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同人] 摩拉可死》 第1章 [bl同人] 《(原神同人)摩拉可死》作者:炽热冰蓝【完结】 文案: 原名《提瓦特经营指南》。 【资本家x贵金之神】 【他光风霁月,却爱我野心贪婪】 璃月港,魔神战争落幕,七星初露锋芒。 少年懒懒坐于台阶,抛甩日落果。 一行气质不凡的七人结伴而过,渐变绿麻花辫的吟游诗人正笑着跟前方金黑服饰的俊朗男人叽叽喳喳,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目光,男人侧过脸来,那双棱形瞳孔的金眸扫来,正好与他视线对撞。 …… 梅洛彼得堡,枫丹流放制度被废除,改革在即。 当年一面之缘的少年已落成青年模样,他主动找上初代水神,要求采用特许券的方式管理这片法外之地。 “是你……” 初代水神惊讶的视线落在青年身上:“没有神之眼,也并非仙魔之躯,你如何以人类之躯活到现在?” “人的潜力无限。”青年温和有礼,“众神也皆以人类形态游走于世,更和人类一样,有做不到的事情。” 神座上的万水女王低笑,允诺了青年,送别青年后,她看向了身侧打着哈欠的纯水精灵。 “芙***,你看,人类总是能给我惊喜。”她感叹,“而我从不后悔窃取原始胎海的力量,回应你们渴望化身人类的愿望。” …… 坎瑞亚,暴动之后,废墟之上。 至冬的冰神却如孩童懵懂站于荒芜前,身侧有人走近,她的声音虚无缥缈:“你说……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命运,真的是有意义的吗?我、我想……天理……未必正确。” 金眸的璃月古神沉吟:“若你要做,未必不可。” 冰神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我要试试。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对面的神明轻轻摇头:“我和天理之间,有不可违背的契约。” 须臾的沉默,他看着冰神,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有一个人,他的理念我不能认可,但他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 至冬边境。 冰神坐于高位,将执行官的荣耀加冠于前。 “潘***。” “我授予你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的权柄。愿你终有一日,能以己身停摆命运。” 座下容颜千年不改的商贾,将手置于胸口,低笑声中,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将为金钱与财富,献上我一生的忠诚。” 契约之神也好,至冬女皇也罢。 那高空投射的悲悯,不过是属于神明的傲慢。 被注视又如何,人类从不能得到真正的平等。 所以,他要用这世界堆砌黄金的坟墓,引导人类做权柄唯一的主人。 内容标签:成长 脑洞 创业 原神 主攻 主角:千精(潘***),钟*(**克斯) 其它:七国子民 一句话简介:潘富贵在提瓦特经商。 立意:人类拥有着无限可能,所谓神迹,也可以由人类创造。 第1章 故人依旧(一) 这真有趣。 是的,他说,这真有趣。 窗外飘来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诵读声,鸟雀叽喳,炉火在蒸笼的水蒸气中朦胧,属于馒头的香软气息于空气中沉浮,让人即使静坐在束之高楼的办公场合,也心情愉悦。 千精托着脸颊,静静地注视北国银行窗外的繁荣富丽。 这个视角很好。 这个环境让人舒心。 睁眼便是千年已逝,璃月港比他印象里的人声鼎沸更加热闹喧哗,异国面孔纷至沓来,熙熙攘攘,心驰神往。 他也听闻璃月七星成为官方正统,玉京台上千岩军驻,月海亭内通宵达旦,这座璃月吞吐量最大的港口城市在金钱与客人不断累积的情况下,成为名副其实的黄金港。 他本该为此骄傲,作为璃月人他与有荣焉。 但稍显遗憾的是如今的他不是璃月人了。 就像是他刚才说的,如今他的情况很有趣;不只是他一个两千多年前的璃月人睁眼来到未来这种有趣的程度,更是他一个璃月人坐于至冬银行最高席位的有趣。 可能有人不太能理解这个笑话。 那么千精就勉为其难解释一下。 尘世有七国:璃月,蒙德,至冬,枫丹,须弥,纳塔,稻妻。 两千年前,也就是千精那个时代,魔神战争结束,在各自战区摘得魁首的七位神明正式建立了尘世七国,并延续至今。 七国之间并没什么冲突关系,七执政也不会逾越天空岛定下的辖区范围跑去和隔壁神明打仗然后统一提瓦特大陆,七国子民也和睦融洽,没有什么根源上的民族仇恨,但是信仰就是他们最大的分歧。 比如璃月全民都是岩神的信徒,至冬子民忠诚于他们的冰神冕下。 像是千精这种纯血璃月人却成为至冬高官再入驻璃月港的例子,实在是稀罕;因为他在至冬得被排挤,在璃月更会被蛐蛐,因为他信仰不洁。 哦,不能这么说。 千精把以自己举例的这句话从脑海里删除。 虽然眼前有一位明显是至冬国籍的下属在给他汇报工作,但是这又不能代表这具身体就是他的未来,也有可能是他魂附到了未来的某个至冬人身上。 搭在书桌上的手经络分明。 千精摩挲着指尖,没感觉如今的这具身体和自己原本的身体有什么大的差异,他使用起来很顺手,就是手指有茧不在了,因为那些痕迹不像是时间磋磨就能淡化的,所以他也由此疑心这具身体是否属于未来的自己。 但如果不是自己,要找到这么契合的身体,也是挺难的。 他也对自己穿越时空的契机毫无线索,更倾向于这具身体的主人遭遇了某些事,对过去的他造成了影响。 有趣是真的有趣。 可若是这是一场纯粹的有预兆的未来之旅,他就只会心潮澎湃,而不会觉得世事难料,让人感慨。 “三年前分行正式成立……璃月人对非本土的银行信任度不高……愚人众建立后至冬与各国关系逐渐紧张……” 代理人握着数据文件侃侃而谈,即使面前的上司明显心不在焉,也还在尽职尽责地汇报工作内容。 嗯?他不太礼貌?不尊重人权? 他都是上司了难道还没有在下属面前放松的权力吗,而且—— 千精收回视线。 对面的代理人在他看来的一瞬间绷紧了全身肌肉。 喏,看吧。他要是过于严肃,对面的下属反而会更紧张。 “银行的经济效益……未达到预期……七星的话事人宣称……” 代理人无意识避开千精的目光,他的汇报仍然条理清晰,但声音难掩轻颤,视线更是多次瞥向了袖口位置。 千精挑了挑眉。 嚯,这小子还背稿呢。 那听他汇报不如直接看他小抄。 千精随手合上了手边摊开的账本,纸页严丝合缝那一刻发出的轻微声响,仿佛绳索勒紧了汇报者的咽喉,让他的声音在刹那之时戛然而止。 “潘塔罗涅大人。”代理人站直身体,对上千精的视线,他的表情看起来很镇定,但肌肉却是处于一种极端绷紧的状态,“有哪里出错了吗?” 嗯,潘塔罗涅,在叫他。 这具身体的主人名为潘塔罗涅。一个至冬名字。但这具身体是璃月血统。 所以他是不是璃月叛徒,他不能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却一定风评复杂。 “没有任何问题,你的汇报内容很详细,我想,听到这里就够了。”千精将账本推到了桌子一侧,他的双手交叠,冲着面前的下属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若是想要更进一步的数据,我可以亲自看看的。” “哦,是的,您说得对,您当然得亲自看看北国银行现在的样子。”代理人舒展了眉眼,他的话语变得有些烦琐啰唆,但此番模样,才更像是毫无准备的即兴发挥,使人信服,“潘塔罗涅大人,您想先从北国银行的哪一个区域开始视察?” “把手伸出来。” “……” “哎,这么紧张干什么?怕我发现你藏了什么吗?”千精站起身,“难道我会说,‘如今的北国银行不过是至冬用摩拉在璃月砸出来的观光景点,哪有你手上的元素涂料来得精彩趣味’——这种话吗?” 他温柔笑着说道:“不会的,我只是要说,放松点,理一理你的衣领和袖口,松口气,带我在北国银行内部逛逛吧。” “……”代理人闭了闭眼,却是站在原地,更不敢动弹分寸,“潘塔罗涅大人之前将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事情全权委托我处理,我本来想做得更好,但到头来竟然只有公文的规范达到了预期。” 哦…… 知道了,这具身体也才刚到璃月,面前这个代理人可能也是第一次见他。 难怪眼前之人如此心惊胆战。要是长期陪同在上司身边,即使上司再难搞,也能脱敏;不能脱敏持续性的战栗,那就是心理素质太差了,不堪重用。 第2章 “承认失职会让人降低对你的观感的。”千精轻叹了一口气,“试着帮我准备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人员名单、璃月如今的公开条例和本土商行尽可能多的信息吧,你能在三日之内将报告放到我的书桌上吧?” 他停在代理人的身边。 对方呼吸平稳,胸口却急促起伏着,很明显在控制自己的情绪稳定,但这样只会让他的紧张情绪更加外露。 不过千精倒没有特别在意这个。 他的视线落于代理人的胸口,火焰图案的元素聚合坠成饰品在颤动。 ……神之眼。 传说神明认可之人所获之物,拥有神之眼便可驱使元素力,离世时将升入天空,有资格成神。 呀,该说这个时代的火系神之眼烂大街了吗?眼前这人哪有资格获得神之眼呢?但也可以说,神明的眼光就是凡人不能猜测的吧。 像他就没有呢。 “大人。”代理人则是在这时候并拢双膝,挺直腰板郑重其事出声,“我会全力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我不需要你的全力,完成,这就是我的指标。”千精收回视线,“当然也没必要太紧张,完不成,无非一辈子留在璃月回不了至冬而已。” 他拍了拍代理人的肩膀:“璃月很好的,喏,你看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领着高额薪酬在接待审查者的时候朗读报告就行了,比回至冬和愚人众竞争轻松多了吧?” 他没有在阴阳怪气哦,是在说真心话呢,这个代理人胆子确实有点小哦。 千精的时代没有愚人众这个词语的概念,不过这并不妨碍他通过代理人刚才的汇报推测出愚人众是什么存在。 冰神麾下的武装势力,自治权分属于共计十一位的执行官。 代理人口中的潘塔罗涅,也就是现在的他,就是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也是北国银行的筹备人。 不管潘塔罗涅是他千精的未来还是单纯只是他附身的未来之人,千精都觉得潘塔罗涅选择眼前这种平庸之辈来处理名下的财产,是否有些识人不清了。 北国银行背靠愚人众和至冬,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经营成现在一副空壳,眼前这代理人……不说别的,作为北国银行的璃月话事人,干了那么多年都毫无成果,再看看他面对千精时甚至都不太敢正眼看千精的表现,着实是优秀不到哪里去,也胆大不到哪里去吧? 千精不理解潘塔罗涅为什么之前会安排这个代理人掌权。 过于怯懦谨慎,哪怕挑选一位媚上欺下的真小人也比眼前的伪君子好吧? 好又没能力好,坏又没胆子坏。 真的让人难以下手调味。 当然,要是潘塔罗涅资本雄厚到自己不把分行当一回事、不把璃月市场当一回事,要是潘塔罗涅就想撒撒钱养个神之眼持有者在自己的黄金屋里,那么…… 千精得建议一下潘塔罗涅下次可以换个岩属性神之眼的长得好看的来养。面前这个代理人,言语和穿着再文雅,也不妨碍千精根据他身上的肌肉断定他本质武德充沛,而且,容易怂。 虽然心思百转,但千精其实在温文尔雅问出那句话之后,就拍了拍代理人的肩膀走人,房门在身后关上,他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封于室内。 跪了。那家伙绝对是跪了。那家伙绝对是因为顶头上司离开双腿一下子无力支撑身体直接跪在地上了。 这心理素质确实不太行吧? 他没说什么重话,也没威胁,只是很平常问候而已,这点都无法承受真不如直接跪着跟他说话呢。 千精走出办公室,不得不承认北国银行内部修饰得足够华丽贵气,里面的职员各司其职看上去也足够唬人,可惜…… 比起商行更适合当旅游景点。 这是一块未打磨的璞玉。千精对此蠢蠢欲动。 不过很显然没有一个白痴会在这时候理所当然接管一切。 千精清楚自己现在对这个时代对这具身体一无所知,刚才能浑水摸鱼,不代表之后能不露破绽,他需要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 和银行工作的其他人谈话中,千精又获取到一些情报,确认潘塔罗涅的脸没有知名到人尽皆知的程度后,千精便只是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愚人众装束,披了件外衣出去了。 刚才的更衣室有落地镜。 除了把了解时代工艺也划入自己的计划之外,千精也看到了自己如今的容貌——是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但这个时代是他记忆里的两千年后,这潘塔罗涅可能是他的转世,是他的后代,却绝不可能是他的未来。 因为这具身体是人类。而且,和他一样,不曾拥有神之眼。 并非仙缘之人,又岂能长活千年容颜不改? 他从不是神明眷顾之人,生在璃月又如何能在执政注视下祸害遗千年? 千精垂眼。 这片名为提瓦特的大陆,神明是至高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灵都是神之信徒,剩余的那一部分厌神者,也是对神由爱生恨的失败者。 真正与神明毫无瓜葛的人,在提瓦特根本不存在。 千精曾是信徒。 他出生于魔神战争终末,作为岩之国璃月的子民,深深向往着他们的帝君摩拉克斯。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 因为他参加第一届七星选举时,被摩拉克斯给一票否决。 现在余韵尚未消磨,千精想起选举时的景象仍会窝火,所以,他会暂时把自己摒除信徒的身份。 一票否决之时并非多年之前的记忆,于他而言不过是昨日刚刚历经之事。 他砸烂了半个书房半夜还去扒拉熟人发酒疯骂摩拉克斯老眼昏花识人不清让他抱璞泣血一身本领毫无用武之地…… 啊,稍显失礼了。 总而言之,这确实让他窝火。 神明的眼光——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本不立任何flag。 尤其是更新。咳。 — 感谢你找到了这本书。 希望你会喜欢这本书。 —— 私设众多。脑洞大开。 主cp:千精x摩拉克斯。 千精=潘塔罗涅。 —— 2.14,修。 第2章 故人依旧(二) 千精不想要冒犯神明。 他不该说摩拉克斯的眼光不行,不该评价摩拉克斯在七星选拔仪式上的做法不合适;但他真的很窝火,这是他的心里话,他可以在内心尽情宣泄恶意。 神明不会计较的。 神明又怎么会计较蝼蚁的歇斯底里? 祂漠视他做的一切努力。那一句心术不正难居其位,就能让他在选拔后的璃月举步维艰。他不可能是天权星,只会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这不夸张。 摩拉克斯在璃月的声望有目共睹,祂自己也很清楚祂厌恶之人在璃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千精真是何德何能,能作为这样的人存在。 他该自我安慰,说摩拉克斯看见他了吗?说摩拉克斯认识他了吗?说摩拉克斯熟悉他了吗?可当时沐浴在全璃月港人视线下的千精,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于摩拉克斯的狂热并未越过自己本身。 人爱神是因为神能让人过得更好。 但摩拉克斯没有做到这一点。 他也没办法说神明值得敬爱。 玉京台的往事历历在目,那对于千精而言,就是昨日发生的噩梦。 如今他睁眼来到新的时候,就更显得那些事像是梦醒了便烟消云散的魔障。他不必忧心在被摩拉克斯否认之后,如何在璃月生活,如何再取得民众的信任,如何登上高位让自己锦衣玉食心想事成。 凡人总是难以理解神明的。 千精曾以为他能妄断,然而摩拉克斯的例子告诉他,他从未能揣测神心。 为什么要等到他万众瞩目,再让他跌落云端? 选拔中,技不如人,千精认了;选拔前被剔除参赛资格,千精也认了;但曾敬爱之神,在他即将受封天权星之际,否认了他,否认了他作为天权星的正确性,否认了他作为璃月人的正确性。 众星拱月,成为高台丑角。 那句笑话一样的负面评价更是讽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心术不正,心术不正,心术不正…… 这句点评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可笑至极。 人无纯善,魔多恶名。 祂明知祂摩拉克斯都做不到高风亮节毫无阴霾,魔神战争就祂最像杀神,尘世七执政中就祂最难招惹;所以凭什么要求他一人类做到魔神都做不到的身家清白? 七星的候选人之中他的阴险狡诈不过尔尔,若毫无心机更难以走到玉京台的位置;所以凭什么只要求年龄最小出身最低的他洁白无瑕? 他的商铺便利日常,带动平民百姓的就业,带动达官显贵升官发财,他承认他也做了一些坏事,但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尽善尽美之事,他只是选择了更适合生存与利己的优胜劣汰而已。 第3章 所以,摩拉克斯凭什么只能看到他的卑劣? 祂只是讨厌千精吧。 绝对是千精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招惹到祂了。 或是有人算计他踩中了摩拉克斯的雷区,让他难堪丢脸。 千精不该参赛的。他该直接安排一个灵魂纯洁的傀儡参加七星竞选、用自己的人脉推这个傀儡上位,到时候七星同样是他的掌中之物;哪怕不得已需要自己亲自参赛,千精也会找好可以帮助他安然渡过难关的道具,百分之百保证摩拉克斯眼中的他是人中龙凤,而不会像是那时候——而不会像是那时候的玉京台在摩拉克斯面前丢尽脸面! 那是他和摩拉克斯的第一次见面。 他本来应该荣耀加身得神明馈赠。 然而一切都毁了。 他讨厌摩拉克斯。 非常非常非常讨厌。 想必这两千年没打仗的祂在和平年代过得更滋润了吧。 千精冷漠地在心中把摩拉克斯的上下两千年问候了一遍,然后翻了翻摩拉克斯从古至今的历史,将问候的年限拓展至六千年。 他会去说书人那边好好听一听的。 方便他了解摩拉克斯,也方便他面对摩拉克斯。 因为七星选拔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摩拉克斯不会是他的助力。他生于璃月,却被岩神厌弃,那就必须重新找一条新的出路。 ……但这不等同背弃璃月。 有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撞上千精。 千精收回心神,他抬手搀扶,温声细语告诉他们注意路障。 孩子们停下来,仰头看着千精。 “哇哦,哥哥。”有孩子眼睛都不会眨了,“你好好看。” “……”千精轻轻推了推遮掩用途的眼镜,在反光的镜片中弯下腰,“谢谢。但是,叫叔叔。” 他在某些事上很容易激进。 但面对孩童时会天然多一层偏爱。 内心想法不提,行动上对孩童的呵护,确实胜过对大人的随和。 他具备和所有人处好关系的决心。哪怕心术不正,可面子工程做到位了,就能比某些只会到处散发怜悯之心的无能蠢货给这个社会带来更多效益。 “很高兴认识大哥哥!我们每天都在码头这边,和水手和摊主都超熟的!大哥哥之后还可以找我们聊天!上到岩王爷的传说下到奶奶的八卦,我们都知道的!” 千精微笑着挥手跟情报喷泉告别。 孩童们拉着手蹦跳着离开,千精的视线追随着他们远去,唇角的弧度落下。 饮食小摊的热气,铁匠铺迸溅的火花,说书人惊堂木拍案落下…… 这里不是他的时代。 但这里是他的故乡。 熟悉的风土人情减少了千精对这个时代的抗拒与陌生,作为情绪的主人,千精能够判断入目所及的一切对自己到底有多么重要的安抚影响——或许正因如此,他站在路口,开始思考之前被自己有意无意回避的一个问题。 如今这具名为潘塔罗涅的身体,外貌与他一致,若是他转世,哪能和他一模一样也是他的后代,也应该是璃月人,为什么会跑去愚人众做了高官? 因为时间跨度的原因,千精倒是很干脆否决了这具身体就是延年益寿的自己的可能性,但这不妨碍他发散思维,想着为什么潘塔罗涅会是至冬阵营的存在。 让他想想……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潘塔罗涅这一代上面的话,那么,总不可能是这条时间线上他因为选拔不上七星所以远走高飞到至冬娶妻生子吧? ……要是这种可能性他之后去至冬刨下潘塔罗涅祖坟核实一下。他不承认那落荒而逃的胆小鬼会是自己。 至少以他现在的性情,即使被摩拉克斯折了面子,但冷静下来之后,千精只会回遁玉城发展和七星打擂台,证明摩拉克斯看走了眼,证明神不能妄断人。 真一走了之,摩拉克斯哪能记住他? 还有他的遁玉城。那和摩拉克斯的诞生有异曲同工之处的边塞城市,也不知道如今到底便宜了哪一个幸运儿。 千精扫了一眼路口的商铺状况,若要打听遁玉城的消息,玉石、矿物相关的商铺和摊位都可以入手,不过他现在也不着急这个,现在的话,还是先保证自己能把潘塔罗涅这个新身份彻底拿捏手心。 他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来自过去。而打听千精的故乡显然是一个很容易暴露自己情况的下下之策,既然不是急需的话那就顺其自然…… “没错啊没错,这位先生你真有眼光,这原矿就是一位采药人从遁玉陵带回来的,据说他当时看到湖中锦鲤发光,忍不住接近的时候发现了这块泛光的暖玉,这珍品我本来也是拿下收藏,但既然遇到了先生这有缘人……” 千精倏然驻足。 情报送上门了。 但是,幸运中的大不幸。 他听到遁玉城的消息,却是以遁玉陵的名字。 他的城市要塞变成了遗迹废墟。 他离开璃月前往至冬的原因? 千精的情绪开始不大健康,而他心情复杂,对面的交易却仍旧热火朝天。 “确实是块宝贝。”年轻的买家认真点头,腰间所坠的神之眼在阳光下折出岩属性特有的光泽。 那神明馈赠之物在他人身上本该是毋庸置疑的视线焦点,但出现在这位长发青年身上时,竟是比他自己持有的那双金眸稍显逊色的。 “嗨呀客人,有您这句认可我心里也更踏实了!”在得到贵客的捧场之后,贵客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诚,“您作为神之眼拥有者,拥有着能捕捉元素走向的视野,我哪能骗你,这宝贝打造成玉佩可最适合挂在您腰上,一口价一百万摩拉,不还价,我还给您介绍加工商!” “合理的价格。”买家再次点头表达了自己的认可,“但这矿物产自遁玉,恐怕并不适合做成玉佩随身携带。” “哎,您这话说的,遁玉陵是遗迹又非墓地,那采药人不小心跌落山崖,还多亏暖玉引来仙鹤助他返乡,这可是祥瑞之物……” “恐怕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我会买下这块暖玉,不切磋琢磨,而是单纯收藏。” 摊主原本有些为难表情的脸上顿时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哎客人您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您买下这暖玉自然也有您自己的处理之道——宝贝我用这匣子给您装起来可以吗?” “嗯,可以,那就按之前的规矩将账记在……”青年的声音在他眼角余光捕捉到千精身影的时候不由得放缓,而千精在他侧头时也正好抬眸对上了青年的视线。 由于刚才角度站位问题并没有直接看到青年正脸的千精瞬间蒙了。 “那就记在北国银行的账上。”千精听到青年这么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2.15修。 第3章 故人依旧(三) “等等钟离先生,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老规矩不是记在岩上茶室吗?北国银行……我怎么敢去和北国银行的那些可怕家伙讨债?”摊主面露难色,显然对这个来自至冬的商行非常抗拒。 钟离…… 千精则是在摊主和青年对话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 巧了么这不是,千精来到这个时代前刚找过一个叫钟离的朋友喝酒。喏,就那个大半夜被他拉起来听他吐槽摩拉克斯多么不做人的那个朋友。 虽然自己印象里的钟离和如今对面的钟离,容貌和气质都不大一样,但,千精可以肯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证据是不足的。他们才打了一个照面,没有彼此对过话,钟离的脸不一样,声音不一样,言语与举止的细节也和千年前有所差异。 判断却是坚定的。千精甚至可以肯定对面的那位不是熟人的转世,就是熟人本人。因为他出来购物不带摩拉的兴趣一如既往,被人诟病的记账行为也是让人追忆往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他更呈现出一种不谙世事的稳重感。 而且,钟离熟悉潘塔罗涅。钟离看到了他的脸,才改口说了那句话。潘塔罗涅和钟离,可能就像是千精和钟离,是朋友。这时候千精是真的不能不怀疑自己跨越时间线和钟离是否有关系了。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 他和钟离可以是。但同样可以随时反目成仇。 千精在让钟离暂时借宿在他家的第一天就清楚钟离是非人之物,即使作为不曾获得神之眼的平庸之辈,千精会羡慕钟离这类天生特殊的存在,一旦遇见,必定主动亲近、主动维系关系;但,千精是人类,被摩拉克斯钦定心术不正的人类,与人类朋友相处时千精都会在心底藏一把刀,更何况面对“非我族类”?将心比心,千精觉得钟离也可能会有类似的念头。 表面彬彬有礼、背后反戈一击什么的……这是智慧生命社交的通用手段。 当然,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比如钟离和他一直维持着表面友好的关系,从未分道扬镳,从未一刀两断,这份友谊被他的后代继承下来,让潘塔罗涅即使远赴至冬,也和钟离保持联络。只是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就是了。 第4章 千精盯着对面,他看着钟离那正直俊朗的脸庞移开视线,保持温和的态度冲着商贩笑笑:“是我唐突。”钟离神态正常,仿佛刚才那不经意的随口一提,只是活跃气氛的玩笑:“那就按往日的规矩,将账记在岩上茶室。” “钟离先生什么时候也学会逗人了……吓我一跳。”摊主的肩膀在钟离说话的过程中逐渐放松,他将麻利打包好的物件推至一侧,“那我等会儿派伙计把这物件送到您住处去,您要再看看其他货品吗?比如这沉玉谷刚出土的石珀上面似乎有仙人真迹,您要不要帮忙掌掌眼?” 他摩拳擦掌,看着钟离的目光很是期待。 “这个时间可能不太合适。”钟离委婉拒绝,“刚瞧见了阔别许久的老友,之后若是有闲暇,我带他过来。” “嚯,那钟离先生还等什么,可不能和老朋友错过了。”摊主笑着向钟离拱手,“之后我会恭迎你们的大驾光临!” 钟离含笑颔首。 千精抱起双臂,微皱着眉头看着所谓的故友转身朝自己走来。 对方在迈步前便选中了千精作为目标,他一直没有回避千精的目光,接近的过程中更始终和他四目相对,钟离的态度亲切而友好,然而他微勾的唇角像是对众生的假面,那双金眸藏笑,却不藏人。钟离眼里没有千精。钟离只是在看着千精。 “许久未见……” “你认识我?”千精打断了钟离止步于他身前的欲言,他神色有些晦暗地盯着钟离,问出了一个相当唐突的问题。 钟离:“?” 千精其实也认为自己不该问这种问题。 即使在这种地方与钟离再次见面还被当成老友,让他细思极恐。 但正因为细思极恐,千精应该循序渐进地试探钟离与潘塔罗涅的关系,应该拐弯抹角打听钟离是否与他跨越时空有关……他可以更加理智,而他也并非做不到。 但很多时候千精的喜怒哀乐就是能操控他的最优判断。 被情感左右,正常人都会如此。或许随着年岁渐长会让理智与判断占据上风,但如今的千精不是来自至冬的老不死潘塔罗涅,真说起来,还是一个连璃月国境都没有出过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在异时空见到熟人可不得激动一下吗。 钟离的身上,也没有给予他什么危险感什么威胁感,那就借此机会,看看他的真情流露是否能试探出钟离的本能回应。 千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钟离,可惜的是,对面的青年在他问完那句话之后显而易见迟疑了。 迟疑。 迟疑代表思考,代表钟离不会依靠本能回答这个问题。 千精顿感索然无味,他摆手刚准备说钟离不用回答了,却没想到钟离的指尖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搭上他的脖颈:“我很熟悉你。”他温柔地说道:“摇尾乞怜的恶犬,用锁链才能安抚的野狗。” 千精:“……” 他猛地抬头对上钟离视线,难以置信地看着给出了一个始料未及答案的钟离。 恶犬???野狗??? 这个混账当着他的面骂他是—— “我的。” 千精眼中的负面情绪瞬间凝固,钟离与他仍保持着一臂宽的距离,那丰神俊朗的旧友在弯着眼睛看他,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眼,如金镜般慢慢映出千精的影子。 被正视了,值得高兴。可这种场合千精实在是不太能笑得出来。钟离指尖与他脖颈相触的位置,分明空无一物,然而一种金属质感的冰冷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渗下冰晶,融入他那处薄弱的肌肤。艳阳天气,千精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冷意,他感到他血管里流淌的液体在悄无声息降至零下温度,让他手脚麻痹。 “……”他错了。千精如是想到。他不该意气用事。若钟离和潘塔罗涅是好友,他自然可以蹬鼻子上脸;但如若潘塔罗涅沦落为钟离放养的奴隶,他刚才的做法是在挑衅上位之人。 别怪千精一下子想到了“奴隶”这一不可描述之词,谁让钟离先说了类似“我的狗”的不可描述宣言。 钟离身为仙人,千精本能会觉得他没有奴役他人的癖好,可千百年过去,钟离在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改变,他不能指望眼前之人仍是守序阵营。钟离摸千精脖子的时候,千精是真的觉得自己这具身体套着看不见的缰绳。若缰绳桎梏之处并非人体的致命位置,或许千精在之后会考虑砍下自己的头,换一个脖子。 “哦,不好意思,我在开玩笑。钟离也是吧。”千精若无其事将钟离的手压了下去,他露出的笑容腼腆而乖巧,“那么请让我们跳过这个话题,我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钟离。” 钟离不说话了。 钟离盯着千精。 千精扬着微笑。 千精的笑容渐渐收敛。 说话啊混蛋!也接一句“好久不见”啊混蛋!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行不行,不能没发生过的话也不要保持沉默,接话就行了,这样他才能获取更多线索推断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千精努力平复心情,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钟离却主动移开视线,他整理了下袖口,再抬眸看向千精时,刚才的古怪气氛已彻底烟消云散:“抱歉,看来这次我又误解了你的意思——好久不见。” “……”千精松了口气,看样子钟离可能发现了些异常,但没打算追根究底,这样最好,千精可以按照朋友模式继续和钟离相处,并且他真心祈祷钟离也按这个模式来,“我无法理解之前的我做过什么能让你有这样的误解。钟离先生,你刚才的那些话跟谁学来的?” “我记下了你对自己的所有评价,当我复述它们的时候,你的兴奋往往高于愤怒。”钟离平静且诚实地回答了千精的问题,“以普遍理性而论,这并非正常人应具有的兴趣,但我尊重你的喜好。” 他表示千精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说一点其他的。 卑鄙无耻的叛徒,见风使舵的走狗,出卖灵魂献祭自由的愚昧之人……词库里有很多可以用于参考地形容。 原来如此。 千精点头。 那这样就不是钟离和潘塔罗涅之间有龌龊,而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爱好就有些独特。 是有人天生喜欢当别人的狗的。他得尊重物种多样性。 嗯?其实钟离其实没有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哈。没人在问这个。是不是朋友千精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了。 这就是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毕竟对面的青年非常包容,自己大半夜被人叫起来会火冒三丈但钟离会乖乖给他递酒,所以钟离会迁就潘塔罗涅、满足潘塔罗涅想被骂的要求,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潘塔罗涅。身为愚人众的执行官,竟然有这种兴趣爱好。涉及什么项圈什么受虐欲望,真是人不可貌相。长这么好看,不更对某些肮脏事避之唯恐不及吗? 千精目前的情绪还算冷静,他觉得只要不是自己变成这样一切都好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贴人。”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稳了。 钟离弯了眼睛:“你也没怎么变化。” 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千精本能又绷紧神经,但这次钟离并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他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将他们二人的对话程序拉回到了最初的轨道:“欢迎回到璃月,千精,我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你——璃月相较于之前有了很多变化,或许你需要一个向导?” 千精:“……”钟离叫的是他的本名。 千精,而不是潘塔罗涅。 很好,如果有当走狗倾向的人是失忆前的自己,那现在的他高低也得骂一句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变态眯眯眼。 【作者有话要说】 2.16修。 —— 或许我在情感拉扯这方面还得精进。 其实想断在钟离的回答那边的。 emm……慢慢来,反正现在主角自己都对钟离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一无所知。 第4章 引路之人(一) 千精心情复杂。 钟离真是冷不丁提供惊喜的天才,他差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种情况下,千精只能庆幸自己的接受能力够快,不仅能坦然面对人类的物种多样性,还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物种多样性。 “当然。”千精笑着回应,“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向导,我会相当荣幸——我不需要在你做向导的过程中帮你买什么吧?” 千精甚至还能开个玩笑。 因为他并不介意帮钟离花钱,用这种反问的语气,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拉近他和钟离之间的距离。 他的心理素质其实挺强的。 无论钟离是认出了现在的他是千精还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千精的延伸,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至少这个时代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他赋予自己的名字,本就该被后世铭记。如今他找不到自己作为历史人物的记载,但能从钟离口中重新听到千精二字,他仍然欢喜。 第5章 如果不是和其他人建立乱七八糟的关系然后得以经典永流传的话那就更好了…… 钟离则是在千精的调侃之后,含笑跟千精保证自己不会让如今的千精帮忙买单付账,并且说千精若是有什么看中的物品,都可以先记在他的账上,他会统一让岩上茶室的人处理。 钟离请客。 千精把钟离的话做了一个精简的概括,再品味品味钟离刚才那些话语的意思后,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嚯,钟离请客。 自己未来的变化到底有多大,千精至今没有一个很全的概念,但钟离的改变,千精旁观者清,他结合记忆里钟离的形象对比如今的钟离,心想着眼前这位也是成长了。 印象里的钟离可不是会主动帮别人付款的冤大头。 钟离是没钱的。 更是没有金钱观念的。 这家伙那时候刚被自己从深山老林里扒拉出来,又被自己哄着住在家里,没工作没收入自然也不可能有摩拉能够帮别人付钱。 现在能请客了。能帮忙付钱了。更承诺千精看上什么就带走什么了。 他很大方,而且具有一定的经济能力,否则钟离是会对价格进行限制,给出一个上限以保证他能负担得起千精的消费。 不错的。也可以想象的。活了几千年,即使钟离一直在混日子,也一定能有可观的财富积累。钟离至少能够保证千精在与他同游的这段时间,能不计成本,玩得尽兴。 “我可不会客气。”千精笑眯眯地说道,暂时把刚才口出狂言的钟离移出了自己的警戒名单——嗨,可能未来的自己确实有奇怪的兴趣,但这也不能怪到钟离头上对吧?他都说要帮自己付钱了,给他付钱暂时又不求回报的人,怎么能说是别有用心? 而且千精也看出来了,自己跨越时间线这件事,跟钟离无关。 在和钟离交流的这个时间段中,千精已经推翻了如今所使用的这具身体是自己转世后代的推论。 潘塔罗涅等于千精。 百分之八十的概率。 在这个假想的基础上,千精推测他如今的状态,可能是由于什么诱导了失忆,又或者是什么诱导了自己到了另一条时空的未来上。 无论哪个,对于如今的千精而言,都是难得的新奇体验,都是没有什么阴谋诡计的安全旅程。 不安全? 这具身体属于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安全,其余的都在警戒线之下。 再加上千精本来就没有被人揭穿不是潘塔罗涅本尊的紧张感……那这具身体就继续让他这个“失忆人士”使用吧。 保持现状。借题发挥。他会说这对于跨越时空而来的千精,将会是一场绝顶盛宴。 钟离给千精买了糖葫芦。 口味很令人怀念。嗯。就是前几天吃过的那种口感。让人觉得时间跨度根本没那么大的口感。 千精再咬了一口糖渣,听钟离给他讲璃月这些年的变化和大事件,他愉悦地想着免费的导游和免费的食物就是香啊,而且,这种超高质量的体验感有人就算花钱也买不到,而他可以白嫖。 身侧之人腰间神之眼夺目生辉,丰神俊朗的侧脸还是上等珍品,他引经据典所透露的情报句句落于实处不会让人昏昏欲睡,值得任何人全神贯注——千精对比古今潘塔罗涅与自己的生活体验,满意地得出他赢了的结论。 没品的潘塔罗涅。 返乡的时候身边都没一个亲友,旗下北国银行的代理人还是个愣头青,不如他高瞻远瞩,他当时可是差点哄骗钟离给他签了卖身契——没签也不影响他把钟离带回家,至少直到现在他也认为在家里摆个钟离让人赏心悦目。 “哎,钟离先生,这难道就是岩上茶室那位……” 路人对与钟离同行的千精投来好奇的目光。 “并非是他。”钟离笑着摇头,“这位是我的私交。” 问话者露出恍然神色,点头,而意识到什么的千精本能皱眉。 等一下。 岩上茶室不是钟离的。 他以为岩上茶室是钟离的掌中之物,那现在这段对话透露的意思……钟离才是属于岩上茶室的那一个? 千精的视线缓缓移动到刚才钟离记账帮他买的糖葫芦上面。 真的假的? 如果他是被金主包养的小白脸的小情人,那这糖葫芦一下子变得非常烫手了。连带着刚才咬过吃过的,都在唇齿之间涌动成岩浆的滚烫。让人口腔糜烂。 “不合口味?”注意到千精慢吞吞放下了手,钟离的视线在路人远去之后,重新回归到了千精的身上,神情中隐约透出关切。 “没有。挺好吃的。味道也让人怀念。”千精笑了笑,“就是心情很复杂。钟离真的是用别人养你的摩拉你用来养我吗。” 钟离眨了眨眼:“岩上茶室是千精的产业。”所以,不是用别人的钱养千精,而是用千精的钱来养千精。 千精:“……”没有好到哪里去而且感觉自己更亏了。 他停了下来,看了看钟离,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钟离记账买的糖葫芦;他看了看至冬所在的大概方位,又倏然扭过头看向了钟离。 难怪钟离记账记得这么爽快,感情就是用他的产业和积累请他吃喝玩乐啊? 那确实不吃亏啊。换千精这样请客他也绝对不会心疼。 想到潘塔罗涅和钟离的生活状况,千精不免心塞。 将来的自己远走他乡打工赚钱,工资和产业都供钟离窝在璃月吃香的喝辣的? 他再觉得钟离身上有利可图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千精摸了摸脖子。 千精看了眼钟离。 如鲠在喉的既视感。 而且脖子真的被拿捏了。 眼前之人在刚才那个深水炸弹之后还在若无其事介绍其他项目。 千精看似耐心聆听,但实际上神游天外,他在思考未来的他和钟离到底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这绝对是非同一般的不正常关系。或者就是钟离给他下什么蛊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偏爱钟离胜过偏袒自己? 千精如此笃定。 “千精。”然后视线追随之人毫无预兆停下脚步。 千精本能回避,但下一秒他便果断中止了自己稍显懦弱的反应,毫不避讳地正视回去。 “怎么了。”他气定神闲地询问,“我对明星斋的古玩很感兴趣,正听得入神呢。” 表明一下他一直在听钟离介绍,表明一下他刚才没有在心虚地想其他东西。 不过可能因为确实对这件事情比较在意,千精努力佯装得若无其事,反而显得他用力过猛,钟离的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明知道可能是自己多心,千精还是觉得自己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要这么对他笑…… “明星斋就在北国银行楼下,若是你感兴趣,常来看看便是。” 千精追随着钟离的视线向上看去,瞧见了融入璃月建筑的北国银行,他眨了眨眼,有些诧异钟离绕了一圈后会带他在这里停下。 “你要陪我去北国银行里逛逛吗?”千精用玩笑的语气邀请钟离一同上去。 其实去不去都行。不过要是去了北国银行还得让钟离给他介绍的话,那是有点怪来着。 “不了。”钟离礼貌拒绝,“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在你从我这里得到足够多这个时代的信息之后。” 千精挑眉。 这个家伙…… 千精的心声戛然而止。 他视线下移,落在钟离压在他脖子上的指尖上。 又动手动脚? “这时候就没必要再这样了,你都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千精拽住钟离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扯下来,但钟离的声音又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希望我能在下一个千年见到你。”钟离看着千精,“如今这种记忆全无一无所知的状态,不适合再出现在你身上。” “……”千精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你失败了。而记忆是你支付的代价。”钟离认真回答了千精的困惑,“以往你会通过冷冻手段让自己得以跨越时间,也会在沉睡前和该苏醒的时间安排好对应的理事人避免你与提瓦特脱轨,但这次在记忆全无、群狼环伺的情况下醒来,恐怕也超出你自己的预料。你该庆幸你也曾将我作为后手之一。” 千精接受着钟离这段话透露出的极大信息量,一边聆听一边皱着眉头思考自己目前的境遇。 其实他仍然没感到有任何危机感……因为他醒来时的环境其实还算安全,但若是那份安全也是失忆前的自己留的后手,那他现在确实得摆正心态了。 “璃月港。”钟离这样说道,“但根据调令,你留在这里调整状态的时间只有一年。之后回到至冬,或是争取留下,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与选择。” “我知道了。”千精点了点头,“感谢。很高兴失忆前的我有你这样可靠的朋友。” 第6章 千精顿了顿:“我用‘旧友’这个形容没问题吧?”哪怕他知道他们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旧友,他也得这么问一问,钟离的答案也能传递出更多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千精:看情况不像是正经朋友。 —— 2.27修。 第5章 引路之人(二) “……”钟离哑然失笑,“以普遍理性而言,你我之间的关系确实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你若是确信自己恢复记忆后不会后悔此刻的选择,我并不介意承认我们的关系和你此时的脑内猜测完全一致。” “别。”千精抬手阻止了钟离继续往下说下去,“我不太能保证我不会后悔。” 事实上他现在就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钟离显然预料到了千精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所以他很自然地再次回答了千精刚才的问题:“你我之间并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你脖上的符文只是用来告诉我你是否安全你的灵魂是否正常而已。” 千精:“理解。” 他同样表现得若无其事:“至于这次触碰,我也理解。看样子你的仙法传音需要用到肢体接触。” 毕竟有些话不该在公共场合下直接说。但钟离刚才却在人来人往的场合将重要之事全盘托出。那这显然是用了一些屏蔽外人感知的手段确保隐私。 “我不需要借助身体接触传音入耳。”钟离看了他一眼,“真有身体接触动用仙法的必要,一般也不会接触脖颈这种部位。” “那你……” “嗯,是我习惯了这样与你对话。”钟离说这话的时候,将手上移揉了揉千精的软发,“毕竟不按着你,你不会看我,会来回踱步,到处摔东西,嗯,然后借着阴阳怪气我的名义辱骂自己。” 千精:“……” 千精认真想了想,要是他真像是钟离形容那样多动躁狂,那换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需要一个项圈束缚牵制——可能还得关家里。这种不安定的狂犬很难想象放出去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当然。 这是千精假设自己面对疯狗的情况。若是他自己就是…… “让你操心了。”千精叹了口气,他的话语听上去充满了诚心诚意,“显然未来的某些经历扭曲了我的性格……或许我恢复记忆后也会变成那种模样,不过,感谢你能包容这种状况下的我。” 感谢是真的。 但觉得愧疚抱歉绝对是假的。 他要是真的变成世人认知里的疯狗,那世人就没有错吗,世界就没有错吗? 钟离不像是会说谎的,但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否认自己什么的未免过于可笑——和自己真正利益一致的唯有自己。 尤其是千精对于潘塔罗涅的认知少到可怜,他不能凭已知线索判断全貌,听归听,该怎么理解自己是他自己的事情,至于现在? 动动嘴皮子说些能让钟离高兴的好听的话好了。 反正好话不要钱。 千精甚至拿脸蹭了蹭钟离摸他脑袋的手,歪头笑了起来。 ——真像是小狗了。 ——不过现在像是家养的乖小狗。没那么野。 钟离的眼中泛出点滴笑意,他抽回手,为他们之间的话题做了最后终结:“飞云商会的主事人和岩上茶室的东家是旧交,愚人众九席的副官如今留宿蒙德与璃月交界的望舒客栈,若有他们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千精可以考虑找我议事。” “我选择你作为后手是非常英明的决定。”千精记下钟离提供的情报,“那么,之后有空一起喝茶?” 这是就此别过的意思。 钟离颔首,同样以客套的话语与千精礼貌告别,转身走得干脆。 千精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异时空的灵魂感激钟离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赠予关键情报,却也不可能轻而易举认定钟离提供的情报就是百分百无误的正确内容。 一个被他欺骗缔结契约的受害者。 一个对他们真正关系顾左右而言他的朋友。 一个在他颈部留下绝对可疑的元素符文的同伴。 “……好吧。”千精低声呢喃,“说白了我不信任他。” 因为千精无法判断钟离留下的元素符文是否具备跟踪监视、抹杀控制自己的功能。 他在钟离面前没什么安全感。 对方帮他越多,他越觉得对方有利可图,越觉得警惕,越觉得应该严阵以待,然后可能钟离觉得事态严重所以帮他越多。 属于死循环了。 千精暂时也没想去打破这个死循环,说真的就算他和钟离之间爆发冲突矛盾,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这件事属于重要性强但优先级不高的。 千精给刚收集的信息分出了几大模块,其中遁玉陵和钟离情况类似,那都是属于他必定会去处理但不会现在自不量力去处理的项目。 至于现在有什么重要性高且优先级最强的—— 北国银行。 第一,他如今明面上的身份是执行官潘塔罗涅,其失忆与愚人众有关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第二,北国银行是潘塔罗涅的资产,千精一开始就打算发展其作为扎根璃月和探索至冬的敲门砖。 其实要不是钟离出现并提及了“千精”这个名字,千精是准备先以潘塔罗涅的身份把新手关卡打通再处理其他支线的。当然,现在千精也不着急过情感纠纷和故国故乡的支线,他等着在最擅长的领域大展身手,这样他才有新的底气去赢取更强大的勋章。 千精慢悠悠地荡上楼,朝着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侧门走去。 那边站着两个护卫。 他们戴着愚人众标志性的面具,虽在站岗,却也闲聊,由于刚才千精不是从这个门离开的,所以这两个对千精如今打扮毫无印象的护卫还笑着和走过来的千精搭话。 “嗨,先生,之前没有在璃月港见过你呢,从沉玉谷还是荻花洲那边来的?” 千精听着这完全璃月本土的口音和口吻,挑了挑眉。 “喔,别误会先生,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都在璃月二十多年啦,这里也算是我们另一个家,你看我们对钟离先生也很熟的。”另一侧的门卫笑着摆手,“不会强拉你进北国银行交赎金什么的,当然你要是有什么催债业务可以找我们,我们很擅长这种——” “哦,瞧我,又开始打广告。”门卫一拍自己脑门,“最近上班可不能像之前那样猖狂接私活了,不然潘塔罗涅大人看见了找我麻烦怎么办。耶夫卡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那是耶夫卡该骂,而且北国银行又没有不能兼职的规定,潘塔罗涅大人要罚也是罚你玩忽职守好吧——”刚才出声叫住千精的门卫笑道,见千精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这位看不出年龄的女性撩了下自己的辫子,冲着千精露出自己的笑容,“晚上好先生,我是莉莉娅,有催债业务的话欢迎来找莉莉娅和伊戈尔!百分百回款——哦,以及,感谢您的聆听!感谢您记得不要举报我们工作偷懒!” 莉莉娅在无缝衔接的掌声中把手掌给拍红了。 她看上去挺高兴的。身边的伊戈尔也是。这对看不出年龄的夫妻表示像是千精这种能听到他们说话并且停下来听完的璃月人就像是北国银行的业务一样少。 千精因此对璃月甚至提瓦特对至冬对愚人众的态度有了更深的了解和体会。 以及面前这两个确实是人才。 没吃完糖葫芦在侧门多站了一会儿的千精收到了木制的名片,趁热打铁的两人甚至借着闲聊的机会给千精展示了他们的神之眼——人造神之眼,以彰显他们确实有宣传词匹配的业务能力。 嗯,人造神之眼。 北国银行代理人耶夫卡身上的好像也是人造神之眼,只是当时千精没想到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人造神之眼的工艺。而且,外形相似,功能相似,已经能以假乱真。 莉莉娅说这是他们的冰之女皇赐予他们愚人众的馈赠。 千精点点头,然后咬了一口山楂继续听。 人为制造和神明馈赠千精还是能分得清的。尤其是在千精中途还和钟离打过照面的情况下。 钟离佩戴的是真的岩属性神之眼——天空岛发放的那种,和千年前他自己用仙法制造遮掩仙人身份的障眼法还有所区别。要这次千精又看走眼那就是钟离那边障眼法的技术精进了。 总而言之,见过真品,见过高端仿品,要得出北国银行这边名义上是冰神发放的神之眼其实是人造产品的结论,就相当简单了。 没告诉底下人真相可能是觉得神明的威望更高。 千精同样也是认为天空岛的神之眼最有价值,但,正如他之前所说,任何以人类之躯比肩神明的行径,都值得百万骄傲。 有机会一定得认识下这个出品人造神之眼的天才。 第7章 千精如是想着。 他的目光从伊戈尔和莉莉娅展示的人造神之眼上收回,遗憾表示自己暂时没有催款需求。 但推销私人业务的两个门卫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在意他们这单能不能成,莉莉娅说和钟离先生做朋友一般催款对象都是钟离,但既然都是钟离先生的朋友了那肯定不会找人催债;伊戈尔则是热情地欢迎千精有空常来,毕竟能找到一个不扫兴的聆听对象也是不容易的。 “嗯,会常来的。”千精点头,“我办公室离侧门比较近。这会是我住在北国银行期间的必经之路。”他在莉莉娅和伊戈尔的注视下把他们的名片推入口袋,礼貌地报出执行官的身份和潘塔罗涅的姓名,请他们开一下门。 “……” “……” “嗯?”千精看上去是真情实意在困惑,“北国银行有规定行长必须走正门吗?” “……可以现在加一个。”莉莉娅嘟囔着回答。 她讨厌上司微服私访,还恰好抓住了她的小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 或许现在节奏得调整下。 第6章 引路之人(三) 不久之后。 “你怎么看?”莉莉娅注视着那位传说中的执行官的背影消失在长廊,侧头看向自己的同僚征询他的意见,她本来以为传闻中睚眦必报的第九席会斤斤计较他们的不务正业,但是千精似乎更乐意见到他们如今的活泼,“潘塔罗涅大人看样子不像是耶夫卡说得那样难相处。”这就是她对千精第一印象的评价。 “我看悬,说不定人家现在只是心情好没跟我们计较,或者只是笑面虎准备事后算账。”伊戈尔摊开手,他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乐观,也对所有的执行官都有一视同仁的负面印象,“你看有哪个执行官是好相处的吗?我们的父辈不就是被市长大人外派到璃月,在利益角逐中成为了层岩巨渊的无名尸体吗?” 市长大人是执行官第五席【公鸡】普契涅拉。那是他们的直系亲属曾经效忠的对象,如无意外,莉莉娅和伊戈尔也应当留在至冬,成为市长大人世袭的忠犬,但是,就像是护主的狗咬死了坏人所以被安乐死一样,他们的长辈也没什么好下场,连带着他们也成为少数在璃月长大的至冬人,即使仍有至冬的国籍,却对愚人众和女皇毫无忠诚。他们的效忠,只是因为不信仰不干活就得死而已。 “嗯,你这么说也是,搞资本的心都可脏了。”所以同样没有放下警惕的莉莉娅耸耸肩,身体靠住了门框,站岗的姿势更加没个正形,“哪像是我们这种雇佣兵,只用考虑杀人追债就好,哪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利益算计。就是现在被执行官大人抓住了我们搞副业的小辫子,我们的清闲日子估计一去不复返喽。”她语气悠扬,直接就把千精的轻拿轻放当成了事后算账。 伊戈尔盯着自己刚才给千精发过的名片,露出肉痛的神色:“希望他不要让我们上交之前私人业务的所有收入。罚款也高抬贵手。” 千精对伊戈尔和莉莉娅的对话一无所知。 主要是他路过侧门真的只是抄近路,哪想到能被门卫主动搭话,这对情侣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就透露他们站岗聊天还跟来银行的客户推销自己的私人业务的事实,按理说千精确实应该做一些措施,但,考虑到这分行有其他更致命的问题以及这俩人塞给他的零食确实好吃的份上,千精准备暂时把这个问题推后处理。 反正北国银行内部的麻烦里面,职员找兼职只会是最微不足道的生态一环。千精能笃定麻烦的大头分布在其他地方,而他得花时间和这些讨人厌的东西大作战。他给自己预定了三天的处理期限,然后这三天,千精基本都留在了北国银行的办公室。办公室之前是代理人耶夫卡的办公室,如今已经完全征用作为他的书房。 第四天早晨的时候,耶夫卡带着他准备的文件前来汇报。半天的度日如年之后,这位代理人慢悠悠从办公室里出来。 木门在身后关上。 隔绝里面执行官视线的那一刻,耶夫卡仿佛瞬间卸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守在门边的亲信眼疾手快扶住他:“上尉,小心。” “没事。”耶夫卡站稳身体,虽仍是冷汗淋漓,但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通知下去,明天下午三点召开全体员工会议,潘塔罗涅大人将在会上宣布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重大调整和未来战略,务必准时到场。” 他的眼睛很亮。 本来还在心惊胆战潘塔罗涅是不是又难为耶夫卡的亲信,在看到了上司眼中的狂热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什么,肃然挺直了腰板:“是!” 室内千精的视线也从木门上移开。隔着障碍物,他一个普通人当然没办法透视走廊的场景,但这几天的相处已经能让他知道耶夫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都能够推断出来门外的耶夫卡如今才颤巍巍离开。 “烂泥一滩。”千精如此评价道。他不是针对耶夫卡个人,而是针对北国银行,针对促使他接手北国银行的愚人众。 最后一份审阅过的文件被推至一侧,千精抬起茶杯轻揭杯盖,在抿茶提神之时,也垂下了眼整理事到如今的信息。 驻扎于璃月的北国银行的境况,比他最初设想得更为复杂。 北国银行目前就一个总行一个分行,总行位于至冬,被当地的商贾政要牢牢掌控,潘塔罗涅曾是创建人,但如今已丧失话语权——这点倒不用可惜,用一个异国人本就无法掌控的银行换取执行官的位置与愚人众兵权,哪怕是现在的千精也不会觉得吃亏。 何况,北国银行在那之后一直有给潘塔罗涅提供分红。分红将在月初打入璃月分行,之前的账目记录下的每一笔打款都是可观数字,供璃月分行再请百倍数目的员工当摆件都绰绰有余。 这璃月分行与其说是北国银行分行,不如说是潘塔罗涅的存钱罐,它没有总行的资源,更没有人规划本地化服务和运营决策,能做大做强才怪了。 这里的职员也大多是边缘人物,毕竟不指望他们发展事业,他们能看金库大门就好了,那从这个角度上耶夫卡能做好银行的表面功夫,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不过千精现在也不能让璃月的北国银行就以这副半死不活的姿态存活下去,哪怕金库就该有金库的样子,但他都被调令到这里了,某些人也该有他私下会搞小动作的心理准备。 入口的茶汤有些涩意。提神醒脑,让人神智清明。 千精将杯盏搁置桌上,他的桌上、书架和地上此时都摆放了很多文件,这些资料多到几乎填满了整个办公室的区域。 耶夫卡没拿那么多材料过来,千精也不想看重复的长篇大论,除开桌上那两叠文件,其余的纸张都算是千精在一天内书写的草稿和补充信息。 千精把能得到的信息都在脑中备份整理过了。 其中,正如钟离所说,潘塔罗涅将会在璃月停留一年时间,此次调令由至冬女皇也就是尘世执政之一的冰神批准,行程基本保密,知情人除了愚人众高层应该就只有璃月七星和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工作员工。 北国银行总部属于不知情的那一方。 而且估计在千精回至冬之前,总部能够一直不知情。 毕竟千精核实过了职员名单,检查过了分行内部,总部没安插眼线更没有布置监察工具,他们对璃月的北国银行分行完全是只打款的放养状态,千精再折腾,只要不出大事,总部都一无所知。 千精理解总部为什么这么放心。 尘世七国都对他国开放了通行,但要作为一股外国势力融入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困难的,璃月作为最古老神明摩拉克斯的执政国,要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就更是难上加难。 何况潘塔罗涅是被冠以他国姓名、以他国外交官身份拜访故国的璃月人,他的执行官身份不仅不会给他提供便利,甚至会让他的处境更加尴尬;千精其实也觉得自己真要大张旗鼓地把璃月的北国银行分行发展起来,吃力不讨好。 但人生总是要给自己找点麻烦事做的。 资料调阅过程中,千精对潘塔罗涅这个身份的认可度逐渐升高,也有信心判定潘塔罗涅在总部在璃月设置分行是另有安排,之前搁置这边的布置恐怕是时机未到,而现在他身处璃月,北国银行就是他全权所有,他凭什么守着矿山坐吃等死? 这将是他计划的重中之重。 至于千精这个身份在璃月留下的资产……他也会用。不过像什么飞云商会什么岩上茶室,还是等他恢复记忆或者得到更多信息了再去接触;有些熟人倒是可以提前接触下。 千精右手边最近的位置放着七星、总务司等璃月官方机构的资料以及最新的经济政策和法案条例,置于中间的有一份文件被上下纸张压得紧实,那上面主要是七星秘书甘雨的个人信息。 第8章 甘雨就是千精列举的可以提前接触的熟人。 和钟离一样,她属于千精能在现有记忆里找到并且尚存于世的熟人,千精认识她甚至早于钟离,无论是从记忆里的性情还是从当今资料显示的身份来看,她都是一个适合千精接触的对象。 就是找之前,千精得确认下他和甘雨在这些年的时间里没有变成仇敌。千精觉得潘塔罗涅其他方面都挺符合他的胃口的,就是人际交往方面…… 千精这里不举例钟离,举例一下执行官同事关系吧。 根据千精得到的信息,潘塔罗涅被调到璃月,好像就是因为和其他执行官产生了矛盾,所以来璃月避风头——当然,潘塔罗涅没吃亏,主要是冰神担心吃亏的别人找他麻烦,毕竟怂恿第二席和新晋第四席打起来还根据这个开了个北国轮盘赌把第五席的市长输进医院导致经济动荡什么的,千精自己也觉得挺激进的,是要避一避风头,而且这种情况下这三个之中任何一个执行官找他麻烦他都觉得非常正常。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乐子人的属性,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千精无法理解潘塔罗涅部分社交行为的动机,因而对自己未来形象的侧写也不完全,考虑到现在和潘塔罗涅走得近的人都和潘塔罗涅不是什么正常朋友关系,千精觉得确实要核实下自己的人脉资源情况。 万一找熟人帮忙的话熟人已经变成仇人了怎么办? 千精会再调查一段时间,并且这段时间他的重心,主要还是会放在潘塔罗涅这个身份和北国银行上面,这边分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让他非常省心,那接下来,就是他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了。 何况这里的职员,看上去能给他不小惊喜的样子。 …… 预定的会议结束。 掌声落幕后仍有不少参会人员的表情处于恍惚状态,刚抵达璃月就赶上这次重大会议的副官起身走到千精身边,千精正好结束与代理人耶夫卡的对话,抬头看过来。 “看样子你又有新的宏大计划了。”长发的副官笑着与千精打招呼,他的态度从容,看上去和千精比起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关系,更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千精的目光下移,落在他手臂上的岩属性神之眼上面。 潘塔罗涅可真会享福啊。真找了一个持有岩系神之眼的璃月副官放在身边,而且,不同于北国银行那些职员佩戴的仿造品,这人的神之眼,货真价实。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弥怒本能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有些困惑。他剑眉星目,从名字和外貌都透露出一种不犯,长袍遮掩了他的修长身躯,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儒雅的修士,在他保持眯眯眼姿态的情况下,就更难推断他的定位。 “没有。”已经在脑内给弥怒建了个档案的千精平静收回目光,看起来眼前这位副手更偏向武官一类的角色,这样很好,省去了他跟军师斗智斗勇的环节。 他就是有些不太理解,潘塔罗涅之前为什么要和弥怒分开行动,有位武力值极强的亲信跟在身边不好吗,非得兵分两路,让弥怒在望舒客栈住几天,然后露出能够让自己失忆的破绽,让他来处理之后的烂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问题。 昨天赶更新太极限了,今天填充了一些orz。 对不起我没存稿了呜呜呜赶更新真的会降低质量。 第7章 明日之星(一) 千精获取的资料没有涉及眼前这位副官的过多信息。 获取情报的渠道主要来源于北国银行璃月分行的职员,千精可以凭借了解舆情的名义向耶夫卡打探自己前来璃月的前因后果以及潘塔罗涅公开的经历,但他显然不能委托分行的人帮自己查自己副官的消息,这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给千精伪装没有失忆增加难度。 伪装身份找璃月本地的人调查弥怒也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愚人众第九席拜访璃月的行程计划是保密状态,千精贸贸然联系外人打探第九席副官消息,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打草惊蛇。 还是手里的筹码太少了,生存问题都心惊胆战。 至少千精可以肯定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绝对不会有他好果子吃的。 好在弥怒看起来也不需要千精消耗多少筹码就能蒙混过关。在对方抵达璃月港之前千精已经预先做了一些措施以防万一,正式见面后千精重新对弥怒进行了一次侧写,很多后备计划也用不上了,他倒不觉得这是浪费资源,能和潘塔罗涅的副官和睦相处,对他而言也是一件省心事。 “潘塔罗涅大人,我就根据会议上的内容组织安排了?” 耶夫卡恭敬的声音拉回了千精的注意力。 千精瞥他一眼,在搞清楚北国银行分行如今的状况之后,他对于耶夫卡的评价自然而然拔高,在如今的璃月,像是耶夫卡这样绝对忠诚并兢兢业业的下属,哪怕能力并不出众,但也是顶尖的人才。 何况对方还能吃大饼。 昨日在办公室里对银行的未来规划显然让耶夫卡心潮澎湃,作为之前的代理人、如今的副行长,耶夫卡对北国银行分行的未来已经有了极高的期待和奋斗热情,他迫不及待想要发挥他的力所能及,去收获千精预期的效益。 能有这种下属是值得高兴的。 但耶夫卡还能继续打磨,让千精的利益最大化。 “我不希望看到你凡事亲力亲为,把压力和任务集中到个人身上。”千精想着像北国银行璃月分行这边上司包揽大半工作而员工悠闲拿薪的情况真是奇观,他当年在遁玉城打工的时候怎么遇不到这种好东家,“理解我的意思吗?” 他盯着耶夫卡:“适当放权。正如我安排你的工作。” 耶夫卡怔了一下,随即便是郑重其事地领命,他快步离开之后,原本偌大的会议厅也就只剩余了千精和弥怒两人。 千精从位置上站起来,流畅地切换了聊天模式:“走吧,弥怒。在望舒客栈住得怎么样?刚来璃月港,需要我陪你四处走走看看吗?” “和上次来的时候变化不大。”弥怒很自然地接过了千精的话,他的语气和姿态都很放松,正如千精之前所想,他们之间的私交不错,“荻花洲的风景很不错,感谢九席给我和伐难的独处时间,璃月港这边……我有采购布料的计划,这已经委托其他人去做了,之后的行程我这边还是听九席安排。” 千精倒不意外弥怒表示听他安排。 毕竟弥怒本就是他身边护卫性质的武官,主要是弥怒口中的伐难…… 潘塔罗涅目前有两个副官。 其一弥怒,其二伐难,一明一暗,一男一女。 这次返程璃月,第九席执行官把俩副官都带上了,之所以兵分两路,是因为潘塔罗涅自己提前做了伪装入境璃月,弥怒带着队伍吸引了部分本身针对执行官的注意力,伐难本来是跟着潘塔罗涅一起抵达璃月港的,然后潘塔罗涅似乎是自认为安全了,在银行办公室看财务报告的时候打发伐难去和弥怒汇合去了。 千精的记忆故障则是出现在潘塔罗涅看完报告叫耶夫卡进来汇报这段时间。 自认为安全,是一个很站不住脚的理由。 照顾下属恋情,是一个良心的理由。 不过千精觉得很大概率上,潘塔罗涅当时是出于某种理由支开了伐难,作为被隐瞒的对象,伐难和弥怒这边估计也找不出导致千精记忆问题的罪魁祸首的线索。 “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在晚上参加天权星举办的商务宴请之前,陪我了解下这份名单上的潜在客户和合作伙伴。”千精抽出一张写满笔记的纸张,在摊开它的过程中不忘用指肚尽量抚平折痕位置的褶皱,“伐难现在不在吧,帮你采购布料去了?” 虽然弥怒和伐难的岗位职责不冲突,但一般情况下他们是轮岗陪同,像是两人同时在千精身边值班的情况,屈指可数,所以真说起来潘塔罗涅不给他们都放假,全年无休的他们一年也没几次可以面对面相处的。 好在潘塔罗涅还是有良心的,一年里总会安排他们一起共事几次——至于像是这次给他们两人全放假,嗯,十年给一次机会就行了,反正同时上班也能看到对方,一起奋斗不比一起出去玩更浪漫? “不,采购布料本就是我的私人爱好需要,也不能让伐难耽误工作只为了满足我的兴趣需求。”作为第九席执行官副官的弥怒,还是有自己可以驱使的下属的,“我让其他人去办了,伐难接管了与璃月机构的外交工作,晚上的会议将由她陪同出行——这份名单上的客人,之后也由伐难陪同拜访?” “嗯,名单我同样会发你一份,我想你之前并非没有做过调查类似目标对象的情报工作,这次应当也是轻车熟路。”千精简单地介绍了那份目前只有他自己看得懂得名单内容,“我还需要银行内部所有职员在璃月当地的关系网信息,任务的完成期限可以很长,但以三日为周期,我必须看到进度在推进。” 第9章 弥怒和伐难都是更擅长武力的副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对涉及策略和规划的工作一窍不通,他们能在非专业领域做得很好,在专业领域做得更好。 “嗯,了解了。”弥怒点头,“我会安排下去的,那么现在的话,九席是打算……” “见见这名单上的第一位目标对象。”千精弹了弹位于榜首的名字,“正好在接触过程中让你了解下之后的调查侧重哪些方向。” 这几天他的重点都在适应执行官身份和规划北国银行方面,所以也只来得及提前获取了解翠行的规模、经营状况等基本信息,但这就足够了,他有很高的把握得胜归来。 千精最开始就是从矿石业发家,解翠行涉及开采加工的业务契合他的舒适区,在对各种玉石原料信手拈来的前提下,解读如今解翠华的需求并发扬北国银行优势,对于千精而言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即使谈不成交易,他也有把握把解翠行的东家发展成自己的人脉资源。 毕竟上次钟离在街上就和解翠行的石商聊得热火朝天的,哪怕千精不作前期调研前去拜访,也能凭借钟离的东风让解翠行与北国银行建交。 说起钟离—— “钟离先生啊,我巴不得他天天来,能在岩上茶室、飞云商会和万文集舍等行业标杆里挂一个顾问名头的人可不得了,他见多识广,又平易近人,尤其是豪掷千金的模样,就连我这个男人都心动了。” 解翠行的商人石根笑着与千精分享他对钟离的观感:“可惜,平日里我是基本不能在璃月港见到他的,找他身影跟赌石一样精彩,当然,要是他出现了,整条街都知道我们的金主来了,接下来就看谁的功夫厉害能说服钟离先生动心了……有钱的人不少,但像他这样大方花钱的有钱人可不多。” “他本来就是事事讲究的贵公子。”千精轻笑,“听最红的名伶唱戏,品最好的茶茗风味,能和这样精致考究的青年才俊交上朋友,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事。” “想要结交钟离先生的人那可真是数不胜数。”石根认真点头表示了他的赞同,“不过真说起来,钟离先生虽然人缘很好,我却没看到他和谁走得特别近,哎,前几天那位倒是个例外,可惜,大概也是什么大人物乔装打扮,我明明看见了他的脸,却记不住他的模样。” 千精慢悠悠喝茶。 他自己确实有让人过目即忘的伪装技巧,毕竟他也不敢真顶着知名人士的脸大摇大摆出行,不过照石根现在当日记忆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估计钟离也有出手做些什么掩饰当日与他同行之人就是愚人众执行官的这一事实。 不然千精和钟离告别后的第二天就能被璃月官方机构找过去问话,现在八卦绯闻流言什么的都没有,看起来无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信息保密做得都挺到位的。 “若是有机会,我也想见一见那位钟离先生。”千精放下茶盏,“若能和他交上朋友,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幸事。” “您这话说的。”石根忍俊不禁,“潘塔罗涅先生在璃月港不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您对玉石的透彻了解甚至胜过我的最高期待,让我对您规划的资金管理与供应链合作更加有信心了。” 他冲着千精举杯,眼前执行官对解翠行的精准定位让他看到了北国银行与他合作的诚意,他乐意为对方的未来蓝图买单。 至于愚人众的风评…… 有小道消息声称潘塔罗涅是被排挤到至冬境外璃月境内的,虽然对潘塔罗涅跟随冰之女皇的选择不太理解,但既然他和愚人众的核心队伍不是一路货色,那么,璃月的商人并不介意下放底线与之合作。 千精勾起唇角,倒酒回敬北国银行在璃月的第一位合作伙伴。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下更新时间。 第8章 明日之星(二) 从解翠行出来,弥怒捧着刚到手的契约,脸上露出赞叹的表情:“每次你出手前,我都在想这是可以办到的吗,然后,我会拿到一份超出预期的答卷。” “这可不是给你的答卷。”千精调侃,“这是你的试题和参考答案。之后的拜访是否能像今日一样顺利,就看之后你搜集的情报能将我的上限拔高到什么程度了。” “请您相信,我总是不会让你失望的。”弥怒笑着表示他刚才旁听的时候可不是只把自己当一个不用思考的背景板,“距离七星负责筹备的接待晚宴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九席在这期间,还有其他的行程安排吗?” 千精摆了摆手:“回去吧。若是把行程安排得太满,我可没办法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接之后的贵客。你说对吧?” 只要是璃月人,就知道璃月七星这个机构有着怎样的分量。 何况此次饭局的东道主,是璃月七星之中的天权星,是曾经的千精差一点就能当选的天权星。 弥怒颔首。 他自然不可能给出否定的回答,保持了一个下属该有的缄默和行动力,把千精送回了北国银行。 千精留在了办公室整理资料,伐难交接了弥怒的位置,陪同在千精身侧。 伐难是一位水元素神之眼持有者。她很漂亮,说话温声细语,笑容甜美娴静,单从外表而言是一位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淑女,但,只是单从外表而言。 弥怒表现得儒雅内敛,而她在微笑中锋芒毕露,充沛的水元素在她周身涌动,与浪花款式的裙摆一起簇拥着它们忠诚信赖的女王。 毕竟需要伐难陪同千精出现的场合,伐难的身份往往不是副官,而是女伴,她不需要低调,漂亮和危险是她理所当然的装饰品,默默无闻与泯于众人,属于阴影中的刀鞘而不是现在的她。 潘塔罗涅确实很会享受。 千精再一次确定了这一事实。 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好运气,能找来这样两位副手,这样两位长相和能力都相当出众的璃月人才,即使千精自认为自己很有实力,能遇见这两位,也是需要一点儿运气的。 愚人众包分配,但这种人才显然不是分配到千精手里的,而且伐难和弥怒与其说是愚人众执行官麾下的随身副官,不如说是潘塔罗涅的私兵与亲信。 说真的,这段时间细致了解至冬和愚人众,千精觉得整个愚人众就是一个冰之女皇牵头的外包集团,现在人事招聘还全权交付统括官丑角了,执行官没有一个至冬本地人,其实千精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就连至冬内部很多势力都对愚人众颇有微词了。 但这其实有一个好处。 冰神将自己的意志从民众嫁接到愚人众这股势力上,即使愚人众主要吸纳至冬人作为士兵,但它不等于也不能代表至冬,若愚人众的旗帜倒戈,损失最重的是至冬女皇和执行官本身,至冬本身……是不合格神明在任时最大的受害者,当新神即位,改朝换代,寒冬仍将迎来他们的暖春。 从这个角度而言冰神过度仁慈了。至冬是她的国度,她却没有让举国陪她冲锋陷阵的勇气,她还是害怕自己的失败连累民众,害怕自己的一败涂地让至冬举国覆灭,正如几百年前的坎瑞亚,湮灭于历史的尘埃。 其实千精觉得冰神的做法就比蒙德的高塔孤王迭卡拉庇安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但从个人角度而言,如果不是冰神这种广纳贤才的开放包容,像潘塔罗涅这种外国来客,也不可能有机会当上至冬势力的高官,得以驱使至冬的士兵,为他冲锋陷阵。 愚人众忠诚于执行官。 可惜大多数执行官都把愚人众的士兵看作与冰神合作后对方提供的诚意。 他们从来都有自己的私心。 正如潘塔罗涅理所当然在身边带上自己的璃月私兵,归根结底他们还是没把至冬的愚人众看作自己真正的归属—— 伐难将垂于脸侧的碎发撩到耳后,从弥怒的手中接过他为此次宴会精心缝制的修身衣袍,递交于千精:“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九席。” 千精收回自己发散出去的思维,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嘛,站在至冬女皇和愚人众的角度想那么多干什么,一来他不是至冬人,二来愚人众也不会是他的效忠对象,他该考虑的是如何借助冰神的仁慈与愚人众的武德充沛获取利益,而不是同情心泛滥想着踏脚石如何愚蠢至极。 弥怒做衣服的水准真不错。 说真的他和伐难绝对是从璃月的什么世家出来的吧,这取名方式就和别人不一样,可能潘塔罗涅知道他们的身世,可惜千精失忆了,暂时也没必要深究他们的过去,所以有鉴于此的好奇心,就安心栖息在脑海深处吧。 千精懒洋洋想着,很快便将心神集中到眼前的琉璃亭建筑上去。璃月内有两大菜系,“璃菜”和“月菜”,一个垄断山珍,一个霸占海味,这届的天权星就将设宴地点定在了主营璃菜的琉璃亭。按千精的出身来说,他确实也偏爱璃菜,就是不知道天权星是否是知道了他的口味才在餐厅的选择上做了准备。 第10章 此次赴宴除了肩负北国银行和愚人众的任务,千精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试探璃月官方对潘塔罗涅是个什么态度,潘塔罗涅在璃月有岩上茶室的产业,也和璃月商界的梁柱产业有私交,他看上去像是璃月派遣至冬的卧底,至冬那边不知道但璃月这边总有点风声吧。 璃月仙人都是摩拉克斯毒唯,要是潘塔罗涅真另谋他主了千精觉得钟离这纯血璃月仙人就不是戏弄他而是戏弄他骨灰了,哪能还跟他笑眯眯调情。 当然七星这边可能也不知道。可能潘塔罗涅是总务司那边安排的线人。当然总务司那边也不是人人知道,毕竟能做到执行官位置上的线人保密工作显然是需要做好的。 就是不知道潘塔罗涅对接的联络人是谁。 和当代天权星文翰短暂交流过后,千精确信至少眼前之人不是潘塔罗涅身份的知情人,他们对潘塔罗涅的认知,处于知道对方是璃月人知道潘塔罗涅是假名知道潘塔罗涅有隐藏身份但不能将潘塔罗涅和千精这个名字画上等号的地步。 潘塔罗涅是愚人众的执行官,是至冬的外交使节。 可以合作。 但非我族类。 千精清楚了他们眼中自己的定位,便也随之调整了自己的策略,他的出身是他的附加条件,执行官的身份才是他的最大优势,至于如何在相处中让璃月官方放宽对他的条件与限制,那就是他应酬时需要努力达成的目标了。 酒杯轻碰。 宾主尽欢。 大概走到这个位置即使相看两生厌也不会撕破脸皮,何况千精和天权星的关系也并未恶劣到那种程度,正式得到了入境旅居的授权之后千精试探到了璃月官方对潘塔罗涅设置的模糊底线,然后他笑眯眯地直接询问自己能不能有幸参加三个月后一年一度的请仙仪式。 摩拉克斯会亲临玉京台核定一年的经济策略等规章制度。 民众可以入场,但能有权直面岩王爷的还是只有璃月七星中的几位,而让外宾旁听——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是千精这样身份不够格但还跃跃欲试的。 这个要求不该被提出来。 千精微笑着,眼中的荫翳与偏执几乎化作实质的恶意,他有意藏住自己的不敬,但都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谁不能看出他不正常的狂热与贪婪。 “一直记挂着他老人家气宇轩昂尊荣华贵的身影,真让人难过像我这等庸才从未入他之眼,虽然我有幸得女皇眷顾,但帝君于我而言一直都是高天明月,我对他的敬仰如谷底蜉蝣仰望巍峨高山,我对他的憧憬胜过纳塔圣火的熊熊烈焰,此次荣归故里恰逢空中楼阁,我很乐意用摩拉堆砌一条登天之路,以利我沐耀日余光。” 翻译:不介意砸钱。 天权星显然直接被这段直抒胸臆的肺腑之言给震到了,他还是可以听得出来一个人的话有没有提前打过草稿的,像是千精刚才那脱口而出的样子即使天权星非常想要相信他在背稿,但实际上这更像是藏于汹涌情绪的本能倾诉。 感觉能说出这种话不仅得有文化而且是真的爱得深沉,而且千精这还不是那种简单的爱得深沉。 “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尊重璃月的习俗。”千精温和道,“其实也不是必须见的,其实我们女皇陛下和帝君的关系不错,下次七神聚会的时候我可以申请让女皇陛下把我捎上,您说是吧?” 天权星:“……” 乍一看非常合理,而且至冬的冰神确实对愚人众这些执行官很好,七神聚会也不是只有七神,各执政也并不介意带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与之交际,但,自从坎瑞亚战争后各执政死得死伤得伤,即使是平民也知道各国神明很少再离开自己的国度,怎么千精难道还有本事筹备一场七神聚会就为了让冰神带他去和岩王爷见面吗? 这借口拙劣得不像是执行官能说出的话。尤其千精在愚人众中应当还是以头脑博得执行官地位的。他现在这矜持镇定的模样,其实很像是一个求而不得然后说自己其实不需要的怨人。 仔细想想,其实璃月的请仙仪式也并没有专门限制外国游客入场的条例。许多游客会在请仙仪式举办的当日登上玉京台,他们之中也并不乏至冬之人。 看得出千精真的很想去。 天权星的眼底泛起笑意,这位执行官虽然身居异国高位,但至少在对帝君的态度上很有璃月人的特性,转投至冬似乎也是心向明月却难得回应,只好另投他主试图让帝君刮目相看。 但帝君不会错。 即使是凌驾众生的执行官,于真正的魔神也有距离,更遑论摩拉克斯这等在执政中也深不可测的古神,潘塔罗涅未免自视甚高,也过于低估摩拉克斯。 执着于神明是潘塔罗涅的动力,却也是潘塔罗涅的致命缺点。 “我自然相信至冬女皇对潘塔罗涅先生的盛宠,但让他国使节败兴而归,也是我们的不是。”天权星微笑着握着酒盏,朝着千精举杯邀请,他流露出可以同意的意思,却也在暗示千精要拿出他的诚意。 于是执行官的眼中染上毫无阴霾的欣喜若狂,即使他在下一秒强压下激动与狂热,勾起唇角,佯装镇定地开始与天权星谈判参加的条件且字字珠玑分毫不退,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确实为天权星的“让步”深深着迷。 唇枪舌剑在饭桌上进行。 伐难给自己剥了个板栗。 她心思单纯,可看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千精绝非迷恋偶像而影响工作之人,此处他对摩拉克斯的狂热与恨意都非作假,但那绝对是特意放大后的情绪诱饵。这位执行官暴露的缺陷为他争取来了天权星的部分认同,璃月的天权星完全不介意拿捏住这把柄狠宰潘塔罗涅一笔并埋下暗桩,但作为从始至终都将真实藏于假面之下的商人,天权星可能赚,千精绝不会亏。 何况千精表现出的疯狂与叛逆完美融入执行官的刻板印象,即使天权星不会当场同意而是事后与其他权贵商议,但考虑到一个位高权重的阴暗毒唯究竟能在非理性的情况下利用他手中筹码做到什么……不如把这位愚人众执行官放到他们眼皮底下看着。 当然这只是伐难自己浅薄的推测,千精和天权星具体在想什么,具体斗争了什么,伐难不是当事人又没有上帝视角,怎么能猜得那么详细具体? 璃月菜真好吃。 至冬能不能开个璃月餐馆?她不是特别喜欢他们的樱桃馅饺子和生腌鲱鱼沙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的更新能力不可信任。(1 ? 1) 第9章 明日之星(三) 一场招待宴宾主尽欢。 天权星将千精和伐难送至雅座之外,让停驻于此的七星秘书甘雨帮忙送客。 甘雨的容颜与千年之前没什么变化,身形却似乎更单薄了些,千精等人出来时,她正敛着眼,专心的视线落于长廊摆放的绿植上,察觉到有人推门的动静,她第一时间抬眸,冲着千精等人弯了眼。 “初次见面,潘塔罗涅先生,伐难小姐。”甘雨神色温和地介绍着自己,“欢迎莅临璃月,我是伴星甘雨,两位直接称呼我甘雨便可以了。” 璃月七星是闪耀于岩之国高空的亮星,甘雨作为半仙之兽在七星建立之初便起着统筹璃月大小之事的重要作用,她自认不过是辅佐七星的伴星,但实际上她的重要性与不可或缺显而易见。 千精与七星交涉时可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当他面对甘雨时,即使表面漫不经心,内心仍是尊重与好感居多。 他很早便知道甘雨的身上留着麒麟的血统,这位仙兽化形于人行走世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千年不变本心守得璃月四方太平。 千精向来觉得纯善大义之人割让利益愚蠢至极,但谁让他在这里是既得利益者;作为他第一个相识的仙人,甘雨对他确实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 毕竟他出生那会儿,正好是魔神战争末期,摩拉克斯尚未被授以尘世执政之位,璃月仍有部分山林并未完全纳入管辖,因天灾人祸独自躲进连绵大山的孤儿,在濒死之际遇见了贪嘴前来寻找清心的甘雨,得以重归于世。 模糊的记忆真正清晰也是在被甘雨送到附近的遁玉城之后。 至于收养他的那户人家如何心怀鬼胎如何暗度陈仓如何衣冠禽兽,那就和甘雨没太大关系了,反正他们摩拉很多,千精在往生堂筹备丧事的时候给甘雨写信,难过地说他的养父病逝养母自刎殉葬,他现在孤单一人,很想要有一个亲近的长辈陪在身边。 甘雨收到信的时候,其实已经记不清千精是谁。不是时间太久,三年时光对人类而言也不算漫长;麒麟只是平生做过太多善事,她记不得千精究竟是她帮助的无数孩子中的哪一个,但她后来记住了。 麒麟血统的半仙赴约而来,千精牢牢把握住了本不抱多大希望的机会,他读懂了甘雨的仁善,借甘雨的东风与璃月港当时的富贾豪绅建交的同时,更留住了这份仙缘。 第11章 当时他想着自己说不定还有机会通过甘雨私下认识摩拉克斯。 但到那次请仙仪式时,他所认识的仙人也不过就甘雨和钟离二位,而且钟离还不是千精通过甘雨认识的——说真的,甘雨这边仙人关系网的开发潜力真的很大,在摩拉克斯说他心术不正之前千精是真的觉得在授位仪式之后,他能在甘雨那边更进一步。 可惜没有“之后”。 当时甘雨的神色是困惑的,茫然的,可能还掺杂千精没能看出来的失望,但千精没敢细看,反正他当时都忘记自己怎么回家的了。 现在千精能细看了。 半仙眉眼之中的温柔与悲悯一如既往,但她看向千精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不是故作不认识,而是对于她而言,千精就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即使潘塔罗涅那张脸和千年前的千精近乎一样。 真说起来,甘雨看向伐难的时候,眼神中才带上了一股微不可察的思索与困惑。 千精瞥了一眼伐难。 伐难神色端庄,双手叠于小腹,注意到千精的目光,还眨了眨眼冲他歪头。 藏于袖口当珠子把玩的板栗旋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千精冲着伐难笑了笑,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与甘雨搭话。 年轻的执行官声音从容,神色客气,他的言谈举止皆维持着执行官应有的风度,但伐难接收到了千精刚才与她对视时传达出的信号,在恰当的时机开口,从甘雨那边接过话茬,与她谈笑风生。 傍晚的璃月街道拥有着白日不曾拥有的热闹。 三人同行于市井,似乎都有些不引人注目的本领,即使容貌各个不同凡响,却巧妙融入了夜景的构图之中,谈笑风生,融洽和谐。 其实大多时候是甘雨和伐难在聊了,千精少见地保持了低调,做一个微笑的聆听者。 甘雨是情报的突破口。 璃月的情报,七星的情报,仙人的情报,只要千精去做,他就能够从甘雨这里得到相当多相当有价值的情报。 千精本人的情报也可以从甘雨这里获取。 但千精不认为在此时和甘雨深入交流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甘雨看他的陌生视线能说明很多东西。 此次赴约不仅是与七星的较量,千精也有试探甘雨与他身份关系的意图,仗着这位确实人美心善,他至少能保证结仇也不至于被当面打死。 但甘雨不认识潘塔罗涅这张脸,千精在甘雨送他们回北国银行路上途经岩上茶室故意提起几句,甘雨的脸上也没有异色。 很奇怪。 就像不认识千精这个人一样。 和钟离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钟离的存在意味着千精的过去就在提瓦特,但甘雨的表现却好像她和千精这个人是完全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这就有意思了。 或许他在失忆前,在仙人那边也有不得了的际遇。以至于和钟离关系扭曲,曾经的故人甚至抹去了认识“千精”的记忆。 喔,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毕竟甘雨现在是不是封印了与他相关的记忆千精还不清楚呢。 但钟离那家伙肯定是知情人。 可惜,再遇见他的可能性有些低,不如去绝云间、荻花州这些地方尝试偶遇三眼五显仙人。 前方传来嘈杂声。 千精停止自己的一心二用,他停下脚步,侧头的视线追随着身边二人的目光投射于前方。 似乎是商贩和旅客起了争执。 “开什么玩笑,一万摩拉?你不如去抢!我是看你年纪小一个人出来讨生活,可怜你才买的你家的星螺,一百摩拉顶天了!就这破烂玩意儿我随便去瑶光滩走走都有,你狮子大开口真当我做慈善的?就算做慈善我也不会给你这种得寸进尺的小鬼掏钱!” 旅客拔高着声音,神情恼怒,他的脚边是一堆海螺和浮游生物的碎片,细碎的发光物泼洒一地,在地面幽暗明灭,年龄不过十岁的女孩垂眸站在摊子的残骸上,指着翻倒的木牌冷静开口:“我已经把标价写得很清楚了,是客人你自己打算低价强买,如今你损坏了我的所有商品,请按照商品售价如实赔偿,算上摊位费和误工费,请您准备好三十八万摩拉与我共同请总务司裁定。” “你故意碰瓷吧!三十八万摩拉?哈,三十八个你都不值这么多钱!你搞清楚就是因为你标那么高价格才没一个顾客来买你东西!我愿意买你就偷着乐吧!帮你开张还不好吗?!” 顾客的声音愈发尖锐高昂,牵着他手的女伴张了张口,似乎想劝解什么,可每次想发出的第一个音节,都被身边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压下,她停留原地摆弄手指,只能焦躁地对小摊主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笑容。 对面混乱的动态感衬得对面的摊主愈发冷静和镇定。 千精挑了挑眉,站在人群外围结合群众的窃窃私语和当事人的对话,很明显能够理出争执的来龙去脉,摊主标高价售卖无人问津,顾客自认为捧场低价求购,被原价出售后掀摊质问。 怎么看顾客也不占理。 人家高价卖自己的商品,没人买那是人家的事;打着发善心的名义掠夺破坏,还恼羞成怒想给自己的失控找补,看起来就连他的同伴也觉得丢脸喔。 眼见顾客越说越上火,在小摊主懒得理他的时候,更是要上手拉拽,本就蹙眉凝视的甘雨终于无法再置身事外,快步上前拦下了他。 “请冷静等待总务司的人前来协商解决,若您再冲动行事我将采取非常规的制伏手段……” 伐难则是在甘雨动身之后本能看向了千精,瞧见千精也迈步,她便舒展了眉眼,快步跟上。 千精停在摊位旁边的时候甘雨已经对那位情绪不太稳定地执行了她的非常规手段,伐难跟那位终于和同行人拉开距离的女伴搭话,千精看了看对面,然后相当自然地在小摊主身边蹲下来。 那年轻的摊主抬头看了眼千精,又低下头,继续捡拾那些尚且完整的晶莹之物——不完整的她同样留下部分,看样子是准备等会儿拿去总务司作为证物。 “看起来值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摩拉。”千精点评,“创意和手工活不错,下次可以再取个大胆点的吉利数字,情侣和亲子的钱最好赚了。” “……”小摊主眨了眨眼,抬头对上了千精的视线,她平静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扎心的话啊,北国银行的潘塔罗涅先生——如果您认可我的手艺,要不要花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摩拉为您的恋人买上一串‘海语情丝’绕于腕间?” 千精忍不住笑了。 有这样见缝插针的本领,这小家伙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有点兴趣。”千精冲着小摊主伸出手,“不过我要一个完整的手链。你现在去买根鱼线还是回去做了再送到北国银行?” “我就说潘塔罗涅先生不会说话。”小摊主笑了笑,她踮起脚尖,手中碎螺的锋利边缘轻易裁切下千精的几根碎发,此时高度与她平齐的千精身体一僵,沉默地看着小摊主轻车熟路编织出了一串手链,转身看向伐难。 伐难早已停下和身边那位女性顾客的交谈,正在代行执法的甘雨压制住也不约而同和周围的群众一起保持了缄默,盯着互动的小摊主和千精放纵着该有的好奇心。 然后看着看着对上小摊主视线的伐难:“……” 她有配偶,千精有主人。 这情丝手链送到她手上,就是上吊的圈;这福气,还是让给千精享用吧,可别折煞她了。 伐难保持着微笑在心中祈祷,向谁祈祷不重要,重要的是祈祷时要跳过摩拉克斯。 这种情况下岩王爷的名讳与“阎王爷”谐音,听上去不是特别吉利,有种祈祷了他老人家真的会过来收走她的预感。 好在岩王爷老人家没来,小摊主看起来也放弃了把手串两端的丝线在伐难手腕上打结的念头。 千精还在肉疼这小破孩怎么有胆子直接切他头发的,他本来稍显和蔼可亲的脸在月光的辅助下滤上一层森冷感,直直盯着小摊主的目光看起来非常瘆人。 但从小打拼的小摊主能轻易分辨出神色不变的伐难的不情愿,也自然能分辨出千精此刻的无害。 小摊主把手串摘下来放到千精海摊着的掌心上。 “还是潘塔罗涅先生自己给自己想送的人戴吧。”小摊主觉得这位愚人众的第九席意外得还挺有趣的,“九根头发,九重星月,希望您能自己将这份长久与永恒的祝福送出去——您准备明日将摩拉送到我的住处去,还是现在结账?” 她卷着千精的手指让眼前的男人扣住了她的商品。 千精轻啧了一声,他站起来,抬高手腕用另一只手辅佐着自己将贝螺手串戴上。 执行官此时居高临下。 他的神态本该更加讥诮傲慢,可他确实又眼底含笑,那毫不遮掩的欣赏与趣味冲淡了他的威慑,但此时也仅有他眼前那位小商人觉得他已经彻底不需要被害怕。 第12章 “伐难,给她支票。”千精说道,“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买我的高兴,很值,我喜欢你给足的情绪价值——小孩,你叫什么?” 于是那小商人笑起来:“凝光。之后可以多多惠顾,潘塔罗涅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天权星。 未来真正被选中之人。 不过…… 千精只是不适合当天权而已。 他适合做其他的。 第10章 明日之星(四) 这孩子之后将会大有作为。 千精将腕上的手串调整到一个能让他更舒心的位置,而对面的伐难已在走来的过程中熟练地抽出支票签上信息,在收笔的刹那,那张纸质凭据同样递到了凝光面前。 “不会事后反悔?”凝光的食指与中指夹住了那张支票,她侧头看向了千精,看起来似乎在担心北国银行的信誉问题。 但千精的嘴角上翘。 他知道凝光的那句话不是怀疑,而是顺水推舟的人情。 北国银行是不可能在有这么多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只给凝光一张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的。 凝光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与他搭话并与他促成一笔买卖,本身就具备一定的胆识和聪慧;她知道千精不会因小失大,那笔支票必定会为她兑现,更清楚此次交易能促成的理由不是她的见机行事,而是千精的顺水推舟。 所以凝光不介意做一个推手帮千精在璃月平民百姓之中获得一定的声望与信任。 “当然,我能做北国银行的主,北国银行也本就是按这样的规则执行。”千精要做生意,自然不能只做高官与富贾的生意;凝光给了千精向围观群众宣传北国银行的机会,千精也不会傻站着和眼前的孩子单纯聊天,“只要你将这份凭证送到北国银行,北国银行的人随时随地都能为你提供资金。” “不太安全。”凝光说,“看起来更方便盗宝团顺手牵羊。” 毕竟支票小小一张,若谁都能拿着支票就能兑换,那显然这薄薄的一张纸可以成为夺命符了。 “我们自有分辨的手段。”千精笑了起来,“代领者拿不出依据,我们会试着联系这些凭据原有的主人,若找不到原主人,那么我们会草率地判定我们的客户遇险,回收凭据并要求代领者赔偿我们的时间与金钱。赔不起也没关系,我们的赔偿条款很人性,性命也可以抵债。”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若有劫匪抢走支票去往北国银行兑换摩拉,那么北国银行会帮客户复仇的。 客户没死也可以复仇。 反正人找不找得到,是北国银行一张嘴的事情。北国银行可以私底下跟客户联系,把支票可以兑换的部分摩拉作为佣金,北国银行拿佣金负责将冒领者赶尽杀绝,客户只需要付出小小的薪酬便能找回丢款并且教训冒领者。 双赢之举。 至于北国银行这黑吃黑的手段是否有些过于明目张胆地违背璃月治安法律…… “这可是璃月。”凝光微微蹙眉,虽然她理解北国银行的灰色背景能推动千精这种非常规策略的实施,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这么嚣张的用词,是不是太轻视璃月七星和总务司了? “璃月又如何?”千精双手环胸,“北国银行只是合理地回收取款凭证,追债与惩戒是我这个执行官驱使愚人众做的,总务司如何追责北国银行?又如何越权处置我和愚人众?” 他似笑非笑看着凝光,眼角余光却将周围场景尽收眼底,这里的动静不小,而围观的人数也因为他和甘雨等人的驻足渐渐居多,总务司的执法队匆匆而至,在不算喧闹的背景下,他相信自己说过的话会被广为传播。 也算是一种有效的宣传手段。 凝光哑然。 眼前之人说北国银行和愚人众无关的时候可真是理直气壮。 不过,确实。北国银行不等于愚人众,璃月分行更是从北国银行独立,独属于潘塔罗涅,潘塔罗涅自己借用愚人众的势力为分行保驾护航,谁也说不得什么。 总务司管得了驻扎璃月的北国银行分行,管不了至冬的执行官和愚人众。在他们没有擅自挑衅与璃月爆发直接利益冲突之前,规则之内的“追债”也是可以被容许的,何况若真有人杀人越货还大咧拿着赃物去兑换摩拉,北国银行的暴力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被称为“为民除害”。凝光并不排斥千精和北国银行采用这种威慑手段。 “你说得对。”凝光准备结束和千精之间的话题了,插曲太久,会影响她自己对如今处境的判断,“希望北国银行为公为民的方案政策能被总务司批准。” 她嘴上说着“祝你成功”,认真的目光又落在对面,不远处来自总务司的治安队已从甘雨手中接管了那名顾客,冰元素的寒意尚且残留肌肤,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顾客在大喊大叫,喊冤叫屈,凝光正要迈步靠近提供她这方的证词,千精的声音却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再者,瞧瞧这附近的璃月人,火不烧到他们身上,他们便只是袖手旁观站着凑热闹,你刚才孤立无援,好可怜的,怎么没一个人上来帮你呢?” 凝光的脚步倏然一顿,她的瞳孔轻颤,在倏然扭头中再次对上了千精的视线。 千精还在用着轻佻的语气继续开嗓:“你们璃月人的血性不够,思前想后,明哲保身,过于事不关己了;还得是我们至冬的愚人众,纵然手段偏激,但实打实地干事了——喏,有这近两万摩拉,就算总务司不受理你的诉求,也能接济你一阵时日吧?光脚丫年纪就要出来讨生活的璃月小摊主?” “……”凝光的神色微妙。 她并非不善言辞之人,但此时此刻,她确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应对千精这低劣的挑衅。 别说。 在千精璃月人的脸和至冬使节的身份的双重加持下,那些挑衅话语的攻击性急速飙升,可以轻而易举破掉在场任何一个璃月人的防。 他在说璃月不如至冬吗?说愚人众侠心义胆而璃月人只会凑人头看热闹?说璃月的民生疾苦到这么小的孩子出来做生意而群众放任刁民欺凌弱小? 伐难的脸色看上去都很古怪,凝光就更是心情复杂。 她嗅到千精身上淡淡的酒味。 那清浅的花酿气息不难闻,凝光不觉得千精是会在正常情况下说出那些讥讽话语的人,却也更不觉得像是千精这样的商贾会真正让自己喝醉。 本就是执行官里唯一一位毫无武力的执行官,他应该更懂得不要因不必要的言语冲突让自己落到危险境地,现在这是在—— “不是啊大人,你们不要被她那张漂亮脸蛋蒙蔽了!标那么高的价格卖这种破烂玩意儿谁知道她是卖身还是卖首饰!而且你看她刚才的花言巧语!三两下把执行官都哄得高高兴兴,这张老道的嘴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什么亏心事——” 在其他人被千精的话语吸引视线不约而同屏声静气保持安静时,被治安队压住的顾客正在跟千岩军疯狂辩解自己的无辜,他拔高的声音在沉默的环境中分外刺耳,堪称震耳欲聋。 这些指控的话好像在验证千精之前对璃月人的讥讽完全属实…… “注意言辞,诽谤和暴力属于违法犯罪,任何违法犯罪行为都将付出对应的代价。”治安队带队的千岩军常平率先回神,他快速地制止了闹事的客人再口出狂言,但那警告的声明看起来还适用于另一个人。 与常平对视的千精挑了挑眉,他放下环绕交叠的手走过去:“付出代价的前提是你们得到了足够的证据,若是没有证据仅凭当事人的一面之词,可没办法给嫌疑人定罪。” 他的尾调上扬,似笑非笑的神态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璃月人抓不住他的把柄。 常平握住黑缨枪的拳头硬了。 而刚才忙于向千岩军辩解自己无辜的顾客,完全不知道千精已经引起了众怒,他把千精当作是帮他说话的好心人,眼前一亮就开始继续为自己疯狂找补:“对啊,这家伙说得对,你们怎么能听信那小鬼的一面之辞!亲爱的你说,是不是这小鬼狮子大开口在先!” 顾客把自己的女友拽过来,眼睛充血地期待着同行人的回答。 那位女伴一抖身子,本能点头:“对,是那个小孩……” “凝光姐姐的标价一直很合理!你就是坏人好吧!买不起还摔坏摊子不让别人买!还威胁大姐姐说谎!太过分了!”人群中的孩童拔高声音打断了对面之人的虚假陈词,而这破空之声仿佛一个讯号,不少热心群众都陆陆续续张了口。 “对,我看到了,确实是他想用一千摩拉把凝光摊子上的货物包圆了。” “真以为这些材料随便在瑶光滩上捡一捡就全了吗……” “这家伙也是没看到今天早些时候小摊主的首饰有多么抢手,这手串的价格还算低廉了,这都是小摊主在正式开店前最后一次出摊了,遇到这种掀摊子的人可真倒霉。” 第13章 “小凝光!不影响群玉阁开业吧!到时候我一定去支持下!” 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在为凝光说好话。 男女老少的证词都在指向顾客才是错误的一方。 凝光的瞳孔微微张大。 而此刻被千夫所指的顾客,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无措。 等、等等…… 为什么忽然所有人都…… 千精停在顾客身边,这位执行官看了看顾客,又看了看周遭的一切,挑了挑眉:“好吧,既然人证这么多的话,那确实得考虑赔偿的事情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似乎有些遗憾。 这位执行官看上去不太满意。 但围观的千岩军和民众很满意。 哼,他们璃月人好不好,可由不得一个至冬的执行官评定! 围观的不少人不经意挺直胸膛。 公道自在人心!在站出来帮凝光出头的那一瞬间,他们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自信,肇事者该受惩罚,而这个冷嘲热讽的执行官该改改他对璃月的刻板印象了! 他们打败了闹事的顾客,就好像打败了闹事的执行官一样! ——唯有顾客不知道眼前之人在给自己加刑的事情上出了多少力。 他难以置信地扫视周围:“等等!就这么断定我的错了吗!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当正义使者了!那边那个!我记得你也跟我说这小鬼用垃圾卖高价迟早亏成垃圾!你现在又帮她骂我?” 被他指到的人脸一僵,随即立刻反驳:“你别诬陷我!我可是看着小凝光长大的!你别乱拖人下水!我看你刚才还想哄你女朋友说谎呢!” 本能看向女友却被回避了目光的顾客瞬间暴起:“什么说谎,我他口的没有错,你这小鬼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他扑向凝光的动作被甘雨阻止,但这次他身上冰霜附着的范围,却意外比第一次甘雨制服他的时候更小。 顾客的双脚黏合于地,维持着前冲的姿势动弹不得。 他死死盯着凝光,这会儿的目光是真的浸血一样的红。 凝光从怔然的状态回神。 她抬头,看着千岩军上前,要将顾客押往总务司办公处,顾客还想要同行的女伴帮他说话,但后者一直在抹眼泪,一声不吭。 “三十八万摩拉看起来是赖不掉了。”千精站在一边,他并不掩饰自己唇角的弧度,看上去看热闹看得很开心的样子,“有兴趣找北国银行贷款吗?” 但那名顾客似乎不把千精的笑当作幸灾乐祸,把千精的言语当成趁火打劫。 他还记得千精似乎在帮他说话。 他咬牙切齿:“我可赔不起三十八万。这次算这小鬼会使阴招,这么多人向着她我也躲不了……瞪我干什么我都说了跟治安队去总务司了!” 他吼完千岩军压着怒火看向千精,冷哼了一声:“北国银行?你放贷给我不怕我还不了摩拉吗?” “敢放就有把握让你还。” “——哦,那太好了。我看也只有你们敢没条件给任何人放款。”顾客闭上眼睛,“我贷五十万。谁能想到毁一个摊子就惹民愤。再拿多点以免我被穿小鞋。” “当然。”千精弯着眼睛,“谢谢光临。客人。” “……”凝光将周围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她似乎此时才彻底回神,那双红眸因脸抬起的角度,清晰地映出千精若无其事谈笑风生时的脸。 伐难站在甘雨旁边:“真不错。” 执行官身边的副官抬高长袖,眉眼弯弯:“只有坏人受到伤害的世界。” 甘雨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 “你的群玉阁在半月后正式开业吗?” “嗯,本来预定在明日……你要试着投一笔资金吗?” “了解过后再做决定吧,现在只觉得你树敌不少。”在凝光跟着治安队前往总务司取证的时候,千精扫了一眼周围。 刚才被拖下水的热心群众还在跟身边亲友分享自己和凝光的熟识经过。 与顾客同行的女友在低着头把弄自己的手指,与凝光摊位上同款式的手串从腕部滑落到袖口下摆。 千岩军边上的顾客一脸不爽骂骂咧咧。 嫉恨身边之人做大做强的谣言传播者。 以身入局想破坏同行事业发展的嫉恨挑拨者。 以及被完全当枪使的冲动性工具。 千精收回目光,暂时不准备去细致了解凝光在现阶段遇到的困难毕竟他对凝光这个人都不太熟悉。 不过基于凝光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性情,无论群玉阁那个项目如何,千精都有一试的兴趣。 认识一个优秀的朋友是不会亏本的。何况他们初遇她就送了他五十万的业绩。开门红,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有把璃月未来高层都提前忽悠的打算的。 另外。 为什么璃月国籍的男性角色这么少啊! 都找不出哪个角色可以在这里出场的! 第11章 明日之星(五) 树敌不少。 凝光在脑海中回放了这一句评价,忍俊不禁。 千精招惹的敌人不会比她少。 尤其是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么一番话成为众人群起攻之的靶子之后。 但凝光清楚千精所使用的不过某种欲擒故纵的商业宣传手段,更清楚有人嫉恨有人算计是他们这一行的家常便饭。 商人免不了树敌。成功者身边总有小心眼。 千精拒绝的借口很敷衍。 不过凝光也觉得正常,别看千精刚才慷慨出手相救,还发动舆情让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但她和千精真论起来,也就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之后可能会关系密切。但如今,她想要三言两语就从千精这里套一些创业资金,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千精表现出的平易近人和接地气其实已经让她有些意外。 凝光同样有对愚人众的刻板印象,千精的形象和传说中的执行官大相径庭,从他们目前接触的情况来看,眼前这位第九席的手段都在正常的规则之内。 可以结交之人。 凝光在去总务司之前,视线最后掠过千精的方向。 对方正在和甘雨谈些什么。 嗯,看起来,七星秘书对他的评价,同样不错。 …… 甘雨并非商贾。 更擅长文书工作的秘书,不太理解千精转移敌意的意义。 她善意提醒千精,即使要让群众帮凝光提供证词,也不需要用这种挑衅的手段,千岩军之后找他们取证,那些人同样会说出他们的所见所闻。 如今千精反倒是为自己招惹来了一身腥。 周围有些还没有离开的人,看向千精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千精想着甘雨真是把他看得太好了。 他像是那种会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滥好人吗? 他要真这么干的时候肚子里肯定憋着更坏的水。 但确实千精没必要跟甘雨解释太多。 她对他有滤镜也挺好的。 “反正愚人众没什么风评,不是吗。”千精摊开手,“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我便做些让我开心的事情嘛。” 他的眼睛弯起了圆弧:“何况,甘雨能意识到我在做好事,我能得到七星秘书的好感,这不是很好的投资与回报?” 甘雨怔了一下。 她恬静的脸上是真的浮现出了淡淡笑意,即使知道眼前之人在说好听话,然而她真的受用对方把她置于高位。 后半段同行之路的氛围,似乎更加融洽和睦。 临到分别的时候,千精让甘雨稍微等一等,然后自己回了办公室一趟,将两个巴掌大的木盒放到了甘雨手上,甘雨本想要拒绝,却在千精直言用意之后放松了肩膀。 “有朋友给我推荐了两款新制花茶,非要我评析一二,但我在这方面可没多大研究,也不懂清心的花瓣和琉璃百合的花蕊作为主料对风味有什么大影响。这两木盒里都是配比好的茶饼,甘雨能帮忙品下它们的不同与优缺,给我一些解读参考吗?” 送礼是一门艺术。 而千精显然轻松拿捏。 甘雨推拒的动作转为从善如流接受,她抱着木盒,嘴角上扬带出浅浅的酒窝:“嗯,承蒙信任,我会好好品尝给出参考意见的。” 这种礼物在她接受范围内。 她本性贪嘴,小时候吃遍了璃月的奇珍异宝,导致魔神战争时有一巨兽要吞她入腹,然后被她卡住嗓子,她将那视作黑历史,之后一直在刻意控制体型,但也并未缺了偶尔品尝佳肴的机会。 作为素食主义的麒麟,甘雨最为偏好的零嘴便是清心花瓣;作为默默无闻的美食家,她对璃月任何一种花草的风味都如数家珍;作为从事文书工作的秘书,她很擅长解读与给出建议。 千精这份礼物,也不像是作为至冬外宾送给璃月官方工作者的寒暄与客套,似乎,更像是朋友之间互赠佳礼。 第14章 甘雨喜欢这个。 而千精目送甘雨远去,想着自己确实没有白白提前准备。 “九席看起来很喜欢甘雨。”伐难笑着调侃刚刚收回目光的千精,“这礼物是九席亲自准备的吧。没有经手所谓的朋友。这待遇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千精瞥她一眼,迈步跨过门槛时,眼底漫出细碎的星光笑意:“其实我更喜欢凝光。看起来她能比甘雨先一步给我惊喜。我很期待。” 不知何时出现的弥怒朝着伐难招了招手,跟上千精消失在了伐难的视线之中。 “好吧。我就知道。”伐难轻叹了一口气,她拎着自己的裙摆,慢悠悠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九席眼里,只有可利用的棋子,和努力点才能利用的棋子。” 凝光是第一种。因为她已经在为千精创造利益。 甘雨是第二种。因为对于千精而言她属于待开发资源。 这个角度上来讲,千精其实挺像是人机的。 因为他的世界皆是以利益为基础衍生出去的代码和程序。他付出感情,也承认自己的喜怒哀乐,但他不会允许那些感情动摇他的理念。 什么朋友?什么至交? 只有别人给他贴上这个标签的份。 被他刻意接近的别人一般也不会拒绝这个。即使明知千精心里有鬼,对他们利用多于感情。 她和弥怒早栽啦。甘雨和凝光也会是受害者。 毕竟璃月人,可是一脉相承的…… …… 千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弥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紧张地摸了把衣料,担心这衣服设计得太薄让千精着凉了。毕竟他身边实在是找不到和千精一样体质的参照物。愚人众任何一个底层士兵都比千精抗冻。更不用说他和伐难了。 但千精想着那比起冻着了更像是恶寒。 估计有谁在背后打他的主意。 可能是凝光。或者真的信了他挑衅的那群璃月人之中的一个。但总归不会是感冒的。 这具身体比他之前健康。 “我还不至于这么羸弱。”千精将外衣脱下,“说起来,你这制衣的手段,真是厉害,穿这黑金纹路,我去走玉京台都够了。” 暗色的长袍搁在臂弯。 千精瞥过上面隐约的鎏金纹路,似乎要说什么,但弥怒非常从容地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接了过去。 “我很擅长以金黑为底色的服饰。而这两种颜色同样很衬九席。在不受尊卑条件限制的情况下,炫技之作才更配得上九席嘛。”弥怒整理叠放着布料,“要是觉得不太合适,都可以跟我说。这些礼服本来也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九席有新想法,我下一次制衣时便多注意些。请九席允许我有修改的机会。” 弥怒的剑眉平缓,那双星目沉稳收敛,冲着千精含笑致意:“你看这次我就过分践行了九席前不久要求礼服华贵的理念。” 上次嫌弃过于朴素。 这次觉得不太低调。 领导嘛。就是这样不明说要求让下属找方向一个个尝试的。 千精:“嗯……” 千精神色自若:“嗯,多学学,就能掌握住分寸了。你的手艺已过我预期,只是未达满分,你不用太在意我的评价。” “不,我愿意虚心接受九席的一切评价。对于我来说,如果能满足你的完美预期,是一种胜利。”弥怒没想到还能得到千精的隐性安慰,他不免有些忍俊不禁。 能在工作期间公费发扬自己兴趣爱好,本就是一种惊喜,何况眼前之人形貌上等,作品能在他身上呈现出最好的一面,对于弥怒来说是很有成就感的。 不过弥怒注意到了不属于他装点的千精身上的装饰。 千精随他目光看去,抬起手腕上凝光编织的手串:“回来路上买的。” 原材料可能确实比之前那位顾客猜测得要高一些,但若是用两万摩拉的价格购买,即使算上凝光的加工手艺和奇思妙想,也还是亏本的。 不过,买卖嘛。 买家赚到的概率本就不大。 “摊主给的情绪价值很够。毕竟一般人都不敢直接切我头发作为原材料的。能把我哄得表面认可,也是本事。”千精把手放下,“她说这叫‘海语情丝’,估计本来还误会了我和伐难的关系,准备把它送给伐难。” “……”本来津津有味听着的弥怒陷入沉默。 而千精拨弄着串珠:“这海洋色调确实也和伐难那一身挺配的,当时我也不介意让她收下……” 其实他这话说得挺让人误会的。 