “一个地址而已。”季抒繁无辜地眨了眨眼,明明吐出的每个字都很轻,砸在人身上却又很重,“我想知道,就能知道。” “……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权,犯法知道吗?我介意的话完全可以告你。”贺征深吸一口气,他今天实在没有心力再生气了,想起杜菲的忠告,一时也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人,索性撕了欠条送客道,“欠条销掉了,多谢季总这段时间的照顾,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 “不回,你想告就告。”季抒繁不屑地挑起眉,挑衅似地撞开贺征的肩膀,走过去按亮电梯,“十三楼对吧,请我上去坐坐?” “季抒繁,我今天真的很累,不想跟你吵,你要是实在精力旺盛,就去霍乱酒吧找人发泄,多的是人想勾搭你、讨好你,别来烦我了行吗?我不想看到你,我家也不欢迎你。”贺征捏了捏抽痛的眉心,把那张稀碎的欠条攥成一团远远地抛进墙角的垃圾桶,沉声道。 料想的暴怒和狠话没有劈头盖脸地砸来,反倒是簌簌的雨声震耳欲聋,贺征看着季抒繁僵硬的背影和高昂的头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而后“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他似从梦中醒来,抹了把脸,不想再管季抒繁是去是留,径直走进电梯。 擦肩而过之际,季抒繁轻轻拉了下他手,就马上松开了,“贺征,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 “好,祝你生日快乐。”贺征用一条腿卡住门,没有回头。 “我不快乐,我在医院待了一天,特没意思,出来之后也不知道去哪儿,就想找个人热闹热闹……”季抒繁眼中闪过厉色,嗓音却难掩哽咽。 “季总,你想热闹应该去找你的家人、朋友,而不是我,我们在一起吵不叫热闹,是你单方面找乐子。”贺征嘴上这么说,心其实已经软了,他转过身看着季抒繁,被那双通红的双眼惊得心尖一颤。 “我在医院就是陪家人,我……”西装单薄,湿透了更是紧紧贴在身上,季抒繁狠狠打了个寒颤,捂着肚子道,“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什么歪理,不需要朋友但又想找人热闹?”贺征看着他那只捂着肚子的手,犹豫了一下,才别扭地问道,“吃饭了没?” 闻言,季抒繁的眼睛重新亮起光,身后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小声道:“没,没吃。” “那就上去坐坐,正好我刚吐完,也饿了。”贺征面上一阵热,依旧不能与他对视,飞快地说完就钻进了电梯。 【作者有话说】 就这个阴湿男鬼味爽! 第13章 叫老公不行吗 贺征租的房子虽然不到七十平,但客厅、厨卫、卧室该有的都有,一个人住绰绰有余,玄关处的射灯应该是刚换过,亮度和客厅的那些不是一个层次,家里肉眼看得到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边边角角也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细节都表明主人是个追求生活质量和秩序的人。 “家里鞋套用完了,你换这双吧,全新的。”贺征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灰色软底棉拖鞋给季抒繁,自己也换上了一双同款黑色的。 “你一个人住,为什么会把鞋套用完?”季抒繁听话地换上拖鞋,有点大,贺征的脚估计有44码。 “休假的时候会叫朋友来玩啊,我不喜欢地板被弄脏,让他们套鞋套不是很正常?”贺征诧异于季抒繁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转念一想,东郊银湖赫赫有名的檀麟庄园不就是他家的么,依山傍水,占地万顷,据说保镖和佣人加起来有一个连,被伺候着长大的太子爷知道世界上有鞋套这种东西已经是体恤民情了,不能真要求他和群众共情。 “哦。”季抒繁看着客厅阳台到厨房十分有限的距离,欲言又止。 “行了,别嫌弃了,又没邀请你住这儿。”贺征看他那样子忍不住想笑,心道有什么话都写脸上了,还不如直说呢。 “但你让我进来了。”有一次就有两次、三次。季抒繁低头看着脚下的拖鞋和明亮的瓷砖地板,心里一边感到奇怪的触动,又一边生出对这逼仄空间强烈的破坏欲,仅用了一秒就确认自己不想让贺征再邀请别人踏足这里。 “你说什么?”贺征真怕自己聋了,老听不清他说什么。 “我说,你别对我刻板印象这么重。”季抒繁重新抬起头,声音大了些,表情真诚到称得上乖巧,“你邀请我来住我会考虑的,你把这里布置得这么有生活气息,我很喜欢。” “我邀请你来住?我为什么要邀请你来住?”贺征傻了,一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谁中文不好,把几句简单的话说得如同天书,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随便想个原因啊,我真的会考虑。”季抒繁盯着贺征湿淋淋的锁骨,轻咬了下下唇。 “您可别!”一看这货又不正经了,贺征白眼一翻,撂下一句话就大步走进卧室。 见状,季抒繁也不追,就站在客厅大声叫嚷:“你想不出来我可以替你想啊,比如想找个人分摊房租,或者一个人住太孤单?喂,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啊,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隔着一堵墙,贺征一字不落地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重重地拉开衣柜门,拿出一套家居服和一条毛巾,又重重地把衣柜门合上,绷着脸走出卧室,把那一堆东西塞到季抒繁手里,“我一个人住才自在,季大公子别操这心,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又赖我。” “贺征,你对我真好。”季抒繁顺势而为,隔着衣服和毛巾抓住贺征的手,两眼泪汪汪,“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在你家洗个热水澡?” “不能。”贺征抽了一下没把手抽出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斩钉截铁道,“你少得寸进尺!” “真的不能吗?雨水太脏了,好难受。”季抒繁知道贺征力气惊人,赶在他使劲前放开了他的手,抱着衣服,把那双狭长惯了的狐狸眼睁得又大又圆。 “……”贺征看着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不”字突然就卡在嗓子眼跳不出来了。 季抒繁一见有戏,刻意偏了下头,让额前凌乱的发丝散开,还沾着水珠的睫毛如蝴蝶振翅般微颤,他太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了,小心翼翼道:“我真的好冷……” 这家伙真是……! 真是什么呢,形容人的词那么多,贺征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在季抒繁身上,实在拿他没办法,眼睛一闭,指着卫生间道:“洗洗洗,现在就去洗!” “谢谢宝贝儿,宝贝儿真好。”季抒繁悄悄勾起唇,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啊”了一声,丝毫不感到难为情地转身道,“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这死动静,贺征提了口气,睁开眼,感觉自己升华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任他再口出什么狂言都能平静以待,“还有什么需求一次性说清楚,进了浴室,脱了衣服,概不负责,你喊破喉咙我也不会进去的。” “你在脑补什么?”季抒繁低笑了声,促狭地看着他,“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新内裤,内裤shi了,得换啊。” “………………………………” 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蘑菇云,贺征腾地从头红到脚,像只被蒸熟了的虾,眼神慌乱地瞟来瞟去,不小心对上季抒繁的视线,整个人就像被电了一样,嘴上根本把/不/住/门,“有。” “那拿给我好不好?”季抒繁意有所指地看向他/那/处,“尺/寸我试过,能穿的。” “……你试什么了,不就摸了一下,说得好像咱俩睡过一样!”贺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誉,加之男人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涌上来,他下意识扫了眼季抒繁因为湿透而明显的gu/包,不由挑了下眉,“拿给你就拿给你,尺寸肯定不能一比一了,大了你就将就穿。” 季抒繁无声张了张嘴,难得有接不上话的时候,贺征那玩意儿跟成年bai男比起来也不遑多让,ying起来跟发tang的铁gun一样,确实天赋异禀。 成功扳回一局,贺征乐呵呵地去卧室专门找了条刚洗还没穿过的ck子/弹/头内裤,给季抒繁的时候还故意吹了声口哨,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外卖app,问道:“你想吃什么,我现在点,下雨天外卖送得慢。” 季抒繁两指拈着那条还泛着皂香的内裤,眼巴巴地看着贺征,“外卖?我以为你叫我上来会给我做饭,煮碗长寿面什么的。” “折腾一天了,谁还有力气做饭洗碗,外卖多方便。”贺征低头滑着手机屏幕,这个点很多店都打烊了,还支持配送的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和麦当劳,就是火锅和烧烤。 季抒繁撇了撇嘴道:“谁知道你是不会还是不想,做饭毕竟也是技术活。” 激将法这套对贺征是最有效的,他立马就抬起了头为自己正名,“做饭算什么技术活,我七岁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跟你说你也不懂。” 季抒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应该想到的,只是不想给我做罢了,可怜我从上电梯就开始期待……” “你搁这儿做阅读理解呢?理解还理解不到位。”贺征嘴角一抽,顺道反将他一军,“这么想吃我做的饭,那就叫声爸爸来听听。” “叫老公不行吗?”季抒繁暧昧地眨了眨眼。 “……六百六十六。”贺征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懒得再跟他呈口舌之快,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还没过十二点,寿星大人,给你点个蛋糕?” 季抒繁敛起笑,摇头道:“我不吃甜食,发胖。” “生日蛋糕可以不算在这个范畴内,最主要的是能吹蜡烛许愿,二十四岁本命年,多灾多难,还挺需要这个愿望的。”贺征指尖一顿,不禁想自己满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嘛呢。 哦,那天他被公司低价卖给一档名声败坏、以整蛊艺人为趣的极限户外生存综艺,坐了三个多小时的飞机,从b市赶到漠河已经是凌晨一点,室外大雪纷飞,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他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被套上威压吊到十四米高还没有安全护栏的平衡木上做任务。 平时路见不平一声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谁知道他从小就恐高呢,刚被威亚吊起来两米就心跳加速,不敢往下看,等到了十四米,出了一身虚汗不说,手脚还齐齐发软,在结了冰的平衡木上只能以跪爬的姿势摸索着前进。 一路爬了不知多久,雪越落越大,从片状凝结成团状,扑簌簌地灌进衣领,凉得人直打颤,平衡木上那些人工设置的障碍也没完没了,过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他哆嗦着换口气的功夫,膝盖一打滑没跪稳,整个人就从平衡木上甩了出去,而后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撕裂声,腰间的威亚骤然一松,几秒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呼救,“砰”一声砸到气垫床上,身体落下又弹起仿佛碎成了几瓣,眼前茫茫然一片黑,手臂在挥舞时不知刮到了什么东西,防寒服被划出个大洞,温热的液体一下就涌了出来。 那种和阎王爷打了个照面的感觉贺征到现在都记得,左手小臂缝了十七针,至今还有一道淡淡的疤,明眼人都知道这事故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那黑心的监制和导演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叫救护车,而是倒带监视器,指控一切都是艺人自己的疏忽,如果不是节目组应急措施周全,后果不堪设想。 “愿望能靠吃蛋糕和吹蜡烛达成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苦痛了——”季抒繁讽刺地压平嘴角,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语气也冷淡了些,“我不过生日,不吃蛋糕,随便点点什么吧,能填饱肚子就行。”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卫生间。 【作者有话说】 你好,我是作者,请问有人吗?(发一下疯,然后飘走… 第14章 医学奇迹 季抒繁一向是享受洗澡的过程的,往浴缸里加点浴盐、花瓣、精油,泡二十分钟就能洗去一天的疲惫,只是贺征的小破出租屋没这条件,三四平的浴室连个大点的浴缸都放不下,泡澡三件套就更不用提了,直男的脑子里没这道程序,墙上的金属收纳架上只放了三样东西——肥皂、剃须刀和三合一运动沐浴露。 三合一……把洗头、洗澡、洗脸的分开买能累死你吗?季抒繁的嫌弃溢于言表,他脱掉西装,站在莲蓬头底下淋了好一阵热水,才拧着眉掰开那用得半瘪的塑料瓶的盖子,挤了一滩“透彻冰爽”的半透明蓝色液体在掌心,这辈子,他从没如此迅速地洗完过一个澡,眼睛一闭一睁就结束了战斗。 套上贺征拿给他的那套全棉家居服,擦着头发往外走时,季抒繁明显感觉屋子的温度比他进去洗澡前高了不少,下意识看了眼客厅的空调。 只一眼,就让他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直冲云霄—— 客厅明亮的吊灯被关了,只留着一盏暖黄的落地灯,贺征脱掉了淋湿的牛仔外套,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衫,像棵松柏似的直挺挺地站在空调前,两边袖子都推到手肘,露出白皙健壮的小臂,淡青色的血管盘柱而上,起伏的线条如有生命力一般微微搏动,他左手放松地垂落,右手拿着遥控器,注意力全然放在投影仪投出的画面上,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 真他娘的,人间尤物。 季抒繁口干舌燥地顶了顶腮,不声不响地退回浴室,悄悄带上门,重新拿起那瓶三合一,撬飞瓶盖,把剩余的沐浴露全倒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然后把莲蓬头的开关旋到热水那侧对着地板一个劲地放水,冲出一地薄荷味泡沫,忙活了好一阵,他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轻轻皱起眉,还不够…… 想了想,他直接把水温调到最高,关上透气窗和排气扇,让逼仄的浴室充满升腾的热气,自己又去墙角站了一会儿,白皙的脸上慢慢铺上一层粉色,掐算着时间,拿起莲蓬头往身上滋水,把家居服淋得半湿后,又踢掉脚上的凉拖鞋,十分之用力地莲蓬头摔到地上,而后似乎是嫌动静不够,长臂一挥,就把收纳架上的肥皂和剃须刀都扫到了地上。 不一会儿,目标人物果然闻声而来,敲门问道:“季抒繁,你是洗澡还是拆家呢?” 季抒繁料定他不会就这么进来,便不吭声。 “人呢?有事没事吱个声——”贺征等了一会儿,光听见哗啦啦的水声,听不见人声,怕他出什么事,就着急地拍了几下门,“季抒繁,说话!” “没事……我就是有点喘不上气……”季抒繁吹着手上的泡泡,虚弱地猫叫了一声。 “喘不上气是什么毛病?”贺征贴门听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平时嗡嗡响的排气扇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担心季抒繁是洗澡洗缺氧了,握着门把手不知道该不该拧,急道,“你丫有没有点常识,在这么小的浴室洗热水澡,排气扇都不开,赶紧把窗户开了透气,别晕在里面了!” 你丫废话才多,知道我要晕了,就快进来啊!季抒繁热得翻了个白眼,决定再加把火,踉跄地往浴室中间走了两步,然后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哎哟——” “摔了?”贺征眉头一皱,更大力地拍着门,“洗完没,洗完快出来!” “疼……门没锁……”季抒繁更虚弱地猫叫着,两手撑在地上,模拟扭到手腕的会有的反应,眼睛却紧紧盯着门想着,丫再不进来,老子就出去霸王硬上弓。 “咔嚓!”门把手应声而动,贺征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水汽瞬间在他的镜片上起了一层雾。 “我可没喊破喉咙,是你自己进来的。”季抒繁仰头看着他,委屈地瘪了瘪嘴。 “嗯,我自己进来的。”贺征摘掉眼镜放到盥洗台上,头疼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和这个洗澡都能摔跤的大型灵长类动物。 浴室没做干湿分离,水淹了一地,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家里又没有多余的凉拖,贺征就脱了鞋,挽起裤脚光脚走进去,左一只右一只地帮季抒繁把踢飞的拖鞋捡回来,蹲到他面前问道:“摔哪儿了?” “两只手和左脚都扭到了。”季抒繁可怜地眨了眨眼,脸颊粉若桃花,眼中波光潋滟。 “……先起来吧。”贺征叹了口气,认命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你慢点,我疼着呢。”季抒繁一只胳膊搭在贺征肩上,等一站直就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道,“我身上还有泡泡,帮我冲一下。” “……”贺征头一次没躲没闪,感受到那柔软的唇珠轻轻蹭过耳垂,喉头不禁猛地滚动了一下,手掌隔着衣服改扶为抓,指腹微微嵌进季抒繁的腰窝,嗓音低沉道,“不冲了,出去换一套衣服。” “不行!”季抒繁洁癖犯了,不肯走,“脏死了,我会过敏的!” “屁事真多。”贺征闭了闭眼,弓着腰,捡起那柄边缘都摔裂了的莲蓬头,帮他把皮肤上的泡泡都冲干净了,才顺利把人架出去。 一进卧室,季抒繁那左脚就跟发生了医学奇迹似的,灵活得能直接把门勾上,贺征把他的小动作看眼里,也不戳破,耐心地陪着他演,“你自己站会儿,我给你重新拿一套衣服。” “脱了就行,别拿新的了。”到手的鸭子季抒繁哪能让他跑了,死活不肯撒手,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贺征身上。 “行,你脱,脱了裸奔。”贺征始终弓着腰,目不斜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8节 “没问题宝贝儿,只不过我手扭了不方便,你帮帮我。”季抒繁求之不得,说着就抓着他的手往shenxia探,一起挑开禁制,碰到那个逐渐高ang的物件时,他蓦地把头埋进贺征的颈间,轻轻啃咬着那凹凸有致的锁骨,“‘直男’也会一而再地有反应吗,真是少见。” 命根子被季抒繁握在手里,贺征说不清自己是不敢还是不想抽出来,初见那天晚上碰撞出的欢愉感重新钻进四肢百骸,他无力推开季抒繁,听到心脏一下比一下更有力地震动,胸腔的空气也被一点点抽走,他颤抖着调整呼吸,目光却逐渐迷失在那头漂亮潮湿的金发里,“第一次是因为药……” “嗯,那这次呢?”季抒繁眼中亦染上qingyu,靠在贺征的胸口轻笑道,“心跳这么快。” “……你管我。”贺征说不清,就索性不说,深吸一口气,不满地往他手里顶了顶。 “我看上的人,我当然要管。”季抒繁老道地控速,那手法简直叫人欲罢不能,趁贺征毫无防备时一把将他推到床上,右手不停,左手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眼中闪烁清醒冷漠的光,“你们那圈子多脏,不管着,我可没安全感。” “操,你他妈是太平洋警察?”贺征被“脏”字刺了一下,火气直冲脑门,竟直接翻身坐起,把季抒繁反压在shen下,左膝卡在他的两腿之间,漆黑的瞳孔聚焦在那丰盈润泽的chun珠上,胸口爆发出难以抑制的roulin欲,那物件也食髓知味,不断去ding季抒繁两指圈起的dong,恨声道,“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手没断就用力点!” “还跟我zhuangchun?谁他妈要这个了!”季抒繁弓起身,用牙齿刁起他的衬衫衣角,“老子要zuo。” 第15章 生理性喜欢 “叮——叮咚——”金属皮带扣被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遥远的门铃声,贺征猛地睁开眼,箍在季抒繁腰间的手臂一僵。 “妈的,两杆枪都支起来了,你敢走试试!”季抒繁在上位难受地拱了拱身子,恶狠狠地咬在贺征的肩头,迫切地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叮咚——叮咚——”门铃不识趣地一声接着一声,贺征脸上烧得火辣辣的,但又有种错觉——手中的人更烫,那顺着皮肤渗透进血液的温度让他沸腾不止,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浆糊,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么干对不对,能不能接着干…… “催命啊!”季抒繁气得两眼煞红,将头埋进贺征的颈窝,铆足了力气一拳锤在床垫上,“都怪你,半夜点什么外卖!” “咳——”贺征闻着季抒繁身上熟悉的薄荷味,心头莫名一软,托着他坐起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好好好,怪我,我先去拿外卖……” “不准,你去了就不回来了。”季抒繁紧搂着贺征的脖子,听见窗外逐渐猛烈的暴雨敲打着玻璃,身体微微颤抖着共振起来,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就报复性地往贺征脖子上种了个水果,咬牙道,“他爱按门铃就让他按,没人理自然会把东西放门口走了。” “呃——”那灵巧湿滑的触感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贺征粗chuan了声,瞥了眼窗外,如针如柱的暴雨似乎将脆弱的树枝击落,他作为这场水灾的主导者,进一步能将整棵树连根拔起,退一步……他并不乐意就此退却,只是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说“不对,不行”,如一根看不见却无比坚韧的丝线捆住了他急于往丛林中探寻真相的左手,“季抒繁……” 探路者若有迟疑,必有勇者取而代之。季抒繁蛊惑地亲了亲贺征的眼睛,将障碍物彻底扫除干净,修长有力的手指,化作竹节直捣漩涡,在漩涡中心开疆拓土,“宝贝儿,我在。” “我艹,你干什么!”贺征痛叫出声,完全没想到这出,就算他没实战过,但出于青春期的好奇,一两部片儿还是看过的,这他妈角色反了吧?他羞恼地捉住季抒繁的手腕,几乎是出于x本能地将其一条腿对折起来抵在痴洛的胸前。 “干应该干的事啊。”季抒繁躺在床上无辜地看着贺征,不懂他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探寻未果的指尖还挂着几条暧昧的银丝。 “叮咚——叮咚——叮咚——”许久等不到人来开门,外卖员又狂按了好几下门铃,那警示般的声音穿墙而来,好似一个个巴掌落在贺征脸上,贺征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懊恼地大喘了口气,抓着季抒繁的手把那银丝在床单上蹭没了,才放开他,起身穿衣服,“公寓隔音不好,一会儿邻居要来投诉了,我去开门,你呃……随便在衣柜里挑一套衣服穿好出来吧。” “……”季抒繁脸黑如锅底,低喘着盯着天花板,一手给自己压枪,一手给贺征比了个中指。 听着客厅传来门一开一关、脚步走动的声音,季抒繁心里那个来气,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撒气似地拽开衣柜的门,看到的却是一整排款式单调、颜色安全的圆领卫衣和连帽卫衣。 合着只有卫衣。 “这有什么好挑的?”季抒繁气笑了,随手扒了一件套在身上,往外走。 贺征在餐桌前拆着外卖,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瞬间绷直了身体,低着头一阵手忙脚乱。 “哟,您这够持久的啊,开门的时候挡了吧?送外卖的看没看出来?”季抒繁两手撑在餐桌上,把贺征困于两臂间,看着他kua间的zhangpeng,语气之嘲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爽。 “吃饭吧,面要坨了。”贺征装作没听见,尴尬地推开他,从保温袋里拿出两碗热汤面——他特地备注了不加辣不加醋不加香菜,其余适量,就是怕某人嘴上说随便吃什么,东西送来了又挑这挑那。 “这就不好意思了?不是没做成么……”季抒繁懒散地靠着桌子,歪着头,不放过地捕捉着他的视线,笑道,“浴室我翻遍了,一个套都没有,你平时都不带人回家吗?喜欢去酒店?” “你对我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贺征脸色阴沉了下来,那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又出现在心口,他抠着塑料碗盖,目光不错地盯着季抒繁,冷声道,“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随便把什么人都带到家里,更不会和任何一个陌生人发生关系,你用不着在我身上找男人的优越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是随便什么人,我很不一样?”季抒繁眼睛亮晶晶地回盯着贺征。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满腔怒气打散了,贺征回防似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自有一套翻译体系?” “这倒不是,是美国老师教的,他教我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要多多听听别人的言下之意。”季抒繁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新鲜感十足地去拆另一碗被保鲜膜包得严严实实的面,“贺征,我喜欢你洁身自好,非常喜欢。” “……是只听自己想听的吧。”贺征无语了,“我洁不洁身自好关你什么事,不约pao哈。” “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口是心非,要不是我善于挖掘你的潜台词,早就被你伤透了心。”季抒繁唉声叹气地捂着左胸口,用余光打量着贺征的表情,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你啊,嘴上说自己是直男,身体却能对我起反应,第一次能借口说是因为药,那今天呢,今天可没人给你下药。” “今天是因为……因为……”贺征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找个台阶,直了二十六年,怎么可能被他一朝一夕打成深柜! “别急,让我想想给你找个什么借口……抗药性怎么样?因为抗药性,你对我产生了生理性喜欢。”季抒繁揶揄地仰头看着他,“说得浪漫点,这是基因的选择,你的基因在药物的干预下违背天性,替你选择了我这个gay,说得俗气点,是脑子还惦记着女人,身体却想跟我大干特干,干得越狠、越没底线,那嗷嗷待哺的小征征就越兴奋。” 贺征呆滞地看着季抒繁,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实心的木筷横亘在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间被轻轻折断—— 这模样,说得委婉点,是他一个从小系着红领巾长大,黄段子都不怎么碰的模范道德标兵被季抒繁这一席糙得没边的污话惊着了,找不到词来痛斥他了,说得直白点,是他可耻的心里话被人看穿并摆到了台面上,他甚至不敢恼羞成怒,怕多余流露一丝情绪都会化作那狐狸相胁的筹码。 “……你有病吧!”贺征同季抒繁大眼瞪小眼对峙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谁对你产生了生理性喜欢,自恋到你这个程度的真是少见!”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季抒繁瞥了眼小征征,反手送出一个飞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女人给不了你极致的xing体验,只有我季抒繁,能让你床上欲生欲死。” 【作者有话说】 改十二回了佩子…放过我吧… 第16章 别越界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门铃再一次被按响,还按得非常有规律,两短一长,间隔一阵子,又变成两长一短,跟他妈按摩斯密码一样! 贺征用被子蒙住头在狭窄的沙发上像条咸鱼似地翻腾了几下,差点没把自己翻下去,一阵挣扎无果后,“操”了一声,掀开被子,顶着个鸡窝头趿着拖鞋去开门。 “谁啊,来了——” 平时这个时候他都该运动完去吃早餐了,偏的昨晚季抒繁吃完宵夜死活赖在他家不肯走,说什么雨太大了,开车不安全,等雨小点就走,这合情合理的,贺征也不好赶人,两个人就一个坐在客厅一个坐在餐厅各玩各的手机。 等到两点,雨终于小了,贺征谢天谢地地揉了揉坐麻的屁股准备送客,结果那家伙捏着个不知道关机了多久的手机缩在沙发边边睡着了,脑袋搁在膝盖上,眉头紧锁着,鼻尖冒着细细的汗珠,似是梦魇了。 不出意外地,贺征又被这只“可怜猫猫”打败了,轻手轻脚地跑去卧室,换了床干净的床单,又轻手轻脚地跑回来,握着季抒繁的肩膀把人摇醒,哪知,那句“客厅冷,去房里睡”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被猫猫一蹬腿踹飞到地上,“砰”地一声,两个稀里糊涂的人都吓回了神,沙发上那个眼睛滴溜一转,立刻虚弱地扶着头喊疼,地上那个不可思议地爬起来,用手指着行凶者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自己气自己地扔下一句“你醒了,就去房里睡”,就冲去浴室洗澡了。 一整晚,季抒繁在卧室进进出出,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撒尿,一会儿嫌枕头太硬,一会儿又问贺征要不要进来一起睡,精神得能打一套军体拳,一直折腾到四点,眼看就要把贺征惹毛了,就识趣且虚弱地扶着头爬回床,偃旗息鼓。 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表情肃穆的年轻男人,贺征抓了抓头发,花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人他见过的——季抒繁的助理,只是记不得叫什么了。 “贺先生,早上好,我是季总的助理william,之前和您在朔溪饭店的停车场有过一面之缘。”william自我介绍道,他仍和那晚一样,穿着一身不出错却沉闷无趣的黑大衣黑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的表情像是经过精密的程序设定,不触发关键词就不会有任何波动,左手拿着一个精致的西装礼盒,右手提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白色购物袋。 “早上好……”贺征迷迷瞪瞪地看着他,也没细想这个人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他家门口,转身往里走道,“请进,我去叫季抒繁起床。” 这话说得太自然了,自然到william都冷不丁挑了下眉。 “呃,你别误会!”贺征突然尴尬地一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指着沙发解释道,“我昨晚睡那儿,床让给你老板了,什么都没发生!” “发生什么?”季抒繁正好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没完全睁开的眼睛里充满了红血丝。 贺征看着他没有睡出一丝褶皱的睡衣和毫不凌乱的发型,十分之匪夷所思,愣了一会儿,又跑到沙发上去躺下,“没什么,你要走了吧?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好,我再睡个回笼觉。” “嗯,我马上走了,你去床上睡吧,也不怕把你那破沙发睡塌了。”季抒繁幽幽瞪着那条死咸鱼,顺理成章地把气撒到william身上道,“东西给我,你别进来了,没鞋套了,去楼下等我吧。” “好的,季总。”william嘴角一抽,称职地帮他关上门。 等人走后,季抒繁拎着购物袋走到茶几边蹲下,把东西一一拿出来——la mer全线身体护理产品。 贺征其实一点睡意都没了,听到动静就把头从被子里抬起来,看着他问:“你买这些干什么?” “赔你啊,我昨天不是‘不小心’把你的三合一沐浴露全洒了吗。”季抒繁满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要,你拿走,我又不是女的,用不着这些。”贺征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这些东西加起来够他买一卡车三合一了,哪有人赔偿是这么赔的? “……”季抒繁不忍看到那张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耐着脾气道,“你不用我用,我就放这儿。” “直说你还想来呗,拐弯抹角的,啧!”贺征用胳膊枕着脸,戏谑地勾了勾唇。 “妈的,一大早就勾引我?”直男下手就是没轻没重,季抒繁被他看得心脏狠狠一缩,恨不得捧着脸就亲上去,无端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还让不让我来?” “你愿意来吗?我觉得你在这儿睡得不踏实。”贺征看着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嗓音里藏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季抒繁呼吸一滞,竟有种被人一眼看穿的错觉,他许多年不曾如此慌乱了,像一壶温水缓慢淋进了冰封的灵魂,第一次可能没什么变化,但如果有第二次、第三次呢……他无法接受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变化,掌控不了的东西会让他发疯、抓狂。 见他不说话,贺征心里有一瞬失落,摆了摆手,打哈哈道:“你看,你就是嘴上说说,我就知道你一晚上都没睡好。” “哦?你又知道了?”季抒繁噗嗤一笑,神色从摇摆不定变得志在必得,没什么是掌控不了,只要他想。 “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三年盐。”贺征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嫌我吵吗?口是心非的家伙。”季抒繁温柔地拨开他额前耷拉的刘海,眼中熨出醉人的情意,“哪天你弯了,告诉我一声,让我插个队。” “你滚吧,老子是直男!”贺征脸上有些发烫,此时此刻他真以为季抒繁这句“插个队”的意思是“我有个恋爱想跟你谈一下”,可如果有时光机,能让他站在时光尽头回头看,兴许能明白插队的意思是,他季抒繁要做第一个,玩就玩最干净的,这个戴着天使面具的恶魔霸道、专横、蛮不讲理,不在乎把别人拖进了怎样的深渊,从始至终都只顾自己尽兴。 “那直男,你到底还让不让我来?”季抒繁不依不饶地问。 “再说吧。”贺征躲着他那一对盈盈灰瞳,从被子底下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好友码,要递不递道,“我这工作性质也不常在家,作为朋友,你想来就问问。” “朋友啊……我以为炮友呢。”季抒繁失望地耸了耸肩。 “fuck!”贺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急撤回一个好友码。 “晚了,好朋友,我已经扫过了,记得通过验证。”季抒繁哈哈一笑,得意地晃了晃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手机,拿着西装礼盒站起身回卧室。 昨夜刚下过雨,地上还积着水,空气里混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季抒繁穿着一身崭新的givenchy黑色高定西装和牛皮皮鞋走出单元楼时,william正等在一辆黑色加长版劳斯劳斯幻影前,妥帖地帮他打开门。 季抒繁停住脚,扫了眼自己昨天开来的宾利,摸了把空荡荡的口袋,下意识笑了笑,扭头跟william叮嘱道:“钥匙落楼上了,这车就停这儿吧,有空来帮我交两个月车位费。” “两个月?”william诧异于这个时间长度。 “嗯,直男,有点难搞,不过挺有意思的。”说罢,季抒繁抬腕看了眼表,坐进车内,“时间不早了,直接送我去机场吧。” “没人送你去机场,今天你得跟我回家。”身旁蓦地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 季抒繁脸色瞬间变得阴郁可怖,他看着深灰色单向玻璃上映出的那张和自己有着六分相似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忍耐,“季抒娅,你来做什么。” “阿繁,你的眼光越来越刁钻了,跑到这种地方来睡鸭子,也不嫌掉价。”季抒娅同样穿着一身全黑的定制西装,左胸口别着一枚银色马蹄形胸针,一头瀑布般黑亮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腰间,脸上妆容很淡,却涂着浓烈的红唇,这让她看上去非常不好惹。 “姐姐,是不是我们和平相处得太久,让你觉得你能管我了?”季抒繁往后坐了坐,靠着椅背,眼角泄出一抹讥讽,“这种事你有什么资格置喙我,管好你养的小模特,警告他们别整天想着爬我的床,你不嫌掉价,我还嫌恶心。” “季抒繁!”季抒娅咬字重了些,胸口不平静地起伏着,攥紧了拳,竭力维持着表面的端庄,“今天这种日子,我不想跟你吵。” “今天这种日子……”季抒繁低笑出声,面目逐渐变得有些狰狞,他侧过身,歪着头,左手虚抓着季抒娅柔软的长发,“姐姐,你既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 “阿繁,跟我回去……”季抒娅高傲地扬着头,上下牙齿却有些打颤。 “嗯,回去哪儿?”季抒繁做了个“嘘”的动作,“姐姐要认真想一想,不能说我不想听的话哦。” “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认祖归宗,季家和顾家都需要你。”季抒娅脑子里不断闪过一些不愿回忆的画面,悲伤地闭上了眼。 “不对,不是需要,是仰仗。”季抒繁看着她雪白的脖子,细得仿佛轻轻一拧就能断,无趣地松开了手,摆正身体,眼神空洞地扭头看着窗外道,“下次再用错词,就拿5%的股份来抵吧,如果这还不够你学,我可以送你出国,把我当初的路都走一遍。” 话音落地,车内的气氛降至冰点,william屏住呼吸,透过后视镜深深地注视着像被抽走灵魂的季抒娅,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问道:“季总,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吗?” “我想想……抒娅不是想带我回家吗,不如我们回家?可是那地方有诅咒,不吉利啊,我不想回去怎么办……”季抒繁右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点着,仿佛是在勾画这一车人的生死簿,忽而捕捉到william游移在后视镜里的视线,玩味地勾起了唇,“william,你是我的下属,偶尔也可以扮演一下我的朋友,以后如果再有私心偏帮别的什么人,我会很不开心。” “抱歉,季总。”william难堪地低下头,攥紧了方向盘,掌心不停冒着冷汗,但仅用了两秒他就调整好状态,用冷静专业的口吻道,“季总,根据行程安排,今天上午十点您需要坐飞机到上北市,下午四点和林氏集团ceo约了打室内保龄球,另外,您吩咐我给林董夫人准备的harry winston祖母绿宝石手镯已经派保镖护送到了林氏旗下酒店,您需要可以随时取用,行程安排较为紧迫,不建议跟抒娅小姐回檀麟庄园。” “很好,那我们就把姐姐放到路口下吧,不要耽误去机场了。”季抒繁淡然敛起所有情绪,首肯道。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9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0节 啊~当年的事,我们各有难处~ 第19章 面具之下 下午四点上北市云境酒店 季抒繁换了一身浅灰色休闲装赶到保龄球馆时,馆内已经清场,走道上站着个挺拔如松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大背头,皮肤白皙,一身藏蓝色运动装显得人精气神十足,身边跟着位美女秘书,秘书左手拿着ipad,右手抱着一摞文件,靓丽的红唇飞速掀动着,似乎是在解释什么,男人安静地听着她论述,思索了一会儿才用电容笔在ipad上勾了两下。 “叙墨哥,好久不见了。”季抒繁摆出笑,健步走过去和男人打招呼。 “两年,确实很久了,怎么突然想通回国了?”林叙墨抬起头,脸上扬起和煦的笑,而后一个眼神屏退秘书,落落大方地朝季抒繁伸出手。 两人默契地交掌而握,暗暗较着劲没有立刻松开,季抒繁忽而邪邪地挑了下眉,目光落到林叙墨那藏在宽松t恤下却依稀可见沟壑的胸肌上,风流地吹了声口哨道:“食色性也,叙墨哥身材练得这么好,身边又从来不带女人,取向成谜,真叫人眼馋。” “少跟我贫。”林叙墨横了他一眼,松开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直男是挺难拐的。”季抒繁哈哈笑了两声,意有所指,而后脱掉鸡肋的外套抛给william,穿着里头那件白色速干运动短袖,走到球道上,随意挑了个保龄球在手上掂了掂,续上先前的话题,“之前不回国是因为回不了,现在我能上桌了,就要重新洗牌。” 林家和季抒繁母族顾家有私交,林叙墨对万德集团内部的事也略有耳闻,他驻足看着季抒繁那极致艳丽又极致冷漠的侧颜,心中不无感慨,这个年纪的小少爷应该刚出校园的温床,踌躇满志地想去社会上大展拳脚才对,有几个人敢违逆甚至颠覆家族呢。 “这些年你辛苦了。”林叙墨走到另一列球道上,把右手护腕往上拽了拽,三指插起一个保龄球,温声道,“叙白在曼哈顿念书的时候托你照顾过一阵子,这小子从小就皮,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他……”季抒繁顿了下,客套地把“胆挺小”换成了“挺乖的”,又顺嘴夸了句,“赛车开得也不错。” 林叙墨绷不住笑了,“那小子天天在家酸你是f1赛车手,要是听到你这么夸他,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了。” “所以他顺利毕业了吗?”季抒繁边问边站在犯规线外,目光瞄准二十米外的球瓶,滑步时,右手拇指转向十点钟方向,中指和无名指微微向上提拉,姿势从容优雅,球从掌心飞出,打出一记漂亮的弧线。 “差不多吧。”林叙墨低咳了一声,模糊地揭过这个话题。 下一秒,球道终点响起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十瓶全中!季抒繁满意地眯起眼,扭头朝林叙墨勾了勾唇,那神情十足十的挑衅,“第一轮就打出了strike,叙墨哥可不能输啊,不然明天的生意不好谈。” “那你可瞧好了。” 主场作战,林叙墨肯定不能虚了季抒繁,都是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公子哥,德暂且不论,智体美劳四项绝对是顶顶拔尖的,两个人你来我往,眼里迸发出激烈战意,比分咬得死紧,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个多小时才罢手。 适时,美女秘书踩着小高跟“哒哒哒”地送来水,林叙墨顺手拧开一瓶先递给季抒繁,问道:“抒繁,晚上有安排吗?你来上北市出差,我妈嘱咐我一定要带你回家吃——” “今天就不了。”季抒繁打断他,故意握着林叙墨的手腕,就着他手把水往嘴里送,“如果是叙墨哥私人相邀,我一定推掉所有安排甘愿赴会,但如果是柳姨的心意,那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 “什么意思?”林叙墨拿这个小了他八岁的流氓半点招都没有,等他喝完才撤回手。 “今天是亡母忌日。”季抒繁笑盈盈地看着他,语气却轻得叫人捉不住,“我挑今天来上北市,一为和贵司详谈明年即将投入开发的医疗ai度假村项目,二为躲我家那群疯子,叙墨哥能理解我的,对吗?” “抱歉,顾家一惯强势,我妈即便有心,也没有途径得知顾姨的真实忌日。”林叙墨无端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遍体生寒,他依稀记得季抒繁幼时是个招人疼的小糯米团子,逢人就要亲亲要抱抱,玻璃弹珠一样的灰色瞳孔里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善意。 “为什么要抱歉?柳姨和我母亲曾是同窗好友,母亲去世后,柳姨也一直真心待我,对我而言,柳姨是比母亲更像母亲的人。”季抒繁用手抹掉嘴角的水渍,眼中闪烁着嘲弄,“我母亲让家族蒙羞了,所以她死了十九年,顾家都不肯向外界透露一丝一毫讯息,柳姨不知道是情理之中。” 闻言,林叙墨沉默了许久,他家庭幸福,人生顺意,并不能想象季抒繁是在怎样的深渊里过活,只能好言相劝:“抒繁,有时候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你会感受不到身边人释放出的善意。” “我当然能,我看得一清二楚。”季抒繁避而不听,甚至企图把自己理念灌输给林叙墨,“我们站在高处,想看真心,多得是人争抢着捧过来,但自己的那颗得剖掉,不然就成了弱点,叫人看笑话了。” “等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让你甘愿奉上真心的人,你就知道你这理论有多荒谬了。”林叙墨无奈摇了摇头。 “不会有这个人,我保证。”季抒繁并不把林叙墨的话放在心上,抬手打了个响指,等在一边的william就拎着个方方正正的保险箱走了过来。 “一点心意,麻烦叙墨哥帮我转交给柳姨。”季抒繁亲手把保险箱交到林叙墨后,转身离去。 电梯上行,直达顶层总统套,季抒繁刷开房门后径直往里走,william正想跟上,就被他喝住,“出去。” “阿繁,你今天不能一个人待着。”william担心地看着他。 “趁我现在心情不差,出去。”季抒繁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下,头部后仰,两臂展开搭在靠背上,薄薄的眼皮轻阖着,突出的喉结在昏暗的灯光里微微滚动。 william一言不发,两手交叠放在背后,两脚齐肩站着,跟座石像似地守在门口。 但这样的平静仅持续了一分钟,季抒繁戾气重重地睁开眼,骤然拾起茶几上的一个玻璃杯,往william身上砸,“聋了吗,我他妈让你滚出去!” 杯子正好砸在坚硬的锁骨上,william脸上闪过痛色,却仍岿然不动。 季抒繁目光森森地看着杯子滚落到地上,摔成七八块碎片,忽而扭了扭脖子,站起身,踱步到跑步机旁,从放高尔夫球杆的架子上取下一柄,钛合金球头被他拖在地上摩擦发出“呲呲”的声响。 william听着那让人牙酸的声音,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死盯着那柄杆,哪怕知道今天有可能被横着被抬出去,都没萌生出退意。 “好兄弟,骨头不该硬的时候别硬。”季抒繁羞辱地拍了拍他的左脸,冰冷干燥的掌心覆着一层常年持枪磨出来的薄茧,而后两节修长有力的指骨精准掐住了他的颞下颌关节。 “阿繁!”william下巴被捏得脱了臼,额上冒出一层汗,他痛得口齿不清道,“我们现在在国内……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又觉得我病了?”季抒繁甩开他的下巴,右手旋起球杆猛击在他的膝盖骨上。 “啊!”锥刺般的疼痛让william两眼一阵阵发白,他根本站不住,一下扑倒在地上,左手避不开地压在碎玻璃上,“没、没有……” “你骗我。”季抒繁看着那摊猩红,有一瞬失神,但很快两颗灰蒙蒙的眼珠就重新被黑洞吞噬,他一脚踏在william背上,用冷硬的球杆卡住william的脖子,喃喃自语,“你明明就是觉得我病了,可你不敢说。” “会痊愈的……”一块曲面的玻璃被压迫着刺入小腹,william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抽搐着,泪水浸没了眼眶,他用尽全力将右手探进大衣口袋,拨了通紧急电话,“阿繁,不要怕……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第20章 两个世界 一眨眼,b市已经入冬了,被雾霾兜住的天开始往外溅雪星子,近段时间工作被安排得安安当当,工作上遇到的每个人都相当好说话,贺征有时候盯着那跟人造太阳似的打光灯会走神,他想,这到底算苦尽甘来还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在享受最后的时光? “贺征,《肃杀》是你出道四年出演的第一部s+级古装权谋剧,最近在磨玉视频热播,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网友们自发剪辑了很多这部剧的高光场面,你饰演的樊大夫忠社稷不忠昏君,受了七十鞭刑,仍然拿着先帝亲赐的‘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尚方剑上朝死谏的那场戏更是一举登顶影视热搜——”《v视界》主持人照着台本一字不漏地采访着,“你作为饰演者是怎么理解这场戏的呢?” 贺征看了眼主持人,又看了眼架在他面前的几台摄像机,实在觉得荒谬,这剧刚杀青一个月,初剪都不知道开没开始,上哪儿去热播? 但他现在不是被雪藏放养的弃子了,杜大经纪人前些日子和他对接完工作,就以独到的眼光和丰富的从业经验拍板,要在这部剧上发力造势,磨玉的s+级项目向来铺天盖地地买营销,最次都有30亿播放量,加之他这个角色又有那么一两场可圈可点的戏份,是买热搜进入大众视野最好的跳板,于是在剧还没影儿的情况下,他已经接受了四家媒体换汤不换药的采访,“待爆”准备颇足。 “很幸运能在有限的演员生涯里遇到一个能灵魂共振的角色,樊玉是个怀有赤子之心的人,他出身世家大族,但不谙俗世陈规,年不过而立就连中三元……”贺征挺直腰板,从容地将腹稿和盘托出。 站在离监视器好几米远处的方闻之肩上背着两个包,手里拿着本子和笔,一声不吭地又写又记,偶尔有人路过,就跟个鹌鹑似地贴到墙上让道,看到有工作人员面露不耐或者打哈欠,就默默掏出手机订咖啡。 季抒繁在上北市只待了三天,前两天都紧锣密鼓地开会,医疗ai度假村不同于一般项目,涉及医疗、科技、数据、高端服务、地产开发等多个高度监管领域,资质要求比普通酒店复杂了十倍不止,和林叙墨一起听了来自不同领域、不同专家团队的多场汇报,给人家建立了不少信心,才在第三天去月隐岛勘察选址的时候,把提供医疗和科技支持的北美gst资本领军人傅洛臣郑重介绍出来。 那是个相当有腔调的男人,黑发蓝瞳的美中混血,有着无可挑剔的外貌和气质,出现在游轮甲板上的那一刻天地为之失色,季抒繁站在他身边尽管显得青涩、单薄,气场却是不输的,等到一只由陶瓷拼接而成的boucheron打火机在他二人中间“啪嗒”起火,那种微妙的对抗感才逐渐消失,两人默契熟稔地靠在栏杆上,背对海风,咬着烟低头对火,衣角被吹得交叠纷飞。 林叙墨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gst是盘踞在华尔街近百年的大财团,傅洛臣名声鹊起时他曾在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与之有过一面之交,那时傅洛臣还没被家族公开承认,明面上经营自己的风投公司,暗地里却通过融券买卖逐步做空gst股票,杀敌一千自损八的手段脏是脏了点,但胜在有奇效,再说季抒繁,在美国时被他父亲折腾得自顾不暇,怎么还会跟这种“法外狂徒”搅和在一起…… 这些都不重要。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林叙墨同为商人,看重的自然也是商机,他隐隐感觉这次合作未必真是季抒繁牵头,万德集团作为老牌地产商近几年虽有转型需求,却无甚紧急,这番大动干戈大概率是傅洛臣的手笔,他在gst地位不稳,需要进军庞大的中国市场为自己寻得助力。 三人各怀鬼胎,目光在空中相遇,迸射出看不见却又无法忽视的火花和硝烟,林叙墨招了招手,对游轮管家吩咐道:“重新挑一批漂亮的侍应生来,够格帮季总和傅总点一根烟的,奖十万美金。” 这几天雪下得愈发大了,屋顶房檐结了厚厚一层冰,地上积雪足有半尺,环卫工人开着洒水车上午下午各一趟地往路面洒盐水,贺征和方闻之从蓝镜大楼出来的时候正值五点,下午那趟刚洒完。 “征哥,接下来半个月没什么行程了,你好好休息调整下状态,二十三号上午我们瀛海影视城见,这期间有什么需要你可以随时给我发消息。”方闻之身上的薄袄子没有领子,这个时节的风又最是刁钻,从空调房出来没一会儿就把他吹得缩头缩脑、脸蛋子通红。 下午在会议室,杜菲拿了两个剧本给贺征选,一个是蓝镜参与出品的a级网剧,仙侠题材,开拍在即原定的男主却突然辞演,着急找人替补,一个是拿过金棕榈奖的导演亲自编剧、执导的民国悬疑谍战片,想再战戛纳电影节,同样开拍在即,却一直没选好满意的男二号。 两条路摆在眼前,一条点了头就能进组演男一号,仙侠古偶又是最易出爆款、最捧人的剧型,赌成功了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跻身流量小生行列,另一条则只是有个面试机会,选不选得上是一回事,即便选上了,也要先跟组去西北培训大半年,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好剧本难求,贺征十分意动那谍战片,奈何杜菲就是拿来给他过过眼,心中早有决断——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合同我已经替你看过了,没有问题,二十三号准备进组。”那女人说这话时全然没有留商量的余地,“《归途》的本子我拿给你看,不是让你选,而是要告诉你,李导是大导,对自己戏的质量有要求,选角也有话语权没错,但他本质上还是个卖技术、卖剧本的,他要拉投资,要忽悠人给他投钱,那这部片子就不由他说了算。等有一天你站得足够高了,商业价值无人可比了,《归途》这样的本子会多得像雪花一样送到你面前。” 贺征不是刚入圈的新人,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他也没有高尚到有钱不赚、有名不图的地步,只是有些事见识得太早,有些坎他怎么都迈不过去。 “征哥?”见他没反应,方闻之又叫了声。 “嗯?哦。”贺征回过神,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就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藏蓝色围巾塞到他手里,“瘦不拉几的,你还挺抗冻。” “啊……?不、不,好吧,但是……还是不用了!”方闻之抓着围巾愣了愣,相处了半个多月贺征对他总是客客气气的,非常有距离感,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有点激动,甚至有点自乱阵脚。 “你这一会儿不一会儿好的,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贺征见他嘴上说不用了,爪子却一点没松,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方闻之简直要被那灿烂的、发自真心的笑容给眩晕了,有种消失不见的太阳撞破黑暗重新照耀在他身上的错觉,不禁把围巾攥得更紧了,心里像被抹了蜜一样甜,“要,想要,这天儿真挺冷的。” “废话个屁啊,要了就赶紧围上,说你抗冻还真当真了?”贺征看了手表,催道,“赶紧回家吧,你家离市区那么远,一会儿天都黑了。” “好,谢谢征哥。”方闻之宝贝地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一步三回头地往地铁站走。 送走了方闻之,贺征自己却不那么想回家,绕道去七里屯商业街逛了逛,品评了一番各大潮牌店的吊牌,一分钱没花,就转去炒货店买了两袋热乎的糖炒栗子,兴致缺缺地打车回家了。 单元楼下的雪一天没扫就又把那破车给埋了,贺征撒气地往那前胎上踹了一脚,骂道:“什么破差一出就是大半个月,车不要了,消息也不发一个,姓季的我艹你大爷!” “别介,我大爷死了得有几十年,灰都不剩了。”楼道里幽幽传来一道清醇的男声。 贺征浑身一震,各个关节像生了锈似的咯吱作响,他偏了偏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套在咖啡色大衣里的男人,他似乎瘦了,下巴也更尖了,那双狐狸眼却始终清亮得吓人,原来大老板出差也这么累吗? “怎么不说话,半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季抒繁信步朝他走来,把冻僵的手直直地插进他的外套口袋,又温顺地把下巴搁在他的右肩,笑道,“我都主动送上门了,就别艹我大爷了吧。” 【作者有话说】 谁有两幅面孔我不说~ 第21章 此处不留爷 闻到久违的香水味,贺征舒坦地挑了挑眉,开口却是:“你谁啊你,上来就投怀送抱,咱俩熟吗?” “不熟,也就摸过两次鸟的关系。”他越这么说,季抒繁就越嘚瑟地往他颈窝里拱了拱脑袋,“不行你报警吧,告我耍流氓。” “别介,到时候季大公子的律师团队倒打一耙,把我给送进去了。”柔软的金色发丝撩过喉结,贺征被他拱得有些痒,碍于这个姿势实在太像女朋友找男朋友撒娇了,寡了四年的贺师傅一时不禁有些荡漾,好在这大雪天的没什么人出门,他一手按下躁动的季姓小猪,拉着他往里走,“外边儿冷,上屋里去。” “你什么时候回的b市?”贺征边按电梯边问。 “今天下午三点。” “那你不回家休息,跑我这儿来干什么?”贺征讶异道。 “找你睡觉啊。”电梯门开,季抒繁没骨头似地挂在贺征身上跟进去,扒拉了下沉重的眼皮道,“我不是说过,回来了第一个找你。” “你丫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惦记着这种事……”贺征悻悻道,真怕他一个没挂住就像面条一样摔地上,半推半就地提起了他的右胳膊。 “嘶——”季抒繁登时倒抽了口气,疼得打了个挺,胳膊杵得直直的,脸上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疼。” “你胳膊怎么了?”贺征瞧那阵势不假,虚握着他的胳膊,一动都不敢动。 “中弹了。”季抒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在中国?!”贺征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三个再简单不过的汉字,怎么凑一块儿他就听不懂了呢,“那要不送你去医院?” “在越南。”季抒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鼓着腮帮子把脸凑到他面前,“不去,伤口早就处理好,宝贝儿亲亲我就不疼了。” “……”贺征用掌心隔开那张脸,对中弹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你不是在上北市出差吗,怎么又去越南了?” “嗯,在上北市待了三天就转去了越南。”季抒繁忍着扫兴,站直身子,随口解释道,“万德和越南稀土总公司vtre有合作,在越南西北部设立了专门的稀土研究所,这种战略级资源牵扯面很广,免不了要多花些心思。” 稀土资源对普通人来说太遥远了,不是这个领域内的人不刻意查资料几乎完全了解不到,贺征他爸虽然是化学老师,但他一点都没遗传到,从小学习就不咋样,理科更是惨不忍睹,季抒繁这一大段话在他听来就是简单的五个字,“你真有矿啊……”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1节 季抒繁愣了一下,看向他眼中重新溢满笑,“也不算吧。越南对稀土矿实行国家严格控制,私企,尤其是具备技术和资金的外企,只能通过合资的模式参与开发,而且越南方必须控股51%以上。” “那你干这个能赚到钱吗?” “当然。”季抒繁扬起下巴,对事业侃侃而谈的模样,和调情时天差地别,只寥寥地站在那里,就像手握了一块能吸住天地万物的磁铁,肉眼可见的光都汇聚到他身上,叫人半分挪不开眼,“能源转型驱动稀土需求,现在全球需求暴增,中重稀土镝、铽的供应极度紧张,锁定资源就等于掌握了未来市场的话语权,而且在稀土产业链中,开采环节利润最低,分离提纯和材料制造才是利润核心,万德研究所拥有先进的污染萃取工艺,通过技术入股就能获得高分成。”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贺征从出神中惊醒,率先大跨步踏出去,丝毫不敢回头看,胸口像被掺进了不少细碎砂石,每一分尖锐的粗粝都在警告他——季抒繁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些让他瞠目结舌、觉得无比装逼的玩具和消费,只不过是季抒繁的日常,是他愿意给他透露的冰山一角。 过日子不是演戏,比性向更难跨越的是阶级,有的人浑身筹码,当然可以毫无负担地玩什么直男play,威逼利诱也好,装柔扮弱也罢,兴之所至,用哪种手段不是手段,可在赌桌的另一端,还有人睁眼就要为生计奔波,跑慢一步都会担心被现实的浪潮吞没,生活尚且不易,拿什么去跟着胡闹? 这么生硬的情绪转变,又是在那么小的空间里,季抒繁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低骂了声,抬起右胳膊往电梯壁上撞了下,然后满脸不善地从电梯里出来,盯着那站在门口输密码的高大身影,沉声道:“贺征,你明明很开心见到我,又他妈在躲什么!” 贺征推开门,把背包和糖炒栗子放到玄关柜子上,又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在那儿放了十几天的车钥匙,转身,隔着半米的距离抛给季抒繁,“哥们儿,你车都在我这儿放了大半个月了,这几天雪下得这么大,我每天出门前还要给车扫雪,累都累死了,你来把它开走我能不高兴吗?” 季抒繁左手攥着车钥匙,阴沉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让我走?” “不然呢,留你在这睡?”贺征两手抱臂,半倚着门框,朝他回挑了下眉,“就一张床,这天气睡沙发,赶明儿我就去医院吊水了。” “好,我走,贺征,你别后悔。”季抒繁反应出奇地平静,没吵没闹,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贺征见他脸色不对,唇瓣失了血色,走起路来右手臂一摆都不摆,仔细看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凌乱,忍不住担心地视线跟随。 “砰——”果然,离电梯还有两步之遥,季抒繁兀地四肢脱力,像根面条似的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这又是演哪出!”贺征暗骂了声,一下打直了身体,脑子想的是现在、立刻、马上转身关门,让他一个人在那儿演,脚下却生了根,怎么拔都拔不动,挣扎了不过两秒,他认命地叹了口气,跑过去,一手抬起季抒繁的脖子,一手横过他的背,把人捞起来,“行了,别演了,你不是有洁癖吗,也不嫌这地脏,赶紧起来,让你进去还不成?” “我没演。”季抒繁微微吞吐了两次呼吸才睁开眼,感受到背后那道支撑的瞬间,通红的眼尾落下两行清泪,两瓣苍白的唇轻颤着相撞,连那光洁的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贺征被那成串的泪珠烫得心脏一缩,一时手忙脚乱,哑口无言。 “我说我手臂中弹了,我说我疼……”季抒繁头一扭,像发狠又像娇嗔地撞进他怀里,哑声道,“轻易就能验证的事,你为什么不信!” 那对准心口的一撞,简直让人灵魂出窍。贺征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儿,伤口撕裂究竟有多疼,轻轻环抱着怀里一个劲耍脾气的人,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都不敢动,思虑再三,索性把人打横抱起道,“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季抒繁长这么大哪被人公主抱过,愣了一下,脸颊爆红,左臂勾着他脖子,蹬了两下腿挣扎着要下来,“妈的,老子不去!你真把我当女的了?赶紧放我下来!” “你一点都不听话。”贺征牛大的劲,抱得起一米八四穿着厚大衣的男人不说,还能腾出一只手教训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冷声道,“不是你自己栽到我身上的吗,那就这么去医院吧。” 【作者有话说】 william:你中弹了?你真中弹了?那我算什么,谁为我花生! 第22章 朋友论 等电梯时,邻近一间公寓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留着波波头、穿着紫色星黛露珊瑚绒睡衣、手里领着两个黑色垃圾袋的女孩儿。 宽敞的走廊里像是刮起了一阵阴风,气氛变得安静诡异,三个人,六只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像被施了尴尬术一样浑身刺挠起来。 “哎呀,老公!”季抒繁到底是脸皮厚,眼珠子骨碌一转,就娇羞地靠在贺征胸口撒起了娇,“快抱我回家啦,人家手臂痛,你想看那等回家了我脱给你看!” “……”女孩儿饶有深意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默默低下头,在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讲不清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在屏幕上按了半天都没成功解锁。 “你、中邪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贺征困窘地闭了闭眼,胸膛气息不稳地起伏着,承托着季抒繁膝弯的手臂骤然缩紧,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挂着笑跟那女孩儿说道,“能帮忙按下电梯吗,我们去一楼。” “哦哦,好。”女孩儿磕磕绊绊地点着头,不敢拿正眼瞧两人。 “谢谢。” 见着个女的就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季抒繁脸上掠过一丝阴冷,嘴角往下一撇,又开始发难,“老公胸肌练得真好,鼓囊囊的,人家靠着好——” “闭嘴啊!”贺征两手一掂,眉毛横飞,着急忙慌地喝住他,“别欠!” “呃,你别……”季抒繁同一时间夹紧//腿,面露苦楚,压低了声音骂道,“艹啊,掂到老子蛋了!” 刚才还煎得他脸皮子发烫的不自在感,顷刻间烟消云散,贺征爽得笑出了声,“啧,你还知道不好意思?” “放我下来。”季抒繁装作听不见,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或者抱我回去,我要上厕所。” “你丫属狗的?”这一口很是不轻,贺征面容一阵扭曲,抱着人转身回家。 “咔嚓——”响亮的闪光灯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强烈的光线由一个点向四周发散,撞到墙,折射进两人的余光,贺征脚步不停,一连咳了好几声,季抒繁则危险地眯起眼,扭头往后看——小姑娘不见了,只剩一小片紫色的衣角在拐角处飘啊飘。 好吧,女人也挺可爱的。 进了屋,贺征换鞋也没把季抒繁放下来,抱着他径直走向卫生间。 “大哥,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放我下来啊!”季抒繁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是你单纯对我的鸟有瘾,想进去给我把尿?” 瞧这精神头,十有八九就是点皮外伤,真是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贺征叹了口气,调转了方向,把人放到沙发上,扔了两个鞋套给他,“行,你自己去。” 季抒繁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两片丑到爆的蓝色塑料,心里蓦然起个疙瘩,该怎么形容呢,好像一块他费心勘察过的地,动工资质还没申请下来,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不穿这个,把我上次穿过的拖鞋给我。”季抒繁面无表情道。 “没了,就这个。”贺征站在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扔了。”贺征顿了一下,从唇缝里硬挤出两个字,然后去客厅的长柜里拿医药箱。 “为什么,我哪里惹到你了。”季抒繁今晚第二次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爬满病态的占有欲。 “想扔就扔了,我的东西我有处理权吧?”贺征拎着医药箱走过来,坐到他身边,“上完厕所过来看看伤口,我等你。” 季抒繁充耳不闻,只问:“我不在的时候,你叫朋友来家里玩了没有?” “怎么,不行?”贺征皱眉看着他。 “是那个姓蔡的,雅仁医院的心外科医生,还是那个娘炮一样,整天跟在你屁股后面跑的穷酸助理?”季抒繁皮笑肉不笑地反问。 “你调查我,还调查我朋友?季抒繁,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贺征腾一下火了,站起身,忍了又忍,才没叫他滚出去,“这是我家,我想叫谁来就叫谁来,你管得着吗!” “现在私家侦探收费还挺高的,调查这种事太大材小用了。”季抒繁左手揣进大衣口袋,摸到烟盒又强行打止,“贺征,别误解我,我如果不尊重你,别说工作,你连这个门都出不了。” 那种胸口灌满细砂,尖锐粗粝地磨着心房的感觉又出现了,贺征顺了顺气,失望地看着他,“你发什么疯。” “我没疯,是你说要和我当朋友的。”季抒繁回望着他,不解地歪了下头,“朋友就应该对彼此忠诚不是吗?我只和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还要有那么多别的朋友?” “……”贺征被他神经质一样的朋友论搞得头皮发麻,就连那对澄澈的灰瞳在望向自己时都显得格外专注,像《动物世界》里刻画的捕猎时蓄力的雄狮,抱着一击必中的信心和决心,压得人喘不过气,“你这说的是‘朋友’吗,你说的是你的狗吧,每天就对着你一个人汪汪汪。” 季抒繁笑而不语。 贺征看他四两拨千斤的样子,心里那个来气,“我懒得跟你说,你这方面还没开窍,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唯一,行行好,放过我,也给自己多点认识世界的机会。” 季抒繁偏偏摇头道:“我不需要别的朋友。” ……这跟摆明了说“我只要你一个人给我当狗”有什么区别。贺征气笑了,叉腰道:“季抒繁,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嘴里的对朋友的忠诚,就是用一个经营都懒得经营的微信小号来加我,加上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大半个月一个消息都记不起来发,我他妈都不知道该不该删!怎么,今天来发现没鞋穿生气了?你谁啊你,我凭什么给你留鞋。” “什么小号?”季抒繁古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火,只好把手机掏出来自证清白,“我只有这一个号。” “……”贺征登时哑了火,死要面子地梗着脖子不去看他的手机,声音却低了下来,“我都有两个手机,你有一个手机厂也不夸张。” “宝贝儿,查岗呢?”季抒繁了然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有几个厂都不妨碍我只有这一个号,养鱼是很没有意义的事。” “你不养鱼?”贺征觉得自己要是信了他的鬼话,可以投胎去当猪了。 “不养。”季抒繁诚恳地摇了摇头,鱼都是很贪心的,要了好处还想要情绪价值,他可没这闲工夫为这群没自知之明的东西建池塘。 “哦,你有几个号关我什么事。”贺征看着那张无辜的脸一边觉得自己要长猪尾巴了,一边又觉得这走向不对,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你不想上厕所了?” “上。”闻言,季抒繁低头用脚尖踢了一下那两只丑鞋套道,“但我不穿这个。” “……”贺征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儿,就臭着脸灰溜溜地跑去鞋柜拿拖鞋,伺候他穿上,还刻意解释道,“这双是新买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还是之前那双。”季抒繁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他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贺啊,不蒸馒头争口气,看看这都被调成啥了~ 第23章 你敢不敢 额心柔软的触感如春水般浸润进四肢百骸,贺征放在季抒繁腿侧的拳头悄然攥紧,理智像被剥离出身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这人的小手段一次次打得丢盔弃甲,心里涌起巨大的恐慌,时间在一呼一吸间拉长、甚至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贺征双手握住季抒繁的肩,将他掰开道:“季抒繁,你在国外待得久,观念比较开放,但在国内,普通朋友之间是不会亲吻的,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哦,忘了,不好意思。”季抒繁面色不改,换好拖鞋,脱掉大衣,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往卫生间走。 “……”这是又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贺征心烦意乱地搓了把后脑勺,起身去开空调。 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关,季抒繁出来的时候毛衣已经脱掉了,上半身裸露的皮肤像从来不晒太阳一般白,非常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背练得又薄又直,巧克力块一样的八块腹肌若隐若现,青涩的少年气和性感的男性荷尔蒙交织着扑面而来。 贺征看了一眼就迅速把头扭到一边,默默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伤口裂开了,医药箱里有碘伏和纱布吗?”季抒繁坐到沙发上,抬了抬右胳膊,肘关节上方一寸处绑着渗了血纱布。 “有。”贺征盯着那伤口,迟迟不敢相信是子弹造成的,走过去坐到他旁边,打开医药箱道,“看起来挺严重的,要不还是送你去医院?” “不用,子弹轻微擦伤而已。”季抒繁熟练地单手解下旧纱布,拿起碘伏药瓶,两指掐着瓶盖刚要旋开又顿了下,反方向悄悄旋紧后,把瓶子递给贺征道,“帮帮我,左手不方便。” 贺征看着那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穿透性创口,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轻微”两个字的,他义不容辞地接过碘伏瓶,拆了包无菌棉签,用棉签沾满碘伏后,一只手托住季抒繁的右胳膊肘,一只手拿着棉签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消毒。 温热的呼吸像蒲公英飞絮般落到被子弹灼伤的皮肤上,季抒繁觉得好痒,但他不敢动,怕一动洪水般的欲望就再也关不住,他从没对哪个猎物有过温水煮青蛙的耐心,这全新的尝试竟意外的不错。 贺征换药时一言不发,季抒繁看着他紧拧的眉和微微抿起的唇,在脑子里搜刮了一圈,才慢慢确认这种表情在这种情景下可以解释为心疼,而得到这个结论的瞬间,心头受到强烈的挤压,泵出非同寻常的抵触感。 心疼仅仅调过几次情的人? 把逢场作戏当真了? 蠢不蠢。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轻微的轰鸣,季抒繁眼中神色明灭不清,蓦地,他试探地回缩了下胳膊,贺征果然紧张地捉住他的手腕问道:“弄疼你了吗?” 季抒繁不说话,只犀利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挖出目的、企图、功利这种让自己心安的东西,但是没有,他把他凿穿了都挖不到。 贺征拿不准他到底怎么了,急道:“我说真的,去医院吧,我以前看军事小说,说子弹擦伤清创不彻底,感染了能要人命,你这都开裂出血了,赶紧去医院!” “没弄疼我,你别急,清创不彻底医生怎么可能放我出医院。”季抒繁用左手按住贺征的肩膀,神色无异地安抚道。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特硬,中弹了不好好休息,出来乱跑什么?”贺征觉得是自己提了他胳膊才导致伤口开裂的,这会儿正内疚得不得了,一边动作更轻地帮他缠纱布,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你们这种人到底要赚多少钱才算够,放着国内舒坦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越南买卖什么战略资源,也不怕有命赚钱没命花。” “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没有中弹,也不疼,只是被弹壳擦了一下,我想你带我回家才故意夸大伤势。”季抒繁目光灼灼,描摹过他俊朗的眉目,嗓音是蛊惑的温柔,“贺征,我是商人,要赚数不清的钱,就得足够贪心,同理,你是艺人、演员,走上大荧幕、获得观众认可、再拿奖是你做梦都想成就的事,为什么不努力一把?” “听不懂你说什么——”贺征已经预料到季抒繁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不想听,这会让他们连朋友都做不了,于是快速用剪刀剪断纱布,粗糙地打了个结,站起身道,“先这么凑合吧,你回去了再找医生看看。” “我想捧你。”季抒繁手疾眼快地抓住他,“让我捧你吧,贺征。” “话说得真漂亮。”贺征鼻腔里飘出两声冷哼,一根一根掰开他扣在自己小臂上的手指,温存一去不复返,“什么捧不捧的,不就是想找个模样顺眼的睡觉?季公子,您一声令下要什么样的没有,何必跟我浪费时间。”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2节 “你不是也挺享受的?”欲拒还迎有意思吗。这后半句话在口腔里绕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季抒繁跟着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嘲弄,“真直男跟男的可硬不起来。” 短短两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贺征恍惚了几秒,他想自己在季抒繁眼里成什么人了,嘴上标榜底线不可破,身体又跟他打得热火朝天,真挺贱的。 脑海里不断闪过这段时间自己为这人心软、动容的一幕幕,心里像被撒了把盐,把细腻的部分都透析干了,贺征突然想破罐子破摔,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朝季抒繁逼近两步,宽大的手掌落在那劲瘦的腰肢一侧,稍稍用力能把那块的皮肤揉得发红发烫。 “我如果说被你掰弯了,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他微微低头,挑逗地亲着他的耳畔。 “当然。”季抒繁敏感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却呈现出进攻状态,略微侧过头,用鼻尖蹭着对方的鼻尖,“两个男人还玩柏拉图不如那玩意儿剁了。” “那你跟我谈恋爱。”贺征神色冰冷,左膝势不可挡地卡进季抒繁的两腿之间,掌心也同时挪了位置,一把按住季抒繁的后腰,带着他一起重新坐到沙发上。 “谈恋爱?”季抒繁玩味地品着这三个字,被迫岔开腿跨坐在贺征身上,完好的左臂懒懒地勾着他的脖子,天线一对上信号,就疯狂地较起劲,似乎要比谁先把那点布料/撑破。 “对,谈恋爱,你敢不敢。”贺征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捏着他骨感分明的后颈,眼中雨火中烧,却比之前少了些旖旎和温情,“你不是想跟我z吗,z可以,但得有名分。” 【作者有话说】 我就站在这里!看哪个孩子先虚! 第24章 胆儿肥了 他不敢。 季抒繁生平第一次在这种事上认怂,贺征二话不说放开他,眼底泄出明晃晃的讽意,连等他穿好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三两步跑到浴室,“砰”地摔上门,哗啦啦的水声在这小小的屋子里来回激荡。 站在楼下抽完了两支烟,季抒繁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轴的人,打个炮要名分,那情到浓时说两句荤话,岂不是当成山盟海誓了? 傻逼。 得不到的玩具才叫人惦记,季抒繁极不甘地仰起头,数着格子一层层往上看,目光最终遥遥地定格在十三层。 认不清现实是吗,那就吃点苦头,看看你的一腔赤诚能带你走多远。 刚抬腿要走,大衣兜里的手机就传出一阵恼人的铃声,掏出来看了眼来电提示,心里更是窝火,是谁不好,偏是那个最爱夺命连环催、不打通决不罢休、顶没有眼力见的主儿。 “哥!救命啊哥,北京时间晚上八点零八分,你亲爱的弟弟要活不下去了!”电话一接通,顾引晞就扯着嗓子一顿鬼哭狼嚎。 “……”季抒繁嫌吵,把手机拿远了些,“有事说事,没事去死。” “弟弟想借点钱钱。”顾引晞立刻稍息立正,狗腿子道,“不多,就七十万八千零九十块。” 放平时,为了打发这小子,季抒繁扔下一句“卡号发给william”铁定就挂了电话,今天不凑巧,撞他枪口上了,不削掉这混小子一层皮,心里这火是灭不下去了。 “要得这么有零有整做什么。”季抒繁问道。 “哎呀,哥你啥时候管过这些,让william把钱给我打过来就得了呗,你要觉得我要少了,那你凑个整给我打个一百也行啊,我没意见。”顾引晞把自己关在包间的厕所里,隔掉门外那些靡靡之音,手里拿着十八张刷爆的白金卡,简直没脸出去见人了。 “可以,就一百,月利率按10%算,不准跟姨妈开口,你挣够了还我,一年时间还不清……”季抒繁森然一笑道,“腿给你打断,我说到做到。” “我靠!月息10%,年息就是120%,高利贷都不这么做生意!好哥哥,我可是你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表弟,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顾引晞出生至今,潇洒了二十二年,最大的本事就是花钱,脑子里一点理财的概念都没有,让他赚一百万还不如让他洗干净脖子给自己来一刀。 “有长进,知道根据月息算年息了,经济学的书没白读。”季抒繁使劲寒碜他。 “……不带这么瞧不起人的,我是不爱读书,又不是智障!”顾引晞脑门滑下三道黑线,细数自己的辉煌战绩,四年级那会儿,记不得是怎么惹了这位好表哥,被他把头按进马桶里冲水,抽疯发奋考过一次年级第一后,他妈就到处鼓吹自己儿子天才、神童。八九岁正是爱玩的年纪,顾引晞反被押着上了一堆奥数、围棋补习班,无端有一天就逆反了,混在富n代堆里全心学坏,升学考试一路红灯不说,什么不让干就偏要干什么,倔得跟头驴一样,全靠家里砸钱才砸出这一身一戳就破的“优秀”履历。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不仅利己,还相当造福社会,每个他待过学校轻则翻新,重则扩建,校长更是隔三差五地嘘寒问暖,除了他妈每回拿到那分数不超过个位数的考卷就挥着祖传的藤鞭一边往他屁股上招呼一边痛呼“伤仲永”,其他没什么不好的——家里有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摆摆烂就能把日子过好,他为什么非得为了争口屁用没有的气就去吃苦? “别废话,要钱做什么,又闯了什么祸不敢跟家里说。”季抒繁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突然嗓门一提,“顾引晞,你还知道b市现在是晚上八点零八分?纽约跟这儿时差十二小时,这个点你要不是玩了通宵刚回来,雷公电母都劈不醒你,我只给你一次老实交代的机会。” 张嘴就露馅,顾引晞懊悔地一拍脑门,支支吾吾道:“哥,那我交代了你别生气……” “说。” “最近那啥,不是期末考试周吗,有个傻逼匿名举报我找人代写论文,还他妈发到学校官网上……” “嗯。” “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导员像模像样地给我爸打了通电话问怎么摆平,我爸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为这事儿把我的黑卡停了……” “继续。” “你也知道我朋友多,那好多局提前半年就约好了呀,再说了,我顾小爷是谁,能被区区一张黑卡绊住手脚吗?” “你还有十秒。” “我偷溜回国,搞了个派对,刚去付尾款,把我娘塞给我傍身的十八张白金卡刷爆了还倒欠七十万八千零九十块。”顾引晞一口气交代了个全,哭丧着脸道,“哥,你是我亲哥,不能见死不救啊!这要是让我爹娘知道了,指定男女混合双打,赶明儿我屁股就开花了!” “照你这意思,我帮你把这窟窿填上,你爹娘就不知道你把卡刷爆了?”季抒繁真想把他这瓜皮脑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蓦地沉声道,“顾引晞,你知道跟我撒谎的后果。” 如果只是简单的钱不够,以这小子死皮赖脸的劲儿,绝对不会不好意思跟他妈开口,但他既然没有,那一定是有比欠钱更不敢让家里知道的事压着。 “我、我……”顾引晞急得在厕所来回踱步,一头精心打理的栗色小卷毛都要被他揪直了,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愿意花三倍价钱堵那个举报他的傻逼的嘴,这样黑卡就不会被冻结,他也不至于办个派对都拿不出钱。 偏偏这个节骨眼还有人来敲门,听那矫揉造作的声音正是二十分钟前跟他玩国王游戏喝过交杯酒的mb,那小骚男头上戴着一对兔耳,着装暴露,半边身子贴在门上,嗓子夹得百转千回,“顾少,您还没结束呐?大家都等着你发牌呢。” “……”完了。顾引晞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双手捂住手机,恨不得马上扔马桶里冲走。 季抒繁听着电话那头模糊的动静,额角的青筋都不禁跳了跳,最后一次问:“在哪儿办的什么派对。” 顾引晞被他哥清清冷冷的几个字砸懵了,一双手扶着洗手池才没栽倒在地,纠结了好久,满脸英勇就义、舍生赴死道:“霍、霍乱,就一群朋友一起玩儿,没、没干什么出格的……” “顾引晞,你挺能耐啊,忘了顾家容不下同性恋了?”季抒繁轻笑了两声,点开打车软件,定位霍乱酒吧,“女人不够你玩了,跑去玩男人办银帕?” 头顶的中央空调吹着,顾引晞仍然忍不住打寒颤,他哥一向来反的,面上越风轻云淡,内里就越憋着坏,连连求饶道:“没!我哪有那个胆儿啊……我就是好奇……哥,我错了,真错了!下次不敢了,你救救我,别告诉我爸妈……” “嘟嘟嘟嘟嘟——”回答他的只有一串冰冷的电子回响。 【作者有话说】 7w字了还是只有刚开始连载的就在追文的宝宝看文评论,这对吗这对吗这对吗?我发疯了啊啊啊啊 第25章 霍乱 季抒繁回国两月有余,算不上霍乱的常客,偶尔有推不掉的应酬才上这儿来走一遭,但每一遭都豪掷千金,加上长相身材气质样样鹤立鸡群,酒吧的安保想不眼熟他都难,这厢刚一只脚踏入门,那边老板就接到了消息。 “季少,许久没来了,今天一个人?”穿着一身铁灰色深v西装、左耳打着七个耳洞、比头牌还像头牌的老板在混乱的人群中开了条道,健步迎上来,“想玩点什么,a1号房今天还没人点灯。” “叨扰杨老板做生意了。”季抒繁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语气还算客气,能在寸土寸金的江湾路开这样一间大规模、营收灰色的gay吧,老板背后的关系网绝对不容小觑,“今天不点灯,来找个人。” “哦?”杨硕轻挑了下眉,“季少,每天来我这找人的都很多,顾客隐私很没有保障啊。” “杨老板放心,都是做生意的人,讲究和气生财。”季抒繁当然知道规矩不能坏,看似退让实则警告道,“舍弟顾引晞今天在霍乱的消费我会买单,只是那混小子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见着新鲜东西就想试,染上了什么怕是都不自知,还希望杨老板以后费心看顾,别叫他再来搅浑水。” “这个自然,我巴不得季少欠我个人情。”杨硕眼中异光闪动,很给面子地叫了副手过来,“查查顾小少爷在哪间房。” b15号房内重金属乐震耳欲聋,五颜六色的镭射灯编织出一张巨大的怪网,男男女女在这张网中摇摆着疲软的身体,裸露的手臂上隐隐可见针孔痕迹,面容在升腾的烟雾中显得恍惚迷离,连那厚重的房门从外面被踹开了,都迟迟反应不过来。 季抒繁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顾引晞,来酒吧还穿得跟个小鸡崽儿似的,一身白绿格子衬衫搭配卡其色梭织裤,脚下是一双棕色圆头皮鞋,简直丢人现眼。 这混小子属实是怪胎一个,回回都是他撺掇着一群人干坏事,回回被逮了就摆出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往角落一坐,要是再被凶上两句,那眼泪鼻涕更是止都止不住,哭着喊着“请苍天辨忠奸”,硬是凭着清纯无害的气质把自己从主谋的位置上摘下来,摇身变成受害者。好比此刻,煞白着一张脸,抱着个半人高的定制酒瓶盘腿坐在沙发靠墙角的位置,跟入定了似的,谁叫都不理。 “嘿哟,这小少爷满没满十八啊,谁给开的包间,身份证查过没?”杨硕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跟副手打趣。 “未成年就要算杨老板手底下的人失职了,这钱赚得心安?”季抒繁一句话堵上他的嘴,大步走过去,撇开人群,左手揪着顾引晞的衣领一把把他从沙发上提了起来。 “呜呜呜,哥,我就知道你会来赎我,你是全天下最好、最帅、最了不起的哥哥!”顾引晞个子不是很高,穿着鞋才够一米八,五官和季抒繁有几分相像,面部轮廓却要柔和得多,一双圆圆的杏眼滴溜一转,先发制人地抱着季抒繁胳膊哭喊。 “……”季抒繁不想在外人面前下他面子,沉着脸收拾完烂摊子,才连踢带踹地把人带出去。 “哎哟!疼疼疼!哥,别踹了,你这鞋底有钉,再踹我屁股都能当花洒了!”顾引晞捂着屁股闪电似地从霍乱蹿出来,丝毫顾不得过路人惊诧的目光,奔着一个从一辆黑色加长版劳斯劳斯幻影上走下来、穿着一身黑大衣黑西装的男人就冲过去,缩着脖子跟个鸵鸟一样躲到男人身后,“william,你来得正好,快劝劝我哥,让他别生我气了,生气多伤肝、多不值得!” william身体还没好全,被顾引晞撞得晃了两步,无奈道:“引晞,你这次真的玩得有些过分了。” “怎么连你也教训我!”顾引晞揪着william的袖子,探出头,忿忿不平道,“我就是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季抒繁缓步走到车前,脸色铁青,“好奇男人和女人c起来有什么不一样,还是好奇这里流通的东西的滋味?顾引晞,你糊涂也得有个度,要实在分不清是非黑白,就去局子里接受接受正统中式教育,知道下什么叫底线。” “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们玩这些……”顾引晞其实早就后悔了,他跟包厢里那群人根本不熟,就是被下套了,不得不来买单,本来刷爆卡躲在厕所担惊受怕一晚上就够惨了,他哥还一句了解情况的话都不说,上来就发火,简直要委屈死了,“我平时虽然犯浑,但我知道什么不能沾,我也是被骗过来的……” “你知道个屁!”季抒繁看他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气得两眼充血,抬起脚把人踹翻在地,“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真觉得做什么都有人给你兜底?缉毒警已经盯这儿盯很久了,连锅端了是迟早的事,你这蠢货被人做局做了半年还一点都没意识到,瞒着家里偷溜回国上赶着求被宰!” “哥,你都知道?”顾引晞胸口印出一个浅浅的鞋印,疼得像条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抽抽,这下是真被吓破了胆,哇一声哭了出来,“我错了,真的真的,哥,我再也不敢了!” 季抒繁长呼一口气,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扭头问william:“伤怎么样了?” william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顾引晞从地上扶起来,如实答道:“好得差不多了,昨天去医院拆线了,你呢,越南之行还顺利吗?” “我……”季抒繁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关心的话咽了下去,另起了个头道,“挺顺利的,不过跟傅洛臣合作就是与虎谋皮,稀土研究所的项目成果你要亲自把关,被他抓到一个漏洞,我们就是白忙活一场。” “明白。” 季抒繁沉默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到眼泪糊了一脸的顾引晞身上,“先送这蠢货去医院验血,有问题送戒毒所为民除害,没问题送回纽约,他爸妈那边我会去解释。” “哥……”顾引晞选择性听了最后半句,感动得吹了个大鼻涕泡泡,“这辈子我干得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小时候不管你怎么赶我,我都死缠着你,我还要缠你一辈子!呜呜呜!” “……”季抒繁嫌弃得夹紧眉心,盯着他看了半天,忽而勾了勾唇道,“顺便让医生好好看看他那玩意儿弯没弯,弯了就给做个白膜切除矫正手术,顾家这一辈儿唯一一个喜欢女人的苗苗可得保护好。” 闻言,顾引晞像吃了苍蝇一样脸都绿了,恨不得生出十张嘴来解释:“造谣啊,纯属造谣!我直着呢,我连那小公鸭的嘴都没碰!” 处理完顾引晞这个麻烦,心底那股子燥意又涌了上来,季抒繁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了半圈,最后进了一家赛博风格装修的正常酒吧。 酒吧内灯光很暗,卡座没坐满,舞池内却人挤人,站在二楼升降台上的dj卖力打碟,动态音响里放着一首接一首剪辑变速的热歌舞曲,将气氛一次次推向新高潮。 季抒繁挑了一个位置较偏的卡座坐下,低调点的两瓶黑桃a还没上,就已经来了三波搭讪的男男女女,尽管一个中意的都没有,但他还是给每人都请了一杯干邑白兰地,出手之阔绰惊动了大半个酒吧。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搭讪之风愈演愈烈,风流如这位爷都有些招架不住,好在老板很快闻迅而来,亲自给财神开了酒,又让两个酒保专门在卡座周围守着,才圈出这一方清净。 浅酌了不到十分钟,季抒繁就有些坐不住了,密集的鼓点听得人心里不踏实,他脱了大衣放到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上大半个月没有更新的聊天界面,想发点什么,又拉不下脸。 从月隐岛游轮上下来之后,素了十几天,一回b市就特别想见那个人,于是他去了,跟个白痴似的在楼下等了两小时,好不容易把人等回来了,肉还没吃到,就因为什么破名分掰了,真是闲的。 越想越觉得直男都是傻逼,自己也傻逼,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觉,跑到这闹哄哄的酒吧来寻不开心,抱着个破手机想怎么“破镜重圆”。 “你嘴里的对朋友的忠诚,就是用一个经营都懒得经营的微信小号来加我,加上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大半个月一个消息都记不起来发,我他妈都不知道该不该删!”贺征夹带私人情绪的一句话无端在耳边循环萦绕。 气他不发消息这点有理有据,没什么好辩驳的,但是凭什么说他这是小号,季抒繁里外翻着自己的微信,怎么都想不通这到底哪里像小号。 生的什么鬼气。无语。 视线突然被朋友圈图标上常年亮着小红点勾住,季抒繁点进去随便划拉了一下,发现划不到头,就目标明确地点进了贺征的朋友圈。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啧,藏得挺干净啊,我还说你拿小号忽悠我呢! 越想越不得劲,季抒繁头一次点开相机,毫不挑角度地对着那两瓶黑桃a拍了张照,然后上传朋友圈。 没几分钟,朋友圈消息提示就从1变成了99+,清一水儿点赞,评论却只有三条,一个傅洛臣扣了个问号,一个林叙白扣了一连串感叹号还留下一句“苍了天了,这有人炸尸”,还有个林叙墨回复了林叙白三个点赞的手势。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3节 “……”季抒繁头顶飞过一群乌鸦,刚想把这条傻逼朋友圈删了,顶上就刷新出一条新动态—— 同样只有一张照片,在那张他曾经使用过的逼仄的方形餐桌上平行摆着两碗一模一样、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清汤面,细软的面条上铺着一枚黄澄澄的溏心煎蛋,汤面均匀地撒着葱花,显然是用心摆盘过的。 季抒繁气疯了,看着照片右下角超绝不经意露出来的四根竹筷和那个嬉皮笑脸的萨摩耶头像,眼睛都要烧着了,姓贺的,我艹你大爷,老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叫人去,有这么饥渴吗! 【作者有话说】 主包疑似写得发了狠忘了情,跑去便利店花了十五块八买了一瓶六度的白桃味冰结,就当在霍乱现场看戏了! 第26章 你可有真心 二十四小时血检结果出来了,顾引晞看着化验单上的“阴性”两个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当下就想拿着化验单去找季抒繁扬眉吐气,但一看时间还有两分钟就是新的一天,这个点冲去天豫苑,要是撞到什么不该撞到的画面,他哥能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基于过去二十二年的血泪教训,顾引晞一合计,郑重地把化验单放在床头柜上用香薰压住,然后美美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打游戏,嗨到凌晨三点才脑袋一歪去梦里和周公探讨还有什么刺激但又不触及底线的祸可以闯。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顾引晞这回总算是多长了个心眼,提前找william问好他哥的行踪,确定没什么要紧事,才拿着化验单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过去。 天豫苑一期都是千平复式豪宅,一梯一户,佣人和主人不共梯,有独立的通行道,最大程度保障住户隐私。开盘的时候顾引晞求着季抒繁给他留一套,季抒繁秉承着“不和傻子住一窝”的原则,断然拒绝了他的恳求,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叫人心痒痒,顾引晞回回来都冒着一身酸气,按门铃的手跟通了电似的一顿不顿,“哥,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智能门铃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以及非常不耐的一句,“咯咯的,在我门口打鸣呢?”,而后“滴——”的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见状,顾引晞迅速抓了两下刘海,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姿势,一手像警察出示证件一样把化验单亮出来,一手扶头,痛心疾首道:“结果出来了,阴性,如何呢,哥你要为误解我而感到惭愧吗?” “砰!”门才开一条缝就被摔上了。 “……罢了,终究是我错付了。”开局就碰一鼻子灰,顾引晞沉重地叹了口气,把化验单折了四折,宝贝地塞进夹克口袋,换了副面孔,大脑门顶着门铃监视器,跪求进门,“全天下最好、最帅、最了不起的哥哥怎么会需要感到惭愧呢,惭愧的是弟弟,弟弟自愿给您当一辈子忠诚的仆人!” “滴——”的一声,门又开了条缝,顾引晞灿烂地亮出两排白闪闪的牙,屁股一扭就从缝里挤进去,像八爪鱼一样黏在季抒繁身上。 屋内地暖开着,温度和湿度都很适宜,季抒繁刚从床上下来,光裸着雪白的上半身,身下是一条纯黑的丝绸睡裤,无比嫌弃地用一根手指把顾引晞毛球一样的脑袋抵开,转身往里走,“撒开,恶不恶心。” “怎么就恶心了,这是我表达爱意的方式,换别人我还不抱呢!”顾引晞嘴上抗议,行动上却一点不怠慢,捣腾着步子跟上去,目光扫过季抒繁背后那几道新生的被指甲挠出来的红痕,“唉嘿嘿”地笑了起来,“难怪比我起得还晚,敢情是昨天彻夜激战啊!” “怎么,想看现场直播?下回录了发你。”季抒繁头都懒得回,一路拐进衣帽间,在百来件设计各有巧思的西装里挑挑拣拣,认真想着穿哪件才比较符合今天的人设。 “饶了我吧,我还是对女人比较感兴趣,我妈还指着我给她造俩大胖孙子呢。”顾引晞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转头看着他哥那雕塑般的好身材,不禁满眼羡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高精力的人,二十一岁就攻读完经济学和法学博士,接手庞大的商业帝国,每天过得跟个空中飞人似的,居然还有空健身,真是不给他这等只会呼吸的废物留活路。 闻言,季抒繁终于拿正眼瞧着他,邪邪地挑了下眉,意味深长道:“你还小,孩子有的是机会造,现在多学点本事管理公司才是正事。” 顾引晞一听这个就头疼,手一摆打起了马虎眼,“嗯啊嗯啊,我不是在学吗……” “学校教的都是理论,你都大三了,该去社会上实践实践了。”季抒繁挑了件黑衬衫和灰调条纹马甲,解开扣子往身上套。 “哦,知道了。”顾引晞下意识以为季抒繁是要安排他假期进公司实习,就随便点了下头,反正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在哪儿混日子不是混,在公司顶多憋屈点。 “很好,william已经给你买了明天早上八点回纽约的机票,回去之后好好考试,考完了置办几身大人穿的衣服,然后就准备去实习吧。”季抒繁道。 “早上八点?!能不能改个晚点的时间啊,我起不来……”顾引晞傻眼了,他哥这是恨不得赶紧把他撵走啊,苦着个脸讨价还价道,“假期我是要留在万德纽约分部实习吗?哥,我能不能回来总部啊,我想吃家里阿姨做的饭……” “谁跟你说是在万德实习了?家里谁管得住你。”季抒繁露出一个非常之令人胆寒的笑容,“我已经跟gst的傅总打过招呼了,假期你就去他那边好好学,把这一身陋习都矫正了。” “……”晴天霹雳!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正总副总,但gst财团的名号如雷贯耳——那可是华尔街真正的一方霸主,顾引晞虚弱地扶着旁边的真皮沙发才站稳身子,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来他哥面前显眼,不来说不定还听不到这个噩耗。 “怎么了,不愿意?”季抒繁威胁道,“那就按月息10%把欠我的钱还我,再自己去跟你爸妈解释偷偷溜回国都干了些什么。” “没、没不愿意……”顾引晞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垂死挣扎道,“常春藤那些学霸都不见得能进gst实习,我一个……去了不是丢人现眼吗?” “这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以走后门为荣?”季抒繁一句话终结谈判。 “咚咚——”身后冷不丁响起两声敲门声,兄弟俩先后抬眼望去。 “zephyr,原来你在这儿,醒来没看见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出门了。”一个金发碧眼、五官精致浓郁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男人,穿着一袭松垮垮的靛青色丝绒睡袍慵懒地倚在门框上,歪头跟顾引晞打了声招呼,“hi,引晞,好久不见。” “嗯。”顾引晞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冷淡地应了声。 事实上,他并不是很待见这个叫做felix的意大利名模,尽管felix从来没有得罪过他,还一直以礼相待,但他就是不喜欢,那种没由来的排斥感有点像粉丝心理,在他看来,无所不能的季表哥就是那天上星、海底月,旁的人欣赏就够了,没资格采摘,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洋鬼子睡了一两回不够,居然在他哥床上赖了整整两年! “嗯什么嗯,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季抒繁走过去拍了下顾引晞的后脑勺,转向felix道,“昨晚把你折腾坏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引晞看他哥这区别对待,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梗着脖子阴阳怪气,“嘁,金主爸爸都还没走,他哪敢休息。” felix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还有一年就步入三十的他虽然不会跟小孩儿计较,但看没礼貌的小孩儿跳脚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于是刻意扶着腰展颜一笑,“引晞说得对。” “简直不要脸!”顾引晞不敢跟季抒繁撒气,还不敢跟这小模特撒气吗,指着felix的手都在抖,“哥,这个老妖精,你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他有什么行程能天天跟你撞啊,无语了,炮友还想转正?怎么不做梦呢?” “他有什么行程你问他,我怎么知道。”季抒繁看戏地轻轻拂掉顾引晞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引晞,我想要的都有了,zephyr是非常棒的性事伴侣,这两年,我们一直各取所需。”felix戏谑地看着顾引晞,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溢出几声低笑。 “……操!”顾引晞那个火冒三丈,死洋鬼子,约炮就约炮,还性事伴侣,才说了几年中文啊就咬文嚼字! “起这么早,是下午有约?”季抒繁对felix的话不置可否,状似关心地看着他问道。 “是的,去见一个大学同学,刚好他也来b市出差。” “也是模特?” “是,不过他不是你的菜,zephyr,你喜欢我这样脸漂亮的。”felix长相妩媚,说起挑逗的话更是风情万种。 “宝贝儿,漂亮是需要维护的,结束了去恒隆逛逛,想买什么都可以。”季抒繁无意深聊也就没有多问,转而道,“《holk》明年的全球开年封william会推荐你上,你能把握机会的,对吗?” 一只金丝雀得到这样的允诺,合该是高兴的,felix却并没有,他怔然看着季抒繁,唇角的弧度止不住下坠,幸好在露出破绽前,闭上眼,遮住了那一抹黯然,“……当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二十七岁那年,他只不过在某奢牌秀场后台,如雾里看花般远远望了那年仅二十一却西装革履、气场惊人的少年一眼,心里就被埋下了一颗永远都开不了花结不了果的种子,无论是初次莽撞的邀约,还是后来两年自我欺骗的缠绵,都是他心怀念想为这颗种子拼命下的一场雨。 只是zephyr这个人是没有心的,没有的东西要怎么捂热? 他够风流,才会万花丛中过,同样,他够薄幸,才会将真心弃之如敝履,他高高在上地打赏过很多人,却不是人人都能上他的床。 对于爱,他需要的是做而不是谈,何况做时也不温柔,毫无前戏,在这样的人眼里,接吻和aftercare是很没有必要的,他抛洒足够分量的钞票只为买一个干净、合眼缘、最好还懂得讨好的床伴来解决生理需求,只要足够听话、识趣,这个人可以是a,也可以是b。 felix自知自己并非不可替代,不论前一天晚上他们的躯体怎样亲密无间、高潮迭起,灵魂都隔着重重山海,所以,那哥控的顾引晞何须对他这样的角色抱有敌意,zephyr留他在身边,只不过是用顺手了且暂时没有腻,偶尔透露出一点的关心和体贴,也仅仅是出于教养和补偿,这些年,始终只有他一人心脏发烫。 第27章 自我诊断 今天是周六,昨天在家颓了一天没出门,贺征浑身不得劲,一早去健身房泡了两小时,心里那股淤堵的劲儿仍然没发泄干净,下午又想约人去打篮球,通讯录翻了个遍,不是这个有约了,就是那个嫌冷懒得动,贺征恶毒地一人回敬了一句“不热爱运动的人通通中年发福”就挂了电话。 只剩这一个了。贺征看着蔡煜晨的电话号码,想起那家伙惨不忍睹的弹跳力,到底是没把电话拨出去。 呃,也不是嫌弃,人家现在毕竟有女朋友,情路虽然比较坎坷,但好歹有个盼头,平时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逮到个没排班的周末,肯定是要安排约会的。 这么想着,贺征毫无心理负担地收起了手机,去冰箱拿了瓶罐装可乐,就兴致缺缺地去卧室开电脑玩游戏了。 moba类竞技游戏大多考验反应力和熟练度,贺征没什么游戏瘾,闲来无事才偶尔玩一把,段位虽然不高,但操作还算有天赋,只要不撞车小代,基本能在自己的段位带飞。 不巧现在是赛季初,撸货都卯足了劲儿冲分,小代随处可见,这把他选了个工具人打野“皇子”准备找找手感,刷完第一波野区去发育路gank,不小心露了视野,被对面的小代打野抓到机会,带着辅助和上单入侵了整个上半野区,两个中单对线也是六四开,对面六,己方四,屏幕里很快就出现了一血播报。天崩开局,对面的小代一心上分,刷经济滚雪球的速度惊人,露头就秒,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十五分钟一到就全票投降。 平复了一下心情,贺征又开了一把,选了当前版本t0级打野“盲僧”,要机制有机制要数值有数值,能扛能打,正摩拳擦掌地想carry一把,就又水灵灵地听到了“first blood”播报——对面打野中路开,二打一拿下一血仅用了34秒,紧接着又是一番强势的野区入侵,纯正又野蛮的正方形刷野手法只可能出现在炸鱼局,以至于可怜的“盲僧”从开局到结束都没尝到过红buff的味道。 连着被血虐了两把,贺征是一点再战的心都没有了,在网页版微博冲了会儿浪,看了点“xx爱豆疑似压力太大半夜偷吃香皂,一说话就吐泡泡,被紧急送往雅仁医院洗胃”的奇闻轶事,不知怎的就打开了uc浏览器,又不知怎的就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可乐,起身去把卧室的门锁上,又把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着莹莹的光,而后做贼似地在搜索栏敲下了“18/禁g/v推荐”这几个关键词。 纷杂的影片海报弹跳出来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欧美的、日韩的、港台的应有尽有,贺征习惯性去看影片简介,没看两分钟就戴着痛苦面具退了出来——这种感情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畸形、太变态了。 秉承着“测一下自己还是不是直男”的初心,贺征硬着头皮随便点进了一部岛国动作片,开场就是在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一个穿着情qn衣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给自己升降旗,喘息声由小到大、从缓至急。 这事是男人都做过,但是看别的男人做还是太视觉冲击了,贺征皱着眉,拿起可乐罐看生产日期,琢磨着这也没过期啊,怎么喝得他胃里一抽一抽的。 进度条缓慢地走到五分三十秒,小房间的门“砰”一声被撞开了,另一个身型更健硕的男主拿着皮鞭和手铐走了进来。 想到这两大兄弟一会儿要做什么,贺征就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别说来感觉了,能坚持看完且不把午饭吐出来,他就敬自己是条汉子。 很好,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大操大办,证明自己并没有弯,跟季抒繁那两次一定是因为药物没代谢干净! 得出这个珍贵的结论,贺征长吁一口气,趁两位艺术家还在较量前戏,赶紧挥着鼠标点了下网页右上角的叉,然而这种网页进来容易,退出时想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难了,连击了十几次,不仅没有成功退出,反而卡出了病毒一样的澳门新葡京广告。 赶巧,放在鼠标垫旁边的手机这时也大喇喇地唱了起来,贺征看着来电提示上的“蔡煜晨”三个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是,哥们儿,大周末的你不去约会,给我打个屁电话啊! 出于心虚,贺征没敢直接挂蔡煜晨的电话,想着晾一会儿没人接他肯定就不打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那家伙今天跟吃错了药一样,一次打不通就打两次、三次,封闭黑暗的卧室里,电话铃声、广告声、叫床声一刻不停地三重奏…… 贺征没法子了,怕他有什么急事,硬着头皮捂着听筒接起了电话,“喂——” “下午有安排吗?”蔡煜晨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 “那跟我去看音乐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蔡煜晨语气有些冷硬,但他向来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出现这种情况可以断定是在秦心妍那里吃了闭门羹。 贺征是何等地了解他,这回却生不出笑话他的心思,反而有种情场失意的同病相怜感,“……滚蛋,你该找谁看找谁看去,两个大男人肩并肩往那大礼堂一坐一起看音乐剧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蔡煜晨纳闷了,“以前又不是没一起去过。” “呃,这个……”贺征顿了一下,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这会儿谁接话接得快谁就有理,于是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蔡煜晨沉默了,隐约在听筒里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突然反应过来贺征的声音又闷又小,指定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结果还没来得及质问,就先被一声尖叫刺得耳膜生疼。 澳门新葡京的广告凭空消失了,足以给正常直男留下心理阴影的画面毫无遮挡地在电脑屏幕上播放着,两位艺术家抛开一切遮挡和道具,以脐橙的姿势,将驴鞭捅入菊花,贺征吓懵了,一句“卧槽”,屁股上像被装了弹簧一样从电竞椅上弹了起来,直接把手机甩飞了出去。 听筒没有了遮挡,蔡煜晨清楚听到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一时觉得手机有些烫手,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挂,成年人看点片子解闷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为什么是两个男人……? 大战进行到一半,电脑终于恢复正常,贺征手忙脚乱地关掉网页,清空搜索记录,捡回手机,故作镇定道:“嗐,电脑中病毒了,自己在那儿放教育片呢。” “哦。”蔡煜晨本来不想戳穿他,但实在昧不了良心,忍不住提醒道,“没配字幕的教育片,你看不懂,不见得我听不懂,贺征,你是不是忘了我大学去日本交换学习过一学期?” “……我还有事,这辈子先不要联系了。”贺征觉得自己可以换个星球生活了,啪一下挂了电话。 第28章 故地重游 四点整,贺征又接到了一通不速之客打来的电话——杜菲用那种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通知他,好好收拾一下,晚上要去参加个很重要的饭局。 在哪里吃饭不说,跟谁吃也不说,只一个劲地让他拿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这场硬仗。贺征觉得自己像被选中要去侍寝的秀女,被抬上龙榻前要先剥皮梳洗一番,于是阳奉阴违地接了圣旨,不仅专门洗了个澡,还翻出了去年在欢乐谷当特邀npc送的一套制服西装。 不是要他骚吗,那就骚到底,皇帝老儿最好坐怀不乱,不然他不介意手起刀落,给人物理阉割了。 西装因为是主办方根据他的身材量身定制的,材质和版型都说得过去,但最值得说道的还是里头那套战术背带,几条黑色皮带绑在肩膀、胸肌和腰腹处,稍稍勒紧就能凸显出整个上半身的肌肉轮廓。 这种能将男性魅力发挥到极致的道具穿戴起来是有门槛的,太壮了穿像五花大绑的东坡肉,看着叫人发腻,太瘦了穿像小学生套背背佳,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贺征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年穿这套参加活动,戴着定制的防毒面罩,一出场就把活动气氛引爆,路人拍的好几条视频都在各大社交平台突破百万点赞,“#覆面系制服暴徒”的词条更是在热点上挂了整整一礼拜。 今天逆反地换上了这套装备,既然不能戴面具,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贺征站在卧室的全身镜前,用发胶把刘海拢到脑后,抓了个精神的背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仍觉不够,又去柜子搜罗了一瓶还没开封的dior旷野对着自己一顿乱喷。 五点一刻,杜菲发消息来说她到小区门口了,贺征套了件厚实的羊绒大衣就吭哧吭哧下楼了,路过那辆被雪埋了的宾利欧陆,怎么想怎么来气,人都飙出去二十米了,又折回来对着那前胎来了两脚。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4节 渣男! 杜菲的白色特斯拉models内部空间很宽敞,内饰是按主人心意贴的浅膜,边边角角都溢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淡淡的玫瑰香,可惜贺征是个不解风情还不屑于掩饰自己的二愣子,心里不乐意跟她挨得太近,行为上就表现得相当排斥,特意绕到副驾那侧,打开了后座的门。 “让我给你当司机?”杜菲抽着电子烟,回头瞥了他一眼,然而这一眼比十杯冰美式都提神,她第一次见着这副打扮的贺征,褪去了刚毕业那会儿的稚嫩和青涩,五官锋利浓烈到让人心悸,掀起的似乎不止刘海,还有身上那层抑郁不得志的蒙尘感,被衬衫和背带双重禁锢的肉体每一寸都充盈着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男性荷尔蒙——从前她就很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富婆争着抢着要包还是根嫩苗儿的贺征,如今这嫩苗儿长成了参天大树,再放他回那群狼环伺的名利场,真是一场好戏。 贺征弓着身子一手搭在门上,正好他不是很想坐这女人的车,便道:“不成你就给我地址,我自己打车去。” 杜菲亲自来接人,自然是不想途中出任何一点她无法掌控的差错,关掉电子烟,摆正身体道:“……坐好吧。” 入冬后天黑得越发早了,不到六点,太阳就已没入地平线,白色特斯拉model s化作导航上的一个信号点,游移着驶离城区。路上两人谁都没有交谈的心思,连放音乐和广播都很多余,安静像无限分裂的微分因子落满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 终于,在车子开上熟悉的高架桥后,贺征意识到不对了,坐直了身子问道:“到底是去哪里吃饭?” 此时杜菲已经不怕他弃车逃走了,勾起唇,轻吐出四个字,“朔溪饭店。” 贺征“哈”地笑出声,现在他可以百分百确定杜菲对他之前的遭遇一清二楚了,无力感一阵阵涌上心头,他握紧了车门扶手,嘲讽道:“杜大经纪人,你少算计我一回会破产吗?” “不会,但的确会少赚一点。”杜菲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微微一笑。 朔溪饭店建造至今六十余年,一直是会员制营业,只有通过会员身份验证或者出示邀请函才可入内。贺征第一次来连邀请函是什么都不知道,是那天杀的薛泰明给领侍塞了厚厚的红包才把他捎带进来,这第二次来,邀请函是莫名其妙的有了,却又捏在杜菲手里,同样叫人摸不着头脑。 在前台和穿着旗袍的接待员核对完信息,两人就被领进了电梯,上行至八楼,步入宽敞又古色古香的走廊,头顶零星安着几盏暖调射灯,叫人全然辨不清脚下的路,空气中暗香浮动,配合那一路绵软厚实的羊毛地毯,悄然降低着会员们的心理防线。 七拐八拐地走了不知多久,旗袍美女终于在一间包厢前停了下来,“杜女士、贺先生,点绛唇包厢到了,祝您今夜愉快。” 贺征看着那门上悬挂的木牌,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一个半月前他狼狈地从这间屋子里逃走,如今却又被送了回来。 推开门,这偌大的包厢内别有一番洞天,回字形悬台设计,中间搭了一座小型京剧戏台,台上站着上过春晚、有着近百年传承的春和剧团,演着极具盛唐风华的挽歌《贵妃醉酒》,台下却只放着一张用交趾黄檀打造的大圆桌,桌上坐的每个人都让贺征觉得熟悉又陌生。 那居于主位、穿着黑衬衫和灰调条纹马甲的年轻男人竟然是季抒繁,俊朗的面容上一半是无聊一半是忍耐,他左手边的位置空着,右手边坐着表情和着装一样整肃的william。 顺时针往右看,william旁边坐着一位约莫五十、一身暗红色唐装、头发和身材都保持得相当不错的中年男子,贺征盯着那张道貌岸然又褶皱横生的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释怀。那晚他就是被这个人的保镖围困在这间屋子,灌了药酒,扒了外套,一双手被四个人按住后,这死变态才敢欺身而上,用左手上那串半米长的沉香串珠紧紧勒着他的脖子,看他缺氧到几乎窒息的样子兴奋得难以自抑。 这个人叫钱晟,国内最大的视频播放平台磨玉视频的副总,而陪同他出席、坐在他右手边的那位,正是贺征今天吃瓜看到的因为压力太大而偷吃香皂的人气爱豆,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又有着花一样的容貌,前途被粉丝和聚光灯托举得无比璀璨,眼神却如一滩死水般掀不起半分波澜。 最后,那和主位隔着左边一个空位坐着的是他和杜菲和老板,蓝镜娱乐邵总邵仲翔,不仅头顶秃出了一片太平洋,肚子上还囤着一圈肥膘,把定制的西装撑得像把张开的伞,眼球浑浊,眼袋肿大,俨然一副纵欲过度的颓样,比起钱晟,贺征更恨他入骨,四年前这人轻飘飘的一句“雪藏”就几乎断送了他整个演艺生涯。 点绛唇,点绛唇,台上点着朱唇的旦角吟唱着盛唐贵妃的百般愁滋味,台下的诸位又何尝不是面和心不和,琢磨着一顿饭、一场交易能变出多少利益。 贺征站在门口,近乎呆滞地望着那端坐在主位上游刃有余的男人,他分不清了,台上台下到底是谁在演戏,演的又是怎样一出好戏。 【作者有话说】 小贺已经把自己打包好了,咳咳 第29章 有点心机又如何 见杜菲不负期望地把人带来,邵仲翔松了口气,整理好西装起身招呼道:“愣在那儿干嘛,还不快进来,小贺啊,没想到你这么深藏不露,季总、钱总平时日理万机,神龙摆首不见尾的,今天为了你专门腾出一顿饭的时间,我老邵都没这个面子。” 所以呢,他要心怀感恩吗? 贺征脸色铁青地环视着这一圈人,如果只是钱晟因为上次没得逞,心有不甘地联合邵仲翔逼他二进宫,他都有心理准备,最多不过骂骂这两个老不死的龌龊、卑鄙,该自保时自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远远地看着那尊玉面佛,就气得想杀人。 尽管贺征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邵仲翔会把他明码标价地卖给季抒繁,但他还是打心底希望这一天不要来。 感情这东西太玄乎了,细究第一次见面,其实是他主动选择的季抒繁,情动时恨不得那家伙不是个带把的,后来几次相处更是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底线被践踏、被磨穿,好不容易借着冲动提了回“恋爱”,却又被鄙弃地推开,脑子里那道连接着理智和情感的桥轰然倒塌,光是想着那张时而娇嗔时而高傲的脸,都会在午夜梦醒时,被浊念冲击得一次次亢/奋难/耐。 是喜欢吗? 是吧。 因为喜欢,所以才期待自由、平等的恋爱。 因为喜欢他,所以才能放下对两个男人z i的成见,纵容y火焚身。 但现在算什么呢,一个待价而沽的玩物? 杜菲感受到身边骤降的气压,暗戳戳推了贺征一把,但没推动,为了不让场面难看,她主动走上前,拿起一个空杯倒满白酒道:“路上实在是有点堵,让大家久等了,这杯我自罚,别扫了季总、钱总和邵总的兴。” 铁人铁胃都架不住五十三度的茅台一口闷,何况一个女人,贺征骨子里的英雄主义又一次战胜了私人恩怨,抢过杜菲手里的酒杯,硬挤出几分笑道:“菲姐专程接我一起来才晚到几分钟,三位总见谅,这杯我替她。” 一言毕,举杯、仰头,辛辣的液体一入喉就化作一团滚烫的钢丝球在细窄的喉道里刮擦下滑,最后落到胃里,燃起一片猛烈而无形的蓝色火焰。 “咳咳咳咳咳——”贺征平时一不抽烟、二不酗酒,一下来个猛的,被呛得脸红脖子红,一手把空酒杯放回桌面,一手握拳掩住嘴咳嗽不止。 “你什么酒量自己没数?逞什么能。”杜菲低喝一声,倒了杯水给他。 见状,邵仲翔打起了圆场,“行了行了,意思一下就……” “她是她,你是你。”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季抒繁忽而将注意力落到那两人顺着杯壁不经意叠在一起的手指上,微微眯了眯眼,打断道,“你替了她,自己就不需要为迟到道歉了?” 这一番很耐人寻味的话,在立场不同的人听来滋味各异。 “……要,怎么不要,季总想看,我奉陪就是。”上位者随意的一句话就是一道指令,贺征终于明白,季抒繁人前人后是不一样的,调情时的装乖做不得数,于是拧着脾气死活不肯再看他一眼,重重地把水杯搁回桌子,拿起那还有半瓶之多的茅台往嘴里灌。 杜菲是个有玲珑心思的,敏锐地捕捉到季抒繁目光的着陆点,瞬间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此刻对贺征最大的帮助不是递水,更不是不知好歹地求情,而是站远点,免受波及。 “小贺啊,你到底是年轻,气性这么大,季总和你开两句玩笑怎么还当真了?这么多白酒下肚可是要去医院洗胃的。”钱晟一副老好人做派地站起身,示意手边的人去把贺征手里的酒瓶夺走,他隐隐知道贺征和季抒繁关系匪浅,这段时间估计是闹了别扭,小季总心里不痛快了,不然先前他已经拜访过一轮了,圈子怎么还能兜回自己头上,张口便和稀泥道,“今天我做东,宴请季总和邵总,没别的,就是想为之前在这间包厢发生的不愉快再郑重地赔个礼道个歉。” 闻言,贺征心中讽刺更甚,伪君子、真小人,你对不起的是爷爷我,不单独给爷爷跪下磕头,反倒请这两个不相干的吃饭喝酒,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道理。 “既然是赔礼道歉,钱总是不是要拿出点诚意?”季抒繁无端将矛头对准钱晟,语气浅淡的一句话,每个字却都掷地有声。 平日里都是被别人捧着,今个儿调转了身份,钱晟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连带着他旁边那位娇花似的爱豆都缩头缩脑了起来,“不知道季总想看到什么诚意。” “听邵总说,我家贺儿过两个礼拜就进组了,a级网剧,太小打小闹了。”季抒繁目光不错地盯着贺征道,“正巧这剧是磨玉和蓝镜共同出品的,播好了是双赢,不如钱总拍个板,提提项目评级。” 搞什么?什么我家贺儿,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贺征怄着气,胃里也烧得慌,一个劲地给杜菲使眼色要说法。 “……”杜菲头扭都不扭一下,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怎么玩的。 “季总想捧新人我很理解,但项目评级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决策最终还是看ip、主创、演员历史数据和商业回报预测。”钱晟到底是老江湖,面色很快就缓和了下来,这番话的言下之意便是,你捧人可以,不出点血我怎么跟你打配合? “回报自然是有的。”话音落地,william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白皮书,“磨玉这两年对标netflix致力于拓展海外市场,投入和营收却不成正比,瑞盛在海外还算有影响力,季总有意帮磨玉牵线搭桥,这份企划书钱总可以带回公司过目。” 钱晟眼中闪过狂热,当即扫平一切困难道:“季总年轻有为,投资下注从没失手过,肯为一部剧下这么大功夫,一定看准了‘他’的发展潜力,周一我会让负责这部剧采买的团队重新评级、制定宣传方案,季总有什么指导意见,随时都能提。” “外行就不指挥内行了,钱总经验丰富,做红一部剧是小事一桩。”季抒繁道。 “是啊,小贺这孩子我相当看好,要不怎么能一口气签他十年呢,钱总你尽管放手去做,老邵我给你打包票。”邵仲翔一个子没出白捡这么大便宜,怎一个爽字了得,亲自伺候贺征脱了厚大衣,然后把他押到财神爷旁边坐下,“小贺啊,你坐这儿,你跟季总都是年轻人,肯定聊得来。” “……”就这么把他卖了?贺征浑身发冷地看着桌上那本白皮书,端的是想这群人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那么厚一份企划没有一两个月怎么拿得出来,瑞盛分明早就相中了磨玉这块肥肉,今天不过是寻个契机把网撒下来,而自己刚好是这个契机。 季抒繁余光扫过贺征紧抿的唇和不胜酒力而泛红的皮肤,心里爆发出扭曲的快感,明明可以轻松愉快地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和我犟呢。 重头戏演完,二十八道菜品全部上齐,席间氛围热络了不少,季抒繁话不多,钱晟和邵仲翔却都是在酒桌上发家的,话题信手拈来,贺征像个摆件一样在旁边听着,插不进话也懒得插话,坐了没一会儿就借口尿遁了。 包厢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卫生间,大的那个就在戏台旁边,方便剧团的人使用,小的就远些,要过一个廊厅,装修却精致得多。 贺征遁去的就是小的那个,刚开门还没往里走,背上就贴上了一只冰凉宽大的手掌,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股蛮力推搡着往前栽了两步,时差至多一秒,身后的金属门被人“砰”地用脚勾上。 “贺征。”罪魁祸首扑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嗡声道,“你为什么删我微信,还把车钥匙寄去我公寓。” 真是把“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招用得出神入化,贺征觉得自己要被他折磨疯了,深吸一口气,抓着他的左手腕把人甩开,而后转过身,指着门道:“出去。” 季抒繁瞥了眼左手腕上的手指印,站直身子,脸上的温顺消失殆尽,玩味地勾了勾唇道:“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走。”贺征不想跟他起争执,尤其是在这间包厢里。 “咔哒——”金属门立马被落了锁。 这简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贺征怒不可遏地推着那人的左肩把他抵到门上,“季抒繁,季总,季大公子!有病就去治,整天变着法儿地折腾我有意思吗?” “嘘。”季抒繁笑眼弯弯,抬起右手,将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这墙不隔音,你想把外面那些人都招过来吗?” “行、好,你有种就跟我在厕所耗一晚上。”贺征气笑了,倒退走了几步,衔起一条腿靠坐在洗手台上,“我的时间反正不值钱。” 季抒繁遵循一贯的流氓路数,硬凑过来,用右手握住贺征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用指腹一点一点蹭着,像是在驱逐什么,放柔了声音道:“我怎么你了,一天不见就对我这么凶,又没强迫你跟我睡,单方面想捧你都不行?” “……”一大堆歪理,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这种神仙他一介凡人是拿不住的。贺征一言不发地把手抽出来,从来没这么恼过自己不会抽烟,这个时候就该一口烟吐神仙脸上,再用烟蒂在他身上烫几个红通通、不刮掉一层皮都消不掉的洞。 “说话。”季抒繁本来脾气也没多好,这会儿恼了,攥着贺征前胸和腰腹的皮带,把人往跟前一拉,唇瓣擦着他的耳廓,威胁道:“贺征,你最好骗我说你知道今晚是我点你,不然穿得这么骚,却抱着勾引别人的心思,我真的会把你关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铐在床上,c得你求饶。” 手铐?某种画面突然在脑中定格,那穿着情趣内衣、叫不出名字的演员的脸渐渐换成眼前这个人,贺征呼吸都乱了一拍,破天荒地没同他硬碰硬,把屁股从台子上挪下来,强行掩饰着什么,冷声道:“那你可真行。” “我说我……你就这反应?”