不过千精倒没想着弥怒会误会,毕竟伐难和弥怒都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弥怒又不是第一次看伐难扮作千精的女眷,对某些有眼无珠的蠢货会把伐难看成他的情人这种事,应该司空见惯。 把伐难带在身边也能看一看某些人眼神好不好。 凝光属于眼神好而且随机应变能力很强的那种。 千精都打算说凝光之后的行动了,没想到弥怒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朝他伸出手:“这‘海语情丝’给我吧。” 千精的声音戛然而止。 弥怒摊开手,看着千精的目光有些忐忑而紧张。 而千精的目光渐渐犀利。 别跟他说眼前这一个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双性恋,虽然他长得不错而且有岩属性的神之眼整个人非常符合他的审美倾向但是这只能让他更怀疑神之眼的发放规则…… “如果我和伐难之中必定有一个人需要面对那位的审视,我希望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伐难。”弥怒神情严肃,“当然,九席你也自己看着办。如果你真的在璃月街头把定情性质的礼物送给伐难的话。” 千精:“……” 年轻的执行官终于发现对面弥怒的忐忑和紧张是慷慨就义而不是害羞和期待。 他面无表情看着弥怒,实在是很不想要去猜测弥怒口中的“那位”究竟是谁。 怎么。 这两个璃月俊才还是“那位”放他这里的眼线? 干什么?监视感情生活? 一个年轻漂亮符合大众审美适合陪同身侧引他人艳羡的伐难,一个持有岩属性神之眼符合他审美适合在伐难被误会时挺身而出的弥怒? 喔,懂的,懂的。看似这两个都是他的,其实他们内部消化,而他是被监视着的那个倒霉蛋。 哪个神经病安排的策略! 【作者有话要说】 千精(碎碎念):我勾引有夫之妇我的错,我勾引有妇之夫我的错,我口口的为什么要把一堆情侣安排到我手下还都能假扮我情人混肴视听! 第12章 众矢之的(一) “停止你的杞人忧天,弥怒。”千精冷漠地将弥怒的手按下去,“我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位摊主也很有眼色地把手串直接戴到我自己手上了。” “原来如此。”弥怒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很快他就注意到对面的千精并没有移开他的视线,而是抱着双臂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弥怒:“……” 弥怒顿了顿,开始疯狂扒拉自己的记忆。 他想刚才的自己应该没有说错话,但面前的千精嘴角的死亡微笑实在是过于有存在感,让他很难不心怀忐忑。 毕竟是上司。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千精这样说着,盯着弥怒的目光却从未离开,“只是我很好奇,你口中的那位难道是这样会乱吃飞醋的恋爱脑,而你对他的畏惧与害怕,更甚于我?” 弥怒:“……” 他一下子哑火。 好的,好的,他知道了。 眼前的执行官在为弥怒对那位的负面情绪而不满。 不是觉得弥怒更敬重那位而不满,不是觉得弥怒没把千精看作真正的上司而不满。 千精只是觉得弥怒对那位的应激不尊重那位的性格。 他早该知道的。 弥怒原本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因为对于他而言,跟千精解释他对那位大人的态度,反倒是最简单的一件事了。 “那位高风亮节,自然是不可能因这一件情有可原的小事便怪罪于我们。”弥怒把手搭在了心胸上面,说出的话完全出自内心,“我只是更担心您。” 千精挑了挑眉。 他就近坐了下去,调整了坐姿将双手搭在了双膝上,腕上的螺贝随他动作而碰撞,那抹来自瑶光滩的色彩在千精只着白色里衣的情况下,显得更加鲜艳绚烂。 “担心我?”千精咀嚼着弥怒的用词,“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给别人送个礼我还能出事不成吗?” 他看上去不太高兴:“既然那位不计较,我们也知道这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么你担心我什么?” 千精是真的很困惑。 自有记忆以来,他便专注于事业,他没有感情经验,可能这就是他不理解弥怒为何如此紧张的原因,但千精又觉得真相不应该是这样的。 第15章 没谈过恋爱,又不是没看别人谈过。爱情作为人类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千精也颇有涉猎,他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性质是所有权归属问题,如今弥怒自己都说他视作正统的那位不会计较,那千精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更让千精深感意外的是,弥怒在千精的那句话之后表现出了支支吾吾的局促感。 弥怒不想说。 千精确信了这一点。 他开始旁敲侧击,但得到的回答显而易见是搪塞,其实千精是准备一直追问下去直到弥怒坦言真正的答案,不过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在弥怒险些招架不住之前,千精自己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想。 那不太美妙的声音如野草疯长,刹那便占据了千精脑海空间。 “他不会在意,”千精盯着弥怒,“而我会因为他的不在意觉得他不重视我从而受到伤害?” 弥怒:“……” 弥怒很自觉开始安慰千精:“九席,你看那位摊主一开始就把手串直接给了你,你没有送伐难定情信物,也没有不被重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九席不要想太多了,现在很晚了,九席洗漱完该睡觉了。” 睡个屁。 千精自动过滤掉了弥怒的后半句话,心想着这种事情这次发没发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肯定有过不止一次他故意想让某人吃醋然后某人包容不计较然后他破防的倒霉黑历史。 真的假的? 他这么恋爱脑? 千精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看似主动岔开话题并且在和弥怒闲谈时准备洗浴事宜,但此时他呈现出来的动作与言语即使再自然无破绽也不过是本能的敷衍机制。 数千年前的老古董陷入沉思。 他自认为已懂情爱,也擅长通过这个去算计别人,可他现在发现有些事情亲身体验和置身事外完全是两码事。他一览众山小的时候,能讥讽某些人在局中而一无所知;但他自己沦陷的时候,周围确实都是迷雾。 千精回想了下。 如今让他不知道如何预设计划去推进去牟利的事情,大部分也和这方面有关,比如……嗯,如何与钟离相处。 那家伙待开发的探索度,值得千精暂时忽略他的危险性,若非钟离和潘塔罗涅关系暧昧,而千精又对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无所知,那么作为执行官的千精高低得把钟离留在身边死缠烂打。 哪里像是现在,钟离一走,千精都不知道可以从哪里去找他,更不想去找。 甚至在脖颈上的无形之物还未调查清楚的情况下又发现伐难和弥怒这两位副官似乎都是钟离的人,千精也还是不太想去找钟离…… 嗯。 即使弥怒一直没有直接说出钟离的名字,但千精还是自动地把“那位”和钟离划上了等号。 那家伙作为仙人,值得他人尊重与敬佩;而且千精也很难想象自己能在和钟离不清不楚的同时又招惹了其他人。 所以是钟离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八。 弥怒一直不称呼钟离名讳,也让他口中的“那位”就是钟离的可能性又上涨了百分之一。 璃月境内唯有仙神不可直呼名讳。而千精如今接触最深也最捉摸不透的,也唯有钟离。当然潘塔罗涅要是谈了俩神仙作为恋爱对象,那还是当千精之前什么都没说。 和神仙谈恋爱可以容忍恋爱脑。谈了俩那不更好。哈哈,叫摩拉克斯说他心术不正,心术不正的拐了他家仙人才有意思呢。 千精往水中潜了潜,遮掩脑补时不小心咧起的嘴角。 他向来很会消化情绪。 感性是理智判断的最大敌人,更会让他人抓住自己的破绽,所以他习惯以恒定的表情来掩饰情绪,内心翻涌念头然后平复心情,正如刚才他与弥怒谈笑时,内心从震惊到无语再到幸灾乐祸。 浴室的热水蒸着白气。周围茫茫的一面。弥怒早在千精要洗漱的时候便主动隐匿身形,但他还在附近,所以这也是千精要稍稍矮下身子掩饰自己唇角弧度的原因。 他还是不打算去找钟离。 千精浮起来。 浴巾挂在不远处,而他从池子里走出,在思绪翻涌间又重新给自己找到了符合当下的最优解。 虽然钟离与甘雨同为仙人还被弥怒尊为“那位”,千精找到他黏着他刨根问底无疑能够得到很多情报,但这种被动的索求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做法,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 感觉像是在服软。 千精隔着毛巾按压自己的颈部,漫不经心想着钟离能说早在他们当时见面的时候就全部交代了,现在钟离涉及的事情还未到紧急关头,千精没必要委曲求全,那样也拉低钟离对他的评价。 但这位主人的存在感实在是过于强大了。 璃月遍地都是他的影子。 自己身边尤其多。 虽然从钟离的说辞和弥怒的说辞来看,自己才是那个居于感情下位的蠢货,不过在自己脖颈上有这玩意儿的情况下还叫来伐难和弥怒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更强还真说不准。 千精把擦头发的白布扯下来,随意裹了裹沾水的手串,将半干不干的海语情丝推上手腕位置,想着如果潘塔罗涅真的因钟离而情绪波动剧烈,那他失去记忆也是有好处的,至少那人对钟离的偏执换来了钟离的异样信赖与注视。 弥怒说钟离不会生气来着。 不过,真的不会吗? 不生气只是笃定潘塔罗涅自己问心无愧对其他人别无异心吧,哎,可惜,他没有和钟离更进一步相处的记忆,真找一个人弄假成真的话,那家伙会找上门吗? 千精抬起手腕,吻了吻那折射出绚烂辉芒的手工艺品。 会的。 那样主动权就掌握在他手里了,对吧这位放养他的监护人? …… 昨天的繁杂事没有困扰到千精,他睡了个好觉,精神饱满地处理完北国银行的日常任务,刚准备出去走走,便遇上了登门拜访的凝光,这位由于年龄被暂时从千精的粉色榜单里划掉的小摊主,递上了那支票凭证并邀请千精去她的新店铺地址看看。 “我记得你昨天说,需要了解。”凝光那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琉璃般的剔透光泽,“愿意我做你的向导吗。省去了你让属下调查取证的麻烦,我也有更高的概率得到你的投资。”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讲太多。 但凝光如此详细如此直白如此坦诚,也是一种表现她诚意的聪明做法。 千精的计划与凝光的提议并无冲突的地方,他爽快答应,叫上了弥怒与之同行。 凝光的视线掠过千精还保留的手串和弥怒的面孔,心里已经确定千精和伐难确实如她当时所想并无深入密切关系,但眼前执行官在一夜过后仍选择把她的饰品随身携带而非处理,还是让凝光有些意外。 种种现象让凝光觉得这位执行官良善得不像是愚人众。若这是让她放松警惕,那也说不通,她现在的地位身份财富,哪一点都不值得愚人众的执行官亲身入局。 对于现在的凝光而言她才是攀上大船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2025快乐! —— 哎这几天沉迷剧情。 队长真的是英雄。坎瑞亚的英雄愚人众的英雄纳塔的英雄。 玛薇卡传说任务好像有前火神希巴拉克的正太建模……好帅。 第13章 众矢之的(二) 经历过昨晚那一事件,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在璃月的风评可能比之前预料得更差,即使他实打实地做出了善举,但那些话拉的嘲讽过高,高到很多人不觉得坏人被总务司带走出于他的本意。 那是他们促成的。 他们提供的证词,他们指明的犯人,他们为凝光出头,他们帮凝光赢得了应有的权益。 率先打破平衡的是七星的秘书,负责绳之以法的是总务司,至于那位煽风点火的执行官,似乎更乐意站到情绪不稳定的犯人的立场上,让人不禁摇头。 但风评从不等同权势。 风评也不代表每个人的看法。 对于凝光来说,她接触千精,将会是一次稳赚不赔的买卖。 眼前的执行官从遥远的至冬而来,背靠臭名昭著的愚人众,掌控璃月当地的北国银行,七星对他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如今凝光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和这位平日里看都没办法看见的大商人建立联系,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和千精走在一起会不会让人怀疑凝光的立场……且不说千精叫上弥怒出行时,他们有刻意隐藏容貌收敛气质以至于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就算千精正大光明和凝光走在街上,也只会有人怀疑千精是不是要对凝光耍什么阴谋诡计。 这不是夸大其词。 千精给自己打造的人设确实有如此的影响力。 凝光和千精同行的时候,还能听到街头巷尾的议论纷纷。 第16章 能把昨晚那再寻常不过的摊位冲突搞成如今的满城风雨,得亏千精的口出狂言,让事情的性质上升到家国情仇,真正的事件主人公凝光反而退居幕后。 “相当胆大的宣传手段。”凝光如此评价,“如今璃月港想必没有人不知道潘塔罗涅先生的到来,也没有人不知道北国银行推行的新的政策。” 很多人甚至会自发地帮千精宣传。毕竟蛐蛐的八卦总是传播最快的那一个。 但正如凝光所说,一般人想不到把自己置于负面舆论中心。黑红这个决定对于很多经营者来说都不是好事。 “北国银行的风评本就跌落谷底,再差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而能借此机会让更多人意识到北国银行的存在,让更多人意识到我的到来,很有趣。” 千精懒洋洋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虽然这道具是再粗劣不过的伪装物,不过大多数时间戴上它确实能起到让人无法认出的奇效。如同现在。 “也不影响我和你们合作。聪明人都能看出我当时在推波助澜,所以我不会缺少和高端客户合作的机会,至于基层的舆论,待我和商贾交好,与七星表面和谐,我相信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的语气轻松愉快,看起来已经预见了未来。 凝光也不会觉得他的话是空中楼阁,而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点头,而她所买下的店铺距离北国银行并不远,谈话之间,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千精跟着凝光踏过门槛,商铺不大,但精致得不像是一家店,里面设施完备,布景和谐,各色珠宝于此陈列,让人恍惚之间只觉误入仙家洞府。 单从布置而言,千精都觉得惊艳,而且他扫了一眼周围,需要的用品成本低廉,可谓是以性价比最高的手段促成了如今让人屏息凝神的氛围。 店门在背后掩上。 “原本看这店铺大小,我还想着这配不上群玉阁这一名字。”千精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是我狭隘了,巧思不错,在你能把地摊上的手串叫卖到一万摩拉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你有使用这个名字的底气。” “这么高的评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凝光失笑,“我以为潘塔罗涅先生的评价会更刻薄点。” “哈,看来是我表现出来的脾气太好了,你都有胆子调侃我了。”千精挑眉,“你要我说得刻薄,也不是不行。” “你的受众偏于中下层,这些商品的做工,也并未达到高端定制的水准,店面太过精致华美,会让部分潜在客户望而却步,而有些被装潢吸引过来的高购买力者,也会对里面并非奢侈品的珠宝大失所望,我承认你在建筑布局上花了不小的心思,但若是因此适得其反,想必你也会觉得难过。” 千精比对了下手腕上的饰品和柜台上的商品,看得出两者之间存在差距,一个适合作为把玩图新鲜的纪念品,一个却适合佩戴以便展现自己的风格与品味。 “光从这点来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凝光认真点头,“即使我的风格如此。” 她并非毫无铺垫地开张,之前积累的客户资源让她的新店不至于门可罗雀,但她同样要招揽新客,若门面和受众长期不符,对她来说绝非好事。 “你新店什么时候开张?”千精询问凝光,在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时间点之后,千精看向弥怒。 弥怒刚想要说那日有其他拜访计划了,但注意到千精的视线,从善如流改口,说那天千精正好空闲。 “我就不来凑热闹了。”千精把脸转回去,“不过我会派人送来花篮。” “……”弥怒想着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千精的意思,想着他刚才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说。 对于凝光来说,千精不过来反而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她刚开始也怀疑千精和弥怒的默契问题,但如果弥怒说错话,千精也不过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便暗了暗眸子,从千精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确实千精不来更好。 她的受众如今可大多觉得千精风评不佳,若千精大刀阔斧地拜访,反倒是会给她添麻烦。 虽然明知是眼前之人的手段,但易容陪同、赠礼而不亲自出场,这些事都表明了千精对她的友好态度,说真的到目前为止,她没有任何能讨厌千精的地方。 “我的荣幸。”凝光微笑,“我很期待。” “我也很期待。”千精说道,“你的野心很有趣。我期待群玉阁之后的光景。” “您真幽默。”凝光的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即使我经营有成,群玉阁又能变得多陌生?堆满了数不尽的摩拉吗?” “这景象即使有趣,也不会让我期待。”千精摆手,“我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两人的对话似乎是在猜谜。 至少弥怒没听懂,他本来想再听几句,但千精和凝光已经跳过了这一话题,凝光走到千精身边,陪他查看店内的商品,本是凝光介绍而千精评析,但没过多久就是凝光在聆听了。 她看上去很意外千精竟然能看出每一个商品的原材料,用了什么珠宝矿物,用了什么加工工艺,他一清二楚,信手拈来。 似乎……璃月港对矿物造诣最深的铁匠和矿商都不如千精的见多识广。 凝光这时候不觉得千精刚才对她的试探是在诈她了。 眼前这位执行官应该真的看出了一些东西。比如,如今这粗劣的群玉阁之中,最贵重的珠宝并非展示在商品位置上的任何一枚宝石或者珍珠,而是藏于布景之中的浮生石——那是她机缘巧合得到的珍贵矿物,能摆脱重力的束缚停滞于半空,是实现她理想的重要基石。 凝光很小的时候,曾坐在海边的礁石仰望空中明月,那时候她就有搭建一座属于自己的空中楼阁的愿望。不过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个想法天方夜谭,小部分人只会善意微笑,久而久之凝光也不再去说自己没做到的目标,她相信自己能做到便足够了。 千精算是唯一一个表示他拭目以待的角色。 ……她再给千精上滤镜可能会影响自己日后对千精的判断了。 凝光冷静地将潘塔罗涅认可自己的理由归为只有潘塔罗涅知道并认出了浮空石这一原因。 这样的结论就客观多了。 而千精对凝光如何思考并不在意,他已完成了此次的考察目的,跟凝光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弥怒告辞,走出没多远之后,他扭头看向弥怒,让弥怒到时候在送给凝光的开业礼物里放一张高额支票。 弥怒没有犹豫应下,但他看起来显然很好奇:“九席很看重凝光那个孩子。” 毕竟这么大方的出手,在弥怒的印象里也没有几次。 “她不会用的。只会把这作为收藏。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我能以一笔无效支出换来一个商业天才的信赖。”然后千精表示他的举动有点儿空手套白狼的性质。 他顺便给弥怒解释几句浮生石的事情。浮生石按颜色分,大概有三种,凝光这里的浮生石为鸣霞浮生石,是真正的仙家洞府会用到的珍贵材料。 “仙缘之人,今后的成就注定不会让人失望到哪里去;她拥有以群玉阁傲视璃月的野心,只会把我的诚意当作勋章,而非生计。”千精往群玉阁看了一眼,“当然,在预期的未来实现之前,现在的她也不过一个妄想天下的小商人,所以我的投资也可能失败。” 但弥怒觉得千精在笃定凝光会成功。不知是信赖仙人的眼光,还是在信赖自己的眼光。抑或者千精还有其他佐证。 或许有的。 千精漫不经心地想着。 毕竟这时期的凝光和他年少时期的状态很相似,他清楚此时一个位高权重者给予的情绪价值与认可能有多让人心动,即使明知可能有诈,但猜忌的同时当事人也不免沉溺其中。 一笔低风险高回报的投资。 当然,投资等于理财,不等于赚钱,要是他无权无势,脸笑烂了也不会换得半分青睐,很多时候人嘛,就是靠钱权作为装饰品的。 …… 两月之后。 真忙起来时间也是过得很快的,千精在第一个月的时候便已经拜访完名单上的所有客户,其中有百分之十的商人当成和他敲定协议,至少有了这些商路,资金流和稳定营收这方面是没什么问题的。 银行总部就如千精预料中的那样,短时间内没什么动作,甚至可能连潘塔罗涅在璃月兢兢业业开展银行业务这种事都不甚清楚;但愚人众有自己的内部体系,即使各执行官不主动共享情报,千精的动向也有极高概率传到了冰之女皇和其他执行官耳中。 不过传出去也没事。 毕竟就连对愚人众执行官高度警惕的璃月人,包括璃月七星和民众,都没看出千精除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建设北国银行事业之外有什么其他动作,其他远在天边的执行官就更不可能知道千精背地里的小动作了。 毕竟愚人众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各执行官之间存在利益冲突,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璃月和其他执行官都是千精暂时合作的敌对方就是了。 第17章 当然无论是璃月内部还是愚人众执行官之中,都有和千精还算交好的人就是了。 千精放下甘雨赠送的玉京台植物志,看着他的副行长耶夫卡在会后呈上了一封款式熟悉的信。 “潘塔罗涅大人,这是多托雷大人给您的信。” “……”千精按住眉心,“我该给他办个专门的驿站。” 他想知道那个第二席到底有多无聊两个月给他写了两百多封信。 第14章 众矢之的(三) 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博士。 他的常用名是多托雷。但不重要,愚人众执行官对外宣称的名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假名,经典例子就是千精被女皇陛下授予的“潘塔罗涅”之名。 所以正常情况下千精用“博士”称呼第二席就可以了。 非正常情况下就是现在。 虽然早知道愚人众执行官里面,潘塔罗涅和博士走得比较近,但能两个月写两百多封信的交情,也还是过于离谱了些。 而且这两百多封信还是在千精一封没回的情况下持续输出的。从信件内容来看,还真的是每天更新的版本。 千精将收到的信件整理清点了一下。 一百八十封信是催促潘塔罗涅打款的。 七十六封信是催促潘塔罗涅让第五席公鸡打款的。 二十三封信是催促潘塔罗涅让北国银行打款的。 用意非常明确的信件。 估计还是群发。千精收到的时候,第五席和北国银行总部也能收到。因为博士还会在信中说公鸡和北国银行总部昨天刚给他拨了多少款,然后说千精现在远在璃月,没办法给他报销经费,但是没关系,他会记账的。 “亲爱的九席只需要在回至冬的时候把理应承担的经费一次性打款给我就可以了喔。” 最后再附上标准格式的数值。 “今天支出口口口摩拉。” “截至今日,总计未报销口口口口摩拉。” 是一种让千精每次看到结尾数字都眉毛狂跳的信。 虽然早知道潘塔罗涅负担了愚人众的大部分经费,但博士这花销,据说还是调整过报销上限额度的——在璃月勤勤恳恳东山再起的千精真的有种掐他脖子拔蘑菇的冲动。 那时候博士流血的速度都不会有现在博士花钱的速度快的! 好在这家伙也是会说些讨喜的好话,而且从伐难、弥怒那边了解到自己在至冬的一些产业情况之后,千精也接受了自己在至冬还养着吞金兽的事实。 这种吞金兽还不止一个。 除开博士,真论起来少女、木偶等执行官也不遑多让;他们都是和千精关系尚可的执行官,由于性格原因要钱也非常干脆;嗯,其实有位在枫丹开设壁炉之家的前任执行官,也和潘塔罗涅有经济上的往来,不过接替她位置的新任仆人上位之后,应该更倾向于和公鸡合作。 但自己还得报销。 考虑到人情往来,之后还要在仆人那边多投注一些,算是挑拨她和博士矛盾冲突的委婉赔礼。 博士就不用这个了。 他看上去并不在意潘塔罗涅之前的推波助澜,或者干脆说潘塔罗涅的推波助澜也是博士的推波助澜。 博士在给千精的信中分享了他得到的——厄月血火。简单来说就是新任仆人阿蕾奇诺的血。那位执行官特殊的血统让她体内流淌的血就是燃烧的火,博士对此很感兴趣,而潘塔罗涅起到一个导火线作用。 共犯需要什么赔礼。 这家伙没借机敲诈他就好了。 ……虽然没见过面,但千精在这两百七十九封信,啊不,现在是二百八十封信件的轰炸下,也自认为能摸清楚博士和他一丘之貉的本性,对这种人,千精不会抱有太多期待。 现在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这些信件上还会提到博士的实验进度和至冬的近况。 有用的概率也不大。毕竟这些情报的呈现方式更偏向碎碎念,千精能指望一个常年待在实验室里攻克世界级难度的科技宅每天给他分享科技成果以及国家时政吗?所以估计也是可以一目十行就可以消化完的信件…… 千精的目光停下。 他的视线凝固在第二百八十封信的最后一句话上。 “之前你留在我这里的邪眼修好了,过几天会有人送到璃月。考虑戴上它参加请仙仪式吗?感觉会很有趣。” 隔着信纸都能想象博士的怂恿语气。 千精的注意力从“邪眼”二字上收回,落到了对面的耶夫卡胸口。 那颗红色的人造神之眼夺目亮眼,熠熠生辉。像是太阳,像是火焰,唯独和“邪眼”这个名字扯不上关系。 但邪眼确实是这种人造神之眼的官方名字。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它的制作商不是冰之女皇,而是第二席博士。 邪眼的命名方式不符合女皇的作风,但符合博士的气质。 意料之中。他就说那不是神明造物吧。不过千精也确实没想到自己能和人造神之眼的制作者有这么好的关系。 属于潘塔罗涅的……邪眼吗。 千精的神色若有所思,他收回已在他视线下又绷紧了神经的耶夫卡,将手里的信件折叠好推到了伐难手边。 “耶夫卡,说起来,北国银行的职员除了本身就是神之眼持有者的,是不是都配备有愚人众发放的邪眼?” 耶夫卡怔了一下。 虽然不太明白千精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耶夫卡还是老老实实地给出了千精想要的答案:“我不清楚总部的职员安排。但在璃月,所有人在入职前都能收到一枚邪眼。包括神之眼持有者。” 嚯。看起来是他会做的事情。 千精挑了挑眉,瞥了一眼身侧的伐难。 伐难在与千精对视的那一秒便读懂了千精的意思,她很自然摘下了自己的神之眼,将本该是金属质感的背面朝向了千精。 邪眼镶嵌其中。 “九席与二席交好,我们也算是跟着沾了光。”伐难弯着眼睛,“我委托九席给我设计了岩系邪眼的款式。顺带一提,弥怒是水系邪眼。寻常情况下,我们都会把邪眼当作装饰附于神之眼之后。” 什么情侣对戒。 千精莫名其妙被塞了狗粮,无语地瞥了一眼名为述职实则炫耀的伐难:“把你的时尚单品收起来。” 伐难含笑把自己的时尚情侣单品收了起来。 千精则是向后靠住椅背,在耶夫卡告退离开之后看向伐难:“这段时间帮我注意下来璃月的异国旅客。” 伐难知道千精在说博士会派人送邪眼到北国银行璃月分行这件事。 她颔首准备回复自己会注意查收邪眼,却在听到千精的下一句话之后,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体。 “第二席有概率亲自过来。”千精回想着信件的最后一句话,虽然对于他而言对于博士的认知都来源于那些浅薄的文字,但这已经足够他猜测博士这次没有更新报销上限的原因是写信人暂时没有正当理由报销了。 除了博士兴致勃勃准备来璃月搅浑水之外,千精暂时想不到这个人中止申请实验经费的理由;而且从自己从未回信、对方却仿佛知道自己看了之前不会看的报销资料、逐渐在给潘塔罗涅的公务信中聊闲话这点来看,璃月这边恐怕还有博士的眼线在。 不过问题不大。 知道伐难和弥怒更偏向钟离的那一刻起,千精就知道自己身边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眼睛了。多一个博士的也不要紧。 眼睛够好看就行了。 千精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想着,他当然也注意到在他那句话之后神色有些微妙的伐难,不过没怎么在意,因为他提出的这个可能性确实有点儿骇人——即使它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发生。 …… 平日里千精偶尔会自己溜到街上去转转。 不带弥怒也不带伐难的那种。 这两人如今全心全意为他工作不假,千精也不怀疑他们的忠诚,但这是建立在他和钟离如今没有立场冲突的情况下,如果真发生矛盾,千精不是特别确定这两人是否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 而且被人一直寸步不离盯着,有时候也是会让人不太自在的。 千精没什么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的缺失不是指性命得不到保障,而是指自己的所有行程被特定的人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是很有保障。 人并非工具。 再忠诚的人也不是死物。 有些事是不能被他人知道的。 比如千精最近养成了中午下班定点去三碗不过港打卡的习惯。 三碗不过港有什么?茶水? 呵,那当然是能讲摩拉克斯故事的说书人。 璃月好就好在到处都可以听到岩王爷的传说异闻。而且他们的神既不像蒙德巴巴托斯那样自由懒散,建国之后能千年不见人影;也不像是稻妻巴尔泽布那样说一不二,自己一人独断整个国家的所有决策。 第18章 摩拉克斯与火神一样能认识到人的重要性,但更清楚在如今的提瓦特大陆神与人应同行;他以神力制定的律法适用于人与神更适用于人与人,璃月人不必像枫丹子民那样在剧院上演冰冷机器审判的荒诞喜剧;他作为集结三眼五显仙人在最惨烈的战场横扫千军的武神,也让璃月不像是须弥至今沙漠与雨林对立。 神本身就是行走的传说。 而摩拉克斯的故事哪怕平铺直叙也让人心潮澎湃。 不过千精并没有刻意来三碗不过港听说书人夸耀摩拉克斯的意思,毕竟这种艺术加工后的作品虽然很能鼓舞情绪,但千精建议说书人再去考据一下,因为里面还有几个他这个非专业人士都能听出来的谬误。 还好他肚量不错。只是参考万文集舍收藏的古籍写了一封匿名信送给三碗不过港的说书人对他的措辞加以指正。 一切为了更好地听书体验。 千精优雅地喝了一口茶,非常满意修正后的说书版本更符合他的心意,而在这一壶茶终于被他饮尽之际,他抬首,瞧见了对面的公告栏前有几人驻足。 “怎么办,委托还挂在这里,冒险协会那边没动静,公告栏也联系不上莉莉娅和伊戈尔,船上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治病……” “我最怕的还是潮生已经把禁区的那些宝物兑换出去了。”其中一名水手脸色发白,“那样我们即使拿回了可以治病的摩拉,也凑不齐让他们康复的药方。” “小北斗,彩霞姐姐,二锚叔叔……”另一名水手晃了晃身体,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但很快她握紧了袖口紧贴的飞刀,“我再进一次迷雾!我会把解药带出来——” 距离她最近的同伴猛地惊醒,本能阻止;有人劝着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他们上次能活着从禁区出来还是有仙人相助;却也有人脸上也浮现悲怆和坚决,因为他同样不能目睹船上的家人就此死去。 而千精就是在这时候停在他们面前的,有外人接近,这几名水手下意识往旁边靠了靠,但意识到千精的目光实打实落在他们身上时,他们皆是一怔。 “啊,想来看公告,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话。”千精推了推用于易容的眼镜,“我刚好委托了那两位债务处理人帮我办事,所以他们可能没时间看其他业务……嗯,现在你们似乎比我更需要他们。如果你们确定他们能帮到你们的话,要我帮忙引荐吗?” 好了,新身份该干活了。 第15章 药石无功(一) 千精单薄的斯文外形让公告栏前的水手放下了警惕心。 他们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利可图,所以听到千精的话,脸上本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太好了,总算有一件幸运事了!”一名个子高大的水手猛地往前迈了一步,“我们要找一个叫潮生的水手!我们救了他,他却险些将我们都害死了!莉莉娅和伊戈尔是我们这边最清楚黑色钱款流向的追债人,他们之前还和潮生打过交道,一定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他!” 扎着低马尾的女水手同样神色激动:“对,摩拉不是问题,潮生带走的黄金珠宝本来都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可以让出三分之二给追回赃款的人!我们只需要一点点给我们的家人治病!” 千精似乎是被他们忽然拔高的音量吓到,往后退了两步,又重新站稳身体,理了理衣领,脸上保持着合适的笑:“喔,真是让人感动的同伴情,更庆幸的是我正好有这个能力帮忙,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在岩上茶室,我带你们过去吧?” “那真是太感激你了!”高大水手二话不说就要跟上,却被身侧的同伴猛地拉了一下。 那同样戴着眼镜的水手看着千精皱起眉头,已经被身边人背叛过一次的他盯着千精时脸上还有些怀疑,他似乎想出口质问,但千精与他对视的那一眼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率先出声。 “我叫富贵,是一名渔货商人,上次乘船去稻妻的路上发生了意外,那两位债务处理人正在帮我处理资金,然后我也在物色新的合作船队……然后到公告栏前就正好看到了你们,能有勇气进入海洋禁区的一定是了不起的水手,所以,嗯,也是有些私心的,这么说或许能让你们更信任我一点?” 千精咳嗽了一声,神情似乎还有些羞赧,镜片遮挡不住他异常年轻的面容,这位看起来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被怀疑别有用心的情况下完美展示出了他的无害。 “啊?这、这……非常抱歉!因为潮生的事我有些应激!我没有怀疑您用心的意思!”眼镜水手尴尬地把手放下,他平时没怎么跟其他商人打交道,认识的几个都挺鼻孔看人的,所以这次看到如此平易近人又热心肠的千精不免生出怀疑,但这样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现在如此认真解释,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瞎琢磨误会千精了,“麻烦您还说这么多让我们,我……我真是……” 眼镜水手憋红了一张脸还想断断续续解释,但千精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看看他又看看眼镜水手的其他水手,立马抬手叫停:“现在找人比较重要,我们先去岩上茶室,有什么话路上或者之后说。” “噢,噢,谢谢东家!谢谢!” 水手们不太擅长圆场,面面相觑也多是由于担心千精不高兴不帮忙了,此刻见千精主动这么说,一下子呼啦啦跟了上去,神色也充满了迫切。 紧急关头他们也无法思考太多,如今对于这些水手而言,能找到那莉莉娅和伊戈尔这两位债务处理人,就意味着他们同伴多了一丝存活的希望。 无论他们能不能抓住这次希望,能在自己船队出事的前提下把雇佣来的莉莉娅和伊戈尔借给他们的千精,都是他们的大恩人。 大恩人千精与他们同行,眉间的阴云随着他们的不断叙述而愈发黑沉。 他看上去已经共情了。 水手们对千精的印象更好,也在从公告栏走到岩上茶室的路上就七嘴八舌地把事情的原委都交代了一遍。 这些水手们所属的船队名为南十字,大概在五年前的一次出海中,他们的船长救下了遭遇海难的潮生,并收留他成为南十字的一员。 潮生和南十字曾是并肩作战的同胞,彼此扶持着在大海里乘风破浪,但谁都没想到,那个混蛋会以身作饵把他们引入禁区与海兽搏斗,在所有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开着唯一的救生船带着所有的珠宝偷偷离开。 海浪呼啸,雷电霹雳,随着迷雾渐起,留在巨兽尸体上的幸存者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恐怖幻觉,他们想拿起武器反抗,可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意识昏沉之间,海妖的歌声朦朦胧胧从远处传来,似乎在宣告着他们会与海兽一同腐烂于深海的结局。 但他们睁眼已回归陆地。 这当然是奇迹,南十字的船员们将其归功于岩王爷与仙人的庇佑,可来不及为自己的醒来而庆幸,船员们发现近一半的同伴陷入了深度昏迷。他们有的可能是受伤过重,可有的本该很快醒来,却日渐消瘦。 医师说他们在禁区里沾染了魔神残渣——通俗来讲,就是惨败的魔神死后留下的怨念与力量。这些污秽深入骨髓,或轻或重,那位医师光是让轻度感染者苏醒已经耗尽大半家财,更不用说这重度患者。好在医师仍然提出一条以毒攻毒的可行之路,这种方式需要那些能在禁区能在魔神残渣中留存的物品的辅佐,还需要大笔摩拉采购其他辅助药材,于是南十字的幸存者们,第一时间想到了卷款逃跑的潮生。 找到他。药材与摩拉,就都有了。 船员们本来以为他们通过冒险家协会很快能找到潮生,没想到他东躲西藏的本事远超他们想象,他们一无所获,心急如焚,直到在公告栏前偶遇千精…… 一天之后。 岩上茶室。 “嗯,解翠行的石根老板确实有收到一批质量上等的暗色矿料,稻妻的商队说那是他们从海底里打捞出来的,来他那边估价。” “有冒险家在绝云间的瀑布下挖出了这些年代久远的摩拉。” “就像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潮生已经通过与中间人合作,把海底秘宝以各种合理的方式兑换成了摩拉,卷款出国了。” 莉莉娅将她从解翠行、冒险家协会等地方取证过来的样品放到水手面前:“情况不是很乐观,就算你们确定这些真的是原本属于你们南十字的战利品,如今也无法赎回了。” 伊戈尔看着对面神思恍惚的水手们身上:“嗯,你要是让我们继续追踪潮生,我们也能保证抓到他让他把吃进去的摩拉吐出来,但你们的同伴能等得了吗?” 显然不能。 潮生离开了璃月,没人知道他现在藏在提瓦特大陆的哪一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即使莉莉娅和伊戈尔有特殊的追踪手段,也需要耽搁不少时间。船上的那些受害者哪里能等得了?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些属于南十字的财宝被潮生以各种手段转卖给了其他人,其他商行或公会合法持有珍宝,不可能毫无代价原物奉还,若水手们想赎回那些珍宝用于同伴的治疗,又需要额外的摩拉支出了。 第19章 “怎、怎么会……”水手们大受打击,只觉得最后一线生机被就此掐灭,前路一片黑暗。 “嗯,所以我们才在调查完这些之后回来跟你们说明情况。”莉莉娅敲了敲桌子,“确定要继续这次交易?我怕摩拉追回来了,你们的人却用不上了。” “……那就更要让那个白眼狼付出代价。”眼镜水手咬牙切齿,“请你们一定要逮住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能追回多少摩拉就追回多少!” “了解。”伊戈尔点头,“但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眼镜水手深吸一口气,“我听说你们也有放贷的业务,所以能不能……” 然而伊戈尔在他话没有说完的时候便打断了他:“我们不是做亏本买卖的慈善家。潮生处理赃款的动作很快,他到手的摩拉绝对比那些货物的正常市价低一半,这就意味着追债成功后我们到手的摩拉会少上很多;我们再借给你们摩拉,那这次生意岂不是倒贴钱了?” “我们能还上的!”壮汉水手情绪激动,“我们只是借之后肯定会加倍还……” “不,不用说加倍还。”伊戈尔再次打断,“我只是觉得以南十字现在的状态,我短时间内得不到回款。” 莉莉娅同样凝视着他们:“这种情况下我们能答应继续追踪一个已经离开璃月的欠债人,也已经是破格的情况了。” “不是我们真的……”说到一半的壮汉水手被眼镜水手拽了一把之后重新坐了下去,而那个眼镜水手冲着莉莉娅和伊戈尔露出勉强的笑容。 “我知道的,已经很感谢你们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帮助我们了。”眼镜水手认真道,“请务必将潮生带回来,他手头留存的摩拉也能让我们回一点血,至于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嗯,有消息我们会及时传达的。”莉莉娅和伊戈尔起身,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翻书的千精,“那就按之前说好的,我们先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完,富贵老爷不着急吧?” “说了别叫我老爷……”千精放下书,“没事,你们先去吧,我这包厢时间也没到,可以在这多坐会儿。” 在两人推门出去之后,千精也站起身朝着船员们所在的位置靠近,桌上还散乱着两位债务处理人收集的证物,察觉到千精的走近,那个壮汉又倏然站起来:“对了这位东家你能不能……呃啊,抱歉,你的船队也在稻妻……抱歉。” “不,这是事实,我的商队确实也在海路上出了事,我现在手头上也没有多少摩拉。”千精将目光转移到那位神色逐渐坚定的眼镜水手身上,“但我想,已经有人想到了其他的处理方案。” 眼镜水手抬起头与千精对视,又一一看过在场的船员们,缓缓道:“现在唯一能借给我们巨款让我们用于采购药物和赎回珠宝的银行……只有那一家了。” …… 窗帘被放下。 伊戈尔收回看向一行人进入璃月北国银行的视线。 莉莉娅跷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把玩手指:“我说真的,潘塔罗涅大人比我想象中的有意思,哎呀,就冲他易容出去玩这一点,很符合我心意呀!” 毕竟她和伊戈尔除了工作时间在门口戴面具站岗外,平日里都喜欢脱了面具放飞自我的,之前可能有不少熟客认识他们的身份,但自从潘塔罗涅来了之后,他们俩都被调岗,不知情的人估计以为他们被北国银行开了全职做债务人了。 谁叫愚人众戴上面具统一服饰都长得差不多。他们在柜台前拿腔作调时,真的没多少外人能猜出他们被从门卫调去坐前台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 “反正我们现在带薪休假。”伊戈尔笑道,朝着莉莉娅走过去,他扶住椅子靠背,笑眯眯看着莉莉娅对面的冰棺,“我还真没想到冰元素能这么用。” “我也没想到。”莉莉娅放下手,伸了个懒腰,“据说解冻了还能活蹦乱跳的,到时候给他晒晒太阳然后再宰了吧。” 被南十字寻找的目标人物潮生被困于棺中,瑟瑟发抖。伊戈尔提供的火系邪眼被他紧握在手中,让他不至于被冻死。 莉莉娅跳起来:“我们去隔壁约会去,这个定时来看看就好啦,反正之后要做的技术活就是将他的尸体送到南十字那边,哎呀,论黑吃黑还得是潘塔罗涅大人……” 伊戈尔和她并肩离开:“其实也算是做好事吧,南十字的船员能幸存,潘塔罗涅大人能得到关于那个禁区的更多情报……” “真的假的,你觉得他的做法没问题?要我说为了仙人的线索就做这种事……” “换我也会试……据说夜叉……螺卷大将就葬身在那……不知道当时是跟谁搏斗……” 第16章 药石无功(二) 摩拉到手了。 南十字的水手们站在北国银行的门口,神色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没想到借款的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如传闻中所言,北国银行核查了他们的身份资料之后,就非常迅速地把现款结给了他们。 不可否认,北国银行的利息很高,但比起某些往死里偷坑拐骗的高利贷,他们的苛刻是明码标价,他们的残忍是置于明面,一切的规则白纸黑字记于契约之上,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在签下那璃月律师过目、他们自己决定的契约之后,若他们在规定时间内还不上摩拉,那就是他们的问题,而不是北国银行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心理预期就很低,所以水手们从北国银行出来之后,脚下飘飘,神色梦幻,有种这一切太过美好的不真实感。 柜员的态度很友好,经理的建议非常有用,在交流中得知他们的情况之后,北国银行不但放宽了还款期限,还说如果在北国银行和得到秘宝的商人转账交易,北国银行也能帮忙分担一定的摩拉数额。 虽然是很明显的拓展客户的手段,但这如沐春风的服务态度、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合法流程……这些水手们也忽然懂了为什么北国银行的风评在悄无声息中好起来了。 哪怕大多数人仍然惧怕愚人众的势力,也会在困难情况下把北国银行纳入考虑范围。就像是现在的南十字。 要知道像他们这些普通的璃月人,在之前遇到绝境考虑出路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外来势力排除到选项之外,更不用说与愚人众这种臭名昭著的组织有关联的北国银行了。 “能在璃月境内建地标建筑的北国银行果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眼镜水手很快从恍惚的状态清醒,他握着莉莉娅和伊戈尔收集来的照片,“那我们现在分头行动!一拨人去药铺采购胡大夫需要的中草药!一拨人去找石根老板他们赎回需要的宝矿古董!” …… 千精在岩上茶室的时候就与南十字的水手们分开行动。 他的新人设是一个好心商人,但若是好心到寸步不离的程度,也是会让人怀疑他的用心的。 所以在水手们说要出发去北国银行借款的时候,千精露出一个稍显惊讶和为难的表情,就此找理由和他们分开。 璃月港不太想和北国银行打交道的人多了去了,南十字自己都是走投无路才去找北国银行借贷,也理解千精这种避嫌行为。 千精坐在岩上茶室的内场玩了几把骰子,运气不好不坏,他赢了好几把,但也输了好几把,手边的筹码多多少少,有一次碰大运了,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荷官笑眯眯摇着骰蛊,身边人在起哄,千精高高兴兴再陪了几局,可惜他的运气好像在那一次之后消耗殆尽,接连几把都惨不忍睹,千精看了看时间,似乎是认命地说自己今个儿运气不大好,明天再来试试。 有岩上茶室的人说说笑笑将他从暗门送了出去。 千精表面上全然上头的模样,但心里却在不断复盘他这几周以新身份在岩上茶室的发现与遭遇。 钟离之前跟千精说过岩上茶室是千精的资产,但岩上茶室的某些业务,不太像是千精会允许开放的。比如内场乌烟瘴气的游戏。看情况还要持续很久了。 千精不会否认如今的岩上茶室仅凭这一项游戏业务便日进斗金,且客户源源不断,但这要是被七星抓住把柄,不是大出血就是满盘皆输,他不至于搞这种送人把柄的赚钱渠道。 踏出门槛之后千精还回头看了一眼,门卫眼中他意犹未尽,恋恋不舍;而千精已经开始在这次行动中列好了之后针对岩上茶室的相关计划。 千精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南十字的几位熟人。 看起来他们又遇到了难处,又有些垂头丧气的。 好心的商人稍一思索,迎上去与之搭话,委婉询问他们是否没有从北国银行手中讨得好处。 “啊,是富贵老爷啊。”南十字船队里也有水手跟着莉莉娅和伊戈尔这么叫千精,“北国银行那边很顺利……主要是我们发现潮生卖给翡翠行、珠宝商、冒险协会的奇珍异宝都被不知名的势力给高价收购了……” 第20章 “石根老板没告诉我们买家是谁……其他相关人也不说……石根老板跟我们说的时候还在骂那个稻妻船队坑了他……不太理解他明明赚到了为什么还这么生气……” 那是因为潮生售卖给他们的东西都沾染了一定的魔神残渣,长期放在身边会危害人体,那些大多把珍宝作为古董把玩收藏的商人自然会破口大骂。 收购人则是总务司。官方机构调查到有这样一种危险物品流入市场之后,显然会抓紧时间将珍宝回收,商人口中的高价收购估计是义务捐赠的谎言,隐瞒总务司的身份也是出于同样的保密原则。 清楚一切情况的千精却在此时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忧心忡忡:“那你们现在岂不是有钱也买不到从禁区带回来的秘宝了吗?” “是啊,但胡大夫说这是以毒攻毒必须用到的。”眼镜水手叹了口气,“好在还有一些辅佐的药材能派上用场,我们想拜托胡大夫再帮我们拖延一些时间……等我们这次从海洋禁区回来。” “……”千精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色,“你们还要去那里?” “嗯,当时如果不是潮生,我们是可以全员往返的,其实真想起来他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没事,即使可怕,这次我们为了家人出海,岩王爷也一定会再次庇护我们的!” “喔,当然,我最佩服你们的就是这一点,很讲义气。”千精笑起来,“你们的家人们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我就先回去了——我也好运地赢了很多摩拉,可以稍微解决下我的钱款空缺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将里面大面额的摩拉展示给南十字的水手们看,年轻的商人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短时间内高利润回报的诱惑中,还乐津津地说:“我发现我确实有点猜大小的天赋的,到时候你们要是还有急需用钱的地方,我可以资助你们一些的!感觉认识你们之后我的运气也变得很好。” “……”水手们面面相觑,他们看看不远处的岩上茶室,又看看眼前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赢钱了的千精,神色都是有些古怪。 刚开始觉得千精是别有用心之徒,了解过后发现是这人是难得的好心商人,现在……更觉得千精是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傻狍子。 看在对方帮了他们这么多的份上水手们也不能看着对方误入歧途,如果劝了不听那是千精的问题,但如今他们必须得先劝。 注意到岩上茶室的打手往这边看来,水手们推着千精往前走。 “我们也是遇到东家运气才好起来的,东家也让我们的其他船员见见你呗,沾沾喜气!” 走远一点之后,几人严肃告诫千精别被岩上茶室的手段糊住了眼,那些人就惯用赌徒心理坑得侥幸者倾家荡产,他们南十字有一个船员也是岩上茶室的受害者,平日里消遣消遣也不行,更遑论把他当成一门赚钱手艺。 千精似乎怔了下,胡乱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水手们觉得他没听进去,却也没什么继续劝告的经验,之后同行的路上便没什么人说话,直到他们停在了璃月港令人耳熟能详的建筑前。 往生堂。 ……这是璃月承办葬仪事务的地方。 “不不不富贵老爷别误会,因为胡大夫是游医,所以我们暂时借用了他哥哥胡堂主的住处……因为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让我们免费居住那么久……” 生怕千精误会的水手们连忙解释,不过千精看向他们的目光似乎更加忧郁了。 可能觉得南十字的某些人早死了但这些水手们还不相信…… 水手们又好气又好笑,本来想着在往生堂前就与千精告别,如今倒是跟门口的招待员说了一声,然后把千精领了进去。 扎着绿色小辫的药童正在院子里煮药,他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神情凝重地关注着药锅中的水量、药材的状态等等,并且适时搅拌以免粘连。 身边的少女看起来年长药童几岁,她分拣药材的同时,还在关注师弟那边煮药的情况。 察觉到往生堂专门划给病患的院落响起脚步声,少女抬起头,而南十字的人也第一时间给千精介绍了对面的两位。 分拣药材的少女叫江蓠,煮药的药童他们习惯称他为白术,这两人都是那位游医胡大夫的助手。 水手们介绍千精的时候倒是不知道怎么组织措辞了,所以是千精主动跟江蓠和白术打了招呼,然后进了病房。 房间里有很浓重的药味。那些病重的船员此时确实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胡大夫此时正在针灸,进门者本能放缓呼吸,而一条通体素净的白蛇盘踞在医者肩脖,此时眯眼看来,那双属于人的眼睛在光影下折射出绮丽色彩,居高临下。 千精正好与白蛇的人瞳对上视线:“……” 他来之前做过调研。往生堂有调查过,胡大夫也调查过,但由于他们都不是此次计划的重点,他也没做细致地盘查,所以看到那明显不属于凡尘的白蛇真的是惊了一下。 他下次情报工作应该更全一点。千精这么想着,但也没多大遗憾,毕竟这种情况下调查不调查,起到的作用都不大,不妨碍他与之直接接触和面对面交流。 而且,在看哪里? 千精按住后颈,他仍在与白蛇对视,似乎是吓到了大脑空白的程度,直愣愣不知道作何反应。 名为长生的白蛇在此刻歪头,似乎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第17章 药石无功(三) “别怕,那是长生。”有细心的水手注意到千精的局促,压低了声音给千精解释,“胡大夫说,祂是沾了仙缘的灵兽,所以有了一双类人的眼睛,也能口吐人言,等会儿你还能看到祂说话……不要害怕,祂是瑞兽。” “啊、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瑞兽。”千精似乎才惊醒过来,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已经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的长生,同样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以防惊扰里面的胡大夫的治疗,“这位胡大夫能有灵蛇陪伴左右,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你们请他诊疗也花费了不少工夫了吧?” “说来惭愧。”眼镜水手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们是直接在岸边被胡大夫捡回来的……胡大夫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诊疗费,多的我们硬塞他也不要。” “能遇到胡大夫是我们的幸运。” “是的,胡大夫不仅医德高尚,而且医术高超……换了其他医师来,我们能不能站在这里与东家说话都是一个问题,但是胡大夫做到了,我们也相信只要我们收集到他需要的材料,南十字的其他人一定能醒过来!” 千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难怪,就算医师提出了以毒攻毒这个不寻常的治疗策略,南十字的水手们也毫不犹豫地配合,毫不犹豫地去收集材料。 这位胡大夫在各个方面都值得南十字绝对信赖。 说实话千精要是看到一个医德好医术高身边还跟着灵蛇的大夫自己送上门来,也会觉得自己撞大运了。 千精将视线落在胡大夫比常人更显苍白的脸上。 不过真奇怪,分明这么厉害,胡大夫自己看上去却不是特别健康。 胡大夫的身上有他自己也不能解决的疾病吗? 如果自己要拓展这条人脉的话,或许可以从这个线索入手…… 毕竟这个医师一看就很有结交的价值。千精如此腹诽。 黏稠恶心的污浊物从针孔流出,神情专注的医师将入肤三分的火针迅速抽出,做完最后的消毒与贴敷工作,胡大夫终于能将视线落到停留在门口的水手们与千精身上了。 他把几人带到不远处的隔间坐下,先和水手说明了下目前的情况——在南十字的人把一些珍贵的辅助草药带回来之后,昏迷者的恢复情况。 “这不是治本之策。”胡大夫说道,“我最多能再拖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即使得到了君药,我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他说的君药指的就是那些沾了魔神残渣的秘宝。 “怎、怎么会……”壮汉水手大受打击,“我们来回至少也要五天……就算我们成功从海洋禁区带回了可以用的君、君药……” “……还是不行吗,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三天时间,没事的,时间还很多,一定能有新的办法的,可三天……三个日出日落……好快……”有水手开始焦躁地咬指甲,声音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如果能找到那个神秘买家……但他都出高价买下这些了,我们手里的摩拉他不一定看得上……”眼镜水手也陷入了心情持续低落的状态,喃喃自语,绞尽脑汁却仍然找不到有出路的思路。 胡大夫看到水手们这副样子,心里也很不舒服,毕竟南十字的水手们这些天的奔波他都看在眼里,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功亏一篑,只能和朝夕相伴的家人们天人永隔……作为医者,他同样对这样的结局感到相当不甘心。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原本只懒洋洋盘在胡大夫肩膀上的长生冷不丁开口,那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第21章 胡大夫和南十字水手们的视线几乎第一时间集中到了长生身上,然后顺着长生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了同样在找寻长生说话对象的千精。 意识到长生说话的对象确实是自己的千精适时表现出了惊讶。 “我、我吗?” “对,没错,就是你。”长生肯定地点了点脑袋,“你看起来有话要说。” “……嗯,是的。”千精抿了抿唇,“事实上我有一个救治病患的想法,但这有一定风险……” “你先说!东家有什么想法的话都可以说出来!我们都可以试试的!现在我们做的一切都是有风险的!只要有成功的可能性我们都会去尝试!” 水手们的情绪激动,各自的发言一声高过一声,足以让千精认识到他们的迫切。 千精定了定神,也没有再卖关子:“我想着如果把病患捎上船一起去禁区,到时候得到君药就可以直接在船上治疗了……时间上是赶得上的。” 注意到周围的人在他的话语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变换了惊喜的神色,千精又垂下眼眸:“但船只颠簸,可能让病人情况恶化;也需要胡大夫陪护,同你们一起登船;这是一个有风险的决定,或许一去所有人都回不来了。” 他环视周围一圈,缓缓开口:“或许在这三天之内试着去找一下那个神秘买主,更安全。” 他想要通过南十字实现的目标,已经差不多实现了,如果他们能再去一次海洋禁区,那最好;如果准备留在璃月港,千精也会适当地给他们放出一点风声,告诉他们是总务司的人收缴了那些秘宝。 毕竟总务司属于政府机构,在人命关天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对南十字的船员视而不见。免费提供秘宝配合胡大夫治疗的概率很大。 所以选择权在南十字手里,而且后者成本低、风险低。 “我们不一定能查出那个神秘卖家的身份,找到了他也不一定会把高价购买的秘宝卖给我们。” “胡大夫,如果我们选择出海,他们在船上能撑到我们到禁区附近吗?到时候你们留在外面,我们进去!” ——但对于如今消息闭塞的南十字而言,前者的不确定性太高,他们宁愿尝试后者。 水手将希冀的目光落在胡大夫身上,也在试探胡大夫是否愿意跟随南十字再次出海。 胡大夫思考了一会儿:“只要你们能确定在两天内抵达禁区,在三日内带回符合条件的物件,我有把握在船上治好他们。” 得到了权威人士的肯定,水手们的眼睛都在刹那间亮了起来,或是原地握拳欣喜若狂,或是来回踱步缓解激动。 眼镜水手第一个站起来,说他们现在就去筹备,明早就可以让所有人登船出发。 “还是东家你脑子转得快,从莉莉娅伊戈尔到现在,你真的帮了我们太多了!”眼镜水手双手握住千精的手狠狠摇晃,转而又去给胡大夫鞠了一躬,“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有些话我们之后慢慢说,我们先走了!” 他带着其他水手去采购物资和准备船只以及做其他出海工作了,来得飞快,走得也飞快,于是房内就剩下胡大夫和千精大眼瞪小眼。 喔,还有个长生。 “……你好,这位先生。”胡大夫轻咳了一声,“从刚才我就想问了,您是南十字船队的朋友吗?这次过来是有事找我,还是慰问那些患者?” 胡大夫趋向前者。毕竟如果千精是来看那些伤患情况的,之前也看过了,现在应该跟水手们一起离开才对。 ……千精属于后者。本来也该起身跟着走的,但水手们离开的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耽搁一会儿准备起身的时候,气氛已经尴尬了起来。所以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确实是来探病的。”千精实话实说,“因为疗伤的地点不是特别寻常。我担心他们的家人其实已经离开,自己是骗自己……好在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往生堂对于很多人而言确实不是很吉利。 胡大夫觉得情有可原,解释的时候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作为一名游医,并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当时情况紧急就先把他们带到了兄长的往生堂……期间也有想过租赁其他地方安置病人的,但那些地方都不如这里的院落便宜而且设备齐全。” 千精同样理解地点点头:“对于现在的南十字而言,有些该省钱的地方就该节省,胡大夫也是为他们考虑,那我就不打扰……” “他确实很擅长为别人考虑。”长生瞥了胡大夫一眼,他的出声也恰到好处打断了千精的话,见两人的目光本能凝聚在祂身上,长生微微抬了抬下巴,“静养和坐船赶路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病人怎么可能什么影响都没有,这所有的代价可又要好心的胡大夫来承受了。喏,还是做了好事不说的。” 被长生阴阳怪气的胡大夫神色无奈:“既然家属在努力了,我也要竭尽全力,其中曲折就不必跟他们一一道明。” “我可不希望这么快看到你的尸体。你的哥哥也是一样。”长生看上去不太高兴,他的视线落在千精身上,“你有更好的办法吧?不乘船去禁区也能解决的办法。” 千精眨了眨眼。 而胡大夫在惊异地看了一眼千精之后,侧头询问长生是不是认识千精。 平日里的长生绝不会三番四次与生人搭话,更不会如此笃定生人能做到一些了不起的事情。 尤其刚才长生还是在千精要走的时候把他叫住了。 “……我不认识他,但他脖子上有仙家讯息。”长生啧了一声,“说他很会闯祸,所以很有解决麻烦的经验,如果看到这则信息且当前有苦恼之事的话可以找他帮忙。” 长生是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在凡人脖子上标这种提示语,以至于祂刚才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更虚弱了所以看花眼了,好在试探过后,长生发现千精确实是有更好办法的。 “所以如果刚才有顾虑没说全的话你现在可以说……唔。”注意到千精表情的长生顿了顿,意识到千精原本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有那标记,于是面不改色改口,很冷静地劝导,“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拟态火史莱姆对人的肝脏不太好。要不我们先给你泡杯茶?” 第18章 药石无功(四) “……嗯,我需要一杯茶。” 长生听到千精这么说道。 祂松了口气,忙甩尾催促胡大夫行动,此时仍旧一脸蒙圈的胡大夫默默照着长生的话去给千精泡了一壶茶,将散发热气的茶盏推到了千精面前。 胡大夫观察着千精的神色。 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千精姓甚名谁,到底有什么身份;抛开千精脖颈的标记的真实用意不谈,胡大夫想着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别人脖子上打这种标记,各种意义上都是很过分的。 即使是仙家手段,也有些不尊重人,就像是…… “混蛋,他当挂狗牌吗。”千精攥紧指尖,他紧绷着身体,浑身都散发着不用演的愤懑,膝盖上的布料被他揉得乱七八糟,那光滑的脖颈肌肤更是在胡大夫去泡茶的短短时间被当事人自己抓出数道清晰血痕,“这算什么,共享劳工?” 哇管真宽。 装个监听装个炸药他都不会这么生气,然后那家伙装了个告示板?他早该在弥怒和伐难留在身边的时候就知道那家伙脑子有病! 这种信息标语除了羞辱戏弄他还能干什么?还不如整个监听能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整个炸药他必要时还能整整同归于尽! 好过分! 太过分了! 千精不高兴地喝茶,不高兴地把杯盏放下,他平复了心情,对上长生飘忽的视线:“长生大人既然懂仙家讯息,那……认识这位在我身上贴小广告的没品仙人吗?” 能一个照面就看懂仙家讯息的长生,看起来就不是那种单纯被仙人点化的幸运灵兽了。祂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仙门子弟,或许现在是历练什么的,才陪伴于尘世的游医身边。 察觉到千精话语里的怨气,长生更觉一阵心虚,可能是心虚自己戳穿了某位同僚的秘密记号,也可能是心虚自己在千精面前暴露了某些仙人的道貌岸然——说道貌岸然也不太对,毕竟对于他们这些能看懂信息的人,这信息就挺友好的,至少长生刚才确实知道了千精可能帮上忙。 得说些好话。长生严肃地想着。不然千精就不帮忙了。 “我的记忆和法力消散大半,很遗憾,即使我曾经认识这位仙人,恐怕如今也想不起来了。”长生想着祂记不起来也好,不然祂还要怎么想着如何给这位调皮的同事找理由,确实那家伙这事做得不地道,为什么不能在讯息的最后加一句看到了也不要说,这样子祂就不会不小心说漏嘴了,“你能记起来与你相处过的人,哪位是可能做这些事的仙人吗?” “遇到他算我倒霉。”千精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他勾住茶杯的把柄,似乎想再喝一口压压怨气,但打开茶盖的杯中,只有几滴尚未干透的水。 第22章 “……” “不等等这位先生请冷静点!”胡大夫大惊失色地拦下了千精要把茶杯碎片插进脖子里的举动,“长生!长生!” 兵荒马乱之后长生给胡大夫拍背顺气,千精默默地拿着扫帚把现场打扫干净了,然后把刚在北国银行赢的那一大袋摩拉偷偷放到了柜子的灯座边上。 “我很抱歉,有时候我确实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千精坐在胡大夫边上的位置坐下,“在一个医师面前拿利器砍脖子逼着您帮我做切肤手术,也是非常过分的。我有在反省了。” “能看到您毫发无伤坐在这里,我已经很欣慰了。”胡大夫在这段时间提笔写了一份药方,他抬手将那纸张递向了千精,“平日里可以照这个方子喝点夏枯草清肝泻火。您别觉得我话说得不太好听……但,长生说得没错,你确实得注意下肝火问题。” 千精:“……喔。” 他不会否认自己有时候确实情绪起伏比较大,但他感觉最近这几次咬牙切齿,原因都不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那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混账真的不能好好反省一下他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吗?下次见面能一次性全说了吗?千精是真的怕还有什么重磅炸药藏着。 ……千精可以理解为什么潘塔罗涅在钟离面前这么颠了。 呵,十有八九都是钟离一手造作出来的,真的是拿捏住了他这种性格的人在什么情况下破防最快。 过分。 明明现在还没撕破脸还是众所周知的关系亲密却这么欺负他,太过分了。 不尊重人。恶趣味。人面兽心。一点儿没有仙人的样子。之前潘塔罗涅说不定是被他挟持了。那这就更过分了。 千精垂下睫毛,恰到好处地将自己不被尊重的气恼与无能为力的挫败融于真情流露,他本就长着一张仙人也挑不出毛病的俊脸,此时不声不响抿唇坐在那里,长生和胡大夫竟是都有些不忍。 尤其是千精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表现出脆弱之后,一推眼镜神色又恢复他们最初见到的平静,对面的两人看着他礼貌接过药方,礼貌道谢,礼貌把药方对折推入口袋,对视一眼,都没怎么敢询问千精和那位仙人是怎么认识的。 别人获得了仙缘,巴不得宣传得人尽皆知,但千精这仙缘好像更可以称为孽缘。不敢问,不敢问。 “再次抱歉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千精说道,“分明是这种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我还在为这种小事生气。” “不算小事,不算小事。”长生晃荡尾巴尖让千精放宽心,“所以现在我们……”祂关注着千精的脸部表情,时刻准备更换话题。 但千精选择顺着长生的话题说下去:“我有神秘买主的线索。但我怕南十字的朋友们到时候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不想让他们再度失望。我也觉得他们再次出海会更好。” 见话题重新走上正轨,长生也是松了一口气,祂表面不动声色,也装作之前无事发生继续接话:“正确的。” 虽然南十字的船员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但若是千精提前说有神秘买主线索,最后却不能将秘宝带回,那些水手们也是会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千精的建议他们是否能在这段时间找其他出路…… 相比之下出海确实比较保守。 除了胡大夫需要承担更多的代价之外。 长生瞥了一眼胡大夫,而此时属于千精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会努力在今晚之前找到那位神秘买家并说服他提供秘宝。如果这样做,不仅能让患者免受颠簸之苦,还能帮胡大夫分担。” 对面的一人一蛇都怔了下。 “你是个很好的人,孩子。”胡大夫这样说道,顿了顿,又问,“你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不介意。”千精说,“胡大夫就这么称呼我没关系的,我觉得比直接叫我富贵老爷好……嗯,进门这么久才介绍我自己的名字,也是失礼了。” 俗话说人如其名,但千精这名字只能说是通俗易懂,很有年代气息,至于搭不搭,不太重要,千精自己没什么所谓那就确实没什么所谓了。 “当时取名的时候不懂事也没看过几本书,就挑了几个听上去很吉利而且好记的名字,像是什么富贵啊,千金啊,钱币啊。我觉得千金偏女性化,钱币又太直白,就从小到大沿用这个名字了。” 千精笑了笑:“虽然不像是我会用的名字,但听起来很有钱很成熟很可靠对吧?” 确实。长生忍不住点头。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多的青年被叫富贵老爷。真反差,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筹备了。等我的好消息。” 千精没有再说多余的话,礼貌告辞之后,很快便消失在了长生和胡大夫的视野之中。 “哎,我真好奇,我印象里应该没有哪位仙人有对凡人做这种恶作剧的兴趣。”长生感觉自己打完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祂趴下来,忍不住跟胡大夫吐槽,“而且那讯息与其是在说我们可以找他帮忙……倒不如说在警告看到信息的我们要小心他就是麻烦的制造者。” 胡大夫这会儿是真的诧异了:“所以按那讯息的逻辑,南十字如今的境况可能与那孩子有关?” “是这个意思。”长生点头,“但要是真觉得他不怀好意怎么可能只留下讯息让其他仙人注意?恐怕还是我多心了。” 祂说具体情况如何,还是要等多了解千精和另一位仙人的故事之后,继续评判。 “你看。他还留了这个。”长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从胡大夫的身上游下来,蛇尖挑起千精藏于暗处的钱袋,拎着束口处晃了晃,“能因为打碎茶盏就偷偷留钱赔偿的家伙,不像是坏人。” 胡大夫一边赞同地点头一边准备起身离开这个隔间去看看病患或是药童的情况,然而他注意到了那摩拉袋上的岩上茶室的记号。 ——璃月港知情人心照不宣的最大赌场。 胡大夫本能看向千精之前离去的方向。 不会吧,那孩子……? …… 次日的南十字得到了总务司的援助,病房外,水手们握着千精的手,难掩他们的感激涕零。 千精的消息是救兵。 别看南十字的水手们毫不犹豫就做出了深入禁区的决定,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十拿九稳、毫无畏惧;总务司免费返还了来自海洋禁区的秘宝,全力配合胡大夫的治疗,更是极大地减轻了南十字的经济负担。 即使这一晚上南十字的水手们已经把之前所有的资金投入到了前往海洋禁区的准备之中,但,船没出发,各种物资还保留在舱内,他们可以期待,下次与身体康复后的家人们一同出行。 胡大夫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许。魔神残渣的气息从病患身上被抹消,有人脸色红润于美梦中休养生息,有人轻颤着睫毛睁开眼睛,有人抱住久别重逢的同伴喜极而泣,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千精注意到胡大夫的脸色似乎比治疗前更苍白了。那不像是大战一场之后的筋疲力尽,更像是不知名的病情加重。 由于行医地点在往生堂,所以胡大夫的兄长胡堂主也出现了,他站在角落,弟弟治疗的时候他在扯霓裳花的花瓣,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然后胡大夫出来之后他把扯得七零八落的霓裳花一扔,背着手看着胡大夫跟水手们说话,期间胡堂主一直死亡凝视胡大夫身上的长生,看起来不是特别友好。 千精觉得蛮有意思的。 他看着胡大夫被胡堂主拉走,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回想起这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比常人还要羸弱的身子以及治疗后呈现的新的身体特征,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以伤换伤?治疗手段还和长生有关吗?难怪胡堂主那副表情,毕竟亲弟弟算是折寿帮别人治疗,长生是帮凶。 人还是要自私点更好啊。千精发出感叹。他敬佩像是胡大夫这样的医者,却更趋向于明哲保身的行为作风——这个世界上,如果连自己都不能好好爱护,何谈去帮助他人? 凡事当然以自己为优先级更顺风顺水。 莉莉娅和伊戈尔询问千精是否需要提前对潮生的处置。 “嗯,拖几天把尸体带回来。”千精说道,“其余的就照我之前说的办。” 他换了身衣服,折返北国银行,而伐难和弥怒已经习惯了他这段时间经常一个人往外跑。 既然千精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也不会硬要守在千精身边,伐难笑着询问千精出去玩得开心吗,千精略一思索,认真点头,然后询问他能不能出海玩。 比如去海洋禁区打卡什么的。千精偷偷地想。 伐难诧异:“九席,您真的想出去玩?”毕竟现在他们应该没有出海的业务需求才对。 伐难喃喃自语:“难道九席之前不是借着出去玩的名义偷偷工作而是真的去放松了吗?” 她一下子严肃起来,有种千精终于懂得劳逸结合的欣慰感,二话不说准备转身:“那么我去准备出海的计划,九席喜欢什么?海洋模拟军事竞赛?遇到海难时的冲浪技巧训练?吃腻海鲜后的自我洗脑课程?” 第23章 “……”千精顿了顿,“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想出海。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难道他的日常就是在光明正大上班和变相加班之间二选一吗? “喜欢加班但更乐意一个人加班然后给员工带薪休假的好老板。”伐难老实回答。 “……伐难。” “嗯?” “去睡觉。”千精合上手中的文件,抬头凝视身边原本应该陪着他熬夜加班的伐难,“你看你,都困到说胡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该章节小标题。 修改了该章节结尾部分。 emm……写嗨了然后冷静一段时间来看之前火急火燎发出去的文章就感觉有些需要再细致修一下。orz。果然还是得存稿啊。现写现发,没时间给自己修文。 第19章 间幕 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千精冷着脸在办公室里批改文件,手中动作不停,心里更是骂骂咧咧。 他当然喜欢被夸奖。这是人之常情。但被夸也要看对方是怎么夸他的。 听听伐难那说的是人话吗? 那是值得让他骄傲的夸奖吗? 不,这夸奖显得他像一个利人不利己的白痴。 按照正常预期,应当是所有人各司其职,所有人在工作之余更有闲暇,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有些事必须他亲自去做,后续也只有他安排对接,让其他人暂时无所事事,机械重复日常的工作。 他不能将伐难和弥怒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他不能让北国银行的职员在工作之余仍成为他的助力。 他很安全。他很富有。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但他不清楚伐难、弥怒的过去。不清楚这两人为他所用的程度。 但他不清楚在他手中发芽的璃月分行,会不会最终被北国银行总部攫取果实。 但他不清楚潘塔罗涅到底经历了什么,对他和愚人众、对他和钟离、对他和璃月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只知晓其中一二。 说是杞人忧天也好,说是自寻烦恼也罢。 千精确实为此困扰。 也为此奔波辛劳,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减轻自己对未知的忧虑与恐惧。 伐难和弥怒不清楚他失忆了。千精得感谢钟离作为唯一的知情人,没有把消息告诉其他人;但更应该感谢他自己兢兢业业,愣是假扮得无人怀疑。 或许有人怀疑了只是没说。 最后一份文件被做好标记,千精将其推至一侧,身体顺势往后一倒,就开始揉捏自己酸痛的肩膀和脖颈部位。 伐难被他打发回去休息了。弥怒有其他任务,也不在北国银行。 但千精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这两个月来和他们的相处,脖颈尚未痊愈的抓痕在他自己无心的揉搓下又剥落结痂。 手心的黏糊不知是细汗还是渗透的血珠。 好烦啊好烦啊好烦啊潘塔罗涅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比他更狠戾一点儿伐难都敢和他开玩笑了弥怒最近和他相处的时候话也变多了原本怕他要死的副行长会送他自己钓上来的鱼…… 千精低垂眉眼,含糊的抱怨声哪怕在落针可闻的寂静空间里都显得模模糊糊,辨不真切。 他思绪混沌。 伐难和弥怒说不定看出来了只是没说。 耶夫卡、莉莉娅和伊戈尔他们之前没见过潘塔罗涅所以认为潘塔罗涅就该是千精现在的样子。 要是他们有的假装不知道有的想当然,让千精自己也潜移默化认为他现在扮演潘塔罗涅扮演得很成功,以至于之后面对其他熟人当场露馅,那会很倒霉的。 而且伐难、弥怒真的知情不报的话那就更过分了。 千精本就因为一个人留在北国银行加班而满心恼火,再加上刚才文件里一大堆不该犯的低级错误层出不穷,工作告一段落的他非但没能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情绪恶劣心神不宁了。 但正如他日常生活中习惯将假面焊在脸上与人相处那样…… 他脑子里又有一道很清醒的意识,很冷静地跟他说夜晚本就是伤春悲秋的最佳时间,他不由自主思维发散,是身体疲惫导致的精神萎靡,是符合自然规律的自闭行为。 很正常的生理状态。就和得意忘形的时候回想狼狈与隐忍从而保持一颗向上的平常心,这种过于挫败的情况下,去金库绕一圈看看自己这些天的成果就好了。 摩拉使人心情愉悦。实在不行,去隔壁霹雳乓啷摔一顿古董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人嘛,总会有这种事事不如意需要发泄的时候。 想到合理解决方案的年轻商人理了理衣领,从黏了一天的椅子上起身,迈步朝着办公室外面走去。 这个时间的北国银行静悄悄的,长廊一路延伸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千精在窗台附近停步,此时天色不早,但尚未到入睡之时,所以璃月的大半建筑仍然灯火通明,路上偶有几人漫步,谈笑风生,悠哉悠哉。 眺望太平盛世,会让人情不自禁心神安宁。 已经有些平静下来的千精想着他的情绪也没有那么糟糕。 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弥怒会寄来一件新制的常服,凝光约他于午时聚餐,莉莉娅和伊戈尔将带回尸体和潮生长期使用火系邪眼避寒的尸检报告。 喔,很好。 一切都不是那么坏。 千精长舒出一口气,原本预定前往金库的步伐更改了方向,他去了盥洗室,拿热水泡了毛巾,敷在脖颈上,悠悠荡荡折返办公室。他休息室就在办公室里面。 然后看到了桌上多出来一瓶金疮药的千精:“……” 该死的。 他刚把自己安慰好! …… 多日之后。 南十字商船之上。 “恢复得很快,比预期情况还要好上许多。”胡大夫将两指从船员的手腕处移开,他挥笔迅速地写下了一剂药方,熟练地梗概了对面患者的恢复进度并及时给出了之后调整身体的新方案,“我再给你开副药,按照这个药方去药方抓取,入睡前服用,安神养息。” “谢谢胡大夫!”对面的船员三日前还需要拄着拐,如今却是蹦跳着握住胡大夫的手拼命摇晃都不减活力,“我们南十字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才能遇到您这么医术高超又平易近人的大夫!这些天辛苦您帮忙义诊了!” 魔神残渣一类的疾病,在疑难杂症也可以被称为疑难杂症,南十字本来都做好了要么倾家荡产要么魂归九天更甚者两者皆备的心理准备了,可以说是胡大夫一手将他们从黄泉拉上人间。 “这是身为医者该做的。如今南十字所有船员的健康,于我而言就是最好的报偿。”胡大夫微微一笑,“请下一位过来吧——江蓠,白术,也把药方抄录一份,我回去会及时考核。” “是,师父!” 同样被带到船上来的两个药童认真点头,他们绷着脸继续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笔记,年纪尚小却故作严肃的表情,还怪可爱的。 那握住胡大夫的手难掩感激神色的船员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他站起身,冲胡大夫再道了几声谢谢,又说这两个孩子将来一定会成为和胡大夫同样优秀的医师。 这话比之前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戳胡大夫心坎。胡大夫恭敬不如从命地笑纳,很快投入了对下一个病患的治疗与检查。 甲板上人来来往往,也皆是面带微笑,放眼望去,一片其乐融融,令人身心舒畅。 船长拄着拐杖站在南十字舵手的不远处,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船长心满意足点头,再度为他们走出难关而兴奋喜悦。 虽然他们南十字很倒霉地遭遇了白眼狼的背叛,很倒霉地被魔神残渣入侵体内,但是,他们同样遇到了很多乐意在他们危难之际伸出援手的新朋友,比如胡大夫,比如富贵老爷。 南十字还是被眷顾着的。 ……不过,若是他能更早地发现某些事,恐怕这场悲剧也不会再发生了。 船长回想起被莉莉娅和伊戈尔带回的名为潮生的冰冷尸体,轻叹了一口气。 若是早知道潮生是一个被南十字在海难中救起却记恨南十字生活幸福、把所有恩人当作仇人看待的精神病,船长就不会给潮生任何入船的机会,更不会给那个白眼狼趁火打劫、险些导致南十字全军覆没的机会。 从禁区回来的人都基本康复,但早在与巨兽与迷雾搏斗时便死于禁区的南十字成员,显然已经永远无法回来了。 南十字用从北国银行贷款的摩拉,准备好了新的船只,他们安排好人员、筹备好物资,重新在总务司登记了船舶证书、更新了船员的资质信息,提前得到机会治疗让他们的出海时间延后,但在大部分伤员都活蹦乱跳之后,他们仍准备出海前往禁区。 倒不是劫后余生又自找死路,但总务司在之前收缴的秘宝中发现了一些相当重要的历史信息,他们需要前往考据。而近年来唯一深入禁区的南十字,恰好为他们提供经验与助力。 第24章 由于南十字众所周知的倒霉遭遇,总务司没有强行征人,而是给出合适的薪酬,让他们有选择答应或是拒绝的权利。 大多数人都自主报名了。少部分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船员被留在璃月港继续休养,言语之间没有自己不用奔波的庆幸,只是懊恼不能赚到这次近乎白捡的钱——因为总务司派人一起出海,有官方人士与之同行,他们不可能出事。 南十字的船员们笃信这一点。也更乐意通过此次合作,为自己找来一个不得了的靠山。 “啊,那你们以后绝对会飞黄腾达的。”站在船长旁边的千精如此捧读,船长注意到他话语的酸涩,略微困惑看来,就看到千精将手搭在栏杆上,鸟瞰甲板的同时认真感慨,“还想雇佣你们出海的。但你们从禁区回来之后,身价会暴涨,我排不上队的。预算……预算不是很够。” 船长哑然失笑。 他苏醒后也听闻水手们讲了不少千精的事情,本来觉得他们说千精过于青涩单纯属于夸大其词,能小有所成的商人怎么可能易懂易骗傻白甜,然后见了真人,船长发现他的船员们可能真没撒谎。 这家伙看起来像是刚继承家族财产的富二代。嗯,而且良心没有被锦衣玉食给磨没了,非常罕见地保持了一颗乐于助人的心。 在做了“不计回报让莉莉娅、伊戈尔停下为他服务转而去帮南十字做事”“担心伤患出海会加重病情加重胡大夫负担所以熬夜查出了神秘买家真实身份”等等事迹之后,眼前之人竟然没有任何挟恩图报的意思。他甚至在很认真地思考他们将来的身价,掂量自己是否可以雇佣他们。 “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当然会优先考虑和你合作啊。”船长笑道,“如果东家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订协议的。正好总务司的专员也在,我们可以请他做见证人——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东家你这边的背景?” “啊,这个,我从事着海洋捕捞的行业……”千精从善如流地给船长介绍着自己虚构的背景,他眼角的余光落在下方正在和船员交谈的总务司工作人员身上,思量着他接下来安排的后手。 海洋禁区可能涉及弥怒与伐难的身世。所以他执着于此,以便让自己拿捏下属,但,若是为此脱离潘塔罗涅的身份亲自跟船,又本末倒置了。 所以他需要一双能代为视物的眼睛。 与伐难、弥怒不熟,对他与二人的关系也不甚了解,却可以如实传递消息的眼睛。 他有人选。虽然达不到某人那种越来越不遮掩的遍地程度,但是足够为他所用。 第20章 当局者迷(一) “潘塔罗涅大人心情不好。” 北国银行的柜员跟同事分享她的发现。 但她的同事不以为意,不相信她能从潘塔罗涅那张笑容永驻的脸上看出潘塔罗涅的真实情绪。 潘塔罗涅大人的脸上只会有三种表情。 微笑,大部分情况他都嘴角上扬眼睛微眯表现出这样看似友好的表情。 魔鬼笑,当北国银行的职员犯错了面对潘塔罗涅大人的时候就能看到第九席这样的笑容,当事人往往下一秒就会倒豆子似的把错误交代出来,并且反省原因和提出尝试解决的措施——应对模板来自副行长耶夫卡的友情提供,据说这样不会被丢进层岩巨渊。 甜蜜笑。虽然这种笑也被列为常见的三大笑容之一,但是北国银行的职员基本上没看见过潘塔罗涅大人这么笑。笑容原因不明,可能出现在九席大人心情非常好的时候吧,比如上次九席从凝光小小姐那里购买手串回来的那一夜,还有九席一直把玩一瓶药膏的那一天,他还哼歌,心情一定很好吧。 哎,像是潘塔罗涅大人这么乐观开朗只会让别人不开心的利己主义者怎么会让自己不开心呢。 同事坚定不移地认为柜员小姐在胡乱猜测。 “是真的。”柜员小姐很认真地回答同事,“我们员工秘密手册上的常识写错了,第三种笑应该是怒极反笑——璃月的这个成语非常适合形容这种笑。” 她看了看左边,看了看右边,趁着午休时间快要结束的最后一段时间,偷偷跟同事讲明她的发现。 简单来说就是那日千精加班,回去的伐难跟弥怒顺嘴提了千精被蚊虫叮咬把自己的脖子抓伤了这件事,由于是千精自己口述的理由,这两位都没有丝毫怀疑。 弥怒还忧心忡忡晚上的蚊子会不会跟千精一样辛劳,本该暂时安顿的他先折返北国银行,正好赶上千精站在窗户前发呆,弥怒很识相地没有打扰,迅速进行了北国银行灭蚊行动并且给千精办公桌上放上了一瓶金疮药,不打扰地撤退。 但千精握着那金疮药两天没用还不离手把玩两天之后,伐难的眼神渐渐奇怪,弥怒缩进了阴影低调得比伐难还像是暗卫,两人意识到千精可能误会了这个金疮药是谁送他的之后,皆是有些有口难言。 但怕误会愈演愈烈千精差几天就能把那个玉瓶盘圆了,弥怒还是找了个机会告诉了千精真相,歉意地表示自己不是有心让千精想多的,那位大人不会私下给千精送药而不出面,因为他知道千精会因为这一举动觉得自己被无时无刻监视而生气。 弥怒也不太清楚之前他这样送药的时候一切顺利,这次千精却胡思乱想,或许是这段时间千精甩开他们和钟离又有什么接触。 ——当然,弥怒没敢把最后一段话说出来,因为他解释完前因后果的时候千精的脸色已经不太能直视了。 到最后弥怒还是全身而退,千精还给他再放了个假,虽然弥怒本人觉得千精是脸皮薄不想见他,但九席大人总会有自己的考量的,弥怒出差所行之事,也并非敷衍的杂务。 而柜员小姐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呢。 因为她那天代班打扫了下储藏室。想着九席大人在心情愉快的情况下应当是不会糟蹋奇珍异宝的。那天古董碎了一地,药瓶的残渣混入其中,所以柜员小姐便打断推断,那药膏是毒物,九席为此忧思,所以掩饰情绪的笑容越发甜蜜灿烂。 九席也很符合越生气笑得越开心的类型。 同事这时候倒是将信将疑了:“这么说也有道理……” 柜台小姐认真点头:“是很有道理。我觉得下次研讨会上,必须针对这个内容好好谈论了,要是搞错了潘塔罗涅大人的真实心情,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研讨会是北国银行员工手册研讨会吗?” “为什么问这种常识——”柜台小姐接话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不是身边的同事所问。 她本能扭头,柜台前空无一人,而同事早已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柜台小姐暗骂一声也绷紧神经,可两人等了几秒,什么巡视人员什么监察官,什么影子都没有。 两位柜台专员几乎以为刚才的声音是他们的错觉了。 时钟也没有指示上班时间,门卫也不可能放人进来而不通知他们…… 他们对视一眼,刚准备起身查看情况,一只手却忽然出现在柜台边缘。 毫无预兆,阴气森森。 柜台专员:“!!!” 他们瞳孔一缩本能要拔剑,但伐难的身影先一步出现在了柜台前面。 年轻的副官凝视眼前红眸的孩童。 “多托雷,诚如九席所说你会亲自登门拜访,但以如此面貌潜行至主家,是否太过惊喜了?” 已经站起的两位柜员以高度差窥见了刚才被柜台挡得严严实实的身影。 他们按捺住倒吸冷气的冲动,看着那发色眸色既视感极强的脸,即使伐难亲自敲定,也难以置信。 等、等等,这、这? “你太紧张了,伐难。”被一口叫出名字的执行官第二席无辜举手,“我顺路给潘送礼物。”他指了指自己绝对不超过十岁的脸,理直气壮地询问:“你不觉得小孩子更容易讨到零花钱吗?” 是啊。千精确实会对小孩子宽容点。 但那宽容也有限度。装小鬼的老不死更不在孩童的范畴之内。 眼前这家伙都当了几百年的执行官了,席位还在千精之上,到底是缺钱到什么程度能打扮成这样上门要资金。 啊,不。大概只是恶趣味吧。 就和千精也喜欢换身衣服往外跑一样。 但自家上司那叫不忘初心,眼前这位? “九席不会喜欢送礼且到付的客人。”伐难温和但冷酷地否决了对面之人得寸进尺的想法。她保证多托雷亲自过来想索要的摩拉绝对是天文数字。 交给潘塔罗涅留在至冬的部下安排不行吗,去找北国银行总部去找至冬市长公鸡申请不行吗,非得在潘塔罗涅刻意远离至冬的时候前来拜访,真是善于添堵。 “哎,我可没亲口听到潘这么说,你这个下属,就是这样臆断主人的心思吗?”多托雷仰着头,黏稠的血色伴随着好奇与雀跃在眼中流淌,如暗潮一般,幽深,诡谲,不可捉摸,“在璃月这叫越俎代庖吧?这种下属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喔。” 第25章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伐难半蹲下来,冲着多托雷伸出手,“请把礼物交给我,由我转交九席。他很忙,没时间接见你。” “这是正面承认了你们身为副官却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吗?”多托雷从怀里抽出一个盒子,却把玩在手中反质问伐难和弥怒是否渎职,“不仅让潘来度假都要操心工作,听两位柜员刚才的话,你们还惹他不高兴了?” 意识到多托雷在他们一开始聊八卦的时候就在的柜台小姐和同事默默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又双双撇开视线。 眼前两尊大神他们哪个也惹不起,但无论从立场还是亲密度而言,他们果然还是更乐意站在伐难这一边。 “多托雷大人,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五分钟时间,请您有事移步,不要在这里打扰潘塔罗涅大人的工作,他会更不高兴的。”柜台小姐从前台绕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礼物也请直接交给伐难长官代为处理。这是北国银行必要的流程。您也不希望亲自惹怒潘塔罗涅大人吧?” “也请多托雷大人对我们网开一面。”同事同样声音诚恳地俯首,他的脑袋几乎与半人高的桌面平齐,整个人摆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直角弧度,“嚼舌根竟然被您听到,让您误会潘塔罗涅大人的近况,这完全是我们的错误。我们会领罚。副官小姐会给出让您满意的处罚。这是我们扰乱北国银行正常秩序该受的惩罚。” 一人动之以情。明示多托雷要是在北国银行与伐难纠缠不休,是在拒绝潘塔罗涅亲自定下的规章制度,是在狠狠打潘塔罗涅的脸。 一人晓之以理。暗示多托雷,无论是北国银行内部的问题抑或是九席和副官的冲突,那都是潘塔罗涅大人这边的家务事,二席若贸然插手,那才是越俎代庖。 两位不卑不亢的招待保持着当前的姿势,静候二席的回答。 伐难勾了勾唇角,想着不愧是千精安排的人选,这为人处世,手到擒来。 某人不是要和他们讲道理吗? 那就看看谁占据了道德高地。 ——她一直不喜欢这位执行官。准确来说她不喜欢除了九席之外的任意一个执行官。第二席是黑名单榜首。 奈何九席又与这位走得最近。 “回答问题可是基本礼貌。”伐难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时钟,“嗯,距离北国银行下午正式营业,还剩一分钟。” …… 千精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因为在外面用着伪装身份,他也没刻意压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只是略显困惑地感知了下身体情况。 长生勾了毯子披在千精身上,胡大夫没从千精的脉象上看出他有受凉的迹象,只是收回手,看了眼他脖颈结痂的伤口,提醒他觉得瘙痒也不要时常揉抓,不然即使伤口尚浅,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肌肤的光洁。 “……这不重要,一点小伤也没人会在意。”千精不想提起这个伤口,这显得他的某些行为很蠢,他很快转移了话题,“胡大夫刚才是说总务司的人邀请你登船一起前往禁区吗?” “是的,我已经有了处理类似病症的经验,能一定程度上保障船员的健康与安全。”其实总务司还想收编他来着,但是知道某些治疗方法唯有他这一脉的药师才能使用之后,他们对他的拒绝也表示理解。当然这一点就不必和千精详细说明了。 胡大夫只是好奇:“富先生似乎对海洋禁区很感兴趣的样子。”他记得前些天千精似乎还和南十字的船长提了下自己能否跟船,不知道当时船长答应了没有。 “嗯,禁区属于近海范畴,危险性似乎也不是很高,我觉得七星和总务司在璃月港附近留这样一片区域不去探索,很不合理。”千精坦露了自己的猜测,“或许那里面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英雄冢什么的。” 他说他翻阅古书的时候,查到了疑似两位夜叉大将被魔神的遗恨污染,自相残杀葬身海底的记录。 “说不定就是夜叉的残魂把他们送了回来。残魂存世就代表英雄执念未消,说不定总务司就是因为这个修改念头准备动身去禁区一探究竟。”千精一脸遗憾,“真好,我也想见见幽灵。可惜总务司不同意我的申请。” “嗯……”胡大夫不知道如何评价,想着总务司要是答应了才是奇了怪了,但他却不免上了心,想着之后问问胡堂主。如果是涉及残魂,作为行内人士的胡堂主应该知道一些内情。 “胡大夫之后从禁区回来,能给我讲讲相关的趣闻轶事吗。”千精如此询问。 顺手之事,胡大夫也没什么理由拒绝。 得到了满意回答的千精很愉快地笑起来,达成目的的他很快找了理由告辞,轻车熟路步入了他在璃月港刚购置不久的一处房产。 胡大夫这等不可控外因自然不可能是为千精所用的眼睛,但他作为千精为此准备的双重保险和见证者,相当够格;至于真正的眼睛是谁,嗯,他找到了一个够闲而且足够有趣的尝试对象。 千精理了理刚换上的属于潘塔罗涅的常服。 好吧,好吧,这很疯狂,但是—— “伐难。” “我的邪眼签收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礼物。 送了不高兴。 不送也不高兴。 第21章 当局者迷(二) 千精收到了很多信。 这些信让他对博士的基本性格有所了解,也让他推断出这一位执行官会亲自登门拜访。 但真正见到的时候,千精还是有些惊讶的。 好小。 步入北国银行休息室的千精将目光锁定在看起来比凝光还小上许多的多托雷身上。 真的好小。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工龄五百年的科技宅。 以貌取人不是什么好习惯,但单从第一眼来看,千精确实不能把眼前的孩子和恶名远扬的执行官第二席联系起来。 “你以这副模样跋山涉水不是给自己徒增难度吗。”千精让招待员给尊敬的第二席倒了一杯牛奶,“我得提前声明,我不会承担你的任何路费。生活费没有。实验经费也没有。” “不要这么说,潘,这杯牛奶值两百摩拉,你能第一次给我花钱,自然也有第二次。你也不是第一次给我花钱了,对吧?” “……”千精挑了挑眉,对这位执行官的性情、与潘塔罗涅的关系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也没有忽视身边的伐难在看到牛奶出现时的幸灾乐祸,与听到博士顺杆子往上爬时唇角瞬间下撇的弧度。 嚯。千精想着。伐难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多托雷。确实,一个老不死的假小孩能有多讨人喜欢。 “一些打发麻烦的摩拉还是出得起的。”千精说道,“所以,我的邪眼呢?” 巴掌大的盒子从桌子对面嗖的一声滑到千精手边。 博士把喝干净的杯子放回原位,看着千精单手打开了那个盒子又将盒子扣上。 “好的,多谢。”对盒子里意料之中的岩系邪眼没什么惊喜的千精把盒子收好,“感谢您的加急赠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忙工作了,你可以让招待员带你四处转转。最好别让总务司的人发现有第二位执行官潜行在璃月。” 他起身,在和博士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五句的前提下就往外走,伐难快步跟上他,在拐出房间之后,抬手接住了千精丢过来的盒子。 “找人测试下邪眼的副作用。检查博士有没有在礼物上装其他眼睛。”千精说道,不可否认他渴望得到神之眼,但邪眼和神之眼是两样东西。运筹帷幄的潘塔罗涅和如履薄冰的他也是两种人。 “遵命。九席。”伐难从善如流收起了礼盒,她回收的动作娴熟,也没对如何测试提出任何疑义,看起来这套流程在之前也同样存在。 所以,曾经的潘塔罗涅也在提防博士。得出这一结论的千精不免哂笑。果然,愚人众的执行官本质上就是一群鬣狗,他们群聚是因为利益一致,绝不可能处成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千精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让伐难汇报她的调查结果。 副官说找到博士的踪迹比想象中要简单。 目标没有任何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他在至冬颁布了委托,有冒险家将他一路送至璃月;在到璃月境内之后,他雇用了镖师,落地于璃月港之后,一个人直奔北国银行的大门;新调过去的门卫之前曾在博士手下工作过,因而看到这熟悉的蓝发红眸的撞色时,也毫不犹豫放行。 二席的行程过于公开透明。公开透明到没人会怀疑他是执行官。总务司那边说不定第一时间更新了他的入境记录却也不会把这个孩子往恶名昭彰的执行官身上想。 真好啊。武力值强的话,一个人想去哪里去哪里。 论这点千精是有些羡慕的,不过对方孤身一人前来却也麻烦了冒险家协会和镖局护送这一点,让千精有些诧异。因为那些被雇用者既起不到保护作用,也无法完全合理化一个孩童从至冬远渡璃月一事。 第26章 以第二席往日的作风,不如全程改头换面,到璃月的北国银行再展示出他想要示人的形象。 “伐难,你觉得多托雷是人类吗?”千精这样询问眼前的副官。 伐难困惑眨了眨眼,不知道千精为什么要问这一个问题,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只要给出她认为正确的答案就好了:“是的,九席,他是。” 现存的执行官中,唯有三席少女和五席公鸡并非纯血人类。但除他们以外的执行官,即使身为人类,也活到了寿限之外。 统括官丑角和第一席队长因坎瑞亚诅咒得以不死;四席仆人刚刚上任不久,尚且年轻,因而不谈长命技巧;八席女士曾燃尽人的血肉化作炎之魔女,如今借助女皇的坚冰游走世间。 九席富人,也就是潘塔罗涅,则是在活跃期过后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他如何容貌不变地在百年之后出现,恐怕只有本人清楚。因为伐难和弥怒在那段特殊时间也是不在潘塔罗涅身边的。 至于剩余两位执行官,一是二席博士,二是七席木偶,这两位应该同属于自己改造自己突破寿命极限的科技侧典范。 但突破寿命和返老还童是两码事。人类在没有变化种族的情况下可做不到像是博士那样随意拨动年龄的时间轴。 “你之前见过他这个年龄段的样子吗?”千精再度询问。 “没有。”伐难也如实回答,“大多是青年和老年状态。最年轻的也有十五岁。”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以这副形象出现。还是蓝发红眼未佩戴面具的状态。” 愚人众内部默认蓝发红眼就是博士的真容。因为他也唯有这身打扮的时候,会佩戴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 “像是有无数替身。”千精觉得他有这种猜测是非常合理的,在他那个时代就存在必要时刻让替身充当挡箭牌的情况,“也真难得没人怀疑那不是本尊。” 他指了指博士所在休息室的方向:“他能被替代吗?” “……”伐难沉思,“前三席执行官的实力堪比神明,正面拿下的概率不足二成。暗杀的成功率更高一点。但替换执行官的后续工作可能要九席帮忙。” “……”千精缓缓抬手按住前额,“不,我不是说我要找人替代他的意思。我是说,你怎么判定那是真的博士?” 伐难恍然。 她回想着当日她与博士的接触,微微蹙眉:“抱歉。九席。我很难给出直接的证据。这是一种直觉。或许我也被误导了。” 她开始反思,而千精抬手止住了她的胡思乱想:“行了。我就问问。也没什么人有胆子冒充执行官吧。一出手就可以试探出来了。” 伐难被千精的话引导了思路,想了想,觉得确实也没有什么人敢在另一位执行官面前冒充他的执行官好友。 真正在另一位执行官面前冒充好友的千精摆摆手把伐难打发走,叫来耶夫卡和其他银行职员开日常述职报告。 下午的时间是在会议中消磨的,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千精看了眼休息室的方向,刚才负责接待博士的招待员说博士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 “嗯,记得给当时在场的那两位柜员二级奖金。我喜欢他们的应变能力。另外,告诉他们下次员工手册研讨会我也会过去。记得补上之前的会议记录。” “好的潘塔罗涅大人。”接待员迅速应声,既羡慕同僚天降横财,又同情他们的八卦俱乐部要被当事人收购然后并入公司了。 但有一说一那个员工手册还挺管用。接待员想着,以至于千精忽然冷不丁询问他是否有携带员工手册时,他第一时间答应了并且做出外掏的动作。 接待员:“……” 千精抽走了那装订得像模像样的手册,礼貌道了一声谢谢,然后摊开手册,一边看一边往北国银行的大门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保持着掏书动作的接待员面如死灰。 但千精翻了几页,倒是没什么被冒犯的感觉,真说起来这本手册还写得挺有意思的,看得出这些人上班上得挺闲,不然哪来那么多时间一直观察他。 路过门口的时候千精把手册塞给了门卫,他可以察觉到门卫瞬间绷紧了神经,不过还好,员工手册夹得很紧,没掉。 远处南十字的船已经从港口离开。吃虎岩又开了家新的小吃摊。玉京台已经在筹备次月的请仙典仪。借助北国银行所处的高度差将周围风景尽收眼底的千精,迈步融入了璃月港的市井繁华之中。 虽说平日里千精会以新身份出没于璃月港,但是,更多情况下,他会以潘塔罗涅的身份亲自接触璃月港的三教九流。 璃月全民皆商,而只要千精成为他们的客户为他们的东西买单,他们是不会跟摩拉过不去的;商贾政要需要投入大笔资金与之合作,真论起来千精觉得与平民打好关系更简单轻松。 因为寻常百姓往往只经营移动摊位,千精只需要偶尔路过买点水果买点工艺品,便能让对方笑脸相迎。归根结底他也没做什么极恶之事,出手也相当大方,所以在北国银行风评渐渐好起来的现在,潘塔罗涅也能像是寻常璃月人坐在露天摊位上享用中原杂碎。 璃月人对愚人众的刻板印象太重,对千精的期望值很低,以至于千精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他们就觉得他至少有诚意去装平易近人,再加上执行官的身份自带流量——那么就如同千精之前所说,没有人,会和摩拉过不去。 摩拉一直是个好东西。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千精作为璃月的新景点完美融入了璃月的市井之中的。 “他不是璃月子民,也背弃了璃月,大家却都笑嘻嘻的,好像他是了不起的大明星。”陪管家出来采购物资的刻晴第一次看到千精,便微蹙着眉,难以抗拒内心对这位执行官的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年快乐呀! 第22章 当局者迷(三) “哎,很正常的。”身边有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很自然地接话,“大人都是这样的。没有触及底线时,即使很讨厌一个人,也能和他笑嘻嘻相处。” 没想到自己的呢喃能被听见的刻晴一惊,本能扭头,看向身侧,左眼遮着眼罩的同龄人冲她笑起来:“嗨,你好,我是北斗。你很讨厌那位执行官吗?” “……你好,我是刻晴。”刻晴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我,只是觉得他不是好人。大家没必要捧着一个坏人。” “坏人和受欢迎的人不冲突喔。”北斗看得很明白,“有些坏人甚至会比好人更受欢迎。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会做坏事,所以会努力收买人心。” 她拿手肘撞了撞身边的白术:“呐,白术,就跟你师父看病一样,坏病总是比小病藏得更深,对吧?” 同样被长辈拒绝上船的白术看了一眼北斗,慢吞吞点了点头:“嗯,有些很坏的病,藏得很深,不会让人发现他其实已经生病了——你好,我是白术。” 刻晴也很礼貌地再介绍了一遍自己:“我是刻晴,很高兴认识你……” 她说:“你们的比喻让我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受欢迎了。” 刻晴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执行官身上。 哪怕她对愚人众的任何一个人都有恶劣的刻板印象在,但她也不能否认,当对方掰开筷子像是平常的璃月子民那样坐在摊位上享用美食小吃的时候,他确实就像是那种平易近人的大明星。 “好狡猾。”刻晴说道,“以身入局,让大家放松对他的警惕。” 她抿着唇盯着那些热腾腾的饭菜:“他不怕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毒,不怕在大街上被人刺杀吗?其实他也知道大家对他嘻嘻哈哈的时候,没多少人真正喜欢他、不提防他的。” “哎,都说了,这就是大人,都是会考虑各方面利益——”北斗说到一半的时候被白术轻轻扯了扯衣角,她纳闷回头,看了看白术,又看了看对面明显贵族小姐打扮的刻晴以及跟在刻晴身后充当背景板的管家。 北斗眨了眨眼。 “白术,这个给我,等会儿我再买一个让你带回去给江蓠姐。”北斗把白术手上拿着的糖人接了过来,“刻晴,你吃糖吗?” 原本凝视前方的刻晴露出了明显措手不及的茫然。 “我是说,这个糖很好吃的。”北斗顺手就把糖人塞到刻晴手里,“放心,没有毒,棍子也不扎手,只有吃多了蛀牙的可能,你看那位执行官惹了那么多仇家,还不是到处吃喝,璃月没有话本里那么危险啦。” 刻晴瞬间红了耳根:“我、我才没有看很多话本。” “所以说看话本不如看世界。”北斗笑道,“刻晴长得也很可爱,我老爹天天说我像假小子,我还嫌弃他呢,我更想要一个漂亮妹妹陪在我身边——现在我有一个半了!” 北斗将手搭在白术肩膀上:“半个!” 北斗将另一手在刻晴面前摊开:“一个!” 第27章 她乐呵呵看着刻晴:“之后一起出去吧!我要跟大家狠狠炫耀!” 刻晴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她本能看了一眼带她出来的管家,这位慈祥的老人冲她露出鼓励性的微笑,刻晴的眼中飞扬神采,矜持地将手搭了上去:“谁是姐姐还不一定呢。” “——不管谁是姐姐。”白术艰难地扣着北斗的手,“我喘不上气了。” …… 千精收回了往那三小只那边看的目光。 他倒也不是那种上街吃个饭要关注身边所有人一举一动的强迫症,主要是那三小只的颜值都挺高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挺有意思。 不知道是提瓦特人类通过进化优化了五官,还是他运气好遇到的都是高颜值新生代。 北斗、刻晴目前属于长得好能力不详的,但她们一个身上还有在禁区战斗时留下的伤,一个作为深闺小姐站姿可以看出她打小习武,显然不能算是普通小孩。 白术颜值和能力都沾边,千精对药师这一行业了解不多,但他在往生堂看过白术熟练分类药材,在南十字船上看过白术独立抓药开方,这应该也不是平均水平。 另一位现在不在场但不得不提的种子选手凝光更是了不得,她是真的在这两个月内风生水起,本以为经营门店对她而言是一个挑战,但如今那店铺更像是她用来展现实力的踏板。 其实千精还想再举例一位。 他打赌那家伙现在应该混到南十字的船上,或者是其他可以抵达海洋禁区的路上。 招待员送客的时间,眼线跟丢的时间,南十字启航的时间,正好可以呈现出层层递进的趋势。 是的,千精在说博士。 准确来说是和博士长着同一张脸的孩子。 虽然第二席是个活了几百年的人类这件事人尽皆知,但是千精仍然愿意把来北国银行的那位小客人划分到孩子的范畴去。 理由很简单。 比起扮嫩,北国银行的那位访客更贴近早熟的定义。 千精曾怀疑过他是替身,但没有大人会用这么小的替身;或许那是博士制造的类人机器,或许博士有什么返老还童的奇遇——没关系,这个问题能解答,等伐难把资料送来就好,千精只需要知道来访客人确实是博士的人就好了。 潘塔罗涅的同级执行官,比潘塔罗涅的附属官员,要难对付。何况是与潘塔罗涅共事百年多的执行官朋友,位列前三的博士。 能两月内发两百封记账信的博士,能在千精不回信情况下就知道千精动向的博士,能给北国银行璃月分行所有人分发邪眼的博士。 这可以怎么翻译呢?一个和潘塔罗涅有着稳定经济纠纷的亲密好友,一个不知道用何种手段监视潘塔罗涅的变态同事,一个能把女皇授勋的奖章随便发放的执行官。 以潘塔罗涅的状态完美圆过去的概率是三成。可惜千精在面对自己下属的时候都没什么把握,面对暴露后果更严重的第二席就更是想不到万全之策。 那就投机取巧吧。当时从古籍上翻到那则水岩夜叉自相残杀记录的千精如此想道。 那就静候佳音吧。如今看向再一次为他把执行官情报带回来的伐难的千精如此想道。 “这么快。”千精放下碗筷,从闹市步入璃月僻静巷道,刚才在人群中不显山露水的伐难终于正面站在了千精面前。 千精算了下,他上午才跟伐难说,要收集博士各种身份出现的尽可能多地记录来着,晚饭时间伐难就把事情办好了啊。 “都是些常规信息。时间主要花费在整理上。”伐难回答。 其实伐难自己也觉得快。毕竟是另一位执行官的情报。要调查还得小心别被对方执行官的情报系统发现。 但第二席每一次改头换面都能在第九席面前秀一次。相关性比较高,伐难凭自己的记忆都能整理出大半来。 “这样一看执行官中说不定真有好朋友关系。” 千精抄近道走上了通往北国银行的空中长廊,他在路上倒是没怎么和伐难说正事,路过万文集舍买了两本书,返回办公室之后才收敛了几分和颜悦色,有点办正事对我态度。 但由于现在不是北国银行的上班时间,他看上去还是很随和的。 “多托雷不怀好意。”伐难凝视千精,非常认真地再提醒了一遍,“即使是孩子的多托雷,也心怀不轨,不能与之亲近,不能与之相交。” “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千精翻看着伐难呈上来的那些资料,头也不抬地回道,“何况今天那个多托雷我说不定是第一次见。” 他翻得很快,薄薄几页纸很快被他来回捋了个干净,本来的猜测也彻底在心中落地成为事实:“果然。恐怕博士不止一个人。有几次博士曾同时出现在不同地方。” 千精将关键的地方圈画后,把纸递回去:“喏,这两个实验当时都离不开博士;这个,提瓦特目前还没有从蒙德瞬移须弥的工具,所以他不可能前一秒在这后一秒在那,当然如果他已经发明了这个我却不知道,那当我没说;以及……” 或许这是之前潘塔罗涅都不曾注意到的线索。