季抒繁攥着皮带不松手,有种铆足了力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不然呢。”贺征悍然把他的手掰开,“季抒繁,你爱关谁关谁,爱跟谁睡跟谁睡,咱俩没可能。” 第30章 撒网 十点不到,一桩正事没谈,饭局宣告结束。 或许已经谈了,在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贺征自认没听出来,胃被酒精灼烧得像是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炭块,把五脏六腑都煨得滚烫,脑子也晕乎乎的,根本打不起精神来应付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一行人乘电梯下行至停车场,一番辞别后各找各的车,贺征老实跟在杜菲后面,右手刚摸到车把手,余光里就闪过一道黑影——而后他的左手就被人握住了,以十指相扣的方式。 “季总,喝多了?”贺征拔了两下,碍于不敢用力,并没有拔出来。 “喝得倒我的人还没出生,你信不信?”季抒繁在他身边站定,轻轻晃了晃右胳膊,朝他眨眼道。 眼不见心不烦,贺征把头扭向一边,用饱满的后脑勺回给他四个字——关我屁事。 对此,季抒繁并不恼,反而把那只干燥温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如果用一道伤口就能把一个人拴在身边,那这买卖未免太划算了。 杜菲站在车头,看着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无比耀眼的两人,两只交握的手撞来撞去,黏糊得跟热恋的小情侣似的,不禁有些意外,他们的关系似乎比贺征口中的要亲密许多,便问道:“季总是有什么想叮嘱的?” 闻言,季抒繁看向她,脸上笑意不减,眼神却又让人觉得十分冷淡疏离,不答反问道:“杜总监眼光很好,不管是签艺人还是打扮自己,今天这身celine粗呢套装让人眼前一亮,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去年的秋冬款?” “是。” “新装才配美人,巴黎那边正好有明年秋冬的超季成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为杜总监量身定制几套?”季抒繁提议道,“另外,杜总监今晚受累载了我家贺儿一程,返程就让我来,好吗?” 左看右看这提议都人性化极了,杜菲没有拒绝的理由,无视贺征喷火的目光,欣然应允,“季总请自便。”,而后,生怕季抒繁反悔似地迅速坐进了驾驶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许久之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贺征和杜菲在办公室闲聊时提起今晚,问她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快作出决定,并且从不反悔,杜菲边往咖啡机里加产自巴拿马翡翠庄园每磅803美金的瑰夏咖啡豆边风轻云淡道,因为年轻时吃了太多苦,经年累积起来的对于苦难的感知早就让她放下了礼义廉耻,比起良心受到日复一日的谴责,她更怕没有尊严地活,只要目标足够坚定,其他的就只需要放手去做。 瑰夏浓郁的香气充斥满那间玻璃钟罩似的办公室,和这番话一般蛊惑人心,贺征对每个字都给予理解,但作为被卷进漩涡中心的人,始终无法同她握手言和。 周围的名贵轿车陆续驶离,唯独剩那辆黑色加长版劳斯劳斯幻影还停在原地,william坐在车内如透明人般刷着手机,对车外的情况不置一词。 季抒繁看着贺征冷硬的侧脸,试探地晃了晃他的手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贺征无奈到极点,想自己又不是读书的料,怎么遇到痞子还能被逼成秀才,真真是有理都说不清! 他忍着胃痛,扭头看着季抒繁,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道:“你自己回行吗?季抒繁,前天晚上我们闹得够难看了,你能不能——” “不能。”手心的温度急速倒退,与之而来的是令人不适的失控感和强烈的征服欲,季抒繁飞快地打断他,“我后悔了,贺征,我这个人很少后悔……”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5节 “那你就好好珍惜这次体验,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贺征同样没给他说完的机会,掏出手机,边往出口方向走边打网约车。 季抒繁僵立在原地,盯着那道背影,瞳孔缩成冰冷的深灰色点状,面无表情地开口叫住他,“贺征,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闻言,贺征嘲弄地回过头,“首先,不是我拒绝你,我问过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是你季抒繁不敢,其次,我不是第一次被威胁封杀、雪藏,季总大可不必费这功夫,我的事业原本就一塌糊涂,再烂一点也没什么所谓。” 季抒繁的脸色早在他回头前恢复如常,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摩挲着光滑的打火机边缘道:“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如果我想限制你的发展,何必让钱晟给你的剧追加投资。” 贺征不解地望着他,两道眉都拧成了一股结,他并不觉得季抒繁是真心想捧他,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季抒繁迎着目光迈着步子朝他逼近,梆硬的鞋跟叩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贺征,我知道你刚出道的时候也是被蓝镜力捧的,至于后来为什么被雪藏……” 咚、咚、咚——贺征听着那脚步声,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心脏控制不住地共振起来。 尽管他清楚知道季抒繁不是什么好货,但出于某种私心,他仍然不想他知道那些和自己有关的烂事。 “邵总没细说,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季抒繁没错过贺征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和无措,轻而浅地勾了下唇,安抚道,“别担心,我尊重你,所以如果不是你亲自点头,我不会去查。” “……哦,我需要说谢谢吗。”说完,贺征看了眼手机,司机还有八分钟到达。 “不用。”季抒繁在他跟前站定,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比起场面话,我还是更想要实际的好处。” 被这种变态盯上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贺征抓狂道:“实际、要多实际?你就非得跟我上/床?换别个心甘情愿的不行?季抒繁,到底要我强调几次你才懂,我就一正常男人,没那么大性/yu,就算有,这种事我也只跟亲密的人,也就是我的爱人做,你他妈是我爱人吗!” “现在还不是。”季抒繁这次真的觉得自己很无辜,“你这么应激干嘛,我又没提上床,当然,你想的话,我很乐意配合。” “……”贺征脸皮一紧,无言以对,低下头不停刷新手机页面,司机距离目的地还有900米……879米……823米…… 见状,季抒繁也不管他听没听,自顾自说道:“抛开我们的私人关系不谈,蓝镜的确是家有发展潜力的公司,邵总想要瑞盛的投资扩大规模,我没有理由不给机会。邵总如果有对赌的魄力,我会以13亿的价格收购蓝镜51%的股权,只要蓝镜未来一年的净利润超过3亿,瑞盛就会继续注资。” “嗯,好,棒。”贺征巴不得这垃圾公司和垃圾老板倒闭、破产,任他说得天花乱坠,都不为所动。 “不过,蓝镜旗下没有极具号召力的一线或者超一线艺人,单凭个别流量艺人和一些二三线艺人就想完成这次对赌的条款,实在是有些痴人说梦。”季抒繁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继续道,“所以,蓝镜的当务之急是‘造神’,用超级明星效应带动市场盈利,而你贺征,和你主演的今晚被钱晟承诺的至少s级投资和宣传的新剧,就是蓝镜最好的‘造神’选择。” 超级明星。 没有哪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却久久翻不出水花的艺人听到这四个字能不心动,包括贺征,他被季抒繁那双写满野心的眼睛盯得浑身颤栗,好半晌,才卡壳道:“邵仲翔谨慎了半辈子,每天出门都要翻黄历的人,怎么可能跟你签这种没什么赢面的对赌协议。” “商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赌徒,只要赌注够大,就算只有一成赢面都会忍不住上桌。”季抒繁专注的目光落到贺征紧抿的唇上,幽幽道,“不信,你也跟我赌。” “赌什么?”贺征问。 “赌邵仲翔上不上桌,我能不能捧红你。”季抒繁语速慢极,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敲进对方心里。 “赌注呢。” “我赢的话,你跟我一年,什么时候叫停由我决定,我输的话……”季抒繁耸了耸肩,佯作苦恼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输。” 贺征嘴角微抽,合着绕半天又绕回来了,这家伙还是想赚钱、睡觉两手抓,正好手机上跳出提示,司机已到达上车点,他摆了摆手道:“季总,你的商业大计一环扣一环,有没有我都能推进,就别兜这么大圈子了——那什么,我车到了,说过再见,以后就别再见了。” “死脑筋。”季抒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揪住他的袖子道,“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瑞盛每天收到那么多项目书,哪个不比蓝镜有赚头,我愿意投资蓝镜,只是因为蓝镜有你。” 贺征被这记直球打得脑子发懵,一下定在了原地,没发烧吧,说什么胡话啊操! 季抒繁把握机会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右脸贴着他的肩头轻轻蹭了蹭道:“贺征,你不肯让我包,也不肯跟我约,那我好好追你成不成?” 【作者有话说】 旅行主包在线更新~ 第31章 再加一把火 不成!不成!不成!凭什么你季抒繁想停就停,想追就追,训狗也不是这么个训法! 不过话说回来,孤男寡男,年纪轻轻,玩玩也不是完全不成…… 可是,但是,有个问题,总而言之,他追我就要答应吗,先追八百米看看吧…… 全身肌肉都因为这一句话而进入紧绷的备战状态,贺征脸上火烧火燎的,似乎回个头就是认输了,像僵尸一样一路顺拐着逃进网约车。 所幸,季抒繁拿出了一点诚意,没硬逼着他现场点头或摇头,从饭店开回小区的四十多分钟里,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始终和那辆灰色比亚迪隔着两个车位的距离监视护送。 安静的车厢内,william冷不丁起了个话头,“阿繁,你对这个贺征挺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季抒繁坐在副驾驶,点开手机邮箱批了几封相对紧急的邮件,漫不经心道,“他比别人拧一点,不识抬举一点,不过挺对我胃口的,我乐意花点时间跟他耗。” “谈恋爱也在‘耗’的范畴里吗?”等红灯的间隙,william从公文包的隔层里拿出几张从酒店监控里截出来的模糊照片道,“只见过一次,他就敢借你的名头在剧组招摇,不肯当情人,却盘算着想当恋人,手段还不如felix高明。” “拿来解闷的东西,要他高明做什么……我家贺儿真是文明人,就这么两下,遭算计的事就算了了?”季抒繁兴致缺缺地瞥了眼那几张“施暴”的证据,“这是那个制片人寄给你的?” “嗯,听说瑞盛在接洽和蓝镜的合作,吓破胆了,想试试贺征的深浅。” “那就好人做到底,找两个人好好招呼他一下,省得他整日提心吊胆。”季抒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忽而解释道,“贺征毕竟是直男,迈出那一步需要个说辞和台阶,他想谈我也不是不能配合,正好从十五岁起我就没那方面经验了,重新体验一下不错。” “好的。”william重新一双手把住方向盘,怜悯地看着那辆灰色比亚迪,心道,玩吧,总有一个人会玩脱的。 下了车,贺征招呼都没好意思和季抒繁打一个,火速蹿上楼,从攒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工具箱里翻出了个好几年前看演唱会买的望远镜,就鬼鬼祟祟地趴在阳台边窥视。 那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约莫是用金子垒起来的恒隆大楼一楼华美的橱窗里摆着一件你相中已久的衣服,但那吊牌上的数字实在是太长了,长得像是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阶梯,明明做好了一辈子不跨越的准备,那精致的假人模特却突然自己蹦出来,对站在路边的你邀请道,“要试试吗,只是试试,不会有问题的。”,你明知这是一场骗局,飞快逃走了,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忍不住想象自己穿上那件衣服会是什么样…… 直到那辆黑得发亮的劳斯莱斯幻影寂静无声地驶离视线,贺征捏了捏发麻的大腿,恍惚地站起身,往屋内走。 那一夜,风止,树静,大雪吸纳了整个世界的噪音,唯剩心跳震耳欲聋。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贺征顶着两个快掉到地上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洗漱了一番,裹着件能包住小腿的纯黑羽绒服正想下楼觅食,门铃就响了。 “surprise!”季抒繁穿得跟个雪人手办似的背着手出现在门口,一身白的打扮,柔软的金发在廊灯下显得熠熠生辉,那股干净、馥郁的苦橙香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你怎么又来了,不上班吗?”贺征握着门把神色不自然地堵在门口,自己不走,也不让他进来。 “今天是周日,休息。”季抒繁今天势必要趁热打铁再下一城,眉梢微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又要赶我走吗,我就是想跟你待一天而已。” “哦,你的一天从中午算起?”贺征还是卡在门口不松手。 季抒繁却听出了点猫腻,这是嫌他来得晚没诚意呢,于是解释道:“早上送我弟弟去机场了,小孩子一个人飞纽约,当哥哥的肯定得好好叮嘱一番,送完他我就来找你了,我想见你。” “你已经见到了,请回吧。”贺征依然冷着脸送客。 “你有事要出门吗?”劝退是不可能的,季抒繁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啧,这家伙怎么套个垃圾袋都这么好看,“穿得这么……应该不是远门吧?” 这么明显的嫌弃,贺征哪能听不出来,当即用手抻了抻这身朴素的羽绒服道:“我下楼吃个饭还要打扮得——” 季抒繁眼睛瞬间一亮,逮着空子就往里钻,得逞后就从身后变出一个大大的保温食盒,朝贺征挑眉道:“那正好,不用去了,我带饭来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贺征在心里长啸一声,认命地关上门,接过食盒往餐厅走。 季抒繁轻车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拖鞋,乐呵呵地跟上去,等贺征将食盒里的那两碗龙虾汤云吞面拿出来摆到桌上,却突然发难了,他一手撑在餐桌边缘,幽幽问道:“这两碗面是我早上专门派人去香港请龙景轩的师傅过来做的,你觉得和你那天晚上跟某个人一起在这张桌子上吃的清汤面比,哪个更好一点?” 贺征拆餐具的手一顿,尬道:“我那手艺怎么跟米其林的师傅比。” “那我呢,我和那个人,在你心里有没有可比性?”季抒繁并不热衷于在生活中和人产生肢体接触,有时甚至称得上排斥,但对于贺征他总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好像贴着这个人就很心安,譬如此刻,他又忍不住蹭过去撞了他一下,逼问,“为什么我生日的时候只肯给我点外卖,轮到他,就亲自下厨?”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你要比什么?听不懂听不懂,吃饭吧。”贺征心虚得要找条缝儿钻进去了,哪有什么这个人、那个人,事实是那天晚上他刷到季抒繁发的朋友圈,气昏了头,把给自己煮的一碗面两颗蛋平均分到两个稍小一点的碗里,还刻意多摆了一副筷子,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这里有两个人共进晚餐。 想想就够幼稚丢人的,偏偏这家伙还抓着不放。 “当然要比,万一是情敌怎么办。”季抒繁见他这不愿意提的样子,心里那个来气,干脆整个人挤到他和桌子的中间站着,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是我的,贺征,你只能是我的。” “……”贺征盯着那张嫣红的唇和那颗饱满的唇珠,眸光骤然一沉,克制了好几秒才慢慢退开,脱掉笨重的羽绒服扔到客厅的沙发上。 季抒繁这会儿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全然记不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认定了贺征背着他偷人,不依不饶地跟过去,浑身像沾了灰尘一样难受,“你不跟我在一起,是因为跟他在一起了?那你们什么时候分手,今天行不行?” “不行,不分,怎么着,你堂堂季大公子,要当小三?”贺征站在茶几前用遥控器把空调调高了几度,故意借这机会倒酸水,“你不是爱去酒吧玩吗,去呗,我也爱在家跟朋友吃面,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那你那个朋友,就去死吧。 “我会知道他是谁的。”季抒繁垂下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将重重戾气遮掩住,淡淡然扔下一句话,转身欲走,“宝贝儿,我今天心情突然不好了,下次再见吧。” 见状,贺征知道玩过火了,暗叹了口气,叫住他:“季抒繁,你要追人就真诚一点,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也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聪明、善辩、是玩弄人心的好手,但是我贺征人拙、嘴笨、认死理,我就想听你说一句喜欢,清楚明白的一句喜欢,你能明白吗?” 【作者有话说】 主包旅行结束了,这周恢复稳定更新啦! 第32章 我教你爱我 季抒繁紧握了下拳又松开,故作轻松地扭头看向他,嘴角噙着笑道:“喜欢难道是两个人在一起必不可少的条件吗,别太理想主义了,贺征,你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被公司雪藏了四年还没学到教训?你只需要——” “是,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贺征就是一根筋,我喜欢谁,才跟谁在一起。”贺征定定地接住他的目光,毫不迟疑道,“季抒繁,是男人就拿出点胆量来,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扯前途,顾左右而言他,孬不孬?” “……”季抒繁下意识想摔门就走,但又抹不开面儿,心里像被砸进了一记重锤,震荡到不知该作何反应,上一个跟他谈感情的人因为一两句威逼利诱就亲手把他推向深渊,眼前这个人难道有什么不一样? 沉默以对了许久,季抒繁用他聪明的脑瓜反复推导建立各种命题、逆命题、否命题和逆否命题,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所以,你不喜欢我,才不跟我在一起。” “?”贺征震惊。 “为什么,我都这么用心勾引你了,凭我的财力和魅力,怎么会不上钩。”季抒繁垂下头,开始复盘自己哪一步没走对。 “??”贺征双倍震惊。 “我知道你有作为艺人的顾虑,但其实不管你是跟我谈恋爱,还是给我当情人,都不会有人知道,我会保护你的隐私,没有狗仔和媒体敢爆你的料,你大可以继续对外立单身人设,而且我观察过,你很喜欢我的脸,也很享受跟我亲密相处,跟我在一起对你来说,除了需要克服取向障碍,别的不仅不是问题,反而能助你扶摇直上。”季抒繁理性分析道。 闻言,贺征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在跟外星人交流,“……你能不能把你心里那杆子破秤扔了,谁算计得过你?” “我说得不对吗?”季抒繁被他讽刺得一怔,脸上难掩怒容,“还是说你就想在这个破出租屋窝一辈子,考验你的小情人对你有多真心?” “何止不对,简直错得离谱。”贺征冲他竖起大拇指,然后上前两步,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左心房上,眼睛里涌动的东西真诚又热烈,“摸到了吗?” “呃,摸到了吧。”季抒繁看不懂他在做什么,但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顺势捏了两下,夸赞道,“胸肌练得挺好。” “……”人无语到一定程度是会平静下来的,贺征捕捉着他闪躲的视线,温声道,“季抒繁,我喜欢你,很难看出来吗?” “哦,那你现在就打电话提分手,我不当小三,太没档次了。”季抒繁无动于衷,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很多人都喜欢他,那种情愫再怎么藏都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如果每个都给予回应,他会累死的。 “打给谁?我的预制情人?”贺征实在没招了,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像大型犬一样伏在他颈间深嗅着那令人沉醉的香气,无奈道,“选择性失聪,我说东你道西,想激你说出那两个字真难。” “谁让你骗我。”季抒繁勾起唇,隔着一件薄薄的卫衣一口咬在贺征右肩,“事到如今,贺大直男,你还不考虑为我折腰吗?” 不止季抒繁有贴贴饥渴症,贺征也有,他极力遏制着收紧双臂的冲动,眼里翻涌着要把这个人拆吃入腹、融进骨血的欲望,痛得闷哼了一声道:“我都折成九十度了,你还不满意吗,男朋友?” 男朋友。季抒繁将这三个字在舌尖过了一遍,眼中闪过谑笑,但无法否认的是,被贺征这样不留缝隙地抱着,比泡在北海道的温泉里还要让他感到舒服放松,于是配合地抬手回抱住他,问道:“你答应了?突然这么好追,有诈?” “嗯,有。”盖了章,贺征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对他做那件企图已久的事。 他站直身子,一手扶着季抒繁的后脖颈,一手覆上那张瘦且尖的脸,略带薄茧的手指毫不怜惜地碾过那张柔软的唇。 但仅仅两三秒就挪开了。 可就是在那短促的两三秒里,全身竟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6节 爽得他头皮发麻。 季抒繁眸光一暗,不比贺征的克制,他向来想就做。 轻启齿关,咬住那修长有力的指节,粉嫩的shejian稍稍掠了下那粗糙的指腹,调笑道:“和你想的感觉一样吗,还是更好?” “一个更字不够。”贺征嗓音发紧,“好得我想直接tongjinqu。” “哦?用什么?”季抒繁眼中笑意更深。 “……别s。”贺征抽出手,意犹未尽地重新将头垂靠在他的颈间,闷闷道,“季抒繁,我喜欢你。” 那股子闷意顺着脖子上的大动脉震颤进心房,季抒繁迟疑地抬手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安抚道:“嗯,你说过了。” “说过了也要说,季抒繁,我喜欢你。”贺征到底是控制不止收紧了双臂,恨不得找一颗长钉贯穿他们的心脏,此生都将他们钉在一起,“我必须反复告诉你,我喜欢你,不然你会听不懂,或者明明懂了又装不懂。” 季抒繁无话可说,手上的也动作停了。 “我从来没喜欢过男人,也不可能喜欢男人,是你未经允许一次又一次地闯进我的生活,装弱卖乖,撒泼耍赖,是你逼着我心软……”贺征埋头啃咬着他后颈的软肉,恨恨地控诉,“是你、逼我喜欢。” “嗯,我承认。”听他这样说,季抒繁一颗心反倒落回了肚子,“所以你答应的条件是?” 贺征心中泛冷,奈何只有兵行险着才能让这家伙卸下心防,抱着他坐到沙发上,谈判道:“第一,我们是自由恋爱,可以在方便的时候为对方解决生理和心理需求,而不是做随叫随到的床伴,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这两者的区别?” “当然。”季抒繁不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一条对他而言其实形同虚设,平时工作那么忙,他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心情来纵欲,何况床伴的选择那么多,有什么必要就着一道菜不停地尝。 “第二,我们是自由恋爱,但是碍于职业和身份,恋爱关系不能公开。”贺征特意强调这一点,“我用不着你给我铺路,只要没人拦着,娱乐圈哪里我都能闯,哪里我都闯得到。” “你开心就好,我没那么爱管闲事。” “第三,我们是自由恋爱,所以我不会束缚你,你依然可以和之前一样在外面随心所欲地玩,不用担心我不开心。”说到这里,贺征放在他背后的左手把沙发都撑变了形,语气却平静无波。 “宝贝儿,你早提这些要求,我就不问你当不当炮友了,我直接问你要不要自由恋爱。”季抒繁忍不住笑了,“换个说法而已。” “这是对你的基本要求。”贺征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他的耳垂,温声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会约束自己,不和不应该的人扯上关系。” “……”季抒繁敏感得抖了一抖,不吱声。 “最后一个条件,”贺征停顿了一下,掰正他的身体,面对着面,十分郑重地看着他,“我们是自由恋爱,只要有一方觉得不适,另一方可以随时叫停,不能纠缠。” 季抒繁看着他眼睛里属于自己的倒影,恍惚了一下,总感觉里面下了套,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来他在套什么。 不得不说,贺征有他自己的一套谈判技巧,不停地重复和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争取,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季抒繁猛地惊觉,自己只记得他说“喜欢你”和“自由恋爱”。 “以上四个条件,只要你点头,今晚我就跟你去开房。”见他没有反应,贺征适当催了一下。 一催就催到了点子上,季抒繁立马不纠结了,反正这些条件都是利他的,不答应倒是亏了,于是两腿环住贺征的腰,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我同意,不过非得到晚上吗,不能现在就做?” “……大白天的,公寓隔音不好。”说完,贺征耳朵腾地红透了,“你要是实在等不及,吃完饭我们就去酒店。” “不,不去酒店。”季抒繁恶趣味地用指尖划过他的喉结,生动地描述道,“我就要在这里做,在这间你带过很多朋友回来的房子里,我要你穿昨晚那套战术背带,但是不穿衬衫,我还要你戴那副黑色半框眼镜,但是呜呜——” “你淫魔转世啊,哪来这么多花样!”贺征羞恼地捂住他的嘴,惩罚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先吃饭,不吃饭哪来的力气做。” “吃就吃。”季抒繁不满地扒开他的手,感觉他在质疑自己,气道,“你丫躺着就行,用得着你出力吗?” “呃我、躺着?”贺征个童子军,对那事的认知仅限于理论,在模糊的影片记忆里搜刮了一圈后,脑补出一个“在上”的tw,低咳了一声道,“你喜欢自己来啊……” “不应该吗?” “……行吧,听说那个zs你会sf一点。” 【作者有话说】 这个排版,大家忍忍吧… 第33章 上位之争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贺征躲在卫生间按季抒繁的要求真空换上了那套战术背带和黑色半框眼镜,全程都手抖得厉害,不敢瞥那光亮的玻璃镜一眼,好像把这辈子的羞耻心都预支了,一咬牙,正准备出去,又退缩了,灰溜溜地靠坐在盥洗台上,拿出手机点进uc浏览器,最后再恶补一遍。 没有男人愿意在这种事上丢面儿,尤其是在另一个男人面前。 “叮咚——叮咚——”门铃意料之中地响了两下,贺征脑子里松散的弦应声绷紧,迫使他全神贯注地去听门外的动静。 先是一阵轻盈从容的脚步声,而后门开了,空气里爆炸出塑料袋摩挲的声音,一声“谢谢”后,门关了,那阵轻盈从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住,卫生间的门被敲响。 “宝贝儿,衣服换好了吗?”季抒繁站在门外问。 “……”为了防止再出现上次那种尴尬的情况,贺征直接把手机摁息屏,反扣在盥洗台上,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视线第一时间落到了季抒繁手中那个白色塑料袋上,心脏如鼓般重重擂了两下——塑料袋里装着半个小时前他亲自下单的安全套和润滑剂。 “宝贝儿,你真是——”季抒繁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眼中情欲高涨,一点也等不了地把他按到门上,带着凉意的指尖在那裸露的皮肤上游走。 后背贴着金属门,贺征被凉得蹙了下眉,顷刻间,全身像被装了传感器一般,那灵巧的手指落到哪里,哪里就滚烫得吓人,他按捺着心里即将破笼而出的野兽,哑声问道:“真是什么。” “正经又色情。”季抒繁随手把塑料袋扔到一边,两手拽着贺征胸前的两根带子,微微仰头,一连串湿热的吻落在他的眼睛、脸颊、锁骨,胸肌…… 第一个吻落下的瞬间,浑身像被电击了一般从头麻到脚,贺征闭上眼,迷糊地攥紧了季抒繁的腰,实在分不清到底是这个人对他的影响超乎了想象,还是情场老手的点火技艺过于娴熟,他从未像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占有一个人,那种狂躁的、极具破坏力的征伐感彻底揭开了他潜藏在道德感下最原始的本能。 根本不用看什么教程,只要季抒繁站在他面前,哪怕衣冠楚楚,他都能迸发出无数灵感和玩法。 “不喜欢吗?”贺征蓦地睁开眼,黝黑的瞳孔里承装着他疯狂想要吞噬的猎物,宽大的手掌足以握住季抒繁的两只手腕,而后一个旋身,反客为主地将他押在门上,手腕也举过头顶,盯着他的唇问道,“一点也不喜欢我吗?” “喜欢。”季抒繁轻笑了声,往前拱了拱身子,情动地tian舐着他的喉结,“从头到脚都很喜欢,恨不得关起门,跟你做个三天三夜。” “你也不怕精尽人亡。”见他圆滑地回避掉问题,贺征眼神一暗,左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含住了那瓣唇,把不动听的话都吞进肚子。 激烈暧昧的气息席卷整间屋子,多余的衣物落了一地,两道健壮guntang的身躯交织在一起撞开卧室的门,经过那面全身镜时,季抒繁突然一顿,勾着贺征腰腹间的带子把他往前拽了拽,“宝贝儿,我想在这里,我要你看着‘我们’。” “你想在哪里都可以,想录像我也配合。”贺征粗喘着气,面色潮红,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一手摘掉碍事的眼镜扔到一边,一手护着季抒繁的后脑勺,把他压到镜子上,“会凉的,我怕你受不住。” “你丫属狗的?轻点!”温润的白玉上落满深深浅浅的痕,红豆糕被品尝时,季抒繁痛得哼了声,一拳捶在他的胸口,“我受不住……?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征不予置评,一味地哄,“去床上好不好,第一次我想给你最难忘的体验。” “什么叫给我?你是不是误会——”话还没说完,季抒繁就被他推着跌进了床榻,刚想坐起身,又被按着肩膀躺了回去,两腿被膝盖顶撞着分开,两只脚踝也被抓着抬了起来,他终于反应过来贺征想干什么了,顿时怒从心起,右腿根发力,一脚踢在了他的下巴上,“你他妈疯了?” “不是你要做吗?”贺征不解,顺势把他的腿架在肩膀上,冷声道,“都到这步了,要反悔?” “是我,但是……操!”这人牛大的劲,季抒繁死活拔不动腿,干脆两腿齐上阵,往他胸口狠踹,“我是top,死直男,你懂什么是top吗!从来都是我上别人,还没人敢上我!” 闻言,贺征眼底淤积的阴沉一扫而光,这几脚简直给他踹得更兴奋了,抱着季抒繁的双腿,整个人压上去,追着他的耳根子又亲又问:“所以你……你没有过,我是第一个?” 我能不能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句话几乎已经涌到了嘴边,却又被一根细得难以察觉的警戒线拦了回来。 狐狸一日不落网,这话便一日不能问,幸好,对热爱的事,贺征一直有着无限耐心,有的是力气跟他来战。 “你是个屁!”季抒繁痒得浑身瘫软,使不上劲,算是被这家伙一举摸清了弱点,扭头看着这具宛如雕刻神作一般的身体和脸,馋了快两个月,精心织了一张迷迭网,没想到这网能反过来罩在自己身上,心里那个郁闷,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骂道,“起开,要么把屁股jue起来给我c,要么去找别人发情!” 直男脑子里是没有做bottom这根筋的,贺征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季抒繁从没被人开发过,抱着他都怕自己笑出声,埋着头,把这辈子最悲伤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沉痛道:“痛,这么爱咬,肩膀都要被你咬穿了。” “活该!”季抒繁的确尝到了一点血腥味,这才适当松口,“你居然敢有这种想法!” “真的……不做了吗?”贺征趁机把他箍得更紧了,深深嗅着他发间的香味。 “你想怎么做,嗯?”箭在弦上,季抒繁此刻也难耐得很,感受到贴合之处的膨胀感,艰难地咽了两下嗓子,嗤笑道,“喂给我吃?去死吧。” “为什么这么抵触,也许是种新鲜美好的体验。”贺征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但站在自己的立场,简直就像在分配去下乡的路上突然捡了五百万,狂喜的同时又不能声张,于是讨好地蹭着他道,“真的不跟我试试吗?” “你先看看你那玩意儿有多大,再他妈来跟我谈可以吗?”季抒繁头皮一阵发麻,他经验老道,跟别人z的时候都直来直去,从不考虑温情, 因此看过太多/痛/楚的表情,听过太多求/饶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知道被闯入有多tong, 尤其贺征天赋异禀又不娴熟,胡撞乱撞地, 他还有命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依旧忍下这个排版吧。没法子了 第34章 危机感 因为谁上谁下、谁里谁外、谁主动谁承受的问题迟迟达不成共识,两个人在床上大打出手,一个格斗技巧层出不穷,但碍于右臂有伤无法完全施展,一个不仅有蛮力,还暗藏了柔道八段的实力,几番缠斗下来,脆弱的床板几近坍塌,却依旧是后者稳占上风。 “姓贺的,你挺能耐,这么不乐意给老子shang,你丫点什么头!”季抒繁折腾累了,趴在枕头上喘粗气,莹白的皮肤上铺了一层薄汗,灯光一照,沟壑起伏的肌肉线条格外明显。 那结实的战术背带不知什么时候从贺征身上卸下来,反捆住季抒繁的膝盖窝,此刻他即便觉得屈辱,也再提不起力气挣扎,眼尾因恼怒而染上一抹薄红,一记刀眼甩出去风情十足。 “我不会,你总得先教教我。”贺征忍得更是难受,不让进就只能在外边蹭,越蹭越起火,旺盛喷薄的生命力将身下之人全方位覆盖住,沉重粗壮的手臂像铁链一样压住了那柔韧纤细的腰肢—— 只是不到时候,强来只会把好不容易拉近的关系弄得支离破碎。贺征不得不痛咬舌尖,搬出唐僧过女儿国的强大毅力把这人的腿绑上,避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失守而…… “啧,开窍了就什么教材都敢要了?宝贝儿,我就躺在这儿,你还不快点来翻?”黔驴技穷时,还是最原始的手段最好用,季抒繁狠心反手掏了一把,贺征脸都白了,不得不从他身上滚下来。 “怎么下去了,不把握机会吗?错过今天,就只能等下次本少爷有心情了,找个雏儿带你玩玩,想要什么类型的都行。”走到这一步,季抒繁已经没了扮好人的兴致,身上的钳制一松,立马翻身坐起,去解腿上的绑带,因而并没有看到贺征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怒和难堪。 这一番话没有违背自由恋爱准则,所以贺征没有立场指责,怪只怪他低估了这人在x事上的开放程度和道德水准,而比语言更具攻击力的是那白皙的背上残留的、不明显却又忽视不掉的挠痕。 原来冷战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跟个傻逼一样,纠结喜不喜欢,要不要弯,始作俑者一通电话就有备胎供挑选,根本不亏待自己。 心仿佛浸在墨水里,越搅越浑,想驯服这样一匹野马谈何容易,贺征一时接不上话,沉默如一张巨大无形的蜘蛛网拢住了整间屋子,季抒繁去浴室洗澡冷静的时候,他只能去阳台吹冷风。 洗完澡,穿戴整齐后,季抒繁扫兴地想走,贺征也没心情留,刚把人送到门口,撂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就响了。 “抱歉,稍等我一下。”贺征走回去接起电话,“喂,老蔡。” 季抒繁本来都拧下门把手,一只脚踏出去了,听到那两个字,又默默把脚收回来,轻轻掩上门,在玄关左摸摸、右看看。 “我没什么事……行啊……” “衰到这个份上……你真不去医院看看吗……” “白衣天使……今年的感动中国十大杰出人物得有你……” “好……晚上见……” 贺征断断续续地聊了五分钟,季抒繁根据他的回应把聊天内容猜得七七八八,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这个今天刚刚宣布弯了的前直男不公开男友,下午没得到满足,晚上要去跟有着二十多年交情的好兄弟见面。 有什么好见的,见了二十几年还没腻? 这个姓蔡的没自己的事做吗,老围着贺征转几个意思? 季抒繁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虽然撞号的事一时半会儿不太好解决,但要他把自己辛苦耕耘的成果拱手让人是绝不可能的,一时琢磨得入迷了,连贺征挂了电话走到他旁边了都没察觉。 “走吧,送你下去。”贺征换好鞋,打开门率先走出去,然后转身朝他伸出手。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7节 “……”季抒繁盯着那只索要的手思考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道,“是我疏忽了,我出门没有带钱包的习惯,这样吧,你先把我微信加回来——” 贺征秒懂他的意思,脸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道:“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期待你甩两张可以随便填数字的支票在我脸上呢。” “这有什么问题,等上班了,我会让william——” “季、抒、繁!”贺征喝住他,再放他说下去可能会把自己气死,粗暴地抓起他的左手握在手心,“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图你的钱!” “……”原来是要牵手啊。季抒繁不吭声,任他牵着走,心情似乎轻盈了一点。 周末待在公寓的人是工作日的好几倍,上上下下都是穿着休闲服去大厅拿外卖或取快递的,电梯基本没有空的时候,两个高大帅气的男人走在一起本就赚足了眼球,何况还手牵着手,一路接受了数不清的注视,好奇的、惊异的、激动的、鄙夷的……各色各样的,贺征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轻声问着身边的人,“介意吗?” 季抒繁被他逗乐了,“这话该我问你吧,之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见着个人就像小偷躲警察一样,不知道在虚什么,今天怎么转性了?” “你总得给我消化适应的时间吧。”贺征弯了弯唇,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以后都不会了。” 季抒繁却像有预感般果断错开视线,手也同时抽出来插进口袋,“先顾好当下吧。” 出了单元楼,贺征才发现那辆银灰色宾利上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季抒繁从口袋里掏出相匹配的车钥匙,遥控解锁。 不知是不是这车在这儿停太久停出感情了,贺征心里莫名有些别扭,道:“你一大早做了挺多事啊。” “应该的。”季抒繁心里打着别的算盘,没把他的阴阳怪气当一回事,站在车前半天不动作,忽而盯着他的眼睛道,“其实昨天晚上你如果不抢着给杜总监挡酒,我根本不会为难你们。” “……”贺征轻吐了口气,在心里跟自己说,没事,放轻松,他这是在吃醋,结果这口气愣是怎么都吐不完,“你意思是我自找的?” “我没有,你不要误解我。”季抒繁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否认。 “那季总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美人计当前,又有名有份,贺征忍他个屁,直接把人按在车上狠狠亲了一口。 “不爽,老子看你护着别人就不爽。”季抒繁也毫不示弱,故意把他的下嘴唇咬破,浓浓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怎么办,没有一个礼拜好像好不了。” “幼稚。”肚子里的气都被哄成了仙气,贺征意犹未尽地放开他,拉开车门道,“行了,快回去吧,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 闻言,季抒繁挑了挑眉,抬杠道:“怎么发,你都把我微信删了,哦,imessage联系?” “这么记仇?”贺征噗嗤一笑,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该怎么发怎么发,要看看我的置顶联系人是谁吗?” “算你动作快。”季抒繁没查岗,周身气场却明显平和了不少,低咳一声,站直身子道:“你晚上什么安排?” “和朋友约了吃饭。”贺征报备了才问,“你呢?” “那个医生?”季抒繁明知故问。 “嗯。” “我没安排。”小妲己眼睛滴溜一转,主动钻进纣王怀里,用脸蹭着他的胸口道,“我还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cp拜托你不要敏感肌了!!! 第35章 城门失火 晚上六点不到,第一批用餐的客人还没进店,椒香小院处于难得的静谧之中,穿着统一黑红配工作服的店员们稀稀拉拉地倚在各个角落,有脖子上绕着一圈耳机线边听歌边擦桌子的,有戴着口罩都遮掩不住哈欠、在小料区添添补补的,还有找不着活干、干脆猫在一处玩手机摸鱼的,端的是一派和谐、互不打扰。 蓦地,门外迎风飘扬的两串红辣椒徐徐悬停,厚重干净的玻璃大门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推开,店员们如梦初醒,整齐划一地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辣才对味,椒香小院欢迎您的光临!” 趴在收银台睡得昏天黑地的曹雅被这动静吵醒,迷迷瞪瞪地撑起身子,看着肩并肩、大步朝她走来的两个男人,一瞬间以为自己穿进了某不可说属性的漫画世界。 走在左边、穿着短款藏蓝色派克羽绒服、个子略高的那位,是她熟悉的贺征哥,一个多月不见,依旧帅得耀眼,但仔细瞧瞧,又有些不同,浑身散发着一种灰尘洗净的爽利感,一举一动都不停让她幻视四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右边那穿着一身白色羊绒大衣,从头到脚都裹得严实的哥哥,曹雅印象十分深刻,不仅因为那张比bjd娃娃还要精致的脸,更因为他和贺征哥之间诡异又亲昵的氛围——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小雅,蔡煜晨说他提前找店员订了包厢,方便帮我看看是哪一间吗?”贺征走到收银台前,从兜里掏出一盒费列罗投喂给曹雅,问道。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稍等我看看。”曹雅贼兮兮的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个来回,没好意思当着bjd娃娃的面拆巧克力,就埋头盯着电脑道,“噢,是二楼的都江堰,煜晨哥还没到,我先带你们去吧。” 话一落地,小院的门就再次被推开,穿着贺征同款浅灰色派克羽绒服的蔡煜晨径直走过来,眉眼带笑道:“看来我到的正是时候,一起吧。” “哎哟喂,默契来了挡都挡不住啊!”贺征转过身,主动揽了揽他的肩膀。 见状,季抒繁微微眯起眼,用舌尖顶了顶上颚,早知道这家伙收拾半天就挑了件这么没品味的羽绒服,还不如先拉去商场改造一下。 “你柜子里拢共就那么两件羽绒服,想没默契都难。”蔡煜晨唇色有些白,头发也不像平日那般用发胶一丝不苟地拢起,刘海无序地散在额前,微微遮住眉毛,显得眼睛格外清亮有神,调侃完贺征,就将视线落到季抒繁身上,“新朋友,不介绍下吗?” “咳……这位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瑞盛风投的季总,季抒繁。”贺征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之前他可是跟蔡煜晨吐槽过老色鬼和小色鬼的,拍着胸脯说潜规则什么的都去死吧,这才过了多久就被小色鬼勾得乱了道心,啪啪打脸。 “季总,”蔡煜晨尾音拖得略长,看着不知为何突然化干戈为玉帛的两人,联想起昨天下午在电话里听到的教育片台词,心里泛着古怪,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绅士地朝季抒繁伸出手,“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出于修养,季抒繁很少在公开场合直接落人面子,所以即便他对这个姓蔡的抱有不小的敌意,也还是摘掉了手套,同他握了下手,“蔡医生,一表人才,闻名不如一见。” 简单打过招呼,一行人直奔二楼都江堰包厢,不成想,刚推开门,就撞上一道选择题。 包厢内放着张一米多长的方桌,不比圆桌可以三个点等间距地围坐,想在这张桌子上面对面寒暄,势必要分坐两侧,季抒繁在心里“啧”了声,正想看贺征准备怎么端水,就被他按着肩膀坐到了板凳上。 “你疯了?我穿的白——”季抒繁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余光扫到旁边不知道发生了而显得惊诧不已的两人,又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国粹关回了肚子,恶狠狠地剜了始作俑者一眼。 那又如何呢,他就是故意的,既罚了这不给操的金屁股一顿不舒坦,又让那张讨亲不讨喜的嘴受了一遭罪,一石二鸟,一举两得,快哉快哉。贺征对那刀子眼视而不见,安抚地捏了捏季抒繁的后脖颈,自然而然地挨着他坐下,拿着菜单问他想吃什么。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季抒繁不着痕迹地把手探到桌子底下,结果还没碰到目标大腿就被当空拦下,虚合的指缝被四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强势岔开,拧拧不过,甩甩不开,只好任他扣留着。 然而,这屋子里有洁癖的不止少爷一个,还有个难伺候的,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纸巾,不急不躁地把凳子擦了三遍才慢悠悠坐下。 曹雅作为这间小餐馆的第一继承人,看着这一幕简直要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愤然控诉:“煜晨哥,如果不是早知道你有洁癖,我一定会怀疑你是对家派来找茬儿的!” “多此一举了,找茬儿的都没他讲究。”贺征隔岸观火乐得不行,报了一连串菜名给曹雅,一半是他和蔡煜晨每次来必点的爆辣菜式,一半是专门给季抒繁点的清汤寡水。 蔡煜晨听着后半串几乎不可能从贺征嘴里蹦出来的菜名,立刻反应了过来,“季总不吃辣吗?” “嗯,他在国外待得久,养了个洋人胃。”贺征顺嘴道。 “哦?你这么清楚?”蔡煜晨冷不丁挑了下眉。 “……我猜的,这很好猜啊!”贺征尬笑了一声,把菜单推出去,“我点好了,你们看看还要加什么菜。” 闻言,曹雅划拉了一下平板上已点的菜品清单,制止道:“哎呀,三个人,八菜一汤够吃了,贺征哥,上次你和这位哥哥单独来,也是点了一桌子菜,没吃几口就走了,好浪费!” “单独来过啊……难怪猜得这么准。”蔡煜晨意味深长地朝贺征笑了笑,从腿边的置物架上抽出一个废水缸,用不锈钢保温瓶里的开水把水杯都冲洗了一遍,才提起桌上的陶瓷茶壶,往里斟茶。 没想到保密协议的回旋镖先打自己身上,贺征一时不知该作何解释,讪笑道:“那就先这些吧,不够再点。” “得咧,有什么需要再叫小女子!”曹雅做了个抱拳的动作,正要退出包厢,又突然注意到什么,“咦”了一声,好心提醒道,“贺征哥,你嘴巴破皮了,是上火了吗?那几道硬菜要不给你减减辣?” “……”回旋镖,镖镖必中!贺征赞许地朝曹雅竖起大拇指,“那就中辣吧。” “ok!”曹雅施施然退场。 季抒繁唇角勾起隐秘的弧度,趁其不备,迅速把手抽了出来,而后端起蔡煜晨递过来的茶杯,小抿了一口,问道:“来的路上听说蔡医生昨晚通宵做了十四个小时的手术,今早开车回家不小心追尾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房间逐渐被暖气填充满,贺征站起身,脱掉羽绒服,顺带把蔡季两人脱下的衣服一起挂到衣架上,阴阳怪气地“嘿哟”了一声,“被交警问话的时候都抽得出身救人,能没处理好吗?零下二度的天气,纵身往那东江水里一跳,打捞失足少女,英勇程度可见一斑呐!” “人命关天,事急从权而已。”蔡煜晨低咳了一声。 “确实,要不然一生严谨、连红灯都没闯过的蔡医生怎么会因为疲劳驾驶而喜提交警罚单,又碰巧路见不平,为失足少女挺身而出,胳膊被石头划破了都不好意思去医院包扎。”贺征啧啧称奇。 “……我就是医生,这点小伤还不能自己处理?”蔡煜晨警告地横了他一眼。 “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蔡医生脸色不是很好,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季抒繁问。 “一个人待不住呗,昨儿个在女朋友那儿吃了闭门羹,音乐剧没看成就算了,还被叫回医院做手术,今儿个又是追尾又是英雄救美的,精彩但不光彩的事迹总得找个人说。”贺征一语道破真相。 只是这真相落进不同人的耳朵里,风味也天差地别。 蔡煜晨想着怎么反击,于是冷冰冰地甩出一句:“那也比你一个人在家看片强,何况片子还是加过密的,大抵不够你尽兴。” 季抒繁则淡淡然放下茶杯,歪头朝贺征一笑道:“你们关系真好,每天都联系,蔡医生没掌握和女朋友的相处之道,你还不懂事地霸占他的私人时间,好兄弟都这样?” 这左一句一听就是要毁他一世英名,右一句更像是要索他的命,贺征夹在中间,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做作地大灌了一口茶,“哎呀,你们不觉得热吗,这暖气是不是开得太高了?” 【作者有话说】 命苦小贺:嗯?又我? 第36章 一条道走到黑 好好的一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蔡煜晨一向是慢热的性子,本就不多的倾诉欲会在不熟的人面前自动缩减为零,等菜上齐了,筷子动了,嘴也不忘初心地闭上了,一不谈受挫的情史,二不谈今天一整天坎坷的经历,脑子里冒出两个处理起来有点伤中枢神经系统的念头——“我兄弟是gay?”和“我兄弟什么时候成gay了?” 季抒繁则更不用说,被捧惯了的大少爷若非自愿,这辈子都不可能屈尊暖场,吃饭之于他也只是维持生命体征所必备的步骤,没有什么爱吃的,倒是有一堆不爱和不擅长吃的,比如那盘椒盐皮皮虾,戴着塑料手套剥了半天,虾只受了一点皮外伤不说,还反把他扎得满脸严肃。 贺征在旁边看得乐呵,但显然再不插手少爷就会被这只小小的皮皮虾惹毛,叹了口气,从筷筒里抽出一副干净筷子,夹起一只没受过伤的皮皮虾,将一根筷子插进虾尾,从内部慢慢刺探到虾头,另一根筷子则从外侧压住虾腹部,最后两根筷子一起发力,利落地将壳和肉完全分离。 “吃吧。”贺征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季抒繁的盘子里,抬眼看到蔡煜晨的杯子空了,又拎起茶壶帮他添满,“对了,老蔡,我这边临时安排了工作,二十三号进组,预计会在瀛海影视城待四个月,蕊宁二十六号的生日音乐会没办法去捧场了。” “没事,工作重要。”蔡煜晨回过神,开玩笑道,“多给她送几套《名师测控》和《尖子生学案》,说不定哪天就对你祛魅了。” “你认真的?你这亲哥当得真是没话说。” “当然,不然成天缠着我要你的腹肌照也不是回事儿。” “小丫头片子上哪儿学的这些。”贺征哭笑不得,“不过生日礼物我给她准备好了,这两天就给她寄过去。” “嗯,不是教辅资料拒收。” “你这家伙!” 季抒繁一言不发地听着,吃光了盘子里的虾肉就又夹起一只放进贺征碗里,等他剥好了,就十分自然地把头凑过去张嘴等喂,唇齿碰到那沾着椒盐的指腹,又顺势挺进一分,用柔软的舌尖舔了舔。 “……”贺征刺激得躯干一震,老婆,虽然我稀罕你,但这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了。 “……”蔡煜晨更是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兄弟,你俩未免太唐突了! 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蔡贺两人对视一眼又火速错开,同时抓起水杯大灌了一口。 “咚咚——”好在这时候包厢门被敲响,曹默曹雅父女端着三碟日式焦糖布丁推门而入,曹雅左手端着甜品,右手握拳当做话筒道,“恭喜三位客官抽中小店今日幸运顾客的名额,现在为您呈上的是饭后甜点——招牌时光布丁,一口带你回到宝贵的旧时光!” “时光布丁?”季抒繁接过曹雅递来的布丁,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贺征,“菜单上好像没有这个。” “小雅满嘴跑火车呢,哪家川菜馆的招牌能是日式布丁,那也太大逆不道了。”贺征浅浅解释了一下,“我和老蔡刚上初中那会儿,默叔收了炸串摊开了这家店,默叔是蜀地人,手艺又好又地道,店开了没两个月名声就传了出去,每天慕名来尝鲜的人很多,不过那会儿光租店面就差不多花光了默叔的积蓄,实在没钱招伙计,我跟老蔡一有空就来帮忙,默叔得了闲就会给我们三个开小灶,做点糖水、甜品什么的,后来小院经营向善,招了几个帮工,我们课业也一天比一天重,默叔就不许我们再来瞎掺和了。” “上一次来默叔这儿吃布丁还是初升高的暑假,算一算都十二年了。”蔡煜晨回忆道。 “怎么成瞎掺和了,真的帮了我们家很多啊,你们升初中那会儿我才上小学呢,我爸爸说不了话,要不是你们帮忙,这店哪开得起来。”曹雅不满地纠正。 “原来从小就有英雄情怀。”听完这个名为旧时光的故事,季抒繁脸上的严肃更是挥之不去,“还是两个人一起拯救世界。” “这个说法太夸张了!”贺征直觉不对,补救地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跟曹默介绍道,“默叔,上次匆匆忙忙的都没机会跟你介绍,这位是我——”,爱人两个字被停顿吞没,花了足足两秒才选用别的词替代,“很要好的朋友,季抒繁,季节的季,抒情的抒,繁荣的繁。”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8节 “……默叔。”季抒繁表面得体地打着招呼,心里都不知道翻了几个白眼,真jb能扯,上次恨不得赶紧买单了走人,介绍个屁介绍! 曹默连点了两下头,虚张的嘴悄然合上,朴实生涩的笑意在那张黝黑粗糙的脸上实在不明显,但又能凭借眼尾那几条弯而深陷的纹路辨别出来,他拽了拽曹雅的袖子,挥舞着双手一阵比划。 “小季哥哥,我爸说贺征哥和煜晨哥都是非常善良、非常优秀的人,你也一定是,欢迎你常来小院做客。”曹雅逐字翻译完,没按捺住私心,满脸红光地夸道,“能说吗,小季哥哥你长得好漂亮,衣品也超级好,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谢谢,不过一般都是我追别人,没有人追我。”季抒繁莞尔一笑。 “能理解,追你得鼓起多大勇气啊……但貌似被你追压力也不小。”曹雅连连感叹,“总之能站在你身边的人也一定是闪闪发光的。” “或许吧。”季抒繁吐出这三个字的瞬间,贺征揽在他肩头的手也撤了回来。 他不是闪闪发光的,起码现在不是。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童话,那些因现实而存在的难题可以被短暂地选择性忽视,却永远不会消失,好似潜藏在海底的巨大冰川,风和日丽时露出一些可爱的尖尖角,狂风骤雨时又足以吓退所有妄图窥视之人。 贺征无比笃定自己能在演艺圈闯出一番天地,但又深知这番天地太狭隘,很难将他托举到季抒繁不低头也能瞧见的高度。 也许玩玩就忘是他们之于彼此最好的选择,可只要这个念头一产生,浓浓的不舍和不甘就会像洪水一样冲垮他用理智筑起的堤坝——所以,作为爱人待在我身边吧,一天也好,两天也罢。 曹默曹雅走后,季抒繁尝了一口布丁,忽而道:“默叔不是先天性聋哑吧?” “不是,默叔年轻的时候在一家化工厂上班,干的是前线操作的活,但那化工厂的老板是个杀千刀的,为了降低生产成本,买了一批质量检验有轻微瑕疵的材料修管道,刚开始没什么问题,时间一久,高酸高碱的化工原料把不耐受的部分腐蚀了,管道穿孔,再加上储罐超装、阀门破裂一系列并发问题,有毒气体大面积泄露,化工厂的工人和园区周边的住户死的死、伤的伤。”贺征叹了口气道,“默叔被毒气毒伤嗓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当年那起事故闹得很大,老板拿不出赔偿金被逼得跳了楼,不过那也是他罪有应得,因为贪心毁了多少家庭啊!” “你说的这起事故我有印象,二十多年前的惨案了。”季抒繁垂眸放下勺子道。 “你怎么会有印象?我都是翻旧报纸才知道的。”贺征讶然。 “因为应急管理部门派去牵头调查这起事故的人是我外叔公。” “……哦。”贺征目前还不想知道他家几代从商几代从政,果断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道,“但你是怎么看出默叔不是先天性聋哑的?” “后天失语者和先天聋哑人的行为逻辑不一样。” 听到这里,蔡煜晨表情也变得肃正,将视线投向了季抒繁。 “虽然默叔失语了二十几年,但他依旧有尝试发声的意识,比如张嘴和一些轻微的气声,用手语和人沟通的时候也很自卑拘谨,光这两点就和大多数的先天聋哑人有本质区别。”季抒繁缓缓道,“先天聋哑人从未体验过口语,所以不会有发声意识,基本也不会因为语言缺失而产生心理创伤,另外,手语很依赖面部表情传递语法,系统学过手语的先天聋哑人情绪都很外显,以便他们准确地传递信息。” “……季总,你的知识面会不会太广了?”贺征听得目瞪口呆,继承人培训课程里还包括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广,只是我凑巧有这个经验。”季抒繁扭过头,平静地注视着他。 “……什么意思。”贺征敏锐地从那目光中捕捉到一丝近乎绝望的痛楚,心脏骤然缩成一团,“什么叫你凑巧有这个经验?” 沉默片刻,季抒繁“噗嗤”笑出了声,涩涩地眨了两下眼,拿起勺子继续吃布丁,含糊不清道:“这你也信?我说什么你都信?” 第37章 谁家姑娘 明天是周一,蔡煜晨和季抒繁都要上班,吃完饭没安排别的活动,早早散了场,各回各家。 时值晚上八点,天气严寒,夹着雪星子、从胡同头吹到胡同尾的北风简直能把行人的脸皮刮掉一层,贺征有点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把伞,看季抒繁被风迷得睁不开眼的样子心里挺不落忍的,一到停车点,就开门把他塞了进去。 “坐副驾。”季抒繁把车钥匙插进点火开关,降下车窗道,“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爸妈家就在附近,再有两个礼拜就进组了,这几天我就住这边陪陪他们。”贺征用手拨了拨头发上的落雪,昏黄的路灯在他脚下拉出一条长长的虚影。 “哦,那我走了。”季抒繁顺时针拧了拧车钥匙,脚却没动。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就这样?”季抒繁单手把着方向盘,忽而愠怒地瞪了他一眼,“没别的想跟我说了?” “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贺征有点摸不着头脑。 季抒繁礼貌地朝他笑了笑,踩住刹车,把钥匙旋至“start”档启动发动机。 “阿繁。”贺征突然弯下腰,单手撑在车窗上,指尖小幅度蜷了蜷,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探进去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不可以,你不是都叫了。”季抒繁僵直地拉起手刹,挂入空挡。 “阿繁。”贺征低笑着又唤了一声,宽大的手掌从他的头顶落到脖子后,把人掐过来,轻轻吻着嘴角,“其实我很想跟你说晚安、明天见、梦到我,但是两个男人这样好像太腻歪了,我怕你不喜欢,怕你误会我把你当女人。” 温热的鼻息一深一浅地落到脸上,心脏也好像随着那节奏跳跃起伏,直到撞上一条虚无的警戒线,季抒繁颤动的瞳孔猛地滞停,耳边响起“嘀嘀嘀”的电子计数声,被碎发掩住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他不得不一手扶住车窗,像争取新鲜空气似地将头往后仰了仰,瞳孔恢复颤动的瞬间,脸上也露出了公式化的笑,“该腻歪就腻歪,谈恋爱不就这么回事儿。” 那天晚上,贺征抱着手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都没等到季抒繁主动来报平安,单方面发出的“晚安、好梦”也始终没有回音。 第二天早上六点,顶着一脑门官司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凉透了,贺征撑着膝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给手机充上电,随便套了旧衣服就出门晨跑了,一路上见天不是天、见云不是云,跑了没两公里就泄了劲,闷头进了家老字号早餐店,打包了两袋油条、两碗豆腐脑和两碗炸酱面回家。 贺父今年五十七,还要在岗位坚守三年才能退休,吃完儿子买的早餐就蹬着那辆又破又结实二八大杠去学校报道了,贺母今年五十五,正好到b市正高级教师的法定退休年龄,在家悠闲地养了大半年花草。 “小征,今天难得出了大太阳,帮妈妈把阳台的海棠和角堇都挪挪位置,不用浇水,昨天刚浇过。”贺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揉着温度一低就疼得厉害膝盖关节,吩咐道。 “来了。”贺征收拾好餐桌,把残羹倒进厨房的垃圾桶,出来看见弯腰低头坐在沙发的母亲,就先去她房里兜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对加绒护膝,半蹲在母亲面前,好生交代道,“妈,之前我给你约的针灸艾灸护理,你有空就多去做做,别嫌麻烦,平时也不要久蹲、提重物,不然这风湿发作起来遭罪的还是你自己。” “好,知道了。”贺母穿戴好护膝,忽而问道,“小征,上次你回来,妈妈提议你去考编,你说你会考虑,一个月了,考虑得怎么样了?事业单位很多岗位都有年龄限制,明年春天你就二十七了,现在就业环境不好,大家都想着吃国家饭,一次上岸的难度不小,有报考计划就要早些做准备。” “妈,你和爸爸睡得早,昨晚回来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贺征握着母亲柔软小巧的手道,“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人和事,对我事业发展挺有帮助的,公司现在很看重我,给我配备了专业的经纪团队,通告多得接不过来,这个月二十三号我就要进新剧组了,演男一号。” “男一号?”贺母觉得这个词好遥远、好不真实,贺征上一回演男主角还是大二的时候,那年他才十九,凭借过硬的专业实力和优越的外形条件,在人才济济的电影学院崭露头角,很多小网剧的制片人找到他非常有诚意地抛出橄榄枝,结合导师给出的意见,贺征在一堆五花八门的剧本里挑了个最有意思的拍了一学期,剧一播出就在网上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毕业后被蓝镜娱乐收入麾下,照理应该有很好的发展,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公司拍戏、跑通告,曝光量反而不如从前。 “嗯,男一号,我等了好久好久的男一号。”贺征重重点了下头,“翻身的机会近在眼前,我想试一试,所以不打算考编了。” “好、好,总算是苦尽甘来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贺母圆圆的眼睛湿润了,她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心里莫名有些不踏实,“只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做这一行可以想红、想出名,但你不能为了挣名挣利就去做一些违心的事,征儿,你从小就是个正直的孩子,脾气也拧了些,在外面要是碰到什么过不去的,别自己硬扛,多跟我们说说。” “您就放心吧。”贺征被母亲的情绪感染了,胸口有些闷堵,昨天之前他依然会为邵仲翔把他卖给季抒繁的事震怒,但经过昨天一番推拉,他明确了自己的心,也隐隐觉得季抒繁对他说不定有除了打炮之外的其他想法,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能窃喜好半天,“没什么过不去的,我现在特有干劲,您就等着您儿子红遍大江南北吧!” “好,我等着。”贺母被哄得咯咯直笑,“臭小子,你最近是不是有桃花?这股子劲看起来不像是单纯拼事业哦,跟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您就别问了。”贺征心虚道。 “当然要问了,你跟雨眠那孩子分了这么多年,感情上一直没动静,我怕你还没走出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呀!”贺母喜上眉梢道,“跟妈妈说说,碰到了什么样的姑娘?” “您真想知道?”贺征有点为难。 “那还能是假想知道?” “行吧,让你和我爸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贺征想了想,描述道,“他吧,个儿挺高,人长得特漂亮,平时很爱打扮,身上总是香喷喷的,属于一看就知道有洁癖的那种,脾气有点爆,但是哄哄就能好,脑瓜子特好使,在风投公司上班,对地产行业也很有见解,一忙起来就找不着人。” “小姑娘娇气点好,娇气你才晓得心疼!”贺母笑得合不拢嘴,“行业不一样,她又这么优秀,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人追到了吗?” “咳,有一回工作结束搭了他一趟便车,就留了联系方式。”贺征尴尬地把眼睛撇到一边,囫囵糊弄道,“追了一半,不急,总能追到的。” 第38章 双标而已 搬完花,贺征从阳台回到卧室,用指头点了两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电已经充满,亮着的锁屏上飘着一条微信未读消息提示。 实在想不到这个时间谁会给他发消息,就顺势点了进去—— 「养不熟的野狐狸:早」 简单的问安后面还跟着一张图片,从落地窗后拍摄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蓝得干净纯粹,以至于能倒映出带着微微光弧的玻璃重影。 季抒繁主动给他发消息? 季抒繁?主动? 贺征突然觉得脑子不是很够用,一会儿想他给他拍这张图的用意是什么,一会儿琢磨自己应该怎么回,然而还没等脑子里的浆糊拌匀,注意力又落到了那行浅色的起着分界线作用的时间刻度上——9:08。 现在是9:58。 也就是说,他足足有五十分钟没回他的消息! 狐狸是顶顶记仇的,贺征没敢再耽误,立刻滑跪道歉,「早早早!昨天晚上忘了充电,手机关机了。。」 对方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贺征却不似从前那般抓心挠肝,一屁股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两条长腿支得直直的,几乎占满了床和书桌之间逼仄有限的空间,把那照片放大了看、缩小了看、来回地看、反复地看——哎呀,哪位名人说的来着,分享生活就是表达爱! 「你那边的天儿真好看~」 虽然他现在不见得真的爱我,但是因小见大、见微知著、一叶知秋,今天肯分享生活,明天就肯聊人生聊理想,那离真的爱上还远吗?简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啊! 「明天也拍给我看看吧(星星眼.jpg)」 贺师傅一边虔诚地自我攻略,一边惭愧地把昨晚一怒之下改的备注又改了回去——季那个漂亮狐狸。 终于,漫长的五十分钟过去了,漂亮狐狸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地挥着爪子传来简讯,「明天的不一定有今天的好看」 「天不好看,就拍云,拍树」 「都不好看,就拍你自己」 贺征美滋滋地按着二十六键键盘,信息发出去了,自己看了两遍又受不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是个爱讲情话的人,之前谈女朋友的时候宁可多爆点金币,也好过整天把“爱你”挂在嘴边。 「季那个漂亮狐狸:风景一百一张,自拍价格再议」 报价还算良心,贺师傅大手一挥,先拍一百张看看,「微信转账:10000元」 「转账已接收」 「季那个漂亮狐狸: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八字箴言把贺征哄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果然钱是硬通货,搁哪儿都好使,一瞬间他好像也体会到了散尽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的爽感。 此时此刻,瑞盛大厦八十层的ic会议室内,遮光窗帘紧闭着,深褐色的胡桃木长桌左右两侧坐着十来位西装革履、面容严肃的公司高管,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份厚厚的尽调报告以及一台静音电子投票器。 进门处的实时数据屏不停滚动,企图用三张ppt讲清“心脑血管ai预警系统”的技术壁垒和临床价值的项目演讲人已经关掉了激光笔,神情有些恍惚,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那个端坐在长桌尽头却懒洋洋玩着手机的年轻总裁身上。 “上周我们已经和华泰保险达成合作,只要在18个月内完善系统研发并安装进150个地级市和400家三甲医院,心梗理赔金下降超5%,他们就分我们3.4亿。” 从走进这间会议室开始演讲,到接受一众高管炮轰般的质询,再到用超高回报率的订单做最后的争取,那墙上挂钟的分针甚至都没走满一圈,自信被打击得碎了一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进眼睛,演讲人悲催得想哭,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示意助理将协议的复印件呈递给众人,“我们的心脑血管ai预警系统刚刚开始推广,诸如此类的订单只要做成一笔,后续就会源源不断的合作找上来。” “垃圾扔碎纸机,别放桌上。”复印件刚刚开始分发,季抒繁不耐地撩起眼皮,收起手机,按下投票器的否决键,起身往外走,“这是你们需要融资的原因,不是说服瑞盛融资的理由。” 提案被否决了……? 这个毛都没长齐、毫无专业见解、开会只顾着玩手机的家伙,不仅用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他们整个团队潜心研究了三年的项目全盘否决,还说他们辛苦签下来的合同是垃圾? 演讲人眼前一黑,靠胳膊肘抵住演讲台才勉强站住身子,今天他是背着军令状来的,拿不到投资,公司就没有钱继续系统完善研发,导致的后果不仅是和华泰的合作泡汤,公司还会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 “季总!”演讲人双目赤红,如遭五雷轰顶,难以接受地叫住他,“首先,我为我的冒犯道歉,其次,请您给我一个明确的拒绝合作的理由。瑞盛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风投公司,您年纪轻轻,一回国就代季董掌权,可能不太清楚医疗ai的发展前景……呵,连蓝镜娱乐那种公司您都愿意给机会,为什么我们不行?” 话音落地,整间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人大抵是疯了,短短两句话一骂季抒繁废物草包、接不住季明川打下的江山,二骂季抒繁井蛙之见、被娱乐行业的虚假繁荣迷了眼。 “有意思。”季抒繁止住步子,言笑晏晏地转身看向那人,“首先,你的消息很灵通,连我司仅草拟未公示的案子都一清二楚,我想在座高层里有人欠我一个解释,其次,你作为科技公司的领导人,与其费心刺探商业情报,不如多将注意力放在项目本身。” “……请季总指教。” “贵司提出的核心算法,洛杉矶西达赛奈医疗中心在今年年初就开源了同类技术,你自知优势不再是优势,很巧妙地回避了技术总监对于这个问题的质询,坦言真正的壁垒是中国本土20万例心血管患者全周期隐私数据,这些数据的采集多次触犯红线,后来的竞争者的确很难复制,但是——”季抒繁语气一顿,突然没了和他废话的兴趣,推门走人,william拿着密封的牛皮文件袋紧随其后。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19节 那文件袋里装着卫健委刚下发的秘密批文,万德百分百控股的医疗研究所是现在国家慢性病防治工程的唯一ai供应商。 “叮——”通往大厦顶层的总裁专用电梯开了又关,洁净光亮的香槟色厢壁上映出一张阴沉到有些扭曲的英俊面孔。 “动作加快,下次会议我不想再见到那几个倒胃口的老东西。”那天仙儿似的人松了松领带,张嘴就给人宣判死刑。 “证据都被我们掌握了,派去调查的私家侦探都签了保密协议,送去了不同的洲度假,随时可以收网。”william如实汇报进度。 “好,事成之后你可以跟我提任何合理的要求。”闻言,季抒繁紧拧的眉目渐渐散开,左手插进兜里碰到手机,兴之所至,便道,“下午安排人帮我去买几件羽绒服寄给贺征。” “买衣服?”话题转得过快,william一时没反应过来,“好的,羽绒服的品牌、款式、面料、工艺有特别要求吗?” “灰色的不要,派克款的不要。”季抒繁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么说太笼统了,有点为难办事的人,干脆指定道,“照我衣帽间里那几件常穿的买同款就行。” “……知道了。”william忍着一肚子脏话,惊奇又古怪地偷瞟了他一眼,你丫见着个跟自己撞衫的就觉得品味被侮辱了,一屋子定制款,我上哪儿去买同款?? 【作者有话说】 季总,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第39章 时间差 在家躺平的这一个礼拜,贺征并非无所事事,头一天就去琴行取了欧洲直邮回来的larsen magnacore大提琴琴弦送去蔡家,这套琴弦需要两周左右的开音时间,正好赶得及为蕊宁的生日音乐会增色增彩,送完礼,又紧赶慢赶地回了趟出租屋拿纸质剧本,他这个男一号是捡漏来的,剧组已经进行过一轮围读了,要拉齐进度,就得自己多下功夫。 《山有木兮木有枝》原定拍摄三十六集,剧本完成度比较高,足有整整三本,现在由a级剧提到了s+级,小作坊解散重组,特效和服化道全部聘请一线团队,进组后一定会收到比剧本还厚的飞页,现在能做的就是研究透原本的剧本,理解完整的人物弧光,以不变应万变。 这段时间贺征把自己关在房里啃剧本,分析每一场戏角色的处境、心理和行为逻辑,代入角色、给角色设计一些独特又不喧宾夺主的小习惯,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一方面是敬业,另一方面这是他的翻身仗,不打则矣,打就要打得漂亮。 和外界唯一的精神联系似乎只剩那台手机,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电量从没低于过50%,但那心心念念的消息却是鲜少收到的,偶尔蹦出一条都够他振奋一整天,有时候贺征自己都觉得自己中毒太深了,又不是没谈过恋爱,惦记成这样也太…… 这天下午,背词背得有些累了,贺征想去楼下溜达两圈醒醒脑子,刚从卧室出来,就被坐在阳台竹藤椅上晒太阳的母亲叫住了,“小征,正好你出来,我这毛衣织好了,你来试试大小。” “好。” 贺母腿脚不好,不喜出门,退休了就爱宅在家摆弄花草、做做手工,因此这间不过一百来平的小屋子总是干净明亮,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空气里飘逸着淡淡的花草香。 贺征站在客厅的全身镜前,脱掉领子洗得发白的套头卫衣,换上母亲新织的灰色高领毛衣,人都显得精神了,毛衣大小无疑是合适的,他人高,骨架又大,肩膀比一般人要宽些,脖子和手臂也要更长些,商场里卖的那些机器制品穿起来总是差点意思,但妈妈织的不一样,她总能考虑到这些细节,在需要的地方添些针脚,肩线沿着骨骼自然流淌,领子又高又厚实,袖长也停留在腕部最适宜的地方,而这份严丝合缝的妥帖是无数次目光丈量结出的带着浓浓爱意的果。 “哎呀,我真是太会生了,我儿子真是衣架子,穿一件光秃秃、什么花纹都没有的毛衣都这么帅!”贺母边称赞边拿出手机拍照。 “简单才实穿啊,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些花里花哨的图案。”贺征捧场道。 “我也觉得我手艺挺好的,要不给你的准女朋友也织一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找点事做,家里正好有白色的毛线,你们一灰一白,多登对呀!”贺母越看越满意,一会儿把自己都说激动了,一会儿又惋惜起来,“不过现在的孩子都追求品牌,她又是在风投公司上班,穿着上肯定是讲究的,我织的毛衣还是太拿不出手了。” “都穿在里面了,还讲究什么品牌。”贺征把“登对”两个字听进去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忖道,“妈,你就按蔡煜晨的身材织一件吧。” “给小蔡?那你女……” “啊对,就是给蔡煜晨!”贺征含糊地打断母亲,瞎编了个理由道,“那个……就不用了,他们公司冬天也要求穿职业装,写字楼里暖气开得又足,毛衣不太有机会穿。” “这样啊,那就给小蔡织一件。” “咚咚——”门突然被敲响,贺征正要去开,贺母就先他一步拍了下大腿站起身道,“哎呀,我忘了,下午约了你王婶儿去逛商场的!” “沈蕴怡,这都几点了,你还搁家里坐着,衣服还买不买,商场还逛不逛了?”一开门,嗓门又尖又细的王婶儿就大叉着腰强烈控诉,“不上门来拿你,你能把这事忘到明年去!” “我这烂记性太不作数了,下次约你一定先在日历上打星号,快快,你先进来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就出门!”贺母连连道歉。 “打星号有什么用,你该忘还是忘!几十年姐妹了,我还不知道你?”王婶儿哼了一声,套上鞋套往里走,扭头一看见贺征,小豆豆眼都瞪成了锣鼓,“嘿哟,这不是小贺吗,啥时候回的梧桐里?真是越长越帅了,前些日子你妈还跟我发愁你的婚恋情况,我说她瞎操心吧,你这娃长得这么端正,虽然没单位,但是娱乐圈的钱多好挣,你爸你妈又都是正高级教师,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找不到女朋友?实在没碰到对眼的,王婶儿我还可以给你介绍呀!” “王婶儿你气色还是这么好。”介绍对象的事贺征只当没听到,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不急呀不急呀,小征最近在追人呢,让孩子自己先谈谈看,这人定下来了,结婚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贺母从卧室里拿了条围巾和一个针织的手提包,喜气洋洋地走出来。 “好嘛,肥水流了外人田了,我还想着撮合我侄女和你儿子呢!”王婶儿的语气难掩失望。 “妈,你们去哪个商场?我正好想出去溜达溜达,送你们去吧。”贺征问道。 “去大悦城。” “行,我爸把车钥匙放哪儿了?我先去取车,你们慢点下来,别着急,下楼当心些。” 把两位长辈送到大悦城后,贺征开着他爸那辆工龄长、出勤率却不高的白色大众polo,漫无目的地在市中心拥挤的车道上一步一挪,途径skp时,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冲动。 他突然很想知道季抒繁用的什么香水,怎么会那么好闻,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因为对一部分人来说香水是很私密的品味,刨根问底很失礼。 于是,他做了出生至今最傻的一件事——把车停在skp的停车场,跑到商场一楼的香水专柜,一家家试。 短短一小时,整座商场的香水专柜都被他逛完了,咨询了n个柜姐,手上攥了一大把试香纸,鼻腔有数十种不同品牌、不同配比、又冲又腻的苦橙香在打架,踩在二楼最后一家roja dove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甚至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先生,这支危地马拉橙花,是我们店最后一支苦橙调的香水了,您要试试吗?”扎着漂亮鱼骨辫的年轻柜姐一手拿着墨黑色的水晶方瓶,一手拿着一罐咖啡豆,体贴地问道。 “试试吧。”贺征接过咖啡豆猛吸了几口,绝望地想着找不到就拉倒。 “这款香非常适合追求苦橙极致纯粹感的香水玩家。”柜姐揭开24k鎏金瓶盖,在试香纸上喷了喷,介绍道,“前中调是苦橙三重奏,有未成熟青橙皮的酸涩、橙花清冽的皂感还有橙叶的草本苦绿,尾调融入了香草和琥珀,余韵会更有暖意,不管是先生还是女士,日常都是可以使用的。” 沾着香水的试纸还在空气中扇动,贺征整个人就像回魂了一般,眼睛亮了又亮——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这就是他的味道! “帮我拿一瓶吧。”贺征飞速瞟了一眼台子上的价格标签忍不住肉疼,¥4600/30ml,这喷一下是能返老还童吗? “非常抱歉这位先生!”这时,一位梳着盘发、年龄稍长的柜姐快步走过来,从同事手中抢下这瓶香水,训斥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贺征表以歉意,“新人培训不到位是我作为店长的失职,我郑重地向您道歉,危地马拉橙花库存告急,这最后一瓶已经被vip顾客预订了。” “我的问题……非常抱歉!”鱼骨辫柜姐被那一眼吓住了,低着头,两手绞在一起,不敢吭声,可是印象里这瓶小众香水并没有vip预定过啊…… “没事,别怪她。”闻言,贺征心里的喜悦被冲淡了一点,但能找到这瓶香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也不是非得今天就买下来,“什么时候补货呢?” “具体的补货时间说不准,您可以添加一下我们员工的企业微信,有补货消息她会告知您。”店长解释完,就拿着香水匆匆回到收银台。 “……”贺征郁闷地看着她把那最后一瓶危地马拉橙花包装好,递给所谓的vip顾客——嚯,还是个洋vip,一头金发浓郁耀眼,皮肤雪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宽大得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精瘦的身躯包裹在一袭长到脚踝的黑色皮衣里,气质慵懒出众。 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贺征犹疑地将目光投向商场正中央悬挂的巨幅奢侈品箱包海报,海报上的意大利模特有着一张叫人过目难忘的精致面容,那双忧郁的碧绿色眼眸当真是应了那句响当当的动漫台词——“宝石成了赝品,他的双眸才是真迹。” 愣了约莫两秒,贺征回过头,瞧见那人扶起墨镜,流畅的面部轮廓较之海报更清晰、更生动——felix,只要稍微关注下时尚圈,就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出道将近十年,经历了漫长的蛰伏期,直到最近两年才异军突起,成为各大奢侈品牌的宠儿。 “谢谢你的帮助,如果没有这个味道,晚上我会睡不着觉。”远远地,贺征听见felix用流利但口音有些奇怪的中文和店长道谢,同时那张象征着尊贵和特权的黑卡也在pos机里走了一遭,敏锐的五感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双脚像被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沉重来得毫无缘由,却在此后的一夜又一夜如梦魇般根植于他的脑海。 “先生,这是我的企业微信……”鱼骨辫柜姐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忐忑地出示着自己的工作牌。 “不用了,我不要了,谢谢。”贺征虚扶了一下香水展台,无力地朝她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章还是太甜了,吃点酸的~ 第40章 规则 刚出店门,装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狂震,贺征看着闪烁的来电提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今天出门前该翻翻黄历的,巧和不巧的事都碰到一块儿了,整整一礼拜只能靠几条微信消息保持微弱联系的大忙人,偏偏这时候有空拨电话过来。 “喂——”贺征乘扶梯下到一楼,把那夺人眼球的巨幅海报完全甩在身后才接起电话。 “在干嘛?接个电话都这么慢。”季抒繁语气明显有些不悦。 “逛街。” “一个人?” “嗯。” “一个人有什么好逛的。”季抒繁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淡,顿了一下,才问道,“在哪儿逛?” “skp,”贺征抹了把脸,打起精神道,“一个人是挺没意思的,你要来找我吗?不过现在才四点,你应该还没下班。” “买单的话,我派william过去是一样的。”此时,季抒繁正坐在宾利欧陆的后座,等待着长达150秒的红灯,过了这个路口再往前开三百米就是天豫苑。 “……”正常人都会把他的话理解成约会邀请吧?贺征张了张嘴,喉管却像被一团干涩的棉花堵住了一般,任他怎么用力吞咽都一动不动,直到走出商场大门,被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扇了几个巴掌,那股滞涩感才微微散去,他开玩笑道,“那让william来一趟吧,这商场真特么镶金了,看上的一律买不起,白白浪费我一个小时。” “你看上什么了?”季抒繁低笑了声,初遇至今,他和贺征正常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书面了解到的东西远比面对面获得的全面得多,贺征这个人和他日常周旋的其他人不同,没什么花花肠子,心思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透,譬如现下,这家伙如果不是抱有什么目的,以他的消费习惯和能力,根本不会去skp。 “roja dove危地马拉橙花。”贺征道。 “……”季抒繁愣了愣,心跳无端漏了一拍,“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香水了?你不是只喜欢你的三合一薄荷味沐浴露……噢,还用过一次烂大街的dior旷野。” “今天。”贺征走到停车位,站在车边,用手挥掉落在把手上的一层薄雪,故作轻松道,“skp的香水专柜真多,我鼻子都快闻坏了,嘿,多就算了,还贵得离谱!季抒繁,你跟我说说,那么贵的香水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喷一下能成天仙儿?” “你找这支香水做什么。”季抒繁将紧闭的车窗降下来一点,细小的雪花刚从缝隙钻进车厢就化成水滴落在了他的手心,这个问题无需问,他也是有答案的,但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他,听一听,听听总归无妨。 “我这不是马上要进组了吗,你忙起来又总是没个信……”贺征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一片灰色却又无比透亮的天空道,“我就想着,见不到面,把你的味道带去剧组也挺好的。” “我不是每天都给你发微信了吗?”季抒繁想不通他在不满什么。 “我谢谢你啊,每天准时得跟上班打卡似的,早晚各一条,多一句都算加班。” “……” “阿繁。”贺征听着耳畔轻浅均匀的呼吸声,突然觉得很挫败,他虽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优秀的那类人,但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众星捧月中度过的,从来没有哪个瞬间能让他产生自己是个废物的想法。 “嗯?”季抒繁轻轻应着。 “我、我……”贺征焦灼地在原地转了半圈,水泥路面上的积雪被踩得吱呀作响,想说的话却没有脸说出口,鼻腔里那些残留的、混杂的气味持续不断地冲撞着他的神经末梢。 他想说,阿繁,你的品味是最好的,你习惯使用的物件都被摆在一般人很难接触的高级展台,实在是想离你近一点、共同点多一点,我才破例允许自己脑袋发热,拼命踮脚去够不属于自己的高度,但还没等我够到,展台就被人抬走了。 “怎么了?”季抒繁似乎感受到他扩散出来的与平时迥然不用的消极磁场,难得耐心地问道。 不安的情绪奇异地被这简单的三字抚平了,贺征攥紧手机,眼底暗流涌动,像寻求自证般喃喃:“我能红的,我肯定能红的。” “当然,你是我亲自押注的。”季抒繁顺着他的话说,却又从那些混乱、毫无章法逻辑的语句窥见了一丝端倪,循循诱导道,“贺征,你想买那支香水,但是没有买到对吗?” “嗯,没货了。”贺征颓然道。 “啧,没了就没了,我还以为谁给你脸色看了。”季抒繁恨铁不成钢道,“我怎么就相中你这么个死脑筋的,你是喜欢那瓶香水吗?你想要什么自己不知道?” “呃……”我做梦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他妈倒是给啊!贺征无言以对。 “一礼拜没见,你都不想我吗?”季抒繁语调一转,暧昧极了。 “想。”贺征隔空点了下头。 “今天我下班早,晚上来我这儿?”季抒繁轻声笑道,“闻香,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闻言,贺征眼睛都亮了,简直迫不及待。 “……你想得挺美。”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季抒繁懒得跟他再跟重申自己是top,果断挂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变得安静,william从后视镜里看了季抒繁一眼,不成想,他面色竟有些严肃,和通话时的愉悦截然不同。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0节 “出什么事了吗?”william忍不住问道。 “我没记错的话,skp只有一家roja dove专柜?”季抒繁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幽幽反问。 “是。”william思索了一下,补充道,“整个b市都只有这一家,不过你用的都是直接从英国总部配货的,专柜那边只交代了日常需要留有至少一瓶的库存,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理论上专柜绝不会出现0库存的情况。”季抒繁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等会儿送我到公寓后,打个电话去专柜,一小时内我要拿到一瓶新的危地马拉橙花,叫店长亲自送过来。” “理论上是,但因为你基本用不到专柜的备货,店员有很大概率会为了业绩偷偷销售掉。”william不是很明白季抒繁这突如其来的需求,他柜子里那些香水储备够他用八辈子的。 “无所谓,我只要一个小时后拿到一瓶新的从专柜送来的危地马拉橙花。”季抒繁漠然道,“送不来就是坏了规矩,坏了规矩就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作者有话说】 老公嘛,当然要宠啦! 第41章 你好难驯 贺征来得比预想的快得多,门铃一响,季抒繁就哼着小调踱着步子去开门,一看他又穿着那件丑得要命的派克羽绒服,哼声戛然而止,双手抱臂堵在门口,命令道:“脱了。” “脱什么?”贺征不知所以地看着他。 “丑衣服不许进我家,外套脱了扔门口吧。”季抒繁蛮不讲理道。 “这丑?这哪里丑?”贺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拜托,这件加拿大鹅一万二,他穿了四年,不知道被多少人要过链接,季抒繁居然嫌它丑? “款式丑、颜色丑、logo丑,哪里都丑。”季抒繁皱了下眉,面色不善道,“你没别的羽绒服了吗,天天就守着这一件穿。” “有。”耳膜像被刺了一下,贺征将视线从那张让他爱恨交加的脸上移开,绷着嘴角道,“那件黑色的,你见过的。” “……”那件更是跟套在垃圾袋里没什么区别。季抒繁本来想说我给你买了新的,但那批定制货还要一个礼拜才能送到,他从不许人空期待,话涌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心口不一,话得反着听。”贺征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脱衣服的打算,真要计较美丑,里面内搭的纯黑卫衣才是真进不去这门。 为什么要心口如一,人以人之间关系的本质不过是利益互换。对此,季抒繁很不服气,但看着贺征明显失落的眉眼,又不太想反驳,“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 “不乐意。”贺征拧着眉打断道,“我就想听你说点体己话。” “好,我知道了。”季抒繁了然地靠在门框上,淡淡一哂,“以后都捡着好听的、顺耳的说。” 贺征沉默了两秒,突然“哈!”一声笑出来,笑声还没落地,又狠狠搓着后脑勺的发茬,在门口来回地走,他真要气死了,指望季抒繁当个暖宝宝,还不如自己上淘宝买两箱! “……”这家伙疯了?季抒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火气都冲上天灵盖了,贺征忍无可忍,猛地在季抒繁面前站定,两手握住他的肩膀,郑重道:“给我亲一下。” “神经病啊!”季抒繁一脸无语地想往后退。 “你那嘴抹毒了,赶紧给我亲一下,毒死了拉倒!”贺征哪能让他跑了,一手护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将他强按在门上,低头惩罚似地咬着那两瓣柔软的唇,鼻息间萦绕着轻盈馥郁的苦橙香。 “唔——轻点!你他妈属狗的?”季抒繁起初还推拒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叫他来不就是为了这档子事,有什么好推拒的,顷刻间转守为攻,关上门,夹带私人情绪地扒掉贺征的外套扔掉地上踩了两脚,才改单手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贪婪地加深着这个阔别了五个工作日的吻。 贺征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深叹了口气,到底是没追究。 他大概猜到了季抒繁如此行为的原因,但没选择戳穿,他不需要爱人低头承认自己吃醋,吃醋不一定是因为爱,也可能是占有欲作祟,他见过季抒繁完美、妥帖得像假人的样子,所以无比庆幸他愿意向自己展示任性、恶劣的一面。 抓着这一点点不同贺征就对季抒繁生出一种战战兢兢的野心——相处的时间尽可能多一些吧,让拧巴的孩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不被利益裹挟的感情。 一路辗转至客厅,唇齿间的交锋愈演愈烈,皮肤里像被缝入了仅对彼此起作用的磁铁,每一次碰撞都让他们贴合得无比紧密,奈何两个人都想占上风,互不相让地啃咬、推搡,眼中情yu汹涌,蓦地,不知是谁的小腿先碰到那张深灰色的鹅绒沙发,另一人便趁势一勾,原本是想让对方重心不稳栽倒,结果高估了自己的下盘力量,被拽着一同栽了下去。 后背刚一沾到沙发,贺征就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一个翻身将季抒繁压在身下,左膝顶/进他的两腿之间,同时一手握住他的两只手腕压过头顶,得意地冲他扬了扬下巴道:“丫随便过过手还使阴招?” “你管我,有用就行。”关键着力点都被钳制着,季抒繁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动动嘴皮子,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所以他一到家就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砂砾色衬衫,经过这一番cu暴ai昧的打斗,胸口的扣子都崩掉了两颗,露出大片雪白光洁的胸膛,以及两颗若隐若现的粉色rou球。 “起的什么用?”贺征盯着他的眸光渐深,撞上那审视的目光,心脏像被电击了一般,紧张兴奋地急速狂跳。 “丫真是贼心不死啊……”季抒繁挑了挑眉,嘴角的笑灿若桃花,他故意拱着身子,诱导那庞然大物继续膨胀,“就这么想上我?” “嗯。”贺征俯下身,虔诚地吻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尖、耳畔和胸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去你妈的!”季抒繁被吻得浑身颤栗,有气无力地骂着,连那双一向清醒冷漠的眼睛都陷入了一阵迷失,贺征的吻丝毫没有技巧,基本是落到哪算哪的胡乱点火,他却是在风月里纵横惯了的,定力非凡,堂堂浪里小白龙被这么个……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终于,温热和湿润包裹住了蜜色,被温柔地shunxi品尝着,季抒繁双眼微阖,忍不住发出舒服的叹息,不知不觉间手腕被放开了,腰身/被结实/有力的双臂锁住,隔着两层布料,pigu忽而被庞然的物件di住,那陌生、危险又羞耻的感觉简直让他头皮发麻,下意识顶起/膝盖妄图隔开些距离。 高挺的鼻梁蹭过胸前起伏的线条,贺征克制地抬起头,委屈地看着他,“别躲。” 妈的想开我后门,还叫我别躲?不要b脸了!季抒繁感觉自己像被一只人形萨摩耶压着,都给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了,不叫两声就算了,还敢把耳朵耷拉着,欠收拾!他如斯想,便随心做了,一双手捧住那张从第一面就叫他惦念的脸,循循善诱,“乖乖,我没做过bottom,第一次很容易受伤的,尤其你又没有经验,非得叫我疼吗?” “我会很小心的。”贺征才不上当,这种事都是疼了再爽的,追着他的下巴索吻道,“你疼我就停下来。” “……”季抒繁心里那个郁闷,跟处男说话真他妈的费劲,谁做i会因为疼就停啊,让你丫白cha进去半jie活受罪? 半晌,理智重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抬手掐住贺征的脖子道:“贺征,我最后问你一次。” “什么?” 给不给我上,不给咱俩今天就分手,到此为止了。 话在舌尖来回地打转,季抒繁却迟迟说不出口,他没有把握贺征这个死脑筋的会因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威胁点头,但如果贺征不点头,这段时间的纠缠就成了白折腾,他还挺不甘心的。 “怎么了?”贺征看着他的脸色变幻不停,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季抒繁,一次、两次、三次,你好歹稍微掩饰一下自己想撤退的念头呢…… 流淌着蓬勃生命力的脉搏在掌心鼓动,季抒繁像受到了蛊惑似的越掐越紧,贺征也默不作声,任他掐着,直到快要呼吸不过来,咳了两声,两个人才同时惊醒。 “贺征,如果我不是个正常人,甚至不是个好人……”季抒繁缩在他怀里,浓密卷翘的睫毛止不住颤抖,向来利索的嘴皮子此刻成了两瓣只会张合的软肉,“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根本不是个问句,而是独裁的定论——你如果知道真实的我,你只会落荒而逃。 贺征知道不论他说什么,列一千一万个的理由,季抒繁都不会信,但实际上他也说不出来,喜欢本就毫无缘由,只好珍重地将他抱住,安抚地亲吻着他头顶柔软的发旋,“你这家伙,难道觉得自己在我这里的形象很伟岸、很正义吗?” “……相比之下吧。”季抒繁哽了一下。 “把我对你的喜欢理解成命运吧,命中注定我要栽你手里。”贺征轻声道。 季抒繁“噗嗤”笑出了声,手却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你拿这个去骗三岁小孩儿吧,骗我差点意思。” “好吧,其实是因为你有钱有势,你能把我捧红,你能让我在娱乐圈当皇帝。”贺征无奈道。 “对啊,这才实际。”季抒繁满意地捧起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你说过的话,你要记得,敢忘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得了一种更了两章就想歇一下的病,有没有不码字就要被要被电击的系统给我安装一下…… 第42章 来日方长 在沙发上腻歪了好一阵,赶在火势完全不可控前,季抒繁咬牙把人推开了,“先起来,一会儿可能有人要来。” “……”闻言,贺征一整个面如菜色,像僵尸一样趴在他身上不肯动,什么人这么没眼力见啊,非得现在来?操操操操操! “不起?”季抒繁媚眼如丝,故意摆出一副“请君享用”样子,“你要是不介意给别人看活春宫,那就来吧。” “骚货。”贺征嗓音喑哑低沉到极点,轻拧了把他的腰,屋子里暖气和身体里邪火内外夹击,当真是要把他给烧化了,在季抒繁胸口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咬痕才勉强坐起身,脱掉身上那件薄绒卫衣,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打底背心,郁闷道,“丫回回点了火又不负责灭,迟早被你折磨成阳痿。” “天地良心,第一次是你自己禁不住药效,才泄一次就晕了过去,第二次也是你自己点的外卖,裤子都脱了,门铃一响你就跑了……”季抒繁觉得自己好无辜,看着贺征上半身被紧身背心勾勒出来的像雕塑一样的肌肉线条,忍不住咽了咽嗓子,“啧,怎么冤枉好人呢?” “那还有我问你敢不敢谈恋爱那次、咱俩确定关系那次,还有今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懂不懂?”贺征被他说得满脸臊红,低着头,两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右手扯着大v领扇风。 “一人两次扯平了,今天的不作数。”季抒繁盯着那大敞的领口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但赤手空拳他肯定是干不过贺征的,两相权衡下,还是觉得保护自己的菊花更重要,整理好衣服坐起身,嘴里念念有词,“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受,少爷我什么时候这么忍过……” “是是是,堂堂季大少,什么时候玩过柏拉图,这事儿总要解决的。”贺征把卫衣搭在肩上,站起身,四下环顾了一圈,这复式大平层白天看上去比他上次凌晨来估摸的要大得多,至少千平,目光所及,清一水的黑白灰,品味很高级,但觉得缺了点人情味,“你要接待客人的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不用,不是客人。” “那我先回避一下?” “你不用回避任何人。” “……”贺征嘴角疯狂上扬,以后说这种话能不能先通知一下啊,录音的机会都没有! 在将近一分钟极尽诡异的静默中,一个挪着步子靠近了些,大手落在那纤细的脖子上轻轻捏了捏,一个埋头抱住那健壮有力的腰肢,英勇就义般地闭上眼,用嘴巴说给鼻子听的微弱音量炸出一颗惊雷,“我怕疼,敢让我有一点点不舒服,你就死定了。” ……活爹,你服软也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吧!贺征苦着一张脸,颤声问道:“季总,您的客人、一定要现在来吗?” “这个啊~”季抒繁一时邪性大发,隔着牛仔裤低头亲了亲精神勃发的小征征,语气却又无比纯真,“我也说不准呢。” “季抒繁,你好样的。”贺征眼球发烫,难耐地仰起头,长吐一口气,扣着他的脑袋往前用力抵了抵,记着,以前和现在的帐都他妈记着,总有你还的时候。 “咳、咳咳——”季抒繁闷得喘不过来气,推了好几下才把那玩意儿从他嘴上推开,气恼地站起身,问道,“喝不喝水,冰的。” “喝。”贺征立即收起了那副要吃人的阴沉面孔,眼巴巴地看着他。 “跟我来。”季抒繁训狗似地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然后转身往餐厅走。 “等等。”贺征把衣服扔回沙发,看着这亮得能当镜子照的瓷砖地板上映着一连串脏脚印,忍不住皱起眉,他虽然没有洁癖,但家里必须打扫得干干净净,“你这儿有没有拖鞋给我换一下,还有拖把在哪儿,我拖一下,地脏了我看着难受。” “拖鞋有,不过都是我的码,你穿会有点小。”闻言,季抒繁先领着他去玄关换鞋,“拖把我不知道在哪儿,呃,也可能没有,你别管了,我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打扫。” “凑合穿吧。”贺征半蹲着换上那双小了两个码的浅灰色拖鞋,小半截足跟都悬在外面,长臂一伸,就把地上那件羽绒服捞起来,拍了拍灰。 “这个不要穿了,我赔你新的。”季抒繁同时伸手拽住那件衣服道。 “我不拦着你赔我新的,该你赔的,但你要是不让我穿衣服,我人还没从这小区出去,就冻成冰棍了。”贺征哭笑不得。 “我有很多衣服,你随便挑一件穿走。”季抒繁还是不乐意。 “……”贺征无言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季抒繁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上手摸了摸,才爆笑出声,“我真服了!这件羽绒服是我四年前去太古汇买的,蔡煜晨那件也是他自己去日本旅行的时候买的,我的不是他送的,他的也不是我送的,更不是约好一起买的,撞款纯属巧合!” “哦,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跟我有关系吗?”小心思惨遭揭发,季抒繁那耳朵一下就红透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往餐厅走。 两人隔着安全距离,靠在双开门冰箱的两边,灌了足足两瓶解燃眉之急的冰水,才逐渐冷静下来。 季抒繁估算着时间,见一直没人来敲门,料想那最后一瓶香水一定是被偷偷卖掉了,眼中闪过寒光,快步走回客厅,抄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边给william发消息,一边问跟在他身后的贺征,“好了,我确定没人来了,快到饭点了,晚上想吃什么?” “……我他妈刚消停下去,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贺征脸黑得厉害,一下就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给捏变了形。 发完消息,季抒繁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十分之无辜地朝贺征眨巴着眼睛,“没有哦,我的确是刚刚才确认的。” 贺征两眼一黑,面露痛色,捂着心口直挺挺地倒在沙发上,“造孽啊!” “行了,别装死,想想吃什么,我中午都没吃呢,饿死了。”季抒繁笑着踢了两下他的小腿。 “你中午为什么不吃?”贺征一个仰卧起坐坐起身,不满地问道。 “不饿,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三餐不准时很容易得胃病的。”贺征严厉地看着他,“而且你出一趟差瘦了好多,到现在都没养回来,还有右胳膊上的枪伤,发消息问你恢复情况你也爱答不理的,到底把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季抒繁发懵地听他教训自己,好大的胆子!但是……这些寻常人家脱口而出的、带着关心和温度的话从来没人对他说过。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1节 他妈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死了,听说是殉情,葬身雪山,他那个便宜爹更是没看他这个同性恋儿子顺眼过,为了治好他这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直接一飞机给他送去美国,关在精神病院找了七八个心理医生轮流治,他姐心里倒是还有点亲情的概念,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光是守着顾家那些家产都心力交瘁了,哪里还分得出神演什么姐弟情深。 “我有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营养师和家庭医生,关注我的健康状况是他们的工作职责。”季抒繁仓皇错开眼,空滑了好几下手机桌面,“晚上你想出去吃,还是点外卖,或者叫厨师来家里做?” “在家吃吧,我来做,你家有新鲜食材吗?”贺征将他那些不经意流露的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渐渐升起一团迷雾。 “你来做?你会做?给我……做吗?”季抒繁不知所措地看着贺征,从现实人际关系层面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是他除家人外,最亲近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他竟隐隐有些期待。 “嗯啊,做饭又不难,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贺征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你生日那天来我家不还想让我给你煮碗长寿面吗,但那天我心情实在不好,所以……抱歉,以后我都给你补回来。” “不用补。”季抒繁应激似地迅速摇着头,“我没骗你,我不过生日,更加不吃什么蛋糕、长寿面,所以不用补。” 我妈妈为了她最爱的人,自私地死在了我生日当天,为了这个日子能稍微吉利点,我外公把我妈妈的忌日定在了我生日的后一天。 所有人都恨着我妈妈,偏偏我是最像她的人。 从长相到性格,季抒繁不过是被捏造出来的第二个顾泱。 【作者有话说】 终于,小季的故事要展开了 每天默默签到攒海星投给自己的样子好命苦… 第43章 背水一战 贺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这种叫做“秘密”且被深深抵触的事显然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默默记在心里后,用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揭过话题,“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先填饱肚子,走吧,看哥给你露一手。” “我要吃黑松露虎虾意面,不要蒜蓉、奶油,可以撒一点欧芹碎,按照250克意面撒20克欧芹碎的比例,有绿色摆盘会让我更有食欲。”季抒繁悠哉悠哉地跟在他后面点菜。 “这个不会。” “那我要吃番茄牛排烩饭,牛排必须用黑胡椒、迷迭香和橄榄油腌制,烩饭里不能加洋葱、芝士和干酪,口菇可以放两片,嗯,三片也行,最多三片。” “这个也不会。”回到餐厅,贺征打开冰箱,看着两面满满当当的新鲜果蔬和肉类,琢磨着做三菜一汤应该够吃了。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你还敢夸海口说做饭不难?”季抒繁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厨房。 “唉,装逼遭雷劈,我收回之前的话,做饭好难啊!”贺征清点出用得到的食材,关上冰箱,展臂撑在长桌上,一脸为难地看着季抒繁,“老婆,帮帮我。” “你他妈瞎喊什么!”季抒繁一个紧急后撤步,两道眉毛横飞,根本扛不住那像加了催情剂一样的眼神,死直男开窍了和没开窍完全是两个人,晕晕乎乎地背过身去,“等我摇人。” “好了,不逗你了,一会儿摇来一个厨师方阵我就老实了。”贺征悻悻地扫了眼贴在夹在软牛皮壳菜单上的名单,唏嘘不已,“你家有没有围裙,给我拿一个。” “……这和拖把是一个性质的问题。” “ok,算我多嘴。”贺征拧开水龙头冲洗着什么。 “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季抒繁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不禁联想到什么,喉头一阵发紧,“我去洗澡了,别来烦我。” “阿繁。”贺征关掉水龙头,叫住他。 “又怎么了。”季抒繁不自然地转过身,嘴里猝不及防地被塞进一颗饱满的车厘子。 “甜吗?”贺征温柔地注视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杂念。 “……吃不出来!”像被一张纯洁的镜子照出了原形,季抒繁心里痒得厉害,但一想到自己是挨c的那个就觉得还能再拖一拖,硬板着一张脸,把核吐到垃圾桶里,三步并作两步地逃走了。 忙活了好一阵,三道拿手菜都做完了,鲜美的罗宋汤也在砂锅里煲着,贺征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十八点整——好家伙,整整四十五分钟,大老爷们儿洗个澡要这么久? 正琢磨着少爷是在楼上搓澡还是在雕花,要不要去催一下,客厅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贺征走过去接起,听筒里传来懒洋洋的一句,“浴袍忘记拿了,帮我拿一下。” “……浴袍在哪儿?”贺征眼色沉了沉,“你在哪儿。” “大哥,我洗澡不在浴室,难道在阳台?”季抒繁躺在浴缸里无聊地玩着玫瑰花瓣,白皙的面庞被升腾的热气蒸得略带些粉色,语气里是对他这一番废话的嫌弃,“浴袍在我卧室的衣架上,昨晚被我从衣帽间推过去了,哦对,卧室是上楼左转第二间,你拿到浴袍后穿过衣帽间,会看到一个磨砂玻璃门,我就在里面,你找找吧,浴袍我要象牙白、缎面材质的那条。” “好。”贺征挂掉电话,怀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上了几节台阶,又掉头去厨房把煲汤的火关了。 按照季抒繁提示的进到主卧,贺征看着那黑色金属衣架上满满一排由深到浅、由哑光到亮面、白出了不同层次的睡袍,陷入了沉思,他哪分得出什么象牙白、虎牙白啊,随手抓了件最滑溜的,刚要转身往衣帽间走,就被床头柜倒放着的一支透色塑料管吸引了注意力。 不用细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 好了,贺征,走吧,去送浴袍,大度点,你知道季抒繁是什么样的人,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他怎么玩、跟谁玩、在哪儿玩都不是你能管的,何必给自己添堵。 他不停警告自己,心却变作了一颗无限膨胀的气球,将胸腔全部的空间挤压占尽,双腿不听使唤地往相反的方向走,面无表情地拿起那支被用得所剩无多的润滑剂,一拉抽屉,里面果然还存着几支全新未开封的。 他太高估自己了,他根本不能对这些“出轨”的证据视若无睹,一想到腿边这张宽阔、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大床上躺过不知道几个乱七八糟的男人,胸腔里的气球就被瞬间扎爆了。 “滋滋滋滋滋——”裤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贺征僵直了起码三十秒,才有力气接起,“喂。” “你没找到吗,怎么还不过来?”季抒繁等不及了,“哗啦”一下从浴缸里站起来,用毛巾擦着身子问道。 “从浴室到卧室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贺征听着那故意弄出来的动静,联想到的却是季抒繁和别人交缠在一起的样子,理智焚烧殆尽,紧抿着唇,把那支几乎空管的润滑剂扔进柜边的垃圾桶,而后抓起一把全新的,大步往浴室方向走,“穿不穿,有区别吗。” “……行,你等老子甩着jb在你面前晃!”季抒繁恼羞成怒,浑身都染上一层薄红,骂完就挂了电话。 “唰!”季抒繁围着一条松散的毛巾刚要开门,那磨砂的玻璃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靠!吓老子一跳,你不是不来——”,话还没说完,他就注意到贺征手上不仅拿着浴袍,还攥着一把透色的——润滑剂?! “……有什么事等我穿好衣服再说。”季抒繁心里猛打起鼓,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唰!”贺征顺势挺进,反手合上玻璃门,一言不发地把浴袍扔到浴缸上,望向季抒繁的眼睛如猎豹般幽深。 “这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季抒繁紧皱起眉,此刻的贺征是有攻击性的,尤其在这间热气未散的浴室里,压迫感扑面而来宛若实质。 “不应该问你自己吗。”贺征走过去一把扯掉他遮羞的毛巾,将人围困在盥洗台和自己的躯体之间,三支软塑料壳润滑剂作威胁似地摊放在台子上。 “哦,你翻我床头柜了,宝贝儿,我不太喜欢你这种没边界感的行为。”季抒繁泰然地靠着盥洗台,微微往后仰身拉开一定距离,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却凉得让人心惊,“不过这个牌子挺好用的,我也用习惯了。” “那你跟我用用。”贺征低下头,利落地除去了所有衣物,拿起一支,单手拧开瓶盖,挤了半管在掌心。 “好啊,先戴套。”季抒繁谑笑着从身后的墙柜里拿出一盒安全套,拆了一包亲手给他套上。 “季抒繁,这种时候……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吗?”贺征忍着心脏被撕裂的疼痛,不停追着他索吻,粗粝的带着薄茧的大手在湿热的丛林间笨拙地摸索、开拓。 “你不就是想要坦诚的感情?我给你了,又不满意?”季抒繁不舒服地扭动着身体,看着那双带着水汽、红透了的眼睛,实在觉得好笑,“贺征,我们确立关系是有条件的,你亲自提的,应该不需要我给你复述一遍?” “不、用。”两个字几乎是贴着贺征的唇齿往外蹦的,等领地开拓到一定程度,他抱起疼得打颤又死活不肯吱声的季抒繁坐进浴缸。 这浴缸非常大,容纳了两个四肢修长、体型健壮的男人仍有足够的活动空间,温热的带着香气的水将他们全方位包裹住,水面随冲撞掀起无休止的波浪,季抒繁被贺征毫无章法、完全泄愤式的行为折磨得苦不堪言,防止溺水般死死抱住他的脖子,“呃啊……你别……别乱chuo啊操……” 贺征不想说话,用嘴衔走粘在他皮肤上的花瓣,奋力开凿了一阵子后发现,挖掘机稍稍后撤些,热水从缝隙灌入那方狭窄jinzhi的田地,手中的人便会dou得更厉害,像一棵摇晃的水草,恨不得被巨柱一贯到底、落地生根……于是他故意放慢了挖掘速度,在田地里一点点开垦、磨蹭,就是不给个痛快。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早说啊,我让你丫爽个明白!”季抒繁是何等老辣,一眼就把他的心思看穿了去,主动用两腿更紧地盘住他的腰,嘴上也不忘使激将法。 “行不行的,你心里知道就好。”贺征冷笑一声,蓦然收起了揽住他腰肢的那只手臂,挖掘机也正正好停在不深不浅的位置,而后彻底不动了。 “贺征……呜呜……你他妈是人吗……”季抒繁浑身瘫软靠着缸壁滑了下去,声音变了调,发狠骂人都像是在撒娇,“我不做了……你起开啊……呜呜……我他妈不做了……” “可你明明很想要。”贺征重新把他捞起来,雨点般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胸膛,挖掘机也配合着发动,把路面碾得寸草不生,“阿繁,想要就说,诚实一点,心里想要什么,都说出来,我会竭尽所能地给你。” “变态……流氓……畜生……去死吧你……”开拓至深,季抒繁意识都有些不清了,疼感逐渐逆转为kuai感,极致的刺激如一团乱麻将他全身都束缚住,声音如断了线的琉璃珠一下下砸落在贺征心头。 而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摸鱼的时候刷到一篇帖子说,不过审的章节删除了会降低人气值……我嘎巴一下死那儿了…… 哈哈,平均十章有四章被卡,一被卡我就删,每次删改都是七八遍…… 第44章 事后清晨 季抒繁发誓,成年后他干过最蠢、最后悔的事就是帮这个吃了二十几年素的处男开荤,平时看着克己复礼、人模狗样,一尝到肉味,什么礼义廉耻、温良恭俭让全他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跟发了qing的公牛似的一句话不说只ya着他乱顶乱撞,从晚上六点做到第二天零点,要不是他平时有做体力训练,身体素质尚佳,都不知道会被弄晕几回。 实际上季抒繁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晕,贺征第三次把他抱进浴缸的时候他是吓醒了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两腿软得不像是自己的,拧不过跑不掉,两眼一翻,绝望地想着“操你妈的转基因大地瓜老子真要被你干死了”的时候,却听到贺征开口说了第一句软话——“阿繁,以后只和我……好不好?”。 季抒繁自然是闭着眼睛装没听见的,即便听见了回应了,也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不好”或者“滚”,不出意外,这辈子他都不会再为谁停留,弱点被抓到一次就差点叫他送了命,虽然他不怎么惜命,又向来福薄,但被人胁迫着去死还是太窝囊了,亦不是他的风格。 好在这头公牛总算是精疲力尽了,这回把他放进水里只是为了清理,至于清理了多久,季抒繁完全没印象,他舒服得睡着了,呃……也可能是被彻底干昏死了。 “起床,吃早餐。” 第二天一早,季抒繁被贺征摇醒的时候下意识先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八点,他说不准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一点都不重要,他从不贪觉,平时没事最多也只睡六小时,重要的是,被挖掘机碾了一晚上,屁股开花了不说,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好肉,醒了也只想在床上躺着,什么都不想做。 心心念念的晚饭没吃着,反被这厮活捉着饱餐一顿,惨得没边了,季抒繁又气又委屈,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都不肯给他个好脸色看,猛地抽出垫在腰底下的枕头往贺征脸上扔,用哑得像是劈了叉的声音骂道: “吃什么吃,不许吃!你丫饿死鬼投胎?有这么一顿管饱的吗!” 一觉醒来,绵软的人儿就依偎在自己怀里,贺征心里一丁点气都不剩了,回忆起昨晚的疯狂自觉理亏,便红着脸任他打骂,“下次不……” “技术这么差,你还想有下次?”季抒繁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实在提不起劲,他指定两脚把这禽兽踹下床,“你他妈来之前充电了吧,六个小时!裤子一脱就开始打桩,你当我有几条命给你折腾?” “咳,话不能这么说,一回生两回熟嘛……”贺征脸皮都要被煎熟了。 “打住,没第二回,我可伺候不起。”季抒繁艰难地翻了翻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先起来吃早餐,吃饱了随你怎么睡。”贺征只当没听见,催他起床。 “不吃!”季抒繁赌气地往旁边挪了一厘米,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开始奏鸣。 “那看来你还有力气,不如接着做。”贺征这会儿可不敢拆他的台,忍着笑,一把将人抄起抱下床,往浴室走。 “你敢!”闻言,季抒繁吓得夹紧了腿,突如其来的悬空又迫使他不得不紧紧依附住贺征,放眼望去,地上全是用过的安全套,他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一晚上就用空三支润滑剂,肯定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挤马桶里抽走了! 换衣洗漱的间隙,季抒繁拨通内线电话,让管家安排人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同时准备一顿方便的早餐,而后拖着沉重的身体从盥洗台磨蹭到衣帽间一路雕花,贺征五分钟解决完战斗就跟在他身边观察,每每看他快站不住了就伸手扶一下,每次觉得这流程该结束了吧,季抒繁就不知道从哪又变出一个新鲜玩意儿往脸和身上捣鼓。 百平大的衣帽间跟那缩小版百货商场似的应有尽有,贺征比季抒繁大了整整一个码,小季总的衣服又大多是量身定制的,为了找件塞得下自己的衣服,简直比打一晚上仗还累,好不容易捞着一件宽松的粗针毛衣,刚要往身上套,就见季抒繁拿着个白色罐子又往浴室去了。 “老婆,在家洗把脸刮个胡子得了,又进去干啥?”贺征苦哈哈地叫住他。 “来来来,下次你把屁股撅起来给我操,我让你知道我又进去干啥!”季抒繁这回气得都没空纠正他的称呼,回头甩给他一记眼刀,恨不得把手上的lamer面霜砸他脑门儿上。 “……”贺征隐约明白了过来,闷着头不敢再吱声。 等两人收拾好下楼,楼下已经一切恢复如初,佣人全都撤走了,瓷砖地板亮得能当镜子照,空气里不见浮尘,暖气和湿度都调整得刚刚好,餐厅的长桌上摆着两份新鲜出炉的西式早餐和咖啡。 贺征拉开凳子正准备坐下,就被季抒繁绷着脸制止了,“等等,你帮我把早餐端到吧台上去,我站着吃。” “哦。”贺征心领神会,好比那钻木取火,钻了一晚上,虽然使用了化学物质降低摩擦,但并不能完全抵消,凹槽里的火种不论大小,总归是起了的,而起了便要忍受着,默默把凳子推回原位,陪着在吧台边罚了会儿站,才敢问道,“那个,要不给你上点消炎药?” “……等你这木头疙瘩想到这茬,我人都从医院回来了。”季抒繁握着刀叉的双手一紧,冷笑着把那根滋滋冒油的德式烤肠切断、扎起,当作凶器似地塞进他嘴里。 肩并肩站着吃完这顿安静而诡异的早餐,季抒繁快累死了,喝了口咖啡解腻,就立马拿着ipad躺到沙发上,贺征则自觉把残局都收拾了,洗碗机工作的时候,他就傻站在吧台边把剩下的咖啡喝得精光,远远地用目光描摹着沙发上那团蜷缩起来的背影。 其实冷静下来,他清楚知道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季抒繁随时都可能叫停这段关系,他很慌张,但并不后悔,人是很贪心的生物,占有过一次,就会开始期盼第二次、第三次……珍宝既然选择在他的手心降落,那就不要再飞走了。 “这二愣子杵在那儿干嘛?”季抒繁侧躺在沙发上,本来是想用ipad玩两局游戏的,但见人迟迟没跟过来,就忍不住把ipad竖起来用前置摄像头找那家伙去哪儿了,这不看还好,越看越来气,连连咒骂,“有这么爱喝咖啡吗,我腰都快断了,也不知道过来给我按两下!” 好不容易等到那木头桩子开始动了,季抒繁立马关掉摄像头,放松了身体,假模假样地找了本电子书看。 贺征拿着自己的加拿大鹅,走到沙发边,问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2节 “……没有。”季抒繁用手撑着坐起身,仰头看着他,“你、要走?” “嗯,我回去拿——”贺征话还没说完,一团黑影就迎面而来。 “滚!赶紧滚!”季抒繁面无表情地薅起手边的抱枕往他脸上招呼,“拔吊无情,贺征我操你——” “季抒繁!”贺征没防备,脑袋都被打偏了,反应过来后马上攥住了他那只还想偷袭的手,喝住他。 季抒繁眼睛都气充血了,哪里听得进去,右手失去了行动力,左手就0帧续上,抡圆了胳膊,干净利落地在他右脸留下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更大声地吼了回去,“滚!” “……”贺征被打得眼冒金星,缓了好几秒,才特别委屈坐到他旁边,解释道,“我不滚,我只是想回去拿个剧本,再来陪你。” 闻言,季抒繁僵住了,看了看自己发麻的左手,又看了看贺征受伤的右脸,试图假装无事发生,“哦,那你早去早回。” 【作者有话说】 小贺:家人们谁懂啊…… 第45章 季家人 贺征发完“两个小时一定回来”的誓,就跟个火箭似地冲了出去,然而刚开门就撞上了一排黑色人墙。 “你们是?” “贺征?” 确凿喊出他名字的那个女人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姣好面容,妆容素雅,红唇浓烈,一头瀑布般黑亮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腰间,脖子雪白修长,背直得像被一把无形的尺比照着,优雅而紧绷的体态让她看上去像只高傲的黑天鹅,手里还拿着一个约莫五厘米厚的牛皮纸档案袋。 女人左边站着位年过五旬的长者,一米八的身量,西装革履,体型健壮,黝黑发亮的头发规整地拢在脑后,过近的眉眼间距有几分显凶,眉心因为长年紧蹙而折出浅浅的川字痕,左手撑着一柄全黑的马六甲白藤手杖,眸光冷厉,气场强悍,岁月带给他的不止是厚重的沉淀,还有从无数阴谋阳谋里拼杀出来的冷酷。 而在他们身后还站着四个擎天柱一般高、肌肉块大得几乎要把制服撑爆的黑人保镖。 来者不善,贺征孤身挡在门口,环视一圈,警惕的目光最终落在女人身上,“你认识我?” “倒是没这个必要。”女人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你一大早就出现在这儿,也算有点本事,我那个好弟弟可是很少带人回家的。” 弟弟?贺征心里一惊,记起之前在网上查的资料,季抒繁有个大他四岁的姐姐,好像叫什么抒娅,结合三人有几分相似的样貌,旁边这位长者无疑是他们的父亲,瑞盛风投的董事长,季明川。 “废什么话,赶出去。”季明川显然不是好脾气的人,正眼都不曾给过贺征,直接拄着手杖大步往里走,季抒娅紧随其后。 一句话七个字把季家人的高高在上和目中无人彰显得淋漓尽致,贺征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皱紧了眉,刚想说点什么,其中一个保镖就上前两步,用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请道:“先生,您自己出来会体面些。” 见来人,季抒繁脸上残存的温和消失殆尽,“啪”一下把ipad扔到茶几上,站起身道:“该出去的是你们吧,不请自来,挺不讲礼貌的。” “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子!”季明川眼中酝酿着风暴,一把夺过季抒娅手中的文件袋摔到季抒繁脸上,“这里面的东西,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文件袋锋利的边角划破下巴,季抒繁偏着头摸了摸伤口,指尖沾着一点浅淡的红,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低笑了好一阵,才弯腰捡起那个文件袋,“看不懂吗,大周末的还专门来要解释,瑞盛法务部八十多名员工,就找不出一个能人来帮季董好好参谋参谋?这么没用还有什么养的必要,不如都遣散了,换一批新鲜血液。” “在国外待了几年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逆子不可!”季明川大怒,挥起手杖,把空气劈得猎猎作响,看上去用了十足十的力。 身体无恙时都不见得能受住这一棍,何况以季抒繁此刻的状态,眼看那手杖就要落到他身上了,贺征急得目眦欲裂,大喊了一声“躲开啊!”,刚迈开一条腿想冲过去,就被保镖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先生,请您出去。” “爸,你这是干什么!”季抒娅同时惊呼出声。 “季明川,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季抒繁毫不躲闪,徒手接住那柄手杖,掌骨仿佛要被劈碎了,但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麻木,“我说过我回国就是为了跟你对着干,要么你在有机会的时候摁死我,要么就等着被我摁死,别到这个年纪了反而开始做什么父慈子孝的大梦。” “闪开!”见状,贺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出招速度极快,一个腕缄加扫技直接把挡在他面前又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保镖撂倒在地,然而这帮黑人都是高薪从国外的保镖公司聘来的退役雇佣兵,个个身经百战又出手狠辣,反应过来后立马把贺征围进包围圈,招招直指命门的格斗技和平时练来强身健体的柔术高下立判,贺征很快就被制服了,被他偷袭撂倒的那个黑人为了找回面子更是卯足了力气一拳打在他的胃上,满意地欣赏完贺征痛到扭曲的表情才站直身体,抚平制服上的褶皱,用字正腔圆的中国话嘲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闹够了吗。”季抒繁冷漠地扫了眼门口的惨状,贺征被两个黑人押着跪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脑门流到下颌最后滴到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即便如此,他似乎还想反抗,但只要他敢动,身后的两个黑人马上就会叫他好看……真是,太蠢了。 数不清挨了多少记闷拳,贺征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痉挛,全靠身后的两个黑人钳着他的胳膊才没一头栽在地上,他拼命不让自己低头,季抒繁低沉的声音却盖过耳畔喧嚣的嗡鸣,化作一座无形的牢笼将他囚禁住——忽明忽暗中,他看见季抒繁从季明川手中抢走手杖,暴怒地掷到他父亲脚边,“当我这里是马戏团?都他妈给我滚出去!” 