毕竟潘塔罗涅没失忆,不用像千精那样两个月速通北国银行分行的收支明细以及伐难提供的愚人众近年财务报表。但如果不速通的话,是没办法一秒发现博士曾用两张脸在半个月内先后申请了两国的实验经费还险些因为经费问题左右互搏。 “好了,看看就好。”见伐难的眉头越皱越紧,千精又抬手把资料扯下来,“看起来你还有问题。比如,第二席执行官怎么可能是一群人,为什么别人都没有发现。为什么自己也没发现。” “……九席。” “我说中了。那么现在回答你的问题。”千精说道,“他蓝发红眼的形貌变化在近段时间才变得频繁。所以之前第二席是一个人,之后博士做了什么,把自己变成了很多个。我本来倾向于机械人偶,但这样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他执行官也不可能毫无反应,所以,可能是克隆了自己的不同时期,用主体的意识控制不同的身体吧。” 但这种解释可能也不完全准确。同一意识的主体可不会因为经费问题吵架。所以可能这些克隆体的意识也是多个的,是共同存在的。可能还有为了避免自相残杀安装的主控装置之类的。 这从侧面佐证了那个博士小孩可能是真的那个年龄段的博士。也从侧面解答了为什么有人能两个月写两百多封信的谜题。因为那可能是十几个人甚至好几十个人同时在写然后发给他的。 “但是九席,”伐难觉得自己更不理解了,“那这样博士派一个真的小孩过来的举动不更让人费解了吗……” 克隆可比易容的成本高多了。孩童属性的博士恐怕也没什么战斗经验,难怪要叫上冒险家和镖师保驾护航。然而这样的成本又增加了。博士图什么?图邪眼可以顺理成章□□吗?图他们九席一眼识别破绽博士终于可以告诉九席他的克隆进度到底多么先进? ……后一个似乎有可能的。 “可能正如他所说,我看起来很喜欢小孩。”眼见伐难因为他的话更绷紧了嘴唇,千精逗完了副官,这才慢悠悠改口,“因为这样我的注意力会集中到他身上,就像是现在,我们正在讨论他;而他可以干些别的,比如回收邪眼上的其他眼睛,比如潜进我这段时间瞄准的南十字的船上前往禁区。” 他微微一笑:“伐难,看得出来吗,你的上司出了点小状况,小状况怕在你和弥怒面前露馅,偷偷摸摸去调查你们的过去,可惜被博士大人发现;现在自以为安逸等待船上线人回归,可伟大的第二席早已潜入南十字前往禁区,等他回来,他不但知道了九席两位副官的秘密,也拿捏住了此时忐忑自卑的九席的把柄。” 伐难:“……” 千精歪头。 伐难:“……九席,我知道您是假装被幕后小人得逞,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没必要用这种语气说话。” 千精笑了笑,收回按在桌上的手,坐下去:“所以你也知道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按部就班,何必板着一张脸让我心情难堪?” 伐难怔了下,她的睫毛垂下,嘴角微翘:“是我失态了。因为我也是才知道,九席装作出了点小状况,让多托雷暴露眼线、暴露不轨、暴露克隆体,也即将在禁区败兴而归,将把柄送到九席手中。”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精开始轻车熟路找茶壶茶杯,说话声似乎也带了些漫不经心,“毕竟你们的故事在魔神战争结束之前,海洋禁区的出现要晚很多。” “时间过去太久了嘛,不知情的人混淆很正常。博士也是活该被诱导。”伐难笑起来,“其实就算他找到了水岩夜叉的葬身之地,那也不是我们的故事。九席,我和弥怒因你而新生,你才是我们的锚点。” 茶水的香气散开来。 千精将一杯茶推向了伐难,他神色自若地笑了笑:“当然。我应得此誉。” 第28章 好了。判定伐难和弥怒与千年前身死的夜叉有关。 早些时日的疑点可以用故布迷阵解释。之后“富贵”这个身份的事情,也可以让这两位副官参与帮忙了。 至于博士那边的后续安排,伐难算是说对了一半,他确实有引君入瓮的意思,但他也确实出了点状况,需要仰仗第二席帮忙,所以发现博士曾在邪眼里安装监视设备发现博士对自己接近南十字一事了如指掌什么的,暂时就不去计较了。 可能还得投注一些摩拉。 千精端起自己的杯子,茶叶于绿波中沉浮,恰如人有得有失,他眯起眼睛,一口闷。 第23章 他很擅长(一) 解决了几个小麻烦的千精心情不错。 他抛甩着刚从柜台兑换的大面值摩拉,春风得意地从岩上茶室出来。 前几天见过的三小只结伴路过。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比之前更好,有握着糖葫芦的,有背着风筝的,说说笑笑,身边也没有跟着大人。 千精的目光正好和他们对上。 白术和北斗没和潘塔罗涅打过交道,但他们对千精这个身份的脸很熟悉。 千精曾蹲在往生堂的院子里看白术和他师姐熬药。 北斗在南十字船上跑来跑去挥舞木剑的时候,也看到船长和千精一边谈话一边从台阶上下来。 “早上好呀富贵老爷!”北斗朝气蓬勃地冲着千精挥手,“你刚从那个爸爸说小孩子不能靠近的地方出来了!” “早上好,富先生。”白术彬彬有礼地向千精打招呼,“你又去师父不让你去的地方了吗?” 千精:“……” 什么啊,这俩破小孩。 南十字船长和胡大夫没事跟小孩子说他的兴趣爱好干什么。 刻晴看了看自己的两位玩伴,她没和千精这个身份打过交道,但通过北斗和白术的问好她也能推理出千精的名字了,所以几乎在白术话音刚落的时候,她也非常礼貌地和千精问好:“您好,富贵先生,初次见面,我是北斗和白术的朋友。我是刻晴。” “……喔,你好刻晴,很高兴认识你刻晴。”千精回过神来,把钱袋别在腰间,弯腰抬手要推搡着他们走,“别站这小孩子不能靠近的地方说话,还有北斗,平日里不用跟着船上那些伙计这么叫我。” 带着他们快步走出岩上茶室门卫盯梢的区域,千精松开按住白术北斗肩膀的手直起身子:“真论起来我也没比你们大几岁。” “因为很多大人觉得这样称呼能抬高他们的身价。”北斗看着千精那张只有无奈而没有任何尊卑情绪的脸,两眼弯成了月牙儿,想着怪不得船员们都说千精很好相处,“那我就按年龄叫大哥了?” “那也没有这么年轻。”千精说道,“叫叔叔就好——所以我都是你们父母这个辈分了,来岩上茶室丢骰子玩转盘很正常。防沉浸这件事,不需要胡大夫和南十字的大家一遍遍提醒。” 都是计划一部分。 他又不可能真的被岩上茶室这项娱乐活动迷了心智。 但被小孩看到,确实影响不好。 得怪南十字船长和沉玉谷的胡大夫连这种事情都和自家小孩说。 看在日后他和南十字有海上捕捞合作、胡大夫身边带了条灵蛇的份上,千精需要洗掉富贵这个人设上的黑色因子。 “师父说,”白术没被千精带歪,他看了一眼千精腰间的钱袋,“染上赌瘾,比患上绝症,可能更难救。” 意识到什么的刻晴本能蹙眉,她对千精的感官下降,但刚才的接触和千精对他们的平等勉强拉回了印象分。 “这是你的收获吗?”刻晴看着千精腰间的钱袋,语气严肃,“富贵先生,你钓过鱼吗?渔者抛饵,鱼竞争上游,亡于口欲。你现在就是鱼。小心被按于砧板动弹不得。” 千精想着这几个孩子的防赌意识还挺强。 “富贵叔肯定钓过鱼。”北斗插话,“我知道富贵叔就是干捕鱼的。但是他不是很擅长这个。我没看他钓过鱼回来。” 她盯着千精,语重心长:“富贵叔是想要体验下当鱼,之后好钓鱼吗?” 千精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当鱼可不一定能锻炼钓鱼技术。当钓鱼佬可以。” 他扯下钱袋,抽开系绳,在摩拉堆里抓了抓,摸出三枚牌桌上的筹码,一人一个分发了下去。 “显然我不会吃亏。吃亏也是为了让他们吃更大的亏。”千精说道,“纪念币。等我忙完可能就绝版了。到时候你们可以收藏。” 刻晴惊讶地看着那模仿摩拉的代币。 白术低头看着手中这枚现金筹码上的纹路。 北斗下意识想要咬一口。 然后千精把筹码抢回来了。本来他最后一个发给北斗,应该也是最后一个收回来的。但北斗做出这个举动之后她成为第一个被回收筹码的小家伙。 “别咬。它很脏。也不是真正的摩拉。”千精把三小只碰过的摩拉揣到钱袋之外的口袋里去,“要我真是鱼就不可能把鱼饵展示给你们看了,对吧?” 他俏皮眨了眨眼睛:“有这么一个未成年禁止甚至有时候未成年被迫不禁止的茶室杵在大街上,对璃月影响不大好。” 白术垂着眼睛盯着空了的手。 北斗和刻晴面面相觑,一瞬间恍然大悟。 正常赌徒可不会如此自然地顺手牵羊,把牌桌上可以兑换摩拉的现金筹码带到外面。 看千精这大方模样,他可能还带了不少。 所以,其实是什么铲除组织的卧底计划? “富贵叔,你太没有警惕心了,这种关键证物怎么能在大街上拿出来?”北斗立刻板起了脸,她警惕地四处张望,然后发现早在一开始千精就将他们推到了无人关注的角落。这让她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太好了。没人看这里。”她的说话声也不由自主变得小小的。 “你不能对我们这么宽容。”刻晴注视千精将摩拉袋重新挂在腰上,脸上的表情非常懊恼,“如果要让茶室的人相信你是真正的赌徒,你不能好声好气跟我们说话,跟我们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很容易露馅的。” 刻晴想着话本上伪装成好人的坏人被小孩子说教了都不会像是千精这么温声细语。 这哪里能被茶室的人当成穷途末路的待宰羔羊? “那我怎么演?”千精感到好笑,“把你们哄骗过来把你们卖给人牙子?” “现在不行。”北斗说道,“富贵叔还没有输钱输得很惨。你现在应该保留了一丝人性。我们可以在之后陪你这么演。” 她保证千精能变成一个让人挑不出破绽的大恶人。 刻晴想了想:“我需要在被绑架前跟家里打一声招呼。我不能让他们很担心。富贵先生可以把我们三个藏在我家。” 她很乐意做协助卧底这种正义之事。 而且,这确实是一件很冒险、很新奇、很让人有荣誉感的超常规体验。 白术终于不再低头看着手心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北斗和刻晴,看向千精:“麻沸散,迷魂香,蒙汗药。我可以做。也可以,制造头皮血肿的假症。被人看到,更容易被当作坏人。” 他在补充绑架的细节,提供了药物麻醉和凶器砸头两个致昏的方案。 千精微妙地看着眼前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三小只。 真是天才。 他觉得他之前完全小看他们了。 要是真的照着他们的说法办,恐怕这次枯燥无味的行动会变得非常有趣。 但他没必要给自己增加不安定因素。 他去玩骰子的目的又不是给总务司送业绩,是回收自己的产业。 岩上茶室属于千精。 他只是失去记忆,接触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非法经营这一个切入点罢了。相当于微服私访正好撞见底下的人欺上瞒下。他会借题发挥,但不可能斩草除根。 那和自家房子进虫子然后拆了自家房子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的方案,不予采纳。 仅可以参考。 “感谢你们的热心肠,但还是不用了。”千精说道,“大人的事让小孩子这么操心,很丢脸的,真想帮忙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他笑起来:“琉璃亭、新月轩这种档次的,随便点,让别人知道我赚了钱学会挥霍了。” 这会儿轮到对面三小只神色微妙了。 刻晴:“去琉璃亭和新月轩吃饭是挥霍吗?家里好像经常请他们的厨师来家里做菜……他这样子太容易露馅了……” 北斗:“连拒绝我们帮忙都不用‘你们还是孩子’的敷衍借口哎。” 两人心中腹诽,白术则是看了看天色,觉得现在距离饭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饿,但千精都这么多了,他也不好拒绝。 千精知道他们会有不少内心戏。 不过他不会读心,在对面三人迟疑地点头后,便征询了他们的口味,按照自己的想法预订了新月轩。 第29章 现在用餐太早。千精至少清楚这一点。 他早上没在岩上茶室玩几场就出来了,听说是最近张罗请仙典仪,风声紧。也是挺了不得的,在岩王爷眼皮底下还能这么放肆。 也可以理解。 毕竟神终究不常驻人间。 吃虎岩过桥后有一块空地,北斗他们似乎约好了在那里放风筝,千精暂时没有给自己找个保姆工作的兴趣,他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暂时离开,去北码头看看莉莉娅和伊戈尔的购置进度。 今天是休息日。 所以孩子不用上学堂,大人也不用工作。 莉莉娅和伊戈尔属于加班。反正他们很擅长接外快。这一看就是闲不下来的,得需要千精帮忙安排工作的。 “别忘了你的三倍工资,老板。”伊戈尔带着千精巡视他刚购置的新船,“喏,这艘船已经在总务司过户了,登记到富贵老爷名下,户籍问题我也请老主顾帮忙搞定了。” “真是时髦的人设。以后我也想这么试试。”莉莉娅跟在伊戈尔身边,一边走一边记录今日的船只检查结果,她手里的表格内容涵盖船漆是否剥落桌椅是否牢固设备是否正常运行等多个检查内容,“青年矿工继承远房亲戚遗产,从沉玉谷远赴璃月港努力经营船队,然后二把手踢开关系户远航稻妻自立门户——老板的皮套就和脸一样,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能有的。” 千精无语。 他的脾气真是太好了,原本对他虚与委蛇毕恭毕敬的莉莉娅和伊戈尔这些天也是会和伐难弥怒那样和他开玩笑了。 喔弥怒暂时不会。千精因为他不打招呼进进出出还没理他。最近弥怒也不在璃月港。 “所以除非我主动坦白,也不会有人把潘塔罗涅和富贵联想成一人。”千精并不觉得这个设定有什么问题。 他对矿石的熟悉程度该有个背景解释,小有资产需要理由,至于选沉玉谷作为户籍地是因为他真正家乡没了而伐难正好来自沉玉谷,至于二把手朝着稻妻扬帆起航? 千精需要有人证明他资产的合法性,但不需要真正的人来证明。 璃月港作为提瓦特吞吐量最大的港口,数不清的船队来来往往,船由此成为最容易多人少人而难以被查出的宝具。 千精也相信总务司登记备案的能力,但,只要他们没有做到百分百,这个空子他就钻定了。 “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老板要捏这样一个身份。”莉莉娅说道,“若是执行官的身份不方便办事,让下属代行,自己必要时出场不好吗?身份还是你的,哪需要事事亲力亲为。” “因为我在璃月港真有遗产要继承。”千精心平气和地说道,“可能还有一个很难糊弄的情人。” “喔——”莉莉娅扭头看向伊戈尔,“老板显然比我们还会玩,套马甲玩了人拍拍屁股走人,回来还想要以自己儿子或孙子的身份从情人手里拿遗产。” 伊戈尔认真点头:“难怪亲自上场。这一般人确实把握不住。” 千精扯了扯嘴角。 “滚。”他说,“滚回来。都给你们加班费了还想扭头就走?明天继续加。” 没跑路成功的莉莉娅吐了吐舌。 加班也没关系。老板的有意思程度已经让她不介意无偿加班了。她和伊戈尔当年怎么没发现执行官里还有这么有趣的呢? 第24章 他很擅长(二) 莉莉娅和伊戈尔带他们的老板在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的船舱上逛完一圈。 “大致的布置就是这样。”莉莉娅说道,“后续的物资和人员,就需要老板先给我们提供计划,我们再着手去做。” “你知道的,富贵老爷。”伊戈尔摊开手,“在这方面我们更擅长听命行事,你不能指望两个基本没有航海经验的人帮你发展捕捞船队。你叫耶夫卡来都比我们靠谱,至少他在至冬的时候很擅长海钓,也懂得管理他的兵。” “耶夫卡是上尉,他身上天然就有愚人众的标签,让他当管理层很难将潘塔罗涅和富贵这个身份彻底分开。” “嘿,老板,我们这么叫耶夫卡只是因为他曾经是。”莉莉娅举手,“实际上他早就因为得罪市长大人被剥夺军衔了。能被流放到北国银行分部的职员基本上都和愚人众没太大牵扯的。有牵扯也是有仇的那种喔。” 千精想起他刚得到北国银行璃月分行职员名单时的心理感受。 “那他也更适合驻扎在北国银行。”千精说道,“你俩适合到处跑。公费旅游公费恋爱也不乐意?不乐意我找那对负责风险评估的姐妹,等我把船员安排好了她们就可以每天坐甲板上晒太阳,去蒙德滑翔去稻妻泡温泉去枫丹潜水……” “好了老板不用说了我们当然是最合适的!”莉莉娅当场打断,恼怒地瞪了眼伊戈尔,“老板肯定有他的想法我们照着做就是了你没事瞎添什么乱。” 伊戈尔张了张口,指了指自己,默默把手放下:“好吧,我的错。我们只能算是猎头而不是船队正儿八经的技术岗人员,现在只需要按照老板的吩咐找适合的技术人员就好了。” 莉莉娅满意了:“这才对。”她转身跟千精拍着胸脯保证:“放心老板,我们一个星期就能给你把人找齐!很快我们就可以在甲板上晒太阳——我的意思是,做好老板吩咐的,休息一下,再接再厉再干!” “两个月。”千精看了她一眼,“偷工减料滥竽充数急于求成你们知道后果的。” “好的老板没问题老板。”莉莉娅俏皮地对千精敬了一个至冬军礼,“不会让您有下位替代的机会的,您看我们南十字那件事不也干得漂漂亮亮嘛。” 虽然刚被委以重任时,他们俩以为这是小心眼的执行官在变着法子磋磨他们,但是后来的发展证明了潘塔罗涅真的不追既往而且用人惟才。还很懂得收买人心。 虽然不知道千精看中了他们身上的什么特质,但,能找到追债杀人之外的工作,能被告知邪眼的恶劣后果,能被大人物庇护——是的他们已经没出息地被收买了。 “及格线之上而已。”千精瞥了一眼远方的海平面,“在南十字的船队回来之前对接好下游客户,确保下次我邀请他们合作时,带回来的水产品能得到消费。” 莉莉娅和伊戈尔表示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这件事,以及,做好了以北国银行职员身份向南十字船员试销渔业保险的准备。 刚死里逃生的南十字绝对有抗风险的意识,不过莉莉娅觉得放贷时谈这个业务成功率更高。那时候南十字有求于北国银行,把这个作为借贷条件,他们百分百会签下那份保险。 “嗯,强买强卖,不适合长远发展。”千精说道,“何况那是禁区,伤亡率高,若在出发前与他们签下契约,他们百分百签,我百分百赔。” 莉莉娅觉得很有道理。 伊戈尔跟着千精朝着禁区的方向看去。其实他至今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领域。跟着叫禁区,只是因为璃月人和千精都这么叫而已。 本质上他和莉莉娅对禁区都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毕竟南十字的叛徒潮生,一个能被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当面秒杀的角色,都能带伤顺利进出禁区,那个禁区能危险到哪里去吗? “嗯,是不危险。”千精也在点头赞同,“被封印了千年的魔神而已。” 他抬了抬下巴:“古籍中她的名字是跋掣,漩涡之魔神奥赛尔的妻子,被螺卷大将拦腰斩断,封于禁区;五百年前封印松动,总务司请来沉玉谷蓝氏一族重塑迷雾、加固束缚;按常理来论,根本不可能有船队进去,也不可能有海兽在禁区栖息。” 早在千精“魔神”二字出口时便瞠目结舌莉莉娅,此时更是悚然:“等等,老板你的意思难道是……” “嗯,封印松动,所以某只海兽和南十字的船队进去了。”千精摇了摇头,“奥赛尔本人的封印就很稳。他还比跋掣早一点被封印。还得是璃月执政的岩枪。抵得上仙人千年,道门百年。” 仙人指的是螺卷大将,也就是水之夜叉。 由此这个海洋禁区的故事就涉及夜叉、夫妻等相关要素。 不知全貌的后人在这个基础上主观臆断,捏造了水岩夜叉于此英雄末路的故事——这不予提倡,即使这也昭示着两位魔神在璃月查无此神而夜叉传说仍旧流传——但作为后人的后人,从万文集舍翻出这本书的时候千精真的差点儿信了他的邪。 好在他最后查清了来龙去脉。 没品的作者。竟然不记得摩拉克斯的手下败将。他也不可能让两个追随他的夜叉大将死在距离玉京台这么近的地方。这种假粉应该开除璃月籍,呵。 “……”伊戈尔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时候千精要用这种与荣俱焉的语气说摩拉克斯的岩枪威力,他顿了顿,去问了另外一个可以问的问题,“但我记得魔神残渣是魔神陨落后才会诞生的,如果奥赛尔和跋掣都只是被封印的话应该不能达成魔神残渣的生成条件……” 第30章 毕竟魔神残渣别名魔神遗恨,必须是魔神死后才能诞生的产物。 “璃月执政能凭借自己的神力将奥赛尔镇压海底,其他人可不能轻易做到。”千精对答如流,“用魔神残渣以毒攻毒镇压跋掣,效果最好。安全起见,这种魔神残渣还会被仙力或元素力包裹藏于器物之中,嗯,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有蠢货把那些器物当寻常宝藏带走了。所以封印松动,魔神残渣释放,南十字船员感染。” 莉莉娅嘶了一声:“那幸存者说听到海妖歌声被送回璃月港,也是因为有仙力和魔神残渣一起因封印松动外泄了?” 那位螺卷大将作为水之夜叉,也容易被当成海妖。 “嗯,差不多。”千精点头,“好在那片区域的封印没有被完全解放。” 魔神残渣外泄的时候,跋掣还会被压制,也能让海洋禁区的异常更快地被观测到。 但总务司至少迟到了半个月才注意到海洋禁区的异常。 南十字船员从海洋禁区归来之事人尽皆知,他们还在街头转悠多日,然而总务司只把这件事当成他们误入禁区、当成南十字内部矛盾草草安抚。 还是千精拦住了潮生的偷跑,把那些魔神残渣器具按各种手段传回璃月港,一番暗示明示让总务司收缴了这些危险物品,不然的话,呵,东西卖给璃月人伤身,卖给异国人会发展成外交事故让璃月丢脸! 接近请仙典仪的时间搞这么大问题出来? 呵。过于重视请仙典仪而忽略本职的总务司。还有上面管不好总务司的璃月七星。 即使总务司意识到问题之后立马着手解决,但千精一想到因为别人的失职加班了自闭了他果然还是很想要在请仙仪式上告状。 当然还是算了。 真对账的时候摩拉克斯说他倒卖魔神残渣器具赚钱、说他借机给南十字放贷、说他不人道用潮生测试邪眼还宰杀了对方,千精可没话反驳自己确实也获了利。 蠢货才会不计回报付出。 这是公平交易。 而不是算计的心术不正。 “他们的船队大概这两天会回来。”千精看了看天色,因为不是晚上独自窝办公室加班所以他情绪还算稳定,“在新船队彻底成型前,还需要向南十字借势,我说的这些,你们借那些船员的口打听出来,宣扬出去,我会在总务司找补的时候,安插人进去。” “放心,引导人说话这事我们很熟。”莉莉娅现在精神得不得了,她就说这新老板很有意思吧,就这海洋禁区,放三碗不过港让说书人来讲,至少编排七天,还收钱!但她免费听了! “嗯,船到港的时候,我和你们一起去。”千精说他准备去吃中午饭了。 莉莉娅和伊戈尔没在这句话上多想,只以为千精要继续装他的富贵老板,挥挥手和千精告别。 千精在想着能不能看到博士。 那家伙因为他的引导前去海洋禁区调查他两位副官的线索。总务司要是加固封印出了什么问题,博士也能帮上点忙。 嗯?不帮忙? 在璃月境内一个风评极差的执行官出现在案发现场? 摩拉克斯直接去至冬女皇和须弥草神那里登门拜访。对,除了工作单位之外户籍地也要问候下。 多托雷没什么找死的念头就不会出手干预封印,必要时甚至还会帮忙封印,前三席既然有匹敌魔神的实力那总得用上对吧? 所以千精只要在他回程的时候顺他心意扮猪吃老虎就好了。 嗯? 其他意外导致封印不成功? 千分之一的概率千精以潘塔罗涅身份被当作博士同伙被摩拉克斯岩枪制裁了也可以。临死前他会告诉摩拉克斯他挑选的心术很正的总务司也不堪一击。 第25章 他很擅长(三) 船只停泊港口。 莉莉娅坐在木箱上晃着腿,伊戈尔在清点他的弹匣。 孤苦伶仃。 只有对象。 而他们被璃月人公认心狠手辣的笑面虎老板,被孩子们簇拥着叽叽喳喳,即使北斗看到南十字船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千精身边也还是人头攒动。 白术只是从坐在台阶上改为站在台阶上。 刻晴站在白术旁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抵住刻刀的手指在石头上来回。 而他们两个还不算人头数。 这里的小孩至少十人打底。 千精在等船靠岸的途中和港口的孩子玩刻石游戏。起因是北斗分享了她收集的漂亮石头,省略中间的过程之后,就是现在的千精坐在码头边上帮小孩子在石头上刻字画图。 刚开始只写名字,中途有人想要一个笑脸,然后发现千精真的能在石头上刻出生动图案后这边围着的小孩更多了。 千精来者不拒,很多时候劣质原材料会限制技术的发挥,但他技术高,孩子要求不高,所以,没人不满意。 除非千精自己不满意。 “这块石头质量不行。”他神色凝重,“硬度、质量……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我很抱歉。” 他把作品返还给了提供这块石头的孩子,神色还带着愧疚。 那个孩子低头凝视自己手里一比一复刻的摩拉,眨了眨眼。 “富贵哥哥这不公平!他手里的摩拉最漂亮了!要是再上个色都能拿去用了!” “闭嘴,我是叔叔,这个□□哪能和真的摩拉相比!” “可是你看我这猫你就简单划拉了几下!虽、虽然很可爱但是你太偏心了!” “嘿那是你没说要做摩拉!”终于回神的幸运儿攥紧手里的摩拉石币就开始举手尖叫乱跑,“太棒了让富贵叔做这个的我是天才富贵叔叔更是天才!” “我想摸一下!我还没看清!给我看一下!——你跑慢点!” “富贵哥哥轮到我了我知道我是第二次排队了但是比起名字我果然还是想要漂亮仙兽哥哥能帮我画龙吗?” 一堆小孩愣是把脸都挤歪了。 收回视线的刻晴冷酷无情地让他们站远点不要摔到千精身上了。 白术也在胡大夫真正离船前,和刻晴一起维持秩序。 远处的莉莉娅和伊戈尔叹为观止。 “不愧是老板。”莉莉娅说道,“走在哪里都众星捧月。我敢保证今天之后他会成为璃月港所有孩子们的理想朋友。” “当然。他还是免费帮他们刻石的。得到工艺品的幸运儿能炫耀到他们成年。或许成年后也在炫耀。尤其是那个得到摩拉的。”伊戈尔把弹匣推回他自己组装的热兵器之中,“真不可思议。虽然知道这是他新身份的伪装,但是,能做到这种程度,该说他演技太好吗……” “哎?演技?我倒觉得这是他本性吧。”莉莉娅将翘起的长腿放下,轻灵地从货箱上跳下来,“我们接触的富人和富贵可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真要说有什么像是演的,不如说,传言中的潘塔罗涅?” 她抱住自己,抖了抖身子:“别忘了我们初次见到老板的时候把他当路过的璃月人,知道他身份时,以为他故意摆出那姿态戏弄我们;现在知道了他一直就是这姿态,我是真的很疑惑至冬和愚人众那群人怎么能把他传得那么闻风丧胆的。” “显得我们接触的倒像是假货了。”莉莉娅嘟囔。 伊戈尔在莉莉娅伸了懒腰往前走的时候跟上她:“如果我们面前真不是富人本人,那么我们便效忠新任富人。新任执行官仆人已经开了先河,我们的老板怎么能不继续这个传统呢?” 莉莉娅大笑起来。 沿途路人增多,也都因为这笑诧异看来,伊戈尔神色自若,而莉莉娅也是笑够了才一抹泪,将之前对话的暗语转为日常语言:“喔,是的,反正我们就认定现在这个老板了,走吧,该做个恶人把他从孩子堆里捞出来了。” 伊戈尔也赞同现在该去见南十字和总务司的人了。 但恶人没轮到他们来做。 刻晴在那些孩子眼巴巴地注视下,说船到了,所以再见。 白术把千精从台阶上叫起来,带着他离开。 排好队的孩子们露出天打雷劈的表情,但在刻晴说耽误事就把千精给他们的礼物回收,这些孩子们立马一哄而散、各找各妈。 刻晴转身小碎步跟上千精。 “这孩子打小就有领导风范。”伊戈尔说道。 “对。”莉莉娅也说道,“我们连小的也打不过。” 千精没理跟在不远处碎嘴子的活宝,他握着刻刀,撇掉上面的石屑,看起来不太好意思地把它还给了刻晴,表示了得以借用的感激。以及刻晴在维持秩序上也帮了很大的忙。不然他要是对下一个提要求的孩子说他刻不出龙,那孩子一定会很失望。 ——能用这等劣质石头给他们刻摩拉就烧高香了还想刻龙呵呵不如烧香晕香然后做梦。 “这是我该做的。”刻晴收回原本是家里人给她准备的用于防身的匕首,矜持地对千精颔首,“富贵先生也帮我在它的握柄上刻了字,我很喜欢您刻字时的笔锋。我认为这份礼物值得我做更多。” 第31章 千精是先帮三小只刻了东西的。 刻晴不掩饰自己对这份礼物的喜欢。当然,也不掩饰她现在对千精的高好感。 感觉之后也很难再交到他这样的朋友了。 刻晴停下脚步,看着千精迎上去和南十字的船员们攀谈,白术与早在接送队伍里的师姐江蓠汇合朝着胡大夫靠近,她握住用手帕包好的小刀,想着就像是北斗所说,她得多出来走走。 “这次老爹他们一切顺利!真了不得!原来禁区竟然是……我们南十字……总务司的大人用阵法……”提前一步与船长汇合的北斗知道了很多情报,此时绕着千精叽叽喳喳,神采飞扬得就好像她也跟着南十字出海见证了那一切一样。 南十字的船长意外于自己出去一趟,女儿和千精的关系变得这么好,他笑着,只是觉得能帮忙照顾北斗的千精更顺眼了些。 其实按常理,千精会借着他们南十字春风得意的机会和他们继续谈谈之前定下的业务,不过出乎船长意料的是,千精在微笑听完他们的见闻之后,说他们路途劳累,让他们好好休息,船长大为感动,觉得千精真是相当体贴,这种人活该事业有成。 跟船的总务司干事看了一眼千精。 不知是否是他错觉,总感觉千精在得知禁区真相之后似乎有些萎靡。 ……不过在千精玩笑似的提起他读到的某本杂谈,这位干事又理解了。估计是千精读到了胡编乱造的书,还信了,所以在得知禁区真相的时候懊恼自己听信野史吧。 他是这么想的。 但千精主要是做给某人看的。 以其他模样早早潜伏港口的伐难已通过隐秘信号通知了千精,小博士的行动正如之前千精预料。 千精适当的失望可以误导小博士,让小博士以为千精是没有了副官身世线索所以无奈。 伐难和弥怒是真不知道他们上司出了状况。 所以千精还指望着博士帮忙给处在失忆状态的自己提供情报呢。 他演得很真。 就是演出了一种自己正在演的感觉。 演得不真第二席也能帮着脑补下。他能上船就代表他已经中了千精的圈套。 从码头回来的千精嘱咐莉莉娅和伊戈尔按照他的计划达成北国银行与南十字的合作;在这段时间,也可以着手对他们自己身份的收尾,无论是北国银行的莉莉娅和伊戈尔,还是作为自由追债人的莉莉娅和伊戈尔。 “懂的,老板,之后我们就是环游世界莉莉娅和伊戈尔了。” 莉莉娅和伊戈尔领命离开,千精也换回了原本的衣服折返北国银行,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和弥怒打了照面。 “……上午好,九席。”弥怒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金疮药的事情算解决了吗?我们总得面对面处理工作的,九席。” 有些话太尴尬可以不说的,可以当作某些事不存在的。 “嗯,早就解决了。”千精淡淡道,“是你的问题,作为副官,不要因为怕打扰我工作偷偷送药。还以为是哪个刺客给我下毒呢。” 其实没有哪个刺客会在刺杀对象的桌上毫无预兆放一瓶药并且多此一举在药里面下毒的。 但是弥怒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给千精科普刺客工作的专业性,他只是笑起来:“是我冒昧了。九席。我向您道歉,以及,我的诚意都在这里了。” 他将一份木盒推到了千精面前。 那木盒做工精细,若是用于买椟还珠的故事,只会让人理解为什么主人公要买椟还珠,因为它实在是让人越看越喜欢,纹理浮雕,低调奢华,贵重不凡。 而真正的礼物藏于木盒之中柔软的红色绸缎之上。 “我为您准备了参加请仙典仪的礼服。”弥怒说道。 “……”千精看了弥怒一眼,“我不需要带着你的诚意去见摩拉克斯。” “……嗯,当然,这是您的诚意。”弥怒温和回答,他的上司很擅长在摩拉克斯的事情上乱找重点,但万幸做下属的更擅长包容,“我因您而设计。”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祝大家天天开心,财源广进喔! 第26章 引蛇出洞(一) 千精从不怀疑弥怒的手艺。 他试穿了衣服,从料子和版式上都挑不出这份礼物有任何不完美之处。 而且弥怒践行了上次千精提出的低调理念,有心人能发现这款礼服的小心思,不走心的人只会觉得这款礼服属于中等价格的私人定制,正好契合了执行官应有的不卑不亢。 “谢谢,我很喜欢。”千精说道,“所以你做了几件?” “……一件?”弥怒迟疑了片刻,“这款式只有这一件。您提醒我了,哪怕是同一款式我也应该多做几件备用,以防万一。” 即使概率很小,弥怒也不能排除自己制作的孤品在请仙典仪前损坏的可能性;即使弥怒也准备了其他适用于请仙典仪的礼服,但万一损坏的那个是最合适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千精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我试穿过了。很满意。但我想它不会是我参加请仙典仪的最终版,对吧?” 弥怒困惑。 很满意?但不会是最终版本? 他讨厌阅读理解,但千精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不常做谜语人,结合刚才千精询问弥怒礼服件数的问题,弥怒感觉自己顿悟了。 喔,看起来上司要穿同款式的另外一件。毕竟千精试穿了这件,现在这件礼服就不算是新衣服;穿着旧衣服去参加请仙典仪,不尊重请仙典仪,不尊重那位。 脑海里自动产出逻辑链的弥怒,对最近自家上司的难搞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他得思考下千精如今的恶劣,究竟是缘由于太久没见那位所以发自内心地患得患失;还是由于一直没消气,故意找弥怒麻烦。 应该是前者。弥怒想道。 他家上司对岩王爷的狂热可以压过他家上司的小心眼。所以大抵是又开始了吧,一些自作主张的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九席,我重新复刻一套。”弥怒表示了理解,“我保证您会穿着全新的令人挑不出错误的衣服去参加请仙典仪。” “……”千精不理解。 “什么乱七八糟的。”千精说,“七星穿得都是历代传承的旧衣服。礼仪到了就行,我就算穿现在这身去参加请仙典仪也不会有任何人指指点点。” 弥怒停顿。 弥怒垂眸看着千精身上的执行官工作常服,他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相当费解的神色。 “九席,你不能穿这个去。”弥怒说道,“可能在我出差期间发生了什么,您在赌气,请相信我您任何赌气的行为最终都会以回旋镖的形式扎到您自己身上。好,现在跟我深呼吸放松——” 千精抄起苹果堵弥怒嘴里。 他说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千精觉得自己才是需要费解的那一个,弥怒才是需要深呼吸放松的那一个。 不知道他在紧张个什么劲。 千精把苹果从弥怒嘴里拔下来,按到弥怒手上:“冷静了?” “……冷静了。”弥怒单手举着苹果声音非常老实地回答道。 千精点头:“那就好——我是说,你这段时间做了不止一件适用于请仙典仪的礼服吧?” 在弥怒点头后,千精以意料之中的表情点了点头:“我猜猜,我身上这套是你现在能拿出来的自认为最好的一套,而从现在到请仙典仪正式开始前的半个月内,你还会继续精益求精。” 弥怒怔了下。 他举着苹果,虽无倒立,却觉得浑身血液倒灌大脑。 他感觉他这次确实猜到了什么。 “无论你是出于兴趣还是出于工作需要帮忙制衣,现在,这就是我礼服的最终版。”千精啪嗒一声把装入礼服的木盒扣上,“你得到了九十九分,至于第一百分?请仙典仪的时候,我身边若是有其他90分以上的人在场,对我来说气势更胜我单枪匹马。” 弥怒串起了真正的逻辑链。 ……他上司不是在请仙典仪的礼服上吹毛求疵,也没有故意为难他,只是千精看出了他会死磕工作或是绕着千精打转,委婉地提醒他,他和伐难也该有一身新衣服。 弥怒忍不住笑。 “当然。”他弯起眼睛,“我和伐难也绝对不会在请仙典仪上丢了您的脸。” 没有人可以否认那位对千精的影响。 但也没有人可以否认千精在极端影响下征服一切的能力。 他和伐难同样是被征服的对象。 “那个苹果记得吃了。”千精端着木盒跨过了办公室的门槛,但刚迈过去的时候又倒退几步,回头仰身对上弥怒的视线,“出差报告放我桌上。中午吃饭的时候和伐难交接下工作。” “我明白的。九席。” 弥怒应声。 他站在原地,看着千精的身影消失在面前,垂眸看了眼手中尚且残留齿痕的水果,擦了擦,将其藏入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第32章 而千精抱着木盒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发现了不知道站那里多久的孩童。 他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身形,此时正仰着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千精,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 “……”千精当做没看见继续往前走,他在回北国银行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伐难的信号,所以也知道博士在这,但这不影响他先把自己的事情做了,做完了还装模作样。 博士叫住了他。如千精所料。 “潘,你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特意站在道路中间的拦路虎一伸手便拦下了准备目不斜视直线绕弯的执行官同僚,“我在这。按常理来论,我的皮囊不是比码头那些孩子们更好看?” 千精拽了拽胳膊,没拽动。 ……该说不愧是第二席吗。孩童时期的力气都比他这个成年人要大。当然,也或许是博士借助了元素力。 千精不想在意这个。 “我得去吃饭了,多托雷。我很忙。你不能指望我陪你这个非正常孩童玩游戏。”千精说道,“码头上的孩子至少没有一个可以把我轻松撂倒。而你可以。” “喔,潘,你真幽默。”博士笑起来,“我当然可以。所以你不是应该更喜欢我吗?我知道你偏爱非常规之物。” 是有这么一回事。 千精平静地想着,又看了一眼博士。 抛开第二席的身份不谈,博士确实属于长得好头脑好的符合他喜欢标准的小孩子。 可惜抛不开。 “你拿着这个。”千精将装着礼服的木盒放到了博士手里,在后者好奇这一举动意义所在的时候,他矮下身子,毫无预兆将博士拦腰搂了起来,“我也喜欢我的非常规举动——但看起来第二席更乐意体验下寻常小孩的日常。” 幼崽体的第二席猝不及防。 他暂时放松力道以免直接把第九席勒死,但如今说不出的古怪姿势还是让他的神色相当微妙。 博士看着千精近在咫尺的眼睛:“有人经过的话,你的下属可就不止怀疑你是冒牌货了。” 千精瞥他一眼,抬脚踢开了侧边本就虚掩的房门,从容应答:“我俩都货真价实。我出了些状况,也暂时自证不了,但你千里迢迢来璃月,是看在我们的情谊上帮我解决状况吧——好,延缓解决时长,至少刚才走廊除你我之外空无一人。” 北国银行的主人做贼似的把门带上,他抽出怀中孩子手里的木盒,将弥怒的馈赠搁置在这个闲置储物间的货架上,本人轻车熟路踩上了窗台,瞄准了熟记于心的璃月巷道。 “——你这是直接当面承认你有问题?” “不,多托雷,我只是失忆了,而且我有没有问题,你比我本人更清楚。”千精说道,“你跟着南十字从禁区回来的第一件事是看着我,看着我和莉莉娅、伊戈尔互动,看着我和弥怒互动。或者你还通过邪眼看着我的下属。我在你这里没有秘密,所以,请容忍我的无可奈何的不满。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的好友看了这么久,来的这么慢。” “喔。当然。”千精在牢骚过程中完成了变装,他低头看了眼博士,笑了笑,“这是抱怨。但贴心的潘塔罗涅还是准备请多托雷吃饭的——喔,是潘富贵请客。” 第27章 引蛇出洞(二) “喏,这是我最近刚发现的摊子,其貌不扬,但味道比得上很多璃月老字号了。” 千精往碗上扣上筷子,将龙须面朝着博士的方向推了推:“尝尝,你会用筷子吧?” 博士看着眼前细如龙须的面食,拿不准千精请他吃这顿是否有别的用意,但烧菜的师傅将另一碗龙须面放到千精面前、千精也毫不犹豫拿起筷子的时候,博士在微不可察的沉默之后,也学着千精握住了筷子。 “富贵老爷真是讨小孩子喜欢啊,北斗他们就不说了,这次竟然还带了外国小孩来光顾我家生意。”卯师傅乐呵呵和千精打招呼,笑眯眯地看着博士,“怎么样小朋友,我们万民堂的龙须面不错吧?你快尝尝,吃起来比卖相更好。” 龙须。博士沉默了下,本来就没什么动筷意图的他此时更是握住筷子,神色惊讶:“你邀请我吃龙肉——” 邦! 卯师傅一抖身子看着被筷尾打头的博士。 嘶,不愧是富贵老爷,这么短时间已经和外国小游客相处得这么亲密了啊。 他爸都从来没用筷子打过他脑袋。 但博士刚才的话确实过于胆大包天,该训。 “你们须弥口袋饼能当口袋用?”千精拿帕子擦了擦筷尾,虽然筷尾脏了不影响他用筷子头夹面,“只是因为面很细而取这个名字有好兆头。” “是好兆头。”博士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我得好好尝尝了。” 卯师傅拧眉,莫名觉得博士的话让人不太舒服,但看到博士熟练拿起筷子面条熟练地滑走的时候,他没忍住噗了一声。 博士:“……” “忙去吧卯师傅,体谅一下外国人不太会说璃月话。”千精笑着对卯师傅摆了摆手,“你家菜也是越来越好吃了,我可等着你开店做你的第一位顾客。” “哈哈哈,好说好说,我已经在找门面了,要是能讲下吃虎岩三碗不过港对面那家,我立马发开店邀请等您捧场。”神采飞扬的卯师傅给千精这一桌送了俩水煮荷包蛋,这才继续忙活。 千精收回目光,看着对面举着筷子盯着龙须面至今没能尝上一口的博士,似笑非笑:“要帮忙吗?算是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博士都被千精整笑了,“你教我用筷子,我帮你解决失忆的难题?” “也不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千精从容地使用筷子往龙须面里夹了一个荷包蛋,“掩护我就可以了。我也不能排除让我失忆的黑手不是你。” “我也不想和您交易啊。”千精轻叹了一口气,“谁让我倒霉被大人您抓住了破绽只能对您委曲求全争取权益呢。” 博士表示他实在是看不出千精到底有哪里在委曲求全,他重新拿起筷子,手指张合,对于刚接触筷子的新手而言挑战龙须面确实有一定难度,但把自己定位在初学者身份去学习,他还是很快上手,用筷的熟练度直线上升。 然后吃了半天发现面不减反增的博士:“……” 这面是多托雷吗?放着能自我繁殖的? “怎么不吃了?”对面请他吃饭的同事假惺惺地问候,“是看不起我吗?我知道的,谁让我技不如人,又有求于人?你摆架子也是正常的。” “……你戏耍我的态度未免太理所当然了。”博士将筷子扣到了木桌上,“你这么拱火,不怕我直接戳穿你的身份?无论是璃月还是愚人众这边,你都不好交代吧?” 他们在闹市。 人声脚步声炒菜声混合成嘈杂的背景音,让千精和博士即使用正常声音说话,也不必忧心被人听见他们话语的内容。 博士也挺期待若是被人听见千精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惜他们谈话时还不由自主使用了愚人众内部专门的加密暗号,于是谈话内容传出去的可能性又降低了。 真糟糕。 博士看着千精,入座时他被加了一个垫子以便够到碗筷,所以此时就座时可以低头看人,但这个角度非但不能让他觉得高兴,反而有种被当成展览品愚弄的憋屈感。 眼前之人未免太过得寸进尺。连之前的潘塔罗涅都未曾如此不客气地戏弄多托雷。更何况现在千精几乎是忘记一切,不该更端起他执行官的架子,要么虚张声势色厉内荏,要么谄媚逢迎俯首称臣? “我的朋友。”千精轻笑了一声,“我得再次强调,我是失忆了,不是换人了;我只会被人嘲笑,而不会亡于同僚。” 他是潘塔罗涅。 潘塔罗涅的财产尽数属于他。 他失忆不影响他的所有权。伐难和弥怒是他的。北国银行是他的。璃月的某些人某些东西也是他的。只是他记不起来他如何得到了这些财产。他的掌控能力下降了,要是别人知道他莫名失忆,也会改变对他的判断。 但他不会像是刚失忆那样,认为暴露了自己的异常就万劫不复。 弥怒和伐难不可能因此改变阵营,北国银行的分行被他完全掌控,璃月遍地熟人,这里很安全,安全到他之前可以用潘塔罗涅的身份堂而皇之遛弯——他明知道这样做可能违背第九席执行官公认的人设,却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他知道他即使暴露失忆也还是会很安全。 他不想暴露的理由只是因为不暴露能维持潘塔罗涅始终运筹帷幄的体面,暴露了他也有信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因为现在的他是不想暴露而不是不能暴露。 博士能帮他掩护,帮他更好地瞒天过海;他需要博士,但博士也没有重要到让他伏低做小的程度。 “噢是吗。你不觉得性命攸关所以气定神闲啊。”博士笑起来,“但要是你的记忆比你想象得珍贵,你一暴露就有你两个保镖也拦不住的仇敌抹你脖子呢?” 第33章 喔,这时候博士就重要到符合重要标准的程度了。 但这不影响他的态度。 千精漫不经心地想着。他态度恶劣不是因为博士没那么重要,而是他觉得对方可能更喜欢他搞这一套。他是真的有在好好思考自己要怎么样得到眼前之人的帮助的。 “不会的。”千精这样回答。 “你觉得你的记忆没那么珍贵?”博士也考虑到自己随口一提的例子可能不太实际。 然后他听千精继续说了下去:“你不会让我暴露。以你的作风来说,真准备看我笑话一开始就戳穿我了。”而不是还专门帮他跑一趟海洋禁区看看那里有没有伐难和弥怒的线索。 千精弯起了眼睛:“我失忆了,所以我记不起我做了什么,我可能清空了北国银行总部的金库中饱私囊,可能因为怀恨在心烧了壁炉之家炸了女皇冰宫,可能在璃月与二席勾结谋划非法实验;上司看我不顺眼,同僚要暗杀我,璃月政府百般刁难,然后我的好朋友多托雷出现了,我向他寻求帮助并主动签下一大堆不平等条约,我的生活好起来了——然后我恢复记忆发现这一切都是他设计的,我平白认下了不属于自己的罪,还不得不被曾经的同僚如今的主人死死拿捏。” 博士:“……” 千精笑眯眯看着一时失语的博士:“你对我很好,对吧?家中长辈是不是还有除此之外的方案?” 对面的孩童瞬间收缩瞳孔,千精仿佛没看到似的,轻笑着揉了揉他的软毛:“不重要,总之你现在是一个人过来的,欢迎来到璃月,我该叫你什么?” 千精失忆了。但不可能不知道第二席的名字。千精也从未叫过他博士,或是多托雷。 切片仰头看着此时站着的千精,不知为何更适应对方居高临下却笑盈盈的模样。 “看起来被抓住破绽需要委曲求全的人是我了。”切片说道,“赞迪克。你可以这么叫我。但这和博士和多托雷的名字没什么区别。任何一个我都是我。” 他和只是失忆的千精不一样。对方拥有潘塔罗涅全部的财产,而他很不幸地与其他自己共享财产。而由于他的生理年龄最小,他的竞争力也几乎是最弱的那一个。 其他切片应该就不至于被眼前之人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了。毕竟处境颠倒、情感共鸣、大人物青睐之类的连招,确实也只有他这种睁眼发现未来一堆不可描述的小切片会上当。 “不,至少我现在只认识你一个赞迪克。我恢复记忆后会怎么样暂且不说,但是我需要你帮忙打掩护,可以的话顺便也敷衍下你家里人。”千精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博士真的使用克隆技术造出了很多自己,但至少他从赞迪克这里可以实锤有很多个博士同时存在了,“我会给你报酬的,赞迪克。当然不是这碗龙须面。” …… 莉莉娅和伊戈尔沉默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凝视他们的愚人众执行官第二席。 他们不太明白为什么能在九席伪装身份的据点发现这只蓝毛生物理所当然地坐在这里。 “我给他开了个报销额度,他全划实验经费上了,所以暂时住这。正好你们需要出公差。”千精也就这样解释了一句。 虽然解释得很具体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解释。 算了。理解为另一个冒牌货吧。期待一把他们九席把执行官全换血。 莉莉娅和伊戈尔收回视线,眨眼进入工作状态。莉莉娅说南十字的船员们对保险很感兴趣,但这可能也需要他们花一定时间考虑;伊戈尔表示总务司在海洋禁区上表现出的失职不足以动摇根基。 “业务是长期发展的。”千精说道,“我也没指望你们用这件事就动摇总务司。他们能很快稳住做出合理公关很正常。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总务司在请仙典仪前有了一个污点。 “临走前把这个钉在公告栏上。”千精把一张图摁在桌面上。 他需要做的就是扩大这个污点。 莉莉娅和伊戈尔不约而同凑了过来:“这是……” “岩上茶室掌柜和总务司某高官的会面记录。”千精说道。 岩上茶室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非法群聚之地。它在璃月港也存在许久,而总务司不闻不问。 或许这也事出有因。毕竟总务司也要容许某些灰色地带存在。但千精现在要把“勾结”这个罪名摁他们头上了。 也不算栽赃。因为岩上茶室在总务司有人是千精派弥怒查出的事实。这个小小的证据,不会让岩上茶室伤筋动骨,那时候这个掌柜只会和总务司的官员商量,牺牲掉一些纯粹的毫无利用价值的赌徒就可以解决难题。 但他们会假装弄得声势浩大。尤其是总务司这边。即使他们内部矛盾对立,也完全不希望任何一方在请仙典仪筹备期间出现问题。因为在岩王爷和民众看来,总务司内的任何一方都代表总务司。 “能看总务司的热闹了。”莉莉娅笑嘻嘻道。 “我更乐意看岩上茶室的热闹。”千精说道。 “可是……老板也说了岩上茶室不会伤筋动骨?”伊戈尔有些困惑。 “哦,当然,推个替罪羊,哭着说自己被蒙蔽了,我知道他们会怎么搞。”千精说道,“我主要是想看看某位在岩上茶室挂账无数的客卿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第28章 引蛇出洞(三) 日上三竿。 千精坐在岩上茶室的雅间, 慢悠悠地抬高杯子,惬意品茗。 他的对面坐着三小只。 “好奇怪的味道。唔,感觉比酒的味道还奇怪。”北斗咂咂嘴, 没尝出什么名堂,她扭头看向白术,见对方的茶水更是几乎没有变少, 眨了眨眼, “白术也喝不惯?” 白术摇了摇头, 他坐得板正, 双手抱着茶杯,垂下了眼睫:“没有不习惯。茶是药。我在追溯成分。” 他凝视浅淡的绿:“尝起来,像松萝仙芽。” “嘶, 这是茶叶的种类吗, 这都能尝出来?”北斗忍不住鼓掌,“不愧是白术!以后我要是生病直接找你看病!” “……不要诅咒自己。”白术说道,“我还没有达到独立出诊的水平。如果我成为了一位优秀的医师,北斗也永远不用担心生病。”因为他会在北斗有生病征兆的时候, 就把病气从北斗身上赶跑。 北斗听出了白术的潜台词,她弯起眼睛, 笑容看起来更加明媚:“那我就等着白术成为超级优秀的医师了!虽然我觉得现在的白术就很厉害了!” 身边两个小伙伴的情绪感染了刻晴, 让她也不自觉地上扬嘴角, 但她的目光触及对面的异国面孔时, 笑容又不由得有些淡下去。 赞迪克盯着他们。 这位突然出现在千精身边的孩子拥有着同样优越的面孔, 他似乎和北斗一样爱笑, 扬起的嘴角就没怎么下去过, 可刻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与北斗近似的阳光开朗, 她被看着, 只觉得被暗处的毒蛇凝视,有一种黏稠潮湿之感。 ……因为赞迪克出自须弥雨林的关系? 据说那里有很多遮天蔽日的大树,河流蜿蜒,确实诞生出赞迪克这样的性格也不奇怪。 他也只是看着而已。没有做什么。不能因为莫名的反感给他人安插莫须有的罪名。 刻晴定了定神,她抬头去看千精,对上那笑盈盈的脸的时候,心情立马好了几分:“富贵先生,又让您破费了。也感谢您满足了我们拜访岩上茶室的愿望。” “别这么客气。这可不是你们的愿望,顶多算是我丰富了你们的阅历。况且岩上茶室整顿后,你们家长应该也能很从容地把你们带到这里休息吧。那我提前邀请你们来坐坐,就更算不得什么。” “怎么能这么说。富贵先生的功劳我们不会忘的。所以也请您不必谦虚。”刻晴神色认真,“我很高兴赌场被取缔,茶室回归了它原本的用途,哪怕是像我们这些孩子,如今也能不避讳地拜访学习,了解璃月自古传承的茶文化知识。” 不愧是大小姐。 说的话就是好听。 千精唇角的笑意不掩,哪怕他并不像刻晴以为的那样,是总务司外派调查岩上茶室的线人,但他很受用刻晴的推崇和尊敬。 他也觉得自己比总务司更值得这些赞美。 毕竟要不是他委派莉莉娅伊戈尔宣传海洋禁区的真相,璃月百姓便不会知道奥赛尔和跋掣被镇压于海底,更不会知道总务司懈怠了封印管理,本想带着南十字出海偷偷扫尾,最后却将一切传得人尽皆知。 毕竟要不是他委派莉莉娅伊戈尔把举报信钉在公告栏上,璃月百姓便不会知道岩上茶室的(代理)掌柜和总务司的高官有勾结,更不会知道总务司也和很多人一样早知岩上茶室藏污纳垢却就是不作为。 还得好心人千精推一把,让璃月民众享有知情权,让总务司干点正事。 现在这不是干得挺好嘛。 总务司彻查了内部职员,揪出贪污受贿的典型;岩上茶室的掌柜赔礼道歉,让岩上茶室相关的职员配合调查;两个机构将欺上瞒下的渎职人员按律惩处,前者的社会公信力再一次上升,后者也郑重承诺能将岩上茶室建设成为更好的社交场所。 第34章 功劳最大的千精也得到了他该有的奖赏。 比如在岩上茶室涉案调查的时候伪造员工举报客户戴罪立功的信件,让掌柜痛失左膀右臂;而前些日子展露精妙赌术被临时招揽的千精,借着人才空缺挤到了掌柜身边,借着权威客户的施压让掌柜让利,借着自己人设的欺瞒性质接管掌柜权利还让其他人以为掌柜在扶持傀儡。 岩上茶室落入千精之手。 相关罪名掌柜全背,千精能肆意挥霍他的权力,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千精又好运地得到了一笔遗产,在略懂的人看来千精被掌柜利用而不自知所以也不会心生嫉妒。 总务司那边千精现在倒没什么好提的。 在禁区封印和茶室纳垢这两件事上,总务司确实有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但瑕不掩瑜,请仙典仪快开始的这段时间再鸡蛋里挑骨头,对谁也不是好事。 他的现阶段战果已经达到预期。 “我很欢迎你们常来。”千精说道,“虽然我不觉得能有多少孩子能静坐在岩上茶室的雅间学习,但刻晴你的想法很好,我可以和学堂合作,或是向家长们描绘蓝图,他们会觉得这是小孩子陶冶情操的好渠道,然后我日进斗金。” “……我不是在教你赚钱富贵先生。”刻晴有些无奈。 “不,我别这么说,我其实很缺钱。”千精耸了耸肩,“多了一个吞金兽要养啊。” 刻晴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锁定到了赞迪克的身上。 “哎,富贵叔要收养他?”北斗直接停下白术的科普小课堂,扭过头来看向千精,“那他之后是要在璃月定居了吧?会加上富贵叔的姓吗?叫富·赞迪克?” “听起来很有趣。”赞迪克觉得他终于和对面的璃月小孩找到了一点共同话题,他坐直身体去看千精,“我喜欢这个名字。” 千精沉默了下。 千精委婉开口:“我说的吞金兽不是你。你还记得你也是我路上偶遇带过来的吗?我和别人约好了在岩上茶室见面。” 赞迪克指着自己:“所以在你眼里我不算吞金?” 他还以为千精划给他那么多的研究经费会心疼死。毕竟赞迪克在璃月这里什么都没有,千精打算给他在这边建一个实验室的时候,赞迪克真的觉得就算是性情最凉薄的切片过来都能动情叫爸爸。之后背刺捅刀另说,反正有这一瞬间是绝对可以被收买的。 这种设想就足以说明千精的慷慨。年纪尚轻保有良知的赞迪克还忧心了下如今只有北国银行璃月分行作为财产的千精会不会破产,然后现在千精告诉他,他这还不算烧钱项目? 有谁比他更能花吗? 赞迪克回忆了一遍潘塔罗涅和富贵接触的所有成员,没能锁定任何目标。 “你长辈会帮你承担赡养费的。”千精风轻云淡应道,“他们消息不互通,可以平摊不少。” “务必多要点。”意识到能从其他切片那里薅实验资金的赞迪克声音诚恳。他对任何一个长大后的自己都没什么好感。 “我会的。”千精答道,这方面他也想能省则省,避免不必要的开销,可惜能够做手脚的份额不多,大头还是要他自己来承担。 赞迪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还是很好奇另一个吞金大户,他刚准备询问,却在下一秒又闭上了嘴巴。 推门映出虚影。 有人轻叩门扉。 千精笑了一声,缓缓将茶杯放回桌面,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来我要等的人来了。” 刻晴本能跟着起身,千精在她开口前摆了摆手,让她和其他两个陆续站起来的孩子们不用管他:“你们继续。今天岩上茶室不营业,你们哪里都可以参观,玩腻了找哥哥姐姐带你们出去玩;赞迪克也是——我全额报销。” 房门推开。 侍应生站于门外。 千精微不可查地拧眉,其他人也有些没见到本尊的失望。 以至于千精反手关门出去的时候,北斗第一时间蹿到了门边扒住了缝隙。 “嘿,刻晴,富贵叔说我们哪都能去。”北斗提议,“去看看他要等的人?我感觉那就是富贵叔刚才说的吞金兽。” “这样不太礼貌,北斗。”刻晴说道,“我们不能打扰富贵先生。若是他等的是工作伙伴,我们会给他添麻烦的。” “我们,可以好奇其他的。”白术已经慢吞吞坐回了椅子,他的视线落在赞迪克身上,很奇怪的,他从对面这个同龄人的身上闻到了比之前的南十字船员还浓重的魔神残渣的气息,“你来自须弥?不赡养,把你丢给富贵叔的长辈,是父母吗?” 赞迪克挑眉。 “这个话题也不太礼貌。”北斗嘟囔了一声,重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但我也很好奇。你看上去像是问了也不会生气只会呵呵笑的……蓝环章鱼。” 她托起腮帮子善意地解释了一句:“那是一种看起来很可爱的剧毒生物。” 刻晴瞳孔睁大,惊讶身边的同伴表现出了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状态。他们乖坐着,然而白术凝视赞迪克,咄咄逼人;北斗笑嘻嘻的,那双酒红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赞迪克,似乎在明示别耍花招。 ……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赞迪克有点古怪。刻晴把视线转过来,觉得此时自己要是太礼貌未免过于不合群。 她思考了一下,这一次真正地对上了赞迪克的视线。 赞迪克这会儿是真的失笑了。 认真的,这些孩子?千精也是有意思,就那么放心大胆地把他这种祸害留在这里,是真不怕他伤害这些孩子啊。 …… “找你可真不容易。”千精拉开椅子在钟离面前坐下,“帮我看看隔壁包厢的须弥孩子是克隆产物还是涉及时间力量的秘术——你能看出来吧?” 钟离的视线在千精佩戴的螺贝手串上一扫而过:“你求人帮忙的方法,一如既往别致。”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举报到总务司,说他游手好闲行踪可疑不像好人,而由于岩上茶室的标签与他紧密关联,他还不得不主动现身配合调查,以免“钟离”这一尘世身份就此终结。 相当、相当有千精风格的手段。 第29章 虚位以待(一) “别这么说, 钟离先生。”千精咬文嚼字,他托着腮帮子笑盈盈看着钟离的时候,更显得尾音缱绻, “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知道你不会被岩上茶室牵连,我实在找不到你, 才出此下策, 你不会生气, 你会原谅我的, 对吧?” 年轻的商人长着一张很能打的脸,更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容貌优势。 眼睛弯起的弧度,嘴唇张合的频率, 他倚靠在茶桌上的姿势, 他歪头不经意的光影更迭……狡猾的商人光凭这精心设计的微笑就能让许多合作商神魂颠倒。 当然,有所夸大。 但有些小年轻确实会情不自禁脸红心跳晕乎乎地把主动权交出去了。钟离很显然已经过了这个时期,他顶多只是觉得眼前之人故作矜持的模样在失忆状态下更添了几分年轻气盛的意气风发。 还挺新鲜。 “我不会生气。”钟离温和的模样看起来和千精在璃月港初见他时一般无二,他的唇角带笑, 眼神温和而平静,似乎千精的所作所为于他而言只是晚辈不懂事的小打小闹, “我没有说我在生气。” 他只是评价千精喊他出来的手段别出心裁, 其他的千精都自己帮他说了。 “你带来的须弥孩子也并非克隆产物。”钟离甚至不用千精再次提问, 就主动回答了千精的第一个问题, “正如你猜测的那样, 他的诞生涉及时间的秘术。” “……” 千精低笑一声, 他抬起眼:“真有问必答啊?” 他放下手, 调整了坐姿, 饶有兴趣地盯着钟离的眼睛:“博士切出了不同时间维度的自己?”博士若钻研克隆技术, 孩童状态的赞迪克应当是初期阶段成品而非近期;他的身体不像是从胚胎加速生长过来的,若是真与时间秘术有关,那分离出更小时候的自己也符合更高难度的预期。 “是。” “喔,了不得,我就知道能做出邪眼的科学家能搞出一些更令人惊叹的东西。”千精鼓掌,“克隆实验是玩弄自己,践踏时间听上去就有和时之执政对着干的意思了。”神之眼和时间是天空岛的重要规则,而博士在钻规则漏洞上非常有天赋。 “所以就到了我最好奇的一件事。”千精指着自己,“我得确保我是单纯失忆。” 若他的情况和赞迪克近似,他就没必要去追求恢复记忆了,他会调整自己的计划,避免自己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却给别人做了嫁衣,保证自己真遇上另一个自己的时候能活到最后成为最终赢家。 一些属于其他自己的羁绊就没必要强求了。 千精眼神炯炯看着钟离:“我身上有时间的力量,对吧?” 钟离:“没有。” 第35章 “我就知道……”千精维持微笑很自然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答案,“我就知道。” 钟离盯着他。 千精直视钟离。 钟离持续盯着他。 千精:“……” 钟离似乎刚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慢腾腾移开视线:“抱歉,原来我应该说‘有’,这样能让你高兴一点。” 千精平静道:“我本来就很高兴。这不是很好吗,我一直是我,你也是我的,所以我就不必付多余的报酬了。” 钟离笑了笑,没有对这话做出任何评价,他伸手要去触碰茶壶,但千精挡住了他的手,将茶壶把手转了个方向,主动承担起了泡茶的工作。 “你为什么不说话。”千精抽空看了眼钟离,“觉得我更期待我和失忆前的我是两个人?” 钟离哑然:“我这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对你而言都能解读出其他含义。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千精撇嘴。 他熟练地冲茶刮末出汤,放下紫砂壶端起敛口杯:“嗯,于我而言,比起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更乐意从头开始。但既然我一直是我,那我就只能继承我失忆之前的人际关系了。” 钟离垂眸看着自己杯中七分满的茶水,拇指与食指抵住了紫砂杯,平心而论千精的泡茶技术堪堪入门,分茶的礼仪也稍显逊色,但对面也静下心来给他亲自斟茶,印象里也是相当久远的事情了。 之前做出一口闷行为的千精确实不是什么好茶人士,但他曾和沉玉谷的茶商打过交道,所交朋友之中也有不少爱茶人士,行云流水来一套无可挑剔的观赏表演也不是不行,只是现在就他和钟离两个人坐在这里,千精没必要累着自己装模作样。 他喝茶只是觉得喝茶提神醒脑,以及,嗯,平心静气。 千精将茶杯落回茶托:“挺可惜的,赞迪克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的可能,我还以为我能抛掉某些东西接触你和甘雨姐姐。” 他印象里他和这两位仙人的关系都很友好,而且正常。 划重点,很正常。 至少他当年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和钟离发展出朋友之外的关系,而且不只是情人,听上去还不是正常的情人关系。 该庆幸钟离在他失忆期间没有把他视作没失忆打扰他吗。 虽然钟离的存在感很强但是至少本人没有亲自出面——这样子的自我安慰。 “真可惜抛不开。”千精笑道,“喏,谢谢,你的回答对我很重要。” “能帮上你的忙就好。”钟离温和说道,“即使以你的本事这些问题不用向我寻求答案也能找到真相,但我很高兴能和你坐在这里好好聊聊。” 毕竟赞迪克的诞生原因,千精自己心里有数。 自己到底是单纯的失忆还是时空穿越,千精也一清二楚。 钟离回不回答对千精的影响不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影响。 “……”千精的笑容缓缓收敛,“你什么意思?” 他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钟离?你觉得我故意没话找话跟你聊天?你也太过分了,现在的我和你的亲密关系只存在弥怒与伐难的想象里!” 钟离:“但你被他们的话影响了。也并不介意利用你遗忘的过去,再次与我建立良好关系。” 他抬手,千精下意识躲了下,然后注意到以木桌的规格坐着的钟离根本碰不到他,自己的警惕反而有些大张旗鼓,不高兴地从钟离对面站起来,不高兴地在钟离旁边坐下去。 “你干什么。”千精握住钟离的手腕把下巴垫上去,“反正你看上去也确实不讨厌我吧。” 他仰着头看钟离:“我看你行踪不定也不是回仙人洞府,你是我接触众仙的捷径,我也想知道更多失忆前的事情,有机会把你找出来想尝试什么不是很正常的吗?” 其实只是想指着千精脖子上符文提醒千精他们关系不大好的钟离眨了眨眼,感受着掌心的温热,手指恰好拂过了千精侧颈的结痂。 好吧。钟离想到。看起来他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看起来他决定忽视一些病态的因素去追逐建交所能给他带来的利益。 “你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定时消失的契约吧?”千精看着钟离,“那刚收回岩上茶室的我能回收你吗?如果你不介意花北国银行的摩拉的话,我能给你更多。” 钟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没有定时隐匿的必要,但我与你之间有契约,我不会太过干涉你的一切发展。” “我知道我知道,上次算是特殊情况。”千精从善如流地答应,“你的不干涉是什么程度?我想想……比如请仙典仪上要是我惹怒了岩王帝君你能保证我不死吗?” “嗯……”钟离不太知道他要怎么回答千精的这个问题,他顿了顿,委婉说道,“岩王爷不会杀你。” “喔,基于什么?基于你和我关系好?”千精抬起脖子坐正身体,把钟离的手拨到一边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时准备冷静,“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好吧。吃我的用我的但你理直气壮得像是我的金主。其实我更倾向于我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钟离:这不是知道吗。 千精把玩着半满的茶杯:“没事,我现在记不起来,所以可以比失忆前的自己更镇定、更冷静地和你相处,你偷着乐吧。” 钟离没有附和千精也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意见,只是一味地品茶,一味地不语。 “噢,抱歉,我离题了。”千精毫无诚意地道歉,“其实我想说就我和你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我要真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你估计也对我做了不好的事,岩王爷不至于管我和你这精彩故事。” 钟离默默喝茶。 千精对钟离这时候的沉默没什么意见,他也清楚对方要是这时候开口说话两人都尴尬,所以很快调准了话题方向:“主要是甘雨姐姐那边,她没了和我相处的记忆,我调查了两个月更是没查出任何线索,果然还是稍微有些担心我之前……是否成功利用她达成了什么目的。” 钟离放下茶杯,而千精一手垫在木桌边缘,微俯身子与钟离对视:“这个能说吧?” “嗯。”钟离平静道,“她很难过。” 千精坐回原位。 好的,看起来他的确做了什么导致甘雨屏蔽了有关他的记忆。 “感谢。”千精笑起来,“这是我最想知道却无能为力知道的。你帮了大忙。” 钟离看他一眼,不予置评:“你猜到了。”和之前的问题一样。在问出问题之前便知道了钟离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大半。”千精说道,“你之前好像让我乖乖待在璃月港。是因为我出来之后会被其他仙人暗杀吗?是不是除你之外,其他仙人对我的印象都不大好?” “褒贬不一。”钟离平静道,“你准备以甘雨为切入点做些什么吗?” “当然不——所以别这么看着我。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吧,我没必要翻旧账自找麻烦。”千精举起双手,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当然,她不是麻烦,从我还活着这一点来看,我只是让她难过了,太好了。” 钟离定定地盯着他,平静地移开视线,抬高的衣袖借着品茗之举掩住金眸中难以辨明的情绪。 “现在和她做萍水相逢的朋友就够了。如无必要等着我恢复记忆记起相关经历就好。”千精把空掉的茶杯放下,“至于我真正的切入点——你看我现在坐哪里就知道我的目标是谁了吧。” “我很有诚意的钟离先生。我保证对于恢复记忆的我而言我接近你不会是什么愉快记忆,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哎钟离先生。”千精叠着双手笑眯眯看着钟离,“我印象里你挺好的。我们关系也挺好的。我当时真的高兴我有你这样一位朋友。钟离先生。” 钟离看着空了的茶杯。 他也把这当解渴的喝了。 他抬眸看向千精:“这次请仙典仪结束后,也准备找我不醉不归?” 第30章 虚位以待(二) 钟离口中的不醉不归只能让千精想到之前在请仙典仪上的败兴而归。 千年前也有请仙典仪。 只是那时的请仙典仪, 功能更多,请仙的对象也不限于岩王帝君。 请仙时间,请仙地点, 请仙服饰,请仙供品……按照请仙的目的,璃月子民将严格遵循对应的仪式要求, 恭迎仙人莅临。 涉及璃月执政摩拉克斯的典仪, 毫无疑问是所有请仙仪式中规格最高、礼节最考究的。 第一届七星选拔成功落幕之后, 就是由甘雨统筹璃月港的民众举办了这一请仙典仪。 那是他们在和平年代绝无仅有的盛典了。 而千精就在那场万众瞩目的盛典中丢尽了脸面。 因为那场请仙典仪的性质还要更特殊, 璃月子民是邀请摩拉克斯做他们进步的见证者,而不是请摩拉克斯出手帮忙做些什么。 所以那场请仙典仪有两种主角。 第36章 其一为摩拉克斯。 其二为一代七星。 千精还是一代七星中第一个出场的新任天权,可想而知他仰头渴求圣恩时, 被冷冰冰一票否决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平时真的很少把恶劣的一面展现在他人面前, 更不用说发着酒疯骂了摩拉克斯一夜。 钟离非常幸运地看到了千精的阴暗面。 他就没喝得那么疯过。 到最后脑子里想的东西在浮现于脑海的前一刻就从嘴里咕噜了出来。他倒是清楚记得醉酒后自己说了什么,但酩酊大醉时脑子不甚清醒也是真的。 钟离口中的“不醉不归”只能指那时候。 也唯有那一次千精是真的醉了。 但这时候钟离提起这个,总让千精有种被嘲讽的感觉:“……我不会再在请仙典仪后喝成那样的。丢脸后借着醉酒发脾气这种事,绝对不会再有了。” 他想了想, 补充一句:“庆功宴另谈。” 钟离若有所思地看着千精:“看样子这次请仙典仪也会载入史册。” “别,这话我不爱听。”千精立马抬手挡在钟离面前, “我去万文集舍还能翻出零点五代天权的黑历史。” 这种书社真的是真的很真, 假的也很野。 野的特指千精翻出的那本水岩夜叉逸闻传记。真的那个, 千精不知道是该庆幸那么久之前的记录仍流传到现在, 还是该恼火自己只在历史上留下了这样的诙谐形象。 “好在没有记录我的名字, 也没有任何后续情节。”千精啧了一声, “我活着, 也不需要成为历史。” 他从位置上起身, 紧紧盯住眼前之人:“所以, 常住璃月港?” 钟离终于放下了已空许久的茶杯。 他金色的瞳孔中纳入千精的倒影。 居高临下,却又故作矜持地等待垂怜。 “好。”钟离轻笑道,“盛情难却。” …… 千精很满意钟离的识相。 “你下午有计划吗?”千精这样询问钟离,“没有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名下的几处房产转悠,你亲自挑一个;若是有了打算,我便自作主张给你定一个了。” 真说起来钟离也不挑。 给他最讲究的就好了。 不懂讲究就挑最贵的。 所以千精也有把握钟离没有闲暇时他能配置好一切。 “你来安排就好。”钟离说道。 “哎,这么客气?”千精笑道。 “并非客气。”钟离说他原定的计划早在他踏入璃月港的那一刻便失去意义了。 “噢……”千精忍俊不禁,也对,钟离要是不被举报的话,压根儿就不会出现在璃月港、出现在他面前,“那挺好。”他说道:“一切都是新鲜的。” 他心情愉悦指了指房门所在的位置:“那先带你去街上逛逛?未时明星斋的珠宝新品上架,申时和裕茶馆有一个时辰的戏曲演出,酉时之后解翠行的夜泊石更易观赏……你有很多趣事可以填充到你的计划表里。” 钟离跟着起身:“你对璃月港各方的动向倒是清楚。” 千精不以为意:“这类可算不得动向。整合资源时顺便就能做到的,像是预测七星的政策、珠宝商的渠道调整、轻策庄商行的货币政策……这才算动向。” 他拉开木门,回头冲着钟离一笑:“我也一清二楚就是了。” 如今璃月港到处是他的眼睛。 他说了他这家伙没什么安全感,知道越多情报越丰富他才越能站稳脚跟。 不然即使在璃月港这半个家乡,也坐得不是特别安稳。 “嗯,你向来很擅长这点。”钟离颔首,“也没人比你更能讨街头巷尾的孩子们喜欢。” 璃月港几乎家家户户都免不了有半大孩童。 很多事大人会无意避开孩子,很多情况下大人也会忽视孩子在场。 仅凭短时间内千精就能收买璃月港大半孩子,他就具备了看到璃月港所有秘密的可能性。 “哎呀,也还得是你。”千精满意点头,“寻常人只以为我喜欢小孩子呢,哪能想到这一层上面——但我也更乐意和孩子们打交道。” 他步入长廊。 被他带到岩上茶室的孩子们还留在隔壁室内。 “成人多虚伪,孩童多良善;当然其中也不乏例外,但于我而言,孩童确实比成年人更好拿捏,他们小动物的直觉很容易被成年人的假面欺骗的。”千精的手抚上了对门的木纹,“等会儿我先安置下他们——” 他推开了木门。 钟离顺势看去。 寒气扑面而来。 钟离陷入沉思。 千精按着木门的手开始发抖。 原本温暖的室内,人造落雪纷纷;冰霜覆盖了三分之二的地板,如爬山虎似的在墙壁上挂出霜冻;茶座作为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地方,却占据着绝对的视觉引导优势,赞迪克端着茶壶点水成冰,在茶碗中浇出活灵活现的冰雕塑像。 “于是陀裟多掐死了帝利耶悉,就像是赤鹫一样咀嚼他的血肉,从舌头到指尖……” “啊啊啊!”北斗猛地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白术困惑地看了一眼北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露怯,但还是很配合地叫了一声。 “……”唯一绷紧神经的刻晴攥着北斗手臂,在大脑空白的情况下从脖子里发出一声气音,“啊……?” 赞迪克沉默了一下。 赞迪克回头,看到了掐着门框、手背青筋暴起的千精。 赞迪克从容地将茶壶放下:“你回来了。” “富贵叔叔!”北斗挥手,“你回来了!” “……”赞迪克看了北斗一眼,转头将目光重新移回千精身上,“他们对我的过去很好奇。我在用生动易懂的情景模式给他们讲解。看得出来,他们很沉浸,也很喜欢。” “恐怖故事强制分享。”白术平静道。 “白术你说得太对了!好过分啊这家伙,跟我们说他们教令院人吃人!须弥哪有他说得那么恐怖!”北斗摇头,“他还用神之眼改造环境逼我们瑟瑟发抖,这太坏了。” 千精盯着裹在毯子里相互依偎的三小只。 千精将视线转移到泰然自若的赞迪克身上。 “嗯……”北斗顿了一秒,帮忙找补,“也没有那么坏。没有绑架我们,没有伤害我们,只是吓唬我们而已,和有些恶趣味的大人一样。他讲的故事也不是特别恐怖。太多比喻了,听不懂。” 白术的视线从桌上断成两截的人形冰雕上移开:嗯。不恐怖。撕咬伤断截面不是这样的。不严谨。 这时才恍惚回神的刻晴则是默默看了一眼北斗,心脏微颤:不、不恐怖吗? 她又悄悄看了眼白术,发现对方的表情和平常毫无区别,然后难过地发现可能就真的只有她心情忐忑。 明明她自小学习云来剑法,在三人之中应该是最能打的一个。 太丢脸了。刻晴抿唇,手指从剑柄上松开。 千精按住太阳穴。 千精吐出一口浊气,将手移开,他在赞迪克面前半蹲下来,语气温和:“我很高兴你在试着和同龄人打成一片了。你是用了神之眼,还是……” 赞迪克看着面带微笑背生黑气的千精。 他若无其事将腕上的冰系邪眼扯下来放到千精掌心。 虽然他的思路和常人不同,但这时候他无师自通了乖顺。 哎呀,挺有意思的。赞迪克轻飘飘地想着。 千精握紧了邪眼,北斗踮着脚尖好奇地探头,她目前还处于对神之眼很好奇的阶段,尤其赞迪克借着魔力器官瞬间将室内改造成了冰天雪地,她就更稀罕了。 “这个神之眼看上去不是很健康。”北斗评价。 “这是……”白术有些惊讶,他再看了一眼赞迪克,果然没能从赞迪克的身上再感知到魔神残渣的气息,于是白术看向那枚“神之眼”的目光变得奇异。 “少用。”千精将邪眼重新放回赞迪克掌心并控制他的指尖压住邪眼边缘,言谈举止虽是将物品物归原主,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会在下一秒将这东西没收。 赞迪克不甚在意地将邪眼收好。 邪眼基于对魔神残渣的研究而诞生,作为本源邪恶之物,使用它无疑需要付出代价,底层的士兵可能还得忧心身心腐朽,但对于赞迪克而言,他不在乎代价。 千精的态度倒是很有意思。 就像是教令院里某些好为人师的诃般荼。 “你们都出来,我让人清理下这里——抱歉钟离,让你看笑话了,但麻烦再等我一下。”千精将门敞开,“白术,你们需要去检查身体吗?” 赞迪克第一个走出去,他看了眼站在千精身边的钟离,没认出对方的身份。 大抵是某个计划的工具人。 瞥见钟离腰后岩属性神之眼的赞迪克顿了顿,从善如流调整了标签。 第37章 一个能让千精心情愉快的工具人。 “没关系,是可以承受的环境低温。”白术抬起手腕,露出他捧在手里尚有余温的茶杯,“热茶也可以暂时替代汤婆子供我们取暖。” “我也没事。”北斗举手,“我抱着刻晴,还找了毯子披着,像是在炉子边,不会感冒的!”她刚进茶室雅间的时候就到处踩点观察过了,见赞迪克也没有用冰元素力攻击他们的意思,她在听故事前很泰然地翻出了毯子挨个给自己和朋友们披上了。 “我没有被你抱着,只是坐得很近。”脸上染上红霞的刻晴在认真强调。 “嗯嗯嗯是的我说错了刻晴只是和我坐得很近而已!我们占据了最佳观影席!”北斗很给面子地点头,“赞迪克的故事很难听但是他动手能力很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和冰雕。很新奇的体验!” 刻晴倒是没有否认后一句话。璃月的孩子确实很少看到雪。 千精斜眼看了眼赞迪克,又瞥了一眼桌上他拿茶壶浇出的沙盘。 破败遗迹,火元素石碑,教令院学者,食腐赤鹫……用冰雪塑造出了须弥最热地带的沙漠一角,别说小孩子会看得目不转睛,就是大人瞧见了,也得多停几秒。 如果博士是直接将赞迪克从很早之前的时间线拉过来的话,赞迪克对须弥记忆犹新也是正常的。因为那对他而言就是最近的记忆。 不过,为什么在沙漠? “你看起来有点失望又很庆幸。”赞迪克说道,“所以我可以做得更过分一点?”千精应该给他留了足够的底线。 “不。”千精说道,“已经够了。” 他得费大劲收拾茶室还得和北斗他们的长辈们解释下前因后果,因为赞迪克把一切控制在小孩子玩闹的高度,一切责任由他担责。 开始讨厌小孩了。 “回家做作业。”千精说道。 “璃月小孩很好玩。”赞迪克诚恳地回答。至少他跟须弥小孩讲这些的时候没有场景重现对方就说他妖魔化教令院然后跑走了。 那是北斗他们本身就不是普通小孩。千精腹诽。 他直接把赞迪克往北斗等人的方向一推:“那你就把他们带回家玩。” 赞迪克:“?” 千精的手按在钟离后肩:“走,我们逛去。” “等等你……” “我说了你已经错过了为非作歹的机会。”千精头也不回,“我现在更担心你被璃月小孩拿捏,晚上我要是没回去你一个人住记得锁门。” “……”赞迪克回头。 一群自由生长的蛮猴,在这个年纪尚未通读书论准备教令院的考核。但赞迪克想到北斗兼具水手的洒脱与胆大心细,白术将识药鉴病融入日常,刻晴出身名贵却指生剑茧……他们对自己的标准可以不一样,至少不像是教令院统领的须弥阶级分明。 沦落的平民是庸俗,流浪的镀金旅团是贱畜,唯有远渡学识尽头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再陨于人类难求的全知全能。 “赞迪克?”有人叫他。 “呃,其实可能只是璃月和须弥环境不一样,须弥大人和须弥小孩不一样。我没见过须弥的孩子。所以你可能只有一点怪。就一点。”有人说话。 “你怀里的神之眼很危险。”有人提醒。 赞迪克回神。 他想到了千精将他的邪眼拿走又放回他掌心。 他有很多种不太理想的未来。但看起来他这次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可能被合并同类项的未来。 …… “我觉得你不爱璃月。”千精散漫开口,“竟然对我放任第二席在璃月乱逛毫无评价。” “……”钟离被这一句话硬控好几秒钟,这才委婉回答,“九席的危险性更高。”千精没有话说可以不说话的。 “哎,我随便说说。”千精眯着眼睛,他与钟离并肩行在璃月的街头,正午阳光直射下瞳孔呈现出璃月人特有的金色,“确实,失忆的我和小时候的二席,那自然是我更难搞。” 【作者有话要说】 比预期卡了更长时间qaq。 久等了! 默默土下座。 第31章 举棋不定(一) 富贵在璃月港已经是熟面孔了。 千精没有打扮得像是之前那样让人过目即忘, 以至于这次的新形象与钟离并肩而行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两个月前钟离的那位朋友也是他。 当然,事实也正是如此。 “嚯, 竟然没过多久就又看到钟离先生了,看起来和这位先生关系非常好啊。”摊贩调侃。 之前钟离的出现都是以年为单位的。他出手阔绰,对于璃月港大街小巷的商贩而言都可以说是财神爷, 若是财神爷天天驾到, 也不算是财神爷了吧?咳。 “可不得。”千精唇角微勾, 看上去心情愉悦, “和他打好关系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状似抱怨地开口:“我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岩上茶室赢得了为你报销的殊荣呢。” 摊贩眨了眨眼,岩上茶室被总务司取缔非法经营场所之事倒是人尽皆知,但岩上茶室易主一事, 却是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只能说隐隐有风声, 大多数人却不能肯定消息的真实性。 如今看到千精陪同岩上茶室的客卿以茶室之主的身份出现,却是可以肯定消息属实了。 毕竟应当没人敢在钟离客卿面前弄虚作假,若是谎言,这谎言一戳就破, 也没有任何撒谎的必要性。 但千精这炫耀的语气、微妙的话语内容,可真让人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了。 “原来是岩上茶室的新东家, 真是失敬失敬。”摊贩的语气更加谦和, “听说岩上茶室已经在去芜存精, 这品茶论茶以茶交友才是茶室本来的样子, 旧东家管理不到位让茶室藏污纳垢, 也脏了原本岩上茶室的名头, 也辛苦富贵老爷推陈出新了。” “喔, 好说好说, 岩上茶室确实是璃月港的老字号了, 那骰子抛甩轮盘转悠还是只充当游戏来得安全。”千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在努力了,请仙典仪之后他应当能重新营业,到时候也请您支持……嗯,我买个这个吧。” 他伸手指了摊贩货摊上的一件纪念品,对方顿时喜笑颜开,很麻溜地开始打包:“好嘞,承蒙惠顾——钟离先生要不要也来看看,挑一件祝贺富贵老爷拿下了岩上茶室?” 钟离觉得言之有理。 千精很有兴致地站在旁边,想要看钟离能挑出什么样的礼物,这摊贩货摊上有不少古董文玩,但最老的古董恐怕都没有钟离年龄的零头多。 钟离挑了个最新的给他。 摊贩都有些惊讶:“钟离先生,莫不是我看走了眼,这本地理志不是重印的新本,而是真迹?亦或是这枚仿制地图的书签,需水侵火挠方能显出真颜?” 钟离笑着摇头:“不,仅是这本书以崭新的色彩技术呈现了如今的璃月山河,从奥藏山至青墟浦皆有涉及。在这琳琅满目的纪念品里,唯有它意义非凡。” 青墟浦…… 联想到遁玉城的千精看了一眼钟离,轻哼一声:“不如亲自陪我走遍河山。” 摊贩听到千精这句话,才彻底放下了自己看走眼的怀疑,他笑着摇头,想着自己也是忘记了送礼同样看重人文关怀了,他将两份礼物包装好,询问客人是带走还是帮忙送至住处。 “送到老地方吧。”钟离说道,“账都记在岩上茶室上。” 摊贩:“嗯……好的钟离先生,当然没问题。” 送茶室之主的礼物记账在茶室的支出上,没毛病。 千精斜他一眼跟上他:“我就说不如陪我亲自走一趟。你这礼物一点诚意都没有。” “若是你有闲暇,我也很乐意陪你游山玩水。”钟离关注着千精的神色变化,在这句话的话音落下的时候,脸上带出浅淡的笑意,“但我的老朋友不是一直忙于事业,基本空不出什么时间离开璃月港吗?” 千精来璃月两个多月了,但他的活动范围从未超出璃月港,临近的归离原他未曾拜访,秘藏无数的青墟浦他远远观望,更不用说像是沉玉谷这等边境区域了。 千精被钟离的反问给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憋了憋气,说道:“请仙典仪之后我有空。” 钟离眨了眨眼,放缓步伐,侧头看他。 “陪我去一趟遁玉城。”千精顿了顿,又改口,“现在叫遁玉陵更合适。” 他低垂眉眼,神色在烈日下却呈现出模糊的灰色:“那里风景一直很好。成为遗迹之后,就更有观赏的文化性了。” 钟离轻声道了一声节哀。 “……也没有这么严重。”千精看了一眼钟离,“遁玉城是历史,但璃月仍属于现在。” 遁玉城能从魔神战争开始延续两三千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一座城池;层岩巨渊异动导致遁玉城不宜居住而举城迁移,也是一件好事——死于新生,总比死于战火更好;何况他现在举头张望,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璃月人,都可能流着遁玉城的血统。 第38章 “但我很赞同你的严肃。”千精拧着眉,“我的资产严重缩水。我不太理解为什么我最引以为傲的矿商身份毫无后续,唯一遗留下的资产竟然是茶室。” 这个茶室甚至由于真正的主人太久没和经营人对接,导致了真正的欺上瞒下。 真要说起来管理不当的应该是之前的潘塔罗涅才对。 千精盯着钟离:“说真的不如让你来代管。” 长生不老,品行端正。非常符合代理人的资质。做个甩手掌柜也行,反正钟离不败家。 ……记账不算。 但记账再离谱也不至于把他的家产败光。两千多年了他就混上一个异国高官甚至回乡还得自己慢慢开发与回收资产,还不如给钟离买东西,至少那些东西过了多年仍然保值,甚至会大涨。 “或许你到处送人了。”钟离悠悠道,“你的人缘很好。” “……啊。”千精怔然之后,神色有些微妙,“那确实。” 但他能活那么久就不可能轻易把自己的资产拱手送人。 他活了很久吧。 两千多年。 这可是某些魔神都达不到的可观年龄。 所以他是怎么…… 千精似乎想问什么,但他去看钟离的时候,目光却又忽然滑轨。 “哎,这不是富贵老爷——嗯?”抬高身子和千精打招呼的长生瞥见了千精身侧的钟离。 而胡大夫的视线也跟着追了过来,与胡堂主同行的步伐慢下。 “哎这不是钟离客卿嘛!”胡堂主原本好奇的目光立马变得激动,他快步上前,热切地和钟离打招呼,“我就知道请仙典仪的时候肯定能瞧见您,璃月港就这会儿和海灯节最热闹,哎没想到您和这位……我弟弟的朋友是熟人啊!” 千精很贴心地上前一步自我介绍:“您好胡堂主,久仰大名,我是富贵,富是最常见的富,贵是最常见的贵。” “喔,我也我也,久仰大名了富贵老爷。”胡堂主见千精没有避讳,眼前又是一亮,顺势握住千精的手晃了晃,“这名字好啊,一下子就能让人记住,听着也贵气。” “哎,大家都这么说。”千精笑着应下,想着不这么说的人要么吐槽这名字大众不走心要么就问为什么取这名了,“看你们穿得都是常服,也是随便走走?” “差不多吧。”胡堂主看了一眼胡大夫,“我在和他争论一些事情……这家伙准备把白术留在璃月港,只带着江蓠离开。” 没想到能听到这个消息的千精有些诧异地看向胡大夫。 “……嗯,是这样的。”胡大夫叹了口气,“富贵先生也看到了吧,白术最近常常和北斗、刻晴那两个孩子处在一块,他看上去比之前在我这更开朗了些。” “这说明不了什么吧?” “我也这么跟他说的。”胡堂主摆摆手,“小孩子找到玩伴活泼点正常,那个小绿豆糕好好规划了自己的出门时间,也按时完成药童的任务,本来他也不是整日待在一个地方,可惜我这倔牛老弟觉得那孩子不是整日待在他身边就是有异心了。” “我没有这么说……”胡大夫微微涨红了脸,“我只是觉得白术留在璃月港能过得更好,那孩子嗅觉灵敏,勤勉努力,跟我三年已将我大半本事学去,他留在璃月港的医馆,有工钱,也不必奔波,能有更好的发展。” “白术也是这么想的?”千精看着胡大夫,“——那孩子看起来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胡大夫的嘴唇嚅嗫几下,“我还没告诉他。” “但这家伙已经联系好了当地医馆了。”胡堂主补刀,“那大夫我也认识,人很可靠,包吃包住费用从工钱里扣,但我还是觉得这家伙做得不地道。我很难想象那小绿豆糕和朋友玩完高高兴兴回家发现家没了是什么感觉。” 酒醒之后发现换了国籍的千精表示自己可以感同身受。 长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就不能说得不得已一点吗,比如江蓠你也不带了准备找个地……” 胡大夫拔高声音:“长生!” 长生闭上嘴,嘶嘶吐着蛇信子移开视线。 胡堂主的目光则是瞬间锐利起来:“等等,我可没听说过这个!你上次治疗南十字留下了后遗症?还是这次去海洋禁区又遇到了什么?要是养不了所以不得不弃养我可以理解,但接下来我可得重点审问你自己有没有养好自己了!” 胡大夫也沉默了。 长生:“我就举个例子。” 千精挑眉看过去。 长生:“喔,好吧,我不该这么说。我的错。” 于是胡堂主瞬间火冒三丈,抓起胡大夫就拽着他回往生堂:“你又瞎搞,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说不让你学医是对的——” 被留在原地的千精和钟离面面相觑,千精询问钟离要继续逛还是跟上去看看,钟离迈开步伐,千精耸肩,想着他就知道。 胡堂主一路闯回往生堂,他把门一关就和自己弟弟开始再次吵架,而长生被留在外面,和千精等人大眼瞪小眼。 “你和你朋友也随便走走?富贵老爷。”长生甩了甩尾尖,“这是你认识的仙人朋友?” “你可以这么认为。”千精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胡大夫他……” “喔,这个,其实我真的只是举个例子。”长生说道,“他身体尚可,前些日子收到了一封求救信,因为知晓此程危险,所以要暂时将白术留在璃月港、江蓠安置在轻策庄,自己单刀赴会。” 但祂又补充道:“但他认为白术能在璃月港更自在是真的。我也这么认为。他是父母双亡之后被阿胡收养的,当时他别无选择,而现在他可以在璃月港考虑另一条安逸的出路。” 第32章 举棋不定(二) “说得没错。”千精点了点头, “留在璃月港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漂泊无定,这里有朋友, 也有可以期待的未来。以白术的天赋,他很快就能开一家自己的医馆,一步步改善自己的生活环境, 在此安家乐业。” 长生甩了甩自己的尾巴, 点头:“所以你要帮忙劝劝胡堂主吗?” 千精当即摆手:“不劝。我能理解你们, 但更能理解胡堂主。胡堂主劝了那么多次也没见胡大夫留在璃月港开医馆, 胡大夫这会儿让白术留在璃月港开医馆就理直气壮了?” 长生尾巴尖摇摆的速度慢下来。 “当然,我也知道胡大夫和白术的情况不一样。”千精把手摊开,“他们一个是为了理想, 一个是之前没有选择;可胡大夫擅自帮白术做决定, 不是又一次让他没有选择?对于白术而言,胡大夫身边可是他另外一个家,不打招呼把白术扔在璃月港,这和再次让他父母双亡有什么区别?” 长生的尾巴彻底不动了。 “被我说服了?还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所以没办法当面反驳我?”千精把手放下, “没事,我也只是说些意见, 于情于理这都是胡大夫的家事, 他要应对的不是我, 是白术和他的哥哥胡堂主。” “不, 没有什么理由了。”长生说道, “你说的就是对的。果然有些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会和阿胡好好谈一谈的。” 祂瞥了一眼木门上映出的影子:“在他们吵完之后。” 千精坐在位置上听了一会儿:“他们已经离题了。”开始在翻旧账了。 长生颔首:“吵架都这样, 尤其是熟人吵架。在不占理或是落于下风的时候, 就会翻出对方之前的错误,以证明自己这次是对的——但这种思路是毫无逻辑的。只能在心理上起到安慰自己的作用。” “那也不一定。”千精说道,“嘴笨的人就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反驳了。” “对方能不能反驳无所谓。”长生不以为然,在祂看来这种吵架方法的主要功能就在自我安慰和自我说服,“想吵架的对象不在身边不影响翻旧账,就更加证明了这种吵架方法的主要作用。就像是富贵老爷你上次生闷气碎碎念一样。” “……”千精的膝盖无辜中了一箭,“我上次没翻旧账。” 他不高兴地强调:“至少没有碎碎念。” “哦,大概吧。”长生敷衍,“我的记忆力还在倒退,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你这说法就像是我不认账一样。” “你多心了富贵老爷。我说的是实话。我的身体仍在渐渐虚弱。我的记忆和法力像是破了一个漏洞不断地流逝。”长生微微仰头看着钟离,“就像是眼前这位朋友,我该记得的,我……当献以新茶,凭山泉烹煮,借沸水涤壶,邀宾主落座,揽香共饮……沉玉茶露鲜浓醇厚,松萝仙芽甘甜高爽,可惜我十指皆断,仅是抬壶斟杯,也是做不到的。” 千精闭嘴。 他回头看向钟离,不出意外看到身侧之人的视线凝聚于长生身上。 “是我二人先不请自来,再叨唠长生照拂,那未免也太不知礼数了。”钟离轻轻笑了起来,“沉玉谷的风炉与茶釜盛行璃月,植于轻策庄的茶树也近产季,岩上茶室收藏了两地的精品,若长生有闲暇,该是我做东,邀你来此一聚。” 第39章 长生怔了一下。 祂仿佛被胶水黏在地上不动的尾尖又开始小幅度晃动起来。 “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我总不能不给面子。”长生矜持地直起身子,“但轻策庄的茶叶我喝不惯。我还是要沉玉谷出品的茶叶。沉玉茶露。嗯,我喜欢这个。” “祂肯定很久没喝过茶了。”千精侧过头压低声音跟钟离说话,“轻策庄茶树产出的茶叶根本不能叫茶叶。” “……我听得到富贵小子!”长生狠狠瞪了一眼千精,“沉玉谷的茶最为正宗,他特意提及轻策庄,是在用那些移植而再生的茶树隐喻我失忆但也有了新的际遇!老人说话,你别插嘴!” “我很抱歉。”千精坐正了身体,面带歉意,“我只是真的觉得轻策庄的茶叶不如沉玉谷的。” “啊?哦,这、这样嘛。”长生眨了眨眼,拿尾巴挡在嘴边,咳嗽一声,“好吧,好吧,是我看到之前的故交太高兴了。” 从祂能一眼认出钟离的身份而言,确实可以称一句故交。 钟离应当也是认识长生的。 轻策庄茶树暗喻长生,那前一句自然也是。 风炉与茶釜盛行璃月……在说前尘往事不可考究,总有一些痕迹会流传于世吗?将这等传承下来的实物加以描述,所以长生的前身在沉玉谷一带应该也是尚有记载的历史人物。 由于他的这个新身份也是以沉玉谷为背景的,所以千精在这段时间收集了不少沉玉谷的资料,他看着长生仙气飘飘的白蛇相貌,又想到祂如今跟随在胡大夫身边成为他不可多得的助力,眼中浮现了然。 沉玉谷有药君的传说,长生的特征正好能与那位仙人契合。 可惜长生失忆了,不然还能凭借这一点弄清楚钟离的身份。 千精悄悄瞥了一眼钟离。 璃月的仙人不可能默默无名,即使喜欢宅在仙家洞府,在千年之中也偶然会留下几缕清风踪影;尤其像钟离这种留恋红尘好像还谈过不可描述恋情的,很难做到不留痕,但千精确实在历史上找不到任何与钟离相关的仙人记载。 也可能是因为这家伙在尘世待太久了,就像是甘雨一样,明知对方不是凡人,却也不会深究他们的身份。 ……也不对。钟离好像是近年来才出现在璃月港的。 钟离侧目冲着千精弯了弯眼睛。 千精把头扭回来。 长生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们和好了。真让人惊讶。”长生说道,“我上次看你的表情好像要和他同归于尽一样,哦,还有脖子上的伤……” 祂的目光下移:“按理说该好了。你又偷偷抓了吗?” “……你好,长生大人,我就是伤口比较难愈合的体质。”千精声音温和,“没话说可以不说的。钟离看着也不像在我脖子上挂狗牌的变态吧。” “那不是……” “钟离先生现在是失忆协会受害者的对话,你可以坐在位置上看看对面的盆景。”千精回头给了钟离一个微笑又转过头面对长生,“对吧长生大人,你觉得钟离先生像是那种人吗?” “……”长生下意识想把自己蜷起来,祂看了眼乖巧闭上嘴巴目视前方去看那个盆景的钟离,又将目光移动到了千精身上。 祂眼神乱转。 祂就说祂不想掺和别人的家事。 胡大夫和胡堂主吵架,长生都不想掺和,祂还是当事人之一呢;现在千精和钟离这种情况,祂就更想装睡躲避风头了。 “长生大人?”千精温和地再问候了一遍长生的名字。 “你只有在这时候才会乖乖说敬语。”长生想抱头,可惜祂没手,“我确实看不出来他是那种人。你也一样。” 定了定心神的长生对上千精的目光,开始回忆他们的这两次见面:“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仅有的恶劣都表现在与他的过往上,抛开他的一切来谈,你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纵容自己少年意气,却也擅长体贴地换位思考。” 本心恶劣之人,不会悄无声息留下赔偿,更不会主动对南十字伸出援手。 从这个角度而言,倒是加以拘束的钟离是恶人了。 “但我对你们的过往不甚了解,对你们的全貌也一知半解。”长生凝视落坐于堂内的两人,“所以我不能凭已知信息主观臆断,何况刚才富贵你刚才还说——你也是一位失忆人士。” “或许是之前的你做了什么。”长生说道,“而你自己也不相信之前的自己,因而无可辩驳,只能气急败坏自己对过往一无所知,他不想说,你问不到,然后自己哄好了自己,希望维持关系。” “……”千精移开视线,“作为医生说真话很容易被揍的。也就是我脾气好。你懂吗?” “好吧。”长生失笑,“那……恭喜你接管岩上茶室?之前还怕你误入歧途,现在看来倒是我和阿胡自寻烦恼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管璃月的老字号,你的能力有目共睹。” “不过……”祂顿了顿,“我也听说新任茶室之主是前掌柜推出来的傀儡,看起来你应当还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完全当家作主。” 千精想着长生可真是有什么说什么。 寻常人说到第一段话的时候就会止住,因为第二段话稍有冒犯。 但长生的直言不讳,也确实是在关心千精的表现。 沉玉谷这一脉倒是如出一辙的纯善。 想到长生的仙人前身,又想到白术对他的信任度,千精推了推眼镜,唇角带出更真诚的弧度:“没问题的,长生大人,请不用担心,有钟离客卿在我身边帮我呢。”他拿手肘撞了一下钟离,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浅淡伤口:“喏,客卿,帮我疗伤。” “我不擅长这个。” “仙人总会一点治疗法术吧,比如用岩刺让人乖乖献上膏药。” “这不是治疗。” “很显然这是。”千精理不直气也壮,“这是为你受的伤,你没发现就算了,发现了怎么还能这么冷漠?” “……”钟离轻叹了一口气,把他险些又戳进脖子伤口的指尖拽下来,“别闹了。我想你不会需要我的物理治疗的。” “……”千精坐正了身体,本来只是借题发挥的他反手抓住了钟离的手腕,眼神炯炯,“物理治疗涉及仙术吗?我很久没看见这个了。” “……很显然这已经和治疗没什么关系了。”长生拿尾巴重重拍了拍椅子,“你们能出去说吗?我不想看到里面兄弟吵架外面两个幼稚鬼辨医。” 但祂又是比刚才放松的。 既然钟离是岩上茶室的客卿,那祂也就不用太担心千精会不会吃亏了,虽然这两人关系微妙到让祂开始疯狂扒拉记忆想吃八卦,但一想自己知道了可能真得掺和去调和一二,又不想知道了。 所以能不能出去吵。 祂怕自己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自己看到我的更新速度都着急。 码字又慢,想不起设定来翻资料就又慢了,还有拖延症呜呜呜…… 第33章 举棋不定(三) 发生了很多事。 但是好在钟离赶在日落下定下了他的期望住址。 一栋距离往生堂只有几步之遥的民宅。由于邪恶的地理位置, 它的价格远远低于千精的预期。 千精用挑剔的目光将院落扫了一个遍,确认钟离真的打算在此落脚之后,勉为其难点头。 他邀钟离去共进晚餐, 这里的话,会有专门过来打扫清理,以便钟离当晚便可拎包入住。 “没有其他行李吧?”千精说到这里的时候侧头询问钟离。 倒不是他不够贴心细致, 连这种重要问题都可以视而不见。 主要是钟离每次出现, 轻装简从, 身无外物;即使多有采购, 也是让专人送至岩上茶室或专门的驿站,最终归于隐秘去处;他来时双手空空,走的时候又奇妙地一身清风, 千精很难不怀疑钟离身上别有洞天, 将一切行李安置于仙家洞府。 既然随身携带,千精也自然没必要提前询问钟离是否需要派人前去收拾行李。 如今这一嘴询问不过是保险起见,钟离的回答只可能是—— “并无。”钟离说道,“所需之物, 皆已近在咫尺。”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必要对着我的眼睛。”千精将手背在身后,“我又不是你的所需之物。” 钟离的眼中溢出几分轻笑。 他看着千精在暮色下模糊棱角的侧脸, 倒是真心认为这时候的千精有趣得紧。 尤其是对方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开口、自以为自作多情丢了面子回头冷冷瞪他一眼的时候。 “我得习惯这个。”千精不太高兴地说道, “在信息差过大的劣势下, 只有你知道的过去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或许你可以试着问我一些事。”钟离说道, “我总能给你一部分答案。” 第40章 “那更好了。”千精在躬身靠近的过程中仰头去看钟离的眼, 特定高度差下眼前之人的岩眸一片漠然, 可这种他亲手制造的居高临下又不同于钟离平日的目中无人, 于是他五指下移, 抵住了客卿的胸腔, 微微一笑,“看得出你对我的失忆也乐在其中,我会吃亏,但也能得到之前潘塔罗涅得不到的。” 别看他在这里被钟离耍得团团转,气急败坏自我安慰,故作矜持心潮澎湃,但钟离客卿不也挺乐在其中的吗? 这老东西几千年前就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岁,如今他心理年龄倒退至二十水准,也亏得钟离气定神闲,旁观被老牛吃嫩草的自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折腾来折腾去,真不要脸。 钟离垂眸看着千精笑眯眯的脸,松开了本要制止千精的手:“该是庆幸你过于透彻,还是该庆幸你胆大妄为。” 他认识千精很久了。 或许是因为摩拉克斯身为魔神,很少有人类像是千精那样离他那么近;也或许是因为千精是唯一一个不知他身份却与他长久相处的密友——所以越到后来,钟离便越不擅长跟千精和睦相处。 因为他总是难以理解对方的思维。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种难以理解不仅仅是因为千精的身份定位独一无二,更是因为他本人就独一无二。 尘世与他相识之人众多,其中有人和钟离的相处时间比千精更长,有人更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也多得是口蜜腹剑阴险狡诈之徒,他见过无数拥有千精特质之人,但唯有眼前之人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有利可图时坦荡的赤子之心,是反目成仇时毫不犹豫的六亲不认。 正如眼前之人此时此刻。 很明显刚失忆的时候千精对钟离同样抱有好感,但那时千精的疑心多于信任,他需要钟离,却更害怕钟离给予他的威胁感,因而告别之际,千精决不挽留;眨眼两月已过,千精仍然保留成见,却愿意主动邀约、主动示弱、主动卖好,向着钟离寻求比之前更不需要的助力。 他的亲近比璃月港初见时更顺理成章。若之前尚能看出好友的亲密,如今他位于钟离身边的举手投足,却更像是情人在讨要亲昵。 千精的个头其实比钟离幻化的身形更高,但他仰视的姿态最大程度弱化了他的身份与地位,锋芒尽敛,谦卑姿态。 钟离不得不承认千精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的。 他很吃千精这一套。 即使知道千精的真面目,但谁能拒绝有人专门花两个月培养对他的恋爱脑呢。 至少钟离不太能拒绝。 这就是为什么他和很多认识千精的人一样,即使知道对方的性格里藏着某些恶劣因子,也乐意与之深交,因为眼前之人付诸真心的时候,先骗过了自己,才会去骗其他人;当千精与他人做朋友时,他从来都是真正地将他人当成朋友,他试图从钟离身上谋利时,也是真正地因钟离神不守舍。 也唯有此人能放肆地将情绪作为筹码押注,必要时又干脆利落抽身。 “不担心记忆恢复后恼羞成怒?”钟离垂眸看着千精。 “当然,那是之后的我要考虑的问题。”千精注意到了钟离原本准备阻止最终却放任他自流的小动作,他弯了弯眉眼,想着钟离果然对如今的他没什么抗拒之心,这可真是太棒了,他说,“现在我更关心我们晚上要做什么。” 他的指尖散漫轻敲,上挑的尾音比起邀请钟离共进晚餐,更像是另一种暗示性质的邀约:“新月轩?琉璃亭?喔,我还发现了一家万民堂……钟离先生准备去哪里?既然您松了口,就稍微给我些表现的机会吧。” 他不会轻易给的。 千精表面笑盈盈地想着。 要是真能回答他的疑虑,那么钟离一开始就会知无不尽,而不会等千精询问,等千精与他重新打好关系。 指望对方给他脸还不如指望自己不要脸。 酒量很好,没办法灌醉引诱对方口不择言;仙家法术,也杜绝了他使用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寻求情报的机会;思来想去,也只有感情牌这一套对钟离最管用。 千精自己也好奇这个。 总觉得如果了解清楚,璃月这边的记忆拼图能够被补上很大一部分空缺。 “万民堂就可以了。”钟离说道,他没拒绝千精的动手动脚,却更是岿然不动,“点到为止。我熟悉之前的你,所以更相信你不只是恼羞成怒。” “……啧。”千精深感无趣地将手收回去。心和胸膛都像石头那么硬。最后还得细水长流,今日肯定是取得不了什么战果了。 他这样想着,却又听到长生的声音隐约传来。 “就是这里了,富贵小子应该是准备在这里给他朋友安个新家——哎,院门没锁,看起来他们还没有离开。” 脚步声渐近,两人停留的长廊距离主门也并不远,所以大概只过了几秒,盘在胡大夫身上的长生便引着同行人拐过院墙的月洞门,出现在了千精的视野之内。 胡堂主的人未走到,声音便已经远远地传过来了:“竟然选择了这家宅邸,没想到现在的往生堂还能多一位邻居,我可真得邀请钟离先生或者富贵老爷来陪我喝一壶老茶,我珍藏多年的古茗那可是……” 他见身边几人不约而同停下,一边说一边有些诧异地看过去,然后这一看他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他口中的富贵老爷和钟离客卿贴得极近,即使是孩童都能看出来那并非友人之间应有的距离,即使这时候对面二人神色自若,但就论这空寂长廊中两人独处的亲近姿态,就不像是清白的。 长生嘶嘶吐着蛇信子,深感自己不掺和这两人的争论是比他不掺和胡氏兄弟吵架更正确的抉择。 “哎呀,富贵叔,钟离客卿,我们打扰到你们了吗?”北斗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询问对面二人,常言道童言无忌,她这时候也是最适合开口的人选了。 “噢,没有,结束了,我们正打算去吃饭。”千精往后倒退一步,他在意外的访客到达之前就和钟离没什么暧昧举动了,现在只是站得稍近,因而要从某种微妙氛围里脱身轻而易举,“你们怎么来了——嗯,白术不在?” 他扫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萝卜头的影子。 赞迪克也不在。不过这个倒是正常,那家伙本就不是合群之人,千精也不指望他和不是一路人的北斗、刻晴、白术三个一直相处下去。估计是逛街玩乐的期间,找个理由直接溜了吧。嗯?赞迪克有没有带三小只去他的临时住所?这还用想吗?显而易见第二席不会允许无关人员擅自进出他的私人实验室,即使第二席尚且还是个未过十岁的小豆丁,即使他的私人实验室如今尚未完全搭建。 总而言之,千精更担心不见了的白术。 别被赞迪克吃了就行。 “喔,他在往生堂那里休息。”北斗即答,她观察着千精泰然自若的神色,眨了眨眼,有些困惑自己刚才的错觉,但小孩子也没在这上面多心,从善如流地把问题说明了一遍。 就像是千精预料的那样,赞迪克陪同他们在街上闲逛了会儿,便借口离开;而在他走后不久,意外发生——有人晕倒在大街上,北斗眼熟他,因为他曾和南十字的潮生交易过禁区的物品,北斗看过他的画像;白术发现他感染了魔神残渣,和曾经的南十字船员是一个病症;刻晴说她家中长辈有提起这位,他乐于收藏各种古董文玩,前些天似乎还炫耀他新得了一件如今绝迹的宝贝。 “……或许之前总务司收缴封印物品的时候,他私藏了一些禁物。”刻晴抿了抿唇,“如今病患的病情已得到控制。也请富贵先生放心。” “我能看出来,毕竟你们有说有笑站在这里——”千精看了一眼往生堂的方向,“白术在这次事件中出了不少力吧?” “当然!”北斗毫不质疑这一点,“胡大夫也认可这一点吧?” 被这一句话唤回神智的胡大夫点头附和北斗的话:“他比我最好的预期还要好。”伤者倒下来的时候还撞到脑袋,血流不止,当时要不是白术当机立断给他做了紧急治疗,恐怕再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 胡堂主也在看了一眼钟离后,笑着补充了一些细节:“这三个孩子都很厉害,北斗找了千岩军教头帮忙疏散人群、转移伤患;刻晴第一时间带人找到了往生堂;白术寸步不离帮我弟弟将患者拉回了人间……都是相当了不起的新秀。” “我理解。”千精说道,“但仅仅是这种强度,白术不至于累到需要独自留在往生堂……或许是有人说漏了嘴,而那孩子在沉默之后,借口自己劳累,选择休息,也选择顺从了胡大夫的想法。” “说对了!”北斗鼓掌,“不愧是富贵叔叔——”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胡大夫。 胡大夫闭了闭眼,他张口要说什么,但北斗已经移开目光,仿佛之前她那一眼没有任何特殊用意。 第41章 北斗甚至很快转移了话题:“总之,白术在休息了,而我们来这里找富贵叔叔,主是因为刚醒的病人叔叔希望和总务司私底下解决这件事!” 千精挑眉。 可以理解。私藏禁物的倒霉蛋担心总务司责罚,而要是璃月港的民众知道总务司并未完全收缴从海洋禁区流窜出来的危险物品,总务司的风评也得波动了。 私底下解决的话,是双赢。那心存侥幸之人能少受点惩处,总务司也可以私下处理好这件事——在请仙仪式正式举办前,闹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 “但你们联络总务司的人便是了,怎么找到我这里了?”千精眯起眼睛,“有谁说我是总务司的干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orz,pc段复制的排版果然…… qaq我很抱歉,因为想要赶在昨日前,所以!再次抱歉!!!之后不赶死线了! —— 因为感觉部分用词有问题再调整了一遍结尾剧情。 第34章 举棋不定(四) 千精不是总务司的干事。 但岩上茶室归他所有、赌场被总务司连根拔起这些事情, 让刻晴、北斗、白术等人相信了他就是总务司藏于市井的暗桩。 以至于苏醒的病患要与总务司私下协商时,北斗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千精身上。 因为他们救治时大张旗鼓,以至于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再去联络总务司处理海洋禁区一事的专员, 都会让这件事的性质变得不那么私密。那违背了患者的需求,也不是总务司想要看到的。 而他们如果找千精的话,不会有任何人联想到总务司身上, 却也能够精准地将禁区物品外流这一消息传到总务司的人员耳中。 所以北斗和刻晴带着胡堂主和胡大夫找到了这里。 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此泄露了千精是总务司秘密干事的消息——很多时候孩子们比大人们更重视承诺与誓言, 至少在这件事上北斗和刻晴只是告诉大人, 千精拥有联系总务司人员的渠道而已。 所以千精问是否有人把他当成总务司干事的时候,北斗立刻支棱了起来,担心千精误会他们乱传秘密更担心千精自己说漏嘴暴露身份:“怎么会有人这么想, 我们只是觉得富贵叔叔刚当上了岩上茶室的新老板, 觉得富贵哥哥肯定有和总务司的人私下联络的方法而已!” 她自以为这句话非常机智。 既让千精意识到他们三个没有透露风声,也让千精不要在原本不知道的胡大夫和胡堂主面前顺口承认了身份。 但是这句话实际上只达成了前一个目的。 因为本来确实是只觉得千精有联络渠道的胡氏兄弟,如今通过千精的问话和北斗迫不及待地回答,意识到了千精可能确实和总务司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比如总务司的秘密干事。 于是他们的神色变得耐人寻味。 长生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 啊, 璃月人类官方机构总务司的干事,和以另一种方式庇护璃月的仙人吗?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很般配了。 而千精一扫他们的脸就知道所有人此时的心路历程了。 年轻的商人按了按眉心:“这样啊……”他选择接住北斗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嗯, 我确实有和总务司联络的方式, 我会跟熟人说一声的……所以你们救治那个病人的时候, 没走漏消息?” 千精想着患者在大街上昏迷又牵扯那么多人为此奔波, 围观群众没有一个猜出伤患其实是私藏禁物自作自受的? 他们有一个猜出来了, 那“私下处理”这一概念就不存在了。 胡大夫回答说“没有”。 因为那家伙摔倒的前一秒还好好走在大街上, 摔倒之后额头上血流不止的大包异常醒目。 人们只会先入为主觉得他是因为脑袋受到重击才昏迷不醒, 不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头破血流的家伙是先昏迷再撞到头。 而且是白术做了紧急治疗、胡大夫被刻晴叫来处理进一步急症。 这两人都对海洋禁区封印物的威力深有体会, 他们知道将病因直接公开可能会引发恐慌——魔神残渣具备一定的传染性——所以他们只将推断告诉了匆匆赶来的患者家属, 从患者家属口中确认了病患私藏禁物的真实性。 确认之后,胡大夫是准备第一时间联络总务司的,那时他也没考虑什么保密性的问题,只觉得要重视回收从海洋禁区流出的危险物品,也立刻要动身出发了,然后醒来的患者叫住了他,想要让医师帮忙保守秘密,让他和总务司私底下解决这一问题。 患者的意思就是之后的事情交给他和总务司协商就好,胡大夫等人不用管后续了。 但如果胡大夫等人真的不管后续,又会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出现:患者事后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可能不说自己私藏海洋禁区流传出来的违禁物品,也不说自己在大街上的晕厥就是源于总务司未收缴完全的违禁物品。 那这可不行。总务司必须享有知情权。但患者又强硬要求他们不能拜访总务司的办事厅。 于是白术提出千精这里有联系总务司的渠道,于是患者愣了几秒讪笑着说如果有私人联系方式的话那就私下联系吧——从他的态度来看他之前确实有冒出过将此事轻拿轻放的念头。 因为现在的知情人是真的不多,是真的可以将真相压下去。 好在如今他们找到了千精这里,皆大欢喜。 “好,这个问题我清楚了。”千精颔首,“当事人在哪?往生堂还是他自己家的宅邸?他这么快醒来,想必体质不错,能长时间配合调查,现在这个点应该也没有睡下,我可以去亲自拜访下。”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一种“演都不演了”的放肆感,千精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方便我和总务司的熟人沟通时能传达具体而全面的有效信息。” 传话人多了解状况,以避免不必要的多次传话,很正常。 千精的理由没怎么能挑剔的,但对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只能让对面的几人更坚信他就是总务司的办公人员。 毕竟他们七嘴八舌已经把情况交代得很清楚了,千精却仍打算找当事人谈谈,深入了解,严谨判断,所以他绝对不只有总务司的门路。 只是在场的人都不是故作聪明之人,见千精没有承认的意思,也都默契地没有揭穿。 胡堂主说病人已经回家了。对于大多数璃月人而言往生堂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次的患者就近治疗,整个治疗过程都和往生堂没有扯上任何关系。 问到地址的千精本能要迈开步伐,却又停下脚步,转身将一串钥匙放到了钟离掌心。 “这房子里所有房间的钥匙都在这里,晚饭你和他们一起吃吧,新月轩可以,如果有人想吃琉璃亭也可以,我预约都没取消。” 千精看着钟离拿走钥匙,满意了,转头瞧见对面的胡大夫等人都有些呆愣,不由得有些困惑:“你们没其他事吧?应该就找我转告总务司几句话,更重要的是跟我聊聊往生堂和沉玉谷的观念冲突以及白术的何去何从?后者钟离更能效劳,他也缺个饭搭子,互惠互利不好吗?” 长生吐槽:“你也知道其实转告总务司几句话就可以了啊……” “钟离先生又不认识白术,怎么帮我们说服胡大夫……”北斗嘟囔,“要是富贵叔经常跟钟离先生提起白术的事情那就当我没说这句话……” “怎么,怀疑我的眼光?”千精啧了一声,“我说了,他比我更能给出有说服力的证据。” 他转身朝着北斗他们的方向走去,准备穿过月洞门离开此处宅邸:“请原谅我暂时没有闲暇接待客人,也请你们在外用餐时拉着钟离多聊一会儿,我请的家政快到了,希望他尽兴归来之前,有足够的时间让这里焕然一新。” 他纳入挑选名单的住宅其实都提前打扫过了,但真正入住的话,还是要针对某些细节再检查一遍,比如院里积累了一天的落叶,实在有些让人无从下脚。 有些古董文玩也可以集中安排到这里了。环境要赏心悦目,才能养出赏心悦目的人。 “我挑好的房间钟离先生记得给我留一个门。”千精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彻底走过拐角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原地有些诡异的安静。 风声沙沙,树影婆娑,长生用尾巴尖戳了戳胡大夫,示意他将自己带到钟离身边。 “听说你之前购物都是往岩上茶室记账的……这次也是?” 钟离收回落于千精离去方向的视线,轻笑了笑:“嗯。” “只是这次记账的身份并非茶室客卿。” …… 千精踏出门槛。 往生堂第七十五代堂主、沉玉谷药君一脉传人,都能在三言两语中轻信他是总务司干事。 这宅邸之中将违禁物当成珍品收藏的蠢货,更不会对他的装腔作势有任何怀疑。 第42章 刻晴说患者偷偷扣留违禁物的猜测是错的。即使患者承认了这一点,患者的家属也是这么个说法。 但当时逃离海洋禁区的白眼狼第一时间落入千精之手,沾染魔神残渣的器具也被千精以各种手段送回总务司的眼皮子底下,真的有谁可以藏起什么不被总务司发现,不被千精发现吗? 答案很显然。总务司可以没有发现,但千精必然知情。 莉莉娅和伊戈尔提供给南十字的交易名单并不完整,总务司也就只能根据船员的模糊记忆和禁区内缺失的封印估算有多少危险物品流传到了璃月港,但这势必会有些疏漏,而千精也利用了疏漏。 其实是他私藏了相关的器具,将违禁物包装后卖出——以诅咒之物的名头。 购买者不会自行使用,会将这长期留于身边损害身体的物品转赠或售卖给厌恶之人,千精身后宅邸的主人,便是从他儿子那里得到了这份年代久远的礼物。 或许是吃不准儿子是否也被谁人欺骗,或许是只承认私藏禁物能掩盖更多丑闻,所以当事人在胡大夫问话时承认不属于自己的罪名并要求私底下协商——当然,这对于千精而言并不重要。 他只知道购买者因为本就居心不良不会供出得到违禁品的渠道,即使供出了这些购买者的回答也会是五花八门;他只知道有些已经将违禁品用上的买家会和受害者扯头花,他们整得一团乱麻就更难追溯罪魁祸首源头。 而千精这么做,也不是真的把违禁品当成诅咒道具赚钱,不过是让总务司欠自己一个人情。 他会在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不适的情况下就联系总务司深入调查,把剩余的违禁品全部返还。 不怀好意的购买者会得到量刑,被盯上的受害者能认识到某些人的真面目,没有哪个人会真的受到致命伤害——这个最早被针对的倒霉蛋另说,谁能想到他昏迷倒地时能砸到脑袋。也幸好当时白术就在不远处,否则这次算计,可能真的会出现一些生命级别的牺牲。 但千精这种人现在是不会反省的。一来人确实没死,活蹦乱跳的,也不枉他特意挑选了那种魔神残渣含量较少的器物进行发放买卖,不然想一个下午就治好了回家睡大觉做梦呢;二来,某人死了也活该,千精偷偷售卖的时候也做了背调的好吗,知道什么人该卖什么人怎么不该卖,知道什么人买了会用到什么人身上;三来,千精也确实通过这种手段,再一次人为地给总务司制造了一个黑历史。 他们会感激他这个线人的。 是他们失职在先,而他完美地帮他们处理好了后续。 嗯?总务司根本没有他这个线人的档案? 呵,又不是所有线人都登记在案,要是被敌人弄到相关名册被一锅端了怎么办?何况,这不是有已经笃定他是总务司干事的胡堂主做证吗?这可是老字号七十五代堂主的证言。 月光倾泻于地面,洒落一水银光。 千精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绪,很自然地迈开步伐。 今日的工作结束。 也不是很累,也不是特别困,但是—— 他只是看着往生堂那处的灯火理所当然地想着他该回家了。 当然,那是他的家。 他的财物。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显然我并没有赶上在零点前更新。 qaq。 第35章 举棋不定(五) 千精站在家门口。 大门紧闭, 两侧的镇宅兽栖息黑暗,灯笼未点,蜡烛不亮, 冷风吹过,落叶盘旋,枝叶簌簌。 眼前毫无人气的住宅比隔壁灯火通明的往生堂更像鬼楼。 钟离没给他留灯。 也没有给他留门。 千精深吸一口气, 开始疑心自己走之前是否有向钟离申明自己今晚回来居住。 他申明过了。 确定自己确实在所有人面前强调过自己要回来居住。 钟离是觉得他的话太晦涩了还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拒绝——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千精几乎是瞬间做好表情管理回头:“你在门口等我吗, 不用这么客——” 千精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眼没看到人。 目光下移, 矮他半身的赞迪克正端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在这干什么。”千精光速变脸, “东西没送到?家里有情况了?有紧急消息?” 这个变脸不是针对谁。 千精只是冷静切进了工作模式,分析赞迪克出现于此的原因。 他担心设备原料的物流情况出现问题,担心临时工坊又因为实验试错而爆炸, 担心博士的其他切片那里有新的消息…… “没有, 一切都好。”赞迪克悠悠回答,“我只是刚了解到璃月小孩很少一个人居住而已。” “……”千精按住眉心,他心平气和地询问赞迪克大半夜不睡觉就是来给他添堵的吗。 “某位好心的富人不是打算给我一个正常的童年吗。”赞迪克似笑非笑看着千精,“那么我不想要一个人住很正常。连须弥学术家庭的监护人都能尽到陪伴的义务, 这对于好心的你而言,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工坊开始缺人手了是吧, 我了解了。”千精将手放下, “驻扎于荻花洲的第九连队中有几位研究员, 可以随时配合你的工作;教令院的帝利耶悉最便宜, 如果你需要陀裟多、诃般荼, 把要求给我, 我也能谈下来。” 嗯? 赞迪克根本没提过他缺人? 那难道听这句话的表面意思? 呵呵。 很显然第二席小时候也不是普通小孩, 他不缺爱, 更不需要陪伴, 那只是在阴阳怪气,高情商的大人要懂得听懂天才儿童真正的需求:他不是需要人陪,只是研究缺少实验的帮手。 从赞迪克神色自若报出意向人员的要求这点而言,千精的猜测也是对的。 怎么找人千精也在第一时间想得明明白白了。 愚人众,教令院。牛马都非常多。而且在璃月也可以薅到。 愚人众作为至冬的外交使团,即使声名狼藉,但在正式撕破脸之前,各国都不好拒绝他们入境。 璃月是有愚人众的队伍驻扎在此的。这种异国的驻军势力,可能属于某位执行官麾下,也可能是独立小队。璃月的愚人众使团属于后者,是第九连队。 伐难和弥怒在入境璃月前就与之对接,由于千精的精力集中于北国银行,他没什么和第九连队打交道的机会,但这不意味着他对这股势力一无所知。 千精有信心能调动第九连队的任何一人为赞迪克所用。只要赞迪克的要求和使用方式不要太离谱。离谱要求指学术水平超高规格的研究员——愚人众内真有那种研究员也不会在独立小队里而是在第二席博士的研究所里;使用方式指拿研究员当实验耗材用——很显然赞迪克有这个倾向的话千精只会光速切断他和赞迪克的合作渠道。 帝利耶悉、陀裟多、诃般荼则是教令院学者的学位称呼。 帝利耶悉是初级学者,需要游学来完成课题正式从教令院毕业,而为了完成课题正式毕业他们什么都可以做的。 陀裟多是已毕业的学者、诃般荼是知识渊博的智者,请到这种等阶的学者有些困难,但只要说可以投资他们的项目,很多事情他们也都是乐意效劳的。 总而言之就是愚人众的研究员听执行官的话,教令院的学者听摩拉的话,而千精作为两者皆有的潘塔罗涅,有的是手段找来能配合赞迪克进行科研的人才。 千精记下相关的内容:“你只要一个助手?” 如果是因为场地限制,那真是委屈赞迪克了。 赞迪克如今的实验室是在民宅的基础上改造的,那里空间不大、设备不多、实验进度不详、保密性不低,本身就是稍微妥协后的结果,而在这种情况下,赞迪克能自行降低对助理的要求,也算是贴心了。 嗯,哪怕是数量上的放低要求那也是放低要求。 放低要求就是赞迪克在体谅他了,一个合格的合作者在这时候要学会追加筹码。 但扩大实验室规模之类的筹码另说。在璃月避开千岩军建设一个私人实验室的可能性不高,这段时间赞迪克还是乖乖待在民宅里捣鼓他的私人实验室吧。那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个就够了。”赞迪克说这唯一助理的含金量必须要够。 千精表示当然没问题,这种限度内的需求他会尽量满足。 但他不确定赞迪克的进程,对赞迪克要求的到岗时间还不清楚,出于严谨千精还询问了赞迪克对人员就位的预期时间。 “可以是今晚。” “好极了。”千精当即就笑了起来,“原来你只是想做梦了。这好办,我给你找个枕头。” “我可以放宽条件。” “那你一开始就提供必要条件而不是超预期的条件。” 第43章 “白术。” “……”千精闭嘴,他凝视赞迪克,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赞迪克说的话之后,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往生堂,倒是能理解为什么赞迪克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看起来赞迪克原本找的不是他,然后正好看到他在这里转悠。 但,为什么会是白术? 那孩子的药学领域和赞迪克的药学领域可不是一个范畴。 “哦。”来自另一个时间维度的切片轻笑了起来,“他问了我一些魔鳞病的问题,我认为他的有些观点很有趣。” 魔鳞病是须弥的一种地方病,因患者体表会增生鱼鳞状组织而得名,随着病情加重患者将逐步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最终手脚麻痹知觉尽消,在床上瘫成烂泥。 千精对须弥的这种病也略有耳闻,他一边想着胡大夫说的此行凶险是不是赶赴须弥研究这类疾病,一边问道:“你们怎么会谈论这个。” 因为白术嗅出了邪眼上魔神残渣的气息。 他不觉得一个人会主动携带危险的放射物,即使邪眼可以当成神之眼使用,但显然,千精和赞迪克都对它的危害性一清二楚,它的危害性更是大过了实用性。 一个孩子什么情况下需要将威胁到生命的元素道具随身携带? 结合前不久以毒攻毒案例以及他近来高频听说的须弥病症,白术在赞迪克还在的时候,询问赞迪克是否用这种仿制的邪恶神之眼压制自身的魔鳞病。 赞迪克当时的回答就是:“很有趣的思路。” 主要是正常人可感知不出处理后的邪眼上还有魔神残渣的原材料附着,赞迪克通过白术的问题逆推出这一点事实,心情愉快地想着是否也能通过白术如何感知到魔神残渣的存在进一步将邪眼的副作用再次剔除掉一部分。 “他很有意思。”赞迪克再次强调了这一点,“所以我试用完新设备之后想找他再聊聊魔鳞病和‘邪恶神之眼’的话题。” 邪恶神之眼就是邪眼。显然白术不知道愚人众授予的学名而根据自己的理解取了一个代称。 “等我意识到他的老师不要他了之后,我对他更感兴趣了。”赞迪克笑眯眯地说道,“他老师和那条白蛇应当建立了某种契约,我潜伏在南十字船上时也亲眼看过那医师治病,是仙术范畴的转移疾病,那太好了。” 他抬起手,拽住了千精的衣角,像是寻常孩子向大人寻求玩具那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千精:“你把白术送给我。我会教他如何再次回到胡大夫的身边继承他的灵蛇,到时候,新的沉玉谷药师是我的,我借此研究出来的璃月仙术是你的。” 千精怔了一下。 他的心脏怦怦砰跳动起来,很是意动,但在两秒之后,他迅速冷静:“我会争取。” “……只是争取?”赞迪克看上去有些不满意,“你太客气了。是因为那个岩系神之眼让你束手束脚?” “……别阴阳怪气的。”千精对赞迪克特意加重的“客气”一词体感微妙。很显然他想到了刚才的乌龙:他把赞迪克的脚步声当成了钟离的,还以为钟离客气地在门口等他呢,结果到头来很显然是他自作多情了。 “但与他也有些关系。”千精说道,“我让他和胡大夫等人去新月轩了,胡大夫应当还是会改变心意将白术带到身边。” “噢。”意识到什么的千精看了看天色,“他可能还在新月轩。难怪家里空无一人又毫无灯火。” “……”注意到对面的千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心情愉悦,赞迪克的目光变得有些晦暗,“——我以为他和你的其他朋友没什么区别。” 千精的朋友是虚位以待的工具人,唯有少数能成为他恒久的狐朋狗友。赞迪克在和钟离见面时,是把钟离划入前者的范畴。 但他错了。一般的工具人,可不值得千精压上身体的筹码。这类性质的交易也和狐朋狗友类的合作关系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他的临时监护人是对一个平平无奇的璃月男人萌生了不该有的爱情? 赞迪克挑剔地打量着在他看来被激素支配特定脑区神经递质从而诱发非亲属利他行为的千精:“你们做了没有。” 他的视线上移,停在千精和白日里又有些不一样的脖子部位。 “你让我有些失望。”赞迪克摇了摇头,显然博闻强识的学者一下子就看出那上面的伤口只是某人再一次自作自受的结果,他很失望,声音都有些低落而抱怨,“你宁愿自己出现躯体化的退行性行为,却还没能和他发展负距离的关系,得不到和触手可及使你患得患失了。” “潘,”赞迪克将扯住衣角的手放下,轻轻握住了千精的指尖,他仰着头,询问时的疑惑是如此的真情实意,“是你被不必要的感情束缚了手脚,还是能力倒退到连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 以至于千精回答错误他能坏脾气地将眼前尝鲜的玩具当场摔碎。 九席在二席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而九席忠诚的副官此时并未侍奉柔弱无力的主人身侧。 赞迪克的眼睛很漂亮,那眼睛的主人是如此专注地盯着千精,那翻腾的赤海是如此真挚地——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更新又双叒叕延迟了昨天在看招聘信息今天招聘会我正在找新工作我会努力保持更新的能持续写小说对我来说也很重要……(碎碎念) 总而言之久等了![垂耳兔头] 第36章 各奔东西(一) 千精感到好笑。 他察觉到了赞迪克的杀意, 却仍觉得好笑。 “松手,赞迪克。”他说道,“你在这里对我动手的话我很难处理后续。”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仿佛此时此刻, 不是赞迪克在审问不务正业的同僚,而是千精在教育不懂事的顽童。 “回答——” 赞迪克撇过头去。 他难以置信地捂住脸,看着对面从容调整袖口的千精。 “喏, 要动手吗?”千精很满意赞迪克现在把那只讨厌的手收回去了, “我死了的话想想怎么从璃月港走出去, 怎么应对我的下属和女皇的慰问吧。” 他们武力值差距很大又怎么样, 这里四下无人他毫无外援撑腰又怎么样。 不心虚的人总能理直气壮。 只是手疼不疼的问题。 直接扇了赞迪克一巴掌的千精笑眯眯蹲下身,眼神和善地与赞迪克对视:“我没死的话,太好了, 感激您的手下留情, 我会向多托雷献上赔偿金,以表我的歉意;我会向教令院的学者公示时间的真理,以显扬您的无与伦比。” 他主动拉过赞迪克停在半空的手,以单膝跪地的诚恳姿态注视着那双震颤的红眸。 谦卑的第九席分明在字字句句中用的都是敬语, 但这句问话听上去却像是轻慢戏谑的恶意挑衅:“你要杀了我吗,赞迪克?” 他可能在这里成为一具尸体。 然后璃月七星会追查到底, 北国银行的秩序将全面崩裂, 赞迪克无法跟愚人众和冰之女皇之中的任何一方交代, 甚至可能因为伐难和弥怒的追杀根本走不出璃月。 他可能侥幸逃脱。 那么活着的潘塔罗涅会将冒犯者拿去和第二席的其他切片交易, 不过是牺牲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就能换取高额投资, 没有一个多托雷会不答应;教令院的疯狂学者不在少数, 若愚人众第二席能切片出不同时间线自己的消息传出, 想必他们对赞迪克这样一个行走的素材也非常非常感兴趣。 千精的脸上从未有任何惧怕的神色。 死了他不用操心后事, 没死赞迪克就做好被他针对的准备, 选择权在赞迪克手里。 “……我不会动手。” 而千精知道赞迪克会选择哪一个。训练恶犬唯有比恶犬更恶才能震慑住恶犬的狂妄与骄傲。不需要理直气壮,当气势占据上风的时候,赢家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乖孩子。”千精的脸上迅速覆盖上愉悦的笑容,他拍了拍赞迪克握住他的手,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更轻缓了,“请别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那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赞迪克,你知道的,我和你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不是吗?” 赞迪克没说话。 他看起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千精感知到掌心微弱的力道了,也从善如流地将手放开,于是须弥的孩童本能要后退,但手长脚长的大人轻易拦住了他。 千精当然不可能让赞迪克在这时候走掉。 打蒙了而已。 等赞迪克回过神来以自身立场去回顾反思他们的冲突,很显然,他的叛逆会卷土重来。 千精需要做些什么。 “我很抱歉,赞迪克,可能我刚才真的吓到了,我也害怕自己就这么被杀掉……”千精眼睫垂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比挨了巴掌的当事人更难过,“我采取了一些极端手段,但我想你会理解我的。” 他解释的语气是如此的诚恳:“我没有被感情束缚手脚,只是钟离同样是仙人;我并未得手,只是因为我想得到的太过珍贵;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任何时间都能将我的真心收回;你知道的,有些东西,只是现在不廉价而已。” 第44章 他很清楚地记得赞迪克刚才说了什么。 赞迪克说千精沉迷情感游戏,说千精收获甚微;于是千精耐心地回答了他,哪怕他现在没有任何义务主动回答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回答了。 赞迪克看着千精抬起指尖触碰他脸颊上的红痕,眼前的执行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轻蹭到肌肤的瞬间又如触电般地将手收回,不自在地询问道:“——所以,你还疼吗,赞迪克?” 千精的表情很认真。 但赞迪克现在也有些想发笑了,他忍着,嘴角却因为放下又压抑的肌肉而微微抽搐。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一种先惩罚后奖励的管教措施,非常老套,但经典永流传。 赞迪克自己也很擅长这种软硬兼施的心理战术,可惜他驯狗的技术远远不如眼前这位轻车熟路。 千精分明随时都可翻脸无情,但他装模作样时的真情实意又是如此的感人肺腑,赞迪克不仅被他这副理所当然的主人嘴脸给整笑了,也对自己微妙地有点爽到了的心态感到心情复杂。 他感觉他可以不止对其他切片预示的未来感到绝望了,待在千精身边他的未来独一无二但显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属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而他即使作为被迫害的对象,似乎也没什么抵触心理。 “很严重。”赞迪克只是这样回答,“你准备了什么歉礼吗?” 而且负面情绪会消失得很快。赞迪克又这样想着。喜怒无常之人身边的同伴总会情绪稳定,之前他是前者的预备役,而在千精面前他只能是后者。 ——悉听遵命。 …… “他看上去没有很高兴。”白术在整理药材的同时小心翼翼和千精搭话,“你们……也闹矛盾了吗?” 这里是往生堂。 由于这里是距离千精和赞迪克最近的活人聚集处,千精便跟门口的摆渡人打了声招呼,冒昧拜访。 于是尚且还留在往生堂的白术走出院落的时候,就看到千精把一个冰袋递给了赞迪克,而赞迪克看了看冰袋,把它贴到自己红痕都已经彻底不见的脸颊位置,回看千精。 千精说:“非常完美。” 赞迪克扭头在院子里溜达去了。 白术和千精对话的时候,赞迪克正好在一个半掩的房间前面停下,他看了眼里面摆放的各式各样的棺材,回头看了一眼千精,然后站在那里专心致志看着不动了。 白术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美妙的征兆。 他可以看出赞迪克似乎挨了揍,但感觉千精要求赞迪克往好得差不多的伤口敷低温冰块又是一种奇怪的惩罚。 赞迪克能照做,就更奇怪了。 现在这种阴恻恻盯着棺材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样子,才更符合白术对他的刻板印象。 以及千精也稍微突破了白术对他的看法。白术一直以为千精属于那种动口不动手的君子,原来他也是会发脾气的,就是不知道赞迪克做了什么。 “他说要把长生片成蛇羹。”千精淡淡道。 他并没有歪曲事实,从科研角度而言,赞迪克就是打算将长生端上名为实验台的餐桌,自己作为专业厨师细细挖掘食材的各种风味。 白术其实也是赞迪克看中的一盘菜。 只是这道菜由于年纪尚小有自己选择做宠物还是做食材的机会。 做宠物而且胡大夫活得够久的话,赞迪克铁定怂恿白术欺师灭祖,将长生占为己有;做食材那就是白术蒙在鼓里赞迪克帮忙操刀然后最后把白术也端上来。 而千精确信赞迪克若是真得到了素材绝对能端上一盘好菜。那菜还将是为千精端上的私房美味,所以他当时确实也为此心动过。 但这种做法显而易见会把璃月神仙全部得罪,在没把握做到瞒天过海的时候,就不要自寻死路了。 仅仅是可以参考而已。 千精看向白术,果不其然这孩子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露出了惊吓的表情,他看向赞迪克的目光瞬间没了同情。 看得出来这句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过分了。 “不说这些了。”千精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得出来胡堂主他们也还没有回来过,“你呢,就准备留在璃月港了?” “嗯,我会留下来的。”白术半秒都没有迟疑便应下了千精的话,回答完这一句话之后,他似乎才意识到什么,“富贵叔叔已经见过师父他们了?” “可以这么说吧,我刚从病人家里回来,这件事的后续问题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千精抬起手悬浮于白术脑袋上,“介意我摸摸你吗?” 白术摇了摇头,于是千精薅了一把他的脑袋,收手的时候再次开口:“那很抱歉,我请人做了说客,你摆脱不了胡大夫的。” 白术愣了下,猛然抬起头去看千精,速度快到脖子都发出了清晰的咔嚓声音。 “等你成年后再找机会长留璃月港吧。”千精笑道,“你看你,整理个药材,当归都拿不稳,怎么能轻易出师。” 他摊开手,掌心躺着白术刚才因为激动险些掉到地上的几枚当归。 不过考虑到他在接住当归的过程中可能会由于碰触污染药材,所以千精想了想,把当归收起来,在桌上搁了几枚大面额的摩拉。 “……我不能收这个。”白术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能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将手头的工作停下,直面千精想表达自己的谢意却不知从何说起,“我……太麻烦你了……” “那就得加把劲儿出人头地好好偿还人情债啊。”千精笑道,“报答我,也报答你的师父,你说对吧,未来的白大夫?” 白术想说他其实不姓白,只是师长和朋友都喜欢这么叫他而已,但这时候提起这种细枝末节并无必要。 他将那几枚摩拉攥入手心:“我会的。” 他只是认真重复着这句话:“我会的。” “那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之后你师父回来的时候,帮我跟他们带一句话。”千精说着就要从小凳子上起来,“我请客让他们吃饭不是让他们拖着钟离不回家的。” 白术眨了眨眼。 他对钟离的印象还停留在千精带着钟离与他们告别的那时候,所以听到这话,他先是意外,又很快了然。 原来富贵叔叔请的说客是钟离先生。 富贵叔叔和钟离先生的关系果然很好。 这次请钟离先生、师父至少两个大人吃饭,花销一定又很大,他应该出人头地的标准又上涨了一个档次。 这样才能好好报答富贵叔叔。 “我记住了。”白术应下千精的要求,他跟着千精后面走了几步,本来打算把千精和赞迪克二人礼貌送到门口,却在这时候注意到不远处的宅邸亮起了灯,目光稍偏,“是隔壁的房子……” “喔,那就是我刚买的。”千精想起他还没有跟白术说他现在住哪里,“看来不用你带话了,我亲自去揶揄。” 然而白术关注的重点却有所偏离:“买下那栋房子,要多少摩拉?” 千精顿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报出了一个对于白术而言的天文数字。 “富贵叔叔好有钱。”白术感叹道,“能得到富贵叔叔教导的孩子一定过得很幸福。” 赞迪克回头瞄了他一眼,转过身,继续用冰袋贴脸在原地站桩。 “在这时候说这种话……”千精挑眉,“你想被我收养?” “不,我想……向您讨要几本商经。”白术垂眸,“我……习惯被别人安排……我麻烦了很多人,所以,我该投桃报李,我该抓紧我能得到的所有资源。” 他不善言辞。 即使和北斗、刻晴交好,也往往很少开口。 他并非生性内敛,只是认为多说多错,父母离开后被亲戚推诿多了,便养成了闷声做事的习惯,因为胡大夫很好,白术觉得这样自己能留在仁善的长辈身边更久。 但胡大夫能因为责任感收养他,也能因为觉得他在璃月港过得更好而离开他。 这次他有千精的帮助。 但,下次呢?既然有第一次将他安置的念头,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能像是眼前的人一样就好了。 能让别人选择留在他身边,能改变身边不幸之人的轨迹,能让自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还受人尊敬。 白术刚开始的声音还因为紧张有些断续,但很快他的话语连贯,很快他完整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有一门很好的手艺,我很有天赋,但我在药师这条路上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我的天赋不能让我在师父这里不可替代,富贵叔叔是商人,我想跟您学习,在我能用摩拉改善师父和师姐行医条件之后,在我能给他人带来价值之后,我不会被放弃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身边的所有人。” 他在不断地加快话语,到最后这一长串的肺腑之言几乎成了连珠炮似的不停歇的东西,但他咬字清晰,声音恳切,更在话音落下之后,向千精献上了一个无色无味的香囊。 第45章 “这是我自己制作的。它能中和一个人身上的所有气味。”白术觉得这可能会对身为总务司线人的千精有帮助,他从小嗅觉敏感,因而也可以闻出千精来自各种场合的气味,但他不知道有没有人会通过气味追踪千精,因而不知道千精是否需要这个,所以此时有些紧张地看着千精,忐忑地等着千精的回应。 他没有别的特殊的礼物可以送给千精了。 千精看着手里的香囊。 白术提醒他隐藏身份需要注意的另外一个点了。 “我很需要这份礼物。”千精笑着收下了白术的馈赠,“我会在明日午时之前,将你所需要的书籍送到这里。” 白术的眼睛亮了亮。 他抬起手,主动拥抱了千精。 这时候的他没有说话,但也不需要任何话语来阐述他此时的信赖与亲昵。 千精微笑着回抱住白术的同时,对上对面刚好转身的赞迪克的视线。 赞迪克放下已经全部化作水的袋子。 院墙外的一处冰消融成水,没入了墙根。 拐角处胡堂主等人步行而归。 “他的家人回来了。”赞迪克做了口型。 “他的家人在这里。”千精以口型回怼。 赞迪克闭上嘴巴。 这种滴水不漏的收买人心的方式,确实比他之前要把白术留在璃月港慢慢同化的方案要更好。 他也可以期待千精忽悠白术写一下长生的观察日记。这对他同样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 外出消耗能量。 但一事无成。 招聘会没什么收获。 感觉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明确方向…… 第37章 各奔东西(二) 如同千精之前预料的那样, 胡大夫已经动摇了,他如今只是在犹豫该如何和白术再次面对面谈一谈而已。 树荫下药师与药童的交谈声融入风声的簌簌,最终他们达成了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和谐结果。 千精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可能是等着无聊,便借用了往生堂之中一些多余的木料,在和身边几位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过程中切磋琢磨, 直到白术跟着胡大夫返还回他们身边。 胡大夫说, 有时候他的确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这样做对白术有利所以不打招呼地安排白术这样做, 他得听听晚辈自己的想法。 胡堂主说, 晚辈的想法不一定是对的,但多沟通交流确实没错,不会达成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 胡大夫无奈看了一眼至今对自己外出行医的选择念念不忘的胡堂主, 没说什么, 他只是招来站在人群里的自己另一位徒弟。 “阿篱,我也很抱歉,之前未过问你的意见,便准备把你留在璃月。”胡大夫将江蓠和白术都叫到自己面前, “我收到了旧友的信,他在须弥做生意的时候遇到一些麻烦, 如今暂居于须弥与璃月的边境, 我本来打算带着长生只身前往层岩巨渊, 但如今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看着自己都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们:“此程风险不小, 而你们都已有自立门户的资本。” 江蓠笑起来:“师父, 你这是在劝我们贪生怕死吗?如果师父说, 我会拖您的后腿, 我会留下, 但事实不是这样, 您只是变得越来越重视我们了,所以,我们更不可能让您一个人奔赴险境。” 她将手抵住心腔位置:“我只会在您平安无忧的时候离开您,所以,请带上我,我可以和您一起帮助更多的病人,待我们从层岩巨渊归来,再谈谈出师的事情吧。” 白术的话更是简单干脆:“请师父带我同行。”他仰着头,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坚定。 胡大夫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对于他们而言,能遇到胡大夫这样愿意倾囊相授并且将他们从药童一路教导成药师的老师,是一种幸运;但对于胡大夫而言,他能一下子得到这样两个乖巧又孝顺的徒弟,于他也是福报。 “我们后天出发。”胡大夫说完这句话之后,顿了几秒,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白术的肩膀,“抱歉,孩子,你可能得想办法和你的朋友们告别了。” 白术转过身。 现在已经很晚了,夜色漆黑,唯有在灯与蜡烛的光照下,才能让视野分明。 往日在这个时间段,刻晴和北斗早就回家了,但如今她们都等在这里。 白术转过身,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 “这段时间和你们在一起真的非常开心!” 北斗举起手来:“明天我就要走啦,但是你们要记得我喔,我们总能再见的!” 她笑呵呵的声音一瞬间净化了沉默,站在她身边的刻晴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捂住耳朵瞪了一眼北斗。 “不要帮别人告别!”刻晴将手放下,拉着北斗的手要朝着白术走过去,“你连日期都弄错了,他是后天离开璃月港,不是明天,我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好好给白术送别……” “啊,因为我明天下午就要跟着爸爸他们出海了,所以那就是我在跟白术和刻晴告别哦!” 刻晴的步伐倏然顿下。 她仿佛在一瞬间僵住了身体,慢慢扭头,动作慢到他人可以听到她脖子卡顿的声音。 她对上了北斗的视线,那笑容灿烂的孩子一如既往,在刻晴看来的时候对刻晴扬起了阳光灿烂的微笑,但刻晴觉得自己有点冷。 不冷的话手怎么会在抖呢。 “……你要出海了。”白术的神色也有些惊讶,北斗不同于他,肯定早早知道自己要跟着南十字出海,也下定决心出海,难怪她今天一大早就来找了他们,一直到深夜也并未主动告别。 也不是说她之前不会在早上来找他们,只是,今天要更早,往日的那个时间,北斗应该在海滩边上挥舞大剑进行晨练才对。 “哎呀,本来今天一直想找机会说的,但是玩得太高兴了。”北斗很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因为说了的话你们肯定会很可惜,我又明天才走嘛,所以我准备在出发前说的,这样你们能少难过一点!” “怎么能在出发前才说呢。”刻晴很生气,“难道我们就只会在你出发前难过吗?” “啊,啊,这样吗……”北斗笑得更尴尬了,“只会生气我没有好好告别不会太难过吧……” “北!斗!”刻晴很严肃地叫了北斗的名字,她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我以为我要准备和白术分别就已经很难过了,没想到我是要和你们两个……” 她的眼睛迅速红了起来:“那这样……我不是……” 她好不容易交到了新的朋友,难道又要变成像是之前那样一个人的样子吗? “哎,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至少比白术更快回来呀!”北斗手忙脚乱安慰,“只是去个十天半个月,白术可能半年都不回来呢!” “这不是安慰!” “——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会成为很厉害的医师。”白术慢慢出声,他的语气很平缓,但更坚定,“我很高兴认识你们,所以,等再见的时候,让我看到更出色的你们、更高兴一些吧。” “呀,看来你真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北斗这样说道,却同样看向了刻晴,笑出了虎牙,“我会给你带礼物的,贝壳、珍珠、漂亮的浮游生物,下次见面的时候刻晴准备给我什么惊喜呢,能用你的云来剑法打败我吗?” 她抬起手里的木剑,歪头弯着眼睛:“大姐头可是要检查小妹的进度的!” “你只是在年龄上占优势……”刻晴这样嘟囔,却在两位朋友的注视下,重新勾起了嘴角,矜持道,“等着我,北斗,你要是输了,你就要收下我请人帮忙锻造的大剑,不能再推辞;以及……” 她的目光移到白术的脸上:“请平安回来。”她解下自己的匕首,将其扣到了白术的手心:“我的家人告诉我,它可以辟邪,我希望你们能战胜疾病。” 白术说这太贵重了,但是刻晴摇了摇头,说她已经打好了基础,很快会获得一把更重更适合锻炼的剑,这把匕首原本的归宿是留在库房,既然如此,不如给白术防身用。 “你比北斗还大,但是连我都打不过。”刻晴忧心忡忡,“层岩巨渊很危险。” 见她如此,白术显然也不能拒绝,只是认真道了谢。 他们三个都彻底得摆正心态。 “真好啊。”胡堂主感叹,“我小时候也有几位这样的好朋友。” “为什么强调小时候?”千精将刻刀放下,三个惟妙惟肖的拇指小人被他放到了石桌上。 “嗨,这种事情就不用问了,知道小孩子的友谊最真挚动人就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胡堂主扫了一眼精细的木雕,“你这手很适合在棺材上做浮雕啊,扎纸人也可以试一试。” “也不是没做过。”千精笑道,这话让胡堂主一愣,还想再细问的时候,千精已经从石凳上起身,朝着三小只走了过去。 第46章 “本来想刻平安符的,但是你们聊得有点儿久,就就在平安符上又刻了你们。”千精挨个把木雕发了下去,“再给我点时间或许能刻三组三人,但现在只有这个。” “不,富贵先生,这很好了,我很喜欢这个。”刻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我其实还留在璃月港。我没有出海,也没有要去层岩巨渊。” “那我就送他们两个也不好。如果只是告别礼物的话,北斗出海回来再出去我难道又要送一次?” “嗯……” “收下吧。要是不喜欢别在我面前丢掉就好了。”千精在三小只此起彼伏的“不要”“我才不会”“请富贵先生不要开玩笑”的声音中看向北斗,“尤其是你,北斗,南十字这次出海可是关系到我的事业。” 船长有答应过千精,当他们从海洋禁区回来之后,南十字的第一个合作伙伴会是千精。 而南十字兑现了这个诺言。 “当然。爸爸和南十字的大家都不会辜负富贵叔的期待的。”北斗点头,“富贵叔在璃月港也要好好努力,我知道的,捕捞船队,岩上茶室……哼哼,还有钟离先生,反正祝富贵叔一切心想事成喔!” 千精哑然。 “人小鬼大。”他说,“好吧,我就不计较你们在高级餐馆吃了几个钟头了,时候不早了,你和刻晴也回去睡觉吧。” 要是熬太晚一觉睡到明天下午那今晚可就是他们短时间的最后一面了。 “胡大夫,胡堂主,那我就不打扰了。”千精冲着他们摆了摆手,“回去了,晚上灯点太久也很费摩拉的。” “年轻人能不眨眼地买房,付不起蜡烛和灯的费用。”胡堂主是真的想笑,“回去吧回去吧,早知道我该把钟离先生请进来坐坐的,那样就不算耽搁你时间了。” 千精无奈:“……没关系,本来我也打算把朋友家孩子送回去。” “刻晴和北斗就由我们来送就可以了……”胡大夫忙道,“也是我们的事让这两个孩子留这么久,我会和他们的长辈好好解释的。” “我没说他们。”千精按了按眉心,“我说赞迪克。” 还没有和赞迪克打过照面的两位大人都有些懵。 “看南边窗户。”长生扫了一眼四周环境,“真让人惊讶,这里有一个活人的气息完美地融入了往生堂。我还以为是僵尸。” “……赞迪克,再见。”默默瞥了一眼长生的白术主动和赞迪克告别,“你明天要来吗?” “不,”从阴影中朝着千精走过去的赞迪克很敷衍回答,“我晚上熬夜,因为有监护人打算把我一个人扔在独栋去开始夜生活,我睡不太着。” “……你要我把你带到隔壁吗。”千精有些无语,“我也只是换个地方休息。” “我知道,我知道。”赞迪克将水袋塞给千精,“我是在说,我要开始我的夜生活了。” 他就这么从院子里走出去,路过胡大夫的时候抬头,好像看了一眼长生,又好像在看胡大夫,因为他说了一件可能和胡大夫旧友相关的事情:“须弥的生态不太好。对异国人和须弥人都一样。” 胡大夫的神色茫然。 千精深吸一口气,跟着赞迪克走出去,临行前礼貌地和所有人告了别,步履匆匆。 他走后,胡堂主似乎才惊醒过来,眉头在一瞬间皱得死紧:“我没发现那孩子……往生堂里我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活人的气息……这不应该……这到底……” 第38章 各奔东西(三) 南十字的船只从港口离开, 消失在遥远的海平面。 胡大夫带着两个药童朝着层岩巨渊的方向启程。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的离开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惊不起任何波澜起伏, 璃月港每日进出往来的人实在是太多,告别这件事,落于个人可能重大, 但纵目远观, 不过尔尔。 有谁的人生中缺了告别? 何况南十字和胡大夫他们, 又不是一去不复返, 和璃月港的熟人们总会有重逢之日。 可能也唯有第一次交到朋友却短短几日就要与朋友告别的刻晴,才难以走出。 长剑劈下。 森冷白光斩断标记物,用于训练的木板摔落在地上, 被切开的断处平整光滑。 武术师傅小幅度鼓了鼓掌, 笑着上前与慢慢收剑挺直腰背的刻晴搭话。 “令嫒的剑术越来越精进了。”千精握着茶杯,与刻晴的父亲坐在院落之中闲聊家常。 刻晴出身于璃月的名门望族,她的父母对其极为宠爱,他们作为璃月港赫赫有名的豪商, 几乎给予了刻晴普通小孩能想象到的一切,在这样一个有钱又有爱的家庭里长大, 刻晴按理说是缺不了朋友的。 但这孩子天生聪慧, 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不愿迁就于那些普通的孩子;她对真心假意更具有分辨能力, 那些看不顺眼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却在长辈的指引下不得不与她亲近的孩子, 她敬而远之。 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变得孤僻, 更乐意在书房阅读书籍, 从书籍中挖掘兴趣。她目前修行的云来剑法, 正是来源于此。 只是, 刻晴他们的父母都没猜到这孩子心血来潮出去一次,便交到了两个能被她认可的好友,如今北斗和白术双双离去,她似乎又陷入了一个人与自己博弈的困境。 有北斗那句话在,刻晴倒是对自己的剑术更上了心,但显然除此之外,她不太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这孩子在自己感兴趣的方面总会更加用功几分的。”刻父笑道,“这段时间更是进步迅速,哪怕是我这等不懂什么剑法的,也能看出她的出招更厉害了。” 他看着刻晴,笑容却又渐渐淡了下去:“但她太上心了。我打算抽个时间带她去散散心,让这孩子一天到晚练剑也不是什么好事,手磨出茧子脚起水泡,我再不做出行动,过不了自己这关也过不了我夫人那关。” 千精点点头:“懂的,刻兄更希望刻晴成为一名商人而不是一名武夫。” 刻父哑然:“富贵兄有时候还是过于直白了些……” 在接管岩上茶室之前,富贵这个身份只能说是不入流的小商人;但在岩上茶室换了东家之后,哪怕在很多人认知里新旧东家仍在暗地博弈,很多商人也愿意给富贵一个薄面;而像是刻父这种知道前掌柜贪婪真面目的,则更乐意与现任的东家建交。 尤其是刻父通过旁敲侧击刻晴得知了千精极有可能是总务司的一员的情况下。 虽然正常线人不至于轻易地将身份暴露给小孩子,但主动对小孩子承认自己的线人身份又是一种障眼法,谁能笃定他承认自己是线人是真话而不是哄小孩?是线人的话又怎么会选择成为茶室之主这样的引人瞩目的高调亮相方式?不是线人的话又如何整顿岩上茶室从客人身份变成主人? 真真假假,实难分辨。 聪明人会在脑内山路十八弯,刻父在思考过后,便只把千精当做喜爱小孩的茶室新主相处,却也由于好感,不知不觉与千精促成了不少合作。 谁让千精确实很讨他喜欢,也讨他女儿喜欢。 “父亲,富贵叔叔。”换下练功服的刻晴朝着坐在石桌边上的两人走来,在这几天她对千精的称呼也从客套的“先生”变成了“叔叔”,一是由于她的父亲与千精以“富贵兄”“刻兄”相互称呼,二是由于这样的称呼确实更亲昵,“——我去为晚上的宴席做准备了。” 刻晴沉迷练剑,刻父不好直接干预,在计划出游前,便在她的行程里塞了许多活动稀释她练剑频率,饭局则是刻父安排的最多的一种活动,能让刻晴放松,也能让刻晴学点社交的本事。 虽然他的女儿不用去学习长袖善舞就能讨人喜欢。刻父笑眯眯点头,为刻晴主动请退的礼貌行为感到欣慰;而刻晴将目光转移到千精身上,无声却暗示。 “……你去准备参加晚宴,不要看我。”千精说道,“我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前些日子刻晴入手了新锻造的长剑,但奈何总用不顺手,教她的武术师傅说刚进入新阶段使用武器就会稍显吃力,千精则注意到那长剑在锻造结构上巧制的重力失衡,提点依据技巧,重新握住新剑的刻晴将之如臂驱使,让她身边的武师都有些瞠目结舌。 刻晴当时忍不住询问千精是否也懂武学,但千精老实告诉刻晴他只是对与玉石矿物有关的一切都有所涉猎、他本身并无任何练武的天赋也对此毫无兴趣,但刻晴显然有些担心千精的自保能力。 深层原因是刻晴觉得千精身为总务司的线人,比她这类人更容易深入险境,哪怕不能精通打斗,也得多加锻炼保证懂个一招半式;浅层原因的话,刻晴用了千精将来会跟着他名下捕捞船队出海、所以需要强身健体的说法。 千精当时的回答和现在一样:“我花钱请保镖的性价比,比我自己练习的性价比,要更高。” 第47章 刻晴说她的武术师傅很厉害。 被女儿用眼神暗示的刻父咳嗽一声,点头附和。 千精想了想:“刻晴是想让我多来你家陪你一起练习你的云来剑法吧?” 刻晴没想到千精会忽然这么反问,愣了一下。 “之前一个人的时候,刻晴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现在因为朋友,反而多了害怕的软肋吗?”千精叹了口气,“害怕回不来,害怕孤单,害怕……” 刻晴离开了。 这时候她头也不回的举动又显得冒犯,但刻父显然没有责备自家女儿的意思,他让身侧站着的随身侍从去找刻晴,自己看向千精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无奈:“富贵兄,我说了,你太直白了。” 显然刻父不觉得千精的话有错,所以声音里责备千精弄哭女儿的情绪几乎没有,只是,他仍觉得千精应该采用一种更加委婉、不伤到刻晴的策略。 千精说那就是他的心里话,至少他没有一口气得罪刻晴和武术师傅。因为其实他觉得他真要学习什么剑法枪法的话,他觉得博闻强识的钟离能推荐给他相关人选。甚至亲自教授。 可惜千精确实是没什么武学天分,也没有那个毅力坚持锻炼,他觉得他的黑暗心理学已经够用了。 而在他的一番话之后,刻晴由于过于重情重义而被关系亲疏左右日后的事业这一事情被摆上明面,刻父也是在顿了一秒之后,准备把刻晴带出去的计划提前。 ——千精确实是个很会一针见血的人。 在与其相处的过程中,刻父也日益确定千精真的与璃月七星、与总务司关系匪浅。 因为刻父这一脉是有先辈当选过七星的,如今他们家大业大,更少不了和总务司打交道,因而更能了解到千精和总务司人士的一些共同性质。 ——底气。 千精的现有身份,富贵,是沉玉谷矿工出身,继承了远房亲属的财产,独自来璃月港打拼;他的行为处事都稍显青涩,可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怯场,更对所有人做到了近乎平等的一视同仁,似乎大局在握,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不是刻父自恋,但大多数对他都诚惶诚恐,即使不卑不亢,也难掩他们对他的尊重;在千精这里就不一样了,刻父是真的觉得千精看他的目光和看路边玩泥巴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 区别只在于小朋友可能会把泥巴溅到千精身上,而刻父已经把手头的几个好项目推给了千精做了顺水人情。 因为刻父实在是很难想通千精明面上的身份有什么底气,更难以想通千精如果只有明面上的身份的话,是如何掌握某些技能和发展某些人脉取得某些成就的。 但如果说有总务司给千精兜底就可以理解了。 刻父甚至不觉得千精是线人,而是七星看重的晚辈,如今来璃月港历练来了,奔着下一任七星的职位来了。 他没有证据,也不会在事情的真相完全揭开之前,就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但那些推论确实给刻父造成了一定的思维影响,以至于他和千精交好的时候,毫无意识地透露了一些他本以为千精心知肚明的情报。 一些与总务司与璃月七星有关的情报。 可能有些单独拎出来也算不得什么,但显然对于千精而言,细碎的信息也能被他转化为逆转大局的关键,明确出自总务司和璃月七星的琐碎情报,自然是对他有着不可多得的妙用。 他确实能更方便地将自己官方性质的假身份定死。 谁让刻父从某个角度而言也算是总务司的线人呢?只是不是总务司自行安排布置的眼线,而是具有特定背景天然具备某种信息获取能力的知情人士。 所以,对于总务司而言,特派的便衣侦查和知情人士都属于线人,重点是他们得到了什么情报;他们如何得到情报,不重要,只要他们潜意识里认为他们获得情报的渠道是合理的就可以了。 千精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间接通过刻父这类的知情人士将信息传给了总务司的人员,间接弄清楚总务司内部的情报机制,间接融入了情报机制的一部分;然后,真正把自己假身份的痕迹并入于此。 不过海洋禁区沾有魔神残渣的封印物外流这件事稍显紧急,所以千精也采取了点特殊手段,比如直接把信件放到了天权星文翰的办公桌上。 这行为很突兀。 即使千精很早就开始筹备情报机制的入侵,但总务司要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被他渗透清楚、璃月七星要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被他摸清了情报套路,那璃月发展千年的人治体系就可以全部滚蛋了。 但这也是一次突破的机会。 本身有些小手段就只对下辖部门的成员起作用,对付那种熟悉规则擅长利用规则的人来说,钻小空子试图把他们搅和进去的做法不可取,像是这种堂而皇之把情报放到他们面前,才让他们将信将疑。 何况千精给天权星的情报相当紧急,根本不允许当事人耽搁太多时间去思考。 文翰也如同千精所预想的那样,紧急派人出动调查,在确认真相后第一时间追踪禁区流出的封印物的下落。 病人当街昏迷被发现沾染魔神残渣是前一天的事情,总务司联络七星收缴完所有失物并已委托蓝氏族人二次确认——是第二天南十字出海前的事情。 他们的效率很高。 天权星花费更多时间处理的是追查千精的那封信究竟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桌子上的那件事。 可惜请仙典仪之前,天权星都没有任何线索,就好像那是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单纯在合适时间合适地点出现的神明旨意一样。 ……当然,一个夸张比喻而已,那封密函不可能是神明书写;天权星和总务司甚至要在神明知道他们的错漏之前,将一切尽可能地弥补。 总务司最近很倒霉。 而神明督查的请仙仪式,近在咫尺。 第39章 不过尔尔(一) “所以四百多年前坎瑞亚事件结束之后, 除蒙德和璃月以外的所有执政都几乎换代,冰神拒绝了和其他神明的往来,愚人众也在这个时间段建立……” 请仙仪式前, 千精结合自己已知的情报和赞迪克提供的信息,整理出一本书的笔记,在闲暇时翻阅温习。 这本书不薄。 写成之前, 千精便对里面的内容了如指掌;笔记编成书之后, 千精更是不断地在上面补充标记;所以在最后一晚千精将这本书重新摊开的时候, 它看上去和万文集舍收录且公开的古籍没什么差别。 ——被翻烂了。 “我还真有点紧张。”千精将笔记丢到石桌上, “钟离,你知道的,我对岩王爷的观感很复杂, 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两个月前……准确而言是两千多年前。” “你若只打算以看客的身份出场, 于他而言你和玉京台上的其他璃月人没什么分别;既为路人,也不谈怯场,他不会将过多心神放在典仪之外。”钟离轻笑着说道,他站在不远处, 去喂笼中的叽叽喳喳的鸟雀。 千精知道他对奇珍异兽甚是喜爱,又觉得有时候他外出不在, 家里只剩一人过于空旷, 便挑了两只画眉赠送钟离。 看得出钟离挺喜欢这个的, 至少那两只蠢鸟一秒看不到钟离就一直吵闹, 钟离一脸纵容甚至还乐在其中;而很多时候不得不离开半天一天的千精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感觉他不出现在这里才是常态。 但这间房子的户主还是千精。 他只是让钟离住在这, 没有把房契赠送给钟离, 倒不是小气, 只是很多琐事需要房主亲自办理, 千精这样能省下钟离不少手续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要是房东还有天天往这边跑的道理,他要是房东的朋友,哪能理直气壮来这边蹭吃蹭住。 钟离也是,身为租客,面对房东的时候不能说些好听的话吗。 “我不可能只是看着。”千精敲了敲桌上的笔记,“你知道的,璃月人有谁对岩王爷无动于衷呢,即使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特别愉快,这些年也不会少了糟心事,但比起被无视,我宁愿他对我有个坏印象,哪怕是坏的也……” 意识到什么的千精即刻闭上嘴巴,他坐正身体,思考了下刚才自己和钟离的对话,觉得钟离可能误会了些什么。 “我又不一定会在请仙仪式上招惹他。”千精强调了这一点,“只是以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向他送上来自至冬的慰问而已。” 所以他才抓紧时间整理已有的愚人众情报,还专门学习了至冬的外交礼仪。 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请仙典仪,这对日后不免返回至冬的他来说,同样是必要的基础练习。 只是一举多得而已。 “至冬女皇已许久未联系过其他神明。”钟离并未回头,只是注视着那对画眉隔着笼子的栏杆轻蹭他指尖,他含笑注视鸟喙轻啄,似乎回答千精时的语气也漫不经心,“璃月同样如此待遇。” 第48章 “噢,我当然没办法代表至冬的神明,所以他会知道我这是客套话的。”千精撇嘴,“真女皇授命我真成至冬人了。” “大多璃月子民本就把你当异国不请自来的客人。”钟离轻笑,“而一年一度的请仙典仪除了主办方之外,也都是图个新鲜的异国旅人观看参与。” 啊。千精知道这个,璃月人评价请仙典仪的说法是——本地人不会去的景点。 所以千精会给出他对这些璃月人的评价:一群假粉。 呵呵,正主一年一次降临璃月还不赏脸?让外国人看稀罕看热闹?怎么,真把岩王爷当本地人看惯了的珍惜动物吗? 没品,忘本,恶心。 千精实在是不太想在钟离面前骂脏话。因为那是醉酒之后的他才能干出来的没礼貌的事情。 但蛐蛐几句总务司还是可以的,难道问题不在于他们把原本轰动璃月的大典搞成了众仙之祖与人类政府高层的洽谈会吗? 璃月七星和总务司敲锣打鼓锣鼓喧天,然而这个本该璃月欢庆的节日却没有全民参与,玉京台反而成为了异国游客的观景台,从这个角度来看还真的让人觉得讽刺。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千精听到钟离这样说道。 他怔了下,倏然抬头,然而钟离仍然在逗弄鸟雀,手里的谷物也尚未清空。 钟离也像是没有看到千精稍显应激的举动,从容不迫地继续说了下去:“尘世执政不会是他们日常的必需品,璃月子民的命运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璃月七星是选自民间的豪商,总务司与民众息息相关,总有一天璃月会步入真正人治的时代……” 他没等到千精接话。 待到手中喂食的饲料清空,钟离于笼中飞雀悠扬婉转的歌声中抬起头,将目光对上了千精在昏暗灯光下漆黑的瞳。 他笑着问道:“这不正是你希望做到的神权颠覆?” “……” “我没说过这种话。”千精说道,“那是潘塔罗涅。不是我。” 他语气平静地说着,却是少见地将潘塔罗涅和失忆后的自己区分成了两个人。 他的神色在不断变化,复杂的心情完整地体现在了那张稍显阴暗的脸上,这种情绪的外泄是一种失败,是擅长表情管理的千精不应该犯的错误。 但是没关系。反正这地方也只有他和钟离两个人在,他就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没关系,因为眼前之人清楚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些无法瞒天过海的本性不必遮遮掩掩。 只是有些本性他还没有意识到会发展成什么后果,钟离却直截了当地将这一点预告了。 “我敬神。”千精说道,“哪怕我会对你抱怨他老眼昏花,但我知道我更愤恨我在他面前丢了面子;我说隔壁尘世执政不务正业,说远洋神明独断专行,但目前的我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没有神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神色哀怨地看着钟离:“这是进阶课程。我现在没到这个阶段。算是你手里互相争宠的鸟儿,可只敢踩在同类的身上耀武扬威,哪有能力掀了鸟笼,践踏这天空岛与执政共同协定的规则?” 钟离眨了眨眼。 他似乎沉思了那么一两秒,礼貌地告诉千精:“那么你最近的选修课程也是不合格的。” “……”千精噎了一口,他瞥了一眼手边愚人众和至冬的自学笔记,将其拿过来愤愤地在上面又添几笔,“这门选修课程的及格标准是蔑神吗?” 啊,啊啊,真烦。 这和上战场前才被告知领取的武器是劣质的不合格的所以给他换了个新的不趁手的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想又觉得提醒他的钟离很贴心了。 他也早该意识到的。 愚人众的本质、至冬女皇建立愚人众的目的,以及潘塔罗涅和愚人众的共同特性。 他们都是规则的忤逆者,为某个在如今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未来而行非常之事的狂妄之徒。 很有趣。非常有趣。是让人想想就心潮澎湃的可能性。若尘世执政彻底成为过去历史,若人类真正成为这片提瓦特大陆的主人,神之眼和元素力这等传承自古龙与魔神的神赐也由人类…… “——我不敢想象。”千精光速冷静,“所以,这是进阶课程。现在的我是达不到那个境界。等哪天我真正有资格领取潘塔罗涅这个名字,我再跟钟离谈这个吧。” 钟离似乎对他的这句话有些意外。但千精不能确定钟离是对他把“潘塔罗涅”这个名字当做一种审核标准所以惊讶,还是对他直至刚才那一刻才接受这个名字而感到意外。 毕竟千精承认他对愚人众和至冬没什么认同感。没什么好说的,即使他手下多为至冬子民,他还是更乐意信任璃月发展出的人脉。那是源于血缘影响的人之常情。 “别这么看着我,钟离。”千精说道,“我只是理解了我为什么会加入愚人众,能当上至冬的执行官也的确算得上一种荣耀——但我是璃月人,一个来自古时候的璃月人,我对我改换国籍大张旗鼓加入至冬阵营这一点仍不能感同身受,对我而言我更认同如今这个名字很接地气的身份。” 潘塔罗涅的起点很高。 他也不会傻傻地将潘塔罗涅所拥有的权利与财富尽数割让,会利用他所能得到的一切资源去丰富自己的财产。 但很显然北国银行和愚人众不是如今的他的心之所向。 所以钟离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他真的请仙典仪上搞事情。他还没活够,更不想以至冬的身份出名。 真有机会让摩拉克斯记住他,也是以璃月人的身份。 “钟离会来玉京台观礼吗?”千精叭叭问道,“你来的话,我执行官的身份也和你搭个线;你不来我之后以茶室之主的身份在晚上找客卿促膝长谈,我保证能还原出请仙仪式发生的一切。” 可惜回过神来的客卿说他不会去观礼,他已和人有约。 千精表示理解。毕竟钟离之前来璃月港的时候就少不了被各行各业的人士特邀过去做专家掌眼,如今他常驻璃月港,邀约频率下调,档次却更高;要知道他在璃月港从不只有岩上茶室客卿这一身份——能请到钟离做客卿,才是包括岩上茶室在内的一众势力的殊荣。 所以千精没往其他方面想,就又当是哪个老板请钟离帮忙。这些不知道钟离仙人身份的家伙就算再有钱有势对千精而言也毫无竞争力,所以他没多问,只是笑着顺着自己之前的话继续,让钟离等着这次的请仙典仪圆满落幕。 钟离很给面子点点头,和他闲聊几句,端着鸟笼回自己房间了。 …… “向您问安,贵金之神。”至冬的执行官在常规的祭祀之后,向着高天降临的龙体如此致意,他化开脸上的谦和,声音轻诡,“这身不正的皮囊得以凭至冬女皇的恩赐觐见于冕下,我志得意满。” “……”虽然潘塔罗涅的举止严肃客气、祝词谦卑合礼,但不远处的天权星仍觉得对面那位执行官似乎在阴阳怪气一些他和岩王爷才知道的东西。 自我反驳心里话的天权星其实说中了。至少千精觉得自己能在请仙典仪上和摩拉克斯说这句话就已经回了一半的本。 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能混到冰神重臣的身份上,岩王爷要么反驳冰神眼光不行要么就得无声承认他当年一票否决千精的做法是片面的,哪怕众所周知愚人众风评极差、冰神现在的眼光就是有问题。 但显然神明不能当面说另一位神明的坏话。 千精仰着头,弯着眼,他不是很喜欢戴眼镜,只在伪装身份上常用这个,但如今来参加请仙典仪,他软磨硬泡费尽心思得到了类似枫丹留影机的特制眼镜就戴在鼻梁上,等着见证历史性的一幕。 回去还能和客卿看回放! 哼哼—— 而摩拉克斯是真的不太清楚如今他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一雪前耻!!! 钟离:……嗯。他很高兴。 第40章 不过尔尔(二) 千精也不指望他能看到摩拉克斯做出让他高兴的表情。 众所周知, 人类在神明面前总是渺小的。 能力如此;体型,偶尔也是如此。 像是那种本体很小很小的神明,也不是没有;但对于千精而言, 他果然更认同像是摩拉克斯这样,在能力和体型上都凌驾于人类的魔神。 让人类在各种意义上都是蝼蚁。 他抬头,甚至只能看到摩拉克斯的一只眼睛, 何谈能看到祂仙人之躯的脸? 所以摩拉克斯就算有对应的表情, 千精也看不到, 玉京台的任何人都看不到。 嗯?能看到眼睛?关注眼睛本身及周边微妙的变化推断摩拉克斯的情绪? 神明喜怒不形于色, 哪能套用凡人的微表情理论。 摩拉克斯的眼睛对于千精而言也不是眼睛,而是一扇流动着金色光辉的门。 第49章 怎么能指望千精从一扇门中看出情绪? 他只能在看门的时候回味自己的情绪…… 高天的金门流光溢彩,如一面映不出人影的镜子。 规则让魔神天生爱人。 有人违背本性, 疯魔神陨。 有人顺应天时, 万民朝拜。 摩拉克斯是后者。 但祂与其说爱人,不如说爱人类所代表的苍生。 所以,祂的眼里,当然不会有个人的存在;能被祂看见, 能被祂记住,便已经是无上荣耀。 神明啊。 你已沉默了超出日常对话的时间。 是在思考如何应对他的言语陷阱吗? 就算是摩拉克斯在这种时候也…… “欢迎来到璃月, 远道而来的客人。”千精听到摩拉克斯开口, “至冬严寒, 希望你能适应在这里的生活。代我向冰宫的主人问好。” 祂的言语温和, 对千精的态度尽到了神明可以给予的最大限度的平易近人。 毕竟是隔壁同事的直系下属, 对面都礼貌问候了, 作为礼仪之邦的领袖, 摩拉克斯同样态度友好。 相当友好了。 ——可他不是在礼貌问候!可他根本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千精微笑的唇在瞬间绷紧了。 他还在笑, 但袖口掩饰的指尖瞬间掐进了肉里。 喔, 他该感到高兴的,摩拉克斯总能精准地找到让他发飙的点。 祂看上去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他。 祂不记得千精,不记得第一届七星公开选拔上丢尽脸面的他。 祂说他是客人,把他当作至冬女皇麾下的高级将领,客气地尽地主之谊。 祂可能都不知道如今的他叫潘塔罗涅。 喔,不重要,不重要的。 能和摩拉克斯说上话,能被摩拉克斯关心适不适应在璃月的生活,他超级高兴的,不过就是被当成客人,比千年前在玉京台上以璃月人的身份丢尽脸面好多了。 千年前被开除璃月籍现在是至冬执行官也对上了喔! 千精扬起微笑。 他将手握成拳头,轻碰心腔将指尖搭上胸膛,朝着摩拉克斯的方向鞠躬。 “感谢您的体贴。”千精笑道,“很高兴能和您说上话,贵金之神,请容许我以潘塔罗涅的个人身份,再度向您献上敬意。” 高空的神明垂眸看他。 至冬的礼仪和璃月稍有不同。 鞠躬是通用的尊敬,然而刚才千精那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捶胸礼,若是换到至冬的场合…… 代表着效忠。 不过显然眼前之人不是在对祂卖乖。 他只是在申明自己是璃月人,也不指望摩拉克斯看到后遐想连篇。 当然摩拉克斯也确实不会多想。 只是璃月的神明想着,凡人的心思果然难懂,祂初遇时说了几句好话,千精笑眯眯说他听不得奉承话,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可真到了祂客观评价的时候,眼前之人只惦记着四字真言,一个时辰便摔碎了半面墙的金银锡器青铜雕塑珐琅陶瓷。 如今更是。 彬彬有礼的欢迎,也能被他挑出错漏,自顾自地生闷气。 好在正如千精所言,这次请仙典仪上,他确实没有大闹一场的心思。 摩拉克斯如此想道,注视千精退回原本的旁观席位,伐难和弥怒位列他身侧,他们的衣着打扮虽看上去和平日的正装无异,用料和细节上却隐晦地用尽心思;此时也和千精一样,趁着居于请仙典仪中心主场的边缘地带,更加明目张胆地注视摩拉克斯,借着观摩典仪之名,汲取偶像的力量。 好像请仙仪式不如摩拉克斯更好。 ——当然,以普遍理性而言,这就是事实。 璃月人没什么兴趣来观摩请仙典仪是正常的,如今的请仙典仪不过是人之代表受领神之意志的固定程序,摩拉克斯甚至都不用亲自到场,一纸公文告知七星诸多事宜便罢;落实政策、造福民生,更不用摩拉克斯亲自动手,那是总务司的活计,那取决于总务司如何理解神谕;摩拉克斯能年年如约而至,不是璃月硬性需要,而是请仙仪式已成传统,祂在告诉所有璃月人祂一直在。 若是一年一度的请仙仪式不需要举办了…… 璃月人恐惧的也不是缺了请仙仪式该怎么办,而是恐惧摩拉克斯没消息了怎么办。 所以从钟离的角度而言,请仙典仪本身也没有对面脸上一个比一个矜持正经心里却一个比一个心潮澎湃的三小只来得有趣。 不过,趣事与公事是两码事。 钟离与摩拉克斯,也是两种存在。 神明移开视线,在负责此次请仙仪式的天权星辞神的谢幕礼中,朝着高天隐去自己的身形。 典仪落幕。 供奉神灵的食物,由天权星派人回收,以嘉奖参礼之人。 这些贡品被认为沾染神明福泽,食之可得神恩,惠及子孙后代。 观礼者不吃。 这倒不是失之偏颇。 而是参与请仙仪式的多为外国面孔,贡品是置于宴桌随取随用,但他们往往视若无睹。 异国的旅客有自己信仰的神明。 接受璃月神明的恩泽,那他们把自己的神明当什么?把摩拉克斯又当什么? 千精不算纯粹的观礼者,他与摩拉克斯当面对话过,各种意义上都可以说是参礼之人,参礼者往往会得到供品,所以总务司的干事也将供品分给了千精。 吃不吃是千精自己的事情。 他们璃月的礼仪必须到位。 而且,这可是摩拉克斯都亲口认定的客人。 璃月人对他的观感一下子从及格线到达了及格线之上。 嗯?应该是不及格? 这件事有点儿说来话长…… 虽然千精刚来璃月的时候,由于愚人众牵连和自身原因,风评极差,但是这两个月过去,呈现在璃月人眼里的潘塔罗涅就是一种半退休状态。 所有人都知道潘塔罗涅白天去北国银行坐班、晚上在北国银行睡觉,看似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所有人又知道这位执行官除了刚开始干几天正事盘活了北国银行之外,日常就是把公务丢给副官和副行长,自己一个人溜达着逛街。 他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都快把璃月所有的摊位和店铺光顾个遍了,一己之力拉高了璃月港近期的消费水平,即使偶尔阴阳怪气偶尔不说人话,但人家往往说的就是事实,难听的话在他好看脸蛋的衬托下更是别有风味,璃月人都快习惯这个璃月血统的至冬吉祥物天天在大街上出没了。 有传言说这位第九席在至冬被同僚针对,受不了准备卷铺盖不干了。 璃月人已经有很多人信了这个传言。 请仙典仪之后恐怕会有更多人信吧。 因为他不经意地自我介绍,看起来挺像是毛遂自荐的。有人会这么解读的。 所以璃月人对一个可能改邪归正告老还乡(……)的执行官实在是没多少负面情绪,像是璃月七星和总务司,他们能看出事实并非如此,这绝对是愚人众放松璃月警惕的又一手段,但他们又会被其他信息误导。 比如主持了请仙典仪的天权星文翰。 他记得千精在私宴上对摩拉克斯的诡异陈词,更见证了千精在请仙典仪上和摩拉克斯的互动。 文翰能看出千精在摩拉克斯说千精是客人时的不高兴,更从千精的笑里藏刀与摩拉克斯的待客之道中看出这二人之前恐怕也有接触——千精为此心心念念,而摩拉克斯对此毫无印象,以至于千精右手指尖在他返回席位之前附上隐约的血色。 ……生气到把自己抓伤了。还出血了。可能出血量比他看到的更多,只是在袖子里擦拭过了。 对此事,文翰很难评价。 对此人,文翰可以给出一个很合适的评价:摩拉克斯叛逆的狂热信徒。 千精可能比一般的璃月人更痴迷于摩拉克斯,因而由爱生恨,他背弃璃月选择加入愚人众,或许根源于此;但他只是一个被神明无意识改变命运的可笑之人,他认不清自己,所以迷失了自己。 潘塔罗涅能当上愚人众执行官,很有实力,但这其中或许有不少他心性差劲导致的单方面的仇恨助力,仇恨成就了他,也最终会毁了他。 这是他的致命弱点。 所以文翰会把千精当作可控范围内的不安定因素。 他会警惕千精,但他代表的璃月七星和总务司,与璃月平民一样,都在悄无声息之中,放下了对第九席彻底管控的心理。 天权星甚至在请仙典仪后再请千精吃了一顿饭。 可惜第九席应该还心心念念着请仙典仪上被摩拉克斯遗忘之事,不太高兴。 天权星倒觉得很高兴。 直到千精抬眉,在雅间只有他们二人及随身官员时,冷不丁扔出一句问话—— “月海亭的办公桌上有收到禁区秘宝外流的举报信吗?” 第50章 ——那是许多总务司高层都不该知道的秘密,而眼前的至冬高官一语中的。 文翰倏然收紧筷子,笑容淡下。 【作者有话要说】 千精:不嘻嘻。 天权星:嘻嘻。 千精:你再嘻。 天权星:不嘻嘻。 —— 有在反省了。 这篇文感觉没发挥出我想要的感觉qaq。 想修文,但转念一想,修文了我也不一定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 保持更新很重要的。 前面可以精进,但之后的剧情,也得拿出最好状态,我现在可以做到的最好。 很好,给自己熬了鸡汤。[三花猫头] 第41章 不过尔尔(三) “恕我冒昧。” 位于东道主席位的天权星将筷子放下,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变化,视线落在对面的千精身上。 “潘塔罗涅先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宴席的氛围已转为凝重。 而且文翰能够很清晰地认识到这种转变是从千精的问话开始的。 他的心腹第一时间放下了碗筷,于他身侧保持缄默。 对面的伐难用帕子擦了擦嘴, 优雅地抬起那双秋水似的眼眸;弥怒本专注于宴席上的食物,却也在千精的那一句话后,正视对面的天权星。 他们的反应也让文翰彻底排除了自己听错的可能性。 那潘塔罗涅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可就多了。 是他身边有亲信投靠了愚人众?所以消息泄露? 可文翰又觉得身边出现卧底是不大可能的。若是真有这样一枚暗棋, 千精不可能大大咧咧地招呼出来, 只会在必要时动用这秘密武器, 给予璃月致命一击。 这泄露的消息, 也是十足的怪异。 那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举报信。就连身为天权星的文翰自己,都追溯不到这封信的来源,它悄无声息出现, 犹如神迹——璃月出现异动月海亭收到神谕, 是七星口传的已有之事——但那封信属于人为,措辞用语,也偏向总务司内部所用的匿名举报格式。 文翰曾以为那是某位偶得端倪的干事在匿名上报。 匿名的理由显而易见。 那封信是检举总务司办事不力的,内部人士自然不好直接说总务司的不好, 以免自己被穿小鞋。 若他本身就是负责收缴禁物的人员,这封信等于声明自己和同事的失职, 若连累追责, 即使所有人都知晓他大功一件, 那这也是将功抵过, 容易引起同僚异心。 上报的理由更浅显易懂。 这是总务司的谬误。他们没有对禁区流传出去的奇珍异宝进行数量核查, 导致部分危险物品仍流于市场, 被有心人利用, 让愚昧者倒霉, 甚至还得依靠偶得线索, 才能察觉到失职。 在海洋禁区的事情上总务司已经松懈地栽了一次跟头,这是第二次了。若内部人员知情不报,只会让总务司处于无意识袖手旁观的状态,最终被之前压下去的舆论反噬。上报了,好歹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总务司更能够在事情还没有发酵之前,私下补救,尽可能地降低风险。 文翰在请仙典仪之前成功平息了风波,岩王爷也没有追责此事。 总务司是该庆幸的。而文翰出于各种原因也帮忙隐瞒下了他收到那封信件的事情,一方面是保护匿名上报者;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他自己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调查将信件放到他桌上的嫌疑人。 毕竟普通的干事能将信悄无声息放到他桌上,可以说是相当有本事了。 他得排查月海亭这个办公场所可能被非法入侵和可能被泄露机密的安全隐患,也得作为收件人了解到举报信到底是谁书写。他知道了,会保密,把这件事彻底封存于心底;但他这个写信人的身份不能对他保密。 遗憾的是,文翰直到现在也锁定不了写信人。 幸运的是,文翰在今天得到了写信人的新线索。 甚至可能直接见到了写信人本人。 ……如果是后者那可真是惊吓般的惊喜了。 仅仅在等待千精回复的几秒内,文翰的脑中便闪过无数思绪。 他的心里在期待千精给出一个恐怖的答案。不是总务司里有愚人众的人,而是愚人众里有…… “不,我没什么意思。”千精可能是全场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人——他直到看到文翰放下双手凝视他,才稍微摆出了谈正事的架势,“我只是在确定您是否收到了我支付给您的报酬。” “你是在说——请仙典仪?”文翰眯起眼睛,能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和千精有关于请仙典仪的交易,他同意让千精参加请仙典仪,而千精当时也与他定下了契约,愿意支付给文翰一个人情作为报酬——人情虽是一个抽象的容易被钻空子的概念,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签订了契约,天权星能保证他能巧妙地使用千精的人情去帮助他帮助总务司帮助璃月。 千精也确实帮到了总务司。 “对,请仙典仪的报酬。”文翰听到千精这样回答了他的问题。正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那封举报信,是千精的手笔,也是千精给予文翰的报酬。 文翰承认这个报酬很好,但不可否认的是,千精还是成功地钻了空子。 眼前的执行官提前支付了报酬,没有和契约另一方的天权星打招呼。 潘塔罗涅在自作主张,在先斩后奏。 这份报酬保全了总务司的利益,更没有损害到潘塔罗涅的利益。 遗憾的是,文翰还必须得承认这份报酬的合理性。 谁让千精帮助了他们,即使在请仙仪式上也没有借着这一点背刺他们,让他们在岩王爷这里过了关,让他们在璃月民众这里也过了关。 他们二人之间的契约已经完成。 那么紧随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是主动权不掌握在天权星这一方的问题—— “感谢潘塔罗涅先生如约而至的报酬。”文翰看着千精,“但您以这等冒犯的传信手段将礼物送至月海亭,是否违反了两国之间互不干涉内政的协议?” 月海亭是璃月七星的议事场所。 月海亭可以视作总务司的上位机构。 至冬的执行官派人潜伏进月海亭送一封利民举报信…… 别说文翰不会信了,换璃月任何一个人过来,都会认为愚人众趁机做了什么。 除非千精能给出合理的说法,不然的话,这就是两国外交纠纷,没有异议。 天权星也再度期待千精给出某一个离谱惊悚却能让他心情愉悦的答案—— “我是知情人,情报提供者,但不是送信人。”让弥怒送信的千精理直气壮回答,“正好有机会和你们的秘密情报官打上交道而已,我提供情报,他履行职责,我只是料定他会给你送信而已。” 秘密情报官?文翰拧着眉,他觉得千精在胡诌,哪有愚人众执行官知道而璃月七星不知道的璃月情报官? 可又是有道理的。来自至冬的执行官应该比天权星更清楚擅闯月海亭的后果,月海亭作为七星议事之地,也不可能让外国使节的下属如入无人之境。 总务司确实也存在一些没有在总务司就职人员名册上的秘密干事。或许就像是这次海洋禁区的奇珍一样,他们以为自己将危险物品全部回收了,其实那些东西还在;秘密情报官也是,他们以为所有秘密干事即使没有纸质记载他们也心知肚明,其实他们仍然遗漏了什么。 千精看出了文翰的动摇。 而九席最擅长心理战术。 他唇角微扬,用轻快的语气调笑天权星:“我恪守规则,从未施行冒犯璃月之事;倒是总务司,一而再再而三渎职,真是让我对璃月的人治有了新的看法——尤其当我将你们的情报人员为我所用,而你们却各成派系的时候。” 他没把话说得很明白。 可像是文翰这种聪明人本就会自动脑补。千精还特意言行暗示,引导这位天权星往某种方向浮想联翩。 这句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潘塔罗涅先生这是在挑衅吗?”文翰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收敛了,他凝视千精,正襟危坐,神色是千精前所未见的严肃认真。 而千精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哦,上钩了。 天权星以为有些总务司名册上未记载总务司干事和七星都不知名字下落的情报官存在了。他以为潘塔罗涅在作为愚人众的第九席挑衅他,因为璃月七星和总务司一无所知,潘塔罗涅却揪住了情报官的尾巴,与之建立了某种联系。 文翰不知道那名情报官,或是那些情报官除了有对接他的本事之外,是否还有着与璃月七星除他之外的其他六星、月海亭秘书、总务司干事等人建立联系的渠道,若是潘塔罗涅利用了这个信息差提供给情报官错误的情报,情报官又将错误情报传给了璃月办事人员,那后果不堪设想。 第51章 千精那句话似乎也是在暗示,他就是准备这么做的。 文翰逐渐笃定秘密情报官的存在,更把千精前不久通过情报官向月海亭向天权星传达情报的诉说当成真相。 千精证实了他没有非法入侵政治场所,却也将天权星所要的人情就此还清,更重要的是,这位执行官更坦承了一种很难被抓到把柄的竞争手段,文翰明知潘塔罗涅会利用情报官做什么,短时间内却找不到解决办法。 他们会疑心自己所获情报很长一段时间…… 眼前的执行官还在轻笑:“你们该感谢我帮你们总务司做了扫尾工作,还指出了你们工作的漏洞。” 他抬手,在越来越沉默的室内,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冲着天权星举杯:“不过我也只是践行了愚人众的外交政策,我们一直是热心肠的国际友人,不是吗?” 天权星凝视他,他慢慢抬起手。 情报官的情报至关重要。潘塔罗涅这种狡诈之人,璃月的北国银行未入他眼,两位副官只是武夫和侍从,所以相关情报有极大的概率只藏于他的脑海,只要潘塔罗涅不在了,七星和总务司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查出隐姓埋名的秘密情报官。 而他们之间的这个距离,潘塔罗涅这种放松的姿势,作为有几分武学造诣的政治商人,文翰能将其一击毙命。 他的亲信能拦下九席副官哪怕一秒的时间,他就赢了。 总务司就没有后患了。 后续引发的外交问题,也能通过愚人众那极差的风评敷衍过去。璃月人会为愚人众执行官要对天权星动手而义愤填膺,海洋禁区的失职以及其他陈年旧事,也能借着潘塔罗涅的死轻易推诿责任。 ——但天权星的指尖最终落于酒壶,让再度盛上佳酿的酒杯与千精对撞。 他不能赌他看透了潘塔罗涅。眼前之人确实有着公认的弱点,可他的能力并不逊色他的偏执野心。天权星已经大意了一次,所以他不能仅凭如今自以为是的判断一意孤行。若是那情报官的消息仍有他人知情?若是千精此时的亲昵就是在引导天权星动手?若是千精依然满口谎言,那两位副官陪他看璃月天权星被玩弄心智的表演? 别想得那么严重。 只是千精得到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情报而已。 千精确实很擅长放大细枝末节,让人胡思乱想、误入歧途。 天权星微笑:“您说得对,愚人众一脉相承的乐于助人。潘塔罗涅先生真有主家风范,在各方面帮了璃月不少忙。” 这里的主家风范,既可以被理解成天权星借着至冬女皇夸奖第九席执行官,又可以被理解成……潘塔罗涅这个璃月叛徒在至冬翻身又来璃月做主人了。 认不清自己位置的走狗。 这里是璃月。天权星在这样警告千精。文翰相信千精能听出自己的深层含义,也撤销了千精反驳的权利,因为若千精针对他的这句话反驳或是嘲讽,那么文翰就会动用上一个意义,指责千精本就对璃月心怀鬼胎所以误解了他的赞美。 “喔,算不上帮璃月,只能说是帮了你们七星和总务司。”然而千精就只是笑着应下了那表面赞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之后,从位置上摇晃起身,“以后办事可别再留把柄了,到时候不仅我会心事重重,璃月子民和璃月之神也会对你们失去信任——哎呀,瞧我,醉得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这是他的真心话。 千精不希望璃月七星名不副实,总务司错漏连连。 但他也清楚,文翰作为天权星会如何误解他的话—— “你已被我抓住把柄。” “七星与总务司的敌人不只是愚人众,更是契约之神与璃月子民。” “做不好本职之事、辜负璃月的你们。” 文翰眼睁睁看着千精趔趄几步,被两位副官一左一右搀扶住,虚伪作态的执行官侧过头,镜片遮挡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儿弧度。 “我先回去休息了,文翰先生,扫您的兴致,真是不好意思。” 他几乎是瞬间收紧掌中之物。 门被关上,天权星闭眼睁眼,垂眸摊开掌心,指尖就如请仙典仪上的潘塔罗涅一样,被抓出鲜血痕迹。 竟然被叛国的走狗指责做不好实事…… 他有什么资格?不过就是他们倒霉的恰好在他重返璃月之际出现了重大错漏,说不准这还是他们愚人众明里暗里算计…… “文翰大人……”如坐针毡的秘书在许久的等待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请求天权星做出下一步的指示。 文翰睁开眼睛。 他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他说得对。”文翰的这句话让秘书瞬间瞪大了眼睛,可下一秒又听到天权星如此坦言,“我们能做得更好。请仙典仪忙于祭神不重民危,是我们亵渎本职;有至今兢兢业业的情报专员流荡在体系之外,是我们管理不当;放任他国高官潜伏于璃月步步为营,是我们疏于应敌。是我们的松懈,让潘塔罗涅抓住了把柄。” 他抽出沾了酒的帕子,擦了擦掌心斑驳的伤口。 酒精带来的刺痛感渗入肌肤。 “总不至于明知错误却置之不理,让愚人众的人继续看笑话。”同样年轻气盛的天权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去查体系之外的可疑人世。我们的第一步,是平衡总务司与潘塔罗涅的情报差。” 鲜血顺指尖滴落。 而掌心伤势已在自我痊愈的千精在离开雅间的第一时间,便让伐难和弥怒和他拉开距离。 略带酒气的执行官揉了揉自己稍稍显色的脸,踏出琉璃亭的门口去吹璃月港的冷风,这次站于道德制高点欺负人,实在是过于过分,等他富贵的身份成了文翰等人主动邀请入内的体系之人,再理直气壮指指点点一次吧。 第42章 衣锦夜行(一) 夜风微凉。 千精走在通往北国银行的路上。 他询问两位副官对此次的请仙典仪做何感想, 又调侃弥怒他们其貌不扬的着装看起来比他的正装更费心思。 伐难低笑着说面见帝君自然和面见其他上位者不同,若没有至冬执行官副官的这层身份在,他们二人会盛装出席;但如今他们侍奉千精左右, 自然只能在这些常人不会注意的细节上精雕细琢。 再者,保留版式的基础上换一身稍显昂贵的布料,对于弥怒而言可不是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儿。要说心思和工夫, 还得是千精那整体都重新设计的礼服。 “我想岩王爷也不会否认您在这身打扮下显扬的美貌。” 伐难这样赞美道。 千精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看在神明眼里, 所有人类都是粉红骷髅;盛装出席时也没指望借助这身皮囊获得好感, 不让祂认为我在不尊重他就可以了。” 礼节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守礼, 可能是附加分,可能是某些人眼中的理所当然。 无礼,百分之九十能使人厌弃。剩余的百分之十, 是因为有求于人或血浓于水, 因而忍耐,因而溺爱。 千精习惯将礼节作为呼吸般的存在,或许它不能次次都为他带来利益,但保持礼貌的状态, 能规避很多不必要的冲突。 在请仙典仪上正装出行也是同样的道理。 神明哪会因为这种东西另眼相看,人类只是求一个安稳罢了。 “请仙典仪上他说的那些话也证实了这一点。”千精这样说道。 伐难和弥怒知道摩拉克斯和千精的过去, 却不知道千精失忆;在他们印象里, 两人之前天各一方, 都常有联系, 如今千精身处璃月, 更少不了和摩拉克斯的交际;所以请仙典仪上千精那样的自我介绍, 这二位是半点儿没联想到“摩拉克斯不记得潘塔罗涅就是千精”这个对于他们匪夷所思的误会上去。 他们只是注意到了千精不高兴的表情, 以为他们的长官又在与那位的关系上自暴自弃, 联系千精刚才说过的上一句话, 他们就更加觉得千精在惋惜神人之间的巨大差异。 这话他们没法接。 所以弥怒很自然承接过了千精之前未被回答的另一个提问:“不管怎么说,在这次请仙典仪上,九席应该已经达成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了,嗯……我也很高兴九席的伤口能在请仙典仪前痊愈。” 伐难想,这确实是一个非常能吸引他们九席注意力的新话题。 用九席自作多情还被揭穿的新话题,来替换九席自作主张以为神爱众生一样爱他的旧话题。 不愧是弥怒。 在反应能力和勇气方面都值得赞美。 “……”千精的好心情也果不其然在弥怒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就“啪”的一声碎掉了,他脸上的表情和之前没什么差异,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开始破防了。 勇气。赞美。伐难在心中默念了这句话。 作为九席自作多情的始作俑者,作为揭穿九席自作多情的勇士,伐难还记得这件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的长官故意不理人呢。 第52章 好在九席最后对弥怒说,他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如今千精也不可能在揪着已经落幕的事情再度质问,他只是很平静地告诉弥怒那本来就不是什么很难痊愈的严重伤口。 “那和小孩子在玩闹时不小心蹭到的擦痕一样。”千精若无其事说道,“放着不管,好得很快。我都不记得有这种小伤口了,没必要跟我重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说对吧,弥怒?” 弥怒从善如流点头。 这种话茬就没必要接了。 即使他其实很想问千精,为什么一个能两三天好的伤口两个星期才好,为什么脖子上的伤口刚好没多久千精又抓伤了手心肉——但他不能逼着上司承认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自我制造伤口,还阻止伤口愈合。 他的上司都将他的冒犯轻拿轻放了,弥怒还要继续得寸进尺吗? 显然弥怒继续说话不太好,对吧,九席? “真高兴你也赞同我的观点。”千精很满意弥怒的适可而止,以及他有必要声明脖子上和掌心处的伤口不是一回事,“以及,下次若打算问候这种细枝末节的伤势,这种可以问。” 他摊开手。 掌心的伤口不像是一次造就。 不过,也不是千精自己抓破一次,又再撕裂伤口;看痕迹更像是之前就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刺伤过一次。 “前些日子帮朋友挑选奇珍异兽时被啄的。当时也出了血。刻意控制它没好全。”千精对着有些惊讶的两位副官如此解释道,“我得提防着请仙仪式上我自己不会被气到。不会被那位神明发现我被祂气到。” 带着伤口去参加请仙典仪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即使千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让伤口开裂,让血腥气被摩拉克斯闻到,也不至于被摩拉克斯发现他是因为祂的话而咬牙切齿。 毕竟神明与人对话时,凭空从人的身上嗅到血腥气这算什么事。 不如制造一直有遮掩着的旧伤的假象。 “嗯……”伐难和弥怒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像是这种伤就可以问的。你们也该问。竟然没发现我的掌心也受了伤。”千精将手收回来,用餐的地方距离北国银行并不远,他们在这些对话的后半段时间便已登上无人的楼道,所以此时站在北国银行侧门的不远处,年轻的执行官能够更自然地和两位副官谈一谈个人话题,“能告诉我原因吗。” 他平日里的着装往往会将脖颈部位裹得严实,即使在四季如春的璃月港,也习惯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副官无法从一直微弱的血腥气息辨明他伤口更换了位置,是正常的。但弥怒都在帮他调整衣领松紧时知道他脖子光洁如初,怎么不去计较他身上仍有血的味道? 即使血的味道很淡,可他的副官不该没有发现。 当然他说这话没有问责的意思,他只是想知道二人没发现的理由。 是因为白术之前赠送的香囊确实达到了绝对的气味遮掩。 还是因为这两位副官不太想问。 千精倾向于后者。毕竟若把他换到副官的位置上,有潘塔罗涅这样情绪两极分化、在负面情绪占据主导时喜欢抓伤自己让人操心、在不高兴时会让下属提心吊胆影响工作环境的上司,他绝对会扎小人的。 哪有人参加请仙典仪,天权星总务司这样的敌人担心他暗中搞事,然后当事人在计划怎么生气了不被岩王爷发现的? 哇他自己明明意识到直接调整心态是最一劳永逸还利人利己的方法吧。 嗯,换位思考的时候千精大概会这么想。 他知道伐难和弥怒不是他,不会这么想;不过他确实好奇他刚才问出的问题。如果是前者,他会重新评估白术的价值;如果是后者,他会更新伐难和弥怒在他这里的档案。 千精很好奇他两位副官的底线在哪里。 他知道他们很好,他们把他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好,这三个多月在他没有刻意经营友好关系、暴露某些秉性的情况下,他们都没跟他生气,真的产生冲突也是小心翼翼等他的主动处理,所以,千精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无论做什么,哪怕和他们口中的那一位对上,这两位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 即使他们的口吻之中更尊重身为仙人的钟离,也绝对更尊重身为众仙之祖的摩拉克斯;但千精就是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因为确实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弥怒时对他们关系的判断,他们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朋友;面对朋友和领导,他的副官和常人一样会不自觉偏袒他。 但,这是错觉吧。 其实他们的上下级关系没那么好,只是伐难和弥怒为了拥有更好的工作环境,给千精制造了一种他们关系很好的假象罢了。 他们并非没有对他不满,只是擅长包容忍耐。 若是千精真背着他们私下行动,遇到了什么危险,千精不问,他们也不会主动关心。 因为合格的下属不会过问上司的私事。 所以,不是问责。 只是千精倾向于得到他的两位副官一个忠诚而非友情的答案。 然后千精看到伐难和弥怒在他那句话之后,露出了相当为难的神色。 “那个,九席。”伐难绞着手指,“很抱歉我们没有意识到九席的身上添了一道不属于您主动制造的伤口,但我以为这涉及九席的感情生活,往日您从那位身边归来,身上多些小伤是很正常的,所以……” “那位也没发现吗。”弥怒神色肃然,他语重心长劝谏,“九席,或许那位没有主动提起您的新伤,是因为他不知道您的遮掩,是不想他提起伤口,还是故意要让他关心。您如果学会坦诚点,是不用和那位天天吵架生闷气的。” 千精:“……” 这两个白痴。 他在试探他们!没有在让他们吐槽自己和钟离! 他和钟离相处得很好!他等会儿还要去找钟离看请仙典仪的留影!哪有天天吵架!钟离看着比千年前还懂事贴心!他要生闷气也是生自己的! 潘塔罗涅之前的恋爱方式能不能不要这么另辟蹊径! 玩得太花了吧!他甚至都没和钟离做出搂抱牵手摸头之外的亲昵行为! 千精深吸一口气。 本来尚存的酒意烟消云散。 眼前两位副官在紧张看着他。 他们确实操着不属于下属的心……看起来这份包容和溺爱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们不用潘塔罗涅和钟离的相处来脑补他和钟离的相处的话。 “……我们没问题。”千精说道,“倒是你们,对他的仙名有意见吗,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要用‘那位’称呼。我们都知道他是谁。” 伐难和弥怒迅速对视一眼。 果然还是在生气。还问这种他们三人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明明确实有凡人夫妻之间的亲密关系,但他们的九席就是不承认,非得叫自己的爱人尊称。他还不承认摩拉克斯是他的爱人,更乐意承认那是他的神祇,一个把他当宠物逗弄的恶劣神祇。 哎,他们做下属的怎么称呼帝君都不合适吧。 叫帝君、岩王爷之类的尊称,千精会冷笑果然在摩拉克斯眼里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但是明明是千精自己非要尊称帝君的。他们这些下属跟着千精尊称,也只是尊重帝君,不是在暗示所有璃月子民在帝君这里都众生平等。 叫伴侣、情人、眷属之类的,千精又会很认真地纠正他们,他和摩拉克斯不是这种关系,他不配,摩拉克斯更不会承认,他们只是一种扭曲的交易关系,他在摩拉克斯面前就是跳梁小丑,摩拉克斯把他当个新鲜的玩具,然后巴拉巴拉明着骂摩拉克斯实际上巴拉巴拉暗着夸摩拉克斯,然后疯狂加班卷工作连带着所有他能动员的人都开始忙碌…… 哎,伐难和弥怒真的不想说。 伐难偷偷瞪了一眼弥怒:你选的好话题衍生出的极限好话题。 弥怒:……我错了。 千精还在问他们:“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伐难:你回答。 弥怒:……我不回答。 他刚才回答的下场就是现在这种处境。 —— 姗姗来迟! 第43章 衣锦夜行(二)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只是让回答者为难。 或许是那份沉默维持得够久,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的千精,目光开始渐渐变得狐疑,他盯着对面两人, 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这次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答案的话,千精不会再问,但后果是什么, 伐难和弥怒都不想去想象。 “很难。”伐难忧郁地看着千精, 她在斟酌着怎样的回复能够不让千精情绪爆炸, 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其他会被千精一眼识破的借口, 委婉地实话实说,“我们担心九席否认我们的称谓,也否认自己。” 第53章 “……”千精沉思了下。 他和两位副官之间有信息差。 他还不知道这个信息差的严重后果。 他理解伐难在说他们身为潘塔罗涅的副官, 不知道如何称呼钟离这位潘塔罗涅自己也难以定性的友人或情人, 但千精不理解他们为何如此小心翼翼。 他像是会在意这种称谓的人吗? 称呼错了他又不会生气,称呼错了他不会纠正吗? 还是说之前潘塔罗涅和钟离的关系是如此的扭曲以至于潘塔罗涅都不知道正确的称谓是什么,那伐难和弥怒小心翼翼,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失忆的千精都能因为钟离斤斤计较弥怒的送药行为。 潘塔罗涅的话, 可能更胡思乱想。 他的两位副官总是对他的感情生活忧心忡忡。 “好吧。”千精觉得这是咄咄逼人的他不对了,伐难和弥怒在工作上就足够费心劳神, 如今他还在逼着他们迁就他的感情生活, 这很过分, “是我问了傻瓜问题。”他说:“你们保持原来的称谓就好。很高兴你们能照顾到我的想法。” 潘塔罗涅是个麻烦人物。 他的感情生活更是乱七八糟。 继承了这一切的千精都觉得头疼, 他要是还折腾他的副官, 这很不人道。 “那么今天辛苦你们了。”千精朝着北国银行的门继续迈进, “我会在外面过夜, 你们也早点休息。” 名为富贵的沉玉谷商人这个身份, 千精是已经和伐难、弥怒打过招呼了;只是这个身份基本用不着和潘塔罗涅的副官接触, 千精不会和伐难、弥怒说太多,他们需要操心的只有——什么时候他以富贵身份出去了却又没在预期时间内回来的——嗯,特殊情况。 过夜是正常时间范围内。 其实千精就连这点也没必要报备的。 伐难觉得她和弥怒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像是千精的保镖而像是盼着千精回来的爹妈……咳,不能这么说,这对于九席和帝君都不大礼貌。 “我也很高兴九席这么说……”伐难弯着眼睛,其实她更惊讶千精在这些话之中还承认了他询问称谓的问题是傻瓜问题,或许九席现在已经看开了一些,帝君的存在于他而言也不是一点就炸的雷区,她对于这样的发展乐见其成,“离开的时候记得喝碗醒酒汤。” 千精的身影在他们视觉范围内消失。 弥怒赞叹:“还是你更能安抚他。” “下次的话……”他露出有些头痛的表情,“能直接让你来打圆场吗?” “当然可以。”伐难认真点头,“那等我下次不小心在哪里让九席不开心了,那段时间就由弥怒你来安抚。” 他们很擅长交替工作。 除了交替九席身边的侍卫与暗卫,更擅长交替拉九席的嘲讽。 没有人可以否认千精的难搞程度。 伐难和弥怒也不会。但他们骄傲自己能作为千精的副官留在千精身边,乐意自己能帮助千精排忧解难。他们不会觉得麻烦多,只会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个麻烦,太好了。 如今千精有意支开他们私下行动,他们也不会去猜忌千精对他们的信任度不够,而是觉得他们能力不够,他们的九席主动为他们分担工作。 “别说这种丧气话。”所以弥怒这样回复伐难,“我们可得尽力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不出错。” 千精会做好自己在请仙典仪上帝君面前失态的准备。 但他们不要做惹千精不高兴地准备,他们要做的只是怎么不让千精不高兴。 伐难笑起来:“你说得对。” 她将手搭在弥怒的肩上:“走吧,天色不早了,就像是九席说的那样,我们都辛苦了,我们都该休息了。” 他们跟上千精,相继进入了北国银行。 办公室的灯光明亮。 对于附近的居民及恰好路过此地的行人而言,这是北国银行的主人潘塔罗涅返回自己领地,准备休息了。 但实则只有伐难和弥怒留在了这里。 千精借着暗门离开了。 他之前通常是翻窗行动。这听起来很草率,但北国银行位于璃月港的空中长廊,屋檐与墙壁能在这个建筑物密度较高的领域形成巧妙的视觉死角,千精从不担心自己从休息室的窗户翻出去的时候能被谁撞见。 弥怒是完全相信千精心里有数,也相信千精能遮掩好富贵与潘塔罗涅这两个身份彼此的关系,但他和伐难一样,都不太相信他们九席飞檐走壁的本事。 这和病秧子跑酷有什么区别…… 北国银行海拔高,休息室窗户出去可能是别人屋顶,千精要落到地面肯定得有一些体能和技巧的要求,第一次正面看到千精这么做的伐难和弥怒差点被他吓得心肌梗塞。 因为在他们眼里九席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商人。 别说愚人众执行官里九席是最不能打的一个,放眼整个愚人众,九席也是最不能打的那一个,他的强大体现在他的脑子上,从不是他的武力。 他就没有武力。 他还跳窗!翻墙!怎么能做这种危险动作! 千精当时申明他只是普通人体质,但是普通人只要胆子大是能够上窜下跳的,孩子都可以,他作为大人只要想做,没什么危险的。 这个问题最终以弥怒用岩元素帮千精搞了一个从北国银行通往暗巷的密道得以解决。弥怒没改变地形,只是巧妙地借用了一些璃月阵法理论实现室内造景,让千精离开时能更加悄无声息,更加安全。 重点是安全。弥怒强调了这一点。而伐难跟着弥怒在凝视千精。 千精也想不到拒绝的理由,从善如流地接下了这份好意。 距离暗门设置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但伐难和弥怒每次目送千精离开,都不由自主回想起他们九席开窗的英勇身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九席会主动采取这种运动量不小的行动。 今天之后他们可能会理解一点儿了。 “九席变活泼了。”弥怒看上去很欣慰,“这次的请仙典仪没有后续了。” 虽然千精在请仙典仪进行时的时候心情有些糟糕,但这很正常,他们九席每次看到帝君就不高兴,这次很好了,请仙典仪结束了千精都没有因此事后发飙。 “我赞同你的看法。”伐难看上去也很开心,“这段时间九席比之前放松,比之前坦诚,比之前更能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他这样的改变。” 她回想起千精承认那是傻瓜问题更承认他们在关心他的那些话,更高兴了。 千精更擅长与陌生人相处。 他戴上友好的面具,尽可能地对那些人展露善意与温柔,在那些人眼里千精就是难得一见的知音,如今的南十字、白术等人,都属于这一类。北国银行的职员们也是,他们任务逐渐繁忙,却都心甘情愿,对第九席执行官的印象更是天翻地覆。 而像是弥怒、伐难就属于熟人范畴。 千精知晓他的副官比常人更了解他的真面目,他仍会做维系关系的益事,却警惕他们胜过陌生人,因为他把真面目暴露后的友好相处当成博弈,他认为他们虚与委蛇,判断彼此不过是利益延续的关系。 因而他绝不会与他们谈论于他不利之事。 他不会错,他的错误更不会在他们反目成仇时被利用。 刚交友时便会想象他们何时分道扬镳。千精就是这种人。 最坏的结果也不会超出他的预期。像是曾经与他私交甚密的甘雨,千年后他得知他狠狠得罪了半仙之兽甚至让半仙之兽忘记了他,但他不会意外,因为他的设想里会有比这更严重的未来。 当然,伐难和弥怒不知道千精失忆,自然也不知道千精在甘雨这件事上的心理路程,但他们总结出的公式是可以套到涵盖甘雨在内所有千精的交友案例的。岩王帝君更是典型案例。 千精会设置预期。他会有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但他没有给摩拉克斯设置预期。他和摩拉克斯任何的结果,都是他不可能承受的预期。他恐惧于深渊模样的未来,却又割裂不掉自己与摩拉克斯已经建交的过去,便深陷于痛苦与挣扎,这自身的思绪他人很难处理,摩拉克斯不能,弥怒与伐难更不能。 他们很努力地做事,很努力地关心千精,很努力地成为千精的副官,但那个人仿佛把猜忌与多疑刻入基因本能,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真的让千精相信——他们绝不会背叛他们的九席。 如今伐难却看到了曙光。 他在今日的那些话似乎是真正地把她和弥怒纳入了可信赖的范畴…… 他在提起帝君的时候不会歇斯底里强调他们之间是扭曲的禁忌的不应存在的关系,他在有意识地控制他的负面情绪。 这就是值得高兴的。 伐难没法让自己不高兴。 从伐难的话里意识到更多信息的弥怒怔了一下,几乎是瞬间共情了伐难的想法:“你说得对。”他弯着眼睛:“他理应享受他所拥有的一切欢喜。” 第54章 伐难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走到半掩的窗边仰望璃月的天。 今夜月明星稀。 无光的夜空恰似地底幽暗深渊,但时间流逝,她将见证黎明。 …… 伐难凝视对面街道将手伸到钟离面前的千精。 她看见她改头换面的上司嘴唇张合,听口型像是在抱怨给帝君挑选鸟雀时被戳破了掌心。 她看见她自惭形秽的上司理直气壮地让帝君抬起他的手用指尖轻揉不足挂齿的伤口。 她看见她矫情自饰的上司将他在请仙典仪上佩戴的眼镜在帝君眼前徐晃而过,诚邀帝君观影。 伐难:“……” 身后弥怒纳闷她为何伫于窗前半晌不动,关切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不对。 伐难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自己此时一无所知的同病相怜者,诚恳地发问:“你说九席最近有被封印记忆的可能性吗?和甘雨小姐一样只遗忘重要之人然后重新开始的那种。” 弥怒:“?” 弥怒:“等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三花猫头][垂耳兔头][三花猫头] 第44章 衣锦夜行(三) 千精似乎对自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暴露了现状这件事, 一无所知。 倒是钟离,即使他背对着北国银行办公室的窗口,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伐难的投向此处的视线。他也能注意到伐难之后从窗户边上退开, 将观景的位置让给了身边的弥怒。 有些信息差确实是致命的。 钟离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千精。 因为知道他身份的千精不可能像是现在与他这般亲昵。 但钟离其实没打算刻意隐瞒。 或许不久之后千精就会得知他的身份,钟离也可以想象那种情况下千精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怎样地在心里评价他这个恶劣神祇。 钟离很了解千精。 正如千精了解他一样。 千精很了解钟离。钟离是浪荡于市井红尘的仙人,他寻凡俗之乐、赏人生百态, 如普通的璃月百姓那样, 追寻口腹之欲与山河乐趣, 不时听戏遛鸟, 成为这熙熙攘攘的璃月一角。又正因他本质非人,所以不被柴米油盐束缚,他可以不计成本地追寻自我的满足, 在日常生活中诸多讲究, 在买卖时忘了伪装的身份也该被通行的摩拉货币束缚。 千精对钟离的判断没有错,也纵容钟离无须被凡人的规矩所扰,钟离看上什么买了便是,想听最红的名伶唱戏, 想养最名贵的画眉,想收藏合眼缘的有价值之物或是廉价之物, 他想要便能得到。人情、金钱、权势, 仙人怎可被俗物所扰?一切仙人无须履行的契约与规矩, 千精会代为效劳, 帮钟离强调他应得之物在人类社会中的合理之处。 千精能清晰剖析钟离对他的感情。所以他才会在亲自找上门来的时候, 说钟离不会抗拒他的接近, 说钟离会觉得与失忆的他相处很新鲜, 说钟离会像是千年前那样再度答应与他同住。 这些透彻会在摩拉克斯的身份揭晓的那一刻被千精自己否决。千精会否认摩拉克斯以钟离身份表现出的一切特征, 将摩拉克斯此神置于完全未知的禁忌领域。千精会将钟离当作神明的扮演游戏, 就像是千精从来都不会认为富贵和潘塔罗涅是同一个人。 但能被主观塑造的新的皮囊,从某种程度上本就是自我的投影。 走投无路的南十字被落下了橄榄枝,奄奄一息的船员睁开了眼;港口传来欢声笑语,落下的石屑中生出孩童的梦;往生堂里富贵揉了揉白术的脑袋,让他能在懵懂的未来里寻得锚点…… 千精确实心怀不轨,他也确实惯会伪装,但谁又能说富贵不是他?他的敌人在对他的形象进行侧写时,又是否会把他的伪装身份纳入考察? 千精自己都能对这些问题做出正确回答,他也不是那种身在局中便乱了方向的人,唯有在钟离与摩拉克斯这件事上……总是一叶障目。 所以钟离确实和如今失忆的千精相处得更自在。 千精也应是如此。 若真的暴露身份…… “为什么他们这么意外。”千精在窗户门关上的时候有些困惑地询问钟离,他看上去早就意识到了刚才的伐难和弥怒在观察他们两个,只是如今才显露了这一点。 刚才应当是千精为了避免富贵这个身份与潘塔罗涅的副官扯上关系,所以保持原有姿势不动。 或许也有观察自己副官的意图。因为千精用眼角的余光把自己副官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伐难和弥怒先后露出这种表情。 “我和你交好的消息在璃月港并不是一件秘密——他们之前不知道钟离是你吗?”千精这样问出口的时候,已经在心里计算这个答案的合理性了。 说真的,如果是这样,那伐难和弥怒不好直接称呼钟离又多了一个新的理由。因为在凡人认知里,仙人名字一直很长,都是“xxxx真君”这种格式,若是伐难和弥怒只知道钟离的仙人名字,钟离拜访人间的名字又在一直变化,伐难和弥怒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熟人现在叫什么,又怎么会从这个名字联想到钟离身上? “他们不知道。”钟离颔首回答了千精的问题,“我近十年才以这个身份来到璃月港,而他们只能在见到我的时候一眼认出我。” “确实。”千精点点头,他想着自己记忆里的朋友和眼前此人也在名字和容貌上略有差异,仙人会变换凡貌,这很正常;熟悉之人能一眼认出,这也很正常,他当时在璃月港初见钟离的时候也是秒认的,“那这是他们的问题了。知道我跟你走这么近,竟然没把你联想到我的……故友身上去。” 千精在形容他们两个关系的词语上明显停顿了一下。 钟离的眼中出现笑意,千精注意到了,瞪他一眼,说他别得寸进尺,即使现在是千精有意接近钟离,钟离也不能嘲笑千精不敢说出千精真正想要达成的关系。 “我不嘲笑。”钟离轻笑道,“我同样难以启齿。” “……你凭什么难以启齿。”千精这样说道,但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失公正,所以很快推着钟离朝着往生堂的方向过去,说现在时候不早了,他也很想跟钟离分享下自己今日的境遇,当然,他身上有酒气不是又吃瘪了暴怒一通又故作镇定来找钟离以免钟离发现他又失控过了,他只是很单纯地应酬去了。 钟离从善如流地附和千精。 只是在并肩而行时,钟离看着千精在夜色下的侧脸,心思涌动。 伐难和弥怒没发现那位就是与千精关系密切的钟离,这是伐难和弥怒的问题。 那么千精没有发现钟离就是他恨海难填的摩拉克斯,是谁的问题? 答案首先排除钟离和摩拉克斯。 …… 千精在内心记下了伐难和弥怒的异常。 因为已经自行找出了合适的理由,所以千精把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定在可以延后处理的级别。他会处理解决这件事,但这件事不会阻碍他和钟离的相处。 特制的眼镜在投影出请仙典仪上的画面。 钟离表现得很感兴趣。 他知道自己的本体很大。请仙典仪上半龙半仙的模样也非他的全貌。那冰山一角展露时,寻常人类在他眼中便如同物理意义上的蝼蚁,于本体而言,人类就更是渺小。像是千精这类的成年男子,也能在他的掌心如履平地。 当然,钟离没有真的做过这样的尝试。他在面对千精时,会尽量使用能平等对视的人形与千精交流,如今千精的个高甚至比他幻化的面貌略高,足以在自然站立的姿态下俯视他的眼睛,但就算如此,失忆的千精都会刻意把头低下来——或靠于他肩,或落于他掌心——仰视他,更遑论没失忆前此人是如何重视象征尊卑的高度差异。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用千精的视角看一看摩拉克斯的样子。 以至于千精出声询问的时候钟离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你说帝君知道我在偷拍他吗?” “……”钟离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他没有反应过来可能不是看得太专注的问题,而是千精这个冷不丁的问题就很难让人有回答的余地。 “既然没当众指出这点,也没有后续问责,应该是默认的态度吧。”千精在第一时间没能得到钟离的回答,便点了点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祂应当能理解身为神明,人类对他的渴望。” “渴望?”钟离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语。 “……我是在说人类对神明禁区的好奇心。”千精凝视钟离,“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之前的我有胆子和仙人纠缠不休就够离谱了。”但他顿了顿,又想到潘塔罗涅至少也有两千余年的寿命,这等漫长的将近二十倍常人的寿命,在仙人之中也占据鳌头,所以他和仙人纠缠不休甚至是情理之中的。 ……但摩拉克斯不认识他就很离谱。 千精还记得潘塔罗涅说要颠覆神权呢。 第55章 这野心挺大的。千精目前对潘塔罗涅的这个想法其实没什么认同感,尤其是他事后回想起自己在璃月港睁眼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几近破产的北国银行和需要钟离提醒才知道的微薄人脉。 千精:就这?就这? 他不是瞧不起这些哈,潘塔罗涅能成为执行官第九席成为至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当然很了不起,但是他的目标如果是要凌驾于神明之上,才做到这些,那是远远不够的。 千精二十出头就差点拿下天权星位置成为摩拉克斯授权的人类管理员之一了好吗。那他觉得他的成就还比潘塔罗涅厉害咧。至少潘塔罗涅是十一个之中的一个,而他是七个之中的一个。 当然,千精也知道他没成功,统筹璃月的七星也不能和至冬主管军部的愚人众执行官相互比较,但他确实觉得潘塔罗涅的做得不行。 尤其是潘塔罗涅甚至没能让摩拉克斯记住他的名字。 还得让千精自我介绍时带上潘塔罗涅这个名字。那千精当然就觉得潘塔罗涅更不行了。连带着他觉得钟离也不大行。 想到这个的千精还在持续盯着钟离:“你在岩王爷那里是什么边缘人物吗?他都不知道你有一个情人是我?说起来你刚刚是不是在臆想了我对神明有非分之想?你身为仙人怎么能比我还大不敬?等等。” 千精倏然意识到什么:“你从来都是以平常口吻提起神明。” 而仙人理应比凡人更重视帝君威严。钟离却没有。他对神明就像是待人类一样平常。不然当初的千精,也不可能去找钟离抱怨摩拉克斯的不是。 从未深究过钟离在仙人那边到底是什么角色的千精,终于开始重视这个被他忽略许久却完全不应该忽略的重要问题。 钟离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倒是没想到在伐难和弥怒意识到千精失忆的这个晚上,千精自己就能在与他的几句对话中挖出他的身份线索。 这些问题本该很早就被千精拿出来思考,但千年前的千精自觉没权利管辖仙人之间的关系,刚失忆的千精又忙着接手潘塔罗涅的身份,所以,唯有现在,千精才有时间在钟离面前正视这个问题。 千精在喃喃自语些碎片化的信息。 钟离将视线移动到墙壁的投影上去:“你需要我回答吗?” “啊,不用。”千精回神,“还是之前的问答形式吧。我回忆了下,不仅是岩王爷,我似乎都没看见你和其他仙人交流过,但能自由出入璃月港在璃月安稳生活,又不像是得罪了岩王爷,所以你是和哪个仙人谈过恋爱所以,嗯,他们都避着你,你也装作谁都不熟?” 钟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张口想说千精这个猜测匪夷所思,然而千精在他开口前飞快补充:“我不听岩王爷的感情生活。其他的你直说,毕竟我和其他仙人完全不熟。” 钟离闭嘴了。 而千精的目光逐渐复杂。 他知道自己在说一些很离谱的猜测。所以钟离觉得离谱的话,直接否认便是,但钟离在他那一句话之后闭嘴了。所以,钟离和摩拉克斯谈过吗?这样一来,钟离一听到那句话会想歪,摩拉克斯不认识潘塔罗涅,甚至于他为什么会和钟离谈上……千精都觉得自己可以理解了。 哇哦,真的假的,他和岩王爷谈过同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很多时候,我无法预测他的想法。 —— 家里有些矛盾。 姗姗来迟*2。 我对我的更新感到抱歉。 第45章 衣锦夜行(四) “钟离。” “钟离。” “钟离, 你怎么不否认?” 千精将投影的画面定格在了此刻,他放下手,将视线从墙壁隐约的金眸转移到钟离那双同样底色的眼睛上。 他在看到钟离沉默之前, 真的是用调侃的语气问出了那些问题。 之所以要加上一个岩王爷的限定词,也只是认为在这个猜测的基础上,钟离若与其他仙人有超越友谊的亲密关系, 不至于不告诉摩拉克斯;也唯有摩拉克斯本人必须避嫌, 钟离才会闭口不谈他的事情。 千精只是觉得钟离要真的跟哪位仙人谈过, 那个人很可能是摩拉克斯罢了。 但他一开始, 真的,真的没想到钟离会有其他感情史。 他觉得钟离遇到他之前都是单身。 然后因为他才被扯入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扭曲关系。 就像是千精自己一样,在遇到钟离前, 甚至在失忆阶段从钟离口中得知他们的私情的时候, 他都难以置信自己真的会和人有这种灵肉纠缠的命运。 