虚幻的泡沫终于被戳破了。贺征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眼里只看得到季抒繁清瘦冷峻的背影,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季抒繁和他父亲如此敌对,要是落了下风该怎么办…… “够了,送他去医院,医药费我们来承担,别把事情闹大了。”季抒娅回头看着贺征,眼中闪过不忍,好在季明川的注意力都放在季抒繁身上,她才有机会往右挪一步挡住那道直白得令她深感不安的目光。 她不了解贺征,却了解她弟弟,季抒繁若是全然不在意这个人,任他被打死在门口,都不会给一个眼神,偏偏就是那极度厌烦的一瞥,将她弟弟给出卖了。 闻言,季抒繁紧绷的身躯稍稍和缓,他单手叉腰,捏了捏眉心,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好,很好,是我季明川的种,我等着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季明川不怒反笑,一双鹰眼射出迫人的光芒,“你年轻,爱玩我也懒得管你,但你得有个度,为这种只想走捷径的小明星砸进去13亿,签什么可笑的对赌协议,也不看他值不值。” “懒得管……呵,你管得还少吗。”季抒繁面不改色地回敬道,“这事就不劳季董操心了,我季抒繁撒出去的网一定会捕到至少等价值的鱼。” 季明川羞辱的语言早已变得无足轻重,贺征发懵地看着季抒繁,辨不清他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果自己不是他要捕的那条鱼…… 算了,没有如果,他本来就不是。 季抒娅被贺征眼里突然泯灭的光芒触动,脑子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但她是万万不敢信的,于是赶在那念头落地生根前,出声打了圆场,“阿繁,你回国这么久都没回家看过,外公今天好不容易清醒了,你——” “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干什么!”季明川厉声喝住她。 “抱歉。”季抒娅抿紧唇,扬了扬手,示意保镖先把贺征丢出去。 【作者有话说】 我那个……顶锅盖先跑一下…… 第46章 胆小鬼 历时三小时,贺征被两个保镖强制送到雅仁医院,盯着做完全身检查,白纸黑字确认没受什么太严重的伤,又被拉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一顿警告。 “贺先生,既然您只受了些轻伤,抒娅小姐希望能和您私下达成和解。”其中一个保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道,“另外,为了避免我们再次见面,有些忠告您最好用心听,抒繁少爷从小就离经叛道、不服管教,成年后流连在他身边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您不是我们处理的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中国有句古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抒繁少爷许的承诺,您未必受得起,但抒娅小姐给的支票您却能随时兑现。” 贺征提着一袋x光片、ct片和会诊报告,满脸荒谬地倚靠在窗边,想笑,又不知道笑什么,派两个咬文嚼字的黑人来跟他演晚八黄金档狗血剧,真有意思。 沉默半晌,贺征站直了身子,从保镖手中接过支票问道:“这上面的数字随我填?” 保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意思是你自己掂量。 “有笔吗?”贺征又问。 “请便。”保镖从皮夹里抽出一支按压笔递给他。 “你家少爷肯为我花13亿,不知道你家小姐有没有这个实力。”贺征在金额填写栏洋洋洒洒地写下一长串数字,然后将支票折成纸飞机插进保镖胸前的口袋,“对了,批这么大笔钱是不是还得请示董事长?那等审批通过了帮我跟季董说声谢谢,钱到账,我马上滚,保证你家少爷翻遍天涯海角连我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保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许久,才摇了摇头,嗤笑着离去。 重获自由,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稍稍得以松懈,迟来的痛觉袭遍全身,贺征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强撑着走了一小段路,在蓝色的铁皮候诊椅上休息了一会儿,仰头看着白得仿佛发着绿光的天花板,竟生出一种溺毙在消毒水里的错觉。 这群职业保镖下手极有分寸,专挑柔软又不致命的部位攻击,叫人吃尽苦头,又给己方留足辩护的余地,好在还知道打人不打脸,不然顶着张调色盘一样的脸进组,又要给那不缺八卦要闻的娱乐圈添上一桩趣事了。 恢复了点精神,贺征找路过的护士问了有害垃圾投放点,处理掉手中的袋子,就马上叫了网约车。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回家,别再自找麻烦了,季抒繁倘使有一点点真心,解决完今天的事就会主动联系,可他偏偏不敢等、不敢赌。 他怕他连一点点真心都舍不得给,怕自己追得慢一些,就理所应当地成了他为捕鱼而下的饵。 不出意外地,网约车还没驶进天豫苑大门就被拦住了,贺征看着保安走出值班亭,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才挂着笑降下车窗。 “先生,非业主车辆不可入内,请问您有访客预约吗,有的话请跟我来登记一下。”保安照章办事,精神面貌昂扬,绝不愧对一万八的月薪。 “……稍等。”贺征提前结束行程下车,把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帅保安拉到一边,迂回道,“帅哥,我上午刚从你们这儿出来,有东西落在里面了,专门回来拿的,重新预约太麻烦了,你能不能行个方便,登记一下就放我进去,最多半小时我就出来。” “大帅哥,我记得你,但是这不符合规定,咱这小区里头住的都是什么人啊,随便一个投诉都能叫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为难我了。”小帅保安断然拒绝道。 “理解理解,不好意思啊。”贺征苦笑,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败了下来。 “没事儿,这我工作嘛。”小帅保安盯着那张明星似的脸,露出那样失落的表情,实在于心不忍,便提醒道,“预约其实就是走个形式,你这么着急拿东西就给你住在里面的朋友打个电话啊,昨天你不也是没预约直接给安排进去的吗?”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贺征没有多说,转身攥着还剩10%电量的手机站在马路牙子上等。 又不是白痴,何须别人提醒,来的路上,他已经打过电话了,前三个只是没有人接,打到第四个,那胆小鬼就已经关了机。 「季抒繁,回电话」贺征瞪着酸胀的眼睛,恶狠狠地摁着屏幕键盘,力道之大,似乎只要那胆小鬼敢出现在他面前…… 「不想说话,回个微信也行」平平安安地出现就好,我什么都不跟你计较。 「别特么玩失联,我最烦这套!」 「我不管你又自私做了什么决定,哪怕是通知,你他妈都给我出来当面说!」 「回消息!回消息!回消息!」 「……」 一连发了二十几条消息,却连一条回音都没收到,贺征看着还剩5%的电量提示,蓦地平静了,开了省电模式揣回外套口袋,继续等。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有没有等的必要,兴许季抒繁早就不在里面了,兴许那胆小鬼知道他在等,所以故意绕着他走,可只有在这里等着,他心里才能稍微踏实一点。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我滑跪道歉! 第47章 问心有愧否 季抒繁驱车赶往东郊银湖时正值晌午,今日天气十分诡异,万里无风,浓重的雾气包裹着团状雪花,在眼前陈铺下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高速上连环追尾,堵得水泄不通,交警忙成了陀螺,鸣笛声和骂声也没有小一点,吵得人心烦意乱。 贺征应该已经脱离了保镖的监控,坚持不懈地给他打着电话。 都闹得这么难看了,何必呢。季抒繁降下车窗,在三阵漫长的电话铃声中抽完了一支烟,乳白色的烟雾在他脸上织就了一层隐秘的面纱,眼底是无边无际的茫然,终于在第四通电话响起时,烦闷地关了机。 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下高速,外人口中“比天宫还奢华”的檀麟庄园就建在那云雾缭绕的栖梧山顶,银灰色的宾利欧陆化作一颗流星从山脚闪现到半山腰,而后停在一个荒废多年、长满过膝杂草、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小路口。 季抒繁从储物箱里拿出一副黑色小羊皮手套和一双高筒靴,换上后才开门下车,拨开杂草,走进那条密林小道。 小道不长,至多二三十米,尽头连接着一片人工开凿的泪滴形状的银色湖泊,风止时,湖面平整得如同一面被切割过的透明棱镜,清晰地倒映着岸边高大的雪松和石桌。 石桌上积了半尺厚的雪,季抒繁拾了根枯树枝,扫掉积雪,却又看到一层绒毯般湿漉漉的暗绿色青苔。 不到十分钟,身后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季抒娅打着一把黑色大伞走近,“你还记得这里。” 季抒繁没抬头,也没说话,认真用树枝刮着桌子右下角。 季抒娅分了一半伞给季抒繁,“小时候一到夏天,外公外婆就带我们来这里嬉水露营,我记得有一次你特别兴奋地给外公送冰镇西瓜,结果没注意脚下,被一个木头桩子绊倒,滚了两圈掉进湖里,急得外公把他的宝贝钓鱼竿都扔了——” “不记得了。”季抒繁蓦地站直身子打断她,桌子右下角的青苔已经被刮干净了,隐约可见一个精雕细琢的隶书体刻字——“泱”。 “季抒娅,从前那种假模假式的关心你享受到九岁,所以你有理由会回味、怀念,但那时候我还不满五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模糊的,你觉得我会在意?”季抒繁嗤笑着扔掉手中的树枝。 “你不在意……又何苦挖空心思为外公守住万德,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季抒娅坦言。 “我只是看不惯季明川一介赘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有什么看不惯的,父亲合并瑞盛和万德,最终受益人难道不是你?”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3节 “……不需要。”季抒繁咬牙道。 “阿繁,不管你信不信,我曾经很恨你,恨你一出生就是天才、是男孩儿,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继承人位置和长辈关爱。那年如果你没被木头桩子绊进湖里,大概率也会被我推下去,我明明看过很多讲大道理的书,辨善恶、明是非,可只要看到你,我就妒火中烧,什么道理都不管用了。”季抒娅用指尖轻轻描过那个刻字,美眸中闪过泪光,“凭什么你季抒繁可以备受期待地出生,我季抒娅却是‘不差这一个’的凑合,凭什么你还未出生就在白纸黑字的合同上定了顾姓,我却被当作补偿随父姓,凭什么你都叫了十年顾抒繁,父亲却还不死心,不惜把外公气进医院都要把你的姓氏改回来,那我呢,有人在意过我吗?” 季抒繁无动于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后来……算了,那些事不提也罢,总之,比起嫉妒,现在我更庆幸顾家至少有你。”季抒娅颓然道,“我资质平庸、能力有限,光是管理万德旗下那几十所影院和百货商场就已经精疲力竭,阻止不了父亲收购万德的股份,也守不住顾家。” “既然你有这个自知之明,那就当好你的千金大小姐,少插手这些事。”季抒繁说完便转身离开,“不过今天,谢谢你。” 银灰色的宾利欧陆最终停在了庄园最南边的一幢白色小洋房前,为顾家服务了四十多年的老管家收到消息,早早就在门前候着了,季抒繁问过他顾北鸿的身体状况,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了二楼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季抒繁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里头很快就传来一道雄浑苍老的声音,“进。” “外公。”季抒繁推门而入,站在离书桌一米远的地方,疏离地打了声招呼。 “阿繁,一晃好多年不见,你都二十四岁了。”顾北鸿坐在书桌前翻着一本薄薄的老式相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老花眼镜,面容枯瘦,华发横生,藏在衣服底下的四肢像生了锈一般,无论多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显得十分滞涩,丝毫不见当年征伐商界的飒飒英姿。 前不久才见过的。 十一月二十二日,我母亲忌日的前一天,您病发得突然,情绪失控,被强制打了镇定剂,我在医院陪了您十二个小时。 季抒繁沉默地看着顾北鸿,他当然不可能跟一个阿尔茨海默氏症患者说这些,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意义。 “你十六岁那年被季明川送去美国,我没阻拦,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再见我。”顾北鸿欲言又止地注视着他。 “外公您年纪大了,话都往反了说。”季抒繁眼眶一热,旋即错开了视线,您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同性恋群体,是您不要我了。 “这两年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能在清醒的时候再见你一面,我很满足。”顾北鸿迟缓地朝他招了招手。 季抒繁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就立马顿住了,“……我会给您找全世界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不用了,老年痴呆怎么治?”顾北鸿对他表现出的抗拒并不意外,爬满皱纹的脸上也没有过多表情,“我活到这个年纪早就够本了,哪天眼睛一闭不睁反倒是种解脱,等我走后,郑律师会宣读遗嘱,阿繁,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屋内明明暖如春日,季抒繁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是了,一辈子受人景仰的顾董事长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晚年如此不体面,坚持到今天恐怕还是心病未解。 许久,季抒繁站得腿有些麻了,才强撑出一抹笑,问道:“外公,您打心底,把我和姐姐……当作过亲人吗?” 顾北鸿不点头,也不摇头,皱巴巴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本相册,“阿繁,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顾北鸿,顾董事长……”季抒繁被他的动作刺得双目生疼,沉痛地闭了闭眼,转身夺门而出,“您实在是,太自私了!” 不成想,顾北鸿突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激动地叫住他,“泱泱——” 季抒繁浑身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空气墙,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 “泱泱,你终于肯回来了?”顾北鸿又发病了,当自己还是五十几岁,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死丫头,再怎么样你也不能离家出走啊,半个月没有音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妈妈怎么办?” “……”季抒繁一声不吭地把顾北鸿扶到沙发上坐下,看着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手背都被抓挠出了几道长长的红痕,视线也渐渐被泪水模糊。 顾泱,我十分之恨你,从前,现在,未来,此恨,只增不少。 【作者有话说】 谁来懂一下,小季那天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找的老公,小苦瓜5555 第48章 出柜 晚上六点,雾散了,雪也停了,天空被夜色全方位笼罩,星星却是一颗也找不到的,小帅保安到了换班时间,边在值班亭收拾东西,边透过玻璃窗看着那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下午的犟种发愁——这哥们儿真牛逼,零下五度的冷刀子落在身上,也不想着找个地方躲躲,这得是丢了多重要的东西。 爱护帅哥人人有责,小帅保安叹了口气,放下背包,弯腰从储物柜里找个了纸杯,又从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拿去送给贺征,劝道:“哥们儿,你要不改天再来?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事儿啊,嘴都冻紫了,身体受不住的。” “谢谢……”见来人,贺征转了转还算灵活的眼珠子,缓过神,把冻僵了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接过热水,问道,“方便问下现在几点了吗?” “六点十分,你都在这儿等了五个多小时了,走吧走吧,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啊?”小帅保安看着这张愈苍白愈有种破碎美的帅脸,估摸着十有八九是个职业模子,被里边的大佬甩了,心有不甘,想使苦肉计挽回呢。 纸杯捧在手里没一会儿就凉了,贺征喝了口水道:“原来才六点,这天黑得真快——” “才?你不会还想等吧?”闻言,小帅保安用震惊又不可救药的眼神看着他,打断道,“哥们儿,想开点,以你的姿色,丢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够你赚的了,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哈,我在这儿干了两年了,像你这样的见过不少,90%都是没有下文的,怎么跟你解释呢,好马都不吃回头草,天豫苑里头住的至少也是千里马吧,厌了就是厌了,你就是在这冻成冰雕了,也没人在意,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什么玩意儿?贺征看在这杯热水的份上,懒得跟他计较,但漫无目的地等在这里确实不是上上策,于是掏出兜里的手机道,“我手机关机了,能不能借你们的亭子充下电?充到20%就成。” “没问题,跟我来。”小帅保安领着他往值班亭走,“不过到我换班时间了,我跟我同事打声招呼,你自个儿在那儿充吧。” “谢谢。” 贺征站在墙角,给手机充上电,一开机,就跳出来数不清的消息通知,过滤掉90%的垃圾信息,只剩两个有效联系人,一个是他妈,问他昨晚去哪了,今晚回不回家,一个是蔡煜晨,一点左右的时候给他打了两通电话,刚刚又发微信问他在哪。 季抒繁依旧没有动静。 这种主动权全然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贺征焦躁地搓了把头发,如果不是有外人在场,估计已经把手机摔得稀巴烂了。 分别给母亲和蔡煜晨回了消息,电量充到20%后,贺征就同值班亭换班的保安道了谢,打车回家。 周六晚上堵车是情理之中的,贺征在后座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头一歪,就累得睡着了,车子到了目的地,司机叫了好几声才把他叫醒。 “贺征。”刚下车,就被人叫住了,循声望去,蔡煜晨穿着一身保暖的驼色大衣站在他的奥迪rs7旁边,而那辆奥迪rs7就停在自己家单元楼下。 “你怎么来了?”贺征裹紧了羽绒服,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朝他走过去。 “你今天中午怎么来我们医院了,还是和两个很夸张的黑人一起。”蔡煜晨不问反答,担忧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忽地剑眉一蹙,用指缝里都嵌着消毒水味的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发烧了。” “被绑架了,我靠,那俩黑哥身手真是了得!”贺征笑着挥开他的手,将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发烧了啊,难怪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背爸爸上楼。” “这玩笑不好笑。”蔡煜晨被他压得晃了一步,赶忙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揽住他的腰,“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啊,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贺征打哈哈道,“所以你是中午看见我了,才给我打的电话?” “……”蔡煜晨懒得理他,架着人往单元楼里走。 “说话,蔡煜晨,你跟我说说话,一个字、两个字都行,我今天特别烦哑巴!”贺征突然顿住脚,站直身子,把脸别到一边,胳膊也抽了回来。 “……是,我在急诊看见你了,但我下午有一场和国外的视频研讨会,就没来得及叫你。”蔡煜晨无奈道,“贺征,你太容易冲动了,从小到大没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也没少吃亏,我怕你又跟四年前一样——” “行了,那么久之前的事就别提了。”贺征不着痕迹地按了按眼角,扭回头的瞬间脸上重新挂上笑,推着蔡煜晨的肩膀上楼,“还是你小子懂我,你今晚要是不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解释了,一下班就来我家了,还没吃饭吧?走走走,跟我回家吃饭去,我在家的这段时间啊,我爸天天跟我念叨‘小蔡最近是不是很忙啊,都好久没跟他下棋了’。” “贺征,你这人,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蔡煜晨被他推着上到二楼,就不肯再往上走了,转过身来看着他,“今天这一出和季抒繁有关吧,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嘿,我说蔡医生,虽然你紧跟你哥的步伐攻读了心理学博士,但你也不能不过问症状,就胡乱下结论吧。”老楼道的灯光又暗又黄,贺征半边身子都隐没在阴影里,闻言不由眯了眯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剪影,“怎么就跟他有关了?” “今天那两个黑人有鲜明的肢体语言,不仅是职业保镖,而且是退役军人,在你的人际关系网里,有实力雇佣得起这个级别的保镖的,只有那位季总。”蔡煜晨给出了充分的理由。 “猜对了一半,的确是季家的保镖。” “季家?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还没搞清状况。”贺征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泛红的眼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老蔡,我不是gay。” “我知道。” “但我挺喜欢他的。” “……”蔡煜晨欲言又止。 【作者有话说】 再也不立更新flag了… 第49章 想见你 贺征把蔡煜晨领进门时,屋内正饭菜飘香,厨房里的油烟机轰隆作响,贺母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红烧肉往外走,抬头看见蔡煜晨,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小蔡来啦。”,然后依照惯例开始埋怨贺征,“你这孩子,带小蔡回来吃饭也不提前说一声,就烧了几道小菜,不知道够不够吃呀!” “不够吃我给他点外卖。”贺征脱下羽绒服,和蔡煜晨脱下的大衣一起挂到客厅的衣帽架上。 “你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蔡煜晨在仅贺征可见的角度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卷起袖子帮贺母端饭菜,“沈老师,好久不见了,您和贺老师身体都还好吗?” “好,都好,退休之后就对时间没概念了,每天都是一样过。”沈蕴怡对这个看着长大、算得上半个儿子的杰出弟子是一百分满意的,人品好、样貌好、职业好、家世好,哪哪都好,没退休前,每带一届新生都要把他拎出来当榜样夸一顿。 “小蔡来了?”掌勺大厨贺长风听到动静,穿着件奶油风碎花围裙,举着个不锈钢锅铲乐呵呵地冲出来,指着贺征道,“在家吃饭还用你点什么外卖?外卖用的都是地沟油,又脏又不健康,哪比得上家里,我这锅还热着呢,马上再做个香辣排骨,饭菜管够!” “贺老师,别忙活了,三菜一汤够丰盛了。”蔡煜晨看着这阵仗,朝贺征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是啊,爸,你快关火了过来一起吃饭,人蔡医生常年身材管理,晚上本来就吃得少。”贺征解围道。 “哎呀,排骨都解冻了,身材管理也不差这一顿,你们先吃,我马上来!”贺长风浓眉一挑,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厨房。 “小征,你身上这件毛衣是哪来的?”沈蕴怡从出厨房拿完筷子出来,突然盯着贺征看了看,狐疑道,“昨天出去的时候不是穿的卫衣吗?” “这毛衣……这个……”贺征用拳头遮着嘴低咳了两声,急中生智道,“昨天蔡煜晨上夜班,喊我买饭去看他,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汤撒我衣服上了,就把他放办公室备用的毛衣给我穿了。” 蔡煜晨:“?”还有这出? 沈蕴怡又问:“这么说,你昨晚一直跟小蔡在一起?” 贺征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蔡煜晨表情复杂。 “医生这个职业确实辛苦,小蔡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主任级别,真是了不得。”沈蕴怡点了点头,把蔡煜晨按到椅子上坐下,又是一顿夸,“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吧?从没见你穿过这么……前卫的衣服。” 闻言,贺征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绛紫色镂空毛衣,憋不住“噗嗤”笑出声,趁战火转移,拿着手机回房间充电了。 “工作压力是有一点,不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蔡煜晨独自留下打圆场,“今年流行紫色,我……也赶个时髦。” “是很时髦,适合你们年轻人。”沈蕴怡也不拆他的台,左一筷子上海青右一筷子红烧肉地夹到他碗里,“贺征昨天还让我给你织一件毛衣来着,这么久没见,我也估摸不准你的身量,吃完饭了给你量量?” “……给我吗?”蔡煜晨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莫名有种助纣为虐的罪恶感。 “是呀。” “谢谢沈老师,回头我也好好‘谢谢’贺征。”蔡煜晨硬着头皮道。 有蔡煜晨在,贺父贺母的注意力都落到了他身上,随便挑一个家长里短的话题能唠上好一阵,贺征正好喘口气,不用每时每刻都强装无事。 吃完饭,贺征第一个站起身抢着去洗碗,厨房的小门一关,如柱的水流倾泻进洗碗池,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昏沉的大脑也得到了短暂的放空。 “唰——”身后的推拉门蓦地被推开,蔡煜晨拿着个冒着热气的白色骨瓷杯走进来,“喝个药,你脸色很差。” “谢了,放着吧,别跟我爸妈说,不想让他们担心。”贺征满手洗洁精,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台子道。 “这冲剂就是沈老师给我的。”蔡煜晨放下杯子,戴上洗碗手套帮忙,“你这半死不活的状态难道觉得他们看不出来?” 贺征沉默了一秒,把手套从他手里抽走,赶人道:“行了,你会洗个屁的碗,赶紧出去,别在这添乱。” “现在成我添乱了?”蔡煜晨无语冷笑,“昨天晚上不还跟我在办公室待了一整晚?” 贺征“啧”了声道:“此一时彼一时。” 这时,贺母走了过来道:“小征,你放房间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你打电话。”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4节 “好,我洗完了去看看。”贺征应了声,实际根本不觉得这时候会有除了卖保险和推销信用卡之外的人会给他打电话。 “来电提示上写着什么‘季总’——”贺母补充的话还没说完,贺征就把洗碗手套塞到蔡煜晨手里,跟道闪电似地冲了出去。 “……”蔡煜晨拿着手套陷入了沉思,什么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就是。 贺征火急火燎地赶回房间关上门,生怕慢一步,季抒繁那厮一个没想通就又把电话给挂了。 “喂——”他握着接通的手机,有很多话想问,譬如你在哪、身体好些了没、为什么不回消息、你爸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每个问题似乎都无比重要,一股脑地涌到嘴边后,却不知先问哪个好了。 “贺征。”季抒繁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清润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徐徐传来,“我想见你。” 在这种所有事情、计划乃至感情被搅得一塌糊涂的时刻,我竟然想见你。 季抒繁将车子停在翠微楼下、奥迪rs7的旁边,面无表情,却又深情款款地说着:“你说回家拿了剧本就来陪我的,这话还算数吗?” “你觉得呢。”贺征心中发涩,他的确想让季抒繁服软,可却不是以这种方式,“一天到晚瞎折腾,明明只要你开机,我就在。”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发的消息,所以我来了。”季抒繁笑道。 “……什么意思?”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季抒繁脱掉手套,从车子里下来,轻轻从旁边的树上抓了把雪在手心揉搓。 【作者有话说】 放弃囤稿了,囤不住一点,现码现发吧~ 第50章 天降女友 电话都没舍得挂,贺征直接飞奔下楼,心情之急切,看得家中另外三人不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季抒繁同样举着手机,听着听筒里紊乱却清晰的呼吸声,微微心悸,不到一分钟,昏黄的楼道里冲一道高大迅捷的身影,似乎都不需要锁定,直奔他而来。 “季抒繁!”贺征差点没刹住车,抱着他往前栽了两步。 季抒繁被他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仰起头,轻轻“嗯”了声。 今天实在是太漫长了。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谁都没说话,心意却是相通的。 贺征将头埋在他的颈窝,用力嗅着那无数次引诱他又安抚他的气味,许久才闷声道:“这是你第一次回头。” “冤枉啊,哪次不是我主动找过来。”季抒繁笑道。 “少来这套,你懂我的意思。”贺征惩罚似地收紧了胳膊,“真心是可以被感受到的。” “你说得对。”季抒繁出乎意料地没反驳他,靠在他怀里便宛如获得了一个支点,一股难以抵抗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贺征。”他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 如果十六岁那年,我遇到的是你,事情会不会没那么糟糕……只是做出这个假设就用完了所有力气,季抒繁闭上眼,再难启齿。 “等等,”贺征突然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你离我远点。” 支点撤离,季抒繁不满地抿起唇,刚刚放松下来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带着隐秘打量意味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贺征的面庞,“……你生我气了?” “我有点发烧,别传染给你。”贺征摇头道。 闻言,季抒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像只被主人拒绝抚摸的委屈小猫,“没关系,传染了正好休两天病假,我快累死了。” “生病了会更辛苦。” “我不介意。”季抒繁伸出手,要牵。 “你真是,不该黏人的时候黏人。”贺征无奈,刚牵住他的手就皱起了眉,“怎么这么凉,你在下面等了多久?” “二十分钟吧。”季抒繁脸不红心不跳道。 “你傻叉啊!有这二十分钟的功夫,都够叫我下来一百趟了!”贺征气道,又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这才记起来自己没穿外套。 “不如你,听保安说,有个特大傻叉在小区门口站了一下午。”季抒繁有时候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同时又很好奇这么倔的人对他的底线会在哪里。 “……”贺征脸上一热,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这个点过来,吃饭了没?” “没,今天就吃了早上那一顿。”季抒繁这句是实话。 提起早上,两人心情都有些难以言喻,正好的气氛瞬间跌至谷底,沉默掀翻风雪,再次横亘在他们之间。 过了好几秒,才同时望向对方,开口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季明川有没有为难你?” “我很好,你爸有没有为难你?” 又是同时开口,恰到好处的默契,和各有顾忌的有所保留。 半晌,季抒繁率先移开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算了,不提这个,倒胃口。” “好。”贺征由着他揭过,没有表现出任何想探究的意思,季家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那么他希望季抒繁在他身边时是自在的、自由的,“外边儿太冷了,你去车里等我吧,我拿件衣服就下来。” “去车里?”季抒繁用余光扫了眼那辆全黑的奥迪rs7,闷闷道,“我以为你会带我回家……” “你想去我家?我爸妈在。”贺征诧异道。 “带我上去会让你为难吗?”季抒繁抽回手揣进口袋,一双莹润的狐狸眼眨一眨似乎就能挤出两行清泪来,“我知道蔡医生在上面,他在,我去就不方便了对吗?” “不是,这跟蔡煜晨有什么关系——” “我不上去就是了,车里闷,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季抒繁飞快地打断他,失落地低下头。 “……你吃得了剩饭剩菜,那就走吧。”贺征那个心软,根本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拽着他就往楼上跑。 贺征冲下楼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关门,门就那样虚掩着,缝隙里透出来暖黄的光,在离门仅几步之遥的阶梯上,贺征迟疑了一下,松开了季抒繁的手道:“阿繁,抱歉,我爸妈都是比较传统的人,他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情理之中。”季抒繁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冒出一声冷笑,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贺征会为了他跟父母出柜,那多大逆不道。 “他们会接受的,你相信我。”贺征认真道。 “嗯,我相信你。”季抒繁满脸真诚。 “吱嘎——”上到三楼,贺征推开老旧的防盗门,从鞋柜里拿了两只鞋套给季抒繁,屋内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了过来。 “爸妈,这是我……咳朋友,季抒繁,你们认识一下。”贺征略显心虚地介绍道。 “伯父伯母晚上好,我凑巧在附近办事,想着来拜访一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季抒繁问起好来就从容得多,毕竟这厮一岁刚会说话的时候就知道抓着外公外婆的手咿咿呀呀地骗糖吃,四岁刚成精,就敢悄摸一巴掌打哭两岁的顾引晞,再当着姨父姨母的面哄好他邀功要红包,在长辈面前装乖基本是手到擒来。强忍嫌弃套上鞋套后,一扭头就看见蔡煜晨站在贺母旁边,脚上有双大小一合一的拖鞋,看起来是常客,微微一眯眼,旋即扬起非常友好的笑容道:“蔡医生,好巧,又见面了。” “季总。”蔡煜晨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 贺长风晚饭吃得有些晕碳了,在客厅摆了一副象棋准备和蔡煜晨大战一场醒醒神,看见这一头金毛的帅小伙还愣了一下,“不打扰不打扰,贺征平时也不怎么带朋友回家,欢迎你常来啊!” “小季同学这么年轻,长得又这么标致,我还以为也是演员呢,怎么听他们一口一个季总的叫?”沈蕴怡手上拿着把裁缝尺,比着蔡煜晨的身材量着。 “伯母谬赞了,我只是长得还算看得过去,手上有家小公司,干一些投资、理财方面的事。”季抒繁谦虚道。 小?公司?啧!贺征和蔡煜晨对视一眼,互比了个大拇指。 “这年头金融行业可不好混哦,小季同学真是年轻有为。”沈蕴怡自以为把贺征生得这么帅,又看了二十多年,早对帅小伙祛魅、免疫了,没想到今天一见跟贺征完全不同型的小帅哥,还能越瞅越喜欢,忍不住称赞道,“哎,小征最近不是在追一个在风投公司上班的女孩子吗,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闻言,贺长风瞌睡都醒了,竖起耳朵听,“贺征这小子有情况了?我怎么不知道?” “咳咳咳咳咳!!”贺征猛地一拍大腿,突发恶疾,差点把肺都给咳出来,“那个妈,我跟季抒繁有点事要谈,先带他去房间了,老蔡,你好好陪陪我爸妈!” 【作者有话说】 长佩每次推送消息都会冒出一个小红点,害得我每次都幸福地点进来,以为是有新评论5555 第51章 距离忽远忽近 季抒繁被贺征强制推进房间,非常顺手地就把灰色羊绒大衣脱下来,搭在书桌前的转椅上,懒懒地倚着桌子,双手抱胸道:“你不是在追求心仪的女孩儿吗,那跟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没别人,只有你,可能我描述的时候,我妈有一点认知上的误差……”贺征腾地立正,目光之诚恳,就差把爪子举起来发誓了。 “嗯,毕竟你不是天生弯,我理解。”季抒繁啪一下拍开他讨好着伸过来的手,带着标准答案,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对了,直男,你从前谈的女朋友都是什么类型啊,性感的?清纯的?还是可爱的?” “……”这谁敢说啊!贺征紧抿着唇,表情十分之无辜。 “你丫有胆子谈,没胆子说?”季抒繁踹了他一脚,连追带砍。 “前任这种敏感话题!”尖头皮鞋的杀伤力不可小觑,贺征痛得音调猛地一拔高,又弱弱地降下去,“应该相互交代吧?” “我没有前任,交代什么?”季抒繁身体的重心微微往后落,一手撑在书桌上。 是是是,你没有前任,只有一堆炮友。贺征暗撇了下嘴道:“你还挺理直气壮……” “事实而已,该你交代了。”季抒繁面不改色道。 “我只谈过一个,但我不太想提她。”贺征微微蹙眉道。 “那看来不是什么很愉快的经历。”季抒繁心中泛起一丝奇怪的快感。 “……嗯。” “那你总有喜欢的类型吧?”这句的语气明显好转了很多。 “你又不是女的,问这个干什么?”贺征不解。 “不是女的就不能问了?”季抒繁横了他一眼,故意把松垮厚实的毛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一连串清晰的草莓印,“我还没试过在床上女装。” 关键词被触发,贺征眼神都火热了,脱口而出道:“御姐,大长腿,高开叉。” “好啊,内衣是不是还要黑色蕾丝款?”季抒繁整理好衣领,笑眯眯道。 “不用这么具体吧……”贺征下意识瞥了眼旁边的大床,颅内上演着好一出大戏。 “当然要。”季抒繁朝他勾了勾手指。 “那再加两副手铐。”贺征像得到了指令一般猛扑过去,“还有眼罩。” “啧,挺变态啊你。”季抒繁往后一仰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上的笔筒里抽出一把透明长尺,在贺征臌胀的裆部不轻不重地刮了两下,“以后看见穿高开叉裙的大长腿御姐就给老子躲远点,不然这玩意儿迟早给你剁了。” “我艹!”贺征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捂着裆,一头撞到季抒繁的肚子上,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咚咚——”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二人如惊弓之鸟般火速分开,手忙脚乱地整理起仪容仪表。 “小征,我洗了一点水果,你和小季谈事的时候可以吃一吃。”沈蕴怡在门外喊道。 “来了。”贺征偷偷看了一眼季抒繁,才跑去开门,“妈,季抒繁还没吃饭,我去给他下点面条,水果先放里面吧。”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5节 “哎呀,这个点还没吃上饭,你还拉着小季谈什么事,赶紧去赶紧去!”沈蕴怡走进去,把果盘放到桌上,看着季抒繁疲惫的眼神和尖瘦的下巴,挺不落忍的,“看这孩子瘦的,在外打拼也要注意身体哦,年纪轻的时候能抗,不觉得有什么,等年纪大了好辛苦哦,家里父母看了也心疼的呀!” “……谢谢伯母。”季抒繁被沈蕴怡关切的眼神烫了一下,陡然往旁边挪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动作太失礼,有些无措地望着沈蕴怡。 贺征将那一步看在眼里,心里织起一张滔天的、没有重量却名为心疼的网,季家不是寻常家庭,季抒繁母亲早逝,和父亲关系又不睦,独自走到今天,撑起这么大的商业帝国,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 “这有什么好谢的。”沈蕴怡觉察到季抒繁的敏感,主动拿起一瓣切好的橙子递过去,“这是玉溪的褚橙,汁水又多又甜,贺征前年在云南拍戏吃过一次,喜欢得不得了,一到时节就一箱箱地往家里搬,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甜,喜欢。”季抒繁吃着橙子,看着贺母柔和的脸庞和圆圆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能理解贺征为什么会对这个世界有着远超常人的乐观和善意。 贺征和沈蕴怡走后,季抒繁不仅没出房间,还把房门给关上了,虽然这并不符合他一贯落落大方的行事作风,但今天实在有些累了,无心再出去社交,何况客厅还坐着个一身消毒水味的面瘫,看了就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个人的房间就是他的内心映射和生活状态的真实写照。季抒繁坐在转椅上,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间房的角角落落。 说实在的,贺征的卧室很小,还不如他公寓的半个衣帽间大,可就是这样一间逼仄的房间,承载了贺征最宝贵的二十六年。 和大部分正常的男生卧室一样,门后放着一只又脏又旧的篮球,墙上贴着詹姆斯的海报,书桌上没几本书,但是有一台顶配的外星人电脑,被褥被套是成套的灰色系且叠得很整齐,胡桃木色的床头柜上立着两个相框,大一点的那个是贺征一家三口的合照,每个人的样貌都和现在无甚区别,应该是近两年内拍的,小一点的那个是……太小了,看不太清。 季抒繁站起身,走过去,刚把相框拿起来,就立马嫌晦气地反扣在了床头柜上——居然是和那个面瘫的合照! 两个人都很青涩的样子,五官远不及如今这般硬朗深邃,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运动装,胸口贴着各自的名字,出了一脑门汗,还肩搭着肩,笑得跟个二货一样对着镜头比耶,身后是写着“2013 b市马拉松 暨全国半程马拉松锦标赛第三站”的两行大字的红色横幅。 2013年,贺征十六岁,和最好的朋友在参加全国半马锦标赛,再过两年,季抒繁也将迈入十六岁,遭逢人生第二大变故,在爆炸中捡回一条小命,伤还没好就被季明川扭送美国,伴随着严重的心理创伤,失语了将近一整年。 “滋滋滋滋滋——”幸而,在那段堪称灾难的回忆卷土重来前,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狂震了起来。 季抒繁捏了捏抽痛的眉心,打起精神,将手机掏出来,爽朗一笑道:“叙墨哥,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抒繁,这个月底我来b市出差,有没有空见一面?”林叙墨极富磁性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 “求之不得。”季抒繁重新坐回转椅,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摆弄着那柄威胁过小征征的透明尺,“距离上次见面都快一个月了,叙墨哥这次来我的地盘,我一定倾情招待。” “你一向说得好听,别真等我来了,不是今天有事,就是明天抽不开身。”林叙墨提前打好预防针道,“见不着人,我可是不会罢休的。” “怎么个不罢休法?待在b市不走吗,那也挺好的,我替你跟柳姨打招呼。”季抒繁开玩笑道,“不过你怕是没有在b市定居的机会了,我说过只要是叙墨哥私人相邀,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空。” “就你嘴贫。”林叙墨无奈道。 “好哥哥,我这可不是在瞎掰扯,哪次你打电话来我不是眼巴巴地接?”季抒繁话里暗藏玄机,语气便放得更轻了,听着就叫人心软,“去年还在曼哈顿的时候,你忘记时差,凌晨三点一通电话打过来托我照顾林叙白,我都好生应下了,这么大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跟狐狸打交道是片刻放松不得的,林叙墨一面觉得有意思,一面又提防得紧,轻笑了声道:“你想我怎么还,难不成又憋着什么稳赔不赚的合同在等着我?” “那就要看你弟弟在你心里的分量有多重了。”季抒繁这番应对之词还没来得及说,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贺征啊,你端着面在门口杵半天了,再不进去,面都坨了,小季还吃个寂寞?”贺长风看着已经毫无胜算的棋局,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损一下棋德和师德悔一步棋,注意力就偏得没边了,顺理成章地把输棋的原因归到自家傻儿子身上,远远地吆喝了一声道。 然而没等老头儿那一长串话说完,门口就响起“哐啷!”一声玻璃制品摔落到地上的声音。 而后,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第52章 钱货两讫 贺征低头站在门口,额前耷拉的刘海遮住眼睛,神情隐藏在一片阴影里,左手端着一个黑白波点的塑料餐盘,餐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和木筷,右手空着,脚下是一滩乳白色的液体和玻璃碎片。 季抒繁坐直身子,扭头看向他,忽然觉得手机有些烫手,便匆匆挂断了,“叙墨哥,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有空再联系。” “牛奶怎么洒了?小征,你小心些,别踩到玻璃。”沈蕴怡紧跟着从厨房出来,丝毫没责怪,转身去卫生间拿吸水拖把。 “……没事,我手滑了,妈,你别管,一会儿我自己收拾。”贺征轻吐了口气,抬起头,朝卫生间的方向喊了声,佯作无事地端着餐盘往房内走。 “贺征,我——”季抒繁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听到多少,觉得他可能误会了,想解释。 “电话打完了?先吃饭吧,都饿了一天了。”贺征打断他,温暖干燥的大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安稳地把排骨面放到他面前后,转身离去。 “……”季抒繁愣了一下,旋即一股无名大火窜上心头,发什么神经,爱听不听,别说老子跟林叙墨没什么关系,就是有,也轮不到你发脾气!他看着那碗经过精心摆盘、连葱花都撒得细致均匀的排骨面,蓦然觉得眼睛被热气蒸得很不舒服,像给自己找场子似地怒站起身,一个冲动,把碗挥到了地上,“不小心打翻了,贺征,你这么勤快,一起收拾了吧。” “砰”地一声,瓷碗四碎,热汤飞溅,几块排骨骨碌滚到脚边,贺征脚步一顿,闭了闭眼,头也不回地应了声,“行。” 季抒繁,你并不是不懂尊重,你只是觉得没必要尊重不是同一阶级的我。 你明明知道凌晨三点眼巴巴地接别人的电话是什么感觉,却可以对我的电话、我的微信视而不见。 你明明是将事业摆在第一的人,忙起来神龙摆首不见尾,换了个人,却能坦然说出“只要是你,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空”这种话。 那我呢,你口口声声说“要好好追”的人,算什么? 闻声,沈蕴怡拿着拖把从卫生间跑出来,问道:“哎呀,怎么又有东西碎啦?” 这阵仗太大了,蔡煜晨直觉不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大跨两步拦住沈蕴怡,“沈老师,我来吧,我来帮贺征,您去休息一下。” “哎,小征——”沈蕴怡看见贺征埋着头从卧室快步走出来,情绪明显不对的样子,心道奇怪,刚才在厨房不还浑身劲吗? “沈老师,您腿脚不好,平时要少干些家务活、少站些,贺征在家的时候,尽管使唤他。”蔡煜晨用身体挡着卧室门,连哄带骗地从沈蕴怡手上抢走拖把。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蕴怡你就歇会儿吧,你儿子都说他要自己收拾了。”贺长风见怪不怪,头都没抬,趁机连悔两步棋,把局势又扳了回来。 “那好吧,小蔡,麻烦你了。”沈蕴怡怕自己显得太溺爱,不太好意思地去沙发上坐下了。 一眨眼的功夫,贺征就从厨房拿了个垃圾桶来,低声跟蔡煜晨说了句谢,就蹲在地上捡玻璃碎片。 “……行了,你给我腾个位置,慢点捡,别割到手。”蔡煜晨卷起袖子,正拖着地,突然从背后感受到一股满怀恶意的注视,回过头,恰好瞧见季抒繁森然的面容。 只是再毛骨悚然,也不过是他个人的感觉,找不到任何物证去跟谁形容,毕竟那让他无端汗毛倒竖的人,正站在卧室暖黄的灯光下,肌肤胜雪,金发耀眼,奶白色的高领毛衣显得人毛绒绒的,微微向左歪的头,和唇边缓缓漾起的括弧都是他温和无害的伪装。 可惜,蔡煜晨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忍”这个字,一般有什么不爽当场就还回去了,无情得如同扫描仪一般的视线扫过季抒繁的每一瞬微表情,心里有了谱,硬把贺征从地上拽起来,推进卧室,一边清扫着满地狼藉,一边隔在那俩人中间,一旦察觉谁有起话题的意图就立马施法打断。 譬如此刻,贺征一个走神,捡碎瓷片的时候割到了手,季抒繁神色一动,刚想表达关心,蔡煜晨就立马拉着贺征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你先去冲洗一下,我去给你拿创可贴,对了,你家医药箱还放在老地方吗?” 把季抒繁气得够呛。 等贴好创可贴回到卧室,贺征这不争气的也缓过了神,看邪恶金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心又软了,踌躇着要不要主动开口的样子,看得蔡煜晨简直想一巴掌给他呼上墙。一不做二不休,蔡煜晨忍着不适,一把牵住贺征的手,修长有力的五指插秧似地插进那干燥的指缝,而后僵硬地晃了两晃,“贺征,时候不早了,既然都打扫好了,我就先回去了,你送送我。” “……”贺征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想甩开,就被蔡煜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给逼了回来,毕竟当了二十几年兄弟,这厮憋着什么坏屁,他心里是门儿清的。 只是无往不利的蔡医生这次怕是要初尝败绩了,吃醋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的,季抒繁不屑于给出真心,即便吃了这激将法,也不过是胜负欲在作祟。饶是他神经再大条,也没办法继续骗自己季抒繁对他和对别的炮友有一丁点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季总用来满足欲望的工具,挥之即来,呼之即去,他强要来的所谓的名分,大概早成了季总在床第间和别人的笑谈。 “一起吧。”果然,季抒繁从椅背上捞起大衣,脸上笑容不减,眼里却只装着挑衅他的人,“蔡医生都走了,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贺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类似自嘲的低笑,挣开蔡煜晨的手,把身上的绛紫色镂空毛衣脱下来扔进满是污秽的垃圾桶,从衣柜随便掏了件卫衣套上。 见状,季抒繁瞳孔颤了颤,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地喃了一声,“这件毛衣十三万。” 贺征重新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轻轻落下一吻,“睡我一次十三万,两清了。” 嗯……睡过了?事情远超预计,蔡煜晨默默背过身,将十指相扣过的那只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 【作者有话说】 小贺:阿繁,这么体贴的话,你从未对我说过…… 第53章 冷战 又一次不欢而散,季抒繁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只要不是他主动出现,就没人找得到他。 贺征从梧桐里回到了出租屋,原计划是趁进组前的最后五天好好背词,调整状态,怎奈一天要看八百次微信,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越分神就越焦躁,越焦躁就越分神,台词一句都不入脑,急得他连夜下单了一个电击整蛊玩具,看一次微信就电自己一次,死手都快被电出帕金森了,心总算是静了下来。 但这五天季抒繁并不是毫无音讯,起码蔡煜晨隔一天就要来一通电话控诉。 第一天傍晚接到蔡煜晨电话的时候,贺征还以为自己发梦了,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蔡医生在电话里爆了粗口,“姓季的是不是有病?” “什么?” “在高速上把我车别了。”蔡煜晨看着车尾末端被撞裂的保险杠和外壳被刮花的led大灯,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啊?那你人没事吧?”贺征一边表达着关心,一边又觉得不可置信,“季抒繁虽然任性了点,但不至于这么没分寸,你是不是搞错了?” “……贺征,你他妈也有病,我蔡煜晨是什么人,会跟你开这种玩笑?”蔡煜晨看着好整以暇地倚在车边、边抽雪茄边等交警开罚单的季抒繁,气得肝疼,这还只是任性了点?他真想把贺征的瓜瓢脑袋敲开看看,到底是被下了什么蛊。 “那我给你报销修车费。”贺征底气不足道,“不过得先赊一段时间,最近开销有点大,你那车维修又贵,我钱不够,等前段时间接的几个拍摄尾款结了,就还你。” “用不着你插手。”蔡煜晨恨其不争地挂了电话,用尽毕生修养,冷静地走向那个两指夹着罚单朝他挥手、笑得一脸灿烂、嘴里还说着“好巧啊,蔡医生”和“真不好意思啊,蔡医生”的混蛋,冤有头债有主,今天不叫这混蛋赔够本儿,他就不叫蔡煜晨!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礼拜二下午贺征再一次接到蔡煜晨的电话时,那头的语气已经变得很严肃了。 “你们还没和好吗?”蔡煜晨问。 “什么?” “姓季的病得不轻。”蔡煜晨多年的修养即将耗尽,“前天叫他赔了四十万还不消停。” “……他又干什么了?”贺征也很头疼。 “从我昨天上班到今天上午,找了一百多个群演挂我的号来捣乱。”蔡煜晨寒声道,“贺征,先不说我的门诊名额难约,费用也不便宜,雅仁医院的心外科是全国闻名的,病人可能来自全国各地、病情严重,也可能是之前问诊过的病人来复诊,在巨大的门诊量下,分摊到每个患者身上的时间可能只有十分钟,这对于复杂病情的患者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季抒繁这种幼稚又不知轻重的行为,严重侵占了医疗资源,我是没招了,你想办法解决吧。” “抱歉啊老蔡,我会解决的。”贺征愧疚不已,嘴上虽然打了包票,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季抒繁要是肯听他的,当初叫他别缠着自己的时候,早就该退缩了,而不是…… 想了半小时对策,仍然毫无头绪,贺征拿着手机从卧室转到客厅又转到阳台,心情愈发沉重,侵占医疗资源不是小事,他们两个人闹别扭总不能害了不知情的患者,何况蔡煜晨本就因为年纪轻轻升到主任在医院饱受有心之人的诟病,蔡院长又一向公正不阿、洁身自好,为了避嫌,对蔡煜晨的要求严苛到了变态的地步,这种事如果被人匿名举报到院长信箱,蔡煜晨肯定是要背处分的。 贺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聪明的人,面对问题,既然想不出最优解,那就才用最直接的,在给季抒繁打电话的那几十秒里,心也仿佛被抛到了高空—— 所幸,这次季抒繁没有让他的期望又落空,很快就接通了,“你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两清先生。” 贺征没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别再找蔡煜晨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季抒繁轻笑了声,靠在老板椅上,眼珠子盯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k线图,眼神却是逸散的。 “季抒繁,你别再找蔡煜晨麻烦了。”贺征沉声又强调了一遍,“前天在高速上别他车,昨天派人去搅和他工作,今天想干什么?” “你为了他跟我发脾气。”季抒繁收了笑,沉默了几秒,才道,“贺征,你不是我男朋友吗,为什么要向着他。” “……你觉得这都是我和蔡煜晨的问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吗?”贺征额角的青筋跳了跳,疲累道。 “我有什么错,是,我是不小心在高速上撞了他,但我道歉态度不是很好吗,蔡医生自己都同意和解了,也收了我的钱,你为什么要揪着不放?”季抒繁冷笑道,“而且你凭什么说是我派人去搅和他工作,你有证据吗,还是说只要是蔡煜晨说的,你都信?” “我信!他说的我都信!”贺征彻底被他狡辩的话激怒了,“蔡煜晨是正常人,你是吗?你他妈有病!季抒繁,亏你自诩f1赛车手,难道不知道在高速上出车祸有多危险?出车祸的不是别人,你们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要是死了、残了,你让我怎么办!” “不可能。”我计算过车距、车速和角度,顶多叫他吃些苦头,绝不可能出事……季抒繁脸色阴沉到极点,贺征说的每个字都让他无比震怒,而除了震怒,他再难以承认其他任何会让自己变得柔软的情绪,“我没病,贺征,谁都可以说我有病,你不行。” 这几天他变得不太像季抒繁,做的每一件事都源于冲动,每一次冲动完,都会有一点后悔。 可季抒繁不该是这样的,真正的季抒繁做事不会留下蛛丝马迹、授人以把柄,即便是为了一时之快做了愚蠢的事,也能安然将损失降到最低,否则这么多年,要怎么从吃人的斗兽场里爬出来? “……抱歉,我话说得太重了。”贺征听着他软下来的声音,心里像被挤进了几滴柠檬水,用力抹了把脸道,“季抒繁,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来找我解决,医院不是可以胡闹的地方,把人都撤走吧。”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6节 季抒繁攥着手机,不吭声,也不挂断。 “听话,把人都撤走,别再找蔡煜晨的麻烦。”贺征无奈,温声哄道,“我要是能跟他擦出火花,早二十年光着屁股的时候就基情四射了,还等得到今天?” “……我知道。”季抒繁别扭道,“我没想为难他,你别生气了。” “好。”贺征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心中钝痛,季抒繁,你这么聪明,怎么就是不肯多想想我为什么生气呢…… 【作者有话说】 终于签上了……好命苦5555 第54章 相思解药 一个“好”字只换了蔡煜晨的清净,并没有真正解决贺征和季抒繁之间的问题。 贺征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季抒繁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暧昧不清的话,一想到他要倾情招待什么鬼哥哥,就嫉妒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恨不得把那个一天到晚招蜂引蝶的妖精绑回来,c个三天三夜,c得他腿软求饶,连床都下不了。 当然,这只是他的幻想,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都不好说,那妖精太阴晴不定了,上一秒还深情款款、非君不可的,下一秒就能拾起手边东西一摔,用机关枪一样的嘴把人突晕,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两天,冷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架不吵了,面也不见了,就看谁先戳破那层窗户纸。 贺征觉得自己占理,头是不可能低的,但电话还是可以打一下的,于是早中晚跟签到似的定时定点地给季抒繁去三通电话,左脑变着法儿地想怎么问招待进度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右脑又叫嚣着“问什么问,问了他就不招待了吗,随他妈的便!”,两脑互搏的结果就是,一张嘴就卡壳,一卡壳就问“你吃了吗?”、“吃的什么?”、“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吃点?”,别说季抒繁觉得他有病了,他自己都郁闷得想从阳台上跳下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贺征洗完澡躺在床上翻着通话记录,又觉得这架虽然吵得憋屈,但并非毫无意义,起码季抒繁知道接他电话了,这两天竟然没有一通电话是落空的,就算季抒繁因为忙,没有第一时间接到,也会尽快给他回电话。尽管他们一个成天关在家里背词,一个成天上班,并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鲜事可以分享,甚至因为对彼此了解不深而找不到共同话题,但电话通着,爱人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心里就莫名踏实。 啧,放之前哪有这种待遇,怎么不算自己的老婆自己调教呢? 真是,差一点就把自己哄好了。 正式进组前一天下午,贺征正在家收拾行李,因为要在剧组待四个多月,他准备了两个26寸的大行李箱,刚收到一半,门铃就响了。 谁知,一开门,见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个队伍! “呃,william,这是……?”贺征目瞪口呆地看着永远以精英面貌出现的william,和他身后整整齐齐排满了过道的salers纵队。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十四!按人头数,足有十四个穿着不同工作制服,手里抱着个印着品牌logo、平均有半人高的礼盒的salers。 “贺先生,好久不见。”william左手拎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纸袋,用右手推了推眼镜道,“这些是季总为您定制的羽绒服,一共十四件,足够您两个礼拜穿搭不重样。虽然季总叮嘱过我,不要告诉您这十四件羽绒服都是照他衣柜里最常穿的十四件定制的同款不同色,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想您有权知道。” 闻言,贺征头上一行乌鸦飞过,送十四件短袖还能理解,送十四件羽绒服是想干嘛,谁家好人天天换羽绒服玩穿搭? “我可以不要吗?”贺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冬天都过去一半了,我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穿不了这么多啊!” “我只负责将衣服送到,拒收退货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建议您亲自问季总。”william铁面无私道。 刚才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会儿又不在工作范畴内了?贺征暗自腹诽,一秒都没犹豫,冲回房间打电话给季抒繁。 季抒繁似乎早有预料,铃声响了没两下就接通了,“喂——” “这些羽绒——” “好看吧?”贺征话还没说完,季抒繁就得意地打断了他,“我的眼光毋庸置疑。” “……”贺征沉默了足足两秒,才道,“这些羽绒服能退吗?” “退?你不想和我——”季抒繁愣了一下,猛地刹车,气愤道,“咳,我的意思,你作为一个演员、一个公众人物,出门在外难道不做形象管理吗?” “管理啊,但你一下给我来十四件羽绒服,也太过头了。”贺征自信道,“再说我这么帅,出门只套个麻袋也照样是大帅逼,用不着这些身外物。” “用不着你就裸奔!”季抒繁啪一下把电话挂了。 怎么又生气了……贺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自我反省了半分钟,依然觉得自己不崇尚奢侈品、不铺张浪费的品德十分可贵,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便又一通电话打过去。 这次铃声响了四下才接通,接通了季抒繁也只呼吸,不吱声。 “十四件真穿不过来,留两件行不?”贺征讨价还价道,“两件够我换洗了,这个冬天别的衣服我都不穿了,只穿你送的情侣装。” “什么情侣装,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季抒繁面上一热,难为情地喝住他。 “不是吗,我理解错了?”贺征挑了下眉,拖长尾音,轻啧一声道,“有点失望啊,更不想穿了,麻烦季总帮我退了吧。” “退不了,这些都是只销售一次的超季款,你不要就扔了。”季抒繁那嘴硬得拿铁锹都撬不开。 “您可真是大手笔……”贺征这回真把眉头皱紧了,这些衣服的价值加起来怕是都够在四环买一套经济适用房了,扔了?怎么可能!于是动了动脑筋,试探地问道:“要不然二手卖了?” “你觉得消费得起这些品牌衣服的人,会要二手的吗?”季抒繁额上滑下两道黑线,怒道,“我他妈就想送你点东西,你心甘情愿地收着行不行!” “不行啊,这些盒子放倒了垒起来都快有一人高了,我这出租屋屁大点儿地,放哪里?”贺征实诚道。 “……”季抒繁梗了一下,脱口而出道,“那放我这里。” “放你那儿?”贺征讪讪嘀咕道,“那我穿个衣服还要先打车去找你呗。” 季抒繁那火都兜不住了,腾一下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单手解开了两颗衣领扣,面红耳赤地吼道:“傻逼!守着你的出租屋过一辈子吧!” “……”怎么骂人呢。 “你就不能搬过来跟我住?”季抒繁提了口气快速说道。 贺征以为自己听错了,心房颤了颤,“你邀请我同居啊?” 季抒繁轻不可察地“嗯”了声。 三天三夜有望啊我靠!贺征抱着手机痛心疾首道:“但我明天就进组了,最少也要在剧组待四个月。” “嘟嘟嘟嘟嘟——”电话又被挂了。 贺征在屋子里傻乐了半天才记起william还等在外面,整理好表情,人模人样地走过去,拜托道:“那个,我和你老板商量过了,这些衣服麻烦你送去天豫苑,我这儿空间太小了,放不下。” “一件都不留吗?”william点了点头,跟他确认道。 “嗯,不留。”贺征并不觉得可惜,说句实在的,这些衣服比他这个人都值钱,压根不适合跟他去剧组滚泥巴。 “好的。”william把手中的纸袋递给他道,“这个还请您收下。” “这是什么?”贺征接过纸袋,撑开瞥了一眼便愣住了。 里面是一瓶100ml的roja dove危地马拉橙花。 而在墨黑色水晶香水瓶的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线条粗犷、笔锋遒劲有力的英文——solace for the soul,翻译成中文便是“相思解药”。 贺征捏着纸条,想起那天在skp干的傻事和对季抒繁说的无异于抱怨的话,慢慢红了耳廓。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觉得这个直男还有救吗…… 第55章 新征程 二十三号上午八点,贺征打车赶到瀛海影视城,影视城入口前的路修得很窄,通常都是要堵一会儿的,贺征坐在后座,隔着百来米的距离,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入口旁的一家小卖部前、等着和他碰头的方闻之和杜菲。 车一停稳,贺征就从后备箱取出行李箱,大步朝二人走去。 “征哥,这里!”方闻之那后脑勺跟装了雷达似的,身子还没完全归正,雷达就自动检测到了他的信号,朝他挥了挥手,杜菲也同一时间望了过来。 半个月不见,方闻之的刘海剪短了些,露出一对黑而不浓、略显秀气的眉,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杜菲倒还是老样子,身上裹着一件油光水滑的深灰色皮草,表情淡漠,妆容精致,一大早瞌睡还没醒就拿着根电子烟吞云吐雾。 贺征对方闻之点了下头,又将视线落到杜菲身上,稀奇道:“你怎么来了?” “这是你转到我手下接的第一部剧,第一天我陪同进组不应该吗?”杜菲睨了他一眼,反问。 “应该应该,a级剧升到s+级,邵总一个子儿都没多出,叫你多上点心是应该的。”贺征还记着仇呢,忍不住寒碜她。 “嗯,大男主,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杜菲回敬道。 两位领导不对付,方闻之夹在中间就很尴尬,于是主动站出来调节气氛道:“征哥,你吃早餐了吗?我买了点包子和热豆浆。” “还没……谢谢。”贺征顺着台阶就下了,从他手中接过早餐。 方闻之温和地看着他,在心里轻声说了句“不客气”,才正色道:“征哥,昨晚剧组的生活制片助理跟我对接过了,酒店房间都开好了,你把行李箱给我吧,我帮你送去房间,你和菲姐可以先去大会议室见导演和总制片。” “现在不还早么,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自己去放就好了。” “不早了,这是你时隔四年的第一部二番男主剧,在剧组的表现很重要,行李让方闻之去处理,你跟我先去大会议室,宁愿多等等,都不能让其他主创等你。”杜菲制止道。 “行。”孰轻孰重,贺征心里还是有数的,只是他实在不习惯被人这么照顾,把行李箱交给方闻之后,又不得劲地问了句,“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没问题吧?” “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问题,人家方闻之只是骨架细了点,又不是178的小姑娘,你这么不放心,干脆把他和行李箱一起扛过去好了。”杜菲白了他一眼,扭头就往影视城里走。 “没问题的,征哥,你放心交给我吧。”方闻之心里有鬼,听了杜菲的话,更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推着行李箱快步跟了上去。 “……”我客套两句都不行?贺征无语地走在最后,一口就吃掉大半个肉包。 自从《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投资翻了几番后,整个剧组的腰杆子都直了起来,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全组人都从原来的三星宾馆,搬到了影视城内最高档的酒店之一——铂凯悦酒店。 借来剧本围读的地点是酒店一层、内部员工平时用来开例会的大会议室,贺征和杜菲是最先赶到的,会议室门开着,遮光窗帘却紧闭着,房间内一片黑,这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典型,开了灯,各占着一张椅子玩自己的手机,才和平地度过等待的时间。 等到八点四十,布置围读会现场的工作人员才匆匆赶到,按参会的人员数在长条桌上摆上打印好的新剧本和矿泉水,又过了十分钟,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导演、制片、编剧等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郑导、单总,好久不见,精神气还是这么足,看来咱们剧组很养人啊!”见状,杜菲立刻起身,脸上摆出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如一艘势不可挡的破冰船一般朝目标人物走过去,一一握手道,“上回见面还是在春推会,这一转眼,项目都落地了。” 贺征谦逊地紧随其后,业务能力这块,他还是很服杜菲的。 单鹏,一个个子不高、略显富态、一笑脸上就凹下去一对酒窝、讲话还带着点山东口音的中年男人,礼貌地回握住杜菲的手道:“杜经纪人才是越来越干练了。”,而后探究的目光越过杜菲,落到了贺征身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胳膊道:“这位就是我们的男主角了吧,外形没得挑,一等一的板正,一加入,咱们这剧就从a级跳到了s+,真是福星啊!” “单总太抬举我家艺人了,项目提评级是天时地利人和,也是全体人员的努力,让投资方看到了《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潜力,和他关系不大。”杜菲自然地接过话,巧妙地为贺征化解,顺便介绍道,“郑佩光导演和李婉编剧是我们蓝镜合作过很多次的资深导演和编剧,郑导是出了名的会调教演员,李编是很多大热剧的主笔,人物写得特别扎实,我们贺征就是来学习的,也一定会尽全力,不拖大家后腿。” “郑导好、单总好、李编好,我是贺征,非常荣幸能加入《山有木兮木有枝》剧组。”贺征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又不显得卑微。 “好小子,你可是磨玉那边钦点的男一号,连试镜都免了,今天我们可得好好看看你了。”郑佩光留着满脸络腮胡,语气调侃,眼神却十分锐利。 李婉对杜菲的夸奖很是受用,对她笑了笑,才转向贺征道:“新剧本虽然有一点改动,但总体走向还是不变的,不知道贺先生这段时间有没有研究过原来的剧本,作为步玄曦的饰演者,你觉得最难把握的点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还带着一点考较的意味,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贺征身上。 贺征呼吸都急促了些,但在演戏上,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何况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他前所未有的珍惜,稳了稳心神,诚恳地答道:“《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三世虐恋剧本,每一世从头开始的只有昭颜,步玄曦带着所有的记忆去寻找她的转世,我作为饰演者,觉得最难处理的就是步玄曦三世感情的递进,他对昭颜的爱在轮回中变成了执念,每一世相识、相知、相爱,到最后的死别,步玄曦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继续是死局,不继续也是死局,在这种矛盾下的言行举止,需要非常精准的尺度把握。” “理解得很到位,看来是下了功夫的。”李婉眼中笑意渐深,前后两任男主对比,显然是后来的这个更合她心意。 “贺征别的不说,演戏是顶认真的,从我那里拿到剧本就关起门来研究,写了好多人物小传,之后正式开拍了,还要请郑导和李编多指教啊。”杜菲适当夸赞道。 “指教算不上,互相探讨。”李婉和善地扶了扶眼镜道。 寒暄得差不多了,会议室的门突然被咚咚敲响,一个长发及腰、戴着一顶粉色棒球帽、长相甜美的年轻女孩儿抱着一只雪纳瑞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大家都到得这么早啊!” 那架势,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是姑娘在说话,还是狗成了精……好好的甜妹,怎么一张嘴就是辣条音呢?!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7节 第56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众人闻声回头,单鹏脸上的酒窝凹得更深了,朝女孩儿招了招手道:“浅意,你来了,正好在围读会开始前,介绍我们男女主认识认识,这位是——” “贺征。”冯浅意在单鹏身边站定,掂了掂狗,抢答道,“不用介绍,我认识。” 闻言,一众人都显得很意外,在他们眼里,贺征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边缘演员,能被推到男主的位置绝对是经过暗箱操作的,冯浅意却是近三年凭借多部热播剧闯出来的新晋流量小花,《山有木兮木有枝》自立项起,导演和制片看完初版剧本,不谋而合地认为女主非冯浅意莫属,三顾茅庐才约到她的档期,可以说这部剧最开始的几个广告商都是奔着冯浅意来的,两个人咖位天差地别,从何认识? “你认识?”单鹏充当发言人道。 “我们是大学同班同学。”贺征简单解释了一句,向冯浅意轻点了下头,确实认识,但并没什么交情,在学校时只在表演课轮换搭档的时候演过两次对手戏,其他时候连话都没说过,后来正式入了圈,他的前途被拦腰斩断,和同期演员不在同一发展维度,敢用他的都是一些三无剧组,跟冯浅意这种被资本押宝、冲势很猛的潜力股根本撞不到一块儿。 “哦?有这层渊源在,两位合作起来肯定很默契了。”俊男美女看着就养眼,郑佩光很期待他们配在一起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何止呀,上学那会儿,贺征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大一刚开学就引起了轰动,大二就有制片人找上门让他演男主角,试水的第一部剧就播得很不错,把我们这些还在投简历、面龙套角色的羡慕坏了,不过他为人低调,《溯回营救》那部剧在播期间老有粉丝上学校来堵他,造成挺大困扰的,之后他就没接戏了,安心在学校上课,那股子淡泊名利的劲儿真是让我们这些看客心情复杂。”冯浅意真心实意地夸道,怀里的雪纳瑞也跟通了人性似地朝贺征“汪汪”叫了两声。 “难怪磨玉的人跟我打包票说贺征是天选步玄曦,叫我把心放到肚子里,这是误打误撞捡到宝了啊!”单鹏哈哈一笑,捧场道。 “没浅意说得那么好,只是当初运气不错。”被人这么夸,贺征挺难为情的,说这话也不是自谦,而是实情,娱乐圈有颜有实力的海了去了,能凭一部剧就扑腾出水花的,绝对是运气占了大头,何况年少轻狂那会儿,他哪有什么淡泊名利的境界,不过是自命不凡,瞧不上那些找上门来的玛丽苏王子剧,有演烂剧的功夫还不如多在学校学点本事。 “《溯回营救》……”李婉嘀咕了一声,看向贺征的眼神一变,“我记得这部剧,六年前播的无限流奇幻悬疑爱情剧,庄雨眠的出道作,没想到男主是你,当时因为题材新颖,市场反响不错,我们工作室还专门研究过《溯回营救》的剧本。” 庄雨眠。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单鹏和郑佩光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在娱乐圈这种“等级制度”森严的地方,每个艺人身上都贴了标签,分了三六九等,像冯浅意这种小有成绩和热度的称之为准二线,而像庄雨眠那种从出道就爆剧不断、争议不断的话题女王是实实在在的一线,贺征既然跟她合作过,且成绩不错,怎么会混了这么多年还查无此人? 贺征和杜菲则脸色微微一变,倘若细究,会品出一点避之不及的意味。 “对呀,说这位哥被老天爷追着喂饭都不为过,一毕业就被杜大经纪人给签走了,还以为蓝镜要大捧特捧呢,结果销声匿迹了,单总、郑导、李编,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冯浅意幽幽瞥了杜菲一眼,似意有所指。 “冯小姐说得没错,贺征的确是蓝镜要大捧特捧的明日之星,若非如此,今天也搭不上冯小姐不是?”杜菲并不把小丫头片子含沙射影的话放在心上。 “没想到是你来救场,我突然很感谢前男主临开机跑路。”冯浅意仰头看着贺征,两颗又大又圆宛如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野心,在富贵迷人眼的名利场里,感受过红气养人的滋味,就没人不想继续往上爬,“贺征,我们一起把这部剧演好吧。” 新男主出现前,冯浅意答应出演《山有木兮木有枝》只是觉得导演和制片很有诚意,剧本和班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演一演不会少块肉,新男主出现并带着资本进场后,她仿佛被注入了一阵强心剂,隐隐觉得属于自己的第一部大爆剧就要来了,庄雨眠做得到的事,她冯浅意未必不行,差个契机而已。 见过贺征当年那意气风发模样的人,无一不对他抱有期待,眼光毒辣如杜菲,使出浑身解数干掉同行将其收入麾下,四年同窗如冯浅意,在表演课轮换搭档时悄悄盼望过和风云人物过一过招,甚至作为路人甲出场的方闻之,也曾被大英雄从小巷子里拯救出来…… 兴许,日新月异的娱乐圈真的有紫微星存在,只是明珠蒙尘,要等一阵强风拂过,才能洗尽铅华,闪耀天际。 贺征这几年被坑怕了,是不可能正面接冯浅意这句有点得罪人的话的,只礼貌笑了笑道:“我也很期待和老同学合作。” 九点整,所有主创和主演齐聚会议室,单总制片发表重要讲话后,郑导就领着大家从第一季第一场第一镜开始读剧本。在座都是有着多年从业经验的成熟演艺工作者,进入状态非常快,通读过程中,郑导会随时喊停,讲解重要戏份的戏核、出场人物动机以及应该表达出的情绪,演员们也很认真活跃,对台词和逻辑有异议的,编剧团队就会站出来记录和解答。 昭颜和步玄曦的第一世是人间副本,七国争霸、战火纷飞的时代,他们一个是弱国遭人欺辱的冷宫公主,一个是附属国投降失败被俘,沦落为马奴的前皇子,举步维艰地相依为命七年,策划逃离皇宫,然而就在计划实施到最关键的一步时,敌国兵临城下,停战的条件相当简单也相当霸道——割地、赔款、和亲。 昭颜没享受过一天身为公主的荣华富贵,却在国破家亡之际被推出去受万民跪谢,踏上和亲之路,步玄曦因此率旧部千里劫鸾车,拼杀中被敌国将领砍断一臂,九死一生依然没能救回昭颜,此后落草为寇、自立门户,每日招兵买马时都能听到昭颜在敌国受辱的消息,步玄曦饱受煎熬、日渐疯魔,终于在听到昭颜薨讯的那一刻魔族血脉觉醒,连屠七城,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漫天怨气震动三界,魔族赶在仙族插手前,将他带了回去。 第二世则来到了魔界,步玄曦化魔得到传承,一统魔族后,大闹阎王殿,翻遍生死簿,找到昭颜转世的低等小仙,强掳回魔界再续前缘,然而转世昭颜的体内是全新的灵魂,音容笑貌依旧,性格思想却天差地别,步玄曦执拗地想让新昭颜变回旧昭颜,强制的过程让两人遍体鳞伤,然而还未等到一个结果,仙魔大战爆发,昭颜为步玄曦挡了暗枪,香消玉殒,尸身也被仙族人抢走。 第三世步玄曦率魔族攻打仙族,一为夺回昭颜尸身和元灵,二叫这三界之主换换人,可等攻上了南天门,来与他一战的却是走完“以情证道”之路、神格完整的上神昭颜…… 整个上午贺征看上去淡定又游刃有余,但其实内心亢奋得不得了,连拈着书页的指尖都在微微发抖,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久到以为要跑一辈子龙套了,可这一天却突然如奇迹般降临了,和季抒繁一起。 他一定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就算差点运气不能借此飞升,也要尽可能地站得高些、走得远些,不仅是为了给自己正名,也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季抒繁身边。 这是他一生仅有一次的野心,和步玄曦想三生三世围困昭颜一样的,战战兢兢的野心。 【作者有话说】 上章冯浅意进会议室的时间有个小小的bug修改了,不过不影响本章的阅读~ 唉呀妈呀,戏中戏可编死我了,别叫李编了,叫淇雾编剧qwq(戏中戏依然狗血,太逗了hhh 第57章 流言蜚语 上一任男主跑路前,剧组已经组织过一轮围读了,加之新剧本改动不大,主演们基本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郑佩光和李婉顺理成章地把重心放在男女主身上,一上午就把重点戏份都捋了一遍,杜菲盯完全程,心里有了数,就准备撤了。 “要不吃个饭再走?”贺征看见场务推着餐车过来准备放饭,象征性挽留了一下。 “不了,从这里开车回公司要两个小时,我下午还有事,没时间吃饭了。”杜菲对盒饭没兴趣,拎包站起了身。 “行,那路上注意安全。”贺征起身送她。 “留步吧,你抓紧时间吃饭,下午还要上工,别给我丢脸。” 杜菲话音刚落地,一个平头场务就两手空空、满面红光地冲了进来,跟同组推着餐车的同事一阵耳语后,视线在会议室内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在贺征身上,大声吆喝道:“托咱们男主角的福,今天中午改善伙食了!” “六六六,加几个鸡腿啊?”一个饰演步玄曦贴身护卫、戏份不少的年轻男演员起哄道。 “何止鸡腿,贺老师给全组点了星巴克、肯德基还有wagas套餐,咖啡、炸鸡、轻食都准备了,太贴心了!”平头场务解释了一句,就拉着同事去接plus版餐车了。 冯浅意一把捞起满地找电线杆想撒尿的雪纳瑞,正准备去房车休息,看到这一幕,又转过了身,用充满性缩力的辣条音调侃道:“全组三百号人,贺老师的人情世故太到位了吧,这一顿下来不得花个小几万?” 贺征作为当事人一头雾水,自然也不敢这个揽功,“没有没有”地含糊了两声,想起之前带方闻之跑通告的时候,那孩子总跟个鹌鹑似地蹲在旁边学习、等待,碰到难搞的工作人员却晓得买咖啡讨好,下意识以为是杜菲授意的,就把杜菲叫到一旁问道:“你搞的?” “什么?” “这么大方,公司报销?”贺征挑明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杜菲意识到不对,“不是你自己搞的吗,我还奇怪你哪来这么多钱当散财童子。” 闻言,贺征瞬间皱紧了眉,不是我,也不是杜菲,那只可能是…… 想到他,心脏就火热了起来,贺征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夺门而出,在酒店的花园转悠了半圈,才找到个没人的小角落。 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就有两个拎着星巴克、肯德基和wagas外卖袋的工作人员从鹅卵石小路上走了过来,贺征听到动静,敏锐地将身体往树后缩了缩。 “哎,等会儿,这儿能抽烟,一上午没抽了,陪我抽两根过过瘾。”其中一个个头稍高的,发现小路旁边安装的立式烟头收集器,浑浊发黄的眼球都亮了一亮,赶忙拉住另一个道。 “顶多一根啊,这风吹得冷死了,我还急着回房间吃饭午休呢。”瘦得跟竹竿儿似的那个,身上一点御寒的脂肪都没有,龅着牙不耐烦道。 “一根就一根。”高个子工作人员从裤兜里摸出一包软玉溪,点了火来上一口,稀罕得眉毛都起飞了,闲聊道,“别说,咱这剧运气挺好,虽说原定的男主角跑路了吧,但来救场的这个,我今天好奇凑到会议室去瞅了眼,长得真他娘的帅,够格赶上二十岁的我了,看导演和编剧的态度,都挺满意的,演技应该有保障,而且他一来咱这剧就跳级了,s+级宣发!指不定就是明年暑期档的最强黑马啊,嘿嘿,这剧要是一个不小心爆了,咱简历可就好看咯!” 贺征本来想换个地方打电话,但听到这两人在讨论自己,就在树后面多站了一会儿。 “运气好啥,你看不出来是资本运作?指不定原来的男主就是被他挤走的。”龅牙竹竿儿嗤笑道,“这种横空出世又带资进组的演员啊,一个个都精着呢,知道自己抛开长相就是个屁,趁年轻傍一个金主算一个,靠卖/pi股上位的,你还指望他们能演出大爆剧?” “也不能一概而论吧……”高个子觉得竹竿儿的刻板印象太重了,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就很微妙地抖了抖手上的外卖袋,“起码人很大方啊。” “兄弟,亏你入行这么多年,醒醒吧,这些东西要是那个什么姓贺的自己掏的钱,我倒立吃屎。”竹竿儿听不得人反驳自己,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甚,“领餐的时候我跟场务那边的兄弟唠了两句,说这些套餐都是挑店里最贵的点的,三百多份,加起来至少也得花个十万块,一般的一线艺人都没这么阔气,就凭他?嘿哟,初来乍到想收买全剧组的人,私底下可得变着花样哄金主爸爸了。” 高个子工作人员沉默了,烟也烧掉了一大半。 见状,竹竿儿像打赢了辩论赛一般,越说越来劲,“我看这个姓贺的还不如之前那个呢,之前那个起码有一两部代表作和几百万粉丝,他呢,什么都没有,啊不,应该说有点床/上/功夫,和一个娘们儿唧唧的助理,哈哈哈哈哈!好像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畏手畏脚的,我就没见那货抬起过头,啧,要是我跟他分到一间双人房,肯定要趁他洗澡的时候看看他下面有没有长——” “行了,我抽完了,走吧。”高个子打断他,把还剩小半截的烟在收集器上碾灭了,大跨步离去。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竹竿儿不满地追上去。 许久,花园再也没有人路过,贺征这才动了动腿,从树后面走出来。 早几年,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会冲出去把嚼舌根的人揍趴下,如今却学会了做什么事都三思而后行,或许,他内心深处也认同着竹竿儿的一部分话——没有金主给他凿出这条路,他在娱乐圈依旧是个屁。 只是横空出世这种字眼,放在他身上未免太可笑了。贺征攥着手机,很犹豫还要不要打电话,夺门而出时的热情被剧组内部人的恶意揣测冲得丁点不剩,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季抒繁,以及那没跟他打过商量就“收买”了全组人的十万块。 打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贺征爱季抒繁,是不可撼动的事实。 他不图他的钱和权,只单纯图他这个人,这一点无需向任何人说明,也不必得到除季抒繁之外的任何人的理解。 电话拨出去后,等了十几秒才接通,季抒繁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有事吗?” 贺征有点心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今天进组了。” 跟贺征冷战的这一周,季抒繁还同时在和季明川明里暗里地缠斗,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生理和心理都疲惫到极点,william一个小时前送来的营养餐仍然摆在办公室的茶几上一口没动,他仰靠在沙发上难得放松地阖上了眼,轻声道:“嗯,我知道,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剧本很好,团队也很好,我很喜欢。”贺征抬起左手,轻嗅了下早上出门前喷在腕间的香水,“阿繁,谢谢你。” “谢字免了。”季抒繁眉中央的川字不知不觉被抚平了,转而调戏道,“叫声/老公听听。” “丫又寂寞空虚了?”贺征笑了笑,想那滋味也想得紧。 “丫那技术还有脸提?再被你ya着乱来一回,我真得去医院报道了。” “哦,我找谁练?” “你还想找谁!”季抒繁一个睁眼坐起了身。 “你。”贺征的荤话技能点满了,“想干你,想看你的腹肌上ding出我的形状。” “……”季抒繁这种老江湖一时都被荤得说不出话。 贺征顾忌这光天化日的,点到即止了,“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不算,都能应付。”季抒繁从不跟pao友谈工作上的事,这是他的底线之一。 贺征察觉他的不悦,顿了一下,也不兜圈子了,直奔主题道:“是你用我的名义给全剧组的人订餐的吗?” 闻言,季抒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花了几秒回忆——好像有这么回事,半个月前,把贺征从朔溪饭店送回家的那天晚上,他吩咐过william,等贺征进组就以他的名义给全组的人订餐,预算上不封顶。 而这么做的目的,是个人稍微动动脑筋就能想到,他季抒繁就是想逼贺征就范,让所有人知道这个新来的男一号带资进组,整组的命脉都握在他手上,他开心,这剧就能拍,他不开心,这剧就不要拍。 今天这通电话证明,他当初的部署成功了,目的达到了,只是贺征的表白,在他意料之外。 “……是。”季抒繁有点心虚。 “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的。”贺征明显不赞成道。 “请全剧组的人吃顿饭而已,至于吗?”季抒繁强词夺理。 “至于吗?”贺征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气着了,“季抒繁,你用的是我的名义,十万一顿的饭,我怎么可能请得起,你让全剧组的人怎么看我?” “爱怎么看怎么看,你是我的人,谁敢在你面前说什么。” 越说越离谱,贺征气得脑仁儿疼,“季抒繁,不管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首先是我自己。” 这句话在季抒繁听来就是要跟他撇清关系的意思,压抑了一整个礼拜的情绪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他故意颠倒黑白,把矛盾转移到贺征身上,冷笑道:“所以你现在是问我的罪?贺征,我不过就是想对你好点,你倒好,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清高?”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征愣了一下,心情无比复杂。 “好了,我很忙,你既然进组了,就安心拍你的戏,别没事找事。”一语毕,季抒繁冷漠地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小季是渣受噢!再次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这是追夫文嘿嘿! 接下来就是狗血淋头天雷滚滚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8节 第58章 破而后立 没事找事?贺征握着冰凉的手机,被这四个字死死钉在原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真的是他在没事找事吗? 嘴上说着不用季抒繁铺路,只要没人拦着,娱乐圈哪里他都能闯,哪里他都闯得到,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从朔溪饭店出来的那一刻,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季抒繁都已经把所有的路给他铺好了,后续是否插手都是锦上添花。接过了人家大雪天送来的炭,还要人家做什么事都从他的立场出发考虑……做人怎么可以这么又当又立、恬不知耻。 从花园回到剧组给开的豪华大床房,贺征就着原来的盒饭吃了两口,就拉上遮光窗帘,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像精神分裂一样跟自己做思想斗争。他找不到一个人诉说这种纠结和痛苦,就算有个嘴巴上了封条的情绪垃圾桶送上门,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被封杀的时候,因为坚守着理想和底线,所以敢愤世嫉俗,怪小人得志,哪怕一个月跑上百个剧组,争取只有几秒镜头的龙套角色,都没喊过一句苦、一句累,现在天亮了,大男主也演上了,却怀抱着既得利益,不敢将脊背挺直了。 矫情,又假清高,季抒繁心里也是这么看他的吧…… 时间在黑暗中匆匆流逝,一点二十,方闻之发了条微信来提醒他下午快开工了,贺征才回过神,起身去洗漱台洗了把脸。 水龙头被他有意拧向最右边,冒着寒气的冷水“唰”地冲出,捧起一掬浸在脸上,像被一把淬了冰的锋刀割过额头、鼻梁和脸颊,皮肤上起了细细密密的颗粒,依仗着这外在的、纯粹的冷,竟产生了一种病态的解脱感。直到寒意走遍全身,刺痛转变为麻木,贺征才缓缓抬起头,双手撑在台子两边,镜中的他,脸色是不正常的青白,水珠顺着湿透的刘海滴落,一惯清澈明亮的瑞凤眼中,仿佛晕开了一滴浓墨,演变出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坚定和决绝。 倘若要用什么比喻来区分贺征上午和下午的状态,那只能是流星和沉石了。 上午他被众人一声接一声的“男主、福星”哄抬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内心亢奋得像是下了一场盛大绚丽的流星雨,好在剧组流传的“真相”及时将他冲撞醒,一瞬天上一瞬地下的滋味虽然不好过,但总归是脚踏实地了。 下午读剧本时,人很稳、很静,眼里挑不出一丝杂质,像一块沉入湖底的巨石,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同样认真的还有冯浅意,这几年她虽然闯出了一些成绩,但因为辣条音和甜妹脸的反差太大,为了不让观众出戏,每部作品都用的配音,网上对她台词功底的质疑声很大,对家针对这一点铺了无数黑通稿。团队监控舆情、规划工作时,冯浅意主动提出减少商务拍摄,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和台词老师和配音老师学习,通过一系列训练和技巧来调整音色,将近一年的秘密训练颇有成效,《山有木兮木有枝》这部剧她就将用原声演绎,届时配合相关热搜词条,一定能狠狠打对家的脸。 当然,围读会上对戏没必要用调整发声,这一整天,颜值势均力敌的男女主,面对面,两双含情目暗送秋波,步玄曦说完各种酷拽狂炫的台词,昭颜就抱着狗用透着一股辣条味的声音“嘎嘎嘎”地回应。 情到浓时,旁观的其他主创想笑又不方便笑,面容严肃地陪坐着,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借口尿遁。 下午收工早,单鹏做东,叫了几十辆大巴车把全组人拉到铜锅火锅店搓了一顿,预祝开机顺利。贺征一向不热衷这种被人情世故装点的活动,从前都是非必要不参加,这回不仅乐呵呵地去了,还陪着几位话事权大的导演、制片喝了几盅酒,侃天侃地。 原来这种事做起来不难,全看有没有心。 方闻之作为贺征的助理,没有资格上主桌,但被分到了离主桌不远的位置,那位置于他这种偷窥者而言是极好的,不用偏头侧目,牵挂的人就坐在他的正前方。 只是观察了没多久,方闻之就不禁蹙起了眉,贺征好像从一个片场切到了另一个片场,即兴演着什么周到、圆滑的角色,看似松弛,实则处处紧绷,叫他这个看客都好不提心吊胆。 “贺征啊,要不是你来救场,我们《山有木兮木有枝》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开机了,这拖一天就烧一天的钱啊!”谈笑间,单鹏又站起了身,举着一杯满得快溢出来的白酒怼到贺征面前,嗓门洪亮,“这杯还是敬你,我干了,你随意啊!” 嘴上说随意,可总制片敬的酒谁敢剩一滴?方闻之看着贺征第n次站起身,心一下就揪紧了,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贺征垂落在腿侧的手轻晃了一下,那是一种下意识的抗拒,可那张俊朗得宛如天神的脸上仍然挂着弧度标准的微笑。 “单总太客气了,应该我敬您。”贺征二话不说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酒,而后仰头,喉结剧烈地滚动,喝完后还把酒杯悬空倒扣了一下。 一滴不剩,周围瞬间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有这么好吗?方闻之舍不得眨一下眼,在贺征放下酒杯假装夹菜的那0.1秒,他捕捉他快速用指节顶了一下上腹,眉毛微妙地挑了一下。 明明不好。方闻之心里又酸又胀,恨不得冲过去把劝酒的人全都推开,可他不能,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助理,贺征的助理,一举一动都可以被有心人视作贺征的授意,他能活动的范围仅仅这个不被关注的小角落,幸而不被关注,那些见不得光的情意才得以在眼中掀起浪潮。 又一次集体敬酒,同在主桌的冯浅意喝得有些急了,侧着脸压抑地低咳了几声,贺征就站在她旁边,又是老同学,犹豫了一下,就把她杯子里的酒倒给了自己,绅士地替她挡了好几波。 四年了,还跟个傻子似的,总替别人强出头。方闻之看不下去,移开了眼,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万千心疼没有去处,只得化作无声的沉默,跟同桌的几个打光和武指碰完杯,就趁场面混乱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季那个狐狸长点心吧,贺征可是抢手货! 第59章 “捉奸”在房 临近九点,火锅吃得差不多了,为了不耽误明天的进度,唱k、按摩、狼人杀等娱乐活动通通没有组织,总制片一声令下,三百多号人便作了鸟兽散。 一送别导演、制片,贺征脸上的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紧绷的肩线骤然垮塌,紧捂着嘴冲回火锅店,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撑在马桶上狂吐,本来受心情影响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吐到最后胃狠狠一抽,挤出好多酸水。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的人似乎等急了,砰砰敲了两下,他才缓过神,扶着墙走出去,在精装的洗手台上抽了一条便携漱口水漱完口,就打车回了酒店。 出了电梯,贺征脚步虚浮地踩在厚实绵软的地毯上,正从大衣口袋里翻找着房卡,一抬头就看见方闻之背着背包、拎着两个白色塑料袋站在他门口,手一会儿举起一会儿放下,想敲门又不太敢敲的样子。 “方闻之。”贺征疲倦地喊了他一声,用卡刷开房门道,“你怎么来了?” “征哥,今天晚上气氛好,我看你被敬了很多酒,就、就给你准备了点蜂蜜水和解酒药。”隔着十二厘米身高差,方闻之得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而后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一步,从其中一个塑料袋里扒拉出一个蓝色保温瓶,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贺征顿了一下,没有拿他的保温瓶,极轻地说了声“谢谢”,一把将门推开道:“进来说,别堵在走廊上。” 被允许进入,方闻之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道:“我还买了一盒芹菜牛肉水饺。” “不是刚吃火锅,怎么又给我准备宵夜。”贺征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闭眼揉了揉胃,觉察方闻之的紧张,又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道,“要是害我胖了不上镜,你小子就当心丢饭碗吧。” “不会,芹菜解腻,牛肉也不胖人,而且今晚所有人里数你最忙,酒杯都没空过,我想你应该没时间吃饭。”方闻之放下手中的袋子,蹲在茶几旁,帮他把水饺拿出来,顺便还拆了双筷子,“征哥,今天是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都已经冬至了啊……”贺征闻着饺子香,肚子率先不争气地叫了声,睁开眼一看方闻之跟个球似地蹲在地上,饺子和筷子在茶几上摆得整整齐齐,很不好意思地把他拉了起来,“有沙发你不坐,蹲地上难道舒服?” “蹲着方、方便。”方闻之坐在贺征旁边,一个小臂不到的距离,能从他浑身的酒气里嗅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橙香,僵硬得像个木偶人。 “你吃了吗?”贺征数了数餐盒里的饺子,一共十八个。 “吃什么?”方闻之坐得笔直,脑子也宕机到了一定程度。 “饺子啊,你不是说今天冬至吗?”贺征突然扭头,咫尺之距,能清楚看见方闻之眼皮上那层浅浅的褶皱。 原来他的眼睛长这样,不算很大,但特别圆,而且走势下垂,显得文文弱弱、毫无攻击性,贺征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称赞道:“你很适合短刘海啊,眉毛和眼睛都露出来了,男人就是要有精气神一点。” “没……啊不,吃了,我在店里吃完了才给你打包带回来的。”方闻之撒了个小谎,回答了贺征的第一个问题,感觉自己耳朵快烧起来了,蓦然屏住呼吸,往后倒了倒身体,才很小声地回应了他后一句,“刘海是我自己剪的,我也觉得还不错。” “那我不客气了,一晚上光喝酒,一口肉都没吃上,饿死了。”贺征压根没听到他后一句,欣然开动。 “嗯。”方闻之轻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保温杯放在了他手边,“征哥,这个保温杯是我刚去便利店买的全新的,用开水消过毒才往里面装蜂蜜水,你睡前喝一点,胃会舒服些……你状态好,明天工作才能事半功倍。” 饺子暖胃,话也暖心,贺征那个感动,差点当场跟他拜把子,“方闻之,你怎么这么细心啊,你要不是杜菲的人,我真跟你当兄弟!” 闻言,方闻之将头埋得很低,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菲姐派我来给你当生活助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什么应不应该,按劳动法来说,早过了你的下班时间,只不过你这个人干活特上道。”贺征却摇头道。 “上道?” “对啊,你知道我和杜菲,甚至和邵仲翔都有过节,整个公司团结一致,就我一个刺头,偏那几个掉钱眼儿里的黑心资本家死猪不怕开水烫,硬要捧我,派你来当我的助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贺征拿着筷子指点江山,说得头头是道,“不过你才多大,二十一二岁,能有什么坏心思,肯定是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一边拿着工资监视我又一边良心未泯觉得对不起我,要不是这么割裂,你也不会每次一见到我就紧张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甚至不惜牺牲下班时间把我照顾得这么好。” “……”方闻之额上滑下两道黑线,撇了撇嘴,正想说点什么,门铃突然响了,他卸下背包,站起身道,“我去开门。” “请问您是?”方闻之握着门把手,只将门开了三分之一,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却风尘仆仆、俊得称得上美的金发男子,仅一个照面,他就生出一种猛烈的、覆盖了方方面面的自惭形秽感。 “你是谁,贺征不住这间房吗。”那男人扬着下巴反问,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恍如两道光刃穿透他的身躯。 “在的,在里面。”方闻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就立马止住了,怯生生地看着男人,“请问您找贺征——” “谁啊?”话还没问完,当事人好奇的声音从屋里里大喇喇地传来,“开个门开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ddl果然是最强生产力…… 第60章 正宫之名 听见贺征没心没肺的声音,季抒繁看着面前这张清纯得跟个小白兔一样的脸,心里冒起一股无名之火,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算什么事,面色阴沉地一脚踹开门,“闪开!” 实木门板被踹得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方闻之没设防,直挺挺地被金属门把手撞到肚子,痛得整个人瞬间缩成了一只弯腰的小虾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呃——” “方闻之!”从贺征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被莫名其妙地撞飞,看不见门口究竟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酒店遭恐怖分子打劫了,着急忙慌地站起身,结果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大跨步走了进来。 “季抒繁……?”贺征登时拧紧了眉,没多给他眼神,走过去搀着方闻之的胳膊把他扶起来,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方闻之半倚着贺征的胸膛,握拳抵着小腹,疼得牙齿都在打颤。 “被门撞一下能有什么事。”季抒繁嗅到贺征身上的酒气,冷厉的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肢体上,出言嘲讽道,“贺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这种‘清纯’小白兔啊,不过喝多了ying不起来,这种常识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贺征和方闻之的身体同时僵了僵,方闻之低垂的长睫陡然一颤,敏感羞耻地想躲开,贺征却绷紧了下颌线,一把掐住他的腰,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那举动,真像喝多了,无法自控而做出的挑衅。 顷刻,无形无味却存在感极强的硝烟在房间里蔓延,处在硝烟中心的三人各怀鬼胎—— 方闻之一面觉得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比烧红的铁钳还烫,烫得他快要忍不住发抖了,一面又被那金发男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钉死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何况同类之间是有相似的磁场的,他百分百确认这金发男子也是……可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征哥不是直男吗,直男怎么可能对男人硬,这跟吃了火药一样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跑来兴师问罪? 贺征那被酒精和成一团稀泥的大脑被“一如既往”这四个字刺得警铃大作,无暇顾及自己和季抒繁的关系是否暴露,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抒繁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季抒繁看着贺征的动作,气得肺都要炸了,猛地冲上去揪住方闻之的衣领,本想把人甩开,但贺征实在箍得太紧了,他越抢不过就越来气,干脆换了目标,抡起胳膊一拳狠狠砸在贺征脸上,大骂:“操你妈,姓贺的,你管老子知道什么!老子下班了辛辛苦苦开两个小时的车跑过来找你,你他妈竟然敢在酒店点鸭子!还点这种白斩鸡身材的娘炮,你有没有品?” 贺征被这铆足力气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脱力松开方闻之,晃晃悠悠地倒退了两步,侧着脸,甩了甩发懵的脑袋,鼻尖滴下一滴冷汗。 法治社会,走廊的监控还开着,方闻之不敢相信短短几分钟内自己听到、看到了什么,急得一头大汗,伸手想扶住贺征,“征哥!你没事吧?” 贺征躲开了,比起腮帮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季抒繁的指责和不信任更让他心如刀割,默了半晌,才自嘲似地开口道:“季总不是很忙吗,来这里做什么?”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季抒繁都气笑了,“我来做什么?我他妈来捉奸!怎么着,是不是还在心里怪我来太早,耽误你俩办正事了?” 方闻之见这金毛情绪激动,怕他又动手,悍然挡在贺征身前,胆怯又愤怒地直视着金毛,“这位先生,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从你进门起,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举动都非常没有礼貌、非常不尊重人!请你出去!” “请我出去?”季抒繁转了转被相互作用力震得发麻的手腕,眼中寒光毕露,“你一个鸭,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亲自感受过季家人霸道、蛮不讲理的处事方式,又牵连过蔡煜晨受无妄之灾,贺征逐渐意识到,这一家人本质上没有区别,季抒繁这个年纪就敢跟他父亲叫板,在集团分庭抗礼,清理人的手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这人向来随心所欲又没有底线,真惹恼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贺征脑子清醒了些,不想再把任何人牵扯进他和季抒繁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立马直起身子,把方闻之推出房门,“我没事,方闻之,你先回去,还有我和我朋友的事,请你帮我保密。” “我知道,我会保密的。”方闻之担忧地注视着贺征,要不是这个金毛看上去真的跟贺征关系匪浅的样子,他真想报警。 “你还挺护着这个鸭。”见状,季抒繁心情越发的差,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贺征,我说过,你给我当情人,我自然会保护你的隐私,整个娱乐圈没有狗仔和媒体敢爆你的料,如果有不长眼的……” 剩下的话,季抒繁没有明说,贺征心里却有答案,沉重地闭了闭眼。 同时,房门还没来得及关,“情人”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将方闻之劈得粉碎,他看了看贺征,又看了看金毛,心如乱麻。 过了好几秒,贺征十分之勉强地朝方闻之笑了笑,而后锁上门,近乎暴怒地转身盯着季抒繁,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粗壮的喉结上下滚动,“说够了吗?张口闭口鸭,季抒繁,你不止羞辱了我的助理,更是在羞辱我。” 助理?季抒繁傻了,倍感不妙地往后挪了两步,0秒启动他那装载了数不清事件的大脑,飞速查找着某一份资料。 完蛋,好像真有个娘炮助理…… 【作者有话说】 小季,你自求多福吧…… 第61章 分手炮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29节 看着贺征一步步靠近,漆黑的瞳孔中酝酿着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怒意,季抒繁咽了咽嗓子,强装镇定地先发制人道:“助理……助理你早说啊,早说我不就不会误会了。” “你会。”贺征轻启薄唇,咬字化作一粒粒尖锐的小石子泠泠落地,“季抒繁,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从始至终,你都不相信我贺征是真的……”爱字太重了,不知何时才能放在他们之间,贺征深吸一口气,悲怆道,“喜欢你。” 季抒繁被他的语气冻了个激灵,像被骗进游乐园又被抛弃的小孩一样,心里涌起莫大的委屈,深灰色的瞳孔轻颤着,嘴上却说尽伤人的话,“我没有逼你喜欢我,也警告过你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贺征,我从没在你面前装过君子、好人,是你天真、愚蠢,非要对我抱有期待。” “不重要了。”贺征感觉自己快被难过和不舍淹没了,季抒繁无止境的戏弄实在让他看不到希望,好像每次稍稍感受到两颗心脏在共振,季抒繁就会冷不丁地扔出一个炸弹炸醒他、推远他,“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合适。” “你说什么……?”季抒繁怔忡地看着他。 丝丝缕缕的苦橙香似乎随着情绪爆发而演变成一张大且密实的蜘蛛网,贺征被捆绑得无法呼吸,挣扎着快速往前迈了两步,没注意距离,用肩膀把季抒繁撞了个趔趄,顿了一下,忍着没回身,泄愤地脱掉碍事的大衣,撂到沙发上,漠然道:“季抒繁,你违反了我们不公开的约定,让第三个人知道了这段乱七八糟的关系,所以,根据约定的最后一条,只要有一方觉得不适,另一方可以——” “我不同意!”季抒繁厉声打断。 “……随时叫停,不能纠缠。”贺征背对着他双手叉腰,坚持把话说完。 “我不同意。”季抒繁轻喃了一声,转身看着贺征,黑色的紧身半高领毛衣勾勒出完美的背肌线条,袖子撸到了肘关节,白皙健壮的小臂盘旋着条条青筋,真是好一副绝情样,默了片刻,他歪头笑道,“什么约定,白纸黑字写了吗?拿不出来的话,我为什么要遵守?” “季抒繁!”闻言,贺征目眦欲裂,愤然转身,没想到他这么无耻。 “我在呢,宝贝儿。”季抒繁眼中笑意渐深,熨出令人溺毙的温柔,“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说,如果我让这第三个人消失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想干什么?!”贺征大骇,被他这一席看似问询实则通知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里是b市,皇城根儿底下!轮得到你胡作非为吗!” “轮不到,但只是钻点空子的话,问题不大。”季抒繁抬起右手,修长的食指轻轻压在嘴唇上,“嘘,小声些,我这个人没什么抗压能力,你一吼我,我就会伤心,一伤心就想找点乐子。” “乐子、乐子……是!所有人都他妈是你的乐子!”贺征气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一脚把实木的茶几踹出去半米,消耗了一些力气,才忌惮地盯着季抒繁道,“季抒繁,别让我后悔认识你。” 话落进耳朵,季抒繁心尖尖像被针扎了一下,非常、非常、非常遥远又禁忌的感觉,却足以让他从头到脚都武装起来。旋即,他微微眯起眼,右手兀地垂落到腿边,细长的胳膊像摆钟一样小幅度晃了晃,“宝贝儿,我想干什么,取决于你怎么做,乖一点,别惹我生气。” 声音稍微大点说他两句就觉得是在吼他,这要是摁床上来两下,赶明儿就得找几个打手给他套麻袋里乱棍打死。贺征没招了,想举手投降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拧开保温杯,把蜂蜜水喝得精光。 沉默以对了许久,贺征两肘撑在膝盖上,缓缓开口道:“季抒繁,你没有心,谈情对你来说太可笑了,你只追求生理上的快感。” “是,有什么问题吗?”季抒繁低着头,一手插进西装口袋,摩挲着光滑的陶瓷打火机。 “没问题,这很好,很方便。”贺征蓦地站起身,跟面试似地清清楚楚地报出自己的各项身材数据,“记住了吗,你喜欢你就按这个标准让william去找,高矮胖瘦,还能根据你当天的心情调整……既然你不把我当回事儿,那自然也不是非我不可。” 闻言,季抒繁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那又怎样,从来只有我玩儿腻的,还没有人敢甩我。” “纠正一下,恋人分手才能用‘甩’这个字,我只是季总的情、人,不敢碰瓷。”贺征也是个拧脾气,寸步不让道。 盛怒之下,季抒繁并没忘记今天跑到这里来的目的,是解决既有问题,而不是制造新的问题,逐字分析完贺征的话,品出了些意味,忽而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说睡你一次十三万吗?” “……”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在没搞清这家伙葫芦卖的什么药之前,贺征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季抒繁本意是想耍个帅,签张支票或者把黑卡砸他丫脸上,但他根本没有带钱包的习惯,微信转账吧,又有额度限制,只好老实掏出手机给william打电话。 拿着百万年薪还有集团分红的超级特助,二十四小时在线是基本要求,哪怕在洗澡都要先擦干手按接听键,“季总,有什么需要?” “往贺征常用的工资卡里打两百万。”季抒繁吩咐道。 “好的,季总。”william的声音连一丝起伏都没有,似乎对这个发展一点也不意外。 意外的另有其人。贺征那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给他两百万干嘛?特么买七八上十管精子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吧! 没等他意外完,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就“叮——”的一响,掏出来一看,哟呵,好长一条短信通知。 【xx银行】您尾号为xxxx的账户于12月23日21时58分收到转账收入2000000元,当前余额2370781.64元。 发财了,真他娘的靠自己“干”成百万富翁了! 贺征握着手机,比起暴富的冲击感,他更震惊于到账的速度,这基本可以说明他所有的信息在季抒繁面前都是透明的。 所有。 “两百万,再跟我睡十次。”季抒繁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信誓旦旦道,“不,不用十次我就会腻了。不过我好人做到底,往后,你演你的戏,我照捧不误。” “不知道该说季总财大气粗还是好胜心太强,分手炮都要打十次,真能耐。”贺征却几乎要把手机捏碎了,咬牙嘲讽道。 “都可以,你怎么夸我都爱听。”季抒繁露出了狐狸尾巴,继续激将道,“你不是挺享受上我的吗,这笔账怎么算你都不亏。” “何止不亏,我他妈赚翻了!”贺征把这部早该摔烂的手机砸到季抒繁脚边,如一匹被笼养多年终于归山的猛虎从沙发上跃过去,反剪住他的双臂,蹲身将人扛起,往床边走。 第62章 下不为例 贺征毫不怜惜地将季抒繁扔到柔软的席梦思床垫上,而后自己也生扑了上去,床垫承载着三百多斤的重量,瞬间下凹了好几公分。 衣料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季抒繁闭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颤抖着,0距离接触,他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贺征猛烈跳动的心脏和被酒精、怒气同时催化而变得格外火热的胸膛,一想到十几分钟前,有个一脸受样的蠢货靠卖惨在那里短暂停靠过,他就气得想杀人。 那是他的东西,就算腻了、不要了,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亲吻从额头落到眼睛、鼻尖、耳垂,唇齿间的酒气被有意狠狠注射/进锁骨,却唯独避开了最撩人的嘴唇,季抒繁吃痛地闷哼了声,勾着贺征的脖子,不满地睁开眼,“为什么不吻我。” “没必要。”贺征抬手遮住季抒繁的眼睛,纤细的睫毛像春日漫天的蒲公英飞絮轻轻挠着他的手心,挠得他失神失智,另一只手便更凶猛地攻城略地。 季抒繁噎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又拉不下脸,因为确实没必要,从前他跟别人上床,几乎是不接吻的,交换口水很恶心,可是贺征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 他想不通。 越想不通就越抓狂,他妈的!到底哪里不一样! 脑中有根弦猛地崩断,季抒繁怨恨地甩开贺征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朝他胸口蹬了一脚,抓起刚从自己腰上抽下来的皮带,箍住贺征的脖子,一手压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看着自己,“有必要!老子买你一夜,做戏也得给老子做全套!” 这一脚算是把贺征竭力克制的血性给彻底蹬了出来,双目赤红着,不管不顾地将主动权夺回来,扣住季抒繁的肩膀将他压倒在床上,用皮带捆住双手举过头顶,左膝宛如刑具一般抵在他的胸口,攥得发白的拳头已经贴到了季抒繁的颧骨,心里无声斥责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终究是没下得去手,一拳打在了他耳侧的床铺上,“季抒繁,你贱不贱!” 猎猎拳风刮过脸颊,季抒繁紧闭着眼,鼻头一阵泛酸,刚认识那会儿,贺征最生气也只不过揪着他的衣领说一两句狠话,什么时候真动过手。 两道一强一弱、一急一缓的喘息声在豪华大床房内交织拉扯,许久,季抒繁睁开眼,湿润的眼眸好似两汪清泉,很小声地嚷道:“疼……贺征,你压得我疼。” 贺征不作声,也不肯看他,却立马把膝盖移开了。 “手腕也疼。”季抒繁有意引导。 贺征犹豫了一下,把皮带也解开了。 重获自由后,季抒繁立马坐起身,乖乖地跪在贺征身前,一双手握着他的左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将他铺了一层薄茧的大拇指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这里最疼,你摸摸。” 贺征耳根子红得快滴出血了,迅速抽出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亲,你烦不烦!” “我想要。”季抒繁看准时机,自己就贴了上去,带着些祈求的意味,“亲亲我,好不好。” “……”贺征受不住,勉强扶住了他的腰,心里响起一声叹息。 可见,季抒繁之所以是季抒繁,是因为他永远目标明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贺征之所以是贺征,是因为他心太软、亦不愿将人想得太坏。 这一年末,他们一个处在二十四岁的初始,身陷污浊泥潭,自恃读懂了人心,以绝对冷漠的视角遥望过去和未来,一个处在二十六岁的尾巴,并非情窦初开,却开得最赤诚、最热烈,天真以为和二十七岁一起到来的,会是真正的春天,可谁又能预料,此番相遇,是煞劫撞吉星,一物降一物。 或许,能真正叫醒一个人的,从来不是口苦婆心的劝说,而是一堵怎么都撞不破的南墙。 气氛逐渐变得旖旎,狂风骤雨也化作了缠绵细雨,两人额头相抵,眼神中还残留着或真或假的情意,唇齿激烈追逐着,牵扯出叫人魂牵梦绕的血腥味,似乎只有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一遍遍确认对方切实存在着。 空气粘稠暧昧得有如实质,在防线即将被突破时,季抒繁忽然卸了力,从贺征身上跨下来,点了一支烟,懒懒地倚在床头,挑眉道:“一身酒味儿,还没做就先醉了,去浴室冲一下?” “……”贺征被迫习惯了这家伙想一出是一出的习性,带着一身酒气也确实不舒服,便没多说什么,非常公平地拔掉他嘴上的烟,在烟灰缸捻灭了,很干脆地进了浴室。 贺征洗澡是很快的,听到哗啦啦、渐趋稳定的水流声,季抒繁立马起身,将那个安装了针孔摄像头又特意当贺征的面使用过的boucheron打火机,放在了正对着大床、薄薄窄窄的电视机顶。 他本来没想做得这么绝的,可贺征太不受控制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忤逆他呢…… 调整好摄像头角度,季抒繁好似吃了颗定心丸,闪身跟进了浴室。 细数起来,这又是他们的一大不同之处。年长的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约法三章,即便是口头的,也作数,反倒是年少的,将自己活成了深渊,哪怕筹码、底牌取之不尽,也依然惶惶不安。 从浴室到客厅,再到床,一次次故意挑衅下,远征的航母在海湾驶离又汇入,越发娴熟地摆尾停靠。 不知过了多久,季抒繁虚弱地摸了摸贺征的脸庞,哑声道:“宝贝儿,我想你……往左边侧侧身,好不好?” 这种时候,贺征自然是有求必应的,但作为演员被训练出来的,对镜头的超高敏感度,莫名让他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不禁蹙眉回头望了一眼,“那打火机是陶瓷的吧,你怎么放电视机顶上?” “嗯……不记得了,可能进浴室前随手放的。”季抒繁直接用嘴堵住他了其余有可能会问的问题,“你专心一点,干这种事还溜号,太不尊重人了吧。” 尊重的后果就是,入无可入,深无可深。 第二天是周六,季抒繁不用赶回去上班,贺征却还要早起去围读会,因此仗只打到凌晨三点,还有没割让的土地和粮食,也只能留到下次再谈判。 娇花被狂风暴雨洗礼,不止花瓣,连根茎都摇摇欲坠了,先前洗的澡成了无用功,贺征抱着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季抒繁去浴室清理,这回有了经验,知道帮人看看受摧残的地方需不需要上药。 “磨磨唧唧的,能不能快点,我快困死了!”季抒繁像面条一样软趴趴地挂在他身上嗷嗷叫,等被伺候着敷上冰冰凉凉的药膏,语气才好转了些,嘲笑道,“你完蛋了,明天打扫的人来,看见空了的自动贩卖机,还有搞脏了的床单,你就等着被八卦吧!” 贺征无语:“哦,我一个人能干两个人的活呗。” 季抒繁哼了两声,把头埋在他胸口装死。 “行了,我消气了,你也不用装乖了。”贺征没脾气地摸了摸他圆溜溜的后脑勺。 闻言,季抒繁抬起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确认道:“那我们不分手。” 贺征抿了下唇,没说话。 “我中午说的话太重了,一挂电话我就后悔了,所以专门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来找你。”季抒繁趁热打铁地解释道。 “只有中午的话重吗?”贺征问。 “晚上也是我不对。”季抒繁语气更软了些,“但是已经让你惩罚过了嘛……” “季抒繁。”贺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无奈叹了口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说】 这章删得已经没有灵魂了 将就看吧 自己写文才知道追连载第一时间看更新 原来是爽的 第63章 担保 早上七点,熹微的光从两片遮光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贺征被生物钟叫醒,季抒繁仍在酣睡,平躺的睡姿很乖,脑袋底下没有垫枕头,脸倒向床边那一侧,许是昨晚累得不轻,休战的这四个小时连身都没翻一下,但手会不老实地扑腾来扑腾去,像猫在梦中抓挠那样。 这些贺征都是有感知的,他睡得很浅,或者说根本没睡着,解酒药忘了吃,被白酒和啤酒混合洗涤过的胃火烧火燎的,脸上的伤也没用冰敷,貌似有点肿,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隔一会儿他就要睁眼确认一下季抒繁还在不在。 这个小王八蛋,在他这的信誉值快降为零了。 心满意足地在季抒繁额上落下一吻,贺征才开了一盏小夜灯正式起床,因为背对着床穿衣,所以并没有看见季抒繁悄然睁开的眼,和偷偷笑弯的嘴角。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0节 满地狼藉,简直没有下脚的地儿,贺征跟做贼似的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才去卫生间洗漱,对着镜子摆弄着脸刮胡茬儿,既庆幸又发愁,庆幸的是脸肿得不厉害,看上去很像宿醉后的浮肿,愁的是左边腮帮子上起了块淤青。 这种伤打他懂事起就隔三差五地挂在脸上,屎尿都管不住的年纪,就在小区当孩子王替小的们出头,到了最爱装逼的十五六岁,又在学校呼朋唤友,周末跟死对头约的篮球赛往往会演变成肢体搏斗,再大点迷上了柔道,一被教练撂倒就不服气,一不服气就要再来,给教练当了十多年人肉沙包,才系上代表着柔道八段的红白带。因此,他实实在在地知道这点淤青需要个三两天才消得下去,现在就只能祈祷二十七号试妆、拍定妆照的时候,上帝还他一张英俊潇洒的原生脸,要不然就只能抱着化妆老师的大腿边挨骂边求多上点遮瑕了。 这年头,手机烂了还是很不方便的,贺征给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收完尸,取出放在手机壳里招财用的一百块,就扭头对着床比了一分钟中指,愤愤想着睡来的两百万不花白不花,今天中午就叫跑腿去买一个最新款、1tb内存的iphone pro max!然后又跟做贼似的用座机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九点的时候来送早餐、打扫卫生。 临出门,看到昨晚方闻之落在沙发上的双肩包,贺征心里五味杂陈,摆烂地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和季抒繁的事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总要见光的,于是戴上口罩,挎着那轻飘飘、松软软、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包下楼了。 贺征是直奔着方闻之的房间去的,只不过九点开工,现在才八点不到,剧组的人又大多是夜猫子,晚睡晚起,他挺不好意思敲门的。 所幸,犹豫的时候,那门突然“咔哒”一声开了,方闻之顶着两个快掉到地上的黑眼圈走出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征哥?你怎么在这儿?” “咳,你起挺早啊。”贺征佯装从容地把包塞到他手里,“那什么,你包落我房间了,还你。” “……”方闻之紧紧抱着背包,眼神瞬间清明了,局促地低头看着脚尖,“谢、谢谢。” “你说什么谢谢,不应该我谢你么。”贺征两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不自然道,“昨天晚上的照顾,还有……总之,谢谢你啊方闻之。” “不用谢的,能和你待一会儿,我很开心。”方闻之仍然低着头,声音小得叫人听不清。 “叽哩咕噜说啥呢?”贺征个耳背的,也不想深究,一巴掌拍在他微微驼起的背上,“都跟你说了,挺胸抬头,男人得有精气神一点,不然容易遭欺负。” 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的话和动作,可见,贺征从来没变过,一直都是冬日里耀眼的骄阳,只是他的光芒分给过太多人,记不得自己是情理之中。方闻之挺直背,眼眶却红了,他突然很羞愧,一为自己的黯淡,这几年竭尽全力也没能把日子过好,即使重新站在了他面前,也不敢大方地自我介绍“你好呀贺征,我是方闻之,曾经被你从流氓手里救下来的方闻之。”,二为自己昨夜一整夜肮脏的揣测,情愿被雪藏也不接受潜规则的贺征,敢和杜菲、邵仲翔针锋相对的贺征,怎么可能面对另外一个人就转性了呢,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 “嗯,我记住了。”方闻之吸了吸鼻子,仰起脸道。 “对了,昨天忘了问,跟你同屋住的是谁?”贺征想起在花园听到的话就膈应得紧。 “剧组的一个打光老师,怎么了?” “人怎么样?” “挺好的,昨晚比我回来得还早,着急给老婆孩子打视频,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方闻之称赞道。 “行,反正你是我助理,剧组要是有人对你不客气,你就跟我说。”贺征点了点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拈着那张打滑的一百块纸钞,突然问,“你吃早餐没,要不一起?汴梁城那边有家千里香馄饨,味道特正宗。” “好、好啊。”方闻之温和地看着他,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 汴梁城离铂凯悦酒店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贺征说的那家千里香馄饨是影视城里开了十年的老店,就在人工打造的护城河旁边,古色古香的装修,又很有烟火气,打烊的时候经常被一些剧组租来拍摄,加上老板是土生土长的福建莆田人,手艺到家,价格良心,生意一直很不错,即使是大冬天的早上,店内也坐满了人。 店内暖气开得足,空气里飘逸着骨汤、陈醋和辣椒油的香味,瞬间就驱散了衣角上沾染的寒气。贺征带着方闻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给了他一支笔和一个点菜的小本本,“你看看,想吃什么。” 这家店桌子上没有点单的二维码,只能手写菜单,吃完了再去柜台买单,这也是他提议来这里吃早餐最主要的原因——手机坏了,扫不了码,买不了单,蹭助理饭也太丢人了! “我都行,跟你一样吧。”方闻之坐在贺征对面,把笔和小本本推回给他。 “行,那就两碗小馄饨,两根油条,两碗豆浆?”贺征奋笔疾书,“听着多,但是他家单独一份分量都比较少,点少了不够吃。” “好。” 算起来两人并不多熟络,等上餐时,竟找不到话题可聊,可巧心里都猫着事,一时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好在店内来来往往的人多,动静也嘈杂,置身其中氛围才不那么尴尬。 跑堂的伙计一把热腾腾的餐食端上来,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贺征摘下口罩,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一双给自己,一双给方闻之,“快吃快吃,饿死了。” 方闻之看着贺征脸上的淤青,默默接过筷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用指尖碰了下贺征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那点短暂的、温热的触碰让他脊梁颤栗,又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慌忙低下头,拼命往碗里倒醋,酸涩刺激的气味猛地蹿进鼻腔,恰如他面对他、每时每刻的心情。 “你肾挺好啊……这么能吃醋。”贺征看傻了,呆呆地往自己碗里加辣椒油。 方闻之埋着头,没吭声,缓缓搅动着碗里的馄饨,薄薄的皮裹着粉嫩的肉馅,在清汤里起起伏伏。 他在等,等他开口。 果然,吃了没一会儿,贺征就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将手臂撑在桌子上,语气真诚道:“昨天晚上的事……我替我朋友给你道歉,他来脾气的时候容易没分寸,对不起啊,改天我带手机了,请你吃大餐。” “没想到季总年纪这么轻,人也长得那么帅。”方闻之没有正面回应,端起豆浆碗,小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没加糖,有些涩,灌到胃里发酵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可以唤作嫉妒的情绪。 “你认出来了啊。”贺征讪讪道。 “本来没有,但你喊了他的名字,我回到房间就好奇地上网查了一下。”方闻之放下碗,开玩笑道,“征哥,你完全干不了撒谎之类的事啊。” “坦荡点,人也更轻松啊。” “是这个理。”方闻之修长的手指扶着碗沿,皮肤白得快和豆浆呈一个色,打了阵腹稿,才温吞道,“征哥,你不用替季总道歉,他是他,你是你,何况昨天那种情况季总的确可能会误会,我还挺庆幸季总有气当场就撒完的,不然他那个级别的人物,想整我,方法多了去了。” 闻言,贺征皱了下眉,撒气和撒完气的意思差别是很大的。 方闻之是个聪明人,从第一回见面他发的那些微信就看得出来。现下这一番话,同样有两层意思,一来他觉得自己无辜被冒犯,不接受他人代季抒繁道歉,但也没资格追究,二来点明这事算揭过了,但往后他如果出了什么事,只怕和季抒繁脱不了干系。 公平看待整件事,方闻之的处理和回应没有一点问题,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他贺征也是个俗人,于不了公,只能于私,于不了理,只能于情,就不乐意有人算计季抒繁,哪怕是个毫无威胁的人。 “他不会,我向你保证,你方闻之如果因为季抒繁出了什么事,我贺征出门就被车撞死。”贺征没了胃口,放下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我想早点去围读会,先去结账了。” “……谢谢。”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方闻之使出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 他没办法不这么说,他必须把自己保护好,因为身后还有要保护的人,所以小小地算计一下那些身处高位的决策者,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从餐桌到柜台,再到店门口,方闻之从玻璃窗的映影里看着贺征走远,那瘦高的身影在门帘掀起的一瞬间,就融入了冰凉清冽的晨光,消失不见。 好像过了很久,馄饨汤上凝起一层薄薄的油花,他才回过神,看着对面没怎么动的餐食,拉开了背包拉链,里面装的是半个月前贺征看他冷,给的一条藏蓝色围巾。 早就用洗衣液和柔顺剂洗干净了,昨天想还的,但没来得及,今天也想还的,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贺儿这个双标 第64章 只道当时是寻常 抛开所有人看到贺征脸上那一小块淤青不谋而合“啧”的那一声不说,上午的围读还是很顺利的,对第一天标记出的重点、难点场次进行了精读和排练,演员们更深入地尝试了几种不同的表演方式,导演和编剧也给予了更具体的指导。 被重点“照顾”了一上午的贺师傅渡完劫,匆匆吃完两荤一素的盒饭,就哈欠连天地准备回房间午休了。 “滴——”的一声刷开门,却发现屋内敞亮无比。 灰蒙蒙的遮光窗帘被束了起来,季抒繁穿着一身象牙白真丝睡袍盘腿坐在沙发上,划拉着ipad查看万德驻越南研究所发来的关于工业化中降低稀土损耗的最新报告,虽然是理科出身,但报告上太专业的部分他也看不懂,重点还是放在研究员在最末尾附的预算申请表上,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取用时,严肃的面容都似乎被熏得柔和了。 “……你没走?”贺征呆站在门口,这画面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走去哪儿?”季抒繁关掉ipad,伸了个懒腰道,“本少爷累了,在你这儿躲两天懒不行?” “别说两天,两个月都行!”贺征脸上的疲惫一扫而光,反手锁上门,扑过去抱着他猛亲一口,“堂堂季总,居然知道躲懒,奇闻一桩啊!” “两个月久了点,我怕芙蓉帐暖,君王从此不早朝啊。”季抒繁一双手抱住他的脖子,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也是,你在这待着我什么心思都没了。”贺征用鼻尖蹭了蹭他敏感的耳畔,“宝贝儿,真紧。” “那我走?”季抒繁痒得咯咯直笑。 “不准!”贺征立刻收紧了箍在他腰上的胳膊,“两天就两天。” “蠢狗,你勒得我快喘不过气了!”季抒繁推了推他的胸口,“先放开,我拿个东西给你。” “哦。”贺征松了手,改抓着他的睡袍系带,走到哪跟到哪,忽而意识到不对,“你这睡袍哪来的?” “我变魔术变出来的。”季抒繁无语地指了下衣柜旁边和贺征的两个贴满了托运标签的超大号行李箱并排放着的一个20寸hermès棕色小羊皮行李箱。 “william一大早就被你喊过来了啊。” “这种事用不到他。”季抒繁走到木质的长条茶水吧台边,把放在上面的iphone手提袋拿给贺征,“这个,赔你。” 贺征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朝里面瞟了一眼,“那什么,我上午刚叫跑腿买了个一模一样的,这个要不然退了?” “你觉得呢?”季抒繁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他。 “太有默契了!我就觉得我兜里这个用起来跟假的一样,马上退了!”贺征求生欲极强道。 “……”季抒繁被他毫不怀疑的眼神刺得有些抬不起头,找补似地走过去抱住他,小声道,“对不起。” “什么?”贺征有些莫名。 “我昨天太冲动了。”季抒繁摸了摸他脸上的淤青,歉疚道,“你是演员,我还打你的脸,肯定害你被导演骂了。” “是,害我被骂得狗血淋头。”贺征叹了口气,把下巴搁在季抒繁头顶。郑佩光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表面反应没他说的那么夸张,但不满和责怪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一整个上午,贺征心里都很不好受,自从入了这行,他就对自己管理很严格,从不中断跑组、试戏,脸上一旦挂彩就会失去很多机会,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是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根本想不到,遇到季抒繁,选择季抒繁,爱上季抒繁,可能会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 “我帮你骂回来。”季抒繁揪着他的衣角,记恨地嘀咕了一声。 “咱俩犯的错,你还敢骂导演?”贺征稀了奇了,“季大公子,你收手吧,只要你以后多信任我一点,三思而后行一点——” “然后呢?”季抒繁见他突然收声,不安地仰头问道。 “没什么。”贺征发现自己犹豫了,面对季抒繁,他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畅聊以后、规划未来什么的,只会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跳梁小丑。默了半晌,他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闷声道:“顺其自然吧。” 一个勇往直前的人但凡产生任何一点后退的念头都是很容易被觉察的,季抒繁心尖颤了颤,将贺征抱得更紧了,眼中的摇摆不定逐渐演变成某种偏执。 只是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已,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受益颇多。 这一次也不例外。 金屋藏娇的这两天,贺征上下班那叫一个准时,不早一分钟出门,也不晚一分钟回房间,精神倍儿好,吃嘛嘛香。 礼拜天晚上,贺征戴着眼镜伏在茶几上专心致志地整理人物小传,暖黄的灯光在他的墨发上落下一小段迷离的光弧,季抒繁正好洗好澡出来,看着这一幕,不由晃了下神。 他记起上个月二十二号,也就是从医院陪完顾北鸿,不知道去哪儿的那天,他去找了贺征,一顿卖惨,成功跟贺征回了家。那次也是洗完澡出来,猝不及防地看见这家伙穿着黑衬衫戴着个黑色半框眼镜,假正经真se情的样子,恨不得当场就给他办了。 谁知道最后被办的是自己呢。季抒繁舔了舔唇,特别自觉地走过去,钻进贺征怀里,背对着他坐下,“喂,我明天就回市区了。” 湿哒哒的头发把他半张脸都蹭湿了,贺征哭笑不得地抹了把脸,把剧本推远了些保护起来,“好,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挽留一下啊!”季抒繁那个不爽,扒拉着他的手把剧本扯回来,“这堆破纸比我还好看?” “那我说别走,你就不走了吗?”贺征把他转个了身,大手不安分探进浴袍里揉捏着。 “呃啊……轻点……”没一会儿,季抒繁面颊潮红,浑身瘫软地伏在他胸口,“那倒也不会,但有些话你说一说,我听着舒服……” 贺征低笑了声,高挺的鼻梁在他的喉间慢慢蹭着,而后捏住他的下巴,虔诚而珍惜地亲吻,“阿繁,时间过得慢一点就好了。” “慢一点也会有终点的。”季抒繁骨子里就是个悲观主义者,他控制不住地捧起他的脸,不断加深着这个吻,身体也无比顺从地起伏律动,“贺征,以后你不许在别人面前戴眼镜,太……那个了。” “可以,但是有条件。”贺征将他抱起压倒在身后的榻榻米上,眼神沉得没有边际,“你不许走了,留下来,陪我。” 季抒繁自然不可能答应,只是一声一声地嗫嚅着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 第65章 愿者上钩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1节 从影视城回来的第二天,季抒繁一大早就接到了林叙墨的电话,说他在b市的事差不多办完了,问有没有空见一面。 季抒繁知道林叙墨爱打高尔夫,早有准备,专门包场了雁栖湖一家顶级私人高尔夫俱乐部,正想给林叙墨发地址,结果对方反其道而行之,非要去钓鱼。 “大冬天的去钓鱼?”季抒繁很不情愿,他所有和钓鱼有关的记忆里都有顾北鸿的身影,如果对方不是林叙墨,他肯定破口大骂了,但对方偏偏是林叙墨,于他而言是有几分童年情谊的大哥,为人又儒雅绅士,太粗鲁的话当着林叙墨的面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小抒繁,又偷偷在心里骂我了?”林叙墨像会读心术一般从他古怪的语气里读取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道,“有言道‘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冬钓其实很有韵味,有一部分鱼种,冬天才是最好的垂钓时机。” “哦?确定钓的是鱼吗?”季抒繁没好气道。 “钓的是静。”林叙墨徐徐道,“心里够静,才看得清水底的事不是吗?” 闻言,季抒繁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波动,林叙墨跟他是一类人,商人,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想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讯息要分享,盘算了一会儿,才改口道:“那就打条大鱼回来煲鱼头汤。” 顾北鸿是资深鱼佬,早年买下过一个水库专门用来私人垂钓,william接到季抒繁的通知,就跟水库的管理员打了招呼,安排专员开破冰船去破冰。 下午两点,温度和湿度最好的时候,季抒繁才载着林叙墨来到水库。 深冬时节,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唯有那一片被人为破开的区域露出鬼魅幽深的水面,岸边摆着两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折叠钓椅,旁边放着温着咖啡和茶的保温箱,服务十分周到。 “走吧,叙墨哥。”季抒繁穿着一身款式时尚、剪裁利落的黑色防寒服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拿出一套全新的电子钓鱼装备背在上身。 相比下,从副驾驶位下来的林叙墨打扮就低调得多,一身灰色的、质感绝佳的英伦风毛呢大衣,显得人沉稳如松,看着这一路都佯装平静的季抒繁,微妙地挑了挑眉,同样拿了一套装备背在身上,“走吧。” “水深8.4米,水温3.4度,目标鱼群聚集在东南侧洼地,叙墨哥,你在那片区域下钩,效率最高。”季抒繁兴致缺缺地坐在钓椅上调试着手中的电子探鱼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水下地形和几个微弱的光点。 “用雷达扫描底牌,再用最优算法下注。抒繁,你这是在钓鱼,还是在策划一场恶意收购?”林叙墨抬手敲了下季抒繁的脑袋,从伞包里拿出一根造型简单古朴的檀木钓竿,他甚至没用现成的饵料,而是不紧不慢地调配着天然谷物和香料。 “有区别吗,不管是钓鱼还是收购,我要的都只是结果好。”季抒繁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别把我发型搞乱了,水库风大,出门喷了好多发胶定型的。”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有些东西,算法算不出来,譬如人心,鱼吃的也不是数据,而是诚意。”林叙墨有些无奈,将精心调配的饵料揉成团,精准掷入一处电子屏幕上并未标注有鱼的位置,那是他凭多年垂钓经验判断出来的“鱼道”,耐心一点,一定会有大鱼咬钩。 “有话直说吧,大冬天的,你约我出来钓鱼喝西北风,图什么。”季抒繁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用情怀钓鱼,够搞笑的。 “听说你最近包养了一个小演员,叫贺征?”林叙墨看着平静的水面,忽而道,“动静闹得挺大的,圈子里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林总这话题跨度有点大了。”闻言,季抒繁脸上的笑骤然凝固,空气都似乎比刚才更湿冷了几分,“只是一个很久不见的哥哥兼合作方,难道还想管一管我的私生活?” “别误会,我没有想干涉你私生活的意思。”林叙墨皱了下眉,季抒繁尖锐的态度让他觉得事情可能远比听说的复杂,“抒娅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和季明川斗得厉害,投资项目收益来得慢,可能需要几年、十几年,技术壁垒难以突破的甚至需要几十年,你等不了,短时间内急需向董事会证明你的能力,所以比起投资项目,你更看重吞并、收购案,投入了十三亿资金和蓝镜娱乐的对赌协议就是其中之一。” 季抒繁不吭声,探鱼器警报响了几次,他迅速起竿,钓上来几条不小的鲫鱼。 “所以,不管用什么手段,你一定会给蓝镜造势,将对方对赌向好的风声抬到最高,然后在最高点一举击破。”林叙墨点破他心中所想,“你要的不止是对赌成功,还要收益最大化。” “有什么问题吗,林叙墨,你也是商人,应该知道这些都只是商业手段而已。”季抒繁将钓鱼竿攥得很紧,紧得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可是贺征是人,你喜欢的人,不是一件无所谓怎么买卖的商品。”见他油盐不进,林叙墨都有些怒了,“我听抒娅说过了,你手里的那些东西会把他毁掉的,你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喜欢?季抒娅告诉你,我喜欢他?这女人凭什么这么觉得……听起来,她好像是在关心我啊。”季抒繁迷茫地看着林叙墨,忽而放下钓鱼竿,揪着他的衣领,凑近了,差一毫一厘就吻上他的唇,邪笑道,“真奇怪,喜欢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吗?我曾经也真心喜欢过一个人,但是他差点用炸弹把我炸死啊!哈哈哈,叙墨哥,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就很喜欢你,觉得你温柔、体贴、又很护短,很符合我对家人的想象,现在我们都是自由的大人了,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要不要跟我试试?我们在一起的话,赢季明川会很轻松的。” “季抒繁,你清醒一点!”林叙墨推开他站起身,盛怒下,连心爱的钓鱼竿都掷到了地上。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要什么,反倒是你,林叙墨,别多管闲事。”季抒繁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低哑,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 “等等,你说什么炸弹?”林叙墨看着他,向来条理清晰的头脑都混乱了。 “没什么。”季抒繁扫了眼林叙墨那空荡荡的鱼护,语气里带着宛如胜利者一般的轻蔑,“你说得对,我一定会收购蓝镜,但我不会毁掉贺征,我会给他准备好后路,他……只需要熬过那段时间就好了。” 林叙墨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被风吹凉了,面前的这个人让他觉得陌生,好像从没认识过,“你让他怎么熬?先将他高高捧起,打造成万人追捧的超级巨星,再给他扣上一顶强奸犯的帽子,让他的人生、声誉和蓝镜的股票一样跌宕起伏?季总,季抒繁,你真是好算计。” 听着对方冷嘲热讽的话,季抒繁的心狠狠瑟缩了下,但这一下并不足以改变他的决定,“假的成不了真,只要操控好舆论……” “别说大话了,如果你像你姐姐说的那样喜欢他,会为他心软,产生一点作为人的正常情绪,就不要心怀侥幸。”林叙墨打断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很久不见的哥哥兼合作方,季抒繁,我言尽于此。” 第66章 佳人墨色 好似真应了那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林叙墨话音刚落,季抒繁的手机就响了。 贺征打来的。 季抒繁突然有点不敢接,任铃声响了两轮,才稳了稳心神,一改警告林叙墨时阴郁偏执的语气,温声接起,“怎么工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不像你呀,敬业先生。” 猜到来电人是谁,林叙墨当即皱紧了眉,真是……太不像话了。 “今天试妆,从早上到现在换了三十几套妆造,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好不容易歇会儿,准备去附近的便利店看看有没有好吃的垫垫肚子。”贺征穿着一身重达三十斤的黑色鎏金蟒纹战袍从人挤人的化妆间溜出来,捂着话筒小声道,“顺便给你打个电话。” 那洞察一切的目光真够讨厌的,季抒繁朝林叙墨竖起大拇指又放倒,背对着他走远了些,才调戏道:“啧,让你丫睡了两天两夜,爽完了,现在成顺便了?” “你非要这么说的话……”贺征老脸一红,拉长了音调,“其实是专门打给你的啦。” “哇,好惊喜的啦!”季抒繁学着他的调调调侃道,“让我猜猜,贺先生工作时间打电话来是想干嘛……唔,或许,是想查岗吗?” “……”贺征山丹丹花开那个红艳艳,咽了半天嗓子才道,“对啊,不行吗,你那个什么什么哥这两天不是在b市吗,你招待得怎么样了?” “不是很愉快呢。”季抒繁撇了撇嘴道,“差八岁,果然有代沟了,还是差三岁好,各方面都合得来。” “丫这张嘴真是哄天哄地哄阎王。”贺征讪讪道,他可没有忘记季抒繁那天在电话里字字句句有多暧昧,现在脸一变,成有代沟了? “好伤心啊,招待他,你不高兴,和他有代沟,你也不高兴,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季抒繁掩面哭泣。 “那一起跨年吧。”贺征忽而道,“还有四天就是元旦了,阿繁,今年一起跨年吧。” 季抒繁听着他好不潇洒又实在没什么把握的语气,怔了怔,拒绝的话竟没有第一时间说出口。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贺征似有所感,抢着开口道,“法定假日,你们公司肯定放假的吧?我们剧组虽然不放假,但是还算人性化,元旦那天早收工,晚上自由活动的。” “……”季抒繁攥着手机,有些焦灼,他不喜欢什么元旦、跨年,反感一切伴随着火光和响声的时间、空间,那种亲朋好友欢聚的日子,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哈哈,没事的啦,也不是非要见面,你忙的话,我就在酒店背词好了,集数从36集改到了42集,词加了好多啊,脑袋感觉要炸掉了。”贺征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么多词,都是你的高光场面吗?”季抒繁边问边将手机拿远了些,好似被什么压迫得难以呼吸。 “不是,是群像戏,每个主演的词都挺多的。”贺征知道了答案,站在去往便利店的分岔路口,举着手机,没有再追问。 许久,久到他们彼此都以为对方挂掉了,季抒繁才闷声道:“元旦的事,元旦再说好吗?” “好。”贺征点了下头,粗粝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好像隔空摸着他的头一样,“阿繁,和我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都不需要有压力,少一次约会而已,没关系的。” “贺征。”季抒繁抠着手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林叙墨,恨意如燎原之火将他本就荒芜的心烧得寸草不生,为什么要说穿、说破,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你可以自私一点,可以……要得多一点。” “要什么?钱吗,哈哈哈,你不是给了两百万了吗?” “房子、车子、资源、艺术品,什么都可以。” “季抒繁,你在心虚吗?”贺征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听起来这么像犯了错想弥补?” “……不是!”季抒繁感觉自己心跳都暂停了一下,“我没有,你别多想。” “那就不用。”贺征笑了笑,开解道,“只要不是背叛,其他都是小事。” “那如果有一天我让你觉得被背叛了呢?”季抒繁紧张道。 “你会背叛我吗?”贺征反问了一句,就立马否决了这个念头,“你这家伙会直接抛弃我吧。” “……” “好了,不扯皮了。”贺征从他紊乱的呼吸里感受到一丝不安,认真道,“季抒繁,我这个人习惯直来直去,我说没关系的时候,就是真的没关系,但如果你真的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我们的缘分就尽了,那种情况下,如果我还有理智,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纠缠,我希望你也是,好吗?” 不好!0.000001秒,季抒繁听见自己的心在呐喊,可愚钝的大脑仍然认为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被甩而已。 “哦,这次需要写下来吗?”他不以为道。 “不用,季大公子,走心和走合同不一样,就算盖了公章也没有约束作用。”贺征无奈道。 应付完贺征,季抒繁烦躁地抽了支烟才往回走,林叙墨正好收拾完东西,见他回来,便扬了扬下巴道:“我看你也没心情钓鱼了,回去吧。” 季抒繁在他跟前站定,剥了颗薄荷糖含在嘴里,过了好几秒,唇边勾起一抹诡异而怜悯的笑,“叙墨哥,关于你,我最近听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越了解,林叙墨越知道他这个异姓弟弟手段之狠辣,忌惮道:“有话直说。” “听说你为了全盘接手林氏,这段时间挺着急联姻的,联姻的家族和对象都选好了。”季抒繁望向他的目光逐渐变得不友善。 “是,你消息很灵通。”对这件事,林叙墨坦坦荡荡。 “季抒娅还不知道。” “嗯,还没有对外宣布,所以我说你消息‘灵通’。”林叙墨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把她当妹妹?”季抒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林叙墨确认。 “抒娅吗?当然,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季抒繁追问。 “够了,季抒繁,你放尊重一点。”林叙墨俊朗的脸上再一次染上愠色。 “那就是没有了,真可惜。”季抒繁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林叙墨一时语塞,一是他的确从未对抒娅有过任何逾越的感情,再一个,他并非对抒娅的心意毫无觉察,只是作为哥哥,不论是从道德、还是从风度层面,抒娅自己不明说,他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那么,叙墨哥,你喜欢……不对,换个词,你满意跟你订婚的那个女人吗?”季抒繁穷追不舍,并不在意这话是否问得过于直白,毕竟是林叙墨让他不爽在先,“不满意,或者一般满意的话,换成季抒娅怎么样,我姐姐配得上你。” “你疯了吗?!”林叙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有必要这么震惊吗,季抒娅喜欢你,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季抒繁嗤笑道,“我是同性恋,生不出孩子,季明川治了我这么多年都没把我治好,一定会逼季抒娅找个赘婿。虽然我懒得管这女人的事,但我也不想看她余生和不爱的人相看两厌,重蹈顾泱的覆辙。” 时至今日,季抒繁仍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种净会愚弄人的、无用的感情到底有什么用,但他做事讲究证据,自记事起,他掌握过两次季抒娅喜欢林叙墨的证据。 头一回,他才丁点大,不通人情、事理,在房间玩着积木,突然听到隔壁房的姐姐痛哭出声,砰地从床上滚下来撞到什么重物,生怕唯一和他打断筋还连着骨的姐姐就此挂掉,火急火燎地冲去隔壁房,用瘦瘦窄窄的肩膀把姐姐支撑起来,帮她冲泡好红糖水,无聊地监督她喝完时,看到床头摆着两只tinne winne小熊,一只穿着蓝色制服,胸口刺了两个字母“xm”,一只穿着粉色制服,胸口同样刺了两个字母“sy”。 xmsy……啊,羡慕少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本少爷是本少爷。 再来就是刚上初中那会儿,捡到了已是高二生的季抒娅遗落在客厅的地理课本,课本扉页的右下角工工整整地写着“林叙墨”三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写,却写了林叙墨的名字,翻到书的封底,在对应位置上还写着北岛的一句诗,“人间本不该这么令我惊喜的,但是你来了。” 原来,xmsy不是羡慕少爷,是叙墨抒娅。 季抒娅那种高傲、内敛到称得上孤僻的女人,居然会为另一个惯常用绅士和温柔来武装自己的男人而喧嚣、沸腾,多不可思议。 “好了,季抒繁,早知你这么睚眦必报,别人敬你一分,你就要还十分,说什么我都不会约你出来钓鱼谈心。”林叙墨头疼道,“今天,我们就当没见过好吗?” “发生过的事,再怎么掩饰都有痕迹。林叙墨,我姐姐配得上你,她不比任何人差。”季抒繁似威胁又似托付地、郑重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娶她,好好待她,瑞盛风投50%的股份,我双手奉上。” 瑞盛风投50%的股份,这份嫁妆,说出去足以震惊整个金融界!林叙墨失神了足足一分钟,说不动心太假了,但权衡后仍是摇了摇头,“抒繁,我知道你嘴硬心软,你关心抒娅,容不得别人欺她分毫,可我也把抒娅当作亲妹妹,自年少时初见,到今天以兄妹相称了十九年,如果为了瑞盛的股份娶她,那我林叙墨成什么人了?” 闻言,季抒繁反而松了口气,他希望季抒娅得偿所愿,但又不希望她走进一座新的坟墓,好在林叙墨是真正的君子。 “叙墨哥。”这一声哥,季抒繁喊得是真心实意,“算我欠你个人情,联姻的事不用特地说明,就让季抒娅从新闻上知道,结婚也不必送请帖来,那蠢女人,这辈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咔嚓——”不远处,蓦地传来树枝、枯叶被踩碎的声音,很细微,但在这样空荡荡、方圆十里找不出第三个人的寂静山谷里却显得很响亮、突兀。 此时此刻,可以不打招呼直接进入水库的人有且只有一个,季抒繁和林叙墨同时变了脸色,僵硬地转身望向声源。 偷听到大部分对话的季抒娅已经来不及逃跑了,她穿着一身藕粉色chanel粗呢短裙套装,头上是一顶奶白色的法式小礼帽,那一头比绸缎还柔顺漂亮的长发被特意卷成撩人的水波纹,脚下是一双同色系7cm高的manolo blahnik麦穗高跟鞋,一举一动都十分受限。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2节 太狼狈了,逃跑很狼狈,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心事被自己的亲弟弟和恋慕之人联手揭开更是狼狈至极。 滚烫、晶莹的液体在眼眶中煮沸、打圈,季抒娅强作镇定,吸了吸鼻子,调整好情绪才重新扬起下巴,挺直背,一步一步、娉娉婷婷地走向并肩站在岸边、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两个男人。 即便白日梦破碎,她也不害怕听到真相,有什么梦能做一辈子呢,唯一有些后悔的就是,今天的妆化得太温柔了,没有上挑的眼线和锋利的红唇,看起来会很好欺负的。 季抒繁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狠狠刺痛了,顾泱死后,被胶水强粘在一起的家轰然倒塌,整整十九年,他从未见季抒娅穿过除黑色以外的任何颜色的衣服,这样残酷的事实让他忘了,姐姐首先是柔软的女孩儿,她不是生来就孤僻、坚强的,没有人替她撑腰的时候,她就得自己爬起来,而在他被关在精神病院每天接受催眠洗脑的时候,如果不是季抒娅顶着被剥夺一切的风险忤逆季明川,坚持不到出院他就会彻底崩溃。 我们抒娅,是顶顶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乱糟糟的家庭,生了她,又没人爱她,不爱她,却还要逼迫她,抓着少女时期沐浴过的一抹光,还没来得及走出寒冬,就又被一脚踹回深渊。 “姐姐……我、不知道你会来……”季抒繁看着双眼通红的季抒娅,慌乱得语无伦次,双手发抖地脱下防寒服罩在她身上,“对不起……我不应该替你做决定……” “没关系,阿繁,是你的话,没有关系。”季抒娅制止了他,坚定地握了握他的手,而后将防寒服脱下来还给他,“我打扮了很久才出门的,今天,从早到晚,都要很漂亮才行。” 林叙墨的心情也很复杂,原本两点一线的关系突然变得剪不断理还乱,他似乎再也无法在自己和抒娅之间找到一个相处的平衡点。他心疼抒娅,但也清楚知道这不是爱,因此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无奈。 今年今月今日,三十二岁的林叙墨不知道这是二十八岁的季抒娅最后一次为自己妆点色彩,要等几度春秋,在为数不多的几个避无可避的场合见到永远一身墨装、一点红唇出现的抒娅,纤细优雅的身影在时光翻起的书页里重叠,回到家,找到旧电脑里存档的少女发来的一封封静候回音的邮件,才反应过来—— 季抒娅生命的底色是墨色,独行在静谧长河里的黑天鹅,只有来见他时,才是明媚的彩色。 “你们还要继续钓鱼吗?我在京兆尹订了包厢给叙墨哥接风洗尘,从水库开车过去要两个多小时,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季抒娅打破这沉默、悲伤又尴尬的气氛,得体地问道。 “姐,我就不去了,晚上回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季抒繁没脸再继续当电灯泡。 “叙墨哥,你呢,还有胃口吗?”季抒娅平静地看着林叙墨,昨晚新做的法式美甲却深深陷进了掌心。 “……不用了,谢谢抒娅,我在b市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买了晚上六点的机票回上北市。”林叙墨迟疑了一阵,到底是婉拒了。 凭空冒出来的机票,季家姐弟心知肚明,如果不是腮红妆点着,季抒娅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个女鬼,季抒繁更是恨得牙痒痒,为什么越真挚的心意越得不到善终,为什么明明不会有结果,却还要安排他们相遇! 可是可是,季抒娅没错,林叙墨更没错,只是这一生,不能再同路而已。 “那就让季抒娅送你去机场吧,我要回公司,不顺道了。”季抒繁抹了把脸,又擅自做了决定,而后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小季:就你俩想管我是吧?全部创飞 十九年青梅竹马,今年今月今日,风光大葬 第67章 柳暗花未明 日子匆忙地翻篇。 2023年的最后一天,下午三点,季抒繁在瑞盛大厦开完本年度最后一个会议,和william一前一后地从会议室走出来,身后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截止至十一月,瑞盛风投今年的总营收已超六千亿,同比去年增长了31.4%,前五个月涨势平缓,起飞的节点在今年六月,季抒繁正式任瑞盛风投ceo,人还在纽约就以犀利独到的眼光和雷霆手段摒弃了一部分投产比不乐观的项目,清理了一大批“闲人”,带着自己在北美组建的队伍强势入驻,进行资源整合。 十二月的营收更是水涨船高,比去年翻了一倍不止,等季末财报过审批,全公司的人都能在放春节假前拿到16薪和相当可观的奖金,以及一次不限时间地点的带薪旅行福利。 季抒繁听着那些声音愉悦地勾了勾唇,带团队需要的不是通情达理和事事妥帖,为你工作的人在乎的无非是钱多钱少,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乘电梯回到顶层办公室,季抒繁脱掉束缚的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和袖扣,坐在沙发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sq1魔方玩了一会儿,才问william:“接下来是什么行程。” “下午四点,约了jonathan教授会诊,从公司到启望医疗中心驾车需要三十分钟,算上堵车时间,建议十分钟后出发。”william脱口而出。 “咔——咔咔——”季抒繁低着头,将魔方打乱,又用九秒速拧还原,如此重复做了几次,就无趣地将魔方放回了原位,“再延两天吧,过了元旦再说。” 每一次会诊都要把他血淋淋地剖开、解构、再重组,好像在用众多尸块拼凑一个新的空心人。 从前,牢笼一般的自我保护意识将他囚困住,本能地抗拒那些妄想刺探他内心的心理学教授,经过多年抗争,牢笼轻了一点,一只脚踏在了实地上,明知今天去会诊得到的结果大概率是好的,可为什么会在听到william说“会诊”两个字时,感到极度的恐慌,想将期限尽可能地往后拖。 这两个月,空荡荡的心里好像被种下了什么,晒过太阳,淋过雨,渐渐地要发芽了。 “阿繁,不能再拖了。”办公室内仅他二人,william脸上多了几分温度,言辞恳切,“jonathan教授在国内的时间不多,按照惯例,在顾总忌日后就要会诊的,但越南之行来得突然,你赶不回来,jonathan教授也等不了那么久,这才把会诊时间协调到今天。明天是新年的第一天,jonathan教授的家庭观念很重,要回伦敦和家人过家庭日,下次来中国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最重要的是,时间拖得越久,你和季明川对垒的压力就会越大……你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我知道,备车吧。”季抒繁迷茫地看着william,那一刻,已无力思考新芽为何而破土。 半个小时后,黑色加长版劳斯劳斯幻影停在了启望医疗中心的大门前,保安从william手中取走钥匙,将车子开去地下车库,前台接待员早早做好了准备,微笑着引着二人穿过一条挂满了近现代抽象派画作的长廊,停在一间独立的诊室前。 这间诊室的主人就是dr.jonathan,顾北鸿至交好友的儿子,中英混血,年近六十,在心理学,尤其是ptsd领域有非常多前沿的研究,在ucl任教多年,声名显赫。 十六岁那年,季抒繁和所谓初恋的亲密照被印刷了几千份,一夜之间传遍学校,被迫出柜,来自家族和社会的双重压力,几乎要把他压垮,整天飘若游魂,只要有目光落到他身上,不论是好意还是恶意,统统都是一把刀,将他扎得痛不欲生,而在那种情况下,始作俑者竟然还敢绑架勒索,趁他去办理退学的时候,将人掳进深山,打电话给季明川开口就要二十亿美金,不给就撕票。 “嘀嘀嘀——”叫个不停的新型炸弹绑在年仅十六岁的少年胸口,他被黑布蒙着眼睛,一口水不给喝、一口饭不给吃地关在深山的小木屋整整四十九个小时,催命般的计时音在耳边萦绕,心理和生理都被摧残到极限,而那个告诉他爱是什么、亲吻是什么的恶魔始终不曾心软,一言不发、一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那漫长的四十九个小时,季抒繁混沌地将自己放在一架天平上,以自己为单位计算二十亿美金和世俗名声的重量,也许这辈子他都无从得知季明川和顾北鸿到底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将他从天平上换下来。 临爆炸还有二十秒,特警部队才一举冲破木屋,制服歹徒将他救下来,火光冲天的瞬间,季抒繁伏在警察的背上回了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座木屋在熊熊大火和磅礴浓烟中化为粉末。 只要再晚二十秒,硝烟里会扬起他的骨灰。 那日后,季抒繁的心理状况每况愈下,几次寻短不成,人变得愈发沉默,起初心理医生只以为他排斥交流,后来采取了强制干涉手段,才知道严重的心理障碍已经影响了他神经、肌肉以及声带的正常协调运动。说人话就是,季抒繁患上了癔症性失声症。 顾北鸿对这个孙子所有的爱恨都源于顾泱,季抒繁那么像顾泱,像到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一度以为这是上天给他的弥补的机会,却没想到是报应,同性恋的女儿又生了个同性恋的孙子,实在可笑。不等闹剧结束,顾北鸿便鄙弃了这个用心栽培了十六年的好外孙,季明川趁机将季抒繁送去美国,在疗养院寄养了一整年,前前后后派了不知道多少个心理医生去干涉治疗,好像憋着一口气一定要把弯掉的钢丝掰正回来,却忘了过刚易折、慧极必伤的道理。 撑到十七岁,季抒繁才等到季抒娅搬来救兵——去到伦敦后,在jonathan叔叔的帮助下,用了两年多年的时间,那残破不堪的少年才逐渐被缝补好表面,从一个几乎丧失了语言和情感表达能力的癔症患者,变得至少能重返社会。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还有一个混蛋,真正的混蛋。 这只淇雾第一次写狗血文,后面如果用力过猛,创到大家,先道个歉! ps:冻结章今天放出来了,虽然是删减版,但是重要剧情都在,可以看看~ 第68章 是孽躲不过 季抒繁尊敬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温润而发音标准的“进”,才推门而入。 dr.jonathan的诊室不大,布置很温馨,乳白色的轻纱窗帘规整地束起,下午三点多倦怠的阳光穿过绿植的缝隙从窗台洒进来,在木质地板上投下圈圈点点的光斑,空气里不仅没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反而飘逸着一股淡淡的白茶香。 “jonathan叔叔,许久不见,身体可还安康?”季抒繁放缓脚步,走到办公桌前,稍稍欠身致意。 “一切都好。”jonathan刚好擦拭完眼镜,戴上圆圆的黑框眼镜,配上那一头茂密花白的头发,笑容和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老派的贵族气质,他站起身,走出办公区域,拍了拍季抒繁的肩,领着他和william坐到那张价值不菲的意大利绿格纹布艺沙发上,“zephyr,半年不见,你变化很大,我感到很惊喜。” “我猜叔叔是想夸我更帅、更有魅力了。”季抒繁和jonatha坐在一张沙发上,william将手中的暗红色纸袋递给他,才笔直地坐在他们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 “哈哈哈,小家伙,你一直都非常有魅力,只要是见过你本人的,就绝不会质疑这一点。”jonathan从不吝啬对小辈的夸奖,那双经过岁月沉淀、比宝石还要明亮的湛蓝色眼睛,不论注视谁,都透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过这次见面,你让我看到了我一直致力于让你重新拥有的能力——human connection,我很期待知道这半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您过誉了。”季抒繁莞尔一笑,从纸袋里拿出一个古朴的锡罐道,“前段时间我托人寻了一点桐木关里,茶农用传统松烟熏焙的正山小种,和现在市面上常见的香甜型红茶味道大有不同,想着您或许会喜欢,明天就是新年了,也算我的一份心意,请叔叔笑纳。” 礼物显然送到了心坎儿上,jonatha眼睛都笑弯了,“你的礼数一向周全。” “咚咚——” 旧叙得差不多了,诊室的门突然被敲响,jonatha抬头说了声“进”,转而跟季抒繁解释道:“应该是我的助理,来给我送些资料,请稍等。” “请便。” 话音落地,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身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男人的下半张脸被口罩挡得严严实实,上半张脸蓄着稍长的刘海,眉眼掩在刘海下,亦叫人看不真切,怀中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微微躬身向众人致意后,立马调整了脚步,将文件放到jonatha的办公桌上,欲转身离去。 好巧不巧,转身的刹那,窗边吹起一阵风,不仅将办公桌上的纸张拂得簌簌响,更将男人的刘海掀得翻飞—— 一双极致魅惑的桃花眼,眼尾像钩子一样挑起,长而密的睫毛轻垂着,在眼下投出的一小片阴影,恰好笼罩住右眼的那颗浅褐色泪痣。 从这个人进门,季抒繁就无端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直到看清那双眼睛,整个人就像是被雷给劈中了,猛地站起身,喝道:“站住!” 男人慌张地抓了抓刘海,脚步不停。 “我叫你站住!”季抒繁脸色唰地阴沉下来,大跨步冲过去,一只手钳住男人的左手腕,另一只手去摘他的口罩。 “zephyr,alex是我的学生兼助理,这两年才跟着我做研究,年纪跟你差不多,但我应该没介绍你们认识过。”jonatha一脸不知所以然地站起身。 噩梦近在咫尺,季抒繁陡然出了一身冷汗,满腔恨意让他恨不得立刻掏枪爆了这畜生的头!可惜不能,不仅因为国内不允许持枪,更因为此时此刻,比恨更能裹挟他的,是恐惧,那种坠入深渊、浑身爬满毒蛇的感觉让他举步维艰,身体像被石化了,呼吸都很奢侈。 “不、必。”季抒繁一字一顿道。 男人弯了弯眼,轻松反制住他,攥着他的手腕,主动把口罩摘了下来,“阿繁,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不得不说,那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顶级的东方骨相却搭配着稍显异域风情的五官,皮肤白得像吸血鬼,薄唇勾起时会在脸颊两侧扯出两个小梨涡,继而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也没想到,你这畜生居然没死!”季抒繁脸上血色尽失,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更大声地喝道,“放手!” 男人恍若未闻,不但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冰凉的指腹像蛇信子一样舔过季抒繁腕间微微搏动的血管。可见,被发现时的慌乱是装的,戏弄人能让他获得无上快感。 “也许我们缘分未尽,阿繁,八年不见,别来……” “啪!”容不得这畜生把话说完,清脆的巴掌声就响彻整间诊室,显然,扇的那人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别他妈叫老子名字,我嫌脏!”季抒繁迅速抽回手,眼中写满厌恶,连退了好几步。 见状,jonatha和william震惊地对视一眼,似乎想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男人偏着头,右脸被扇得发麻,大手一比一盖住脸上的巴掌印,眼中闪着晦涩、危险的光,默了两秒,竟轻耸着肩膀,笑出了声,“以我们的交情,叫季总是不是太生分了?阿繁,别来无恙,八年时间,你变得很……锋利。”也很美味。 “拜你孟浔所赐。”季抒繁强作镇定,冷哼道,“阎王不收你这条狗命,我收,今天只要你敢出这间诊室——” “怎么,你要来找我?”孟浔打断他,凑到他跟前,低声耳语,“阿繁,这八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白天想,晚上也想,想你被黑布蒙住眼的样子、索吻喘息的样子,甚至是哭着喊学长的样子,真可惜,没做到最后一步。”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季抒繁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上下牙床狠狠磕了一下,目光再度被牵引着撞入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于是,记忆最深处被腐蚀出一个黑洞,足以将他二次毁灭的东西从洞里钻了出来—— “别紧张,站稳些。”孟浔手疾眼快地扶住他软下去的腰,继续刺激道,“阿繁,你还有仇没找我报,我也是,你身上还背着我父亲的一条命。” 一声声亲昵的“阿繁”如诅咒般穿透身体,季抒繁深灰色的瞳孔骤然一缩,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几度启唇才勉强发出声音,“别碰我——” 见情况不对,jonatha赶紧走过来分开他们,“你们很熟吗,这是在做什么?” “旧友重逢,叙叙旧而已。”孟浔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鼻腔中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苦橙香,视线始终锁定在季抒繁身上,像饿极了的野兽想一口咬中猎物的命脉那样,“季总,这种尺度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话……请见谅。” 季抒繁从来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从伦敦重回纽约,尤其是跟傅洛臣那贼子绑在一起后,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心理素质比少年时期强了何止百倍。他很快调整好状态,反击道:“我的字典里没有‘见谅’这两个字,孟浔,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你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最好也有胆子承担后果。” 孟浔只是笑笑,没说话。 季抒繁也不在意,转身告诫jonathan:“jonathan叔叔,这些年你一直想从我嘴里挖出来的秘密,我终于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了。我心里的那块阴影,就是他,孟浔。作为您的病人以及启望医疗的资方,我希望医疗中心立刻、马上劝退有案底在身的员工,这种有反社会倾向的人渣应该被吊销行医执照。” 闻言,william和jonathan纷纷如临大敌,生怕这家伙的白大褂底下藏的全是炸弹,一个把自家老板护到身后,一个跑回沙发边,拔起座机,拨通内线电话呼叫保安。 “你们季家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一点都不把别人付诸多年的努力放在眼里,其实今天真的是个意外,我还不想被你发现。”孟浔感叹了声,利落地摘掉胸前的工作牌,扔进垃圾桶,“老师,不必麻烦了,能在ucl本硕连读,你知道我的底子有多干净。” 往外走了几步握到门把手时,他好似突然记起什么,扭头朝季抒繁眨了眨眼道:“阿繁,前不久我给你算过一卦,你是天生的灾星,不能爱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不然会酿成大祸的。” 季抒繁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贺征的脸,精心管理的表情开始崩坏,抄起办公桌上的烟灰缸砸到他脚边,“你他妈敢威胁我!” “一点忠告罢了。”孟浔大笑两声,潇洒离开。 呆立了半晌,季抒繁看着门口来了又走的保安队伍,觉得好讽刺,直到jonathan安抚拍了拍他的背,才回过神,“抱歉,jonathan叔叔,让您受惊了,我想今天不管是您还是我都没办法安心地进行治疗,等下次有机会,我再去伦敦拜访。” “不是你的错,好孩子,alex看过你的病历,他只是在对你实施心理暗示,不要走进他的圈套。”jonathan对于自己识人不清也感到万分懊悔,“这个世界很复杂,有人摸到你的软肋,就觉得伤害不过是顺手的事,但同样会有人看到你的痛苦,靠近你,好好爱你。不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主治医师,我都希望今后你遇到良缘时不要抗拒,相信爱会顺水推舟。”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3节 他不信。 顾泱爱某个不知名的女人,爱到成了家、立了业,却依然忘不掉,听到一个真假不知的消息,就抛下所有,自私地死在雪山。 季抒娅爱林叙墨,十九年惦念,却换不来一次心软。 季抒繁也曾爱孟浔,结果是只差二十秒,就挫骨扬灰。 但他也没有反驳。 因为无意间捡到的贺征,好像真的不求什么,像个笨蛋一样,一心一意地在爱他。 季抒繁沉默地拥抱了jonathan,而后转身离去。 第69章 情景再现 交代完william两天内查清孟浔重新出现后的所有事,季抒繁就拿了车钥匙,独自开着车围着城市兜圈,从柏油马路冲上高架桥,太阳如一颗琥珀糖融化天际,不匀称的晚霞将天空韶染成粉紫色。 而后越兜越快,越兜越没有路线,等他反应过来,天空已经被夜色笼罩得没有一丝缝隙,车子也停在霍乱酒吧前。 借酒浇愁一向是个不错的选择。 晚上八点的霍乱才刚刚开始热场,不停变换的彩色激光将空气切成碎片,dj在打碟台就位,漂亮的手指动一动,就将低沉的爵士乐逐渐变成欢快的爱尔兰民谣,气氛也随着鼓点渐渐躁动起来。 和上次来的步骤一模一样,季抒繁刚一只脚踏进门,比头牌更像头牌的杨老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今儿个是哪儿的风这么懂事,把季少给我吹来了!” “杨老板,又见面了。”季抒繁意思地朝他点了下头,提前打断施法,“今天不点灯,不开包间,也不带人走,只在吧台喝几杯,麻烦帮我挑个好位置。” “季少这是有心事啊,我刚想说,新来的几个弟弟正巧是你喜欢的型呢,看来他们是没福气跟着季少吃香的喝辣的了。”杨硕语气里不乏可惜,但依旧很爽快地领着季抒繁往吧台走,一点都不担心赚不到他的钱,“我家的调酒师在b市自认第二,那就没有哪家的敢认第一了,今晚肯定叫季少喝高兴了!” 霍乱的吧台很宽,黑花岗岩打造,跃动的幽蓝色灯带一亮,好似一条分隔现实与虚幻的冥河。 杨硕走后,季抒繁和一位被特意安排来的个子不高、五官秀气、喉结不明显,还长发及腰的年轻调酒师隔着冥河,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季少,想喝点什么?”调酒师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干净杯子,开口问道。 季抒繁听着这雌雄莫辨的嗓音,有点郁闷,“我来gay吧,想找个男调酒师来给我调酒,美女,你能理解吗?” “我不是美女。”调酒师揉了揉平坦的胸脯,自证道,“我只是比较像美女。” “……ok,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季抒繁抿了抿唇,把手机放到台面上,点开计算机后,将手机转了一百八十度正对着调酒师,“我不知道喝什么酒,你可以随意发挥,从现在开始,你每调一杯就在计算机上按两个数字,十点前灌得醉我,我就按计算机上的数字给你小费,灌不醉,我就只结酒钱,怎么样,要不要跟我玩?” 至于为什么是十点…… 谁叫贺征那缺心眼的今天是夜戏,还要拍到十二点呢,从霍乱赶去影视城,两个小时足矣。 调酒师理解了一下游戏规则,瞳孔都快挤成钞票的形状了,咽了咽嗓子道:“冒昧地问一句,喝死了,要我负责吗?” 季抒繁“噗嗤”一笑,两肘撑在吧台上,眼中光华流转,“你凭本事赚钱,喝死了算我倒霉,请——” “真爷们儿!今天见到本人,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那么多,偏偏大家都惦记季少了,抛开人品不谈,跟你睡一觉,这辈子都有了。”调酒师简直要溺死在那眼神里,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中的动作却行云流水,玻璃量杯在指间上下翻飞,琥珀色的威士忌、透明的柠檬汁和糖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一滴不洒地落入雪克壶。 “宝贝儿,你很漂亮,第二性征再明显些,我们会度过很愉快的夜晚。”谈笑间,季抒繁在计算机上按了五个9作为开场。 “拒绝人也很娴熟呢。”调酒师脸上一瞬哀怨又一瞬惊喜,雪克壶在他手中活了过来,一阵充满力量与韵律的shake之后,呈上了一杯姜黄色的盘尼西林,“太阳下山就是喝酒的讯号,希望这杯精神布洛芬,能为您止疼。” 二十多度的酒对季抒繁来说和白开水无异,他也懒得拆穿调酒师巴不得他多喝几杯的真实想法,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酒喝得越来越混,度数也越来越高。 十点还差一刻,调酒师看着计算机上长串的数字、台面上十来个空荡荡的酒杯,以及只是脸颊和脖子红了一点的季抒繁,人傻了——从第五杯开始,他就看出来季抒繁是个海量的,想灌醉他绝非易事,调酒没再留后手,一杯烈过一杯,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换霍乱的老板杨硕来喝,抗不过七杯也该趴下了! “怎么停了?”季抒繁看了眼手表,提醒道,“你还有机会。” “……季少,你不能再喝了。”尽管季抒繁嘴上说喝死了算他倒霉,但调酒师心里清楚,真死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到头了,错失暴富契机,难忍心痛道,“酒量再好,也不能去挑战生理极限,急性酒精中毒会休克的。” 季抒繁看穿他的顾虑,无趣地用指尖轻轻敲着酒杯壁,给了他将近一分钟后悔的时间,见他仍没有动作,这才收起手机,淡淡道:“游戏结束,你输了。” 调酒师苦笑。 “不过你调的酒为我止了疼。”季抒繁指着他斜后方一个上了锁的玻璃柜里存放着的一个水晶酒瓶道,“这瓶macallan lalique在这里存了很久了,正好送你。” “送、送我?”调酒师觉得自己死去的心脏又活蹦乱跳了,像看财神爷一样看着季抒繁,他爹的,57年的macallan lalique,随随便便都能卖个一百万,发了发了! 季抒繁莞尔一笑,拿起手边的大衣,正准备离开,余光中闪进一道黑影,迅速坐在了他右边的高脚椅上,“来杯negroni,谢谢——” 又是那家伙!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桃花眼,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上甚至还戴着那对tiffany银戒。 季抒繁脚步一顿,理智好似顺着火引烧光了,扔掉大衣,抄起吧台上的一个空酒瓶就往他脑门儿上砸,“操你妈,阴魂不散了是不是?” 孟浔有所防备,抬起胳膊挡了一下,但仍然疼得眉毛一抖,站起身,从他手上抢走酒瓶,“咣铛!”一声扔到地上,“阿繁,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周围人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纷纷往后退,给他们腾出宽敞的位置干架。 “绑架犯也配说‘君子’两个字?”季抒繁抬起下巴看着他,拳头攥得咯吱响,“你跟踪我到底想干什么!” “用词太重了,我可没有跟踪。”孟浔掸了掸皮衣袖子上溅到的酒液,左耳的黑钻耳钉在彩色激光的折射下显得异常妖异,“阿繁,我说过我们缘分未尽,所以,不管在哪里碰到,你都不应该觉得意外。” “砰!” 孟浔话音刚落,二楼某一间包厢里传出一声穿透整间酒吧的枪响,和二十年前最辉煌的港片里的画面一样,dj台上的音乐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半秒的死寂,而后随着一个女人惊恐的尖叫,混乱如涟漪般扩散开,一部分原本在卡座里玩骰子的消费者和端着托盘走来走去的服务员迅速从腰间掏出配枪,组成战术队形控制场面。 “砰——砰砰——” 一秒之隔,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子弹打在金属台柱上,火花四溅,人群像受惊的兽群,将笨重的桌椅撞倒,你推我搡地疯狂涌向各个出口,酒杯、酒瓶碎了一地,空气里充斥着酒精和硝烟的恶臭,呛得人直流眼泪。 “小心!手雷!”极度混乱中,某位带头冲上二楼的便衣警察突然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一道刺目的白光旋即在中央舞池爆开,“轰!”的一声巨响,灼热的气浪将近十米内的一切全部掀飞,碎木屑、玻璃渣、酒液、钞票劈头盖脸地砸向所有人。 爆炸、警察、孟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季抒繁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没有慌乱、惊恐、不知所措等等负面情绪,只有疼,极致的疼。蓦地,不知被谁撞了一下,他便好似失去了重力般轻飘飘地跪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一块巴掌大的玻璃碎片几乎是对准了季抒繁的心口射去,孟浔和他中间隔了一男一女,瞳孔骤然紧缩,凶猛地撞开所有阻碍,扑过去抱着他往吧台里滚,“季抒繁!你他妈想死?!” 第70章 新年不快乐 2023年12月31日晚上十一点三十九分,【第一世步玄曦和昭颜深夜逃出宫的计划败露,皇帝暴怒下要将步玄曦五马分尸,昭颜以命相胁】这场戏拍摄得异常顺利,导演提前了二十一分钟喊卡,贺征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形象管理,潦草地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就赶紧跑过去安慰入戏太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冯浅意,“好了好了,没死呢,把眼泪攒着,明天还要拍劫婚车的戏,得哭一天呢。”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冯浅意瞪着两个肿成核桃的大眼睛“嘎嘎”控诉,瞪了一会儿觉得战损版步玄曦单膝跪在她面前实在貌美又惹人怜爱,眼泪戛然而止,朝助理招了招手让拿拍立得过来,“重头戏我们都拍照纪念吧,等剧播营业的时候,有素材发微博。” “好,我把赵博、陈澈他们一起叫过来,这场戏他们也很重要。”闻言,贺征立马站起身拉开了距离,他当然知道冯浅意说的营业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碰了,何况冯浅意的微博粉丝数是他的十倍,炒cp根本就是反向输血、扶贫,最后也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并不是单身,有恋人,还是个男的,剧播期间让观众沉浸式嗑嗑剧cp就好了,真人cp大可不必。 “服了,一天到晚防我跟防贼一样,不单独拍合照,让花絮老师多拍点互动没问题吧?”冯浅意这下完全出戏了,披上助理送过来的羽绒服,用湿巾擦干净手,就立马揣兜里用暖宝宝取暖。 “拍拍拍,悉听尊便。”贺征左手搂着赵博右手箍着陈澈,那叫一个有安全感。 “这可是你说的哦。”冯浅意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贺征还是没经验,非正剧想火出圈,炒cp绝对是条捷径,而且现在的cp粉最爱吃的可不是官方硬糖,而是0.5倍速从花絮里找出来的“真相”。 “征哥,你不行啊,浅意明显只想跟你拍,你非拉我们两个大灯泡过来!”赵博,饰演步玄曦贴身护卫的演员,挤眉弄眼地打趣道。 “你懂个屁啊,我们这是古装剧,中式含蓄氛围才好嗑。”陈澈,在第一世饰演御林军统领的演员,也很上道,一个旋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冯浅意。 “咔嚓!”闪光灯照亮的瞬间,时间定格,属于这群年轻演员的全新篇章正在展开。 十一点五十六分,贺征腮帮子都笑疼了,紧赶慢赶地从社交圈退出来,羽绒服都记不得穿,拿了手机,偷偷跑到没人的烽火台下,提前给爸妈发了跨年红包,就预备给季抒繁打电话。 十一点五十九分,电话拨通的瞬间,影视城里里外外的天空“咻咻”地蹿起无数流火。 十二点整,流火在最高点绚烂地炸开,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各色光芒交织,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贺征却觉得吵,吵得他连季抒繁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于是迟疑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十二点十分,烟花散尽,余烟袅袅,聚拢的人群互道完“新年快乐”就有序地回到了工作岗位,只留下满地纸屑和弥散在空气中的刺鼻的硝烟味,贺征看着通话记录上刺眼的红色,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说要给我个惊喜吗。 失联就是你精心策划的惊喜? 惊喜过头了吧。 十二点半,方闻之叹了口气,拿着羽绒服、保温杯还有热水袋,从城门的遮掩中走出来,步子落在土地里像被按了静音键。 “征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找了你好久。”方闻之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提醒道,“郑导、单总还有浅意姐在大群发红包了,浅意姐还给大家准备了烧烤和热奶茶,组里现在气氛很好。” “哦,没事,跨年嘛,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贺征僵硬地转过身,打起精神笑了笑,“哎呀,方闻之,幸好有你!我都把大群屏蔽了,今天这人情要是没做到位,杜菲该叨叨我了。” “分内之事。”贺征手机没贴防窥膜,方闻之一垂眼就看见他点进了大群,在看红包总额,便温声建议道,“郑导和单总都发了三万,浅意姐发了两万,咱们不要超过两万就好了。” “那就18888,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贺征赞同地点了点头,在大群发完红包,就点开和方闻之的聊天界面,发了个8888的红包过去。 “征哥,新年快乐,今年一定要走花路啊。”今年,终于可以当面跟你说新年快乐了。方闻之没空看手机,不知道贺征给他发了红包,一边把羽绒服和保温杯递给他,还一边在心里遗憾群里的红包怕是抢不到了,钱多钱少无所谓,主要是他发的,“快把衣服穿上,喝点热水,这里是空地,风好大,人都要吹傻啦!” “新年——”贺征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却没回以快乐二字,“你小子,要多吃点,二十一二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噢,好、好啊。”方闻之愣了一下,但又觉得能感同身受,心里如果有个最最惦念的人,那第一声祝福一定是要留给他的,这也说明,从零点到现在,季抒繁连电话都没有回过一通,意识到这一点,他好替他不值。 “哇去,你连热水袋都准备了,给我吧给我吧,真的好冷,我手都冻僵了!”贺征穿上羽绒服,扫到他怀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把手机塞进口袋,特意用拉链封起来,然后拧开保温瓶,喝了口热水道,“方闻之,等哥发达了,一准给你加工资,你这么贴心的助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方闻之却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道:“被我捂凉了,不管用了。” 贺征“啊”了一声,英挺的眉眼立马耷拉了下来,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血浆和化出来的箭伤,完全是被主人遗弃了的狗狗模样。 “不过我还有这个。”方闻之闷着笑,从兜里掏出两个正滚烫的暖宝宝。 “靠谱!”见状,脏脏包萨摩耶的耳朵又活力地竖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还靠谱呢,贺儿,你老婆被人拐走啦!救老婆啊! 第71章 救命稻草 季抒繁消失了整整一礼拜,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踪迹都没有。 等戏的时候,贺征翻着电子日历,从最初打不通电话的惊慌失措到对方直接关了机的震怒受伤,再到确认被抛弃后的心灰意冷……原来只需要一个礼拜。 他其实没有很难过,生活和工作毫不耽误地正常推进,成年人,总不可能为了点情伤就要死要活的。 分就分,高高在上的季总说过好人做到底,腻了也照捧不误,这交易怎么算他都赚翻了。 因为租来拍摄两国交战和仙魔大战的场地同另一个古装剧组有些冲突,到点了不管拍没拍完都得先撤走,这一个礼拜拍摄的内容很集中,全是情感波动特别大的生死离别的戏,男女主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冯浅意嗓子都哭哑了,每天要喝至少两升水,保证有眼泪可流,步玄曦后期的人设深沉内敛,悲伤不必将歇斯底里的外化,因此导演更喜欢怼脸拍,去捕捉贺征的微表情和眼神变化,这也更考验他的入戏程度和基本功。 “杜菲当初还是太替你谦虚了,贺征,你是非常成熟的演员,根本不需要我调教演技,反而是你的表演在不断启发我。” “完全是献祭式演法,男神,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可是我现在是上升期,不能谈恋爱的,你委屈一下,偷偷暗恋我吧!” “妈呀!魔尊大人眼神扫到我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征哥,你看起来又瘦了,多少吃一点,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4节 诸如此类的话,贺征每天都能从导演、女主、同伴以及助理的嘴里听到,只是入戏太深,再多夸奖都无法在他心里激起积极的波澜,连一个敷衍的笑都很难挤,下了戏非必要从不在片场多停留,直接回房间调整状态。任何一部具有造梦性质的影视剧,男主够不够苏,都是该剧能不能火的关键性因素,业内人心知肚明,都心照不宣避免和他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巴不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维持得久些,因此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 2024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开年鼎鼎大名的霍乱酒吧就被查封,公安机关公布简报,经过三年侦查布局,成功破获一起特大跨境贩du案,彻底摧毁了一个横跨东南亚和我国多省的贩du网络,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12名,主犯王某、李某全部落网,现场缴获两种新型du品各二十公斤。 和新年的礼花一起落下的是正义的法网,霍乱爆炸的当晚微博就被关注这件事的广大人民群众讨论到服务器崩溃,程序员加班加点地修复后,相关热搜依旧在榜首挂了好几天——所谓的深夜销金窟竟是毒窝,烈酒靡音消遣的原来不是生活压力,而是为人的良心! 圈内不少人都是霍乱的常客,因此这条爆炸新闻及其背后的大小艳闻顺理成章地成了剧组这段时间的八卦中心。贺征对此并不关心,他一向对那地方敬而远之,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和季抒繁刚认识的时候,那家伙口嗨说要带他去那地方感受什么狗屁速度与激情,这下好了,一锅端了,谁都不用去了。 正发着呆,方闻之就拿着通告单一路小跑过来,“征哥,浅意姐补拍的镜头过了,郑导在叫你过去,准备拍下一场了。” “哦,好。”贺征站起身,关掉手机,正要交给方闻之保管,就看见一行西装革履、很有律师风范的人在william的带领下闯进了片场。 william。 william?! 贺征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沉寂的心又猛地跳了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郑佩光不满地摘掉耳机,推开监视器,站起身问道。虽然他很想质问这群人知不知道擅闯片场会造成什么影响,但直觉和社会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 william依旧是一身黑大衣黑西装,精英派头十足的样子,可这次淡漠的脸上却满是疲态,被镜片阻隔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他先对贺征点了下头,才向郑佩光出示自己的名片,“郑导,很抱歉打断你们的拍摄,贺征我要借走一段时间,具体多久我暂时没法向您承诺,期间剧组所有的损失我司会一力承担。” 话音落地,他身后就走出来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律师,自我介绍道:“郑导,我是瑞盛风投的法务部负责人,借一步说话。” 郑佩光捏着那张薄薄的、却十分有重量的名片,脸都憋红了,看了眼一脸懵逼的贺征,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着律师走了。 “借我?什么意思?季……他人呢?又在整什么幺蛾子?”贺征防备地看着william,从未见他如此颓靡过,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大有一副“你不说清楚就休想我跟你走”的架势。 “先跟我走,路上说。”语毕,william抬腿就走,发现贺征并没有跟上来,烦躁地皱了下眉,扭头道,“贺先生,你最好配合一点,不然场面会很难看。” “咔嚓——”人群中倏然闪起一道白光,william面色骤冷,拨了通电话,什么都没说,片场的几个进出口就涌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黑人保镖。 william环视了一周,看似是想找到用闪光灯拍照的人,实则是对在场所有人发出警告,“很抱歉给大家带来不便,今天的事于各位不过一桩笑谈,但关乎本人和贺先生声誉,希望各位看过就忘,忘性大的自然会获得补偿,但如果记性实在太好,向外界透露了一字半字,后果自负。” 见状,贺征心里像是破了个洞,漏进来好多风,william这幅严肃的样子,恐怕是季抒繁出了什么事……不用保镖过来请,跟william打了声招呼,他就冲进化妆间,用了五分钟不到,拆掉假发,换掉戏服。 等在片场外的依旧是那辆黑得发亮的劳斯莱斯幻影,只是这次季抒繁没出现,司机也是个陌生面孔,william代替季抒繁坐在后座,贺征的身边。 一上车,william就抱着电脑飞快地处理起成堆的邮件,无暇顾及其他,车厢内安静得只剩引擎微弱的轰鸣和键盘一刻不停的响动,贺征木然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风景,心里的破洞越来越大—— “啪!”他受不了,手一伸,直接把william的电脑盖合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你——!”william额头的青筋抽了抽,欲骂又止,深吸一口气,把电脑放到一边,摘掉眼镜,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知道跨年夜霍乱酒吧发生了什么吧?” “知道……”听到这几个字,贺征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得一干二净,“你他妈别告诉我,季抒繁正好去了那个鬼地方,又正好被炸死了。” “差不多。”william苦笑,升起挡板,尽量客观地将他知道的关于季抒繁的事全盘托出。 贺征听完,沉默了很久,久得好像做了一个空白的梦,梦醒时,他“噗嗤”笑出声,“逗我呢,这么会编故事,你干什么助理,干编剧绝对能做到行业头部。” “贺征,我没跟你开玩笑。”william两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捂着脸,嗓音有些哽咽,“阿繁他从来就没真正痊愈过,jonathan教授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勉强将他变得像个正常人,这次病情复发,如果走不出来,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就会让他永远停留在五岁……再严重的癔症也会有一刻清醒,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疯了傻了,哪怕只有一时半刻,也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度过余生。” “有病就他妈治!找我有什么用!”贺征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只觉得这群人都他妈有病,是疯子,一个两个恨不得拿刀子把他的心剖出来!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jonathan教授已经竭尽全力了,原本元旦那天他就要回伦敦的,但因为这起意外事故,他为阿繁留了下来。这段时间,阿繁抗拒和一切和外界的沟通,直到今天上午,教授从病房出来,让我把你带过来……”william近乎祈求地看着贺征,“所有有可能刺激到他的办法我们都试过了,只有提到你的时候,他才有一点反应,拜托了贺征,再为这家伙心软一次。” 第72章 囚笼 贺征在b市生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来顶富、老钱扎堆的栖梧山。 如果是以游客的身份来,光是从山脚仰望那山顶宛如天阙的檀麟庄园,就够他仇一辈子富了,怎知命运无常,第一次来,竟是被劳斯莱斯载着,屁股后面还紧跟着十余辆压迫感极强的悍马h2,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有寻常车辆敢靠近。 只是人间如何造得出天阙,车停了,门开了,脚踩在实地了,才惊觉这庄园万般冷清,夜深人静时,指不定要闹鬼的。 “跟我来吧。”william领着贺征进入庄园中心一幢七层高的白色洋房,整个一楼大厅看不到一个人,william习以为常,但还是回头给贺征解释了一下,“檀麟庄园是顾北鸿董事长的个人资产,顾董如今年过八旬,孑然一身,又行动不便,平时都住在南边的小独栋,其余的房子都只派佣人在固定的时间来打扫。阿繁是万德和瑞盛对外公布的继承人,他的病情会直接影响两个集团的股票,所有知情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前天阿繁伤势稳定后,抒娅小姐给他办理了出院,转移到庄园来静养。” “到底是静养,还是大家族觉得继承人得了疯病丢不起这个人,索性关起来,也未可知啊。”闻言,贺征心中愈冷,忍不住出言讽刺。 “……庄园配备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条件不比医院差。”william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越跟贺征接触就越知道,他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愚善、毫无城府,反而格外清醒,分得清人性善恶。这样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不出意外,季抒繁和他,一个是不掩饰的恶劣,一个是有原则的纵容,极与极的碰撞,谁又能胜谁半分?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他姓季,身体里流着季家和顾家的血,疯了、傻了,甚至死了,也轮不到我管。”贺征扫了眼一言不发跟在他们身后的律师,把话挑明了,“保密协议什么时候签,签了你才放心让我去见他吧。” “贺征,这种时候,你糊涂点没什么不好。”william叹了口气,停在一道密码门前,验过指纹,门开了,旧书卷、皮革和淡淡蜂蜡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是一间上了年头、百平大的书房。 “贺先生,这边请。”身后不苟言笑的律师错开一步,走到书桌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式两份的保密协议,“协议上有部分条款,我重点说明——” “不用了。”贺征没耐心地打断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翻到协议的最后一页,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我相信他,所以,别浪费时间了。” 这个他,不是权威的律师,也不是临危受命的特助,是他贺征如今境况不明的爱人。 “……感谢您的配合。”律师无奈地向william投去询问的目光,见他点头,才将协议收回公文包。 “现在可以安心带我去见他了吗?”贺征将笔插回笔筒,漠然看向william。 “……走吧。”william突然有点接不住那目光,今天之前,他对贺征一直报以轻视的态度,觉得贺征跟季抒繁身边那些来来去去的漂亮男人没什么区别,好处捞够了,就该退场了,但此刻,他终于以旁观者的身份直面了这份毫无保留的爱。 无条件信任一个这辈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痊愈的癔症患者,需要的不止是勇气。 爱是天赐。 乘电梯上到三楼,william还没来得及带贺征去季抒繁的房间,就看见一堆佣人拿着清洁工具在那进进出出,心中猛打了下鼓,飞奔过去。 屋内果然不见季抒繁的人影,william有些慌了,一把抓住指挥的老管家的胳膊问道:“黄伯!阿繁呢?” “william你回来了,别急别急,抒娅小姐在陪少爷。”黄伯受惊吓地拍了拍胸口,“他们在楼顶的温室花园染头发,现在应该差不多染完了。” “染头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染头发?!”贺征看着满地的碎碗、饭菜,床上被摧残得像酸菜的真丝床单,后脑勺像被一记重锤砸中,嗡鸣不止。 “这个我可以解释……”闻言,william心中阴霾更甚,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数倍。 “这位就是贺先生吧,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黄伯像看见救星一样看着贺征,眼眶都湿润了,自责道,“少爷上午闹了一阵睡下后,我想着帮他擦擦脸,清理一下,没想到少爷睡眠这么浅,碰一下就醒了,吵着要去上厕所,我没看住,让他一个人进了卫生间,不知道为什么,少爷一进去就对着镜子尖叫,不晓得疼一样用拳头疯狂砸镜子,我和几个佣人把他带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哆嗦地缩在床角,抓着头发用脑袋撞墙,最后抒娅小姐来了,才把少爷安抚住。” “安抚……”贺征微眯起眼,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床前,掀开被子,浑身发冷地抓起一把血迹斑斑的束手绳和一支打空的注射器,透过这些证据,他似乎无比清楚地看到了季抒繁痛苦挣扎的样子,“你们就这么安抚?一直都靠镇定剂强制入睡,突然有一次忘打了,你当然不知道他的睡眠会这么浅!” “贺征,你冷静一点,我可以解释,我都可以解释!”william冲过去稳住他。 “别他妈跟我废话!”贺征把东西扔到老管家的脚边,一手揪住william的衣领,几乎快让他脚尖离地,恨声道,“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花园。” 电梯直升七楼,william几度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但一看到贺征那张煞神一样的黑脸,又闭上了嘴。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走了几步,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空气瞬间变得温热、湿润。楼顶的温室花园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白石子铺成的笔直小径将空间一分为二,沿途栽种着修剪圆润的灌木和盛放的百合、郁金香。 如老管家所言,此刻近黄昏,染发已经结束,造型师团队全部撤走,花园内只剩季家姐弟二人隔着一张象牙白的铁艺圆桌,沉默对坐着。 明明只分开了十来天,季抒繁竟变得判若两人,身形活生生瘦小了两个号,宽松的病号服挂在身上显得空荡荡,双手被包扎着,裸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上有深深浅浅、绳索留下的痕迹,那双曾让星辰失色的眼眸停止了颤动,死寂得如同被大火焚烧过的荒原,唯一保留的,便是那一头刚补染好的金发。 季抒娅状态也差得不遑多让,巴掌大的脸上未施粉黛,一袭素雅的黑裙迤地,腰肢细得不堪一握,长发用银质的鲨鱼夹束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她握着季抒繁的手,色泽浅淡的嘴唇张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不论她说什么,季抒繁都没有反应,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具被精心修缮过的美丽瓷器。 不知过了多久,季抒娅毫无征兆地崩溃了,伏在季抒繁的腿上嚎啕大哭,蜜色的夕阳被玻璃穹顶过滤,化作没有温度的金色粉雾将姐弟二人层层包裹。 此情此景,牵挂的人近在眼前,贺征脚下却好像被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一次呼吸都带起排山倒海般的沉闷感,如果能挑个痛快的疼法,他宁愿被群殴,拳头落在身上也好过落在心上。 “要现在过去吗?”william眼眶也红了,低声问道。 “给季抒娅点时间吧。”贺征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你可以解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人都成这幅鬼样子了,还要给他染头发,到底是健康重要,还是头发重要。” “你别怪黄伯,黄伯是在顾家干了四十多年的老管家,阿繁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会害他,只是阿繁十六岁被迫出柜后再没来过檀麟庄园,黄伯对后来的事一概不知。”william长吁一口气,缓缓道来,“阿繁和孟浔的事并不是一开始就公之于众的,起初他们尝试交往的消息只有时刻监视阿繁的季明川知道。因为顾泱,季明川甚至比顾北鸿更憎恶同性恋,他接受不了最优秀也最像顾泱的儿子是同,一发现苗头就怒不可遏地把阿繁关在家,亲自用推子把阿繁的头发全部剃掉,衣柜里所有看起来不那么男性化的衣服也全都一把火烧了……就算阿繁不是同,是个正常人,在最犟、最好面子、也最骄傲的少年时期,被这样没有尊严地对待也会疯的,何况后来他还被扭送到美国,被用更恶劣的方式折磨了整整一年……贺征,他需要这头璀璨耀眼的金发,却不一定是金色,蓝色、紫色、红色,什么颜色都可以,唯独不能是黑色和光头,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第73章 如果有命运 檀麟庄园像个巨大的计时器,活动在庄园内的每个人体内统统被植入了一个微型时钟,允许悲伤、流泪、失控,但是有时限,闹铃一响,所有消极、影响正确判断的情绪都必须被隐藏或销毁。 季抒娅是个很好的例子,她的崩溃仅仅持续了十分钟,重新抬起头时,抛开眼角未干的泪痕不看,又变回了那个盛气凌人的女王。 何不可悲,何不可叹。 贺征和william的靠近像外来者的入侵,季抒繁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卷而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着,玻璃弹珠一样的深灰色瞳孔里映出两人的身影,渐渐地,剔掉了一个,只留下最高大、最陌生也最引他好奇的那个。 依旧没什么反应,但眼神有了短暂的聚焦和迟缓的跟随,这微妙的变化让季抒娅和william燃起了不少信心。 贺征任他注视了许久,才蹲下身,单膝跪在他身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终于找到你了。”,而后失了声,用力眨了眨眼,才继续道,“丫真是太能折腾了,跨个年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倒霉催的,早知道就不让你走了,关在酒店,就待在我身边。” “……贺征,他不记得你。准确地说,他现在只有五岁的见识,不记得任何人。”季抒娅将头撇向一边,不留余地地告知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怎么可能。”贺征动作一僵,“不是你们说他听到我的名字会有反应吗,怎么可能不记得我。” “是有反应。就像现在他见到你,眼珠子会转,视线会跟随,这也叫有反应。”william用更通俗的语言向他解释dr.jonathan的会诊结果,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虽然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印记好像很深刻,‘贺征’这个名字对现在的季抒繁来说更像是某种符号,用这个符号去和他沟通,会比其他的符号更见效,但这不意味着你是特例,他还认得你。” 一番话,每个字都有充分的医学案例作支撑,可说的人却忘了,是先有贺征这个人,再有“贺征”这个名。 季抒繁在朔溪饭店昏暗的停车场捡到他、决定施以援手时,何曾知晓他叫贺征。 贺征就是贺征,不是别人,也不是某种符号,一瓶水换一个字,两瓶水才换来他们的相识……william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合该替忘记的人记得。 “有反应就是记得。”贺征固执己见,动作放得更轻了,拨开他额前浓密的刘海,才发现额角还包扎着医用棉,“这家伙经常在我面前吹嘘自己是天才的,既然是天才,就肯定异于常人,就算只有五岁,也是顶顶聪明的小孩。” 季抒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无需懂,只觉得蹲在他面前的人好奇怪、好好看,一时间连睫毛都抖动得厉害了,于是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凑到这人身前嗅了嗅——很清新的味道,薄荷里夹杂着苦橙香。 他喜欢这个味道,慢慢地靠得更近了,用高挺的鼻梁轻轻蹭着贺征的侧颈,漂亮狭长的眼睛无意识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真实的、带着韵律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贺征的眼泪瞬间开了闸,将浑身消毒水味的季抒繁揽进怀中,他想抱得紧些,越紧越好,最好能揉进骨血,如此便不会丢了……可又不知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紧一分就疼一分,思来想去,只能轻拢着,像抱着一只刚出生、皮毛未丰的小狐狸。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两条铁律我都为你破了,季抒繁,你可以贪玩,可以不记得,但等玩够了,就回来好吗…… 贺征珍惜地捧起他的脸,在那干燥的唇上落下一吻,“五岁的季抒繁,和二十四岁的季抒繁都一样,新年快乐,余生也快乐。” 两瓣唇相碰就是亲吻吗,亲吻这么幸福的事,为什么要哭呢?季抒繁直起身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如孩童般纯真的眼睛里升起迷茫的雾霭,病情复发后,第一次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什么,可张了嘴又发不出声音,急得抬起两只包扎得像大白馒头的手去碰他的脸。 见状,季抒娅和william对视一眼,既惊又喜,贺征不知道这简单的举动有多难得,他们却再清楚不过,肯互动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是最好的结果。 大白馒头做不了太精细的活,不过没关系,贺征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擦眼泪,配合地转了转角度,等脸上的水渍被糊均匀了,才握住他细得过分的手腕笑道:“算你有良心,不然我就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等你病好了,就拿着照片找你要钱,要多少,你都得给,啧,堂堂季总cos叮当猫,丢不丢人啊!” 季总……是谁?季抒繁不知道。 丢人……重要吗?季抒繁也不知道。 这个人真奇怪,亲他,抱他,哭了,又笑。 季抒繁迟缓地转着手腕,想挣脱,却挣不掉,五官都慢慢皱成了一团。 “贺征,松手,你弄疼他了!”william察觉不对,立马蹲下身,将他们分开。 情难自抑,终伤人。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5节 他分明仔细呵护着,没想过弄疼他,却敌不过一次走神,在那淤痕累累的腕间留下了自己用力的罪证,亦如,他没想过爱他,却撒泼耍赖地把直男折成九十度,掰过了又不负责,等不到零点就遗忘了。 “……抱歉。”贺征腾地站起身,走远了几步,去缓和情绪,高大的身躯嵌在暮色中,徒剩寂寥。 此刻再惶恐他也不敢问这两人季抒繁到底有多大概率能清醒,不知道总好过被通知几率渺茫,一直不知道就能一直骗自己,疯了也好,傻了也罢,起码还活着。 季抒繁啊季抒繁,你如果真的是叮当猫就好了,口袋里肯定有时光机吧,我们一起回到你的十六岁。 不要再遇见孟浔了,遇见贺征。 我们一起上同一所高中,我高三,你高一。 帅气多金的季大公子一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用刻意打听我就能知道你的消息,带着答案我一定可以找到你。 【作者有话说】 唉。人生的出场顺序真的很重要。 小狐狸你且珍惜最后这段温存的时光吧。 第74章 选择 贺征整理好情绪回来的时候,季抒娅正忧心忡忡地跟william交代着什么,“阿繁的事不知道能瞒多久,父亲那边我会尽量去斡旋。治疗期间,不管jonathan叔叔需要什么,你都配合,不用考虑代价,只要阿繁醒得过来,什么代价我都付。” 季抒繁也好似被这严肃的氛围感染了,低垂着眼,将头靠在季抒娅平坦的小腹上,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季抒繁,你抗争了这么多年,绝对不可以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倒下。”季抒娅抚慰地拍着季抒繁的肩,自己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我们阿繁,从来不是脆弱得只会逃避的小孩……我们阿繁,总是能在绝处逢生的……从前那么难的时光都没把你击垮,这次也没什么大不了。” william作为季抒繁的特助,更作为一起从底层拼杀出来的患难兄弟,有他必须肩负的责任,推了推眼镜,理性道:“阿繁醒得过来最好,醒不过来,或者醒得太慢,万德都会被季明川抢走,季明川一旦知道阿繁二次病发,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出局,转而培养新的继承人。新太子上位,绝不可能容得下我们,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听你们的意思,季明川还有私生子?”贺征听得眉头紧皱,更搞不清季抒娅在这中间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明明上次见面她还和季明川站在一边。 “很意外吗,名正言顺的儿子不受掌控,当然要生个备用的。”季抒娅冷笑道。 “跳梁小丑而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能力驾驭这么庞大的两个商业帝国的。”william眼中也闪过不屑。 季抒繁发现贺征回来了,如一具不灵活的木偶,一点点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刚才手腕被握疼的事已经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如果每一次遗忘后,都会再一次选择,那么没关系,我们还是会在一起。 贺征代替了季抒娅的位置,站在季抒繁身边,轻揽着他肩膀,以绝对保护的姿态。 小狐狸呀,这个世界让你这么痛苦的话,你就少长些心眼,多培养些顿感力,事情再坏,天也塌不下来,哪怕天真的塌了,也有个儿高的在顶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你在,阿繁的状况明显要好很多,这段时间就拜托你暂居檀麟庄园,帮助我弟弟治疗了。”季抒娅看着贺征,诚恳道,“之前在天豫苑……我为我的不尊重向你道歉,对不起贺征,我看轻你了。晚点我还要去趟公司,就不多招待了,有什么事,william不在的话,你可以问黄伯要我的电话,随时保持联系。” “不用你拜托我也会无条件配合季抒繁治疗,但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待在这里。”贺征用手捂住了季抒繁的耳朵,“我有我的工作和应尽的义务,完成之后我自然会回来。” “如果你指的是剧组的事,william应该都安排妥当了,你不需要操这份心。”季抒娅不满地皱起眉,显然她是想贺征像医护那样寸步不离地陪在季抒繁身边。 “你们不愧是亲姐弟。”贺征心里多少是有怨的,寒声道,“当初我做好了被雪藏到解约的打算,本本分分地跑我的龙套,是季抒繁做大风声,约了钱晟和邵仲翔组一场鸿门宴,一手把我推到现在这个位置。现在他出了意外,你又打点好一切,把我所有的付出、努力,甚至在业界的口碑都一并抹除,不觉得可笑吗?” “你别想得这么极端,隐退只是一时的应对之策,哪天你想复出了,我保证——”季抒娅有口不能言,倘若贺征这个时候肯退,事情兴许会变得简单点。 “季抒繁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你都不能保证,别的事也不用保证了。”贺征打断她。 他不是在乎名利的人,得季家小姐一句保证,说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也不为过,但这个时候他必须为自己争一争,他没想过季抒繁再也好不了这个可能,既然能好,那他的爱人就永远是不落神坛的天之骄子。那么耀眼的一个人,或许他贺征这辈子竭尽全力都无法与之比肩,但只要一直往上走,就能离得近一点、变得无可替代一点…… 闻言,季抒娅神色复杂,沉默了许久才道:“你别后悔。” 我不是季抒繁,我给过你选择,是你一意孤行,非要往绝路上走。 “我不后悔。”贺征放下手,眼里只有他的小孩,“所以william,不用麻烦了。” 他向来是个洒脱的人,爱就是爱,愿意就是愿意,不多说一句没有意义的话,也不多做任何一个多余的行为。赌对了是幸运,赌错了就退场,走过的都是路,不装情深,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好,我晚点让法务部重新和剧组洽谈,拍摄照常推进。”william比季抒娅更清楚季抒繁的部署和考量,因此面对贺征更觉惭愧,不论贺征选择退还是不退,他都注定是牺牲品,唯一能减少损失的办法就是收回真心,但走到这一步,好像已经覆水难收…… “给他配车和司机吧,剧组和这里两头跑,总归麻烦。”季抒娅撂下这句话,便独自离开了。 六点整,黄伯来叫他们下楼吃晚饭,丰盛的饭菜摆在三楼的小餐厅,桌上却只放了两副碗筷。 见状,贺征握着季抒繁细得有些硌人的左手腕,问道:“他不和我们一起吗?” “阿繁他……吃饭比较麻烦。”william摇了摇头,语气勉强。 “不就是一只碗两根筷子的事,能有多麻烦?”贺征嘴硬不信,心中却是一恸,连william都觉得麻烦的事,他怎么敢联系到季抒繁身上。 william却不说话了,黄伯叹了口气,走过来,从贺征手里牵走季抒繁,哄着往房间走,“阿繁乖,伯伯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季抒繁不知所以,安静地跟着黄伯走,眼泪却突然像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弄湿了整张脸庞。 骗子。 没有好吃的。 白胡子伯伯做不出好吃的。 他哭得那样凶,却连啜泣声都没有,快走到房门口了,才晓得扭动僵硬的脖子,望向贺征,望向那个有着好闻气味、一举一动都叫他安心的哥哥。 可是为什么会哭呢,明明没有悲伤的事,只不过是分别而已。 “等等!”贺征视线一直是锁定在他身上的,在他回头的那一刻,所有猜疑、不解都烟消云散,于是沉了眉眼,跑过去,替他擦干眼泪,“笨蛋,生病了就要吃饭啊,好好吃饭,才好得快。” 季抒繁红着眼,抽噎着看着他,许久许久,才往前迈进一步,将头撞在他的胸口。 此时贺征以为这是小孩子和玩伴分别时的不舍,譬如他五岁时,在小区和朋友打弹珠打得不亦乐乎,沈蕴怡喊他回去吃饭他也千百般不愿意,要等到某年某月某日,小狐狸卸下了所有心防,他才晓得,在五岁的季抒繁那狭小的世界里,每一次分别都没有后续,他的眼泪是恐惧和挽留。 “黄伯,再加一副碗筷吧。”贺征请求道。 【作者有话说】 唉。非要把这么好的老攻气跑了,你就舒服了 第75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抒繁系着围兜坐上桌的时候,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叹得那样响,又那样绵长,仿佛在所有人的头顶罩了一团挥不去的乌云。 贺征佯装没有察觉,仔细帮季抒繁调整了椅子和桌子间的距离,好叫他坐得更舒服些。 小孩儿是会用筷子的,但他现在手受了伤,别说筷子,就是勺子,用起来都颇费劲,黄伯妥帖地把桌上的每样菜都夹进一只大碗里,荤素拌均匀了,才用小勺喂给他。 季抒繁低垂着头,还沾着水汽的睫毛上下翻飞着,却迟迟不肯张口。 “阿繁最听话了,吃饭从来不用伯伯操心的,对不对?”黄伯耐心哄着。 季抒繁却把头垂得更低了,躲着、避着,像是在和黄伯玩捉迷藏。 “我来吧。”贺征心中愈涩,将季抒繁连人带椅子一起抬起转了个面,正对着自己,从黄伯手中接过碗勺,语气如常,“季抒繁,你要我留下,就要吃饭知道吗?” 闻言,季抒繁这才抬起头,眉毛纠结地蹙起,盯着贺征看了好一会儿,才大大地张开嘴。 “乖孩子。”贺征奖励地捏了捏他快瘦脱相的脸颊,将饭菜喂进他嘴里。 黄伯和william却仍提着一口气,表情没有丝毫松懈。 一口、两口、三口……贺征喂,季抒繁就吃,细嚼慢咽的,眉头却蹙得越发紧了,直到第五口,季抒繁猛地弯下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阵,无法自控地呕吐起来,呕吐物混合着酸水一股脑吐到地板上,糜烂的气味瞬间弥漫开。 麻烦,原来是这个意思。 难怪,瘦了这么多。 贺征怔忡地看着季抒繁,手里的碗勺突然变得千斤重,心疼、焦急、自责……种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像一记闷拳砸中鼻梁,他恨不得替他受苦,却又那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纸巾帮他把眼泪、鼻涕和嘴角的残渣擦掉,然后牵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干净的地方。 季抒繁无助地回望着贺征,瑟缩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他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肚子里为什么会有怪兽跑出来……说不了话,道不了歉,只好羞愧地蹲在他脚边。 “没关系,不是你的错。”贺征没有一丝责备,立马蹲下身,把他搂入怀中,轻声安抚,“已经做得很棒了,哥哥都看到了。” 季抒繁却好像更委屈了,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侧颈,眼泪泛滥成灾。 黄伯用袖子擦了下眼角,叫佣人过来清理,william沉默了许久,终于走过去把他们分开,“贺征,你先吃饭,这是场硬仗,你先把自己照顾好,我带阿繁回房间。” “他怎么办呢,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贺征咬牙问。 “房间有医生根据他身体情况配置的营养液和……鼻饲管。”william艰难道。 “鼻饲管?怎么能用鼻饲管,他活蹦乱跳的,又不是个植物人一动不动地躺——”贺征突然止了声,看着哭花了脸的季抒繁,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原来束手绳不是为打镇定剂准备的……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要么受罪,要么饿死,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william心里何尝不煎熬,可这个坏人必须有人来当。 “给我一分钟。”贺征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抹了把脸,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根串着山鬼花钱的红绳,小心地系到季抒繁的左手腕上,“前段时间我妈和她的姐妹团去了趟武当山旅行,请那儿的道长给我算了一卦,回来后就把这枚花钱币寄给了我,说开过光,能替有缘人挡灾。本来要在跨年夜那天给你的……怪我,早一天给你就好了,早一天,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季抒繁乖巧地等他系好,才好奇地转了转手腕。 他肤白,戴红绳合该是最好看的,可偏偏,手腕上那么多勒痕、擦伤,一时间显得红绳都污浊了。 “有孟浔这个人形炸弹在,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呢。”william叹道。 “还没有这个人渣的消息吗?”贺征眼中闪过阴郁。 “没有,像人间蒸发了一样。”william摇头道,“我巴不得他那晚就被炸死了,可惜警方统计伤亡数的时候,连他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 闻言,贺征心口压着的巨石愈重了,能在jonathan教授身边潜伏这么久,那人渣肯定有很周密的计划,仅一个照面,就让季抒繁变成这样,往后该怎么防备…… “吃饭”加上洗澡,季抒繁整整用了三个小时,贺征没去看,他实在不忍心,在隔壁刚收拾出来的客房,慢腾腾地同步做着相同的事情,才稍微缓解一点焦急的情绪。 等墙上的挂钟正式指向十点,隔壁那打仗一样的动静才逐渐消停下来,越安静,贺征反而越坐不住,随便从衣柜里扯了件干净外衣套在身上,就像火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打开门的时候,黄伯正在给季抒繁的双手换药,揭开纱布,那十根细长的手指竟血肉模糊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都说十指连心,一端溃烂至此,另一端又该是怎么样的惨状。 不幸中的万幸,情况再好再坏,季抒繁都不会再有知觉了,没有知觉,就不会受伤。 “需要我帮忙吗?”贺征走近了,问道。 季抒繁不再像个盯盯怪,目光落在他身上就不移开了,这次,他连转动眼珠子的力气都没有,像个耗尽了电量的玩偶,呆滞地坐在床上任人摆弄。 “不用,快好了。”黄伯被折腾得出了一身汗,却依旧很耐心,“贺先生,听william说你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剧组,时间不早了,你快回房间休息吧。” “他晚上睡眠情况怎么样?”贺征轻轻在床边坐下,问道。 黄伯迟迟没有回答,换好药,用绷带在纱布上缠了几圈,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静坐了几秒,才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安眠药和几支注射器道:“情况好的时候喂一点安眠药,能睡几个小时,情况不稳定就要打镇定剂。什么都不做的话,少爷就会像现在这样,睁着眼坐到天亮。” 贺征并不意外。他很平静地问:“这里有钢琴吗?” “有的,二楼琴房里有一架施坦威d274,少爷四岁起每周都会上两节钢琴课。”黄伯诧异道,“贺先生,这个点,您想练琴吗?” “反正也睡不着,有首曲子,我想弹给他听。”贺征温柔地注视着季抒繁,“这么大个庄园也没住几个人,应该不会扰民吧?”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6节 “不会,琴房的墙都是隔音材料。”黄伯考虑一下,觉得音乐对季抒繁的病情有好的影响也说不定,便起身道,“请跟我来吧。” “黄伯,还有件事想麻烦您,可以帮我找一套黑色燕尾服吗?”贺征诚恳道。 “不麻烦,只是少爷的衣服,您穿可能会有一点紧。”黄伯将他的请求理解为钢琴家的仪式感。 一切准备就绪,贺征穿着黑色燕尾服把季抒繁带到琴房时,还特意给他拿了条羊毛毯。 琴房内是极简的,除了那架黑色的三角琴,几乎空无一物。贺征没有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只点了一个木质调的香薰蜡烛,其余的光线都来自于从高大的拱形窗漫进来的银色月光。 晚风带着微凉的草木气息,从窗户开启的狭小缝隙里溜进来,轻轻拂动窗纱时,贺征正好掀开琴盖,季抒繁就坐在他的身边,睫毛低垂着,掩住了眼神,僵硬的手指无意识抓了抓毛毯。 “《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电影《诺丁山》的插曲,我想唱给你听。”贺征没有看季抒繁,目光落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细腻的感情第一次向一个人完全敞开,一连串和缓的乐声从指尖流淌而出。 “it's amazing how you can speak right to my heart (真是奇妙,你我竟心有灵犀) without saying a word you can light up the dark (无需开口,你就能让我的困惑散去) try as i may i could never explain (虽然我会努力尝试,但我不可能说得清) what i hear when you don't say a thing (当你一言未语,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 低沉的嗓音被刻意放缓,像掌心的流沙尽力为谁停留着,指法总体是流畅的,琴技却谈不上多精湛,甚至因为紧张而略显生涩。 借用电影插曲表白,或许没那么难为情。 他想说,小家伙,你清醒时是全世界最嘴硬的人,张口就来的一句话时常把人气得七窍流血,如今疯傻了,竟然失了声……我权且把这当作是老天爷给你的短暂惩罚,惩罚你口不对心,想要幸福,却不争取,明明斤斤计较着得与失,却非要扮演一个把爱看得很淡漠的人。 说实话,和你在一起是件很危险的事,你有一身坏点子、坏脾气,理智的人都不会去跟你谈真心,恰恰巧,我是个容易上头的人,又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冒失劲,如果再巧一些,我的莽撞刚好能弥补你的胆怯……等你醒来,我们挑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某个飘满咖啡香的街头,重新地、好好地认识下。 月光浸透乐声,眼泪滴落在琴键,悲伤在这小小的空间仿佛是可以触摸的。 贺征难以面对安静得像具木偶的季抒繁,更记不起william曾说,“再严重的癔症也会有一刻清醒”,所以错过木偶那嫣红的眼尾和微微颤抖的唇瓣,也实属情有可原…… 【作者有话说】 你的表白,他听到了 第76章 正反面 时间是有参照性的。 无意义、无目的地重复每一天,自然觉得日子难熬,譬如被雪藏的这四年,贺征每天睁眼就在日历上画个叉,想一乘以三百六十五再乘以十,他的心气是否足够等解约的进度条拉到头。 相反,心里如果憋着口气,目标清晰地想为什么而奋不顾身一次,脚下的包袱便轻了,逆风也能化作助力,时间在连轴转里悄然流逝,等有空记起翻日历,才惊觉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william先礼后兵这步棋走得甚是娴熟,封口费给到位,律师函也拉出来亮一亮相,剧组众人就当自己一觉睡醒脑子坏了,贺征从来没离开过剧组,该笑笑该闹闹,拍摄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可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再怎么粉饰太平,有些变化就摆在那里,像毛衣袖子上起的球,不显眼却也忽视不掉。 贺征像只被抽得停不下的陀螺,脸上的笑少了,皱眉头的次数多了,剧组私下的聚餐也不参加了,上戏的时候全身心投入,下了戏就被一辆悍马h2载走,彻夜不归,等第二天开机又第一个出现在镜头下。 饶是状态这样紧绷,往返奔波于两地,他脸上也没出现过一丝疲态和浮肿,皮贴着骨,光影明明灭灭,镜头对准了,就舍不得移开,完全是老天赏饭吃的典范。 今天上午主要拍一场跳崖戏,要下水。 男主恐高,女主怕水,妙哉妙哉,ng了三条之后,郑佩光无奈地摘了监听耳机,让他们先把状态调整好。 贺征一句话没多说,上岸后换了套干爽轻便的衣服,就拜托拉威压老师把他吊起来多甩几圈,越甩脸越白,也不知道心理上克服了多少。 大冬天的,冯浅意不可能一直在冷水里泡着,裹着助理送来的毛毯,边喝暖身茶,边等化妆老师补妆,看着空中那道飞来飞去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千。吊威压是个苦活,为了安全,腰部和胯部的钢丝勒得很紧,随便摆摆动作就跟针扎一样,男神自己脸都白了,还能在她冻得忘词的时候提醒一嘴,想来是连她那份词也一并背熟了……果然,就算老天爷赏饭,也不是开袋即食的,但是妈的,这么卷,还让不让人活了?! 从上午十点拍到下午一点,ng了十四条后,郑佩光终于保了一条,让大家吃口饭休息一下。 贺征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坐在塑料板凳上草草吃了几口盒饭,就拿着手机反复拉进度条看导演保的那一条,思考哪里还能改进下。 “征哥,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休息好了状态才好。”方闻之端着刚泡好的感冒冲剂走过来,“昨天你还在低烧,今天又在冷水里泡了这么久,当心感冒加重。” “谢谢,不用了,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这玩意儿喝了犯困。”贺征只把他前半句话听进去了,收了手机,站起身,准备去便利店整杯咖啡醒神。 方闻之皱了眉,没做声,他的这位领导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拧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头。 “对了,明天是除夕——”贺征埋头走了几步,蓦地记起什么,转身朝他笑了笑,“我在剧组拍戏没什么需要照顾的,你今天下午就可以放假了,回家去过个好年吧。” 今年年过得晚,二月九日才是除夕。《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投入大、制作周期紧张,剧组是不放长假的,大年初一起通告排得开的演员及非核心工作人员可以告假回家团圆,初三全组正式复工,但导演、主角这种缺一不可的,就没有所谓的假期了,必须待在剧组听调动。 “……好,谢谢征哥。”方闻之勉强点了点头,左手大拇指用力抠着杯子把手。 虽然不知道能去找谁团圆,但是也没有理由留在你身边。 离开片场,贺征就近找了家罗森,点了杯热美式,坐在窗台边看黄伯刚发来的视频—— 季抒繁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左胸前别着一株新鲜的白色山茶花,坐在那架施坦威d274前,垂眸弹着《when you say nothing at all》,耳畔金黄的发丝被风微微拂动,添了些牵动人心的生命力。 细听下,季抒繁其实比他弹得好得多,毕竟是从四岁起就跟着钢琴大师上课的少爷,刻进基因里的熟练度,比他这半吊子专业了不知道多少倍。 贺征隔着屏幕碰了碰季抒繁的头,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也正是这份欣慰感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季明川怎么狠得下心伤害,孟浔怎么可以毫不愧疚地欺骗,顾北鸿又怎么能随随便便抛弃……明明是那么乖又那么好的小孩。 这段时间dr.jonathan定期给季抒繁做心理疏导,贺征只要不是全天上戏就会抽时间回檀麟庄园陪伴,季抒繁的情况稳定了很多,基本不需要再使用镇定剂,饭也能自己吃两口了,众人悬起的心都稍稍下降了些。 在此之前,季抒繁表现出很严重的分离焦虑,贺征第一天回剧组,他睡醒后找不着人,又哭又闹,收藏级古董花瓶都砸了好几个,黄伯怎么哄都没用,最后找william问到贺征的手机号码,打了通电话过去,听筒里传来贺征安慰的声音,他才乐呵呵地抱着手机跑到琴房窝起来,一直窝到深夜贺征回到庄园把他抱出来。 “hello,请问这儿有人坐吗?”冷不丁地,身后突然冒出个穿着深紫色机车服外套和黑色套头卫衣的男人,手里同样端着一杯热美式,指着贺征左手边的座位问道。 “没有,请便。”贺征抬头看了男人一眼,英俊中透着一股难以描述的邪性,很像欧美电影里吹捧的吸血鬼,他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此刻却莫名觉得磁场不对付,发现这家伙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的手机上后,更觉冒犯,摁灭了屏幕,起身往右边挪了个座位。 男人好像看不出他的排斥一般,落座后,侧对着他,喝了口咖啡,露出思考似的表情,忽而恍然大悟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有点冒昧,看您这假发还没拆,应该是演员吧,您是不是演过……《溯回营救》?好几年前的剧了,现在可能没有什么人记得,不过我印象挺深刻的。” 闻言,贺征眼中闪过诧异,“是,不过您看起来不像是会看爱情剧的人。” “我们年纪应该差不多,您来您去的太奇怪了,自我介绍下,我叫alex,一名懂点心理的机车手。”男人低声笑了笑,右眼的浅褐色泪痣随着笑意起伏显得格外生动。 “贺征。”贺征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和无名指上戴着一对开口的tiffany银戒,很少有人会把几乎一模一样的戒指戴在同一只手上,叠戴也显得很赘余。 “其实有空的时候,什么剧我都会看看,我从小就对表演很感兴趣,无论是电视里的还是生活中的,研究人物心理让我觉得很有意思。”alex自然地续上话题,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看剧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和女主的表演入木三分,你们真的爱过吧,不爱很难在对视的时候演出那种毫无破绽的深情的……真可惜,后来你们怎么没再合作了?” “你的确很冒昧。”贺征回以一笑,似乎多待一秒就多沾一点晦气,索性拿着咖啡起身离去,“研究影视作品中的角色心理前,应该先明确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 “哥们儿,嘴硬可是很难有好下场的。”alex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手,挑衅地吹了声口哨。 “神经病!”一出便利店,贺征就嫌晦气地拍了拍衣服,没走几步,手机就响了,“喂,妈。” “小征,明天是除夕,你大概几点收工呀?”琢磨了一天,沈蕴怡还是对儿子不能回来过年感到很沮丧,这才打电话来问,“收工早的话,要不还是回来一趟,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初一一早就让你爸开车送你回剧组。” “抱歉妈妈,最近拍摄不是很顺利,我也说不准几点才能收工。”贺征很愧疚也很无奈,“除夕夜您和爸爸两个人在家,要是觉得做饭麻烦就去饭店吃,对自己好点儿。” “小征,你听着有点鼻音,是感冒了吗?”沈蕴怡顿了一下,心疼道,“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要注意身体,健康是最重要的,我和你爸爸有伴儿,你不用担心我们,等有空了,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好,我知道。”整整一个月像钢铁侠一样两头救,贺征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所谓,突然听到母亲的一声嘱托,心里抑制不住地涌起深深的疲惫感。他其实比谁都怕季抒繁醒不过来,所以不断用忙碌麻痹自己,忙到想不起爱人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才熬过一个又一个深夜。 “对了,小征,你之前不是让我给小蔡织件毛衣吗,我已经织好洗干净给小蔡寄过去了。”沈蕴怡倏然转了话题。 “……啊、啊?你寄给他了?”贺征都忘了这茬儿了,听沈蕴怡这么一提,又开始盘算怎么让蔡煜晨把毛衣给他送过来。 “对呀,给他织的当然要寄给他了,不过我觉得卡其色更适合小蔡,没用那团白毛线。” “卡其色……也行吧。”贺征心碎,问题不大,我老婆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别这么失落,白毛线我给小季用了。”沈蕴怡得逞似地咯咯直笑,“那孩子长得跟天使一样,穿白色一定好看。” “季抒繁?妈,你给他织毛衣干嘛?”贺征心虚道。他就带季抒繁回过一次家,在他妈眼里,交情不至于这么深吧? “他不是你'女'朋友吗,毛衣原本也是要织给他吧?”沈蕴怡把“女”字咬得格外重。 “是……也不是……”贺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攥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坦白。 “你哪里是会撒谎的孩子。”沈蕴怡语气里并没有责备,“你妈我可是有着三十几年教龄的正高级教师,你的小动作逃得过我的法眼?你把小季带回家的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小征,你看他的眼神根本不适用于朋友,有小蔡那么大一个对照组站在那儿,我难道还能判断错?” “那您会怪我吗?”贺征忐忑道。 “怪什么?” “季抒繁是男人……” “说实话,你妈我消化了很久,我养得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长歪了,总不会是在社会上受了什么刺激吧。”沈蕴怡叹了口气。 “对不起妈妈,但是我——”路已经很难走了,如果连家人都反对的话,他还能坚持多久呢。贺征头一次陷入茫然。 “不用对不起,你爱谁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沈蕴怡温声打断他,“我和你爸爸的确还没做好你要给我们带个男儿媳妇回来的心理准备,但我们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毕竟不是社会主流,你们会面对很多困难……而且我们家配季家,也实在是高攀。妈妈希望你爱他,是纯粹的,不带有任何功利性质,这样哪怕你们走不到最后,我们家的孩子也是非常优秀的,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被风迷了眼,贺征握着手机,说不出话,心脏却滚滚烫。 “好了,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以后有机会,再把小季带回家来吃饭。”沈蕴怡知道自己儿子现在心情肯定很复杂,便开了个玩笑道,“我说的是以后哦,最近先不要带,我和你爸真的还没准备好。” 贺征被逗乐了,“噗嗤”一笑道:“知道了,我们都给彼此点时间。” “嗯,小季的毛衣昨天我也洗好包装好寄到你酒店了,今天应该能到,你多留意一下快递电话。” “好,谢谢妈。” 【作者有话说】 卑微求求评论~ 第77章 直指七寸 《山有木兮木有枝》是典型的双死也算he的剧本,十场戏里有七场都是悲剧,开机至今一个半月,男女主饱受精神摧残,足足瘦了好几圈。 除夕当天,导演终于做了回人,把一些情感波动没那么强烈的剧情单拎出来拍,女主虽然还是免不了要泪洒片场,但流的起码是幸福的眼泪。 因此拍摄比预计的要顺利得多,除了步玄曦把昭颜按进怀里安慰时不小心把人家的双眼皮贴搓掉了,ng一条,昭颜重新贴好双眼皮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感觉,笑场一条,其他戏份基本是一条过。 下午六点不到就收了工,打车回家赶得及在八点前吃上团圆饭,但以b市春运的盛况,初一上午赶不赶得回剧组很不好说。贺征不敢冒这个险,跟爸妈打了半小时视频,就扫了辆小电驴喜气洋洋地去丰巢柜拿快递了。 一般来说同城快递一天就能到,昨天却迟迟没有接到快递员的电话,直到今天下午两点才收到丰巢小程序的收货提示。 扫了码,储物柜弹开,方方正正的快递盒子置于其中,贺征乐呵呵地取了件,骑着小电驴一路哼着歌回去酒店。 用手工刀划开快递盒,里面竟平躺着两个物件——一个精心包装过的中国红礼盒,和一个有点厚度的牛皮纸信封。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7节 礼盒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毋庸置疑装着妈妈织的毛衣,信封里是什么呢,妈妈有什么东西需要用信封寄给他? 贺征带着好奇先撕开了信封,一沓硬质的照片倾倒出来,殊不知,是打开了足以将他毁灭的潘多拉魔盒。 他原以为,听william一字一句讲述季抒繁的过往,于自己而言已是种极刑,没想到,人心还能更肮脏,非要把故事里的那些照片无遮无拦地送到他面前。 一张张全新冲洗的照片,拿起来像一个个烧红的铁块,快要把他的手烫个对穿,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看,脑袋锈掉了,眼睛也在充血。 只有十六岁还很稚嫩的季抒繁; 穿着蓝白校服、头上刚长出黑色发茬儿、笑容腼腆的季抒繁; 浑身赤裸、胸前遍布吻痕、情动的季抒繁; 左手无名指上戴着tiffany开口银戒的季抒繁; 被捆住双手双脚、胸前绑着炸弹、眼睛蒙着黑布、嘴唇干到爆皮、一身尘土缩在墙角的季抒繁…… 照片里的另一个男人明明没有露出正脸,贺征却觉得他扭过了头,朝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獠牙。 alex。 多好笑。 做出这种事的畜生,昨天就那样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攀谈、扯闲,最后还要高呼“嘴硬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十几张竖构图的照片看完,画面突然旋了九十度,清晰度急转直下,却不妨碍他辨别出照片中的人都是谁,于是,生锈的大脑再一次被洞穿——那是四年前,蔡煜晨把他从派出所领出来的视频截图。 从孟浔昨天说的那番话和视频拍摄角度推测,那畜生应该把他的底细一一调查过了,去实地勘察过后,发现派出所斜对面的小卖部安装了监控,就顺便收买了老板,拿到了这些东西。 天时地利人和,终是,全了那人的谋与恶。 差两月,就是来这人世的第二十七年,贺征自以为领教过社会险恶,被一些隐藏得很好的坎绊倒过,但他从小被爱滋养着长大的,背过“人之初性本善”,在心里播下了美好的种子,再苦再难,都不觉得这世上真的有阳光照不到的阴暗面。即便被一些人欺骗、戏耍,但很快又会遇到另一批愿意对他施以援手的人,季抒繁就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带着这样单纯的想法,去安慰、鼓励五岁的季抒繁,没什么大不了,炸弹炸过就没了,头发剃了就再长,上天没有给你很好的爸爸,但给了你很好的姐姐,遇见了孟浔又怎样,你终究会遇见贺征…… 可他忘了,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心怀希望的人理解不了从心底就开始溃烂的人,他既不能代他受苦,又怎么可以要求他再坚强些、努力些…… 贺征眼睛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脖子上的青筋突突跳着,硬质的相片一张张攥得稀巴烂,这段时间竭力掩藏的愤怒、憎恶、悲伤、恐惧终于化作一头凶兽破体而出,他痛苦地低吼着,抡起手边的木椅,不计后果地往墙上、吧台上砸,巨大的破坏声将隔壁的邻居都惊动了,却一点都没压住他心里的嘶吼。 “砰砰——砰砰——”被吓懵的邻居很快跑过来拍门,巴掌一合一贴在门上,焦急又慌张。 贺征垂着头,面无表情地把手中仅剩的椅子腿扔到地上,右手掌心不知何时被木头扎穿了,猩红浓稠的血分成两路从手指的缝隙中流出,藕断丝连地落到洁白的地毯上。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开门,在满地的碎木、碎玻璃中踢出一条路,冷静地走到洗漱台前把血冲干净,用厚厚的毛巾包住手,才走过去,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不动声色地问道:“找我有事吗?” “啊……没事。”来人是住在贺征左边房间的赵博,看贺征这副平静得很诡异的样子,一时间竟被唬住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来敲门,反应过来后,立马拍了下后脑勺,“不对,有事!我刚躺沙发上打游戏呢,戴着耳机都听到你这边传来很……呃很大的动静,我怕你出了什么事,赶紧过来看看。” “你看到了,我很好,回去继续打游戏吧。”贺征敷衍地笑了笑,赶客道。 “真的没事吗?你脸色很难看。”赵博不信地想透过门缝往里看,但贺征足比他高了半个头,他根本无机可乘。 “感冒加重了而已,还是你希望我出什么事?”贺征脸上浮起一丝不耐烦。 “不是不是,我就是担心你,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赵博连连摆手,生怕他误会,第一次见贺征这么难沟通,一边觉得古怪,一边又在心里吐槽好心当作驴肝肺。 “哎,刚好你俩在,我还打算去叫你们呢!”这时,住在贺征右边房间的陈澈拎着两箱坚果礼盒从电梯里出来,远远地看见他们,扯着嗓子吆喝道,“赶紧收拾下,导演组了局,招呼除夕还留守在剧组的一起吃顿年夜饭。” “得咧!”赵博扭头应了声。 “我就不去了,别把感冒传染给你们,方便的话,帮我跟导演表达下遗憾。”关门前,贺征还是停顿了一下,跟赵博说了声,“谢谢,你的关心。” 第78章 你欠我的 在废墟里坐了很久,贺征才从剧烈的冲击中缓过神,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送个医药箱来,顺便谈一下赔偿。 “犯罪现场”的气氛实在太压抑,单独来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拿正眼瞧他,生怕左脚迈的步子比右脚大一点就挨一顿揍,心惊胆战地拍好现场照片,还没估算出赔偿金额,就听“罪犯”主动提出要支付双倍的赔偿金,一份用于重新装修,一份用于封口。 能这么潇洒地善后,多亏了季抒繁生病前往他卡里打了两百万。钱,是名副其实的补品。 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贺征就搬去了楼上新开的房间,拨通william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见到孟浔了,昨天下午一点左右,在影视城东出口的罗森便利店。” “他主动来找你?示威?”william想起那家伙在jonathan教授的诊室放的狠话,心沉了沉。 “……他把当年在学校散布的照片寄给了我,应该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真相难以启齿,贺征纠结万分,终究是隐瞒了关于自己的那部分。 不成想,一念之差,助长了十个月后的事态疯走。 一直以来相信、痴迷的不过是一场泡影,磊落了小半辈子,不小心沾染一点污浊,就被他拼命守护的人抓住机会锻造成匕首,刺入他的命门。 “我知道了,交给我来处理,最晚三天我会给你答复。”william承诺道,“另外我会给你增派保镖,两个小时内他们会到铂凯悦。” 孟浔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贺征不觉得william这次就能抓到他的把柄、掌握他的行踪,但今天是除夕,辞旧迎新的日子,怎么说都应该给自己留点盼头,便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挂断后,贺征整理好心情,又给檀麟庄园去了通电话。 结果听筒里又传来william淡淡的声音,“……有什么事,建议一通电话讲清楚。” “?”贺征特意看了眼号码,没错啊,是庄园一楼大厅的座机,“黄伯呢,除夕夜你还站岗,季抒繁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黄伯休假回家过年了。我是拿集团分红的,赚得应该比你预计的多一点。”william一一解答完,语调一转,“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是美籍华裔,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被抒娅……小姐资助才完成学业,阿繁回纽约后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做事。” 贺征额角滑下两道黑线,刚想反问他“你难道觉得你是什么很健谈的人吗”,对方的声音就飘远了,耳边响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贺征,阿繁把电话抢走了,他等你的电话,等了一天了。”william被季抒繁挤到一边,无奈拔高了音量道。 “喂喂,是阿繁吗——”贺征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语气瞬间放得很温柔,也可以称之为夹,“黄伯不在,阿繁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午觉呢,有没有睡满一个小时?” 他当然不指望季抒繁能回答他什么。 但他知道,小朋友爱听他絮絮叨叨,对方哪怕发出一些快乐的气声,于他而言,也是种宽慰。 “哥——哥——”然而,这次问话却没落空。 许久未闻的声音重现耳畔,贺征以为自己盼望得出了幻觉,久久不敢呼吸。 “哥、哥。”季抒繁握紧了话筒,艰难地挤压着嗓子,试图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新、年、快、乐。” 一句话,六个字,让听到的两人呆若木鸡。 贺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抢先起跑,“新年快乐。季抒繁,你欠我的,这句话,你早该对我说的!” 日思夜盼,举头望神明,终于,在辞别旧年的钟声敲响前,听到了最最好的消息。 尽管季抒繁没能说出第二句话,喜悦依旧顺着通讯信号把他们连接在一起,一举一动,一呼一吸。 “要见面吗,不见面说不过去了。”william一边觉得不可思议,又一边觉得理应如此,象征性地提了一嘴。 十点一刻,洗得香喷喷、从头到脚都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季抒繁被william空投到贺征门口。 笑眯眯的样子真像只招财……狐狸。贺征如斯想,便牵起他的手,对着william挥了挥,“好了,跟叔叔说拜拜。” william:“……”受了多大刺激在这发病。 关上门,贺征把季抒繁带到沙发边坐下,刚帮他脱掉帽子、围巾、手套,就把准备好的热牛奶递给他,自家孩子,怎么照顾都不为过,忙活了一圈,又挑剔起屋子太冷清,想着春晚热闹,遂起身去找电视遥控器。 只是步子还未迈开,衣角就被拽住了。季抒繁把牛奶放到茶几上,跟着站起身,小心捧起他受伤的右手,放到嘴边吹了吹,吹了没几下,眼睛就红了,眨一眨就流下两行清泪。 印象里,顾引晞那个蠢蛋,学走路总是摔倒,摔倒了姨妈就把他抱起来,温温柔柔地对着他蹭破皮的地方吹气。 这法子应该是有用的,但也只是他的猜测,毕竟他从未被如此对待过。 “不疼,别哭。”贺征看着纯洁得像雪花一样的季抒繁,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那些肮脏的画面,心痛如刀绞,抬起左手,用拇指轻轻擦掉他的眼泪,“第一次一起守岁,什么都没准备,这么潦草简陋,真是抱歉啊。” 季抒繁破涕为笑,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不会呀不会呀,哥哥就是阿繁收到的最好的守岁礼。 “话说,你这个年纪,守岁是要收红包的,等着啊!”贺征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发,弯腰捞起放在沙发上的背包,拉开拉链,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包塞到他手里,“收好了,啊不,记好了,红包是驱邪纳福用的,收的时候呢,你要跟给你发红包的人,也就是我,说‘大吉大利、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但鉴于你目前的状况,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强求了——” 季抒繁的脸被红包映得红通通的,不管他说什么,都捣蒜似地点头。 “但是!不强求不代表不需要。”贺征清了清嗓子,肃着脸,红着耳,严正声明道,“你欠我的,都要还。等你好了,要第一个来见我,要抱着我跟我说‘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是呀是呀,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季抒繁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嘴巴也笑成了心形,稀罕地把红包放进口袋,而后猛扑到贺征身上,对着他的嘴巴亲了一下不够,就两下、三下……直到贺征忍无可忍,珍惜地把他反压到沙发上。 【作者有话说】 比起萨摩耶塑,贺征似乎更适合骑士塑 他的爱给谁,谁就会幸福 ps:小季·霸总版下章就回归 第79章 英雄主义和悲观主义 过完年,日子在某种催化剂的作用下跑得愈快了,白天越来越长,夜晚越来越短,人们跟剥洋葱似地将保暖的衣服一层层脱下,冬末春初,b市的昼夜温差常常超过10c,天气晴朗时,中午单穿一件薄卫衣即可。 “征哥,明天是周六,下午三点在微博有一场线上结局陪看会,你实在是太忙了,感冒反复了几次,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今天通告单罕见地没有排满,下午两点贺征就收了工,卸了妆,戴上口罩,听到方闻之这样一句提醒,昏沉的大脑里才浮现出对时间的概念。 “好,我知道了。”原来都已经三月中旬了。 过完元宵,磨玉视频就将第一季度押宝的s+级古装权谋剧《肃杀》提上了追剧日历。开播至今一月有余,该剧已临近尾声,累计超过三十八亿次播放,上了二百多次微博热搜,取得了非常亮眼的成绩。 贺征作为戏份不轻不重的男三号,剧宣任务本不该这么重,但他主演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不仅是磨玉第四季度的重点项目,更是蓝镜与瑞盛对赌能否成功的关键战役,两边都不遗余力地为他造势,高光戏份激发了很多剪刀手太太的创作欲,在短视频平台的声势不亚于主演,微博暴涨了近两百万粉丝。 “一夜成名”的好处显而易见,名字有了重量,能在人声鼎沸时分一杯羹,停更多年的站姐们也含泪回归。当然坏处也不少,包括但不限于在互联网失去父母,喜提“磨玉太子”、“营销号家主”等等黑称,三十万粉丝不到的小超话惨遭各种成分不明的正义使者屠戮,被造谣“鼻子高杏玉强,初中就是炮王,跟神秘女友一胎生了十八个”……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好处还是盖过了坏处。 从片场到酒店,贺征收了不少粉丝的手写信,从低谷来,往至高处去,每一封都让他觉得沉甸甸,跟这些千里迢迢赶来就为见他一面的粉丝们聊了会天,等外卖员送来草莓蛋糕和热奶茶,他才在女孩们惊喜的目光中离去。 坐了两个多月的悍马h2依旧停在老地方,贺征一上车就昏睡了过去,被当成块砖到处搬的钢铁侠终于被打倒了。 等再睁开眼,天已是一片黑,这屋子的气味他再熟悉不过,当下也是安心的,只是高烧过后,四肢发软,长时间未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吃力地坐起身,撕掉额头上的退热贴,长臂一展,按开床头柜上的夜灯,刚想找手机看时间,房门就“咔哒”一声开了。 而后,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也亮了,季抒繁端着飘香的餐盘走进来,身上穿着他妈妈织的那件白毛衣,走起路来不是蹦的,也不是慢吞吞的,步子里带着从容和优雅。 得,发个烧,把脑子烧坏了。 贺征叹了口气,又直挺挺地躺下,闭上眼,这种梦都敢做,睡醒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怎么又躺下了?不舒服?”季抒繁推过来一张带滑轮的升降桌,放下餐盘,轻声问道。 贺征皱起眉,用手指堵住耳朵,侧起身,背对着他,做个梦跟开了全息投影一样,还带他妈的带响! “退烧了就好。”季抒繁弯下腰,微凉的掌心盖在他的额头。 “你丫没完了?”贺征气极,瞪开眼,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嗯?握住了?握住了……握住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8节 “我怎么了,关心你还有错?”季抒繁竟然没生气,挑了挑眉,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里是纵容和宠溺。 贺征放缓了呼吸,伸出另一只手掐了把他的脸,“盗梦空间?到第几层梦境了?” “我盗你大爷!”季抒繁左脸都被掐红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直起腰,居高临下道,“醒了就赶紧起来吃饭,吃完饭了喝药,治治脑子。” 贺征愣了一秒、两秒……第三秒直接跳起来把他拽进怀里,双臂收缩到极致,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好了?季抒繁,一月一号到今天,两个月零十八天,你他妈的终于好了!” “嗯,我好了,两个月零十八天……贺征,好久不见。我代表我,聪明的、帅气的、正常的、二十四岁的我,告诉你——”季抒繁吸了吸鼻子,瘦削的身躯微微震颤着,抬起手,环抱住他的腰,小声道,“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什么?”贺征僵住了,感觉刚退下去的体温卷土重来。 “不是你说的吗,等我好了,要第一个来见你,要抱着你跟你说——”季抒繁笑着又说了一遍,字正腔圆,宛若起誓,“贺征,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你记得?”贺征慎重又忐忑地放开他,偷偷掐了把大腿,真怕梦还没醒。不管是季抒繁病愈,还是从他嘴里听到喜欢两个字,都像是在做梦。 “我是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季抒繁哭笑不得地注视着他,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记得,你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所以,我很努力地清醒,很努力地想和你再见面,最主要的是,我怕我再不醒你会过劳死。” 我经历过很多次“不如死了”和“死了一了百了”的瞬间,从未想过,我这样悲观的人,有一天会为了活着和清醒而挣扎。 这个世界不值得,但你值得。 喜悦也好,感动也罢,贺征终是被他一句句表白冲昏了头脑,轻描淡写了自己在感情这架天平上的重量。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晕倒,为什么不能是昨天,或者明天。 贺征看着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但是削得奇丑无比的季抒繁,一会儿右手拿筷子,一会儿又换到左手,放平日里能打五颗星的菜饭,此刻吃起来竟味同嚼蜡。 唉,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形式也不对,第一顿饭不该这么将就。 “大哥,我脸上有饭吗,你这么盯着我快十分钟了。”苹果皮第不知道多少次断裂,季抒繁不多的耐心终于耗尽了,把削成了崎岖多面体的苹果扔进垃圾桶,用湿巾擦干净手,幽幽道。 “唉!”贺征摇了摇头,一个不小心,把内心活动给叹了出来。 “什么意思,嫌老子坐这倒你胃口了?”季抒繁嘴角一抽,腾地站起身,连碗带盘整个端走,“爱吃不吃!” “唉——真不是!”人一溜烟跑了,贺征拦都拦不住,后悔地捶胸顿足。丫这病是好了,臭脾气也跟着回来了,他这“哥哥”又混成大哥了,一字之差,区别可大了去了! 好在,季抒繁很快去而复返,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冒热气的骨瓷杯和一份透明文件袋。 “喝药。”季抒繁冷着脸把感冒冲剂递给他。 “不喝,苦。”贺征眉毛都拧成了一团,可怜巴巴道。 “啧,还怕苦呢,喝咖啡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痛快?”季抒繁呵呵一笑,掐住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撬开嘴了直接往里灌,“再装,你看少爷伺候不伺候!” “不公平啊,你生病的时候,我都是拿糖哄的。”贺征顺势抱住他的腰,哀嚎。 “谁说我不哄了,等一下!”季抒繁按住他试图往衣服里探的手,用文件袋隔出安全界限。 贺征看着白纸上硕大的几个黑字——《房产赠与合同》,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礼物。”季抒繁理所当然道,“总不能叫你白白辛苦两个月零十八天。这是天豫苑二期的房子——” “我照顾你不是为了房子。”贺征松开了他,打断道。 “我知道,我就是想给。”腰间骤失的力度和温度让季抒繁很不爽,主动爬上床,坐到贺征的大腿上,“有什么给什么,你最好识趣点。” “……有钱了不起?”贺征眼睛微眯,将他往前抱了抱,刚好卡住操作杆。 “够我为所欲为就行。”季抒繁笑嘻嘻地把合同塞到了枕头底下,从他身上压过去,关掉所有灯,“房子给你,我也给你,不过都要先打地基。” “宝贝儿,我刚退烧,没力气……”贺征稳住他,讪讪道。 “那换我干。”季抒繁憋着笑,装模作样地去帮他升国旗。 “别!千万别!等会儿啊,我去喝包特效药!”贺征吓得一激灵,为求自保直接从床上翻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开灯,就听见那家伙笑岔了气,“好哥哥,这么久没运动,一定要更持久才行哦。” 第80章 商人本质 四月,b市裹在一场柔软的雪里,大街小巷,飞絮如烟,日光被搅合得朦胧,行人的发梢和衣角都难以幸免。 ceo无故缺席多月,无人主持大局,瑞盛和万德第一季度的财报虽然不算难看,但和去年年底的规划相去甚远,季抒繁一回到公司就遭到董事会各种弹劾,季明川明面上充当和事佬,在质疑最激烈的时候为儿子站台,暗地里又疯狂打压季抒繁核心团队的生存空间,叫他年前所做的一切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生的前三十年,季明川穷困潦倒,得顾北鸿赏识才创办瑞盛风投,凭借卓绝的商业头脑和眼光,创下数起足以写进教科书的投资奇迹,成为闻名b市的风投界新贵,后又迎娶顾家千金,真正跻身上流圈层,四十岁丧妻,岳父病倒,被名利滋养出的野心终于破笼,季明川大力收购万德散股,以35%的持股比例入驻董事会,成为第三大股东,事业节节攀升,风头无人能出其右。 他爱顾泱,在顾家内忧外患时,愿意与妻子共进退,推动万德转型,但在爱与最爱中,他选择了自己,发妻亡后,势如破竹地将顾家荣光重铸,改了名换了姓,叫所有人忘了他的来时路——瑞盛风投姓季,万德地产也要姓季。 然而纵观全局,将顾抒繁扭曲成季抒繁,才是季明川走得最决绝也最不可能回头的一步,上天剥夺了他的爱人,却留给他理想的继承人,此番怎地不算弥补与馈赠。 下午四点,周会进入尾声,季抒繁的笔记本上突然弹出了一条加密信息—— 【上当了。“天穹”的专利根本不在炙翼科技,翟磊在海外注册了一家空壳公司,将专利挂在这家空壳公司下面,一个小时前他把这个空壳以一千美元的象征性价格卖给了他女儿名下的基金会。】 一眼扫去,季抒繁几乎感到一阵眩晕,同期启动的收购项目中,炙翼科技是他最看好、投入也最大的一个。 所谓的“天穹系统”其实是下一代ai计算框架,革命性的底层架构,能让ai模型的训练效率提升百倍不止,抢在竞争对手之前买下“天穹”,哪怕要花多年时间陪伴技术团队成长,但只要研发成功,就能在未来的ai市场掌握更多话语权,这笔投资极具前瞻性。 正因为创始人瞿磊明确知道“天穹”的价值,收购前期的谈判十分不顺,季抒繁用了点小手段加速了炙翼科技的资金链断裂,才逼迫瞿磊投诚。没有“天穹”的炙翼科技就像一座没有地基的空中阁楼,如果不是他安插在瞿磊身边的人及时摸清实情,预计投入的百亿资金都将打水漂! 重返公司后就没听到过一个好消息,季抒繁震怒了一瞬,就沉住气,听完最后一位经理汇报,才合上笔记本,带william回办公室商讨对策。 “瞿磊这老东西,我给了他机会,不好好把握,反跟我玩釜底抽薪这套。”季抒繁烦躁地拽松了领带,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用指纹解锁一格抽屉,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给william,“可笑。” “这是?” “天穹研发团队的核心人员名单以及炙翼给他们的待遇明细。”季抒繁冷漠道,“专利、天穹、炙翼我都不在乎,真正有价值的是拥有这套思维模式的研发团队和已经建立的行业地位。瞿磊自作聪明自寻死路,我不介意送他一程……让我们的人暂停交易,以发现重大风险为由,假意压低收购价,谈判期间把研发团队全部挖走,成立一家合资公司,邀请研发团队技术入股,条件是以最快的速度复刻……不,是创造更完善、更有统治力的ai计算框架,我要让瞿磊知道,他有多自不量力。” “我马上安排下去。”william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台笨重的三折叠手机。 “还有——”季抒繁扶着桌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面色有些凝重,“所有并购案的进展都要及时跟我汇报,董事会这段时间给我很大压力,季明川盯我也盯得很紧,绝对不能再出错。” william从“所有”二字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推了推眼镜道:“蓝镜第一季度的营收同比去年涨了54%,贺征凭借《肃杀》走红的程度和速度比我们预期的更快。” “……算个好消息。”季抒繁嘴上这么说,心情却没有轻松半分,甚至忍不住打开了桌上的雪茄盒。 william看他粗鲁地将茄帽一刀切,又立马拿起喷枪猛烧,想来是焦躁极了,沉默地陪站了一会儿才道:“要叫停吗?” “怎么停。”季抒繁抽吸一口,整张脸在乳白色的烟雾里失了轮廓,简单的三个字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william。 利好的项目年前就已经向董事会汇报过了,经过四个月的发酵,根本不可能回头,何况季明川因为在他公寓见过贺征,而对和蓝镜对赌的进展格外关注…… 如果说病情复发是意外,那么贺征没有趁机划清界限,反而不辞辛苦地陪着他走出那段艰难的时光,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种种因素叠加,现在他面对的不仅是道选择题,而且是不管怎么选,一定会一面受益一面受损。 “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谁知道你们的关系会变得这么……”william面上也添了几分愁色,“也许贺征没那么在意,他也想红。” “他在意。”季抒繁却摇了摇头,“他一直都不想我知道那件事。”可我从见他的第一面,就把他调查得一清二楚。 william无言以对,他亦是帮凶。 许久,雪茄燃烧过半,季抒繁终于下定了决心,眉宇中夹着狠色,“这个把柄太大、太容易被做文章了。贺征作为公众人物,越红,招惹的是非就越多,与其被别人威胁利用,不如掌握在我手里,起码我能控制事态,一举两得。” 一举两得。 权衡过利益,才说得出这四个字。 也许前面所有都是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赘述,只有最后这四个字才是真相……时至今日,贺征的分量仍然不够重吗? 闻言,william不禁瞥了眼窗外,星星点点的车辆在脚下汇聚,细小如蝼蚁,晃神的片刻,他明了了季明川于季抒繁是心魔般的存在,而在某些方面,他们又无比的相似。 至此,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季明川终是胜了半筹,如愿锻造出了理想而完美的继承人。 第81章 步步为营 “对了,孟浔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季抒繁坐到办公桌前,回复了两封邮件,突然问道。 “当年那起绑架案关乎顾家颜面,利益牵扯很广,顾董打点了关系将大事化了,孟浔死遁后趁这个机会把身份洗得很干净,暂时还没有发现他的破绽,不过他的行踪已经被我们掌握住了,每天就待在租的公寓里,除了吃饭、购物、赛车,基本不出门。”william道。 “两个月,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就告诉我这些?”季抒繁面色不虞,孟浔这个人只要存在,就是他心里消不下去的一块疙瘩,尤其那孽障手里留存着照片原件,甚至还敢洗出来寄给贺征,叫他怎么能不恨。 “抱歉,这段时间——”william抿紧了唇。 “你知道我最讨厌办事不力还找理由的人。”季抒繁阴沉地打断他,在脑子里快速复盘孟浔出现后的每一帧画面,抓住一些反复出现的元素,心里蓦地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看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日期,撕下一张便签,写了一个地址交给william,“原有的思路查不出东西,就换个思路,派人去这里蹲点,只要能蹲到他……我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好的。” 处理完工作,季抒繁合上电脑,去休息室换了件不那么严肃的雾粉色衬衫搭配灰色阔型西装,补了点香水,临走前瞥了眼镜子觉得胸口太空,又折返回去搜罗了两条mikimoto珍珠项链,一出办公室门,就收割了无数震惊又痴迷的目光—— 小季总花花公子的名号虽响亮,在公司却从不显山露水,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被季董扶上位,带领这么大的集团谋求发展,肩上的担子之重、面对的质疑之深可想而知,兴许是觉得自己长相过艳,欠缺说服力和威慑力,上班的穿着打扮都很沉闷、成熟,黑灰色系居多,沉眉肃目的样子常常叫人忘了他是私下是情人不断的风流郎君。 今儿个还是头一回见着花蝴蝶现世,果然眉目含情、衣袖沾香,勾得人心痒痒。 从停车场取到车,季抒繁用定位软件查到贺征的位置,便一脚油门冲了出去,直到导航提示行程已经过半,才象征性地给贺征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哪里。 《山有木兮木有枝》4月27日杀青,今天已经八号了,重头戏都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补充剧情,整个剧组的节奏都慢了下来,郑佩光终于肯放人了,杜菲大手一挥给贺征请了三天假,专门用来拍摄近半月堆积的宣传物料。 于是乎,被工作抽得团团转的贺师傅足足隔了二十分钟才简要回了几个字,【公司,怎么了】 嘁。就你忙。季抒繁撇了撇嘴,把车停在蓝镜楼下,拿上放在副驾的hermès袋子,径直走向一家摩洛哥风装修的咖啡店。 “季总,这里。”提前预定了角落位置的杜菲,穿着一身米白色职业装,时刻关注着门口的动静,见人来,立马起身招呼道。 “杜总监,小半年不见,更美丽动人了。”季抒繁回以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她的座位上。 “季总谬赞,我这个年纪,一天不保养,脸都是要垮的。”birkin的皮革味溢至鼻尖,杜菲用染成浅棕色的眉毛轻轻抖了抖,俯身将菜单推到季抒繁面前道,“这家的特调都很不错,季总想喝点什么?” “我睡眠不是很好,杜总监可以推荐一杯咖啡因含量低的。”季抒繁大大方方地坐下,眼神却没落到菜单上。 “这种情况我会推荐‘洛神’,由洛神花、红茶、青柠檬、蜂蜜加冰调制的地中海风味咖啡,希望季总喜欢。” “当然,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季抒繁微微颔首,眼中笑意悠长。 很快,表盘上的分针走了四分之一圈,时针逼近“六”,从咖啡店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往外望,能看到粉蓝交织的天空,季抒繁浅尝了一口洛神,用纸巾擦去指尖的水珠,而后离去。此番见面,不论叫谁来看,都只能用“叙旧”两个字来形容,哪怕他们并不算旧友。 傍晚六点十分,季抒繁跟邵仲翔打过招呼,低调赶到蓝镜大楼三层的摄影棚时,里面已经收工了好一阵,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撤离,只剩最后三个磨洋工的。 “贺征……啊不,贺哥!我求你了,最后再拍一条30秒的视频,拍完咱这个月的kpi就够本儿了,我保准不再来烦你!”一个齐刘海不过眉、穿着军绿色工装套装的年轻女孩儿,对着化着病娇烟熏妆、脸白得像是刮了腻子、黑西装领口开到肚脐眼、人鱼线若隐若现的贺征,拜托来拜托去,“咱可是一个泥巴坑里爬出来的同僚战友,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少来,岳婷婷,这个借口你都用了三回了。”贺征白了她一眼,不齿道,“奖金都拿到手软了,适可而止吧。” “贺征!我岳婷婷帮你做了几年宣传了?我是为了点奖金就压榨你的人吗?”岳婷婷把脚本卷成卷,在手心敲得邦邦响。 “你是。”贺征呵呵一笑,鄙视道,“说了不擦就不擦。” “哎哟!我发现你这个小伙子思想很老派嘛!”岳婷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本正经道,“我们这个不叫擦边,叫展示个人魅力,长得帅,身材好,就要懂得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注意到有人偷笑,岳婷婷立马对准他的肚子一肘击,“方闻之,你笑什么,作为贺征的助理,你有义务督促他的完成任务,造福粉丝!” “嗯嗯嗯,不是不擦,而是缓擦、慢擦、优擦、有节奏地擦。让有准备的人先擦,让心态成熟的人先擦,才能先擦带动后擦,也要具体情况具体擦,不是盲目擦,而是精准擦、科学擦、高效擦、有策略地擦,让懂营销的人参与擦,让善沟通的人带头擦,以智慧的力量助力擦边,同时兼顾特殊情况灵活擦。”仿佛被肘中了笑穴,方闻之圆圆的下垂眼眯成了一条线,笑得快换不过气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39节 “……”岳婷婷嘴角一抽,从脚边的麻袋里翻出一双红底高跟鞋和一打乱七八糟的项圈,继续争取道,“最近那个高跟鞋踩胸肌的图很火的,以咱们的实力,在某抖翻拍这个,至少五十万赞!” “你真是,邪门。”贺征叹气,摇头,欲走。 “别啊,胸肌练了不就是拿来秀的吗……练都练了,还这么大,擦一个吧……”岳婷婷不死心地拿着带铃铛的项圈冲他晃了晃,“贺征,你再考虑考虑,流量密码啊流量密码!” 贺征耳根子实在软,经不住人家一而再地请求,口风渐渐地松了,“……你这高跟鞋上哪儿找的,太大了吧。” “拼嘟嘟团的,42码,能不大吗。”岳婷婷一听有戏,眼睛都亮了。 “一般女生脚没这么大吧?”方闻之感觉不对,讪讪道。 “谁说找女生拍了,贺征虽然是演员,但是现阶段圈的全是女友粉,找女生拍,本策划怕不是要被砍成臊子!”岳婷婷煞有其事地把高跟鞋交到方闻之手上,“闻之啊,姐其实是照你的码数买的,我观察过,你皮肤白,脚脖子又细,最重要的是你有剃腿毛的习惯,这人选非你莫属啊!” 话音落地,两人齐齐眼前一黑。 贺征:“你变态吧,观察人家剃不剃腿毛!” 方闻之:“……我?我吗?让我踩领导?” “咚咚——”气氛逐渐向尴尬转变时,摄影棚的大门倏地被敲响,暗中观察了许久的季大总裁单手插兜,脸上挂着极其虚假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作者有话说】 我试试看晚上能不能再肝一章 第82章 约会吧 “帅哥,你找谁?”岳婷婷率先回头,被那一头亮得像个大灯泡的金发闪瞎了眼,羞涩地抓了抓刘海——瞧瞧这小粉衬衫、这珍珠项链、这小皮鞋、这骚包气质,咱公司的星探眼光是越来越好了,老娘十几年前追的爱豆就是这款! “找我。”贺征咳了两声,悄摸把西装扣子全部扣上。 “跟你有什么关系。”岳婷婷白了他一眼,笑得跟朵花似地把碎发别到耳后,细声细语地又问了一遍,“帅哥,你找谁?” “我找贺征。”季抒繁缓步走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岳婷婷手里的擦边道具。 “都说了找我,非不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贺征紧张了,一把夺过那打乱七八糟的项圈扔进麻袋,差点软下来的耳根子瞬间比钢筋还硬。 方闻之也很紧张,尽管季抒繁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但在酒店挨的那一脚还历历在目,手里的高跟鞋突然变得很烫手,死死垂着头,不敢吭声。 “找呗,没不让找……”岳婷婷尴了个大尬,使劲用脚本给自己扇风。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策划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接我对象走了。”季抒繁十分和善地对岳婷婷笑了笑。 “啊~没事没事~”这么多年,还是最吃这一款,笑一笑要把老娘魂都勾走了~岳婷婷跟着痴笑了几秒,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护犊子道,“不对,有事!什么对象?谁批准你跨部门卖腐了,等你成团了,公司准给你配个官方cp,别来蹭前辈!” 季抒繁被教训得莫名其妙,“卖什么腐……?” 贺征看了看季抒繁,这个时候提醒他恋爱关系不能公开也太不给面子了,遂放弃,将头转向岳婷婷后,发现这货撸了撸袖子,准备好好给“后辈”讲解下行业潜规则,更郁闷了,“我真服了!” “婷婷姐……”方闻之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这位是季总。” “鸡总?我还鸭总呢!”岳婷婷一个空耳,季抒繁脸都绿了,贺征倒吸一口气,怕出事故,手疾眼快地拦腰抱住季抒繁,把他拖进试衣间。 “冷静冷静,干宣传策划的,脑洞都比较大。”贺征锁上门,直接把季抒繁按在墙上亲。 “唔——”季抒繁拳打脚踢都没办法分出一点空隙,被迫激吻了整整十分钟,吻到大脑缺氧,眼角洇出生理性泪水,贺征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他,“冷静了没有?” “我不打女人,你故意的。”季抒繁站直身子,嫌弃地抹掉嘴上的口红,“一股劣质香精味,以后化了妆不许亲我。” “忘了季总除了在我面前很禽兽,对别人一惯很绅士。”贺征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是你的荣幸。”季抒繁整理好衣服,摘下那条偏长的珍珠项链套到贺征脖子上,将他拽得矮下了身,通过大v领能看到胸前的无限好风光,“确实练得很好,项圈我也帮你带了,让我踩踩?” “可以。”贺征挑了挑眉,顺势压倒在他的肩膀上,“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你要穿高跟鞋。”贺征亲吻着他敏感的耳垂道,“只穿高跟鞋。” “啧,得夫如此,何乐而不为。”季抒繁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依旧嘴硬。 两人腻歪完,等贺征换上自己的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摄影棚已经人去棚空。 “这就是贵司的待客之道?”季抒繁不爽道。 “我向上反馈下,建议从上面开始整改。”贺征话音刚落,口袋的手机就一震。 岳婷婷发来微信,【感谢老铁以色侍主,小女子先溜一步!】 看来是方闻之恐吓到位了,贺征打趣回复道,【kpi和奖金都不要了?】 【小命比较重要】 【你跟我聊什么】 【跟季总聊啊!】 【千万要把人给聊开心了!】 岳婷婷短短几秒弹了四条消息,键盘都要干冒烟了,而后不等贺征回复,直接关了机。 “在笑什么?”季抒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笑他们单身狗。”贺征故意凑过去又亲了他一口,在那张白皙无瑕的脸上印了个口红印。 “艹,我刚擦干净!”季抒繁气急败坏地押着他去卸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季抒繁带贺征去了一家西班牙音乐餐厅吃晚饭,十点整,一分不早一分不晚地带贺征去停车场取车时,那辆低调的宾利欧陆已经换成了拉风的科尼塞克0ne:1。 “变魔术?”贺征错愕一瞬,感慨万千,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季抒繁开这辆车来跟他装逼,结果被卡在德悦街丢人,居然都是去年的事了。 那时候,他们一个色欲熏心,一见钟情,再见升旗,只想赶紧掰弯了上本垒,一个却觉得被羞辱了,一次次暴怒着强调,“老子是直男,拿着你的臭钱给老子滚!”,谁知命运会跟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浪荡子还没靠岸,直男就义无反顾地下了海。 “不算。”季抒繁催着他上车,臭屁道,“系好安全带,今天让你见识下什么是f1赛车手。” 回忆扑面而来,贺征坐在桶形赛车座椅内,一边感到新奇、兴奋,一边又忍不住寒碜他,“哦,又要速度与激情了?” “……你不提这茬会死?”季抒繁横了他一眼,一脚踩死油门,引擎盖下传来低沉又压抑的轰鸣。 顶级超跑和世界一流赛车手的搭配,光起步速度就让贺征瞠目结舌,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狠狠按在椅背上,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带,车内分明无风,他却觉得有什么从耳边、胸膛呼啸而过,于是微微侧头,从挡风玻璃上观察赛车手身份的季抒繁——肆意、专注,又游刃有余,的确是那种洒洒水就会让人爱得死去活来的狐媚子。 在有红绿灯和限速管制的城区,这辆科尼塞克还算正常,贺征放松了身体,还分出神去和季抒繁聊天,“职业赛车手有比赛不是要待在车队训练吗,你工作这么忙,兼顾得过来?” “兼顾不过来,所以今年准备退役了。”季抒繁目不斜视道。 “呃,不觉得遗憾吗?”贺征卡了一下,觉得自己精挑细选了一个很糟糕的话题,无论哪行哪业,想做到世界顶级,天赋只是入场券而已。 “玩够了,没什么好遗憾的。”季抒繁坦然道,“职业赛车手的训练不止是开车,日常要进行非常变态的体能训练和海量数据复盘,每一个弯道的最佳路线、刹车点,都需要成千上万次模拟和优化,直到形成肌肉记忆。我的时间一直都很碎片化,前两年需要靠赛车解压,就会放很多碎片在训练场,死磕下来了一个冠军,现在没那份心气,也没那个必要了,而且我一直觉得赛场很残酷,第二名根本不是什么虽败犹荣,而是头号输家。如果因为没时间训练,反应力过了巅峰期,将胜利拱手让人,不如直接隐退,让zephyr的冠军名号永存,实现个人ip价值最大化。” “你真是天生的上位者。”贺征感叹道,“想追上你,也太难了。” “那就不追。”季抒繁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那怎么行。”贺征捕捉到他的视线,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差距太大,很难并肩同行的。” “那我给你安个起爆器。”季抒繁半开玩笑半试探道,“炸一下就来到我身边。” “代价是粉身碎骨吗?”贺征笑着反问,哪成想,一语成谶。 第83章 极乐 说者无心闻者有意,季抒繁用力握紧方向盘,前所未有的负罪感让他出了一手汗,“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接住你。” “我相信你。”贺征想,接住这个词,和托举一样重,如果不是季抒繁,随便换个什么人来跟他说,他只会让那人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驾驶了一个多小时,跨越了大半个城市,来到近渤海的海滨新区,贺征起初以为夜深人静,这地方又偏僻,环海公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很正常,直到一辆车都不再出现,才发觉诡异。 “你把这段路包下来了?”他不那么确定地问道。 “嗯。只能包两个小时,我们抓紧时间。”季抒繁嘴角勾起一抹野性的弧度,将窗户稍微降下来一点,咸湿的海风争先恐后地涌入车厢,“坐稳了——” 话音刚落,他换挡的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降档补油,引擎从低沉的轰鸣转为高亢的嘶吼,转速指针在表盘上疯狂地来回弹跳,炫技似地在海浪每一次重重拍打礁岸时过弯,车身灵活地摆动,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又节奏分明的声响。 贺征紧紧抓着头顶的扶手,离心力仿佛要把他甩出去了,极致的兴奋却在血液里爆炸——幼时寄托在赛车模型里的雄雄壮志,在青年时期以从未设想过的方式完成了闭环。 连过了几个发夹弯,又笔直地跑了一段,季抒繁看到公路边的标记,毫无预兆地急刹,车身一百八十度甩尾后,稳稳停住,看了眼手表道:“正好一分钟,下车吧。” 闻言,贺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一分钟,就是自己的二十七岁生日。飞驰的午夜、私有的环海公路、血脉偾张的刺激……在这一刻都成了浪漫的铺垫。 “吓傻了?愣着干嘛,快下车。”看他那欲语还休的样子,季抒繁心里止不住得意,倾身过去帮他解开安全带。 十秒倒计时,引擎的最后一丝呜咽被海浪声吞没,季抒繁拉着贺征跨过栅栏,往沙滩上跑了几步,轻声道:“贺征,你看天上。” 贺征依言抬头,肾上腺素的余威仍在身体里作祟,指尖微微发颤。 “咻——”零点整,一束锐利的光线蹿上天穹,像一枚银针,刺穿了沉静漆黑的天鹅绒。 “砰!”的一声巨响,第一朵烟花轰然绽放,贺征肢体反应快过大脑,一把将季抒繁拽进怀里,捂住了他的耳朵——上次一起看烟花正是除夕夜,春晚的固定节目《难忘今宵》唱完,酒店就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淹没了,季抒繁尤在病中,对爆炸声格外敏感,登时忘了自己数了几遍红包,脸色惨白,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花火拖曳着光尾,炸成漫天彩色的流萤。 无需言明,季抒繁也知道贺征在担心什么,窃喜地环抱住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道:“生日快乐。” 一遍不够,贺征将手放到了他的腰上,问:“什么?” “你好呀,二十七岁的贺征!”季抒繁捧住他的脸,亲吻落在唇间,“这场迟到了四个月的烟花秀,你勉为其难地喜欢一下吧!” 越是这种时刻,嘴笨如贺征,越是说不出话,他沉默地看着明灭的光影在季抒繁脸上流动,心里被幸福填得很满。 “怎么办啊,略施手段就把你感动成这样。”季抒繁稀罕地戳着他的脸颊,“好歹把攻略难度提一提,不能让有些人觉得靠死缠烂打就能拿下你。” “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贺征挑眉道。 “把方闻之换掉吧。”季抒繁笑得纯真无邪,“他喜欢你,我很吃醋。” “他是弯的……?”贺征还真没想过这茬儿,或者说,他从没把注意力放到方闻之身上。 “不然呢。” “但他本本分分地工作,没做什么不好的事——”被雪藏的时候,贺征没少被临时换角,很能共情底层打工人。 “换工作,又不是把他开了。”季抒繁打断道,“我会让william去联系杜总监,给他安排到新的岗位,工资翻倍,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他如果不愿意,那就不是不聪明,而是心里有鬼。” 言至于此,贺征也不好再偏向谁,“随你。” “好了,不提无关紧要的人了,现在是我们的时间。”小小的目的达成,季抒繁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串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海岸沿途亮起暖调的灯盏。 灯光终点,赫然停着一辆全黑的、沉稳如堡垒的顶级suv。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0节 “生日礼物。”季抒繁把车钥匙交到贺征手里,预判了他的反应,先发制人道,“因为是祝福,所以不可以拒绝。” 最近礼物收到手软,每一份都是不低于七位数的大礼,贺征掂了掂手里的库里南车钥匙,竟然觉得劳斯莱斯也就这样吧。 “季总最近忒大方了,是不是给我戴绿帽了,指着我拿人手短?”他微眯下眼,琢磨道。 “照你这意思,氪金氪到位,我给你戴绿帽也没什么所谓?”季抒繁表面笑嘻嘻,心里第n次怒骂“死直男,一辈子不解风情!”。 “那不能够,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这风真够劲儿,冷死了,快去开车,我们去下一站。”季抒繁翻了个白眼,往他胸口拱了拱。 “还没结束?”贺征傻了。 “大哥,这都半夜了,不睡觉吗?!”季抒繁扯着他的耳朵咆哮。 半个多月没开荤,贺师傅那个空虚寂寞冷,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把人扛起来跑,“早说啊,这事儿能叫你等吗!” 按照季抒繁的指示,贺征将库里南开到码头,岸边停靠着一艘小而精致的白色游艇。 夜色中,分不清是谁先起的头,一路跌跌撞撞,从绵软的沙滩到坚硬的码头,最后陷入了柚木甲板的温润质感里。兀地,后背贴上厚重的玻璃门,季抒繁老练地按下指纹,玻璃门无声滑开,一股清新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冲刷了海风的咸腥,艇内没有一盏主灯,全是隐藏式灯带,微弱的、温暖的金色光晕将气氛烘托得极致私密与暧昧。 两道高大、炽热的身躯交叠着落进巨大的u型沙发包,贺征在下,没止住手劲,不小心将季抒繁脖子上缠缠绕绕的项链拽断了,莹润的akoya珍珠滴滴答答地散落一地。 “别这么着急。”季抒繁轻笑了两声,支起身子,用手指拨掉落在贺征锁骨窝上的一颗珍珠,“你先去洗澡,我也做做准备。” “准备多久。”贺征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乐意。 “看你洗多久。”说完,季抒繁就闪身离去。 “……又来!”兄弟迟早阳痿!贺征嚎了一嗓子,腰部发力,从沙发包上一跃而起,十分钟吧,努努力,五分钟也行。 五分钟后 贺征湿着头发、赤裸着上半身、围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游艇内所有的灯带都熄灭了,只留了吧台顶上的一盏小射灯,他顺着光源望去,只一眼,全身的热血都冲向了某处。 季抒繁将金发撩起一半扎在脑后,穿着一袭贴合曲线的黑色高开叉长裙,站在吧台边,脚上是货真价实的42码cl红底高跟鞋,白皙修长且没有腿毛的右大腿上绑着带铃铛的腿环,一步一响,一响,贺征的魂儿就飘了。 男生女相,浓妆淡抹总相宜……原来,如此。 “让你等五分钟不过分吧?”季抒繁很满意贺征的表情,拿起吧台上那瓶早就醒好的红酒,倒了两杯,走到贺征跟前,递给他一杯。 暗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中摇曳,徐徐地,那暗色就过渡到两人眼中,贺征将季抒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克制不住地将酒液泼到他的脸上、胸口,而后蹲身将人扛在肩上,一脚踢开房门,“酒可以换个喝法,礼物我现在就要拆。” 360度的环海落地窗让整个空间好似悬浮在海面上,远空的银月和此起彼伏的海浪成了独一无二的动态壁画,最让人沉沦、无法自拔的,是铃铛响了一整夜。 一撞一响,一响,心便化了。 这样忙里抽闲、疯狂交融、不分你我的日子,从四月蔓延到十月,却在一个秋雨打落叶的日子,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准备乐极生悲吧,哈哈 第84章 变故 接到季抒娅电话的时候,季抒繁人尚在美国。 万德与gst在新能源开发方面达成了战略合作,上半年刚并网的储能项目,通过峰值调控,帮电网省了八位数,傅洛臣邀季抒繁来美一叙,既为庆功,也为面对面详商下一步动作。 而在季抒繁的角度,这趟赴美之旅还附加了第三个目的——看看他给傅洛臣当了大半年助理的草包表弟,性情、作风有没有得到一点点规训。 赴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前五天季抒繁一直在曼哈顿打转,白天是西装革履穿梭在高级写字楼、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冷面总裁,晚上行头一换,和在哥伦比亚大学硕博连读时结交的一些年轻的在美华人企业家、行业代表,在norwood club之类的私人会所把酒言欢。 今天是第六天,傅洛臣亲自开直升飞机带季抒繁和顾引晞去他在东汉普顿入股的面朝大西洋的高尔夫球场放松。 上午十点,天空呈现出一种只有在深秋才见得到的清冽的冰蓝色,几缕薄云像被扯散的棉絮,空气里搀着远方海风带来的一丝微咸的凉意,球道边缘堆积着厚厚的落叶,风起时轻轻跳跃,共同构成了汉普顿秋天独有的奢侈气息。 打到第七洞,球道一分为二,中间被一片金色的白桦林隔开。季抒繁扶了扶遮阳帽,接过球童递过来的矿泉水,看了眼身高193、黑发蓝眸、骨相浓烈、往那儿一站跟堵墙无异的傅洛臣问道:“还是老规矩,你走左边,我走右边?” “当然。”傅洛臣穿着一件深灰色麻质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凹凸分明的锁骨,袖口随意挽起,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深蓝色表盘的江诗丹顿纵横四海钢表,嗓音低沉又严肃,细品下会觉得有些许金属质感,如果贺征在这里,一定能一秒认出,他就是曾经在电脑里提议会议“circle back”的男人。 闻言,季抒繁点了点头,突然挥起球杆,一杆打在球车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顾引晞的小腿肚上,“丫从下直升机就在睡,没完没了?” “嗷——痛痛痛痛痛!”顾引晞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清醒,盖在脸上的遮阳帽滑下来,秀气的五官扭成一团,嘴巴撅成“o”型,双手揉着小腿肚,又怂又委屈地小声抱怨道,“早上六点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还不让人补觉,有没有天理了……” “嘀咕什么呢,有意见?”季抒繁危险地眯了眯眼。 “小的哪敢啊!”顾引晞立马换了副面孔,背上座位上装零食的双肩包,从车上跳下来,全程都没看傅洛臣一眼,狗腿子地凑到季抒繁身边,讨好道,“你们要分道了?哥,我跟你。” “跟我?弃你老板于不顾,不怕他给你穿小鞋?”季抒繁嫌弃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老早他就看出这两人的氛围不对劲了,但是具体是个什么不对劲法他也说不清。 “那正好,我辞职,这学期要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没空实习。”顾引晞巴不得他哥今天就把他从苦海里捞出去。 “敢情你跟着傅总学了大半年,就学了个临阵脱逃?”季抒繁看似在教训顾引晞,实则把矛头对准了傅洛臣,阴阳道。 “引晞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提,季总当初把你拜托给我照顾,人情没还清之前,我会一直对你负责。”傅洛臣在“负责”二字上稍稍拖慢了语调,锐利的目光在顾引晞柔和的面庞上寸寸梭巡,带了点隐晦的警告意味。 死变态!老牛吃嫩草,谁要你负责!去死吧!顾引晞气得要死,但又不敢真的表露出来,忿忿地甩给他一个栗子色毛茸茸的后脑勺,抱着季抒繁的胳膊央求道:“哥哥哥哥哥哥,我就要跟你,这么久没见,我就要跟你!” “……随便你。” 见状,傅洛臣正好揭过话题,看了眼记分卡上紧咬的比分,从自己的球车上取下一支定制球杆递给季抒繁道:“你的切杆今天一直偏右,试试这个。” “好杆。”季抒繁接过球杆试了试手感,夸赞道,“那就多谢傅总割爱了。” 傅洛臣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他左手腕的红绳上。 相识几载,棋逢对手,合作又交锋,傅洛臣不敢说自己对季抒繁的了解有多深,但季抒繁那些展露在人前的爱好和习惯,他从未错过观察,表不离腕就是其中之一,如今却用一根质朴得只串着枚铜币的红绳代替,免不了好奇,问道:“你现在换风格了?不爱手表,爱铜钱?” 顾引晞也注意到了,投以同样好奇的目光。 季抒繁“啧”了一声,撸起袖子,大方地展示了一圈,“傅总有空可以多了解下中华文化,这个不是普通的铜钱,是道教秘宝山鬼花钱,上面镌刻的是道教秘传符咒,当然了,我这枚更是不普通,是我男朋友的妈妈亲自去武当山给我求的,开过光,可以挡灾、护佑平安。” 傅洛臣:“……”显摆什么。 顾引晞纯哥控,季抒繁干什么,他都觉得好,连放屁,他都觉得香,好不容易见着他哥显摆什么,更是敲锣打鼓地捧场:“这么厉害!哥,我也想要,能不能让你男朋友的妈妈再去一趟武当山,帮我也求一枚啊?” 季抒繁瞥了他一眼,两眼,厌蠢症发作了,“你是没睡醒,还是有病?” 傅洛臣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作为家族最废的存在,顾引晞早就被骂习惯了,十岁就练就了超级无敌厚脸皮,任家里人怎么火力全开,他都不痛不痒的,偏的,傅洛臣这一笑,竟叫他好一阵脸颊发烫,侧了侧身,完全背对他,同时灵光一现,抓到了季抒繁的重点,“等等,哥你啥时候有男朋友了,你身边那些不是统称炮友吗?” “关你屁事。”季抒繁无语又心满意足地放下了袖子。 季抒娅的越洋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阿繁,外公走了。昨天晚上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今天早上七点佣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了。”姐姐沙哑哽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时,头顶的天空正有排成楔形的雁群飞过,寂寥的鸣叫惊动了果岭旁抱着橡果路过的松鼠。 “什么?”季抒繁嘴角的笑僵住了,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季抒娅也许还说了些什么,但他怎么也听不清。 顾北鸿,顾董事长,走了? 哈哈哈,开什么国际玩笑。 手机突然“啪!”地摔在地上,顾引晞一脸焦急地搀扶住他,声音忽远忽近,“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作者有话说】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小季 第85章 权利更迭 季抒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机场的,眼睛一闭,脑子里那就浮现出顾北鸿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一睁,又回到这个精雕细琢的现代社会,来时带了满满两个行李箱,去时孑然一身,但在外人眼中,除了得知消息那一刻有所失态,他始终是理性胜过感性、凡事利益为先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引晞,外公今早七点过世了,家里肯定乱成了一团,你准备准备跟我一起回国,帮忙处理后事。” “傅总,这段时间承蒙招待,事发突然,今天这场球我先欠下,改天再约一定陪你尽兴。万德地产是我外公一手创办,从本土走向国际耗费了他无数心血,好不容易和gst达成合作,却没能引荐你们认识,实在遗憾,等家中长辈定好告别仪式的时间——”说到这里,季抒繁稍作停顿,给了对方一点反应的时间。 “节哀。等定好时间一定通知我,能送顾董最后一程,是我作为晚辈兼合作方的敬意与诚意。”傅洛臣送两人上飞机时,宽大的手在顾引晞瘦削的肩上捏了捏,“照顾好自己,b市见。” 然而,顾引晞茫然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除悲怆之外的别的情绪,挣开他的手,往季抒繁身后躲了躲。 十五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季抒繁罕见地没打开任何通讯工具,木然静坐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翳。顾引晞坐在他旁边,小口吃着巧克力压惊,丝毫不敢打扰。 从顾引晞的角度看,顾北鸿是什么人呢? 是他亲爷爷的大哥,他的伯叔公,顾家初代“逆子”,年轻时放着好好的大官不当,非要自降身价下海去经商,有胆识有魄力,更有远见,站在时代的风口,做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栽了不少跟头,才成就国内房地产龙头企业万德集团,也终于被家族认可,从过年不敢归家的落魄公子摇身一变成了身价千亿的顾董,但这些在小辈眼里都是虚名,顾引晞爱戴这位伯叔公,还是因为他过年发的红包最厚。 从季抒繁的角度,就更简单了,他是顾北鸿带大的,是非观、善恶观的建立都基于外祖父言传身教,尽管他对老人有埋怨,甚至是恨,但当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世界里的一盏灯便长灭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长时间因长辈离世而悲痛,在顾家这样的大家族里是懦弱、不够成熟的表现,季抒繁不免庆幸自己赴美出差,不用第一时间面对冲击,足有十五个小时来调整情绪、抉择出最优解。 次日凌晨四点飞机落地,城市仍在睡梦中,william接到二人,驱车直奔檀麟庄园,季抒繁坐在后座,拨通了郑律师的电话,让他天亮后立刻宣读顾北鸿遗嘱。 一切,该尘埃落定了。 顾北鸿的葬礼定在寿终正寝后的第五天,家族专门聘请了风水大师算了个吉时下葬,讣告一经发出,整个b市商界为之一震。 那天,公墓的天空是一片均匀的、毫无层次的铅灰色,雨后湿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呼吸都有了重量。 作为顾北鸿钦点的继承人,季抒繁站在送行人群的最前方,肃穆的黑色羊绒大衣肩头、后背被雨水洇出了更深的痕迹,他抱着顾北鸿的遗照,身姿挺拔,表情却像被冻住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波澜,季抒娅分到的遗产次之,和季明川一左一右站在季抒繁的身后。家族的其他成员按照亲疏与资历呈扇形往后排开,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默默垂泪,但大部分人和顾北鸿接触的并不多,只是庄敬地在表演悲伤,眼神在雨水的掩饰下纷纷涌向了站在最前头的新任掌权者。 更远处,黑压压一片陪站着集团高管、商业伙伴和故交旧友,林叙墨、傅洛臣、dr.jonathan都在其中,统一穿着深色正装,如同沉默的群像,细密的雨珠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由始至终的沉默既是对逝者的哀悼,也是对庞大的万德集团权利更迭的观察。 很快,主持人手中的悼词将尽,葬礼徐徐落幕,众人散去,季抒繁在那座新立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旁坐了许久,身边只跟着穿着旧式中山装、服侍了顾北鸿四十多年的黄伯,黄伯说,顾董走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怀里抱着那本薄薄的老式相册,他一个人呐,在这世上孤独太久了,如今终于解脱了…… 墓园外的季抒娅并没有一走了之,她知阿繁与外祖父虽有隔阂,但毕竟感情深厚,撑到这一刻,一滴泪不落,这份难言的悲痛大抵会贯穿他这一生,于是以长姐的身份代弟送客,今天并非休息日,受邀出席之人都非富即贵,行程繁忙,能在今天准时到场的,大多需要调整甚至暂停已经安排好的商业或政务活动,怠慢不得。 一批又一批,终于轮到了林叙墨,九月新婚的他,左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婚戒。 “抒娅,好久不见,你瘦了很多。”和记忆里没有半点差别的温润嗓音,今时今日,却险些将她折断。 季抒娅命令自己大方、从容,要求自己不要去看那枚戒指,但是没有办法,她做不到,喜欢林叙墨太久了,前十九年将偷看养成了习惯,第二十年怎么说戒就戒。 她记得他怀抱的温度和味道,学过他下意识的小动作,人潮中无数次精准辨别出他向前走的背影,也在草稿本上一遍遍画下他含笑的眉眼…… 胆小鬼的暗恋太无声、深刻,不知余生何时能释怀,所以最后偷看他一眼,便失了全部分寸,一言不发,落荒而逃。 再见,林叙墨。 啊不,再也不见,林叙墨。 可是可是,b市的天这么宽、这么广,一场雨从城东下到城西,淅淅沥沥地,淋湿了街头巷尾发黄枯萎的银杏,被刻意遗忘的人要怎么知道消息呢。 从新闻上,微博上,总之,不是从爱人口中。 贺征在综艺演播厅的化妆间用手机刷到葬礼相关消息和照片时,心里酸酸胀胀的,像被潮湿的雨水泡发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1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2节 旋即,光线泯灭,偌大的房子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季抒繁忍不住往贺征怀里拱了拱,贺征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调侃地问:“怕黑还是怕鬼?” “怎么可能。” “那就是怕孤单。” 季抒繁双手环住他的腰,不再吭声。 “阿繁,亲人离世是无解的课题,我们终其一生都在经历。我爷爷奶奶是知青,年轻的时候被安排到延安一带插队,支援当地的农村建设,不幸得了急性肝炎,一个传染俩,打了报告回b市治疗,结果病还没好透又去参加挖防空洞的劳动,落下了病根,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做梦都会梦到爷爷带我去公园开卡丁车,奶奶给我做素丸子吃。”贺征宽慰道,“万事万物都有尽头,但是思念没有,以后你的头上会多一颗护佑你的星星。” 季抒繁依旧不吭声,贺征却感到自己的颈间微微濡湿,于是将他打横抱起,往楼上房间走。 上楼梯的时候,季抒繁搂着贺征的脖子,突然道:“今天……不对,已经是昨天了,长沙也下雨了。” “嗯。” “幸好飞机没有延误。”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快速翻飞着,声音也放得更轻了,“我的意思是,幸好你回来了。” “嗯,正好有两天假期,这两天你下班早的话,我们可以去约会,赛车、射箭、看电影、散步……干什么都行。” “……不怪我回国这么久都没有告诉你吗?”季抒繁抿了抿唇,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乌青,忐忑地问。 “怪。”上到二楼,贺征脚步一顿,停在了转角,“挺想骂你一顿的。” “哦,那你骂,我不还嘴。”季抒繁箍紧了他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左肩。 “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如果是我,在极度难过的时候,也会想一个人待着,不是所有的心情都能分享的,而且你外公的葬礼我并不适合出席。”贺征扭头,安抚地亲了亲他的耳朵,“阿繁,我理解你,但我也很想在你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给我机会好吗?” 季抒繁轻“嗯”了声,没有明确地许诺,拳头却攥得更紧了,好似抓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月光。 两周后,时间来到十一月中旬,《山有木兮木有枝》即将大结局,各种梗和名场面层出不穷,在热搜榜上安了家,带动上亿网友讨论,方方面面盘活了下半年的文娱圈,磨玉视频官方喜大普奔,热度破万战报一发再发,加班加点地策划了点映礼直播,邀请主创线上陪看、抽奖,对超前点播的成绩寄予厚望——年终奖能拿多少,在此一搏了! 大结局直通车开放前,和《醉梦》剧组一起录制的《超级星期六》如期播出,两部剧打得如火如荼,同框即攀比,粉丝为喜欢的角色氪金打榜,背后的公司没少给对方买黑稿,节目组更是深谙搞事套路,玩你画我猜游戏的时候,故意把贺征安排在冯浅意和庄雨眠中间,猜完这个猜那个,贺征肉眼可见地避嫌,很多次都猜出来庄雨眠比的是什么了,硬是憋着不说,转头跟自己的正经搭子默契百分百。 明眼人都知道现在谁是大势,能蹭就蹭。 那件事后,庄雨眠得了邵仲翔许诺,拿下了好几部大制作的女一号,加之她本身外形、实力就出众,又有资本加持,事业井喷般上升,力压同期,坐稳了流量花top的位置,在品牌晚宴上搭上了更有实力的大佬,不等合同到期就赔了蓝镜娱乐三千万,顺利解约,如今的公司是比蓝镜娱乐规模更大的枫尚传媒,培养她的也是京圈享有盛名的王牌经纪人kitty,眼光毒辣、行事果决,两人合作算得上一拍即合。 如果《醉梦》不足以让庄雨眠更上一层楼,那就换个目标。kitty瞅准了冤大头,发动手里的八百营销号,在全平台撒了几千篇讲庄雨眠和贺征旧情的通稿,买了不少热搜,又让粉丝运营去引导嗑cp,“眠眠征途”的cp粉一夜之间异军突起,口号是“从籍籍无名到顶峰相遇”,爱嗑现在进行时的就慢放、倒放综艺互动,叠加粉红特效和bgm,爱嗑过去完成时的就把《溯回营救》的片段拉出来重新剪辑,你添点油我加点醋,“眠眠征途”看上去真像是要复婚了。 都被人蹬鼻子上脸了,冯浅意方不可能坐以待毙,对家用《真相是真》剪一个视频,己方就用《真相是假》剪一个diss回去,对家cp粉写一篇情真意切的小作文,她就发疯把剧组花絮、拍立得照片全抖出去,主打一个“你出什么招我都跟”,敢跟老娘抢热度,你是有眼无珠、有去无回! 中国人骨子里就爱看热闹,嗑cp的被正主舞到脸上,按头吃饭,乐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不嗑cp的看两位现役流量女星扯头花,高呼“打得好、打得妙”,内娱好久没出现活人感这么强的宫心计了。 苦了贺征受这无妄之灾,被当了吸血包,还要被不明真相的人追着骂渣男、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贺家唯粉更是气疯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出警,刚风风火火地和这家吵完,又得切网去那家扫黄,“争什么争,没一个真的!真把我家当软柿子捏了?” 软不软柿子的不知道,耳朵反正挺耙的。 一天到晚在热搜值班,贺征那个心力交瘁,一忙起来又好几天没见着季抒繁了,趁拍杂志换装休息的间隙,偷摸用换了防窥屏的手机给老婆分享了一首《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表忠心。 ——世界纷纷扰扰,真的真的,与我无关。 然而,收到这条歌曲分享时,季抒繁正坐在瑞盛大厦顶层的办公室,电脑上展示着蓝镜娱乐今年至今的财务报表,冷峻的面庞上没有感情,只有对数字的精准预估。 鱼养得够肥了,该收网了。 完成这一系列收购案,赢得董事会信任,再加上顾北鸿遗产上的股份和自己零零散散收购的股份,足够把季明川踢出局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破镜了,小贺,你挺住吧! 第88章 幻灭 十一月十五日,周五下午三点,磨玉视频预热多日的《山有木兮木有枝》主角团陪看大结局直播正式开启,开播一分钟不到,实时观看人数就涨到85万,十分钟后,人数直冲300万。 该剧首播至今已累计超80亿次播放,一个点映礼包十八元,按历年爆剧的会员付费转化率计算,一场一个半小时的直播活动至少能促成七千万实时线上收入,幕后统筹看着渐入佳境的直播节奏和还在不断飙升的实时观看人数,简直要被光明的前途亮瞎眼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能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离不开观众朋友们的支持,磨玉信箱最近收到了很多剧粉宝宝的来信,大家都很积极地跟主角团提问、表白,我们主持人存在就是为了给剧粉宝宝和主角团建起沟通的桥梁,所以呢,专门收集了一些提问次数比较多、也很有意思的问题,放到直播的时候来考验我们的主角团。”主持人按照台本cue流程,“第一个问题,来自‘贺贺哈嘿’宝宝的投稿,看花絮感觉主角团私下的关系很好,想知道谁是剧组里的‘ng王’,有没有什么片场趣事可以跟我们分享?” 主持人话音刚落,所有主创演员手中的黄色塑料小手都指向了坐在c位的冯浅意,冯浅意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给自己投了一票,“是我啦是我啦,我这个人笑点比较低,拍哭戏和一些情绪比较低落的戏前都要先自己躲起来调整情绪。” “才不是,你明明是幸福得憋不住笑了。”坐在她身后的陈澈毫不留情地拆台,给足了节目效果。 “哦?听上去有内情,替剧粉宝宝们放个耳朵。”主持人捧哏道。 “我有料!我有料!”气氛担当赵博瞬间起劲了,绘声绘色道,“剧里步玄曦和昭颜不是经常要下水吗,随时随地泡个温泉啊、跳个崖啊,我们魔族人穿着打扮又比仙族、人族开放,征哥那胸肌、腹肌遮了跟没遮一样,这死丫头一抱住,别说哭了,不笑出声都算她有定力。” 一番话跟可汗大点兵似的,点谁谁低头。 “征心征意”cp粉又过年了,实时弹幕变成粉红色发出来自全国各地的99贺电,旋转木马、比心兔兔、一路长虹等等送礼字样刷新个不停。 “第二个问题,来自‘步玄曦今晚墙纸我’宝宝的投稿,看剧发现步玄曦有贯穿全剧的小动作和小习惯,想知道是专门设计的吗,有什么特殊含义?”主持人趁热打铁道。 这id是可以念出来的吗?贺征在心里小小捏了把汗,正想回答,就看见电子屏右上角的实时观看人数从423万猛跳到480万,友好的弹幕顷刻变得乌烟瘴气。 【天都塌了,还直播呢,心理素质真强】 【qj犯怎么放出来了,最少也要判十年吧】 【好奇,z姓女星到底是谁啊,直播说说呗】 【死变态,离我们家浅意远点!!!!!】 【我真没招了,有些蝻的性趣来了,能不能自己塞到削笔刀里削两下啊,别来祸害女性】 【之前还心疼你被雪藏,现在只觉得怎么不直接冻死你】 【长得人模狗样,怎么一点人事不干?】 【磨玉能不能退款?我的血汗钱不能花给畜生】 【……】 声讨、咒骂的弹幕如蝗虫过境,迅速淹没了整块电子屏,贺征从反复出现的关键词中猜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正对着他的那台摄像机上疯狂闪烁的红点像符咒,封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主角团的其他人也被不理智的网友连坐成“同伙、败类”,叫嚷着必须把《山有木兮木有枝》举报下架,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极点。 突发情况过于恶劣,观看人数持续暴涨,主持人也懵了,拿着台本半天说不出话,耳返里传来统筹尖锐的咆哮:“弹幕已经关了!你在干什么?控场啊!点映礼包退订过半了!” 然而,没等主持人想到词控住场,实时观看人数就突破千万,直接把直播间干崩溃了。 也好——不约而同地,所有人心里响起这声叹息。 直播被迫终止,摄像机关闭,贺征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坐在高脚凳上,红色光点在眼中久久挥之不去,世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传声筒,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强奸犯”三个字。 演播厅里的每个人都在看手机,每个人。 他转了转漆黑的眼珠,视线扫过那一张张极力掩饰震惊、鄙夷、厌恶的脸,明明只是谣言,可人人都想象着他已经伏诛,手在空荡荡的口袋表面摸了摸,蓦地,直挺挺地站起身,拔腿往休息室跑。 “砰!”的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撞开了,空气都震了震,里头却空无一人。 乔夏呢?手机被乔夏保管着,她人呢? “乔夏!”贺征手足无措地把相邻几间休息室的门全都撞开了,却连一个影子都没抓到。 见状,冯浅意一行人紧追着他过来,劝道:“贺征,你冷静一点,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热搜上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对啊,你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火的,年初《肃杀》播的时候势头就很猛了,这热搜早不上晚不上,偏偏挑我们大结局点映的时候上,明摆了是想搞你!”陈澈义捶了一下墙,义愤填膺道。 “操他妈,这种谣也敢造,心肝黑透了!”赵博想起弹幕里的恶言恶语,他们几个被连坐的看了都想吐,何况直面炮火的贺征。 “手机能借我看看吗?”贺征无从辩解,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双目赤红地盯着冯浅意,请求道。 “……”冯浅意被那困惑又无助的眼神冲击得呼吸一滞,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给,“看了只会更难过,何必。” “拜托了。”贺征咬紧了牙,从嗓子里逼出这三个字。 “看之前先做个心理准备吧。”冯浅意无奈,只好把手机借给他。 #贺征 涉嫌强奸# #贺征 z女星# #贺征 出入晁阳派出所# 热搜三连爆,讨论度破亿。 贺征划着手机屏幕,看着热搜广场上一条条以正义之名的控诉、辱骂,甚至是诅咒,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想反驳,想揪着这些人的衣领告诉他们真相,可又荒谬地发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能辩驳的对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掉下去会连骨头都不剩的沼泽,那种无力感,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只剩灰烬般的森森寒意。 陈年旧账,当事人都决定把这笔账这辈子烂在肚子里了,到底是谁在翻,为什么要翻?! 他想不通。 “别看了,看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想想解决办法。”冯浅意被他脸上无意识的伤痛感染到,叹了口气道,“那个一直跟着你的执行经纪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公司一个联系你的人都没有?” 我不知道。 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提到乔夏,贺征胸腔起伏得更明显了,熟悉的、对背叛的预感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太阳穴,他不敢深想,不愿深想,用力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浅意,再借你手机打个电话。” “好。” 贺征感激地看了冯浅意一眼,拿着手机走进休息室,关上门。 不靠通讯录,背得出的电话号码,除了他爸妈的,就只有季抒繁和蔡煜晨,前者是因为刻意记过,后者是因为认识了太多年,早已成为彼此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他像豪赌一般,指尖颤抖地按下季抒繁的电话号码,铃声一响,全身的细胞都沸腾了。 可为什么,等来的却是铃声一遍遍响…… 许久,久到电子忙音都断了,贺征看着通话记录上刺眼的红色,像是在看一部自己主演的拙劣恐怖片,想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像话。 往好了想,季抒繁那么忙,说不定在开会,不方便接,或者手机没电了、关机了……可是他要怎么往好了想,讨论度破亿的热搜,季抒繁真的看不到,也不在意吗? 第89章 幕后推手 季抒繁的确在开会。 万德和市政府合作,对市中心一片拥有百年历史、但现已破败凋零的老街区进行保护性开发和活化更新,在保留历史文脉的同时,引入现代商业、创意产业和社区功能,利润薄,难度大,却对树立集团正面形象、拉近与市政府关系有非常积极的作用 只不过会议时间几经调整,特意定在了今天下午三点,手机也被遗忘在办公室,如此,他才能在最佳公关时间错过贺征打来的求助电话,哪怕后续会面对质问,也有充分的理由作辩。 “丑闻”爆料的时间、舆论发酵的速度、蓝镜股票下跌的程度、真相澄清的时机……所有所有,他算无遗策,只要按计划进行,蓝镜会替瑞盛赚很多钱,同时又达不到对赌协议上约定的一年3亿净利润,从而被瑞盛以最小的代价拆吃入腹,填补棋盘中的最后一个漏洞,在此期间,贺征只需要经历一场短暂的网暴,风雨过后,他会还他清白,将他从低谷捧上更高的山峰。 得到的是付出的数倍,何乐而不为,贺征会理解的。 回想二十岁那年,季抒繁初出茅庐,尚不知商战之叵测、之阴暗,高调地踩了不少坑,人还没从坑里站起来就又被从天而降的大网兜了个严实,遭了不少取笑和质疑,好在他悟性高,很快就将那些老油条的本事、手段学了个遍,重整旗鼓后再未尝败绩,时至今日,更不会轻易质疑自己基于详细尽调报告做出的商业决策。 明明一切尽在掌控,可为什么,今时今日,坐在会议室却心神不宁,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3节 贺征确信季抒繁不会接电话了,亲密关系网里唯一有能力和立场帮他一把的人,在关键时刻失联,也许有不得已的地方,也许只是单纯听信了谣言,权衡过是非利弊,选择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贺征知道自己的流量和影响力有多大,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爱与恨都是深刻又极端的感情,很有可能促使一部分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他竭力将自己的情绪抛之脑后,拨通了蔡煜晨的电话。 幸好蔡煜晨看见陌生电话没直接挂断,客气地“喂?”了一声。 天知道好友此刻的回应给予了贺征多大鼓舞,那种抓住一线生机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老蔡,是我——” “贺征?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他妈手机怎么关机了?”蔡煜晨显然看到了热搜,联系他未果,着了急上了火,百年难得一遇地爆了粗口。 “我的手机现在不在我身上……这个说来话长,有机会再跟你解释,你还有多久下班,能不能去梧桐里帮我照看下我爸妈?”贺征焦急又自责,“之前有私生公布过我家的地址,我怕有偏激的人找上门伤害他们。” “你放心,联系不上你,我就知道事情肯定很棘手,找同事顶了班,现在在去梧桐里的路上。”蔡煜晨宽慰道,沉静如山泉的嗓音里透出秩序之内的安稳感。 悬在心口的一块巨石被托住了,贺征浅浅松了口气,“谢了老蔡,我爸妈肯定不会相信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你还是帮我解释下,给他们定定心。” “我知道,你呢,现在在哪里,打算怎么办?”蔡煜晨问。 “我还在磨玉大厦,没有手机干什么都不方便,不过我会想办法在六点前赶回公司,要回我的微博账号,要求公司发声明澄清谣言。”贺征沉声道。 “嗯,放手去做吧,贺征,你对得起任何人,过去四年也是你宝贵的青春和前途,结果为不值得的人买了单,现在是为自己战斗,哪怕要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抖出来才能自证,你也不需要有压力。”蔡煜晨既是在鼓励,也是在强调,生怕他为谁又牺牲自己,“需要帮助,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再说谢就多余了,蔡煜晨不是在意这些表面流程的人,贺征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压下休息室的门把手。 出去后,贺征把手机还给冯浅意,道完谢,又问众人有没有现金,能不能借他点,打车去公司。 “不行,不能打车,别说我们没有现金,就是有也不能给你。”冯浅意皱着眉头把他扯到窗边,将百叶窗帘往下按了按,“你看看楼下都被粉丝围成什么样了,应援的东西都撤了,群情激奋地要说法,你只要敢现身,马上就会被生吞活剥了。” “要说法就给说法,被泼了一身脏水,难道我还要一直躲着吗?”贺征撇开头,不愿看,他能理解这些远道而来只为见他一面的粉丝们此刻的心情,可是,有没有人能理解一下他…… “你一个人的声音有多大?空口无凭地喊冤,谁会信?”冯浅意气他脾气这般拧,“贺征,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山有木兮木有枝》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也是我冯浅意等了好久才等到的跻身一线的机会,如果你相信我,现在跟我去停车场,坐我的车,我送你——” “冯浅意!”冯浅意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经纪人摁住了,眼里尽是对贺征的防备,“你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在这里想渡别人?” “陶姐,我——” “你什么你,你还有别的安排,马上跟我走。”经纪人喝住她,强硬地把人拽走了。 援手还未伸到他面前就被撤回了,贺征眨了眨眼,心情竟没有太大波动,合理的,哪个女星敢跟顶着强奸犯污名的人待在一起,清白还要不要,名声还要不要? “我艹,什么人啊,事情还没个定论呢,这就划清界限了?”年仅二十二岁的陈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说好的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呢,“不是,我想不通啊,征哥这外形、这大家伙,想跟谁睡觉,很难吗,犯得着用强?网友平时一个个都是福尔摩斯,偏偏今天听风就是雨?没一个人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被人做局了呗,质疑的声音都被压住了,冲到广场前排的全是无脑谩骂,方便煽动舆论。”赵博冷笑一声,拍了拍贺征的背,“不坐冯浅意的车也好,她本身就是一大焦点,你俩这时候还凑一块真是不得了,哥们儿今天仗义一把,正好自个儿开车来的,送你一程。” “谢了兄弟。”贺征心中一暖,正如他一直以来所坚信的那样,再谨慎小心也难免会被欺骗、戏耍,但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好人多。 “哎等等,我也出把力!”陈澈神龙摆尾地冲进一间休息室,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崭新的脸基尼塞给他们,“戴上这个,保准没人认得出你们。” “……”贺征看着手里的皮卡丘头套,嘴角微抽。 “这种好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赵博更是无语凝噎,把蜘蛛侠头套团成团,塞到陈澈屁眼里。 做贼似地躲掉粉丝围堵以及狗仔无处不在的长枪短炮,贺征顺利在五点一刻赶到蓝镜大楼,告别赵博后,乘货梯避开人群,直奔杜菲办公室。 公司核心艺人出现重大舆情,整栋大楼都飞速运转起来,员工们不是脚下生风,就是键盘起火,无人发现、在意包得严严实实出现的贺征,正正好遂了他的意。 然而等他潜行到目标办公室门前,正想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许是闯进去的人情绪过于激动,并未注意门没关严,贺征盯着那条一指宽的缝,浑身发冷地想,这大概是老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 听声音,办公室里的人正是杜菲和邵仲翔,员工与老板,执行者与决策者,本该是一条船上同心协力的人,此刻却针锋相对,一个冷静,一个暴怒,位置似乎完全调转了。 “你疯了?不回应?你知道贺征现在流量有多大吗,他随便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公司股价,何况是强奸这种丑闻!”邵仲翔声如洪钟,气得要跳脚了,“热搜到现在都撤不下来,公司股价会受多大影响?今天还是周五,周末股市休市,久不回应导致股民恐慌加剧,周一开盘后集中抛售,蓝镜股票会大幅低开甚至跌停!月底就要拿财报去和瑞盛清算了,这个节骨眼出这种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他妈的想害死我吗!” 杜菲听笑了,“邵总演戏演得太投入了,真正的强奸犯是你,贺征多无辜,英雄救美还被反咬一口。” 闻言,邵仲翔顿了一顿,阴毒道:“需要我跟你重审一遍吗,当年庄雨眠在警察还没来得及立案的时候就撤销了报案,贺征被拘留根本不是替谁顶罪,而是因为他自己行事冲动,我本人,施暴行为的受害者,被他打断了两根肋骨,寻求警方保护,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合情合理,热搜上狗仔爆料的贺征出入晁阳派出所的照片都是真的,他也的确被拘留过,公关文不论怎么写都会扩大事态和讨论度,到时候被思维缜密的网友顺藤摸瓜揪出真相……邵总,您的麻烦可就大了。”杜菲气定神闲地从置物柜里拿出什么,笑吟吟道,“所以,现在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公关手段。” 对方果断明牌,邵仲翔也反应了过来,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防线,大踏步冲上去掐住杜菲的脖子,“贱人!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敢出卖我!市场价接近两百万的爱马仕喜马拉雅鳄鱼皮,你一个臭打工的买得起?你倒是说说,姓季的还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卖命!” “咳咳——邵总!说话做事要讲究证据,我杜菲、咳——咳咳——消不消费得起爱马仕都是我的本事——”杜菲被掐得脸都憋成了酱紫色,仍然镇定自若,挣扎着从办公桌底下摸出一个监听器砸到邵仲翔脸上,“但是你的犯罪证据,都在这里了。” 完了,全完了,不止是公司,还有他自己……邵仲翔像一头被刺激疯了的野兽,双目充血,浑身暴汗,戾气十足地把杜菲摔到地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贱人,你们不是想我死吗,那就一起去死!” 【作者有话说】 唉。 第90章 爱错人 杜菲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季抒繁做事的…… 蓝镜对赌失败月底就会易主…… 邵仲翔恶有恶报…… 把他推到悬崖边的人,是口口声声说着“我愿意投资蓝镜,只是因为蓝镜有你”的人…… 丑闻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清晰地摆在面前,贺征像甩掉噩梦似地甩了甩头,可事实就是事实,信仰体系全面崩塌也不会将事实改变分毫。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愤怒、不解、厌烦、恶心……种种负面情绪拧在一起,化作一股必须发泄出来的蛮力—— “砰!”的一声巨响,贺征一脚踹开办公室虚掩的门,摘掉口罩,单手拎起压在杜菲身上、发疯喊着“一起去死”的邵仲翔,毫不留情地将这老东西甩到旁边的空地上,又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像踢皮球一样踢出去一两米。 邵仲翔上了年纪,私生活又很不节制,身体早就被掏空了,根本经不住这一脚,像只被暴晒脱水的癞蛤蟆一样趴在地上,口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从嘴角流出来,邪性地朝贺征伸了伸手,“哈哈,男主角来了,好啊,来得好啊!看清楚每天跟你甜言蜜语、同床共枕的是人还是鬼了吗?贺征,你说你图什么,早几年有不少人想包你、捧你,跟谁睡不是睡,偏偏选了个最会算计的!” 被戳到痛处,贺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你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就再断你两根肋骨。” “呃——”内脏仿佛要被挤爆了,邵仲翔痛得五官扭成一团,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更加癫狂地叫嚣道:“太好笑了,姓季的跟你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醒醒吧,姓季的这么对你,既全了商业大计,又满足了他对男人的征服欲,你还不跟他玉石俱焚,看他这么快活,心里过意得去?贺征,你真是活该啊,当一辈子大圣人!” 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利箭,穿透胸口,贺征闭了闭眼,抬起一脚,将他的下巴踢脱了臼,“闭嘴!听不懂吗,我他妈叫你闭嘴!” “贺征!你别冲动!”见状,杜菲猛提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挡在贺征面前,劝道,“这老畜生在故意激你,他死到临头了,拖一个下水不亏,拖两个还赚,你难道要如他的愿吗?” “我,早就如了你们所有人的愿,不是吗?”贺征讽刺地看着她,“杜菲,你一次两次地把我当个商品卖来卖去,从一介专员晋升到经纪总监,再过段时间,瑞盛接管了蓝镜,你还要继续高升吧,帮你到这份上,你还不给我磕一个吗?” 闻言,杜菲张开的双臂慢慢放了下来,一丝悲悯在脸上转瞬即逝,贺征不是受不得委屈的人,从前无论被多不公平地对待,都不会表现得这么刻薄,季抒繁对他的意义和重要性,恐怕不是“露水情缘”四个字能概括的。 只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杜菲从不认为自己做的事经得住道德批判,但同样,她也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任何问题,不往上爬就会重堕地狱,她为什么要回去那种地方。 沉默对峙了几秒,杜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蓬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无坚不摧的笑容,“没问题。你当今天没来过我办公室,什么都没听到,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别在季总面前露出马脚,等收购完成,我马上帮你向大众澄清,一边磕头一边写公关文也不是难事。” “季抒繁眼光真是毒辣,挑的每个合作伙伴,都能把作用发挥到极致。”贺征对无耻的认知被再一次刷新,然而没等他想到更有攻击力的话,三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就和失踪的乔夏一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为首的警官径直走到邵仲翔面前,无视他的惨状,居高临下地出示了自己证件,声音掷地有声,“邵仲翔先生吗?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总队的,有人举报你公司涉嫌主导大规模阴阳合同,偷逃巨额税款,请立即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看见警察腰间闪着银光的手铐,邵仲翔肥胖的身躯开始狂抖,下巴无法自如张合,艰难地“咿呀”着,凄厉怨毒的目光没来得及刺穿害他至此的人,就被警察压着胳膊带了出去。 办公室外一片哗然,乔夏神色一动,迅速关上门,将八卦的目光全部阻隔,看见杜菲左脚断掉的高跟鞋跟,担心地把她扶到沙发上,“菲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来得很及时。” 这一刻,贺征最后的困惑也解开了,乔夏也是季抒繁计划中的一环。 照季抒繁自己的说法,他是因为吃醋,才要换掉一直兢兢业业、谨守本分的方闻之,或许是有一点私人感情的影响,但这绝不是他把乔夏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主要原因—— 事实是,季抒繁觉察到方闻之对自己的感情,怕方闻之心软,不听杜菲调动,成为这件事里的不可控因素,所以干脆换掉,一来解决了“情敌”,二来也将风险降到最低。 好算计啊!心服口服了! 曾经想要珍藏一辈子的海边记忆,现在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极致的寒意顺着脊椎往上攀,贺征脚下一晃,险些跌倒,他想问杜菲、问乔夏、问所有见证了他愚蠢的人为什么,喉咙却像被水泥封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心存在的意义,就是等着被辜负吗? 爱错人,多可悲。 “贺征,我不小心把你的手机关机了,还你。”乔夏和杜菲对视一眼,走过去,把手机交了出来。 现在追究乔夏工作时间擅离职守很可笑,因为她的工作从来不是当好自己的执行经纪。 贺征懒得多给乔夏一个眼神,拿到手机后,转身离去,背影惨痛得如同一个打了败仗、丢盔弃甲的士兵。 他不会再没有自知之明地继续要求杜菲澄清,微博账号是公司代为注册的,所有权归公司,他,服从安排,等季总大获成功后,还他清白。 “对了。”摸到门把手时,混沌的大脑终于记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贺征脚步一顿道,“我要解约,下周一上午十点,我会带律师准时到公司,麻烦杜总监抽空详聊。” 【作者有话说】 偷了个懒,来晚了qwq 明天休一天哦,三次的事情要忙一下,宝贝萌,周一见! 第91章 拜你所赐 “解约?听到这两个字,杜菲瞬间不淡定了,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喝住他,“贺征你还是小孩子吗,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哪个当红明星没被骂过,越红被骂得越狠,只不过是沉寂一段时间,最慢半个月就会帮你澄清,你不会有问题,《山有木枝木有兮》更不会有问题,澄清后,观众、粉丝都会更怜爱你,对你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有什么必要解约?” “你就当我是吧,我本来就不求上进,不比你们有野心、懂算计——”贺征轻扯了下嘴角,红从来都不是他的必选项,这一年,他拼了命地往上爬,只不过是想有一天能挺直腰杆站在爱人身边,不因他的光芒而黯淡。 但现在,这个理由不存在了。还要他继续留在公司,为季总赚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那就现实点,你凭什么解约?”杜菲又问,“五年前你付不起三千万解约费,不得已留在蓝镜蹉跎时光,现在你的确是红了,也赚了不少,但按照合同规定,前五年劳务收益三七分,你三公司七,缴完税,进你口袋的还有多少?你有没有想过,解约了公司不帮你澄清,甚至提起诉讼,你要赔偿的就远不止这三千万,还有这一年签的所有商务合同的违约金,林林总总加起来,没有两个亿,你凭什么说走就走?” 两个亿,就是愚蠢的代价吗。 杜菲把里头的利害关系剖析得越透彻,贺征心中的荒诞感就更甚,他平静地转过身,脸上呈现出一种濒死的灰白,“这就不劳杜总监操心了,如果不能和平解约,那我们法庭见。” 多亏了季抒繁,如果不是他慷慨馈赠,两个亿违约金,真的能置贺征于死地,但有季总这个大前提在,两个亿,天豫苑一套大平层就能解决,连这一步都帮贺征考虑到了,怎么不算贴心。 话音落地,刚开机的手机就响起了专门设置的来电铃声。 贺征看着屏幕上闪动的“老婆”两个字,心脏快被一双无形的手给捏爆了。 一面憎恶地想着他怎么还敢找过来!他怎么敢! 一面又近乎自虐地想听听这位伟大的操盘手会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 于是他按下了接听键—— “贺征,你终于接电话了!我刚刚才看到热搜……抱歉,我下午一直在开会,手机忘在办公室了,你现在还在磨玉大厦吗,动静闹得这么大,你肯定不方便行动,等我,我去接你。”季抒繁听起来快替他担心死了,恨不得马上把他保护起来,却只字不提替他撤热搜、寻求法律援助等等有实际意义的举措。 听着熟悉到骨髓的声音,表演性十足地在听筒里流淌,贺征恶心到反胃,原来人在极度失望时,脑子反而清晰,曾经让他觉得“得此一人,今生足矣”的一幕幕在眼前闪回,堪比极刑。 在他第一次听说对赌协议以及背后的造神计划,表现得摇摆不定时,季抒繁说,贺征,我知道你刚出道的时候也是被蓝镜力捧的,至于后来为什么被雪藏……别担心,我尊重你,如果不是你亲自点头,我不会去查。 在他被人抢走最后一瓶危地马拉橙花,生出对成名的渴望时,季抒繁说,你当然会红,你是我亲自押注的。 在第一次事后,他被季明川的保镖压制在公寓门口时,季抒繁亦在和他的父亲对峙,无比笃定地说着“我季抒繁撒出去的网一定会捕到至少等价值的鱼”。 一切早就有迹可寻,只是,他将他看作平等的人、普通的人,才愚不可及地忽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4节 “接我去哪?”问出这句话时,贺征都怕自己荒唐地笑出声。 “……你怎么了?”季抒繁敏锐地察觉不对,顿了顿,切屏到定位软件,看到小红点标注在蓝镜大楼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手抖得厉害,差点捉不住打滑的手机。 百密一疏,他没想到贺征被乔夏牵制着还能这么快在粉丝的围堵下脱身,又恰恰好在下班前赶回了公司…… “我没事啊,我还能怎么着,人生中唯一称得上污点的事,拜季总所赐,公之于众了,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我他妈好得很!”贺征深提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再怎么样,他都是公众人物,众目睽睽下,不能变成一个疯子。 “你在蓝镜?”季抒繁明知故问,“贺征,不管你听到看到什么,或者误会了什么,我——” “误会?”贺征低笑着打断他,“这出狗血连续剧还没结束?季总,您在哪儿报的演技精修班,改天我也去上上,真的,你不当演员实在是娱乐圈的一大损失,金鸡金像金马都欠你一座影帝奖杯。” “你别这样,贺征,你在蓝镜等我,我现在过去,有什么事当面谈。”季抒繁完美的假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语速加快,语气里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不必了,该说的你早就说过了,只是我今天才听懂。”贺征忍着心脏被切割成大小碎块的剧痛,冷漠道,“季抒繁,我们结束了,蓝镜就当是我送你的分手礼物,以后不要再见了,免得……我恶心。” 最后两个字像两道闷雷在季抒繁耳边炸开,他不敢相信贺征会对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词汇,算计被揭穿的后果比预想的严重千倍万倍,极度的恐慌让他看上去面容可怖,厉声道:“你敢!” 有什么不敢。贺征直接挂了电话。 重新戴上口罩乘货梯到负一层,从保洁阿姨倒垃圾最方便的门出公司,贺征生平第一次知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是什么滋味。 然而今天天气很好,晚上六点,天已经黑透,抬头能在鳞次栉比的大楼空隙中看见一两颗早熟的、清冷的星,走在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的宽敞空地上,后背甚至感受到一丝虚伪的暖意,但一踏入建筑的阴影或转角的风口,那股属于b市深秋、锋利的寒意就会立刻贴上来,逼得人裹紧外套、加快脚步。 贺征颓然地在马路牙子上站了一会儿,举目四望,公交站牌上铺着他新代言的面膜广告,十字路口以秒计费的led屏上播着粉丝精心剪辑的步玄曦纯享cut,大巴车、出租车外包上都是写着他名字的应援……今天本该是他演员生涯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结果葬送在一场资本博弈里,即便半个月后真相大白,一切都不一样了,作品一朝被抵制,何谈攀高峰、夺年冠。 所谓演员会与自己第一部大爆剧的角色命运共振,大抵是剧里步玄曦死于上神昭颜的猎魔枪,剧外贺征也没能躲过季抒繁的精心围猎。 还有大半电量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贺征没有看,果断拨下静音键,管他好的坏的,都不要来打扰,他得好好想想这段时间能去哪里避风头。 梧桐里绝对不能回,太打扰父母和邻居们的清净日子,天豫苑更是不能去,那套大平层还得尽快找专业人士看了挂牌售卖变现……只剩一处了。 原来租的那套70平的小公寓,跟房东签了三年,还有半年才到期,出剧组后因为直接搬去和季抒繁同居了,工作又忙,几乎没回去过,地址也没被曝光,无疑是他最好的选择。 拿定主意后,迎面正好来了辆空的士,贺征招了招手,上车后给沈蕴怡去了通电话报平安。 “喂,妈——”一出声他便哽咽得难以为继,自责和委屈如潮水般没过头顶。 “小征,总算联系上你了。”沈蕴怡嗓音有些颤抖,明显是在掩饰情绪起伏,贺征已经很难了,不能再让他担心,可母子终究连心,哪怕呼吸的频率不对,彼此都有感知,“爸爸妈妈都在呀,傻孩子,有什么事我们一家人一起扛。” “对不起,对不起……”千言万语无从说,贺征牙都快咬碎了,悔恨的泪水淌满整张脸,“你和爸爸还好吗,有人去打扰你们吗?” 怎么会没有。 门外堆满了臭气熏天的垃圾,翠微楼下站满了看戏的人,辱骂声借着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小区,贺长风气得心绞痛……可这些说给贺征听,除了徒增烦恼,有什么用? 沈蕴怡掠过问题,温声道:“我们没事,小蔡陪着我们呢,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我们讲清楚了,儿子你现在树大招风,怕是惹人眼红了,才被泼这一身脏水,不过清者自清,靠嘴辩不了白,就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我知道,你们没事就好。”贺征稳了稳心绪,叮嘱道,“这个事情我暂时还没办法澄清,舆论会持续一段时间,你们那边要是受了什么影响,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法治社会,总不会有人闯进屋挟持我们,放心吧。”沈蕴怡宽慰一笑道,“对了,你现在在哪,今天回家吗?” “不回了,我现在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去哪里哪里就会有麻烦,干脆一个人去我之前租的房子避一阵子。” “也好。”沈蕴怡点了点头,又问,“你跟小季解释过了吗?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到你们的感情。当年庄雨眠也算受害者,但她很有魄力地作出了利好自己的选择,甚至不惜下跪求你替她保守秘密……这个孩子不简单,我很庆幸你们分开了。” 解释? 是了,在父母的角度,他和季抒繁还是情比金坚到愿意对抗世俗的一对。 贺征懵了好几秒,不知道该不该跟沈蕴怡说,需要解释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唯利是图的幕后推手。 一而再地遇人不淑,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又该多担心这件事最终会是什么走向……不知道起码还有盼头,觉得季总那种身份的人,搭一把手,使坏的便翻不起多大浪。 “解释……过了。”贺征违心地、僵硬地撒下了弥天大谎,“他很理解我,也很支持我,只不过他总是很忙,能自己解决的事,我不太想去麻烦他。” “那就好。”沈蕴怡松了口气道。 第92章 面目全非 四十分钟后,贺征用指纹解开出租屋的密码门,一股夹杂着灰尘和霉味的阴冷空气扑面而来。 他对居住环境一向有要求,虽然不到洁癖的程度,但目光扫得到的地方,物件一定要摆放整齐,边边角角都不能落灰,今天却失去了那股子折腾劲,关了门,灯都没开,静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宛如一座孤岛。 这里的时间好像被偷走了,凝固在他搬去天豫苑的那天,如今打了败仗狼狈而归,才发现所谓的崭新人生根本就是海市蜃楼,这间狭小的、被灰尘和霉味填满的旧屋才是他唯一能握在手里的现实。 好在贺征不是会自暴自弃的人,再痛苦生活也还是要继续,站了一会儿,用手机充了两百块水电费,一秒到账后,开了灯和空调,脱掉薄绒夹克,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可笑的是,这间他独自住了一年多的屋子,季抒繁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却处处是他的痕迹。 穿过的衣服和拖鞋、坐过的凳子和沙发、用过的碗筷、睡过的床、浴室里取代了三合一沐浴露的la mer全线身体护理产品……贺征麻木地清理着,该扔的该扔,该洗的洗,动作从缓慢到粗暴,直到拿起放在卧室床头柜上的危地马拉橙花包装盒,淌血的心又遭到一记重锤—— 当初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蠢,被一张纸条哄得连包装盒都舍不得扔。 solace for the soul,好一个相思解药。 贺征脸上满是自嘲,记起什么,跑去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从收到这部手机的第一天,他就把一百块和纸条一起塞进了手机壳,许愿事业和爱情齐齐降临。 事实证明,贪心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他掰开了手机壳,取出纸条,本想撕碎,犹豫几许,终究没舍得,攥成了小纸团,扔进垃圾桶。 刚想回卧室继续拖地,门铃就响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外面的人是谁—— 贺征像被一根从天而降的长针笔直地捅破头颅,钉在原地,走不得,动不得,灵魂随着节奏越发狂躁的门铃声狠狠颤抖着。 只是这扇门不会再为某人而开了,心软的代价沉重又昂贵,他付不起了。 约莫过了比一个世纪还漫长的十分钟,门铃终于不再饱受摧残,贺征揉了揉耳朵,以为门外的人放弃了离开了,紧绷的身躯刚得到松缓,那开了静音模式的手机又在疯狂震动。 他挂断,他又打,反反复复,彼此折磨。 贺征不胜其扰,正想拉黑关机,门铃又冷不丁响了一下,仅仅一下,悠长的调子里充斥着警告意味。顷刻,比怨恨、愤怒先来的,是入骨的寒意,贺征浑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那种感觉让他联想到小时候雨天一个人待在家看《狂蟒之灾》的惊悚感,仿佛此刻等在门外的不是人,而是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 季抒繁从来就不是个会采取和平手段解决问题的人,从他曾经不分青红皂白地在高速上别蔡煜晨的车就可见一斑。 即便他才是那个犯错的人,这件事也很难善了。贺征意识到这一点,不得已接通电话,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方用冷静到冷酷的声音说,“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那又如何,你按了这么久门铃,我都当没听见,看不出来我不欢迎?”贺征漠然道。 季抒繁呼吸一滞,心脏后知后觉地疼痛着,现在的贺征比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就闹僵的时候更难接近,可道歉和挽留的话涌到嘴边又成了威胁,“开门,我倒数三个数,再不开我就直接踹,你躲到这里,应该不会想把动静闹得太大,三——二——” “咔哒!”门开了。 从下午到晚上所有被有意克制的情绪如火山般喷发了,贺征走出门,面部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抽搐,整张脸看起来像一张被揉皱又勉强抚平的名贵画作。 “贺征,我——”季抒繁眼睛一亮,剩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一拳打在右脸,身体不稳地踉跄好了几步。 “季抒繁,我们分手了,你听得懂吗,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消失。”贺征逼近了,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拎起,眼中闪着泪光,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趁我还没完全觉得认识你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给我滚!” 闻言,季抒繁松散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直,来之前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辩白陈词,被贺征眼角的泪花衬托得苍白可笑,他并不觉得曝光五年前的事是不可原谅的,借这个契机,既能收购蓝镜,把邵仲翔送进监狱,又能在舆论过后帮贺征洗刷曾经的冤屈,唯一不妥的就是他顾忌贺征不同意曝光,选择了隐瞒,先发制人,仅仅如此,后果怎么会严重到让他无法承担…… 可以解释清楚的,只是需要时间。 他疯狂给自己洗脑,才抵消一点点跌下悬崖的失重感。 “是错误就纠正,有怨有气,你都可以跟我发。”季抒繁眼中燃起偏执的火焰,冰凉的双手覆盖在贺征的拳头上,“别说分手,不可以。”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贺征厌恶地、像扔垃圾一样把他扔开,转身,进屋,摔上门。 “呃啊——”门没合上,反倒听到一声压抑的闷哼,贺征吓了一跳,回过头,果然看见季抒繁倒退了几步,捂着右手,面露痛色地倒抽气。 “你他妈傻逼?拿手挡什么门!”贺征气炸了,下意识想把他带进屋包扎,却又心知这大概率还是苦肉计,胳膊小幅度抬了一下,就立刻止住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纵容,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开门,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季抒繁疼得鼻尖都开始冒汗了,被夹到的四根手指迅速肿了一圈,清晰可见黑紫色的淤血。可这些都是次要,贺征克制的动作落入眼中,让他失神了好几秒,无尽的酸楚像海浪般拍打向他。 贺征是,连他打个喷嚏,都要上赶着给他煮姜茶的人…… 是他说一句饿,凌晨三点都会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做宵夜的人…… 是明知他的恶劣,却依旧温柔包容的人…… 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季抒繁,你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很多次我都想破罐子破摔,但到最后我都没舍得。”纠缠的痛苦从来不是单向的,贺征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他受伤的右手上移开,像到了马拉松的最后一公里,声音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这一次,你终于成功了,面对你,我提不起爱,只觉得困扰,手受伤了,就去医院,在我这干耗着没意义。” “手受伤了,开不了车。”季抒繁怔忪地看着他,意识到贺征是动真格的,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心里就像被倒进了一卡车水泥,以最快的速度凝固着。 不可以。如果不爱了,那就恨,恨也是一种强烈、持久的记住,比失去好千倍万倍! “那就打车,堂堂季总,千亿身家,不至于连打车费都付不起。”贺征精疲力尽,缓缓退回屋内,“伤了右手很不方便,早点去医院看看,别影响半个月后的收购签约,延长我的背锅期。” “你说得对。”闻言,季抒繁收起了那副不起作用的可怜样,垂眸的几秒,似乎做好了某种决定,语气重新变得轻佻,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无情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筹谋了这么久,该得到的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我都会在你身上讨回来,我说到做到,所以,贺征,让我进去,帮我包扎,我们还有谈判的空间。” 【作者有话说】 点播一首alin的《失恋无罪》~ 第93章 天性残忍 “你威胁我?”抑扬顿挫的四个字像是从胃里呕吐出来的,贺征目眦欲裂,痛到不知道痛是种什么感觉,这一刻,他真的生出一种想和季抒繁同归于尽的冲动,活着的时候爱恨都这么隆重,死了也别喝孟婆汤,这种烂人,干脆生生世世都烂在他手上,别再流入市场祸害别人。 “……随你怎么理解。”季抒繁目光不错地盯着他,把他每一瞬的表情都在心里重演、慢放,表面却装得无比洒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求一个从小就被没收了爱的人表达爱,无异于逼着他把柔软的腹部和匕首一起交出去,太难了。 也许,威胁未必是真威胁,而是说不出口的爱和挽留。 “贺征,我怕你不够了解我,所以推心置腹地跟你强调一遍。”季抒繁眨了眨干涩发痒的双眼,挺直身躯,脸上重新挂出蛊惑人心的笑容,“我这个人唯利是图,自私又傲慢,缺乏对道德的认知,根本不会给自己设立什么狗屁底线,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跟我好了这么久,知道我的弱点和命门,我怎么可能放你离开,这辈子,就算不爱了,你都必须待在我身边,生老病死,我都替你买单。” 疯子。倒了八辈子血霉,被疯子缠上了! 根本没办法沟通,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舌,贺征气得偏头痛都快犯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隔壁套间的门突然开了,泻出一地流转的彩色光晕—— 一个一米八九、喉结突出、妆容淡极生艳的苗疆“少女”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用破锣嗓子震天动地地骂道:“有病吧?是不是有病?大晚上的,一会儿门铃按个不停,一会儿打来打去,我在家直播,你们可倒好,尽给我贡献直播效果!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小区出门左拐直走二百米就有一家拳击馆,上那儿去打一架,谁赢谁牛逼!妈的,一个两个长得人模狗样,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 贺季两人被骂得面面相觑,尚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位xxxl号少女又“咦”了一声,朝贺征扬了扬下巴道:“哥们儿,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啊,好像那个谁……谁来着,我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了。” “……”贺征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和这位素未谋面的邻居说一句抱歉,抓着季抒繁的胳膊躲进了屋子。 门一关,世界又安静了。 贺征迅速和季抒繁拉开距离,同在一个屋檐下,把他难受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地搓了把后脑勺,骂了声“操!”。 不管用的什么方式,进来了就行。季抒繁看着贺征的一举一动,从里面琢磨出“排斥”二字,鼻尖猛地一酸,右手又疼得打颤,不得不徐徐吐气,维持表面的淡定,然而视线在客厅飘荡了一圈,在垃圾桶里看到那些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时,瞳孔终于无法克制地震颤了。 他左脚微微往前蹭了一步,酝酿着想说“对不起”,贺征却蓦地看向了他,眼里升起雾霭般浓重的悲伤。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5节 “季抒繁,和你相识相知的这一年,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甚至竭尽全力地爱你,如果你有哪怕一丁点为人的良心……放过我。”贺征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什么?” “如果你担心我向外界泄露你的隐私,大可以跟我签保密协议,叫我多说一个字就赔得这辈子翻不了身。”贺征又一次将柔软的腹部袒露给他,只不过这次,求的是一别两宽。 一时间,沉默化作实质,当头砸下。 季抒繁久久凝视着贺征,肿胀的右手攥成拳,淤血挪了位置,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根根突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 “放过你?”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惯常笼罩在身上的优雅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透着狰狞,“我本来只是想玩玩,是你贺征不知死活地求真心,我没警告过你吗,喜欢从来就不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必要条件,是你固执强求,逞英雄地偏要救我怜我,替我知冷知热!换个角度想,引诱的人不是你吗,正义凛然地叫我相信爱,如今大获成功了就想抽身?别做梦了,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你这样的人,竟然敢说自己相信爱……”贺征沉痛地闭了闭眼,对他倒打一耙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苛刻。”季抒繁不解又痴狂地看着他,“庄雨眠为了自己的前途污蔑你,联手邵仲翔害你被雪藏四年,时至今日,你还要替她遮掩,我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曝光,最晚半个月就澄清真相,届时你失去的都会回来,为什么你一定要抓着不放?” 我给她的爱,不足给你的十分之一。 不那么爱,就不至于失望透顶,这么说,你满意吗? 贺征不寄希望于季抒繁能懂这里面的区别,说了,无非是自取其辱。 何况,他遮掩、保护的从来都不是庄雨眠,而是一个有野心、有能力的女孩儿被强迫后,不得不抛弃的自尊。 这些,自私的人更不可能懂。贺征顿了又顿,眼神空洞得可怕,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她跪下求我了,怎么,你也要跪吗?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这事我可以就此揭过。” 【作者有话说】 那些激情后的陌生~ 被利用的信任~ 第94章 围城 不可一世的季大公子,除了给有义务的死人磕过头,对活人,腰都没诚心诚意地弯过,面子看得比天大,要他磕头,怎么可能。 贺征想,这一年没白睡,自己还是了解季抒繁的,知道说什么话能刺痛他。 果然,季抒繁脸上的笑戛然而止,渐渐的,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被抽走,深灰色的瞳孔里映出平静的残忍,他朝贺征的方向走了几步,歪了歪头道:“你一定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吗?” “简单?”贺征难以置信,“你是觉得欺骗、隐瞒、背叛简单,还是觉得经历这一切的人原谅很简单?” 预见了两败俱伤的结局,对离别的惶恐彻底占据了季抒繁的大脑,他没有回答,伸出左手,轻轻挥掉粘在贺征衬衣领口指甲盖大小的金箔纸片,温声道:“这么快就忘了吗,我进来前,跟你说的是谈判,不是单方面低头,所以,摆正你的位置,别这么尖锐,这不是谈判该有的态度。”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贺征皱紧眉,拍开他的手道。 季抒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私密相册,点开其中一个视频,拉了下进度条,到关键节点的时候,外放了声音,将手机横放递给贺征,“看看吧。” 贺征还没来得及接住手机,听到的第一声浪/叫,就像一枚子弹穿透了他的眉心—— 视频里的人声和人脸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和季抒繁。长达五个小时、近乎正面的录制,完整记录了去年十二月底,第一天进组《山有木兮木有枝》,在酒店房间和季抒繁大吵一架,最后在床上和好的全过程。 吱嘎作响的床榻,沾满浊液的床单,垫在腰下的两个枕头,出现在脖子、手腕、脚踝的皮带,不着寸缕、抵死纠缠的身躯……当初做得有多尽兴,现在捅向他的匕首就有多锋利。 “啪嗒!”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屏幕生出了几道裂纹,进度条却依旧在挪动,贺征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你拿什么录的?”问题刚问出口,那晚的所有细节就好似开启了慢镜头般涌到眼前—— 季抒繁不同寻常的热情、偶尔飘忽的眼神、为引导姿势和角度刻意的撒娇……所有所有,都指向同一处,正对着大床的电视机,那顶上放着一个陶瓷打火机。 原来,他当时的感觉没有错,真的被偷窥了。 贺征咬牙强撑着,身体像被挖了个巨大的、呼啸着穿堂风的洞,他看见季抒繁的嘴唇在动,却又好像听不到声音,大脑为了自我保护,主动了切断了与情感的连接,他开始疑惑自己一直以来爱的人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恶魔,先用假污名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后又用真视频将他钉在耻辱柱上,澄清假的,留下真的,往哪走都是密不透风的高墙。 “我本来不想你知道这个视频的存在,公开于你于我都没有好处。”季抒繁眼中闪过疯狂,逼近了,轻轻环抱住贺征的腰,将下巴搁在他的右肩,“贺征,我们各退一步,让事情简单点,过了这阵子,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别开玩笑了季抒繁。”贺征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了,“你我之间,有一刻真实吗?” 闻言,季抒繁身体猛地一震,无数个真实的瞬间在脑海中奔涌……怎么会没有呢,明明你那么爱我。 “你还有多少底牌。”贺征又问。 季抒繁不说话,浓密卷翘的睫毛濡湿了。 “……有多少都无所谓,光这一个,就够我吃不了兜着走。”贺征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这场谈判你赢了,季抒繁,我可能、再也没有爱人的能力了。” “别这样……贺征,我他妈就是个混账!”对方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让季抒繁慌了神,卸下所有爪牙,抓着他的衣角,泪如雨下,“我求你,就算我是个混账,也不要不爱我……是你教会我爱,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不能做了这么多,又不要我……” “那你愿意为了我现在立刻马上撤热搜,让杜菲发公告澄清真相,把手机、备份里的视频都删除吗?”贺征平静地问。 季抒繁僵住了。他不能,也不敢,他的字典里没有“功亏一篑”这四个字,再者没有这些,贺征跑了怎么办。 “你看,你不愿意,我对你,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贺征对他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 “不是的!你很重要!你很重要!我只是……”季抒繁焦急地反驳,却又说不出理由。 “每个人活着都很不容易,把自己摆在第一位理所应当,我二十七岁了,才从你这里学透这个道理。”贺征掰开了他抓着自己的手,“季抒繁,你说我不够了解你,可你就真的把我看透了吗?” “什么意思。”季抒繁心里涌起浓浓的不安。 贺征像缺氧一样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我是个演员,演戏是我这辈子最热爱的事,被雪藏的时候,嘴上说着who cares,心里又在意得不行,为了一个出场不到一分钟的龙套角色都能来来回回试戏……我的确是靠你才拿到步玄曦这个角色,可我自己的付出一点也不少,我万分看重自己的每一个作品,而你选择在我职业生涯非常重要的一天,用丑闻的形式送我上热搜,让我和我的作品被全国人民口诛笔伐。我时刻谨记自己是演员,怕上镜浮肿,饮食一向克制,很少吃太油腻的东西,喝酒也点到即止,为了表演能接地气一点,一有空我就往人多的地方钻,观察不同的人和他们的人生,我可以很自信地说我是个自律的人,可自从你闯入我的生活,我一而再地打破原则,为一个男人动心、用谈恋爱的幌子骗自己心甘情愿地接受潜规则、身为男一号却不驻守剧组,在两地奔波,麻烦全剧组的人签保密协议……” “对不起……”酝酿了一整晚的三个字终于和眼泪一起滚落。 贺征摇了摇头,并不接受,“说得再直白一点,季抒繁,从前我在奋不顾身、不计后果地爱你,为你丧失了我的理智,你觉得我傻也好,活该被骗也罢,可遇见你时,我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孩子,我知道规则是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愿意而已。所幸,你也没辜负我的诚意,给了我狠狠一记耳光。” 季抒繁被这一番话冲撞得眩晕了,将目光从贺征脸上收缩到自己脚下,努力消化着对方倾巢而出的感情,每多理解一分,就越知道自己的十恶不赦。 贺征的“直男”不止表现在最初的性取向上,他有很多直男病,英雄主义、对浪漫过敏、反感把情话挂在嘴上,总是做得比说得多,可贺征从来没有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只是季抒繁,一直在居高临下地轻视,甚至忽视。 悔意这把长剑终于贯穿了所谓上位者的心脏。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放过他。 “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很多刺激,你不想跟我回天豫苑,想在这里避一阵子……”季抒繁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再多听贺征说一个字,他都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些什么疯事,拾起手机,慢慢往外退道,“我给你时间冷静,解决了情绪,我们再来解决问题。”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久等啦,被审核卡了一下! 第95章 借火(上) 季抒繁走后,贺征把屋子里的大小窗户全部打开,猎猎作响的北风把阳台的亚麻色窗帘吹得拱起,等空气里滞留的苦橙香散尽,他才像个系统崩溃又勉强重启的机器人,继续打扫卫生。 将近十点,扔完垃圾,屋子都空了一半,贺征满身疲惫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任由裹挟着深秋寒意的冷水冲刷全身,麻木的屏障被击穿,灭顶的痛苦才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脸上肆意横流的不知是水还是泪,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嘶吼,硕大的拳头砰砰捶打着光滑的墙面,像一头落入陷阱、自知绝境的野兽。 发泄完,才带着一身水汽去卧室,在衣柜仅剩的几件旧衬衣里,随手拿了一件套上,而后在沙发上枯坐到第二天上午十点。 这十二个小时,是他给自己用来接受现实、整理情绪的时间,现实生活被以爱为名的炸弹炸得一团糟,他还没有资格停在原地徒伤悲。 连续七个月超高强度工作,短短一天经历人生的大悲大喜,洗完冷水澡又吹一夜风,铁打的人都受不住,贺征刚从沙发上起来又两眼一黑地跌坐下去,缓了好一阵才把重新起身,去医药箱拿电子测温计测了下体温。 38.7c,不算高烧,还好还好。 肚子抗议地叫了几声,贺征草草洗漱了一番,连新冒出来的青色胡茬都没刮,穿上昨天的薄绒夹克,拆了个新口罩,就出门去觅食了。 见鬼似的,两部电梯分别在不同的楼层停了很久,该开的门不开,不该开的“咔哒”开了—— 隔壁屋那一张嘴就是一挺机关枪的伪娘主播打着哈欠迷迷瞪瞪地走了出来,卸去厚重的脂粉,才真正算得上眉眼如画,倒不是说他化妆技术差,而是这张年轻英俊的脸根本不需要过分修饰,高鼻、窄脸、吊梢眼,脸上的线条利落干净,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清冷感,好似古画里走出来的俊俏探花郎,发质却偏硬,配硬汉感十足的前刺抓发正正好。 “哟,这不是热搜上那谁吗!”主播迈了几步走到电梯前,自来熟地撞了下贺征的肩膀道,“我搬过来大半年了也没见隔壁开过一次门,我还以为没租出去呢,好家伙,这一开直接开出一大惊喜啊。” “……”贺征往旁边挪了一步,倍感麻烦地把口罩往上提了提。 “我都认出你了,还有什么好遮的,大明星,包袱这么重?”主播好笑道。 “我怕你正义感爆棚,报警抓我。”贺征皱眉看向他。 “哎,聪明,我还真有这个打算!”主播两手一摊,清了清嗓子道,“要不你收买一下我,花点小钱把你躲在这里的消息买断,自我介绍一下啊,鄙人段穆野,网红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艺名小野miko酱,你在某抖随便搜搜就知道,我很有名的。” “你没事吧?”贺征无语。 “有事啊,我穷疯了,白捡一敲诈勒索的机会,不得把握住?”段穆野一本正经地反问。 “真不至于。”贺征煞有其事地左手揽着段穆野的肩膀,右手比了个二,“小野酱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虎落平阳啊,讨债的追在屁股后面跑,至少两个小目标,不然也不能放着豪宅不住,跑到这里窝着不是?谁敲诈谁还不一定呢。” “卧槽?穷鬼莫挨老子,别把穷气过给我!”段穆野嫌弃地一肘把他拱开,去灰似地拍了拍被他碰过的地方。 贺征站直了身子,贵气的瑞凤眼中掠过冷意。 “不过你为什么不澄清?”段穆野多瞅了他几眼,问道。 “什么?” “强奸啊,又不是你干的,为什么不赶紧澄清?”段穆野不解道,“网上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你可真沉得住气,还是说替人顶罪了,这么有种?” “你相信我?”贺征愣了愣。 “不信啊,我又不是你粉丝,信你个球,我就是觉得你一个gay干不出这断子绝孙的事,哎不对,你一个gay,本来就断子绝孙。”段穆野大喇喇道。 “……”贺征死瞪着他,谁他妈是gay,你他妈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 “昨天被你打那哥们儿,是你对象吧?啧,光脚上那双皮鞋就够我播仨月的,看着就来气!”段穆野仇富又伤痛道,“他那样儿指定是干了对不起你的事,听小野酱一句劝,莫回头,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贺征汗颜。虽然他无比认同小野酱的话,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但潜意识还是想维护季抒繁,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电梯门“叮!”一声开了,不等段穆野唠叨完,贺征闪身进去,狂按关门键,把这个神经病甩开。 出了小区,沿街往东走了八百米,贺征目标明确地走进一家老字号专卖牛骨汤粉的店——想这一口汤很久了,原以为房子到期前可能都没空回来一趟,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到饭点,店里人不多,贺征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面对着后厨坐下,扫了码,跟以前一样点了一份加辣牛骨汤粉,备注香菜要致死量。 没一会儿,邻桌来了两位打扮时髦的女生,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附近某商场的购物袋,刚结束上半场shopping,找了个落脚点中场休息,一坐下就叽叽喳喳地开聊。 一号女生打包票道:“我公司离这里只有两站地铁,上周三下班跟同事聊碧池的八卦聊嗨了,一路走到这里,刚好饿了,闻到这家的香味直接就进来了,妈呀,挖到宝藏了,好吃得要命,分量多还不贵,那个汤底不知道加了什么,能把眉毛都鲜掉,我保证你喜欢!” 二号女生一直在刷手机,看上去情绪不是很高,“是很香,但我还是没什么胃口。” “拜托,不是你说想出来散心的吗,一直看手机,那你还不如待在家!”一号女生开始抗议。 “我太难过了,第一次追星就碰上塌房危机,马上就要过二十四小时黄金公关时间了,贺征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昨晚《山有木兮木有枝》大结局我都没心情看,他一路走来这么不容易,怎么可以不珍惜。”二号女生放下手机,郁郁寡欢地吸了口奶茶。 “我说句公道话,你别生气啊……”一号女生悻悻道,“贺征被爆的是强奸,刑事犯罪!不是约炮、找小三那种是个男的都会犯的错误,他团队不第一时间澄清,十有八九是真摊上事了,你买的那些代言、pb啥的,能退就退了吧,及时止损。” 二号女生沉默了很久,叹气道:“我还是不信,十六岁就跑马拉松做公益一直坚持到现在的人,怎么可能……唉,你不知道,我之前翘班去线下见过他一次,真人比电视里帅一百倍,同担也一个比一个漂亮、有实力,如果他真是那种人,前线早该爆他私联睡粉了,但是真的没有,而且每次粉丝给他什么应援,他都会尽量回馈粉丝,就蓝镜娱乐那抠样儿,我都担心他倒贴上班。” “滤镜别太重了,哪个明星不立人设,你现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官方通报了就老实了。”一号女生也叹了口气,放弃劝说。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6节 这时,跑堂的小伙端着餐盘热情洋溢地走了过来,“先生,您点的餐齐了,祝您用餐愉快。” “……”贺征惊得回了神,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口罩,趁小伙还没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打开手机备忘录,按出【麻烦帮我打包】这几个字递给小伙看。 小伙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在并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又把餐盘端走。 粉丝近在咫尺,贺征根本坐不住,强作镇定地脱掉昨天直播时穿的外套,叠起来抱在怀里,而后起身,站到店门口去等。 