单纯互帮互助,单纯钱权交易,他都可以理解。 但潘塔罗涅和钟离明显不是那么可以轻易割裂的关系。这种关系反倒让千精相信他们之间真的存在情爱。千精仍然不知道潘塔罗涅和钟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很自然判断正因为两人之前都毫无经验, 才会在逾越到未知领域时,拧巴成这种微妙的关系。 然后现在钟离的沉默告诉千精, 至少钟离不是第一次谈感情。 哇哦。他是说, 哇哦。 “钟离, 你回答我, 钟离。”千精那一声声的质问根本没有给钟离思考回答的时间, 他问完一句没在一秒内得到回答, 便一直叫着眼前之人的名字, 他盯着钟离, 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被隐瞒的负面情绪, 只是好奇,“我没有在生气,若是知道你的前任这么优秀的话,我会更努力的。”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急迫,又放缓了声音只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钟离,他咬字清晰,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缱绻:“你曾经放弃了璃月的执政,如今又坦荡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你胜过了我对你的最高预期,而这样的你能选择我,是因为你认可我在某些方面已经赢了神明吗?钟离……” “钟离。”千精再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我好高兴。”他的声音已经放慢到了一种特殊的速度,每一个音节自他口中发出时,都仿佛在舌尖打转舔舐,被绵绵情思侵蚀渗透。 但钟离不是很喜欢这种潮湿的声音。 ……就像是哪怕钟离这个人就在千精眼前,千精眼里也唯有摩拉克斯。 因为摩拉克斯拔高了钟离此人的价值。 所以千精看过来的时候,犹如被利欲熏心的商人占据躯壳,他是真喜欢钟离,但显然他的喜欢是建立在钟离能给他带来更多利益的认可之上。 当然千精本来就想从钟离身上得到什么。那也是认可钟离身上的利益。 这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钟离不再是他某个意图的最终目标,而是他试图接近更高位阶存在的必经之路踏脚石。 所以不是很喜欢。 所以是不喜欢。 然后千精就在无意识拉近距离的时候被钟离停下。 拇指的指肚和食指的关节卡住了千精的下颌。 这分明也是调情一般的举动,分明也没用上多少力阻止千精,但千精的动作由此缓下,他眨了眨眼,似乎像是才清醒过来一样,看着钟离收敛了笑意的脸。 “呃……”千精默默回顾了下自己刚才的举动。 糟糕,因为这个可能的猜测太激动兴奋了,有点、有点上头,那段话用在普通情侣之前还算正常吧,说伴侣前对象很好所以伴侣绝对更好,他要更努力才能让现在的伴侣觉得不后悔选择了他,但、但问题是失忆的他和钟离连情人都不算更不用谈潘塔罗涅和钟离都没有达成的伴侣了…… 刚才那些话是他不该说的。 钟离能听出来的。他因为钟离和摩拉克斯的往事在跃跃欲试。他更注意摩拉克斯而不是钟离。这是不对的。如果眼前之人是同样对摩拉克斯尊重敬仰的仙人,他的做法没问题,但钟离一直能跳出思维框架去判断人事物,仙人仙事他都能一视同仁,更遑论千精这个人和他刚在钟离面前做的事…… 千精:心虚。 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钟离脸上,又不由自主滚了滚喉结。 习惯了钟离时常含笑,看到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自然有些犯怵。 而且钟离不说话。 千精刚才也不说话,但是沉默下来,本该钟离说话的环节,钟离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是几秒钟千精就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一秒一世纪。钟离是偷偷用了什么改变他时间观念的仙术吗。 “我很抱歉……”虽然觉得张口就是这种话完全落了下乘,但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下风的千精,还是很老实地将道歉说出口,他都在心里准备好可以让钟离稍微宽心的一二三篇腹稿了,然而仅仅是四字发言之后,他的下颌就被稍重的力道倏然收紧。 也不重。 就是能让千精条件反射闭嘴的力道。 千精服软卖乖的眼神也在钟离状似平静的注视下慢慢收回。 不敢动,不敢眼神交流。 真难相信他竟然如此毫无骨气。 第56章 “我很抱歉,”钟离还在看他,“今天本该有一个愉快的观影夜。”他瞥了一眼身后静止画面的投影,将视线落回千精身上:“给你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 千精在钟离移开视线的同一时间就本能转移目光,但没想到钟离仅仅一瞥之后又重新看他,所以他不得不秒速将自己的眼珠子拉回到眼睛正中央,摆出一种他一直在看钟离的样子。 精神高度紧张。 千精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这么心虚。虽然他刚才确实上头说了些错话,但仔细判断这件事情的性质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而且钟离似乎也在承认有部分是钟离的问题,所以放轻松,放轻松,钟离又没有对他做什么,他只是不笑了而已,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严肃讨论而已…… 千精:呜。 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啊! “我和摩拉克斯从未有过和你一样的关系。”钟离温和解释,他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依然平静,依然条理清晰,“若是在请仙仪式上表露出与你相识的模样,于你于他,都非好事。”似乎他这般姿态,只是因为能更好地让千精冷静并与之对话;似乎那种恐怖,只是千精自己心里有鬼。 千精似乎怔住了。 他看着钟离,肩膀在对面可靠的仙人的娓娓道来中,慢慢放松。 “你失去了很多记忆。因而有些熟悉的人,你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和他们提前接触。多收拢些切实的情报,可以有效地避免你的胡思乱想。”钟离将指尖从千精脸侧移开,千精的目光追随着他落下的手掌,却也将他的话语一字不漏地从耳朵纳入脑海,“我的情报,摩拉克斯的情报,不要仅凭我的沉默便妄自判断。我并不是衡量正确的尺子。我也会骗你。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判断对错。” 千精看着钟离将收回去的手落于手掌。 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主动将视线移动到钟离脸上。 “我的问题。”千精说道,“我会理智点的。因为在之前的我来看,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能在你这里得到承认,那么真相就可以敲定了。我忘记了你并不能一直等同正确。我该参考多方面的资料。你也只是一部分。” 钟离点点头,他的唇角似乎微微勾了起来。 第一时间注意到钟离似乎恢复常态的千精也彻底放松下来。 他抬手揉了揉下巴,那里不疼,更没什么红印子,但残存的触感却也让千精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下次不要这么严肃。”千精嘟囔,“其实我可以好好听解释的,你吓到我了钟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不一定代表真相的,我其实也觉得我刚才的猜测太过耸人听闻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抚自己。 “嗯,我知道。”钟离抬手揉了揉他的软发,“你该吓的。” 千精的身体一顿。 他抬起头,看着钟离用平日温和的表情问他:“你可以回忆一下在观影开始之后,我说了多少话,你说了多少话。” 千精:“……” 他沉默了下,飞速地开始倒带。 钟离就说了两句。 第一句他重复了“渴望”,第二句他问千精“你需要我回答吗”。 而千精,从头说到尾,从偷拍扯到神仙与人纠缠不休,扒拉钟离的疑点,在钟离主动表露出要回答的态度的时候,按着钟离不让钟离说,然后自己猜测了奇怪的东西,因钟离的沉默而自作聪明,跟鬼一样在那里呼喊钟离的名字让钟离回答自己的妄想。 人怎么能这么神经病。 钟离沉默说不定是觉得他精神突然出现问题了,然后钟离又不好明说,所以只能让千精镇定下来再跟千精好好解释。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千精天都塌了。 因为把他换到钟离的位置上的话,他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让人无语…… 怎么回事。摩拉克斯有毒吧,他承认他是对璃月这位贵金之神感官复杂,但像是现在可以扭曲他判断和言行的偶像崇拜……是否有些过于恐怖了。 好好好,看样子之前第一届七星选举真成他执念了。 千精按了按眉心,这会儿坐正的时候,声音比之前的道歉更多了几分重视错误的认真:“我太应激了。璃月的贵金之神对我的意义确实非凡。但为了千年难见的神明把我日常的一分一秒搞得乱七八糟,那也太掉价了。” 他揉了揉头发,站起来往前走去把眼镜的投影取消。 “不看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下我并不会折腾请仙典仪,也不会因为在神明面前吃瘪就自乱阵脚,但我现在这种做法,和因为岩王爷找你喝酒把自己灌得烂醉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和你聊聊你今天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钟离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 千精果断的割裂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然,回过神来熟悉的气息已落座回他身边,千精笑眯眯地看着他:“最近没什么新戏上座,说书人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老传统,钟离平日里会不会太无聊?有什么想做的吗?” 钟离回神。 他望着千精弯弯的月牙儿眼,那月牙儿眼里唯映出他的实影,不由自主微勾了唇角,抬手再揉了揉千精那触感极好的软发。 他不无聊。想做的正在做了。 很有趣。 第46章 衣锦夜行(五) 次日。 千精回了一趟北国银行。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 北国银行已经逐步走上正轨,虽然在很多方面北国银行仍需千精操作干预,但大部分时间, 耶夫卡他们能处理好一切。璃月的北国银行稳步成长,潘塔罗涅不需要凡事亲力亲为,伐难和弥怒也无需像之前那样时常交替露面。 千精短时间内会将重心放到富贵这个身份上。岩上茶室, 远洋捕捞, 总务司暗线, 钟离……这些是富贵正在进行的事务;飞云商会, 遁玉陵,甘雨……这些是富贵必须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总而言之,接下来富贵有的忙了。 当然, 这并不意味着潘塔罗涅可以就此摆烂, 他不可能真的变成大众认知意义上的养老人士,第九席执行官的身份是千精的锚点,至冬和愚人众那边的烂摊子不会比璃月这边好多少,千精现在不注重这个身份只是因为他要打的大战在后面, 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 “我需要你们暂时离开璃月港……” 千精在办公室约见了伐难和弥怒,把自己的打算和计划跟他们说明了一下, 两位副官自然不会质疑千精的决定, 他们很冷静地接收完所有信息, 以便自己之后执行任务时能做到尽可能完美。 “半年时间。”千精评估着时间, “做好每月至少两次述职报告的准备。愚人众遍地都是, 找信使帮你们送报告不难。如果你们有其他渠道, 按你们觉得最适合的来。” 这是一次稍长的派遣任务。 派遣的目的是搜集情报, 潘塔罗涅的各类情报, 执行官的情报, 至冬的情报,冰之女皇的情报。跨度很长,信息很杂,但围绕潘塔罗涅作为中心延展调查的话,对于伐难和弥怒而言也就是确认一遍他们该知道的长官相关的资料而已。 这活儿不难。 但确实只有了解潘塔罗涅的伐难和弥怒可以做。因为唯有常伴九席身侧的他们,最了解身为执行官的第九席究竟掌握了多少愚人众的情报。他们知道的,不是潘塔罗涅知道的全部;但唯有他们知道最多潘塔罗涅知道的全部。 这么说可能有些绕口。 那么就把他们要做的事情缩略为一句话:伐难和弥怒要为千精整理好潘塔罗涅在愚人众的所有相关资料。 这是多此一举的。 伐难和弥怒只是在搜集潘塔罗涅已知的情报。他们的资料搜集得再完整,也不可能比潘塔罗涅脑内的信息更完整。 但这又是情有可原的。 如果千精不记得潘塔罗涅已知的一切,那么他委托潘塔罗涅的副官去搜集信息,就能帮助他成为潘塔罗涅。 “九席,你果然……”伐难神色复杂看着眼前坐于主位的青年,她觉得她和弥怒的猜测被进一步验证了。 “出现了记忆问题。”千精接过伐难的话茬,将她的未尽之言说了出来。 伐难怔了一下,恍惚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千精能让他们两个离开璃月港去搜集这种消息,本质上也和直接告诉他们真相没什么区别了。因为他们得到命令后,真的很难不怀疑千精让他们这么做的理由。 “别这么看着我。”千精已经把该交代的任务明细给两人说明过了,所以此时上司与下属的交涉结束,他改换了另一种舒适放松的姿势靠住椅背的软垫,“本来还以为可以瞒更久的,谁知道大早上过来就看到你们两个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我,联想到昨天你们在窗户边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们当时不仅仅是在震惊我最近和钟离厮混。” 伐难直接给了弥怒一个眼神。 伐难:九席说厮混。还叫钟离。他果然不记得那位的真实身份了。 第57章 弥怒:……不要看我。 千精挑了挑眉,看着他们正大光明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地交流。 他倒是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等他们互相交换眼色又注意到自己的无声注视后,露出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表情。 “我很好奇你们怎么能通过我和钟离的相处判断出我的记忆问题的。”千精敲了敲桌子,“而且,你们就看了几眼吧。几眼就判断出来了?我没失忆的时候连几秒钟都不能和他和睦共处吗?” 伐难和弥怒默默点头。 一照面就可以判断出来了。 九席要是没在和那位见面的一秒钟内情绪飞涨都算是异常。 千精面对摩拉克斯的时候就没怎么心平气和过。所以刚开始看到千精和钟离正常相处的伐难和弥怒才跟见了鬼一样。 “啊,可以理解。”千精回想起昨晚钟离收敛了情绪的模样,轻咳了一声转移开视线,“主人级别的。挑衅他让他掌控让他居高临下,别有一番风味。” 伐难:“???” 弥怒:“!!!” 他的副官开始剧烈咳嗽。 仿佛被他一声轻咳传染成了重度疾病,他们的咳嗽声是如此的惊天动地,是如此的撕心裂肺,好像要将灵魂都咳出来一样。 千精被他们吓了一跳。 他甚至茫然地向后仰了仰,重新坐稳身体的那一刻,一双识人有术的眼睛里却满是茫然和困惑。 他站起来想去拍伐难和弥怒的肩膀安抚他们,察觉到他意图的伐难和弥怒下意识躲得更远,却也在千精动作停顿的这段时间飞速地把自己的状态压制下来。 “抱、抱歉,”弥怒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我只是从未想过九席的挑衅还有这样一种解释。” 他眼神迷离:“原来吵架还有‘有意为之的情趣’这一种解释……” 伐难也是一种长见识了的表情:“果然您和那位的事情并不用我们操心。” 她脸上的神色甚至是有些惭愧的:“之前的我竟然还在想着如何改善你们之间的别扭关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千精借着他们缓过来的这个时间段,去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你们的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夸张。”千精抵住桌沿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伐难和弥怒,“我记不得很多事情,所以也不能判断之前的我是否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这样的真相能让你们高兴的话,那就认为我和钟离之间的扭曲源于此吧。” 千精自己觉得潘塔罗涅因为这种原因推动了他和钟离之间的扭曲关系是不太可能的。刚才他的有感而发也不可能作为根据,只是他也看出伐难和弥怒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欢喜,所以他便想要保留他们关于他和钟离关系的这个看法。 让他们少惦记也挺好。 钟离和他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的事。要是他谈的时候不仅得做钟离的攻略还得做让身边人别多管闲事的安抚工作,他不得累死。 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的千精扫了一眼自己的副官,注意到他们都已放下水杯且杯中的清水已下降水面,便道:“说起来,是因为钟离,你们才觉得我是失忆的潘塔罗涅而不是替换潘塔罗涅身份的其他人吗?” 弥怒将水杯放下:“我们从未怀疑九席被人取代。甚至在瞧见那位之前,我们从未发现九席的记忆出现问题。” 他抿了抿唇,看着神色一如平常的千精,他看了看手中的杯子,说道:“我们只是觉得九席比之前更愿意敞开心扉了,私自把这种变化合理化,是我们的失职。” 他垂下眼眸:“看起来九席失去的记忆横跨了至少五年的时间线,您的心智应当处于二十出头的阶段。” 千精眯着眼睛,弥怒缩减的年龄范围可以说是非常精准,但是,为什么说他只缺了五年左右的记忆? 伐难看出了千精的异色,她顿了顿,冷静开口指出了一直被千精忽略的寿命问题:“九席,您这具身体二十八岁。” 千精:“?” 他下意识扬起眉毛:“难道克隆身体的不是二席而是我?我不断制造新躯壳转移意识突破人类寿命极限?” “不是的,九席。”弥怒否认了这一猜测,“就和奥藏山的琥珀能封印僵尸锁住生机、龙脊雪山的冰寒能冻住猎户停止时间那样,九席依靠这种沉睡的手段跨越时空。” 千精咂了咂舌。 了不得。难怪潘塔罗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间寥寥无几,每隔一段时间也必定会销声匿迹,原来这具身体和他才相差七岁。 真就外表年龄就是真实年龄。 “了不起啊。”千精感叹,他拨弄着手指,似乎在计算自己保留记忆的时间段和现在时间段的年龄差距。 “九席就是了不起。”伐难认真道,她这句话并非恭维,而是陈述事实,事实上要是千精不主动告知主动透露,和潘塔罗涅接触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第九席执行官是一位千年老狐狸。字面意义上的千年。 “啊,我不是在说这个。”没想到千精摆了摆手,“我在算钟离和我差了几岁。现在就算他和我见面的第一天才出生,他也比我大了两千岁。” 他感叹道:“相当了不起的年龄差。你说在他眼里我是没破壳的小鸡仔还是刚学会走路的小狗狗?” 紧紧闭着嘴的伐难一声不吭。 弥怒按住一跳一跳的太阳穴。 “九席……” “开玩笑的。又不是只大二十。”千精让他们别紧张,“看起来跟你们坦白之后,我获知消息的渠道又多了。或许如今的我真的比之前的潘塔罗涅更能信赖你们一些,所以,帮我去获取消息吧,在必要任务之余你们还能为我做些什么,那就看你们有多重视我这个上司了。” 伐难和弥怒的眉眼舒展开来。 “您说得对。”弥怒凝视千精,“希望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您能照顾好自己。我会安排我的属从在尽可能不打扰您的情况下照顾好您。” “你这是刁难你的属从。”千精这样说道,却笑得温和,“没事,日常我能自理,安全性也有钟离作为保证,你们也并非没和我分开行动过,刚来璃月的时候我不也是单独一个人吗。那时候甚至都没有其他人跟在我身边照顾。” “所以您是在那段时间出事的。”伐难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您支开我们是否也有引出幕后之人的意思……” 她沉下眼眸:“九席,很高兴不是那位对您记忆的干预,但能在璃月悄无声息对您的记忆做手脚的家伙,我不能想象。” “相信我便是。”千精说道,他自己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伐难和弥怒看来的时候举杯晃了晃那清澈液体,玩笑似的调侃,“又怎么确定我如今的失忆,不是潘塔罗涅之前的胜利?” 伐难和弥怒怔住。 千精放下杯子,弯眼笑笑:“开玩笑的。哪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所以我会小心谨慎的,我的左膀右臂,祝你们一路顺风,而我心想事成。” 第47章 断线风筝(一) 北国银行一下子冷清许多。 当然, 少两个人不至于有这种显著效果,主要是伐难和弥怒身为潘塔罗涅的副官,几乎是天天出现在千精的身侧, 他们在千精面前时也不常寡言少语,所以当千精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的时候,四周有些出奇的安静与空荡。 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千精这样想着,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其实这种情报搜集工作, 把伐难和弥怒之中的任意一人外派出去, 都能完成对应任务, 但既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搭配干活,千精的身边暂时也没有其他事项交付于他能干的副官,不如让他们一同离开, 在外面接触更多发挥实力的机会。 他确信他们会一直保持联系, 也确信这搜集情报的半年里他的副官们会得到一些有趣的冒险经历,而他作为坐镇于大后方的长官,能在千里之外引导原本够不到的人事物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璃月这边明面上的事宜,潘塔罗涅能搞定。 璃月这边暗地里的汹涌, 富贵将如鱼得水。 千精垂眸看着比以往略显浑浊的茶水,想着自己如今顶多只用忍受一下潘塔罗涅不可避免下降的生活质量。 办公室泡茶的水都凉了。 弥怒和伐难留下的人足够听话和忠诚, 这很好, 这让他们不会在千精留在办公室的时候闯入办公室然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这显然又太过小心翼翼、恪尽职守, 因为他们分不清什么时候千精的工作体验大于他的工作价值。 在他休息或是处理小事情的时候按时进来换个水也做不到吗? 直接把他的所有行为划定为一级警戒了。在他没有吩咐的时候, 他们便什么也不会做, 什么也不会主动做。 啧。这就是为什么弥怒和伐难能坐在屋里陪他聊天喝茶而外面几个护卫到现在还只能在门口甚至房梁站岗的理由。 第58章 算了。做好本职工作就值得夸奖了。 他不能指望所有打工人都像是弥怒和伐难这样善解人意和多才多艺。 他得接受半年没有弥怒和伐难的潘塔罗涅的生活。 没有新衣服, 没有聊天对象, 没有…… 千精顿了顿。 潘塔罗涅的聊天对象还是挺多的。至少这三个月过去, 北国银行的职员都能和他心平气和聊上几句;最怕他的副行长耶夫卡, 也能站直身体和千精说上很久而且关门后不会腿软。 再不济他还可以找赞迪克聊天。 不过最近赞迪克暂停手头上的项目、帮千精搞了私人定制之后,赞迪克有一段时间不想看到千精了。 赞迪克有说过,他觉得千精定制的眼镜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千精和钟离调情。千精说他胡说八道,问赞迪克为什么不觉得千精拿这个眼镜是想要去记录摩拉克斯的影像然后不时拿出来回味的。然后赞迪克问他那他之后拿出来回味了吗,对面的千精第一时间沉默,他想说他最近在审视摩拉克斯对自己的影响,但很可惜理由没有给出来他就被赞迪克从实验室扔出去了。 千精是嬉皮笑脸地出去的。 他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感觉。他当然不可能感到冒犯。他之前承诺赞迪克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情,可在他以甲方身份对赞迪克颐指气使的时候,赞迪克也很干脆帮他赶工出了眼镜。所以千精怎么会因为赞迪克暂时的不礼貌而生气呢? 真不礼貌的是谁显而易见。 而且,从赞迪克开始研究到现在时间段的短短半个月,他确实搞出了好东西。 拆解的邪眼,遗迹守卫改造而来的机关鸟,流淌于试剂瓶中的金属液体…… “不要乱动。”赞迪克在当时如此警告千精,“你不能指望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突破性的成就。这些造物都是基于多托雷科研基础上的下位替代。” 他口中的多托雷指的往往是成功实现了切片技术的博士。 其他切片的信息,赞迪克几乎从未提及,或许他也未曾与他们谋面。 毕竟他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基本上常年待在至冬。 博士的原计划可能是打算把他投放到须弥那里观测什么,但最终赞迪克踏上了从至冬前往璃月的道路。来时他没带任何人,甚至没给自己装配其他切片人手一个的面具,身边唯二的武装资本是博士赠予的邪眼和他脑内被灌入的知识。 切片相当于从特定时间点被这条时间线的博士拉过来的异时空旅人,嵌入这条时间线的时候,除非是对照实验,否则切片身边必定有一个引导者,这个引导者会通过共享记忆、利益合作等手段,避免不同切片出现在同一时间线的自相残杀。 如今所有切片是共享博士权益的状况。 至少明面上是。因为所有切片都能以第二席的身份指挥愚人众,所有切片能远程交流彼此需要的知识。不谈他们的性格和为人处世,在学术方面,他们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赞迪克在至冬和这条时间线上的博士本体多有接触,更趁着留在本体身边的时候阅读了许多各切片出品的论文,他很清楚切片们是多么让他感觉到知音难觅。 哪怕他是年龄最小和他们距离最遥远的那个,面对未来的自己时有一种由衷的割裂感,但他也得承认他们在卖弄禁忌上的顶尖水准。 所以他这半个月来也不过是在吸收其他切片的理论知识,做出的是对于其他切片已经老掉牙的玩意儿,要真专心致志搞研究,他未必不能有个新方向,但对于现在的赞迪克而言他还是觉得学习为主。创新什么的,等他先对“旧知识”有个清晰认知再说。 或者千精提出需求。赞迪克并不抗拒这个。至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种创新才是学习途中可以放松的游戏。 “放心,我不可能以身试险。”千精站在透明的管道前面注视着里面流动的金属色泽的液体,“我穿了防护服进来。不会乱碰。只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和海洋禁区流出来的封印道具有一样的气息。”千精评价,他若有所思,“你像是在用冶炼技术萃取魔神残渣。” 千精对这种涉及矿石的技术会比较敏感,也更感兴趣一些。正好赞迪克现在有时间警告他,看起来不算是很忙,千精便准备多聊几句。 赞迪克说他当时也跟随船队到达了封印跋掣的地方,总务司干事和沉玉谷蓝氏加固封印阶段,他在脑内标记了魔神残渣的特殊属性和附着沾染的有效方法,在实验室建成阶段去璃月魔神战死的地方兜了圈,收集了一些类似的物体化为己用。 直接从海洋禁区带禁物回来的风险太大,他还得提防千精死亡凝视,看在对方暂时不想让他在璃月动手脚的份上,赞迪克在璃月境内抽走不可抗力因素生成的魔神残渣用于实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做了一件保护环境的好事。 “这就是仿造了踏鞴砂的炉心。”当时的赞迪克还是很有耐心地为千精解答了他的问题,“稻妻的晶化骨髓可以被视作一种魔神残渣,那里的刀匠会在冶炼中加入这种物质,提升刀剑的品质;多托雷曾前往踏鞴砂与刀匠一同优化这种技术,他的目的是最大程度激发晶化骨髓中的邪祟,而他最终的成果,就是邪眼。” 千精眨了眨眼,他看着赞迪克走到他身边,将作为成品又被拆解得看不出成品模样的邪眼碎片展现在千精面前。 “晶化骨髓作为一种固态的高浓度的元素资源,能在新技术的提纯作用下制造出可以被人为驱动的魔力外置道具。”赞迪克将碎片倾倒入过滤器,“邪眼的使用过程中,它既能作为邪祟攫取使用者的生命力,又能保留晶化骨髓的储存特质锁住生命力中的微量元素,回收的邪眼可用于二次生产,而再版的邪眼,只会比原版威力更大。” “所以,邪眼的每一个使用者,对于多托雷而言都是制作升级邪眼的素材。”千精盯着邪眼碎片上蒸腾的可见气体,“那我还真佩服他能把邪眼推广给所有愚人众士兵使用。” 他想到被赞迪克带过来的岩属性邪眼,又很自然补充道:“还推广给执行官了。女皇陛下似乎也把这当成英勇的勋章到处嘉奖。” 或许在冰神看来,没有神之眼的士兵要使用元素力量就必须付出等额的代价?博士制作的邪眼虽然有显而易见的害处,但是不至于就等同赴死? “我如今的结论不等于邪眼的现状。”赞迪克解释,“因为我目前能用以实验的邪眼就只有你提供的银行职员的邪眼。这种惩罚监督性质大于使用性质的邪眼极大可能被故意放大了不利于使用者的副作用。现阶段的邪眼可能已经尽量降低了晶化骨髓对使用者的侵蚀程度。” “你和我手里都有目前最高级的邪眼。”千精说他可以把那枚被封存起来的岩属性邪眼提供给赞迪克研究,而且,赞迪克手里也有一枚制造者赠予的冰系邪眼,这两种邪眼怎么想都应该是博士在邪眼上最深的造诣显现,即使不能草草拆解研究,但是总能做个参考资料。 “……”没想到赞迪克沉默了下,语气一下子变得硬邦邦起来,“你非得让我承认我只能得出这种结论吗?” “……”千精默默把端在胸前的手放下来。 “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对邪眼拆解出这种结论了。”赞迪克说道,“在不能让使用者清晰呈现邪眼效果的情况下,我的判断就是邪眼能动用的元素越恐怖,对人体的消耗越大。正比增长,不可能有其他曲线效果。但我见过其他执行官使用过邪眼,他们能在最小负荷的情况下发挥出邪眼的最大作用。这与我的数据相悖。我暂时不能弄清楚这种原理。” 千精看得出赞迪克是真的有些不高兴了。这种缺少知识的无力感呈现于科技先锋第二席缩小版的脸上,千精很难控制住自己不上前去说些好话。 “能在短时间内拆解出原理并制作出仿制成品,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成就。”千精真心实意地称赞道,“很抱歉在使用者素材上我不能给你提供太多帮助,但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会关注璃月境内所有魔神残渣可能复现的位置,并派人前往稻妻搜集晶化骨髓或是更多你需要的材料。” “我已经把新的所需材料罗列好清单了。”赞迪克本来也对自己如今的进度有个清晰认知,他转身去取了一个文件袋过来,“以及,在璃月港内的建筑里置办器材和开展模拟实验,果然有些束手束脚,你最好考虑把我的实验室搬到更安全开阔的地方。” 他仰着头看着千精:“我制作了一批机关鸟,它们能作为我的眼睛帮我找寻合适的领地。” 千精将视线移动到摆放在另一端的机械生物上面。 他挑了挑眉:“它们看上去挺可爱的。” 赞迪克无语,他有那么一瞬间又想把扔出去,但他却在千精的下一句话之后变了脸色。 千精说:“这当成玩具销售给璃月小孩挺有商路的。” 第59章 一个既能赚钱、又能给璃月港布置眼线的好办法。凭借千精的经商头脑和富贵这个孩子王的身份,把机关鸟遍布璃月都不成问题。 赞迪克对这种思路倒是来了兴致,但他知道千精若是出售这类商品,是不可能把信号接收器定为赞迪克而不是千精的,所以他们以这个为开头商讨了一些话题,可能是赞迪克同意改造的态度太过轻松包容,所以千精又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一些能产生高效益的要求。 于是赞迪克把无礼的甲方第二次丢了出去。 那是请仙典仪开始前千精去找赞迪克拿特制眼镜成品时发生的事情。 估算下也就是两三天前的事情。 千精放下掐算的手指,觉得隔这么短时间再去打扰赞迪克也不是什么好人该做的事情。但是有什么关系,他作为甲方爸爸关心一下项目进度怎么样了。甲方的刻板印象不就是强势而且难以沟通吗? 他会补偿赞迪克的。 之后他会去遁玉陵一趟。现在那个地方,私密性很强,专业性……千年前的遁玉城人表示可开发潜力很大,各种程度上都不会让赞迪克失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太好了赶在零点前发布了! 第48章 断线风筝(二) 赞迪克仍住在千精为他提供的民宅里面。 除了进门的那段廊道保持原样之外, 民宅内部的构造和布置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推开门进入原本是客厅的地方,是真的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精密仪器在运作。机械生命在往来。 遗迹守卫改制的飞禽走兽凝视千精。 但这应当也不是赞迪克的创新。据说须弥的荒郊野岭和稻妻的废弃水道就自然分布着这种异形战争兵器,有蟒蛇形状的螃蟹形状的水母形状的, 赞迪克只是在遗迹守卫的基础上变动了外形。 千精原本的记忆里甚至没有这种如今璃月郊外可以随便偶遇的遗迹守卫。 他的记忆里当然不可能有。 据说这种纯粹科技堆砌的产物,出自七国之外的后起之秀坎瑞亚。 作为无神国度,坎瑞亚人在不依靠元素和神力的情况下武装自身, 铸造了一个高度繁盛的发达国度。对于两千多年前的千精而言, 遗迹守卫属于未来科技。他自然毫无印象。 当然, 或许对于如今的七国子民而言, 坎瑞亚在科技上的文明仍是不可企及的存在,因为如今废弃于野外的遗迹守卫,对于普通人而言是高危单位, 对于坎瑞亚而言, 只是耕地机。 从细微之处,便足以窥见坎瑞亚的荣光。 但坎瑞亚又只能说是昙花一现。 如今提瓦特仍□□着七国秩序,那个无神的国度,早就毁灭于五百年前。历史记载里坎瑞亚还往往充当着反派角色, 他们的璀璨早就只剩下糜烂的深渊。千精毫无这千百年的记忆,从伐难和弥怒的叙述来看, 他甚至可能睡过了那个时代, 所以如今他只能从赞迪克复刻的这些机械产物中, 去窥得失落文明的一角。 千精其实对坎瑞亚不太感兴趣。 但遁玉陵里分布了不少遗迹守卫。遁玉城变为遁玉陵也是约莫五百年前的事情。所以真让他屏蔽坎瑞亚的所有信息, 千精还是做不到的。 能将遗迹守卫重新拆解组装的赞迪克应当对那个古国有着更深的了解。或许第二席的共享资料里还有坎瑞亚的更多情报。 “……还准备从我这里索取其他切片的信息。”赞迪克将千精引导到实验室里唯一的正常椅子上坐下, “真不怕你的异常早就被多托雷纳入观测范围。” “你是在说你与我虚与委蛇?”千精询问道, 他的手里甚至有一杯看起来很正常的水, 别觉得千精的用词奇怪, 若真有谁总揽全局, 他不可能不给出千精看起来格格不入的评价。 如今这个实验室里的任何东西千精都没法从他们的外表上按正常逻辑推断他们的用途。千精是真的看什么都稀罕,也看什么都警惕,因为他对所有物件都一无所知,所以他不能排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没有多托雷的观测仪器。 但是陌生的环境归陌生的环境,抛开环境不提,千精还是比较了解能制造出这种环境的赞迪克的。千精甚至可以说自己信任着赞迪克,不然他就不会一个人深入到这种地方和赞迪克打交道。 所以,赞迪克会和其他博士切片保持联系、把千精当成一个野生的观测对象? 不可能的。他们的性格注定了他们即使面对另一个自己,也会不由自主藏私,所谓共享的资料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生活在提瓦特必备的常识,那些顶尖的理论与科技,多托雷们是不可能和其他人分享的。赞迪克比千精更心知肚明。 “别拿这种没必要公开布诚的话来揶揄我。”赞迪克凝视着喝个水也不安分的千精,“我当然不会和其他切片有私下的合作,但有没有我自己也不清楚的强制合作,那我也不清楚了。” 千精准备将水杯放在手边的桌上,但注意到赞迪克的视线,又从善如流把水杯递还给了赞迪克:“你是说你也可能处于多托雷的观测之下吗?方法就像是之前的二席在邪眼里面安置眼睛那样?像你使用机关鸟勘测实验新地址那样?” 赞迪克把水杯搁置在机械手臂上让它带走:“不是这种拙劣的观测。作为同一个体在不同时间线上的呈现,我们本身就具备随时随地联络的能力。” 他说道:“之前向你提交报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吧。” 千精点头。他之前跟赞迪克要过至冬的情报。当时的目的是在请仙典仪上不失愚人众执行官的仪态。所以他整合了三波来自不同渠道的至冬情报。第一波情报源于自己,第二波情报来自当时不知道他失忆的副官们,第三波情报则是由眼前这位从至冬千里迢迢而来的二席年轻版友情提供。千精将三份资料相互对比核查,确保自己在摩拉克斯面前不露馅。 虽然摩拉克斯一副初次见面的礼貌待客模样,显得千精的事前准备有些小题大做,但是千精确实立住了第九席执行官的人设就行了。应该没有人会怀疑潘塔罗涅对他所代表的至冬和冰神其实一无所知。 千精不太好衡量三份情报哪一份情报对他的作用最大,但是他能确定赞迪克上交的资料是最具学术性质的,不愧是须弥教令院出身的天才,那报告完全可以原封不动拿去当论文提交了。千精到现在还记得他翻开文件袋时看到《解构至冬军政体系:神明、人权与现实的多维图景》这种大标题的微妙心情。 赞迪克在人权这一核心维度论述了神明绝对权威下外来人才借愚人众这一武装集团凌驾普通民众之上的理论。他罗列的实证大多与博士有关。由于明确出现二席记载的已有文献过于稀少,赞迪克甚至专门写了一篇多托雷相关的小论文当作这篇至冬报告的参考文献。 以为自己要求的文书报告已经很形式主义的千精,当时就对教令院以及青出于蓝胜于蓝的优秀学者产生了一种肃然起敬的心态。可惜他兴致勃勃翻了翻,没找到第二席值得攻克的薄弱之处。 千精:咳。 开玩笑的。至少那个小论文告诉了千精,博士的切片之间有一个类似聊天室那样的心理感应区,他们能获知彼此的动向,能分享彼此的情报,但一般情况下,他们互不打扰,只是在位置变动的时候提供一个定位,以免不同的切片撞上。 像是那种热衷于骚扰其他多托雷的切片是少数的。 倒不如说正是有这样的切片存在其他切片才更乐意保持缄默。反正赞迪克是真的没忍住屏蔽掉某个鲨鱼牙的狂躁症患者。天天贬他年龄贬他学识怂恿他持续更新千精的观察日记……可以理解但是那家伙在蒙德太闲了吧。 “以目前的进度来看,我们彼此独立。”赞迪克说道,“但能在脑内达成这种跨时空的交流,就证明我们之间有一条隐形的命运线。或许有人能直接借助我的眼睛观察世界。或许……除我之外的其他所有切片都可以做到这点,而我现在能力不足,不具备知情的权力。” 千精注视机械臂消失在拐角,将目光转移到赞迪克的身上。 他看上去并不在意赞迪克的顾虑:“那他们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我没办法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也将因此胆战心惊。不如将这件可能概率的事情当作未发生之事,着手处理现在我能解决的问题。” 没必要自找麻烦。 正如他之前处理北国银行里的邪眼那样。已经泄露出去的画面和情报,他没办法回收,但他可以有效止损,一步步将丧失的主动权重新转移到自己手中,在不影响事态的情况下做好最好走向的安排。 “上次说的机关鸟的改良怎么样了?”千精这样问道。 这是他来此的目的。而他在此之前与赞迪克的谈话都可以说是冗长的闲聊,如今不过是主动将话题引导回正轨。 赞迪克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的转身去取了改版后的成品交到千精手里,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一样介绍机关鸟的功能。 第60章 他的初版与千精要求的改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外形。 毫无意义的改动。迎合市场的庸俗。赞迪克冷漠地想着,觉得在这种方面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的自己真是被下了降头。 千精看着在自己点头认可的那一刻倏然放松下来的赞迪克,想着自己提出的垃圾要求确实是难为赞迪克了。 看得出来赞迪克更不想见到他了。 可惜见不见还是他这边说了算,毕竟给钱的往往是主动权更大的那一方。 “那么这个成品我就带走了。”千精说道,“批量生产了多少?能形成稳定货源吗?” 赞迪克说只有一个,因为要等千精确定改版符合要求,然后说自己只有在如今的起步阶段才这么能忍,稳定货源什么的,把这种机械生命包装成普通玩具卖给璃月小孩才是真正的浪费资源。 “喔,那就不卖了。”千精摆弄手里精巧的机关鸟,然后在赞迪克的死亡凝视下抽出刻刀,在羽翼上标记了模糊序号,“这等高造价的稀罕物,一只才能发挥出它的最大价值。” 他指尖按住羽翼位置的金属划痕摩挲,表示自己会借助富贵这一身份在孩童面前不经意暴露这一机械造物。他会对问起之人声称这是赞迪克的礼物,从普通人身上赚得试玩的体验费,从总务司那里赚得终将转为摩拉的怀疑值。 潘塔罗涅给天权星提供了秘密情报官的暗示,总务司细心调查,会发现富贵身上的玩具和突然在遁玉陵出没的机关鸟极为相似,然后查富贵,查遁玉陵…… “我会借此将富贵的身份进一步合理化,并让璃月七星也为你在遁玉陵的研究添砖加瓦。”千精将注视掌心的色彩艳丽的机关鸟在咔咔声音中缩成玉珏,然后将这别致的饰品搭在了腰间作为配饰,冲着赞迪克笑了笑,“多个金主给研究费用,不介意吧?” “……那是冤大头,不是金主。”赞迪克啧了一声,“你早说是这个用途……我早该知道你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 虽然现在八字没一撇,但赞迪克还是表达了对千精计划的衷心祝福。没有人会嫌弃钱多的。尤其是他这种烧钱的科研人士。 “你也早该知道你是个天才,而我不可能为了蝇头小利浪费你的时间与精力。”千精说道,“你不需要怀疑我,更不需要怀疑你自己。” 赞迪克挑眉。 他注视着千精若无其事的眉眼,轻笑了一声:“你在安慰我?因为我在追逐多托雷的过程中怀疑自己的能力?” 从邪眼的解析到切片们的语音连麦,他确实都有点儿……嗯,觉得时间远远不够。 “我可没这么说。”千精矜持地端着双臂,“我只会承认你在这个年龄的成就已经超越了其他任何一个切片。偶尔嘉奖一下自己,是合理的劳逸结合。” 赞迪克没说话。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千精,转身前往更衣室。 他已经二十天没出过实验室了。这对于他而言是个无比狭小的数字,但穿插了某个执行官的骚扰,又变得无比的漫长,变得必须出去走走的难熬。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当我以为我可以稳定更新的时候我又在犯拖延症了……orz 第49章 断线风筝(三) 千精会去学习一些儿童心理学, 因为在他看来所有孩童都是低投入高回报的优质股。 只要抓住了他们的软肋,便能操控他们的世界。 未成熟的生理机制限制了他们的发挥,即使有些幸运儿在诞生时便具备了理智与聪慧, 那也不能说明他们真的脱离了孩童的范畴。 他们总比大人脆弱。 他们总比大人狭隘。 他们眼中的自我高于世界,任何一件自我的小事,都能覆盖自我, 覆盖世界。所以在他们没有真正融入世界认可自己的渺小之前, 他们浑身漏洞, 只要揪住一个脆弱之处, 付出比攻克同样缺陷的大人要少十倍的代价,便能拿捏此人所有。 赞迪克也是一样。 他比成年的多托雷好对付。 付出一点金钱、一点关注、一点桀骜不驯、一点心想事成……一些长大后的自己回顾时都觉得微不足道的东西,对于如今的赞迪克而言, 便是甘霖。 千精能按部就班得到赞迪克的信赖。 他也向来很擅长与任何孩子相处。 像是赞迪克这种天性叛逆的, 给钱给真心偶尔吵架经常贴心,就能收买。 像是白术刻晴北斗那种善解人意的,初期善待,中后期不翻脸, 他们就能一辈子把千精当良师当益友看待。也不用担心溺爱让他们长歪,因为像是他们这样的孩子, 只会在被照顾的同时学习如何爱人。 让叛逆的孩子乖顺, 让听话的孩子一直为他所用——这是对千精有利的发展, 也是千精如今这么教育孩子的目的。 他很懂这个。 真的很懂。 因为他也曾是孩童, 也曾被长辈做过类似的教育。 大人总是能引导孩子的。 要让乖巧者一直温顺, 那就不断奖励吧;若是想让乖巧者桀骜不驯, 那就告诉他…… 公认的哲理是好人有好报, 而恒定的规则是祸害只剩骂名千年。 摩拉是黑心商人赚得最多。 这种商人也过得最爽, 他们有享乐的机会, 他们甚至可以笑到寿终正寝,在后世被其他沽名钓誉之辈修饰为成功人士;而愚钝之人守着廉价的仁慈与善良,背着自讨苦吃的致命弱点,一步步朝着泥沼深处而去。 这是千精最初的引导者教会他的真理。 而之后千精的观念再变,也基本不脱离这个固化的范畴了。 他信赖利益至上。 他信奉自私自利。 他认为心狠手辣才能至高享受,两面三刀才能在各种危险的环境下适者生存。 ……但他不会这么教那些孩子。包括赞迪克在内,千精都是更乐意把他们往好的方面往世俗认可的方面引导的。 这会让他像个好人。 这会让像是钟离伐难弥怒这样的好人即使明知他不是好人也帮他找补。 纯黑之中的一点白或许比纯白更能吸引他们这类人的怜悯偏爱。 这种理论不仅适用于人。更可以适用于物。 拿遁玉城来说。 他记起的永远不会是他在此地十余年的呕心沥血和勾心斗角,而是那微不足道的……掌权的时光。 千精的鞋底碾过枯枝。 遁玉陵的断壁残垣生出青苔与杂草,这是比科技的发展更能告诉他时间流逝的荒芜场景。 他记忆里的这里是能与璃月港媲美的要塞城市,如今他就只能在记忆里去复刻遁玉城的景色。 脑海里都是美好的、纯白无垢的温馨与快乐。 这让人有些恶心。尤其是他的记忆力、想象力足够在脑内还原建模的时候。 可以记得这里是铁匠铺,这里拍卖过烛照级的夜泊石,这里会公开招聘矿工,这里是他在遁玉城住的地方…… 毁于坎瑞亚战争阶段的遁玉城已和千精记忆里的遁玉城有很大区别,所以借助遁玉陵的地貌在脑海中复刻画面的时候,千精不可避免产生了一种失控感。 ……失控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失去了这一财产。 千精评价自己现在就跟回到物是人非的故地重游的愣头青一样,迫切地想要寻求到一种归属感。 现在的千精身边恰巧有一位同样记得遁玉城古早模样的同行之人——找这个人和他同行,有很多理由。 初衷是为了能有仙人保驾护航。 理由是邀请亲友一起出去踏青。 实际目的可能是两者兼有外加话疗对象。 嗯,没错,就是钟离。 千精拉着钟离离开了璃月港,一路跋山涉水,进入了原本名为遁玉城的废墟城邦。 他一路标记了不少机关鸟的投放地点,如今肩膀上也只剩下色彩最艳丽的精巧鸟雀活泼好动,精密齿轮磨合下特制的叽喳声音融入簌簌风声,他真该高兴,看到这遍地疮痍不应生起遗憾心情,但是…… 千精如今站在一棵葱郁树木下,看向了钟离的方向。 他确实在伤春悲秋。 还不可控制地追忆曾经的辉煌岁月。 所以他想了想,决定说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让他正视遁玉城这座因为沦为废墟所以在他记忆里自动美化过的城市。 至于之前钟离有没有听潘塔罗涅讲过如今想不想要再听一遍,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他顶多问一嘴钟离之前有没有听过他在来遁玉城之前的故事。 钟离说他之前听甘雨提过。 千精眨了眨眼,把脸转过去看向群山连绵的地方:“喔,我有记忆的时候也是从那里开始的,再之前的事情我也记不太清了,火啊人啊尖叫啊,只能有这种模糊的战争印象。” 他转过头冲着钟离笑笑,拍了拍身边高大的老树:“之后被甘雨送到了这棵树下,从此落户于遁玉城——或许这棵树也不是原来的树了,但,我记得这里有个村子,我吃了一阵百家饭,然后被最有钱的那户人家收养了。” 第61章 钟离看着千精在暖阳下的侧脸。 他自然是知道眼前之人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经历,但千年前的千精不会特意跟他提起已经过去很久的童年往事,知晓他身份的潘塔罗涅更不会主动暴露过去的软弱,所以也只有现在和他关系不错又身处荒芜故地的千精,不介意分享一些故事。 “我刚才跟你提及一些照顾小孩的公式吧?”千精弯着眼睛,“我小时候可乖了,普通小孩的单纯,白术那种懂事,北斗那种乐观,嗯……以及刻晴那种有钱和赞迪克那种监护人。” 他甚至贴心地拿了他和钟离都认识的孩子做比较,方便钟离理解当时的他是多么讨人喜欢的小孩。 钟离确实也能够理解千精的形容。 刻晴那种有钱就是家长有钱自己被管着钱;赞迪克那种监护人就是现在的千精,应当是着重强调……表里不一的性质。 “监护人的形容不正确。”钟离试图纠正千精。 “能让你一下子理解我的意思,这就是正确的形容。”千精摆摆手,“我当时的监护人和现在的我一样都是不安好心的斯文败类。” 喜欢小孩,但本质上这种喜爱都是为自己服务。 就像是壁炉之家。 就像是仆人库嘉维娜。 “我合法继承了我养父的一切,那花费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当我站在琳琅满目的金库之中,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千精笑道,“葬礼结束后我还给甘雨写了一封信。她不记得我,却怜悯丧父的我,我由此登上了遁玉城第一话事人的位置,得以竞选璃月七星。”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钟离的回答,但钟离没开口只是盯着他。 千精觉得这样不行,他已经吸取了上次自己一个人把所有流程走完的教训,所以他也不说话,用眼神鼓励钟离开口。 钟离定定地看着他。 稍许沉默,钟离吐出几个字的评价:“你很幸运。” 这听上去不像是夸奖。 这听上去有点儿否认千精的能力。 但千精哑然失笑,因为钟离的这四个字,与其说是钟离对他的评价,不如说是他刚才那些话想要表露的含义…… 是千精想要评价自己是个幸运儿。 “当然,我很幸运。我会一直幸运。”千精将这当作是钟离的评价认下来,“我会有比之前更好的仙缘,仙人不仅与我书信往来,更常伴我身侧左右;我会有比之前更好的亲情,当别人儿子哪有当别人爹来的高兴;我也会有比之前更好的家乡,至少我不用担心璃月港像是遁玉城这样毁于一旦。” 他的语气轻快,甚至可以说是俏皮。 钟离说,千精之前是想分享一些不愉快的经历冲淡负面情绪的。 “我没这么预告过。”千精说道,“以普遍理性而言,人都是以回想趣事的方式让不高兴的自己快乐。” 所以钟离识相点就别揭穿他在分享过程中更多记起的是仙人救命之前的流浪生涯、养父的苛刻嘴脸和遁玉城那些和他互坑的讨厌同行。 这些东西说出来真的很倒胃口,会连带着钟离也心情不好。 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听他吹自己多么幸运就可以了。 天赐的幸运会比他自己设计的幸运更惊喜。 钟离持续凝视。 千精微笑:“你要逼我说出真相,让我不仅心里不高兴而且脸上也不高兴吗钟离先生?” 钟离摇了摇头。 他自然是希望千精高兴的。只是他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什么都不做保持沉默,才是最让千精高兴的。 千精能不依靠外物,这是好事。 但有时候太独立了,反倒会让他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毫无用武之地。 “你将失而复得,将因祸得福,将吉星高照。”钟离说道。他如今能做的似乎只有这种连锦上添花都谈不上的无用祝福。 千精怔了一下。 他在脑内翻到了之前的聊天记录。 他之前说自己会得到比之前更好的仙缘、亲人和安居之所。 钟离这句话…… “我喜欢这句话。”千精想着仙人的祝福总该有点言灵效果,他理应像是钟离说的那样,即使失去也会得到更多,即使仍被设计幸运,也不是自己劳心费神而是他人亲昵馈赠。 怎么说呢。 抛开内里的腐朽不谈,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多少人有像他这样的好运气,得仙缘,得良师,得益友,扶摇直上,海阔天空。 遁玉城变成遁玉陵值得惋惜。 但财富得来轻易,亲友也是谋夺算计,就当是梦醒时分,一切皆空,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因为他总能江山再起,有信心失而复得,有信心扭转乾坤。 或者换个说法,他很吝啬,所以记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所以必定要失去之后得到更多。就像是现在的遁玉陵,作为曾经的财产拥有者,绕了地表一圈回到初始点后,摸透了一切的千精更加笃定自己能满载而归。 他将扑腾的彩色小鸟从肩膀上摘下。 “我们来测试一下现在我的运气吧。”他笑着对钟离这样说道,“就像是我们来之前说的,我会利用机关鸟吸引所有遗迹守卫过来,这里既然是无人的陵墓,自然能由后来者协定它的归属。” …… 巨响于水花中爆发。 轰鸣的声音惊颤了遁玉陵栖息的生灵,天衡山顶的七星之一倏然抬头远望,紧皱眉眼看着那已泯灭的异动方向。 “刚才那是……”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按成了发表…… —— 修改了前半张的叙述方式! 第50章 自找麻烦(一) 报告被呈现到天权星面前。 “喏, 看看这个。”玉衡星用指尖敲着办公桌,锋利的眉眼扫向同僚,“又是遗留问题。只是上次是海上, 而这次是深山。” “遗留问题……”文翰将报告拿起来,刚翻开空白的封面,映入眼帘的便是遁玉陵的现场速写, 他知道玉衡星比起文字更习惯用图片来展示他的发现, 在搭配留影机所附照片的同时, 他能跟上玉衡星在速写上标注的笔记, “真有这么巧吗,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都在这个时间段统一爆发出来。” 他想到潘塔罗涅在他聚餐时所说的话,眼神幽暗。 他更怀疑是那位执行官在背地里搞了什么鬼。之前他没把海洋禁区的封印松动往愚人众的身上去想, 可在千精通过秘密情报官给他们送了那封举报信之后, 天权星现在甚至怀疑封印也是愚人众蓄意破坏然后故意封锁消息,让他们总务司在忙得焦头烂额的请仙典仪阶段,不能及时加固封印。 “别想那么多,这段时间就是多事之秋。”玉衡星知道天权星在想什么, 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多心,他靠住桌子边缘, 注视文翰将那份轻薄但是信息量很大的报告翻看完, “须弥, 蒙德……只是现在轮到我们了而已。” 他碎碎念着须弥雨林的死域不正常的扩张, 蒙德被魔龙乌萨骚扰的次数越发频繁, 如今璃月沉睡或沉尸着魔神的区域接二连三出现问题,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很显然这是不太好的征兆。”玉衡星说道, “但是我们现在只能发现征兆而已。好了, 报告看完了, 你之前也了解到遁玉陵的突发情况了,现在和我一起想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 巨响发生在半个月前。 在天衡山的玉衡星借助高海拔目睹了水花四溅。 他第一时间到达现场,总务司的调查人员则慢他一拍,两拨人汇合后进行了初步调查,初步推断是这座遗迹被不知名人士利用炸药桶等工具初步破坏。 但继续考察之后,他们得出了新的结论。 应当是此地的古岩龙蜥在地下活动时不小心撞到了遁玉陵的机关,遗迹内部通道大开,淹没此地的海水持续涌入地下矿区,在二次坍塌的同时引爆了附近丘丘人营地里面的炸药桶。 现在还有些倒霉的遗迹守卫在下陷的坑洞里面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淹又淹不死,出又出不来,甚至当遗迹守卫检测到人类想要瞄准时,他们发射出的炮弹都能由于地形限制被挡回来。 这对于勘测遗迹的总务司人员其实是一件好事。 毕竟现在他们在安全问题上可以少费一些心思。 但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遁玉陵的水位下降,曾经深埋于水底的遗迹重见天日,当玉衡星带着总务司的干事一路考察,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 应当是地形变动时出现的。 洞口不大。但足以容纳一人进出。附近的杂草有被压过的痕迹,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进去过,又更像是……什么东西出来了。 璃月这些深山老林里面还真的难保会爬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 考察阶段玉衡星发现了一些不应出现在璃月遁玉陵一带的机关鸟,其实他也挺想安慰自己可能出来的就只是这些在坎瑞亚战争阶段跟着埋入地下的机关生物,但他确实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62章 所以短暂休整后天衡星带队深入,这一路上很安全,却安全得令人心惊,就好像是有谁走过这条路,把所有危险提前铲除了似的,而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映入眼帘,这里有一部分被改造成矿区,依稀可见矿车与廊道,周围分布着一些待开采的珍贵矿物,可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人工痕迹之外十几个不知道延伸向何处的黑黝黝的洞。 玉衡星当时就一个念头:完了。 探索这个地下溶洞要很长时间。 很长很长时间。 短时间内他们不会知道是否有谁通过那个坍塌形成的洞口离开了遁玉陵。 短时间内他们即使确定真的有谁因此离开了遁玉陵,也没办法确定这个谁的来历和归处。 若是寻常的机关死物也就罢了,哪怕是比遗迹守卫和机关鸟更胜一筹的坎瑞亚战争机器玉衡星也就认了,花点时间总能解决的。 但就怕那是智慧生物。 就怕那是被仙人封印于此、如今因遁玉陵的坍塌而重回人世的魔物。 甚至这个可能性很大。 因为唯有智慧生物会小心避开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的总务司,唯有智慧生物会尝试遮掩自己从地下洞穴离开的痕迹…… 倒霉透顶。玉衡星当时这么想,现在这种想法越发强烈。 因为这半个月几乎住在那个地下矿区,非常清楚那里的矿物资源有多充沛,这代表那里的元素浓度极高,代表着那里真的可能曾经沉睡着一个不得了的家伙。 如今这个家伙被放出来了。 而因为遁玉城在璃月的特殊地位,他们对遁玉城所知甚少,更对地底的神秘存在所知甚少。一想到这样一个未知生物悄无声息栖息在璃月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玉衡星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知道的。”文翰按了按眉心,“但你也知道,我们最可能挖掘出情报的地方就在你负责的地下区域,而你的报告只告诉我那里资源丰富又安全稳固。” “你说得像是我在臆测。”玉衡星恼火,“这么大个矿区在遁玉陵还叫遁玉城的时候就被废弃,矿物遍地,没有任何元素生物,抓来的古岩龙蜥待不了多久就蜷缩发抖,这还不足以证明这里头有鬼吗?” “我没有这么说……”文翰无奈,“只是我们对七星之外的人都瞒住了这个消息,璃月的百姓大多为总务司发现了新的矿物资源而欣喜……愚人众的人找上门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玉衡星的动作顿下。 他倏然抬头盯住了文翰。 现在大众视角里,是总务司发现了好东西,愚人众还没那个胆子主动来找璃月官方要求分羹,所以他们是知道了七星在遁玉陵方面有顾虑…… “我现在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说巧合了。”他的脸色难看,“在暗中使坏然后以恩人的身份寻求不会被拒绝的合作……这像是他们这种阴险的外交友人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 阴险的外交友人正在跟璃月的岩王帝君喝茶。 千精真的不是在制造恐慌。 只是有时候他真的很懂怎么让聪明人胡思乱想,看他们在为一些愚人绝不会担心的小概率事件忧心忡忡,真的很有趣。 但玩阴谋诡计不就是要这样子的吗。 钟离评价他做小事喜欢设大局。 因为千精的初衷只是为了让富贵这个身份合理化。 然后在立人设的这个阶段,孤云阁海域附近的跋掣、愚人众第二席的切片、坎瑞亚时期埋于深海的遁玉城……千精都囊括了进来。 不可谓大手笔。 从初衷来看也不能说这不是小题大做。 “本来就是日常见真章。”千精不以为然地摆手,“何况能在我掌控之内还不需要跟随事情发展进一步调整计划的事情,也不算是大事。” 他给茶叶贴底的杯中又倒上了热水。 茶叶翻腾起来,在逐渐显色的滚烫中上下沉浮。 那茶汤的颜色已经很淡了,与它本该呈现的面貌大相径庭。 但千精坐在岩上茶室又不是真品茶的,他坐在这里只是因为这里倒热水比北国银行的办公室少走几步路。 以及对面可以正大光明坐个钟离。 “要我说,就是安逸日子过久了,所以勾心斗角的本事也退化了。”千精拿杯子和钟离轻碰,冲他揶揄轻笑,“我要是再跟你过这种喝茶听戏遛鸟逛街的退休日子,估计要不了多久我的脑子也像是他们那样锈住了。” “嗯……”钟离思考了下,把茶杯放下,“如果你真的觉得现在的你过的是退休日子的话。”那摩拉克斯将永不退休。 “你是什么表情。”千精看着钟离晃荡杯子,“我可以说你现在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退休生活的每一天都过得比请仙典仪精彩吗?” “可以。”钟离可以说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请仙典仪就是那一套流程。 隆重、庄严,但就是,嗯,循规蹈矩。 “那是你不在现场不知道请仙典仪背后的汹涌。”和钟离混熟了之后,千精可以说在谈话方面放开了很多,他向来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也唯有在百分百不会被拿捏话柄的情况下才会肆无忌惮评论,如今他和钟离的相处虽没到那种程度,但也是不必担忧口无遮拦的阶段。 千精点了点握着茶杯的那只手的掌心。 被鸟喙啄被他指甲抓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他之前也对钟离解释过伤口开裂的原因,但这种情况下他还得拿这个举个例子:“我当时被你们岩王爷给气死了。天权星估计还在偷偷看我笑话。” 不怎么适合评价这件事的钟离战术性喝茶。 好在千精也没什么让钟离点评的意思。 他拉拢袖口,端着茶杯看着钟离:“所以,至少在开心程度上,这段日子符合退休生活的定义。” 千精笑道:“你看我竟然这么长时间没怄气。” 钟离哑然。 那从这个角度定义的话,他确实没话说。 “你的祝福是起了点作用的。”千精在那点头,“就是太没有挑战性了,璃月七星要是一直是现在这样能被我耍得团团转的样子,我是真的会忍不住干涉璃月内政喔。” 其实已经在干涉了。 只是千精这句话里的干涉程度会更重一点。 “你似乎更喜欢不顺心的日子。”钟离观察着千精的表情,若有所思地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因为我说了嘛。”千精笑起来,“像是遁玉城那样飞黄腾达的经历就像是做梦一样,现在这么轻易将天权和玉衡投入圈套,也觉得他们不至于如此愚钝,不然我可真像是从一场梦来到了另一场梦之中。” 所以,七星什么时候能发现呢。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入侵者正居于璃月港中,以旧时的目光评定建国千年后的七星,认为他们不是引领时代的璀璨群星,而是被时间的底蕴捧上高处的酒囊饭袋。 批评得有些过了。毕竟能从璃月这么多人里面杀出重围也算是精英。 但谁管这个。 就是不如他呗。 【作者有话要说】 千精:眼光越来越差了。 千精:没有说名字。没有代入谁。 第51章 自找麻烦(二) 太过顺遂安宁的日子, 千精是不习惯的。 他一直生活在层出不穷的麻烦之中,有些麻烦是不可抗力,有些麻烦是他自寻烦恼, 但总归这些麻烦让他的生活非常充实,也都在他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像是魔神战争这种动荡整个提瓦特大陆的麻烦就不在了。 但是他在这方面的运气不错。 出生的时候璃月的执政刚刚即位,沉睡的时候错过了坎瑞亚这种级别的战争。 当然千精没有潘塔罗涅的记忆也不能把“睡过了”这种事情说得这么绝对, 但是怎么说呢, 千精觉得要是潘塔罗涅当时醒着的话, 应该不至于会让遁玉城变成现在的遁玉陵。 那里面有很多尚未带走的财富。 就像是他展示给总务司的那个矿区一样。虽然那地方确实有些秘密, 所以在遁玉城的发展中一度被废弃,但是在经历漫长的时间磋磨,那里的矿物资源对于如今的璃月港仍是不可多得的宝藏之地。 危险性还比层岩巨渊小多了。 璃月七星现在还得感谢他给他们送宝贝来了, 要不是现在的千精没有名正言顺继承遁玉陵的机会, 他哪会大开城门,邀请竞争对手进来。 甚至这个大开城门还不是简单地把门一推,而是精心计算后的结果。 路过丘丘人营地顺来的炸药桶威力,地下矿区的分布情况和脉络走向, 遗迹守卫在遁玉陵的安家程度…… 能让他这么大费周章展览出来的宝贝,其实还因为被深水掩埋许久所以价值下降。所以若是他真的在坎瑞亚战争时期活跃于提瓦特大陆, 就不太可能脑子不清醒地放弃那些东西。 第63章 近日璃月港的热门话题就是遁玉陵。 准确来说是总务司在遁玉陵开采出的那些珍贵矿物。 原矿开采、珠宝加工、地质勘测…… 很多行业被带动起来了。因为在总务司没有公开某个可能引起恐慌的消息之前, 这个大型地下矿区的出现就是绝对的好消息, 商人们兴致勃勃, 都盼着抓住这个新风口大赚一笔。 半个月的探索过后, 总务司也划出了一个安全区域, 将一条矿脉的探矿权和采矿权拍卖转让, 相关的展会在靠近天衡山附近举办, 除了一些专业团队可以向审批机关提交项目申请以竞选者的身份进入会场, 普通民众也可进活动现场参观。 千精拿到邀请函去以游客身份凑热闹。 他如今的身份和矿业不怎么沾边,但“继承遗产前”的矿工身份让他有充足的身份以另一个视角来热闹,他在这里见到了飞云商会的人,也见到了带着刻晴前来长见识的刻父刻母。 然后千精低头看着被留在他身边的刻晴和飞云商会的大少爷,以及一些跟着父母过来但是最终来小孩聚集地凑热闹的童男童女。 也不多。总共也就四五个。 但放眼这个展会也就他身边有这么多孩子。 像个临时托儿所。 ……而要不是带孩子来展会的家长就那么几个,说不定千精的身边还能有更多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 毕竟“富贵”此人确实讨孩子喜欢,而作为曾经的职业相关人士,他比展会上三分之二的人都要更懂行。 千精腹诽:是比百分之百的人都懂行。 但这话说出来太自大了,不符合他目前过于温顺友好的性子,所以他的专业水平也只能在介绍与对话中体现。 “帝星未启,天玉遁西,荒原化眼,莽莽渊底……碎玉坠于郊北,于群魔诸神并起弃层岩,逃遁高天。”千精将遁玉城的由来借由古文腔调释义,这说法在璃月港倒也不是什么稀罕派系,但他念这取自佚传的短文时,咬字和停顿就很有味道。 展会上有一些出自玉衡星手笔的专业绘图和出自遁玉陵地下矿区的矿物。 夜泊石,石珀,水晶矿,白铁矿……以及一些如今罕见的浮生石。 像是浮生石中除了具备浮生石基本特性之外还能让植物变异的岚生石,以及可以用于遗迹机关核心的霞生石和用于制作霄灯的鸣霞浮生石,都是在璃月相当稀罕的矿物资源。 很多工匠都不能正确识别浮生石,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接触这类特殊的矿石,但千精能讲解好每一种浮生石的特性并举例它们在人们身边的实际运用,而且他也不是单纯的小众爱好者,一般的矿石他也非常了解,知识的深度和广度,都非普通矿工可以企及。 这就是为什么刻晴等孩子会出现在他身边。 因为跟着千精比跟着孩子原本的监护人更能长见识,千精的性格也不像是会在大人面前高谈阔论的,总表现得有些内敛和局促,所以让孩子和他单独相处,可能让千精在专业领域的发挥能够也更自在一点儿。 千精对外的表现也确实如此。 他和每一个孩子都相处得很好,态度也比面对成年人时更显自在,他侃侃而谈却不让孩童厌烦,能让他们在保持兴趣的状态下吸收专业知识——不能指望孩子们全部记下来,所以像是刻父和飞云商会的当家,都派了随从保持远距离跟随状态,悄悄记下千精分享的……一些对于明面上的专业人士而言都是干货的情报。 而在展会里带着这么多孩子的千精,从各种意义上而言都可以说是引人瞩目。 虽然千精在参与展会前就是一个很讨孩子喜欢且又因为各种原因处于视线焦点的知名人士,但是璃月港的新鲜事很多、突然出名赚大钱的人也不少,所以直至这次展会,这个名为富贵的沉玉谷商人才真正撞入璃月七星的眼里。 展会来了七星之三。 天权星玉衡星还有一个低调隐于人群未曾公开露面的天枢星。 玉衡星自打远远瞧见千精之后,目光便没有离开过千精所在的那个方向,他转着笔杆,脸上露出了相当感兴趣的神色;天权星刚刚结束了和同样参展的愚人众外交官尤苏波夫的攀谈,见到那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在意的一行人从对面走过,也很难不将目光锁定在一群小萝卜头里海拔最高的千精身上。 “嚯,这展会的门槛不够高啊,要我说,门票钱就该开贵一点,以免一些猫猫狗狗在这里带崽子郊游。”尤苏波夫打量着那位最近在璃月很有名的商人。 他知道对面的千精是岩上茶室的主人,也了解岩上茶室在璃月的经济地位,但很遗憾他是站那个傀儡说法的观点者,看不起千精这走运的暴发户,更觉得对方和小孩子混在一起,是弱者抱团取暖。 在璃月天权星面前他会说得委婉点,但仅限于此。 文翰很显然不太认同尤苏波夫的说法。 准确来说他就不喜欢尤苏波夫这样说话。 “尤苏波夫先生,”文翰淡淡道,“贵国设立了壁炉之家,想必也知道孩子作为国家的未来能一直健康快乐地成长有多么重要,莫不是至冬还有什么同样深得人心的教育方针,您想跟我分享一下?” “……哈,我可不懂这个。”尤苏波夫腹诽壁炉之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在璃月官方面前承认这种被默许的非法制度怎么样都不好,所以他很快摆手告辞,并在临走前暗示天权星别忘了他们的“合作项目”。 文翰礼貌看着对方进了拍卖会场,冷静将目光收回,玉衡星步至他身侧,提醒他可得提防愚人众在总务司拍卖矿脉相关权属时做手脚。虽然如今他们在更深入的矿区问题上达成一致,如今拍卖的这条矿脉只是矿区中品质较低的边缘资源,但是愚人众的风评众所周知,在这种关键时期,他们更得提防愚人众渗透璃月。 “我知道这个。”文翰说道,他瞥了眼混入人流却仍然醒目的千精,询问玉衡星之前得目不转睛是否在此人身上有什么新的发现。 “没有,只是他很专业。”玉衡星笑道,“懂矿的没他有商业经验,有商业经验的没他会带孩子,会带孩子的没他懂矿。说真的,他的经历完美契合了善有善报这个理论。” 文翰懂玉衡星的意思。因为千精也是海洋禁区事件的相关人,他的报告曾经被呈上天权星的书桌,并且随时间推进持续更新。 天权星知道千精在亲人遗产被卷走身负巨债的阶段,遇见了走投无路的南十字,然后将追债找人的机会让给了在他看来更加艰难的船员们;让渡帮助之后,千精深入岩上茶室,去靠自己也明知不正确的赌徒身份去博求生机。 不好的结局是南十字一败涂地,千精在倾家荡产的同时被荷官套牢。这个可能性远大于现实中的故事——南十字及时联络上了总务司,苦尽甘来,而赢得他们恩人身份的千精,因高超赌术被岩上茶室作为技术人才留下,又在茶室闹出丑闻时被推上高台,从棋子成为茶室之主。从这个角度来说,千精真的很走运,他的路基本上没办法复刻,而如今也算是身处高位的千精,看起来还因为他神奇的晋升之路保留了一颗赤子之心。 拍卖会即将开始。 千精挥手跟最后一个离开自己身边的刻晴告别。刻晴询问千精真的不进中心会场看看吗,虽然千精不在内场名额之中,但是想必包括刻父在内的很多人都乐意带千精进去再交谈的。 千精说外面的展品更有意思。 其实刻晴也这么想。外面再逛几遍似乎都有新东西,里面的话……可能初看新鲜,再看就是需要枯燥学习的专业领域了。没办法,能把知识转为生动有趣的千精不在身边嘛。 千精收回目光,这会儿可谓是一身轻松地游荡。 玉衡星这会儿还没进去。 倒不是因为要踩点,只是他和同样来参展的凝光攀谈几句的时候,忽然被启发了一些东西,站在自己画的某幅图前面若有所思,而告退的凝光在朝着会场中心入口处走去之际,耳尖敏锐地捕捉到了某种动静。 贝螺饰品在被人带着走动时会发出的轻微声响…… 她目光不自觉投射过去。 第52章 自找麻烦(三) “喏, 这个啊。”千精抬起手腕,将虚虚挂在那上面的贝螺手串展示给凝光看,“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得到的纪念品, 心意和款式都不错,我就留下来了,正好这色彩也能让我显得活泼点, 所以……嗯, 如果你想要的话, 我没办法把这个送给你, 那样子我不太好跟某些人交代。” 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而凝光及时地表示自己并没有向千精讨要礼物的意图,千精眨了眨眼, 神色又变得有些困惑:“那你……” 凝光抿了抿唇, 看着把情绪写在脸上的千精,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刚才主动找了千精搭话,唐突地询问千精是否能让她看看他的手链。 第64章 这行为不礼貌,没头没脑, 不像是她平时能做出来的事情;但她刚才就是被迷了心窍似的过来了。 这名为富贵的年轻人手上戴着的是潘塔罗涅从她这里购置的带有暧昧色彩的情侣纪念品。 她只是听到声音那么不自觉侧头,便一眼瞧见了在千精衣袖边缘摇曳的螺贝, 再一打眼便看出这手串出自她之手, 然后静默几秒, 她的脑海中便浮现了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从她手里购置商品的画面。 凝光在出售瑶光滩纪念品时, 曾亲手制作了很多手链, 也卖给了很多客人, 那些商品中不乏相似的会被错认的, 可定制的、还是用执行官头发作为材料的特殊款式, 凝光绝不会错认。 那时候潘塔罗涅选择自己戴上手串而不是将其直接赠送给伐难, 已经让凝光有些困惑,但想到有这礼物对于执行官的身份来说过于廉价送不出手这种可能性,凝光也没多心,事实上那时候潘塔罗涅能帮凝光,就已经让也受到愚人众刻板印象影响的她意外。 ……如今潘塔罗涅的东西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手上就更奇怪了。 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很意外。 凝光观察着千精,她本该因为两人身上存在的共通点猜测眼前之人是否就是那位执行官游戏人间所用的新皮囊,但是执行官应该没有那么闲天天陪小孩子玩还陪老人逛街……眼前这位甚至是有点憨了。 他刚才真的很认真地以为凝光看中了他的手串,并且很认真地斟酌语气思考如何拒绝不让凝光反感生气……其实根本没道理吧。他看上去就像是如果不是这个手串对他有特殊意义,他就直接把手串送给凝光了。 他刚才耐心照顾孩子的样子展会的所有人也都看在眼里。 往好了说,是耐心温柔,往坏了说……像是能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这串手链是我做的。”凝光缓缓回答了千精的问题,也意料之中看到千精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近距离的交谈让她更能识别到千精和潘塔罗涅在面部上的相似点,但如今的她反而更不能将两人联系成一人。 结合富贵此人在璃月港神奇却又顺理成章的境遇,凝光很难不怀疑千精和潘塔罗涅之间的关系。 凝光说自己做的小本买卖,所有光顾过她摊位的顾客她都有记忆,千精手里的饰品可以归为定制,她对那位顾客印象深刻,如今这手串出现在千精手里,她很难不好奇千精和那位知名的顾客是否有某种关联。 话说到这里,凝光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抱歉,原来这东西这么显眼。”千精拉拢了袖子,他听出了凝光的意思,却只是把凝光的话当作一种提醒,“我之后会注意的。”他面带愧色,说之前一直以为这是没什么标志性的大众物品,感谢凝光指出了这一点。 收到了千精好人卡的凝光:“……” 想想面前这个人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老实人,他之前就干过在岩上茶室和荷官赌徒一同丢骰子耍牌子这种事,如今不知危险地和潘塔罗涅这种人物混在一起,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的重蹈覆辙。 但这并不能说千精是个白切黑。 可能就是因为太纯了,所以不遵循世俗的善恶观,不把那些为他布置甜蜜陷阱的坏人当作需要警惕的对象。在他如此作为却得到岩上茶室作为囊中之物之后,他就更加笃定他这样的行事毫无危险。 不知道岩上茶室这件事有没有愚人众插手。 凝光目送千精远去,然后在看不见他的方向,环顾了周围的环境,毫不犹豫地朝着不远处仍然盯着绘图沉思的玉衡星走过去。 …… 中心会场的拍卖会如火如荼。 千精在一个人逛完展会对游客开放的所有区域后,也准备打道回府。 展会的重头戏就是拍卖产权,如今相关人等都在那里集中,外面要么图个新鲜要么来广结善缘的游客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千精早就在带孩子的过程中把展品的信息倒背如流,如今再逛一遍,也不过是图个本该有的清净体验。 体验完了那自然没什么好留下的。 千精将主办方赠送的夜泊石纪念品怼到日光之下。 这夜泊石品质一般,但就算是总务司也不能给所有参展者人手发一个烛照级的夜泊石,如今千精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参展者收到这种雕工和这种染色的艺术品,已经是璃月七星财大气粗的表现。 千精也不是那种在意赠品价值的抠门小气鬼。 他只是想说,至少总务司确实使用了从地下矿区出品的夜泊石。 因为唯有在那里生长出的普通夜泊石,具备能在日光下呈现烛照级微光的特殊性质——若是此时有一位拥有元素视野的神之眼持有者出现在千精身侧,便能目睹莹莹之色于他掌间滚烫,微弱的流光在无风之地摇曳翩翩。 如若要解释这种现象,科学一点儿的说法是遁玉城地底深处的地脉紊乱,导致那里出品的矿物都富含混浊元素,浪漫一点儿的说法嘛…… 远古有天星拖尾坠地,因此诞生的层岩巨渊深不见底;剧烈的撞击让碎片飞往东部郊野,诞生了同样矿产富集的天坑地带;魔神战争时期,有碎玉不顾层岩巨渊挽留,遁走于高天,于是遁玉因此得名,当时流离失所的人们在此安家,他们因躲避战火不断朝着天坑深处躲避,却找到了一片稀有矿脉汇集的圣地。 恐怖的元素浓度中,玉石疯狂地堆砌生长,在地底生出了一座宝石山脉,它的尖端向高处衍生,仿佛是被丢下的孩子拼命想要伸手握住离去母亲的手,这一幕震慑住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而他们懵懂之间听见同伴与自己扑腾倒地的声音,看到倒地不起的影子被迷雾吞噬…… 故事里的幸存者手握石镐从地下溶洞里爬出,将静默的箴言代代相传,遁玉城的长辈会告诉于此长大的稚童,唯有此处不可存元素之石,唯有将怨念与它们一同连根拔起,才能于此安居乐业;而地底的玉石就像是魔神遗恨源源不绝,任何手段的斩草除根都能让他们卷土重来…… 这种说法无从考据,千精也对探究传说人物的虚实没有多大兴趣,他对遁玉城地下溶洞的印象就是隔一段时间就可以收获的黄金稻田。 千精生活的那个年代是收获季。 他不好形容自己当年重启矿区看见地下溶洞风景的震撼,只能说那是真正物理意义上的金山银山,半月前玉衡星等人初次进入矿区看到的那景象还算是小场面,但这也不算是坏事。 因为和遁玉城一起被大水淹了五百年之后,那里的元素含量奇迹般地被中和成了正常标准,即使之后任其发展,也不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奇观,比如夜泊石铁矿白铁矿浮生石等长在一起的彩虹矿山以及吃了毒蘑菇才能看到的五彩斑斓的高浓度元素黑雾,也不会再有遁玉城那种百年一启的拜山传统了。 ……当然,本来那种拜山传统就已经断代很久了。 千精将夜泊石雕刻出的微型天星放下。 如今产自地下矿区的夜泊石,已经不能用肉眼识别它们的特殊;或许再过几年,连元素视野都没办法辨认产自遁玉城的矿石和产自璃月其他地方的矿石有什么区别。 毕竟遁玉城变成遁玉陵,人都没遁玉标记了,石头自然也逃不过这种宿命。 “你好,富贵先生。” 背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千精手一抖,甩飞的纪念品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被身后之人握在了掌心。 千精直愣愣盯着天权星。 “抱歉,吓到你了吗。”文翰放下抬高的手,将夜泊石工艺品递向了千精的方向,“初次见面,我是七星之天权,文翰——富贵先生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如果有什么仍需要我补充的,可以直接提出来。” “……不,天权星,我当然认识,璃月港没有谁会不认识您。”千精说道,他伸手将微型天星从文翰的掌心抓取回来,困惑地朝他身后看了几眼,“只是现在应该还未到拍卖结束的时辰,您怎么出来了?” “这次展会的拍卖主要是玉衡负责。”文翰说着他出来透气的拙劣借口,千精看起来勉强相信了他,只是疑惑文翰上前搭话的目的。 文翰从千精的脸上可以看出稍许拘谨和尊敬,但千精的这种表现不是因为他是天权,而是因为他是一位可以与之理智对话的成年人,所以文翰的笑容更深了些:“我刚才偶然瞧见富贵先生将展会的纪念物对准了太阳……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只会在黑暗处发光的夜泊石,在白日里能这样炫目。” 他就是一位拥有元素视野的神之眼持有者。 所以,他得以见证夜色在千精掌心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进展好慢。 一个剧情点就能写很多很多东西。 想加速,但是节奏调不过来…… 第53章 他早该发现的。 天权星注视着千精离去的方向, 懊恼自己之前将这样一个重要人物轻拿轻放,如果他能更上心一点儿,绝对能更早地寻求到破局之道。 第65章 从玉衡星那里得知了凝光提供的情报, 文翰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中心会场,万幸这个时间点千精还没有离开,所以他在展会的出口处找到了他, 在搭话前还正好撞见了千精对准日光检查夜泊石的画面。 意外之喜。 这代表着千精甚至能在遁玉城这件事情上为他们提供重要线索。天权星上前搭话, 而千精也如总务司对他的性格侧写那样, 表现出了不怀疑不抗拒不遮掩的合作态度。 天权星的套话很顺利。 顺利到了一种令人不敢置信的程度。千精会解释自己祖辈是遁玉城的居民, 会透露如今无从查起的地下溶洞的历史传说,甚至会在文翰根本没有询问北国银行和愚人众相关事宜的情况下,提及了和潘塔罗涅的关系。 “我就知道凝光那孩子会打小报告。”千精说这句话的语气是诡异的欣慰, 看得出他并不介意被拆穿秘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成秘密,就像是他之前正大光明出入岩上茶室的赌场那样,“就像是天权星大人您看到的这样, 我和北国银行有些业务上的往来。” 他说他给他的船员在北国银行买了海上保险,如今雇佣的猎头还是北国银行之前的看门人, 但请天权星放心, 北国银行和愚人众在璃月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璃月港与北国银行合作的商人十之八九, 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顶多和潘塔罗涅关系亲密, 还是那种总务司情报局查不出来的亲密。 天权星:“……” 他微妙地感觉被千精踩了一下。 这语气有点儿像是阴阳怪气的潘塔罗涅, 可对总务司的恨铁不成钢和有话直说的坦诚模样, 让千精更像是一个对官府要求苛刻的纯血璃月人。 天权星能识别出千精没有说谎, 对千精的判断也从一开始“愚人众的棋子”转为“不愧是能被潘塔罗涅看中的合作对象”,可重视的看法,却又很快被另外一种情绪取代。 彩翼鸟落于商贾肩膀。 千精侧过头,任由那与遁玉陵机关鸟同源的机械生命轻啄了他的脸庞。 “我收养了一个来自须弥的孩子。”千精说,这只童话色彩的机关鸟是专门为养子从教令院定制的益智玩具。 异国的孩子厌恶交际,在离开教令院之后,更乐意一个人躲在家里,千精有意培养他的社会属性,如今便先尝试让那孩子操纵机关鸟、借由机关鸟的眼睛观察窗外世界,而他又担心被养子操纵的机关鸟在野外到处乱飞会出问题,便常常在出门时把玩具带在身边,让机关鸟在他可控的范围内活动。 这次千精带了这种机关鸟来参加展会,也算是带自己足不出户的晚辈见见世面,不过出于展会的保密原则,千精没有把具有实时监控和录像作用的机关鸟带进会场,附近的千岩军应该也能证明这只色彩艳丽的小鸟一直在山野里乱窜。 “正巧维持会场秩序的教头是熟人。”千精笑道,“常平教头上次还帮我摘了阿赞挂树梢的风筝,所以我才能放心地一个人进会场——但进不进去,似乎都是在带孩子。” 他摊开手,表情看起来还有些对自己太受小孩欢迎的无奈。 肩膀上的彩翼鸟往外侧跳了跳,歪着脑袋看着天权星,那双漆黑的机械眼珠似乎人性化地透露出几分好奇。 “没有加载语音功能。”千精说道,“不然这孩子会主动跟您打招呼的。” “他很有礼貌。”文翰这样说道,这就是很正常一句客套话,不管孩子家长会怎么接话,总归会开心,天权星甚至对上那彩翼鸟的视线,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好啊,阿赞,很高兴认识你。” “……”民宅内的赞迪克扯了扯嘴角。 待天权星真正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他在千精身边总有一种璃月迟早要完的既视感:千岩军慈祥地看着间谍镜头在空中飞来飞去,天权星傻不愣登真把彩翼鸟当玩具,这种话说出来都有人不信吧?可这就是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 赞迪克想,对面的天权星真该庆幸千精只是临时给他分了彩翼鸟的观测权限,而如今的千精和他都没有什么对璃月的攻击性意图。 他是因为忙着研究学习。 千精是因为在憋着大的。 该说潘塔罗涅不愧是从璃月这个国度出身的执行官吗,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摩拉克斯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么多小动作,真不知道未来至冬女皇的计划正式启动,千精能在璃月掀起何等的暴风…… 镜头忽然一黑。 赞迪克倏然回神,他拧着眉,看着不再显示任何画面的监控设备,耳朵里飘来千精慢条斯理的教育声音:“天权星大人在跟你打招呼,你在想什么?不许冒犯他,也不许臆测我的做法。” 天权星睁大眼睛看着脖子矮了一截的彩翼鸟。 机关鸟的脑袋卡在了关节处,那不只是蔫了吧唧,更像是死了……坏了。 “我知道你在听。”千精的指尖点着彩翼鸟的脑袋,“暂停收声功能,今日放风时间结束了,学习去吧。” 他相当自然地将死机的小鸟揣进了兜里,对上了天权星的视线,若无其事笑了笑;“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天权星礼节性笑了笑,“富贵先生和孩子的相处模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就算这是单纯的玩具,也不能像这样随意破坏,更不用说它在这个阶段代表着孩子本身……” “抱歉,所以我说,让你见笑了。”千精诚恳的表情在此时更显出一种黑色幽默,“我只是对这种孩子稍微严厉一点儿罢了,文翰先生也不用怀疑我虐待儿童,怀疑我亲近璃月港的孩子们是为了不可告人的控制目的。” 天权星的笑容淡了些:“富贵先生,这不好笑。” 这种说话态度,只会让他觉得千精真的有这种危险的心思,甚至会合理化自己的错误。 “我没有在说笑话。”千精似乎不理解天权星为什么要这样提醒他,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就是一直在说真话,“我也该回去了,文翰大人,就像是我说的那样,我要回去检查那孩子的作业进度。” 他说完理由,转身欲走,但又顿了顿,将刚才从文翰手里摘过来的夜泊石工艺品交到了天权星掌心:“你要是喜欢我手里这个,没必要偷换,本身就是你们发放的赠品,我的指纹也不能提升多少价值——所以,两个纪念品,都给你了。” 这就是天权星在展会与千精的最后一次见面。 也是文翰彻底将此人此前所有标签撕个彻底的时候。 他低头凝视在元素视野下翻涌气息的夜泊石。 他没做那种偷天换日的把戏,就算要拿到千精的指纹和谁对比,也不用特意找这种难以拓印的微雕,所以千精的那句话,是谎言,是为了把这枚夜泊石交到他手中的正当借口。 千精在交付过程中在他手心写了一句话。 “我之遁玉,我之赠礼。” 以及一个名字。 “——千精。” 文翰垂眸将夜泊石收起,转过身去。 “今天凝光那孩子跟我谈起踱山葵……你知道这种异植吧,踩中能生出琥珀把人裹进去,之前有采药人从里面解救出了几十年前失踪的冒险家,那冒险家活着,甚至容貌都没怎么变化……遁玉陵地下机关附近的琥珀也不正常碎裂了,我本来以为那都是古岩龙蜥的手笔,也很困惑为什么它们的损毁至少有两个月的时间差……但有没有可能,琥珀是从内部自然开裂,那个未知存在之前一直在琥珀里面,而且从祂能被踱山葵吞掉这一点来看,祂绝不像是愚人众情报里的那样危险,可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又没办法解释晚于地形变动出现的洞穴的出入痕迹……”玉衡星在他离开会场前,这样说道。 那在遮掩身份时也没忘记给自己一个矿工背景的年轻商人说,他来自遁玉,而地下矿区的出现,是他赠送给璃月的礼物。 “岩上茶室万文集舍珠钿舫……这些商号和作坊的当家和掌柜再变,总务司这里登记的所有者也只会是‘千精’。”天枢星曾在岩上茶室事件告一段落时跟文翰闲谈,“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出现的死人,销户的名字本不应出现在如今的契约之中,但他的朋友和总务司签订了契约,保留了他的最终拥有权和决定权,岩上茶室能这么快摘出来,也是因为无论是如今的新掌柜还是之前的旧掌柜,都并非茶室真正的主人,飞云商会的当家作为茶主好友的后人,本要按协约代为经营岩上茶室,但钟离先生默认了岩上茶室的内部交接手续。这真让人意外,我还以为作为唯一活着的茶主旧友,他会很排斥岩上茶室这阶段的所有雇员,但他竟然能默许新掌柜以茶主自称……我曾找钟离先生聊过,他没透露什么有效情报,我也没查出什么,总归,有钟离先生护佑此人左右,应当是没什么立场上的调查必要……” 千精。 富贵是他的化名,那年轻商人来自数百年前的遁玉城,甚至就是总务司档案里不见其人只闻其名的神秘商人。 第66章 难怪钟离对他另眼相看。 大意了,因为千精处于时事热点,又与仙人关系密切——钟离的仙人身份璃月七星同样知情,但他们也是不知全貌,如今更倾向将钟离视作生活于璃月港的人与仙的混血,就像是月海亭的秘书甘雨——所以不知不觉蒙上仙人滤镜的天权星,如今才能回想起一些曾被认为正常表现的重重疑点。 大意了。 天权星朝着中心会场折返。 千精用的是假身份,但他其实没必要用假身份,甚至是用这种隐秘的手段告知天权星身份,但联想起潘塔罗涅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愚人众大使尤苏波夫的热心肠帮忙……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了。 不知所踪的千精自遁玉陵地底苏醒,被愚人众执行官潘塔罗涅发现,这两人开始互演,不知他们彼此纠缠的程度,但应当是各有获利,潘塔罗涅借机抵消掉了与天衡星的人情,并在总务司内部安插了一枚不定时的炸药;千精能送来海洋禁区的情报对总务司进行提醒,调动北国银行曾经的职员彻底归他所有,在获利稍薄的情况下能藏住最大的身份底牌。 遁玉陵此事,也是一次角逐竞争。 千精赠送矿物资源,带来遁玉城的情报;愚人众在总务司不知千精就是那未知存在的前提下,试图误导总务司真的有一个危险存在,但其实是他们创造危险,让总务司欠下人情。 通往地下溶洞的洞穴可能是愚人众的人踩点过,机关鸟也不一定是坎瑞亚的手笔而是愚人众的科研成果,那被限制行动的孩子或许在操控彩翼鸟监视千精行动,也怪不了千精如此管教。 ……是推论。是需要找证据的推论。 不能再被诱导。哪怕事实真的如此,也要当成是他人故意引他如此思考。 多疑,多心,多虑。他需要这些。 天权星在展会内与一老叟擦肩而过。 改头换面低调行事的天枢星停于僻静。 “去查尤苏波夫是否捏造了——”天枢星挑眉,“看来我们的天权总算有点方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感谢到现在还一直支持追更的你们! 动力!动力!动力! —— 延迟更新致歉! 这几天应该会忙租房和工作…… 第54章 游船靠岸。 出海的水手们满载而归。 南十字的船长喜气洋洋地和莉莉娅、伊戈尔告别, 说初次合作就有如此收获,富贵先生和莉莉娅、伊戈尔,都是他们的福星。 “嘿, 船长,不是说好了我们金盆洗手,之后叫我们的化名就好了嘛?”莉莉娅纠正南十字船长对他们的称呼, “可不能被我们的熟人听见。” “哈哈, 这不是还在船上吗, 所以让我最后叫一次你们的名字吧。”船长从善如流改口, “我之前从未想过有人能从北国银行辞职转投璃月的东家,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气,也很高兴你们享受如今的生活, 你们和富贵先生都是好人, 希望你们之后的生活,能够越来越好。”他衷心祝福。 “当然。”伊戈尔咧嘴笑起来,“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很愉快。” ——快抑郁了。 每一天都是死亡倒计时好嘛。 莉莉娅和伊戈尔在去和千精汇合的路上唉声叹气。 他们本该在南十字面前也藏住身份, 奈何海上局势瞬息万变,他们在不可避免的战斗中暴露了身份, 尽管他们很快找补, 南十字的人也相信了他们的谎言, 但这就是他们的错误, 而且, 这一趟下来, 南十字收获颇丰, 他们两个在招人上面惨遭滑铁卢, 这又是没做好本职工作的谬误。 “犯了错自然会罚, 但不至于严重到杀人抛尸。”千精把莉莉娅和伊戈尔引入了赞迪克目前居住的民宅,“何况你们也做出了可见的成果,不是吗?” 南十字的大半船员都在出海前购置了本航次的保险,如今全员平安归来,北国银行已经是小赚一笔;何况新船队的组建进度已达百分之七十的预期,不能说他们此次出行全无收获。 “嘛,大人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也不能否认……”莉莉娅目移,“但是我们过来的路上就有人在盯梢,我们很难不心虚。” “原来你们意识到了。”千精挑眉,“挺好,又赚回来一笔印象分,所以你们是避开他们了吗?” “当、当然!”莉莉娅瞬间绷紧了脊背的肌肉,她就知道眼前的上司不可能真的将这件事轻拿轻放,“我们保证瞒过了他们!” “在甩人这方面,我和莉莉娅绝对自信。”伊戈尔相当肯定保证,“我们从和记厅回来之后在绯云坡和吃虎岩转了转,去租住了小旅馆,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就潜行回来了。” “嚯,那你们做的不错。”千精点点头,“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跟踪者的身份都摸清?而且,‘他们’?那意味着跟踪者不止一人,你们都能确定?” “九成把握。”莉莉娅忙补充,“应该是总务司的眼线。北国银行刚入驻璃月的时候我们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能迅速锁定他们的来历——” 伊戈尔紧接着补充了具体明细,排布出了十几位可疑人士的名单,这些人里可能有被误以为线人的,但秉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原则,揪住这些人深入调查,绝对能抓到真正线人的尾巴。 千精靠住走廊的墙壁,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快速登记下重点信息,又将填充信息的两张连页转过展示给对面二人。 “三个,一个伪装成外来流动人口的一次性面孔,一个常驻吃虎岩的小吃摊主,一个香水坊的手艺人。”千精敲着笔记本上被他特殊标记的三个人,“前两个是正儿八经的情报网内部人士,最后一个算关系人员。” “……”莉莉娅和伊戈尔不自觉吞了吞口水,觉得喉咙发干,他们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轻易摘出了目标人物的千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上司能从他们的语言中就直接锁定总务司的情报官。 “行了,没必要这么看我,对于自己一回到璃月港就有这么多眼睛盯着你们这一点——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也是我们疑惑的点,潘……富贵先生。”莉莉娅及时改口,“事实上就算船长在入港之后第一时间向总务司的人举报了我们,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我们一落地就有无数双眼睛跟随的既视感,就好像他们在我们进入港口之前就知道我们的身份有问题。” “如果基于这点,那么我们在跟船离开时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伊戈尔紧紧拧眉,“现在有三种可能性。一是我们重金雇佣的随船队伍有问题;二是南十字内部有总务司眼线,而我们在隐藏身份登船时就露出破绽;三是稻妻远海有其他人目击现场并将消息传回璃月,总务司提前提防我们。” 船队在稻妻远海时遭遇雷暴天气,险些卷入巨大漩涡船毁人亡,当时情况危机,伊戈尔和莉莉娅为了自救不得不动用邪眼,最终虽然全员幸存,但他们也在一些人面前暴露了身份,于是停靠附近孤岛休憩时,船长将他们二人请到他的房间详谈,承诺会帮他们试探南十字里有没有其他船员猜出他们身份,并让他们守口如瓶;伊戈尔和莉莉娅自己带来的人,就需要他们自己核查一遍以免信息暴露。 “你们同样有恩于我们。”船长这样说道,也愿意相信莉莉娅和伊戈尔给出的理由,而在不能杀光南十字全员的前提下,莉莉娅和伊戈尔也更乐意相信如此处事态度的船长,只是在船长说沟通完毕、然后继续航行和返程的途中,私下调研了南十字全员七次而已。 至于他们自己用钱筹备起来的用于捕捞航船和人员招聘等的专业团队,更是不用说,他们就差把里面的雇工从出生到现在的资料档案都给翻上一遍了。 这样的情况下,让莉莉娅和伊戈尔承认自己走眼,实在很不甘心,至于远海事发现场,要是有其他船队在,他们不可能没发现,停泊的孤岛也是确定没有他人落脚的,所以概率性也不大。 但从总务司的反应速度来看,他们又不得不推翻自己的自信心去排查之前可能遗漏的地方…… 越排查越觉得自己不该露出破绽,越自信越觉得难以置信,伊戈尔和莉莉娅面对千精时也更忐忑不安,直到千精暂时岔开话题,让他们汇报人员招揽进度的具体信息。 伊戈尔和莉莉娅如实汇报原计划和实际情况,并再次致歉不得已的身份暴露影响了他们和南十字的分头行动,他们承诺在这段时间会以身为饵,得到更多有关他们如何引起总务司注意的线索。 “喔,是因为我这个身份和潘塔罗涅的关系被总务司发现了。”千精慢悠悠开口,“你们只是因为富贵有问题被顺带着盯上的相关人而已。” 莉莉娅和伊戈尔的表情霎时一片空白。 “潘……富贵先生!”在千精眼神警告后瞬间收声的莉莉娅在短时间内难以做到表情管理,“你怎么好意思看我们那么怪罪自己的!可恶啊,我们还以为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可能牵连到你……” 第67章 “原来是富贵先生牵连到我们了……”伊戈尔小声补充。 千精挑眉:“这是先见之明,真让你们彻底抹去曾经的身份也不现实,我主动暴露,总比你们意外暴露要更能掌握主动权。” 莉莉娅和伊戈尔看千精这样的态度,就知道这一切仍在这位上司的掌控内——这也是他们敢在千精拆穿真相时小小叛逆的理由——所以,如果他们的失误也是千精的计划,那么他们是否可以认为他们可以最大限度地免于责罚…… “先生高瞻远瞩。”莉莉娅吹捧。 “先生未雨绸缪。”伊戈尔捧哏。 “先生——”耍宝的声音终止于民宅的门被吱嘎一声推开。 室内的两人瞬间眼神一厉,惊悚自己为何没有发现有人靠近的气息,他们不动声色掩护住千精的同时朝着门后看去,可视线平行之处空无一人…… “欢迎回来,阿赞。”千精拨开堵在身前的两人冲着悠悠荡荡走出来的小豆丁笑道,“看你抵达的时间,果然是有什么没被莉莉娅伊戈尔发现的客人?” 瞥了一眼对面倏然放松又马上炸毛的莉莉娅和伊戈尔,赞迪克关上门朝着客厅未知走去:“有一个不明热源在他们过来的一分钟内出现又离开。” “怎、怎么会!”莉莉娅脸色苍白,“我们明明——” “行了,璃月又不可能真的没什么能人,说不定前面的家伙都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安排的,能被我瞬间拆解身份的情报官能是什么有用的暗棋吗。”千精抬手制止下意识要冲出去的莉莉娅和伊戈尔,“阿赞在这里布置了防入侵的装置,来者不会擅闯,但能从这点知道你们是我的人就够了。” 伊戈尔紧绷下唇:“那我们完全搞砸了……”不仅带薪度假的未来可能性全无,他们甚至会比之前在北国银行跌入更狼狈的境地。 “所以我说我有先见之明,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千精让他们跟上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赞迪克,“你们保持原来的节奏就好,总务司的集中火力在我这里,他们仍把潘塔罗涅与我切割,怀疑我是被执行官利用的棋子的同时又想拿到我这枚棋子,你们与我的交涉能被他们的脑补合理化——想必你们不会让我再一次失望。” 他黑眸扫来,脸上带笑,原本神色高度紧张的莉莉娅和伊戈尔在他这种威吓警告下竟逐渐放松,他们知道千精日后还有他们派的上用场的地方,今天的事就此揭过。 “遵命,先生。” 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更像是在叫长官。 莉莉娅和伊戈尔快步穿过走廊来到赞迪克所在的位置,对里面意料之外的空白场景毫无表情变化,很自然地把自己代入了工具人的属性遵循赞迪克的意志帮忙做事。 赞迪克抽空往千精身边靠近,他瞥了一眼怡然自得倚靠于门框的千精,想着对方还真是懂得拿捏人性。 通俗点来说,原本的莉莉娅和伊戈尔是为了自己期待的愉快未来而活,如今他们则是为了尽量弥补原谅他们的千精而奋斗。 毕竟是如此宽容体贴的上司,在他们大意与犯错时,站在他们角度为他们考虑而不是紧抓着无法挽回的谬误斤斤计较,他们很难不为之做些什么,才对得起千精对他们的信任与大度。 ——但归根究底是千精让他们为其工作,雇工领该领的薪水,上司分配对应的酬金,所谓心虚与亏欠,应该对自己能力不够所以得不到的摩拉,而不是金钱关系维系的上司。 可惜总有人分不清真心实意与虚与委蛇。 “也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千精询问道,见赞迪克否认,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之后你给莉莉娅和伊戈尔重新配备下邪眼,不常用,保命性质,他们之前的邪眼在出海中途丢掉了。” “……”赞迪克诧异,“你在开玩笑?他们的邪眼不是在出海前就由你交给我拆解了?我这里还有对应的研究报告。” 忙活的莉莉娅和伊戈尔耳尖一动,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脸上也有和赞迪克类似的惊讶。 “……我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一遭。”千精挑眉,他扫向对面的莉莉娅和伊戈尔,“如果不是邪眼,你们怎么暴露身份又从风暴漩涡中回来的?” “我们一直带着邪眼。”莉莉娅和伊戈尔相当笃定自己的记忆没问题。 “我的记忆与他们一致,南十字那边的口供估计也是如此。”千精站直了身体,将目光落在赞迪克身上,“其实是该我问你有没有在开玩笑的,不过……能让我看看你当时的报告吗?” 总不可能他们所有人都记错了,就赞迪克一个人的记忆正常,凭什么? 凭他是另一条时间线的客人所以不受某些规则影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抱歉。 前天坐动车到新城市昨天今天还在忙租房所以更新可能有点赶不上。 尽量抽时间更新! 第55章 赞迪克还没来得及将这部分的邪眼报告带走。 相关文件留在室内, 所以很快一叠厚厚的纸质稿就传到了千精手中。 千精倚靠在门边,在赞迪克的指示下找出了他们所需的资料,他看不懂上面的很多专业术语和数据, 但他至少能确定这份报告的真实性和撰写的时间。 房间里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剩下门边的执行官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对时间的感知能力被无限削减,莉莉娅和伊戈尔的情绪有些惴惴不安, 而赞迪克一直在凝视千精, 等待着千精给出一个答案。 事情到这里双方都意识到了双方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对的。”千精将手放下, “这就是证据。” “这么信任我?”赞迪克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不怕我伪造了这份资料或是我的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 “你最近可没时间搞这些阴谋诡计,而这份资料足够我找到脑内与之匹配的记忆和错漏。”千精合上资料将其重新返还赞迪克,“以我对自己的了解, 比起让莉莉娅和伊戈尔携带邪眼降低他们在遇险时的麻烦程度, 我更倾向于选择平替的不会有暴露风险的防身道具。” 他看向莉莉娅和伊戈尔,笑了笑:“你们的能力也不依赖邪眼而展现。” 莉莉娅和伊戈尔下意识挺直腰板。 虽然这说法,也可以理解成千精不注重下属安全更注重任务完成度,但是莉莉娅和伊戈尔可不会这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千精深思熟虑,减少他们完成任务的难度:“是的, 富贵先生。” 他们的原计划就是和南十字一同出海, 在要和那些船员长时间接触的情况下, 他们不会把邪眼这一特征明显的危险物品带在身上, 就像是千精所说, 就算没有邪眼, 他们也很优秀;甚至于在这次任务中, 邪眼是拉他们后腿的那一个, 要是采用明智的上司的平替或上位替代的防身道具, 他们哪能在南十字面前露出破绽。 赞迪克都不太想理这两个已经被千精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蠢货了。 “所以——”赞迪克自己也再粗略过了一遍报告上的内容,回顾了下当时的场景,“只有我的记忆没问题,这也是另一种程度的大问题。” “问题关键在于船队航行途中遇到的雷暴天气和旋涡事件。”千精对这方面倒不是特别担心,他之后会再确认下南十字那边的状况,如果真的确认是只有赞迪克记得真相的话,他会考虑是世界级的问题,那这种问题就不需要他杞人忧天了,“既然不影响大局,那就推后考虑。像是在前往稻妻或是要深入稻妻市场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提前探讨吧。” “你还真是心大。”赞迪克觉得要是他的记忆被人篡改了,他可做不到像是千精这样心平气和。 “只是不打算庸人自扰。”千精说道,“你能随时联系多托雷吧,有机会和他聊聊稻妻的事情,他去过踏鞴砂研究邪眼,对稻妻远海里有什么东西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若是你偶然发现他的记忆也和稻妻的某些事实对不上,那我就更不用担心了,自有你代我抓耳挠腮。” “你还真是会想象。”赞迪克点评,他压根儿不觉得有那么多异时空切片的自己会受到记忆的困扰,总不至于所有同位体没有一个发现这个时间线上本体的记忆问题,然后没有一个人提醒本体…… 赞迪克顿了下。 这种看自己热闹的事感觉是多托雷能做出来的。 “怎么,你也开始想象了?”千精似笑非笑地询问。 “……几乎为零的小概率事件而已。”赞迪克回他。 “本就是白日做梦。”千精不以为意,“反正不影响我现在的日常,再不济,我也可以问仙——莉莉娅,你找份地图标记下此次南十字出海航线和途经地点;伊戈尔,详细回顾下在你们遇到雷暴天气和海洋旋涡时的事件经历,打份报告。” 莉莉娅和伊戈尔应声。 第68章 而赞迪克看了一眼对面的夫妻,将目光转移到千精身上:“向情人讨要情报还是后备选项,看起来你一个月的谈情说爱毫无进度,不如向别人讨教下如何才能拿下心上人的欢心。” 正在分配工作的千精瞬间靠墙站直身体瞪了赞迪克一眼:“那是仙人。不是我的心上人。” “嗯,仙人也是人。”赞迪克敷衍他,能想到利用情色关系拉近距离,鬼才信那位只是单纯的工具人,“正好也是你在岩上茶室的下属,同为你下属的两人应该可以给出如何追人的参考意见。” 竖起耳朵默默吃瓜的夫妻选手在听到赞迪克的后半句话时瞬间绷紧了身体。 仙人和上司心上人什么的他们很好奇,但是要让自己代入下属身份帮上司追下属什么的……完全是一件苦差事。 “我们不能给潘塔罗涅大人参考意见。”莉莉娅绞尽脑汁,她情急之下甚至叫错了正确的称谓,“我和伊戈尔从小一起长大,用璃月的话来说,他是我爸爸买来给我当童养夫的!” 与此同时伊戈尔几乎也同时开口:“莉莉娅是我妈妈带回来的森林猫……”他说这话的时候莉莉娅刚好说完后半句话,当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静默了下,扭头与对方对视。 “哦不好意思,爸爸其实说你买过来是给我当雪橇犬,但是我觉得你比雪橇犬笨多了。”莉莉娅小声补充,她知道此时此刻不适合谈论他们的家事,但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说道,“原来你和我都是被收养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他们彼此沉默着,似乎在回忆已丧命于层岩巨渊的养父母,但这诡异的气氛只持续了一秒,他们便又双双抬头去看千精。 “璃月很好,这里的仙人也很好吧。”莉莉娅笑道,“我想我们父母的故事或许对先生您更有价值。” “我们的妈妈是公鸡大人的部下,父亲是北大陆地下情报网的观察者。”伊戈尔也是笑盈盈的,“他们因执行官的命令死在层岩巨渊,这代表事情暴露后必须有自保能力,所以我们要提前解决可能知道消息的人。” “下一个执行官是谁?”莉莉娅跃跃欲试,“可以是公鸡大人吗?我们能很快见到新的公鸡大人吗?” “我们能提供公鸡大人的情报。”伊戈尔微笑,“如果先生不介意我们冒犯您同事的隐私,我们能尝试联系我父亲曾经的朋友……”他垂下眼:“虽然隔了这么多年,我们不能确定是否能重新搭上情报网的观察者。” 千精盯着他们。 倒是没想到执行官和璃月仙人的关系能让莉莉娅、伊戈尔联想到他们曾经同样是敌对阵营的父母,他之前就查过所有银行职员的身份信息,但即使是第五席公鸡,如今也不能锤死他们的父亲真的和北大陆地下情报网有关。 现在可以了。 而确实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背景相对于其他职员来说,更具利用价值,他才会真正地选择他们。 “试试吧。不能联系也不吃亏。”千精轻笑,“要是之后在璃月就有人能给我送至冬的新闻报纸,这多好啊。”正好伐难和弥怒如今在至冬境内,一男一女,配备邪眼后可以伪装成眼前这两位和观察者接触。 那是大本营在至冬,能在愚人众眼皮隐匿的影子。 说不准如今遍布大陆的冒险家协会与他们还有些关系。 “我们这就去——”意识到他们手头上的活儿还没干完的莉莉娅和伊戈尔暂时止住了话题,思考着任务的先后顺序。 “去吧。”千精摆摆手,帮他们做了决定,“又是处理记忆异常问题又是帮我说服亲友的,再待下去阿赞要嫌弃我找人拖他后腿了,其实本来搬运这件事也不在你们的职责范围内,就是打算让你们在报告完搭把手的。” 千精让他们先去给他写个联络观察者的可行性分析,再去回顾此次突发事件和绘制地图航线,船队那边仍然是他们需要重点组织的工作。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两人瞬间舒服了。 “以及,”千精在他们走之前相当认真地强调了这一件事,“我和赞迪克其实都是执行官本官。” “您和赞迪克大人当然是。”莉莉娅和伊戈尔笑着说道,“而跟着您这样的大人物,我们总能见到所有的执行官的。” 他们离开了民宅。 有被跟踪的前车之鉴,也遵循若无其事的原则,他们走的时候比过来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而千精对上赞迪克的目光,无辜眨了眨眼:“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们误会我们是冒牌货的。” 赞迪克懒得接他的鬼话。 能让那两人误会他是冒牌执行官还能甘之如饴地忠诚于他,为他打掩护为他尝试背叛愚人众,谁信这一切不是千精的安排? 这里的银行职员虽然都是与愚人众中高层有过摩擦的放逐之人,但他们不会将仇恨付诸行动,哪怕能力有余,也只敢偏安一隅、苟延残喘,千精能让这样的人忠诚于一个执行官为他背叛愚人众,也是了不起。 “你准备怎么凑齐现有执行官?”但赞迪克还是这么问了一嘴,刚知道莉莉娅、伊戈尔如今想法的他,实在是好奇千精是否真的有集卡的打算。 赞迪克倾向于千精会收集像是盗版的正版。 因为失忆的九席、变小的二席,都是不完全体的执行官。但确实就是本尊。 “谁真凑了。”千精无语,“你要拄拐的丑角、摘面具的队长、没羽毛的少女、玩水的仆人、谢顶的公鸡、跳舞的木偶、卖唱的女士吗?” “……不要。”赞迪克果冷漠地拒绝。 千精的这句话有点儿让人恶心了。 但是赞迪克又不由得怀疑能这么顺畅地说出这些话的千精是否真的已有打算,他想要再问,可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千精的若有所思。 “怎么了?” “喔,”千精回神,“我刚才按顺序报了一遍目前所有的执行官……” 中间的第六席空了数百年是有什么考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忙里偷闲! 码字! 第56章 千精这么一说, 赞迪克也不由得思考起第六席空缺数百年的理由。 一般而言,执行官队伍会不断扩充,新晋的执行官会先推至末席位置, 再在之后的考核晋升中调整名次分配权益。 举个例子,若是如今有十位执行官,新任的执行官会是第十一席, 是如今的末席, 随着时间流逝, 他可能跃升八席、跃升六席、跃升首席, 而被他挤下排名的执行官会向后补位。 这种晋升机制应当不会留下执行官的空位才对。除非这位执行官做了什么,至冬女皇帮他保留了席位,但这个规则又不适用于从未有过记录的第六席。 就好像是有人粗暴地把第六席的相关记忆从所有人脑海中抹去那样…… 赞迪克冷不丁想到了让千精这等人物都出现记忆问题的远海漩涡, 说起来, 如今在位的执行官都曾是异国之人,像是来自蒙德的女士、来自枫丹的木偶,七国之中唯有稻妻和目前在位的所有执行官都没什么大关联。 赞迪克觉得太巧了。 他想如今沉思的千精应该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而回神的千精肯定了他的说法, 也提出了另一个关于执行官席位的猜测。 “执行官的席位基本恒久不变,如今的排名也并非以实力和贡献调动。”千精回忆着目前他所了解到的执行官的信息, 在调阅到第九席的情报的时候, 他勾了勾唇角, “我的排名在璃月是至高席位, 是唯有最尊贵之人才配得上的尊贵长久。” “命运相关的排名。”赞迪克点头, 愚人众的统括官曾是坎瑞亚的宫廷法师, 作为覆灭于高天规则的丑角, 他或许在邀请来自提瓦特各地的执行官加入至冬女皇阵营的时候, 就洞悉了这些执行官的命运。 “所以第六席位置空余, 或许是因为匹配命运之人尚未诞生,或许是因为这个位置上的只会是概念意义上的存在。”