好愧疚,对两千多万关注他,为他投注时间、精力、感情、金钱的粉丝。 好荒唐,只能通过网络建立羁绊的人,比同床共枕的人,千百倍地珍惜他。 回去路上,路过一家烟酒便利店,贺征犹豫了几分钟,咬咬牙,一头扎了进去。 “老板,拿包烟。”他像做坏事一样,在柜台前跟老板说话时,头都没抬。 “什么烟?”老板顾着打游戏,同样也没看他,嘴里嚷嚷着,“辅助跟我啊!没看见对面射手在卡我兵线?” 问到点子上了,老贺家就没一个抽烟的,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不抽,抽的时候从来不叫他,季抒繁倒是不避讳在他面前抽,但那家伙抽的davidoff很不方便买。 贺征对香烟知之甚少,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不那么确定道:“黑利群。” “你自己抽,还是帮朋友买?”老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问,“要硬的还是软的?” “我自己抽,就拿包硬的吧。” “你是第一次抽吧,确定要黑利?这烟劲儿大。”老板好心提醒道。 “嗯,大点好。” “行,四十八。” 第96章 借火(中) 刚走到单元楼下,贺征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脚步放缓了,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贺征纠结要不要假装没看到直接绕开的时候,那人像是感受到什么,毫无预兆地朝贺征望了过来,脸上浮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拎着一个印着loewe logo的纸袋走过来,同他打了声招呼,“征哥。” “方闻之,好巧。”贺征并不惊讶于对方能一眼认出自己,共事的那段时间,方方面面都能看出方闻之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细致和耐心,但他惊讶于方闻之的变化之大。 七个月不见,方闻之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穿着打扮上了一个档次,棕色麂皮外套搭配黑色西装裤,褪去了窘迫的学生气,多了一分对生活的底气,刘海从某次被夸过后就再也没长到遮住眉毛,眼神沉着透亮,整个人好像从半空降落到了地面。 看来,调岗之后他过得很不错。 “不巧,我是专门过来碰运气,看能不能等到你。”方闻之摇了摇头,眼中笑意加深,“好在我运气不错。” “等我?公司给你派了什么任务?”贺征却蹙起了眉。 “没有,征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被调岗,公司派谁也不会派我来联络你。”方闻之罕见地打了直球。 “是……”贺征微微有一丝尴尬,“事实证明,你接受调岗是正确的,还给我当助理的话,现在可能饭碗不保了。” 方闻之没接话。 东窗事发后,贺征肯定收到了很多问候消息,方闻之自知他发的那几条被淹没掉再正常不过,公司内部至今对这件事没有明确的说法,显然里头大有学问。昨晚方闻之还在珠海出差,工作一结束就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赶了回来,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但只有亲眼看一看惦念之人,这颗心才不会时刻悬着。 “跟着你才更有前途。征哥,你为人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你的福报还在后头呢。”方闻之语气认真,但太认真反而会让贺征为难,于是他很快把话题揭过,将手中的纸袋递给贺征,“其实我今天是来还东西的。” “我借给过你什么吗?”贺征没接,他实在没印象。 “围巾。去年刚开始给你当助理那会儿,你看我穿得单薄,借给过我一条藏蓝色围巾。”方闻之解释时,一直垂着头,“我本来想洗干净了还给你,但老是忘记,等记起来的时候又找不到围巾在哪了,所以买了一条新的还你。” 贺征恍然大悟地“噢”了声,摆了摆手道:“我记起来了,不过那条围巾是我在网上买的,好像就三十来块,丢了就丢了,还一条loewe的围巾,你可亏大发了。” “你不收的话,我会很过意不去。”方闻之却固执地看着他,来的路上他早就把游说词练得滚瓜烂熟,“因为并不是为了还而还,更是想谢谢你,不管是给你当助理期间受到的照顾,还是调岗后工资翻倍,还有……你真的帮了我很多很多。” “行,你都这么说了,不收倒显得我不领情。”贺征无奈接过袋子,出于礼节地问道,“大老远来一趟,上去坐坐?” “好。”方闻之轻快地点了下头。 “屋子太久没人住,好多东西都发霉了,鞋套都被我扔掉了,直接进来吧。”进屋后,贺征把打包盒放到玄关柜上,摘掉口罩,换好鞋,就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我没有喝茶的习惯,冰箱也没饮料,喝白开水行吗?” “行的。”方闻之应了声,刚才在楼下他就觉得贺征声音不对劲,还以为是口罩闷的,现在看来,脸色差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感冒了,看了眼那积满红油的打包盒,不满意地掏出手机点了个外卖。 等烧水的时候,贺征开了空调,招呼方闻之坐沙发,他自个儿站着,手在夹克口袋里摸了一圈,把那包黑利群拿出来,拆了塑封,才记起来没买打火机,烦躁地把烟扔到茶几上。 “征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方闻之错愕地看着他。 “今天。” “……”方闻之顿了顿,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你是不是只买了烟,没买这个?” “一回生,二回熟啦。”贺征尴尬地摸了摸脖子,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会随身带打火机,难道你抽烟?!” “抽,但是没瘾,只有压力大的时候会来两根。”方闻之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而且你不喜欢烟味,我一直忍着不在你面前抽。” 贺征用“原来你是这样的方闻之”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抓起烟盒,抽出一支烟,然后把烟盒递给方闻之道:“那借个火,顺便,教教我?” 方闻之没有动,看着贺征眼睛里布满的红血丝和下巴上发青的胡茬,心口像被撒了层盐,涩得发紧,一般逞强装没事的人,崩溃起来才最一发不可收拾。 他好想抱抱他,帮他挡挡网上的腥风血雨。 可他只是个不知事情全貌的局外人,连安慰都未必能安慰到点子上,只能谨守自己的方寸地。 久久不见方闻之点头,贺征合上烟盒,面上难掩失落,“让你为难了,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 “吸烟有害健康,不教,陪一根。”方闻之手疾眼快地从他手上拿走烟盒,起身道,“去阳台吧,散味快。” “行。” 阳台风大,贺征拿烟的动作笨拙得像个第一次学握笔的孩子,方闻之温和地看着他,却没有纠正,用手挡着风,“啪”地打出火苗,递到他面前,“黑利劲儿大,轻轻吸一口,别过肺。” 贺征照做,却依旧被呛得不轻,陌生的烟草味在口腔弥漫,火烧般的灼痛感窜入喉咙,直冲肺叶,他弯下腰,无法抑制地咳嗽,完全是痛苦的,跟想象的解压毫不沾边,舌尖和喉咙深处挥之不去的苦涩让他昏沉的大脑更加清醒,更加厌恶愚蠢狼狈的自己。 方闻之老练地吞吐着烟雾,握紧拳又松开,鼓足勇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勉强,纾解情绪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抽烟是燃烧健康,换取几分钟轻松。” “咳——谢谢——”缓过劲后,贺征没有再吸第二口,任由那支烟在指间燃烧,渐渐化作一缕纤细的灰柱,静站了一会儿,他偏头看向方闻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好多年了,初一还是初二,记不清了。” “那么小就有不得不靠抽烟缓解的压力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爸爸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患癌去世了,妈妈有脑疾,一年可能只有十天是清醒的,我还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妹妹,我们兄妹基本是靠吃百家饭和政府补贴长大的。”没有烟灰缸,方闻之只好把烟灰掸到地板上,“一包一块五的丰收,我能攒着抽一学期。” 闻言,贺征记起来,方闻之去年刚上大三就辍学了,是杜菲把他带进蓝镜的,一直没问过原因,没想到有这么多不得已。 “你很厉害,没人托举,披荆斩棘走到今天,才二十二岁,工作和生活已经比大部分人要棒了。” “不是的。”不知是受了烟草刺激,还是被贺征心软的话蛊惑到,方闻之长久压抑的感情有一刻崩盘,他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小声道,“我能走到今天,多亏了两个贵人,一个是菲姐,还是有一个……是你。” “我?”贺征愣住了。 “四年前,六月七号的傍晚,我第一次遇见你。”方闻之深提一口气,做好了说完这番话就永远消失在贺征的世界的准备,“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营养没跟上,我一直长不高长不胖,在填饱肚子都很难的时候,清洁打扮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的,所以总是邋里邋遢的,不受同龄人待见,从小学一年级起就一直被霸凌……不过这都没什么,只要不还嘴不还手,霸凌的人觉得没意思了,渐渐地就不找我茬儿了。这种小打小闹持续到高三,班里突然转来了个恶霸,发现我是同性恋后,整天以折磨我为乐,逼着我做很恶心的事。那一年,我想过很多次自杀,但又不甘心,始终相信熬过高考,上了好大学,日子就会不一样,于是吊着一口气苦苦坚持、容忍……” 随着方闻之故事的展开,贺征眼神变得凝重,久远的、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可是我没想到,有些人作恶是毫无缘由和下限的。”方闻之面露痛苦,憎恶道,“七号下午考完数学后,班主任跟我说我妈发病了,跑到领居家去摔盆砸锅,被邻居打了一顿,我着急回家,就近走了一条平时基本没人去的废旧小巷,怎么都想不到,那畜生会带着三个混混在巷子口堵我,殴打、侮辱、甚至还想……”说到这里,方闻之抬起头,浑身发抖,双眼通红地看向贺征,“幸好你出现了。征哥,是你把我从流氓手里救出来,送我和我妈妈去医院,也是你,担心第二天那群流氓还来找麻烦,耽误我高考,亲自送我去的考场。” “嘶——”烟灰正好被风吹落到手上,贺征烫得甩了甩手,把烟蒂扔到地上,又趁这个动作错开视线,往旁边挪了两步。 【作者有话说】 明月高悬不独照你啊,季抒繁 第97章 借火(下) “对不起,吓到你了。”见状,方闻之立马九十度鞠躬道歉。 贺征“噗嗤”一笑,把他扶起来,“能被你吓到,我这么多年不是白混了?我只是没想到,当年顺手帮的高中生竟然是你,变化太大了,我真没认出来,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了遮掩的必要,方闻之紧张得出了一手汗,修剪得短圆的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留下一排月牙儿,“浅层次原因是,我曾经是你的助理,保持纯工作关系,凡事从专业角度出发,不掺杂私人感情,对你的发展才最有利。深层次原因是……初遇时我给你的印象太糟糕,破破烂烂、又臭又脏,我不喜欢那个像垃圾一样的自己,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头看。” “所以,现在和曾经的自己和解了吗?”贺征问道。 “没有。”方闻之苦笑着摇头,“我可能一辈子都拥有不了那份豁达,即便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很多,贫穷和饥饿留下的阴影依然像寄生虫一样跟着我,发了工资,必须第一时间存一半进定期才踏实,偶尔去商场购物奖励自己,翻看吊牌的时候,也总能听到一个声音说‘太贵了,就算咬牙买下,你也不会变成一个华丽的人。’” “换个角度想,有存款才有面对生活中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意外的勇气不是吗,钱这东西,谁不喜欢。”贺征宽慰地拍了拍他瘦窄的肩膀,“敏感不是缺陷,虽然会放大周遭一切对你的影响,让你活得很辛苦,但这份小心谨慎也帮你规避了很多风险,放松些,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是,这些话,我也想换个形式讲给你听。”方闻之轻轻揪住他的袖子,眸光闪动,“征哥,高敏性和强共情能力是上天给你的善良的天赋,也是你作为演员非常宝贵的品质,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无解的恶意,落在敏感的人身上,伤害会乘以数倍,从进屋到现在,我没见你碰过手机……逃避不是上上解,我希望你拥有无限的自愈力。” 而后不等贺征避开,方闻之就先松了手。 “叮咚——”同一时间,门铃响了。现在会找上门的人只有一个,贺征像被一棍子击中后脑勺,无力感从一个点扩散至全身。 用十二个小时筑起的堡垒,根基就是不稳的,来犯者无需狂轰滥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就倒了。 “可能是我点的外卖到了。”方闻之被他惨白的脸色吓到了,慌忙解释道,“抱歉抱歉,我看你感冒有点严重,擅自点了雪梨汤和感冒药,忘了你可能不想被打扰。” “外卖哪有这么快。”贺征摇了摇头,边往客厅走边叮嘱道,“等会儿开了门,你就直接走,这杯茶,以后机会我再请你喝。” “出什么事了吗?” “我和季抒繁分手了,不算愉快,门外的人应该是他。”淡淡的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把听的人炸懵了。 难怪。有季总做后盾,热搜应该早就撤下去了才对。 不算愉快,就是有很大矛盾。 方闻之担忧地看着贺征,没有一丝对他重回单身的喜悦,心里萦绕的全是对某种阴谋的猜想。 “叮咚——”门铃催命似地又响了一下,开门前,贺征特地强调道:“这家伙高高在上惯了,说话做事没轻没重,你跑快点,别趟这滩浑水。” “我知道。” “咔哒!”门开了。 “贺——”季抒繁提前演练了好几遍的笑容在看到贺征身旁站着的人时,像一滴水滴进湖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话,我会好好想想。”贺征只当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透明人,送方闻之出门道。 擦肩而过之际,季抒繁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不由皱起眉,用包扎得像个白馒头的右手抓住贺征的胳膊,问道:“你们还有联系?” “什么联系,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专一?”贺征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给方闻之使了个眼色,目送方闻之进了电梯,才扭头看向季抒繁,“有事吗,没事请回吧,我要关门睡觉了。” 季抒繁怔然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苦肉计,又一次失效。 昨天回去后,季抒繁彻夜未眠,一闭眼就能复现贺征揪着他的衣领让他滚的样子,天豫苑的那套房子格局分明没有变化,却突然空得让他无法忍受,所以即便承诺了贺征给他时间消化情绪,今天也还是没忍住找了过来。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找过别人。”季抒繁咬牙解释。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7节 “你爱找不找。”贺征显然是不信的,关门前,着重看了一眼他奶茶色大衣下搭配的白毛衣,沉声道,“各大品牌今年秋冬的最新款应该已经塞满了季总的衣柜,这件毛衣都起球了,扔了吧。” “扔了?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叫我扔?”季抒繁哪里是受得了委屈的人,让得了一秒,第二秒也是要爆炸的,狭长的狐狸眼瞪得圆溜溜,鼻尖泛着酸气道,“我他妈就要穿,我穿一辈子!” 那个特别的除夕夜,贺征帮只有五岁孩童认知和动手能力的季抒繁试这件毛衣的大小时,并未说什么煽情的话,只单膝跪在他身前,握着他的双手,陈述事实。 第一句,他说,季抒繁,这件毛衣是我妈妈织的,专门为你。 第二句,他说,下次带你回家,一定不委屈你。 回忆像刀片,将不真诚的人割得肝肠寸断。 “你的一辈子可真容易。”贺征面露讽刺,可这一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一定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吗?”季抒繁恶狠狠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丁点柔软的破绽。 可是没有。 贺征现在看他,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得到过全心全意的偏爱,被收走一丝一毫,都会感到无比的落差,何况,是被全盘没收。 “难道你会难过?”贺征嗤笑着反问。 “……”季抒繁顿住了,心头爬满不论说什么,贺征都不会再信的恐慌,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唇畔泄出一声类似呜咽的气声,猛地背过身,用力抹了把脸,缓和了几秒,重新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半边身子钻着空子蹭进门内,“是我有错在先,你想撒气就撒气,别不理我就行。” “撒气呵,是,我他妈就是在撒气!”贺征无可救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 “等等,别关门啊!1302,你的外卖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小黄帽外卖员在电梯口大嚎了一嗓子,疾跑到二人面前,黝黑的脸上绽放出朴实灿烂的笑容,“请问哪位是方先生?您的两单外卖提前了十二分钟送达哟,方便的话,辛苦您给个好评。” 第98章 爱不逢时 方先生。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外卖都没收到,人先跑了,看来是他季抒繁来得不是时候,破坏了解语花的疗愈时刻。 恼怒、嫉妒、委屈、酸涩……这些情绪分散着出现,季抒繁会找不到重点,但拧在一起,就成了一股醋劲,野蛮得能把他的天灵盖都掀翻,恨不得把所有阻隔在他和贺征之间的人和事全部撞飞,可偏偏,他是来求和的……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贺征的爱会分给别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季抒繁从前太笃定自信,以至于不屑一顾,如今却连想都不敢想了。 “……给我就行。”贺征朝外卖员伸出手,下意识瞟了眼季抒繁。 没别的,怕他突然发疯。 季抒繁脸色原本都阴沉了下来,却在发现贺征暗戳戳观察他的那一秒,嘴一瘪,握紧受伤的手,眼圈自然而然地红了。 假的,别信。 这人影帝!这人影帝!这人影帝! 贺征把重要的事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才移开眼,把注意放到外卖员身上。 “好咧好咧,方先生,最近平台对每个订单都有考核,生活不易,麻烦您动动发财的小手,帮忙给个好评,谢谢!”小黄帽一口气说完台词,才郑重把东西交给贺征,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发去下一家。 “……”贺征提着外卖想关门,季抒繁却跟个没长脚的秤砣一样卡在门口,特没眼力见儿,他狠心推了他一把,“你走不走?走就赶紧走,不走也别在我面前晃悠。” “我不走!”这下算是杵到了牛皮糖的开关,季抒繁黏上来,抱住贺征的胳膊,眨眨眼,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我走了,你好把方先生叫回来,再续前缘是吗!你休想,我不走!” 推又推不开,甩又甩不掉,贺征气得两眼发黑,“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方闻之什么时候来的,昨晚?还是今早?你们干什么了,为什么你身上有烟味?”被凶一句,季抒繁委屈得倒像是贺征欠了他八辈子,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更大声地吼回去,“我给你时间和空间独处、冷静,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不是让某些人钻空子的!” “……”贺征的无语都写在脸上了,怕隔壁的先他一步回家开播,嫌他俩又在贡献直播效果,冲出来一顿臭骂,便拽着季抒繁进屋,“砰”地摔上门,黑脸道,“还脑补什么了,都特么给我说出来,我差哪一样没做的,马上把方闻之叫回来当你面儿做!” 季抒繁眼神闪躲,不说话了,他其实比谁都清楚贺征不可能背着他偷吃,但他就是想闹、想发泄、想要贺征再哄哄他。 无言以对的那几秒,贺征看着季抒繁哭红的眼睛和鼻尖,讽刺地想,如果你真的像你演的这么爱我就好了。 可真正的遗憾是爱不逢时,一个人捧着真心走了太远太远,另一人即便悔过了,又要付出多少才能追上…… 贺征知道季抒繁是狐狸成精,未必真醋得毫无理智可言了,但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一定是在为什么铺垫。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周旋,把玄关柜上那碗坨掉的面扔进垃圾桶,走到沙发边坐下,拆开外卖袋,再没胃口,也硬逼着自己喝了几口雪梨汤。 贺征真的不一样了。他可能真的会不再爱季抒繁。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季抒繁觉得自己聪明的脑袋都秀逗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没有掺杂任何技巧。 他小步小步地往贺征身边挪,多靠近一点,胸腔里可以用于呼吸的空气就更多一点,近得只剩半米了,才老实杵着不再动。 贺征却正相反,离得越近,越受折磨,被曾经求而不得的热烈目光注视着,心反倒被千刀万剐着。很快,他一口汤都喝不下去了,扔了瓷勺,看向季抒繁,“你在罚站吗,摆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是我骗了你,还是我跟你做的时候录视频了,又或者是我他妈的出轨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对不起……”季抒繁自知无耻,却只能祈求,“我会加速进程,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说不,有用吗?”贺征心灰意冷,拾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站起身,“季抒繁,我们分手了,我不是你的谁,你没必要在这里装孙子看我脸色。你机关算尽,什么事都做了,还想要大团圆的结局,呵……就这么心安理得?” 贺征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银针,刺进皮肤,穿透骨髓,季抒繁痛得想逃,可又怕逃了自己会再多一项“敢做不敢当”的罪名,强行忽略了那股窒息感,抓住贺征滚烫的手腕,“你在学抽烟?你发烧了。” “与你无关。”贺征轻易就掰开了他的手指。 “你之前还要我戒烟——”季抒繁的真实目的却是抢走他手上的烟盒,挑开盖子,果然,少了两根,也只少两根。 “你会听我的?”贺征轻扯了下嘴角,原本想去阳台的,但好像并没有避开的必要。他低下头,就着季抒繁的手,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和在方闻之面前表现出的笨拙截然不同,宛如一个老手一般擦起打火机的火苗,点燃烟头,深吸一口,强忍咳嗽的冲动,凑近一步,将烟雾一股脑吐到季抒繁脸上,“的确很爽,为什么要戒。” 然而像老手,却不是老手,季抒繁一眼看穿他的强撑,笑了笑,“真可爱。”,而后趁他吸第二口,蛮横地按住他的后脑勺,将烟雾渡到自己嘴里,再缓缓吐还给他,“往人脸上吐烟,不是挑衅,就是调情,我和你,永远是第二种。” 有病吧!装逼的自己,和厚颜无耻的季抒繁。贺征脸都憋红了,再不咳他可能要吐了,于是恼羞成怒地背过身,大跨步冲进卧室,“咔嗒”一声锁上门。 一秒不到,季抒繁听到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分明想笑的,却偏偏蹲在地上落了泪。 【作者有话说】 吸烟有害健康啊……这个场景纯属老淇雾的个人xp 第99章 同病相怜 许久,整间小公寓都被没收了声音,季抒繁动了动蹲麻的腿,撑着膝盖站起身,拎着美团买药的袋子去厨房。 贺征先前烧得的那壶水已经凉了,季抒繁重新加热后,左手为主,右手为辅,很不方便地洗了个杯子,而后端着冲泡好的感冒冲剂去敲卧室门,“贺征。” 没应。 “我给你泡了感冒药,你发着烧呢,有什么事,把药喝了再说。”季抒繁好声好气道。 没应。 “你别这么倔行不行,我泡的药能毒死你?”季抒繁急了,半边身子都贴到门上去听里头的动静。 还是没应。 “你要在里面待一辈子不成?给老子开门!”好话没说三句,季抒繁开始踹门了,一脚、两脚……越踹越用力,门边边开始抖落木屑,看上去岌岌可危。 在地上躺了有一会儿的贺征被吵得受不了了,睁开眼,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艰难地扶着床爬起来,拯救房门。 “你安静点行不行?”一开口,声音哑得几乎只剩气音。 “行。”季抒繁抿紧唇,小心翼翼地把杯子塞到他手里。 “……”贺征没法子,低头吹了吹,把药一口闷了,立马问,“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你看,生病了就是要喝药才好得快。”季抒繁选择性失聪,笑呵呵地把杯子从他手里抢回来。 “不是你跑过来闹,我早就喝完睡下了。” “那你睡,我去洗杯子。”季抒繁抬腿就走。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贺征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个精致得像手办一样的人儿在逼仄狭小的厨房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不出来,心里五味杂陈,索性关了门,眼不见心不烦。 换了身干净衣服,贺征躺上床,翻来覆去了好久都睡不着,烦躁地坐起身,给蔡煜晨打了个电话。 “什么事?”蔡煜晨声音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你怎么也这么丧,没出什么事吧?”贺征觉得自己经不住任何惊吓了。 “……在健身房泡了一上午,累了。”蔡煜晨摘掉电量告急的耳机,用毛巾擦了擦汗,在练胸肩背的蝴蝶机前坐下喝了口水,“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嗓子哑得像被炮轰过。” “区区感冒。”贺征讪讪道,“对了,周一我要去跟公司谈解约,你人脉广,有没有打解约官司厉害的律师给我介绍一下?” “解约?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昨天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蓝镜不是在捧你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帮你澄清?”蔡煜晨一下就抓到了重点,连珠炮似地发问,“我记得你签了十年,今年才第五年,解约费赚够了?” “那倒没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现下贺征也没这心情,咳了一声,抓紧提出自己的第二个需求,“不过我不愁没钱,卖一套房就齐活了,你再帮我介绍个靠谱的房地产经纪,佣金不是问题。” 蔡家是b市极富盛名的医学世家,祖上从明代就开始行医,传承至今,家底深厚,人脉广结,蔡家三兄妹从小家教极严,不卷精英教育,却个个在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算天龙人里的异类。 年少不当人那会儿,贺征没少寒碜蔡二少,跨阶级斗争,挨揍都是常事。 “你哪来的房子卖?”蔡煜晨问道。 “前金主赏的,天豫苑二期一千多平的大平层,抢手得很,随便都能卖到两个小目标。”贺征调侃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显得他多潇洒一样。 “……你跟季抒繁,呃,分手了?”蔡煜晨消化了好一阵子,卡壳的节奏都透着不可思议。他可是当面见识过这俩史莱姆热恋期是怎么黏糊的,现在想想还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嗯。” “……哦,这么巧。”蔡煜晨不自觉直了直背,也跟着风轻云淡起来,切屏到微信,推给贺征两个联系人。 “巧?” “我跟秦心妍也分手了。”蔡煜晨说完马上喝了口水。 “啥时候?”贺征傻了。 “上上个礼拜三。”蔡煜晨补充道,“她收到佛罗伦萨美院的offer有一段时间了。” “分了这么久,没听你吱一声,丫是被甩了吧?”贺征认同这是件严肃的事,但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好兄弟也情场失意的话,他会把良心一抛,觉得自己还没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好笑吗,你不照样被甩了。”蔡医生小发雷霆了一下。 “开玩笑,我说东,季抒繁不敢往西,我说南,他不敢往北,我能被他甩?”贺征哈了一声,“现在是他求着我回头,我还真就不稀罕!” “……找块镜子照照吧,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性。”蔡煜晨听不下去了,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一边。 “吱嘎——”这时,卧室的门被悄悄推开了,探进来一颗金黄色的脑袋。 “宝宝,我买了点食材,想给你做姜撞奶,去去寒……”季抒繁做贼似地蹭进来,大衣脱掉了,白毛衣外面罩着件绣着小雏菊花纹的围裙,手里举着两块小黄姜,问了一个百度一下就能知道的问题,表情端的是乖巧无辜,“但是我不知道姜要不要去皮。” 贺征被那一声“宝宝”雷得外焦里嫩,手机“啪”一下滑到被子上,大骇道:“你怎么还没走?!” “你烧还没退呢,我得留下来照顾你啊。”季抒繁理所当然道。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8节 “……床头打架床尾和?”蔡煜晨在电话里冷笑一声。 “真分了!这我还能骗你?”贺征火速把手机捡起来。 闻言,季抒繁盘核桃似地盘了盘小黄姜,危险地眯了眯眼,发觉贺征的目光马上要扫他身上了,又一变脸,夹着嗓子求关注,“宝宝,你还没回答我姜要不要去皮~” “……”蔡煜晨属实是被这俩史莱姆恶心到了,“贺征,你在羞辱我。” “我羞辱你?哎哟喂,我真有意思,我自个儿都火烧眉毛了,还专门打个电话羞辱你?”贺征冤得都从床上跳下来了。 “嘟嘟嘟嘟嘟嘟——”蔡煜晨秒挂断,并决定买一百个史莱姆回来搓圆揉扁。 贺征面色阴沉地顶了顶腮,把手机扔到床上,单手叉腰站了一会儿,肉眼可见的,忍耐度即将达到阈值。季抒繁感觉玩过火了,聚起笑,把小黄姜塞到围裙前面的小兜兜里,倒退着出门,“其实我点了甜品店的成品,想玩一招偷梁换柱,我出去拿给你。” “季抒繁。”贺征叫住他,所有的怒也好,怨也罢,最终汇成了一抹轻贱的笑,“你做这种幼稚、恶心还特别掉价的事,是不是又欲求不满,想挨c了?” 季抒繁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把将这可笑的围裙扯下来,握在手里攥成团,小黄姜掉出来,在脚边滚了两圈,“贺征,我已经拉下脸在给你道歉了,你非得说这么伤人的话?” “我要你给我道歉了吗,我要的是你滚,怎么情真意切的话,你一句都不肯听。”贺征大步走到他面前,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墙上,十分粗鲁地掀起他的毛衣下摆。 那意图实在太明显了,季抒繁慌张得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激烈地开始反抗,拳打脚踢,下唇咬出血了,都没得到一点点怜惜,“不要……贺征……会扯坏的!我只有这一件……不要!” “坏了才好。”贺征的心何尝不是在淌血,恨不得季抒繁能当一次他,感受他的每一滴眼泪为何而流,“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被爱。” 力量太悬殊,季抒繁完全是被压制的,毛衣在打斗中被扯变了形,从他身上脱下来,当成一团乱麻扔在地上,那一刻,他眼底的光灭了,还没来得及悲伤,贺征又一拳砸在他耳边的墙上,没碰到他一分一毫,却依旧让他灵魂狂颤。 指骨碎裂般的疼痛竟不足心碎的万分之一。贺征看着他,真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季抒繁,我真后悔爱你。 我怎么能这么爱你。 【作者有话说】 蔡医生:一直在挑衅我 第100章 火上浇油 一把火把两个人都烧成了灰烬。 季抒繁脱力地靠在墙上,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贴肤穿的珍珠白丝绸薄衫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和从衣柜里刚拿出来的样子判若两衣。 他看着退远的贺征,心像被捣汁棒捣烂了。 从玩玩到喜欢再到爱,他难道不是被推着走的吗?真心这东西,多的是人争着抢着要给他,他难道要像个救世主一样全盘接收再一一回应吗? 入股磨玉、收购蓝镜的计划是回国前就制定好的,就算没有贺征,也会有王征、李征、吴征补上,对贺征这个一百零八线小演员动情,才是这局为夺权而布的棋里,他走的最多余、最疯狂、最不理智,也最容易被人打中七寸的一步。 让事情按照预定的方向发展,舆情操控在自己手里,再糟再坏,他都能把他捞回来,真的有这么罪不可恕吗? 贺征看见季抒繁在痛苦、挣扎,季抒繁同样注意到他的目光渐渐落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惊慌得马上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红绳和铜钱。 所有的东西都要收走的话,一开始为什么要给他呢。 “感冒了很辛苦,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季抒繁佯作无事地捡起地上的毛衣,转身往外走。 “等等。”贺征突然叫住他,“我跟你一起回天豫苑。” “真的?”季抒繁惊喜地回过头,眼角的泪花都闪着光。 “嗯,去收行李。”贺征穿上外套,走到他面前,“你看到了,这里要什么没什么,我很不方便,购置新东西也需要时间。” “……改天吧,今天我没开车。”闻言,季抒繁脑子都空了,本能地拔腿往外跑。 “我打车。”贺征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顺手捞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大衣,罩在他身上,“东西别忘拿了,我不希望你又回来一趟。” “……”季抒繁挣了两下没挣脱了,又找借口,“还是改天吧,管家和佣人都放假了,长假,没人帮你收东西。” “我自己收,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你自己收……万一你把我的东西收走了呢,你又不想见我,我找谁要去?”季抒繁还在挣扎。 “不可能,我只拿急需用的东西,其他的,你叫人打扫的时候扔了就行。” “贺征!”季抒繁气得想扑上去咬死他。 “季总还有什么问题吗?”贺征冷冷扫了他一眼,在玄关柜上拿了新口罩,押着他出门。 事实证明,人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这边两人还没走到电梯口,隔壁的就举着个超大号冰糖葫芦大摇大摆地从电梯里出来了,真真是“狭路”相逢,躲都没处躲。 “啧啧,敢情两位哥是怨侣天成,一天不打,浑身不自在啊!”段穆野看着这左一个脸上印着红通通的巴掌印,右一个隔夜的淤青都还没消,快笑劈叉了,“一左一右,还挺对称。” “……”贺征无话可说,甩开他们,一个人往前走。 季抒繁紧赶着追了两步,莫名觉得那张卸去脂粉的脸在哪见过,想了想,忽而回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云庐书院,段家,原来是你。” “你认识我?”段穆野动作一僵。 “算不上。”季抒繁报复性地恐吓道,“不过我想顾引晞会很想知道段家倒台后,你一直躲在哪。” “啪!”冰糖葫芦笔直地摔在地上,晶莹的糖壳应声迸裂,鲜红的山楂裹满灰尘,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 车是贺征打的,灰色的吉利帝豪,车一到,他就率先坐上了副驾。 季抒繁简直被他那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气笑了,盯着门把手上浅浅的一层灰,做了好久心理建设,被司机催上车了,才一咬牙,拉开后座的门,结果一只脚还没迈进去,就捂着鼻子一蹦三尺远,“香精味太重了,这种车怎么坐人啊!” 人兼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鼓动着两个鼻孔呼呼出气,“瞧这话说的,太有水准了,合着前排坐的两个都不是人,是新物种。” “……”贺征尴尬地提了提口罩,降下车窗,探出头问道,“你能不能坐?”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季大公子哪吃过这种苦,以为贺征良心发现知道体恤他了,头都摇成拨浪鼓了,“不行,我会吐,除非你陪我坐后面,两边窗户都开开。” “嘿哟,光陪着坐没用,少爷吐了,小哥你还得两手捧着接着!”司机明嘲明讽,“摊上这么个完蛋玩意儿!” 堂堂f1赛车手,坐车会吐,谁信?贺征知道他又在作了,面露不悦道:“那你把门关一下,自己加钱打豪车,或者叫william来接你,我先——” “砰!”贺征话还没说完,车门被非常大力地关上,那一瞬间,车身似乎都震了一震,司机气得都想冲下去找季抒繁赔钱了,贺征却按捺着,从后视镜里看着他抱着毛衣转身走远,额角的青筋跳得一下比一下狰狞。 这才对,就这样,别回头,永远滚出他的世界。 所谓命运,就是无数个偶然串联出的必然的结局。 如果季抒繁先贺征一步到天豫苑,这把火未必能烧起来,可偏偏就是贺征先到,正打正着,在公寓门口见到了那个拥有一双碧绿眼眸的意大利名模。 曾经的噩梦成真,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当初旁听到的那句“如果没有这个味道,晚上我会睡不着觉”,翻译一下,其实是“见不到他,我会失落得辗转反侧”。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熬过来的,所以贺征此时此刻无比清楚地知道这里面包含了多少克制和心酸。 可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境遇相同,立场却相对。 香水缺货了能补,季抒繁再不是个东西,全世界也仅此一个。 贺征知道自己到了山穷水尽必须放手的地步,看到季抒繁的脸就想流泪,听到他的声音就头痛欲裂,可真让他亲眼看着季抒繁身边站别人,那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爱与恨,或许都需要承受这份感情的人在身边,以发泄为名,独自占有。 “hi,你也是来找zephyr的吗?”felix被这个戴着口罩的高个子男人盯得汗毛倒竖,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他在这等了有一会儿了,电梯门开的时候,还以为是主人回来了,结果好像等到了,呃,情敌。 但其实情敌这个词一点也不准确,都是不被允许走心的炮友,谁又能把谁当情敌。 “他叫你来的?”贺征不答反问。 “我不太确定。”felix苦恼地摇了摇头,似乎是把这当成了前后任炮友的交接仪式,“我们快一年没联系了,昨晚zephyr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我没来得及接,他就挂了,等我打回去,他就不肯接了。” “昨晚……他可真是,一点都不亏待自己。”贺征微微垂头,刘海遮住眼,拳头在外套口袋里握得咯吱作响。 “我知道我出现在这里是坏了规矩,但是我太想他了……能最后再见一面也好。”说这话时,felix忧郁的绿眸中闪过一丝挑衅和试探,“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这么合拍的、朋友。” “睡了两年,你们管这叫朋友?”闻言,贺征长睫久颤不止,一把扯掉口罩,用指纹解开门锁,“你们超模挺闲啊,连朋友都不通知一声就跑到这里来等,不过你等的人马上就到了,你要不进来喝杯咖啡?别等回去意大利了,到处说你的中国朋友没招待你。” “你、怎么可能!”felix见他指纹验证正确,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脸上的血色顷刻褪得一干二净。 “叮——”与此同时,电梯门应声而开,朋友本人风尘仆仆地走了出来。 “zephyr……”felix贴墙站着,死死低着头,微弱地喊了一声。 他怎么在这?!糟心事全他妈赶上今天了?季抒繁五雷轰顶般地呆在原地,思考对策的那一秒,偷偷瞥了眼不知道在门口磨蹭什么的贺征,马上清了清嗓子,撇清关系道:“八——百——年没联系了,找我有事?” felix还没来得及张口,贺征就歪出半边身子,冷笑着替他回答了,“昨晚你还给人打电话了,二十四小时不到就翻脸,不合适吧?” 第101章 墙纸爱 “什么电话?”季抒繁愣了一下,琢磨着是不是这俩人合起伙来污蔑他,脑中就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默默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通话记录。 昨晚两点零四分……felix……还真他爹的打了! 当时他在干什么来着? 哦,睡不着,在酒窖泡着呢,抱着手机想给贺征打电话,又实在没那个脸和胆,倒酒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碰倒了,红酒淹了手机,胡乱拿纸擦时,不小心按到了某个联系人——当时那个心啊,简直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第一时间都没敢看人名,忐忑又激动地想着这位联系人要是姓贺,那就是有缘千里一线牵,不是他季抒繁贿赂了月老非要强求! 可惜月老这次没站在他这边,瞎了眼牵过来一个八百年没联系的外国佬。 于是趁对方没接,火速挂了电话,开了静音模式,不可理喻地跑去贺征的衣柜坐到天亮——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饮鸩止渴? 衣柜……操,衣柜还乱着没收!贺征看见又该觉得他借此泄愤,特幼稚、特恶心还特掉价了…… 铁证如山,季抒繁那脸跟唱京剧似的变来变去,最后避重就轻地冷厉地看着felix道:“手滑而已。你是个聪明人,昨晚我没接你打回来的电话,你就应该有分寸。” “分寸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挺滑稽的。”贺征倚在门框上,忍不住鼓掌。 “抱歉,我太唐突了,马上就离开。”闻言,felix缩着脖子抖了一抖,对自己的冲动感到无比懊恼。高兴给予他一切的人也能因为一个不爽就将这一切没收,他不能没守住自己的心,还把不把实实在在的物质握在手里。可清醒不意味着不心痛、不难过,前两年他随叫随到,那么努力地配合、讨好,时至今日却只得到一句警告……嫉恨的眼神隐晦地飘向贺征,没了口罩遮掩,许多事如画卷般清晰地展开。 脸和身段的确是zephyr喜欢的类型…… 难怪不到一年就成了大陆顶流…… 昨天被爆重大丑闻,今天却还能理直气壮地出现在这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被当作棋子,殉了。 也挺滑稽。 felix走后,本就不怎么好的气氛,更凝重了。 贺征进门,季抒繁就跟着进门,贺征走到哪,季抒繁就跟到哪,横竖憋不出一句话,跟个尾巴似的黏在人屁股后面。 “你这么跟着我,是怕我偷东西吗?”贺征被尾随得受不了了,推了他一把。 “我不想你搬。”季抒繁倒退两步,又弹回来,实话实说。 “……”贺征懒得理他,直奔二楼卧室取行李箱。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49节 行李箱在衣帽间! 一瞬间,季抒繁瞳孔都放大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死死挡住卧室门,贴心地提议道:“你要不先去书房拿重要的东西?身份证、护照、银行卡……出门在外没证很不方便。” 贺征皱紧眉,古怪地看着他,“你很着急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在里面藏人了?!”一想到这个可能,贺征眼睛都气红了。 “放屁!我说了,跟你在一起之后,我没找过别人!”季抒繁委屈地吼回去,今天第二次想扑上去咬死他。 “那你让开。” “……我不。” “让、开。” “我不!” 贺征懒得再废话,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开,提了口气推门而入,然而,窗帘是拉上的,房间是黑的。 “啪!”季抒繁怨气冲天地一巴掌拍在开关上,帮他开灯捉奸,“有人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有人吗!我就是不想你搬,不想你收行李,不行吗!” “……”贺征后背一僵,绷着脸,转身撞开季抒繁,往书房走,正好方便他去拿房产证。 季抒繁被撞得脚下一晃,眼泪都快飞出来了,真他娘的出息,有一天,他季抒繁竟然会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看法说这么……真心的话,但不论怎样,好歹是唬住了贺征,他飞快地跑进衣帽间,打开贺征的衣柜,把弄乱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叠好。 收到一半,贺征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问:“你在干什么?” “帮、帮你收衣服啊。”季抒繁尴尬地蹲在地上,知道自己一回头就会被冷嘲热讽,索性多蹲一会儿。 “……你出去吧,我自己来。”贺征盯着他的背影盯了将近半分钟,才走到衣柜旁边,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 “你去外面住一阵子就回来好吗?”季抒繁看着他利索的动作,感觉不用十分钟就会拎箱走人,手一伸,拽着行李箱的拉链头,艰涩地问,“或者,把我一起带走也行。” “我建议,你去字典里查一下‘分手’这两个字的意思。”贺征站起身,把行李箱踢远了些。 不回来,就别走了。 反正,我也没允许你搬。 季抒繁把他的排斥看在眼里,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出衣帽间,关上卧室的门后,又去开了床头柜上的香薰机,从精油盒里拿出一瓶与众不同的、瓶口做了红色记号的精油,滴了几滴进香薰机,将扩香功率开到最大。 十分钟后,贺征推着两个行李箱出来,下意识找季抒繁在哪儿,结果还没看到人,就被空气里弥漫的馥郁的花香香得打了个喷嚏,身体立竿见影地开始燥热。 那感觉一点也不陌生,第一次在停车场碰到季抒繁,他就是被这股燥热怂恿着向他求助的。 “你要走了?”季抒繁瘫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歪头看向他,两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有些不稳,大衣早早脱掉了,只穿着那件珍珠白的丝绸薄衫,“真的要走吗?” “你疯了?!”贺征不可置信地剜了他一眼,捂着口鼻冲去开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锁,气极了,折返回去抓起那浑身软得跟泥一样的混蛋逼他开门,“做这种事有意思吗,一个视频不够你威胁,还要两个、三个?开门!” “我亲手改的密码,你觉得我会开?”季抒繁被掐着脖子抵在门上,后脑勺磕得砰的一响,却毫不抵抗,挑衅的眼神在眼波流转间变得眷恋、情深。 “季抒繁!你特么真是欠c!”贺征烦躁得想把他撕碎,短短几分钟,体温就开始飙升,这香味比当初钱晟给他下的药还猛,再不采取措施……他放开了表情痛苦、开始发汗的季抒繁,冲去关掉还在喷洒香雾的香薰机,而后押着罪魁祸首去浴室冲凉。 “没用的,这精油是我从我那个混账表弟那里收缴来的,不做,无解。”季抒繁体内被猛火炙烤着,体外被冷水冲刷着,都难熬得抖成了筛子,一张嘴依旧气死人。 【作者有话说】 这车必须发。再给我点时间,跟审核斗智斗勇…… 第102章 自作自受 过去一年积累的磅礴爱意,都在这短短二十四小时内消耗殆尽。 一阵强过一阵的药劲如洪水猛兽般撕咬着理智防线,接近零度的冷水浸满全身却灭不了一点火,贺征靠着墙,像被剖开了五脏六腑,痛苦地大口喘气,蓦地,淋浴头脱手坠地,水花四溅——他不想忍、不想让了。 是季抒繁不给他留活路,那就受着,活该受着! 贺征敛起所有无用的情绪,木然地把吸入更多香气、状态更差的季抒繁从地上提起来,按在墙上,随本能而动。 没有安抚、没有保护措施,只是,原始而野蛮地发泄。 撕裂的巨痛让季抒繁脸色一白,额头抵着墙,冷汗淋漓,几乎要脱力地跪到地上,他是想趁亲密的时候鼓足勇气说些什么的,可一张口就是不成调的呜咽。 “爽了?”贺征把他翻了个面,漆黑的眸中映出那张美丽可憎的面容。 季抒繁抗拒地将他推远了些,死咬着下唇,眼中涌出热泪,难以承受地撇开脸,极致的疼痛从心口像癌细胞般繁衍至全身。他终于明白自己弄丢了什么,这双全世界最漂亮的眼睛,被他亲手泼上墨水,再也不会温柔、纵容地承载他了。 一切都被搞砸了。 “我问你爽了没有?”贺征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把头转过来,“这不是你求的吗,你季抒繁,不是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吗。” “爽翻了!我就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人,贺征,你要是早一点看透我——呃啊——”季抒繁勉力支撑着身体,头痛欲裂地想着,如果时光倒流,他会后悔的,他一点都不厉害,卑鄙地需要被爱。这段糟糕的关系里,掌握感情主动权的,根本不是他,而是贺征,用真心换真心,换不到就走人,来时足够真诚、奋勇,去时才能不拖泥带水。 未说出口的话也许是服软,也许是道歉,也许还是高高在上地嘲讽,中听与否都不再重要,反正会被一次次凶猛的撞击碾成粉末。 “别这么说,早点看透,又逃不开,那才叫折磨。”贺征熟悉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截骨骼,知道怎么才能让这颗果子熟透,用什么方式切开才最可口,这都一步一步挞伐出的经验与血泪教训,“我谢谢你,给我大梦一场。” 房间内未散的花香持续催化着这场困兽之斗,彼时相拥而眠的床榻,如今成了残酷的角斗场。 火力最猛时,季抒繁神志都不清了,无意识地抓着贺征的胳膊,挺身索wen,却被一次次推开,脑袋被按在枕头上,动弹不得。 “我已经忍着恶心在g你了,别他妈让我吐。”贺征居高临下地观赏着他的mei/态,肩上架着重量往下沉了沉。 “行了,够了,我不要了!你别说了!”季抒繁挣扎着拔腿,不管是药劲还是像刀扎在身上一样的字字句句,他真的要受不了,结果还没往后挪一寸,又被抓着脚踝往前一拖。 许久,贺征撞醒几乎昏死过去的季抒繁问:“开门密码,说。” “123456。”季抒繁嘶哑着声音,瑟缩地钻进被子,用手捂住脸道。 “……” 没消停一会儿,被子也被甩飞了,战旗久摇不息,领土被全方位攻占。 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整整五个小时,花香才从大敞的窗口飘散去,精疲力尽、感冒加重了数倍的两人,像两条暴晒致死的鱼,歪七扭八地躺在床上,缄口不言,恩怨难了。 八点十五分,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一室死寂,季抒繁暗松了口气,艰难地爬下床,光着身子去捡地毯上的手机。 “阿繁,我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我自己真的处理不了……”听筒里传来季抒娅压抑的啜泣声。 “求什么?谁让你求了!”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在这世上最最亲的人,成吨的恐慌袭上心头,季抒繁着急地问,“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你嗓子怎么这么哑?”听着电话的季抒娅同样受了一惊,“你哭了?” “……怎么可能,你哭就你哭,别污蔑我。”季抒繁清了清嗓子,强笑两声,“说正事,你怎么了,人在哪,定位发我,我去找你。” 闻言,贺征扭头看向他,手指微微动弹,揪紧了床单。 【缦合华府-壹号府】,季抒娅发来了定位,简略道:“今天是韩越平八十大寿,季明川带我一起来给韩越平祝寿……想把我嫁给韩修。” “韩修的前任老婆都是被他家暴跑的,他敢打你的主意,我特么弄死他!”斗到这一步,季抒繁恨不得季明川马上死了他好放鞭炮,扶着沙发站起来,安抚季抒娅道,“共享定位别关,最晚半小时,我接你走。” “好。” 挂了季抒娅的电话,季抒繁又拨给了william,让他开车来接,而后拖着快散架的身子去梳洗穿衣。 见状,贺征也躺不下去了,靠坐在床头,扯了被子盖住关键部位,冷眼看着他进进出出,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包抽了半盒的davidoff,不紧不慢地抽了两根。 这才是真正的季抒繁、季总,疯狂地干了一场,身心俱疲,面对真正在意的事,依然能挤出力气去解决,相比下,他贺征,被抛弃得太轻易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读心术,可以学来读自己的心吗?从小到大,季抒繁从无数个过客身上学阴谋、阳谋,学审时度势、口是心非,唯独贺征以身入局教他什么是爱。恶劣的孩子尝到一点甜,就想把整个蜜罐都占为己有,不管争夺的过程是否会把蜜罐摔碎,如今被砸了脚,才幡然醒悟,会不会太迟…… 背后的目光太灼热,季抒繁一边忍受着生理疼痛,一边穿衣打扮做造型,还一边分神观察贺征的状态,一心三用,脑袋都要炸掉了。十分钟后,他扣好马甲的最后一颗扣子,拿着防风衣走到床边,拔掉贺征嘴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捻灭了,“刚学会,瘾别这么大……你还在发烧。” “嗯,我还在发烧,你善心大发地给我下药,让我跟你上/床。”贺征谑笑地把他拽到自己腿上坐下,看着他干燥的唇,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实骚得不轻。” “……”季抒繁不适地皱了皱眉,推开他的手,十分之不情愿道,“你收拾好了,想走就走,不想走就在这睡,今晚我不回来,这段时间,也不会去烦你。” “太好了,看来你有新目标了,多找几个吧,你精力太旺盛了,一个满足不了你。”贺征欣然送客。 “贺征,从现在起,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补偿和……挽回。”季抒繁强迫自己忽略他的刻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语气诚恳,“我的确是个烂人,随你怎么说我都认,分开一段时间,不是因为我放过你了,只是有很多事我必须去解决,等我处理好一切——” “我不稀罕。”贺征笑着打断他,“季抒繁,我本来就不喜欢男人,现在更觉得恶心,尤其跟你做的时候。” “那也做了呢,很多次。”闻言,季抒繁垂下眼,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手指却抖得厉害,直到william打电话来说可以走了,他才如梦初醒,落荒而逃。 第103章 旁观者清 跟在季抒繁身边五年,william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品出“失魂落魄”这四个字,而能让他这样的人,有且只有一个。 金玉其外的娃娃,因为脸上多了一块漏洞一样的淤青,里头的败絮好像快要藏不住了。 “贺征都知道了?你们……还好吗?”william发动车时,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问道。 “不太好。他应该很后悔跟我这种人谈真心。”季抒繁将滚烫的额头抵在车窗上,街边暖黄的灯光将那对深灰色的瞳孔染成了琥珀。 “你们结束了?”william谨慎地措辞。 “……你话多了。”季抒繁就不乐意听见这俩字,想闭目养会儿神,又实在翻不了篇,扶着腰坐正了,一板一眼道,“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知道什么叫暂时吗?” 吃的亏多了,不知道什么叫暂时,也知道什么叫识时务,william撇了撇嘴,不跟他理论,歪了话题,“你腰闪了?明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季抒繁被噎住了,给贺征做bottom这件事,是不公开的,贺征在外面一向给足他面子,于是很不刻意地把手从腰上挪开,撑在座椅上,“我发现你这人净观察些没用的,但凡机灵点,也不至于暗恋我姐这么多年,我姐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你。” “呲——”红灯当前,william一脚急刹,“这个玩笑过了。” 受了一天气,正缺个出气的,季抒繁追着杀,“还嘴硬?我叫你跟我一起来接季抒娅,不就是在给你制造机会?林叙墨都结婚了,顺利点,明年都该当爹了,你这个时候不撬墙角送温暖,真当自己是暗夜骑士,默默守她一辈子?” william单手握着方向盘,久久说不出话。有些事实再怎么隐瞒,也会从日常的小事里泄露,比如左手上那根戴了七年已经磨得很旧很旧的miumiu发绳。 直到红灯变成绿灯,车子重新开始跑动,他才郑重道:“我替代不了林叙墨,不是觉得他有多好比不过,是抒娅的坚定,让我知难而退。阿繁,人生的出场顺序很重要,有些契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说到这里,他轻勾了下唇,“其实你早就体验过,贺征的与众不同。” “……你专心开车吧,安全第一。”季抒繁面不改色地升起挡板。 韩越平是最初跟着顾北鸿一起打江山的元老级人物,万德的大股东,平时在哪碰见了,季抒繁于情于理都得喊一声“韩爷爷”。 韩修是韩越平独子,比季明川还年长两岁,韩越平的本事一点都没遗传到,草包一个,还酷爱包装自己,有事没事就办个书画沙龙,邀请一群艺术家一起熏陶,整天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事实上,没他老子在背后撑腰,他就是个屁。 韩越平延续一贯的低调,八十大寿的寿宴是在自己家办的,递了请柬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人脉,季抒繁私下受过邀,但没有单独收帖,即便再不和,季明川都是他的父亲,季家没有分家。 晚上八点四十,黑色的劳斯劳斯幻影停在缦合华府壹号府前。 “先生,请出示请柬。”称职的保安拦住去路。 车窗降下一半,季抒繁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先生,请——”新人保安以为他没听清,准备再说一遍,亭子里的保安队长就拿着对讲机,急匆匆地冲出来,拉住同事,低声训斥,“这位是小季总!长些记性!”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0节 车子顺利驶进院内,季抒繁此行不是为了给韩越平祝寿,便没有去正厅,循着共享定位,开到花园。 晚风里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沿途被养护得葱茏的罗汉松上挂着暖调小串灯,树下的长桌上摆满了美酒点心,季抒繁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季抒娅的定位一直在变。 下了车,季抒繁急切地穿过人群,面熟且盛装的宾客们像一道道移动的墙,不断阻拦他的脚步,每一次“借过”,每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都是在消磨耐心。 终于,赶在他挂脸前,目标人物出现了—— 穿得像是要去三婚的韩修纠缠不休地跟在季抒娅后面,甚至毫不避讳地强拉她的手,过程中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扯掉了季抒娅颈上的黑丝带。 “韩叔叔,你太越界了,这就是你的修养吗!”季抒娅一只手捂着脖子怒斥,另一手却怎么都挣脱不掉。 “抒娅,你误会了——”韩修靠近两步,粗糙的指腹贴着季抒娅的右手背揉了揉。 “误会你奶奶的!”季抒繁从路过的侍应生手上取了瓶酒,冲过去,一酒瓶砸在韩修脑门上,“一把年纪都够给季抒娅当爹了,还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季抒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韩修捂着冒血的脑袋跌坐在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见状,周围惊呼不断。 william停好车匆匆赶来,脱掉外套,披在季抒娅身上,望向韩修的眼神,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做什么?我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季抒繁不解气地一脚踹在韩修的胸口,“老东西,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打着万德的旗号装逼,家暴跑了几个老婆,敢打季抒娅的主意,我让你后悔下边多长了根签。” “小季总!”韩越平收到消息,和季明川一起从正厅赶过来,胡子都气成了两撇,“真是稀客,先前怎么请你都不来,现在跑来闹一通,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季抒繁根本没看他,盯着置身事外的季明川,泄出两声冷笑,“亏季抒娅喊了你二十几年爸,你配吗。” 完全被忽视,韩越平面上无光,怒火中烧,“小季总,后生可畏啊!” “那当然,不像你儿子,废物一个。”季抒繁终于看了老寿星一眼,“不想晚节不保,就少搞点小动作,你挪用公款在海外填窟窿的事,真当我不知道吗?” 话音落地,花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季抒繁三人扬长而去,都不复先前的热闹。 上车后,季抒繁看着季抒娅脖子上结了痂的伤口问:“怎么弄的?” 季抒娅扭头看着窗外,缄口不言。 季抒繁叹了口气,又把挡板升起来。 静默许久,季抒娅眼角滑落热泪,颤声道:“上周六,我陪季明川出席慈善晚宴,他拍下一套古着高定礼裙送给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他,我不敢承认,回家后,他把我藏起来的小时候的衣服扔到我面前逼我处理掉,争执的时候,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划了一下。” “杯子碎片不小心划到脖子?”季抒繁快吓死了,“季抒娅你还敢再轻描淡写一点吗,划到大动脉是不是该通知我给你收尸了?” “对不起……”季抒娅捂着脸,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 “为什么道歉。”季抒繁沉声问,眼眶一下就红了,“你是不是想死,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对不起……” “过期的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吗?”季抒繁不理解。 “不重要,一点意义都没有。”季抒娅抬起头,红肿的美眸中尽是痛苦和自我怀疑,“但我需要这些东西证明,我季抒娅有人爱,哪怕是作为替身。” “……什么意思?” “这个家有个人是禁忌,不能提。”季抒娅缓了缓情绪,轻声道,“你只知道这个人存在,不知道她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但我知道。” 季抒繁沉默听着,认知被打碎、重组。 “我读大三那年,也就是你在伦敦休养的那年,我回过一趟檀麟庄园整理妈妈的遗物,发现了她的日记本,里面记录了她和钟梨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还夹着一张她们的合照。”季抒娅娓娓道来,“钟情的钟,梨花的梨,一位长相甜美、气质温婉的江南女子。” “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关你什么事。”季抒繁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 “我就是钟梨呀。”季抒娅笑了,灿若梨花,“妈妈那么爱我,每天那么用心地打扮我,就是希望我能以她期待的样子陪伴她。” “这个疯子!”季抒繁怨极了恨极了,“她是在报复啊!季抒娅你清醒一点!” “所以,阿繁,你明白了吗,这个家不爱我、不接受我,不仅仅因为我是女孩儿,不如你优秀,更是因为顾泱把我变成了一把刀,横插在所有人胸口……”季抒娅的体态始终优雅,语调也轻盈柔和,她的世界却经历着一场场毁灭性雪崩,“我引以为傲的母爱,原来是这样,谨小慎微藏了一年又一年的公主裙,只不过是皮套。” “我不认识什么钟梨,我只知道你是季抒娅,名字跟我只有一字之差的亲姐姐。”季抒繁死死抓着季抒娅的手,害怕哪天她会像雪花一样消失融化。 “我没那么脆弱,我一个人也走了很远的路呢。”季抒娅感受到他的恐惧,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从手包拿出一只录音笔交给他,“这里面是我收集的一些季明川和韩越平的东西,还涉及到孟浔父亲的药厂……你会用得到的,另外,季明川有把柄在韩越平手上,所以他才会想把我嫁给韩修,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填坑的一章 第104章 当个事办 回到檀麟庄园,季抒繁特地等季抒娅洗好澡,开了瓶酒去找她,想着开解一下,彰显一下手足情。 然后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沉默的倔驴—— 少爷这张三十八度的嘴好不容易说点四十度暖心暖胃的话,大小姐光顾着盯着他嘴上的死皮,从口红柜里找了只润唇膏给他,“擦擦,我看着难受。” 第一回合晓之以理,败。 季抒繁涂了两圈唇膏,橙子味,甚合他意,进一步,倒了酒,试图用酒精降低此女的心理防线,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贺征除外”作为开场,怒斥林叙墨没有眼光没有魄力没有心,三无男人,是时候放下了!季抒娅坐在床上,抱着那只半人高、穿着蓝色制服的tinne winne小熊,无奈摇头,“林叙墨不一样的,他接住过坠落的我。” “有屁用,他对你是应付,不是喜欢,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因为柳姨嘱托,你快把那恋爱脑摘了吧!”季抒繁气得一拳打在小熊正脸上。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捅破这层窗户纸,我的喜欢,不必成为他的负担。”季抒娅心疼地把小熊鼻子拔出来,笑盈盈地反击,“就像贺征,拼命踮脚想站得高一点,也是因为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行,你们一个个都是大情圣,我对不起你,我帮你捅成马蜂窝了,我有罪,这瓶酒我干了!” 第二回合动之以情,尚未寸进,反被打得倒退八百里。 “阿繁,我困了,让我休息好吗?”季抒娅蜷缩起来,小小一个,像小猫一样躲在小熊怀里。 第三回合,帷幕还没拉开,对方已开启无法选中模式,少爷蓄了一身大招无处使,摩拳擦掌地遗憾退场。 提到贺征,季抒繁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抱着空酒瓶坐在旋转楼梯上,看着手机上的定位,心疼得快要抽过去了。 还是走了呢,那破出租屋有什么好。 “少爷,夜深了,回房间吧。”黄伯在楼下看了很久,拿着毛毯走过来,年纪大了,没那多精力和兴趣,平时在山里待着有许多事可做,不怎么看手机,因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把毛毯盖在他身上劝道,“生病还喝这么多酒,贺先生知道该训你了。” “……他不会了,他恨死我了。”季抒繁把脸埋在膝盖中间,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了,死死揪着胸口的衣服,颤抖、哽咽得难以成句。 “你做错事惹他生气了吗,认真道歉能不能挽回?贺先生那么爱你,离开你,一定很不好过。”黄伯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他那么爱我,所有人都知道,偏偏我恃宠而骄。 身边人一句句点醒,迟来的认知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彻底击碎,季抒繁捶着脑袋,满脸泪水,求助地看向黄伯,“黄伯,我、我不知道怎么道歉……我一看到他现在看我的眼神,就很心慌,说了很多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我不是真的在威胁他,我怎么可能毁了他,我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明明是被孟浔用私密照杀死过的,比谁都清楚那刀子落在身上有多疼。 足够疼,才会忌惮,才没有办法离开我…… “少爷,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精打细算,唯恐在爱情中付出比得到的多,你不能批判他们不会爱、不懂爱,也许他们只是缺少些安全感和配得感,也有些人天生就是勇士,爱你只因为你是你,不计较得失,贺先生就是这样的人。”黄伯苍老粗粝的掌心轻拍着他僵直的背,“他来时不为你的权势,如今失望了想走,更不应该被你胁迫,如果你真的想挽回,就让他看到你的诚意,竭尽全力去弥补,然后把选择权交还给他。” 失眠到凌晨四点才勉强睡着,六点天不亮,窗边响起画眉鸟为标记领地而发出的低频鸣叫,季抒繁睁开眼,草草洗漱一番后,披着外衣,拿着那只录音笔来到书房,戴上专业的降噪耳机,按下播放键。 听了将近十分钟电流杂音和环境噪音,好戏终于开场—— 一阵清脆的酒杯碰撞声中,韩越平淡定地把他那个百无一用的儿子大夸特夸了一顿,大到韩修今年办了几场艺术沙龙,签了多少有潜力的新生代画家,小到韩修年过五十还风华正茂,随便拾掇拾掇都能赛过潘安,抒娅嫁到韩家,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抒娅是我的宝贝女儿,很早就跟我说过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太想插手她感情方面的事。”季明川装模作样地回绝了一句。 “季董说笑了,你可不是个好父亲啊,九年前,孟介源刑满释放,做的第一件事找你算账,你倒好,把亲儿子推出去替你挡灾,现在功成身退了,只不过要你帮女儿择个好夫家,有什么做不到的?”韩越平大笑两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季明川,你靠什么发家的你心里清楚,没有我引荐,你砸锅卖铁都走不到顾北鸿面前,现在翻身做了季董,真以为没人记得以前的事了?” “……” 录音分了好几段,去掉空白部分,长达四个小时的录制,不仅像一出冗长的有声剧把季抒繁这些年暗中调查到的东西具象地演绎了出来,还填补了很多重要空缺。 1990年,年仅二十的季明川在大学生创业扶持项目中展现出远超同龄人的执行力和商业头脑,被主办方主席也就是韩越平看中,私下联系过几回,拿到了比比赛奖金高出十倍的投资金,按照标书和一家小药厂达成合作,生产一款能宁心安神、提高专注力的口服液。 有韩越平在背后打通关系,口服液上市十分顺利,铺天盖地地宣传这是一款纯中药、无依赖性、绝对安全的安神保健品,实际上,草药基底里违规添加了一种被淘汰的、成本极低的强效化学镇静剂。 化学药剂起效快,消费者感觉“疗效”惊人,形成口碑后,迅速占领市场,收益呈爆炸式增长,然而持续服用一段时间再停药就会产生严重的焦虑、失眠之类的戒断反应,不到一年东窗事发,某知名三甲医院发现多起相似的青少年药物依赖病例,追根溯源后,宁心安神口服液的真相被曝光,医学专家权威的报告让事件性质从违规生产升级成危害公众安全。 执法人员和记者兵临城下时,季明川上演了一场完美的割席表演,孟介源因为贪心被他说动的那一刻就成了他的替罪羊。从始至终,季明川就没想过和药厂共存亡,狡猾地通过一个注册在海外、层层嵌套的空壳公司注入资金,切断了自己和药厂的直接联系,所有关于配方变更、添加剂采购的关键决策,都巧妙地“因故缺席”会议,会后又私下给孟介源送礼道歉,这样一来,在纸面上,他就只是一位关心回报、不插手具体业务的“干净”投资人。 庭审结束后,孟介源因生产、销售假药罪、行贿罪、重大责任事故罪等数罪并罚,被没收财产,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季明川成功脱身,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药厂所有“非法所得”捐出成立健康基金,并深刻反省自己的失察之责,给韩越平交完差后,带着这笔沾血的原始积累,转型进军金融行业。 去年十二月,季抒繁给季明川寄文件袋就是在给他下战书,里面装的经济犯罪证据虽不足以让季明川把牢底坐穿,但也够他提心吊胆睡不好觉了。 十点,季抒繁从书房出来时,季抒娅正坐在餐厅,往奶油司康上抹玫瑰酱,手边的骨瓷盘上还摆着一颗煎成爱心的溏心蛋,美容养颜的橙皮红茶喝掉了一半,抬头看见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心地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杯橙皮红茶。 季抒繁摆了摆手说:“不要,好看有什么用,又没人看。” 季抒娅被狠狠恶心了一下,又问:“晚点要不要一起去骑马,跑起来很自由,对疗情伤很有用,虽然你没这个资格。” 季抒繁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行,屁股疼。” 季抒娅:“你怎么了?” 季抒繁:“长痔疮了。” “……” 下午两点,季抒繁看着手机上贺征的定位挪动了十几公里,最后停在一家市中心的壁球馆,终于坐不住了。 他出门干嘛?一个人打壁球,还是约了别的什么人?这种脆弱的时候,有艳遇怎么办? 季抒繁急得不行了,感觉自己晚一分钟到,贺征就要跟人跑了,造型都没做,仓促取了辆车,就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壁球运动相对小众,这个时间壁球馆内客人很少,只有两片场地是被占用的,季抒繁很容易就找到了贺征,隔着玻璃门,看到跟贺征对打的人是蔡煜晨,才松了口气,扮演起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路人,看着贺征折返跑的背影,听卖课的教练唾沫横飞地介绍了半小时,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原来,除了看过几遍背调资料,他根本没花过心思去了解贺征,对爱人的认知悬浮又空白,才会在该采取措施倒追的时候,像个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 思及此,季抒繁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新建了一个命名为“关于他”的文档,记下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 1、贺征壁球打得很好,具体多好不知道,因为没有和他对打过,有机会试试。ps:比蔡煜晨好,姓蔡的跑起来就像个四肢不协调的,他们不合适一起玩。 馆内暖气开得大,空气闷热,还带着橡胶地板和汗水蒸发后的微咸气息,教练讲累了,拿着宣传手册扇了扇风,问道:“先生,给您介绍了这么久,您觉得我们的场地和课程怎么样,现在一次性买十节私教课可以打八折哦。” 场地里对战的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体力很富余的样子,一时半会儿绝对结束不了,季抒繁瞥了教练一眼,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红牛给他,“哦,优惠力度好大,我好感兴趣,但是课程详情没听懂,麻烦您再讲一遍,这个,请您喝。” “不麻烦不麻烦,顾客就是上帝!”总算是要开张了,教练喜笑颜开,喝了口红牛,再次激情开讲。 季抒繁边听边笑眯眯地点头,手上也丝毫没闲着。 2、其实贺征露额头更帅,三庭五眼比例太优越了,以后在家我要多帮他梳背头,出门就把刘海放下来。 玻璃门内,高速旋转的黑色小球被球拍抽得在前墙上砸出一记记沉重扎实的印痕,借运动发泄的两人毫不相让,眼神专注得近乎凶狠,动作也充满爆发力——迅猛的跨步、大幅度的转体、打出破空声的挥臂,甚至每一次折返跑,鞋底与地板摩擦出的尖锐声响,在这封闭的方寸之地里都显得格外刺耳。 直到汗水快流到眼睛里,肌肉因缺氧而微微颤抖,才默契地止战休息。 “喝点什么?”贺征扔掉球拍,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用力吸气调整着呼吸,浅灰色运动服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浓密的黑发下套着一圈纯白运动发带,额头绷得稍紧,精致的瑞凤眼中多了几分散不去的阴郁。 “矿泉水就行。”蔡煜晨走到休息区坐下,从运动挎包里翻出一条毛巾来擦汗。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1节 贺征比了个ok的手势,推门往外走,余光扫到招待区坐着的穿着一身balenciaga长款皮衣、用宣传手册挡着脸的家伙,愣住了—— 印在他心里的轮廓,不用看脸,就能确实是谁。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先生,我已经给您介绍了三遍了,您要是还听不懂,不如上一节体验课试试?”教练把两瓶红牛都喝空了,服气得不行,没见过这么蠢的,听不懂人话,颜值是拿智商换的吧。 “行行行,现在就上,给我开个房间。”季抒繁举着宣传手册,假模假样地翻了两下。 “什么?您说什么?大点声,我有中耳炎,听不清呐。”教练心累地掏了掏耳朵。 “……你过来点。”季抒繁朝他勾了勾手。 教练凑近了。 “刚刚从那个房间出来的男的走了没?”季抒繁谨慎地问道。 “哪个房间,哪个男的?” “就我这个座位正对的那个房间,长特帅,个儿特高,脑门儿戴一白发带的男的。”季抒繁觉得自己形容得相当到位了。 教练眯了眯眼,按照他的描述找人,“走……呃,没,走过来了。” “什么意思?”季抒繁手抖了抖。 “就是朝你走过来了啊!”教练被这四个字逼得崩溃了,“这也听不懂,你是混血儿?会中文吗?” 第105章 找个替身 季抒繁头上飞过一排乌鸦,正计算着现在溜且不被抓到的概率有多大,眼皮子底下就出现了一双银白色的asics薄底运动鞋,紧接着,手里的宣传册也被抽走了。 “hi……这么巧,哈哈,好有缘哦!”季抒繁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一点点把头低下来,今天脸又肿又暗沉,很丑呢。 在不知道贺征到底喜欢自己什么的前提下,这张脸绝对不能减分。 “你跟踪我?”贺征的声音从头顶砸下,听不出情绪。 “没……”季抒繁下意识否认,但想起昨晚自己的承诺,再也不对他说谎,只好改口道,“我没想打扰你。” “你出现就是打扰。”贺征把宣传手册扔到旁边的白色小圆桌上,冷冷地扫了眼欲语还休的教练。 “我没有。我躲着你呢,是你自己眼尖发现我的……”季抒繁委屈地小声反驳,焦躁地把手探到口袋里,摸到烟盒会让他镇静些,但出门得急,忘了带。 时间往前推两天,打死他,他也只会说贺征很重要,但比贺征重要的东西还有很多,现在搬起石头砸了脚,才晓得悔时晚矣。 形势不妙,教练怕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见缝插针地碰了碰季抒繁的胳膊问道:“先生,您还要试课吗?” “算了,我可能不适合这项运动,走了。”季抒繁顺着台阶就下了,反正他就是来看一眼有没有妖艳贱货勾搭贺征的,目的达到了,再不撤,又要被羞辱了。 “怎么会不合适,您这身条,一看就很适合打壁球!您要是不满意我,觉得我耳朵不好使,我们这还有别的教练!”教练精明的目光在二人间打了个转,捡起宣传手册,翻到最后一页的明星教练团队介绍,比着贺征道,“您看这位耶耶教练,是不是跟这位帅哥有点神似,还是大学生呢,热情开朗又有劲,人气很高的,刚好今天在店,我去叫他来给您试课?” “教练看人很准。”贺征嘲讽地勾了勾唇,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 “耶什么耶!你再害我一个试试呢!”季抒繁气得一掌把教练推开,咻地飞到贺征身边表忠心,“谁都比不过你,贺征,我只喜欢你。”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壁球馆。”贺征将他逼到墙角,看着这张憔悴的脸,真想夸一句演技入木三分。 季抒繁虚抓了一下他的衣角,又偷偷收回手,心凉得快死了。 “太龌龊了,说不出口?那我来猜——”过往的种种细节浮现在眼前,尤其是昨晚季抒繁和季抒娅打电话时要求她别关共享定位,贺征联想到刑侦剧里常用的追踪手段,荒谬地笑出声,用手机挑起他的下巴,“你送我的手机里装了定位器,所以你才能每次都精准地找到我,对不对?” “对不起……我不该……我以前真的干了很多混账事……”季抒繁却承认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鸦羽般的睫毛濡湿了,眼尾红成一片,“贺征,你给我个机会吧,我会改的。” “你不用改,继续目中无人、无利不往,我才高兴。”贺征掩饰住心里的震惊和厌恶,扔垃圾似地把手机扔进他的口袋,拿着水,回去场地。 我没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气度,所以,你千万别改。 身体的养分好像瞬间被口袋里的东西给吸干了,整个人都垮塌了下来,季抒繁呆滞地看着贺征帮蔡煜晨拧开瓶盖,又把胳膊肘搭在蔡煜晨的肩上,看着他们说说笑笑,抹了把脸,掏出手机继续记录。 3、贺征很原则,哄好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再惹他生气了。ps:真的能哄好吗?好想再听他说一次“没关系”。 厚脸皮地看了好几分钟,才转身离去。 一瓶水两三口就喝完了,贺征蹲在地上系鞋带,问蔡煜晨:“他走了吗?” “自己看。”蔡煜晨无语。 “我艹,关键时候你能不能别掉链子!”贺征抬起头瞪着他,依旧目不斜视。 “我已经善心大发陪你演兄弟情深了,被这个疯子缠上很麻烦的。”蔡煜晨嘴上这么说,眼睛还是没忍住往外瞟了瞟,“走了。” “……”贺征这才站起身,久久望着门口。 “走了又舍不得?”蔡煜晨踹了他一脚。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他滚远点。”贺征一脚踹回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蔡煜晨正了神色问,“他要是一直缠着你,你有什么办法。” “你高估他了。”贺征嗤笑道,“他一拉不下脸诚心诚意地道歉,二也没这个耐心,碰几次壁,觉得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了,自然就去找新人了。” “那我祝你顺利。”蔡煜晨忍着没说,人做到季抒繁这个份上,要是真认定了什么,怕是不会考虑诚不诚意,正不正比,和平地求和不成,强制手段就是下下策。当然,作为朋友,他并不希望季抒繁真的就认定贺征了,多造孽啊。 “会顺利的,刚被我凶了两句,不就跑了?”贺征故作轻松道,“其实分了也好,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特没安全感,我觉得他就是喜欢我的脸、我的身材、我的持久。” “……”蔡煜晨没做声,默默喝了口水。 “但是人是会老的啊,我还比他大三岁呢,又不爱保养,哪天他觉得我没那么合眼缘了,一脚把我踹了,我多被动。” “你现在被釜底抽薪就不被动了?”蔡煜晨朝他竖起大拇指,“当一回英雄,送前女友上星光大道,时隔多年,又送前男友一场豪赌,感动中国。” “你这张嘴……”贺征忍了一下,没忍住,上去给他一个过肩摔,“你丫就活该被甩!” 蔡煜晨顺势躺倒在地,不动了,“其实我不介意。” “什么?” “我一直都知道,心妍当初答应我的追求,有主观心动的影响,但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我姓蔡,父亲是雅仁医院的院长。”蔡煜晨望着方方正正的天花板,感到一阵运动过度后的眩晕,“心妍的爸爸一直希望她从医,和我在一起,这条路她不用走得那么辛苦,但她自己并不喜欢,她真正的爱好和天赋在雕塑设计上。” “我收回我刚刚的话。”贺征讪讪道,“其实你人很好。” “从她的角度,因为在一起的动机不纯,所以没有办法坦然地面对我,每一次约会都很尴尬,只好躲着避着。”蔡煜晨抬起手臂挡住眼睛,“可我不介意,我愿意为她所用。” “……你愿意、被利用?”贺征思索地坐到他旁边。 “托举心爱之人,有何不可?”蔡煜晨反问,淡淡的嗓音里夹了几分愁绪,“但她不愿意。她是很有善良、很有主见,也很有能力的女孩儿,拿到佛罗伦萨美院的offer,我很为她骄傲。” “凄美的单恋,令人扼腕!”贺征感叹了一句,握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蔡医生,你托举我吧,我绝不辜负你。” “你恶不恶心!”蔡煜晨握紧拳,一拳捶在他胸口。 “咳咳咳!”贺征倒在地上一阵咳血,刚下到停车场的季抒繁同时打了个喷嚏,“阿嚏——” 肯定是贺征在跟姓蔡的骂我!操操操操操!季抒繁望了眼天花板,不解气地一脚踢在车前胎上,然后掏出手机call给william,“我要买狗,现在,立刻,马上!” william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狗毛、猫毛过敏吗?” “过敏就不能买?”季抒繁吼回去,“我就要!” william把手机拿远了些,生怕口水从听筒里溅出来,“……好的,什么品种?” “萨摩耶!”季抒繁提出了一个相当具体的需求,“给我照着贺征的样子找,找到了洗干净送来檀麟庄园!”陪我睡觉。 买狗当替身?这是什么新玩法……william质疑但不说,回了句“好的”,火速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下章会有重头戏了 第106章 代价之一 周一上午十点差十分,贺征带着蔡煜晨介绍的律师到蓝镜初步沟通解约事宜,会议室的阵仗之大,八大金刚统统就位。 除了开年会,公司高管少有聚得这么齐的时候,常年驻扎在外地分公司的副总都回来了,以副总为首,法务总监、经纪总监、宣传总监、财务总监等七位高管围坐在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一侧。 另一侧,则只坐着贺征和他的代理律师,一位三十出头的、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男子,姓郭,二対八,阵势悬殊。 再怎么说,假丑闻爆出前,贺征都是内娱现役流量最大、号召力最强、商业价值最高的年轻男演员,蓝镜不可撼动的摇钱树,解约有这排面不夸张。 “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贺征今天穿着一身稍显严肃的铅灰色休闲西装,刘海用发胶固定在脑后,露出深邃锋利的眉眼。 “贺征啊,”副总卫宏看了眼手表,作为代表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式强加的亲昵,“你的事我都听杜总监说了,五年了,风风雨雨公司都和你一起走过来了不是?有什么困难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非得闹到解约这一步?你看看,还麻烦郭律师专门跑一趟——”说到这里,卫宏特意看了眼郭律师,笑意里夹着明晃晃的审视。 郭律师有着丰富的从业经验,并不受影响,推了推眼镜,翻开提前准备好的文件夹,平稳开场道:“卫总,各位,受贺先生委托,今天我们就贺征先生与蓝镜娱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解约事宜进行初步沟通。基于我方当事人过去五年内,个人事业发展与公司规划存在不可调和的理念分歧、公司部分资源承诺未能如期履行,以及突发性不实的负面危机不予及时处理,对贺征先生的事业造成了实际影响,我方依据合同法相关规定,提出解约诉讼。” 话音刚落,十点整,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杜菲在无人觉察时松了口气。 “打扰各位,作为蓝镜娱乐对赌项目的协议方兼持有51%股份的大股东,旁听一下贵司王牌艺人的解约谈判,没问题吧?”季抒繁大步走进来,一身剪裁立体的黑大衣黑西装,衣角还沾着一点从室外带进来的湿气和水汽,神情冷峻,气场迫人,身后还跟着一位气质外形相当抓人眼球的女士,手里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当然没问题。现在全公司谁不知道月底财务清算后,蓝镜背后的资本就会变更为瑞盛风投,只要工资照发,谁关心老板谁来当。 “季总大驾光临,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卫宏等人赶忙起身相迎。 季抒繁朝众人点头致意后,扫了贺征一眼,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请继续,不用管我。” 贺征始终没抬头,心不在焉地翻着资料,周一上午是万德的例会时间,季抒繁只要没出差,一定会待在公司,今天出现在这里,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这个黑心肝的要是插一手,解约的难度会拔高不知道多少倍。愈这么想,眉头皱得愈紧,一时都有些挂脸了。 季抒繁微微侧目,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反应,夹伤未愈的右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不断摩挲着光滑的陶瓷打火机。 在座高管除了杜菲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其余人都以为贺征落得现在这个下场,都是因为没把金主伺候到位,季总特地来旁听肯定是不愿意放人走,等蓝镜被瑞盛收入囊中,一定会把贺征洗白了继续绑着他赚钱。 故此,一个个都铆足了干劲,想在未来老板面前露露脸。 “贺征啊,你还是这么冲动。”卫宏叹了口气,好像在规劝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五年了,公司把你从一个淡圈的素人培养成顶流大明星,投入了多少资源,你现在说解约就解约,让圈里人怎么看,哪家公司还敢用你?外界大众又该怎么想?”他翻开了一本企划书,恩威并施,“看看,这是未来三年公司为你规划的项目,两部媲美《山有木兮木有枝》的s+级古装剧,一档国民级常驻综艺,还有三个不同类型的高奢代言在谈,前途一片光明,但如果你执意单方面解约,按照合同,光违约金就至少三千万,得不偿失啊。” “郭律师的话太有失偏颇了,什么叫资源承诺未能履行?”宣传总监立刻接话,言语沉痛,“前四年的确是贺征的蛰伏期,那是因为每个找过来合作的项目我们都千挑万选,就怕哪部电影、电视剧剧本不够扎实,消耗艺人,这都是为他的长远发展考虑,碰到合适的机会了,比如今年大火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公司不就顺势将贺征打造成顶流了吗?”顺便把杜菲一起拉下水,“贺征,你刚红一年,可能还不太适应,心里有想法,觉得菲姐帮你把行程安排得太满了,有些决定没有完全顺着你的意思,但菲姐都是在为你着想啊,树大招风,互联网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才扛得住明枪暗箭。” 杜菲刀了他一眼:“别替我发言。” 法务总监慢慢悠悠地补充道:“郭律师,大家都是懂法的。‘理念分歧’、‘未能如期履行’,这种主观且缺乏明确证据支撑的理由,在司法实践中,很难构成单方解约的充分条件,我建议你再仔细研读下合同上的违约金条款。” 郭律师面色不变,但贺征能明显感觉身边的空气凝滞了几分,实在是被恶心到了,着急走人,没给郭律师太多准备时间就开始了第一轮谈判,手上的证据多是一些邮件、聊天记录等间接材料,在打过多起相似解约官司并胜诉的蓝镜法务团队面前,显得很单薄。 “关于资源和艺人发展规划问题,我们后续会提交更详细的时序对比和分析报告。”郭律师迅速调整了策略道,“近期在网上传播很广的关于我的当事人的不实负面消息——” “郭律师,我们还是回到法律层面,照章办事。”法务总监沉声打断道,“如果贺征坚持解约,那么请按照合同约定,支付违约金,并赔偿公司因此产生的所有损失,否则,单方面解约带来的诉讼和禁演风险,您的当事人是公众人物,时间、声誉恐怕耗不起。” 贺征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抬起眼,冷厉的目光扫过对面一张张虚伪、严肃又暗含得意的脸,淡然开口:“那真是感谢公司这几年的栽培和保护了。”他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今天就是来走个流程,交流一下意见,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直接走司法程序吧,我已经声名狼藉,没什么耗不起的。”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2节 “那就如贺先生所愿,和平解约吧。”季抒繁蓦然出声解围,左手虚握,在桌面轻扣了两下。 众高管脸色一时精彩纷呈,和平解约?图什么?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贺征防备地看向他,“你又想干什么?” 季抒繁没说话,心情差到了极点。 跟他一起来的那位女士适时站起身,将笔记本投屏到电子大屏上,“自我介绍下,我是季总的私人代理律师,沈冰。季总作为蓝镜娱乐的最大股东,拥有绝对控股权,经过多重考虑,批准贺先生提出的解约请求,如需为此召开董事会,反对票可以保留,但决议通过。该项决策给公司造成的一切损失,季总将一力承担,给股东们一个交代。” “季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卫宏持有蓝镜5%的股份,直接参与公司重大决策与利益分红,跟贺征和平解约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还是沈冰的阐述有歧义?”季抒繁抬眸看向他,目光阴冷,嗓音低沉,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对面八人全部正襟危坐,连呼吸都放轻了。 贺征紧皱的眉心却没丝毫松懈,季抒繁为什么要替他承担,有什么好处? “卫总稍安勿躁。”沈冰站出来打圆场,先礼后兵,“不和平解约,先不论贺先生是否会消极工作,导致公司需要耗费多余人力物力监督、防范,增加管理成本,顶流艺人出走不体面,一定会造成公司股价跳水。另外,根据《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三条及《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用人单位未及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或未依法为劳动者缴纳社会保险费的,劳动者可以解除合同。”说到这里,她在触控板上点了点,电子大屏上瞬间弹出数份文件扫描件,“这是从2021年1月起,蓝镜娱乐通过阴阳合同、虚拟项目成本等方式,截留、克扣贺征先生演艺收入的部分证据,累积金额约为人民币七百八十万元。贵司邵总涉案被收监,公安经侦部门通报调查结果后,这些证据,郭律师稍微花点力气就能拿到,借此提起诉讼,蓝镜胜诉的赢面不大,两败俱伤是季总最不愿看到的。” “……还是季总考虑周到。”卫宏放弃挣扎了,他知道公司的账目根本经不起查。 郭律师讶然,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和贺征对视一眼,趁热打铁道:“基于上述情况,我方提议,第一,即日起解除经纪合同,支付一百万作为违约金,解约流程完成后三个工作日内到账;第二,贺征先生个人及其工作室的所有品牌资产、社交账号归其个人所有;第三,贵公司需要在主流平台发布联合声明,确保解约过程平和、体面。” “具体细节,你们私下聊,需要协助,随时联系沈冰。”季抒繁一副赶人的样子,沉声道。 闻言,卫宏等人纷纷汗颜,沈律师协助哪方,还真是不好猜啊……于是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郭律师,楼下有家摩洛哥风的特调咖啡店,借一步说话?”沈冰微微一笑,把最后一个电灯泡带走。 偌大的会议室只剩贺季二人,空气都固化了,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压抑感。 “我不会对你说谢谢,不用你帮忙,我也能解约。”贺征并不想和他独处一室,撂下这句话,抬脚就走。 “你的方式,就是贱卖掉我送你的房子,用拍卖的钱来支付违约金?”季抒繁两肘拄在桌子上,撑着昏沉的头,感冒不仅没好,还加重了,声音又轻又重,整个人仿佛走在一层极薄的冰面上,稍有不慎就会失足落水,“这么着急脱手,随便找个三流的房地产经纪代理,甚至不做市场评估,两亿定价,手快者得?” “不行吗?写了我名字的东西,我没有处置权?”贺征脚步一顿,余光包裹住那道瘦削的背影,一股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进心脏。 不行。你是我的。我不点头,谁敢付这两亿,我弄死谁。 季抒繁疼得浑身都在微微打颤了,他从根里就是坏的,自私、卑劣、记仇又没有肚量,见不到贺征的每分每秒都在发疯地想,干脆点,把贺征绑走吧,关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用铁链、手铐试试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和声细语地说不听,那就嘴对嘴,给他灌输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是不行啊,贺征会恨他一辈子。 爱与恨不是同种介质,季抒繁只有在贺征的爱里才能存活。 “行,你想怎样都行,我……尊重你的决定。”季抒繁撑着桌子站起身,听见自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死寂的声音说,“当初送房子的时候没好意思说,希望现在说还不算迟。贺征,我不是个宿命论者,我习惯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里,这会让我有安全感,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慢慢体会到被人接住的感觉,我想和你长久的……有个家。那套房子是我精挑细选的,不管是楼层、房型,还是朝向、风水,统统都是最好的,我想把所有麻烦都解决干净之后,和你一起设计装修,一起把家填满。” 警惕的刺猬第一次把柔弱的腹部袒露出去,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贺征扭头望向他,露出了一个淡到勉强的笑容,“我很不高兴。季抒繁,你为什么要在不该醒悟的时候醒悟?你这种薄幸寡情的人,伤心个一两天就走出来了,然后呢,带着标准答案去爱下一个?你滚吧,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了。” 就你他妈情深,我贺征难道没想过和你过完这一生? 从青丝到白发,无数个细节栩栩如生地出现在梦里,可你呢,替我设计好这一切,亲手把我逼上悬崖。 【作者有话说】 阿西,还是没写到反转,明天继续努力咳咳 第107章 蝴蝶效应 昨天新买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狂震,贺征掏出来,看到来电人是“妈妈”,心头莫名一跳。 接起后,沈蕴怡慌乱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每个字都附着重量,在他身上砸出大大小小的窟窿,“小征……你爸爸……今天在学校受了刺激突发心梗……现在送去雅仁医院抢救了……” 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贺征连换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弯腰捡起来后,一边拔腿往外跑,一边安慰沈蕴怡,声音抖得不像话,“妈,你照顾好自己,爸爸会没事的,我现在就赶过去!” “贺征,出什么事了?”季抒繁咬紧牙关,跟上去问了一句,手刚刚搭上贺征的肩膀,就被他一个转身一脚踹在肚子上,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左膝狠狠磕在地上,还没从巨痛中反应过来,又被他那看仇人一样的眼神钉在原地。 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却比千万句诅咒更有杀伤力。 瞬息间,他看着他夺门而出,撞上提着咖啡路过的方闻之,急切地抓着方闻之的胳膊,把库里南的车钥匙塞到方闻之手里,恳求着说,“帮我,送我去雅仁医院,我现在没办法开车。” 而后两人一同消失在他的视野。 会议室内四百瓦的主灯似乎闪了一下,冷汗顺着下颌滴到地板上,季抒繁吃力地站起身,心里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被酸雨铺天盖地地侵蚀,最终分崩离析,化为齑粉。 要解决问题,必须先发现问题。 季抒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次要的情绪抛之脑后,从贺征透露的信息里提取出关键有用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惊慌失措地打电话给william,“今天下午的董事会延期,什么时候开等我通知,马上帮我调查清楚贺征的父亲,贺长风出了什么事,现在在雅仁医院情况怎么样。” 等他赶到停车场取到车,比william的答复先一步来的,是一通显示来自马来西亚的电话。 季抒繁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情接什么狗屁骚扰电话,挂断拉黑后,还没来得及踩油门,又一通ip在越南的电话响起。 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季抒繁眼色一沉,点了支烟,乳白色的烟雾在指尖聚起,镇定几许,确保自己不会被轻易带着走后,才接通电话,“说。” “接得这么快,我多余准备了几十张电话卡。”孟浔戏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少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你离开贺征啊,别缠着他了。阿繁,别忘了重逢时我说过的话,你是天生的灾星,不能爱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不然会酿成大祸的。”孟浔慢条斯理道,“我,是在救贺征于水火,他知道了会感谢我的。” 明知这一席话、每个字都是特意为他设计,怒火却怎么都压不住,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季抒繁攥紧了手机,指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孟浔,我暂时没处理你,是因为没空,不是不能、不敢,别他妈找死。” “这就生气了?”孟浔噗嗤一笑,像猫捉老鼠般游刃有余,“你和你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装什么大情圣,贺征的料不是你爆的吗,既要又要,是不是贪心了点?” 没什么比孟浔的嘲讽更能让他感到受辱,季抒繁闭眼稳了稳心绪,“那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嫉妒了很久呢,就怕你们情定三生,幸好你薄情又寡义。”孟浔感叹道,“本来去年除夕我好心把那些照片寄给贺征,就是希望他早日回头,可是他不肯啊,那我只能把照片寄给你了,阿繁,你是从来不让我失望的,比起舆情掌控在我手里,你还是更相信自己,亲自动手,一石二鸟,贺征才刻骨铭心,怎么样,他对你感恩戴德了吗?” 难以形容的恶心在胃里翻滚,季抒繁将手机拿远了些,把烟在掌心碾灭了,伏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内饰,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是他贪心、心怀侥幸、恃宠而骄,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你到底、想干什么。” “离开贺征,不,是放过他,你离他越远,他和他的家人才越安全。”孟浔顿了顿,一字一句偏执得扭曲了,“阿繁,我不想报仇的,孟介源又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我放弃你。说实话,你派人监视我,让我很兴奋,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照单全收,我们才是最——” 不等孟浔说完,季抒繁果断挂了电话,咬了下舌尖,打起精神,发动引擎,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入宽敞的车道,直奔雅仁医院。 他不是神算子,算不到自己这辈子会再一次把真心交出去,算不到孟浔死遁了又重新找上他,更算不到今后会发生什么。 既然后悔无济于事,那就把所有的麻烦都料理了……让贺征回到原本安定平稳的生活。 william办事效率很高,在季抒繁在医院找到停车位前,回了电话,“阿繁,情况有点复杂,你——” “说重点!”季抒繁急得满头大汗,把方向盘攥得死紧,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贺征的舆论影响太大,贺长风今天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不仅被一群无良记者围堵,在课堂上还被情绪激动的学生怒骂指责,政教处和校长信箱也收到不少家长投诉……”william叹了口气,尽量说得委婉,“学校应该是从保护教师的角度,让贺长风卸任了班主任。时间太紧,细节还没来及查,不排除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搞小动作,毕竟上周五爆出丑闻的时候,学校那边的反应还没这么激烈,贺长风执教多年,教学能力和个人品德有目共睹,不少学生都自发在网上替贺家父子说话。” “贺长风现在什么情况?” “据说是突发心梗,但具体诊断结果还不知道,人已经从急诊室转入心脏监护室了。” 闻言,季抒繁眼前一黑,猛踩了下刹车,差点追尾,扇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了点后,当机立断道:“给贺长风治疗的医生资历怎么样,请最好的医生过来。” “蔡奉元院长亲自去了,b市没有比他更权威的心内科医生了。” “好。”季抒繁略略松了口气,“把澄清准备提前,所有之前考虑到的、没考虑到的负面的东西,让公关团队在一小时内全部处理掉,医院这边多派点保镖过来,我担心还有突发状况。” “提前、吗?”william一时有点大脑过载,这是季抒繁会说的话、会做的决定吗? “嗯,提前,我……不重要了。”季抒繁熄火停好车,带着负荆请罪的心情,往心脏监护室狂奔。 只要错误还来得及补救,贺征和他的家人平安,什么都可以退让。 要我滚回美国永远消失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为我的狗血滑跪道歉(下次还敢 第108章 触底 以人来人往的护士站为分界点,ccu门外的走廊很长、很安静,灯光是冷的,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浓得让人直皱眉。 时间在寂静中凝固了,变成一把铡刀悬在所有人的脖颈,沈蕴怡坐在靠墙的蓝色铁皮椅上,不断抬头看监护室里的情况,贺征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双手,嘴巴张合地说了两句什么,就再也张不了口,垂头盯着地面,好像想从反光的地板上看出什么来。 方闻之安静地陪坐在沈蕴怡旁边,出于直觉扭了下头,率先发现匆匆赶到又踌躇地站在远处不敢上前的季抒繁。 平日里那个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嚣张跋扈得用鼻孔看人的季总,仿佛被打碎了,此刻的季总,脸上写着“罪人”两个字,发梢凌乱,半边大衣都沾着灰,黑西装腹部印着个不明显的脚印,狼狈得和“季抒繁”这三个字格格不入。 像是有所感应,贺征蓦地抬起头,冰冷憎恨的目光穿过整条走廊,钉在始作俑者身上。 还敢来!躺在里面生死一线的怎么不是你这个畜生! “怎么了?”沈蕴怡双手被握得一痛,回了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非常勉强地笑了笑,“小季来了啊,风尘仆仆的,让他担心了。” 母亲温柔体谅的话落在耳边,贺征简直要疯了,松了手,改撑在椅子上,悔恨和自责如洪水般冲向他,眼鼻口被淹得不剩一丝缝隙。 这种时候,他要怎么开口,怎么告诉沈蕴怡,所谓的真相。 那目光和笑容的情感含义截然不同,却有着相同的震慑效果,显然,贺征为了不让家人担心,隐瞒了事情最紧要的部分,季抒繁狠狠打了个哆嗦,像被一万根银针穿透骨髓,求生般地想逃,却又被一股更强的念头遏制住,顶着无形的能把人吹飞的风暴,一步一步,走上前,干涩地问:“伯父……怎么样了?” 贺征没有立刻回答,眼里的血丝密集得织出了一张能将人困死的网,许久,才站起身,望向那扇紧闭的、沉重的ccu门,轻声道:“你觉得呢。” 平淡的、毫无修饰的四个字,落在地上,变作一堵柏林墙,永恒地隔在两人之间。 季抒繁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捏紧了大衣袖子,听懂了贺征是在警告他别乱说话,便配合地挤出一抹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伯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的。” “恶人不替我父亲躺在里面,怎么算有恶报。”贺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会的,都会还的。”季抒繁呼吸微颤,轻点了下头。 “老贺千万要挺过这一劫……我一个人,不行的……”沈蕴怡不懂,也无心去猜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眼中盈满泪,双手在胸前合十,向天祈祷,“说好了,退休了带我去环游世界……怎么突然出这么多事……” 为什么,是好人遭报应。 为什么,坏人赚得盆满钵满。 为什么,命运要安排他们相遇,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却还是没有好的结局。 此情此景,为什么,这三个字后面可以接无数句质问。 每个人心里充满了疑问,却心照不宣地屏息、沉默,生怕哪个字没说对,打破这强撑的平静。 “嗡——”监护室的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滑开,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两位医护人员匆匆走出来,贺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沈蕴怡也从座椅上弹起来,一起冲过去问:“医生,里面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是,患者冠状动脉是通畅的,没有严重堵塞,不是急性心肌梗死,结合心脏彩超,可以确诊为应激性心肌病。”其中一位医护人员告知道。 “坏消息呢……应激性心肌病严重吗?”季抒繁见贺征母子迟迟不敢问,上前去代替道。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3节 “当然了!都抬进ccu了!”另一位医护人员性子急得多,语速很快,“这个病就是被气出来的,患者的心脏被大量压力激素麻痹了,失去了泵血功能,现在情况很危急,不过只要能撑过急性期,他的心脏功能还是有很大概率完全恢复的,不像心梗会留下永久性损伤。” 闻言,众人的心稍稍缓和了一下又高高吊起,能完全康复,前提是,撑过急性期……万一,撑不过呢? “让让吧,患者血压一直在掉,需要加大药物剂量,院长已经要心外科派人来了,准备上体外膜肺氧合,暂时代替心脏泵血功能,家属还是需要有心理准备。”话毕,两位医护人员迅速消失在转角。 什么叫要有心理准备?沈蕴怡作为资深语文教师,第一次不敢去理解一个词汇,吓得瘫软地跌坐回椅子。 贺征无言地坐在母亲身旁,铁皮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子渗进皮肤,额头的青筋一下赛过一下地跳动,他不能害怕,不能崩溃,不能后退,甚至不能流露一点点脆弱,必须表现得足够坚定,这样才能给母亲传递一点力量。 但这并不妨碍他开始质疑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满怀恨意的目光,随着眼珠子的转动,一寸寸扎穿罪魁祸首的皮肤。 季抒繁不敢动,更不敢回应,把大衣口袋里一直在震的手机关了机,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枯萎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知道贺征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自己,不过是碍于沈蕴怡不知情,才没有发作,但他不能走,死乞白赖也好,装聋作哑也罢,在贺长风脱离危险前,他都必须守在这里,没有“意外”最好,有,就解决。 走廊里这种能把人闷死的氛围,一直到医护人员推着仪器去而复返才有所缓解,蔡煜晨紧急被他们从岗位上请来,穿戴着专业工作服,进ccu前,回头,安抚鼓励地看了贺征一眼。 那一眼,是医生对家属,亦是兄弟对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ccu的门一直没有再开的迹象,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沈蕴怡头发都好似多白了几根,她缓缓弓起背,捂着脸小声地啜泣,“小征……” “我在。”贺征从麻木中惊醒。 “你的事……还不能澄清吗?这口黑锅,我们还要背多久呢?”沈蕴怡并不想给贺征压力,但这个问题不问出来,她觉得自己也得去ccu里躺一躺了,那时候,她无辜又正直的孩子该怎么办。 “能,可以,现在就澄清,等爸爸平安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一家人还跟从前一样。”贺征掏出手机给郭律师打电话,眼底渐渐酝酿出疯狂,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有多少人拦着,清者若不能自清,过去、未来,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就一起脏了吧。 因果轮回太慢,不如事在人为。 见状,季抒繁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贺征看上去实在有些失控,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得更糟,徒劳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小季……小季不是在吗?”沈蕴怡突然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朝季抒繁招了招手。 “我在,伯母,我会一直在。”季抒繁立刻打起精神,走过去,蹲在沈蕴怡身前。 “你帮帮我们好不好?小征之前说他能自己解决,不想麻烦你,但是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沈蕴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着季抒繁的手,恳求道,“贺征不是新闻上说的那种人啊,我是他妈妈,我知道的,你相信他,帮帮他好不好?” “……好。”季抒繁鼻头一酸,脸上火辣辣的,在心里说了一万遍对不起,“伯母,你放心,我已经——” 太讽刺了!这一幕把贺征眼睛刺得生疼,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站起身,扣着季抒繁的手腕,把他提起来,“妈,正好我跟他商量一下。”,而后对方闻之温声拜托道,“麻烦帮我照顾下我妈,我很快就回来。” “放心吧。”方闻之轻点了下头。 走到走廊尽头,贺征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力道大得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抖下烟雾般的灰尘,季抒繁跟着进来,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绿色的安全出口标识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投下幽幽的、令人不安的光。 “我不想跟你吵,多跟你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贺征没回头,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肩胛骨在衣料下紧绷着,“我妈不知道真相,我也不希望她知道。” “我知道。”季抒繁杵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孟浔的威胁、警告如魔音绕耳,竟真的再也不敢靠近。 “你最好祈祷我父亲平安无事,否则,所有的账我都算在你身上。”贺征克制地转过身,可还是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被滔天的恨意蒙蔽了,冲上去掐着他的脖子,恨不得亲手折断。 “好——都行——”季抒繁后背撞上墙,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痛苦,声音却是从喉咙里强制挤出来的。 忍耐是应该的,不然,贺征这个道德高于一切的大好人,又该心软自责了。 直到忍无可忍,脸憋得通红,眼角流下生理性泪水,恍惚的一瞬间,才出于求生本能呜咽了声,挣扎地掰了一下贺征的手指,碰到指间熟悉的薄茧后,立马清醒了,僵着一动不动。 “对不起。”他动了动唇,实在发不出声音。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可以替我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可以让我母亲不掉眼泪吗?”贺征读懂了,卸了力,冷冷地看他滑倒在地上,幽绿的光照亮那满脸泪痕,“做不到,就别他妈在这里装。” “……”季抒繁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气,明明贺征放过他了,脖子依旧像被毒蛇紧紧缠绕着。 “我叫你来,最后说两件事,说完,出了这个门,你我之间再无任何一点情分。”贺征后退几步,靠上栏杆。 季抒繁不肯点头,点这个头,不如现在就掐死他,但同样,他也不能拒绝。 “第一,今天内我要澄清所有事,包括公布解约,你有能耐赢下对赌,那是你的本事,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我心服口服,但如果你继续阻拦,以我现在的影响力,真想鱼死网破,未必不能让你栽跟头。”说到这里,贺征脸上满是嘲讽,心口的软肉像被一把烧红的匕首反复搅动着,“多亏季总,把我捧得这么高,几十亿的讨论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我淹死。” “……多虑了。” “第二,今天你来了,我拦不住,给我在我妈面前把戏演完,不能让她看出一点破绽,今天过后,你再敢出现在我父母面前——”贺征顿了顿,一字一句,带着血气,从喉咙里碾出来,“我想,季明川会很乐意接受我的投诚。” 闻言,季抒繁猛地抬起头,深灰色的瞳孔里映出他的身影,剧烈震颤着,手指在漆黑的地板上抠出殷红的血迹。 我敬你一尺,你还我一丈,也好。 【作者有话说】 真的在火葬场了啊……真的开始了啊……主包写得上蹿下跳了 第109章 黄雀在后 “很惊讶吗,流露出这种眼神,把我变成这样,不正你是百般算计、一心期待的吗?”贺征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爱意未泯、恨意横生的时刻,被洞穿心脏大脑的,猜猜是谁呢。 “很好,就这样,我高兴还来不及。”你终于,学会保护自己了。季抒繁故作轻松地从地上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把流血的手揣进大衣口袋,体温高得像是要自燃了,贺征在他眼前渐渐变成三个。 近乎挑衅的一句话,让贺征脸色更难看了,季抒繁,你特么就这么逞一辈子强,哪天跌落高台、身败名裂,也别辱了这身傲骨!而后想着正事要紧,背过身,刚把手机掏出来,郭律师就先一步来了电话—— “贺征,你确定要解约吗?”郭律师严肃又古怪地问。 “当然,今天上午不是都谈妥了?怎么突然这么问?”贺征皱紧眉,声音疲惫到极点。 “你没看微博吗?”郭律师同样在状况外,甚至觉得自己被戏弄了,做了两天无用功,有点生气,“二十分钟前,蓝镜官方发声明帮你澄清了所有事,行文非常严谨成熟,时间线清晰,证据确凿,声明里还附了晁阳派出所留存的你的行政拘留记录和涉事全员打了码的出入视频截图,不仅直接证明了你没有刑事案底,还帮你塑造了一个有情有义有血性但也懂法的形象,现在微博热搜前十全是你。” “……我还没来得及看。”闻言,贺征切屏到微博,果然如郭律师所言,舆论风向完全逆转了。 #贺征澄清# #贺征z女星案完整证据链# #他打的是强奸犯# #贺征天亮了# #莫让正义之心蒙尘# #山有木兮木有枝登顶# …… 明星再有影响力,承包热搜前三就顶天了,前十全部铺满,只可能是用了钞能力。 贺征回头,深深地看了季抒繁一眼,不信,不解。 “这些东西短时间根本拿不出来,尤其是公信力的部分,蓝镜早有准备,全网铺通稿的速度很快,并不像你之前跟我说的,至少要拖到月底才会帮你澄清。”郭律师头疼道,“所以我问你还要解约吗,是不是私下跟他们有了什么协商?” “我——” “你有比解约更好的选择。”季抒繁低咳一声,阻拦道,“再相信我一次,等警方通报邵仲翔的调查结果,我会——” “解约。”听他这么说,贺征反而更坚定了,斩钉截铁道,“郭律师,解约流程你照常推进,蓝镜肯按上午聊的和平解约最好,不肯,我也付得起违约金。”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贺征一秒都没多等,马不停蹄地走出消防通道,赶回ccu,季抒繁被落在后面,藏在口袋里的手死死握着打火机,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太脏了。从头到脚,里里外外。 季抒繁在黑暗里站了几分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推开门,去了对面空无一人的卫生间,脱掉大衣扔进垃圾桶,拆掉右手的绷带,拧开水龙头,机械地清洗每一根破皮出血的手指,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白瓷洗手池的内壁上。 卫生间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种潮湿的铁锈味,充斥满鼻腔,天花板上悬挂的白织灯管寿命将近接触不良,持续发出低微的嗡鸣,一切一切,让他本就高烧昏沉的脑袋更笨重了,脖子也垂得酸痛。 片刻后,关掉水龙头,世界陷入寂静,水滴从指尖坠落,砸在池底,“滴答——滴答——” 一种生物对危险本能的感知突然窜遍全身,季抒繁僵直地抬起头,光洁的镜面里,映出身后的景象—— 空旷的走廊上,孟浔就在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悄无声息地,不知道来了多久,一身黑的打扮,黑皮衣,黑t恤,黑色牛仔裤,黑色高筒靴,腰线极高,比例优越,与黑相对的,是那白得好似从不见光的皮肤,蓝紫色的血管掩藏在薄薄的皮肉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专注,透过镜子,紧锁着他,手中还把玩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瑞士军刀。 镜中四目相对,季抒繁立刻皱紧了眉,盯着他手里的军刀,不敢轻易动作,防备间出了一身冷汗。 “真巧。”孟浔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下,比起笑,更像是对猎物的一种确认,确认后,大步朝他走去,靴跟在地板上扣出沉闷的声响,“我总是能找到你在哪里。” 季抒繁暗骂了句死变态,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正面冲突根本不可能占上风,迅速摸出手机,发求救信号。 “咣!”孟浔直接掷出军刀把他的手机打飞,“听话一点,别激怒我,医院人这么多,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季抒繁咽了咽嗓子,盯着地上那把刀,想抢,但抢到手了也不一定有用,激怒了这个神经病,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在医院倒也方便直接进icu。 “真乖。”孟浔轻笑了声,捡起军刀和手机,放在洗手池上,两手撑在季抒繁身体两侧,将他圈住,凝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寸寸梭巡,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脸色不太好呢,还挂彩了,贺征跟你动手?” “别他妈恶心老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季抒繁拼命往后靠,后背抵住镜子,抬起一脚往他命根子上踹。 “发烧没力气,就老实一点,不识时务可不像你。”孟浔顺势用小臂勾住他的膝盖窝,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粗暴地把他的脸压在镜子上,“宝贝儿,这个姿势,还有印象吗?” 一辈子都甩不掉的噩梦一样的记忆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季抒繁绝望地闭上眼,怪贺征为什么不等等他,想到贺征决然的背影就歇斯底里地想流泪,可眼泪只会让这个畜生更兴奋……这种事,他做不到。 “我最喜欢的,怎么会不记得。”季抒繁把下唇咬破了,痛得精神一振,扬起脸,朝他笑道,“孟浔,你过来点,近点,才更像。” “……阿繁。”孟浔手劲松了,有片刻失神,眼中某种激烈的感情一闪而过,凑近了,鼻尖轻轻蹭着他的下颌,“你多骗骗我,也很好。” “骗你?我他妈恨不得弄死你!”季抒繁发狠地一头撞在他的脑门上,自己也眼冒金星,趁其不备,又一膝盖顶撞上他的小腹,顺手把瑞士军刀扔远了,没了这个威胁,才放开手脚和他扭打在一起,尽管很快就落入了下风,但好在弄出的动静把路人招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时间有点赶,写得短了点,主包明天补多一点! 第110章 入梦来 头一个跑来看热闹的路人被这两人玩命的架势吓变了脸色,不敢拉架,生怕殃及池鱼,但就这么走了,良心又过意不去,吭哧吭哧跑去叫了一帮子人来,人多势众,一人劝一句也能把他们说不好意思了。 “哎呀哎呀,别做热血青年,做冷静智者啊!” “退一步,不是怂,是海阔天空!” “动武一时爽,赔钱火葬场啊!” “你们不要再打啦!” “……” 但这两人显然不是一般人,没有一点公共场合保持安静的自觉,还是保镖闻讯赶来才把他们分开。 孟浔身手过人,制服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季抒繁作为第一受害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这畜生,打人不打脸,拳拳直击不脱衣服都看不见的要害,浑身疼得快散架了。 等保镖赶走吃瓜路人,季抒繁缓过劲了,坐起身,吩咐道:“把他带回去关起来,贺征父亲脱离危险前,一口水一口饭都不许给。”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4节 “阿繁,你动真格的?”孟浔满脸阴鸷,右眼的泪痣显得格外妖异,“那老东西要是死了呢?” 死这个字现在就像是能索他命的符咒,季抒繁气得两眼充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第一,贺长风不会死,他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第二,你最好祈祷贺长风平安出监护室,否则,他出任何一点问题,我都会从你身上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师从jonatha,又看过无数遍季抒繁的病例,孟浔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倒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么轻易就把你自己摘干净了?阿繁,你可不无辜啊,要我偿命有什么问题,你陪我啊,一起下地狱,下辈子还在一起。” “我是不无辜。”季抒繁看着他,突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像贺征说的,多说一个字,都是在浪费生命……纠缠,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我欠他的,都会还。”季抒繁走过去捡起那把瑞士军刀,“咔哒”一声轻响,推出那把最大、最锋利的主刀,让保镖按住孟浔,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手起刀落,扎穿了他的右手,“拜你所赐,贺征的右手被木头扎穿过,这一刀,我早就想让你尝尝了。” 孟浔是个狠角色,血流了一地,痛得直抽搐了,愣是一声不吭,直到季抒繁脱掉他左手上的两只tiffany银戒,才大喘着气,一字一顿道:“还、给、我。” “你也配?”季抒繁捡起屏幕摔得粉碎的手机,站起身,把戒指扔进垃圾桶。 抛物线如一把长刀斩断了孟浔心里最后一丝仁慈,舌尖掠过尖尖的虎牙,看着季抒繁的背影,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人带走,现场处理干净。”撂下这句话,季抒繁整了整衣衫大步离去,直到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散去,那步子才越迈越小,背也越来越弯,最后要靠扶着墙才能行动。 下午两点,ccu等候区的那排铁皮椅上只坐着两个人了,贺征陪沈蕴怡在看微博澄清,苦中作乐的样子,看得站在远处的季抒繁鼻头发酸。 对不起没用,什么才有用,他想破脑袋了,只恨不能去阎王那里把贺征一家人的名字全划了。 做了许久心理准备,季抒繁才挂着笑,走过去,在沈蕴怡右手边坐下,“事情都解决了,等伯父从里面出来,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贺征的事业也不会受一丝一毫影响。” “小季,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澄清一定没这么快、这么顺利。”沈蕴怡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感谢,贺征看不下去,把头扭向一边。 “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应该做的。”季抒繁脸上烧得慌,赶忙转移话题,“方闻之呢,怎么没看到他?” “小方啊,被他领导打电话叫回公司了,说是有要紧的事需要他处理。”沈蕴怡注意到他脸上、手上、脖子上的伤和衣角没拍干净的灰尘,问道,“小季,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一身伤?穿得还这么单薄,大衣呢?” “我——”季抒繁梗住了,两天前他才亲口说,从此只在贺征面前说实话,但有时候真话未必是最好的答案,贺长风生死未卜,孟浔有没有后招也未可知,现在把真相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岂不是更叫他们担心? 闻言,贺征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原本是单纯的警告,但在看到那些新添的伤口后,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噢没什么,我刚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大衣上全是泥巴,我就给扔了。”季抒繁一紧张就撒了个小谎,用手背蹭了蹭脸,偷偷瞟了贺征一眼,对不起啊,我又死性不改了。 “你这孩子,不能要风度不要温度呀,还烧得这么厉害,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沈蕴怡看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急道。 “我妈说得对,你在这里也没用,快走吧。”贺征马上接了一句。 “我是担心小季身体吃不消,你这什么语气?”沈蕴怡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事,伯父没度过危险期,我走了也放不下心,不如陪你们一起等。”季抒繁趁机缩在沈蕴怡后面不露头,今天都是最后一天了,多赖一会儿算一会儿。 “……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贺征膈应地把脸撇向一边,母亲像座临时界碑立在他们之间。 难言的沉默灌满整条走廊,每一次有医护人员急急忙忙地从监护室里走出来,都会牵动三人的神经,贺征总是猛地从座椅上弹起,确认对方不是来找他下达病危通知的,才又无力地跌坐回去。 晚上九点,ccu的门再次“嗡——”一声滑开,蔡煜晨摘掉口罩走出来,贺征的耐心耗得一干二净,冲过去,赤红着双眼问:“老蔡,我爸、我爸……怎么样了?” “血压暂时稳定了,但还没脱离危险,还要观察72小时。”蔡煜晨客观陈述道。 “是好消息对吗?我没理解错吧?”沈蕴怡抓着蔡煜晨的胳膊,不放心地一再确认。 “是,是好消息。”蔡煜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落到季抒繁身上,瞬间没了温度。 “谢谢你小蔡,还有蔡院长。”沈蕴怡大松了口气,胃里传出一阵空虚感,四肢发软,险些站不稳跌倒。 “妈!”贺征心都快吓得跳出来了,抓着她不敢放手。 “没事没事,低血糖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沈蕴怡虚弱地笑了笑。 “你们在这守了很久了,去吃顿饭,好好休息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能垮,监护室里有心脏专科医护团队24小时监护,有什么问题会及时通知。”蔡煜晨建议道,“我科室那边还有急诊,先走了。” “好,谢了老蔡。”贺征点了点头。 “黄伯下午就开好了vip病房,12楼,房间号是a17,晚饭也准备好了,你带伯母去休息吧。”悬在心口的巨石总算落了下来,季抒繁舔了舔干燥的唇,轻扯了下贺征的袖子道。 “……知道了。”贺征把胳膊抬高了些,抗拒得很明显。 “小季,你不一起去吗?”沈蕴怡问道。 “不了,我公司还有事要处理,明——”季抒繁把手背在身后,捻了捻还残留着衣料触感的指腹,改口道,“有时间再来探望。” “太辛苦了。”沈蕴怡无奈叹了口气。 贺征终于看了他一眼。 送走贺征母子,季抒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停车场的,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滚烫一点点蒸干他最后的气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视野晃得厉害,根本无法聚焦,额头上是一片冰凉的虚汗,风一吹,冻得他牙关都在打颤。 好不容易快要摸到车门把手了,膝盖处的韧带突然像被割断了一般,身体像一袋失去支撑的沙土,砰地摔到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黑暗瞬间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昏迷就像独自潜到水底,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从水底慢慢浮起。 等重新睁开眼,鼻腔里又灌满消毒水的气味,房间内充盈着昏黄的灯光,低矮的天花板变着法儿地转,身体沉得像是被浇筑在床上,一根细软的管子从手背延伸出去,冰凉的药液顺着管路输进血管。 寂静中,季抒繁细数着自己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他极慢地偏过头,眼中聚起一小簇光。 “少爷,你醒了。”是黄伯,拿着保温杯,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来。 光灭了。于是闭上眼。 “终于退烧了。”黄伯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心疼道,“以后绝对不能让保镖离你超过三米了,浑身上下哪还有一块好肉啊。” “黄伯……”季抒繁往被子里躲了躲,下意识想吞咽,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只带来一阵摩擦的灼痛,“我有点累。” “黄伯知道,你一个人支撑两个集团,保护重要的人,养着上万名员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黄伯帮他掖好被子,眼眶有些湿润,“孩子,太痛苦了就放手,别活得这么累。” “贺征爱我的时候,为什么我不好好学呢。”悔恨的泪水再一次打湿枕头,季抒繁抽泣着,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全身的疼痛,“我必须放手吗……我不想。” “如果靠近让两个人都痛苦,那就试试戒断。”黄伯起身去接了盆热水,打湿毛巾,帮他擦干额头的冷汗。 “戒断了,然后呢……他以后会结婚吗?”季抒繁转动眼珠,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喃喃道,“以后是多久,一年,还是两年?还是会喜欢庄雨眠那种类型的女人吗,结婚的下一步是不是就是生孩子……他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戒断的意思是,你不要再想关于他的一切,也别再去介入他的生活。”黄伯不忍,却必须让他认清现实,“你们会各自幸福。” 我不会。遇见贺征之前,我从没假设过自己会幸福。季抒繁没有再争辩,病房重归寂静,那种寂静,让他幻听到血液流动的嗡鸣,以及皮肉下固执的钝痛。 墙上挂钟的时针指向“3”时,黄伯在旁边的床上熟睡,季抒繁蓦地睁开眼,拔掉针管,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直奔ccu。 只是想再看一眼,不算越界。 一路走来,病房大多关了门,只有护士站还亮着灯,年轻的护士小姐低头在写记录。天光透过走廊尽头的高窗,泛出一种灰蒙蒙的蓝色,贺征一个人坐在最边边的铁皮椅上,脑袋靠着墙,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一看就是从某医生那里借来的外套。 眼睛都闭上了,那我靠近一点,没关系吧。 季抒繁就这么一点点给自己洗脑,蹑手蹑脚地越走越近,最终隔着半臂的距离,弯腰站在贺征面前,眷恋的目光一遍遍描摹着他的眉眼。 “对不起。” “我爱你。” “我太坏了。” “一定要离开你吗?” “那我试试戒断。” 他无声动着嘴唇,把想说的话都倾倒而出。 许久许久,腰都弯痛了,贺征突然皱了下眉,季抒繁吓得心跳骤停,屏住呼吸,往地上一蹲,恨不得当场隐身。 静止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是虚惊一场,才慢慢站起身。 该走了,双脚却像被施了魔法,动弹不得。 那就最后再拍张照吧,贺大明星,一张告别照片而已,没这么小气吧。 洗脑再次成功。季抒繁掏出手机,刚打开相机,镜头里的贺征就幽幽睁开了眼,梅开二度,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砸在他脸上—— 一句“我操”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贺征滚烫的掌心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那眼神,端的是不清醒,“季抒繁,你别再来我梦里了。” “什么……?”季抒繁僵着不敢动。 “我不想,再爱你了。”哑着嗓子说完,贺征就死死闭上了眼,手臂沉沉地砸在腿上。 【作者有话说】 先发再捉虫嘿嘿! 15w签约,19w入v,30w上首页力荐,《欲壑难填》被大家一步步托举,感恩。 第111章 补偿 三天后,二十一号晚上,医生终于宣布贺长风度过了最危险的七十二小时,心脏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好,逐步减少镇静药物的泵入,患者自行苏醒后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贺征被允许穿上隔离服进监护室探视,护士领着他,穿过一道又一道自动门,停在最里面的那张床前。 贺长风脸色灰白地躺在那里,被横七竖八的线和管子绑在病床上,鼻孔插着塑料管,胸口贴着好几片圆形的电极片,生命体征直接体现在床边那台闪烁着数字和波浪线的机器上。 贺征站在床边,有点不知所措,认知里,贺长风应该永远是笑呵呵的,境界高得很,所有事在他眼里都是小事,实在有什么过不去的,去公园下盘象棋也就想通了,普通日子普通过。 福气满满的小老头大半辈子都走过来了,从未经历这样危急的时刻,今时今日,去地府门口走了一遭,竟是被亲儿子害的,多不值。 半晌,贺征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握住父亲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俯下身,很轻地喊了声,“爸。” 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机器上的波浪线微弱而规律地起伏着,绿色的光点一下下跳动,是房间里唯一能证明时间还在流动、父亲的生命还在延续的东西。 贺征维持那姿势站了很久,手心里,父亲微凉的手也渐渐渡上一点暖意,直到护士走过来,提醒探视时间到了,他才点了下头,松开手,转身离去。 夜深了,走廊的灯熄了一半,走在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板上,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带出阵阵回音,贺征没有乘电梯,戴上口罩,走楼梯绕到门诊大厅周边的小型绿化带散步。 这个季节,绿化带已经不能被称作绿化带了,几条石板小径将光秃秃、露出黄黑色泥土的草皮划分成不同区域,周围稀稀拉拉种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树。他顺着小径慢慢地走,鞋底摩擦着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脑子又乱又满。 一周不到,他的生活不断错轨,大好的事业毁于一旦,美满的家庭濒临破碎,所谓的爱情大梦一场,而所有这些,又在丑闻澄清后迎来转机—— 低谷被填平,人气再度暴涨,微博粉丝数直逼七千万,之前叫停的活动被合作方催着提上日程,粉丝扬眉吐气,疯狂砸钱全国应援,父亲被黑白无常拉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幸好又送了回来。 一切貌似都回到了正轨,就连季抒繁那个没脸没皮、死缠烂打的,都在某个真得不像是假的梦之后,如他所愿,再也没有出现过。 没有出现,却不是无迹可寻—— 解约流程推进到最后一步,杜菲却比之前更恪尽职守,四处周旋,帮他争取了一周的时间,不用满世界跑通告,安心陪伴家人。 ccu和a17附近总是有几个眼熟的大块头晃来晃去,把所有来打扰的媒体、私生、狗仔全都轰走,腾出一片清净。 病房里的鲜花一天一换不说,还有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每次他在的时候,茶几上就只有喝水的杯子和壶,等走了再回来,上面就摆满了各种名贵难寻的药材、补品,问沈蕴怡有没有看到是谁送来的,沈蕴怡也只是摇头,然后问小季什么时候有空,等贺长风出院了,一起吃顿饭。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5节 吃个屁。 看到他就倒胃口。 可心里空落落的也是事实。 来回走了几圈,贺征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把口罩往下拉了拉。空气里混杂着一点点青草土腥气,但更浓的,还是从医院大楼飘来的消毒水味,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拴着他,提醒他现在身在何处,正在经历什么。 二十二号零点整,新手机里的日程表冷不丁地跳出提示——老婆生日。 屏幕微弱的光将脸照得幽森惨白,贺征盯着那行不久前亲手打上去的小字,突然觉得系统自动同步的功能就是狗屎,指尖一滑,删掉了该项日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用手指夹着,在烟盒上轻轻敲了四下。 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敲完后,连烟盒一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陋习到此为止,没有人值得他再作践自己。 上午十点,杜菲提着果篮来探望。 京圈左右逢源的王牌经纪人哄个一辈子都只在校园里打转的小老太太不费吹灰之力,不用贺征帮忙找补,站在公司立场,用一番不细究根本抓不到错漏的说辞,把丑闻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梳理得清清楚楚,不管邵仲翔干没干,好坏全赖在他头上,把沈蕴怡哄得那叫一个称心如意。 拢共坐了十分钟,才露出狐狸尾巴,问贺征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说呗,等半天了,你真能唠。”贺征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沈蕴怡,擦干净手,领着她去外面。 杜菲嘴角一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我收钱了,我收钱了”,才忍着没呛声,背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托特包,指着走廊尽头道:“咖啡厅就不去了,我长话短说,就在那边窗口吧。” “我没打算请你喝咖啡。”贺征扫了她一眼,没有等的意思,快步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了一点,往下正好能看到昨晚散步的那片绿化带。 “……”杜菲徐徐吐出一口气,踩着高跟鞋“邦邦邦”地跟上去,站定后,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他。 “做什么,又给我下新套?能换个对象么,我真觉得没意思了。”贺征没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单纯的疲惫而已。 “套什么?蓝镜股价逆跌的热搜挂了好几天了,你就没去看一眼?”杜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用力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贺征,这是股份转让书,不是卖身契,你不要,大不了签了再转给我,我替你受着。” “我替公司赚钱的时候都没关心过,现在马上解约走人了,你觉得我会掉过头去关心?”贺征神色如常,撑在窗台上的手却用力到发白,“杜菲,我父亲现在还在ccu里躺着,这事你也是帮凶,我跟你和颜悦色地沟通,已经非常给面子了,别得寸进尺。” “抱歉,我情绪有点过激。”杜菲泄了口气,身体靠住窗台,逸进来的风扬起她的秀发,丝丝缕缕,遮住了眼里的愧疚,调整了几秒后,她将头发挽到耳后,捡起专业素养道,“贺征,我今天来,是代表公司,诚挚地为这几年对你的耽误,以及这段时间的不作为给你和你的家人带来的伤害道歉,对不起,公司不希望损失你这么有潜力和影响力的艺人。” “你有病?季抒繁传给你的?你能离他远点吗?”贺征满脸无语,“你们一句不希望,我就不解约了,郭律师白忙活三天?” “……”杜菲对他的嘲讽左耳朵进右耳出,面不改色道,“截止至昨天,蓝镜今年的净利润已经超过三亿,赢下了和瑞盛的对赌,时间一到,瑞盛必须按照协议继续注资。” “所以?”贺征眼神一动,他清楚记得半个月前,公司营收一直卡在两亿八千万左右,部分款项因为一些原因迟迟收不回来,现在回头看,应该是季抒繁为防万一做了两手准备。 “你有比解约更好的选择。”杜菲再一次把股份转让书递给他,“成为蓝镜的股东,当老板,从前的经纪合约作废。” “你在跟我开玩笑?”贺征懵了,这玩意儿不找律师看看,他真不敢接,实在是被白纸黑字坑怕了。 “瑞盛内部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风声多少传了一点出来,季总应该跟董事会立过军令状,他牵头去做的案子,但凡收益没达标,损失由他一力承担。”杜菲叹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对赌失败,收购蓝镜51%股份的那十三亿,全部从季总个人账户里出,拿不出来,就得让渡瑞盛股份。所以周一的会议上,沈冰说季总是蓝镜娱乐的最大股东是合理的,现在,季总要把这51%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原因你也清楚,我就不多这一嘴了。” “他的补偿还真是直接,完全不考虑我会不会管理公司,把蓝镜做垮了皆大欢喜?”贺征看着那几页薄薄的纸,感受不到一点暴富的快乐,只觉得沉重。 让渡股份,让给谁?季明川是有私生子的。折腾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自己一点好处没捞着,全给别人做了嫁衣,图什么? “当然考虑了,季总聘请了职业经理人团队参与管理,你只需要签个字,就能安心当甩手掌柜。”杜菲语气里难掩羡慕,劝道,“贺征,这种时候就别一根筋了,跟什么过不去,都别跟钱过不去。只要你还在娱乐圈混,还想扑腾出水花,背后就必须有资本立着,个体户是走不远的。从前时运不济,一直被当作筹码在赌桌上推来推去,现在能上桌主宰自己的命运了,还犹豫什么呢?” 第112章 动力源 楼下,季抒繁坐在绿化带附近的长椅上等啊等,头顶不知名树种的树干上爬满了干枯、纠缠的藤蔓,大部分叶子都发黄卷曲了,看上去毫无美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看了眼对面长椅上穿着病号服打盹的老太太,就学着她的姿势,大喇喇地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天,阳光透过藤蔓和树叶间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破碎、跃动的光斑。 好慢……都上去十分钟三十八秒了……也不知道发个消息汇报下进度……做事一点章程都没有。 “你好,请问下,门诊大厅怎么走?”猝不及防地,视野里冒出一张二十来岁、女人的脸,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嘴巴肉嘟嘟的,乍一看有点像那个奥斯卡影后……叫啥名来着,哦对,安妮·海瑟薇。 “这边。”季抒繁保持着北京瘫的姿势,胡乱一指。 “那边不是住院部吗?”女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皱眉道。 “哦,那这边。”季抒繁便换了只手,指向相反的方向。 “那边是专科楼。”女人眨着扑闪的大眼睛道。 “你不是都知道?” “对呀,我在搭讪。” 闻言,季抒繁这才坐直身体,拨正歪斜露出大片锁骨的毛衣领口,反抛给她一个媚眼,“真不巧,性取向有点一致了。” “难怪。”安妮·海瑟薇·大陆年轻版轻嗅了嗅,遗憾道,“好香啊,方便问问用的哪款香水吗?” “天生的呢。”季抒繁微微一笑道。 “……” 刚打发走女宾一位,烦人的电话又响了—— “william说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邮件不回,文件不批,董事会也不去参加,你在忙什么?”季抒娅巡视完商场,坐车回公司的路上,还在看商场即将引入的新品牌新店的建筑设计图,抽空问道。 “这吃里扒外的家伙。”季抒繁撇了撇嘴,宁建十座庙不成一桩婚,“姐,william对你有意思,肖想了起码好几年,又不敢追,就是想跟你保持联络,怂货的话你听听就行,别当真。” “你现在在哪?”季抒娅白眼一翻,懒得跟他废话。 “医院。” “病了?” “没,医院空气清新,晒太阳特别舒服。” “……”季抒娅沉默了,把设计图纸放到一边,换了稍轻快的口吻问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妈死了二十周年?”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顿住了,好半晌,季抒繁才笑了笑,语气柔软得像是在撒娇,“姐,我不能偷偷懒吗,一定要背负这么多责任吗?集团发展得好坏与否、大权旁落去哪家,根本就影响不到我啊,哪怕现在把我的账户清零,我一个求职电话打出去,多得是人想花高价雇我给他上班,傅洛臣能直接从美国开飞机来请我你信不信。” “你累了,觉得一直以来守护的东西没意义了对吗?”季抒娅问完,不等他回答,又自己接上,“那就放下,我们一起走,去哪里都行,什么都不要了,最好把名字也改了,就当是重新投胎做人。”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可现在已经到了谁先出局谁就把牢底坐穿的地步,检举材料堆成山,只看压在谁身上了。 “你看你,又说气话。”季抒繁打哈哈把话题揭过,看着石板路上自己的影子,一种沉重、厌倦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涌上来,像被一床湿透的棉被闷住头,真的快要窒息了。 “我是认真的——” “季抒娅。”季抒繁喝住她,“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管好你自己吧。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当你的大小姐,火烧不到你身上。” 挂了电话,又坐了二十一分钟十八秒,杜菲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他愿意签字吗?”季抒繁仍然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杜菲问道。 “不知道。”杜菲摇了摇头,在他旁边坐下,“股份转让书留给他了,会不会签我不能保证,你也知道,他是个拧脾气,又什么都不缺,股份不见得能打动他。” “不单单是股份,里面的利害关系你没跟他讲清楚吗?”季抒繁有点急了。 “我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你真的觉得他在乎吗?”杜菲苦笑道,“众星捧月,无人问津,甚至万人唾骂的日子都过来了,可是贺征,原本想的只是安安分分地演戏,做个低调的演员而已,季总,他是为了谁才踮起脚去够这顶流的位置,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爱与不爱那么明显,现在的贺征,做梦都在逃离我。季抒繁用力搓了把脸,两肘撑在膝盖上,垂着头,缓了良久,才闷声道:“我总得弥补。” “也许,贺征就是想解约,和蓝镜、瑞盛都划清界限,得一个自由身。”杜菲洞察的目光穿透他,声音放得很轻,“季总,你是真的想给他铺一条无后顾之忧的通天路,还是想用这种方式继续把他绑在身边?理论上,贺征签了字,成了蓝镜的股东,只要瑞盛不停止注资,你就永远是他的合作方。” “杜总监。”季抒繁轻笑了声,抬起头,眼中闪过阴冷,“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要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以我现在的处境,瑞盛容不容得下我,都要另说,我拿什么去绑住他?” “我多管闲事了,收的报酬不包含揣测的部分,季总别见怪。”杜菲暗暗抓紧了包链,和季抒繁打交道必须小心再小心,年纪轻轻就站到这个高度,就是因为他总能比别人多算几步、几十步,稍不留心就会掉进他挖的坑里。 “签不签字,都是贺征的选择,你尽力了。”季抒繁淡淡安抚了一句,稳住杜菲。 贺征现在对他太过排斥,完全拒绝沟通,想挽回,必须先找到合适的媒介架在他们之间。杜菲善交际,话术层出不穷,又虚荣、势利、好控制,最重要的是很了解贺征,是帮他牵线搭桥的不二人选。 这一次,他不逼迫了,把选择权交给贺征—— 不签字,就得自由身,娱乐圈随便闯,闯到哪,都有路; 签字,那便是你自己朝我走来,这辈子,不放开了。 【作者有话说】 季总戒断三天,发现是死路一条,又要发疯了 ps:不中了,主包今天调一下作息,下章多补点字数~ 顺便在线做个法,读者来,评论来~ 第113章 戒断 股份转让书找郭律师看过,没有问题,跟中了彩票一样,签字就能兑奖。 从身前事考虑到身后名,找不出一个不签字的理由,谁会跟钱和前途过不去呢。 可贺征还是不想签,没别的,就是觉得累。他不会比现在更红了,走到哪都有人尾随,就连扔的垃圾,都有变态私生捡,把成分研究清楚了,还要拍条视频配点恨海情天的bgm,再写一句“不是私生是嫂嫂”、“那天,他又将我抛下了”之类的咯噔文案全网发,点了无数次“不感兴趣”都屏蔽不掉,冲个浪把5g信号都弄脏了。 他也不需要那么多钱,要来干嘛呢,花又花不完,死了也带不进棺材。 但他还是签了,就因为打电话回绝杜菲的时候,杜菲叹了口气说,我明白的,你还是放不下,补偿也是一种罪过,羁绊要斩得干干净净才行。 放屁—— 激将法一如既往的好用,一个冲动,小贺变贺总了嘿! 从打官司到和平解约,再到翻身当老板,一系列巨变却只花了一礼拜,郭律师鞍前马后,取得了0个成就,贺征怪不好意思的,结了律师费又给他包了个厚厚的红包,从此便是江湖道友了。 贺长风醒来转入普通病房后,恢复得很好,蔡院长来查房的时候亲口说,三个月内心脏结构和功能可以完全恢复,不留后遗症,这一家人的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小老头去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境界更高了,五十八了还要啥事业心,睁眼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校长打电话请假,三个月不用上课改作业,美滋滋。 梧桐里的地址被曝光得彻底,正式恢复工作前,贺征想给父母换套房子住,却惨遭拒绝,沈蕴怡的意思是,住了几十年有感情了,楼上楼下都熟成了半个亲戚,换个环境还要适应,不想折腾。 劝说无果,贺征只好放弃,有那几个大块头每天如影随形,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院那天,大包小包塞满了贺征的库里南,沈蕴怡久久不关后备箱,站在车后左望望右望望,实在忍不住了,把贺征拉到一边问:“小季呢,快一个月没见着人了。” “不知道,分了有段时间了。”贺征实话实说,表情、动作看上去相当洒脱。 “……为什么呢?”沈蕴怡是有所察觉的,贺征恢复工作后,满世界跑通告,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即便如此,每天依旧会腾几分钟给他们打视频,从前三句话里必有一句“季抒繁啊”,如今却闭口不提,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阴郁消沉。 “不合适。”贺征把手揣进口袋,想摸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眉心夹出一个川字,好半晌,才补充了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同路。” 话音落地,不可触碰也无法忘怀的记忆跟着闪回,贺征终于明白,当初季抒繁一直跟他强调“顾好当下”,就是因为知道他们不会有未来,是他自己固执又愚钝。 沈蕴怡则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开门坐上车。 这口气包含了许多。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6节 一来,季抒繁毕竟是男人,贺征跟他分开,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老贺家还有望传个宗接个代,她作为母亲,又怎么好再劝他入“歧途”;二来,贺征从小就是块磁铁,大字不识几个的年纪就开始吸情书了,偏偏情窍开得晚,二十七岁了,只谈过两段恋爱,还一段比一段……有说法。 改天有空去寺庙给他算算姻缘,驱驱邪才好。 只是如此平淡地提起这个人,贺征都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前两步,敲了敲车窗道:“妈,你们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我去趟便利店。” “好。” 走了好几百米才找到一家烟酒便利店,这次购买比第一次要老道得多,贺征整个人裹在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连帽衫里,帽檐压得很低,脸上挂着个黑口罩,在柜台前跟老板要了包硬壳黑利群,依旧没买打火机。 出了店,贺征很慢地往回走,烟盒被他拿在手里反复揉捏,硬质的外壳在指腹下发出细微的“嘎吱”声,终于,在盒子被彻底捏瘪前,他拆开了透明包装膜,抽出一支,放在鼻下深嗅了一下。 干燥辛辣的烟草味灌入鼻腔,像一记闷拳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白色的烟卷被捏得微微变形,心头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却一点都没被压制住,脑子里依旧只有季抒繁按着他的后脑勺给他渡烟的画面。 到了十字路口,被红灯挡住脚步,口袋里的手机蓦然一震,久未联系的房地产经纪代理打来电话,“贺先生,下午好,您天豫苑二期的那套大平层已经有买主了,两亿成交价,分期付款。” 眼前的车水马龙瞬间变得模糊,突如其来的恨意像硫酸流遍全身,将他腐蚀得鲜血淋漓。 “喂?贺先生?您在听吗——”三流的房地产经纪代理持续聒噪。 “……知道了。”贺征应了声就挂了电话,红灯变绿的时候,没急着过马路,将那支捏坏的烟插回烟盒,找了个垃圾桶整包扔掉。 日子像车轱辘一样滚过,又是一年跨年夜,贺征带着他的第三位助理赶到珠海,为磨玉视频和水果台联合举办的跨年晚会做压轴表演。 原定节目是和冯浅意一起唱《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主题曲,卖卖cp,来一波回忆杀,但不知道冯浅意方是价格没谈妥还是出了别的岔子,突然不来了,合唱变独唱,曦颜夫妇只剩“嘻嘻”了。 当晚,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应援声中,贺征独立于舞台中央,巨大的环形屏幕将他的特写投映到体育场的每个角落,音乐响起,执起麦克风,脸上复现出属于角色的表情和笑容,好像又回到在剧组的日子。 去年跨年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歌声流出,沉稳深情,每个音节都精准踩在拍子上,台下粉丝的尖叫一阵高过一阵,快把顶棚都掀翻了。唱到那句“晃神亲吻的瞬间,真心成了欺骗的筹码”时,眼中忽而盈满泪,被无数镜头捕捉,生图即神图,再一次血洗微博热搜,慢放、倒放的分析视频如雨后春笋般疯狂冒头,女友粉和cp粉吵得不可开交。 2025年1月1日零点整,表演落幕,舞台炸开烟花,金色的碎屑飘满整个体育场,所有人都在高呼“新年快乐”。 半个月后,远方终于传来了故人的消息。 多年前的介源药厂旧案翻案,口服液添加化学镇静剂的原始配方和工艺文件被挖了出来,上面有季明川亲笔批注的“成本可控,加速推进”,除此之外,季明川操控空壳公司和慈善会洗钱的众多经济犯罪证据一并被递送到公安经侦部门。纵横金融行业近四十年的瑞盛风投董事长及同伙定罪入狱,集团内部阵营土崩瓦解,股价大地震,一夜之间市值蒸发近百亿,季抒繁作为接班人,第一时间开发布会向公众和股民致歉。 “征哥,杜总监听说你今天来公司了,叫你等会儿有空可以一起来听下这个月的业务评估会,评估公司艺人的发展状况,调整资源投入。”新助理敲了敲门,拧下门把手,探进来一个头道。 “没空。”贺征坐在新装修的总裁办公室里,头都没抬,一直盯着ipad屏幕,“叫他们自己开,别来烦我。” “好的,贺总。”瞧这一脸不痛快,再多说一句准得倒霉。助理小哥撇了撇嘴,关门开溜。 屏幕里,发布会现场镁光灯闪个不停,著名失踪表演艺术家季抒繁独自走上台,一头金发依旧完美无瑕,甚至剪短了些,显得脖子更加纤细修长,一身没有任何修饰的深色西装,利落又严肃,脸上没有刻意营造沉重,也没有强装笑脸,只有清晰的疲惫和冷静。 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和长枪短炮,季抒繁没有立刻说话,平静的目光扫过全场,场内的骚动便不自觉平息了下去。 “各位。”他调了调话筒,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扶住讲台边缘,声音低沉沙哑,“今天,我站在这里,首先代表瑞盛风投,向所有信任我们的投资人、合作伙伴,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过去二十四小时,因为前任董事长涉嫌严重经济犯罪,集团市值经历剧烈动荡……” 叽里呱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贺征放大了画面,整整四十分钟,数他手稿都翻了七页,从一开始的致歉,逐步演变成稳定军心的演讲,没有说任何“股价会涨回”之类的空泛承诺,只一味地在背后的大屏幕放映各种视觉冲击震撼的数据对比图和项目成果报告,看得底下懂行的人眼中异彩连连,不懂行的也被带得频频点头。 一如既往的狡诈。 但是很助眠。贺征抱着ipad,慢慢趴在了办公桌上,上下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揭不开了。 两个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不仅是因为忙,更是怕再做一个会成真的梦,无论这个梦的走向是好还是坏,他都不想要,矛盾得近乎自虐。 就在他即将失去最后一丝意识时,屏幕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人,语调忽然变得很温柔,话题也转得乱七八糟,“……这段时间我经历了很多,弄丢了很重要的人。消失不是放弃,是想先把垃圾都扫干净,再心无旁骛地追求,希望现在,此刻,一切不算太迟。” “啪!”瞌睡虫吓跑了,ipad也黑屏倒下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重逢嘿 第114章 较劲 第二天晚上是蓝镜年会,深度合作的主流平台、品牌方、同行、投资方代表都会出席,既要展示公司综合实力,又要搞好人情关系,前前后后筹备了快一个月,阵仗大得不得了。 贺征一早就在健身房泡着了,下午专门去了趟星轨工作室做造型,重视程度不言而喻——毕竟是总裁嘛。 傍晚六点半,夜色已深,城市华灯初上,贺征站在翡丽酒店顶层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的车流,一身tom ford定制黑西装,将身高身材优势展示得淋漓尽致,手里捏着一张叠起来的演讲稿,玻璃窗里映出那张无可挑剔又无比紧绷的脸。 “征哥,宾客陆续抵达,在签到板前合影了,我们差不多该下去了。”助理小哥掐着点进房间来提醒。 “好。”贺征泄了口气,转身往外走。 “等等,征哥——”助理眼尖地注意到茶几上那块朗格腕表,“你手表忘记戴了,广告位呢。” “……”贺征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顿了顿,又跑回去拿。 翡丽酒店隶属于万德集团,是b市数一数二的五星级酒店,今天被蓝镜斥巨资包场,宴会厅穹顶高阔,巨大的枝行水晶灯将暖调的光线碎成万千星点,均匀地洒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昂贵香氛、醇厚酒香和食物热气在空气里混合出一种“名利场”的味道。 晚上八点,宾客全部到齐,典礼正式开始,全场灯光暗下,唯一的光束打在蓝镜现任ceo兼当家艺人贺征身上,跟随他一路走上台。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摄像机。贺征从容地把麦克风调高了些,这个动作为他争取了几秒扫视全场的时机,从左至右,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第一遍,没有。 心脏当即漏跳了一拍,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掺杂了别的什么情绪。 而后照着演讲稿开始致辞,感谢团队,回顾业绩,展望未来……沉稳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宴会厅,和台下进行眼神交流时,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每个角落——后排不起眼的座位、立柱旁的阴影,甚至是通往露台的侧门。 第二遍,依然没有。 心彻底不跳了,甚至生出一种荒谬感。 “……这一切,都离不开诸位的信任与支持。”不多时,演讲结束,台下掌声雷动,贺征微微颔首,笑容得体。 接下来的时间,旗下艺人、练习生轮番登台表演,将气氛推向高潮。 成为了资本,又有顶级人气加持,贺征不需要再使出浑身解数去争什么资源,最好的剧本和角色会第一时间送到他手上,转身投入的是更高阶的斗兽场。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贺征,哦不,现在要称呼贺总了。”钱晟亲自代表磨玉视频出席,举着香槟过来寒暄,依旧一身唐装,红光满面,身边跟着个还没正式出道的新人,“去年合作的两部剧,包揽了磨玉2024年度综合播放量的冠亚军,今年要加深合作才行啊。” “钱总过奖了,我能有今天还是因为平台给机会,和观众厚爱。”贺征语气谦和,看着他左手上缠的沉香串珠,眼中泄出一瞬冷意。 “瞧瞧贺总这气度,红气果然养人啊。”钱晟对他的话很受用,哈哈一笑,左手落在身边人浑圆的屁股上捏了捏,“你们这些后辈可要多学着点。” “钱总请尽兴,我先失陪一下。”贺征对这画面感到不适,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后离去。 后又在几位电视台高层、品牌方代表、导演、制片之间周旋,脸上始终戴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社交面具,言行举止既不得罪人,也不留任何承诺,这份周到,是一年前跟个莽夫一样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贺征打心底讨厌这样的场合,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不停抬腕看表,琢磨着几点开溜比较合适。 九点零一分,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贺征正在听某位名导关于艺术与市场平衡的长篇大论,左手大拇指焦灼地摩挲着盛着威士忌的酒杯杯壁。 无需回头,刻在骨子里的直觉,告诉他,他来了。 “瑞盛不是派高层来了吗,季总怎么也……救命,帅得有点太超过了,完全少年感daddy!”身边某位女星的惊呼,恰恰好,成了转身的时机。 贺征淡定地转过身。 周遭所有的声音、光影都沦为陪衬,季抒繁在众人的簇拥中成为焦点,金发耀眼,一身纯白高定西装,面料是带有细微纹理的意大利羊毛缎,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手长脚长,走起路来劲儿劲儿的,目光搜寻了一圈,而后定格—— “好久不见。”季抒繁走到贺征面前站定,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是社交礼仪上最规范,也最疏远的一尺,“贺总。” 像是被这个称呼刺了一下,贺征极轻地皱了下眉,开口时,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平静,“……季总。”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季抒繁目光不错地观察着他,在捕捉到微表情的瞬间,退远半步。 贺征眉头皱得更紧了。 今晚应邀来的个个都是人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会不清楚,季明川倒台了,不是瑞盛倒台了,更不是万德倒台了,游刃有余站在这里的,才是真正的掌权者,旋即,各色人等蜂拥而上,能交换一张名片也是极好的。 季抒繁来者不拒,推杯换盏,偶尔流露出一丝无奈又可怜的神情。 装什么装。你不乐意谁敢逼你?贺征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威士忌,随手把空酒杯交给路过的服务生,抬脚就走。 “杜总监,今天是蓝镜的主场,我来晚了,还小小出了下风头,对不住,敬你一杯。”季抒繁突然提高音调,歪头一笑道。 “季总折煞我了,老板还在这里,我一个小小总监可不敢造次。”杜菲信步走来,刚好挡在贺征面前,一袭墨绿色丝绒鱼尾裙尽显曼妙身姿。 “那麻烦杜总监帮我传个话,我想跟老板喝酒,能不能给个机会?”季抒繁热忱地盯着贺征的背影,画报看多了,还是真人更养眼。 “老板,这位是投资方代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咱们也不好苛待了。”杜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贺征,明示道。 贺征瞪着她。 “这点格局还是得有吧?”杜菲也不怵,迎难而上道。 “……”贺征转身,要了杯酒,走向季抒繁,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一抹白,语气冷硬,“我干了,你随意。” 季抒繁不敢看他要刀人的眼神,抢着跟他碰了下杯,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忐忑地说了句,“你喝慢点行不行?” 贺征没理。 “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季抒繁只好抓紧时间说话,多说一句赚一句。 “有见面的必要吗。”贺征拿着只剩冰块的酒杯晃了晃,指尖沾着冰凉的水珠。 “你瘦了。” “……” “今天超级帅。” “……” “背头特别适合你。” “……” “咱俩穿得像是要去结婚。” “你话多了。”贺征重重地把杯子放到手边的吧台上,转身欲走,却又被拦住。 “再过半小时有抽奖活动,老板要上台开奖的,别着急走,一起玩会儿游戏吧。”杜菲一把拽住他,指着旁边等候多时的友军道,“你这一晚上光应酬了,放松一下,大家伙都等着你呢。” “你们玩,我喝多了,想去外面吹吹风,等开奖就回来。”贺征婉拒道。 公司的小年轻们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指定不能放过他。 “别啊,征哥,你这有点耍大牌了!” “就是就是,我们还想找你讨点彩头呢!” “说句输不起就放你走!” “跟我炒cp也行,我想火!”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7节 “你想得美!” “……” 人多势众,贺征被吵得脑瓜子嗡嗡的,只好答应玩一局。 “季总也一起来吧,这个游戏要人多才好玩。”杜菲顺势邀请道。 “很期待呢。”季抒繁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一帮子人分成两个阵营站在吧台两侧,贺征和季抒繁默契地成为彼此的对立面,杜菲为了控制局面,主动担当主持人,站在吧台一头。 “玩什么?”贺征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不爽地问道。 “‘当然了’游戏。规则很简单,无论对方说出多么刁难或尴尬的话,都必须笑着回答‘当然了’,犹豫或动怒都算输。”杜菲答道,“现在我左右手两边各六人,正好是两只对称的队伍,擂台赛,输掉比赛的队伍需要答应赢的一方一个条件,需要先选出队长,由队长代表接受奖励或惩罚。” ——按咖位、地位,队长只能是贺征和季抒繁了。 空气里开始弥漫玩笑的硝烟,队长自然是要坐镇到最后的,队员打头阵。 “你上部戏的男二角色,试镜了五次,最后还是导演看在菲姐的面子上才拿下的吧?” “当然了。” “你这次新歌的mv播放量全是刷的,实际观看还不到三千万吧?” “当、然、了。” “听说你经常轧戏,拍《离人赋》的时候,因为背不出词,气得导演当场摔了对讲机?” “当、然、了。” “公司给你砸了这么多资源,你心里其实很怕一直不红,让公司失望吧?” “当然了。” 问题从资源实力的试探,变成八卦和口碑攻击,火力在玩笑中悄然升级,两个队伍一胜一败,接力似地把火拱到两位队长身上,所有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看好戏的兴奋劲。 “季总,得罪了。”贺征队率先杀穿,倒数第二位队员,一位很韩范的rapper激动地看向季抒繁,暗戳戳挑衅道,“其实你知道你长得有点娘炮吧?” “当然了。”季抒繁右手撑在吧台上,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其实你也知道你器小活烂,满足不了对象,被甩破防了才会写那些烂俗歌词diss前女友吧?” “……怎么可能!”rapper脸都绿了,腾地从高脚椅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挽尊就被贺征按了回去。 “输不起?”贺征扫了他一眼,沉声道。 “没、没有……我就是挺惊讶,季总还听过我的歌呢。”rapper如坐针毡,突然觉得空调好热,用袖子擦了擦汗。 “完全没听过,就是刻板印象呢。”季抒繁爽歪歪地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征,“轮到我了。” 气氛一下就冲向了高潮,所有人屏息凝气,就想听点重量级的东西。 “你男女通吃,而且不是处男了。”季抒繁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当然了。”贺征听着周围的倒抽气声,面不改色地反问,“你寂寞的时候就喜欢故意找茬,戏弄人让你很有成就感吧?” “当然了。”季抒繁虚握了下拳,继续道,“你已经遇见了这辈子最爱的人,并且用力爱过了。” “当然了。”倒抽气声此起彼此,贺征眼中闪过嘲讽,又要杯了酒,用酒精润了润嗓,火力全开,“你的炮友从来没断过,选择的标准要么好看要么好用,谈论爱太可笑了,不如身体力行对吧?”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已经不是游戏,而是某种关系的破碎和碰撞。 “当然了。”季抒繁低下头,差点就要败北了,不是这样,早就没有炮友了,但他不能输,抢也要把奖励抢到手,嘴角强撑的弧度压平了,琢磨了许久,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贺征道,“你还是很爱前任,对吗?” “少他妈自作多情。”贺征冷笑了声,仰头喝光杯里的酒,“砰”地把杯子砸在地上,踩着一地碎玻璃大步离去。 第115章 位置对调 哎,大庭广众的,就这么把我们的关系戳穿,官宣也不分个场合,真不像话。 季抒繁盯着地上那堆玻璃碎片,好似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缓了好几秒才有力气站起身,摘掉右手上的百达翡丽,往吧台上一扔,“我赢了,大家给我做个见证,贺总欠我一个条件,这个就当彩头了。” 而后顾不得形象,拔腿往外追。 见状,杜菲叹了口气,瞧这一去不复返的架势,开奖得她顶上了。 雪是晚上七点左右起的,扯絮般地往下掉,把庭院花园那几盏地灯都盖住了,光线微弱地从缝隙透出来。一路追到这里,人影、脚印全没了,季抒繁傻眼了,被风吹得直打哆嗦,站在原地,三百六十度转了几圈,一无所获,急红了眼。 贺征。 你他妈的给我出来! 怒吼、咆哮在喉咙里一遍遍滚过,却怎么也突破不了唇齿的关卡。 重逢上的第一课,是学会顾忌和为他考虑,否则,调监控、封锁酒店、限制行动……就是一句话的事,那会把人推得更远的。 喉咙深处的刺痛和皮肤下蔓延开的痒意实在难耐,季抒繁用力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蹲下身,撸起袖子,抓了把雪往被挠得全是血痕的小臂上搓,灼痛感稍稍被抵消了点,才颤抖着手去摸口袋里的抗过敏药。 医院一别,“戒断”两个字像诅咒的梵文刻满季抒繁全身,明知不能想,却疯狂上了瘾。他需要贺征,哪怕一点点气味也好,躺在天豫苑的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就爱窝到衣柜里去,那些来不及全带走而被留下的旧衣物是很好、也是唯一的慰藉。 但这些远远不够。 办事不力的william前后牵了十几条萨摩耶来天豫苑,一条有主子神韵的都没有,季抒繁只好亲自去有cku资质的犬舍选。 事实证明,想找条替身狗不是件容易事,全副武装地跑了三家犬舍都没找到合适的,在他预备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时,一只刚满月的萨摩耶“嗷呜”一声,像个糯米团子一样滚到他脚边,咬着他的裤脚磨牙。 这黏糊劲对了,就你了,乖宝。 一个魔怔,季抒繁不知死活地把小狗捞起来亲了一口,自己差点休克不说,把william也吓得够呛,救护车一拖就拖俩——又能在医院多躺几天了,真不错。 醒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a17附近晃悠,看到人了,季抒繁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病房,隔着两米的距离,用机械抓手给狗儿子挂名牌。 名字是早就想好了的,很讲究,叫软糖,因为软糖要像曾经的爸爸一样,对爹地又甜蜜又心软,也要代替爸爸多陪一陪爹地。 出院后,不管去哪里,季抒繁都会不顾阻拦地带上软糖,为此还和季抒娅吵了好几架,脱敏训练也做了一段时间了,效果显著,虽然接触或吸入一定量的狗毛,还是会喉咙肿胀,浑身起红疹,奇痒难耐,但至少不会像第一次那样,严重到需要立即注射肾上腺素等药物抢救。 今天行程很满,晚上还要出席蓝镜年会,本来不应该接触软糖的,但一想到要重新站到贺征面前,季抒繁就焦虑得难以集中注意力,只有抱着软糖才能稍微缓解一点,而缓解的代价就是过敏。 “你在干什么。”贺征蓦地从他身后的一丛枯竹旁走出来,黑色大衣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啪!”手一抖,小药瓶落到地上,季抒繁咬了下唇,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放下袖子,和了把雪盖住药瓶,僵硬地站起身,故作轻松道:“堆雪人呢。” 贺征看着他眼尾不正常的微红、呼吸频率细微的改变,以及强装镇定下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生理性痛苦,笑了,双手插在口袋里握成拳,“季抒繁,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睫毛像是承载不了雪花的重量而剧烈抖动着,季抒繁轻扯了下嘴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沉默瞬间扩散,比雪冷,比夜稠。 “让开,别挡路。”贺征逼近,气得绷紧了下颌,推了他一把,一脚踢散那团盖住药瓶的雪。 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季抒繁感觉自己要被撞散架了,抹了把脸,揪住他的袖子,笑道:“贺总,抽奖活动要开始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熟,不合适,不顺路。”贺征甩开他。 “贺征!”季抒繁实在受不了了,捡起药,厚着脸皮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半张脸紧紧贴着他的背,呼吸急促,“我过敏了,你带我回去吧……我真的,太想你了。” “你的酒店,用不着我带路。”贺征僵硬了一秒,才低头,看见那截露出来的手腕,瘦得腕骨凸起,袖子遮不住的地方冒出半根磨旧了的红绳和大片的红疹、挠痕,他深提一口气,掰开季抒繁的手,大步离去,一步一步,稳健地踩在刀尖上。 爱是从血肉里生长出来的本能,恨是被背叛、伤害后担起的责任,本能割舍不掉,责任更无法推卸,于是他,卡在这不见底的断层里,不得超生。 “软糖,你爸真是……说到做到。”那我怎么办呀。季抒繁看着贺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强撑的意志瞬间崩塌,赌气地把药瓶扔远了,扶着旁边的大树,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拐角之后,贺征并没有离开,背靠着光滑冰冷的墙壁,仰起头,雪花落在脸上、眼睛里,瞬间融化,他真像个卑劣的窃听者,听那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呛咳和细碎的呜咽一起混在风雪里,为那人独自承受痛苦而狂欢。 可悲、可笑。 逃离花园后,季抒繁没回宴会厅,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酒店一楼的威士忌吧,爵士乐淡淡的,皮革味淡淡的,连寥寥几个客人的身影都是淡淡的,正合他心意。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不用吩咐,服务意识超前的酒保就迅速走了过来,“季总,今天想喝点什么?” “麦卡伦,年份无所谓。”季抒繁用手撑着头,声音嘶哑疲惫。 “好的。”酒保颔首,取酒、切冰、注酒。 一杯、两杯、三杯……喉咙的刺痛和皮肤的痒意在酒精的包裹下变得模糊,横亘在脑子里的身影却越发清醒,两个月的戒断之苦,在重逢的催化下,凶猛地反扑。 许久,酒瓶空了,酒保走了,季抒繁趴在温润的木质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地划动,渐渐地,一个清晰端正的“贺”字出现在雾气蒙蒙的玻璃窗上,后脑勺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猛地直起身,想擦掉,却迟迟下不去手,纠结了半天,又趴回去,一笔一划地,添了个“征”字。 贺征。 名字烙印在窗户上,透过笔划,季抒繁茫然地望向外面无尽的雪夜。 而后,目光骤然定住—— 不远处,某棵覆满雪的日本黑松下,立着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如果不是肩头和发顶落的雪被庭院地灯的微光反射出一点莹白,指间闪烁着一点猩红,是会被彻底忽略的。 贺征吗?没走?那他能看见我吗? 季抒繁瞪大了眼睛,不敢确认,坏死的心脏却开始复苏了,强烈的悸动全面挤占胸腔,于是,犹疑地抬起手,摊平掌心,一点点将窗户上的字和雾气统统抹去,留下一片澄澈的水痕。 而窗外,黑松下的身影,始终如一座静默的雕塑,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说】 最近看到几条问全文字数的评论,咳咳,主包说不准,尽量控制在38w内写完吧,主包太啰嗦了,对不住了大家qwq 第116章 报复 就是他! 确认的瞬间,季抒繁简直觉得自己被圣光普照了,眼角都笑出了褶子,猛地起身,动作太大、太急,大腿撞到椅子,木质椅脚和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其他卡座的客人投来不满的目光。 “kevin,今晚全场消费,我买单!”季抒繁可不顾上这些,呲着一口大白牙,朝在吧台擦杯子的酒保吹了声口哨,边揉腿边往外跑。 威士忌吧厚重的黄铜门一开,寒风裹挟着雪片扑面而来,和身上残存的暖意形成鲜明对比,季抒繁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喉间的刺痒被冷风一激差点又引发咳嗽,咽了又咽,才化作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的不适和雪地的阻碍,让他即便是跑,速度也称不上快,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紧锁着松树下那道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每靠近一步,心脏就被无形的细线勒紧一分。 贺征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同样,被发现了,也没想过走,指间的烟灰因承受不住重量而掉落一截。 他就这么等着他。季抒繁坚定地朝他走来,从始至终,都会让他感到幸福。 真贱呐。 终于,季抒繁在离贺征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能清晰看到他呼吸在冷空气中形成的白雾,以及拿在手里把玩的陶瓷打火机。 “你偷我烟和打火机……”季抒下意识把手揣进口袋,摸到一把空气,愣住了,“干嘛?” 贺征没作声,视线依次扫过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蔓延到侧颈的红疹和因呼吸困难而微微张开的唇,最后定在了那双湿润的、被地灯光线折射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上。 人没走就是转机,就还有机会。季抒繁已经陷入了和好的美好幻想中,一点都不尴尬,自说自话道:“打火机就算了,我的烟你也敢偷?里面加了春药。”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8节 “你怎么敢跑去喝酒。”贺征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喉结滚动,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声音平静无波。 “什么?”季抒繁没懂。 贺征走了两步,把烧尽的烟蒂扔进附近的立式烟头收集器,才转身,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用力砸到季抒繁胸口,怒骂道:“算命的说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却会好几次命悬一线,放屁!出了什么事,全他妈是你自找的!” “……”季抒繁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低头去看滚落到脚边的东西,竟然,是被他扔掉的抗过敏药。 贺征去捡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季抒繁欣喜若狂,弯腰捡起药,脸不要了,体面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大跨步冲过去——去他妈的循序渐进,此时不抱更待何时! “吃药,没让你干别的。”贺征敏锐地摁住他的肩膀。 “不急,晚点吃。”季抒繁哪听得进去这不咸不淡的警告,矮身躲了他的格挡,扑上去,双手穿进他的大衣,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庆幸的泪水打湿脸庞,“贺征,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离你近一点。” 原谅太奢侈的话,近一点也好。 那身体的柔软和重量透过衣物压在他的胸膛,发顶的碎雪在侧脸边融化,久违又熟悉的苦橙香混着酒气涌进鼻腔,对他的理智防线发起一轮轮总攻,贺征猛地咬紧牙关,眼神却有一瞬涣散。 季抒繁感受到他胸膛瞬间的紧绷,和那骤然停滞又徐徐加深的呼吸,弯了眼,抿了唇,暗暗偷笑。 “松开。”贺征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偾张,却迟迟没有抬起,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不,我想好久了,有本事你推——”季抒繁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分出一只手用力抓着他的西装下摆,突然记起什么,别捏地嘀咕了一声,“不会有人偷拍的,就算拍了,也不敢发,你放心。” “……”贺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翻江倒海的挣扎。 怨吗?怨的。恨吗?恨的。 可终究,敌不过思念。 “季抒繁,你真无耻。”贺征低笑了声,一只手箍住他的背脊,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这个人揉碎在怀里,另一只手包裹住他的后脑勺,修长的手指深深地插入他微湿的发间,紧紧拥抱了几秒后,凶狠地把他推到那棵日本黑松上。 “呃——”季抒繁后背撞得生疼,树枝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抖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掐着后脖仰起脸—— 唇瓣被含住,齿关被撬开,舌尖一痛,口腔溢满血腥味。 不疼的,越近越好。他略略调整了下呼吸,更激烈地去迎合,在无比暴戾的拥抱中颤抖,眼泪无声滑落,洇进大衣柔软的料子里。 两个在冰天雪地里快冻僵的人,明知靠近会让对方痛彻心扉,却还是忍不住去汲取那点微弱的体温。 渐渐地,贺征的手从季抒繁的背落到腰,再到……力道柔了,却算不得撩拨,仅这个程度,季抒繁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软地挂在他身上,忍不住夹紧腿,用发烫的脸颊极轻微地蹭着他冰冷的西装领口寻求安慰。 身体的反应和记忆撒不了谎,越依赖越显得当初的背叛可笑,贺征脸上晃过黯然,将人搂得更紧了,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喷在他敏感的耳廓上,嗓音温柔蛊惑,“季总,你应该最清楚,泄欲是人之常情,这样投怀送抱,有失身份了。”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像冰锥捅穿耳膜,季抒繁猛地睁开眼,看着这张日思夜想、近在咫尺的脸,被那眼中未褪去的欲望和讥诮狠狠掌掴了两巴掌,过敏反应也趁虚而入,痒意和刺痛更猛烈地走遍全身,用尽全力推开他,才蹲在地上咳嗽、抓挠不止。 贺征被推得倒退两步,怀抱骤然空荡,冷风呼啸着灌入,吹得他浑身冰凉,居高临下、沉默地看着季抒繁痛苦,久久没有动作。 他当然感受得到他的眷恋,也知道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那又怎样。 不乐意受着就滚。 “记得吃药。”临了,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等等。”季抒繁叫住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拧开瓶盖,倒出一颗药丸干咽下去,眼里没有泪了,光芒一点点被空洞蚕食,“兴致都起了,不如干脆点做,我配合你,怎样都可以。” “你这副样子,就别倒我胃口了。”贺征好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手揣进大衣口袋,指甲深深陷进皮肉。堂堂季总,在他一个小演员面前低微成这样,为什么心里反而更不痛快了。 倒胃口……?我今天造型做了整整一小时。季抒繁努力消化着他的话,不自觉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红疹和挠痕。 “征哥,你还没好吗?我表演完等你好久啦!”不容他消化完,五十米开外,跑过来一个穿着纯白羽绒服、化着淡妆、看上去像idol的年轻男人,清纯的样子堪称男版庄雨眠,后面还跟着个悠哉悠哉的方闻之。 “好了,走吧。”贺征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这不是季总吗?”男版庄雨眠挽着贺征的右臂,腼腆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季总,你好呀,我叫——” “不用跟他自我介绍,对你没好处。”贺征打断道。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袭上心头,季抒繁收起所有的脆弱,竖起全身的刺,脸色铁青地盯着他,“这么护短。怎么,要跟他去开房?” “跟你有关系吗?”贺征冷笑着反问。 闻言,男版庄雨眠眼睛瞪得像铜铃,把贺征挽得更紧了,卧槽,终于要潜规则我了吗!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我操你妈!”季抒繁把第三者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气得手往口袋里一插,摸了把空气,才想起烟和打火机都被偷走了,火冒三丈地冲过去,粗暴地把他们分开,揪着贺征的衣领,恨声道,“你睡一个我特么封杀一个,有种试试。” “行啊,你封杀全娱乐圈我都无所谓。”那双手不受控地发着抖,毫无威慑力,贺征轻易就挥掉了,揽着吓傻的小爱豆的肩膀道,“我睡过的人,我养。” “啪!”季抒繁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流不出眼泪的眼眶红肿得不像话,尖锐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盖过了一切生理的不适,“你什么眼光,老子比这弱鸡帅了不知道多少倍,腿比他长,腰比他细,屁股比他翘,哪样不是男人里最拔尖的,你他妈说我倒胃口,跑去这种货色开房?” “干嘛动手啊!我们招你惹你了?”小爱豆火上浇油地挡在贺征面前,愤愤不平又小声道,“说话也太难听了吧,我也是很有市场的好吗!” “我就这眼光,要不以前怎么能看上你。”贺征摆正脸,顶了顶腮,把小爱豆拉到身后护着,心里生出类似报复得逞的快感。 第117章 你也心痛吗 雪依旧纷纷扬扬,雪地上是混乱的脚印,人与人之间,是清理不掉的狼藉。 贺征掏心窝子的话像生锈的刀片剐过他刺痛的皮肤,季抒繁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心里没气了,只剩悲凉,盯着他,艰涩地开口,“贺征,刚刚的游戏,我赢了,你、欠我个条件。” “说来听听。”贺征饶有兴致地勾起唇,抬手拂了拂大衣上被他拥抱出的褶皱,像是要掸去什么不洁的东西。 “你不准跟他睡。”季抒繁声音染上浓重的鼻音,耳边寒风呼啸,眼睛也被乱飞的发丝微微遮住,本来是为约会赢的条件……居然就这么浪费了,太亏了。 “噗嗤!”闻言,贺征笑得停不下来,半边身子都压在小爱豆身上,“季抒繁,你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托你的福,现在求着我潜规则的人多了去了,你不想我睡别人,一个条件怕是不够用。” “……以后的事,以后我再想办法,今天,你不准跟他睡,我拦一个算一个。”季抒繁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 “你凭什么拦。”贺征收了笑,看着他,眸光幽深,“什么条件,哪来的条件,白纸黑字写了吗?拿不出来的话,我为什么要遵守?” 过去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终于成了回旋镖,扎得他心头冒血、无法反驳。季抒繁深提了口气,抹掉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转身,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大步离去,“是我越界了。夜深了,贺总,尽兴吧。” 丫爱跟谁睡跟谁睡,多睡几个,就知道老子的滋味有多好了。 “颜译,我们走。”贺征也不示弱,牵着小爱豆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 没走多远,提的那口气就泄光了,季抒繁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里,厚重的积雪减缓了冲击,却瞬间浸湿衣物,刺骨的寒意侵袭全身。在站不起来和不想起来之间摇摆了一会儿,他选择就地躺会儿,扮演一片被遗弃的白色垃圾。 啊不对,他就是垃圾。 耳朵贴着地面,隐约能捕捉到一点脚步声,渐行渐远,坚定有力。 这次是真的走了。 其实就是他自作多情了。贺征去捡药,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他本来就是正直又善良的人,见死不救不是他的作风,如果过敏的人不是自己,贺征估计会直接打电话叫120,而不是被道德捆绑在那棵松树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么明显的事,怎么能误会呢……又把局面弄难看了,季抒繁,你开心了? 喉咙的肿胀感让他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低低的嘶鸣,滚烫的体温把身下的雪都捂化了,手臂的皮肤也被挠破了,指甲缝里全是血,可生理的疼痛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一想到贺征在他的酒店跟别人巫山云雨,杀人的心都有了。 时间的参照物消失了,闭眼躺了不知多久,过敏症状逐渐被药效压制,在他几近昏厥时,另一道轻微、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面前。 “怎么,来看我笑话?”季抒繁幽幽睁开眼,逆着酒店廊灯晕开的光,看到了方闻之那张朴素的脸。 “季总说笑了。”方闻之静静看了他几秒,向他伸出手,“今天是我们公司年会,您是客人,不好苛待了。” 最后这几个字,是杜菲绑架贺征玩游戏时说的话,现在,扔回给他。 说来,方闻之心情也复杂得很,他是亲眼看着这两人怎么走到一起的,无数次对这姓季的羡慕嫉妒恨,命怎么这么好,生在权贵之家,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出挑的,嚣张跋扈,精致利己,却还能被贺征那样偏爱,老天啊,真是不公平……好在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雪地里,看得人怎一个爽字了得。 “滚开。”季抒繁打开他的手,一咬牙自己爬了起来,昂首挺胸地往酒店的方向走。 “颜译是我带的艺人,二十一岁,出道两年,团队里的舞蹈担当,热情奔放,体力又好,最会撒娇争宠。”方闻之却出声叫住他,“季总,不用费心再去查他的资料了。” “那真是多谢了。”季抒繁脚步一顿,缓了足足三秒才猛地回头,面目狰狞,“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狗叫——” “我是不算什么。”方闻之淡淡地打断他,眼中没有嘲讽、同情、得意之类的东西,反而透着一股哀意,“我只想劝告季总,少点套路,多点真诚,不然,你配不上贺征为你做的担保。” “什么意思。” “不知道季总还记不记得前年在铂凯悦酒店,你误会我是贺征点的鸭,对我大打出手。”方闻之平和的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落入季抒繁耳中,“第二天一早,贺征来找我替你道歉,那时候我担心你嫌我碍眼,对我不利,说了点求自保的话,连冒犯都算不上,贺征却护短得不行,竟然说出‘你方闻之如果因为季抒繁出了什么事,我贺征出门就被车撞死’这种傻里傻气的话……季总,你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后来被你调岗后,我总是想你能不能哪天出车祸死了算了。” 一席没有理解难度的话,揭开了那些被贺征隐藏起来、从不让他知道的酸涩,季抒繁浑身的血都凉了,他看着方闻之,喉咙里像被塞了团棉花,吐字艰难,“我不会、伤害他们……我躲着、就是了。” “你最好是。”方闻之痛快地勾了勾唇,转身,沿着来时路离开。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一天~理理后续思路~ 第118章 惊弓之鸟 滚多远,滚多久,才对得起“躲”这个字。 季抒繁不知道,也做不到,他总是在放弃贺征这件事上,像个无赖一样出尔反尔。 分开的时候每分每秒都期待重逢,重逢了却把事情搞砸,搞砸了又发神经地想哪里有后悔药可以买,好像陷进了某种恶劣的循环。 难道他天生就没有爱人的能力,天生就是个灾星吗? 如果非要他消失,贺征才会幸福,那就躲着吧,不再出现在贺征的世界,但给自己留点偷窥和喘息的余地,这样才活得下去啊。 “可我最想的,明明是让你再爱我一次。”季抒繁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感和疲惫感笼罩着,身上覆着一层薄雪,四肢冻得发麻,思维也因低温而变得迟钝,隔一段时间就抬头望一下对面高楼里亮起的窗户,一格格数,控制不住地想贺征带人去的是哪一间,做到哪一步了。 自我惩罚,却没有意义。 数完最后一格,他想起什么似地从口袋里掏出电量告急的手机,冻僵的手指碰了好几下屏幕都没有反应,哈了口热气暖了暖,才成功点开那个“关于他”的备忘录,每按下一个字,都心如刀割。 4、2025年1月16日,贺征带别人去开房了,被我逼的。我亲手把他变成这样。 电梯无声上行,光洁的箱壁上映出贺征紧绷的脸和颜译期待的眼神,两人之间的距离约莫半臂。 “滴——”的一声,顶层总统套房的门开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和花园的寂静雪白截然不同。不等颜译跟上,贺征径直走向那面嵌入式黑胡桃木酒柜,取出一瓶烈酒和两个杯子。 他有点看不清自己了。 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方闻之让他把颜译带来花园,又当着季抒繁的面牵着颜译的手,把人带走,是想证明什么,还是期待看到什么局面? 这么拙劣的表演,到底骗住了谁。 “征哥,小酌怡情,醉了不行啊!”贺征坐在沙发上出神倒酒的时候,颜译脱了笨重的羽绒服,穿着件隐约能见肤色的米白色v领毛衣,坐到他旁边,一手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挑逗地咬了咬唇,“我听闻之哥说过,你酒量不是很好,不能故意把自己灌醉吧?” “你这么聪明,都看明白了,还跟过来干嘛。”贺征塞给他一杯酒,坐远了点。 “赌一把啊,万一你把持不住,我不就赚了。”颜译抿了口酒,陈年龙舌兰入口香甜顺滑,后劲却很大,旋即放下酒杯,去扒贺征被雪水浸湿还不肯脱的大衣,“优质1很难找的,我早就想试试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59节 “年纪轻轻的,戒赌吧。”贺征哭笑不得,又塞了个抱枕把他隔开,打发道,“磨玉视频今年第二季度有一档旅行综艺,邀请的都是头部艺人,你一起去吧。” “我不在乎这个,我很满意我现在的人气,太红也不是好事。”颜译抱着抱枕眼巴巴地看着他,“老板,我还是第一次呢,你潜我吧,我真想试试,太疼的话,我就弃0从1,卖卖力气。” 这话可把贺征吓坏了,腾地站起身,窘迫地在茶几前走了几个来回,“这个忙我真帮不了,我对男的没感觉,看片儿都撸不动,你物色物色别人。” “怎么可能,我吃过你和季总的瓜!”颜译不服气地努了努嘴道,“婷婷姐说你俩有一次在试衣间可激烈了,她都听到打啵的声音了。” “岳婷婷是吧,背后议论老板私事,还到处传播,她年终奖没了。”贺征尴尬得要找条地缝儿钻进去了,满脸严肃道。 “所以征哥,你真的是直男,只是跟季总有过一小段?”颜译失望地嚎了一声,转而又感慨道,“你们肯定做过吧,季总花名在外,可不是禁欲的人,咳咳,其实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1,毕竟季总从不做0的,而且听说技术很好。” “好了。”贺征脸色骤然一冷,拾起沙发上的羽绒服扔给他,“很晚了,我派车送你回去。” “你别生气嘛,我口无遮拦了。”颜译悻悻地吐了吐舌头,起身穿好衣服,顺便为自己谋个福利,“征哥,你利用我让季总吃醋,我又这么配合,是不是该给我点好处啊?” “我为什么要让他吃醋,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贺征迅速否认,顿了下,才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哦,那是我误会你啦。”颜译鼓着腮帮子凑到他跟前,“也没帮什么大忙,亲我一下好了。” “……我送你下去。”贺征拿上房卡,转身就走。 零点已过,年会早早就结束了,酒店大堂静悄悄的,贺征把颜译送到酒店门口的廊下,礼宾部安排的车辆正好驶来。 “今晚麻烦你了,磨玉的旅行综艺如果你改变主意想去上,随时联系我助理。”贺征帮他拉开车门,语气不亲不疏,俊朗的面容却被昏黄的廊灯渲染得极尽柔和。 “算了。”遗憾错失蓝镜必吃榜榜首,颜译事业心都淡了,钻进车内,降下窗户,挥手告别,“征哥,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行了,相忘于江湖吧。” 送走人,贺征没急着回房间,走到前庭的吸烟区,从口袋里摸出boucheron打火机和只剩三分之一盒的davidoff,忍不住又点了一支。他并没有烟瘾,也不享受抽烟,只是单纯地渴望被这味道填满肺腑。 真实的感受总是要等暴烈的情绪翻篇了,才逐步浮现。 季抒繁今晚来,他烦,不来,更烦。 产生这种矛盾感并非是因为看不清自己的心,而是看得太清,才怕一辈子在原地刻舟求剑。 季抒繁于他,不是良人,却是爱人,是勾勾手指,就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一支烟燃尽,心情仍未平复,贺征却舍不得再取下一支,准备离去时,习惯性扫了眼四周,远眺放松。 只一眼,呼吸都被剥夺了—— 对面不远处的林荫小径旁,一张被树影半遮半掩的长椅上,蜷缩着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那家伙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歪倒着,像是想借力支撑却无力滑倒,脸颊贴着冰凉的木质椅背,双眼紧闭,头发散乱,脸色被路灯照得无比苍白,残败得被只被丢弃的玩偶。 “疯子!” 今晚所有强行构筑的冷静、那些试图用理智浇灭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心脏快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爆了,贺征仓惶地朝着那张长椅冲去,昂贵的皮鞋踩过积水的路面,膝盖重重地磕在石子路上也浑然不觉疼,把人从长椅上扶起,晃着他的胳膊,声音颤抖不已,“醒醒!季抒繁,你在这cos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有意思吗!” 冻僵的“小女孩”对此一无所知,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关机的手机也从胸口滑落到地上。 “季抒繁!你他妈的又想死了,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你养大,你就不能……多爱惜爱惜自己吗!”贺征一秒都不敢多耽搁,掏出手机,按下那三个数字,等待接通的那几秒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120吗?这里是翡丽酒店正门右侧林荫道,有人冻僵昏迷,男性,二十五岁,呼吸微弱,有过敏症状,疑似休克。”贺征逼着自己冷静,准确报出求救信息,目光始终紧锁在季抒繁的脸上,不敢移动分毫。 挂断电话后,贺征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好让他能呼吸得更顺畅,指腹碰到颈间那片粗糙的红疹时,止不住一颤,旋即脱下自己的大衣,轻柔迅速地把他包裹起来,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一些他身上的寒意。 “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贺征凑到季抒繁耳边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安慰失去意识的“小女孩”,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他没下来这一趟…… 如果没停下抽这根烟…… 如果没多远眺那一眼…… 那天亮后,等着他的消息是什么,还是这辈子就没消息了? 贺征不敢再想,抱紧了他,一遍遍在心里骂着,季抒繁,你真是坏透了,黑心肝,刻薄鬼,难怪没人疼没人爱,活该啊活该! 很快,酒店的门童和值班经理闻讯赶来,被这一幕吓愣住了,“季总、季总……贺先生……120!快打120!” “已经叫了救护车。”贺征打断他们,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去路口引导一下,确保他们能最快找到这里。” “好的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好似凌迟,纷扬的雪花落满两人的发顶、肩头,等了又等,十字路口终于响起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贺征缓缓松了口气,把头埋进季抒繁的颈窝,泪水溢出眼眶。 医护人员提着担架和设备快步跑来,紧急检查了一番,把季抒繁小心移上担架,贺征立刻起身跟上,一步不离。 “请问您是?”医护人员询问道。 “朋友,我是他朋友。”贺征简短解释了一番,跟着上了救护车。 【作者有话说】 不会这么简单和好。只是给小季一次靠近的机会。 第119章 丢不下 救护车在空旷的车道上鸣笛疾驰,顶灯“呜哇”旋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红蓝光影。 车内空间狭小,贺征坐在担架床侧的折叠椅上,身体随着车辆转向而微微晃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医护人员在季抒繁脸上扣上氧气面罩,剪开他被雪水浸湿的衣袖,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糕,手臂上不仅红疹密布,皮肤也被抓破了,血丝缠绕,有些地方因为冻伤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甚至还起了细微的水泡。 “先生,请问您和患者是什么关系,知道他的过敏原是什么吗?”一位护士例行公事地问道。 “……普通朋友。”贺征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想说不知道的时候,脑中灵光乍现,掏出手机,把先前拍的抗过敏药的照片拿给护士看,“他吃这个药,应该是动物过敏,具体是什么动物不知道。另外——”他握紧了座椅旁边的金属扶手,艰涩地补充,“过敏后他还喝了酒,不止一杯,在雪地里也待了不短的时间。” “是狗毛过敏,很严重。”护士看了眼照片,快速记录着,眉头紧蹙。 到达最近的第九人民医院,急诊室灯火通明,人声和仪器声混杂,季抒繁被迅速推进抢救区,贺征则被一道玻璃门阻隔在外,透过那块不大的观察窗,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被各种管线捆绑,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抱起他时的触感,又轻又凉,心仿佛被架到了大火上翻转煎烤。 没事的,炸弹都炸不死他,这家伙命大得很……不会有事的。 贺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手背上不知何时沾了血渍,不多,却触目惊心,他低头,沉默地搓着,一下比一下用力,双手搓得通红,恐惧和茫然织就的网能将他束缚致死。 一次、两次,以后再闻到消毒水味,该他妈的应激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区的门终于开了,一位医生走出来问道:“哪位是季抒繁的陪同人员?” “我是。”贺征立刻站起身,省去了所有不必要的寒暄,问道,“他怎么样了?” “急性严重过敏反应,狗毛是诱因,大量酒精加剧了血管扩张和炎症反应,引发了严重的喉头水肿和支气管痉挛,这是非常危险的。同时伴有中度冻伤和因剧烈瘙痒导致的皮肤抓挠性损伤,有些部位已经有轻微感染迹象。”医生越说越生气,摘下口罩,严厉、严肃地责备道,“患者不是第一次过敏,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发作了不及时吃药,还跑去喝酒,在冰天雪地里待那么久,简直是胡闹!” 一句句诊断结果像重锤一下下砸在贺征心上,一股混着后怕、气愤、自责、怨怼的情绪浪潮几乎要将他淹没了,许久,他才听到自己艰涩地发问,“人没死吧?” “救不活我就不跟你废话,直接下病危通知了。”医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将情况交代清楚,“过敏反应已经用大剂量激素和抗组胺药控制住了,生命体征稳定,冻伤和皮损需要清创和专门的药膏处理,防止感染,需要留院观察,康复之前,一滴酒都不能沾,伤口也不能碰水。” “好的,谢谢。”贺征低声道完谢,花了好几分钟才重新聚起力气走到抢救区门前,隔着观察窗往里望—— 季抒繁似乎恢复了些意识,睫毛轻轻颤动着,氧气面罩上的雾气规律地一起一伏,手臂上紫红交错的伤痕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贺征久久凝视着,或许他知道季抒繁为什么坐在酒店楼下不肯走,却不敢信,挣扎了一轮又一轮,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打给了william。 “喂?”william的人机感依旧很重,声音里带着被吵醒的沙哑。 “是我,贺征。” 电话那头肃静了两秒,比人声先传来的是两声狗叫,“汪——汪汪——”,奶声奶气的,估计还没三个月。 “操。”贺征克制不住骂了声,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原来是你这狗贼养的狗! “这么晚,有事吗?”william登时清醒了,坐起身问道。 “季抒繁狗、毛严重过敏,伴有冻伤,送到九院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但需要人照顾,你来一趟吧。”贺征语速很快,咬字却轻重有别。 william反应了两秒,回了个,“哦。” 贺征个炮仗,憋了一肚子怨气,一下就被这个“哦”给点炸了,走到人少的地方,劈头盖脸一顿骂,“哦个屁!你他妈养的什么破狗,在家养就算了,还带去上班,你不知道他狗毛过敏?害死他得了,正好为民除害!” “……我真服了。”本来被搅了清梦就烦,william无语地把手机拿远了点,澄清道,“季抒繁自己养的,有事没事就让我带去洗澡,我都还没找他要加班费。” “他养狗干嘛?什么品种?”贺征顿了顿,问道。 “呃。”william卡住了,总不能直说“他原本想养条你的替身狗,实在找不着合适的,才养了个狗儿子”,那也太诡异了! “汪!汪汪!”此时,软糖宝宝挺身而出,向素未谋面的爸爸发出问候。 “吵死了,季抒娅喜不喜欢狗,送给她养好了。”贺征嫌弃道。 “你担心他,就请自己跟他说,别为难我。”william趁机转了话题,抱着软糖躺回被子里,“你确定季抒繁脱离危险了?那就让他一个人在医院躺着吧,反正这两个月去医院跟回家一样,他早就习惯了。”说到这里,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贺征你高抬贵手,就当没给我打过这通电话,季抒繁今晚是去找你的,我敢把他从你手里接走,醒了准得跟我拼命。” 一听就是在激自己,贺征咬牙切齿道:“行,好,可以。”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william淡淡地抛出最后一记绝杀,“明天,哦不,已经是今天了,上班时间我会抽空去九院看望季总,如果贺先生不愿意季总知道是你对他伸出援手,我会保持沉默。” “汪汪汪!!”啥也不知道的软糖兴奋地窜出被子,在william身上蹦来蹦去,作恶的样子颇有某人之风范。 “那你就当好你的哑巴。”贺征嘴角一抽,认命地挂了电话。 贺征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季抒繁已经被转入安静的单人病房,冻伤和挠痕被仔细处理过,手臂上缠着干净的纱布,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去,只剩虚弱的苍白,氧气面罩换成了更舒适的鼻导管,呼吸平稳,陷入了深度睡眠。 回到病房,贺征没有开主灯,只开着墙角一盏光线柔和的落地夜灯,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只是放肆而贪婪地注视,这样安然陪伴的时刻,不用去想任何爱恨情仇、应不应该、可不可以,于他而言实在是种救赎。 时间在医疗器械低低的运行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夜色由浓转淡,期间护士进来查过几次房,测量体温,检查输液管,贺征始终只颔首,不多言,直到黎明的微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钻进来,和夜灯的光线不分你我,他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极其小心地,将季抒繁那只露在外面、带着输液留置针的手塞回被子,掖好被角。 最后的最后,附身,在季抒繁眉心落下一吻,掏出手机,拍下属于他们的第一张合照,才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大步离开病房,没有再回头。 季抒繁,你这条烂命有什么可贵,这猪脑又什么时候才想得明白,我要的如终如一。 我要你,坚定地,唯一地,死心塌地地,走向我,抓紧我。 劣迹斑斑、毫无诚信可言的你,做得到吗? 贺征离开后不久,窗外的天光完全亮起,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冷的明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季抒繁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倏地,他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破茧的蝶,艰难掀开了沉重的眼帘。意识回笼的过程缓慢而粘稠,首先感知到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以及遍及全身的刺痛,紧接着记忆的碎片疯狂涌入脑海,混乱而尖锐——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贺征不要他了,跟别人好了。 这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刚刚复苏的神经上来回拉扯,痛苦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慢慢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枕头,克制地呜咽、颤抖。 他不知道是谁送他来的医院,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左不过就是被赶走的保镖发觉不对,多事地跑回来,打电话给william或者黄伯或者季抒娅请示,救活了就算完成任务。 上午十点,病房门被轻轻推开,william一身黑大衣黑西装,提着公文包,精神抖擞地走进来,关心道:“你感觉怎么样?” “我今天能出院吗?”季抒繁缓缓转过头,目光空洞地落到他脸上,哑声反问。 “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两天。”william解开大衣的扣子,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给我办出院。”季抒繁艰难地坐起身,意图拔掉手上的留置针。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0节 “出院干嘛?”william赶紧给他按住,啧道,“贺征守了你一夜,你一醒又去折腾他,就不能让他好好休息下?” “我去上班,找点事做——你说什么?”闻言,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季抒繁死寂的眸中迸出一丝光彩,紧紧揪着william的衣领,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和欣喜,“你再说一遍。” “贺征送你来医院,守了你一夜。”william帮他盖好被子,叹了口气道,“他不希望我告诉你,但我觉得瞒着对你们都没好处。” “几点?他几点送我来的?”季抒繁紧张地问。 “凌晨一点左右。” “一点?!我靠!都够他做两回了!”不是william防备着,季抒繁该从床上跳起来了。 “做什么?你在说什么?” “算了算了,不能太贪心了,还要我就行……不对,不管谁冻晕被他看到,他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但是话说回来,他守了我一夜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可是他还是跟别人做了啊!”william对牛弹琴,季抒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第120章 我要怎么说爱你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这么个见证了他们一路分分合合的摄像机在这儿,不问白不问。 “咳,赵祈安。”季抒繁躺在病床上,双手叠放在胸口,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一转,连名带姓地叫道。 “……你有事吗?”william面部肌肉一抖,后背发凉。 “你觉得我继续缠着贺征可行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面都会把他气得半死。”季抒繁不自觉抓紧了被子,从来没在哪件事上这么不自信过,他是无论做什么都非常极端最后又都能大获成功的人,唯独,迈不过“贺征”这道坎儿。 “你不是只把他气得半死,你是把所有人都气得半死。”william冷笑一声,实话实话,“你只是适合赚钱,这是你唯一的优点,其他的,一概别沾。” “哦。”季抒繁默默往下滑,用被子蒙住头。 “季抒繁,你就是个孬种。”william扶了扶眼镜,徐徐吐出一口气,前摇动作做完,依然没压住火气,猛地站起身,把被子掀开,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贺征跟你谈真心的时候,你他妈怂,信一半保留一半,贺征不要你了,你躲起来装情圣整天要死要活,救护车接你跟他妈赶趟一样,有本事你闹到贺征面前去啊!你不是最擅长颠倒黑白、撒泼耍赖吗?你去啊,把心剖出来给他看,告诉他你有多后悔,问他你要怎么做他才能原谅你。” “问题是,他根本就不想看到我,嫌我给他添堵……他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季抒繁越说越委屈,最后红着眼睛吼回去,企图掩饰自己的不堪。 “以前他也嫌你给他添堵,你不照样死皮赖脸缠着他?”william急得从床头走到床尾,又从床尾走到床头,这死脑筋,怎么就掉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呢,“前天还在发布会上大放厥词,今天就他妈打退堂鼓,季抒繁,你说话跟放屁一样!”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我就是个畜生,现在我想改。 “打住吧!你就这德行,今天说放手,明天放不了又贴上去,你给贺征个痛快吧,死缠着他,缠到死!哄好了算你祖坟冒青烟,哄不好算他家祖宗在下边儿烧高香了!”结节都快长满一身了,william干脆把窗户纸给他俩捅破了,“他喜欢别人他能凌晨一点被你吓成那熊样?他喜欢别人他能在医院守你一夜,还让我把软糖送给别人养?你自己好好想想!” “那我给他道个谢。”季抒繁被骂得心脏砰砰跳,跪坐起身,朝william伸出手,“手机借我,他把我拉黑了。” “……谢特!”william把手机给他后,就到阳台上去散心了。 阳光在病房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季抒繁背靠着枕头,深吸了好几口气,心脏擂鼓般跳动,说是把他震得六神无主也毫不夸张。 得知贺征守了他一夜后生出的狂喜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忐忑—— 他会接吗?接了我要说什么呢,他又会怎么回应……语气是像对陌生人,还是仇人?我能不能直接问他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小爱豆,问了会不会又生气啊? 想了一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终于,一咬牙,一闭眼,指尖颤抖地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季抒繁紧绷的神经上,太久了太久了,久到他以为贺征不会接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那边没有说话,只有一道平稳而熟悉的呼吸声,透过电波,清晰地传入耳膜。季抒繁瞬间慌了神,原本准备好的、故作平静的道谢的话一下就卡在了喉咙,他用力扣着手心,挤出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抖和沙哑,“你、你好,贺征,我、我是季抒繁,我联系不了你……所以借william的手机。” “……”对方依旧沉默着,背景音里传来几声模糊而放松的谈笑,还有陶瓷杯碟轻碰的脆响,似乎是在一个非正式的休息区或会议间隙。 “你在忙吗?对不起,我就是,呃——”季抒繁更紧张了,感觉自己这通电话打得不是时候,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被角,语速加快,带着一种急于表达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笨拙。 “不忙。”贺征的声音终于传来,比昨晚少了几分冰冷,带着适配工作场合的稳重和疏离。 与此同时,背景的杂音减弱,像是他用手捂住了话筒,或者走到了稍安静的角落。 “我听william说……昨晚是你,谢谢。”季抒繁攥紧了手机,舔了舔干燥的唇,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全然失了所谓的骄傲和冷静自持,“我不是故意晕在那里的,没耍心机,也没想连累你,但是……对不起,贺征,我……对不起。” 贺征呼吸微微一变,顿了顿才道:“你到底是想道谢还是道歉。” 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季抒繁琢磨不透,遂秒答:“都想。” 这时,背景声里有人远远喊了句“贺总,咖啡给您续上?”,贺征的声音便远了些,应了句“不用,谢谢”,隔了两秒注意力才重新回到电话上,冷淡道:“那你已经说完了。” “哦好。”季抒繁心底那点刚升起来的勇气和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语速越提越快,像是在完成一个汇报任务,“医生说我没事了,观察两天就能出院,昨晚你垫付的费用我会让william打给你。” “……好。”贺征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最后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事吗。” 阳台上的william操碎了心,从头至尾观察着季抒繁的表情变化,眼看又要搞砸了,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两下玻璃窗,等他一看过来,就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无声骂了句:“shit!” “呃有!”季抒繁猛地改口,收回视线,背对着阳台,耳廓红得不像话,温吞道,“今天我有两件很开心的事,一件是知道你昨晚守了我一夜,一件是你接了我的电话。”说到这里,顿了顿,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真相,“贺征,我真的特别特别后悔,特别特别喜欢你。” “……你特别后悔喜欢我?” “不是不是!这是两句话!”季抒繁吓得打挺坐直身子,生怕误会又加深,恨不得长出八张嘴来解释,“我是说我特别后悔对你做的所有事,看低、不信赖、有所保留,甚至是欺瞒和背叛,对不起。可是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信,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不止,紧张地等待审判。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 渐渐地,背景里所有隐约的谈笑声都消失了,贺征好像走到了一个绝对安静的地方。 无止尽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把季抒繁包在里面,让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觉得窒息,终于在他快承受不住想挂电话时,贺征的声音幽幽传来,比刚才更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分辨的沙哑—— “知道了。” 没有回应他的真情流露,没有温情,没有客套,甚至没骂他贱不贱。只有这三个字,像石头,投入他泛起涟漪的心湖,而后沉底。 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了,忙音响起。 季抒繁握着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阳光铺满了他的后背,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暖意,恍惚地想着,以前贺征一次次满怀诚意和期待表白的时候,自己的回应好像更恶劣呢。 原来,他爱我,这么痛苦吗? “唰——”察觉不对,william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进来。 季抒繁听到动静,如惊弓之鸟般火速钻进被子,将自己严丝合缝地裹起来,一动不动,像个蹒跚学步、谨慎地献出珍宝却被退回的孩子,胸腔里灌满无尽的羞耻和更深的茫然,任william怎么搭话都不予回应。 过了很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或者一上午就这么虚度了,床边的椅子在瓷砖地板上摩擦出一点动静,william叹了口气,起身提着公文包离去。 病房门被掩上,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听不到,季抒繁才把闷得通红的脸露出来,大口呼吸,欣喜、紧张、忐忑……所有和贺征有关的情绪如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空旷潮湿的沙滩。 他来了,他守了,他走了。 仅此而已。 但william的怒骂实在醍醐灌顶,他季抒繁就这德行,今天说放手,明天放不了又贴上去,既然恶性循环改变不了,那就改变自己。 打定主意后,季抒繁破罐子破摔地从床上跳下来,到处找手机,想给杜菲发消息。 【作者有话说】 先发再捉虫!嘿嘿 第121章 破镜难圆 刚给手机充上电,一开机,就弹出99+工作消息,季抒繁心力交瘁,一个眼神都没给,直接点开了和杜菲的聊天界面,「把贺征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安排发给我」 杜菲的手机一向是长在手上的,尤其财神爷还是置顶联系人,秒回道,「快过年了,贺征想在家好好陪陪父母,一直到过完元宵都没安排行程。年前还有几个重要会议需要他拍板,最近都会在公司,元宵之后进新剧组」 季抒繁盯着开头那几个字,愣了愣神,居然都要过年了吗,团圆的日子,可这一年,他又弄丢了好多人。 老年痴呆的外公吃安眠药自杀,一肚子坏水的爹被他亲手送进监狱,最爱他的贺征、给他发红包驱邪纳福的贺征,也从“季抒繁”这摊浑水里抽了身。 重要的,无关紧要的,都被没收走了。 「好。你知道他最近住在哪里吗」季抒繁揪着胸口的衣服,缓了好几秒,才打字问道。 「梧桐里」 简洁的三个字像一座冰冷的牢笼当头罩下,那些他不敢面对的问题,没人提,不代表解决了、不存在。 在病床上枯坐到手机电量充满,季抒繁才下定决心,给黄伯去了通电话,让送一套适合穿去见长辈的衣服来,另外准备一些高档补品和水果,尤其是之前特意托人寻的品相极好的野生冬虫夏草和野生天麻千万保存好了,不能损坏——他记得,贺母膝盖风湿很严重,每逢阴雨天和秋冬季,就酸痛得厉害,贺父出院后身体虽然恢复得很好,没留后遗症,但仔细温养着,总归是好的。 季抒繁要出院,没人拦得住,但不让他一个人开车出门,也是黄伯的底线。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是,一个老人、一个司机、一个保镖,陪着一个打扮得文静乖巧的泼皮上了路。 坐在后座,降下一点车窗,观察城市的细枝末节,对年关将至的认知便愈深。 街道两旁原来早就挂起了红灯笼,商铺的橱窗上贴着各种喜庆的元素,超市门口堆满了红红火火的礼品盒,行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并排行驶的一辆奔驰c级里甚至传来欢快的贺岁歌曲,透过车窗,能看到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真热闹。 “少爷,风太大了,你身体还虚着,把窗户升起来吧。”黄伯看着他满脸掩饰不住的落寞,不由出声道。 “嗯,这天儿真冷。”季抒繁坐正身体,收回视线,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高高的毛衣领口,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 半小时后,下午四点十八分,通体黑漆的卡宴低调地驶入梧桐里小区,停在翠微楼下,季抒繁独自拎着贵重的年礼,上门拜访。 门铃响了一阵,门才开,沈蕴怡看到他,很惊讶,目光扫过他手中那些明显价值不菲的礼物,笑容中添了一丝无奈,态度也不似从前那般亲昵,“小季,许久没见,你人来就好了,带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 “伯母,快过年了,我来看看你和伯父。”季抒繁敏锐地察觉到那点不同,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一点心意,还希望你们别嫌弃,虫草和天麻是特意给您带的,对膝盖好,另外还带了点野山参和霍山石斛,对伯父心脏温养有好处。” 沈蕴怡静静看着他,即便穿了一层又一层,也能看出瘦了非常多,脸上呈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中隐隐可见水色,整个人状态十分紧绷,手抖个不停,心虚得太明显了,遂挪了步子,轻叹了口气道:“进来坐吧。” 客厅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中式风格的家具,百看不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旧书气息,阳台上摆满了花花草草,贺长风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品茗看书,疲软的阳光铺满了他半边身子,看到季抒繁,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放下书,摘掉眼镜,招呼道:“是小季啊,随便坐,贺征还没下班,估计要两个小时才回得来。” 语气里带着长辈惯有的关怀,但点到即止,透着清晰的界限感。 纸终究包不住火。季抒繁心里涌起绝望,把礼品放到茶几上后,抬起头,看着两位长辈,坦诚道:“伯父伯母,我今天来,是想为两个月前的事,向你们郑重地道个歉。我带有目的地和贺征在一起,利用他的善良真诚,成全自己的事业,让他和你们受到了很多伤害,对不起。” 说完,便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在路上凝聚起来的所有勇气和力气。 对胆小鬼而言,抓住幸福比忍受痛苦,要难得多,但他实在想试一试。 闻言,贺长风和沈蕴怡对视一眼,没有立刻说话,眼神里有审视、无奈、惋惜,但并没有尖锐的指责。片刻后,沈蕴怡帮他倒了杯热茶,指着沙发道:“坐下说吧,孩子。” “谢谢。”季抒繁忐忑地坐下,双手紧紧交握着。 “丑闻背后的事,小征没跟我们说,但我和老贺大概都猜到了。”等他喝上一口茶,沈蕴怡才缓缓开口道,“你们年轻人别觉得闭口不提就能把我们蒙在鼓里,贺征是个认死理的,性子也倔,他明明放不下你,却坚持跟你分开,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可调和的事。老贺脱离危险后,你虽然没有再出现,但总差人送药品、补品来,还派保镖在我们身边守着,学校那边零零碎碎的事情也都被打点好了,揪出了散布谣言、煽风点火的人,丑闻澄清后,贺征的事业水涨船高,甚至成了蓝镜的老板,瑞盛集团却风波不断,你的父亲甚至进了监狱,所有这些,和网上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结合起来看,不难还原真相,起因在你,错在你,但不全是因为你,你也尽力弥补了。” “对不起,我知道道歉很苍白,但……”季抒繁的头越来越低,手越来越抖,只好先把茶杯放到茶几上。 “老贺在ccu的第一晚,我睡不着,想去ccu门口再看一眼,正好看见你穿着病号服蹲在贺征面前跟他道别。”沈蕴怡打断他,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这件事,我没告诉他,我感觉你身上有很多很棘手的麻烦,我不希望贺征被你连累。” “是……”季抒繁愣了下,肩膀慢慢垮塌下去。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老贺和贺征现在都很好。”沈蕴怡顿了顿,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贺征原不原谅你,那是他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不过多干涉,但你不够有担当,或者说在爱这件事上太不成熟。一辈子很长,我希望贺征和他爱且值得的人走下去。” “……”怎样才算成熟、有担当呢。季抒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听懂了这温和背后的全部含义,默了半晌,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起身告辞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伯父伯母,谢谢你们肯见我,提前给你们拜早年了。” 不到六点,贺征就回到了梧桐里,一进门,就看到客厅那些不同寻常的精致礼盒,尤其是茶几上那几个标注着药材名的,显眼到刺目。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1节 “妈,家里来客人了?”他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装作随意地问道。 “嗯,四点多,小季来了一趟。”沈蕴怡正好从房间走出来,语气平常。 “他来做什么?”贺征解领带的动作骤然停住,眉头紧蹙,不好好在医院待着,又瞎跑什么。 “说是快过年了,来看看我们。”沈蕴怡走到茶几前,让贺征帮忙把东西都收起来,“这些都是他送的,他还记得我膝盖不好,说你爸爸心脏需要温养,挺用心的。” “那他没说别的什么吧?”贺征紧张地盯着沈蕴怡问。 “还道歉了,为两个月前的事。”沈蕴怡怒其不争,叉腰道,“我跟你爸这么精明的两个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缺心眼的,你不会真觉得你把你爹娘瞒得死死的吧?” “……”贺征呆了呆,耳边如惊雷炸响,他当然不是完全没有感知,但是这三个人就这么避着他,把话说开了?是不是不太尊重人啊! “没救了你。”沈蕴怡用力瞪了他一眼,“我没多说别的,只让他过去了就过去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小季没待多久就走了,脸色看着不是很好,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妈,我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吃饭。”闻言,贺征猛地抓起刚脱下的大衣和车钥匙,往外狂奔,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季抒繁可能没走远。 库里南驶出小区,速度并不快,贺征搜寻的目光仔细地扫过道路两旁,在附近兜了三圈有余,才在离家一公里的一个小公园入口旁,看到一辆可疑的全黑卡宴,那车牌不是单靠有钱就能安的。 冬日黄昏来得早,天色已经暗沉,公园的路灯尚未完全亮起,光线昏蒙。贺征把车停在路边,沿着进园路线跑了几百米,就发现了目标人物—— 季抒繁坐在一张临湖的长椅上,保暖措施做得不错,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静静望着眼前那片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背影孤寂僵直,寒风一阵阵掠过,将他压在白色毛线帽下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人却毫无反应,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与周遭的一切隔绝开来。 见状,贺征靠近的脚步放轻放慢了,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看似很多,但归根结底就一句话,被伤者难辨真心,不敢再信,伤人者画地为牢,不知前进。 只此一句,便已是沉重的枷锁,难以斩破。 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贺征停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上去了又能说什么。 不多时,暮色浓到极致,路灯渐次亮起,在季抒繁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他突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灰,左手握拳放到自己嘴边,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贺征,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生气,你总是生气,我真的很、胆战心惊呢。” 顿了两秒,往右边捣腾了两步,压低了声线,踮起脚,换成右手握拳放到嘴边道:“你说吧,你已经不能让我更生气了。” 旋即又换到左边,恢复正常声线道:“思来想去,我还是不能放弃你,就算你喜欢别人,就算你看到我就烦,就算你的家人也不接纳我,可是我,就是这么自私,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破镜难圆的话,我重新给你造一块镜子行不行?” 然后又跳到右边,压低声音道:“那要看你表现了。” 话音落地,季抒繁没再捣腾来捣腾去,卸去了一身力气似地坐回长椅,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发呆。 贺征在不远处目睹此人精神分裂的全程,并用手机录像,嘴上骂着“傻子”,眼眶却是红的。 傻子傻子,说了一堆没用的,谈到行动时,又不知所措了。 【作者有话说】 哎呀,来了!紧赶慢赶 第122章 小尾巴 又缩在衣柜里度过了一个无眠夜。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天还没亮,季抒繁就打了还在熟睡的黄伯一个措手不及,偷偷去车库取了车,开去梧桐里。 贺征作息很好,有晨跑的习惯,六点正是他惯常出门的时间。之前同居的时候,季抒繁快恨死他这个习惯了,每回被干得昏死,醒来想求点安慰,一摸床侧是空的,心中就悲凉不已。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反倒庆幸起贺征有这么确切的习惯,能让他提前半小时在翠微楼下守株待兔。 六点整,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穿着深灰色运动服从楼道里走出来时,季抒繁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看着他热身、开跑,跑出一段安全距离了,才推开车门,鬼鬼祟祟地跟上去。 头一公里贺征配速不快,季抒繁勉强跟得上,但近两个月不是在医院躺着,就是在公司通宵加班,缺乏锻炼,身体虚弱,体力很快就告急了,距离越拉越远,最终在一个上坡路段彻底脱力,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喘气,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因为冷空气的吸入而刺痛干痒。 事实上,贺征一下楼就发现了那辆锃光发亮的卡宴,但没有声张,就是好奇这家伙偷偷摸摸地想干嘛——开辆自以为低调的车来,也不知道换个低调的车牌,没常识。 经过路口的转弯镜时,贺征刻意放慢了脚步,瞥了眼镜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左脚踩散右脚的鞋带,蹲下身,不急不躁地打了个死结。 见状,季抒繁咽了咽嗓子,在心里喊了句“天助我也”,吊着口气又跟了上去。 “还跟?”贺征暗啧了声,起身,慢慢悠悠地拐进了一条稍平缓的小道。 散步似地又坚持了一公里,季抒繁灯枯油尽,浑身肌肉都无比酸软,肺部火辣辣的疼,只能靠着电线杆,看着贺征越跑越远,一会儿低头踢踢路边的木头桩子,一会儿惆怅地拔两根草玩玩,最后从兜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准备忧郁一把。 “嚓!”打火机刚打出火苗,烟都还没往上怼,就被凭空抢走了。 “天都没亮透,你就跑来跟踪我?”贺征不知何时折返了回来,稳稳当当地站在他面前,额角有汗,呼吸平稳,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紧锁在他那张因体力消耗过大而潮红的脸上。 “……不可以吗?”季抒繁尴尬地放下手,心脏噗通狂跳,一半因为体力透支,一半因为贺征的去而复返。 “什么目的。”贺征把烟没收了,把打火机抛还给他。 “没有目的。”莫名其妙被发现不说,还被顺走一包烟,还要解释,季抒繁心里那个委屈,两手插兜,低头盯着脚尖,很小声道,“想见你。” “大声点,听不见。” “没有目的。” “你丫真闲,没有目的,跟着我跑六公里,图拉练?这话你自己信吗?”贺征冷笑道。 “没有目的!没有目的!我说了,没有目的!”季抒繁急死了,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煮沸打圈,“你不想见我,我想见你,我偷偷摸摸的还不行吗?隔着一百米,我也打扰到你了吗?那我下次隔两百米好了,反正我就是要跟着你。” 贺征盯着他沉默了两秒,丢下一句“跟屁虫”,就往回市区的方向走,转身之际嘴角勾起微弱的弧度。 “你同意了?”季抒繁细品了下他虽然冷淡但并非驱逐的态度,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上来,跟上去问道,“那我下次隔两百米?” “……”贺征睨了他一眼,“八百,越远越好。” “八百不行,超出我的视力范围了,四百呢?四百吧,我们各退一步。”季抒繁扒拉着他胳膊讨价还价道。 “你去医院看看脑子吧,冻出问题了。”贺征看他呼吸频率仍然没调整过来,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被这么一训,季抒繁立马老实了,也不敢动手动脚了,耷拉着眉眼道:“那就八百,你让我跟着就行。” “……”贺征绷紧了下颌线,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前走。 怎么感觉又生气了呢?季抒繁着急忙慌地拦住他,尽管腿还在发软,却强迫自己站定,因为喘息,说话也显得断断续续,“贺征……我、我知道有家早茶店……虾饺很好吃……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餐?” 贺征没料到他有胆子提出邀请,看着他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无法掩饰的紧张,不觉抿紧了唇。 “我发誓,不会做什么手脚,就是简单吃个早餐……你不用把这个当作和好的信号,我有自知之明的。”季抒繁被他任何一个有心无心的举动牵动着,目光落到他的唇上,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不了,我习惯回家吃。”拒绝完,贺征没再看他,重新跑起来,这一次,步伐很快,没多久就消失在了清晨稀疏的人群里。 “……哦。”季抒繁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的失落一阵强过一阵,但幸好,没想象中那么难堪。 晨跑结束,贺征在家洗了个澡,吃完早餐,又找部电影看,做完一件事就去阳台瞄一眼,楼下那辆卡宴始终没有离开。 到底想干嘛? 耐心在十点整耗尽,贺征换了身低调又保暖的衣服,戴上口罩准备出门,出门前特意晃到厨房门口,问道:“妈,今年过年的春联买了吗?” “没呢,早几天就让你爸去买了,他老是忘记。”沈蕴怡忙着灌腊肠,随便应了声。 “我去买吧,正好没事。”贺征道。 “行,你爸常去下棋那公园门口就有摆摊的,在那买就行,不用去超市。”沈蕴怡叮嘱道。 “好咧。” 出了单元楼,贺征特地站在显眼的位置站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往小区门口走。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八百米了,屁股后面也没冒出尾巴来,气得他把买春联的事忘到九霄云外,掏出手机,设了个闹钟就往回跑,“又出尔反尔,信你我也是活该!” 刚走回到楼下,伪电话铃声掐点响起,贺征绷着脸,把手机放到耳边,“嗯嗯、好好、行行”地缓步路过那辆安静停泊的卡宴。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小道缝隙,透过那道缝隙,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情景—— 季抒繁歪着头,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睡着了,身上盖的是他不要了的一件牛仔外套。看上去累极了,刘海有些凌乱地贴在微微汗湿的额角,长睫轻垂着,眼睑下是一片浓重的乌青,左手无意识搭在方向盘上,留置针被任性地拔掉了,手背上余着粗大的针孔,侧颈的红痕依旧很严重。 “搞什么啊。”贺征收起手机,站在车外,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眼前复现出他在会议室和楼梯间痛苦下跪的样子、在冰天雪地里流泪昏迷的样子、躺在抢救室里的样子、大早上拼尽全力跟在自己身后跑步的样子,甚至是他结结巴巴的保证和邀请……一种复杂的、带着怜惜和酸涩的情绪,如涨潮般填满胸腔。 季抒繁,你真的后悔了,打算好好爱我了,对吗。 许久许久,贺征舍不得叫醒他,便调整了站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和刁钻的冷风。 【作者有话说】 有把大刀不知该不该写了 小猫要待在老公身边才睡得着hhh 第123章 分离焦虑 尝到一次甜头,并且再三意识到追回贺征需要旷日持久的努力,聪明绝顶的季大少高价从原住民手中买下了翠微楼下的一块车位,每天早上五点半准时报道,六点蹲到人就喜滋滋地跟上去,八百米防线日渐缩水,直至最后二十米,隔的不是空气,是少爷的羞耻心。 吃过几次体力不支的亏,发现贺征的晨跑路线是固定的之后,季抒繁很快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跟上他的速度,而是用导航把周边的近道都找出来,多方面考量后择出最优解,在每个贺征必经的路口等待。 贺征依旧保持着发现但不戳穿的态度,偶尔瞥到他累得叉腰喘气,就不着痕迹地放缓脚步,或者停下来,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瓶水。 腊月二十三,北小年,天公作美,贺征跑满十公里,折返途中,遇到倾盆大雨,季抒繁那叫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举着把伞就上去送温暖,喘息是被刻意压制的,眼神也是不敢往正主身上落的,“哎呀,你怎么出门不看天气预报呢,幸好有我在,伞分你一半,不用客气!” 嘴上说着分一半,实则大部分伞面都倾向贺征那边,完全不顾自己暴露在雨中的大半个身子。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滑过白皙纤细的脖颈,没入衣领,举着伞的手臂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 “……举好了,别挡我视线。”贺征将目光从那截白皙上移开,握住手柄上一寸的位置,将伞杆摆正。 竟然,没有拒绝呢!季抒繁愣了一下,旋即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住,握紧手柄,将伞更稳固地举在头顶,目光落在前方密集的雨线里,眼睛却笑得弯弯的,不自觉喊了声他的名字,“贺征。” “有事?” “谢谢你。”允许我靠近。 “……” 雨水沿着伞骨汇成细流,淅淅沥沥地落在两人脚边,伞下空间有限,谁也没说话,季抒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微妙的距离,既不敢靠太近惹他反感,又舍不得离远半分。 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已经能从雨幕中窥见梧桐里的轮廓,季抒繁频频皱眉,话在喉咙里几经辗转,终于问了出来,“雨好像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上次说的早茶店,就在前面拐角……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闻言,贺征脚步一顿,看着他低得不能再低的头,和栗子一样的发旋,轻轻勾了下唇,“走吧。” 简短的两个音节,语气淡如白开水,落在季抒繁耳中却如同天籁,苹果肌压不住了,猛地抓着贺征的手腕,生怕他反悔似的,一路狂奔,“快戴上口罩,跟我来。” 早茶店是william做过攻略推荐来的,很近,有两层,装修普通,但看起来干净温暖,这个时间一楼已经零零散散坐了些熟客,推开门,铃铛轻响,食物的香气和热气扑面而来,和室外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 收了伞,上去二楼,两人默契地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桌下空间有些挤,季抒繁自觉往后挪了挪,膝盖分开贴着桌腿,结果贺征人高马大,两条长腿根本塞不下,倒腾了下椅子,往前一蹭,直接把他卡得死死的。 很尴尬的一个姿势。 “……”四目相对,沉默震耳欲聋,幸好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2节 “点、点菜吧。”季抒繁率先移开视线,把桌上的塑封菜单拿给他,“看看想吃什么。” “你推荐来的,你点就行。”贺征道。 “好。”季抒繁掏出手机,点开和william的聊天界面,按照攻略报了一串点心名,包括上次提到的虾饺,并要了一壶热普洱,“普洱解腻,这些点心都不甜,合你胃口的。” 贺征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没等多久,点心就上齐了,精致的蒸笼冒着白白的热气,叫人食欲大开。席间沉默居多,贺征吃什么,季抒繁就跟着夹一筷子,细嚼慢咽,却总是连半个都没吃完,就悄悄放回了骨碟。 贺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中隐隐不安,这家伙一直都有轻微进食障碍,对吃什么从来不上心,癔症的时候尤其严重,后来清醒了,饭量也不见长,一顿不盯着哄着,指定要糊弄了事。 “试试这个普洱。”贺征突然斟了一杯茶,七分满,轻轻推到他面前。 “……好。”季抒繁微微一怔,对上他的目光,心头莫名一紧,仿佛被看穿了什么,赶忙捧起杯子,小口啜饮,热气氤氲了眉眼,暖流滑入食道,减缓了胃部的不适和喉咙的异物感。 “你不是说虾饺很好吃吗,多吃点。”贺征又夹了一个虾饺给他。 “吃饱了,下次吧。”季抒繁勉强笑了笑。 “别扫兴,扫兴就没有下次了。”贺征放下筷子,审视地盯着他。 “……”季抒繁看着碟子里的食物,胃部一阵挛缩,他知道贺征在试探,但不知道贺征想要什么答案,于是握紧了筷子,带着孤注一掷的冲动,笑得明媚狡黠,“那你把我的微信加回来,下次,还跟我吃饭。” 贺征没有回答好或不好,眼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无声施压。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不准反悔啊。”季抒繁深吸了口气,囫囵地将虾饺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了几下,脸色猛地一变,端起桌上的普洱茶大灌了几口,将食物冲下去后,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呲——”下一秒,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慌乱地站起身,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急促和痛苦,不等贺征回应,就捂着嘴,踉跄逃走,“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贺征僵直地坐着,看着他的背影,握着茶杯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二楼没有第二桌客人,因此能清晰听到洗手门被砸上的动静,以及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呕吐声,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磋磨。 好端端的,厌食症怎么又发作了…… “呕——”季抒繁撑在洗手间冰冷的盥洗池上,吐得昏天暗地,直到胃里空空如也,只剩酸水和苦涩的胆汁,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看着镜中双眼通红、狼狈不堪的自己,无力感和羞耻感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缓了好一会儿,整理好仪容仪表,才脚步虚浮地走回座位。 贺征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湿润的眼角,什么都没问,将茶杯重新斟满,推到他面前,声音比刚才沙哑了一点,“喝点水。”,然后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口袋里的手机随之一震,季抒繁赶紧掏了出来,看着那条验证消息,点击通过后,鼻子一酸,笑得格外好看。 “去找jonatha教授看过了吗?”贺征直接挑明了问。 “……看过了。”季抒繁眼睫一颤,手指无意识蜷缩起来,他撒谎了,差点就背锅进局子了结后半生了,哪有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就说我压力有点大,焦虑导致的,没什么大事,调理一下就好了。” “呵。”贺征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抹了把脸,看向窗外尽力平复心情,他真想撬开这家伙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除了逞强还会不会别的,可他又怎么舍得再恶语相向。 “我们明天还能一起吃早餐吗?后天呢?”季抒繁佯装不懂这声嗤笑,将贺征设为置顶联系人,扫码结完账后,抓紧时间确认道。 “不知道,到时候提前问,微信加了是摆设吗?”贺征起身,神色复杂地看向他问道,“自己能回去吗?” “能……哦不能!不能!绝对不能!”季抒繁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立马摇头,疯狂摇头。 【作者有话说】 咳咳,小季有时间去看看第九章 ,老公晨跑从来没有固定路线的,好好琢磨下! 大概十一点更第二章 ~ 第124章 除夕快乐 好不容易重新坐上库里南副驾,虽然连话都没搭上几句,但那单方面暧昧的气氛让季抒繁回味了足足五天,在公司开会偶尔走神笑一下,把底下一帮子人吓得疯狂自查,生怕被揪到什么错处,被骂得滚回胎盘重造,只有清楚其中猫腻的william知道这段时间的太阳将多么明媚—— 0实战纯理论恋爱专家的话被曾经的海王奉为圭臬,那感觉,绝不是一个爽字能概括的。 晚上八点整,季抒繁洗好澡躺上床,准时发送消息,「明天能一起吃早餐吗?(星星眼.jpg)」 隔了将近半小时,才得到回复,「贺大人:明天不跑步,除夕家里来客,我一早开车去接」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明天除夕,后天初一,日子没了盼头呀!