千精这样说道,“六道轮回,创世六日……这个数字本来也很特殊,或许在新世界的建立中这位不被我们所知的第六席能起到相当美妙的作用。” 赞迪克沉思。 但千精已经把这个同样不适合如今的他深究的问题抛之脑后了。 民宅内要收拾的东西很多。 这里的任何一个东西遗留下来都可能会被总务司高度警戒。 千精倒是无所谓。 遁玉陵事件未过,如今的他可一直是璃月七星的重点关注对象。 身边的赞迪克同样。那与第二席博士如出一辙的蓝发和红眼实在是太过标志性的外貌特征,好在就是因为太标志性了,赞迪克又从没掩饰自我的打算,七星只会怀疑他们关系匪浅,还不至于胆大包天地将他们划为一人。 他们都没敢把富贵和潘塔罗涅画上等号。 “这不一样。”赞迪克回他,“我和博士可是切实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不同的地方,而你——” 第69章 千精的两个身份从未同台出现。 若是千精安排了替身,那么赞迪克也相信总务司那伙人能被狡诈的狐狸带进沟里,但是千精没有。 他如今切换身份越发肆无忌惮,丝毫不在意富贵和潘塔罗涅的行程不仅毫无重合甚至可以无缝衔接,完全是一个人可以忙得过来的双面生活。 甚至于他们容貌近似,身量类同,千精就差把潘塔罗涅和富贵都是他写在他自己的脸上了,璃月七星那群人还跟瞎了一样固执地往他们是两个人的推测之路上越走越歪。 这真的很难不让赞迪克怀疑总务司的水准。 “是我过于厉害,否则多托雷怎么可能放心让你独自一人来璃月。”千精这样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我,你早就被总务司的人识破身份抓起来了。” 赞迪克当时在北国银行根本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 不是说银行的职工们没有保密原则,千精的意思是,赞迪克的行事作风还没有到那种处处不留痕的狡猾地步。 再怎么小心行事,也不可能像是现在能以可疑人士的身份正大光明地走在璃月的疆域内,甚至能让总务司的人帮忙搬家。 ——千精更新了富贵的人设,和天权星文翰之间搭建了心照不宣的渠道,这个渠道目前不存在任何渠道交流,有的只是双方在彼此领域做事时,最大程度放行的权限。 就比如现在他要将民宅内的各种设备与档案搬运到上次展会拍卖的矿脉附近,千精找了镖局的人帮忙,镖局的人也勤勤恳恳把打包好的行李送遁玉陵;千精委托了冒险家协会,请来的雇工也兢兢业业跟随镖师监督他们的运输任务——这看起来很严谨了吧?物品打包好才交给镖师,路上也有专门的督查跟着队伍保证货物送到目的地之前一切保密。 但是除了在矿区接应的人是千精信得过的,请来的镖师和冒险家都是很容易被动手脚的,千精理应用自己的人在和记厅与冒险家协会登记接委托,但他没有,反正送到了就行,货物中途被打开检查设备被拓印报告,还原包装痕迹后他可以当作不知道。 要是总务司蠢到给机会也不动手脚,那千精之后在赞迪克这种外邦人评价的时候也不会开口挽尊了,好在这届的天权星并不是纯粹的酒囊饭袋,接住了他的暗示也默认了实验室的存在。 因为他们得到了他们自以为的愚人众内部研究资料,在进一步确定千精是璃月这方的暗线之后,更不会打草惊蛇让千精在潘塔罗涅那边吃亏。 总务司和天权星被千精误导太多次了。 所以他们不敢轻信,对任何事态看法都保留一份余地,或许他们仍然无法笃定千精就是遁玉城之人,但在千精抬出有仙人佐证的遁玉遗民身份、不断暴露富贵与潘塔罗涅的共通之处之后,他们能九分笃定富贵不等于潘塔罗涅。 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富贵和潘塔罗涅都是聪明人,不可能露出这么多破绽,等着他们揭晓真相。 应当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故意为之的诱导性行为。 天权星不想再上当,所以对千精和潘塔罗涅的身份关系持保留意见,他拿出了百分之九十的精力筹备应对执行官与遁玉遗民的针锋相对,拿出了百分之十的谨慎提防一切都是千精自导自演的阴谋诡计。 若真是同一个人,揭穿便能取得最大效益;就怕不是同一个人,而千精和潘塔罗涅在搞互相敌对,他们还不小心被执行官利用诱导,得罪了仙人故交,坑害了遁玉先民。 所以总务司会认为莉莉娅、伊戈尔拜访千精也不过是执行官牵制千精的手段;所以总务司会在查出赞迪克可疑之处后按兵不动,认为千精拿捏住了其他高位执行官的亲信。 七星都偏向千精在与潘塔罗涅博弈。 这实验室迁居也是博弈的一种结果。 展会的稀有矿脉被与愚人众合作的璃月商贾买下,明面上开采与矿石运输一切按契约条例进行,可暗地里愚人众士兵伪装成矿工于矿区徘徊,对遁玉陵的秘密虎视眈眈的同时,也如千精所说不断伪造危险生物离开遁玉陵在璃月各地出没的线索痕迹,以知道七星不知道的秘密信息这一情报差来拿捏总务司不敢轻举妄动。 若千精真是遁玉遗民,总务司会假装不知愚人众的欺骗,让这一个理智且能力出众的卧底继续在执行官身边潜伏下去,帮助他们避开愚人众的阴谋诡计,也帮助他们了解愚人众内部的重要机密。 若千精是执行官安排的棋子,总务司就更不能提前揭穿愚人众,在不能笃定遁玉陵里究竟出来了什么东西的前提下,七星需要尽可能地收集情报,在保证璃月安全的前提下冲破愚人众的信息陷阱,按部就班一个个清算敌军。 而这两种解读在赞迪克离开璃月港搬往遁玉陵这件事上,都可以达成一致的解释:遁玉陵的地理位置与人口密度适合愚人众开展更大范围更深领域的学术研究,赞迪克将作为实验室的核心于此深耕。 无论千精是纯粹想要找一个更好的科研环境还是为了更进一步地和另一位执行官搭上关系,总而言之,总务司知道这件事了,总务司得到了一个更进一步得到愚人众情报的机会。 借着帮助的名义心怀不轨,这是愚人众经常做且如今正在做的事情,但这种手段不分高低贵贱,总务司拿到了情报,千精收获了信任还免了一笔花销,双赢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诚然那些民宅里有很多不能暴露的东西。 但千精和赞迪克提前销毁机关鸟等机密文件与制造设备,藏匿邪眼开发与改造等重点研究核心,剩余的那些,就算全被璃月官方知情也不影响他们的继续活动。 何况总务司和七星都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如今的“边角料”,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至关重要的全新资料。 “当然,别看我这么说,”千精坐在已被搬空的民宅里的唯一椅子上,他搭着腿,笑盈盈地看着赞迪克,“在我看来你遗留下来的随笔草稿也不能被称为边角料,是碎玉吧,如同砸中层岩巨渊那颗天星中飞出的碎玉。” 赞迪克不置可否。 千精逗了逗在肩膀上已经被修复好却因为无人操作而保持静止状态的机关鸟:“之后你就在遁玉陵的实验室静心研究,我会把小财的权限转交给你,平日里你有什么事直接通过它联系我。” 这只彩色羽翼的机关鸟被他因颜色而命名。 赞迪克知道千精取名的逻辑,但这显然不是现在的重点,他眯起眼睛的时候,千精抬眉看他一眼,解释只有这一只随身机关鸟的权限可以对赞迪克全部开放,其他机关鸟的录像监控功能仍在他这里。 当然,赞迪克要是暗地里做什么权限手脚千精也不太可能知道就是了,毕竟所有机关鸟的制作都是赞迪克。 “我没有多管闲事的时间。”赞迪克的目光定在小财鸟的身上,千精如今将这家伙随身携带,全部权限的开放就意味着他随时知道千精在做什么,即使千精更有随时关闭镜头的权利,但能给予他如今的权限,已经让他感到相当意外。 年轻的商人冲他弯了弯眼睛。 赞迪克不着痕迹移开视线。 他得制作个遮挡表情的面具,不然被哄时的心理活动直接在脸上呈现出来了。 眼睛也得遮上。漏一只都能被千精注意到他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更新时间又要很不稳定了…… orz我好像没稳定过。 第57章 千精确实给予了赞迪克足够的权限, 毕竟能让赞迪克随时关注他的情况,何尝不是一种对赞迪克能力与信任度的大力认可? 但某种程度上而言,千精对赞迪克和对莉莉娅、伊戈尔没什么区别, 只是在莉莉娅、伊戈尔的事情上赞迪克能够冷静看待客观事实,换了他自己,就是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了。 多数情况下, 自知却放任自流的后者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前者更可悲。但能让赞迪克这样的人拒绝反抗顺他心意, 也更能凸显出千精在与他相处时确实采用了正确的方针与政策。 他就是擅长应付小孩。 千精站在岩上茶室半开放的二楼眺望璃月远处风光, 这里的视野很好, 这个季节凉风习习,也甚是惬意快活,他如今不用常去北国银行, 便选择了此处区域作为闲暇时放松的基地。 这里除了看不到往生堂看不到钟离居住的民宅一切都好。 不过也无所谓。 千精知道总务司已经跟胡堂主了解过富贵的身份信息——这没什么, 南十字船长、刻晴父母等人在他身份隐患抬上明面之后也被七星约谈过。 千精也知道钟离每一天的行程,在排布着他无数眼线的璃月港,他可以随时说出对应时间下钟离所在的具体位置——友善的仙人默认了他的放肆。 所以,千精如今可以怡然自得地站在茶室露天区域的围栏附近, 悠闲地端着茶杯喝茶。 第70章 “已经过去很久了哎。”北斗坐在二楼茶座的长凳晃悠着腿,她的面前放着果饮, 但是她基本没动几口, 双手搭在身体两侧, 不时扭头朝着刻晴所住宅邸的方向探头探脑, “刻晴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嘟囔着, 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带上了疑虑和困惑。 千精收回视线, 转了个身迈开长腿在北斗对面坐下。 ——显然他所谓的悠闲不是不工作, 而是活儿轻松。 他将在北斗和刻晴身上开启他的下一个计划, 如今作为忙慌之前的安逸时光, 他需要继续扮演他的知心大哥哥人设才对。 “可能是路上耽搁了。”千精将茶杯搁置在自己手边,“你知道的,北斗,那孩子输给你之后,都不太好意思见你了,跑野外很勤,附近的史莱姆差不多被她清了一个遍,千岩军都该给她付工资。” 南十字返航之后,北斗便可以像是之前那样在璃月港停留很长一段时间。 此次的重逢,比北斗和刻晴预想的都要快,所以还没锻炼出多少实战经验的刻晴几招惜败,这一个月内也没和北斗碰面几次。 憋着气的孩子发狠了往近郊区域探索,好像要把这几年待在家里休养生息的步数都补回来一样。 “她很努力啊。”北斗把手搭在膝盖上重重点头,“有管家和护卫待在身边,刻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今天我们约好了中午在这里集合,她这样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超时了二十分钟,我还是很担心她过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看了看太阳,在心里估算了下大概时间:“如果再过十分钟她还没来的话,我要去她家或是她今天应该在的地方看看情况。” 千精赞同她合理的想法,其实他也应该问北斗要不要他帮忙派人过去看看情况,但刻晴虽然迟到,但也只是半小时不到的事情,千精能显而易见预料到北斗会回他不需要,所以他也就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准备聊些其他的,让精神紧绷的北斗放松下来。 他说北斗在剑上面很有天赋。 刻晴应当也是从小开始打基础,按理说她出身名门,接受到的训练应该比北斗更系统,但是她的云来剑法对上北斗粗犷的大剑,却总是频频吃亏。 “嗯……这个啊。”北斗揉了揉后脑,如今的她不能说出“战斗意识”这种专业术语,也很难系统分析刻晴几次落败的具体原因,只能从自己的实际感受出发回答千精的问题,“因为我是抱着杀死她的决心去与她对决的?” 千精眨了眨眼。 他下意识看了周围,这个时辰二楼没几位客人,他们所在的位置又是拐角区域,所以应当是没人听见北斗这种危险的发言的。 “喂!富贵叔!”北斗拍了拍桌子,“你这样一搞才显得我的话奇怪!我只是对所有对手都拿出最认真的态度而已!像是这种切磋只要在最后关头留手就好了!我绝不可能真的伤到刻晴的!” 她的解释像是连珠炮弹。 “啊,我知道的。”千精不断下压手掌安抚北斗,“你从出生就在船上,到现在参与过无数场与海兽与天气与意外的战斗,所以你能赢下只把战斗当竞技的刻晴。” “我没有在生气,富贵叔也不要说刻晴对剑斗不认真,她打败我的决心谁都能看见。”北斗很认真地纠正千精的说法,“是我太厉害了,我可是在海的怀抱里长大的大力士。” 她张开缠绕着褴褛的染色绷带的手掌,掌心纹路斑驳,色泽暗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手。 “要是这么轻易被刻晴打败了,我也白练这么久了。”北斗说道,“那把木剑从我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一直陪我到现在,有损坏就加固,现在和我和它是最佳搭档,刻晴和她的配剑还在磨合期呢。” 北斗在璃月港的时候不会随身携带那把剑,但千精也曾见过她的武器,那仍在更新迭代的木剑其实更适合以重刀命名。 木质基底加固铁矿打磨边缘再以绳索与布条缠绕,武器的重量在与日俱增,在日复一日坚持锻炼的情况下,她的天赋能得到当下环境中最好的发展。 但之后若是刻晴的剑法真成系统,自己捣鼓摸索的北斗总会落败,并且和刻晴的差距越来越大。 因为北斗的天赋还没有到一骑绝尘万里挑一的程度。 北斗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她从不觉得未来会按部就班地发展成意料之内的东西。 命运就如同海上的天气,总有意外之喜。 “我可以一直赢的。”北斗凝视千精,“我之前是除了坚持挥剑之外没有任何的训练计划,但现在我已经是刻晴的朋友,我的朋友就是我最宝贵的资源,我会让自己更轻松地变强。” 她说她的父亲和千精合作,在上次出海中大赚一笔,她用这笔钱给刻晴准备了礼物,让刻晴家的武学师傅帮她查验了身体素质,更新了日后锻炼的计划。 “商人重利,水手也重利,虽然大多时候我们都会把义气放在利益之前,但是利益也是一种维系友情的手段。”北斗笑着说道,“主动的索取能让我更能衡量朋友能给我带来的价值,当然,像是富贵叔叔——” 她注视着千精的眼睛,微笑着说出了真相:“主动付出才能让你更有安全感。” 千精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他调整了坐姿,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我给你这样缺爱的印象。” 他托住下巴,用玩笑的语气开口道:“和你们关系太好,你们对我都有滤镜了。” 北斗却摇了摇头,认真补充了自己刚才的回答:“不是的,因为能让富贵叔在意的,都是有价值的可以成为朋友的,无论大人与小孩,在你的眼里,都只有一个分类——可结交,或是点头之交。” 而千精结交的那些人总不会让千精的付出亏空成零的。 哪怕是看似无用的孩童,也能给予千精可视化的利益。 “我不知道我哪里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也不知道刻晴和白术为什么被富贵叔看中了。”北斗弯着眼睛,“但是哪怕利用,也请务必不要伤到我们之中任何一人的性命,所以——” 千精几乎以为这直觉异常灵敏的孩子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问他刻晴失踪跟他有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话锋一转的北斗只是问千精之后有时间能不能帮她加固下她的长剑。 千精点头的时候,北斗说千精细皮嫩肉的,看上去不像矿工,也不像铁匠,平常也不做练习,却一直能随手就雕出那种稀罕的物件。 她的时间追随着千精搭在茶杯上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的指尖:“我都看不出富贵叔曾经在沉玉谷当过采矿工人,你的手指很干净,没有染色,也没有皲裂,像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比刻晴还要有那种不谙世事的烂漫感。” 她指出了千精的破绽。 千精的视线低垂。 “这算是称赞吗。”千精低笑了一声,“细节决定成败,我会注意这点的,而我当然也会给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让你们安全健康地长大。” 他在北斗眼里是总务司的秘密情报官,总务司不会迫害孩子的,即使利用,也是为了塑造人设;即使孩子遇到危险,也不是他们故意为之,而是有不可抗力的黑恶势力在暗中行动。 千精刚才的那句话也是在否认刻晴并没有陷入他知情的危险,而他闭口不言,没和北斗交代。 既然情报官也没得到什么消息,那么刻晴应当只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了麻烦。 北斗稍稍放松,心绪却没有真正平静:“我知道的,一直相当可靠,我其实也不太想因为朋友的迟到麻烦富贵叔叔,但如果刻晴在我走之后过来了,麻烦富贵叔叔派人去找我过来,我就在刻晴今天可能出现过的地方。” 千精说着当然没问题,顺便将放在桌上的果饮递给北斗,北斗几口吨吨喝完,和千精一打招呼,就从楼梯口溜走。 她的动作很快,邻座的客人听到杯子落到桌上的声音转过头,已经什么影子都看不到了,留在原地被投以注视的千精用语言技巧遣返他们的注意力,借着二楼的海拔看了眼从街道上跑过的北斗,端着茶杯回到了室内。 嘛,他当然知道出岔子的原因,否则他也不会站在二楼的茶室边喝苦茶边陪北斗吹风。 只是有危险的又不是刻晴。 千精折返回茶室内特意为他设置的休息室,把杯子搁置回桌面,窗边有千岩军小队行色匆匆。 “出事了……” “遁玉陵?我就知道动这种先人遗留的财富会遭报应的!” “你之前支持开发矿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也不是遁玉陵出事!是层岩巨渊——” 墙壁的隔音很好。 但室外的声音仍然传入千精的耳朵,他端着下颌,直到屋门忽然毫无预兆开始剧震。 千精侧头。 赶在门外之人破门而入之前,千精推开门,入眼的熟人让他下意识一挑眉:“发生什么了,胡堂主?您这时候来……” 第71章 他拧眉:“刻晴那孩子真的出了事?” 第58章 胡堂主没有带来刻晴出事的坏消息。 但是他带来了层岩巨渊的坏消息。也没有提供给千精刻晴确实没有出事的证据。 如今消息灵敏点的人都知道须弥的死域加速扩张, 而层岩巨渊作为璃月和须弥的接壤地带,会有几个须弥人为躲避死域而不小心闯入,也是正常的吧? 在地脉一直不太稳定的层岩巨渊, 这些迷失方向的须弥人一不小心成为了昏迷不醒的活死人,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往生堂的摆渡人接到了处理活死人的任务,肩负起把迷惘的外国旅人从边界带回来的责任, 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胡堂主把一切都说得顺理成章。 千精也从善如流一直跟着点头, 然后将话题引导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所以这和您火急火燎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神色迷茫:“我既不会医术, 也不会招魂, 若是您有什么采矿的问题需要咨询我的话,我倒是能回答出一二来……” 胡堂主揉了揉太阳穴。 作为仍把千精当做总务司秘密情报人员的他来说,他知道千精如今用的是假名假身份, 所以一直不是特别能够理解为什么千精要给自己安一个矿工的背景身份。 显得他肩膀能扛山? 这就跟千精执着于被小孩子叫叔叔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可能这就是千精的行事作风吧。反正胡堂主是第一次见到会把秘密身份透露给小孩知晓还从不掩饰自己有异常的情报官的。 “不, 我希望富贵先生帮我引荐下你收养的那个孩子。”胡堂主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自己的目的,“我希望借助他为锚点,将找不到回家路的须弥灵魂带回此方世界。” “……”千精笑了笑,“您这话说的更没道理。胡堂主指望一个临时寄宿在我这里的须弥孩子帮上什么忙?就算他真的能帮上忙, 胡堂主口中的事情也具备一定的危险性吧。让活生生的孩子为半死不活的大人涉险,这是往生堂自主开拓业务的手段吗?” 千精当然知道胡堂主会解答他的所有疑惑。 甚至于此时胡堂主的登门拜访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这不妨碍千精作为赞迪克的临时监护人如此质问胡堂主。 “绝非如此。”胡堂主斩钉截铁否认, “只是上次你带着那孩子拜访往生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他不是此世之人, 身上死气大过生机, 一线生机还束缚于四面八方的协议, 像是有无数人能通过规则直接抹杀他一样——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但是进入边界能模糊协议的实现, 有这样一个救人又能自救的机会, 我希望能卖你一个人情。” “……”千精缓缓坐正了身体, 他是知道胡堂主当时就看出了赞迪克的不对劲,但是能看出这么多,是真让人意外。 虽然真相和胡堂主想的肯定有偏差——不是赞迪克单方面受制于人,而是博士和包括赞迪克的其他切片在内有自毁程序的协议——但是他得知了这个情报,是意外之喜。 “原来是帮我的忙。”千精按压着眉心,“我就说最近也不是没有来璃月旅游的须弥孩子,怎么就赞迪克能帮忙……嗯,你说得对,他在这方面确实特殊,而我既然收养了他,就真的希望我能帮到他。” 他的眼睫在掌心的阴影中垂下。 能钻协议漏洞将自毁程序的启动掌握在他手里的话,那他就真的可以做二席的爹了嘛。 “须弥孩子都可以吗?”千精抬起头看着胡堂主,“所以那几个在层岩巨渊昏迷的偷渡客到底是遭遇什么了?看起来不止是灵魂迷失边界的问题。” “这事说来话长。”胡堂主也头痛,他觉得最近的璃月属实是多事之秋,之前或是死亡或是被封印的魔神一个接一个出来彰显存在感,“层岩巨渊在几年前就开始出现异常……” “太长了。”千精说道,他站起身,将胡堂主往门口的方向带去,“我和赞迪克有远距离联络的手段,我们先走,我会提醒他去目的地与我汇合。” “往生堂还是层岩巨渊?”千精询问。 “往生堂。”胡堂主迅速回应。 他的视线在千精手心的小财鸟身上一晃而过,迅速跟上了已经推开门的年轻人:“能配合节约时间真的是太好了……” “我该做的。何况你们能让受害者撑到回到往生堂也是非常辛苦了。”千精说道,“我会说下我知道的层岩巨渊的情况——须弥雨林死域扩张,璃月层岩巨渊淤泥涌动,但就像是教令院声称能抑制死域,总务司和璃月七星说这种异常也在可控制范围内。” 胡堂主怀疑千精一下子黑了两个国家官方组织,但看了看千精神色如常的脸,又觉得这只是千精作为公职人员一种合理的身份隐藏手段。 “须弥那边我没深入了解过,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层岩巨渊这边确实没有出现任何人员伤亡。”千精眯起眼睛,“我们在淤泥涌口最多的区域采矿都好好的,怎么须弥人一来就卧倒了?是他们故意偷渡搞鬼,还是总务司隐瞒了璃月这边的所有伤亡?” “……都不是。”胡堂主说道,“近几天层岩巨渊地脉紊乱程度加重,那几位迷路的须弥客人身心交瘁,首当其冲受到伤害,也是由于他们的重度昏迷,提醒了地下矿区其他人淤泥的污染程度在加重。” 千精点头。 出于那几位偷渡客帮他们试毒且告诉他们有毒的份上,璃月人是该义务帮忙。 当然外国友人有难本就需要热情伸出援手。 历史悠久的璃月总不能被至冬的优良传统比下去。 “他们其实撑不到矿工发现他们,也撑不到被千岩军带回往生堂。”胡堂主说道,“层岩巨渊出现了梦之魔神的遗恨,那些受害者理应被噩梦吞噬,但如今都沉睡于美梦。” 他皱着眉:“美梦的庇护让受害者幸存至今,却也阻止摆渡人从边界锁定他们的位置将他们带回……” “我了解了,”千精看着近在咫尺的往生堂,岩上茶室距离这里并不远,而在他们特意加快脚程的情况下,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也正好可以推门入内,“须弥的智慧之神正好有美梦的权柄,所以你们认为是她庇护了身在异国的子民,如今准备让同样须弥血统的孩童入梦,解除昏迷之人身上的美梦把他们暴露在噩梦的现实也暴露在边界之中?” 正堂里已有布置。 红烛摇晃,暗沉熏香。 落下的长布遮掩着受害者所在的床榻,仪倌来往,像是影子一样无声静默地做事,有两位千岩军驻守旁侧看着他们的忙碌,而再外面的靠近门槛的区域,站着月海亭的秘书和一位须弥面孔的学者。 “看起来入梦现场布置好了。”千精说道。 “如今的智慧之神可没有这种能耐。”那位须弥学者冷静地开口纠正千精,“初次见面,我是因论派学者莲娜,近年在璃月研究梦之魔神的历史,此次自荐参与报到。” 指出了千精的谬误之后,莲娜迅速进入了纠正的下一步骤:“根据我三位同胞的体征及现场痕迹推断,他们有幸在地脉紊乱中得到了阵亡夜叉赠送的美梦,拯救他们性命的必要条件是将他们带离层岩巨渊消除夜叉的影响,以多梦的幼童为信标定位噩梦缠身者在边界的位置。” 她扫向进门的千精和胡堂主身后:“胡堂主,你推荐的野生须弥孩童来了吗?不必强求,虽然那种类型的信标质量最好,但普通的须弥人,我,也可以作为替代选项。” 千精看了眼胡堂主:“听起来信标只是诱饵的修饰性说法,莲娜小姐也觉得这种事由她来替代更好。” “替代是出于我摆脱婚姻噩梦的私心,不是出于安全考虑。”莲娜在胡堂主开口之前接话,将千精的注意力又引导到她的身上,“等胡堂主将所有人从边界带回的时候,甘雨小姐请来的助力会清除归来者身上的魔神残渣——包括信标已被邪祟污染的梦境。” “我只是短时间内不会做梦了而已,这种代价对我而言甚至是奖励。”她伸手触摸自己的眉心,又很快把手放下,“但胡堂主既然推荐了一位拥有许多噩梦的须弥孩童,我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他的。” “……”千精想到生死边界甚至可以模糊第二席不同切片之间的自毁系统,又想到有不止甘雨一个的仙人对此护法保证此行的安全性,看着胡堂主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您所说,您真是让我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胡堂主却摆摆手:“受之有愧。你也知道引魂这件事上,我们帮了那孩子,那孩子也帮了我们,这账应该就这么平了,但我又要了额外的人情,其实是打算找你帮另外一个忙,又担心你拒绝。” “嗯……”千精侧脸,看见之前未言一句的甘雨走上前来,“看起来是七星托胡堂主送了我这样的人情。” 有须弥学者在场,千精没有询问总务司是否也准备借此机会试探赞迪克与第二席之间的关系,只是看着甘雨站定在他的面前,冲他表达了贸然邀请的歉意。 第72章 “富贵先生,此刻可否与我同去归离原?”甘雨的口中吐露刻晴近期修行的地点,她盯着千精的眼睛,神色温和,“若是您忧心家中养子,留在这里陪护全程,那我就先走一步,之后派遣千岩教头来接您。” 她没有给千精拒绝的选项。能选择的也只有去的时间。 麒麟生性温良,但作为仙人血脉,作为月海亭的唯一秘书,她终究能比七星给予凡人更大的压迫感。 千精眨了眨眼。 他毫不犹豫跟上了甘雨:“他很独立,用不着我挂心,归离原发生了什么?刻晴应该就在那里——” 两人一前一后从往生堂离开。 随身的小财鸟告知千精赞迪克即将抵达往生堂,而千精似乎注意到什么,抬头朝着屋檐上看去。 傩面的夜叉垂眸与他对视一眼,匿去了踪影。 那应当是那位学者口中甘雨请来清除噩梦的助力。 千精收回目光,跟上因为他分神而领先他过多步伐的甘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一方面这章憋的很惨,一方面好几天找工作一败涂地。 orz。面试无下文。租房库库扣钱。 第59章 千精跟在甘雨身后。 前方的麒麟化形一直和他记忆里的没什么差别, 要说显著的变化,也只能说是那种越发内敛温柔的气质。 似乎一切于她而言都游刃有余,大到统筹璃月的大小事, 小到在此事件中与他对接。 虽然要请到夜叉肯定需要甘雨这种联系仙与人的半仙帮忙,但仅仅是因为几个倒霉的须弥人就大费周章请仙人助力,璃月七星还是觉得仙人太闲了。 “富贵先生。”甘雨在往生堂附近无人的巷道停下, 转过身对上千精的视线, “若是单纯以双脚步行至归离原的异变之处, 太过耽搁时间, 请容我捎您一程。” “自然。”千精让甘雨怎么方便怎么来,“我悉听尊便。” 他娴熟的动作和坦然的姿态让甘雨微愣,她的视线在他脖间的仙人印记上一晃而过, 垂眸, 并拢食指与中指聚拢仙力:“请容我在公事之外询问您一个私人问题。” 千精眨了眨眼。 “请问。”年轻商人洗耳恭听,他在面对甘雨的时候,似乎比平日里更加彬彬有礼,“我知无不尽。” “……”甘雨盯着他毫不避讳的双眼, “你是愚人众的第九席执行官,还是遁玉城千年前的富商?” 千精就知道甘雨会问这个问题。 记忆与仙力丧失大半的长生都能一下子读懂他身上的仙家讯息, 没道理千年中力量渐长的甘雨不能发现千精身上的留言标记。 钟离作案的时间在他初见天权星之前。 这就意味着甘雨在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甘雨能坦然接受千精的清心赠礼并回赠花草名目, 未必完全是千精让她放松了警惕的功劳。也可能是她笃定这位执行官一直身处某位仙家的掌控, 不会掀起任何大风大浪。 无论如何, 那时的甘雨对千精就是潘塔罗涅这一点毫无质疑。然而如今她见到了千精, 这一位被七星否认是潘塔罗涅本尊的遁玉城先民, 自然会有所困惑。 她不会怀疑脖子上同有一种仙力痕迹的千精与潘塔罗涅是两个人, 但会怀疑从遁玉陵中爬出的千精不是一直活跃于愚人众的潘塔罗涅本尊。 “都是。”而千精没必要在这方面隐瞒仙人——即使甘雨作为月海亭的秘书辅助七星, 是尘世中与人类共事最久的半仙之人,但她仍属于仙人,而非纯粹的人类阵营,“此事说来话长,七星那边对我的认知有谬误……” “那便不说罢。”甘雨并拢的指尖溅出碎冰,周围的景色在瞬间弥漫的白雾中极速淡去,“我遵循帝君的契约,不以仙人身份干涉璃月诸事,不以俗世人情叨扰隐世仙家,此问出自我私心,既得答案,不予外人知晓。” 她没有过多探究千精身份的好奇心,也不会因为仙人身份,得到这至关重要的信息之后将一切线索透露给璃月七星。 璃月是与神同行的国度,但同样是所有子民都可以尽情施展手脚的人之国度。在不动摇璃月根基的前提下,千精作为至冬执行官和璃月总务司的良性竞争,是被允许的。 甘雨只需要继续这千年来她一贯的协调、平衡、守候四方和平的做法便够了…… “感谢您的体贴,保留这份信息差于我是有利的。”千精微笑着回答,“甘雨姐姐应该也认可这一点吧。” 甘雨的手猛地一抖。 雾气回拢,周围的景色已从璃月港的青瓦高墙,转为归离原一望无际的平川。草叶摇晃,芦苇悠荡,脚下踩着的土地似乎都变得松软起来。 不远处有千岩军的队伍驻扎。 甘雨深深看了一眼千精,对方只是扬着礼貌的笑看她。 她的记忆里没有此人的存在,但能够对她叫出那种称呼的千精,不可能在之前与她毫无交集。 他知道她的饮食偏好。 七星的推论还偏向千精是遁玉城的先民。 五百年前,不,千年前吗…… 她看着对面显然是故意叫出那个称呼吓她的千精,抿了抿唇,没有在此时多问,只是一味地带路:“跟我来,虽然此地异变突然,但你应是无需多言的知情人。” 千精以颔首替代了自己的答案。 他当然知情。 说不委婉一点,这就是他一手促成。 天知道他一个凡人真摆弄出海洋禁区那种魔神级别的祸患有多辛苦。 他在千岩军的临时驻地附近看到了愚人众的先遣队。 以愚人众大使尤苏波夫为首,这里集结了一批武装优渥的精英士兵,他们也支起了帐篷,营地附近甚至有燃尽的篝火,看样子相比起临时赶到的千岩军,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就是你们不信任我们的结果,很显然作为合作方我已经不止一次提醒你们有危险的东西在璃月境内悠荡,愚人众险些就要抓住那梦魔的影子了,你们让我之前的辛苦全部白费了!” “总务司与愚人众的合作协议可不包括让璃月百姓涉险。尤苏波夫,你该庆幸那孩子的云来剑法具有斩妖除魔的属性,否则她要是被梦魇伤到一根汗毛,我可不保证你能站着离开璃月港。” “那小鬼擅闯地脉布置被梦魇缠上关我们什么事?!” “是啊,就是因为你们也不是有意为之,所以你能站在这里。”玉衡星神色冷淡,“要是你们一开始便打算拿璃月人做容器吸引梦魇,你现在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 “尤苏波夫先生,玉衡星的性子向来如此,他好恶分明、心直口快,你别跟他计较。”天权星温和打断了尤苏波夫的声音,他嘴上的内容像是道歉,又像是无声警告对面的愚人众大使不要在这件事上死抓不放。 真论起来,各种意义都是愚人众吃亏。 而千精已在他们的交谈中拼凑出此地事情的全貌。 还是与梦之魔神有关。 层岩巨渊是,归离原这边也是。 只是层岩巨渊那边,是魔神残秽主动捣乱,而归离原这边,是愚人众要主动吸引梦之魔神的残秽现身。 魔神残渣是璃月的麻烦。 而愚人众积极解决璃月麻烦的理由,是因为尤苏波夫之前和七星就遁玉陵一事达成了协议:愚人众会帮总务司揪出从遁玉陵爬出的未知存在。 愚人众将这一存在定性为梦之魔神的相关存在。 不提千精提供给总务司的说辞,愚人众的这套理论也是能够自圆其说的。证据可能不多,可能多是像“层岩巨渊最近引发噩梦幻觉的现象增多”之类的甚至构不成逻辑链的证据,但是愚人众能给出方向和实物就够了。 他们刚才也确实要按计划抓到某个东西。 在地脉能量淤积的堵塞口投放元素邪眼,进一步破坏地脉构造并推动此地汇聚魔神残渣等邪祟之物;诱以梦魇喜爱的食材,待愿者上钩。 尤苏波夫在标记地点都做了类似的布置,虽然收效甚微,但既然某位执行官在之前如此吩咐,他便配合照做,直到此次营地投放等待时,执剑的刻晴路过。 她惊疑汇聚于地脉淤口处跳舞的古怪丘丘人,准备无声后撤却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步入布置区域,观测者瞧见有色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也没有任何入场驱赶刻晴这位不速之客的意思。 在他们看来刻晴也不是不速之客,而是误打误撞的催化剂。等待许久的特殊现象在眼前出现,他们自然不可能驱赶刻晴将她带至安全之处,让偶得的幸运付之东流——愚人众甚至拦下了之后冲过来的刻晴的护卫,不让对方靠近刻晴所在的特殊区域。 护卫因为寡不敌众而被束缚行动,但他释放了能吸引千岩军的信号弹,那色彩一出,愚人众也别想着将护卫灭口将刻晴当成消耗性诱饵了。 第73章 他们承受不起在璃月地带得罪总务司甚至更上面之人的后果,所以在千岩军已知情此处有异常的情况下,必须保下此处璃月人的性命。 但迷雾加速扩张,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已将当时在场的人吞噬,在千岩军赶到之后,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大片不可视的污染区。 地脉淤口的藏金之花在若隐若现的雾气中更显诡谲艳丽,未知的秘境入口拔地而起,遮掩面容的仙人站在门前,侧眸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给护卫包扎伤口的刻晴,朝着千岩军叮嘱几句,转身消失。 或许是因为最先被拉出区域,也更可能是在区域中起到重要作用,作为唯一清醒者的刻晴为过来的千岩军拼凑出了此次事件的大致脉络,而从其他营地闻声赶来的愚人众士兵也恼怒自己的人倒了大片,但他们也知道理亏,不敢多言。 如今他们看似的两军对峙,其实也只是愚人众还掌握着一些总务司不知道的关键情报,否则像是愚人众现在这样破坏璃月地脉还险些杀害璃月子民的做法……全部躺着出去。 现在也只是时间问题。 毕竟这么短时间内尤苏波夫就把驻扎璃月的愚人众大半士兵召集到归离原,任凭千岩军检查他们之前的地脉布置,也是一种示弱。 尤苏波夫刚才那些话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减轻愚人众在此事上的责任,否则以他平日拽得二五八万的态度,要是和玉衡星各有各理,他才不会只做如今软弱无力的反驳。 天权星让尤苏波夫别计较…… 哈,他怎么敢计较。 像是玉衡星就算当场对他拔刀先斩后奏,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吧,有摩拉克斯在的璃月,本就是七国之中最不可招惹的那一个,不得理他们就更加寸步难行。 潘塔罗涅那混账就知道把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他们做…… “富贵叔叔!”刻意压低过的声音却在此时不算安静的环境中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还留在此处营地的刻晴在千精靠近的时候忍不住眼眸微亮,更多的却是困惑,“你怎么会在这?” “北斗担心你。”千精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来意,只是上下打量了一遍刻晴,视线在她腰上他所刻的木雕饰品上停留几秒,问道,“身上还有残留梦魇的可能性,暂时不能回去吗?看来北斗最不希望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其实我……”刻晴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注意到包括尤苏波夫的视线都集中在这里,便一瞬间闭上嘴巴,警惕看了一眼对面的愚人众,沉默不语。 而甘雨见所有话题告一段落,便冲着天权星颔首:“我已将富贵先生带到,遁玉、层岩与梦魇相关,就按照天权之前的意思,邀请他参与。” “等等……”尤苏波夫紧紧皱眉,“按照天权之前的意思?那不就是和愚人众一起进入那个秘境追踪梦魇的人选吗。我可是说了,如今的璃月人基本上都不适合进入那座秘境!” 这位大使在记忆里翻找了下第九席之前联络他时所做的安排,再回顾了下刚才自己对天权星所说的情报,质疑的目光钉在了千精的脸上:“我看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帮谁查看这小女孩的现状……”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碎碎念。 第60章 尤苏波夫不认识富贵。 这是当然的, 愚人众那边,知道千精等于潘塔罗涅等于富贵的人员,那自然是越少越好。 不然秘密身份人尽皆知, 还算什么秘密身份,还有什么忽悠聪明人解谜的乐趣。 千精认识尤苏波夫并且知晓尤苏波夫的行动指南都在他预期之内就够了。 “刚到是这样的。”千精温和回答了尤苏波夫的问题,“我如今确实最忧心刻晴的情况, 也在担心她的监护人与朋友是否知晓她的境遇与状况, 但天权星大人与玉衡星大人既然将我呼唤至此, 就证明我在此事中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点你放心。”第一次与千精正式见面的玉衡星开口, “已经有千岩军派人回去通知刻晴的父母了,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和那位护卫都留在这里更好。” “那太好了。”千精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 “这样北斗应该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了。一同照顾两个小孩, 可不是单纯地照顾一个小孩的难度乘以二而已。” “不为我们愚人众做个介绍吗?”尤苏波夫扭头看向文翰,“他如今的表现只会更让我觉得你们七星不把我们愚人众的忠告当一回事。” “当然,既然尤苏波夫先生不认识富贵先生,我们自然会承担介绍的义务。”天权星将尤苏波夫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可以看出眼前这位愚人众大使从未见过千精,“富贵先生来自沉玉谷, 他从小与各种玉石矿物打交道, 对遁玉陵地下矿区的成因与层岩巨渊的地脉紊乱, 都有专业性的见解。” “喔, 原来是璃月的矿物学家……” “不, 我是卖海产的。”千精纠正尤苏波夫, 在他露出被耍的表情之前靠近了核心人物的谈话区域, “但当今璃月在矿物造诣上超越我的, 寥寥无几, 所以您大可以信赖我的专业技能,我的能力是被七星认可的。” 他的视线掠过之前与他多有接触的文翰,笑容无害:“虽然我也不知道各位大人是如何发现这一点的,但是我既然能有机会站在这,就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物们对我的期望。” 千精像是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又像是只是猜到,对其他状况一无所知。 毕竟他明面上的身份只是一个好运连连的矿工,侥幸继承船队遗产,侥幸成为岩上茶室的现东家,侥幸被七星看重了身上的价值然后被带到这里罢了。 很能演。已经在私下和千精达成几次默契合作的天权星这样想道,却没有否认千精如今的说法:“上次展会中,富贵先生对遁玉陵出品矿物的解读,犹如先民复现。” 先民复现…… 尤苏波夫的目光定在千精身上。 潘塔罗涅在给尤苏波夫借题发挥的机会之前,也曾跟尤苏波夫提及遁玉陵中确实爬出了一个老古董。 九席自称已经解决了那个麻烦,接下来就是他们愚人众的搞事时间,他们能有机会凭借这件事在摩拉克斯的领地里凿一个缺口,而这是尤苏波夫来璃月之后一直想做的事情。 可惜计划不顺,千岩军比他们还早把控了秘境入口,尤苏波夫本来还在腹诽自己会在富人面前矮了一头,如今却琢磨着看起来失手的不止他一个。 潘塔罗涅口中的古董就是富贵吧,这家伙不是活蹦乱跳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吗? 富贵之前在璃月港这么出名,尤苏波夫其实也是听说过他的,刚才让其自我介绍只是想弄清楚这样一个小绵羊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而如今借着天权星的几乎明示,尤苏波夫只觉得自己洞察了一切。 潘塔罗涅这不是把关键线索都漏给总务司了吗,这是执行官棋差一筹还是潘塔罗涅故意拿他当工具人? 尤苏波夫如此腹诽,但无论如何,猜出千精有这样特殊一层身份在的他也认可了千精于此出现:“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那个秘境确实需要懂行的人陪同深入,你们总务司不担心他的性命问题的话,我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他还没忘记秘境禁止璃月人进入的设定。 潘塔罗涅跟他说的。 那位执行官安排的梦之魔神遗恨的复现,那位执行官预料到地脉动荡产生的临时秘境,那位执行官亲口说的璃月人会被侵蚀…… “纠正你的措辞。”越过尤夫波夫的千精没有停步,而是相当自然地踩上了愚人众营地稍高的瞭望位置,“秘境并非不适合璃月人闯入,而是周边的迷障环境会严重影响普通人的神志,所以,千岩军无法靠近秘境;愚人众能顺利靠近入口,是因为附着元素的武器对秘境有天然的吸引力。” 他将借来的望远镜还给身边人,施施然折返回原来的方向:“真正被视作养料的应当是尤苏波夫先生你身边的士兵们才是,就像是埋伏在地底的骗骗花伪装成甜甜花时,会无视啃食它的柔柔羊,会在史莱姆等元素生物接近的瞬间爆发——因为后者才是它们的食谱。” 他深入愚人众营地的动作太过自然,那个被他临时借用了望远镜的游击兵目光呆滞,是戴着面具都能被他人看出的茫然。 尤苏波夫一口气没上来:千岩军都没像是千精这样入愚人众营地如入无人之境!而且他说的—— 尤苏波夫沉沉盯着千精:“刚来的时候连这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敢直接用眼睛判断那边的情况?” 璃月那边也因为千精如今的言行举止吃惊。 唯一情绪毫无波动的甘雨站在天权星和玉衡星身边,静默地看着千精表演。 七星其二的内心活动暂时不说,反正刻晴是将千精在敌军阵营仍云淡风轻的温和样子尽收眼底,她看了眼放任千精与愚人众大使直接对话的天权与玉衡,眼中困惑。 第74章 奇怪,这种场合即使千精能发挥决定性作用也应当由地位更高的天权或玉衡主导时局,为什么现在的主动权全部掌握在千精手里了? 知道千精无论是什么身份都和愚人众关系匪浅的七星并不知道最近学习待人接物礼仪知识的刻晴开始疑惑千精在总务司到底是什么地位。 他们将话语主动权让给千精只是因为如今他和尤苏波夫的谈话可以理解成愚人众内部谈话而已。毕竟富贵总是和愚人众第九席潘塔罗涅关系密切的。 “我没有只用眼睛妄下定论。”千精挺认真地回应了尤苏波夫的质疑,“我也看到了滞留于营地的地脉紊乱器。” 因为是他吩咐的,他自然知道从梦之魔神传闻再起到归离原上秘境现身的全过程。 都说了策划魔神级别的事件很辛苦的。 他可是精心挑选了梦之魔神这一至今少有记载也不明死亡之地的魔神来扣黑锅呢。 从收集魔神材料,到魔神遗恨复现,再到仙众注目…… 虽然跟钟离说只是完善富贵的人设,但是很显然,比起小题大做达成目的,他更希望以小博大,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千精扫视周围。 他的目光没有在隐于天权星与玉衡星身后的甘雨身上多做停留,但他此时的观察,确实只针对那具有麒麟血统的月海秘书,而不是别人以为的愚人众营地里的特殊布置。 他最终将视线落回了尤苏波夫的身上。 “我看到你们在提纯矿区出品的铁矿与白铁矿,冶炼出了混合元素的液态金属,这种东西在千年前的遁玉就是诱惑元素生物的诱饵,如今对骗骗花这类生物的吸引度更是佳酿级别。” 遁玉陵出品的矿物与其他地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它可以是混沌的元素集合,其他地方不可能共存的矿石能在遁玉和谐共生,这大大提升此地矿物提纯、冶炼的难度,却也让遁玉成为了矿物产出品种最丰富且用途最多变的城池。 像是把多杂质的铁捣鼓成诱惑元素生物的饵料,只是遁玉矿物最寻常的用途变种。 千精口中说是拿它来吸引骗骗花,但是在场就连刻晴这种小孩子都知道液态铁真正吸引的目标就是他们之前讨论的梦魇。 刻晴会想起之前所见。 地脉淤口处的漆黑混沌就像是深渊,所以那些丘丘人仿佛受到吸引在边缘起舞,又因为丘丘人本身不具备元素附着,本身也意识朦胧,他们不被梦魇青睐且迷惑。 她的话,因为刚和很多元素生物史莱姆战斗过,身上还留有雷元素与岩结晶反应的护盾,才会在那时候被丘丘人盯上吧。 等丘丘人抬起自淤口点燃的火把朝着抬起剑的她冲来的时候,元素反应就更加剧烈了,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全凭本能游离在负面情绪之外将丘丘人打败,回过神来身体动弹不得,仿佛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如影随形。 那应当就是愚人众试图捕捉的目标。 她与丘丘人的打斗成了催化剂,而护卫与愚人众士兵的争斗,让本就不稳定的淤口颤动,不知名的黑雾飞速蔓延,恐怖的幻觉让她置身深渊,直至少年仙人将她带离阴影…… “我知道你们吸引梦魇的原料,也知道梦魇当时险些把所有人意识剥夺,应当有归离原的高人出手,才将梦魇困在了临时秘境之中。”千精缓缓开口,他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确定自己的说辞始终符合事实的同时,继续推进,“会让千岩军和愚人众协同调查,而非将梦魇直接斩草除根,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证明了,在那元素富集的秘境之中,到底哪类人最危险。” 他不需要说得多有逻辑。 只要足够自信足够自成逻辑说服眼前这些人就对了。 他们也不可能不信他。 他们会相信千岩军是骗骗花忽略的柔柔羊,是狩猎时遇到的麻烦骚扰;他们会相信愚人众是骗骗花锁定的史莱姆口粮,是真正的狩猎目标。 愚人众不怕死。 但是尤苏波夫这种靠关系攀上大使名头的纸老虎就一定怕死。 他拳头捏紧,第一个被信誓旦旦的千精说服,却惊疑不定之前与他交换情报的潘塔罗涅为何有所保留。 “我的分析应该没问题。”千精托着下巴好整以暇点头,“邪眼破坏地脉环境,矿物富集各种元素,如此喂养出来的梦魇被仙力束缚原地,才有可能让人就地收服,进入秘境的条件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只限制璃月人进入。” 他抬眼困惑地看着尤苏波夫:“千岩军可以进,愚人众可以进,只是千岩军穿过迷障艰难,愚人众在秘境中会被作为靶子,但我想只要有能力解决梦魇,哪一方的人进去都无所谓,一起进去也无所谓,限定不让璃月人进去是不为了他们以身犯险吗?” 千精恍然:“不愧是好心的至冬外使。” 尤苏波夫:“……” 他深吸几口气,还是没压下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事实上他从听到千精说出“邪眼”二字的时候就要爆发,撑到千精自己闭嘴,也是他涵养的突破了。 除了进入条件之外的其他信息都和潘塔罗涅说得一模一样,一想到眼前人与遁玉的密切关系尤苏波夫毫不怀疑自己被潘塔罗涅坑了,要不是因为这秘境就是愚人众搞出来的他真怀疑潘塔罗涅拿秘境的事给璃月做人情! 尤苏波夫嘴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一时半会儿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天权星在所有人皆保持沉默的一片寂静中,看向了千精。 “看起来这秘境……”天权星微笑,“是富贵先生教愚人众制造出来的?” 第61章 这是指控。 也是真相。 若是承认, 显然会给富贵的身份带来不好的影响,不利于他在璃月的长久发展。 但这个人设本就是矛盾的集合体,在千精说出刚才那些话之后, 即使他拒绝承认自己参与其中,也不会有人信他。 所以—— “我只承认我是他们的灵感来源。”千精冷静回应了天权星的问题,“很抱歉, 作为璃月人, 我自然不会没事找事破坏国土骚扰国民, 但我会研究矿石, 而愚人众借着我的思路开发了新的用途。” 千精盯着天权星:“大人应当知晓我和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到底是什么关系。” 天权星其实无法定义。 但他不会在此时露怯,凭空惹人猜疑。 “当然,”天权星微笑, “正是因为如此, 此次秘境一事,才特意请来富贵先生你一探究竟,毕竟从你的口中直接得到秘境的情报,可比让我们的人用性命验明秘境的进入条件来得更加安全快捷。” 千精抿了抿唇, 没搭话。 如果真的只是这个单纯的目的,其实私底下叫他来看看来问问就好了, 没必要大张旗鼓把他引到明面上来, 还特意让他先去往生堂那边走了一遭。 这么快把富贵和潘塔罗涅的关系暴露在明面上对于七星和愚人众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等等, 什么, 你和富人大人什么关系?”尤苏波夫震惊地看着千精, 他身后的队伍也是一阵骚动, 士兵们目光炯炯, 看着千精的目光带着探究。 “一种能让愚人众在秘境里也帮忙保护我的关系。”千精平静幽幽道, “尤苏波夫把我当璃月重要人质或是愚人众执行官亲朋都没问题的。” 这差别大了去吧!尤苏波夫黑着脸, 他再次确信了第九席在这件事上狠狠坑了他一把的事实。 “地脉淤口的元素波动渐渐稳定了。”玉衡星在千精和其他人谈话的时候一直有在关注秘境附近的元素活跃情况,“秘境要开门了,原定的人选也可以随着条件的更新而重新更迭,这点我想大家都没有意见吧。” 尤苏波夫闭着嘴没说话。 入门条件上千精有理有据的分析可比愚人众粗暴的一句璃月人不能进的警告可信多了。 尤其千精还能跟执行官沾点边。 即使如今没有跟潘塔罗涅当面求证,尤苏波夫也相信富贵和潘塔罗涅有关系是真的。 不会有人会在与执行官的关系上撒这种谎,璃月人讨厌愚人众,这让主动承认和愚人众不清不楚的千精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更有说服力了。 愚人众都无法反驳的话,璃月就更会相信千精说的秘境相关才是具体详细的真相。 ——但七星仍会选择保险的人员安排。 要是千精和愚人众在这唱双簧,那秘境真的是璃月人一进就死,调整人员配置却全军覆没的总务司那可真是哭丧都不知道在哪哭丧了。 “我和富贵先生会代表总务司的阵营前往秘境。”玉衡星看着千精,若是此次他们都安然无恙折返回璃月港,千精是友方的真相就不需要多此一举试探,虽然他早就觉得千精值得信赖了,但天权星的保险举措玉衡星也可以理解,“我这双脚丈量过璃月的每一寸土地,略懂金玉石土,也略通拳脚,在知识与武力值上都能帮上忙。” 第75章 千精礼貌笑笑,乖顺点头。 “愚人众这边?”天权星微笑着看向尤苏波夫,“是准备采用原本的名单,还是在秘境入口再次不稳定之前临时决定新的人选?” “……”尤苏波夫皱眉,知道秘境深处对愚人众可能更危险,他就不准备听潘塔罗涅之前的鬼话进去了,也准备把某些亲信的名字撤掉,推上一些平日不服管教的刺头。 因为有千精在,尤苏波夫很难相信潘塔罗涅之前对自己的承诺属实,他怀疑那位执行官哄骗自己冲锋陷阵,要削弱公鸡大人对璃月愚人众队伍的掌控。 “不是说还要等璃月那位……降魔大圣过来吗?”尤苏波夫想起之前躺在秘境附近比起元素中毒更像是被打晕的士兵们,学着璃月人那样称呼这位仙人,“我很快会选出新的人员与你们一起进去的,我的话……” “尤苏波夫先生可以带我们去其他标记点看看。”天权星也知道尤苏波夫不可能再带头进入秘境了,不过他本来也不期望尤苏波夫在此次事件中遭遇不幸,所以接过尤苏波夫的话茬,径自让留在秘境外的愚人众配合千岩军本来的活动,“地脉淤口本就脆弱,愚人众的客人留下那么多‘到此一游’的不礼貌痕迹,我相信至冬的使节也做好了赔偿的打算吧。” 尤苏波夫没说话。 他的沉默算是默认愚人众吃了这个暗亏。 虽然这就是搞事的他们活该的。 “我也想问下,没有其他被你们隐瞒的梦魇缠身之人吧?”千精这样问尤苏波夫,一副虽然和愚人众关系匪浅却不知道愚人众具体行动结果的样子。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看了眼刻晴,含义不言而喻:“我无法判断清醒状态的刻晴身上是否有梦魇碎片的残留,要是一旦入睡变成层岩巨渊那三位游客的样子,却又没有人即时将她从死界带出……” 他盯着尤苏波夫的实现有些阴恻恻。 “怎么可能!”尤苏波夫直接反驳,确切地说没有。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被一个璃月人撞见就让愚人众这么倒霉了,再多还得了! “那就好。”千精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看向刻晴,想说什么,但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刻晴虽然是现在才知道他和愚人众有关,但是先入为主笃定千精就是总务司秘密情报官的她,对于有过以身涉险先例的千精采取了一种很包容的态度。 这只是总务司计划之中的一环。 富贵先生当然不可能真的和愚人众有什么关联。 相比起被千岩军好好护着的她而言,如今富贵先生的处境才是值得担忧的。 刻晴能察觉到身边的千岩军在那些话之后变化的神色,她猜想此次行动的时候富贵先生只和天权星、玉衡星这些总务司的大人物通了气——就和岩上茶室那次事件一样,不知情的人对富贵先生有了不好的印象。 这种时候能看透真相的刻晴就油然而生一种为千精打抱不平的心思,但她又知道她帮不上忙、千精也不需要她帮忙,能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 “我不会有事,也请富贵先生不要有事。”在千精主动开口说话之前,刻晴自觉地跟千精做了这样的保证。 千精的脸上露出笑容。 尤苏波夫瞥了一眼千精,想着至少可以排除此人和潘塔罗涅联手诓骗他的事实。 毕竟从眼前之人如今的表现来看,这家伙要么是被潘塔罗涅利用的工具人,要么就是潘塔罗涅想收买的人,秘境之中愚人众更应提防的是用去的玉衡星以及—— 少年身形的仙人显现于众人面前。 “魈上仙,这次又得麻烦您了。”天权星的语气相当客气,“之后我们会配合您全力处理归离原与层岩巨渊残存的魔神残渣。” “不必,属我分内之事,一人足矣。”仙人淡淡回应,他的脸被狰狞的面具遮挡得严严实实,音色与模样也不可避免呈现出一种少年感,可声音中刻意收敛的森冷与周身涌动的煞气,让所有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不会放松警惕。 这就是三眼五显仙人之中的护法夜叉,天权星提到的“魈”并非他真名,但却是俗世中流传的最接近人名的一个称谓。 毕竟凡人怎么能轻易得知仙人真名。 何况还是夜叉这类曾经被梦之魔神用名字奴役的战斗种族。 说起来伐难和弥怒—— 魈的视线直直钉在了千精脸上。 明目张胆观察仙人的千精冲着魈露出属于凡人应有的乖巧笑容。 虽然看不到对方面具下的表情,但千精莫名有种对方被恶心到了的感觉。 因为魈扭头的动作太明显了。 以至于千精在心里哇哦了一声。 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像是知道他和钟离不清不楚的样子。 他就说他和钟离扯上关系后这种难以直视才是正常态度,可惜在璃月港转了三四个月都没有其他仙人线索,这会儿总算是碰上了。 “魈上……” “离我远点。”魈冷静地将长枪横在了千精面前,他那句不加掩饰的拒绝不失意外让尚且停留原地的他人纷纷侧目,而千精本能停步的同时,魈越过千精第一个踏入秘境,“我身负业障,不可近身。” 千精把嘴闭上,看着魈的身影融入秘境,点点头,心有余悸:“还以为被仙人讨厌了。” 玉衡星失笑:“怎么会,要让仙人讨厌的条件是很苛刻的,打个照面可做不到这种事,魈上仙只是看着冷酷无情,实际上……就像是你刚才听他说的那样,他只是担心身上的业障伤害到我们这些凡人,所以拒绝与我们长久相处罢了。” 千精迈步跟上:“嗯,我想也是,被一个仙人厌弃就够了,再来一个我真的怀疑他们每个人都有洞悉人心的本事了。” “仙人本就有洞悉……”跟上的玉衡星在随声附和的下一秒僵住脸色,意识到千精话语里的含义,他满脑子问号消失在了秘境入口,“等等,富贵先生真的得罪过哪位仙人吗?” 外面的天权星也想知道。 他皱着眉头,总觉得魈刚才的反应不像是单纯的提醒,他也看到他们对视时是魈主动移开视线,以及伸手阻拦的动作像是避之如蛇蝎却又无从下手。 一般人也不可能在仙人顶着凶神恶煞面具的时候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看,千精刚才观察的动作可谓是相当明目张胆了,感觉愚人众的执行官都不敢那么放肆。 这倒是再次佐证了千精遁玉城主身份的正确性,说不准在他们那个时代,千精曾经和魈认识也说不定。 天权星收回目光,秘境敞开的入口扭曲成翻腾的黑雾,门外的人窥见不到里面的风景,也无法帮上忙,有仙人在天权星倒是不怕出事,总务司要做的—— “天权星大人!!层岩巨渊坍塌了!!!” …… “将奥罗巴斯的晶化骨髓伪造成梦之魔神的遗恨,希望事后你能给出为非作歹的正当理由,千精。”魈的声音在秘境中传音入耳,千精听到那熟悉名字的时候眨了眨眼。 果然这位夜叉虽然在千岩军、愚人众那些势力面前装作与他素不相识,但果然,他熟悉他,认识他,甚至知晓他不止一个的身份和如今蠢蠢欲动的心思,仍愿意暂时相信。 千精想了想自己目前展现于知情人面前的所作所为,想着这夜叉和表面上的冷漠还真不一样,挺友好的,他当时还以为魈要效仿之前七星选拔仪式里的摩拉克斯给他来个当场冷脸。 毕竟是岩王座下第一护法,要是公开表示对千精的不喜,千精也会很麻烦,好在这位上仙在这种被他请出来收拾烂摊子的情况下还保持着理智态度。 “我会给出合适的理由的,魈上仙。”千精微笑地答复了魈的传音,“感谢您的信任。” “……魈。这么叫我就好,不需要用敬语。”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说夜叉那边也有些故事,但是魈对于主角的态度其实就一句话:最好能干掉。 第62章 秘境的进程推进得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顺利。 且不提有仙人在前方开路, 他们的安全性多么有保障。 也不说玉衡星和千精对矿藏的了解,让他们省了多少破坏梦魇栖息地的功夫。 就说愚人众吧。 带队的军官都照着璃月这方的安排指哪打哪,更不用说被军官带领的下属是如何的顺从且听话。 他们履行任务时, 只会将设下的命令作为第一优先级,竭尽全力完成此刻指标。 哪怕命令侵犯到他们的个人安危,哪怕此时下达命令的是璃月的玉衡星…… “所以我还是更讨厌那趾高气扬的大使。”玉衡星帮一个士兵做了包扎, 尤苏波夫选人的标准令人叹为观止, 对面偌大一个成型队伍竟然没有医疗兵, 这种时候还得他出手。 因为仙人不善此事也不好做此事, 千精没他熟练而玉衡星也需要他暂时留在原地帮忙勘测周围环境,以免他们在秘境中迷失方向。 第76章 被他帮忙的士兵没说话。 玉衡星也不指望他回答。 这时候没有被反驳其实也是一种答案来着。 他站起身朝着千精走去:“富贵先生,找到梦魇藏身的地方了吗?” 他们已经把秘境能看见的脏东西都铲除了。 按理来说这个秘境该消解了把他们送回原地, 或是他们原路返回从地脉狭隙中出去, 但糟糕的是如今周围变成了一片无垢的空白,他们找不到回去的路,更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制造出梦境的罪魁祸首应当还藏在秘境的某个角落。 但如今就算是降魔大圣的法眼也无法定位梦魇的位置。 所以就需要他们这两位专家采用一些笨办法…… 检查每一寸土地的元素波动。 秘境自地脉上生出,多数都是历史与过去的复现, 是依附于提瓦特却又独立存在的小世界,即使是仙人也很难跳出此地的规则擅自行事, 甚至因为实力受规则影响更深, 这时候就需要玉衡星和千精这两个了解矿物地质的专家出马。 将沿路走来的信标数据作为定量。 将如今在空白片区测试得出的数据阶梯排布并找到最接近入口位置的数据。 那便是地脉淤口所在的能让他们重返提瓦特的位置。 玉衡星提前预料到了这种事, 也提前做好了布置, 其实他刚才应该和千精一同处理困境, 帮忙包扎的事情愚人众也能通过内部自行解决, 奈何他之前留下的信标无法传回信息, 新布置的勘测物又呈现出一种混乱错误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依赖于千精在沿途中另行布置的东西。 ——虽然只有一个。 但那遗留在入口处的小财鸟能派上用场。 因为千精现在还能通过身上携带的配置和那只机械鸟联系, 这就意味着他们至少知道来时的方位, 也知道藏起来的梦魇暂时只迷惑了他们的视听,被排除在幻境之外的造物是能够在千精的操纵下找到控制此处的罪魁祸首的。 “嗯……”千精皱着眉头,似乎很是苦恼,“找是找到了,但是不太确定是不是陷阱……” 玉衡星有些没懂。 但千精却在他过来的时候主动迈步躲在了他的身后,而原本千精该面对的人—— 玉衡星抬头对上了魈的视线。 “好像在上仙身上。”千精小声说道,“不知道是上仙身上有脏东西,还是这个脏东西假扮了上仙。” 他看了眼魈,像是怕被盯上那样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魈沉默了片刻,在玉衡星逐渐惊恐的目光下抬起了他的长枪。 “等、等等,上仙?” “让开。”魈哑着嗓子,“让我和真正的邪祟好好聊一聊。” “……”玉衡星扭头看着千精,他的目光开始迟疑不定地在魈和千精之间游离,在放下之前护住千精的手之后,他一个跨步,站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 愚人众的士兵也已经在这时候包围了璃月三人,他们握着武器,面具之后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魈、千精和玉衡星,显然也是听到了商人和仙人之前的互相指认。 仙人是脏东西假扮的? 商人是邪祟变出来的? 不确定是谁,但那让他们无法彻底离开秘境的罪魁祸首恐怕就在魈和千精二者之中。 所以愚人众上前围住了他们,等待着玉衡星做出判断,然后这些士兵再配合拿下梦魇。 处于所有人视线中心的玉衡星:“……” 其实他这时候应该紧张,本来他也因为千精的话怀疑魈上仙,但是在魈上仙不争辩要动手如今就站在这里死亡凝视千精之后,玉衡星觉得这两位哪个都不是梦魇化身。 是故交互相使坏吧。 玉衡星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这两人认识。 路上愚人众的长官和士兵都能和魈搭上几句话,玉衡星就更不用说,唯有千精和魈,除开进入秘境前的见面接触之外,竟然连个眼神交流的征兆都没有。 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秘境,这已经可以说是一种避嫌行为了,现在一对上就是这种要打起来的架势。 真打起来玉衡星都没把握收好千精的灰。 “请冷静点,魈上仙,富贵先生。”玉衡星第一时间稳住两人,“或许让我们内讧也是梦魇的一种手段,我并不觉得你们两位有任何可疑之处,富贵先生,魈上仙是对你的推测提出合理质疑,并非恐吓;魈上仙也请给富贵先生一个解释缘由证明自己的机会。” 魈握着枪身站立不动。 他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本就是给了千精一个解释的机会。 因为他清楚自己身上无邪祟,能如此挑衅他的千精也绝对是真货。 魈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千精要干什么。 “解释。”魈盯着千精,“我未必不能伤你。” 玉衡星眉头一皱。 “所以魈上仙刚才说我是邪祟不是为了破境,而是骂我。”没了玉衡星做挡箭牌、如今只能全身沐浴在魈注视下的千精垂下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我记不得之前做了什么惹了魈上仙生气了。” 魈感觉自己的青筋突突的。 比业障缠身还难受。 “我无意与你于此争论。”魈沉着声音,“若你再遮遮掩掩,那我会考虑事后请罪。” 这会儿就连迟钝的愚人众士兵也能察觉出魈和千精之前的关系并非故交这么简单了。 玉衡星却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他眨眼过后就看到仙人像是已经失去耐心一样直接动手,大脑嗡的一声带动身体行动的同时,千精以最快的速度连珠炮似的承认了自己的不轨目的。 “我该惹你生气我需要找你打听——” 枪尖停在了距离千精脖颈仅有一张纸厚度的距离。 魈看着一口气把关键词说完的千精,把枪放下,千精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双手,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梦之魔神的遗恨我伪造的,地脉我破坏的,秘境我制造的,我需要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让我向魈你打听一些情报,同时也避免层岩巨渊、归离原和遁玉陵之处的异变影响到我。” 千精坦然承认:“现在地脉中游荡的梦魇已经彻底被根除,地脉正在自我修复,具体表现就是过往路径的消失;在这种前提下,玉衡星之前的信标被消解,新布置的信标也无法通过标记元素异常来寻找回去的路。” “回去的路不存在了,唯有我留在出入口的机关鸟能指引我们离开。”千精这样说道,目光在魈周身若有若无的黑气上游走,“其实我们本应该在此地梦魇被解决的第一时间,被地脉送出去,但你身上的业障被判定为魔神残渣,携带元素武器或是神之眼的我们被跟着判定成了需要被一同修复的‘病灶’——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如今沾了脏东西,也在之前判断这里是元素附着生命的危险区。” 解释得非常清楚。 但太清楚了。 玉衡星在听到他开头几句的时候就被硬控住了,如今接收完所有信息,看向千精的目光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 难怪天权星要多次试探。 无论千精是不是执行官,总归不是好人。 但就这么承认自己恶劣的所作所为不还是在引火烧身吗? 没看见魈已经因为他故意算计让他们落入陷阱所以—— “多待一会儿有利身心健康。”千精冲着魈弯了眼睛,“你是与业障争斗的仙人,并非被魔神遗恨污染的无药可救之人,地脉之中的规则能协助净化业障,缓解你的疲劳。” 他很真诚地看着魈:“我算是帮上忙了吧?因为是强买强卖,我也不强求从你这里得到太多报酬,告诉我你知道的夜叉……” “夜叉一族仅我一人幸存。”魈平静道,“很高兴你能让我发现失踪的亲友战死于层岩巨渊。” ……他说的是因夜叉庇护而得以等到千岩军救援的须弥逃难者。 但千精其实是在问伐难和弥怒的状况。 听到魈第一句回答的时候千精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但是魈还是继续补充了其他信息:“若有其他疑似夜叉的人物在你身边出没,要么是邪魔作祟,要么是忘却前尘的转世之身,也与夜叉一族无甚瓜葛。” “那也并不能说是毫无瓜葛。”千精想着伐难弥怒刚跟随潘塔罗涅到璃月时,先在魈所在的归离原闲逛了一会儿,或许魈的回答还是有所保留,但是,能拿到这样可信度极高的关键信息,已经至关重要。 “很有帮助的消息。”千精笑道,终于把抬高作投降状的双手放下,“看起来钟离先生已经跟你说过我的状况了,所以,看在钟离先生的面子上,再多留一会儿?” 他朝着魈靠近,似乎要表现熟人的亲昵,但魈飞速地跳到了距离千精最远的位置。 愚人众包围圈之外的十几米开外。 第77章 “我出不去。”魈冷淡道,这地方太空了,让他想找个不被看见的地方都难,如今的距离勉强可以接受,他便收起枪,站在原地闭目养神。 当然,由于他面具焊死在脸上,所以其实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其他人都是看不见的。 仙人要清净,在场的人都不会自讨没趣打扰。 而且他们其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玉衡星与千精对视。 玉衡星有很多东西想问,但又觉得这种情况下问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我有点担心你会对我动手。”千精实话实说。 沉默被打破。 玉衡星笑了出来:“是啊,现在我就想把富贵先生带到总务司好、好、审、问,不过我也早知道你是一个很难看透的家伙。” 他皱着眉头:“我不知道你现在跟愚人众或者是跟潘塔罗涅交好到底为了什么,但现在魈上仙愿意信你,我可以认为你确实不会伤害璃月的根基对吧?” “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能说我现在不会杀了您。”千精耸了耸肩,他从口袋里抽出此次行动一直随身携带的岩属性邪眼,在所有愚人众士兵的目光一下子盯过来的时候,走向队伍的长官,“受人之托,地脉的修复不止作用于业障,我需要观测你们的身体修复情况。” 受人之托,这个人指的是赞迪克。 因为愚人众先遣队的士兵基本经历过身体改造从而最大程度抵御元素侵袭,从而更高强度使用元素武器,此次特意将部分人员请入秘境,也有科研需要的原因。 当然更重要的是,原先驻扎在璃月的愚人众军队基本从属于执行官公鸡,千精之前一直着手处理归属于北国银行的职员,如今也是时候和其他执行官接触一下了。 而愚人众士兵会自然而然把受人之托的对象等同于第九席潘塔罗涅。 那可是执行官。 如今千精手持执行官的邪眼,执行官也摆明了和千精关系匪浅,那就证明千精邪眼的来源渠道是合理的——根据愚人众内部律令,千精就是可以成为如今他们在秘境中的最高指挥官。 “为您效劳。”他们说道。 千精回头看了一眼玉衡星,冲似乎还在怔神的他友好笑了笑,领着愚人众的士兵在另一个角落坐下。 玉衡星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看漠不关心的魈上仙,看了看听话乖巧的愚人众,最后将目光转移到遁玉先民身上。 邪眼啊。 难怪千精刚才会把自己也划分入元素附着的分类之中,他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是神之眼持有者魈是仙人愚人众都携带元素兵器,千精一个人不好置身事外才没把自己区分出去,现在看来,千精确实也符合元素附着的定义。 看不透的家伙。 玉衡星在心里恒定着千精的威胁,目光却不由得往魈的方向瞥去。 明明已经做了对璃月不利的事情,外面也正在发生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危难,为什么身为璃月的仙人可以如此从容淡定,又可以对千精这样的危险角色视而不见,是不是仙人眼中的璃月……不包括凡人? 玉衡星有些心烦意乱,他知道自己不该冒出这个念头,却又无法控制此时自己的心思朝着阴暗一路滑坡。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抓狂。 写的慢也是一种卡文表现啊。 而且硬是写的话我每次都觉得很难够味。 orz反复横跳,不知道有谁看到我上次发布又撤回的请假条了。 哎,我的文好像都没有过一次正常更新顺利完结的。 虽然大部分都完结了,但是中途会坎坷。 点头。 第63章 璃月港。 被甘雨确认身体已无大碍的刻晴坐在椅子上, 注视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在意识到自己终于从父母狂风暴雨般的慰问中幸存下来,她忍不住长舒出了一口气。 “他们太紧张了。”刻晴嘟囔, “我身上的伤都是史莱姆造成的,与丘丘人无关,与愚人众无关, 与秘境更无关。” 她觉得那位护卫大哥的状况才更需要严阵以待。 现在护卫都活蹦乱跳了, 她就更不用说了。 “小孩子的体质本就不能和大人相提并论的。”北斗托着下颌看着刻晴, “何况你还遇到了这种事, 我们都吓得不轻。” “现在我不是好好地坐在——” “哎,如果你现在没有好好地坐在我面前,那我们就不止是吓得不轻了。”北斗捏了捏刻晴的脸, “我还得提防着你跑出去。” “……”刻晴抿了抿唇, 眼睛乱动。 她没想到北斗看出了这一点,正想着如何回复,北斗却是继续道:“带上我做你要做的事情的话,我就不阻止你了。” 刻晴愣了下, 她转过脸,对上北斗的眼睛。 北斗挑眉:“不会再让我一个人傻等着你吧?” “当时不是有富贵先生陪着你嘛。”刻晴揉了揉自己的脸, 却也知道自己理亏, 便在下一秒解下腰间的木雕, 放到了桌上, “我跟着千岩军和甘雨姐姐他们, 知道归离原上愚人众做了什么, 也知道层岩巨渊发生了什么, 我想……去遁玉陵一趟。” 北斗的目光移动到木雕上面去。 那是千精在他三个小孩子告别的时候给刻晴雕刻的木雕, 但区别于之前, 如今这木雕上面,似乎沾染了金色的粉末。 那粉末低调得像是月黑风高夜中的星星那样,存在,却难以捕捉。 刻晴伸手将木雕朝着屋内阴影的位置推了推。 “感觉错过了很多信息。”见刻晴没有制止,北斗拿起她的木雕与自己的比对,再一次证实了两者的差异性,“富贵叔帮你修过这个吗,你的木雕看上去比之前稍微小一点。” “嗯,展会的时候,他用遁玉陵的夜泊石再帮我加工了一遍。”刻晴抿了抿唇,“我从甘雨姐姐那了解到遁玉陵的矿物会比其他地方元素更杂一点,尤其是我带着的这个,夜泊石品级高,附上的粉末更杂乱,吸引到元素生物的可能性相当高,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归离原碰见地脉淤口的时候被丘丘人盯上。” “这样听起来富贵叔像是幕后黑手。”北斗把木雕放下,“但既然甘雨小姐在之后才提醒刻晴这件事的话……” “它吸引的只会是史莱姆这种级别的元素生物,由于岩属性的浓度最高,必要时还会帮忙生成结晶盾保护我。”刻晴说自己的元素理论知识学习得还不到家,不然她不用甘雨指出,自己就能通过细枝末节发现真相。 她不想去怀疑千精是坏人,但千精知晓她行踪,又与执行官交好,很难说那个秘境不是在千精有意识的情况下促成的。 归离原的魔神残渣复现得更加频繁;层岩巨渊因为地底的异常出现了局部坍塌……这一切都是在遁玉陵矿区被发现之后的事情。 而如果把时间节点提前到千精出现的时间段,海洋禁区的事情也可以算到他头上。 他要做什么? 如果他是总务司的情报官,是不是七星试图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如今的严重事态还是被控制处理后的结果? 如果他全然属于愚人众……那愚人众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遁玉陵是中心,千精和遁玉陵关系匪浅,一切主动的大动作也都是由此展开,在如今线索一团乱麻的情况下,或许追溯到这个原点,才能最容易发现真相。 或许这不需要他们小孩子来操心,但是—— 遁玉陵的矿区也是安全的、他们小孩子可以试图探索的区域。 “我……很好奇。”刻晴握住木雕,“富贵先生把我扯进这件事里,不也正是在给我一个冒险的机会吗?” “这可不叫冒险。”北斗笑嘻嘻道,“是调查。” 刻晴矜持地点了点头,推开了窗户,如今天色不早,发生了这档子事,她家里的戒备也森严,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状况,要独自一个人溜出去,是有些难度的,好在刻晴一直是很听话的孩子。 她能让人放松警惕,然后去达成自己的叛逆。 此时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自然可以算得上叛逆。 虽然遁玉陵有千岩军把守,安全性什么的都能得到保障,相对于如今的归离原和层岩巨渊来说,可以说是没有危险,但是作为五百年前保留至今的遗迹,它不可能和刻晴家里一样安全。 她还打算和北斗隐瞒行踪前往,可不是在做出格事嘛。 这也不是非她们不可的事情—— “我就先回去了,希望刻晴早点好起来!”北斗和刻晴的母亲做着告别,相比起她和刻晴一起隐藏踪迹离开刻家,那还是北斗先离开刻晴自己行动再汇合来得方便。 “嗯,刻晴那孩子受了惊吓,恐怕得在家中修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啊……这样啊,我知道了。”北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看着刻晴母亲脸上的神色,知晓此时真正受了惊吓的恐怕是刻晴的父母才对,刻晴母亲这句话的意思,应当是在隐晦隔开她和刻晴的继续接触。 第78章 毕竟刻晴之前虽然习武,但偏向塑身与健康的目的;如今和她这位海上水手的女儿终日接触,比起书本更沉迷于舞刀弄枪,最近又几乎是单枪匹马在归离原那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主动狩猎史莱姆,时至今日又卷入愚人众阴谋被总务司送回——做父母的,哪想要看到孩子深陷危险,平平安安才是他们的期望。 北斗礼貌地告别刻晴的母亲,朝着港口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融入夜色,在街道上拖出长影。 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接近。 正在擦拭自己大剑的北斗扭头,看见了刻晴因为奔跑而呼吸急促的模样,她脸很红,手臂上还贴着膏药,那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北斗,你把大剑带上了?” “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嘛。”北斗笑着道,“之后我可是会彻底成为你父母眼中的坏孩子了,至少要做出具体的贡献才能挣回一点分数呀。” “是我们。”刻晴认真强调,“我才是主谋,我才是……想要闯荡世界的那一个。”她握住了自己的佩剑,眼神坚定。 她身在其中,却和北斗一样旁观者清。 正因如此,她才因为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去做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的人生只是大家闺秀的循规蹈矩。 “我去过轻策庄,去过归离原,去过天衡山,而我现在,要去遁玉陵,之后哪怕是青墟浦、奥藏山、层岩巨渊,我也能独立前往。” 北斗看着刻晴的趾高气昂。 看起来,归离原那一难,反而更让刻晴坚信了她对仗剑天涯的热情,之前即使心有向往却一直留步于璃月港的孩童,如今已能自己实现自己的野望。 “我的战场在海洋。”北斗对自己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此时她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纸上,通过标志性地形标注出了通往遁玉陵的路径,“走吧,我没去过那里,但我打听到有物资会在镖师的护送下到达矿区,他们今日出发,按脚程应该到了找个地方,我们去找他们,而我会以看朋友的借口委托我父亲的熟人帮忙带我们一程。” 刻晴看着地图在北斗手中成形,她睁大着眼睛,似乎第一天认识北斗一样。 “跟船上的航海士学的。”北斗笑道,抬手给刻晴带上帽子:“你身份敏感,到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个居住在遁玉陵的朋友嘛……统一口供,先说一个胡诌的名字,若是这理由没法脱身,就去打扰下富贵叔收养的那家伙,反正我记得他在那里的。” “北斗很厉害……”刻晴喃喃道,却在回神后更神采飞扬,“路上教我画地图吧?掌握了这门技巧,我能走的更远!作为交换,我可以把家里一些有关海洋的藏书借给北斗,北斗陪我练剑,而我教北斗认字看书——上次那本字典注释看得怎么样了?” “嗯,我们该出发了。”北斗沉稳迈步,她转移话题的态度理直气壮,背着一把已经比她还重的大剑,快走的速度却比古岩龙蜥钻地更甚,“再晚璃月港都难出门,更别提赶上去遁玉陵的商队。” “你好狡猾,北斗,是准备认输了吗?” “哎,什么认输,我们这不是在单纯赶路吗,不看书也不等于认输哦,我学点自己需要的书本知识就可以啦!” 两人的声音在璃月港随风荡去。 今夜无月无星。 往生堂的烛火在摇曳,从边界获得解救的三人终于在魂魄彻底契合身体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的神色恍惚,没有自己在昏迷时期的任何记忆。 因论派的学者莲娜站在视角最佳的位置观察,笔尖唰唰舞动,流畅的文字自她笔尖流泻,生成唯有她本人才能够读懂的速写笔记。 胡堂主掀开帷幕走入暗房。 “这次多亏莲娜女士的精准判断,我们才能及时解救这几位深陷梦魇迷障的先生。” “客套的话就免了,解决问题的主力仍是璃月的你们,我只是提高了你们发现问题的效率。”莲娜手里的动作没停,“可惜,我得暂停此课题的研究,早一点回教令院去。” “嗯?”胡堂主有些惊异,倒不是觉得莲娜就该继续留在璃月帮忙,他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厚脸皮,但眼前这位女士显然是一位沉迷追寻真理的学者,如今层岩巨渊已确定藏着她课题的真理,莲娜却准备就此罢休? 这可不太符合之前此人被千岩军拒绝深入矿区深处一意孤行另辟蹊径的做法。她特意主动找来,最终目的也是向总务司申请随队调查梦之魔神相关信息的权限,如今却在机会唾手可得的时间点,打道回府? “我跟他们聊过,他们离开化城郭前,须弥的死域已经演化到了灾难级别的地步,这种扩张是不正常的,和璃月的层岩巨渊一样都像是人为推动了地脉的异变。”莲娜合上书,“你们有仙人助力,解决起来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我们须弥多的是文弱的学术分子,更需要集结万家智慧;无论我最终能不能帮上大忙,我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回国。” “我知道了。”胡堂主很理解也很敬佩莲娜的选择,哪怕他在听到莲娜口中“都像是人为推动”这句话的时候情绪起伏,也是耐心听完她说完所有话,提出会联系和记厅的镖师们或是冒险家协会的冒险家去护送莲娜。 莲娜没有拒绝胡堂主的好意,也知道胡堂主此时想要知道什么:“须弥死域的扩张缘由,我需要结合当地特色分析阐述,若胡堂主有兴趣,我之后可差遣信使在事后送来论文;至于璃月层岩巨渊的异常,总务司那边能给出更详细的叙述,我可以现场罗列证据,但堂主应该更乐意听到这个消息——之前被请来帮忙的孩子是愚人众的人。” “嗯……” “这个态度,看来你们早有预料。”莲娜若有所思,“所以你们璃月是默许了愚人众第二席在璃月以小孩子的身份到处跑?原来如此,早知道我就不在他回来之后躲着他,怕他灭了我的口了,原来你们互相知根知底啊。” “……并不是。”胡堂主平复了下呼吸,“莲娜女士什么时候问的?” 莲娜即答:“你送他进边界前,我看他蓝发红眸,在往生堂的时候太过冷静理智,询问他和那位执行官的关系,他说他就是本人。” 第64章 不, 那种情况下拿这种问题去问小孩子,对方承不承认都不能作数吧。 胡堂主的神色有些无奈:“直接问他了吗。” “你对我的求证方法很不满。”莲娜指出了这一点,脸上却没有多少不被信任的情绪起伏, 因为她坚信自己才是正确的,那些被刻板印象影响的他人才是需要被嘲笑的对象。 “我出生于须弥,比你们更了解那位曾被教令院驱逐的学者。”莲娜这样说道, “我也修读过儿童心理学的书籍, 比起被愚人众控制了他, 赞迪克的情况更像是可控范围内的自我娱乐。” 见胡堂主似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莲娜这才稍显满意点头:“所以护送我的队伍,无论是冒险家或是镖师,请按适度范围内的最高标准, 一方面我揭穿了他, 我担心愚人众会找我麻烦;另一方面,也请让我借助璃月的武德充沛,解决一些顺路的麻烦。” “当然,”胡堂主点头, “这本就是我们的份内之事,莲娜女士, 请跟我来。” 莲娜给胡堂主提供的线索, 他是必须要汇报给总务司的, 但如今璃月祸患层出不穷, 常出现于大众视野的天权星与玉衡星都在璃月港之外的区域, 所以告知消息的事情, 可以稍微延后, 毕竟这等敏感信息, 必须要确定能完整精确地传到七星那里才是。 胡堂主本来准备亲自带着莲娜去找镖局的师傅或是冒险家协会的雇佣兵, 但是在路上与莲娜交流试图得到更多信息的时候,他瞥见什么,将引路的职责让给了同行的摆渡人,让这位往生堂的殡仪负责莲娜之后的行程。 摆渡人知道胡堂主能像是刚才那样闲着带路才算是特例,往生堂多的是突发事件,所以她彬彬有礼地解释情况,希望莲娜不要有被怠慢的感觉。 莲娜倒是觉得璃月已经给足了她尊重,毕竟在教令院意见不同时说服另外一方可相当耗费功夫,如今在璃月,即使有时候他们意见相左,璃月像是七星像是胡堂主也都乐意表现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比如今教令院那些自以为位高权重理所当然蔑视众生鼻孔朝天听不进人话的贤者们好多了。 可惜回去之后,又不得不顺应教令院的规则。 莲娜垂眸,指尖搭在腹部,本来前往璃月研究课题是散心的,现在负面情绪倒是不消反增,希望忙起来之后,能和丈夫坦然接受学术家庭里这个新生儿的降生。 总归身边有朋友早两年开始接触这个课题,能为他们提供参考,希望不要像是法拉娜的儿子卡维那样长得太好看了,到时候不止得规划教育问题还得操心孩子的交友问题。 好麻烦,尤其是在如今局势动荡的提瓦特,人类总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却要在这种情况下,明里暗里勾心斗角,同室操戈。 第79章 而疾走的胡堂主终于抵达了目标人选身前。 他的脚步在直至目的地的前几秒才慢下,看着坐在岩上茶室露天茶座品茗的客卿,在询问了对面的位置无人之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钟离先生。” 胡堂主看着钟离放下茶杯。 他同样知道钟离是仙人,更知道钟离与千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只是七星之一亲自找上门来告知的秘辛,他就真的是在那之后才意识到的。 富贵原名千精。 遁玉城的遗民。 来自至少五百年前的时代,与愚人众的执行官潘塔罗涅是“暂时合作”的状态。 愚人众本就臭名昭著,即使第九席富人在这段时间已经通过他的养老作风降低了不少平民百姓的警惕心,但璃月人一旦知道他在暗中执行着伤害璃月的阴谋诡计,对他和愚人众的观感将极速下坠到史上新低。 这也会是事实。 现在总务司只是还没有和愚人众正式撕破脸而已,只要璃月七星下令,他们随时可以制裁如今尚处璃月境内的愚人众,并向至冬女皇发去质问的信函。 但璃月七星没有这么做。 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潘塔罗涅拿捏了千精,而千精又得他们认识的仙人庇护。 无论愚人众和千精那边是如何的纠葛,总之,钟离采取了观望态度。 其他仙人也是。 分明愚人众在做对璃月不好的事情,但在月海亭担任千年秘书的麒麟未曾开口提醒总务司,富贵就是在璃月港有千年不动产的千精。 分明降魔大圣也不是看不出层岩巨渊与归离原的异变与愚人众脱不开干系,却只履行份内之职,既不会在短时间内将魔神遗恨尽数抹去,又对愚人众的相关人员一次又一次轻拿轻放。 璃月仙人活于红尘之外。 只是同为璃月的一份子,他们对璃月的祸难是不是应该再上心一点儿? 就连岩王爷…… 如今也几乎只在请仙典仪上露面。 分明奥赛尔、跋掣这种魔神级别的封印松动,分明遁玉陵这种古城遗迹事关重大,分明层岩巨渊的问题仙人弹指之间便可抚平。 人类得付出比仙人更胜百倍的精力与时间去填补这些灾难的空隙,而仙人明明就在他们身边,却不愿直接施之援手,减轻他们的负担。 提瓦特的规则是魔神爱人。 尘世执政的神明更是此规则的成功践行者。 所以七国在提瓦特稳固千年不倒,哪怕是坎瑞亚起源的那种深渊级别的战争,也没有更改大陆上的七国局势。 但是神明似乎变了…… 其中以冰神的手段最为直观干脆:她推动了愚人众的诞生,让她的信徒成为了提瓦特的新的灾祸火焰。 璃月的岩王爷在渐渐给人类放权,像是要让人类从此以后自力更生,像是要把仙人和凡人彻底隔绝成璃月不同的种族存在。 仙人出马解决的不应比凡人更快? 仙人也属于璃月,仙人比凡俗的神之眼持有者都要更强,为什么不能顺手而为? 如今璃月七星与总务司的成员近乎全部出动,像是魈、甘雨这样的仙人也加入了帮忙的队伍,可他们的定位是“辅助”。 是需要七星主导引领的辅助。 像是天权星问到的“千精”之名,像是玉衡星判断出的遁玉陵异常,像是层岩巨渊被教令院学者发现的梦之魔神的踪迹…… 仙人能做得更好,能解决得更快,为什么还要他们多此一举折腾自我? 七星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愚人众向主动讨要一个说法,是因为他们对仙人的信任已经产生动摇。 不是不相信仙人不再庇护璃月,也不是不相信岩王爷会放任璃月遭遇危机。 神理应爱人。 那惨烈的魔神战争中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神都因规则爱人,只是他们爱人的方式不尽相同,经历磨损又容易混淆现实与幻境,他们只是担心尘世执政去履行职责的理念出现了偏差,担心公认存在最久的魔神因磨损选择放权。 璃月尚需与神同行。 璃月已与神同行数千年,哪能担得起没有神的未来? 看跋掣的封印松懈便险些让南十字全军覆没,看遁玉陵中未知的生物出逃便让璃月七星如临大敌,看层岩巨渊地势动荡便让总务司彻夜难眠,他们知道他们的神不同于集权武装的至冬女皇,赠予他们金钱的权柄授予他们自己做主的权利,所以他们能比至冬的子民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他们能有人类自行解决问题的底气。 ……他们也能解决。 海洋禁区归离原遁玉陵层岩巨渊,是危机,但在总务司和璃月七星的可控范围之内。 只是此次大事件中仙人采取了与以往不同或是与他们观念中相悖的态度,以天权星为代表的七星更进一步认识到仙人甚至是岩王爷的选择,本就因种种事件而绷紧的神经,逼近到了一种下一秒便会崩裂的地步。 璃月不能没有神明。 提瓦特诸国如今都必须得神恩眷顾。 不要学蒙德的自由之神不问世事,也不要学须弥的智慧之神束之高塔。 哪怕像是至冬女皇那样统领民众去他国寻找救赎,也好过如今赋予璃月凡人可以自行解决的信任…… “胡堂主。”钟离温和地唤回了胡堂主游走的神志。 其实那也就是落座时这一秒的分神。 胡堂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刚才那种念头。 他并非七星,也并非总务司的干员,不过是借着出身与家传的荫蔽,在璃月做着维系生死平衡阴阳的份内事,可或许是因为大多时候都置身事外,旁观人世纠纷,所以有些事情能比七星看得更透彻。 至少七星自己都很难承认他们在事态的不断恶化中对仙人的看法划向负面,胡堂主却会直面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心态的事实。 “钟离先生,我也不跟你绕圈子。”胡堂主叹了口气,他知道此时四下无人,却仍是压低了声音,小心谨慎地想要从钟离这里寻求到一个答案,“你明知愚人众的两位执行官已先后抵达璃月,旁观事态发展的缘由,是与富人私交甚密,还是仙众当真要借此机会考核凡人能力?” 钟离缓缓挑眉。 他看着胡堂主那一双往生堂传人特有的梅花瞳,平静地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答案:“前者。” 胡堂主瞳孔地震。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眉心。 受七星判断影响,他没法肯定千精等同于潘塔罗涅,也不觉得因论派那位学者的论断是正确的,所以询问钟离时,在话中藏了试探的陷阱,无论钟离如何回答,他都能进一步确认千精等人的身份,也能了解下如今仙人对璃月的态度。 很成功。 就是太成功了。 钟离这是在默认千精是执行官富人,赞迪克就是第二席博士,而身为璃月仙人的他真就选择了因为私情而隔岸观火? 这都不是璃月仙人准备更深层次退居幕后的事情了,不管不顾和姑息养奸甚至是助纣为虐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钟离先生,岩王爷知道你这样做吗?”胡堂主死死盯着钟离的眼睛,他见过甘雨,见过魈,知道那两人各司其职工作的态度还是与如今钟离尘世闲游的状态不同,所以他在此时需要坚信钟离并不能代表所有仙人,更不能代表岩王爷。 钟离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在上一个问题的答案中做了补充:“此次事件,并非仙众主导的考核,而是凡俗之人以愚人众作为试金石,检验璃月众生答案的尝试。” …… “钟离,站远点。” “你知道的,我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不擅长发战争财,所以用脖子上的脑袋保证,不会有一个人因我的布局直接承受死亡代价。市长大人布置在璃月的愚人众兵士同样如此。” “毕竟有人在脖子上给我刻了一圈箴言。” 几个星期前,千精站在遁玉陵之中,按下了丘丘人营地的爆破键。 岩纹攀附上无形的墙。 契约既定,食言者当受食岩之罚。 宽沃的条件受惠于眼前之人自璃月立国时便恪守契约的信誉,以及…… 千精在烟尘中侧头,冲钟离露出一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模拟测试。 正式主线剧情的时候方便退休。 第65章 地脉间隙中没有时间概念。 入目所及是一片的白茫茫色彩, 除了身边同伴的呼吸声和偶然刻意的交谈声之外,这里安静得就像是传说中的边界死地。 再加上这里的几个活人除非必要都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类型…… 玉衡星顶着苦瓜脸坐在角落。 他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左侧魈上仙闭目养神, 右侧愚人众安静得如雕塑,如今环境之中,最吵的竟然是千精在那唰唰动笔的声音。 第80章 由于距离太远, 玉衡星也没有根据声音判断千精所书写字样的能力, 他不知道千精现在写了什么, 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待。 魈正在做的事情, 愚人众正在做的事情。 如今掌握离开此方天地方法的千精不准备离开,他们谁也走不了,所以玉衡星也只能跟着等待, 他本就不是什么坐得住的家伙, 更习惯走南闯北,当然能当上玉衡星,在某些时候他当然会展现出足够的耐心。 现在不行。 他记录时间的工具提醒他们已经枯坐了三天。 三天!什么都没干! 无论是此地模糊了时间概念,让他对时间的感知无限期拉长;还是地脉里的时间流逝不会让人产生饥饿感, 以至于三日过去所有人的状态愈发健康——这也契合了千精口中地脉自我修复的说法,因为魈上仙和愚人众士兵的状态都显而易见变得更好, 玉衡星自己也精神抖擞, 感觉身体之前受到的暗伤都消解了——但他同样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变得岌岌可危! 因为他身体很健康, 精神很活跃, 然而他现在只能枯坐在空白场地上什么也干不了!他要是在璃月要是有这个精神劲都能绕着奥藏山跑三圈了! 但此时发出声音, 有种输了的感觉。 输给了魈上仙, 是人之常情;但是输给了愚人众, 还是基层的愚人众士兵, 玉衡星想想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他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一直忍耐下去…… 玉衡星暗自生闷气。 谁能想到进入秘境之后, 事情解决之后,他们还被困在这里?而且困住他们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也不怕玉衡星出去之后会采取什么极端措施。玉衡星本来也是想了很多的,但是在时间的不断流逝下,他觉得自己如今更应该在意下自己的现状,早知道应该多带些同胞进来,哪怕一个也行。 秘境的危险度比总务司预想得更低。 愚人众的队伍之前有人受伤,但没有谁死亡;如今更是各个活蹦乱跳,状态看起来比刚进来的时候还要好;而且他们成群结队,和对面孤家寡人的魈、玉衡星形成了鲜明对比。 仙人的寿命与凡人不同,应当很能适应静默;但玉衡星觉得自己身为人类,实在做不到无尽头的等待,哪怕有一个人能陪他说说话也能缓解他精神滑坡的现状,毕竟他在进来之前可没考虑到千精直接去对面、魈目不斜视,然后他一个人在这里目光溃散。 ……个人的性格问题。玉衡星比较保守慎重,在前期会选择观察后行事;若是换了天权星在这里,更会采取直接行动边对话边随机应变的主动出击战略。 不过进来的人选一定会是玉衡星。璃月港诸多事宜必须天权星经手,玉衡星的工作性质则意味着他可以实地考察一段时间再集中处理事务,天权星就不行,而且玉衡星在矿石上的造诣以及武力值,都决定了他是进入秘境独一无二的人选。 作为璃月港少数的顶尖地质学家,层岩巨渊的坍塌少了玉衡星的参与,也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变数,拖延了问题解决的时间,而这正是千精希望看到的。 他正在给总务司找麻烦。而困住玉衡星只能说是其中最委婉的一种干涉手段。毕竟他又没在璃月港的玉京台上宰了七星之一,对吧?当然这种事情对于千精而言也算是猖獗,他是一个商人,打打杀杀本就不是他的熟悉领域。 “好了,没什么问题,下一个。”千精将波动的数据记录在随身携带的册子之中,他之前就说了,他跟着进入秘境是为了避风头,但是观察地脉对改造的愚人众士兵的影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也算是对赞迪克有用的反馈数据。 所幸愚人众士兵的忠诚度都不用怀疑,尤其是这些尤苏波夫看不惯却仍然老实留在驻队里的木讷家伙,在看到他手持执行官级别的邪眼之后,就基本上是把他当真正的执行官对待了。 也差不多。他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富人。 这个身份给他带来了隐患,但同样给他带来了很多之前不可能尝试的机会,说实话,如今搞出这种事情,并非他的本意,他还是更擅长在日常不见血的唇枪舌剑中去争夺利益,像是如今这样子直接制造祸端,把国家地区的局势搅得一团雾水,甚至可以说是记忆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他应该坐在北国银行的办公室,把璃月分行凝聚成自己的力量,结合莉莉娅、伊戈尔负责的船队,成为自己两个身份在璃月的坚实后盾。 他应该以千精的身份与仙人交好,在凡俗中堆砌财富,一步步培养自己的野心。 他应该以潘塔罗涅的身份在至冬扩张自己的影响力,虽然他很喜欢“九”这个尊贵的数字,但在所有执行官中只能排行第九和自己拥有远胜于这个职位的权柄却更乐意留在这个位置,是不同的概念。而很可惜如今他是前者。所以他要等伐难、弥怒带来至冬愚人众的相关情报,真正发挥他所接管的富人名字的价值。 千精本来是这么预设的。他在遁玉陵地下矿区破土而出之前,给自己安排了另外一套完善人设的计划,或许不如自己如今所作所为声势浩大,能让自己一跃成为七星危险名单上的第一人;但他对于那个计划的掌控度会更高,自身的安全也有更妥帖的保障。 但声势浩大的爆破声之后,他凝视着尘沙之中悬浮于身侧的符文。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到钟离施展仙力。 虽然在和钟离打招呼的时候,千精就预料到仙人能有手段保证他毫发无伤;但是这种像是精准防御类的仙法,在魔神战争中更不应默默无闻,能对璃月起到的作用说不定比高战力的魔神还要重要…… 闻所未闻是最离谱的。 千精瞄了一眼钟离。 分明是在璃月建国之初便出现在他面前的魔神,但人世间没有记载他的身份,没有记载相关的仙力事迹,甚至钟离和那些避世隐居的仙人不一样,和那些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战斗不止的仙人不一样,在千精的印象里,他随处可见。 和在璃月港闲逛偶然能开出的遛弯老大爷一样,就是凡尘生活的一部分。 这种情况下,什么记录都没有? 他看到钟离的目光穿透了烟尘在看他,于是他惯性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知道他的眼睛弯出如何的弧度、他的视线焦距应该集中在哪里、他的嘴角该上扬多少的高度才能做出最让眼前之人满意的笑容。 他能保证钟离对他的好感度不低。 那扭曲关系的行程,更多来源于潘塔罗涅自身的心思诡谲,与他对钟离的复杂感官;如今千精在少部分事件中与钟离的冲突,也源于潘塔罗涅的历史遗留问题,只要刻意避让,他就能和钟离相处得比普通朋友更加愉快。 可惜避让不开。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很好,钟离也乐意陪他;但因为丢失的记忆,千精能意识到潘塔罗涅和钟离之间有什么他一直探寻不到的秘密存在,这秘密就像是无形的屏障搁在他们两个之间。 钟离对如今的千精更像是对一位拙劣模仿的晚辈。不然美人计好使的话,千精早用了,对他而言亲友和恋人没什么差别,亲密程度也不能靠身体的需求与依赖程度提分,可惜除了牵手和拥抱之外的行为都被钟离很自然转为了那种朋友之间也可以做的亲密接触。 他也能让钟离摸他脖子上的无形符文,也能把脑袋放在钟离的掌心蹭他指尖,但很显然这种不符合朋友定义的接触在千精看来是比他们面对面坐着喝茶更不亲近的行为。有种自己被当猫狗给仙人做肌肤慰藉工作的错觉,还不如朋友。 所以为什么啊。 他都说了之后记忆恢复的后果他自己承受!他和潘塔罗涅同一个身体同一张脸啊!这种自知被瞒着还心甘情愿的状态不应该是他更吃亏吗?难道比起这种健康的水到渠成的相处,钟离还是更喜欢他和潘塔罗涅之间一言难尽的扭曲关系? 按部就班他确实也很难在短时间内从钟离这里得到更大的进展。 遁玉陵的水位下降,坍塌的洞口延伸出一条并不熟悉的路,但根据千精对遁玉城的经验,他知道从这里进去,能通往地下矿区这个终点。 遁玉城的底气来源于此地俱收并蓄的特征。 不同的元素能在同一种矿石中并蒂而生,魔神战争中来自各地的民众能在此构建自己的秩序,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甚至是能独立于仙人庇护能仅凭人类自力更生的自治区。 千精站在入口前凝视着未知的漆黑。 他的过去自遁玉城开始,即使此地已变成荒无人烟的废墟遗迹,他仍能找到记忆里的痕迹,仍能记得他带队从遁玉城离开,觐见在遁玉城发展历程中只作为背景板的仙人与神明。 他被仙人送至遁玉,所以比其他遁玉城之人,更了解仙神移山倒海的本领;但他在遁玉成长,也知道即使没有仙人,人类同样能自力更生,他们可能比璃月其他地区的人类挣扎得更辛苦,却也能在参与之后璃月诸事时,有独立处理好所有事情的决心和自信。 第81章 他参与当时的七星选举,也并非当时的七星是最接近仙众的凡人领袖,而是因为站在那个高度,璃月的所有凡人能合理地为他所用,他能位高权重,能为遁玉城带来更多的利益,至于神明的青睐与馈赠,那是最次的东西。 所以千精会对否决了他的摩拉克斯如此地念念不忘。他本以为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成为他得到心之所向的阻碍;神明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为何要用凡人的好坏来定义人类,为什么能以神明的身份,以凡人的标准否定他? 那时的惊恐与挫败,或许更多源于神明比他想象得更接近人,以及自己轻易将神明定位在了高纬度的存在,没能想到自己竞争过了人类,却败在了这本不应该出现的“天灾”。 神明亦人。 仙众也并非仙众能够打败。虽然这么说很不道德,但是甘雨能因为他封闭记忆,而仙人并未追责,这是否意味着,他在某方面赢了仙人一次? 如今的钟离甚至连他炸开遁玉陵这一点,也采取了包容的态度。 至少他性情偏激,脖上还被标记上了警告,但在钟离这里,他能不追问目的和缘由,陪他同行至此,做这种冒犯之事。 是潘塔罗涅积攒的信誉。 也是钟离对他本人的……信任? 所以或许他该做的更过分一点。说不定钟离对他如今的宽容就是在一次次的试探中不断压低的底线。 而且千精真的严重怀疑钟离可能就喜欢疯的。 所以……之前那种苦恼,真的是在诉说他的苦恼吗?不如说是在宣告,平日里文质彬彬的潘塔罗涅,唯有在遇到他的时候,一对视就应激,一对话就歇斯底里? 虽然感觉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有失自己的水准,但是千精觉得这个时间段不早不晚,他可以借着这次地下矿区开启的机会,做些在仙人底线上跳舞的事情。 不原谅嘛,那意思就是自己做到了潘塔罗涅千年都没做到的事情——试探出了钟离的底线;原谅嘛,那太好了,有仙人无底线溺爱还不好吗? 就是他这个人胆子比较小。担心钟离不原谅,也担心钟离原谅有其他仙人会找上门来,现在看来,要么钟离地位特殊,要么他在仙人这里地位特殊,遇上的仙人分明知情如今璃月动荡起源他之手,却愿意给予他暂时的信任。 对于自己能活着从秘境出去的自信提高了。 总务司和璃月七星这边百分百会出现的攻势,对于千精来说也不是那么难解决的事情,毕竟璃月的仙人都愿意让他几分,如今将仙众当仙神将执政当规则的璃月人类,能奈他何? 要么顺着仙人心意轻拿轻放,要么……就正视人类与仙神的差距,想办法,将他们之间的差距缩到最小。 千精合上了记事本。 最后一个在赞迪克提供的工具□□检完并汇报身体情况的愚人众士兵回归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怂恿璃月的人神离心什么的…… 应该也做到了至冬执行官应有的职责吧?千精漫不经心地想着,唇角微微勾起了漂亮的弧度。 第66章 在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地方长久待下去, 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千精也并不太适应这样的等待。 但他比玉衡星好一点,因为他有事做,能动员愚人众的士兵和他一起做正事;他也能通过留在秘境入口处的机关鸟得知外界的情况, 更知道从秘境离开的办法,若是无法忍耐,随时都可以抽身。 他现在还可以等。 但这个时间也不会太久。 最多七天, 七天一过, 无论外界如何, 无论他在秘境中是否达成自己的目的, 都可以抽身离开这个地脉间隙了。 这便是他给自己设置的时间界限。 若是一切顺利,千精可以提前收网,从秘境功成身退;若是失败, 能在限定时间内翻盘并让人看到未来走这条路的希望最好, 不能的话,那就早点止损。 把失败的时间无限延长、无限期浪费成功的时间,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不过至少这次行动,失败也是一种另类的成功, 他所争取的,只是钵满盆满和小有所成的区别。 不可能满盘皆输。 千精瞥了一眼机关鸟目前所在的位置, 又将记录下来的数据复盘了一遍。 哪怕对人体的各种数值不甚了解, 但玉衡星都能凭肉眼看出愚人众士兵的状态在回升好转, 他就更不可能眼瞎得什么都看不见。 果然地脉在修复外来元素上很有成效。 如果能不限定条件修复身体和精神的问题就更好了。 他会有自己的记忆能在秘境中被修复的妄想。 可惜这只是妄想。 要是地脉真的是如此良药, 那么所有人生病了受伤了往这里一趟不就直接痊愈了吗? 所以在秘境中修复记忆的可能性不大。 甚至不如他进入秘境主动给梦魇送菜然后借着刺激恢复记忆的可能性大。 千精真的很好奇潘塔罗涅的失忆原因。 他待了这么久, 最重要的这一点竟然毫无头绪, 好像他就是普通的坐在办公室普通地失忆了一样。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潘塔罗涅自己干的。 有第二席博士将自己切片的例子在先, 千精觉得同为执行官的富人也并不介意利用另一个自己帮忙达成目的。 因为有时候利用自己能比利用其他人更顺手。 可如今的千精能理解博士制造切片的动机, 却找不到潘塔罗涅如此作为的理由和方法。 如此的猜测也是因为千精找不到任何线索的玩笑说法, 因为算计自己失忆的风险太高了,失忆后的所作所为与恢复记忆时需要收拾的烂摊子都是无法预测的。 “富贵先生。” 玉衡星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在千精摆弄笔记本的时候从自己静坐许久的位置上起来,主动接近了愚人众所在的阵营并提出了与千精私聊的要求。 “私聊?”千精眨了眨眼,倒是什么都没问,便让这段时间一直坚守于自己身侧的队伍长官命令士兵给自己让出一条道路。 其实他可以直接一声令下。 手持这等邪眼的他,在秘境的愚人众士兵看来就等同于执行官。 他们会无条件服从执行官的命令,不需要如今的领队做传话筒。 但千精很清楚,他如今这个身份可以和愚人众纠缠不休,公然指手画脚,那又是另一种性质了。 他会自己刻意保持距离的。 也会在玉衡星邀请他单独谈话的时候,没有问理由,没有问目的,只是毫不犹豫同意。 因为总务司在他看来,是和愚人众定位差不多的存在? 他总会与之深入接触,却也游离在核心之外。 “到这里就可以了。”玉衡星将千精带到了魈所处的位置附近。 他们距离仙人仍有三四米距离,但是比起之前的三方鼎立,如今若是有人能高空俯瞰,会给出如今此地有两方对峙的答案。 傩面在仙人侧目时滑过暗光。 似乎是闭目养神的魈在察觉到他们的接近之后重新睁开了眼睛。 千精有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刻意在仙人的身上多做停留,他看了看四周环境,似乎也在评估他们对话的音量会不会被愚人众那边听见,确认之后,点点头,转过脸来,询问玉衡星打算对他说什么。 “如果要问出去时间的话,我也没办法决定这个。”千精感知了下机关鸟的位置,在玉衡星进入正题之前,解说了他和魈可能都比较在意的问题。 他是能感知到小财鸟的方位没有错,如今他们进来的入口也是他们唯一能离开的出口,但是他在进来之前,就把彩色机关鸟的操作权限递交给了赞迪克。 唯有赞迪克远程操纵机关鸟发射高浓度元素弹、在秘境入口处重新扰乱他们所处的地脉环境,他们才能顺着再开辟出来的道路出去。 毕竟修复后的地脉就像是人类手臂上健康的皮肤,要是不再一次出现伤口,进入秘境的他们要么被当成病毒一同净化;要么从此彻底迷失在这片空白区域,终身不得自由。 “……你把出去的方法交给了外面的愚人众?”玉衡星本来不是主要来打听这个的,但是听到千精新添的这段话,还是有些没绷住。 不是吧哥们,原来出门的钥匙不是只握在千精手里啊?还得和外面的人一起合作?这情况可比他之前预想的千精能全权决策进出更可怕。 “毕竟谁也不知道进入秘境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千精含糊地说道,他也不是全知全能,会尽可能罗列所有发展方向,却也做好了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的准备,“要是里面彻底没办法自救的话,外面也能帮点忙。” “……跟我说话就不用像是跟文翰那样说话绕圈子了。”玉衡星按住太阳穴,“我听出来了。其实你也能自己出去,可能代价多一点,但你可以做到。只是现在的场合,你更乐意等待外面的人主动联络你再安排离开时间。” 第82章 是这个道理。 不过也不完全对。 离开的时间还是千精在设置的。他在进入前已经和赞迪克说好了,说自己暂时会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璃月的动向让莉莉娅、伊戈尔收集下,然后通过赞迪克反馈到自己这边来,赞迪克等着他出去再联系就好了。 ——赞迪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掌控着千精等人出去的钥匙。 千精哪里会把这种性命攸关的选择托付到其他人身上? 赞迪克是有机关鸟的操作权,但正因为机关鸟作为唯一一个被留在秘境出入口的信标,赞迪克没办法得知深入秘境的他们这群人如今的动向,千精只会找借口让赞迪克时间一到放个元素炮提醒他们该返程了。 赞迪克眼里的“简单提醒”,他们的“唯一返程机会”。 其实也不算骗人。只是改了改用词而已。 “我会不由自主地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千精这样对玉衡星说道,“但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会承认我确实有不利用机关鸟出去的办法。” 破坏邪眼同样能制造元素混乱,甚至效果比需要慢慢储存元素能量才能制造离开通道的机关鸟更好。 真以为他带着潘塔罗涅的邪眼只是为了记录愚人众士兵的数据? 都说了那是顺带的。 “你确实很坦诚。”玉衡星不会否认这一点,“我能知道你能坦诚到什么地步吗?这个地方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若你真是站在总务司站在璃月这边的人,我能跟你索求到一些真实的答案吧?” 他盯着千精,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他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绕绕弯弯,所以有时候钻进了死胡同,就很难出来。 之前他进入的死胡同是“千精是策划此次事件的恶人”,所以他在思考的时候,就会朝着千精站在他们对立面的角度思考,玉衡星已经将千精彻底划入愚人众的危险阵营,斟酌着出去之后对千精的反制计划。 但是跳出来看,千精却也从未真正主动做过恶性的主动伤人之事。 至少在七星面前,千精会坦白自己的真实姓名,不会矢口否认自己所作所为,仙人愿意相信他,也并不意味着仙人与其同流合污,更可能意味着他有其他总务司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而且他们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千精和潘塔罗涅关系不一般。 不过是两人之间关系更紧密了点,不过是千精的黑白立场更加模糊了点,不过是程度的加深。 他们其实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事,现在只是知道更多了而已。 “我能得到答案吗?”玉衡星看着千精。 至少如今的秘境给了他一个绝佳的问话环境。 他还可以主动去问魈上仙一些问题,他也同样觉得他只要问,便可以得到答案,这到底是他的错觉还是他敏锐的直觉—— “当然。”千精说道,“我很乐意回答任何问题。也非常高兴玉衡星您还给了我回答的机会。” 他笑眯眯地说道:“我可真怕出去之后直接上了总务司的黑名单。” 玉衡星愣了下,下一秒他弯起眼睛,眉眼似乎都舒展了开来。 “喔,那我也想着,我之后会无比高兴我此时此刻做出的决定。”他这样说道,没有任何停顿地直接询问,“我需要知道如今外界可能发生的一切。千精先生,你有联络外界的手段对吧?” 他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叫出了千精的本名。 千精脸上的笑容更真诚几分,虽然是自己刻意安排,但是,能在如今这个时代被纯血璃月人类叫出这个名字,他还是有几分意料之外的心情愉悦。 “我只说与我有关的。”千精说道,“归离原地脉紊乱,但糟糕程度仅限于你进入之前;层岩巨渊局部坍塌,但不过是投放了稻妻偷渡的晶化骨髓与遁玉陵出品的高浓度元素矿;遁玉陵没有什么出逃的魔物,唯一游走于尘世的遗物是我。” “一些能制造恐慌与混乱的手段,以总务司的能力,不出半月便能全部摆平;若是一月之内未能解决,便是我高估了七星的能力。”他微笑着,虽然说话的腔调和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是玉衡星就是感觉他在这个过程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神色也不由得变得严肃慎重起来。 “我的本意,除了之前说过的那些,更多的旨在给总务司找不痛快,给七星找事做。”千精可以看到在自己说完这段话之后玉衡星的眼神又变了,但他满不在意地继续说了下去,“我很不认同你们在海洋禁区一事上表现出的态度和能力,若是摩拉克斯喜欢的就是你们这种除了忠诚什么事都做不成的代言人,那我当年落选,真是输得不冤枉。” “……”玉衡星盯着微笑着的千精,觉得对方坦诚地有些可怕了。 虽然在秘境中确实可以畅所欲言,海洋禁区事件中他们确实也做得不够好,但是在璃月人甚至是仙众面前直呼摩拉克斯的名字,是真不怕…… “你是以曾经七星落选者的身份,考核我们?” 玉衡星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盯住千精眼睛的视线更有压迫感。 “不,”千精的回应轻飘飘的,“谁有这个闲情给你们搭进步梯子,正好借着某些仙众要考核璃月凡人的机会,看你们能帮我争取到多少人类自治璃月的权柄。”他歪头看着瞳孔倏然睁大的玉衡星,微微一笑:“不会吧,不会真有七星愚蠢到,发现不了如今仙人避世而神明只在请仙典仪上出现的原因吧?” 第67章 “……” 玉衡星深吸一口气。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也不准备掩饰自己如今的心烦意乱。 反正千精都能看出来,他藏不藏不重要,这时候反倒更应该将心思放在如何从千精这里得到更多答案上面。 “千精先生的本性可真让我意外。”玉衡星说道, “能当着七星和仙众的面对岩王爷出言不逊的家伙,却能在璃月港装成那般体贴温柔的受害者样貌,若是你一开始便是如此态度, 那我们绝不会怀疑你被潘塔罗涅利用。” 千精和愚人众沆瀣一气。 他们只会这么想。 “能得知我的本性不也是你们的一种实力?”千精轻笑, “我也并未对岩王爷出言不逊, 只是觉得你们的存在拉低了神明的眼光水平。” “七星和总务司能屹立不倒千余年, 一直都有它的价值存在,你看不过眼,不代表我们毫无用处。”玉衡星这时候的表情反倒是变得很平静了, “我认同你对璃月未来将会成为人之国度的猜想, 但更不会否认璃月过去与现在的必要性。” “喔?”千精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 玉衡星在与千精的对话中也一直观察着千精的表情变化,此时注意到他此刻的饶有兴趣,心下对千精身份和立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或许神明着手将权柄让渡于人,或许人的国度才是众望所归, 但至少现在的提瓦特无法容纳‘人的独裁’,坎瑞亚的迅速兴盛与衰亡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玉衡星笑了笑, “我们这一代人, 更擅长在神明的庇护下做事, 神明至高无上, 仙人能解决一切我们所不能, 我们从未有过任何大逆不道的想法, 璃月七星如此, 璃月民众同样如此。” 他在强调时代性。 他在说如今的璃月就适合神的信徒。 “你的意思是, 换了我坐七星的位置, 我绝无可能做得比你们更好?”千精挑眉,在反问之后慢悠悠地咬文嚼字,“因为我的想法并非民之所向,因为我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大逆不道?” “我就是这个意思。”玉衡星直接承认下来,他可不会像是天权星那样在这时候虚与委蛇说这只是千精自己承认的。 玉衡星只会觉得问出这种问题的千精,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不如七星。 “我从不愧对我所处的位置,总务司也一直在尽着该尽的义务,用不着落选的老古董对我们指手画脚。”玉衡星的话仿佛淬了毒的刀子,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咄咄逼人,眼神和音调都充满了尖锐的攻击性,“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吧,层岩巨渊遁玉陵归离原……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装你的嫉恨与报复欲,与同样为了不知所谓的理由举起旗帜的愚人众狼狈为奸,破坏璃月的地脉,伤及璃月的平民,我很好奇你这理直气壮的底气究竟来自哪里?” “是你自欺欺人的厚脸皮吗?”玉衡星的话语又变得轻快,他的目光很纯粹,如同一个诚恳地向老师寻求问题答案的学生,可这种好奇,在此刻将那嘲讽性质又提高了一个档次,轻易便能激起常人的怒火。 但千精又并非那种会被戳中痛处便跳脚大骂的常人。 甚至于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更平和。 那不同于怒极反笑,是真的轻佻满意。 “是仙人。”千精从容不迫地回答了玉衡星的问题,“谁让我和钟离关系好呢,就算我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有他兜底,我都能变本加厉。” 第83章 他其实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便迎来了斜对面的死亡射线。 某位上仙在玉衡星骂他时稍微外露的赞同情绪在他这一句话之后转为了对千精当着他的面破坏钟离名誉的危险杀意。 但千精很坚强地把刚才那句话说完了。 千精能看出魈似乎很重视钟离,这究竟是由于钟离的实力还是本身地位,想想就耐人寻味,他会解开这个谜底,不过如今应当是与眼前之人的交谈更为紧急。 说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包装自己因落选所以对七星对岩王爷对璃月产生的厌恶心理吗。 千精笑了。 “你大可以这样以为,反正我若真是好人,也不可能和愚人众密切合作。”千精姿态悠然,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这种游离世外的旁观感,哪怕声调从客套礼貌转为夹枪带棒,神色也基本上没有任何大幅度的改变。 他一直在笑。 “当成是有一个恶劣的关系户给你们找麻烦也行,我这种小人也很好奇,能为了请仙典仪这种俗套仪式,将一个船队的性命弃之不顾、将高位魔神的封印视若无睹的七星,是否自知璃月的未来将会是人之国度,却竭力拖延神抽身离去的时间?”他的表情比之前的玉衡星更加坦诚,也更加好奇。 而玉衡星却做不到千精之前的坦然回应。 千精能看到眼前之人僵住了身体。 他笑得更开心了:“好吧,我得纠正我的判断,你们没那么蠢,你们当然看出了岩王爷的想法,所以你们推动完善了请仙典仪,默认了岩王爷一年一度的拜访,这之外的所有时间,璃月属于人,璃月七星是璃月的最高统治,可你们又不敢让神明完全退居幕后,便在请仙典仪时尽量讨好祂,期待祂一直能是璃月的后盾。” 玉衡星紧紧抿唇:“不要再揪住海洋禁区的事情不放了,那是我们的失职,但最终我们也让这件事情尘埃落定了,何况请仙典仪本就是如今最盛大的仪式,我们理应全力以赴……” “不好意思,错误的存在不就是让人拿出来攻击你的吗,要是让我不提,那你要么别犯错要么就做出更大的功绩跟我顶嘴啊。”千精弯着眼睛,“在转移话题吗?因为你们既想要七星统领璃月,却又要神明与仙人不吝啬对你们的帮助,我都没你们这么厚脸皮,用几炷香来聘用仙众为你们保驾护航哎。” “我说不过你。”玉衡星咬着牙,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牙齿在挤压中发出一种可怖的摩擦声音,“我们没有这个意思,璃月是人与仙共存的国度,我们彼此都在努力,你不能忽视七星和总务司对璃月做出的贡献……” “但七星和总务司会忽视仙众对璃月做出的贡献。”千精打断了玉衡星的话,“说不过那就被我骂吧,谁让你嘴笨还在这里孤立无援呢,你们大可认为我因嫉妒心针对七星,也大可在离开秘境之后将我全境通缉,但你们无法说服我,你们无法阻止我自圆其说并热衷于给七星添堵,作为璃月人的我,可最知道至冬要从哪里入手能让璃月分崩离析。” “你——” “看他干什么。”千精抬手把玉衡星的脸扳正回来,“看在钟离的面子上,魈上仙对我的容忍度很高,这时候想求他帮你说话没有用的,倒不如说他选择默不作声就是在帮你了,庆幸他是一个不会因私情彻底偏袒身边人的仙君吧,你们也就只会利用他们的责任心和道德感让他们为璃月服务至磨损疯癫了。” “……千精。” “没想到魈上仙时隔许久的第一次开口,竟然是我的名字。”千精松开了握住玉衡星两颊的手,他根本没往后看,盯着玉衡星双目时的语气仍然轻快,像是就此放过,又像是最后的致命一击,“我现在又没做什么,只是按照玉衡星大人的需求,回答问题,剖析我这个反派的心理罢了,魈上仙难道不想要听听七星对你们仙人的看法吗?” 千精在魈出声的第一时间拔高声音盖过了他的话:“像是什么‘仙人就该这么做’‘仙人的战斗不是为了凡人的报恩’之类的话,你就不需要跟我再重复一遍了,这和砍价的时候被身边同伴背刺没什么区别,你只要回答我想与不想……嗯,也没必要回答,反正你不想也得听。” “……”魈掀开傩面,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具现化,“你是想一口气把七星和仙家全得罪了吗?” 千精眨了眨眼,第一次看到魈容貌的他觉得对方的外表实在是年轻得过分了,但身边的玉衡星似乎比他更惊愕,千精勾了勾唇,很诚恳地说道:“不,其实我做这些是想要获得仙人的好感,我想我话都说到这里了,七星之后对仙人的态度也该再改一改了吧。” 他侧头不经意地看了眼玉衡星:“这段时日是提瓦特的多事之秋,璃月或许是最晚爆发灾祸的那一个,因为有夜叉镇守归离原、麒麟眺望璃月港,层岩巨渊、遁玉陵等地,也有仙众不时拜访,我确实是闹事的罪魁祸首,不过七星总得了解下仙人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你们又该如何与之配合吧。” 魈怔了一下。 而玉衡星慢慢回神,神色复杂:“我可以理解为……千精先生并非在测试我们,而是在给我们透题吗?” 千精回头看他。 “你制造灾祸的地点是你推断仙人常常出没的地方,与其说给总务司和七星添麻烦,不如说是在让我们认清当前区域地脉与环境的状况。”玉衡星缓缓开口,他一直在盯着千精的眼睛,那眼睛一如既往的水波平静,在此时犹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他清晰的脸,“在此次接二连三的事件之前,凡俗与仙众的合作模式往往是仙众单打独斗、总务司扫尾,平日里则两不相干,我们不会打听仙众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么,仙众也多不问世事,哪怕是会在请仙典仪上询问璃月近期诸事的帝君,在并未自行主动探查的情况下,也会把我们呈上的消息作为唯一的真实。” “而如今我们能有机会得知仙人的所作所为。”玉衡星越说越顺畅,几乎是在倾诉的过程中完成了自己的信息整合,那双眼睛更如同胶水一样死死黏住千精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困住了魈上仙,想必交好的那位钟离先生更会原地不动,唯一能协助七星的仙人唯有月海亭的秘书,等同于这次事件,凡俗全权负责,这些灾祸与魔神挂钩,性质恶劣,可你又保证七星能在短时间内解决,这是逐步让凡俗接管仙人的义务,更名正言顺地……以人之名。” 七星与总务司在璃月的影响已经巨大。 等他们能独立做到仙人所为之事,那么仙众将彻底隐于璃月幕后,他们仍将与神同行,然而此地能在规则之下,做到人的极致繁荣。 “我可没这么说。”千精摆手,“我就是在给现在的七星找不痛快,还让你们不得不接受这种不痛快;我要看到你们为仙人献上比之前更多的贡品,助力我借花献佛——要是有人同你一起清除邪祟的话,会轻松点吗?” 千精毫无预兆地扭头询问了魈这样一段话。 魈深深地看了一眼千精:“凡人很难处理魔神残渣。” “很难可不代表不行,哪怕他们在后续利用地脉辅佐你消弭身上沾染的业障,也是助力。”千精若有所思地看着魈,“所以你看上去真的很讨厌我,按理说我利用地脉治疗你,又让凡人多供奉你,你理应开心吧?” 魈闭着嘴巴,拒绝回复。 而玉衡星出乎意料地在此时开口了:“可能对于仙众而言,没有尽头的护佑、身外之物的感谢,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但……” 他说道:“如同千精先生所言,若我们也认为他们所为理所当然,那才是荒诞至极,我们理应做得更好,回馈于更多的信仰助力于他们的实力,也将凡俗所能做到的最好呈现于他们面前。” 玉衡星再看了一眼魈那张年轻的脸。 他抿了抿唇,想着这外貌在璃月港也应是半大少年,纵然他知晓魈上仙历史记载存在的年龄,可这时也有些伤感难过。 像是夜叉的童年一开始便锁在了降妖除魔的血色之中。 也像是麒麟的自由心甘情愿匍匐于璃月的四方太平。 玉衡星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接触过的几位仙众,他这时候又只能将目光落在千精身上,对方的模式仍未切换回富贵的温和平静,瞥来的目光仍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与偏见。 他确实不能做七星。 若他成为璃月的人之领袖,在千百年前的时代便能对仙众举起反抗旗帜;他也不会被允许加入仙人队伍,因为他如此清楚地知道凡人的贪欲与索求无度,终将因其的劣根性抬起赶尽杀绝的屠刀。 唯有此时他得幸于仙众的凡人才最好。 千精让凡俗向仙众献上尽可能的忠诚与贡品,让凡俗帮仙众分担责任义务。 千精给予七星和总务司靠近仙众职能,甚至将仙众收为己用的机会。 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第84章 他对璃月凡俗中的百姓到七星,对璃月仙众的小仙至执政,都怀有恶意。 之前承认的那些心怀鬼胎和嫉恨愤怒,也都是事实。 ……但他希望璃月更好。 港口时孩童的嬉笑,遁玉陵漫山遍野的玉石,夜叉身上消弭的业障…… “所以我仍觉得……” “千精先生是璃月人。” “是七星必须结交的璃月人。” 第68章 玉衡星对他的评价很高嘛。 千精勾了勾唇, 看着玉衡星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已经完全掉坑里了。 但没办法。谁叫他优秀呢。谁叫真假掺半的时候,若他自称恶人承认罪责,所有人都倾向于以为他是手段激烈的好人呢。 谁叫玉衡星从踏入秘境的第一时间就让他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成功把握, 如今不过是意料之中的验收成果。 天权星没有玉衡星好说服。 但没关系,玉衡星的判断绝对会影响天权星,会影响其他七星。 有他和仙人微妙的明面关系在, 有他两面三刀却愿意对璃月各方都网开一面的前科在, 玉衡星之前的说法, 便是璃月凡俗官方对他的唯一态度。 还能怎么想呢。 想他更青睐愚人众, 想璃月仙人会放纵愚人众? 不行啊。只能想千精被仙人管制,只能想千精与愚人众虚与委蛇。 不然…… 信念逐渐崩塌的七星,说不定真的会朝着千精之前的恶性猜测发展。 因猜疑与仙人对立, 因争抢被神明厌弃。 那是如今身为忠实信徒的七星无论如何也不想要设想的未来。 是七星一想到就会恐惧的未来。 因为他们仍是神之信徒, 是会在神明面前争取凡俗利益却不敢与神违抗的信徒,而如今的璃月在神明的默认下渐渐成为人主导的国度,或许作为璃月凡俗众生代表的七星,也应当有能理智思考神明做法对错的人, 也应当有那种质疑帝君决策的人存在。 那也快了。 玉衡星想着。至少若是数百年前的七星面对如今与愚人众、仙众都纠缠不清的千精,要么觉得千精欺骗了仙众, 要么觉得仙众在利用千精, 绝不会对仙人的立场产生质疑。 这也算是一种没办法否认的进步吧。 从这个角度而言, 能跳出时代限制去审视神人关系的千精, 也是很厉害了。 或许这也是仙众青睐他的原因之一。 “别被骗了。”魈终于没忍住开口了。 已经说服自己把千精当自己人的玉衡星眨了眨眼, 困惑地看向魈。 “别被骗了。”魈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你只能信他不会背叛璃月, 而璃月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存在可以等同璃月。” 他的金眸呈现出一种特属于仙人的居高临下的冰冷色泽。 那并非不仁, 并非傲慢。 是洞悉凡俗的旁观。 “七星可以信任他, 可以与他合作,可以托付生死,但你们必须保持对他的猜忌,因为谁都可能成为他最终利益所得的牺牲品。”魈说道,“包括帝君。” “……” 霎时一片死寂。 夜叉最后一句话出现的时候,连千精的瞳孔都有控制不住地颤动。 他很快稳住了自己,却放任了惊讶的情绪占据满脸,他倾侧身体,兴致勃勃地盯住了魈:“我总发现你们仙人能说出比我更了解我的话,钟离是,你也是,真有趣,我自己都不敢把自己想得这么嚣张伟大。” “……”魈冷漠脸:没有你们,只有一个人,他刚才的话也不过是在转述钟离的看法而已。 他在警告,在指责,但感觉千精直接被那句话给骂爽了。 他果然很讨厌这家伙。 恶心到不如去独自面对业障。 ……却不可避免会承千精的情,更因为千精与钟离的关系只能憋屈忍耐。 “魈上仙能再说说对我的看法吗?”千精看上去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他洗耳恭听的样子是难以直视的刺目,夜叉只想闭上眼睛给他一叉子。 但魈最终只是闭上眼睛,冷冷地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能出去?” “哎呀,我说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预计时间。我不相信你没有设置时限。” “七天。看起来上仙确实比我想象得更了解我。”千精耸了耸肩,转头去看在魈的话之后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玉衡星,笑了笑,“玉衡星大人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没问题的话,那么我就再回愚人众的阵营等待了。” 他想了想:“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会待满七天,我们一直坐成三足鼎立也不太合适,坐一起聊吧,麻烦玉衡星大人稍微透露点璃月对愚人众的态度,我也会引导此地的愚人众知无不尽。” 玉衡星瞬间睁大眼睛。 这种暗示他还是可以一点就通的。 他可以说出璃月这方的虚假谎言,千精却会让愚人众交付真实的情报秘密。 所谓地坐一起聊,看似是公平的情报交易,其实就是璃月的空手套白狼。 哈!他就说千精就属于璃月一方的! 可能千精也有自己的算计,但玉衡星可不需要操心那么多,交涉与防范措施交给其他擅长的七星比如天权星文翰做就可以了,而他…… 现在只需要信任就可以了吧。 玉衡星笑起来,看向千精的目光彻底柔和:“当然,我很荣幸能得到你的帮助,也不必叫我玉衡星,我叫昆牙。” 玉衡星的名字和天权星一样,都不是秘密。 千精之前也并非不知道,只是玉衡星能在此时主动提及,也算是,正式地以朋友的身份介绍了自己。 “名匠昆吾的后代?”千精顺口询问,因为“昆”这个姓氏在璃月很特殊,作为遁玉之民,他对锻造世家的消息更信手拈来,而能记住昆吾主要是因为传说中他捡到了帝君教导先民光阴的计时之晷,从此从书生转为以匠为业了。 千精和昆吾的时代挺靠近的,若是他没失忆,说不定还和对方打过交道,但现在也只能从口口相传的故事和古籍中推测那时的故事了。 “只能说是后人。”玉衡星摊手,“我是被收养的,但也算是耳濡目染,沾了些识岩判玉的福气,但千精先生提起先祖的态度……” 他神色微妙:“您似乎生活在比我想象的还要早的年代。” “嗯,古籍里记载的唯一一位半天权。”千精幽幽道,“感谢岩王爷在选举结果出来之后的中午才否决我,我还能高兴半天,然后钉在耻辱柱上两千年。” “……”玉衡星直接闭嘴。 他连尬笑都有些勉强了,这、这让他怎么说? 好在千精也没有特别难为他。 跟玉衡星做好了一同前往愚人众队伍会谈的准备,千精看向似乎准备闭目养神等七天时限到达的魈,将锁定原秘境入口处机关鸟的接收器塞给了他。 “出去的办法和在地脉中移动的方法类似。”千精提出了类似“元素爆发”这样的魈能够更好理解的概念,“此处空间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能凭仙法高速位移探索,若有闲暇,借此深入其他地区的地脉,能更彻底地消灭魔神残渣的影响,即使不能彻底斩草除根,之后也能轻松很长一段时日。” 他微笑着看着魈:“在地脉中抹除魔神残渣,想必业障的负担也会大幅度降低,我也不用怕魈上仙直接丢下我们一个人离开秘境对吧?” “不会。”魈笃定地回答千精,他低头看了看同样显示外界传输情报的接收器,抿了抿唇,抬头再去看千精,“这是我所获利的,你可以得到什么?” “真贪心啊,若是其他人,我会告诉他们只需要知道‘能得到的’‘不会失去的’便可以了,但是魈上仙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千精摸了摸嘴唇,“首先,不让你好好休息直接干活受伤,钟离先生会不高兴的;其次,秘境是地脉中独立的空间,本质上常人并不能轻易跨越,而你是仙人,擅空间移动的伎俩,又有曾在类似地脉的梦境中生存战斗的经验,唯有你能有离开秘境却不回到提瓦特现实的能力,我需要委托你帮我带回你的所见所知。” 地脉是记忆的构成。 而身为夜叉的魈曾被梦之魔神控制。他曾被强制咽下他人的美梦,也曾沉沦于厌弃自身的噩梦,而如今他站于璃月的荒原,以千百年业障与梦魇的代价,无边杀戮,无尽战斗,却维持住了现实靖妖傩舞的锚点。 所以,在还没有彻底磨损之前,尚能在战斗中坚守意志的夜叉,能帮助他在同样混沌混乱的地脉中查找到他想要的线索吧? “我知道魈上仙讨厌我,我们之间可以不谈感情,谈交易。”千精微笑,“我拿出了让你战斗更久的诚意,所以帮我战斗一次吧,你也不想要之后我拿着人情威胁你或者只是拿出来恶心你吧?” 第85章 魈定定地看着他。 夜叉没有对可恶商人这句话中的冒犯词语做出任何评价,他只是淡淡点头,肯定了他们之后的互不相欠:“好。我重点需要关注什么?” “所有。”千精嘴唇张合,“告诉我你能看到的所有,我要比对地脉之中的真实和我记忆中真实的所有违和之处。” 他找不到自己失忆的线索。 即使是潘塔罗涅亲自主导,也该有线索。 可是,毫无预兆,毫无破绽。 上次南十字和莉莉娅、伊戈尔出海的遭遇,给了他新的灵感。 或许他的失忆也是类似的原因。正好借助这个机会,让魈帮忙去地脉记忆里窥探个究竟,他相信魈回来之后会事无巨细地交代他所看到的一切。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魈不知道他为何失忆,钟离知道,甚至能让魈照顾他几分。 ——夜叉没有揭穿千精就是愚人众执行官潘塔罗涅,就已经可以说偏袒。 他的失忆最好不要和地脉有关。 赞迪克能分辨出世界线的变化是因为他来自另一条时间线,钟离能在地脉影响记忆的情况下记住他失忆的真相是因为什么?诞生于提瓦特的岩之龙若陀都会被世界树的认知同化,而璃月能做到这一点的…… 有传言说摩拉克斯是比层岩巨渊的创生之石更早到达提瓦特的天星。 ……但他们之中的等式过于荒诞,承认这点就得承认千精在见到摩拉克斯的第一面就成功把他带回家的丰功伟绩。 不过是和之前戏谑潘塔罗涅自己抹去记忆一样的荒诞猜想而已。 千精漫不经心地想着,地脉问题也不过是他失忆缘由的其中一个推理,即使真确认他失忆与地脉有关,说实话也不能锤死钟离等于摩拉克斯。 但他确实开始对钟离的真正身份感到好奇。 之前他游离于世俗凡尘,如今都能和仙人平等交易,之后向魈打听打听钟离的真名和身份,不过分吧? “麻烦魈上仙了。”千精很认真地拜托,“这段时间请辛苦点,最好把璃月的地脉都探索一遍,不要死就可以了。” “……”旁听的玉衡星捂住脸。他也是真的佩服千精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对仙人说出这种“你已经拿了报酬了所以请给我往死里干”的资本话语。 魈的神色倒是很平静。 对于他而言,这句话在另一种层面上承认了他的战斗意义,对比起其他会旁敲侧击他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的仙人与知情凡人,甚至是会偶尔给他带杏仁豆腐的帝君,他其实更适应千精这种态度。 夜叉一族以杀戮为生,理应至死方休。 他是最后一个。 索性再过千年,他也能是最后一个。 “不会死的。”魈摘下了傩面,将它推到了千精面前,“给你,我能在地脉中穿梭,也能找到原本的秘境入口离开,但要是我战斗到忘记了回来的时间,召我归来。”他那张脸在仰头的视角下更显年轻。 千精挑了挑眉:“我以为这面具是你战斗的必要条件。” 他看夜叉很少摘下这个,而且无论在传说中还是在他的认知里,夜叉都戴着面具战斗,这面具在他看来就像是一个放出杀戮信号的开关了。 没想到魈会把面具交给他。 “不影响我的战斗。”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转身,浓墨似的风元素在他周身汇聚,身影消失的那一刻,空气中落下缥缈语音,“谢谢——下次其他仙君骂你的时候,我可以不点头。” “……”千精啧了一声,“契约已定,你我两清,不要给我擅自添加条款,这是你自己赠送的,我可不会再添加任何筹码。” 更不会感激魈告诉了他某些仙人会组团骂他的消息。 可恶,失忆前的潘塔罗涅竟然已经这么成功地被仙人讨厌了。 甚至在请仙典仪上没被摩拉克斯认出来的他!输了! 第69章 七日的时间弹指即逝。 夜叉在临界点的时间破开空间, 重新回到了被困于此方空白的队伍身边。 那年轻商人分明是当时唯一背对他的那一个,却像是第一个瞧见了他的出现,笑盈盈扭头欢迎他的回归。 魈的脸颊上还沾着浸透邪气的腥血, 他抬眸冷淡地看了一眼千精,伸手讨要回自己的面具,将其重新佩戴在脸上的同时, 他也抬手交出了机关鸟的定位器。 界面显示着一些新的消息。 那是赞迪克在这段时间联络千精时的信息。 千精如今才算是看见, 他还故意拖延了查看的时间, 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魈。 “少摆脸色。”重新以傩面遮脸的魈比之前的他看上去还要煞气腾腾, “你把东西给我,就做好了我会查看的准备。” “有何感想?” “不做评论。”魈冷漠回答,“那是你和愚人众的事情, 即使你故意把联络消息给我看, 我也不会更改对你的评价。” 旁听他们谈话的玉衡星本来还有些困惑,听到这里才恍然。 对了,千精给魈的装置除了定位出口,还能收到外界联络人的消息——如果玉衡星的记忆没有错的话, 千精之前还提过联络器的对面是执行官? 潘塔罗涅吗? 玉衡星盯着重新被千精拿在手里的装置。 确实,将执行官发给自己的消息先展示给仙人看, 是千精的诚意, 虽然仙人可能不领情, 但是七星好歹也能从这个举动中看到千精的态度。 至少千精对仙人是坦诚的。 或许七星也能再争取千精的坦诚。 “哎, 我也没有希冀魈上仙仅仅因为这一举动就对我刮目相看呀。”千精的表情很无辜, “我还担心魈上仙在探索地脉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骚扰呢。” “……”魈是真的不想跟千精说话, 这人暴露本性的时候很讨厌, 这人装模作样的时候更讨厌, 可惜他们之间有契约, 他之后还得花很长一段时间跟千精交代他在这些天的所见所闻。 魈一想到之后的大费口舌,更丧失了与千精继续说话的欲望。 真顺着眼前之人的节奏走,他知道倒霉的只会是他。 “可以出去了吗?”魈的脚尖朝向了出口,“在如今的空间里,我也没办法履行我与你之间的契约。” “嗯……当然,真荣幸魈上仙如此重视我的需求。”千精从善如流再恶心了一把魈,扫了一眼已经同样已经整装待发的其他人,“那么,感谢诸位在这些时日的陪伴,毕竟是我个人用强制手段将你们留在了这里,希望出去之后,你们对我的报复手段能温柔一点。” 魈开启了自动屏蔽千精语音的待机模式。 玉衡星耸了耸肩,想着他出去之后让七星拉拢千精还来不及。 至于跟队进入秘境的愚人众士兵们? 从他们少得可怜的个人立场出发,本以为九死一生的遭遇化作了七天七夜与志同道合战友的体检团建,能轻松除去过往暗疾不复过往疼痛的他们,自然是相当感激千精给予他们的休息机会,也相当感激千精所代表的潘塔罗涅。 从他们将身心尽数奉献的愚人众立场而言,他们能看出此次恩典乃是第九席潘塔罗涅大人在周全计划进行时的顺带为之,但能顺带考虑到他们而不是随手放弃他们,果然还是比第五席公鸡大人…… 可这又不是对公鸡大人的背叛。 带队的那位军官平静地想着:富人大人只是没提前通知公鸡大人、提前通知尤苏波夫而已,也没有做什么损害愚人众利益的事情,甚至显而易见在帮助第二席博士大人完善实验数据。 所以,该被责罚的,只应是不小心放任璃月孩童闯入他们观测区,还得让潘塔罗涅大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尤苏波夫而已。 …… 秘境的七天时间,对于身处其中的探索者而言,是休养生息。 璃月的七天时间,对于总务司和驻地于此的愚人众而言,是焦头烂额。 尤其是愚人众。 被抓个现行,被抓住把柄,在完全不占理的情况下,在璃月现在没时间跟他们掰扯算账的情况下,没办法偷偷离开的尤苏波夫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疯狂内卷,希望在事后谈判时争取到部分减刑。 他们不可谓是出力最多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卖命的帮助,七星能在短时间内处理好各地骇人听闻的动荡,让民众被安抚,让璃月又是一片太平盛世。 尤苏波夫松了口气,也着手准备接下来扫尾时间的谈判。 天权星有等进入归离原秘境的队伍成员出来再详谈的意思。 “哈,他们回不来了吧。”尤苏波夫腹诽。 他当然不敢在璃月相关人士面前说这句话,但在归离原秘境入口崩解、地脉恢复原状而没有人回来的一个星期前,他就这么想了。 哼,虽然他们解决梦魇的速度很快,但他们自己没得也很快啊。 第86章 璃月口口声声说他们还活着,却不拿出证据,尤苏波夫想着他们即使活着,也迷失在地脉中回不来了吧,幸好他丢的都是木讷的不让他心疼的士兵,璃月却可能损失七星之一、一名仙人,也难怪他们更倾向于采取这种故作乐观的猜测。 尤苏波夫当然也没忘了千精。 那个疑似和执行官富人纠缠不清的璃月人。 但潘塔罗涅显而易见坑了他一把,尤苏波夫对千精也没什么好感,对他同样死在秘境里的发展乐见其成。 可惜他终究没能如愿以偿。 天权星发来了会谈的邀请。 尤苏波夫看着从秘境归来的愚人众士兵回归他的阵营,深吸了一口气,既没有因为他们全员完好无损而庆幸,也没有因为他们明显得了奇遇所以更加身强力壮而喜悦。 负面情绪在领队的叙述中逐步递增。 “你是说,第九席把邪眼交给了那个璃月人,他帮你们记录了身体数据,说要转交第二席?”尤苏波夫重复了这一事实。 其实地脉修复士兵身体这一事同样重要,但这往往是第二席需要操心的事情,有千精转述,也轮不到他拿这个去讨二席欢心。 尤苏波夫就是不理解这里怎么还有博士的事情。 若是富人算计千精拿到数据再转交博士,他可以理解,反正愚人众众所周知这两位执行官私交不错;可照汇报人的意思,千精能直接联系博士? 是富人对这个璃月人信任到这种地步,还是这两个人就是一个人? 但璃月七星对千精的所知比他更多,玉衡星也是长留秘境的那一个,既然总务司都把这二人割裂看待,尤苏波夫也不敢妄下定论。 找潘塔罗涅他也不可能实话实说。 尤苏波夫只会在他的引导下,相信潘塔罗涅想让他相信的事实。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要是真相信了二者一人论,恐怕才是上了潘塔罗涅的当,毕竟潘塔罗涅如果有心把自己和千精彻底割裂开来,这七天也不会销声匿迹,整得跟千精死了他也不复存在了一样。 但北国银行可运转得好好的。 也有潘塔罗涅的人给他送来如何更好协助璃月的锦囊妙计。 公鸡大人……啊,他也不敢把自己在潘塔罗涅的忽悠下把璃月得罪得这么狠的情况告诉他,只能尽量补救,先把璃月的态度扳回来一点儿再说。 所以现在是有一个第五席执行官公鸡远在至冬等着与他秋后算账,有一个第九席执行官富人身处璃月阵营与他虚与委蛇、笑里藏刀,还有一个不知道具体方位但存在感难以忽视的第二席执行官博士暗中观察。 ……为什么感觉在璃月驻守的难度忽然上涨了这么多? 来源于愚人众内部的压力至少占了一半! 尤苏波夫攥紧那封邀请函。 信上将会谈的地址定在了岩上茶室。 那是千精的地盘。 在如今千精会让人误以为是潘塔罗涅却不等于潘塔罗涅的前提下,在如今尤苏波夫即将作为愚人众大使和璃月七星会谈之前,拜访千精这位与愚人众关系密切的茶室之主,是一个从各方面而言都很合适的主意。 因为无论如何,千精总是属于愚人众的。 璃月不会信任与愚人众合伙搞事的这家伙的。 尤其是千精还不是单纯地被欺骗,而是和潘塔罗涅狼狈为奸。 愚人众就可以勉为其难以合作伙伴的方式与他谈话。 ——因为千精要么就是他们的自己人,要么就是他们的工具人。 比起铁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璃月七星,尤苏波夫当然更倾向去和千精这样的人谈话,能熟悉之后重要会谈的场合,能从千精这里得到与七星谈判时更有利的情报,一举两得。 再想猖狂点,若是能从千精这里得到潘塔罗涅的秘密情报转交给公鸡大人…… 尤苏波夫忍不住畅想起来。 毕竟无论是传闻中的千精,抑或是之前在归离原打过照面的千精,再或是进入秘境的士兵转述的千精,形象都是统一的脾气很好脑回路单纯的年轻人。 从这样好懂的家伙口中刺探情报,应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位尊贵的愚人众大使还看在富人与他的关系上,很礼貌地给千精发了一个拜帖,对面回信也回得又快又客气。 哼,这才是普通的璃月商人对愚人众该有的态度—— 尤苏波夫身体僵硬地在岩上茶室的雅间落座。 他如约前来,却觉得此时还不如一个人独自面对璃月七星全员。 “下午好啊,尤苏波夫先生。”千精坐在主位上,客气地与尤苏波夫招呼,他的形象仍是“富贵”此人对外展示的模样——戴着眼镜,弯着眼睛,温柔礼貌得像是能在熊孩子冲撞之后都温声细语与他讲道理的;可在声调和表情细微的变化后,尤苏波夫第一眼就能肯定面前的就是潘塔罗涅本尊。 若仅仅是潘塔罗涅以富贵身份出场并向他坦白身份也就罢了,尤苏波夫不至于这么震惊,可这雅间里,除了千精,还有另外两个外表形象难逃既视感的角色。 蓝发红眼与博士关系匪浅的孩童在翻看书籍写写画画。 青发挑染根本就是夜叉摘下傩面的少年刚将勺子放下。 尤苏波夫坐到了千精的对面,他表情空白,看了一眼千精身边的赞迪克和魈便神思恍惚,回神之后又看。 十秒不到重复了五次以上过程。 魈拧眉,早在门外响起脚步声时他便有闪身离去的意思,此时要出声告辞,千精却在他开口前侧头伸手把装着杏仁豆腐的盘子从他面前往外拉。 “没想到降魔大圣也会浪费粮食,真没办法,剩下的豆腐就由我来享用——”千精在勺子刺穿手背之前从善如流把盘子推了回去,“好的你继续吃。” “……”明知道对方故意为之的魈还是将差点插入桌面的勺子收回来,从他在汇报地脉中所见所闻时被忽悠吃下第一口杏仁豆腐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又中了千精的圈套,恐怕这世上也只有眼前这恶劣商人能对魈说出“你不吃完给我吃”这种话了,完全的不知廉耻! 且不说千精也看不惯他,为什么能厚脸皮地用这种说法威胁他,就说千精和钟离大人的关系……魈都不敢跟钟离说千精戏弄了他! 所以魈真的是第一次把杏仁豆腐这种美梦口感的料理吃出了噩梦的味道。 但对于对面的尤苏波夫而言,就是璃月的仙人被潘塔罗涅三言两语哄得乖巧用餐,他一抖身子,下意识避开目光,又正好在视线低垂的时候瞥见了赞迪克身上属于博士的邪眼。 心淡淡死了。 愚人众第二席和璃月第一护法夜叉坐潘塔罗涅副陪位。 他一靠关系上位的愚人众大使何德何能啊?公鸡大人来看见这场面都得腿软吧! “下午……好。”尤苏波夫扬起笑容,他放在桌下的手死命按住膝盖,强迫自己的腿不要发抖,表面光鲜亮丽,可确实,他内心防线已经全部崩溃,“大人,我能为你做什么?” 第70章 “嗯,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千精眨着眼睛,他的神色有种故作困惑的茫然,“难道不是尤苏波夫先生给我送的拜帖吗?” 所以, 就算是谁需要谁做什么,也是尤苏波夫想要找千精帮忙才对。 尤苏波夫本来确实想从千精这里得到什么。 但是现在对面坐着这三尊大神,他能控制自己背脊挺直坐在位置上便是优秀, 哪里还有什么胆气与千精谈判? ……哪怕只是知道富贵与潘塔罗涅之间的等式, 他都不可能来赴这场鸿门宴, 更遑论他可能得知了某些愚人众高层和璃月高层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低垂着脑袋, 视线落于桌面的空白。 “是的,先生,我需要为我之前的冒犯而道歉。”尤苏波夫不敢与千精对视, 他的语气比之前与潘塔罗涅见面时更谦卑, 比起归离原时与天权玉衡互呛的嚣张跋扈更显伏低作小,“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打乱了你的计划,还试图挑衅你、利用你, 请原谅,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在秘境前和尤苏波夫打过照面的魈在进食途中瞥了一眼尤苏波夫一眼。 愚人众内部执行官的权力和威势比他想象得还要夸张。魈安静地想着。能混到大使这个位置, 在至冬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官, 可尤苏波夫在千精面前, 却像是老鼠见了猫, 比那些瞧见他沾血傩面的凡人都要胆战心惊。 千精自然知道正常的至冬使节面对执行官是什么样子。 尤苏波夫还是有第五席执行官做靠山的使节, 按理说在富人这位与公鸡对立的执行官面前, 更应该挺起胸膛, 更应该揪住潘塔罗涅之前对他们的算计争夺属于公鸡派系的利益。 可是尤苏波夫已经完全被雅座内的场景吓破了胆。 以至于这时候只能想到自己没做好的, 只能想到自己应该补偿的。 第87章 七星占理要与愚人众谈判的时候, 尤苏波夫都没这么崩溃。 可能是因为他知道璃月七星会跟他讲道理,千精作为以心思诡谲而出名的执行官,能揪住他一个不值一提的小错误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尤苏波夫还笃定公鸡不会保他,就算要保他,也难以保下他。 那位第五席是疯了才会因为他和二席九席两位执行官以及璃月仙人对上。 “喔,请放松,我没有什么恶意的。”千精弯着眼睛,甚至超级礼貌地给尤苏波夫倒了一杯茶,“你看,我很有诚意,身边这两位,我可是连文翰先生和昆牙先生都没有亲自介绍认识呢。” 尤苏波夫挤出一个笑容。 他双手扶着茶杯,即使没有悬空握着杯子,也生怕自己哆嗦的手将茶水溅出来,让他变得更加诚惶诚恐。 “喏,这是魈上仙,在归离原上我们都见过。”千精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们不是很熟,他接了我的委托,不久前刚交付完了我所需的交易物品,我心里异常感激,可惜魈上仙似乎并不乐意和我做朋友,连最喜欢的杏仁豆腐都吃得这么勉强呢。” 他笑眯眯看着逐渐清空的盘子:“下次我会试着供奉卷入肉片的薄饼的,做不到让魈上仙喜欢,但上仙因为钟离先生讨厌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也很可爱。” 魈手中的勺柄出现了裂痕。 他受不了,真能蹬鼻子上脸,回去就要向帝君申请暗杀计划。 失忆前的无差别攻击状态都比千精现在恃宠而骄的样子来得顺眼。 帝君唯一无法被他认同的就是这找情人的眼光!!! 千精在魈身边笑出了声。 尤苏波夫一点儿没有因为千精幽默的话而放松,甚至抖得更像只鹌鹑。 他得借着虚掩动作将手掌封在滚烫茶水的杯口才能避免水液四溅,而没能被手动阻止的腿不受控制地战栗,唯有死死并拢双膝才能避免地板被跺出高速摩擦制造的裂隙。 和仙人结盟,与拿捏仙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是他之前轻视了。是他听信了传言,以为富人能坐上第九席的位置,不过是凭好运得来的丰厚财富和侥幸。 可能挣得地位的稳固与财富的永恒,本就不容小觑,而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脉能力,更是让他在每一个字词阶段缺氧窒息。 市长大人公鸡大人救救他救救他…… “哎,至于赞迪克,你之前应该和他打过照面,在我身处秘境的时间点,在遁玉陵这个地点。”千精的指尖在赞迪克面前的桌面敲了敲,以此为信号,从尤苏波夫进门开始便一直在书写翻页的蓝发孩童从纸质资料的阴影中抬起脸。 尤苏波夫能感知到赞迪克的视线投到了他的身上。 潘塔罗涅看他时,他能缩头当鸵鸟,但疑似博士的第二席看他,尤苏波夫却不能继续当乌龟了。 “代市长大人向你问好,博士大人……”尤苏波夫可以听到自己缓慢却又迅速抬头时脖子发出的咔嚓声,他脑子还是空的,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以至于没办法及时消化千精的话,在千精以“赞迪克”之名介绍二席的时候还想着博士的官方名字不是“多托雷”吗,直到正式对上那双浓重色彩的血眸,彻底读取完千精刚才给出信息条的愚人众驻军璃月的总负责人,脑子一下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等等,这个名字? 尤苏波夫嗖的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茶杯被打翻到地上,飞溅的液体和碎片浸湿了他的裤脚,但他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地冷静下来。 “等遇见成年体型的我再用这个称谓。”赞迪克合上资料,别的切片能凭身高体型无缝衔接偷龙转凤,他这小不点在这方面就很吃亏,尽管受幸于博士他能拥有匹配的武力值,但总归这副样貌和身量,各方面都会引发轻视与猜忌。 “哎,别把他当博士嘛,也不是所有带着执行官邪眼的人都是执行官吧。”千精的手搭在赞迪克的肩膀上,“尤苏波夫先生对这个名字的反应很激烈嘛,我还以为你并不在意在遁玉陵的举、手、之、劳呢。” 他挑着眉,说话的表情和声音都耐人寻味。 “哈、哈哈,都是博、赞迪克大人的功劳,不然我那些愚钝的手下哪能再一次在千岩军到达之前赶到。”尤苏波夫僵着脸,用自己都知道很难看的尬笑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我没想到,潘塔罗涅先生的计策环环相扣到这种地步。” 他重新坐下去,融入裤袜粘连地板的茶水仿佛结成了将他锁住的冰链。 尤苏波夫有些清醒,但清醒得如堕冰窖,比意识昏迷还要苦痛折磨。 他沉沉地看着仍在微笑的千精:“九席……是打算让从属于市长大人的我们做该杀的恶人,让你和璃月再次交好吗?” 尤苏波夫很清楚在千精身处秘境阶段遁玉陵发生了什么。 又是那个叫刻晴的小鬼。 她在归离原撞破了愚人众的好事,在遁玉陵被愚人众从废墟中扒拉出来。 这次愚人众是真的做了好事,因为没有士兵的帮忙,刻晴以及同行的北斗,会被困死在她们无意闯入的遗迹机关之中。 但刻父刻母还是难以控制地将账记在了愚人众的头上。 若不是愚人众,刻晴在归离原就不会卷入官方势力对峙的阴谋;她不会因受伤而被送回府邸休息,不会因父母控制不住的紧张关心而担心终生困于后院,不会叛逆离家出走然后再次遇上生死危机。 ……尤苏波夫是真的想说他冤死了好吗! 归离原催生秘境的时候他不在现场,刻晴和北斗在遁玉陵的机关中困了三天三夜他也毫!不!知!情! 尤苏波夫对遁玉陵的布置就只有捏造某个危险生物从中爬出而已,毕竟那边的地脉很复杂、元素很混乱,璃月人自己都没搞懂,还有坎瑞亚遗留的战争兵器徘徊,他也没掌握什么关键情报,只敢借着七星也不了解那里虚张声势而已。 要真是他们愚人众捣鬼,会让璃月小孩最终抱着一把宝剑出来吗! 是的,刻晴和北斗在里面还有奇遇。 看着那血洗的翠玉之剑被刻晴紧搂在怀中,即使是璃月最无法信任愚人众的七星,也难以说出这两个孩子的奇遇是愚人众特意算计。 据说还是留宿于遁玉陵矿区附近的愚人众孩子帮忙通知的人。 嗯?至冬士兵随军来璃月的时候不可能带着孩子? 那不是愚人众的至冬人就可以了。据说北国银行的副行长耶夫卡亲自来了遁玉陵一趟,和当时在场的天枢星交涉,把赞迪克接走了;早就从千精这里得知赞迪克特殊性的总务司,还帮忙把实验室周边的环境修缮了下,更方便出入。 ——也更方便璃月在开阔视野中监视实验室所有者的动向就是了。 但对于远在层岩巨渊被诸多破事绊住手脚的尤苏波夫来说,他是满脑子问号从天权星那里得知了遁玉陵的发展动向,说实话,他对于璃月获得秘宝没兴趣,对北国银行有员工的小孩住在矿区也没兴趣,当时的他只觉得愚人众没有再背上新的锅需要再费心补偿璃月是一件好事。 他把那件事当成插曲。 如今却不得不从记忆里把这件事翻了出来。 因为赞迪克的脸对应上了执行官,更因为千精以富贵身份活动时与刻晴、北斗交好,她们出现的节点,必定至关重要。 尤苏波夫能理解刻晴在归离原的出现推动了梦魇秘境的诞生。 尤苏波夫却想不通刻晴从遁玉陵中带回磐岩结绿这一件事给愚人众带来了什么好处。 那是千精推动的结果吧。 可身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不把这宝剑带回去收为己用,不把这宝剑高价向七星卖出,反而是设计成通关的礼物免费交付给璃月孩童,哪怕是直接毁了都好过现在如此损己利人的布置吧? 所以看着千精那张纯粹璃月血统的尤苏波夫冷静下来了。 他在想,出身于遁玉陵的富贵,与愚人众纠缠不清却仍亲近璃月的富贵,是否才是潘塔罗涅此人真正的样子? 有与二席脱不开关系的赞迪克在,有之前被耍得团团转的倒霉经历在,尤苏波夫不至于直接锤死千精的立场。 他只是觉得,今日能被邀入岩上茶室的他,遇到了一个在愚人众和在璃月都平步青云的契机…… 第71章 千精脸上的笑容更深。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尤苏波夫如今的态度, 那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表情让尤苏波夫向千精呈现的态度更加谦卑。 向这运筹帷幄的幕后黑手献上赎罪券。 这是尤苏波夫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 “感谢大使对我能力的认可,也感谢大使如此坦诚地承认你眼中的我是何等的卑鄙无耻。” 他抬起手,与他隔了一张桌子的尤苏波夫几乎是本能后仰, 但千精仅仅是用指尖将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彩色羽翼的拟态机器从千精肩膀上探出头来,眼珠子的光泽暗了又明, 它舒展开金属质感的羽翼, 飞落到尤苏波夫脚边, 去捡拾那碎了一地却不好叫人来收拾的浸于水中的茶杯尸体。 第88章 尤苏波夫这才注意到, 千精之前给他倒的是红茶,黑色的茶叶、浅淡的红水、银白的瓷器、木色的地板,堪称鲜艳的撞色让人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眩晕感。 他坐着不动, 不合适;他帮忙捡碎片, 也不合适;好不容易从高压状态下撕裂出的清晰思路,又在千精这只会让旁观者觉得友好周全的举措下溃不成军。 什么意思,他刚才试探的那个问题太冒昧了吗以至于潘塔罗涅在暗示要给他收尸?啊该死的不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得意忘形了潘塔罗涅一定觉得他不知好歹挑衅生事—— “哎,我其实还蛮喜欢像是您这样想什么说什么的爽快人呢, 因为这样有误会我们很快就可以说开了,你知道的, 要是被人认为我对至冬女皇不忠, 于我而言可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千精的语气很温和, 单拎出来评价, 比他平时与孩童对话时的温柔腔调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有时候威迫感不是通过声线体现出来的。 如今塑造的场景, 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给尤苏波夫施压, 那看似平易近人的声线, 非但没能拉拢距离, 反而让尤苏波夫脑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新的茶杯被推到尤苏波夫面前。 他低头,发现此次茶杯里装着透明的液体,而抬头时千精正往自己的杯子里倾倒同样的饮品:“我对女皇的忠诚从未改变。” 眼前的执行官如此强调,他似乎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尤苏波夫解释,声音听起来是相当令人如沐春风的言辞恳切:“只是由于年轻时犯了些小错,所以如今不得不两边欺瞒,您也是知道的,愚人众的执行官基本不出身至冬,在故土上都有难以言说的过去……” 千精将精巧玲珑的酒器推至一侧,他原本空荡的杯中已经满上和尤苏波夫杯中如出一辙的清透液体,那醇香的味道在茶室的雅座间弥漫,已经能让人昏昏沉沉。 至冬的烈酒——水火。 尤苏波夫的神色奇异。 没想到千精会在璃月的茶室之中用这等饮品招待他,虽说对面的阵势实在是吓人,但也不可否认,千精的礼数一直相当到位。 尤其是当尤苏波夫看到璃月容颜的千精将那盛满酒水的杯子举起来的时候。 “璃月七星如今站在我的对立面,被我利用也是棋差一筹。”那杯子与千精视线平齐,千精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尤苏波夫的眼睛位置,从未离开,那年轻的商人轻柔开嗓,说尤苏波夫和总务司不一样,说自己要为自己的遮遮掩掩与谎言敷衍,献上最诚挚的歉意与赔礼,“我得向我真正的合作伙伴公开布诚呀。” 一杯能点火的烈酒一口下肚。 眼前的执行官面不改色。 空杯随意地搁置一侧,千精只是含笑,并无强求尤苏波夫与之共饮的意思,仿佛愚人众大使像是之前那样摔碎杯盏,他也如此平静笑纳。 “尤苏波夫先生掌握着愚人众璃月驻军的最高指挥权吧。”千精的语气轻快,“市长大人很信任你呢,尤苏波夫先生也很厉害,一直稳坐大使的位置,不落至冬女皇的风采。” 尤苏波夫瞬间扣紧了杯子。 他是第五席公鸡大人的人,但他同样也清楚,自己的上位不过是至冬的血统与祖辈的忠诚,他远胜于能力的野心,才是公鸡如此放心将重要兵权交付的原因。 他对自己是什么货色很有数。 他对于自己这种货色却掌握着某些下贱出身的英才一辈子都够不到的权势与财富而由衷骄傲自豪。 能力从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只要他有足够的靠山,再丑陋的恶行都能被歌功颂德。 所以之前的他势必含笑跪拜那位市长大人。 哪怕亲吻矮小怪物的脚背、舔舐他走过的泥泞,也能口吐谄媚的歌谣,为自己能恒久地饮用仗势欺人的美酒。 但他在千精面前有其他用途。 尤苏波夫有璃月愚人众的兵权。以及市长大人下属的身份。 这比他在公鸡面前仅有的忠诚更加有价值。 也是值得被客观认可的能力。 “让尤苏波夫先生沦落到需要向璃月七星割让权益给出歉意的地步,是因为我的胡搅蛮缠,我自然会尽我所能弥补,好让你能给市长先生一个交代。”年轻的执行官垂着头,镜片遮挡住他的睫羽,比起那位雷厉风行的市长,富人的气质是柔和而没有攻击性的,“不久之后与璃月七星的谈判,不如就由北国银行来负责所有摩拉的赔偿,后续总务司如有指派愚人众前往层岩巨渊归离原等地辛勤工作,也由我按璃月市价支付士兵们的全部报酬。” 日光下他的五官有些模糊,神色是柔软的。 尽管谁都知道这不过是这狡诈的狐狸在伏低做小,在故作委屈,可他愿意做给尤苏波夫看啊! 分明是运筹帷幄可以当场抹杀他的那一个。 分明是仅凭威逼利诱就能让他轻易拜服的那一个。 但就是给人一种他尽量站在敌方立场上思考问题的体贴感。 也不会让人觉得轻视。不久前魈和千精的交锋,尤苏波夫看在眼里;千精以掌控者的姿态将手搭在赞迪克肩膀上的模样,尤苏波夫也一清二楚。 所以如此温柔的作态,算是执行官看重他的诚意。 美酒映出尤苏波夫的脸。 他脸上没有其他表情,从接过杯子的那一刻便是如此,像是吓傻了不能动弹,像是只能木讷地听千精侃侃而谈。 “我会承担愚人众在此次事件中的一切损失,并支援一笔可观的驻队军费,在谈判中委屈尤苏波夫先生多费口舌,尽可能在七星面前割裂你我的合作关系,若是市长先生问起,便说是我另有打算。” 千精很耐心地解释着他的安排,尤苏波夫静静听着,一直没有松开捏紧杯沿的手指,他其实只听了个大概,吸收进脑海的情报也没什么深度分析的尝试,只是任由它们变成碎片分散在脑内,消弭于空白,融于唯一的认知。 很大方。尤苏波夫想着。富人比铁公鸡大方多了。 也给了他机会,把他顺理成章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 但尤苏波夫没有那么快地开口接下这份好意,他知道千精会给出第二个选择。 果然,在稍许似乎仅是润嗓的战术性沉默后,千精放下杯子,冲尤苏波夫弯了弯那双好看的上挑眼:“得幸于您的配合,我证实了七星对众仙的态度以及璃月执政对至冬的态度,若时候已至,我会让愚人众做一回恶人,会比此次只挑衅七星更嚣张跋扈,也会和璃月彻底撕破脸皮,但我不需要有戏份,或许还会将那份契约交由市长先生践行,让他代女皇向岩神讨要交易的报酬。” 尤苏波夫的呼吸一滞。 什么啊。 此次是璃月仙众与凡俗的冲突吗。之后是神明借他国掀起变革的计划吗。 他就说他卷入了不得了的事件里面。 潘塔罗涅也是了不得,从哪里听闻的这些消息?从哪里和仙人搭上了线?怎么想到让他们愚人众以合作对象的方式掺和进去的?这次算是提前演练吗?他确实是知道女皇的某个计划快启动了,璃月作为最难啃的骨头他们本来是做好了顺势而为的准备,毕竟这么多年驻守此地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 说起来,潘塔罗涅是被至冬女皇“下放”到此地的。 或许以凡俗认知里的恶人身份、以仙众眼里的卖好角色来接触璃月,就是冰神指令下第九席采取的渗透措施。 也是胆大。 摩拉克斯在尘世七执政中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其他人主动帮忙都得掂量下是不是会被扣上不怀好意的帽子、是不是会被贴上有求于人的标签。 尤其是潘塔罗涅这次提到的涉及摩拉克斯未来璃月规划的……那真是一个搞不好会被当成“干涉璃月内政”的最恶敌人然后被扬了灰的。 但千精还真的硬挤进了这个赛道。 拿到了一个和摩拉克斯做交易的机会。 这玩意儿确实也是只有愚人众能做的,璃月凡俗和仙众都不能做,因为他们是局中人,起不到完全充当催化剂的作用。 而若是真能以此赢下筹码…… 那愚人众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太小了。还能在和璃月翻脸后和岩神好聚好散。 对愚人众一本万利的买卖。 尤苏波夫哪能置疑招揽了这笔生意的执行官对女皇有异心。 余光瞥见千精身边的魈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尤苏波夫就更加笃定千精或许已经通过此次的诚意与璃月的岩王帝君搭上线。 除了璃月的众仙之首,还有谁能压住降魔大圣不杀想杀之人? 大功一件。 而更让人惊叹的是潘塔罗涅可以毫不在意将功绩转手让渡,哪怕公鸡和富人是执行官中互看不顺眼的对头。 哪怕尤苏波夫知道潘塔罗涅能以退为进争取到更多。 第89章 但很抱歉,以他的阅历和见识,想象不到,只能在对方温和耐心地注视下,将心中的天平手动歪倒。 “不……”尤苏波夫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他盯着杯中酒倒映出的自己,拒绝的声音像是被他人操控,又更像是蜕皮的蝉在凛冬过后第一次破土而出,他的表情仍然很僵硬,但声音却在开嗓之后逐渐稳得义无反顾,“市长大人讲究就事论事,可最讨厌有谁抢功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入你的蜜糖陷阱,所以该由先生你负责的事情,就必须由你一直负责,即使指派其他执行官,也好过委托市长大人代为执行不是吗。” 千精慢慢地挑了一下眉。 比起陷阱,那更像是谁有能力就能收获大功绩的挑战吧。 尤苏波夫这句话等同于把公鸡在至冬女皇面前露面的机会往外推—— “也不需要你来施舍我们。”这位愚人众大使冷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收买人心,谁知道你会不会在给我们的食物和兵器中动什么手脚,身为市长大人的下属卷入执行官的纷争是我倒霉,身为愚人众被千岩军抓到现行也是某些蠢货办事不力,该有的补偿,市长大人会帮我们兜底。” 尤苏波夫莫名又硬气了起来:“我会告诉市长大人你和璃月之间的交易,做好被女皇陛下问责的准备吧,你这骨子里流着璃月血的执行官。” 他将烈酒一饮而尽,摔杯而去。 门被大力关上。 地上的鸟雀因躲避落地杯的阴影而后退。 它停在新增碎片的地板上,歪头,扇动羽翼,重新落到了千精的肩膀上。 魈皱着眉头,看着尤苏波夫离去的方向,扭头再去看千精。 “魈上仙担心他对上司告密对我不利嘛?”千精矜持地抬起刚才倒酒的水壶,“不,他最后的反应是在投诚。向我申明公鸡会承担此次愚人众冒犯璃月的一切损失,也向我申明他只会告诉公鸡我和璃月的交易部分。” 他晃着酒杯轻笑:“也就是说,那位市长先生会从交易部分的情报中,推测出我刚才告诉尤苏波夫的结论,公鸡不会怀疑我的忠诚,也不会怀疑尤苏波夫的忠诚,只是他没办法借此对付我,也还会因为尤苏波夫的情报不得不对他此次在璃月的失误轻拿轻放。” “……担心二字是多余的。”魈确实需要千精为他解释后半部分,但对方说话时挥之不去的恶心感可真让他作呕,而他现在还是比较在意千精之前跟尤苏波夫暗示的以中间人身份缔结冰神和岩神契约的那番话,“你说代女皇向岩神讨要交易的报酬……” “是可能的未来。”千精耸肩,“我等会儿约了钟离,会跟他谈谈这件事;反正岩王爷确实有这意思,让钟离给他带个话为我打个补丁,也是顺手的事,听不听无所谓的,那么久之后的事情我在不在还不知道呢。” 毕竟这次试探凡俗的事件,已经够璃月消化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魈在千精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千精还处于不知道钟离身份的失忆阶段,要是对方变成知道钟离身份且理直气壮把对方当靠山的模样…… 难以想象。 “哦,以及遁玉陵的情况,要麻烦你们再多留一会儿,给我点时间解释。”千精拍手将魈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来。 魈看过去,却错过了赞迪克同时收回的观察他的目光。 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赞迪克翻出了与千精关系密切的仙人名字,回想起魈当时躲避千精目光的情形,眼中的趣味更浓。 第72章 有侍者入内, 收拾了摔落的茶碗碎片,带走了白净的餐盘与勺羹。 虽然魈和赞迪克的容貌特征在有心人看来联想空间很大,但对于普通的璃月人而言, 他们也就是长得好看的璃月少年和须弥孩童而已。 何况岩上茶室是千精的地盘,有的没的消息,是不会瞎传的。 就连那位没有被特意叮嘱过的尤苏波夫, 也不会在外面乱嚼舌根。 他已在无声之中投靠了千精, 当下最要紧的任务是如何在与璃月七星的谈判中不留破绽、如何在之后与第五席公鸡的会面中说服那位市长大人, 这些场合都需要情报的欺瞒, 所以他只会比往常的自己更缝好嘴巴。 贪生怕死之人在性命受到威胁时,爆发出的潜力是巨大的。 下定决心时也是义无反顾的。 所以千精也不怕尤苏波夫回去之后脱离自己的掌控,他已经预见了璃月愚人众驻军之后可能采取的一切措施与态度, 如今推进的该是其他项目。 遁玉陵…… 毕竟是千精的故土, 他对这里的了解远胜于璃月的其他地区,因而在进入归离原的秘境之前,他也在遁玉陵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布置。 但那仅仅是游戏彩蛋一样的布置。 无人发现,便静静沉寂。 有缘人幸得, 便让千精又多一枚暗棋。 刻晴也算是通过遁玉陵的奇遇,彻底入了千精的眼。 他之前只把这孩童当成预备选项, 当成未来可期的投资之一, 某些筹备不会非她不可, 只会把她列为优选等级。 像是归离原上把刻晴用作诱饵, 让千岩军发现愚人众的阴谋;这件事千精通过其他人也可以推动促成, 只是刻晴在那个时间点是最便利的工具人而已。 如今却不一样了。从归离原回来之后, 是刻晴自己选择了放弃休息, 是刻晴自己认清了冒险的本性, 也是刻晴自己主观深入遁玉陵去争取千精的相关情报。 这位大小姐的心性、胆识和能力比起千精刚认识她的时候, 有了质的飞跃。 以及这次事件后千精不会忽视的——气运。 千精本来可是只借赞迪克在遁玉废墟里藏了涉及自己过去的资料,像是如何成为遁玉城之主、像是如何在第一届七星选举中落败,这等可以帮助总务司完善他身份的情报。 磐岩结绿是什么? 千精布置的纸质资料句句属实,涵盖了他在自己时代参与过的所有大事件,无论谁得到那份特意做旧的古籍,都能对千精此人有新的正确的认识。 再重要的情报能有磐岩结绿重要? 千精送出的情报是真实的有价值的又怎么样,他又不会被自己亲手送出的馈赠抹了脖子。有人知道太多反过来制衡千精的事情可能发生吗?不会的,经手的赞迪克不会轻信资料的真实性,有缘看到的璃月七星有缘也只会头脑风暴,那是比起利人更利己的东西,最大的好处是千精的,是他牵制敌人与友人的利器,是他以防万一的记忆备份。 在指定之人手里才能发挥出最大价值的情报,哪里比得上磐岩结绿? 那可是磐岩结绿! 谁能想深入秘境的刻晴能带出这种神兵利器! 嗯,那把绿剑在当今璃月有名,在千精那个时代同样有名,以至于这东西现身之后,千精的注意力大半都被它拉扯走了,甚至没什么心情去考虑同样被刻晴从遁玉陵带出的他的情报,以及璃月七星获知这些情报的后续反应。 那种闭着眼睛都能预测的东西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那把被尤苏波夫说是千精送给璃月的翠玉之剑,却真能让富人本人咬牙切齿。 他才不会把这种玉剑送人!刻晴不行,璃月不行,千精要早知道磐岩结绿就在遁玉陵,哪里会给刻晴、北斗深入遁玉陵探险的机会,他自己早拿个铁镐,吭哧吭哧下矿把磐岩结绿抱回家供在金库了。 这是磐岩结绿。 璃月之初帝君曾用过的剑。 作为某人的赠礼被精雕细琢,却终究成为了见证挚友反目的兵刃。 当年璃月魔神战争打得很凶,有不打不相识的,也有分道扬镳的,并非所有人都一路跟摩拉克斯走到了最后。 应当是有一位玉之魔神,曾与摩拉克斯与璃月同行,最终却在无尽滋生的野心与贪欲中,化作尘埃泯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这把剑可能是他制造的赠予摩拉克斯的,也可能是摩拉克斯塑成赠送给他的。 真相不可考究,但总归这把剑的最低下限也意义非凡。 也不会是赝品,不会是仿品。 虽然千精回来之后尚未找当事人亲眼验过剑的真假品质,但千岩军将刻晴北斗带回后,不可能没确认过这把剑的真实,也不可能确认错这把剑的真实。 虽然出于保护财产和保护刻晴的目的,总务司并未公开那把剑的真实情报——只说是一把值钱的古剑,四百年是古剑、四千年也是古剑的那种模糊时间概念的古剑——但当时赞迪克就在遁玉陵,也发了消息被魈看见,这两位在当时就各自确认过一次,如今对个账,就更能肯定那把剑的真实来历不同凡响。 那就是磐岩结绿。 真品,看情况还埋在遁玉陵很久很久了。 自认为遁玉变成废墟了仍是他老家的千精几次前往都没发现,刻晴只是找一个被千精特意安排的情报包,便将其抱了回来。 第90章 千精是真嫉妒啊。 满心妒火还得微笑着报喜的那种憋屈。 但不可否认,千精同样会理性地重新衡量刻晴的价值。 璃月港的线人告诉他,刻晴当时和同样从机关中挣脱出来的北斗协商了很久,有想过把这把剑直接捐赠给天权星,因为抱着这把剑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怀璧其罪,不如拱手相让,向总务司卖一个好;之后她们以担心富贵先生的理由向总务司询问不涉机密的情报,想必七星是有很大概率对她们透露一二的。 那是最初的想法。既然说到这个,最终的结果肯定与预测有出入。所以,现实就是刻父出面向总务司争取到了将绿剑和情报都留给刻晴的通吃结局。 这一方面证明刻家在如今的璃月七星那里也能说得上话;另一方面,也证明学会送人情的孩子们已经变得更加思虑周全成熟可靠。 以及……最重要的…… 刻晴重视富贵先生。 独自前往遁玉陵、事成之后将情报与宝剑意向交付,纵然出于刻晴本人的主观能动性,但刻晴担忧千精假身份涉险希望自己能帮上忙的心思也是真的。 信赖他的、对他极有好感的气运之子。 那价值可不就得上抬了嘛。 孩童的投资是一个长期项目,少时再有天赋的家伙,未必能长大,长大了也未必能成材,这种项目的优势只在于前期成本的低廉,可预见性太差,但像是赞迪克、刻晴这种短期便能让千精看到明显效益的家伙,另当别论。 千精会热烈欢迎的。 他们未来可期,现在也有利可图。 能让他越快回本,也越期待未来的峰值。 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原来在你看来,我才能和璃月小辈相提并论。”赞迪克调侃着千精对刻晴的看重,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责备色彩,却仍然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千精可不觉得赞迪克真心如此认为。 如今他可是自己身边知道最多的家伙,细致到富贵、千精与潘塔罗涅的关系,宽泛到千精与愚人众、璃月七星与仙众的联系,赞迪克都一清二楚,甚至就是亲自经手帮千精去做的那一个。 他当然应该知道赞迪克在千精这里的战略价值是特殊的。 ——但或许赞迪克也是意识到了再特殊的人,在千精这里也是棋子。 就像千精并未事前告知,便在秘境里将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络器交给了魈一样,一方面可能是笃定赞迪克不会在联络时说些有的没的,另一方面嘛,也代表着魈这位仙人也有全部知情的权利。 只是赞迪克会默不作声将千精的一切尽收眼底,而魈只管分内之事,即使有深入了解千精的机会,但他不想了解,不想接触,眼不见心不烦,主打一个谁都能看得出来的绝对抗拒。 “这么说我可是会难过的,赞迪克,你明知道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挚友有多难,难道不该这么以为吗?你对我的重要性已经成为衡量他者的指标了。”千精假惺惺地微笑,给赞迪克的杯子里倒了水。 他用的是之前给尤苏波夫倒酒的水壶。 但倒的真是水,不是酒。璃月有阴阳壶的精巧机关,同一个水壶里能倒出酒与水,千精之前与尤苏波夫共饮的时候其实也可以用上这种剂量,毕竟至冬的水火对他而言毫无疑问是难熬的烈酒,但辛劳这么久,偶尔放纵大脑麻痹也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休息。 千精也挺想看看身边两人喝醉的样子,可惜赞迪克无论身世背景怎样,如今的生理机制在璃月定义上都是不能饮酒的未成年;魈防他跟防贼一样,就更不可能在千精面前喝醉。 所以千精只能是遗憾且老实地用酒壶倒出了水,在插科打诨中表明自己体贴的态度,他盯着赞迪克的目光可是相当的深情款款:“我上哪里去找一位在知名势力里位高权重、能力出类拔萃还愿意和我携手并肩的挚友呢?” 赞迪克双手把杯子接了过来:“有的,这样的人有两个。” 他微笑着看着显然有了醉态的千精:“只是我是背靠愚人众与富人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另一位嘛……” 他和千精将目光同时落到了战绩可查的璃月夜叉身上。 原本坐着发呆想着对面两人什么时候聊完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走的魈:“……” 他抬起头,把刚才滤过耳朵的话重新扒拉出来。 “你我契约已清,休想得寸进尺。”魈猛地从位置上起身,“别仗着试探一次又一次地挑衅我的底线,我能容忍你和愚人众当面往来,不代表我会以璃月立场卷入你与至冬的——” “伐难和弥怒不就是吗?” 虚化的墨影在下一秒再度清晰,千精在魈要闪身遁走的前一秒叫住了他,那双狡黠的眼对上了夜叉的视线,莞尔一笑。 “我打赌你不会拒绝与我的下一次交易,感谢魈上仙带来的地脉记忆,我发现了第一个记忆的偏差,那就是水岩夜叉的死亡时间,我分明记得他们理应在魔神战争时期便相残至死,但事实却是他们在璃月立国之后才磨损于业障,而好巧不巧与我关系紧密的遁玉陵又出土了无名魔神见证反目的翠玉之剑,我当然也能说这二者之间毫无联系,但敢问魈上仙,你记忆里这位魔神的死亡时间点位于何时何地?” 魈皱起眉头。 是在帝君成为尘世执政之后与那位—— 魈顿住,他抬头与千精对视。 “猜中了,是建国之后才身死的魔神呢,但生活在差不多年代的我,竟然把他的所有相关事迹当成久远传说;而且璃月既已决胜出尘世执政,为何还能有不屈从于帝君的魔神幸存于大战后?” 有点巧哎,正常的发展是,这位魔神死于魔神战争时期,而水岩夜叉葬身于璃月建国至坎瑞亚灭国这段时日之内,可如今他们认知里事实是反过来的。 而且只反了一半。 魈能记得清水岩夜叉的正确死亡时间是近千年,但把那位魔神死亡的时间点也记在了这个阶段。 千精就是全记在了魔神战争阶段。 其实要把那两位夜叉和魔神死亡的混乱割裂看待也行。 但以现在千精整理知会的情报而言,他觉得放在一起比对更好。 毕竟弥怒是岩夜叉,伐难是沉玉谷出身,寻根溯源时都能联想到玉石,自相残杀的背景也恰好能与绿剑的挚友反目匹配。 “说真的,”千精轻笑,“我有点怀疑这才是璃月潜藏的重头戏,看起来有位魔神要借助修正时间线把自己的卷土重来合理化。” 魈要说他危言耸听也行。 因为他做出这个猜想的很大一部分起源,是他自信个人的能力大于运气,他去遁玉陵几次都没发现的宝剑,赞迪克在矿区停留那么久都未曾发现端倪的古董,凭什么落到一个璃月小鬼? 排除掉不可捉摸的气运,他思来想去,对面也只有弱小这一个竞争力。 强大是原罪。若磐岩结绿是重要道具,那自然落在尚且稚嫩的刻晴头上,比落到心怀鬼胎手段通天的千精身上更好。 这也可以说是嫉恨导致的猜忌。 千精不会特意指出这一点,那样平白被小看了笑话,说不定这家伙还会跑去钟离面前嚼舌根,说他心胸狭隘,所以他只是不经意强调了伐难和弥怒,这两位就算是转世也和夜叉一族逃不开关系的他的副官。 “有兴趣一起解密吗,魈上仙?”千精在语气中渗入了轻佻的激将,“还是说鸟宝宝更乐意去找钟离先生做主?真的假的喔,你和他相处的岁月比我更久,更清楚他比起亲自下场参与,更乐意做一位置身事外的见证者吧?” 第73章 夜叉终究是没有拒绝与执行官的合作。 可雅间的桌子却蒙受了不白之冤, 在静默中沉重地哀悼自己的遗体。 千精看了眼魈离去的窗口位置,表情惊叹。 “竟然这样都没对我动手吗。”他摸着下巴,觉得自己可以把钟离在仙众之中的地位再拔高一筹了, “看来我真是第一次就找到了不得了的靠山。” 他都做好了皮肉之苦的准备。 哪怕被枪在背上戳个窟窿,或是鼻子挨上一拳。 但是他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魈再气也只是砸了桌子, 然后冷着脸答应, 再冷着脸离开, 主打一个冷脸的乖巧顺从。 连仙人之中最不好相处的降魔大圣对他都是这种迁就态度…… “那么这就是事实了。”千精一拍掌, “有钟离在,璃月众仙看在他的面子上都会对我高抬贵手,哪怕我犯下滔天大罪, 也不会有谁能越过他来处置我。” 他的眼神充满兴味:“真可惜不能偶遇岩王帝君, 不然我还真想要确认下,他在请仙仪式上是假装不认识我还是拒绝认识我。” 赞迪克很有学术精神地举手发问:“这两种情况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听上去可以共存来着。 第91章 摩拉克斯可能在假装不认识千精的同时,拒绝认识千精。 “嗯,怎么说呢。”千精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总归我现在不觉得岩神对我的名字毫无印象,哪怕我以至冬执行官的身份在他面前挂不上号, 但在璃月这边的姻缘应该够他分几分目光在我身上。” 钟离都能让魈这么忍着他了, 那在仙人之中一定很有话语权吧。 像钟离这样的人和他这一看就心怀不轨的黑心执行官搅和在一起, 千精是真的不信摩拉克斯会一无所知。 同事下属和自家下属的对象, 这两重身份叠加在同一人身上, 摩拉克斯无论是出于关爱下属还是出于警惕歹人的目的, 都会记住千精的! 千精再回想了下请仙典仪上摩拉克斯的态度。 抛开对方不记得他这一点来说, 岩王爷对他的态度其实还算可以。 就是那种礼节性接待客人的周到。 那种情况下摩拉克斯真表现出认识至冬的执行官且很熟才奇怪, 是千精个人比较应激, 但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岩神让他受刺激了难道不是岩神的错吗? 千精拒绝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要么摩拉克斯假装不认识他,那祂在当时摆出的待客之道,就是在故意强调千精至冬执行官的身份,就是在特意警告千精安分守己和璃月仙人保持距离。 要么摩拉克斯拒绝认识他,那祂就是心知肚明千精和钟离关系匪浅,却连初次见面久仰大名的态度都懒得摆上明面,只一味踩人痛脚,不尊重千精就算了,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尊重钟离。 ……不行啊,摩拉克斯,你怎么能这么优柔寡断。 看见他这种可疑的家伙接近钟离哪能这么好脾气的只是假惺惺礼貌问好啊!看看这位至冬执行官!他已经对岩神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这种情况必须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或者揪住他把柄直接把他骨灰扬了啊! 要是钟离之后被他骗成功了就来不及了—— 当然。 其实谁被谁骗还是说不准的。 摩拉克斯英明神武,如今未有磨损征兆的祂,为什么持这种保守的观望态度还有另一种合理的解释。 那就是神明更相信是钟离套牢了至冬的执行官。 所以祂只要看着就好了。 看着这两位逢场做戏的人纠缠不休,直至一方胜出。 这并非暧昧的情感交流。 不过是情色调剂的利益角逐。 赢了输了,双方都有理智结束残局的能力,而摩拉克斯压的是钟离而已。 这也难怪。钟离确实应该更有底气嘛。 需求更多的是他——无论是潘塔罗涅时期还是如今的时期,千精都是受益更多的那一个。 没靠山的也是他——至冬那边可不会全力支持富人谈恋爱,仙人这边就不一样了,从魈对千精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他们的支持力度,哪怕不同意,也不会落井下石。 千精有时候都没什么信心。 因为如今的他确实也没办法帮上钟离的什么忙,相关的需求都是他自己寻找开发然后硬塞硬送的,但钟离在这种局势下也一直站在千精这边,那或许感情这方面还是千精赢了的。 钟离重视千精,胜过千精重视钟离。 哪怕如今两人的地位和权势仍不对等,但能抓住这不对等的感情,也未必不能让最终的结局翻盘。 这不是两千多年了还没结算出胜负嘛。 现在得利的一直是他啊,就算他最终成为输家,那其实也亏不到哪里去吧。 能赢最好。 千精在心里低笑,转化到明面上时,却又是另一番会引人误会的话语:“有时候我自己也恶心自己的矛盾,怎么说呢,摩拉克斯现在没有正眼看我,我不高兴,想着我都舍身做到这种地步了祂凭什么还无动于衷;等祂切实因为情色关系注视我的时候,我又会想,凭什么,难道我的个人能力在征服男性的人格魅力面前不值一提?” “嗯……如果你钓到了璃月的贵金之神,甚至让他隐藏身份与你同进同出,那没错,即使是我,也得承认比起赚钱,你更适合色诱。”赞迪克诚实地回答了千精的问题,他盯着千精微眯的眼,回忆起不久前魈的躲闪目光,神情有些微妙,“还奇怪你当时为什么缠着钟离不放,没想到他就是岩神,你也是手段通天,能勾搭上这种人物,甚至让仙人以为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嗯。 这就是千精那番话会引人误会的地方了。 听上去他不像是跟钟离有旧,而是和摩拉克斯有感情问题。 哎,虽然钟离不可能是摩拉克斯,但不妨碍千精设计让执行官同僚和愚人众以为自己攀上了岩王帝君啊! 千精觉得钟离的身份真的很有迷惑性。 反正摩拉克斯现在处于半退隐状态,他在秘境里叫名字也没反应,回来路上路过岩神像偷偷喊摩拉克斯也不像是千年前在璃月时有被高空注视的感觉,所以就借祂身份一用,他也没大声嚷嚷,只是用这个给自己抬抬格调,方便后续计划。 千精甚至不会让钟离知道。 或许钟离在仙人那边的身份的确特殊,但,让他暂时顶下摩拉克斯的位置,就算是摩拉克斯亲口下令钟离可能都觉得别扭,更遑论如今是千精扯虎皮拉大旗。 “你可别抬举我,要是我不小心偶遇的仙人就是岩神,要是我早就光明正大地和岩王爷搂搂抱抱,我还做什么执行官啊,直接来璃月做帝后不好吗?”千精用着轻快的口吻回应,他在否认赞迪克的说辞,却也像是在刻意地把赞迪克的思路继续往这个方向诱导,“我只是在说我和帝君麾下的一位仙人关系密切,可没指望我能一步登天。” 他的语气埋怨:“我可是真心反省我的思考方式,像是能各执一词在脑内来场辩论赛。” 赞迪克思考。 赞迪克打开脑内聊天室,之前本来只有蒙德的某个切片会对他进行持续性骚扰,但在他从往生堂进去从边界出来之后,他的存在感一下子变得非同寻常,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受欢迎竟是无数热情的自己一拥而上的情况下。 赞迪克反手关掉聊天室,兴致勃勃提出了可靠建议:“来我实验室睡一觉吧,醒来之后和自己当面吵吵,我作为旁观者给你们提出合理意见。” 千精:“不,那我还是更喜欢如今仅仅是换位思考的状态。” 他很遗憾地表示他和赞迪克不同,一个自己便难以和解,脑内的两个自己会大开杀戒,现实里的两个自己就更是至死方休。 “嗯,确实。”赞迪克赞同物以稀为贵,“你的价值在于你的唯一性,若是太多,在贵金之神眼里可就显得廉价了。” “最后那句话是多余的。”千精摆手,“用你自己举例就好,比如说结交我的成本增加了、观察我的难度上升了,以及你作为执行官的特殊性被我分享了。” 第二席有很多个也算是博士的一种特色?要是再有其他类似的案例,那这特色可就不能说是博士唯一的优势了。 “那可不一样。”赞迪克目光隐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比起看到你在我实验室里睡一觉,我更乐意看到你在钟离那里睡一觉,你能偷偷装点——” 被捂住嘴巴的赞迪克无辜抬头,他与千精对视几秒,后者才不是特别愉快地将手松开。 “其实诬陷钟离是岩王帝君是我计划的一环,我打算拿这个来蒙蔽其他执行官,你别拿这个来开我玩笑了——”千精一字一顿地强调了事实,“我谈的对象不是神。” 开不起玩笑了。 赞迪克想着,好歹这次千精没有给他呼一巴掌。 但两次都在钟离此人身上表现出了异常,赞迪克并不觉得千精如今全然在作戏。 或许这是计划之中的一环,毕竟唯有欺骗自己是深爱之人,才能欺骗过被深爱的神。 赞迪克看着千精的眼睛,他已经能笃定钟离的真实身份,但这位合作伙伴是被神明欺骗彻底还是自己难以接受事实,赞迪克是真看不明白了。 哎,那就继续看着呗。 千精总会有不得不坦诚面对真相的时候,赞迪克还真期待那时候会在璃月上演的表演。 ——以及最重要的,活到那个时候。 千精情况特殊,仙人和凡俗都对他宽容;赞迪克就不一样了,他在璃月可没什么免死金牌。 冒犯的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再多一点,即使有千精在前面吸引火力,赞迪克也真的很担心自己直接被暗杀。 可能那位在这时候也在注视着这里呢。 赞迪克扬起识相的笑容:“哎,我不会否认这一点的,我只是出于同事情谊关心下你和钟离的进展啦,小孩子好奇而已,又不会像是其他懂得很多的大人切片给你写恋爱相关的学术论文。” 他朝着千精伸出手:“毕竟,我得感谢我可靠的监护人,让我在如今的切片群体中掌握了难以撼动的话语权。” 第92章 话题被切换为如今赞迪克最需要和千精正面交涉的现状。 第74章 “哎, 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掌握了这么高的话语权吗,没有及时说恭喜是我的问题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也覆盖了千精脸上的负面情绪,他抬手握住赞迪克的手, 祝贺性质地晃了晃,那张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几秒前的冰冷渗人。 赞迪克已经很习惯千精这种随时切换滤镜的技能,对千精的变脸也不会持有“又在演”“他好装”的类似看法, 他只会觉得“好有趣”“能看到他变脸的人很少吧”。 这是一种荣幸。 也是一种可以重新好好谈话的信号。 赞迪克顺着千精的牵引动作, 在靠近千精身侧的位置坐下:“我可不信你真的一无所知。” 他回应着千精之前的结语, 视线飘过之前被魈打烂如今还静静等候他人收尸的木桌碎片, 勾了勾唇角:“真不知道,也不是我的问题,是你把联络器给了璃月仙人, 自己选择错过了我的情报。” “噢——看起来你在我还在秘境的时候给我发过相关消息了?”千精揉搓了一把赞迪克的蓝毛, “那我不知道就是魈上仙的问题了。他竟然没跟我报喜!” 赞迪克感到好笑。 都说了降魔大圣很抗拒与千精有关的一切。 他会去翻消息,但在联络器中的聊天记录并未涉及愚人众针对璃月的阴谋时,他便只把这一举动当成是联络器震动后的条件反射,而非一次可以深究愚人众秘密情报的机会。 指望魈接收消息并分析哪些信息是千精已经知道哪些消息是千精还不知道地再将后者转告并未第一时间查收的千精, 那可真是难为魈了。 别的不说。 魈都知道联络器返还给千精之后,千精会去翻记录;赞迪克难道会不知道吗? 他当然是知道的。 知道千精了解且推动了一切;知道千精此时不过是玩笑调侃。 哎, 这家伙凶恶起来是真的气势逼人, 但是主动缓和气氛的时候也真的能让人觉得他平易近人。 “放过仙人吧。”赞迪克笑道, “他已经因为钟离要对你处处忍让, 如今还要因为你一次又一次地放过我这个犯罪预备役, 太可怜了。” 这次千精牵头的聚会并非赞迪克和魈的第一次见面, 上次被千精一通呼喊叫去往生堂的时候, 赞迪克便和魈打过照面。 那时的魈可能不知道他和博士之间的关联, 但在同他一起进入璃月的生死边界、将他身上的自毁机制连带着魔神残渣一同抹去之后, 魈对赞迪克的来历心知肚明。 提瓦特有一套自己的法则。 赞迪克在边界里被判定成此世的多托雷,邪祟衍生的噩梦以那家伙的记忆经历为基础模板,不仅让赞迪克获知了新的情报,也让魈知道了赞迪克的身份。 毕竟原计划是借赞迪克找到那几个迷失在边界的须弥倒霉蛋魈就可以带所有人撤退了,但赞迪克硬要留在边界直面噩梦,魈也没办法强拉着他离开。 那时候他还要负责把其他三个迷途羔羊送回去,确认赞迪克不会有事后,魈是出去又折返,守在原地直到赞迪克被演化的噩梦硬控。 ——世界树能刻入降临者的信息,就代表世外之人同样能纳入此世规则,哪怕赞迪克刚开始被规则误以为是博士,缠绕于他身侧的邪祟也在随时间流逝将针对的模板更新成了赞迪克这位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客人。 看别人乐子变成了看自己乐子,由于演变太过潜移默化,赞迪克当时还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红眸在那个刹那倒映出博士微笑的覆面。 净善宫中,那独断专行的自私切片干脆利落抹杀了不被智慧之神容许的所有自我,此刻逃跑是徒劳、挣扎是招笑,一切歇斯底里的问候如同丢向深海的石头,入水时声势浩大,不过几秒却连微弱波澜都瞧不见了。 作为最孱弱的少年切片,赞迪克死到临头说出的威胁,也像是幼猫凶顽童那样,除了逗人发笑、激起更多的轻视与傲慢之外,没有任何恐吓作用。 赞迪克是被夜叉拉了一把才从噩梦中惊醒的。 这个角度来说,那位璃月仙人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你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人生轨迹便已经和原来的第二席割裂开来了。”千精不太赞同赞迪克“犯罪预备役”的说法,这听起来赞迪克像是博士的替补,这听起来好像赞迪克现在没有跟他成为共犯一起搞事,“身为仙人对孩童多几分宽容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捏了捏赞迪克的脸:“还在会因为噩梦而害怕的年龄呢,就算说自己是侏儒也没人信喔。” 赞迪克笑容扩大,他已经从这句话中听出千精知道他在璃月边界时的黑历史,所以下一秒便换了一副符合外表年龄的腔调:“潘的年龄也没有降魔大圣的零头大,那降魔大圣这么让着潘,是不是也把潘当小孩子看呢?” 双方都被对方的话恶心到了。 千精收回捏脸的手。 赞迪克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们若无其事对视一眼,又在移开目光后若无其事将视线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千精:“所以你当时在边界看到了……” “哎,很丢人呢。”赞迪克轻笑,“丢人到都没能及时回神把看到我狼狈一面的夜叉解决掉。” 他可不是会因为救命之恩产生感恩之心的好人。 那种情况下他会遵循本心做出不太理智的利己行为。 所以,也该庆幸的。 他那时候精神恍惚到连气急败坏捅夜叉一刀都做不到。 死亡的阴影与无力的感觉太过真实,赞迪克脑内空白的时间相当久,他直到被魈从边界带回往生堂才稍稍回神,那时候的样子是真像一个普通的受到惊吓的孩童。 那位看着孤傲的因论派学者还特意做了表情管理,弯下腰体贴地询问赞迪克的情况,但和被魈拉了一把时的恩将仇报想法类似,当时的赞迪克没有任何被安慰到的舒心感。 他有的只是丢脸的憋闷和心烦意乱。 还是那种处于冷静期的负面情绪,想发泄又知道自己不能擅自动手。他那时还有理智分析意气用事的后果。 赞迪克不打算给自己压力。 他没有在往生堂久留,也顾不上和千精联络,先回去冷静了下,收拾情绪之后才通过联络器对接上已经进入秘境的千精,同时着手确认自己身上的变化,以及处理因为这种变化开始对自己肉眼可见热情的其他切片。 往返边界竟然真的能钻自毁协议的空子。 博士:哎,是在至冬的时候和队长探讨过吗? 一号:首席生死规则互搏的理论确实有趣,但我们自行签订的制衡协议,与他的情况有很大不同;主动撕毁条约,只糊掉了协议上自己的名字,这可不是什么厚道行为。 蒙德的多托雷:厚道?说出来不会被自己笑到吗,我们不做那是我们懒得做吗?谁都能做到的话,你们也不会对这小鬼这么热情了吧? 二号:是嫌麻烦,可不是没能力。 蒙德的多托雷:那他也是第一个剥离集体的。不用查我就知道是潘干的,啧,我早说去璃月的名额该给我,不然现在我才是最特殊的!还是最有钱的! 赞迪克将部分信息共享给了千精。 反正在噩梦的丢脸时刻千精都一清二楚,这些聊天室的消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如今和千精对彼此情况的了解程度都上了百分之九十,除开一些各自的小心思,基本上是情报完全互通的状态。 “那个切片说得很对,我摆脱了自毁程序的控制,拥有了独立行动能力,这是相当严重的背叛。”赞迪克这样说道,“独享自由的特权让我双重意义地受欢迎,他们好奇我如何做到,也厌恶我真的做到。” “所以,比起性命开关被掌控在他人手里,赞迪克更讨厌处理其他自己的反感与攻势?” “怎么可能。”赞迪克说千精这个问题显然只有一个答案,“前者毫无预兆,后者至少能让我有时间防患未然。” 他瞥了一眼千精的侧脸,扬起微笑:“而且,不是很明显吗,当我和他们是一个集群的时候,你对我就是九席对二席;当我和他们割裂开来的时候,你和我才是同一阵营的战友。” 赞迪克说:“我还是很相信你的,潘。” 至少有千精横插一脚,赞迪克深入边界时看到的那个噩梦便不可能成真。 某些切片说得好听,什么有能力抹杀,什么嫌麻烦不干,什么不做出头鸟,什么要遵循集群规则,开什么玩笑,他自己就是多托雷,能不懂自己是多么贪生怕死多么拒绝合群吗? 他们就是做不到。 有能力却不去尝试,只束手束脚、畏首畏尾,就算敌人是其他难缠的自己,就算做出头鸟可能遭到群起而攻之,但那又怎样? 他们能做的话早就做了。 第93章 几百年来一直维持着这个平衡,就代表着所有多托雷都默契地维系着这个平衡。 直到赞迪克的出现。 或许还可以加个限定词:直到遇到千精的赞迪克的出现。 千精才是元凶,才是众所周知主动破坏多托雷协议的那一个。 切片集火到千精身上也跟投哑弹差不多,毕竟富人可是愚人众的衣食父母,博士的研究资金大多源自潘塔罗涅的慷慨解囊。 人家第九席只是出于好意,只是不忍心看到自己交好的朋友终有一日会被抹杀,所以热情伸出了援手——他有什么错? 错的是参与签订这等暗黑契约的多托雷们,错的是没能得到富人青睐还冷嘲热讽富人唯一认可的切片的多托雷们! 赞迪克很认可如今在蒙德的某个多托雷切片的话语。 幸好此次来璃月的人选是他。 他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你说是吗,千精?” 第75章 这个名字在现在已经不是钟离才知道的秘密。 璃月七星知道, 魈和甘雨知道,赞迪克陪伴在千精身边的时间比前三者加起来都多,不知道千精的名字, 才是古怪。 但从至冬势力口中听到这个称谓,千精不免感到心情微妙。 “嗯,更喜欢听璃月人这么叫你?”赞迪克仰头, 没有高光的红眼因盛满笑意而生机盎然, “也对, 我叫着也拗口, 还是一口一个潘更好听。” 显得独一无二。 因为璃月这边基本不会有人这么叫千精,愚人众里也只有第二席博士敢用这种亲昵口吻与千精交流。 但博士有很多个。 所以“潘”这个称呼只能说是多托雷的专属,不等于赞迪克的专属。 这样说来, 或许他需要再想一个昵称? 赞迪克:“啊, 其实‘潘富贵’听上去更加独一无二,结合了至冬风味的璃月名字。” “不,完全是璃月本土称谓了。”千精吐槽,“比起单独的‘富贵’二字, ‘潘富贵’更像人名,我记得之前莉莉娅喊我名字喊一半改口叫我假身份时, 也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以现在富贵和潘塔罗涅众所周知的复杂关系, 要是加上富贵姓潘的设定, 说不定能够变得更加有趣。 但赞迪克看起来很嫌弃的样子:“还是叫潘吧。”他的表情其实没多少变化, 但千精莫名读出了一种“与其跟千精的下属共享称谓不如和其他切片叫同一个名字”的感觉。 哎。千精眨了眨眼, 他微微低头对上赞迪克的眼睛, 对方侧目正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 生出不明所以的困惑。 千精笑了起来。 “我就习惯你这么叫我, ”千精弯着眼, “愚人众里唯有这个天才的称谓既认可了我的过去,又认可了我的野心。” “千精”是过去,“潘塔罗涅”是野心,而带有璃月色彩的“潘”可以二者兼并。 “不过我当时也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意外。”他这样说道,“我惊讶的是原来和我共事那么久的执行官都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愚人众真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买下了执行官的位置啊?” “……”赞迪克思考了下,“丑角和女皇应该是知情的,其他人要么是没兴趣要么是做不到,或者猜到了不说。” 愚人众并不要求加入者坦诚过去。 因为成为正式成员的那一刻,加入者便舍弃了过往,为愚人众和至冬女皇的理想而奋战。 底层士兵如此。 高层的执行官同样。 现任的执行官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三个名字。 女皇授予的代号,女皇授予的执行官名字,以及成为执行官之前的本名。 富人,潘塔罗涅,千精。 就像是这样,以此类推,更遑论执行官有时候外出行动时还会给自己套马甲,所以就更像是千层饼似的,揭开一层又有一层。 “但过往也是塑造执行官重要的一环。”千精摸了摸眼睛,“被埋葬的过去是珍贵的秘密,若是妥善利用这份情报,说不定能轻易给予任何一个执行官致命一击呢。” “或许吧。”赞迪克不可置否,“别人的话我不清楚,但你只会是暴露弱点故意诱导敌人踩入陷阱的那一个。” “话说这么明白就没意思了喔,赞迪克。” 千精将赞迪克从岩上茶室送了出去,心里估量着与第五席公鸡的隔空对决。 不知道那位市长大人能不能查到他“千精”的身份,发现千精从很早开始便和仙人纠缠不休的事实。 能查到就意味着总务司内部有公鸡的人,或是公鸡有能获知璃月七星信息的渠道,毕竟如今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就那几个人,消息放出去那就是七星监管不力的锅 不能查到……那这第五席的官位可能是砸了比富人更多的摩拉强买下来的吧。 千精从岩上茶室的门口折返,店内的侍者已兢兢业业将碎了的桌子处理好,虽然找到匹配的木料再让专门的工匠雕刻成和原本家具配套的桌子有些麻烦,但千精很好心地不准备让降魔大圣赔偿。 尤苏波夫的人倒是有在他离开之后就联系岩上茶室的工作人员给出了远超茶具的补偿。 但为了合理化自己的态度,过来的人趾高气扬地像是施舍乞丐,也就是那巨额款项补足了他的生命值,才让他完整进来又扬长而去了。 千精遵循了富贵对外的好脾气人设,也就收钱笑笑,让管事的自己处理,便抬脚离去。 有很多事在待办清单上。 但一直让头脑高速运转也不是什么好事,璃月至冬啊仙人七星啊二席五席啊,听这些词就知道很费脑细胞,他打算暂时让自己的脑子休息,所以要去见见料理难度相对较低的孩子们。 嗯,说的是刻晴。 那孩子折腾出了不少事,其实按常理此时应该在家里休息,但显然她已经爱上了脚不沾地。 千精在南十字的船上找到了她。 真不错,和北斗已经是相互去过对方家里的关系了。 看到千精的两个孩子是惊喜的。 毕竟秘境入口消失探索的队伍无人归来这件事,她们也是知情的,如今亲眼看见千精重新出现在她们面前,又是正大光明走在璃月港的状态,刻晴和北斗也是放心了。 千精的目光在封闭船舱内的磐岩结绿上面滑过。 出乎意料,这把剑竟然被刻晴带到了这里。 不,应该说——更出乎意料的是这把剑如今躺在北斗膝盖上,像是北斗的所有物。 “说是我好运发现的,其实这是北斗找到的。”刻晴解释道,是因为她刻家大小姐的身份能帮她抵掉一些不怀好意的窥探,她才把自己端出来做了障眼法。 “我更擅长使用宽剑。”北斗摸了摸被她抱在怀里的坎坷崎岖的大剑,虽然谁都能看得出绿剑的品相更胜一筹,但是任何人也都能看出北斗更偏爱从小陪着她的那把剑。 不是什么雏鸟情结,只是北斗不认为绿剑适合她,她在遁玉陵找到这玩意儿的时候就做好了把它转赠给刻晴的准备,刻晴当时不觉得磐岩结绿有多贵重,还想着出去之后要给北斗塞等额摩拉,可得知绿剑的真实来历之后却怎么也不肯收下它了。 “不喜欢那也是属于你的私产,我也不能因为被认为更合适就理所当然拿走这份礼物。”刻晴郑重其事强调,“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也买不起,所以要等着我打败北斗把它作为战利品奖励给我!” “就是这样。”北斗笑呵呵地看着千精,她微笑着,漂亮英气的眼睛映出千精将自己目光从绿剑上扯开的画面,“但我带着这宝贝也很不安全,想着富贵叔叔回来之后能帮我保管。或者富贵叔叔可以帮我把它做丑一点,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留着它了。” 送剑。给机会让千精换剑。 解读出对面话语含义的千精看着笑容毫无阴霾的北斗,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原来更了不得的是这孩子。 这种胆大心细的天然系真的就是冷不丁给人惊喜。 “这把剑确实更适合富贵先生。”刻晴没有听出好友的潜台词,但她同样无师自通了一条可以赢取眼前之人好感的路线,“要是富贵先生保管的话,我会担心我一直打不过北斗的。”因为打过了或许也会装作打不过,让那把剑合理地留在千精身边? “我对这把剑的喜好这么明显吗。”千精扶额,“虽然很高兴你们有这份心,但我没参与历险却平白无故得了奖励,有种抢小孩子糖果的羞耻感啊。” 千精:“所以真送我啊?” 原本还想要顺水推舟说上几句好话的刻晴一下子卡壳,她看着毫不掩饰自己蠢蠢欲动好像在她点头的下一秒就要直接上手的千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富贵先生……”刻晴憋红了脸,“坦诚过头了。” “直接承认了自己是想吃糖果会不惜从小孩子手里抢糖的类型啊。”北斗哈哈笑起来,她把擦拭到一半的大剑放下,双手抬起磐岩结绿递给了千精,“但谁让富贵叔是能让小孩心甘情愿投喂糖果的好朋友呢,看在你和它同样出土于遁玉陵的缘分上——” 第94章 北斗抬剑的动作一顿。 她没有错过千精伸手触摸磐岩结绿时瞳孔收缩的异常。 “……”千精心情微妙地把磐岩结绿拿到了手里,他以一手持柄、一手扶刃的姿势将磐岩结绿竖起,指肚按压剑刃,轻弹剑刃的时候更能感受到脖子外圈随着他与这把剑的接触而发热滚烫。 弹一下。微烫。 摸一下。有点儿烫。 双指下滑。好烫。 神奇的感温装置让他在接收礼物的时候都难以绷住自己的表情,而且有种再摸下去脖子会被烧掉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脖子上的符文只是钟离画地盘来着,现在看起来还有警示危险的功能吗? 是警示吧。 绝对是警示啊。 千精能感受自己的正面情绪一下子增加了。 他会想着刻晴和北斗真上道,想着他就该得到这把剑,想着这把剑真漂亮啊之后他能顺理成章地拥有它了—— 如此积极的思维。 太过清爽了。 根本不符合他这种阴暗蘑菇。 正常情况下千精可是会脸上笑嘻嘻心里破口大骂“哈哈好大方啊磐岩结绿这种品相的神兵利器说送就送呢”“我梦寐以求之物你像丢破烂一样丢给我”“嗯嗯,你清高,你了不起,多高风亮节啊,我就是一贪婪卑劣的傻*”这种话的。 但他竟然没揣测恶意哎。 只是很高兴别人给他上供了,只是很高兴他自己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这把剑是有点恐怖属性在身上的。 难怪在秘境里都没反应的符文现在烫得惊人。 “富贵先生,你……” 刻晴瞠目结舌看着此时千精的模样,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千精把剑刃从脖间移开。 “这把剑与我相性不合。”千精神色遗憾,他解释了下自己掂量着掂量着就把剑横在脖子上一副要自刎姿态的原因,“用着不是很顺手。” 听起来不像是正常解释。 但,是真的。 拿久了这把剑,别的不提,他脖子是真难受,随着时间流逝“弹一下”这动作激发的温度也像是烧灼,那种把剑横在肌肤上大面积接触的方式更让他有一种自己站着不动脑袋能自己掉下来的预感。 因为脖子被烧空了。 千精:咳。下次和钟离商量下别搞这么刺激性的提醒方式吧。 他把剑放下,却没料到在那番话后刻晴的样子更古怪,千精以为是自己刚才没解释明白,想敷衍下自刎的动作其实是遁玉城先民检测刀剑的特殊仪式,下一秒刻晴却是忍不住先开口了:“富贵先生,是你的血统能和这把剑相互呼应吗,你的脖子有看不懂的符文在闪,还越来越亮了……” 千精:“……” 千精:“我没看到有什么在闪。” 千精:“你是在说我脖子开始发光而我看不见吗?” 刻晴:“难道富贵先生不是因为意识到这点才拿着那把剑靠近了自己的脖子吗?” 她看上去很笃定千精刚才的举措不是为了伤害自己。 千精确实没打算伤害自己。 但他现在有种拿这玩意儿去砍钟离脑袋的冲动。 那家伙当他脖子是什么隐藏盲盒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上放! 千精将剑放回北斗身边,听刻晴说自己的脖子已经恢复了原状,才抬手再摸了摸那处的肌肤。 也不热了。 其实是一种非常针对他的机制。因为他是能忽视脖子的烧灼感继续涉险的家伙,但若是一开始告诉他,除了烧灼感还能被他人——哪怕是没有元素视野不会仙法的孩童——看到他脖子上的异常,他会果断远离危险源,以免丢脸。 可惜由于失忆不记得这倒霉机制已经丢了大脸了。 千精看了一眼磐岩结绿,直白地解释自己看不到发光符文,只是从身体的其他体感弄清了这把剑对自己的威胁性:“不明白是因为我出身遁玉城,还是其他原因,成为了会与他有特定反应的人。” 不,他反应这么激烈是钟离的问题。 或许刻晴、北斗也在被无意识影响了,只是她们不知道。 “这东西总务司竟然能不调查清楚危害就让你们两个孩子直接拿着到处跑——”千精紧紧皱起眉头,他这时也没贬低总务司连这种事都做不好了,只是担心这是磐岩结绿已经影响认知的结果,和记忆合理化是相同的道理,“算了,我没资格说他们,我可能做得更过分。” 他按了按脖子,在刻晴和北斗对面坐下来:“异常选择了你们,我想让你们继续按照原来的发展处理它,嗯,抛开交给我处理的那部分。” 这就是明知危险但拿刻晴和北斗做诱饵的意思了。 两人都没什么不高兴的。 早知道千精是这样的人啦。 刻晴在归离原被迫卷入事件的时候就知道了,也在发现真相的时候坦然接受了。 可能富贵先生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名字是假的,脸是假的,陪孩子玩乐嬉戏的样子也是完善人设的措施。 但她只需要知道千精也不是纯粹的坏人就好了。 刻晴想起自己在遗迹中翻出的资料,她和北斗在那一刻才真正知道了千精的名字,可她当时没有一点儿自己被欺骗被隐瞒的愤懑,只会觉得——太好了,她有能力知道了。 她还会知道更多、做到更多,能帮上千精更多忙,能看到更多角度的这个世界。 刻晴喜欢挑战。 所以千精此次主动提议要她和北斗静候愿者上钩时—— 她想要这把剑了。 它的贵重令她避之唯恐,它的危险让她趋之若鹜。 “那不行的。”北斗轻笑,“你说过,它是我的。” 这也是一个同类。一个和刻晴一样,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张扬出叛逆与疯狂的同类。 …… 北斗争取到了这把剑的使用权。 但就像是她说的,她不擅长这等重量的兵器,也不能带它招摇过市,便委托千精将其与她的剑捆绑一起,做成一把更厚更大的剑的样子。 “我得更努力地锻炼臂力了。”北斗笑着说道,“过几天的出海又是一个新的机会。” “那很好。”千精笑道,他在心里想着让莉莉娅、伊戈尔把南十字的船队引到之前的漩涡雷暴区域去,不知道磐岩结绿能不能和那边的异常起源擦出热烈火花。 ……千精其实也有点儿想亲自出海看看。 但总归是先把璃月港这边的事情稳下来,再去考虑亲自前往其他遥远地区。 第76章 七星与愚人众的谈判在岩上茶室划上尾号。 当天的千精在二楼和钟离喝茶。 胡堂主也在。 而且他才是原本和钟离坐着喝茶的同行人。 当时暖阳温顺, 往生堂的堂主和客卿对坐,纵然沉默的氛围有些古怪,可也算一片岁月静好, 直到木质的阶梯发出轻微响动,有人在注意到他们后加快了脚步。 “钟离先生,好久不见, 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亏心事, 一直在躲着我呢。”千精拉开椅子坐下, 很自然地往钟离身上一靠, 他嘴上埋怨,动作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钟离的亲昵。 钟离神色自若。 千精抬眼却瞧见了对面胡堂主诡异的神色。 他微微挑眉,基本是一瞬间分析出了具体原因:“真做了亏心事啊, 好过分, 我死里逃生,钟离先生非但不等在秘境入口安慰我,竟然还在背后搞这种碎嘴行为吗。” 他这样说着,却毫无身份暴露的危机感, 甚至坐姿更加没个正形,那腔调不像是在问责, 倒像是情侣之间索取关注的借题发挥。 胡堂主神色更加难以言喻。 虽然是他自己猜出来千精就是潘塔罗涅, 但是钟离肯定的那一刻他难以接受, 再次看到千精和钟离相处模式的他就更加难以接受了。 潘塔罗涅就没有偶像包袱吗? 顶着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头衔的时候在璃月街头吃小摊, 捏个假身份也是那种喜欢和小孩玩在一块的文艺版愚蠢街溜子形象——好, 这些他可以理解, 理解这都是一些反其道而行之的伪装手段, 但钟离这边胡堂主真的找不到合适理由啊! 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有苟且。 尤其他弟弟身边的长生还是当面揭露仙人标记的第一发现者…… 胡堂主这时候很能理解那句话的含义。 如果那句话不是写在千精脖子上而是钟离亲口说出来的, 胡堂主会更欣慰。 但现在的问题是钟离明知千精心怀鬼胎却故意放纵, 只做些警告仙人朋友的隐形字迹处理;而千精身为至冬的执行官,脖子这种地方被圈上文字了,想过的最极端的做法是自己把那里抓破了而不是找钟离算账,和钟离吵架还能自己把自己安慰好,这态度真的很离谱啊! 第95章 现在的问题是千精到底是在加入愚人众之前和钟离搞一起还是加入愚人众之后才和钟离纠缠不清。 若是来璃月之后才相识,胡堂主觉得这个时间段太短,不太能解释千精和钟离之间这种需要时间沉淀的藕断丝连,而且如果是这个时间短的话,那必然是千精主动接近蓄谋勾引……不是啊现在的局势也没有到需要执行官亲自使用美人计当狗的地步吧! 就算潘塔罗涅这人再接地气也不至于用这种极端手段取得钟离信任吧!而且能因为这种手段偏袒潘塔罗涅的钟离也很有问题啊!感觉是两个来自国家高层xp不为人知的变|态无意撞上然后一拍即合的愚人众和璃月都丢脸的奇葩事件…… 至于千精在加入至冬阵营前就和钟离关系微妙,嗯,那胡堂主会怀疑潘塔罗涅这位执行官会不会是因为跟伴侣吵架了然后一气之下买了敌对阵营的高官身份回来恶心钟离的。 还别说,这猜测可能性不小。 深入调查的话说不定真能发现千精的立场和算计。 但胡堂主现在是有机会也不太想调查了。 这不是调查愚人众的阴谋,是蹚浑水。 钟离和千精这关系暴露出去有种至冬和璃月一起丢大脸的感觉……而且璃月可能会丢更惨…… 毕竟愚人众执行官变|态很正常,但是璃月仙人是能拿捏住变|态的变|态感觉就很塌房了。 钟离先生啊。 您作为仙人怎么能和至冬执行官纠缠不清还放任愚人众搞事呢! 胡堂主看着钟离若无其事安抚千精的模样痛心疾首。 “好吧,胡堂主自己猜出来的话,我就不能怪钟离先生了。”千精像是很轻易接受了钟离的解释,其实他当然知道要不是钟离肯定胡堂主现在还会疑神疑鬼,心里也有些不爽钟离不打招呼透露给外人这种消息,但他没办法让钟离闭嘴、胡堂主知情的影响也不大,因而表面上没露出什么不满,只在心里思考着如何给胡堂主这边的异常打补丁以及钟离此举的用意。 毕竟钟离之前没和其他任何人提及过他的身份,如今忽然跟胡堂主坦承,纵然有胡堂主自己试探的关系,可钟离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说…… 千精有些担心是自己最近做过了,这是钟离给自己的警告,不痛不痒,但能让他警醒。 “我其实才是更应该心虚的那一个呢。”千精试探着透露自己可能招惹钟离的信息,“不打招呼把魈上仙拖下水,让他在秘境中涉险,请他吃杏仁豆腐也搞砸了的样子……” 挑事件而非恶劣结果来阐述真相,这是勇于交代错误,也是模糊犯错后果。 提及补偿时往小了说往少了说,这是拒绝道德绑架,也是故意暗示贡献。 简单来说就是认错态度诚恳,主动交代了事实经过并且没拿自己做的好人好事来搪塞钟离他们说公平交易。 因为千精确实是坑蒙拐骗把魈拉进自己的合作阵营里面的。 而且魈也是千精目前所知唯二认识他过去的仙人。他认识千精,知道钟离和千精的关系,还会为了钟离忍让千精,显而易见,这两位仙人的关系不错,魈甚至是尊敬钟离的。 那反推一下,钟离也应当是很重视降魔大圣,把对方当成自己信赖的晚辈看待的,千精自做主张拉人下水,也是稍微有些担心钟离的看法的。 他进秘境也有躲钟离的意思来着……哈哈,毕竟层岩巨渊归离原什么的麻烦事真的是他搞出来的,有赞迪克在秘境外做眼线,他得知钟离正常在璃月港出没还松了口气,想着对方的容忍阈值挺高的,结果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找的钟离,却几天没遇上钟离,心不慌才怪。 好在当时在他身边的魈透露了钟离去和仙人朋友聚会的消息,千精才能冷静下来处理事情,从尤苏波夫到刻晴到七星与至冬会谈等等的相关事情,他都好好筹备了。 直至今日茶室二楼再次与钟离会见。 这家伙对他的影响倒是越来越大了。如今虽然证明了钟离对他的底线足够宽容,可同样证明了他自己本人更加受制于钟离的一言一行,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千精腹诽,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小心谨慎,完全是在自我反省的过程中偷偷观察钟离的表情。 但钟离看上去其实和上次见面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因为魈的事情质疑千精,只是很客观地表示千精让魈提前找到了某位夜叉朋友的葬身之地,业障有所削减,状态很亢奋,是值得欣慰的活泼状态。 他真的很客观了。 魈遇上千精的时候确实活泼,生机勃勃地恨不得把千精扎成一个提瓦特名为刺猬的新物种,虽然钟离不会说他们这种相处模式很健康,但说真的千精确实对魈有种情绪激化的良好作用…… 但胡堂主就想着他就不该在这里。 本来是收到了弟弟那边捎来的信,打算以白术为切入点和千精这位隐藏身份的执行官好好谈谈,没想到会在二楼遇到钟离,想着有个能拿捏千精的仙人在旁护佑也好,但胡堂主高估了自己的表情管理能力,也低估了千精和钟离的亲密。 真是演都不演了。 执行官不在乎暴露秘密身份,哪怕胡堂主戳穿他后会让潘塔罗涅在璃月的全部布置功亏一篑;钟离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千精的影响力。 这位不仅能一句话敷衍富人轻飘飘揭过了身份暴露的问责,还能三言两语便让愚人众的执行官自我反省,胡堂主感觉之前他对这两人的关系有了严重的错误认识。 不是双方相互拉扯,是钟离一切尽在掌握地猫戏老鼠。 说起来,为什么他们之前觉得两人势均力敌? “我想也是,我做的坏事也不少,你能放心我和魈相处,真发生了什么你也得负一半的责任。”千精轻哼,他看起来神色舒展,心弦却绷得更紧,琢磨着是不是要支开胡堂主才能问出钟离如今的想法。 回去和亲朋聚会不告诉他而让魈转告他,现在还开始泄密他的身份给普通人,绝对是他做了什么事让钟离改变态度了。 可不是仙人被他利用不是璃月地脉被他破坏,那是什么事情…… “我自会担责。”钟离干脆点头的样子让千精都有些牙疼,想着钟离还真能做他在璃月的担保人啊,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一直会在规则之内做事,可钟离的目光并未在此声之后移开,那金眸的注视渗出几分非人之物的困惑,“只是你欺瞒利用他人,我能监督你认错弥补,你自寻死路之际……我该向何人挽回我的损失?” 千精身体一僵,他瞬间记起了自己把玩磐岩结绿时的一切,简直想要骂神经病。 那不是钟离放他鸽子告他密之后的事情吗?不想说就别说,装出这副“你是我的财产你可以折腾其他人但不可以折腾自己”的态度恶心谁呢!埋怨他折腾仙人折腾璃月才正常吧!仙人和璃月才是更重要的财产—— 千精:“……” 说到财产。 至少仙人和璃月前面不能加个钟离。 他好像可以。 千精想了下自己的钱丢了和别人的钱丢了的不同情况,发现果然是前者更让自己心疼,说不定钟离也这样。 在现实里只愣了一瞬的千精看起来勉为其难接受了钟离的说法:“好吧,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事事亲自下场……” 胡堂主握住被他钉死在桌上的茶杯,手在颤抖。 喔,回到那个问题,为什么他之前觉得他们相互制衡。 因为看起来是千精砸钱养了个仙人,一个付出感情,一个满足日常开销,双方也都长得养眼,所以下意识觉得他们是在自娱自乐的护眼。 但是把千精套上执行官的皮这种关系就显得很惊悚。 能让敌对阵营的高官死心塌地,给钟离砸钱又献身心的,这样被牵着鼻子走的恋爱脑还能在璃月给愚人众搞业绩,不是,常理来说能控住潘塔罗涅的钟离不应该让这位执行官背刺愚人众吗,怎么现在是他们璃月遭殃啊? 没和总务司情报互通不知道七星如何获利只知道最近璃月不太平的胡堂主陷入沉思。 ……感觉这个逻辑顺下去钟离是至冬的卧底比较合理。 比如钟离才是潘塔罗涅,身边那个千精是他养来糊弄璃月的替身,是日常除了给上司赚钱就是陪上司玩的苦逼秘书。 于是胡堂主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顺着这个思路开始恐怖发散。 钟离不带摩拉等于富人瞧不起摩拉克斯,钟离流连红尘等于钟离被仙人排挤,钟离热衷成为客卿等于愚人众执行官在刺探情报……以及钟离经常性消失可能是去至冬述职,现在一想他在潘塔罗涅来璃月这段时间刚好有这么不同寻常的活跃度也是疑点重重。 至于千精,首先一个形象丰满的矛盾人物不会有谁怀疑他其实是假的潘塔罗涅,而且他可能真的是被钟离从遁玉陵挖出来当执行官混淆视听的。 第96章 喜欢吃地摊是因为古代人好奇现代新鲜美食,喜欢和小孩交流是因为和成年人有代沟向小孩问尝试不会被怀疑,日夜颠倒打两份工是因为钟离给了他身份和证明自己的机会所以努力赚钱…… 胡堂主:“……” 胡堂主:“???” 怎么回事!忽然好合理!!!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jpg 第77章 千精没错过胡堂主的表情变化。 虽然他的心神大多放在钟离身上, 但胡堂主作为计划之外的知情者,千精也在一直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动向。 尤其胡堂主明知他的身份,却在他和钟离继续对话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丝毫不避嫌, 明目张胆地观察。 也是很有勇气了。 真不怕被他事后惦记处理。 要知道见证者这个身份,可不是谁都可以当的。 “绕来绕去,都成了我的错了。”千精似乎很郁闷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给我一个解释吗?你在之前可不会和我打马虎眼, 这段时间不告而别, 又故意口风不严, 喏,听听,我的心跳得很夸张。” 他双手捧起钟离的手腕, 将客卿的五指轻轻抵住了自己的胸腔部位。 “这可都是因为害怕。” 他压低声音嘟囔:“你知道的, 你是我掌控之外的存在。” 千精没说谎。 如今的他可没做好和钟离翻脸的准备。 为了自己的小命和利益,他不介意牺牲一些东西。 这时候倒不用担心面子问题。 担心的应该是他牺牲了钟离也…… “你在秘境,偶发情况,我会先行一步事后通知, 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也让故友转告了消息,不怕你丢失了我的行踪。”钟离先解释了之前的不告而别, 又再次强调了胡堂主的情况, “至于你在意的变数,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任何人向我求证, 我都会如实告知, 我与你的契约并不涵盖保密的条款。” 千精的眼睛一下子暗了下去。 什么啊, 那他是真误会了, 还被当事人抓住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真丢脸。 所以他在钟离这里的特权只是因为他胆子大? 如今又多了一个敢问的人,那他就不是特例了。 “你这样公平让我很挫败啊。”千精把钟离的手推回去,“费尽心思挣来的权益,竟然是所有人都有的默认条款,显得我无能又廉价。” “还是不一样的。”钟离笑道,“我对你的期待和容忍度比其他人高上百倍。” 他被千精丢回来的手没有安分地落回之前的位置,而是抬起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千精的软发,像是长辈安抚晚辈的亲昵。 但指尖擦过耳垂迅速晕染起的滚烫,与单纯的亲朋毫无关系,千精盯着把手抽回去的钟离看了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地把视线移开。 比他还能装。 纯闷骚。 千精很怀疑自己刚才将钟离的手拉过来放在胸口的时候,对方指尖不经意地蜷缩到底是接触时的无意动作还是蓄意勾引,但看脸和看言行举止他是真看不出来钟离在想什么啊。 他自己都很怀疑潘塔罗涅之前跟钟离上过床吗。 难道是纯精神恋爱? “被仙人夸奖,我应该是很高兴的。”千精扫向胡堂主,对方在钟离和他说话的这段时间,神色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连他都看不透的高深莫测。 千精叫胡堂主的时候,他甚至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第三声时,这位老人才像是第一次听到那样惊醒过来。 千精冲他露出一个属于潘塔罗涅的笑容。 如今他们所在的区域虽是公共场所,但天权星与愚人众大使的会谈就约在这里,岩上茶室特意限制了预约门槛,所以整个二楼就只有他们三个,千精也不担心暴露身份。 反正这里的三人对他到底是谁都心知肚明。 “向您问安,胡堂主,还得再次感谢你上次给了赞迪克那个机会,他受益匪浅。”千精说完这句话,得到了胡堂主知道赞迪克是博士这一答案,心下将变数的危险等级又拔高,“但看你的样子,他是没什么登门答谢的机会了。” “是啊,有点可怕,一想到有执行官正在和我说谢谢,另一位执行官马上要和我说谢谢,我已经在走马灯了。”胡堂主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在千精和钟离身上来回,脑子里面还记挂着自己之前的奇思妙想。 虽然奇思妙想很离谱,虽然胡堂主不至于立马把钟离才是潘塔罗涅的猜测当成现实,但总归钟离在他这里比千精更加危险,所以他在和千精对话的时候语气比自己想象得稳定多了:“哎,果然不能随意插手他人的命运,一想到我帮了愚人众最臭名昭著的执行官继续为非作歹,我……” 他按住一跳一跳的太阳穴,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钟离肯定赞迪克就是执行官之后,胡堂主直接把赞迪克和博士画上等号,他没再怀疑赞迪克不是本尊,只以为是那位执行官自作自受,即将被规则限制抹杀,但他自以为好心地伸出援手,是延续罪犯的性命,是助纣为虐。 “那是七星认可的计划,与你何干。”