季少含泪表示理解,「那好吧(大哭.jpg)」 「贺大人:早点休息」这句倒是秒回了,合着就是不乐意跟他多说两句呗。 这股子矫情劲一直延续到第二天。 偌大的檀麟庄园除了值班的佣人在走来走去,就只有季抒娅季抒繁两姐弟在主楼里相看两厌,安静得过分。 “好无聊!”上午九点,季抒繁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大喝一声,提议道,“季抒娅,我们来吵架吧!” “你今天怎么不去烦贺征了?他彻底不原谅你了?”季抒娅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自己给自己画美甲乐在其中,公主打扮的软糖在她裙子底下流氓一样的钻来钻去。 “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最近有所进展。”季抒繁飞快跑下楼,身体还没好透,怕软糖扑到他身上,特地坐在最远的那张沙发上,正准备跟季抒娅好好说道说道,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哥,姐,可怜可怜孩子,收留一下吧!”顾引晞推开半边大门,顶着张宿醉浮肿的脸,蹿进来,坐到季抒繁旁边,抱着他嗷嗷哭。 “又闯什么祸惹得姨父姨母家法伺候了?”季抒繁怕他把鼻涕蹭到自己身上,嫌弃地推开,“大过年的,也不挑挑日子。” “出柜了。”顾引晞从季抒娅手里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留着眼泪博同情,吐词含糊。 “窝窝囊囊的,大点声,有胆子做没胆子说?” “我喝醉不小心跟我爸妈出柜了。”顾引晞拔高了声音,说完马上挪屁股坐远了,怕挨揍。 “……软糖乖,跟姑姑上楼,现在你是家里唯一喜欢异性的男孩子,不准学这些旁门左道。”季抒娅叹了口气,美甲也不做了,抱起狗逃离事故现场。 槽点太多,季抒繁一时都不知道从何骂起,确认道:“你认真的?” “比珍珠还真。”顾引晞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首先,我认同性取向自由,其次,您能告诉我,您哪根筋搭错了吗?喜欢了二十几年女人,突然想去跟男的拼刺刀了?哪个王八蛋给你灌迷魂汤了?”顾家绝后了,季抒繁这下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不是王八蛋,他对我挺好的。”顾引晞底气不足地反驳了一句。 “不是王八蛋?不是王八蛋他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顾引晞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你是缺钱还是缺爱,跟这种人搞在一起?”季抒繁气得捡起拖鞋往他身上抽。 “疼疼疼!哥,别揍我了,昨天我都快被我爸妈打死了!”顾引晞哭都哭不动了,抱着季抒繁的腰求饶。 “……”瞥到他耳侧的鞭子印,季抒繁下不去手了,只好由着他撒娇,问了句,“你跟那王八蛋,谁睡的谁,给点钱,好不好打发?” “不分。”顾引晞觉得誓死守护爱情的自己帅爆了,一辈子的高光啊! “我操,你个傻缺,跟王八蛋真是天生一对!”季抒繁气得脑仁儿疼,庆幸自己生不出孩子,万一生个这样的真是夭寿了,无奈道,“上头了?那王八蛋谁啊。” “我说之前,哥,你先做个心理准备。”顾引晞打预防针道。 “你哥我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你跟伏地魔在一起我都不用准备。” “那就好。”顾引晞松了口气道,“傅洛臣。” “……谁?” “傅洛臣。” “……”季抒繁一掌把他推到地上,表情严肃到极点,“顾引晞,我没跟你开玩笑,你玩不过他,趁早抽身。” “可是——” “没有可是!”季抒繁跨坐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领,警告道,“我他妈让你去实习,把你放在他身边,就是觉得你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看不上你,懂了吗?傅洛臣男女通吃,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别自讨没趣。” “我差在哪里了!”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不停跟他强调他是个废物,积累起来的怨气突然就在最信赖的人面前爆发了,顾引晞头一回顶撞季抒繁,趁他病弱,将他推开,起身往外跑,“我知道我很差劲,但是我、我会改的,我会够格站在他身边。” “顾引晞!”季抒繁喝住他,站起身,故意嘲讽道,“你现在这样,段穆野当初消失得很没意义啊。” “哥?”听到那个名字,顾引晞浑身一震,心情复杂地刹车回头,“你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嗯。”季抒繁顾不得剑走偏锋了,让这蠢货跟段穆野纠缠不清,也好过被那混血洋鬼子欺负。 在书房规劝失足傻逼半天未果,季抒繁懒得管了,让留下来吃了顿饭,给了地址,就一脚踹了出去。他自个儿还剪不断理还乱呢,可没心情看这三个基佬唱戏,顶多哪天有空了去跟傅洛臣过两招,也算尽了哥哥的义务。 下午闲得慌,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在心头盘旋——他想离他近一点,哪怕只是呼吸着同一片区域的空气。 心动不如行动,便又开着车去梧桐里附近巡逻了。 除夕这天,街道比平时更安静,偶尔有穿着新衣的小孩儿嬉笑着跑过,或是提着礼品的行人来去匆匆。季抒繁将车停在小区门口,不敢靠得太近,怕被贺征或者他的家人发现,毕竟大过年的,就别去惹人嫌了。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缓慢,季抒繁伏在方向盘上,无聊数着进出人数,某一刻看到相似的身影,心一下提得很高,心情在希望被发现和不希望被发现之间徘徊,又在发现不是贺征后,失望至极。 阳光肉眼可见地从柔和变得黯淡,渐渐染上黄昏的金边,最后彻底被夜幕吞噬,家家户户陆续亮起温暖的灯光,小区里隐约传来团圆饭的喧闹,空气中的饭菜香混合着淡淡的硫磺味,拼凑出一个“年”字。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抠住了嗓子眼,季抒繁不得不从闷热的车里下来,胃里空得发慌,却没有任何食欲,裹紧了衣服蹲在路边抽烟,一支接一支,缭绕的烟雾死活盖不住心里的落寞。 真他娘的,活该。 直到保安亭换班,开关门的间隙,传出春晚小品的吆喝声,季抒繁才惊觉,时间已经很晚了,贺征应该吃完饭了,他不能再等了。 于是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聊天框,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句最简单、也最不会出错的问候,「除夕快乐」 接下来,又是新一轮更加焦灼的等待,他紧紧握着手机,每一次微弱的提示音都让他心惊肉跳,然而屏幕始终没有因为那个特定的备注而亮起。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手脚都冻麻木了,正想回车里暖暖,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屏幕上清晰跳动着“贺征”两个字—— “……喂?”季抒繁手忙脚乱地接起,声音因为兴奋紧张而略显颤抖。 电话那头,背景音很安静,响起抽屉拉开关上的声音后,贺征似乎才发现电话接通了,解释了句,“吃完饭陪我爸下了局棋就去洗澡了,刚看到你的消息。” “哦哦,没事没事。”季抒繁如获至宝般捧着手机傻乐,“正好你打电话来了,那我亲口说一遍,贺征,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季抒繁。” “同乐同乐,哈哈哈!” “……”短暂的沉默后,季抒繁以为贺征想挂电话了,有点失落,“那我——” “你在哪儿?”贺征突然问道。 简单几个字,却让季抒繁感到莫大的压力,他不敢撒谎,又或者,是心底那份隐秘的欺盼让他无法撒谎,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耳语,“在……你家附近。”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意味不明的沉默,紧接着,便听到一声叹息,季抒繁露出一丝苦笑,抢答道:“我马上走。我知道——” “你到底知道什么啊我请问?”贺征无语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过来我家楼下,现在。”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季抒繁握着手机,愣了两秒,被巨大的狂喜冲撞得头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细想,胸腔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焦躁感,驱使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奔跑。 跑到楼下时,已是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贺征就站在楼道口,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黑色半领毛衣,身姿挺拔,静静立在昏黄的光晕边缘,望向他。 隔着一小段距离,除夕夜的寒风在他们之间穿梭,却吹不散那无声对视中,汹涌而出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来了。 正好,他也等在楼下。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3节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4节 这意味着,孟浔的人就在附近,不仅知道他的行踪,还专门挑在离贺征家这么近的地方动手,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季抒繁气得浑身发抖,担忧和恐惧像两只拳头一左一右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正准备呼叫道路救援,一阵巨大的、毫无消音效果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炸响。 “嗡——轰!!!” 一辆经过改装、造型夸张的黑色摩托车从他侧后方的视觉盲区猛地蹿出,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带起的强大气流和撞击力将他掀翻在地,手机脱手飞出,手掌和膝盖与粗糙的地面摩擦,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呲——”肇事摩托车在他前方十几米处一个急刹,骑手单脚撑地,回过头,全覆式头盔下,一双充满残忍和玩味的眼睛透过护目镜,锁定在他狼狈倒地的身影上,什么都没说,嚣张地左手比枪,指尖轻轻在头盔上点了两下。 而后,再次拧动油门,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该死的,别落到老子手里。”季抒繁咬紧牙关,忍着屈辱和疼痛,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捡起手机,屏幕碎成了蛛网,抖一抖玻璃渣都能掉下来,用不了了,只好跛着脚走到主干道边拦出租车。 除夕夜的街道,空旷得令人心慌,偶尔驶过的车辆,车窗内都映照着团圆的光彩,载着归家的人飞驰而去。等了起码二十分钟,才有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在看到他挥手后减速靠近,抽烟提神的司机隔着车窗打量着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大衣上沾着尘土,膝盖处布料破损,隐隐可见血迹,双手更是被蹭掉了一层皮,看着都觉得疼。 季抒繁正要拉开后车门,司机皱了皱眉,“咔哒”一声上了锁,隔着玻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脚油门开走了,留下一地尾气和难堪。 “……操。”季抒繁僵在原地,深深的耻辱感和无助感涌上来,让他感觉好像回到了十六岁。 明明他也是被诱骗的,和渣滓谈了场恋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没做,却突然变得罪大恶极,被家族抛弃,被社会指责,私密照更是被当做惩罚,装订成册传遍学校,所有人像躲病毒一样对他避之不及,暗地里开黄腔、造黄谣,把他脊梁骨都戳烂了,然后呢,退学,绑架,得疯病,人生就这么烂掉了…… 又过了十分钟,第二辆、第三辆出租车接连驶过,情况大同小异。这样好的日子,司机们都更愿意搭载看起来正常、喜庆的乘客,而不是他这样一个形迹可疑、浑身透着灾气的家伙。 季抒繁靠在冰冷的路灯杆上,体力和心力都在迅速流逝,终于在他准备放弃,先回卡宴里避避风时,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出租车缓缓停在了他面前。 司机是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大叔,降下车窗,关心地问道:“小伙子,是在等车吗,去哪儿?大过年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没事吧?” “嗯,去青阳高中国际部,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季抒繁错愕地抬起头,握紧了口袋里的红包。 “有点远,不过我正好顺路,上来吧。” 车来车往,越靠近目的地,窗外的景色就越熟悉,噩梦般的记忆席卷而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实存在的头痛,让季抒繁一下车就趴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吐得昏天暗地。 母校青阳高中在夜色中沉默伫立,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的保安亭亮着孤零零的灯。 像一座墓碑,永远地埋葬了他的一部分。 马路对面的老小区,就是季抒繁此行的终点,顺利和两个保镖汇合后,一起去了那栋斑驳的居民楼。 事情要溯及到三十多年前,孟介源夫妇感情深厚、恩爱有加,哪怕药厂出事,孟介源入狱,孟夫人也没想过诉讼离婚,一直鼓励孟介源表现得好一些,争取减刑,孟浔就是孟介源假释期间造出来的。 只是监狱那地方,关的大多是穷凶极恶者,待久了心性很难不被影响,加之孟介源对季明川恨之入骨,报仇成了执念,没几年就逼得孟夫人不得不带着孟浔改嫁。 孟介源刑满释放后,得知孟浔和季明川唯一的儿子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又总是被有施虐癖的富豪继父虐待,心生一计,利用生父的身份接近孟浔,开始给他“上课”,教唆未成年犯罪,最主要的是,要把季明川唯一的儿子拉下水。 那一年,孟浔设计了无数巧合,和小他一届的季抒繁频频校园邂逅,一边靠卖惨博同情,一边疯狂撩拨追求。 在一起后,季抒繁怜他总是带着一身伤在外游荡,专门租了附近的学区房,午休时间全部拿来陪他吃饭、擦药、写作业、玩联机游戏,周末甚至夸张地一起跑去菜市场,图好玩地讨价还价,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去,比赛看谁的厨艺更高超,结果把锅都烧穿了两只。 怎么不好笑呢,那个破破小小、从一个孤寡老太太手中租来的单元房,竟然一度被少年的他们称之为“家”。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亮时灭,墙壁上贴着各种疏通管道的小广告,季抒繁越往上走,头就疼得越厉害,全身的细胞都在犯恶心。 上到五楼,左边那户的铁门,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时过境迁,陈旧了许多。 “把门撬开。”季抒繁吩咐道。 “好的,季总,请退后些。”其中一个保镖从随身包里取出专业的撬锁工具,很快就把门撬开了,另外一个保镖率先进去查看情况。 客厅里空无一人,按了开关,灯不亮,可能是没通电,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家具都被搬空了,空气里弥漫这一股淡淡的油漆味。 季抒繁跟着进去查看,撬门的保镖则留在门外把守。 打头阵的保镖在检查厨卫时,季抒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扇紧闭的卧室门,走过去,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轻轻拧动,谨慎地只推开了三分之一—— 卧室里同样是一片黑,什么动静都没有。 而就在他把门推开到一半,半边身体探进门框内的刹那,“哗啦——!!!” 满满一桶油漆从门框上倾泻而下,黏腻的液体糊住了眼睛、鼻子、嘴巴,钻进衣领,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化学气味让他窒息、眩晕,僵在原地,发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 “啪!”同一时间,卧室的灯被远程操控开了,视线被浸染成血红色,油漆的颜色。 孟浔对他的心理了如指掌,故意留破绽引他过来,预判了他的一举一动,并精心准备了这份嘲弄。 “季总!”保镖闻声回头,看到他的模样和卧室里的东西后,瞳孔骤缩,迅速冲过来,将他从油漆倾倒范围拉出,挡在他身前,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特别是高处和隐蔽处,而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快速说道,“有微型摄像头,至少两个。”,手指几不可察地指了指窗帘杆顶端和旧书架的空隙。 “咳——咳咳——”季抒繁扶着墙剧烈地咳嗽,吐出口中沾染的油漆,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红漆顺着发梢、下巴滴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但保镖的话在他混沌的头脑里劈入了一丝清醒——孟浔在看,在实时欣赏他的狼狈和恐惧。 这个认知,奇异地压制住了他几近崩溃的情绪,没别的,他季抒繁的字典里就没有“服软”这两个字。 “季总,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不安全,你也需要清理。”后来的保镖从随身包里取出毛巾,勉强帮他擦开眼睛周围的红漆。 季抒繁一言不发地推开他,自己用手背抹了一下脸颊,红漆被抹开后更狰狞了,尽管身体止不住的生理性颤抖,目光却死死盯在卧室的墙上—— 上面贴满了贺征近期活动的偷拍照片,大到跨年演唱会现场,小到深夜独自回酒店的背影,每张照片的下面都用红笔标注着时间、地点,大量单人照里还混着几张他和贺征同框的照片。 意思再明显不过。 “太傻逼了。”季抒繁冷不丁地笑出声,满身脏污,却肆意、张扬,吩咐保镖,“你们去备车吧,我跟孟浔说完最后几句话就走。” “季总,你不能一个人——” “死不了。”季抒繁喝住他们,语气骄纵又不耐烦,甚至上手推了一把,“赶紧走。” 保镖无奈,只能先退出去,忍不住在心里骂有钱人真难伺候。 房间里只剩自己和那窥视的眼睛后,季抒繁看着这堵触目惊心的恐吓墙,竭力保持镇静,对着空气,讥诮道:“孟浔,我这辈子后悔的事不多,抓到你的时候,人性未泯,没把你剁了喂狗算其中一件。” “这些年东躲西藏,过得跟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你不会觉得死了才好吗?老鼠当惯了,很难再上台面的,你这辈子,也就这水准了。”他走近墙壁,随手撕下一张照片,嗤笑道,“我也好可怜啊,怎么会这么缺爱,当年被你骗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宝贝玩具,扮演深情扮演得好好的,你非要来揭穿我——” 手指松开,照片飘落,被他踩在脚底,“没意思,我不玩了,沉没成本超出我的设限,不划算了。” 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好像被刀割了一下,指甲死死抠着掌心,依靠尖锐的疼痛来维持声音的平稳和脸上的冷漠。他知道,监视器后的人正在仔细分析他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微表情。 但不可能分析得出除相信他之外的其他结果,因为他真的决定放弃了,贺征的命,他赌不起。 孟浔是比他更疯狂更极端的人,有案底在身,不会轻易露面采取什么行动,只用一个接一个恶作剧一样的把戏,就把他、他们刺得遍体鳞伤,连警都报不了。 孟浔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不想恶作剧了,动起真格来,他不敢说自己保护得了所有人。 索性,别冒险了,爱而已,不要就不要了。 一辈子这么长,贺征会遇见更好、更合适的人,何必,一起掉进深渊呢…… “老子就是这么有魅力,什么都没做,就让你们一个个爱得死去活来。孟浔,你都敢为了我跑回国,怎么不干脆点,直接把命给我。”季抒繁环视卧室一周,眼里尽是嫌弃和不屑,最后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勾唇一笑,“孟介源、季明川、韩越平,所有参与过当年那件事的人都处理干净了,也该轮到你了。” 说完,便带着一身红漆,毫无气势,却异常坚决地离去。 直到走出房门,走下楼梯,坐进保镖全面检查过的车里,车门关上的瞬间,一直强撑的身体和意志才轰然倒塌,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眼泪混杂着脸上半干的油漆汹涌而下。 【作者有话说】 先发再捉虫! 第127章 落空 大年初一,天气放晴,路面积雪未化,在晨光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贺征难得睡到七点才起床,推开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和从家家户户扩散出来的面点香,楼下时不时跑过一群嬉戏打闹的小孩儿,手机屏幕一刻不停的亮着,弹出来自亲朋好友、同事、商业合作伙伴的拜年祝福,整座城市都浸泡在一种慵懒而喜庆的余韵里。 给一早就坐在客厅刷短视频的父母拜完年,贺征才去洗漱,刷牙放空的时候想起昨晚那个激烈又绵长的吻,以及季抒繁那句“我明天再来找你”,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尽管镜子里的那张脸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帅,但依旧会在某些时刻迸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比如现下,比如此刻。 漱干净嘴里的泡沫,贺征盯着镜子看了几秒,摸了摸下颌处那层淡淡的稍有些扎手的青色胡茬,拧开热水,仔细了敷脸,涂上质地细腻的剃须膏,剃须刀刮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动作比平时慢得多,也讲究得多,眼睛里闪烁着自己未曾察觉的亮光。 浴室外,沈蕴怡拿着两棵葱路过,无奈摇头,浅笑。这孩子,是个一辈子藏不住事的主儿,好在这魂儿啊,总算是捡回来了。 吃完早餐,贺征精挑细选了一身新衣,质感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剪裁合身却不过分板正的黑色大衣,连腕表都换了一块更低调休闲的,用功到每个细节。 心情很像《小王子》里关于“我想见你”的一段表达,“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开始,我就会感觉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快乐。到了四点钟,我就会因为兴奋而坐立不安,幸福原来也很折磨人,但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准备好迎接你的心情了。” 作为演员,贺征总是按照剧本演绎角色的爱恨情仇,反观自己这乏味冗长的一生,只有季抒繁,让他爱难过恨也难过,心不由己,消磨过千百回的意志与感情才会在爱人回头的刹那,死灰复燃。 一切收拾停当,贺征开始打电话拜年,交作业似地完成各项社交义务,在“贺总”、“贺大明星”、“贺征”的角色里来回切换,语气是恰到好处的熟稔与客气,每挂断一个电话,就要看一眼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注意力如同悬浮的尘埃,始终无法真正落到寒暄上。 快九点了,还没起床吗?贺征从阳台走到客厅,最后把自己关进房间,几次拿起手机,输入又删除,心里的期待像气球,胀得越大越脆弱。 最后一通拜年电话,他打给了蔡煜晨,先问候感谢了一下蔡院长,又陪蔡母聊了几段圈内八卦,最后答应给蔡蕊宁拍几张新鲜热乎的腹肌照,一圈下来,说得口干舌燥。 “下午有空吗,要不要去打台球?”蔡煜晨拿回手机后问道。 “不知道。”贺征坐在床沿边,心不在焉地拨弄着从季抒繁那里没收来的陶瓷打火机。 “……”一听这话,蔡煜晨心里也有谱了,敢情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被季狐狸钓住了。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免费给贺征当心理咨询师,虽然拢共也没说几句话,但毕竟尽力了,倒数第二怎么可能教得好倒数第一,他自己还整天眼巴巴地等秦心妍回心转意呢。 “没空直说。”蔡煜晨忍不住吐槽。 “哦,没空,挂了,祝你新年加薪不加班。” 一上午就这么在等待中虚度了,中午吃完饭,杜菲紧急call来一通工作电话,让他收拾收拾给某卫视录个二十秒左右的新年祝福视频,便又浪费了一小时。 直到下午阳光西斜,将客厅的地板照得明亮刺眼,贺征强自维持的平静被打破,带着被忽视的焦躁、不安和愠怒点开对话框,给季抒繁发了一长串问号。 结果收到了一个醒目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删他好友了?怎么可能! 心尖猛地一颤,秒切到通讯录,一连打了四五通电话,却总是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并且没有转入语音信箱——被拉黑了???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贺征深吸一口气,给william、黄伯,甚至季抒娅都去了电话,无一例外,全都联系不上。 气球被扎破了,“砰”的一声,要把他的耳膜都震碎了! “不可能啊……昨天还好好的……”贺征呆滞地看着通话记录,理解不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蓦地,脑子里蹦出两个小人儿,一个拿着鱼叉气得跳脚,咆哮着“让你不长记性!又被戏弄了吧!”,一个头顶天使光环一脸悲悯地反驳“他是爱你的,他拿命证明过的,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互不相让地抵抗着,鱼叉把光环揍得鼻青脸肿,光环就念紧箍咒予以反制,贺征被吵得脑袋都要炸掉了,不管不顾地抓起车钥匙,跑下楼。 发车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副驾驶的车窗里探出一个长焦镜头相机,以为又被哪个狗仔和私生盯上了,烦得眉头紧锁。 “咔嚓——咔嚓——” 相机快门被一只漂亮白皙、指节分明的手按下,连拍模式捕捉到贺征从楼道出来后一举一动,转变为一张张清晰的照片。 “啧,难怪这家伙能当明星,我这随便一按都给他出片了。”面包车副驾驶上坐着个毛头小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头银发,很痞气的长相,嘴里嚼葡萄味的泡泡糖,跟驾驶位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浔哥,你都不知道,珠海跨年演唱会的时候,我在底下拿激光笔射他眼睛,他还要忍着做表情管理,太逗了。” “怎么不对准眼球直接射瞎。”孟浔左手掌着方向盘,右手戴着定制的黑色露指皮手套,面无表情的样子,英俊、邪气,像一株生长在禁地的毒罂粟。 “他有防激光经验和意识,不是很好找角度。”银发小子遗憾地叹了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道,“对了,昨晚501的监控视频存在这里面了,你那白月光初恋被淋得跟个血人一样,还被阿飞撞得一身伤,惨的咧,浔哥你可真下得去手。”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5节 “疼了,才会听话,不是么。”孟浔脸上一丝表情起伏都没有,眼中却异光闪烁,不得不承认,无论是昨晚季抒繁浑身发抖的样子,还是宣战挑衅的样子,都让他兴奋得血液倒流。 他的人,就应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两败俱伤比两两相忘,要好得多啊。 “你悠着点吧,姓季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把自己玩进去了。”银发小子啧了两声道,“u盘里有两个文件,一个是监控原视频,一个是我剪辑处理过的,血腥画面删掉了,音频保留了最精彩的部分,要不要寄给大明星开心一下?” “不用,做多错多,这场心理战我已经赢了。”孟浔收下u盘,唇畔牵动,脸颊两侧凹下去两个醉人的梨涡,“我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季总,自己会处理好这段关系,然后,找到我。” 行至栖梧山脚下,灰色面包车才好似忌惮地没有再尾随,库里南盘山而上,拐进通往檀麟庄园的私家林荫道,下午三四点的阳光被光秃的枝桠切割成碎片铺了一路。 路的尽头,是一扇宏伟却紧闭的铁艺大门,繁复的花纹上光泽闪耀,门楣处干干净净,没有悬挂任何庆祝的灯笼或彩饰,和沿途看到的装扮喜庆的其他别墅形成鲜明对比。 见状,贺征眉头皱得愈紧了,下车,按响门柱上的可视门铃。 很快,对讲屏幕亮起,出现了一张陌生的、看过就忘的女佣的脸,“贺先生,您许久没来了,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找季抒繁。”贺征的声音因为长途驾驶和紧绷的情绪而有些沙哑。 “请稍等。”说完,女佣消失了片刻,再出现时,脸上带上了歉意,“贺先生,少爷不在庄园,近期都不回来,辛苦您跑这一趟。” “不在?去哪里了,方便告知吗?”贺征心中发冷,试图从女佣嘴里得到更多信息。 “这个不清楚哦。” “……黄伯在吗,让我见一下黄伯。” “管家春节期间都在休假,初八回来。” “那我找季抒娅。” “抒娅小姐……也不在。”女佣闪烁其词,很是为难,“请您,回去吧。” “季抒繁,你在听,对不对,你让她这么说的,是不是!”贺征盯着屏幕,握紧拳,蓦地红了眼眶,“不管出了什么事,是男人,你他妈就出来,当面跟我说清楚,我贺征,不是会纠缠的人,聚也好,散也好,我只要你,给我个说法。” 无人回应。 季抒繁站在玄关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五分钟前,黑客发送到他手机上的,一张张新鲜出炉的照片,脖子上像被人架了把刀,一动都不能动。 老天太爱跟他开玩笑了,一次次把他最渴望的东西丢到他面前,好不容易像条狗一样,爬过去,咬到了,又被一脚踹开。 到此为止吧,他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 “贺先生,请回吧。”女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切断通话,对讲机重归寂静。 回去哪儿,我们昨天不是都要和好了吗?贺征迷茫地站在大门外,远远望着那栋寂静的白色主楼,被山顶无尽的寒风吹得浑身凉透。 五点左右,天色开始转暗,贺征倚在车边,脚下已经积了三四枚烟蒂,掏出手机,给沈蕴怡发了条微信,说跟蔡煜晨打完台球还要去吃火锅,晚点回去。 这时,两道冷白的车灯由远及近,划破林荫道的昏暗,一辆暗紫色法拉利812熟练地拐进来,经过贺征时,不知是何意味地减速、急刹、倒退。 停下后,驾驶位的车窗降下,一张和季抒繁有几分相似但更柔和的面庞露了出来。那人眨着圆溜溜的杏眼,打招呼道:“嫂子?哎,这么叫对吗,好奇怪啊,还是喊哥夫?你怎么在门口站着不进去?” “你是?”贺征直起身,捻灭手中的烟,夜色掩盖了他脸上大半的疲惫,只剩下轮廓分明的冷硬。 “自我介绍下,我叫顾引晞,顾就是那个顾,引力的引,晞光的晞,天之将明的意思,季抒繁唯一的表弟,唯一的哦!”顾引晞探出头打量着贺征,以前没这个意识,跟傅洛臣睡过之后,才知道这种体格的男人,老二尺寸是真吓人,表哥连这种的都压得住,不愧是男人中的男人! “你好,我是贺征。”贺征瞧这小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暗暗盘算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我哥唯一承认的男朋友,我早就想认识你了,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顾引晞爱屋及乌,加上颜控属性,对贺征怎么看怎么顺眼,好奇道,“你出现在这里,是跟我哥和好了?我头一回见我哥跟人低头,嫂子,你真牛逼。” “……”槽点太多,这话实在不好接,贺征梗了一下,开始引导话题走向,“你是来找你哥的?他好像不在家。” “不可能啊,早上我还跟他通过电话,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会待在庄园静养。”顾引晞一只脚踏进了圈套,说到这里,忍不住瞪了贺征一眼,“嫂子,虽然是我哥对不起你在先,但你们既然和好了,你好歹多关心他一下,怎么能连他在哪都不知道呢。” “我当然知道,不然也不能等在这。”贺征幽幽一笑道,“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我想给你哥个惊喜,又不想直接暴露自己,好难办啊。” “啧,幸好碰到我了吧!上车,我给你捎进去,惊喜速递!”顾引晞正愁不知道怎么感谢季抒繁告诉他段穆野的消息,一听这话,登时来了劲,邀请道。 “谢谢表弟,表弟你真是好人。”贺征顺理成章地坐上了副驾。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章~ 第128章 贪得无厌 往前开了约莫二百米,保安看到顾少的法拉利,没多想就放行了。 车轮辗过寂静的车道,主楼门廊下的感应灯随着车辆靠近渐次亮起,照亮了光洁的大理石台阶和沉重的金属大门。 顾引晞率先下车去按门铃,贺征磨蹭地跟在后面。 来开门的,正是出现在对讲屏幕里的女佣,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顾引晞,又飞快瞥了贺征一眼,低声道:“顾少、贺先生……我们少爷他、他……” “他什么他,让开,别挡路。”顾引晞莫名其妙地看回去,一把将门完全推开,昂首挺胸地走进去,贺征紧随其后,一言不发。 大厅温暖空旷,“不在”的季抒娅靠坐在沙发上发呆,腿上放着一本中华食谱,一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幼年萨摩耶咬着她的毛绒拖鞋满地打滚,厨房挤满了忙碌的佣人,锅碗瓢盆乒乓作响,好不热闹,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姐,我哥呢,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我把谁带来了,我哥这不得稀罕死我!”神经大条的顾引晞丝毫不觉有异,走过去,抱起软糖亲了两口。 “……”还问,你哥不弄死你才怪。季抒娅放下食谱,站起身,满脸凝重。 “他在哪。”贺征走到季抒娅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汪!汪汪!”基因觉醒的软糖看到贺征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两条后腿发力蹬在顾引晞胸口,朝贺征扑去。 贺征嫌弃地往旁边撤了一步,于是,“duang”的一声,狗落地,四脚朝天,摔一大屁股墩儿。 “哎哟我去,这狗腿子真有劲儿!”顾引晞吃痛地揉了揉胸口,刚想说这狗未免太见色忘义,一看那惨样儿,忍不住蹲下身,掀开它的裙子哈哈大笑,“软糖,你生殖器官好小啊!” “嗷呜——”软糖也不反抗,只委屈巴巴地滚到贺征脚边,轻轻咬着他的裤脚撒娇求抱。 “嘿,嫂子都不待见你,你这狗还非要拿热脸贴冷屁股,跟谁学的?”顾引晞揪着软糖的后颈皮把他拎回来,浑然不觉,话一出口气氛更凝固了。 “臭流氓,连狗都不放过。”季抒娅一巴掌扇在顾引晞的后脑勺上,叹了口气,却是对着贺征,“在二楼房间,你们好好聊聊吧。” “谢谢。”贺征抿紧唇,直奔旋转楼梯,上到一半,又跑下来问季抒娅,“裤脚全是狗毛,有没有粘毛器?” “有。”季抒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粘毛器拿给他,“贺征,我希望我弟弟幸福,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代价太大的话,不如分开,保平安。” “本来不想在新年第一天就说这个字,但既然你开了口,我必须告诉你们所有人,季抒繁,没有我贺征,会死,我没开玩笑。”闻言,贺征心中的疑云又添了几团,粘干净裤脚上的狗毛,大步跑上楼。 几秒后,贺征站在房门外,整理了一下情绪,才轻轻压下门把手,房门被无声推开,室内的景象却让他骤然停住脚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厚重的窗帘拉拢了大半,主灯没开,只有角落一盏落地灯晕开一小片昏黄的暖光。季抒繁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蜷缩在窗边那张宽大的酒红色天鹅绒沙发椅里,睡着了,身上依旧盖着他那件牛仔外套,像汲取热源一般,将脸深深埋在外套的领口处,一只手轻轻攥着衣角,右脚脚踝肿得很高,缠着绷带。 满腔怒意和质疑,在这一刻被心疼抚平,贺征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缓步走近后,在季抒繁面前的羊毛地毯上单膝跪下,目光仔细地、一寸寸掠过他暴露在外的伤口:手掌的擦伤、小腿的淤青、耳畔未能彻底洗净的暗红色油漆污渍、侧颈被油漆轻微灼伤泛起的红疹……所有所有,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而这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瘦得没有肉也没有血色了,全靠优越的骨相撑着,即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蹙着,睫毛濡湿,脸上依稀可见泪痕,脆弱得一碰就会碎似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贺征满腹疑云,伸出手,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悬停许久,最终只是极轻地拂开一缕黏在他汗湿额角的发丝。 似是被这熟悉的、越靠越近的气息安抚了,季抒繁无意识地微微舒展身体,左手不再攥着衣角,像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精准碰到贺征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贺征浑身一僵,垂眸。 季抒繁并没有醒,只是仿佛在梦里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手指顺着他的手腕下滑,紧紧地、贪婪地握住了他的手指,然后轻轻一带,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蹭了蹭,连带着紧蹙的眉头都松缓了。 “真有出息。”贺征动了动唇,无声怒骂,不仅没抽回手,还特意调整了姿势,让自己坐在地毯上的身影能为他挡住光线。 整整两个小时,窗外的天色由沉郁的蓝灰转为浓稠的墨黑,季抒繁的睫毛才轻轻颤动,片刻后,睁开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贺征的脸,懵了几秒,又闭上。 “噗嗤!”听到那声货真价实的轻笑,又猛地睁开眼,惊慌地坐起身,但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痛得倒抽了口气,后背紧贴在椅背上,死死盯着贺征,之前的脆弱依赖荡然无存,只剩尖锐的防备和无措。 “睡饱了?”贺征捏了捏盘坐得发麻的腿,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把他抄抱起来,“走了,下楼吃饭。” “放我下来。”季抒繁脸色一沉,开始挣扎。 “别动,我手被你垫着睡了两个小时,现在还麻着,摔了别赖我。”贺征轻松地将他掂了掂,转身往外走。 “贺征!你疯了?谁放你——哎哎!”季抒繁还在挣扎,腰下突然一空,没了支撑,不得不赶紧搂住贺征的脖子。 “我说了,别动,容易摔。”贺征停住,单手抱着他,脸色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好看了,隐约可见怒意。 “我们还没和好吧?你又这么上赶着干嘛?你这个人怎么记吃不记打呢!”季抒繁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清爽的剃须水的余韵,那气息让他心如刀绞,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漠,咬牙道,“你不是说聚也好、散也好,只要给你个说法吗?行,我给你,我不——唔!” 贺征低头吻住他,将不动听的、毫无可信度的话通通堵住,吻得手中的人开始发软,才堪堪放过,低声道:“现在和好了,老婆,别跟我闹脾气了。” “你有病啊,骂都骂不走!”季抒繁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装凶逞能,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真走了你又舍不得,一个人躲起来哭,丫真是出息。”贺征笑道。 “我那是做梦梦到我破产了,气的。” “哦,那我养你啊,爷现在不差钱。”闻言,贺征笑得更猖狂了,“给爷伺候舒服了,动产、不动产都是你的。” “……那你今晚留下来吧,我伺候你。”半晌,一声微弱的、带着哽咽的挽留像羽毛一样飘过。季抒繁躲在贺征怀里无法抬头,暗自说了一万句对不起,分离的焦虑、蚀骨的眷恋彻底将他击溃了,自私地、卑鄙地祈求最后一晚温存。 第129章 天若有情 晚上八点到八点半,顾引晞托着下巴才把饭吃完。 从看到嫂子把哥哥从房间里抱出来,还特么是公主抱,本来就不灵光的脑子惨遭炮轰——现在都流行这么玩?哪天傅洛臣脚崴了也提出这种要求,我咋办,那大块头压都能压死我。 再到哥嫂吃饭都要肩并肩,嫂子夹啥,哥吃啥,嫂子不许喝酒,哥就让人把杯子都收走了,给弟看得怀疑人生——说好的挑食、难伺候呢,我哥不应该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一样,一张嘴就日天日地日空气吗? 甚至嫂子只是起身去洗个手,哥的筷子就放下了,目光一路跟随,生怕人跑了似的。 一顿饭下来,顾引晞看贺征的眼神,从单纯的欣赏,变成了肃然起敬——训夫手段如此了得,难怪能从炮友转正。 九点十分,打发走所有人,季抒繁把贺征带回房间,问是先看个电影搞搞气氛,还是直接做。 “咔哒!”清脆的锁门声,就是答案。 “身体真的没关系吗?”贺征用树懒抱的姿势将人抱起,往浴室走。 “没关系……”季抒繁紧紧回抱着他,尖瘦的下巴搁在他的右肩,轻声道,“今天,能不能不戴套。” “怎么了?”贺征将他放到盥洗台上,结实有力的两臂撑在他的身侧,眼中欲火中烧,亦饱含打量。 季抒繁没说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一下,泵出带着疼痛的渴望,蓦地偏了头,主动掀起衣角,用力咬住,脸颊铺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气氛瞬间被点燃,身体的记忆被唤醒,白玉上落满温热的印记,红豆尤甚。 微微的痛感如电流一般走遍全身,让他忍不住绷直脚背,腰肢也拱出漂亮的弧形。 等贺征重新抬起头,季抒繁调整了下呼吸,放下衣角,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凑上去吻住他的唇,试探地从轻到重。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6节 贺征的回应迅速而灼热,唇舌交缠间,是熟悉到令人心颤的气息和温度。 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刻,滚烫的泪水却毫无预兆地从季抒繁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渗入两人紧贴的唇间,蔓延出咸涩的滋味。尝到泪水,贺征动作一滞,退开毫厘,在极近的距离里看着他——依然闭着眼,泪痕在壁灯的幽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身体因强忍啜泣而微微颤抖,环着自己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不戴,好不好。”季抒繁克制地问,“太久没做了,想要全部。” “好。”贺征心里猛打了下鼓,撑在台面上的左手青筋暴起,吻去眼泪的动作却绵长温柔得近乎珍惜。 夜色渐深,衣物落地。 “还可以更深。”季抒繁撑在台面上,疼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却还是觉得不够,竭尽所能地配合。 “右腿放到台子上。”贺征安抚地亲吻着他的后背,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扯下一条厚毛巾垫在他的膝盖下面,“腰再往下塌一点。” 不停地、疯狂地索取。 想以这种方式记住彼此。 “贺征……你这么好的人……要很幸福才行啊……”季抒繁用手掌抹掉镜子上的雾气,微微睁开眼,看着大汗淋漓的两个人,被海浪一次次推得眩晕,心却始终在被切割、下坠,“我当初不招惹你、就好了……” “放屁!”闻言,贺征心中的不安像病毒一样扩散,咬紧牙,手劲加大,将他翻了个面,“季抒繁,我才原谅你没几个小时,别他妈跟我闹!” “对不起……贺征,对不起……”季抒繁抓着他的小臂,挂在他身上,痛苦地摇头道歉,“天豫苑二期的房子、被别人买走了……我想阻止的,可我当时、账户被冻结,股票被套牢,短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后来我找到买主协商想买回来,买主不愿意……那是他给女儿准备的婚房,他很满意……” “房子而已,我们是没地方住、要流落街头了吗,至于看得这么重?”贺征想起季抒繁曾经吐露的真心,想起他对家的想象和描述,心中一恸,红了眼眶,“错过了就不要了,日子还这么长,我们重新挑一套。” “至于。”房子随时可以换,你的命就一条,我怎么可以拿去赌。季抒繁被巨大的恐惧包裹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贺征流泪让他滚的样子、牵着颜译去酒店的样子、孟浔在他身后把玩瑞士军刀的样子、贺长风被送进ccu、沈蕴怡温和地说着不原谅……每个画面都是他罪有应得,像长满倒刺的藤鞭抽打在身上,鞭鞭见血。 可以上种种,都不会比501卧室的恐吓墙,更让他惊慌失措。 万一日子没有那么长,万一我有一瞬疏忽…… 这么好的你,不该被我拖累。 “死脑筋!”贺征骂道。 “今夜这么长,多亲亲我吧。”季抒繁只笑道,无比热烈地迎合。 白玉上雕满花纹,先摧毁,再重构。 青青紫紫的痕迹,如果能成为终身的标记,就好了。 “呃啊——别出去,就在里面……”季抒繁向后仰头,面露痛色,要求道,“灌满吧,都给我。” “那你呢?”贺征紧紧抱着他,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你也是我的吧?” 沐浴露混合的液体顺着大tui流下,季抒繁失神地靠在他怀里,声音嘶哑,“我爱你。” “爱个屁爱!这时候就应该肯定我的问题啊!”贺征把他抱去淋浴。 很快,升腾的雾气填充满整间浴室,清脆的水声和黏腻的水声混在一起,不算愉快。 “左边也需要……”季抒繁背靠在墙上,触碰到右tui内侧浅浅的痕,有点不知足,“重一点,我不疼。” “下次。”贺征却好像感受到什么,死活不肯再给。 一整晚都不知疲倦,像是要把过去两月亏欠的都补回来。 凌晨三点,运动过度,体力耗尽,贺征拥着季抒繁躺在床上,手臂环在他腰间,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安静地等他开口。 季抒繁睁着眼,看着黑暗中模糊的窗帘轮廓,感受着身后真实的心跳和体温,想把这一刻的每个细节都刻进骨髓。许久,才故作平静道:“我放过你了,贺征,我们分手吧。” “孟浔,又去找你了。”贺征收紧手臂,将他箍得更紧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说出自己的猜想,“能把你逼到这个份上的人,我想不出第二个。” 没有再瞒的必要,季抒繁轻“嗯”了声,“我季抒繁这辈子没怵过谁,他敢蹦跶到我面前,我就把他收拾了。”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又不要我了……”贺征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低得整个身体都在震颤。 “孟浔和你、和我都不一样,亡命之徒,一无所有,手底下也是一群垃圾,越是挑战法律红线的事,越能让他们兴奋。”季抒繁感受到颈间的湿润,转过身去,捧起他的脸,近乎虔诚地亲吻,从眼角到脸颊,再道微微颤抖的唇瓣,“你知道我的意思,保护好自己和家人,别被垃圾沾上,好吗?” “你怎么办……阿繁,你怎么办,你好不容易才从癔症里走出来……那个垃圾,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你!”贺征痛恨自己的无能,巨大的、即将分别的钝痛,一寸寸地碾过他的心脏,遵法守法难道是错吗,为什么受害者还要忍气吞声? “傻子,别对我有滤镜,我也是垃圾,比他稍好一点的垃圾。”季抒繁深吸一口气,压制哽咽,“我会亲手解决他。你呢,就好好生活,好好当大明星,源源不断地让我看到你的好消息。”说到这里,他破涕为笑道,“你不知道吧,我在瑞盛的办公室,有一块特别大的落地窗,那块窗户正对着一个商场的广告屏,扭头就能看见你的广告,每次通宵加班,都觉得你在我身边。” “报警吧,现在就报警。”贺征根本听不进去这狗屁安慰,急昏头了。 “小打小闹的恐吓,随便抓个小喽啰进去蹲两天就平息了,非得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才会引起警方重视。”季抒繁苦笑道,“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永不立案,我要你、你的家人还有我姐,平平安安。” “季抒繁!”贺征两眼红得快滴出血来,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去爱、去温暖的人,被垃圾轻轻一拽,就又跌进了黑暗,“为什么非得是你、非得是我们——” “只有我。”季抒繁用食指指腹轻轻压住他的唇,纠正道,“贺征,你会幸福,没遇见我的时候,你就是幸福的。所以……听话好吗,离我远点,别让我分神,别成为我的软肋。我季抒繁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孟浔让我痛不欲生,我就千百倍地从他身上讨回来。” 贺征抱着他的腰,痛苦地低吼着,答应不了他的任何要求。 “你这倔脾气。”季抒繁强忍痛楚,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千万别等我,以后遇到喜欢的,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了,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啊……”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季抒繁,你别这么残忍!”贺征不遗余力地吻着他、拥着他,“你不是很有把握吗,那你赶紧把垃圾扫干净了来找我啊……拜托你,别总是让我等。” “顺利的话。”我一定去找你。 第130章 不见不念 天光微亮时,贺征呼吸均匀,似是陷入了沉睡,也可能是给分别找了一个台阶。 季抒繁眨了眨酸胀的眼睛,以极大的意志力,缓慢地、小心地,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每一寸分离,都像撕开粘连的血肉,痛得无法呼吸。整个过程,连头都不敢偏,余光全部收束起来,怕多看一眼,好不容易筑起的理智高桥就土崩瓦解,不顾一切地摇醒贺征,留下他,然后又掉进恶性循环,把事情全部搞砸。 赤足在温热的木质地板上站了一会儿,季抒繁才聚起一丝力气,捡起地上的浴袍裹住自己,悄无声息地走进浴室,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声的掩盖下,终于允许自己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爆发,身体顺着冰凉的瓷砖滑坐在地,两腿屈起,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流尽,只剩一片干涸的刺痛和麻木,季抒繁才起身,用冷水一遍遍冲洗红肿不堪的眼睛和脸颊。 等他整理好自己,拧开门把手走出浴室,卧室里已空无一人,床上找不出一丝褶皱,平整得仿佛从未有人躺过,只有空气里尚未散尽的旖旎气息,尚能佐证他经历了一场盛大而绝望的告别。 怔了一瞬,季抒繁拖着疲惫疼痛的身体走到床边,拾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面容刚一解锁,“关于他”的备忘录就跃于眼前。 每一条内容下都新增了回复—— 1、那就约个时间,壁球馆见,需要我让一球吗? 2、都听你的。 3、你多说点好听的吧,我耳根子软。 4、这条可以删了,我只睡你。 5、那就抓紧我。 最后的最后,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着: 【本来想给你留点什么,没想到看到了某人的恋爱日记】 【季抒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爱你,而爱自有天意】 濒死的心脏被注入一线生机,季抒繁拿着手机,着急忙慌地跑去露台。 楼下,晨雾微茫,贺征穿着来时的那身黑色大衣站在结着薄冰的喷泉水池边,左手揣在口袋里,右手指间闪烁着一点猩红,保镖将库里南从车库开出来移交给他。开门的那一刻,贺征好似感受到什么,动作一顿,却终究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而后,点火,发车,驶离。 露台上的人远远望着,揪紧了胸口的衣料,郑重无声地祈祷。 为己筹谋数年,竹篮打水一场空,敬重者长眠,痛恨者逍遥,所爱者分离,一半咎由自取,一半命格不祥。 今天才大年初二,从没许过新年愿望,过去、未来加在一起,只要爱人、家人平安,离我这个无福无寿之人远些,应该不难实现。 贺征走后,季抒繁就病倒了,足足三天,躺在床上,窗帘紧闭着,分不清昼夜,厌食、心悸、手抖、高烧、发冷汗……种种因分离产生的生理反应比料想的严重得多,身体里好像装着一个巨大的计时器,督促着他快些好,可越着急就越难好,越难好就越着急,简直要把他折磨疯了。 季抒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回绝了一切探望和走访,每天拉着医生、心理医师、厨师和营养师开会,甚至请了大师来驱邪,都收效甚微,最后,自己拿着中华食谱开火下厨——姐姐的爱也是爱,拌着饭菜,吃点吧。 这天下午,季抒繁觉得自己状态好了一点,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撑着手杖走出房间,还没到旋转楼梯,就闻到一股很诡异的、像是糊了的松茸鸡丝粥的味道,往楼下一看,厨房门口佣人们大排长龙,一个个欲言又止的。 “让一下。”他皱着鼻子走下楼,让佣人们腾出一条道,然后就看到季抒娅一手举着食谱一手握着汤勺,在料理台前左右为难。 “这啥啊,饭还是粥?鸡丝切得比鸡块还结实,真空处理一下都能当行军粮了。”季抒繁往那砂锅里一瞥,赶紧关了火,把季抒娅拖出来。 “脸色还是很差,但是能下床了,也算有好转。”季抒娅都不计较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看着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揪心道,“阿繁,我跟jonathan叔叔通过电话了,过完元宵,我们就去伦敦好不好?” “姐,我没病。我只是……需要习惯。”季抒繁摇了摇头,让佣人重新准备饭菜,然后走向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季抒娅顷刻红了眼眶,劝说的话却卡在嗓子眼,冒不了头。才不是没病,不过是怕自己没时间。 吃饭、睡觉需要时间,整顿混乱的集团内部需要时间,带领集团做出新业绩让股民满意需要时间,对付孟浔需要时间,习惯没有贺征更需要时间……慢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相比之下,治病,太微不足道了。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被摆上桌,季抒繁选用勺子,一勺接一勺地把饭菜送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吞咽,食物划过食道,引起胃部抽搐痉挛,却始终没停。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简单的八个字,不是情话,不是承诺,只是让他活下来的,最基本的要求。 春节假期结束,初七复工后,瑞盛无理由终止和蓝镜的合作,按合同赔付违约金,股民闻风而动,蓝镜股价大幅下跌,所有明面上的羁绊都被斩断。 元宵节过完,贺征进组,新戏是民国背景,军阀少帅的骑马路透一出,血洗各大平台的文娱榜,同时官宣某高奢全球品牌代言人,粉丝喜大普奔,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蓝镜股票连续七天逆跌,代言品牌销售净利润暴涨300%。 日子开始以一种刻板的轨迹运行,他们又成了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不见不念,不痛不爱。 季抒繁将自己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工作中,疯狂地、不计后果地对孟浔的势力发起围剿。 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孟浔不是只会动粗、大脑空空的莽夫,相反,反社会人格赋予他极强的学习能力和模仿能力,完美继承了生父、继父的一切优缺点,高中就把身边的富二代同学骗得团团转,利用他们的身份作掩护,偷出继父公司景宏资本的票据,又利用网络漏洞洗钱,在面对盘问时伪装得天衣无缝,甚至在勒索金额高达二十亿美金的绑架案中都能死遁逃脱,难对付得很。 第一回合,季抒繁查到和孟浔直接相关的几家用来洗钱的高端连锁摩托车行和改装厂,妙用了一些合法合规的手段,让官方参与进车行和改装厂的税务、消防调查。孟浔收到稽查通知后,没有试图疏通或对抗,留下更多把柄,而是果断选择切割,让几个表面上的“法人”承担所有问题,迅速缴纳高额罚款,主动关停最具争议的店铺,一边积极配合整改,一边又通过隐秘渠道,将核心非法业务和资金流,转入更深层、更难以追踪的海外空壳公司和地下钱庄,玩了一手弃车保帅。 第二回合,季抒繁启动了对家族势力的审查和切割,虽然季、顾两家主业清白,但庞大的商业网络难免在边缘地带和孟浔的势力有无意的交集,哪怕一刀切会损失相当一部分短期利益,他也绝不会给孟浔任何攀附、反噬的窗口。然而,反击来得比预计得还快,孟浔买通个别工人闹事,对万德旗下部分正在关键转型期的实业项目,发起一系列环保投诉和劳工纠纷,甚至威胁一些深度合作的提供关键零部件的小供应商,导致供应链“意外”中断。这些麻烦单个看都不大,汇聚起来却足以让项目负责人焦头烂额,拖慢工程进度,造成经济损失。 …… 半年的时间在一轮轮交锋中悄然流逝,计划稳步推进,季抒繁始终胜孟浔一筹,却未能伤及根本,因此日日不得安眠,偶尔小憩,又总是梦到贺征离开的背影,心悸得惊醒后,打开电脑继续处理工作,或者望着办公室落地窗外那块广告大屏等待天明。食欲依然不振,只能维持每日基本的摄入,让体重不再下降,只是用脑过度,低血糖频发,以至于每件衣服的口袋里都装着贺征代言的薄荷糖。 而对贺征来说,这半年,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镶嵌在航班起降的轰鸣里、酒店房门开合的轻响中、舞台追光灯炙烤皮肤的温度里、还有站姐每一张标着水印和日期的神图中……民国戏是在初夏拍完的,杀青宴的酒杯还没斟满,他就已经飞往下一个城市,站上了代言品牌的发布会,紧接着是综艺录制、颁奖典礼、杂志拍摄、公益活动等等,行程密集得让以工作为荣的杜菲都感到窒息,助理累到进了两趟医院,工资翻了整整三倍。 忙碌的意义是麻痹,没空思念,才能不思念。 他瘦了很多,原本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变得精悍甚至嶙峋,西装穿在身上有了更冷峻的轮廓,眼底总是聚着一层淡淡的倦色,但每次面对镜头,那双宛如墨笔勾勒的瑞凤眼,都会立刻燃起惊人的神采。粉丝看着半年前后的对比图,总去工作室的微博下控诉行程太死亡,但只有跟着跑通告的核心工作人员知道,老板敬业的背后,不止因为公司只他一位顶流挑大梁,他垮则公司垮,更因为心被挖空了,除了工作,无事可做。 拥有七千万粉丝的微博账号也从工作人员手中收了回来,偶尔发一发除剧宣、品牌广告、官方活动之外的东西。 比如,一张凌晨机场空旷的廊桥照片,配文“天快亮了,晚安”。他想象着,在另一个城市,爱人也许刚刚结束一场通宵会议,也许正被失眠折磨,也许……会看到这张照片、这句话。 我会源源不断地让你听到好消息,直到,我们重新见面。 第131章 向死而生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7节 转折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季抒繁逐步举报、剿杀孟浔的“地面”产业,肢解地下车队,配合警方抓捕涉案人员,胜利在望时,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以极其突兀又低调的方式,传遍了顶级资本圈。 孟浔的继父,景宏资本的创始人、东南亚华侨巨富闵文俊,在其新加坡的豪宅中,喝完酒游泳抽筋溺亡去世。讣告刚发没两天,一份经过公证的合法遗嘱火速公布,闵文俊将其持有的景宏资本绝大多数股份,留给了他从未公开的、唯一的亲生儿子——闵祁琛。相关法律文件齐全,dna证明赫然在列,甚至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家族元老出面作证,“羞愧”地承认了多年前的一段隐秘往事。 一夜之间,孟浔明面上的身份,从留中工作的英籍华裔alex,变成了横跨东南亚与内地、资产规模相当庞大的景宏资本的合法继承人闵祁琛。 消息传来时,季抒繁正在开晨会,william汇报完景宏资本的最新情况,会议室就陷入了死寂,所有高层面面相觑,又愤懑不甘,鏖战半年,付诸了多少人力物力,眼看就要吹响胜利的号角了,对手却掀了桌子,换了一套更豪华、更无懈可击的筹码重新入局。 季抒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静静地坐在长桌尽头,八月刺眼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脆弱的金色。 几秒后,他像是回神了一般,抬起眼,示意会议继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前他是阴沟里的老鼠不好抓,现在洗白了,反而是好事。” 理是这个理,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能泰然把心放回肚子,闵文俊死得这么是时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意外,孟浔对这个有施虐癖的继父怀恨多年,等到今天才出手,足见筹谋之深远,以他如今掌控的资源和平台,再想扳倒,谈何容易。 脚下的钢丝变得更细了,错一步,粉身碎骨。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季抒繁反锁了门,跳过失控暴怒、情绪发泄等等浪费时间的环节,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一通通电话打出去,靠交情、靠道义、靠利益、靠风险……初步游说着,以最快的速度筛选出最有力的资本同盟。 接下来的日子,行程严格保密,战场从办公室转移到世界各地,出行从轿车变成航班头等舱。 在曼哈顿和北美财阀傅洛臣谈判,还他娘的是顾引晞负责接待,气得两眼一黑又一黑; 在申城和哥大校友兼互联网巨头的谢家二公子谢珩打德州扑克,喂了不少牌,输了两栋在申城市中心的大楼示好; 在上北市跟林叙墨重新搭建友谊的桥梁,还专门去林家拜访了一趟,在长辈面前晓之以情,动之以情…… 与此同时,麾下的精英团队,夜以继日地工作,一面维持集团的正常运转,一面对景宏资本火力全开,深入剖析其庞杂的业务链条,寻找财务弱点、估值泡沫、关联交易黑箱……紧锣密鼓地制作出一份份指向明确、逻辑清晰的做空分析报告,然后通过各种可信渠道,悄然流向那些被季总游说过的,以及在市场上有影响力的其他对冲基金和大型机构投资者。 必须在孟浔反应过来前,将其按死,机会只此一次,成功是理所当然,反之,倾家荡产的,就是他季抒繁。 两个月眨眨眼就过去了,b市又入了秋。 深夜的机场高速,像一条流淌着灯光的黑色河流,季抒繁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密集飞行和高压谈判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腿上放着一台屏幕亮着的macbook,上面是william刚发来的简报,显示又一家关键机构正式加入了针对景宏资本的“审慎观察”名单。极度疲惫中,一丝锐利的清醒始终悬于神经末梢——孟浔不会坐以待毙,反扑、报复随时会来。 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粗暴、直接。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中间车道,远处,已能望见机场航站楼冷白的轮廓,本该平安下车登机,去三亚拜访一位通过层层关系才联系到的、平时极少露面的大人物,右后方却突然亮起一道刺目的远光灯—— 一辆原本在慢车道行驶的重型厢式货车,毫无预兆地提速,疯狂地向右变道,不是超车,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戾,笔直地朝着季抒繁乘坐的银灰色宾利撞去! “陈叔!右边!加速!”季抒繁瞳孔骤缩,凭借赛车手的直觉和经验,第一时间下达指令,一手紧紧抓着车顶扶手,另一只手往前帮忙猛推了把方向盘。 陈叔也是驾驶经验丰富的老手,惊骇之下,竭力稳住心神,右脚将油门踩到底,听从指令,将方向盘向左急打,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猛地向前一窜,车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货车的直接冲撞点。 “砰——!!!” 巨大的撞击声、金属扭曲的尖啸、玻璃粉碎的爆响杂糅在一起,将平静的夜晚引爆,货车庞大的车头依旧重重撞上了宾利的右后侧,势不可挡的冲击力让宾利瞬间失控,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旋转、翻滚,狠狠撞向高速路中央的隔离护栏。 天旋地转间,世界只剩巨响、剧痛,安全气囊炸开,沉闷地拍在脸上,季抒繁死死咬住牙关,鼻腔里全是汽油味和尘土味,在翻滚中勉强蜷缩起身体,护住头颈要害。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四轮朝天,车厢扭曲变形成了一团废铁,温热猩红的液体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耳边嗡嗡作响,依稀能听到陈叔痛苦的呻吟,以及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怎么能死在这里…… 还没干掉那个垃圾,还没去见贺征……绝对不可以、死在半路啊! 强烈的求生意志压过了所有疼痛,季抒繁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摸索着,艰难地解开安全带,拼命想从变形的车窗缝隙中挤出去,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不知是哪里的伤口,疼得眼前发黑,落地时,直接跪倒在地。 警车、救护车的灯光交织成一片刺目的红蓝,很快,有人朝他跑了过来,是谁不知道,眼前迷糊得像是夹了一片毛玻璃,他奋力抓住那人的胳膊,用仅剩的一丝力气说着,“车里……还有人……救他……” 而后“叮”的一声,左手腕上的红线断了,铜钱一落地就碎成了几瓣。 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旋即坠地,意识也随之堕入无边黑暗。 四天后 鼻腔里涌进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循环着仪器冰冷的滴答声,身体各处传来绵密尖锐的疼痛……季抒繁在无孔不入的刺激下缓缓睁开眼。 “阿繁,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季抒娅蓬头垢面地守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惊魂未定地轻轻握住他的手,生怕是自己的错觉。 季抒繁想动,却发现全身都被固定着,脖颈戴着护具,右腿打着石膏,胸口缠着绷带,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钝痛,眼睛适应了光线,记忆的碎片才慢慢拼凑起来——刺目的远光灯、震耳欲聋的撞击、求生的挣扎,还有……断掉的红绳。 “陈、叔……”他眨了眨眼,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 “陈叔伤得很重,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在隔壁病房,你放心,陈叔的家人我已经安抚过了。”季抒娅快速答道,眼泪不知不觉淌了满脸,“阿繁,我们不斗了,好好过日子吧……惩治孟浔不是你的义务,你收手好不好?我只有你了……医生说,如果不是你有赛车手的经验,反应得快,你和陈叔、你们——”熬了好几宿,季抒娅精神近乎崩溃,“你要吓死我吗,季抒繁!” “没死,别哭。”季抒繁轻轻挠着她的手心安慰,嘴里艰难地抖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的消息……贺征、知道吗?” “不知道!”季抒娅死瞪着他,咬牙道,“照你说的办了,不管你出了什么意外,第一时间封锁消息,除了我和william,没有人知道,你差点死了!” “那就好。”闻言,季抒繁微微笑弯了眼,我的事,不能再牵扯到他。 “……你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季抒娅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无可救药。 “或许吧。”季抒繁并不否认,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持续多久,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就从心底蔓延了出来,他问道,“这次车祸,警方调查得怎么样?” “初步调查货车司机是新加坡籍,尿检阳性,嗑昏头了,毒驾,声称看你的车不顺眼,加上最近做生意赔了不少钱心情不好,一时失控才撞了上去。”季抒娅忧心忡忡道,“根本查不到孟浔头上。” “不是他指使的,当然查不到他头上。”季抒繁静静听着,并不意外,这段时间的围剿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让多少依附孟浔的亡命之徒血本无归,他心知肚明,遭报复是迟早的事。 可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围剿仍需继续,这次侥幸逃生了,下次呢? 明天和意外,真不知道哪个会先来。这个他曾在无数个失眠夜里想过,却从未如此刻骨铭心体会过的道理,终于沾着血,砸到了他的病床上。 半晌,他决然开口:“姐,让郑律师来一趟,现在,马上。” “你需要休息——” “就现在。”季抒繁打断她,眼神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有些事,准备好了,我才能安心。” 两个小时后,年约五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打扮一丝不苟的郑律师,带着助理和全套设备,出现在vip病房。 季抒繁倚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还贴着纱布,眼神如锐利而清醒,轻微牵动了下嘴角,露出微笑的雏形,“郑律师,上次见面,是听你宣读我外公的遗嘱,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你来准备我自己的了,请坐。” 郑律师拎着一把椅子,坐到病床旁一个既不会让季抒繁费力转头、又保持专业距离的位置。“季总,”他开口,语气不亲不疏,“来得急,只听说您出了事故,看到您清醒,比什么都好,身体感觉如何?” 很标准的开场白,省去了“严重吗”、“疼不疼”这类二货式寒暄,直接导向“清醒”这个当前最重要的状态。 “死不了。”季抒繁同样答得简洁,而后闭上眼,将思绪一一理清后,才重新睁开,“我要立遗嘱,核心内容我口述,您记录并草拟。” “请讲。”郑律师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加密录音笔和平板电脑。 “第一,我个人名下所有万德集团、瑞盛风投的股权、不动产、流动资产,设立家族信托,受益人为季抒娅及未来直系后代;” “第二,设置休眠资产和潜在权利人,本人身故之日起,休眠资产包自动从家族信托的总资产中剥离,不显示在任何公开信托文件和受益人列表,收益单独记账,由潜在权利人,也就是我的爱人贺征继承。”说到这里,季抒繁停顿了一下,喉头轻微滚动,艰涩道,“这部分资产,需要与集团主营业务无直接法律和业务关联,最大限度规避追踪和连带风险,整理好后,我会让william再联系您修正。” “明白。”郑律师在键盘上按动的手指丝毫没停顿,眼神却深邃了些。 “第三,如果本人发生不测,针对孟浔,或者说闵祁琛及其关联方的所有商业行动和法律诉讼,由指定团队继续执行,资金由信托保障,不死不休;” “……” “最后,季抒娅名下的影院和商场,这些年虽然挂靠在万德集团旗下享受资源,但股权和运营一直是清晰的,现在我要把它彻底剥离出去,所有法律程序在七十二小时内完成并公示。”交代完所有目前能考虑到的所有事,季抒繁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毫米。 “季抒繁,这种时候,你还要赶我走。”季抒娅在旁听着,何尝不懂他的用意,可依然被极致的悲伤淹没了。 “当然,我做事一直都留后手,学着点啊。”季抒繁故作轻松道,“做空景宏资本的风险太大了,我不敢说我能退身而退,家底保一点算一点咯。” “都记下了。”郑律师适时出声,将平板屏幕转向季抒繁,“季总,您过目,如果无误,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电子签署,法律效力即时生效,纸质文件会在您方便的适合补签。” “嗯。”季抒繁的目光逐行扫过那些决定着他身后一切的文字,眼神平静无波,最后,看着受益人列表上那个加密的代号条目,微微有些鼻尖发酸,好半晌,才抬起那只没有打点滴、腕间空空荡荡的左手,虚浮地在平板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情侣重逢,干一票大的! 五章内应该能完结了~ 第132章 骑士牌 在医院休养的每一天都好像在复制粘贴,换药、检查、复健,以及忍受疼痛。 身体在缓慢修复,大脑却维持着高强度工作,季抒繁好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吃完止疼药,把笔记本电脑支在病床小桌板上,就开始听一场场需要他亲自拍板的会议,审批一份份s级文件,或者拨出一通通联络感情的电话…… 也许一切并没有那么紧急,只是他不敢停,恩与仇,爱与恨,都是沉重的话题和字眼,比看似繁杂的金融数字和条款,更让他喘不过气。 好在努力没有打水漂,前期通过复杂的国际券商网络,分散而隐蔽地借入巨量景宏资本的股票,中期发布做空报告,重点质疑闵祁琛继承合法性,暗示景宏高层存在犯罪和不稳定因素,以及景宏的核心资产在东南亚,信息不对称严重,种植园、港口等资产存在地缘政治风险,市场估值包含巨大泡沫,借媒体广泛传播,制造看空理由和市场恐慌,同时同盟开始集中抛售前期借入的股票,市场卖压暴增,景宏股票螺旋式下跌,以景宏股票为抵押品进行融资的其他融资者全部收到追加保证金的通知,若无法补缴,券商就会强制卖出其抵押的股票,形成踩踏式抛售。 现在,银行和景宏的一众合作商,看到景宏资本不计其数的负面报告,已经在重新评估风险,收紧信贷,要求提前还款。做空方只需要等景宏股价跌至谷底,再低价买入股票,归还给借贷方,就能利用经济杠杆赚取巨额利润,彻底摧毁孟浔靠“继承”得来的资本权利和根基。 玩阴的、脏的,季抒繁是不如孟浔,他并非自己口中说的那般毫无底线,但只要孟浔想洗白,敢从阴沟里爬上地面,势必要被抽筋拔骨。 当初在501监控底下的挑衅,并非是被戏耍后逞的口舌之快,而是利用孟浔想被他看得起、被他针对的心理,在孟浔心里埋下一颗洗白的种子。 在金融的战场上,季抒繁自信胜他十万八千里,姓孟的老鼠不好抓,叫闵祁琛的人还能不好对付? 只等景宏资本的大厦倾倒,价值被榨干,所有为“闵祁琛”准备的法网都会当头罩下。 止疼药的效力过去,深夜的病房只剩仪器幽微的光点,季抒繁发了会儿呆,拿出ipad,点开磨玉视频,无需搜索,最大的推荐板块上就是贺征刚播出三天的民国戏《十里洋场》。 顶级制作班底和卡司阵容,剧情高开疯走,不出意外地爆了,三天热度破三万,提前锁定磨玉2025长剧年冠,杀伐决断、情深不寿的少帅形象在贺征的演员生涯中再添了一笔浓墨重彩。 季抒繁点开《十里洋场》第一集,下滑屏幕,还没搞明白底下的角色头像是干啥的,顺手就充值了八十万,给少帅打call,看到个人排名一路飙升后,心虚地把自己的账号头像和id改成系统自定义。 这是他第一次沉下心来看贺征的作品。从前忙着和季明川斗法,都没怎么把贺征放在眼里,何况他的戏,后来闹翻了,又见不得贺征对别人爱别离、求不得,哪怕是演的,时至今日,一集集看下去,只因思念无药可医。 剧集叙事复杂,节奏明快,更新的十集里只看贺征的戏份,进度条根本不够拉。横竖睡不着觉,季抒繁翻出了贺征更早的作品,大爆的古偶仙侠《山有木兮木有枝》、权谋巨制《肃杀》,还有粉丝剪辑的龙套角色合集,看着他彼时尚未被时光和磨难打磨透彻的脸庞,那些或深情或搞怪的演绎,在虚构的故事里,汲取一点点关于他的真实气息,嘴角时不时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一夜无眠,却在天亮后抱着电量耗尽的ipad一觉睡到上午十点,还是被一通电话叫醒的。 “季总,”暗中负责贺征一家安全的保镖队长汇报道,“今天下午两点,贺先生的父母会以参加老年摄影团的名义出发去新西兰,之后环球旅行的路线严格保密,我们的人确认,安全等级很高,保护措施到位,而且完全独立于贺先生明面上的团队。” “环球旅行?”季抒繁反应了两秒,眼睫微微颤动,依稀记得沈蕴怡提过一嘴退休了要去环游世界,便没多想,“知道了。” 出国去玩也好,换个环境和心情,脱离孟浔的监视范围还更安全。 两周后,金融战场上频频传来捷报,身上的护具和石膏也全部拆除,季抒繁回到檀麟庄园痛快地洗了个澡,洗得香喷喷、美滋滋。 这天下午,季抒繁久违地在花园晒太阳,一手牵着已经是成年形态的软糖,一手刷着手机,在某顶级财经社交平台看到一张流传出来的私人聚会照片。 照片背景是某江南园林式的奢华会所,画面中心是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而站在边缘,与其中一位老者含笑交谈的,正是贺征。 怎么会?!季抒繁瞬间皱紧眉,两指一滑放大照片—— 这位老者,姓王,正是他出车祸前,费了很大力气,通过层层关系才搭上线,约了一个“可能”的会面时间的大人物。王老手中握有的不仅仅是资本,更是某种能影响局面走向的、极其关键的“势”。 季抒繁不可置信地将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注意到,王老左手边还站着位巧笑倩兮、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儿,眉眼和王老如出一辙,目光直直地落在贺征的侧脸上。 心脏像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微微疼,却跳动得无比滞涩,季抒繁退出平台,关掉手机,牵着软糖在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知道贺征是什么样的人,正直和善良是刻在骨子里的,绝不会利用感情和暧昧去换取利益。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8节 可这也太巧了,前脚他刚因为车祸错失和王老见面的机会,后脚贺征就出现在那个圈子。王老早年坚守在工作岗位,年近四十才得一女,宠爱、重视程度可见一斑,假使王小姐对贺征有好感,哪怕只是一点点欣赏,在父亲耳边说上一两句,效果远超旁人千万句游说。 难道贺征知道他要去见王老?不可能啊,行程目的地是绝对保密的,即便是开货车撞他的人,也只是追踪到他的车牌而已。 还是说,贺征真听了他的话,不等了,去拥抱新生活了? 毕竟,在漫长的分离和巨大的压力下,任何人的感情和立场都是无法掌控的变量,而那位王小姐年轻貌美、家世显赫,还明显对贺征有兴趣…… 够了!季抒繁猛地停住,闭上眼,强迫自己停止这种无意义的揣测,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孤独和病痛滋养的土壤里疯长,而事实是,孟浔一天不死,他就一天不能靠近贺征,何苦想这么多。 于是放开软糖,随它去撒欢,自己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重新拿起手机,点开一份关于景宏资本的最新财报分析,试图用数字和图表找回熟悉的掌控感。 二十分钟后,william拿着一个白色信封信步走来,“阿繁,找了你好久,这封邀请函需要你亲自看一下。” “贺征跟王老见面了。”季抒繁充耳不闻,抬起头,双眼红肿,把手机上的照片怼到william脸上,处理个屁工作,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william额上滑下两道黑线。 “这王小姐肯定对贺征有意思。”季抒繁怕他看不清,特意把照片放大了,强调道。 “……”再加一道。 “什么邀请函?”季抒繁见他那一脸无语,心道你根本不懂,悻悻地收回手机,从他手里抽走信封。 拆开,里面是一张设计精美的邀请卡,以及一份打印在高级哑光纸上的拟邀嘉宾名单。邀请方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时尚传媒集团,联合数家顶级奢侈品牌和慈善基金会,举办一场年度慈善晚宴。这种场合,名利交织,一向是风向标。 季抒繁的目光快速掠过邀请卡上的华丽措辞,直接落在名单上,william已经用荧光笔标记了几个名字—— 最先捕捉到的也最刺眼,景宏资本董事长,闵祁琛。这种慈善活动,既能展示新身份、重塑社交形象,又对集团有正面导向作用,正中孟浔下怀,他绝不可能错过。 第二个名字,就是贺征,头衔是演员、蓝镜娱乐ceo,有这样的双重身份,受邀出席,再正常不过。 最后,便是自己和季抒娅,两个相似的名字紧紧靠在一起。 “拿走,晦气。”季抒繁两眼一黑,把信封塞回给william,平躺在长椅上安详地死去。 “不想去?”william扶了扶眼镜,咳了一声。 “废话。” “那算了?” “我看你算了。”季抒繁朝他竖起中指,“已知孟浔一定会去,贺征也一定会去,我他爹的躲起来看他俩好戏?” “下周五晚上七点,桉漫酒店宴会厅。”william提醒道,“抒娅那边——” “她就别去了。”季抒繁心烦地按着太阳穴,迅速决断道,“计划能提前的都提前吧,多做几手准备,这次晚宴一定不太平,另外名单上所有可能和孟浔有潜在关联或近期动向不明的人员,背景和近期交集都查清楚,整理成简报给我。” “好的。” “等等。”william抬脚正要走,季抒繁又叫住他,“王老和他女儿的消息,也多关注下,我还是觉得贺征跟他们的会面有猫腻。” “……好的。”william眼神闪烁,松了松领带,大步离去。 2025年11月21日晚七点,华灯初上,桉漫酒店的宴会厅被改造得如梦似幻,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破碎迷离的光晕,深蓝色天鹅绒帷幕从穹顶垂落,古典弦乐和电子节拍巧妙融合,营造出奢华又私密的氛围,所有来宾入场都需佩戴主办方提供的面具,用一支舞点燃气氛,开启晚宴。 季抒繁选择了一副银色羽毛与碎钻镶嵌的半脸面具,清冷剔透,与身上的saint laurent浅灰色双排扣高定西装相得益彰,人非常低调地站在廊柱旁,躲避社交,目光却焦灼地穿梭在璀璨旋转的人群中,寻找着某个身影。 那家伙在一众这个总那个总里实在是太醒目、太夺人眼球了,只要出现,就能立马锁定—— 十个月不见,重逢竟戴着假面,想想也怪有意思。锁定的瞬间,季抒繁忍不住低头,掩饰唇角的笑意。 目标人物戴着一副威尼斯风格的黑色雕花皮面具,遮住了最具辨识度的眉眼,却更凸显了流畅的下颌线和薄唇,身上是剪裁完美的tom ford黑色燕尾礼服,举止从容,气场强大,手中持着香槟,和几位同样戴着面具的要员颔首交谈。 顷刻,舞曲变换,一首节奏舒缓的蓝调响起,人群开始成双成对地滑入舞池。 季抒繁没心情跳舞,也没想好要不要去见贺征,脑子里演绎着宴会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急情况,爆炸之际,转身,想去露台透气,却在穿越较稀疏的人群时,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带了一下手腕—— “交换舞伴?”贺征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放开了原本的舞伴,自然地执起他的手,扶着他的后腰,将他带入舞池。 那一秒,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无数念头在季抒繁脑中飞掠,身体却比意识更先响应,单薄的后背微微颤栗,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又红又烫,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转化为羞恼的小声呵斥,“你疯了?!大庭广众,两个男的跳什么华尔兹!” “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唯一的一对。”贺征热忱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他的面具、唇瓣、下颌,每一个舞步、每一次旋转都考虑好角度和力度,巧妙地避开他行动起来还不那么方便的右腿,承托着他的大部分重量,调笑道,“一别十月,季总拘谨了很多。” “……那咋了,为什么我跳女位?”季抒繁跟着他的节奏,在他的引领下渐渐放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怎么看都不够,“算了,女位就女位吧。贺征,我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嗯,我知道。”贺征眸光幽深,语气里并不全是宠溺和肯定,反而在心里补充着,你瞒着我的事,我都知道,等今晚把垃圾扫干净,再跟你一笔笔算。 “你知道个屁,太敷衍了。”季抒繁有点不满他的反应,撇了撇嘴道,“这么久没见,不多说点什么吗?夸我啊、想我啊、爱我啊,都行的。” “这些都是你想跟我说的?”贺征恍然大悟。 “……脸皮见长。”季抒繁笑骂,两具身体时近时远,靠近时,面具几乎相贴,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分开时,手掌依旧紧紧交握,眼神在面具的孔洞里锁定对方。 直到,音乐暂停,灯光亮起。 【作者有话说】 不中了,字数太多,没写到孟浔出来,下章吧┭┮﹏┭┮ 第133章 尘埃落定 身着水蓝色拖地长裙的主持人款款走上宴会厅中央的小型舞台,笑容得体,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每个角落,“女士们,先生们,感谢方才美妙的共舞,为我们今晚的‘穹顶之光’慈善夜拉开如此动人的序幕。今夜我们齐聚,不仅为时尚与欢愉,更是想将每一份善举化作光芒,照进那些需要帮助的角落。”稍稍停顿后,声音提高,充满仪式感,“因此,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我谨代表主办方,请在场每一位尊贵的嘉宾,卸下华丽的伪装,以真实的容颜,共同见证爱心的凝聚。请摘下面具——” 话音落下,舒缓的背景音乐再度响起,场内响起细微的窸窣声和轻笑声,嘉宾们纷纷解开脑后的丝带或卡扣,摘掉面具,展露真容。 季抒繁如梦初醒般,把手从贺征手中抽走,目光扫过全场,找孟浔在哪。 “你的铜钱币呢?”贺征看了他一眼,抬手解开系带,摘掉面具问道。 精神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季抒繁并没有听见贺征说话,目光定格在十点钟方向、至多七米远的地方,握紧了拳头咒骂,“该死的。” 那身量颀长、穿着一身全黑brioni定制西装、戴着紫色蝴蝶半脸面具、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人,凝视着他,嘴角噙着弧度,轻轻朝他举了下酒杯。 隔着晃动的人影、迷离的光线和虚伪的笑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火花四溅,而是蔓延出一种心知肚明的冰冷——今晚就是最后的较量,胜者得到一切。 “为什么不看我。”贺征随着季抒繁的视线望去,绷紧了下颌线,上前两步,挡在他和孟浔之间,变换的灯光将那张本就无可挑剔的脸映衬得惊心动魄。 脸红心跳瞬间具象化,季抒繁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不是时候。”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贺征宣示主权般握住他的左手,身体也更倾向他,形成一道更稳固的屏障,揉捏着那截空荡荡的手腕,又问了一遍,“铜钱币呢,你不是洗澡都不摘的么?” 碎了。等我醒来重返车祸现场,连渣子都找不到了。季抒繁难以直视他的眼睛,偏了头,转动手腕却挣脱不掉,有点委屈。 实话无法说,撒一个谎,又要用无数个谎去圆,思来想去,只能先转移话题,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找机会坦白。 犹豫了一会儿,他放软语气道:“你先放开我,我又不会跑。” 贺征不肯。 拧不过,道理也讲不通,季抒繁瞪着他,一只手解开脑后的金属细链,摘掉面具,装得若无其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幸好没有媒体入场,不然你完了。” “那就官宣。”贺征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心疼得差点绷不住表情,脸颊消瘦得有些凹陷,眼下是一层淡淡的疲倦,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有一条尚未完全消失的两厘米左右的疤痕,“可以吗,季抒繁。” 声音不大,却将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季抒繁面上火烧火燎的,用力抽拔出手,往旁边捣腾了两步,一会儿摸摸面具,一会儿掏掏口袋,忙得不亦乐乎。好半晌才找回理智,小声道:“你真是疯了。公开出柜等着被封杀吧,神仙都救不了你。” 贺征耸了耸肩,知他不信,也懂他的瞻前顾后。可自从走红,没有一天是自由的,私生活被无休止地偷拍暴露,接戏拍戏要把商业价值放在第一位考虑,早就背离了他的本心,粉丝热烈、不求回报的爱也总让他觉得受之有愧,退居幕后是迟早的。 主持人继续串场,拍卖环节展开,一件件珠宝、名画、古董以慈善之名拍出令人咋舌的高价。孟浔,或者说,闵祁琛意料之中地表现活跃,相中的拍品并不多,但只要举牌,必定成交,引得掌声阵阵,既展示了财力,又塑造了一个有品位和社会责任感的“新贵”形象。 马上就破产了,再让你装一会儿。季抒繁在心中冷哼,把玩着举手牌,全程都没有参与竞价。 贺征同样无心出风头,一直留心着手机消息,直到一枚雪花形状的古董胸针被呈上展台,看着投影屏上放大的细节图时,眼神微微一动—— 胸针主体由白金打造,纹路上缀满了细小的钻石,花心是一颗圆润的、颜色非常纯正的矢车菊蓝宝石,设计简约,年代也不算久远,在众多璀璨夺目的拍品中,显得很是素净,介绍词也只是寥寥数语,提及是上世纪某位欧洲设计师为客户私人订制的作品,名称就叫“落雪”。 起拍价不高,五十七万。贺征瞥了眼季抒繁毫无装饰的西装领口,第一次举起了号牌,“八十七万。” 季抒繁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然而,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们每一次重逢,b市都大雪纷飞。 “落雪”平平无奇,却最最合适。 贺征歪头对他回以一笑。 竞价者寥寥,仅两位对冷门设计感兴趣的女士温和地加了几次价,贺征喊到“一百三十七万”时,无人再举牌,拍卖师拿起了拍卖槌,“一百三十七万第一次,一百三十七万第二次——” “三百三十七万。”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将价格推到明显远超胸针价值的区间。 贺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再次举牌,加价幅度依旧理性,“三百五十万。” “四百万。”孟浔立刻跟上,脸上挂着惯有的、令人很不舒服的玩味笑容。 场内开始响起低低的议论,谁都看得出这位“闵董”是在故意抬杠,想压贺征一头。 贺征沉默了片刻,面若冰霜,在拍卖师再次询问时,又一次举牌,“五百万。” “一千万。”孟浔毫不在意地继续跟,即便报出的价格对这枚胸针而言堪称荒谬。 贺征握着号牌的手微微收紧,他不在乎钱,但孟浔这种疯狗式打法,目的就是消耗和羞辱,继续跟,正中对方下怀,愚蠢至极,不跟……凭什么?凭什么他孟浔想破坏就破坏。 “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拍卖师热情洋溢地重复着天价,孟浔看上去志在必得,贺征回了回神,正要举牌,却被按住了手。 “这枚胸针,我点天灯。”季抒繁首次举牌,声音不大,却如同冰珠坠地,清晰地穿透现场细微的嘈杂。 全场瞬间死寂!连拍卖师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确认道:“季总,您确定为这枚胸针,点天灯吗?” 所谓“点天灯”,是拍卖里一种非常霸道的叫价方式,意味着无论拍品价格被抬到多高,点灯人都必须以最高竞价者的价格再加一成买下,通常只出现在顶级收藏家争夺稀世珍品的最后关头,鲜少真的有人这么叫价,因为风险太大了。 而在这种作秀成分居多的慈善晚宴,为一枚不算顶级且被恶意抬价的古董胸针点天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贺征猛地扭头看向他,眼中充满震惊和不解,嘴唇微动,想阻止。 “确定。”季抒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平静地注视着拍卖师,“按规矩继续吧。” 点天灯听着吓人,实际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今晚的嘉宾抽空坐在这里都是为了树立正面形象,没人会为了一枚胸针开罪他,另外,拍卖会叫价都是需要验资的,孟浔最近和银行关系不善,又为前面几件拍品豪掷千金,根本没有余力把价格哄抬到离谱的程度,继续叫价,幅度太小,有打肿脸撑胖子之嫌,幅度太大,验资不通过,沦为笑柄。 果然,孟浔的脸色在青白之间转换,迟迟没有叫价,看着那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滔天怒意与恨意在体内升腾,几乎要把手中的酒杯给捏碎了。 “咚!”槌音响亮,拍卖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恭喜季总,以点天灯的方式,一千一百万的成交价,拍得这枚‘落雪’胸针!” 全场在短暂的寂静后,为这场好戏送上热烈的掌声。唯独贺征很挫败,搞什么啊,他都预备喊两千万了,结果被自己老婆用一千一百万截胡了。 后续几件拍品都没有引起贺季二人的注意,各自时不时摸一下手机。 季抒繁有些心神不宁,早在收到晚宴邀请函的时候,他就通过可靠渠道,把孟浔经济犯罪和刑事犯罪的核心证据,打包加密递交给了警方。时间都是计算过的,配合场外团队同步释放的、足以引爆景宏资本股价的最后一轮做空报告和舆论,警方完全赶得及在晚宴结束前抵达,当着所有名流的面,给孟浔戴上那副迟到了十年的手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比警笛先响起的,是电话。他甚至没来得及跟贺征打一声招呼,拿着手机溜出宴会厅,闪进消防通道。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还没来?”季抒繁接起电话问。 “证据移交和立案非常顺利,但是启动抓捕有一个跨部门的联合签字环节,其中一位负责人无故联系不上,警方内部在抓紧处理,行动被迫推迟。”william焦头烂额道。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69节 “开什么玩笑!我等了这么久,是想看孟浔轻飘飘地来又轻飘飘地走吗!”季抒繁的心猛地一沉,无比痛恨一个月前的那场车祸,如果能搭上王老的线,事情推进不知道会顺利多少倍。 “机会可以再找,你们的安全第一。”william劝道。 “不对……孟浔反应再慢,现在也该知道景宏的股票在暴跌了!”季抒繁不安到极点,挂了电话,狂奔回宴会厅。 贺征却不在座位上,不知道去哪了。 季抒繁镇定地坐下,额上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目光不自觉飘向与他两桌之隔的孟浔。 孟浔同样在通电话,听了几句后,脸上因竞拍失利而残留的阴鸷和暴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和松弛。他不再与人周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缓慢滑动,蓦地感受到什么,抬起眼,唇角牵起冰冷的弧度。 贺征是在拍卖结束,颁奖开始之前回来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季抒繁的电话又响了,是一通境外来电,他握着震动的手机,僵硬扭头,孟浔果然不见了。 “接吧,你不是打算在今晚把垃圾扫干净么。”贺征坚定地牵起他的手。 “……”季抒繁看了眼他们交握的手,心情复杂且煎熬,万一扫不干净,局面会变成什么样?狂震不止的手机像催命一样,催他得头皮炸起,不得不接。 “警察还没到,是不是有点失望?”孟浔用一种叙旧的语气,含笑道,“阿繁,这些年我颠沛流离过得很不容易,惦记着你才选择回国,重逢后对你的所作所为也忍让颇多,我说过,你对我做什么,我都照单全收……可你偏偏要赖在贺征身边,十个月了,还忘不掉,不如,我让你再刻骨铭心一点?” “你又想干什么!”季抒繁瞬间出了一手汗,低喝道。 “带上贺征,来威士忌吧,现在。”孟浔命令道,“我的股票完了,公司完了,身上的罪名足够枪毙八百回,继续逃亡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最后再跟你玩个游戏。” “你早点死了,去跟阎王爷玩吧!”季抒繁骂完就想挂电话。 “你难道觉得我会毫无准备地出现在公开场合?”孟浔噗嗤笑出声。 “什么意思。”话一出口,季抒繁就听到了熟悉的电子“嘀嘀”声,脸上血色尽失。 “我有一位精通技术的朋友,非常热心地,在酒店的各个角落放了一些助兴的小礼物,只要我按下按钮,或者一个小时倒计时结束……‘砰!’”孟浔做了个爆炸的口型,声音轻快,“大家就能一起欣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闻言,季抒繁目眦欲裂,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此刻恐惧已算不得什么,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的罪孽感快要把他杀死了,“我跟你玩!我现在就——” “这是三个人的游戏。”孟浔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他说什么了?”贺征马上问道。 “嘀嘀”声在耳边挥之不去,季抒繁用力捶了捶脑袋,没时间多说,拉着贺征往外走,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将事情和盘托出,竭力说完最后一个字,长久紧绷的情绪终于崩溃了,胃里一阵阵抽搐,可他连干呕的力气都没有,“对不起……贺征,这三个字简直恶心透顶,一点用都没有!我不该跟你见面的……孟浔太丧心病狂了!快报警,酒店几百条人命——” “不关你的事,季抒繁,你冷静点,听我说。”贺征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完全转向自己,“这么大的活动,上百位名流政要在场,轮不到孟浔只手遮天。” “我真的听到炸弹的倒计时了!”季抒繁以为贺征不信,急得一把推开他。 “是,他真的布置了炸弹。”贺征无奈擒住他,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却异常清晰,“但警方早在收到你递交的证据的那一刻就行动起来了,大部分炸弹都秘密定位拆除了,孟浔手中的遥控器,只能引爆极少数我们尚未掌握的,或者根本就是个幌子。” “可是william说,警方行动推迟了。”季抒繁茫然地看着他。 “骗你的。” “什么?” “打击黑势力和抓捕孟浔的行动是同时进行的,时间紧任务重,警方之所以没有立刻抓他,就是在等,等他把所有威胁坐实,等他拿出遥控器,自己走进这个为他设好的局。”贺征解释道,眼神坚定,“我们现在去威士忌吧,不是屈服于他的威胁,而是为了配合警方,让他彻底暴露最后一手。”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william为什么要骗我?”季抒繁大脑嗡嗡作响,几乎快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性信息。 “因为没人想隔段时间就收一次你的病危通知!”贺征严肃地看着他,胸膛因愤怒而微微起伏,“季抒繁,你以为你是九尾狐有九条命吗?我真恨——”看着他不自觉哭花的脸,却终究没舍得说重话,叹息道,“抱歉,现在才告诉你,因为只有你不知情,反应才最真实,才能最大限度麻痹孟浔。” “没关系,贺征,你永远不用对我说抱歉。”季抒繁仰头亲吻他,蜻蜓点水般,只为汲取一点力量,“走吧,我们都会平安的。” “嗯。”贺征紧紧握住他的手,心中何尝不忐忑,他们一定会平安,可季抒繁扛不抗得住爆炸的阴影…… 走过两道长廊,威士忌吧近在眼前。 “轰——!!!” 猝不及防的,一声远超寻常的、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从厚重的实木门内爆发,剧烈的震动和灼热的气浪接踵而来,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玻璃窗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酒吧内传来物品碎裂、倒塌的骇人动静。 贺征瞳孔骤缩,本能地扑向季抒繁,将他死死护在怀里,一同向侧面扑倒。 预期席卷整个楼层的连环大爆炸并没有发生,几秒后,训练有素的特警们从隐蔽处现身,破门工具瞬间撞开摇摇欲坠的酒吧门,浓烟滚滚而出,夹杂着焦糊和酒精的气息,熏得人咳嗽不止。 贺征扶起脸色惨白、冷汗直下的季抒繁,在随后赶来的警方人员的掩护下小心靠近。只见酒吧内一片狼藉,吧台被炸毁大半,昂贵的威士忌酒瓶碎片和焦黑的木屑混合在一起,而在孟浔原本站立的位置附近,血淋淋的碎物更是令人作呕。 带队警官下令封锁现场,快步走来对二人解释道:“我们的人一直埋伏在附近。孟浔进去后,确实拿出了类似遥控器的东西,但我们确认酒店内的主要炸弹已拆除,他可能通过某种方式察觉了不对,在最后一刻引爆了自己身上携带的、剂量不小的爆炸物。” 明知插翅难逃,依旧想骗他们去同归于尽,宁愿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也不愿接受法律审判。这就是孟浔,疯狂的,极端的,惨烈的。 尘埃渐渐落定,警笛声由远及近,彻底包围了酒店。所有的阴谋、算计、爱恨,都在这最后的自爆里,化为了废墟与硝烟。 贺征低头,看着怀中仍在发抖、抵抗ptsd症状的季抒繁,抬手遮住他的视线,轻吻着他的发顶,声音沙哑,“这次,真的都结束了。阿繁,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孟浔终于下线了┭┮﹏┭┮ 第134章 生日快乐 火光和浓烟蒙蔽了一切感官,季抒繁无法思考,也不能自主行动,好像只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他就从爆炸现场闪现到了库里南的副驾驶上。 这一次,奇迹般地没有昏迷,他感受得到,背后一直有一只手承托着自己,他记得,爆炸发生的时候,贺征第一时间把他护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爆炸的余威、警笛的鸣响、名利场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库里南平稳地从中心城区驶离,没入另一片静谧安宁的街区。 车内暖气驱散了冬夜的寒凉,缓慢而有效地激活着季抒繁的思维和行动能力。刘海凌乱地垂在眼前,不是很舒服,他刚想抬手整理,就发现左手被紧紧握着,于是扭头,涣散的目光聚焦到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上,轻声唤道:“贺征。” “嗯,感觉怎么样?马上到医院了,做个检查我才放心。”贺征单手掌着方向盘,快速看了他一眼。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季抒繁很明显瑟缩了一下,后背紧贴着椅背,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闻到清新的皂香,才惊觉,哪来的围巾,谁的围巾? 紧接着,卡壳的记忆如洪流般灌进脑海——不是梦,孟浔死了,在离他二十米不到的地方,被炸得面目全非。 季抒繁用下巴压住围巾,张了张嘴,有很多想问的,关于警方如何收尾、后续还有什么需要配合、舆情公关有没有及时跟上……但话到嘴边,看着贺征脸上残留的烟熏痕迹和掩饰不住的疲惫,只剩一片沉重的空白。 还是少给他添点麻烦吧。这些晚点都可以自己解决。 偶遇红灯,贺征踩住刹车,看了眼手表,十一点整,问道:“你确定吗?” “嗯。”季抒繁郑重地点了下头。 “好,那我们回家。”贺征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他细瘦的手腕,一次又一次确定他存在。 “回谁、家?”季抒繁忐忑地咬了下唇,危机是解除了,但他和贺征的感情好像还没修复。 贺征没说话,松开他的手,修改导航目的地。 “谁的都行。”季抒繁小声圆了句场,尴尬地把手揣进大衣口袋。 一路无言。 深夜的道路十分空旷,偶尔有一两辆私家车从窗边闪过,细小的雪花在车灯的照耀下翩翩起舞。 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分钟车程时,仪表盘上的油量警示灯突然亮起,发出轻微的提示音。贺征蹙了下眉,放大导航路线,前面一公里正好有个24小时加油站,顺口道:“油不多了,得加点。” 季抒繁闭着眼,迷迷糊糊地“嗯”了声,极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透支后,久违的安全感和暖意让他昏昏欲睡。 贺征当他听进去了,又瞄了眼时间,十一点四十七,赶不上零点到家了,有些遗憾地打着方向盘,将车驶入加油站,停在一个自助加油机旁。 “等我一下,很快。”他解开安全带,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口罩,刚开门,屁股都还没挪,右胳膊肘就被掐住了。 “你去哪?”季抒繁瞬间惊醒,坐正身体,严肃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贺征挑了挑眉,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依赖,心底一片柔软。 汽油味此刻已经逸满车厢,昭示着这是个白痴一样的问题,一丝羞赧的红攀上耳廓,季抒繁悻悻地松开他,扯松了围巾,靠回椅背,重新闭上眼,“我睡懵了,请去吧。” “……”贺征看着那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暴露出来的雪白的脖颈,眸光幽深,没急着下车,修长的手指扶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怎么不下车,也不扑上来?季抒繁等得有点心焦了,侧起身,微微睁开左眼,想借车窗的映影观察贺征的反应,结果“咔哒”一声轻响,座椅背被毫无预兆地放倒,身体也随之向后仰去。 “我去——”他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阴影便笼罩了下来。 贺征一手撑在座椅边缘,整个人迅捷又不失轻柔地覆上来,带有惩罚意味地吻住他微张的唇。 “唔……!”季抒繁懵了两秒,下意识将手抵在胸前,正正好被那只带有薄茧的大手捉住,十指慢慢交扣,按在柔软的座椅皮料上,这个姿势让他完全被困于他的气息和身躯之下,清晰感受到那胸膛中沉稳而稍快的心跳。 唇形被细细描摹着,饱满的唇珠饱受摧残,而后,齿关被撬开,彼此炽热地追逐、纠缠。 直到他因为缺氧而发出微微的哼声,贺征才意犹未尽地退开些许,在极近的距离里,那双瑞凤眼亮得惊人,像有火花在迸溅,“怎么不继续装,还没试过你睡着的时候,配合下?” “你有点变态了。”把戏被拆穿,季抒繁脸颊烫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被吻得微微肿,窘迫地推开他,最后半句轻微得几乎要听不见,“快去加油!到家了……怎么玩都行。” “行,满足你。”贺征得逞地追着他又亲了两下,才真正退开,将放倒的座椅调回原位,细心地帮他拉起滑落的大衣,戴上口罩,开门下车。 脸颊的热度久久不散,季抒繁舔了舔还有些发麻的唇,看着贺征站在加油机的身影,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踏实感悄然从心间蔓延开。 加好油后,贺征看了眼不远处的24小时便利店,转身给季抒繁比了个手势,信步走去。 便利店内灯火通明,值夜班的店员正在整理货架。贺征目标明确地走向某个柜台,大手一抓就是七盒杜蕾斯,又顺手在旁边的冷藏柜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一起拿到收银台结账,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然而,当他提着东西,看向自己停车的位置时,心脏都吓停了—— 副驾驶上没有人! “季抒繁?!”贺征一个箭步冲过去,打开门查看,车内果然空空如也,季抒繁的大衣落在座位上,手机也放在中控台,呼啸的寒风夹着雪花灌进车厢,吹得他四肢发凉。 难道孟浔还有同党……蓄意报复?他不过才离开几分钟! 无数糟糕的设想如同冰水浇头,贺征仓皇转身,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加油站四周,可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在他颤抖着手摸出自己的手机,预备打110报警时,身体僵了一僵,过了几秒才缓缓松懈—— 马路对面,加油站斜对面的人行道上,一盏老旧昏黄的路灯下,支着一个小小的、冒着腾腾热气的烤红薯摊。季抒繁穿着单薄的西装,微微弯腰,从摊主老爷爷手里接过一个用牛皮纸包好的烤红薯,应该是刚出炉的,烫得他用手掂了掂,空的那只手从西装左边口袋摸到右边,甚至在裤子口袋都摸了个遍。 “真可恶啊……”贺征高高悬起的心,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重重落回原处,激荡起一片酸软温热的涟漪,胸腔里那股差点将他淹没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汹涌的、混杂着生气、好笑和无限柔软的情绪替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座椅上,锁好车门,快步穿过寂静的马路。 “贺征!哎呀,来得正好,我忘记带手机了,快快,帮我付钱!”季抒繁感受到什么,抬起头,惊喜地朝他招着手。 等贺征走近了,季抒繁才看清他眼中残留的惊惶和怒意,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里的烤红薯往他面前递了递,眼睛因为困倦和不久前的亲密而显得湿漉漉的,仰起脸解释道:“我等你的时候,有点饿了,正好看到烤红薯摊……我没吃过,有点好奇……就过来了。呃你……要尝尝吗?” 贺征在他面前站定,摘掉口罩,付完钱,神色依旧紧绷,伸手,却不是去接烤红薯,而是将人拽入怀中,手臂用力到微微发抖,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闻着苦橙和硝烟混合的味道,嗓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后怕,“跑这么远,至少要说一声啊!我差点以为……” 见状,季抒繁老实地一动不动,愧疚感和幸福感矛盾地敲打着他,左手忍耐地举着烤红薯,右手回抱住贺征精瘦的腰身,胸膛贴在胸膛,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渐渐平复。 “对不起,”他贴着贺征的耳朵小声说,“以后我离开你超过一百米都提前报备。”顿了顿,又龇牙咧嘴地求饶,“好烫啊,我快拿不住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烫死活该!”闻言,贺征这才解开禁锢,站直身子,无奈叹了口气,眼底却漾开极浅的笑意。 季抒繁“嘿嘿”笑了笑,捧着热乎乎的烤红薯,迫不及待地剥开烤得焦黑的外皮,被香甜的热气扑了满脸,非常大方地把第一口让给贺征,“大人,今夜这份难得的热食,小的允许你吃第一口。” “你丫是怕烫吧。”贺征没好气地揭穿他,然后就着他的手,低头在那金黄软糯的薯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70节 “怎么样?”季抒繁期待地盯着他。 “很甜。” “太好了,那么,就由小的来吃第二口吧。”季抒繁难得食欲大爆发,刚要咬,烤红薯就被没收了。 “回车上吃,外面冷。”贺征故意板着脸,嘴角上扬两个像素点,一手拿着烤红薯,一手牵着爱人过马路。 打开车门,季抒繁看着自己座位上的塑料袋,和从袋子里漏出来的几盒杜蕾斯,无语死了,“你去便利店就为了买这个?” “这个多重要。”贺征坐上车,面色不改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3:58。 “买就算了,还装模作样地拿两瓶冰水,啧,你最好全喝了。”季抒繁把东西放到后座,穿好大衣后,坐上座位。 然而,贺征并没有发车,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 “怎么不走,油还没加好?”季抒繁奇怪地问。 贺征没回答。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送出暖风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稍显粗重的呼吸。 “还在生气?”季抒繁试探地问。 “……” “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 “贺征,你别——” 时钟数字终于从“23:59”跳变为“00:00”,贺征蓦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人,车内昏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温柔的影,他开口,声音低沉清晰,“生日快乐,二十六岁的季抒繁。” 季抒繁怔住了,像被春风拂面。 这个比喻在大雪纷飞的此刻,显得很夸张,可季抒繁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地觉得。 时间刻度突然被拉得很长,他看着贺征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看着贺征认真说出这句话时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好像被春风拂面。 “我都不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提醒他,“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为什么不是?”贺征轻声反问,“我比谁都庆幸你来到这个世界,让我有机会遇见。” “可是——”今天是我妈妈真实的忌日。 “没有可是,有这一个理由就够了。”贺征郑重其事地打断他,“阿繁,我需要你存在,这是我们的节日。”继而放柔了声音,“何况,你妈妈当年是心甘情愿地解脱,别人不接受那是别人的事,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指责,背负他们的不满,不委屈吗?” 他又不是真的没有心,他也曾无数次期待被爱,怎么会、不委屈呢…… 只是这种情绪,自己不管,别人不问,便是可以忽略的。 在这个刚刚经历过生死惊魂、身心俱疲的夜晚,一句没有任何华丽辞藻堆砌的反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季抒繁所有看似坚硬的外壳,内心最柔软、脆弱的角落挤进了唯一而永恒的身影。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发热,他慌忙低下头,习惯性掩饰自己的不堪,尝试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见状,贺征伸过手臂,珍惜地将他揽入怀中,手掌一下一下、极轻地拍抚着他的背,“抱歉,一直说要给你过生日,结果一年敷衍,一年错过,今年,我们好好过。” 季抒繁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无声浸湿了他的衣料,像只漂泊太久、历经风雨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发泄了许久,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谢谢。贺征,谢谢你愿意爱我。” “傻子。”贺征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礼物都还没拆,这就感动得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这章完结的,结果四千字还完不了……汗流浃背了 第135章 终生标记(完) 礼物啊礼物,请快快降临吧! 季抒繁抱着这样念头,啃了两口烤红薯,满足了好奇心,就放到一边不再碰,很甜、很香、很暖,但也仅此而已。 为了不打扰贺征开车,他特意扭头看着窗外,繁华的城市夜景被拖拽成一条移动的彩色光带,落在眼里平添了些生动的意味。 会是什么礼物呢?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贺征才最满意……惊讶捂嘴?喜极而泣?还是围着贺征跑三圈大喊“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哎呀,好浮夸。 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啊! 期待礼物,并不是期待物质的昂贵、精美,哪怕贺征当场给他折个纸飞机,季抒繁都能哈一口气玩起来。或许,归根结底,他只是珍惜和贺征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失而复得,就是上天的恩赐。 二十分钟后,库里南驶入了一个季抒繁并不陌生、甚至亲自来为开盘剪过彩的高档小区,格调虽然不如天豫苑,但在市场上同样一房难求。 当贺征将车停入地下车库,牵着他走向那部需要刷卡直达的电梯时,季抒繁心里那点朦胧的睡意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悸般的预感。 “你搬到这里来了吗?什么时候,保镖好像没跟我汇报过。”他忍不住问,睫毛局促地上下扇飞。 “没有。”贺征面色不改,握紧了他的手,“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 电梯平稳上行,最终停在了23层。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滑开,入户玄关的暖光倾泻而出,照亮了脚下浅灰色的云纹大理石。季抒繁却傻掉了,他想到贺征可能要送套房子给他,但万万没想到,只保存在他和设计师电脑里的装修图纸也一并变成了现实。 玄关的宽度、墙上挂着的现代抽象派画作、嵌入式换鞋凳上那盏造型独特的磨砂玻璃壁灯……图纸上标注的细节无一遗漏、全部复刻。 “这怎么可能……”季抒繁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眼前的景象却一变未变,立马转过苍白却因激动而泛起薄红的脸,看向贺征,“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图纸啊!” “给了啊,你梦游的时候,非要塞给我,还肉麻地说什么‘老公快点帮我实现愿望吧’,只是你不记得了。”贺征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口就来,牵着他走到门前,握着他微凉的指尖输入密码,“251122,记好了啊,忘了你以后就在门口罚站。” “嘀——”厚重的实木门应声而开,贺征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沉静地落在季抒繁脸上,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 一瞬间,那段混合着甜蜜、冲动、争吵和尖锐痛楚的过往,被倒带回眼前,季抒繁喉咙一阵阵发紧,不知道说什么好,双脚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虚浮地踏了进去。 客厅的空间感扑面而来,整体是意式极简风,灰、棕为主色调,面积比天豫苑二期那套复式大平层略小些,但格局几乎是从模板里拓印下来的——同样的横厅设计,同样的270度转角落地窗,声控开窗帘就能看到那片熟悉的、如钻石星河般的城市夜景,就连餐厅和客厅之间那道他当年亲手在图纸上修改了不下十遍的弧形半隔断,最后呈现的弯曲弧度,选用的哑光金属包边材质,都一模一样。 “阿繁,欢迎回家,这是你的生日礼物,之一。”贺征关上门,走到他身边,并肩看着这间新房,声音不高,却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空气里当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我等不到你一起装修了,想一接到你,就带你回家。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贺征。”季抒繁揉了揉眼睛,一不小心就压到了泪腺,而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总是习惯喊他的名字。 “我在。”这两个字,贺征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季抒繁心上。 “我活得乱七八糟的前二十几年,应该都是为了遇见你做的铺垫。” “哇塞,搞这么煽情?”贺征促狭地看着他。 “……不爱听算了。”季抒繁破涕为笑,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爱听,多说点,难得季总开这口。”贺征推着他上楼,往主卧走,示意他开门。 季抒繁迫不及待地压下门把手—— 月光透过未完全拉拢的窗帘洒在房间中央,专门定制的三米宽的大床足够他们变着花样的折腾,床头那面放置香薰和书籍的窄边悬浮柜,是贺征的主意,他不爱在睡前刷手机,也总是强迫季抒繁关机陪他看书、看电影,或者做。 衣帽间的移门是隐藏式设计,浴室那扇模糊水纹玻璃的格子门紧闭着,空气里弥漫着新织物清洗后的清香,一点新装修后的甲醛味都没有。很难想象,贺征是怎么在繁忙紧凑的行程里,挤出时间和精力,既帮他搭上王老的线,又布置好这些。 “今晚我们住这吗?”季抒繁眼中闪烁着动容的光彩。 “嗯,你愿意的话,以今晚为起点,未来我们都住这儿。”贺征打开主灯,边往里走边说道,“阿繁,错过的不必强求,但你想要的,我会竭尽所能给你。这套房子我托人找了很久,原始户型和天豫苑那套一模一样,只是建筑面积小一点,八百出头。” “我愿意。”季抒繁自动跟随,“八百够了,两个人住绰绰——啊不,是两人一狗,绰绰有余。” “你要带软糖来?”贺征眉头一蹙,嫌弃得很。 “对啊,软糖是我跑了三家犬舍亲自选的呢,抗过敏训练也做了很久了,狗毛对我的影响已经不大了。”季抒繁理所当然道。 “……”丫精力真旺盛,跟季明川斗成那样还要去买狗,还货比三家!当年捡到我的时候怎么就是在乌漆嘛黑的停车场?贺征莫名有些吃味,“养也可以,狗不许进卧室。” “你不喜欢狗吗?”季抒繁后知后觉形势之严峻。 “不是。” “那为什么不喜欢软糖,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像——”当着正主面玩替身文学太诡异了,季抒繁紧急改口,“呃,特别像我命中注定的狗。” “嘿,这话听得我真舒坦。”贺征靠坐在窗边的长桌上,双手抱臂,“你跟狗过呗,我多多余。” “你怎么还跟狗吃醋。”季抒繁忍俊不禁地走过去,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 “我吃你的醋还少?”贺征顺势扶住他的腰。 “可是软糖不一样。”季抒繁想了想,转变了组词方式,“软糖是我想你时候的寄托,它那股黏糊劲,特别像你,所以我才决定养它。”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贺征嘴角一抽。 “不要怀疑,软糖是我的心意。”妲己持续发动魅惑技能,洗脑道,“等量换算一下,我真正的命中注定是贺征呀。” “哦,再说一遍。”此男炸开的毛如此轻易地就被撸顺了。 “我真正的命中注定是贺征呀!” “不够。” “……我真正的命中注定是贺征。” “还要。” “。” “很晚了,你先去洗澡。”贺征忍着笑,站起身,轻轻推了推他的肩,指着浴室道,“柜子里有新的睡衣和毛巾,都是洗过烘过的。我去煮面,洗完就能吃。” “好的。”我以为一起洗呢。季抒繁九分幸福,一分遗憾地告别老攻,走进浴室。 温暖的水流从头顶的花洒倾泻而下,淌过身体上青青紫紫的伤疤,寒气都被驱散了,心头的酸胀却愈演愈烈,眼眶在氤氲的雾气中渐红,泪水混进水流,不会有人分得清。 欢迎回家,季抒繁。 快速洗完澡,季抒繁用柔软的厚毛巾擦干身体,打开置物柜,里面整齐叠放着睡衣、内裤,尺码完全贴合。洗漱台上甚至还摆着一堆他常用牌子的护肤品,未拆封,但生产日期很新,贺征自己的洗面奶和爽肤水反倒孤零零地杵在一边。 “服了,这显得我们天生弯的,和直男真的很不一样!”季抒繁嘴上嫌弃,心里却跟涂了蜜一样甜,“咣当”两下,把贺征的洗面奶和爽肤水插进自己的护肤品方阵里。 等他穿着干爽的白色家居服、顶着半干的头发从主卧出来时,全屋地暖都在运作,餐厅灯光柔和,飘出食物的暖香,勾得他狂奔而去,“贺征,我洗完了!” 进门时还很空旷的餐桌,此刻已被精心布置了一番。正中间是一大碗热气袅袅的长寿面,清亮的鸡汤做底,细白的龙须面盘卧其中,一枚黄澄澄的溏心荷包蛋盖在上面,周围点缀着几颗碧绿的菜心,卖相好极了。面碗左侧,摆着一个黑天鹅“以爱之名”的松露巧克力奶油蛋糕,一支细小的金色蜡烛立在中央,尚未点燃;右侧则是一个剔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茎杆修长的粉色郁金香,花瓣上犹带着晶莹的水珠——一切,美好得像是魔术变出来的。 “过来吧。”贺征摆好两副碗筷,听到声音转过身,碍事的大衣和西装外套都脱掉了,爽利的白衬衫勾勒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线条,暖黄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在他浓密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柔而浅的影。 “好香啊!蛋糕和花也很漂亮。”季抒繁眨着星星眼,不遗余力地夸赞。 “那当然了,都是我亲自准备的。”贺征注意到他潮湿的发梢,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去一楼的客卧找了条干毛巾,熟练地帮他擦拭着发尾,“先吃面,要凉了。” 欲壑难填(娱乐圈) 第71节 “所以你的真实身份不是明星,也不是蓝镜老板,而是魔术师,我一个人的。”季抒繁拉开椅子坐下,夹了一筷子面条,吹散热气,送入口中,汤底鲜美,面条软硬适中,顺着食道滑下,像一股熨帖的热流,贯通了四肢百骸。 “这个头衔不错。”贺征笑着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动筷,静静地看着他吃,目光沉静专注,仿佛在欣赏全世界最美的风景,“好吃吗?” 季抒繁用力点头,却没有开口,怕哽咽就会先于声音跑出来,只好先专心对付碗里的面条。尽管他吃不了多少,但坚持把汤都喝得见了底,荷包蛋也吃完了,那边缘煎得微微焦脆,甚合心意。 见状,贺征这才起身去拿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蜡烛,跳动的火苗将他俊朗的面庞都映柔和了,“许个愿吧,生日愿望很灵的。” “……”季抒繁看呆了,这才是真正的秀色可餐啊! “许愿啊,愣着干嘛?”贺征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伸在他眼前晃了晃,哭笑不得。 “哦哦。”季抒繁红着脸回过神,双手在胸前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什么都可以许吗?那是上帝听见还是菩萨听见呢?” “这个分情况,比如你现在在中国,那么就是菩萨听见。”贺征正面承受一万点可爱暴击。 “不对。”季抒繁不赞同地摇头,“我对着你许,那么就是贺征听见。” “说说看,我考虑下要不要帮你实现。”贺征挑眉道。 “我希望——”季抒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冲动也好,信念崩塌也罢,这一刻,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切实地想要拥有一个家,“贺征方便的时候,去跟我结个婚。” “不行。”贺征蓦地收起笑,站直身子,拉远了距离。 “啊哈哈,太贪心了吗?”季抒繁马上低下头,换成开玩笑的语气,“那我换个愿望……”可是,我没有别的愿望了。 “嗯,求婚不能这么随便。”贺征用指尖轻轻拨开郁金香的花瓣,抖落出两枚克罗心对戒。 “不是求婚,意向咨询而已——”季抒繁绞尽脑汁想说点圆场的话,左手却突然被拉起,中指被套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声音戛然而止。 “笨蛋。”贺征笑盈盈地看着他,弯腰,低头,在戒指上落下一吻,才道,“粉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最浪漫的故事和永恒之爱,你不是在许愿,只是陈述了一个不久之后的事实。” 一套丝滑小连招直接让季抒繁大脑宕机,“你你你”了半天,盯着戒指左看右看,毫无意识,却泪流满面,“所以这个算什么,订婚?那也太……我穿着睡衣呢!” “标记。”贺征快步走过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匆忙了,阿繁,原本我只想你回到我身边就好,可贪念疯长,有一就有二,不先标记着,我总担心你又被谁抢走,来日方长这四个字,说得容易,实现起来又那么难。” “我不属于你,还会属于谁?我也要标记的,惦记你的人那么多,我也很没安全感的!”季抒繁吸了吸鼻子,记起最重要的事,拿起桌上的另一枚戒指,颤抖而异常坚定地套在贺征左手的中指上,“再稍微等等,临时标记会变成终身标记。” 在郁金香开满的春天,让全世界知道,我最深、最难填的欲望,是与你白头偕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历时七个月,正文39w+,废稿也长达7w,终于在这个凌晨写完了啊啊啊啊啊!还会掉落番外滴~最浪漫的故事没有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