虽然胡堂主自怨自艾是千精喜闻乐见之事,但他瞥了一眼钟离,不算上心地敷衍,“也不是本人,只是无数未来都不是好人的孩子而已,如今我是他的监管者,也不会让他对璃月出手的。” 胡堂主微微一怔。 他松开抵住太阳穴的手,抬起头去看千精。 那句话不能表明千精的立场。 至冬也不是和璃月完全对立,在没有彻底翻脸之前,彼此仍有合作关系,出身璃月的执行官,有时候不完全站在愚人众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也是很正常的。 可能千精那句话也只是虚与委蛇。 但,怎么说呢,做他们这一行的,总是对真心实意更敏感的,他总觉得千精的那句话就是符合璃月定义的承诺。 承诺千精始终站在璃月。 和愚人众的交涉,才像是伪装后的立场。 “我也希望胡堂主能不要把有些不该说的话到处乱传。”千精看着胡堂主的眼睛,“你很清楚我搅浑水的能力吧?”他弯着眼睛:“我还是更希望和胡堂主成为朋友的。” 这句话就很浅显易懂了。 不能当朋友只能当敌人的话,那胡堂主就得斟酌下把某些事宣告出去之后其他人会不会信,千精会不会在他说之前就把他噶了还往他身上泼脏水。 胡堂主会怀疑千精的立场,却不会怀疑千精铲除异己的本事,不提其他,胡堂主还是很喜欢和千精本人做朋友的。 往生堂处理丧葬白事,很多人都对其敬而远之。 即使不得不与之相处,很多人对他们的标签还是晦气二字。 但千精以富贵身份和往生堂诸位打交道时,看他们和看其他璃月人没什么不同,买房子也不避讳距离往生堂很近。 那不是作秀,是打从内心觉得,不需要用有色眼光看待。 胡堂主不觉得那是可以特意装出来的。 就像是他之前从不怀疑千精和孩子们相处的温柔贴心是假装的。 没有人会在这种细节上精雕细琢不露破绽,除非他本性如此。 还不知道刻晴去归离原和遁玉陵有千精手笔在的胡堂主如此想着,在千精洞悉他来由向他讨要白术信件的时候,他看向千精的目光就不由自主更加温和了。 看吧,这也是真正的恶劣执行官不会去做的。 向璃月阵营可能威胁到愚人众布局的敌人索要之前假情假意结交过的孩童的信件。 这种行为怎么想都不合理吧! 换成还把自己当璃月人的善良商人向朋友的长辈拿取朋友的信件就很合理了。 其实只是从岩上茶室的接待问到胡堂主拜访缘由好奇须弥有什么新情报的千精微微挑眉:“……” 总感觉胡堂主看他的目光比预想中的坏情况友善了不知多少倍。反而看向钟离的目光是带着些许警惕的。 活像是钟离才是潘塔罗涅而他是替身。 千精:“……” 正在喝茶的钟离一顿,侧脸时却只看见千精无辜的微笑,那种瘆人的注视仿佛是他的错觉。 千精把脸转过去,抽出信件一目十行扫视。 原来璃月人的脑洞可以这么大。 怎么感觉钟离承认了他的身份反而给知情人眼里套了更深的无辜滤镜。 难道是他道行太浅难以识别钟离的爱在心口难开? ……好恐怖的猜测。纳入假戏真做的计划感觉会很有趣。 嗯,计划是指胡堂主的误会,不是他对钟离的误会。 千精的脑子里过着相关信息,接收文字情报的速度也比往日处理资料慢了一拍。 但他也不介意自己慢速阅读的状态被发现。 被胡堂主看在眼里,能解释成千精对待低龄朋友的信件时态度认真;钟离在想什么千精就不是很想知道了,反正他猜中了钟离也不会告诉他答案的,没趣。 第97章 信上是不同的字迹。 它们都属于白术,只是来自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情景。 这像是白术将自己专门写给千精的日记寄给了他。 从离开的那一刻写到信送出去的那一天,日日不落,虽然时日长,内容却相当精简,让人对重要事项一目了然,这与其说是那孩子的信,不如说是报告。 须弥的死域比胡大夫友人信件里所说的情况要更严重。 三分之一的雨林被死域覆盖,人和动物的生存环境被压缩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紧迫程度。 须弥人笼罩在被神厌弃的恐惧之中,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严峻情况下他们的神明仍然不出面处理。 智慧之神已在坎瑞亚大战之后于智慧宫冥想至今。 不闻,不问,不听,不念。 教令院的大贤者是如今须弥的代理主事人,可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实在渺小,学者的知识也没办法化作武力自保,再加上来自沙漠的镀金旅团难以安分,他们的局势是真心艰难。 魔鳞病的蔓延更是让须弥人的处境难上加难。 胡大夫等人在这种时期赶到,能尽到的也只是微薄之力,还是需要须弥高层努力去根除祸患,才可以将灾难阻止。 但他们待了两天便意识到了一个比死域和魔鳞病更恐怖的问题。 时间。 须弥的时间过得很快,这不体现在太阳的东升西落与星月的昼伏夜出,而是须弥人的记忆。 “……教令院用虚空终端更改了他们对时间的认知,学者们能在梦境中模拟现实,拥有更多思考如何解决须弥困境的机会。他们的半日睡梦等于至少七天的记忆,这还只是对大众开放的时间流速比例,传闻有位知论派的诃般荼,已在半日睡梦中冥想十年。” “这太可怕了。” 千精也被须弥如今的潮流吓了一跳。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封信,想着这已经不是朋友间寒暄的等级了,而白术话里话外也没有掩饰须弥人的排外,他和胡大夫如今住在须弥城,那里的居民虽然被死域等折磨得狼狈,却是一副坚信教令院不能解决的问题外人更不能解决的态度,虚空终端唯有在雨林居住的须弥人可以领取,教令院用知能将所有人划分三六九等,高层隐隐有一种实在处理不了现实问题就举国搬迁到虚空终端的想法。 ——能被其他国家的人察觉到这个想法,也不能说只是隐隐有这样想法的程度了。 胡大夫已经不想要在那里久留,可思维的高度活跃与现实的摆烂导致须弥人的健康水平堪忧,魔鳞病的加速蔓延又推动了他们沉溺梦境,这种恶性循环在持续,胡大夫作为少有的清醒的医生,难以从病患遍地的灾地轻易抽身离开。 白术觉得有必要把这些写信告知千精。 千精还真的需要亲身经历者的第一视角描述。 因为他也搜集了一些须弥的情报,可那些情报里完全没有提到这种严峻的东西。 要说教令院封锁了须弥的消息,或是须弥的最新情报传到璃月有滞后性,所以千精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大事就需要紧急送达并且好好强调,不然要情报官做什么。 “胡堂主,”千精抬起头,“你在之前看过这封信吗?” “嗯?”胡堂主本来还以为千精在意自己读了不该读的东西,但是转念一想他才是第一收件人,千精也不可能不知道在执行官身份暴露后他会检查信件,所以他很快回神,点了点头,“我看过,白术那孩子记了很多丰富的见闻……” 千精调了调眼镜的落点。 总不是他有臆想症。 胡堂主看到的信,竟然和他看到的不一样。 第78章 “这就有点可怕了。”千精将信放到了桌上, “哪怕是世界线被修改,过去的经历被新的记忆取代,但不同人对同一个实际存在的物体有这样的认知偏差, 我需要怀疑的就不仅是我的眼睛。” 他这句话说得并不隐晦。 胡堂主结合千精之前的问话,一下子反应过来,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封在他看来确实无伤大雅的信件。 “富贵兄看到了什么?”纵然已经说开, 但胡堂主还是下意识对千精用上了这个称呼。 “教令院利用虚空终端将须弥人引入特定的梦境, 而梦境与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比例大于七。”千精没有犹豫就把真实情况直接叙述了出来。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如今藏着掖着, 换不到胡堂主同样的坦诚相待。 而只有坦诚相待, 他们才能够迅速地缩减彼此的情报差,更深一步地接近真相。 千精的话明显震到了胡堂主。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又怀疑千精在胡说八道, 但没有人会开这样荒谬的玩笑, 他老了听力也不会差到这种地步。 “我看到的是那孩子跟你分享他在治病救人上的成长与成就以及在你提点下尝试用生意人头脑改善自己生活的记录。”胡堂主深深看了一眼千精,他把信件上面的所有内容总结阐述了一遍,“那封信上不免提到了须弥人的处境,却没有任何教令院用虚空终端自救的信息。” “嗯, 差的只有这个。”千精点点头,他将指尖放在信纸上说明虚空终端梦境技术的位置, “你能看到这里有字吗?还是空白的?” 胡堂主的视线跟随着千精手指的位置移动, 渐渐皱起眉头:“等等, 好像和我记忆里的信纸不一样。” 千精直接将信纸推过去。 胡堂主将信纸旋转过来正对着自己, 视线迅速地过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现在我可以看到你刚才说的东西了。” “可以排除掉信被调包的可能性吧。” “我很确定那孩子只寄来了这一封信, 而我从收到信件到将它递到你手上的这段时间, 一直将信件贴身保管, 没有任何人有在我读完信件之后换掉它的机会。”胡堂主很笃定地说道, 还强调了自己收到信件的时间, “我在早上的时候才从信使手中收到了这封信。” “须弥来的信使?”千精思考了下可能的信使身份与他驻留璃月的时间,“如果是的话,胡堂主可以当面跟他确认下须弥的现状了。” “当然。”胡堂主将信重新压回桌面,“真难以置信。” 本来这封信只是他拜访岩上茶室的理由,现在却出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记忆与认知偏离的状况,让这封信本身成为重中之重的关键。 胡堂主倾向于现在去找信使,信使给出的也是“须弥死域很严重”“我怎么不知道虚空终端还有这样的作用”这类的答复。 信使的记忆也被修正了。 唯有须弥城的人知道他们在亲身经历着什么,离开须弥之后,知情人遗忘了真相,他们的认知被修改,也影响着外界试图打探消息的人所能接收到的情报。 简单来说。 认知障碍。 不然须弥这种能把人的意识移动到虚拟世界的技术,早就在提瓦特闹得沸沸扬扬,而不像是现在,仿佛须弥是什么禁忌之地,进出之人会被剥夺特定的记忆,自己还感觉良好,认为自己的记忆一切正常。 胡堂主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若非千精主动戳破了真相,恐怕胡堂主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即使真相摆在面前,他也跟瞎了眼似的看不见,屏蔽掉真相之后自圆其说。 七星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被蒙在鼓里才是常态。这种级别的认识修改,已经完全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消息封锁了,完全是魔神乃至尘世执政的手笔。 像是千精这种能一口叫破的才是令人惊讶的。 “层岩巨渊救回来的须弥人也还在璃月,我确认完信使的记忆之后,也会去和他们好好聊聊,无论结果如何,我会第一时间将消息转告你。”胡堂主做好了起身告别的准备。 “第一时间?这可真是我的殊荣。”千精从位置上站起来要送客,“我以为胡堂主会将消息第一个告知璃月七星。” “现在他们已经是晚一步知道的了。”胡堂主看着千精出自本能的礼貌举止,摆摆手让千精坐下,“天权星在岩上茶室设宴,如今我也不好贸然闯入房间跟他们报告这一则奇闻,就麻烦富贵兄拿着那封信帮我说明下情况。” 就是那个流程。 让相关人等先看看,看他们在未提醒的情况下能看到什么讯息;再在他们看过之后,说出真相,让他们自己再看一遍这封信;让他们自己意识到认知与记忆上的冲突,那远比别人平铺直叙要来的印象深刻。 “我相信富贵兄在这种事情上不会瞒着总务司的。”胡堂主这样说道,并且在临行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须弥的异常是否有愚人众的手笔。” 千精眨了眨眼。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胡堂主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在千精揭穿他和胡堂主看到的信件不一样的时候,胡堂主就该知道千精在此之前和他一样是不知情人士,不然的话不会打着交流沟通解决问题的名义和他商议记忆错乱的问题。 第98章 须弥的事情与愚人众无关。 至少与眼前这位执行官无关,但是其他执行官比如博士做了什么,以及眼前这位一样被蒙在鼓里的商人到底是不是愚人众真正的执行官,那就另当别论了。 胡堂主看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充当背景板的钟离,礼貌告别离去。 千精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处,摸了摸下巴,在钟离的身边重新坐了下来。 “我该给他配一个音。”千精说道,“比如,‘我明白了’,这类恍然大悟地把你当成幕后黑手的唏嘘感叹。” 钟离投来不明所以的视线。 “嗯?”千精歪头,“你看着像真不知情的。” 但他还是在叠放那封信的时候顺嘴解释了一下胡堂主可能的脑洞,从钟离细微的神色变化中千精终于可以判断出钟离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别露出这副很有趣的表情啊。”千精埋怨,“这样我都骗不了自己你的告密其实是为了更进一步地掩护我的身份。” 钟离哑然:“我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好。” 他顿了顿,却又很快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比你想象得好。只是不会刻意做这种事情罢了。” “能特意强调这一点……”千精笑了起来,“那确实比我想象得好。” 他掂量了下手中的信:“说起来,我刚才坐得和你很近,你也看到了吧,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被修正过的内容,还是原本的内容?” 钟离的回答是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想法。 千精看上去有些遗憾,但钟离问他,之前在给胡堂主看信对比信件内容的时候,就没想着让他来评价一二吗? “因为有刻板印象了。”千精语气轻快,“你总知道一切,总看着一切,我不怀疑你对此知根知底,只质疑你会不会对我坦诚一切。” “很遗憾,我想钟离先生还是旁观者,局中人可以向你索取名为情报的道具,却不可能真正从你这里空手套白狼得到什么。”千精想着钟离终究是仙人,即使身在红尘,也和俗世众生大相径庭,“魈上仙比钟离先生更像人。” 至少魈对千精的厌恶与排斥是真实的。 钟离的情绪却像是从未剧烈波动过的。 即使是面对千精——这可能是自夸,但千精至今为止的完整记忆里,钟离确实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情绪波动更强,因为钟离唯有对千精才会做出某些不符合钟离人设的言行举止——可即使是面对千精,钟离的情绪也像是可以刻意装出来那样,令人难以思虑他的真实想法。 一切都浮于表面。 一切倒映于金眸。 凡人,仙人,璃月,他国。 众生皆蝼蚁。凡尘皆过往。 如同高天之上的星月与太阳,只忠诚地践行着自己的规则。 璃月建国之初便有他的踪影,千余年之后他仍在这片土地徘徊,静默注视着沧海桑田,排除掉那些或多或少在璃月历史上留下只言片语的仙众,钟离就像是一直存在于璃月的影子。 “你来自天空岛吗,大人?”千精摩挲着信纸的边缘,冷不丁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我可以理解你对璃月的掌控力,但是连须弥的情况都像是早早知情,这不是单纯的璃月仙人可以做到的。” 千精确信钟离对须弥的情况也略知一二。 钟离刚才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像是对须弥如今的局势早有预料。 当然,若是摩拉克斯,闲来无事了解周边国家局势,很正常,但显然千精是排除掉这一恐怖猜测去推理的。 他很清楚摩拉克斯和钟离的区别。 一个是高高在上未曾谋面的神明,一个是能与他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旧友。 ……尘世执政可不会与凡人一同调侃众生。 “很难回答的问题。”钟离第一次给出了这样的答复,他与千精对视,轻轻笑了起来,“我希望能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你。”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天空岛’?” “……”记忆推着千年前的商人回到了初次觐见岩神的玉京台,千精按住眉心,精神恍惚地想着那个时间段自己不过是连神之眼都未曾获得的俗世商人,他沉迷于贵金之神建立的财富秩序,他爱摩拉,他爱权势,但他走到的最高的位置也不过是尘世执政座下的七星虚名。 不该说天空岛。神之眼和天空岛挂钩,那就是那个层级的他可以知道的事情。但是,他现在想起他仅有记忆里不应存在的基础认知了。 世界树。 修改记忆。覆盖认知。篡改历史。 他怎么接触到这种层级的禁忌知识的? 第79章 “这可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回神的千精微妙地抬眼看向钟离, “你说得很对,我现有的记忆不足以解释我为何会对天空岛、世界树这类知识如此信手拈来,但你能意识到这一点, 指出这一点,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 钟离笑了笑:“为什么不猜测我是摩拉克斯?” 没想到能在钟离的口中直接听到岩王帝君名字的千精先是一愣,然后扶住了眉心:“你说得对, 我为什么不猜测你是帝君呢。” 他抬手扯了一把钟离的脸。 指尖在肌肤陷下柔软起伏。 钟离眨了眨眼, 他看着千精又放下手, 再比画了他们之间有些部位的零距离接触, 发出了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哼。 “你说为什么,钟离先生。”千精没好气地说道,“一觉醒来成为岩王帝君的枕边人, 曾经的鄙夷与傲慢其实是他要以另一种方式将我迎上神坛, 像是得不到就毁掉比我还自以为是的小人,更将缔结姻缘的潘塔罗涅送到他神座下,看他患得患失,看他歇斯底里, 稻妻的轻小说都不敢将岩王帝君如此污名化。” 钟离没作声。 他的笑容看起来好像比之前收敛了些。 在垂眸的状态下,他显得镇定, 却又显得乖巧。 “也就是说, 将我和岩王帝君等同的时候, 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在你这里的印象分都会跌落谷底。”钟离若有所思, “但分开来的情况下, 你对我的评价很高, 对他的评价更高。” “没有‘很高’与‘更高’的区别。”千精看上去很想要笑,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较?你们对我来说是不同定义的相关人士, 这种说法是在验证我之前调侃你和贵金之神是一对的说法吗?” 他还记着那天的对话, 于是眼里又染上几分笑意:“比如你和他之前谈过,现在有夫妻相?” “胡堂主刚才把我认成了富人。” “……”千精直接一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他其实应该高兴,毕竟钟离也算是承认千精和他有夫妻相了,但是怎么说呢,这种情况下钟离的承认没有让千精很高兴。 因为钟离和摩拉克斯是一对不成立,他们的相似不可能用那三个字来定义;真正关系暧昧能使用那三个字定义的千精与钟离,却被钟离用前两者类比了。 ……这不是显得千精和钟离在一起就像是摩拉克斯和钟离在一起这样荒诞吗。 以至于千精有种条件反射和他呛声的冲动。 偏偏钟离也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 他只是很单纯地觉得按照千精的理论,胡堂主之前的误会就很有意思了。 钟离着重于他们在外人眼中的视角,千精却惦念着类比所用关系的荒谬,联想到自身与钟离关系的合理性。 又是思维差异。 而千精其实是可以猜到钟离的真实想法的,但他不能笃定那是事实,又不会特意追根究底,所以钟离便只能看着千精在他那一句话之后安静下来。 “千……” “停。知道了,不开你和其他人的关系玩笑就是了。”千精在钟离开口叫他的第一个音节时便警惕回神,做了一个结束话题的动作。 他在钟离稍显困惑的表情里认清了钟离的想法,却更憋闷于自己的敏感多疑,就算钟离不是贵金之神,但以璃月仙人的身份和潘塔罗涅这位执行官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家伙。 吊着他。 很符合天空岛道貌岸然的印象。 奇怪的知识又从千精的脑海深处冒出,千精在心中挥手把这些思绪驱赶,转移话题询问起钟离是否知道磐岩结绿的相关信息。 他知道钟离不会给出全新的情报。 需要他发现线索,抽丝剥茧,再将结果拿到钟离面前去揣摩真假。 这次也是如此。 钟离仍旧是那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样子。他一直在说没有营养的车轱辘话,即使句句答应,不能说是完全敷衍,千精却着实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只是在最后得到了一句让他小心谨慎的提醒。 正在头脑风暴的千精暂停思绪,对上钟离错开他视线的眼睛。 “……”千精按了按颈侧。 第99章 提醒他远离危险源的灼热感,比磐岩结绿抵住致命位置的冰凉更让人印象深刻,但他能在那时做出那种试探行为,就代表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把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他的底气就来源于身上符文的提醒。 有种自己出事也能被挡灾的预感。所以他没有因为这件事和钟离吵起来。因为这次的符文除了让他丢脸,还让他确认了不敢笃定的异常。 眼前这人什么都不说…… 不像是不念旧情喜欢冷眼旁观的,倒像是签订了保密协议所以一声不吭的。 “我当然会小心的。”千精说他一直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但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不是我小心就可以避免的,现在我接触的层级越来越高,危险性也越来越大,我并不能保证我一直是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当然,话是这么说,我要是真的安分守己,也不可能招惹上危及性命的事件,只是一无所有对我来说比丢掉性命更可怕,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要掌控更多,如今也不满足只留在璃月。” 是璃月,不是璃月港。 嗯,刚从北国银行睁眼醒来的时候,千精的活动范围只在璃月港内。 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扩大自己的活动区域,其实璃月还有很多地方他没去过,但他又不是那种冲着走遍璃月大江南北的目的去的。 能凭虚空终端在梦境中实现第二人生的须弥。 最开始被发现存在世界树认知修改秘密的稻妻。 璃月当然也有秘密。可它太安全了。像是磐石,任凭风吹雨打,却核心稳定,生活在庇佑之中的人类,像是大雨天气藏在伞下的人,他们也会被雨水溅到,更多的却是在没有被淋湿的阴霾下自我模拟对敌措施。 璃月的岩王爷还能庇护他们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好事。又是坏事。 现在千精让自己在璃月陷入危机,都要靠自力更生,他需要自己想计划,需要自己给自己挖坑,需要自己用挖出来的那些土去搭建更夯实的地基;更不用说他不自寻烦恼时,麻烦如何将他拒之门外。 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去外面闯一闯了。 也不会很久。顶多只是冒头看看。大不了再缩回来。 而有钟离的庇佑在,千精想,他总不至于缩都缩不回来。 钟离看着千精,没有说话。 “哎,就像是钟离先生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能收到朋友的邀约,我突发奇想会到璃月之外的国家看看,也是很正常的吧。”千精笑着道,“放心,不会是至冬那么远的地方,女皇给我定下的一年之期还有至少半年时间呢。” 钟离盯着千精半晌,忽然叹了一口气。 “去至冬也没关系。”他说,“你有两条命,从第一次离开璃月到现在,潘塔罗涅都未消耗掉我给他的护身符,希望你此程归来,同样如此。” 千精:“……”他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钟离这人还真是会精准地找到他的弱点,若是单纯地劝他不要涉险,千精会当耳旁风,但是让他小心点别死了,告诉他真把自己折腾没了不会死全、只会输给之前的潘塔罗涅,千精就真的会小心谨慎再谨慎。 感觉在钟离这里已经比不上潘塔罗涅了。 在客观能力上再输一次不是更加丢人吗。 “知道了知道了。”千精这次不含糊了,他举手投降,“不会离开多久的,也不会现在离开,至少还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呢,我可以陪钟离好好逛逛,去奥藏山怎么样?” 他笑着扔出了一个地址。 那是传言中仙人居住的地方。而钟离前不久就是奥藏山和友人聚会的。 钟离对那里很熟,千精的记忆里倒是还没有去过那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所以若真去奥藏山一带,其实不是千精陪钟离,是钟离陪千精。 但也不是很担心钟离拒绝。 毕竟奥藏山的仙人可能和魈是一个态度,比如把千精当成拐跑钟离的狐狸精坏蛋什么的,真去了才是深入龙潭虎穴,钟离不带他去可以理解为钟离担心他被排挤,钟离带他去,那就更让人高兴了。 他都把千精再次介绍给他的亲朋好友认识了哎。 “如果你想的话。”但钟离的这句话把皮球踢了回去。 他让千精自己选择。 千精想着这样可就没意思了,若是把这当成他人主动的插曲还好,要是自己思考,那他可真的是会不自觉地设想下选择不同路线的不同未来。 “那算了。”千精一秒就拒绝,“我的注意力会跑到其他地方的。” 仙人啊璃月啊这类宽泛概念的东西,总归不可能仅限于钟离。 他还是想在走之前把事情处理好的,要是再多些有的没的,就是自己找了一堆原定计划可以避免的变数了。 手头的事够他忧虑的了。 “我还是陪钟离逛街吧。”千精这样子说道,“你可以拎着你的画眉,我也带上我养的鸟。”他说的是那一只不用担心吃坏了冻死了的机关小鸟。 钟离笑了起来。 千精看着眼前之人嘴角微扬的弧度,想着对方这时候的笑才是最好看的。 然后钟离让他低头。 “什么?” 千精有些困惑地凑过去,钟离抬手按住他的后颈,轻轻贴了贴他的唇。 像是背后隐约的脚步声让对面只一触即分。 千精的手指搭在嘴唇上,他的神情自若,却像是凝固在了某一刻,在神色晦暗不明之时显得表情高深莫测。 “忙完七星和愚人众的事情再说吧。”钟离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收回去,千精跟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仰头,注视着钟离从二楼的楼梯拐角离去。 他看到在这时候上来的天权星和愚人众大使站在廊道边缘。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跟随了钟离几秒,又齐刷刷地转移到了千精身上。 尤苏波夫的表情一言难尽。 尚且不知道千精等于富贵等于潘塔罗涅的文翰,虽然早就在之前就知道千精和钟离关系不一般,但亲眼目睹,还是仙家主动,也是在心里受到了一定冲击。 “不会记恨我们打扰了你吧?”尤苏波夫很不放心地开口,“是天权星说要上来找你的,你有仇有怨气记他身上去,别针对我。” “……”文翰保持着微笑,看了一眼尤苏波夫,又看了眼似乎才回神的千精,他觉得这时候继续说什么都是错的,便转移话题,直接向千精搭话说要聊聊潘塔罗涅的事情。 “哦……嗯。”千精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却似乎还是游神的状态,“那聊聊吧,但我可能有点赶时间了。” 第80章 “是啊, 他就是可以代表执行官。” 仙人的想法真令人捉摸不定,他复盘了之前的所有言行,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诱发了钟离的主动亲昵。 “所以尤苏波夫先生同意分配愚人众士兵协助千岩军镇守层岩巨渊?” 想不通, 想不通自己做了什么提高钟离好感度或是激发钟离心血来潮的好事,就像是他想不通钟离之前为什么不辞而别。 “哈,用你们璃月的话来说就是任凭差遣吧, 我马上要回至冬了, 潘塔罗涅大人也不会管留下来的呆瓜, 别拿我们愚人众当耗材使用就行了……那样的话, 就是我敲诈你们的时候了。” 说起告别,难道是因为自己说要走了,所以钟离不舍得?可他最多也就离开个把月, 又不是此生不再见, 所以是暗示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多留点摩拉? “尤苏波夫先生的这句话,未免太让你的下属寒心了。愚人众已经给出了诚意充沛的赔偿金和解决方案,我们也并非视他国子民为草芥的恶人,那些士兵并非留在璃月境内的俘虏与人质, 他们同样是令人尊敬的战士。” 这个猜测也没什么道理。他离开璃月港之后,钟离仍有支配他摩拉的权利, 不喜欢带钱, 就像是之前那样记账就好, 总不能是觉得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当随身钱包, 比记账更有排面? “别以为我没有听出来你在骂我。呵呵, 驱使他们做事的我有问题, 忠诚执行我命令的他们就没问题了吗?啊, 当然, 明明同样是愚人众阵营却拿我们给璃月做人情的潘塔罗涅大人更有问题, 我还得回去跟市长大人汇报……” 想不通,按照正常逻辑猜不透钟离忽然这么做的动机,可若是排除理智,他又更难接受钟离会是那种遵循本能的感性亲吻他的人,这不是事实,钟离一直在旁观,总有亲自下场的理由,只是他没想到,不可能是毫无根据。 “尤苏波夫先生,你的性格相对你的身份而言太过坦诚直白了。比起那位一直藏于幕后置身事外的潘塔罗涅先生,我们璃月更欢迎你这样敞亮又慷慨的朋友。” 啊,就是这个吧,知道他会胡思乱想,所以故意做出了毫无根据的行为,说不定钟离还在不远处看着,看着他绞尽脑汁却想不出答案的苦恼样子,他现在的表现就是这么丢人,谁都知道他因为一个随便的送吻就神思不属。 第100章 “呵呵,真换一个狡猾又有野心的军官带着愚人众士兵长居璃月,留的时间说不定还不如我带队来得久。你们璃月只能容许我这种可以随意解决的跳梁小丑在蹦迪吧?” 千精垂眸按住太阳穴,他抬眼,对面的尤苏波夫正用自嘲的口吻幸灾乐祸:“现在你们的担心成事实了。我走之后,是潘塔罗涅大人接管愚人众驻军的兵权,我留下的烂摊子落到他手里就不是烂摊子了,真想看看你们倒霉的样子啊。” 他说的话不好听。 但显然句句都是事实。 潘塔罗涅不会比尤苏波夫好对付,潘塔罗涅的身边还存在着千精这种能让仙人主动投怀送抱的璃月人。 ……最后一句话是千精自己内心补充的。 下意识补充完的他又唾弃了下自己这种行为。 钟离只是兴致来了逗弄逗弄他,他还真的装上了,自恋狂。尤苏波夫说不定都瞧不上他现在的样子,看对面几人交谈不带他就可以看出来了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尤苏波夫先生。”千精的声音轻快,“你看天权星大人都特意调整了用词,以便你这位不擅长处理文字陷阱的大使都能瞬间听懂他在说什么,这不是很体贴吗?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喔,不然不可能当面说你坏话的,回至冬前你还可以跟总务司讨要一点儿特产,这样第五席执行官问起来的时候,还可以说璃月这边比起潘更亲近你呢。” 尤苏波夫又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千精了。 这位愚人众大使不是很擅长演戏,在得知千精等同于潘塔罗涅之后他是真的提心吊胆自己会因为嘴巴不严实而被灭口,如今虽然达成共识,他的心里却更畏惧千精,这本来会是醒目的破绽,但由于千精身份的复杂性和行为的一言难尽,尤苏波夫做任何反应都是情有可原。 他此时内心其实在感叹富人的了不起,想着千精不仅能一眼看透天权星的话中话,还能借此提供给他一个被执行官上司重视的机会;但这在对面的天权星看来,又可以解读成这是尤苏波夫的无语,对千精这位真正的“执行官亲近之人”“仙人亲近之辈”“立场不明的可疑人士”的无话可说。 尤苏波夫和天权星都不会因为千精刚才精神恍惚的样子轻视千精。 相反。 他们会更警惕千精。 比起千精真的被钓到了所以心不在焉急着离开这个可能性,他们更相信千精是假装伏低做小让仙人对其的邪恶骗骗花。 精神恍惚是装的。 千精刚才可没有一直沉默,他搭了不少话,字字条理清晰,是他把二楼闲谈的氛围稳定在了一个愉快又不失严肃的区间,是他问得了天权星和愚人众大使此次会议的商谈结果,也是他提及潘塔罗涅最多,一副他知道了潘塔罗涅也会知道的理所当然态度。 这种冷静完全不像是被摄了心魂的,像是故作漫不经心掩饰自己其他的诡谲心思。 尤苏波夫在心里骂璃月这边眼瞎,千精这愚人众是他家璃月也是老家的口吻,天权星真的一点也不怀疑千精就是潘塔罗涅吗? 天权星在心里也在琢磨千精到底是怎么在愚人众取得如此特殊的地位的,愚人众明知他亲近仙人亲近璃月、明知他难以站在至冬立场对璃月出手,却愿意对其交付执行官级别的信任。 “我们至冬的事情还用不着璃月人操心。”尤苏波夫说道,“我身为愚人众大使,璃月在我走之前给我送纪念品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他嘴上拒绝,却是默认了千精的提议。 天权星也像是总务司和愚人众之间从未有过冲突那样,温和礼貌地表示自己会在尤苏波夫离开的那一天捎上礼物。 尤苏波夫自觉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便要了天权星身边一位随身的干事,说要让他带自己去璃月的街头挑些纪念品,借口离开;天权星在二楼又和千精搭了几句话,两人便一同转移阵地,来到了一个足够私密安全的包间。 如今便真的只剩下这两人面对面。 千精在无人之处变得不那么礼貌,毕竟总务司的人都留在外面,岩上茶室还是他的地盘,他刚开始便说了着急走人,却还得赖在位置上与讨厌的璃月人虚与委蛇。 嗯,历任天权都在他的黑名单前列。 这是落选者对幸运儿的绝对偏见。 文翰脸上弯着眼睛:“刚从昆牙口中听说千精先生的真实性格还很吃惊,亲眼见到,就觉得这才应该是您原本的样子。” “这是钟离先生至今为止在璃月的所有相关记录。”文翰将一本装订好的书册放到桌上,推到了千精面前,“璃月的历史很长,钟离先生换了很多身份,很多身份我们可以确认是他,很多身份的真实性要打个问号,但我想千精先生能给出我们正确的参考。” 原本态度很敷衍的千精慢慢坐正了身体,用惊奇的表情看了天权星一眼,将那本书册拿到手里,先草率地翻了几页。 他在里面看到了千年前与钟离初遇时钟离用的那张脸。画师的技法很高明,但只能说是捕捉到了外貌特征,没能展示出真人的五分神韵。 也有一些他从未见过却一眼能识别出是钟离会使用的外形。还有一些没有画像只存在文字记载的可疑人员。 而千精继续往后翻,看到了钟离现在所用的这个身份在总务司的重点记录。从日常行程到生活习惯,从人物关系到偶遇对象,记录得非常详细,这本书最后一页还是空白的,像是总务司会继续跟进调查那样。 千精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这里面记载的人都是钟离在尘世的化身。有几个不是本人的,也是能提供钟离信息的相关人士。 这本书与其说是总务司委托千精进一步补充钟离的资料的,倒不如说是天权星直接把总务司记录的钟离资料全部打包发给了千精。 “你在二楼和我坐下谈话之前让下属去拿的就是这个?”千精的表情高深莫测,他还记得正式谈话之前天权星低声跟身边的干事说了什么,而来到这个房间前,那个干事重返了岩上茶室,和天权星完成了交接。 千精当时不知道文翰要做什么。 嗯,他足够聪明,能提前得知很多事情,也对天权星的行为做出了猜测,但如今这本笔记,可真是出乎千精的意料之外了。 千精看着笑着点头默认的天权星,咳嗽了一声,把摊开的书页合上,佯装不在意地露出矜持神色:“很上道的礼物,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很重要……但是,我表现得很明显?在你们眼里,他对我很重要?” 天权星的笑容加深。 有些东西即使是演的,也能从中看出当事人的偏好,因为愿意去演,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所以他乐意以此为切入点,千精这两个很好回答其实却满是陷阱的问题,天权星也心里有数,知道怎么样才能给出最合适的答案。 “钟离先生看起来很喜欢你。”天权星更换了话题中的主语,“所以我认为让千精先生多了解一些他是正确的。” 他看出了千精自身的矛盾与纠结,知道此时指出千精的沉迷很可能会让千精恼羞成怒,因而只从钟离的角度做出了评判。 “能有一位深得仙人赏识的璃月朋友,我也面上有光,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璃月人最好真的一直这么以为…… 不然很难想象要是他们知道了钟离身份后会对之前自己的想法或言行产生何种想法。 说的就是胡堂主和现任天权星。 点头点头。 第81章 和天权星的谈话很愉快。 他恰到好处的礼物打开了千精的好感度开关, 这位愤世嫉俗的商人勉为其难判定当上天权星的文翰有自己都甘拜下风的可取之处。 至少千精站在天权星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是没有勇气把仙人作为礼物赠送给和至冬纠缠不清的危险分子的。 千精开始用着赞赏的眼光批判性看着眼前的天权星,天权星保持着笑容, 他意识到他得到了千精的好评,却又觉得有些冷。 ……这是当然。 天权星只是卖个人情罢了,钟离使用过很多身份, 任意一个身份都有机会接触三教九流, 他是仙人在总务司不是秘密, 在某些官方机构外的璃月豪商眼里也不是秘密, 那份清单不过是集众家之长,不存在机密的属性,千精自行去查阅, 也能整理出类似的书册。 千精刚才的评价真的是往他身上扣了一口大锅。 璃月到底有谁敢把仙人打包成礼物送人啊!把帮忙追人说成主谋犯罪也太主观臆断了! 而且岩上茶室谁主动, 当时在二楼茶座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帮忙追人追的还是本身就对千精有好感的人,更谈不上强人所难。 千精刚才的那种评价,是真的冤枉天权星了。 何况在天权星看来, 千精也并非“和至冬纠缠不清的危险分子”。 第101章 他不是那么容易被说服的人,但玉衡星从秘境里带回来的情报相当有说服力, 天权星已经收集的情报也唯有用那一个解释才能给出最合适的解读。 千精站在璃月立场。 无论他接近仙人是否心机叵测, 无论他是执行官本人还是与虎谋皮之辈, 有些真相一定要深究出一个答案吗? 不, 没必要。 有些坏心肠的家伙就是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 期待别人在拆解礼物时神色一变又一变, 那是他的恶趣味, 也是他的实力。 天权星在难以摸清千精底细的时候, 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心惊胆战眼前之人埋下不利于璃月的炸药。 但知道千精的初衷是希望璃月变得更好,并且他始终坚定不移自己的最终立场,那就好办了。 “我与刻晴、北斗那两个孩子聊过,千精先生之前曾使用过璃月秘密情报官的身份为自己回收岩上茶室打掩护吧。” “不,我说这些,并没有和千精先生秋后算账的意思,那些财产本就归属于您,您的做法并无不妥,既避免那些孩子深入危险,也确实尽到了情报官的责任,让失职的总务司能为海洋禁区的祸患画上最后的尾号。” “来自先民的已失传的情报联络方式,能为现在的总务司提供新的信息加密思路,我诚恳地邀请千精先生成为我的联络人,成为总务司真正的秘密情报来源。” 千精眯着眼睛看着天权星,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仍然存在,却收起了自己傲慢的心思,将之前这位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天权星的评价上抬到了新的层次。 “你的胆子很大。”千精终于真正地说出了这个评价,“不怕我泄露你们总务司的秘密情报?不怕我给你提交假情报?如你所见,我和愚人众同样要好,他们有时候能提供给我比璃月这边更多更好的东西,你们不怕我为了私欲,反手卖了你们?” “那就是仙人的问题了。”天权星笑道,“我们只是信任了仙人信任的人而已。” “……”千精这会儿是真的打起精神了,他没再在表面伪装虚伪的心不在焉,坐正身体,睁开的黑色眼睛透过平光的镜片折射出一种锋利的打量,“有点意思,将你们的识人不清,推到仙人所托非人上面?” 天权星盯着千精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你果然喜欢钟离先生。” 千精要张口,可天权星却少见地没有给千精说话的机会,他温和的面容浮现出一种不容抗拒的质疑:“能多一个消息渠道便少一分变数,我们自然会二次确认千精先生传来的消息真假。真消息有助于我们,被识破的假消息也有助于我们,我们因为不能识破的假消息而做出的错误决策,才会怪罪到仙众头上。这也不是我们推卸责任的手段,民众仍然会将错漏归结到七星头上,只是在岩王帝君面前,我们能争取到免罪的话语权。” 这次他给予了千精说话的机会,但千精在他话音落下的几秒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天权星的眉眼柔和,他的唇角上挑,搭在桌面的手腕调整了方向,身体越过桌上未动的茶壶与茶杯,朝着千精倾斜过去。 笑盈盈搭着桌子的他语气自信:“我也相信千精先生不会拒绝这个挑战。” 无论他属于愚人众,还是属于自己的璃月,千精都不可能拒绝他这一充满诱惑性的提议。 若他是愚人众,能借此机会打入总务司内部阵营,可以用情报误导天权星,可以挑拨七星与仙众的关系,不接受是默认自己占据主动权的情况下都赢不了吗? 若他心向璃月,他能借此机会争取自己在愚人众之中的话语权,他之前曾对刻晴他们提及的谎言就不再是欺骗,他也能真正地步入璃月高层,掌握左右璃月重要决策的机会。 这不是信任与否的挑战。 这是天权星在向他挑衅。 也是抛开事实真相,只针对他这个人想出的应对策略。 ……必赢之举。 “这才有点意思啊。”千精朝着天权星伸出手,“作为新上任的线人,向我的联络人长官问好。” 天权星眨了眨眼,哪怕他提前预料到千精不会拒绝,但看到对方如此爽快且毫无被算计的阴霾时,也是忍不住惊叹。 他藏住了眼底的情绪,抬手与千精相握,契约在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成立,这甚至不存在纸质证明的协议,却让天权星真正落下了心中的大石。 他扳回一局。 但输了的千精却比运筹帷幄时更加高兴。 就好像他之前鄙夷的从不是他未曾当选的七星,而是在其职不负其责不谋其事的无能之辈。 真正小肚鸡肠的小人,可不会在春风得意却被看不起的人算计时露出现在这样放肆满意的笑,更不会坦荡主动地叫出那毫无讥讽意味的长官二字。 慕强之人,当自己身处弱势,也心甘情愿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而非恃强凌弱,只视对自己有利的规则为真理。 无关理智,在这一刻,天权星从本能上认可了千精的璃月血统与个人魅力。 “很高兴能和你统一战线,千精先生。”天权星松开手,“那么之后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吧?” “随意,天权星总不至于在称谓这种小细节上面出错。”千精摆摆手,“那么之后就麻烦总务司助力我在璃月回收之前的财产扩张原本的势力,嗯,也为我和愚人众的交流打打掩护。”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抱着书册准备率先离开,没走几步,却又往回退了一步,扭头看向天权星。 “如果我真是潘塔罗涅,你们会怎么看我?” 先一步站起还未跟上千精步伐的天权星停在原地,他看向千精那双不掩好奇的眼睛,垂眸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现在仍然没有舍弃这个猜想,但若是把这一猜想作为事实考虑,我会继续猜测愚人众的第九席执行官是否是璃月仙众派去至冬的卧底。”天权星这样回答,“你和钟离先生渊源不浅,你们认识的时间早于愚人众成立之前。” 前一句话真假不详,但后一句话天权星确实说得没错。 千精笑起来:“胡堂主前脚刚走,要听听看他的有趣猜测吗?” 他本来没打算把执行官和如今的璃月先民身份等同,但胡堂主给了千精一个新思路,天权星如今的表现又让千精眼前一亮,他便满腹恶趣地准备把水搅得更浑。 “钟离才是潘塔罗涅,我是被他从遁玉陵唤醒的已死之人。”千精满意地看到表情管理能力良好的天权星瞳孔地震,他抬手扬了扬自己手里的册子,歪头一笑,“你们都查到他这么多化身了,只知道他是一位仙君?连他的仙名和过去都无法精准定位,怎么想都是他自己刻意抹除的原因吧?” 天权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没错过自己一瞬间的僵硬和眼神变化,更知道一切都被千精看在眼里,眼前之人分明是故意恐吓用他的失态来取悦自己,可此时天权星确实没什么计较的心思,只是心情复杂按住了太阳穴。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有趣推测。”天权星叹气,“千精,你在怂恿我们猜忌仙人吗?” “只是新官上任给总务司找一个新的调查方向而已。”千精轻飘飘地回答,“你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就证明我的说法并未完全站不住脚,所以,查吧,就像你之前所说,去验证消息的真假,我的说法有误,就向岩王爷指认仙众轻信了小人。” 天权星的神色更无奈了。 这可不是能轻易验证的猜测,一旦去验证,就代表他们猜忌仙人,就代表他们要和仙众翻脸,就代表他们质疑众仙之祖的眼光。 这猜测也不是千精主动提出,而是胡堂主的看法,这是璃月平民百姓的合理质疑,七星肩负处理璃月要事的责任,怎么能不给民众一个让其宽心放心的交代? 天权星还偏偏不得不调查。 这消息假的也罢,顶多是让他们和仙人冷战一段时间,而仙人本来就是避世为主,即使心生不满,也不会对七星有什么特别影响,何况仙人通常宽宏大量。 若是真的…… 那完了。那对于璃月各方而言都是一场大地震,天权星光是想象就觉得头昏欲裂。 千精还在戏谑地看着他。 不久前必须答应的人是千精,如今没有选择的人是天权。 眼前之人,可真是一点儿亏都吃不得,这当面报仇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我会查的。”天权星放下揉捏眉心的手,“到时候会将情报与你共享。” “别难过啊,查清之后说不定我才是最大的受害人呢。”千精轻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我会比你们更希望钟离是无辜之人。” 作为潘塔罗涅本尊,千精只是借口让璃月七星帮忙调查钟离的真实身份罢了,但他确实不能笃定钟离的全然无辜,此人身份最好的模样,应是千精之前当面提及的天空岛度假客。 第102章 “他最好没隐瞒我太过分的事情。”千精语气温和地补充,“哪怕我更不无辜。” “……”原本在感叹千精手段了得的天权星沉默了下,真心诚意地在心里换了一个手段了得的赞赏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天权星:没他事业脑,有他恋爱脑。 天权星:还得是仙家有手段。 第82章 千精站在岩上茶室的门口。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 街道上路人往来,千精扫了一圈没看到钟离的影子,对客卿没有留在原地等待而深表遗憾。 但想想也知道钟离不可能那样做。 这附近可没有什么有趣的活动值得仙家驻足, 让钟离这样的人在艳阳下静候等待,不仅浪费他的时间,也会吸引来一些不必要的好奇视线。 他大概回去了。 千精很快能找到他。千精想着。 他们还有同游的约定, 钟离在冷不丁做完那件事之后, 也不会完美隐身, 那家伙不是那样的人。 ……应该不是。千精又这样想着。虽然很多时候钟离的心思难以捉摸,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对钟离想法的推测总不至于偏差到天南地北。 所以千精猜测钟离在往生堂附近的宅邸里。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特定的方向,却停在原地, 没有第一时间迈开步伐, 不像是之前在愚人众大使和天权星面前表现得那么迫不及待。 现在分明没什么能拦着他去找钟离问个清楚了。 但步子迈不开,心也在七上八下,思维与身体的不协调仿佛千精已经失去了对这副躯壳的控制能力。 比他在遁玉第一次鼓足勇气去向权力伸手还要紧张。 或许这两者在性质和意义上都不能相提并论,但那个节点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如今这个时间段也是。 有什么变了。千精轻轻地想着。 但是钟离开始的。他扭转不了这个变化趋势。千精又嘀嘀咕咕想着。 地上的影子似乎因为千精过久地停留原地而偏移位置。 千精的脸被碰了碰。 虽然实际在发呆但刚结束和岩上茶室门口的门房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千精瞳孔一缩倏然扭头,本来只是略微舒张的眼眸在瞧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钟离先生时, 彻底睁大了。 “还在聊吗?”钟离弯着眼睛, 像是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像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不过是逛街时的偶然, “我还以为你会早一点结束。” 他晃了晃手里的符箓, 刚才在千精脸上掠过的冰凉就来自这个。 这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最重要的只是眼前之人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岩上茶室这里。 千精有些高兴, 又莫名有些心虚。 “来都来了就听他们汇报下最近的工作进度……”千精的声音越来越小, 像是他自己也觉得没底气, 黑色的眼珠子在他眼眶里乱转, 找不到落点,很符合富贵这位璃月新贵的青涩形象。 千精在钟离面前放弃用连自己都难以说服的借口挣扎。 “好吧,你说得对,我有些回避心态。”他矜持地和门房告别,抬手牵住钟离带着他随意找了一个方向走,“是因为我太久没去找你,所以你来找我了吗?” 他侧头看向钟离。 璃月人的黑色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金色,而这晶莹的光泽正盛放着一个金色的钟离。 千精知道自己现在暂时掩饰不了那种扬扬得意,索性放任自己脸上的愉悦欣喜,让自己的声线控制在平日互动的音调上面:“刚才在家里等我吗?我猜了这个。” 钟离听着他表现的最沉稳却仍摆脱不了雀跃的声音,笑了笑:“那你猜中了。” 钟离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闲谈,然后从千精的言语中预料到他之后会有危险的行动,便自己主动索要了一些零距离的接触作为又有段时间看不到眼前之人的安慰。 他知道千精会胡思乱想,哪怕那纯粹出于他本能的冲动而为,没有任何需要去思考去推理的意义。 但千精总会怀疑。 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不怀疑就不是他了。 只是失忆前的千精会向钟离坦诚展现自己的负面情绪,失忆后的千精只会默默地自我消化自我处理,这不会太过打扰到钟离,却会让钟离比之前更难看透千精如今的情绪好坏。 但是,嗯,但是。 今天的千精似乎很好读懂。 无论是在露天茶座时恍惚的眼神,还是岩上茶室门口强揽公务的样子。 钟离看着在他给出满意答案时嘴角弧度明显上扬的千精。 “这证明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千精说道,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从钟离的身上离开,“你还比我想象得更在意我。” 有些心照不宣的话被此时的千精像是重要证据那样高举:“你在家里等我,等不到我,还来岩上茶室找我。” 他语气轻快:“恭喜,你找到我的同时,我还变成了非常开心的我。” 其实他也有在掩饰。 钟离这样想到。只是和对他有刻板印象的潘塔罗涅相比,千精不会掩饰对他的喜爱,因为这种爱意对千精如今的立场也是有利的。 他能更进一步地讨得钟离的欢喜。 当然潘塔罗涅也可以,但那家伙已经习惯将最阴暗最恶劣的那一面展现在钟离面前,明明千精此时情感上头的样子,同样是眼前之人的一部分。 “保持住这个状态。”钟离这样说道,“我……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失忆时这份不吝啬将自己的美好展露给他的慷慨,希望能在恢复记忆后继续保持。 无需强调自我的恶。 再坏再恶也都是他的人,不如对他孔雀开屏,展露那些令他愉悦也令千精自己愉悦的优势。 而千精直接因为钟离的这句话愣住了。 他脸上的情绪实在是太明显,钟离几乎是本能以为自己又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说了错话,可千精却在钟离要转移话题前,将指尖攀过了钟离的掌心。 “我赢了?”千精扣住了钟离的五指,眼睛亮晶晶地凑过去,“赢了之前的我?” 钟离哑然。 他才意识到之前的话有歧义。 但这么说也没有错就是了,千精和潘塔罗涅是同一个人,然后此时千精选择的方式,更能征服他的好感。 所以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 却没想到千精借着他们相扣的五指把自己往钟离的方向一送,磕上了他的嘴唇。 钟离猝不及防。 但千精试图撬开他牙齿的时候,钟离也根本没躲,他缓下肩膀,眼睑处半月弧形的阴影轻轻颤动,在千精自己主动抽离压住他后发的手时,才再次抬眼看向千精。 他们身处的街道有些过分的安静。 千精无意选择的路线通往璃月最繁华的街市,而如今他们站于众人的视线焦点处,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钟离的指关节抵住半边嘴角,像是在感受轻微的撕裂酥麻,又像是在掩饰上扬的弧度。 “知道。只是在做一些璃月港人尽皆知的事情罢了。”千精抬起钟离的手腕晃了晃,那紧扣的十指在送吻之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我和你形影不离亲密无间的,别人早猜到了,看到也没关系的。” 千精的指尖几乎要长在钟离的手背上。 这力道有些失控,好在凡人体质羸弱,千精不用担心自己伤到眼前的仙人,而且他们如今的作态,反倒推着围观群众对他们的暧昧产生更深的误会。 钟离确实觉得手上的触感微不足道。 他看着冲着他耀武扬威笑着的千精,那如金镜一般的眼睛,头一次映出虚焦了背景的人物画面。 他知道千精在拉他下水。 之后钟离的真实身份揭露,他的来历越不同凡响,千精就越跟着水涨船高。 但本来他们之间的不公开就是千精做主,眼前之人叭叭说着“你主动一次我主动一次那么现在分数持平”的样子,还怪有意思的。 “吻技再练练吧。”钟离看着千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好心情地揉了揉对方的软发,“这点你赢不了过去的自己,也赢不了我。” “……”千精把钟离的手拍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我会和你吵起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氛围你说这个?!” …… 千精也算是和钟离在街上搞了个新闻。 好在他的预感是对的,他们之前也黏糊,又各个身兼要职,普通人会惊一下之后接受,上面的人会想着又来了然后再接受,这种公开不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有任何影响。 ——只会对其他人有影响。 赞迪克对千精的手段叹为观止,他真的在聊天室里吐槽千精在征服摩拉上面天赋异禀,可惜其他博士都误解了他的意思。 第103章 魈握着长枪在玉京台上深呼吸,他身边大隐隐于市的歌尘浪市真君笑着安抚,说帝君和降魔大圣在那位身边都更显年轻。 刻晴之前只知道千精和钟离关系不错,得到这个新消息后,懊恼自己的观察力还有待提高,她和北斗专门来了一趟当面祝福,北斗还顺口问了一句他们何时婚聘。 莉莉娅和伊戈尔作为千精手下的夫妻搭档,一开始只把千精与其他人的密切关系当逢场做戏,但在接新任务重新带船出海前,他们被上司特意咨询了某些问题,精神恍惚地传授了千精一些特殊技巧。 “最近有很多好事。”北国银行的副行长耶夫卡对自己上司套马甲在外面掀起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他只是最近收到了时隔许久的来自家人的信,所以相当喜悦,喜悦到会和自己的上司主动闲聊家常,“我的妹妹在想她新宝宝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她可能会取德米特里、阿贾克斯……” 千精耐心地听着,并将背景信息与伐难、弥怒传回来的情报对比,想着这种普通背景的至冬人都能顺利地把祝福从遥远的雪国送来,最近的至冬倒真是出乎意料的安定。 但谁知道他的这个认知是否正确。 ……果然,要离开璃月,第一站还是最好前往须弥。须弥有世界树,而世界树影响着全提瓦特的认知与记忆。比起那未知的海域,须弥的问题明确存在,千精有更高地把握自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答案。 七星会祝他此行顺利。 被他拉入队伍的魈上仙在他选择层岩巨渊路线拜访须弥的行程之中,也能起到绝对的保驾护航作用。 第83章 “让我做你的护卫?” 魈真想回千精一句想得美。 降魔大圣最近很不想看到千精那张得意嘴脸, 但他的运气不好,越不想要的东西,反而越不请自来。 千精用之前的合作协议把他留了下来, 并且说明自己要前往须弥的计划,魈也知道记忆、认知的无声更迭与世界树有关,千精要想要调查, 前往与世界树联系最紧密的须弥调查是非常合理的思路。 但一想到自己又要和眼前的商人长期共处…… “把我送到层岩巨渊和须弥接壤的地方就好。”千精打断了魈的思路, “我想知道像降魔大圣这样的仙圣是否也会受到须弥认知篡改的影响。” “你已经确定导致我们记忆紊乱的病灶出现在须弥?”魈皱着眉头问他。 千精一听这话就知道, 魈不知道如今的须弥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在和天权星告别之前也把这部分情报连带着白术的信给了天权星, 看总务司最近的动作,至少凡俗这边的势力是很清楚须弥的异常的,但七星竟然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知仙众。 也可能是觉得仙人管璃月就够操心了, 没必要再用别国的事情打扰仙人。 但须弥那种状况, 已经不是须弥一个国家的事情了,而是整个提瓦特都需要警惕的大事,这种情况下他们还和仙人不互通情报,真的是致命的隐患。 魈从千精的口中得知教令院启动了虚空终端的入梦计划。 他本来就因为夜叉同族和魔神死亡置换的可能性而心情压抑, 在听到教令院擅自动用梦的力量,更是神色冰冷。 梦之魔神玩弄梦境权柄, 在魔神战争期间给包括他在内的人带来无尽梦魇, 如今教令院试图搭建美梦世界逃离现实的做法, 在魈看来比梦之魔神的所作所为还要令人窒息和后怕。 他们怎么敢的。在智慧之神沉睡的时候用她的神之造物做这种事情。梦的世界充满着不稳定性, 如今还是人类利用虚空终端搭建了一个平台, 他们真不怕身体崩溃无处可去, 灵魂困于虚空终端无处可去。 要是虚空终端一直能稳定地产出美梦那还算好, 但从须弥的现状来看, 当死域吞没教令院, 虚空终端也终将会被禁忌知识污染,那些妄图在美梦中寻求永生快乐的凡俗,终将漆黑如墨的深渊中永世不得超生,连带着曾经最可怕的死亡,也是一种妄想自由的奢望。 须弥这种情况,就属于魈知道了拳头硬了却又深感无力的情况。 从千精的表情读出一些信息的护法夜叉松开拳头,在解释自己为何不知的情况下间接地帮璃月七星说了一些好话。 “原来是告知了另一位在璃月港的仙人……所以降魔大圣是被仙人排挤了?”千精在琢磨着那位仙人身份的同时,嘴上不忘戏谑魈与歌尘浪市真君见面对方却并未告知他这等重要情报。 “我知道了又如何,我不可能离开璃月去干涉他国政事。”魈冷冷道,他再一次对千精的挑衅开始脱敏,内心很自然地圆上歌尘浪市真君并未向他提及此事的理由,想必是猜到不久之后没脸没皮的千精就会主动找上门送来情报。 “魈上仙,你不能这么说自己。”千精的表情认真而真诚,似乎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么没用。 “……”降魔大圣再度升起了斩妖除魔的欲望,他真的很搞不懂为什么千精每次在他面前说的话都能这么让他恼火——他根本就没有那么贬低自己! “我帮不了你什么。”魈沉着声音,“要我护送你去须弥,负责你这一路的安全?妄想,你我之间的协议,不涵盖此类义务。何况我作为璃月仙人,无论是隐藏身份进入须弥还是与你公开行程拜访,在须弥境内出手暴露身份后都会是麻烦,你不如以执行官的身份调阅兵士,以愚人众的名义在须弥畅通无阻,他们的武力值也足够你应付大多糟糕情况。” 他很少说这么一长串的话。 千精因为他的正经也稍稍端正了态度,没了调侃眼前之人的乐子心态。 魈说得没错,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愚人众是比璃月仙人更合适的保镖护卫。 因为璃月仙人没有提瓦特通行证,愚人众可以霸道地在提瓦特畅通无阻。 谁让他们是唯一一个有脸向其他国家提出驻军要求的国家呢。 多年来愚人众的霸道也深入人心,若是愚人众护卫千精行动,充其量让愚人众再多一条非法入境的罪证,这不痛不痒,若是千精能帮忙改变他们须弥的现状,说不定教令院还得谢谢愚人众呢。 “我确实有请愚人众帮忙。他们会是我在须弥通行的保障。”千精说他还会捎上赞迪克,迷你版第二席也是第二席,在武力值方面千精完全可以不用担心自己会受到威胁,他在魈眼中浮现被耍了的愤怒之前紧急叫停,“所以我只打算邀请魈上仙陪同我走完层岩巨渊的那段路。” 魈收敛了脸上的负面情绪。 他想起千精开头就说过的话,意识到这次是自己先入为主误会了千精的打算,神色稍有缓和:“你准备走层岩巨渊的那条路?” 从璃月去须弥不止可以经过层岩巨渊。 即使层岩巨渊是璃月与须弥的接壤地带,但那里地形崎岖,除了慌不择路的避难者或是准备挑战自我的冒险家,几乎没有人会走那条路从璃月前往须弥。 有其他的路。从璃月港出发乘船前往须弥的奥摩斯港这条水路都会比途经层岩巨渊的那条路更安全。 “嗯,之前躺着进往生堂走着出来的那三个须弥人就是走的层岩巨渊。他们的记忆也受到了影响。所以这不是特殊机制才能触发的记忆屏蔽,应当是国境之内便会受到规则限制。” 千精点着头:“我想看看记忆干扰的影响力度。” 他如今是目前唯一一个在不知情情况下能解锁情报封锁的人。或许钟离也是,但感觉把他纳入参考的意义不大。千精准备另外收集一些数据。 “你可以在不告诉我须弥情况的前提下把信给我看。”魈这样说道,那样的做法既简单又便捷,也不需要让他大老远跑到层岩巨渊去。哪怕从璃月港到层岩巨渊对他而言也就几个位移的功夫,但那是他一个人,和带着千精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那个地方,是完全不同的里程概念。 “我这不是不知道魈上仙不知道须弥的事吗。那封信现在也不在我手上。”千精语气轻快,“而且只带我一人的话,也不费力,咻咻几声就到了,我已经让其他人提前赶去愚人众了。” 魈:不想说话。所以完全是这家伙懒得走路吧。 千精:“顺便也帮忙查下层岩巨渊那位夜叉的事情。” 魈倏然抬头。 千精冲着他笑了笑:“你之前专门去见过他吧。那位名为浮舍的夜叉。我听天权星说,他的身影偶尔还会在层岩巨渊深处出现?看起来他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魈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垂下眼睫,阴影荡着碎光在眼中浮动:“夜叉一族鲜有善终,仅是生前执念,并不足以让战亡的夜叉成为游魂,如今层岩巨渊的影子不过是地脉显出的记忆残像,虽与他有关,但与他无缘。” 千精看着眼前这位少年仙人,脑中具现化出一本记忆的书籍,他飞速翻阅起与有关夜叉的记忆,沉默片刻,神情也有些复杂:“你们这一族就像飞鸟,来时如羽毛,去时也轻飘,尘归尘土归土,比人和魔神来去都要干净。” 第104章 人死有灰烬,魔神死有遗恨残渣。 但夜叉死得孤独,要么在杀戮中无声陨落,要么在磨损中自寻粉碎,分明是最不该甘心的种族,却也是死后最潇洒的种族,什么都不会留下,活着的还能帮忙带走那些生于污秽中的妖邪,直至最后也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座雕像。 千精对奉献自我嗤之以鼻,却仍从内心深处敬佩那些敢于牺牲的英雄。 但他不喜欢让自己沉湎于软弱的哀悼。 能做什么,能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再做什么,能为了未来无忧无虑再做什么,那才是他需要考虑并且付诸行动的东西。 他没再和魈绕圈子:“地脉异常才会出现记忆外溢,层岩巨渊的问题并非朝夕可解,但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些什么,我需要你来测试如今世界树影响认知的严重性,也需要你一直关注我在须弥的动向,我并不希望你在层岩巨渊常驻的时候,因为余光瞥见熟人影子而乱了心神。” “我不会犯这种错误。”魈的悲恸直接被压抑的愤怒取代,“你还准备让我一直留在层岩巨渊等你回来?” “我惜命。”千精耸了耸肩,“钟离给了我一张位移符,但我要是没能在死前发动这个符箓,我还会是一具尸体,所以想着有你在后面提醒我危险将至,我活命的概率会更高。” 魈几乎是在听到钟离名字的瞬间就直接哑火。 他扫了一眼千精的周身,其实没感觉出位移符箓的存在,但千精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对方话里话外在炫耀着钟离对他的重视,但魈不觉得钟离会跳过自己让千精指挥他,所以只有那符是真的,其他都是千精在借题发挥。 魈沉沉地看着千精。 平日里他不会给狐假虎威的千精好脸色,但此次须弥之行确实凶险,帝君和千精也算是在蜜月期,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个人情绪影响到钟离,所以闷闷应了一声。 “以及我这几天去层岩巨渊看过,浮舍的情况与其说是地脉记忆溢出,不如说是因地脉异常的时空混乱。”千精说道,“其实有机会和死前的元帅说说话的,金鹏大将。” “……”魈冷着脸将千精的衣领粗暴攥紧,找了一个最难受的姿势带千精位移。 有时候他有个人情绪真的不怪他自己。 是千精逮着他忽悠。这种重要的事情……千精放他最后妥协的时候才扔出来? 第84章 魈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将千精从璃月港带到了层岩巨渊, 落地后千精艰难稳住因高速位移产生的反胃和眩晕感,在避免自己在魈面前出丑的同时,千精意外发现肇事者本人比自己的反应更加激烈。 夜叉的呼吸乱了节奏。 出于第一时间验证千精说法的必要性, 魈选择了一个很靠近浮舍出没区域的落脚点,所以在周围的景色重新清晰起来的时候,魈抬头便对上了熟悉之人的视线。 雷夜叉在看着他。 他的脸上沾着血污, 衣着和躯壳也是破烂不堪的样子, 他似乎还在无休止的战场, 即使与他对视的这一刻也并未停止征伐。 这是来自数百年前的残影。 魈这样想着。魈曾经这样想着。 可在他得知层岩巨渊的异常可能不仅仅是地脉受损之后, 魈面对那看到自己脸上自然而然浮现激动的夜叉身影,却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眼前之人只是记忆的残影。 此时此刻他们就是在跨越时空对视。 数百年前失踪的夜叉之首,数百年后唯一幸存的夜叉小辈。他们真正地有了对话的机会。 “金鹏——” 魈在浮舍的注视下展露浅浅的笑容, 看着浮舍在下一秒露出那种“哎这次金鹏竟然回应我了”的惊喜表情,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直接闭上眼睛。 还等着看重逢喜剧的千精被魈拽着再一次来了一个翻江倒海的位移。 这时候身体拒绝了大脑的控制,站稳后的千精扶着石壁干呕,他看上去很想要骂人, 但他抬头的时候又直接闭上了嘴巴。 容颜定格年少时的夜叉垂眸,他长而浓密的睫羽在眼睑处投下颤动的阴影, 金眸的光泽是模糊不清的湿色, 那双眼睛专注地盯着被双手捧起的傩面, 似乎在无声悼念着自以为曾经放下的悲恸。 白日里涌动着漆黑的不祥之气的傩面,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中呈现出一种在墨绿火焰中燃烧的状态, 这反而成为了此时此刻唯一的光源, 千精可以借助这个光源很清楚地看到魈的一切怔然。 夜叉很显然受到了冲击, 以至于凡人都能看得出他的精神恍惚与心神不宁, 但时间仅仅是千精以为的漫长, 魈仅仅是在落地的一秒内摘下面具看了一眼,再次对上千精的目光便又是一片清明。 千精眨了眨眼:“还以为你会花很长的时间沉浸在这场美梦里面。”至少在发现眼前真的是其他时间段的腾蛇太元帅时,会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与之寒暄并查明缘由。 “没必要。”魈淡淡道,“你已经告诉我问题真相。” 层岩巨渊的地脉异常到出现了时空重叠现象。 而他在之前被蒙蔽了认知,只以为那是寻常的地脉淤口外泄世界树记忆碎片的日常。 不同于凡俗的仙家同样被如此轻易蒙蔽。 现在的事实就是,在千精告诉魈层岩巨渊的真实情况之前,魈即使亲自与另外时间段的同族见面,也只以为那是纯粹记录过去已有之事的故人影像。 “那么不更应该聊聊吗?”千精的尾音上挑,“这可是难得的跨时空对话,那位夜叉也恰好是你曾经最重要的同族之一,你不与他寒暄是还没有接受事实吗?” “是兄长。”魈平静地纠正了千精的用词,他这时候的情绪稳定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甚至会针对千精的问题一一作答,哪怕他们两个都彼此心知肚明对方知道答案,“我也会和他聊的,我们仍有很长的时间。所以,现在,告诉我你要如何修复如今层岩巨渊的异常?” 普通的地脉磁场混乱,熟能生巧者,个个得心应手。 但如今的情况显然严峻到一种新的境界。 魈束手无策,甚至毫无入手的思路,但他还记得千精之前说过的话,知道千精不会在这种重大事件上无的放矢。 “我喜欢你的冷静。”千精的眼中带着赞赏,但他此时藏于阴影中的表情却是一副深感遗憾的模样,他为夜叉越来越不好逗感到无聊透顶,“现在我们这些知情人越探寻便越能看出如今提瓦特的不稳定……” 他们的记忆是被修改过的。 他们的认知是与现实真正发生的一切冲突的。 世界一下子变得不可信任,仿佛沿着哪条路前进都是错的,他们仿佛追逐真理却越学越觉自己无知的学者,终将要在愚妄中覆灭。 但千精最擅长多角度思考。 当他把自己剥离出来,当他站在总揽全局的第三方视角,千精很轻易地就能发现旧的记忆和假的认知其实才是真正符合世界正常逻辑的发展。 如今那些真相才是不应该被他们看见的东西。 就像是虚假的高天…… 是不应被他们这些提瓦特原住民知道的真相。 他们应当不知道须弥的剑走偏锋,他们应当不知道层岩巨渊的时空重叠。 他们应该等着世界按部就班发展,然后在历史的长河中,挥笔书写合乎常理的历史记录。 教令院没有启动全民入梦计划,只是须弥死域在可控范围内疯狂扩张而已。 层岩巨渊没有过去的英雄得以和未来对话,只是最后的夜叉看见了曾经兄弟过去的影像而已。 是千精等人摸到了直接藏于幕后更可怕的秘密。 这可能是知情人的运气加实力,但更可能是曾经能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世界树已经无能为力。 世界为提瓦特搭建的温室在濒临破碎。 世界在努力延缓这一进程,但她已到极限。 不然须弥全境封锁、璃月时空异常这种事实存在的灾难,怎么可能是世界正常的状态? “不正常。最不正常的是这种涉及提瓦特的世界级难题,没有一个神明对此采取措施。”千精轻笑着,他注意到魈的神色变化,警告魈不要太乐观,“这种情况不代表神明有兜底的本领,这更不代表我们所发现的异常都是误会。” 所以别想着其实这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一切都是天空岛的安排,一切都是尘世执政掌控之中的发展。 “其实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什么会轮到我来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千精调侃魈身为仙人刚才竟如此地自信认为他这个连神之眼都没有的凡人有能力解决这件事。 千精自己对自己都没这个信心。 “难不成在魈上仙眼里,我是那种可以和尘世执政、和岩王帝君相提并论的人物?”千精还在戏谑,他没有世界大难临头的危机感,看上去只有拿自己碰瓷摩拉克斯的跃跃欲试。 第105章 魈没被千精的松弛感再度带进沟子里,他只是选择性忽略千精的话,在千精的闲散态度里剥离出了核心本质:“你能解决。”他笃定道:“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千精看着魈。 趣味在他的眉眼中酝酿,他勾着唇角,神情高深莫测。 哇哦,他真的信任他。千精在内心惊叹。 那他也不能让魈失望啊。千精在内心嬉皮笑脸。哪怕他是真的没有能力解决全部。 是的,他怎么可能有实力解决这种等级的事情。 他只是因为神明至今的不露头,保留了几分庆幸——即使自己不能完美解决这些事但后果也不会特别严重的庆幸。 那些尘世执政都要么退休要么沉睡得不管事,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上去耍什么大刀? 多管闲事可没什么好下场。 他只会因为那些切实惠及他的利益而趟浑水,力所能及地做些举手之劳的善举,指望他大发慈悲去解决问题源头,简直笑掉大牙。 “留在层岩巨渊。”千精说着之前就和魈约定过的要求,并且补充了一些动人的想法,“过去能影响现在与未来,我很好奇要是你避开了过去浮舍的死亡,他是否能活到当下?” 魈的瞳孔震颤起来。 “你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尖锐到让自己都觉得陌生。 “你惊讶什么?”魈看到千精的神色甚至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很正常的想法吗?能有和过去的人对话的机会,那么尝试弥补过去的憾事,很正常吧?” “但是……”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这时候又应该说什么了,“但是……不可能……” “试试又吃不了亏。”千精说道,“你做不到瞬间扭转局势,还做不到争取眼前的利益吗?你自己也说了,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跟浮舍对话。” 他看着魈,这时候他的眼睛比魈更像是仙人悲悯凡尘的镜子:“你早就在看到故人的第一时间便做好了打算,留在这里,与他对话,改变过去,直至世界线重新稳定向前,然后你将在一个普通的早晨睁开眼睛,看看是梦醒了,还是美梦成真。” 魈很久没说话。 久到千精开始探索周围,踱步摸索石墙、触摸地面,思考魈到底把他带到了层岩巨渊哪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旮旯地方。 “你真会空手套白狼。”魈说道,“我将在层岩巨渊长居,直至你在须弥找到此次世界的答案。”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千精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在此时开口在此时说出这种话,话音未落的第一秒便漫不经心接过了魈的话:“我可没说谎,即使是魈上仙自己解决层岩巨渊的小问题,也有我好心提醒的功劳。” 所以现在魈就乖乖等在层岩巨渊,抓紧时间和世界树异常导致的跨时空客人相处,帮他试探世界线能否因此篡改,此时的魈就是不久前梦魇秘境等待魈的千精。 这是他在璃月给自己安插的锚点。千精这样想着。 当他前往须弥之后,这位对付梦境对付虚假认知很有经验的夜叉,将会见证他在须弥的一切,哪怕他再被世界树影响记忆影响认知,等到魈将所有记录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能抽丝剥茧,在真的假的东西中剖析出唯一的真相。 …… “对了,魈上仙,也不用特意给谁传信息让其他仙人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代为镇守归离原之类的领地。” “不是领地就不是领地,我没有故意给你划分地盘挑拨你和帝君的意思……为什么会觉得我能挑拨得动啊?” “总之,璃月港有那位歌尘浪市真君,钟离在上次去奥藏山和朋友聚会时也跟他们说了一些事,所以你专心留在这里休息……嗯,站岗就好。” “还是说你打算帮忙解答下困扰我许久的为什么钟离能提前预判我行动的这个问题?” 千精被魈冷着脸丢出了层岩巨渊。 赞迪克没忍住发出一声愚人众传统艺能的异国相逢执行官背刺执行官的友好嘲笑。 【作者有话要说】 姗姗来迟! 第85章 “和那个仙人的关系很不错嘛。”赞迪克笑着调侃千精, “是能肆无忌惮讨厌对方却永远不用担心被背刺的关系啊。” 千精拍拍裤腿上沾到的灰尘。 “不能这么说。”千精表示赞迪克真的把他想得太好了,“是魈上仙单方面讨厌我信任我,我就不一样了, 我可以在喜欢他的同时捅他一刀。” “没说直接捅死啊。”赞迪克的眼睛弯起来,“那潘还是对那个夜叉很温柔的嘛。” 千精觉得赞迪克铁定对他有很深的误解:“你高估我了。现阶段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真在璃月境内宰了仙人, 愚人众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璃月山门的。” 他顿了顿, 幽默地补充:“骨灰收集起来寄送给女皇另算。” 赞迪克没忍住笑出来:“你说得对, 确实不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招惹璃月, 不过你说得也不完全对,我觉得你会是杀了人却唯一能活下来的那一个。” 千精挑了挑眉。 他就说赞迪克高估他了,至冬女皇都不能在冒犯璃月之后从璃月执政那里讨得便宜, 他凭什么能做到? 这些一个两个的真是把他想得太厉害了, 虽然扯虎皮做大旗很爽,但是一直把他举那么高会对他抱有不必要的期待—— “你将在摩拉克斯的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赞迪克悠悠地说完了他的看法,抬眼时果不其然看到千精的表情凝固在那张脸上。 赞迪克:“嗯?” 赞迪克:“我的话让你开始想象了?” 赞迪克:“该不会已经颅内高|潮了?” 这死小孩! 回神的千精是真想瞬移过去给他一巴掌。 赞迪克在璃月到底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啊!这种乱七八糟不可描述的话都能说得出来!璃月人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好! “我不是说了别在这种事上造谣吗?”千精拧着眉掐住了赞迪克的下巴,“上次在岩上茶室已经提醒过你了……” 太过分了。 他和钟离最亲密的接触竟然只存在于赞迪克的造谣里面。 赞迪克还理所当然把钟离的存在替换成了摩拉克斯, 千精一代入简直头皮都要炸了。 早知道上次在岩上茶室里不让赞迪克误会钟离就是摩拉克斯了,现在他非但没能从岩神对他另眼相看的谎言里受益, 耳朵和脑子倒是不可避免地脏了。 啃岩王爷嘴巴子会把牙齿崩掉吧。 回想了一下请仙典仪上凡人与神的体型差, 千精完全想象不到摩拉克斯会喜欢上什么人, 倒是可以想象神明像是吃零嘴那样把人喀嘣喀嘣咽下肚。 只是想象。 现实里摩拉克斯绝对没有这么不讲究。 千精坚定凡人身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细菌, 单论食物性质甚至不如祭坛上那些洗干净的贡品, 那些贡品摩拉克斯都会让七星在仪式之后分发给民众, 至于人? 活的生的死的没衣服的都不太好。 以及摩拉克斯真要杀谁的话岩枪不好使吗?非得凑近咬一口?那肯定是不如秒杀敌人还能给原地立个坟的岩枪好使啊! “潘, 你现在脑子里的东西绝对比我的话更冒犯。”被掐着小脸威吓的赞迪克神色淡定, “而且我也不是在造谣, 而是在好奇。” 他仰着头,表情非常的天真无辜:“说在璃月境内击杀仙人的人是潘,说愚人众会被惨烈报复的人是潘,我只是顺着潘的预设提出了一个潘最喜欢的惩罚而已。” 千精刚想问不是赞迪克先开始的吗。 然后他回想了下,发现关键词确实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那这时候他就更不心虚了。 把那些关键词的话题引导到这种预设上,赞迪克就没有错吗? 而且什么叫最喜欢的惩罚? 他在赞迪克眼里就是这种抖m? 诽谤。 无论是按刻板印象还是按事实而言,愚人众的执行官都是些强势的主导者,与其拉低神明的档次设想祂会用那种可笑的不痛不痒的手段惩戒犯人,不如设想他将钟离的手按住自己脖颈,在窒息的痛感中低笑眼前之人信错了人。 千精伸出手,弹了赞迪克的脑门。 “我也不觉得犯了错之后我能得到优待。神再偏爱某一个人,那也只是上位者的悲悯,人在他们眼中,和猫狗无异。人圈养的猫狗若是犯了错……” 若是人自以为驯养成功的恶犬咬伤了更重要的家里人,他只会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判断,自己理应给出对受害者和加害者都公平正义的审判。 神也一样。 因为清楚作为审判人的自己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共犯,所以审判者要么使用比律法更极端的严重惩罚撇清加害者和自己的关系;要么便合理执法,再在之后亲自走上处刑台,让他人来决策自己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第106章 钟离那种人只会是后者。 说实话,千精挺想要看到他那个样子的,但是很可惜钟离在这件事上没信错人。 千精的原则是璃月。他绝无可能背叛璃月。所以钟离也不可能因为轻信他不得不为他伤害璃月这件事承担起责任。 但在同样拥有至冬愚人众执行官背景的赞迪克面前,他显然不会把自己和璃月直接绑死。 他只是在客观冷静陈述事实,告诉赞迪克再恃宠而骄的人也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神爱世人。 因为众生平等的理念里不包括神明本人。 别妄想真的能从神明那里得到平等甚至凌驾的关系。 还是小人挑拨离间,让不同国家的尘世执政相互对立然后掀起魔神大战更靠谱。 赞迪克觉得千精真是油盐不进,有时候做人做事不能那么讲究逻辑,他在戏谑调侃情感八卦,潘塔罗涅跟他讨论家国大事? 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么正经反倒更显得潘塔罗涅本人有鬼吧。 “神和神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猫狗之间的差距还大。”赞迪克推开千精的手,“像是摩拉克斯那种古神级别的尘世执政,当然不可能把人放在眼里,须弥的智慧之神就不一样,她能以孩童的模样入梦并与须弥臣民以朋友的身份嬉戏。” 千精:“……” 他保持微笑:“赞迪克,你在炫耀你们须弥的神比璃月的神更平易近人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这么喜欢智慧之神的须弥信众?” 赞迪克在内心摇头。 看这家伙,又急。 “这是在实事求是。”赞迪克慢悠悠地说道,“神与人其乐融融彼此成为莫逆之交的故事在尘世七国历史中皆有记载,能得神明青睐与之成为平等相待的朋友并非妄想,潘不要再把问题怪罪到我的身上了,分明是你自己谨慎过头。” 千精叹了口气。 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在这里和赞迪克理论这些东西干什么。 显得他真的很在意神怎么看他、钟离眼里他到底有多么重要那样。 而且钟离顶多是天空岛的神,赞迪克能不能别老是把他和摩拉克斯一起说。 这不是把他潜意识里因原则不能背叛璃月替换成因爱情不会背叛摩拉克斯吗? 一下子把他档次拉低了的说法。 “你说得对。”但纵然心思百转,千精面对赞迪克的时候却是点头承认了对面的正确,“是我连做梦都不会做了。” 赞迪克眨了眨眼。 他看着千精先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然后像是在缔结一个秘密契约那样,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手:“带我在这个梦之国度学习如何得寸进尺吧,我的向导。” 千精说他很期待他能在此时此地有何等的战果。 赞迪克慢慢地、慢慢地再次眨了眨眼。 他看到千精此时相当具有感染力的笑容。透明的镜片模糊了千精眼睛线条的锐利,来自璃月的年轻商人向着同行的归国子民发出共赏须弥的邀请,那赞迪克会拒绝吗? 怎么会。 他对于在须弥当向导还是很有自信的。 …… 原计划从璃月来须弥的不止千精和赞迪克两人,但考虑到人越多隐匿难度越大,仅凭赞迪克当下的武力值也足够护佑他们在死域区域畅通无阻,千精最终便只带着唯一的向导继续深入须弥境内。 那些被他调出来的兵士们,连临时长官的面都没见到过一次,便被打发到须弥靠近层岩巨渊的区域做着勘测地脉情况的后勤工作。 也省得千精解释他为什么能以璃月商人的身份调动愚人众先遣队为他奔波。 嗯,至冬执行官的身份比璃月仙众更敏感,千精是以富贵身份来的须弥,若是太过理所当然地应用潘塔罗涅的权柄,愚人众和璃月和须弥这边他都不太好解释了。 “两人也方便。”千精一推眼镜,“方便我们潜行,方便我们畅聊。省去很多需要磨合的步骤。” 他正在赞迪克的指导下将刚狩猎到的蕈兽进行拆解,火焰在木柴上跳跃,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菌菇类柔软的肉质部位散发出来。 蕈兽是须弥特殊的生物,可以食用,但不建议食用,因为它们往往又难吃又有毒。 千精现在也不是因为荒野求生在委屈自己,只是在利用反向思维用蕈兽制作毒粉。 死域里的蕈兽毒性更高。赞迪克说在他那个年代,要找到这种蕈兽作为实验材料可是很不容易的。 千精赞同地点头。赞迪克这种时代变迁的感慨让他这个原本生活在千年以前的古人相当感同身受。 “驱虫、止血、除草、晕眩……”赞迪克把同一材料不同工序制作出来的药品分门别类给千精装上,一切结束后抬头却瞧见千精正在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赞叹目光看着他。 赞迪克失笑:“你在想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千精实话实说:“这种利用蕈兽制作药品的技术对于生活在雨林的任何一个人而言都很可怕。” 千精指的是重要程度上的可怕。而在如今死域遍地雨林更加危险的阶段,赞迪克手中的技术就更显珍贵。它是真的能在各种意义上减少伤亡。 “不,这是百余年前就有的技术。是化城郭一位学者提出,教令院收录了他的所有实验资料,让这无门槛的操作成为唯有深入特定课程学习才能解锁的知识。后来化城郭的训林官还必须向教令院申请专利使用权。” 赞迪克很有兴致地打趣千精:“你是商人,应该比我更清楚这种做法才是能够将这项技术的经济价值最大化的做法,教令院就是通过垄断知识慢慢地抬高自己的身价的。” “理解了。”千精点头,“那对你而言,须弥和教令院变成什么样子是最好的?” “……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赞迪克还真被问住了,想了想,他相当认真地回答,“可能我是那种专心搞学术的政治呆瓜,你要问我如何毁灭世界我可以罗列一二三计划,但是你要问我让一个国家和一个组织变得更好,我无法回答。” 赞迪克说,就连至冬女皇与博士对话的时候,也仅仅是提出特定的需求,而不是给出一个目的让赞迪克朝着这个目的思考可以怎样开发相应技术。 千精神色微妙:“也对,你是穷尽一生追求真理的学者……和渴望权力与财富的我相比,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不需要内耗,也不需要强求他人的认同这样子的。 “那不一定。”没想到看出他想法的赞迪克很快否认,“我也有我在乎愿意为之改变的人。” 注意到赞迪克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千精慢慢地、慢慢地挑动了眉尾。 “给研究经费的甲方是不一样的。”赞迪克轻笑,“为了我的研究事业长久而稳定地继续下去,总得委曲求全讨一口饭吃啊。” 第86章 委曲求全。 千精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没可能的。赞迪克这家伙, 真心不想做的事情,别人哪能强迫得了他。 这种程度的研究者可和一般的乙方不一样,甲方没了他找不到平替, 也不屑于去找下位替代,他们宁愿拿出更多资源,哄着赞迪克帮他们办事。 嗯, 这里用“博士”来指代或许更合适。 那家伙需要大笔研究经费用于实验, 但他为钱烦忧的时间屈指可数, 投资商直接送上门来对他才是最正常的发展。 从邀请他加入愚人众的丑角, 到放任他主导愚人众实验的至冬女皇,再到不吝啬提供研究经费的公鸡和就是千精本人的潘塔罗涅。 博士是不会存在因为缺钱而不能继续实验的时候的。真懒得和他们这些看起来平起平坐的同事或是更高层次的魔神打交道,以他的本领也总能找到积极送钱的提款机。 “你的表情看起来让人有些火大啊。”赞迪克拔高声音, “在想博士的事情?” “你不也是博士吗。”千精笑了笑, “作为同一个体的不同切片,我很难不把你们相提并论,当然,要是你们一字排开站在我的面前, 哪怕你装在成年的壳子里我也能认出你就是了。” 他也知道赞迪克其实并不喜欢被人等同于其他切片。所有的切片都是如此。已经摆脱了切片间的自毁协议的赞迪克更是如此。 但是就像是千精说的那样。 把他们完全割裂看待是不可能的。 何况赞迪克和其他切片一直保持着联系。 这里不提他们远程互动交流的能力,就说赞迪克目前的战力, 那显然是和学识一样难以拔苗助长的东西。 赞迪克在和千精正式会面前就拥有着独自一人从至冬穿行至璃月的能力。 据说那是最初的博士给所有新制造出来的切片的馈赠。 因为切片的种类繁多, 赞迪克这类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算一种, 文弱的学者算一种, 上了年纪的老人算一种, 这几种都是没有自保能力、放生到博士视线之外容易被噶的。 第107章 所以博士给这类自己分配了邪眼。还给了最大程度激发邪眼力量的使用方法。以至于赞迪克这种孩童, 都能在简单抬手的动作之后, 把一个不小的死域冻成只剩死域瘤仅存的霜土。 “真高兴你这么熟悉我。”赞迪克的语气都因为千精的话而轻快起来, 像是被感动到了, 眉眼之间的笑都带上了孩童特有的心满意足了,“也不枉我使用邪眼,硬抗下那些难受的副作用,努力做潘的向导为潘探索须弥尽一份力。” 千精的心理活动顿时一言难尽。 邪眼有副作用,是愚人众公开的认知没错。 执行官所持有的邪眼,也有着吸纳使用者能量爆发元素的局限性。 但是赞迪克是普通的执行官吗? 他可是研发出邪眼的第二席的同位体。 博士应该也不会想要看到自己刚制作出来的切片死于寻常的挑衅滋事吧? 所以给赞迪克的邪眼绝不会是那种能够抽空使用者性命的劣质邪眼。 赞迪克本人也只会比千精更惜命,要是邪眼有害身体健康,他不会轻易答应成为千精的向导,还主动扔下其他愚人众士兵成为队伍里除千精之外的唯一人选。 难道赞迪克是为了千精舍身忘我的类型? ……不好意思,这个可能性说出来就觉得有点儿想吐了。 要么赞迪克所持邪眼有其他秘密,要么赞迪克明着使用邪眼其实偷偷做了其他事情。 一场千精不知道的单盲实验而已。 这种情况下千精也没必要深究真相。 只要知道赞迪克确实一直在帮他就好了。 能让这孩子抛下手中的研究和他一起远赴须弥,就算是别有目的,不也令人身心愉悦? “这么一想,我可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临时监护人。”千精做作地叹气,“聘用童工,还让孩子在危险情况下挡在我面前,这在璃月是会被千岩军抓起来判刑的。” 他摸了摸腰间的邪眼。 岩属性的邪眼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厚重光泽。 刚好千精早就想找一个机会体验一把驱使元素力的快感。 意识到现在刚好有这个机会后,千精像是一下子精神起来,兴致勃勃地和赞迪克讨论他练习邪眼赞迪克帮忙兜底的可能性。 “冰元素影响生火,你动手之后,安全区内到处都是冰霜,安全区外又是新的死域,不如让我用岩元素试试?” 须弥的死域已经不是点缀分布,而是大面积地区域覆盖,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看到一个死域就清理一个死域,只能在需要休整的时候定点针对死域瘤,再获得休息区域。 赞迪克出手时的动静太大了。 即使在这个近乎被死域覆盖的雨林区域,他们闹出再大的动静都没关系,但是次次声势浩大,千精也觉得消耗精力。 “……让我教导你使用邪眼,再在你解决不了的时候声势浩大解决死域,不更消耗精力?” 赞迪克被千精理所当然的逻辑给哽住了,但他想了想,却也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潘塔罗涅主动使用邪眼的机会难得。 如今须弥的死域泛滥,生活在其中的魔物威胁等级却仍在可控范围内,借着这个机会得到一些有关于千精的有趣数据,对他而言同样有利无弊。 赞迪克也不是没有余力保证千精尝试邪眼时不会遇到危险。要是真遇到危险了,那这不是千精自找的吗? 敢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把性命交到另一位不怀好意的执行官手里……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在千精敢只带着赞迪克闯须弥的时候,就足以窥见当事人的胆大包天了。 赞迪克也不觉得解决千精比留下千精对他来说更有乐子。 所以赞迪克还是很尽职尽责地带千精去了高处,准备给千精划分一片适合练习的区域,或者说是路径。 毕竟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还是要去教令院所在的须弥城的。又不是真的野外郊游。 “那么……你在看什么?” 赞迪克注意到千精的视线落到另一个方向。 千精慢吞吞收回视线:“从这个角度来看,整个须弥已经全军覆没了啊。” 放眼望去,以防沙壁作为终点,他已经看不到有哪个地方没有被死域覆盖。 化城郭作为距离层岩巨渊最近的人类群居地,如今也只有焦黄的土地和肆虐的魔物,像是领地被深渊吞噬了很久,唯有在角落才能找到人类紧急撤离时留下的痕迹。 “比信上说得还要严重点。”千精的视线又掠向教令院所在的须弥城,那地方的古树遮天蔽日般雄伟,隐约可见宫殿与高塔,但原本绿色为主调的城邦,此时呈现出一种青黄不接的荒败感,“像是须弥城境内也被死域污染了一样。” “若不是到了这种程度,教令院那些贤者也不会做出利用虚空终端实现全员入梦的地步吧。”赞迪克的语气平静,他看上去没有一点儿故国即将被死气沉沉吞没的紧张感,相当冷静地再次跟千精确认了前进方向,“那么走这条路?” 千精回神,点了点头。 他是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反驳赞迪克的决策的。 有时候同行之人就要交付一定程度的信任,哪怕内心有嫌隙,也不能透露风声,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千精确实也对赞迪克非常放心。 赞迪克新选择的路线魔物逐渐变多。 千精找机会动用了邪眼,但不适感有些夸张的明显,千精按住又在布灵布灵发光的脖颈,神色怪异地看着可以直接搬到拍卖会上做压轴的石雕。 “哇哦。”赞迪克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惊叹,“没想到你的身上还储存了这种程度的高浓度岩元素,邪眼的威力翻倍了,看上去……比我出手更难生火了。” 他用冰封住的蕈兽好歹能在化冻之后烤制,千精用了邪眼之后等同于给魔物和地面都刷了一层石漆,刮地皮很难,给魔物扒皮再加工更难。 “我还是继续动用童工吧。”千精优雅从容地一扬袖子,飞速往赞迪克的方向倒退,“对我而言使用邪眼元素负担太大了。” 邪眼的原理是将微量元素高强度释放,元素亲和力越高的人使用邪眼的代价越小且威力越大,像是千精这种既不是神之眼持有者又没有特意锻炼过的柔弱商人,得亏用的是较为高配的邪眼,不然千精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能多么丢脸。 赞迪克越过千精接过了战场的主导权,他扫了一眼被波及到的至少五枚死域瘤,游刃有余应对聚集过来的魔物的同时,不忘调侃千精:“那就多向那位讨要岩元素,最好是碰水产水晶片,碰火可以产出火晶片的那种程度。” “不行。”千精果断拒绝。 他脖颈上的也不是单纯的岩元素附着物,像是激发后自主吸收岩元素的符文,要提高岩元素浓度只能从提高岩元素转化倍率入手,太高倍率的话他承受不住。 懒得向元素专家解释那么多的千精只是提炼一句:“我会窒息的。” “好的,真会玩。”赞迪克点点头,没上手但能猜出原理的他很自然接受了千精的解释,“难怪你那么想拥有一枚神之眼,却对驱使邪眼动用元素力嗤之以鼻,原来是早就从各种意义上体验过了。” 千精深吸一口气。 他听到赞迪克的前半句话已经想打人,听到后面就更想要和魔物两面夹击把赞迪克偷袭致死,没第一时间反驳全是因为脖颈处的压迫感没让他能第一时间开口。 这家伙在璃月到底有没有好好做研究? 怎么满脑子污言秽语的! 他刚想说话,却没想到赞迪克在下一秒闪身过来,随身的冰雾在两人接触的手臂部位迅速凝结成霜再聚集成冰,用元素将千精的胳膊捆绑在自己五指上之后,赞迪克凭惯性带离千精。 “有我难以应对的怪物被吸引过来了……跑吗,还是动用你的巧舌说服他进行谈判?” 千精原本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拐了个弯,他抬眸,视线撞上了头顶处嗡嗡作响的黑雾。 异形的战斗机械聚集成高空的蜂群,在璃月一只便足以见其恐怖的遗迹猎者复制粘贴了成百上千个同类,混迹着拟态龙兽和异种碾压而来。 千精沉默了下。 “你说的怪物……是在须弥的另一位切片吧?虽然没看见他在哪里,但是这个恭迎我们的欢迎仪式,还挺盛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又开始懒了……不行不行orz 第87章 千精的反应速度让另一位故意设下言语陷阱的执行官都有些惊讶。 “我可没有提到其他切片的任何情报。”赞迪克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跟着他退至阴影位置的千精, “我以为正常人都会以为我在说天上那些坎瑞亚遗物。” “那你正常人的标准跟我不一样。”千精冷静地说道,“我以为谁都知道这种遗迹造物不可能如此高密度地扎堆出现,还如此乱中有序, 没有被沿路的其他动静吸引,直接锁定你我作为目标夹道欢迎。” 第108章 “嗯……”赞迪克想了想,“你之前没过问我是否有其他切片在须弥, 是已经笃定有切片在这里了?” “显而易见。”千精点头, 他现在觉得在提瓦特的任何一个区域扒出一个多托雷都是非常合理的自然现象, “我也不觉得教令院利用虚空终端入梦的措施和第二席毫无关系。” 这可是第二席的故国。 能成为愚人众的外籍执行官, 都和故国有一段跌宕起伏的过往,博士这种被教令院放逐然后在至冬登顶第二席位的疯狂学者,自然要在须弥成为最大反派, 才配得上他的咖位。 “你对他的期望还真是很高啊……”赞迪克语气感叹, “按照你的理论来说,他其实是更适合成为你在须弥向导的那一个,你怎么不和我打声招呼,让我为你们的见面牵线?” 话音未落, 他找到一个能构成明显高度差的间隙,将千精往枝繁叶茂的阴影中一推, 用冰霜附着入口, 构筑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观众席。 当头的遗迹龙兽已火花带闪电地旋转齿轮刮来。 赞迪克的声音在零件报废声中隐约:“省得另一个我还需要花费心思为我们的到来筹备惊喜派对。” 千精靠在藤蔓交织的柔软树墙上, 悠闲地看着赞迪克礼貌地和参与欢迎仪式的员工一个个问好, 语气轻快:“这不是担心另一个你不好相处嘛, 所以想着先秘密拜访探探他的为人处世, 没想到他还怪热情的。” 过于激烈的元素碰撞把本就状态不堪的雨林生态导向更严重的处境。 千精的视线环视周边区域, 神色有些惊叹。 机械军团的遗迹造物攻击方式是大开大合不计后果的, 他们闹出来的动静也是铺天盖地即使远在层岩巨渊也能看见的, 但这种情况下,教令院没有派风纪官出来查探情况,机械兵团真正的主人也没有出来及时止损的意思。 若真被他说中这是那位博士欢迎他们的手笔,那他对须弥的掌控力还真是够高的,高到教令院都噤声放任的程度。 千精的心神顺着入目所及的战场延伸出去。 虽然早知道愚人众前三席拥有比肩神明的实力,但是能以一人之力把须弥这个尘世七国之一搅和到这种鸡犬不宁的地步,未免让人惊讶了。 惊讶须弥为什么如此好欺负,惊讶智慧之神为何在须弥到达这番处境时仍不管不顾。 目前的情况,显然不能用神明仍在观望这一猜测来解释,她更像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所以在重要关头还销声匿迹。 仅凭博士,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吗?可根据千精目前收集到的情报来说,至冬女皇的谋划还未真正启动,难以获得多数愚人众支持的博士真的有办法做到覆灭尘世七国之一的程度吗…… 浓郁的黑雾如白纸上落下的墨点,倏然在千精的面前舒展开来。 一位深渊法师隔着透明的屏障近距离地凝视千精。 千精眨了眨眼,看着这倏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甚至占据自己视线十分之九区域的放大版的脸。 “是另一位至冬执行官啊……”深渊法师张口说出的语言出乎意料的是提瓦特通用语,但那晦涩的腔调和若有若无的重音,让他的话更像是通过某种技巧将另一种语言转化成了千精能听懂的声音,“你是来将璃月献给我们的吗?” 硬质的面具在这一刻具备了流动感,原本只能看到两个黑洞的眼眶部位,在此刻扭曲成半弯的线条,将说话的深渊法师那双弯起来的志得意满的眼睛,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出来。 千精眨了眨眼。 他看着深渊法师的手抵在那将他与战场隔开的透明屏障上,溶出逐渐扩大的不规则洞口,滋滋的声音一直扩张到冰霜彻底蒸发。 他能感知到那扑面而来的高温,然而比人更易燃的树木与藤蔓毫发无伤,他距离深渊法师的袖口极近的脸也并没有任何被烫伤感。 反倒是短短三四秒被人从特等观众席拉到了舞台,周围乱七八糟的声音吵得他耳朵难受,刚才似乎还听到有嚣张的丧家之犬在白日作梦。 “您好啊,先生。”千精语气轻快,他扶住树干从原位置里探头,从容的模样不像是被敌方拿住命脉,更像是尊贵之人踩着卑贱之人离开车马,“怎么不猜我是来将至冬献给你们的呢?” 他就知道。 提瓦特至今为止的世界级灾难屈指可数,要是又有什么新的大事件发生,总是逃不过天空与深渊这两个魔咒。 而至冬女皇的异常源自对天空岛的不满,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会与之合作的,便唯有深渊。 想来应该是尚在须弥的博士用某种手段和深渊教团这股在坎瑞亚灭亡后成立的深渊势力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作。 听眼前这位深渊法师的口吻,似乎他们愚人众的执行官还是伏低做小的那一个。 那千精就要在此恭喜合作对象了。哪怕只是和他们刚打了一个照面,千精就已经窥见了他们未来需要支付给博士以及他的代价。 “那至冬的诚意未免太大了。”深渊法师发出怪异的笑声,“我们只是碰巧在须弥这件事上和第二席执行官达成了一致罢了,那位至今不敢和天空岛正面撕破脸皮的懦神,可没有用一个国家试行「命运的织机」的勇气。” 站直身体的千精凭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俯视深渊,那名法师似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模样天然就比常人要少几分身高优势,便在千精踏出席位的下一秒便拔高身形,浮空于能与眼前执行官平视甚至视野更高的位置。 “原来如此,如今的须弥是你们眼中的提瓦特未来吗?”千精也很给面子地将大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前的深渊法师身上。 背后的硝烟味道浓重,战斗的声音在他出来的那一刻便已逐渐平息,千精嗅到寒气,嗅到焦土,然后再一耸鼻,那些模糊的味道都被空气波纹中的滚烫气息覆盖。 千精觉得有意思。 终于有一个明确的能吸引足够仇恨的第三方势力浮出水面,不枉他单枪匹马拜访须弥,这不,第一个登场的客人就是这么重量级的存在,让人的心都加速跳动了起来。 深渊法师只用笑声回答了千精的上一个问题,千精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在意,他那句话同样可以解读为给自己解惑的喃喃自语,所以下一秒便弯起眼睛,神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难怪说我要进献璃月呢。”千精语气轻快。 虽然女皇并未出面,但她也算是间接地通过麾下的执行官和深渊教团建立了暂时的同盟关系,在博士仍属于愚人众阵营时,如今的教团还是更青睐那些比至冬更愚昧更需要渡化的尘世诸国。 出身于须弥的博士轻易倒戈,推动甚至主导了故国成为试行实验的耗材。 深渊便期待出身于璃月的执行官因为私人仇恨做出同样的行径。 哪怕并未成为博士那样兴致勃勃勤勤恳恳的叛国罪人,暗中为他们提供推手,实现商人眼中的共赢,也是一笔能让双方都身心愉悦的皆大欢喜的买卖。 “啊,是啊。”深渊法师的笑声更悦耳了,听博士说有一位执行官会在此期间拜访须弥,他们还忧心新来的执行官因为立场问题给深渊教团的计划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但随即知道这位执行官是纯粹的商人,是连邪眼都难以正常使用的手无缚鸡之力之辈,那没事了。 那能在这种时候独自一人拜访群魔乱舞的须弥,就是一种觐见深渊的诚意。 疑心当然会有。但眼见为实,他们目睹了之前千精使用邪眼的生疏,更难以否认这位执行官接近于无的战力数值,若非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博士的切片,千精根本就抵达不了如今的位置。 “很难想象愚人众的执行官里还有你和博士这样的能彼此托付性命的朋友存在。”深渊法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所处的区域已经没有了任何打斗的声音,赞迪克不知在哪,千精也没有移开视线直接寻觅,而是仍保持着最初的弯着眼睛的和煦模样和眼前这位深渊法师对视,“就不怕他故意把你引到须弥,接管你这数百年来积累的唯一值得称道的财富?” 毕竟如今的须弥,是危险制造者本人也不能否认的局势紧张。 深渊法师真的对在这种情况下深入龙潭虎穴的千精非常感兴趣。 这种商人不应该坐镇后方,在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施展各种阴谋诡计,即使败退了也有一万种方式全身而退吗? 千精如今的行径似乎过于不谨慎,连那些自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冒险者都不会做出如此自找死路的嚣张行径。 “摩拉不是这世界上最横行霸道的宝贝吗?”千精笑盈盈地说道,“摒弃掉那些身外之物我也并非一无所有,我不是毫无准备地拜访须弥,而是我认为我这个商人,有足够让你们难以拒绝的筹码。” 他歪头:“我和赞迪克沿路的对话,你们都听见了吧?” 不然深渊法师为何在开头的第一句话,便能如此笃定他有进献璃月的勇气? 第109章 深渊法师脸上的笑容扩大到了一种极致的弧度。 在他回答千精的话之前,另一道成年体的声音轻快地响了起来:“当然,听得一清二楚,我亲爱的潘,你可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讨人欢心。” 千精终于移开了凝视深渊的眼睛,他看着对面站立的似乎已经打过招呼的一大一小,愉快地问了一声好。 “准备好我在须弥下榻的地方了吗?” 他的目光轻慢地掠过眼前的深渊法师,低笑了一声。 “我可是无法反驳的你们全员的贵客。” 第88章 在须弥见到了第一个人(?)之后, 其他人便像是雨后春笋那样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千精跟着博士来到了他的栖息地,来往的人和类人生命搭配出奇异的景象,但这场景着实有些熟悉, 所以千精不由得侧头看了赞迪克一眼。 似乎赞迪克在璃月的实验室也是这种样子。 该说不愧是同一个人吗,制作出来的巢穴也都是一个风格的。 赞迪克注意到了千精的目光,抬头冲着千精弯了弯眼睛, 比画出一个数字, 像是在说自己的实验室可比多托雷如今的基地规模小了至少十倍。 他已不用言语便已经默契理解了千精的意思。 “仅仅是认识不到半年的关系, 怎么没见潘对我这么照顾?”属于多托雷的声音从正前方飘了过来。 “你在和小孩子争什么啊, 不是你说要为我好好介绍下你在须弥的学术成就?”千精的语气带上微妙的挤兑,“要说我不专心,是我埋怨你才对。” 多托雷没有被面具遮掩的下巴很无辜。 天知道他如何在那个光洁的下巴上表现出无辜的。 千精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在聊天吧, 和赞迪克?和蒙德的自己?这种一心二用两不耽误的能力真让人羡慕。” “哎呀, 从同一个体独立出来的不同自己喜欢吵架不是很正常的嘛,相比之下,潘能完全凭借一个人的思维在脑内开左右互搏的大会,才是了不起。”多托雷并不在意地摆摆手, 把之前尚未结束的话题又接上了,“我要是说我现在和赞迪克在聊天的话, 潘会怪他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以至于我不能专心致志和潘讲话吗?” “不, 当然不会。”千精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 “因为现在跟我说话一心二用的人是多托雷你嘛, 小赞专心致志聊天不打扰我不敷衍你们, 是应该被夸奖的那一个才对吧?” 往日常用于年龄调侃的称呼在此时呈现出一种别具幽默的亲昵, 多托雷翻阅着脑内赞迪克的聊天记录, 与对面的幼年切片来了个对视。 赞迪克:看什么, 不是某人自找的话语权吗? 年幼的切片其实在那个火属性的深渊法师出场之后, 就一直没说过话了。 刚开始是没找到机会,因为那些机械生命还在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同类滚落一地的齿轮和螺帽阻挡不了它们的前仆后继,赞迪克必须尽快解决这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挑衅。 等到最后一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地之后,赞迪克主动搭话的欲望又变得不是特别强了,因为他看出千精已经在三言两语中掌握与深渊法师谈话的主动权,千精的安危问题已经用不着他这位在深渊法师口中的心怀不轨之徒担心了。 何况另一位切片自烟尘中迈出,在未见面时留有的好奇与探究在他和赞迪克正式见面的那一刻便只剩下索然无味。 “还想着主动打破协议的我有多了不起……”多托雷完全不介意将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展示给赞迪克观赏,“原来仅仅是因为年少所以做事荒唐而已。” 他的神情仍然平和,但那尽在掌握的傲慢,比千精在赞迪克面前最恶劣的态度还要让人讨厌。 赞迪克倒是一下子认出这就是自己来到这个时间线之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博士切片…… 印象里赞迪克离开的时候,这家伙还在至冬,没想到能转眼在须弥再次相遇,如果是眼前这家伙的话,确实有足够的证据去讥诮赞迪克。 因为是眼前的多托雷授予了赞迪克邪眼,引导赞迪克签下互助协议,所以他和赞迪克一样,都知道那几乎毫无副作用的邪眼,对于此时的赞迪克而言是等同于自毁程序的枷锁。 “我总担心刚来的‘新人’在放养阶段一不小心死掉了,为此我制作了这一枚只适用于‘我’的邪眼。”雪国记忆的博士语气悠扬,“它储存着其他切片的力量,能让你在最弱的时候也能和强敌一战,在尚未拥有自保能力的时候,尽情地使用这份来自‘另一个你’的馈赠,直至‘下一个你’降临此世。” 这个邪眼就相当于旧切片给新切片的礼物,而新切片承了情,就要担起保证下一个新切片安全的责任。 邪眼内部的能量是有限的。使用它也不是毫无代价。不然某人那摇摇欲坠的道德感,只会让第二个切片在接过邪眼的第一时间就疑神疑鬼这邪眼有诈,或是摒弃怀疑直接借助邪眼兴致勃勃研究上任切片和自己的力量是否有差异、邪眼是否能混合不同切片提供的元素等等衍生课题。 即使是初衷为了切片安全的本体,其实也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心血来潮真的加点东西进去。 所以除开签订互助协议开启互助平台之外,切片们在另一件事上达成了一致:频繁使用邪眼需要付出被使用的代价。 意思就是旧切片给新切片这个礼物保证新切片的安全,新切片若是过度使用邪眼,旧切片能通过这个邪眼控制住新切片。 切片们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好心,但他们不会不相信自己的缺德,这就保证了邪眼只在初期的危急情况下才会使用,过一阵子他们成长起来,便能直接将这枚邪眼废弃,然后制造新的邪眼传给下一个切片。 对于其他切片而言这就是一个过渡道具,但是对于受限于生理机制短时间内无法成长起来的赞迪克而言,他非但不去寻找替代邪眼的战斗工具,甚至让对其他切片毫无威胁只有助力的邪眼成为了控制他自己的工具。 作为这枚邪眼提供者的多托雷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他能通过邪眼操纵赞迪克身体的程度。 可不得说一句愚蠢。 赞迪克摆脱了只有1%死亡率的互助协议,然后一直使用早就该废弃使用的邪眼,将眼前多托雷能拿捏他性命的概率从最初的10%提升到了如今的90%。 这不是做事荒唐是什么? 赞迪克问多托雷为什么不往他故布迷阵准备反将一军的角度思考。 多托雷回答赞迪克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就具备间接操控赞迪克身体的能力吧。 赞迪克没说话,只是看着多托雷走过来,新奇地绕着他走了一圈,嘴里还评价着:“没想到会有一个我有牺牲自我级别的奉献意识……” 反正当时赞迪克确实是连眼睛都不太能往千精的方向看过去了。 千精是为了自己控场,所以一直在观察近距离的深渊法师,没心思和其他人说话;赞迪克当时那是真的不由自主地只能盯着多托雷看。 任何人意识到赞迪克当时的处境之后,都会理解多托雷为什么会觉得赞迪克再有后手也翻不出多托雷的手心。 “不会是跟着潘久了,自以为能学到他孤注一掷从未有过败绩的能力吧。”多托雷在脑内的私人频道里面调侃赞迪克。 赞迪克幽幽地续上了之前的话:“那要是潘拿我做诱饵要给你设下陷阱呢?” 多托雷因为他这句话停顿了一秒,千精在他这里的威胁程度远大于赞迪克,也并不能排除赞迪克提出的理论毫无可能。 “那你们还真是彼此信任。”多托雷面不改色地回复,“你愿意冒着身体彻底失控的可能性去帮潘完成一个没有任何成功保证的计划,潘愿意信任一个刚获得自由的自私鬼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为他开路。” “不可能吗?”赞迪克的声音染上笑意,“这可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下以至冬执行官身份让璃月帝君另眼相看的可怕家伙,短时间内哄得我死心塌地也不是不可能吧?” 因为身高差仰脸才能与多托雷对视的赞迪克,那双尚且圆润稚嫩的眼睛再一次提醒多托雷,眼前这个孩子到底有多么年轻。 几百年前的须弥更难容忍异类,刚以最年轻的学者身份进入教令院的赞迪克,只会比如今已登顶高位多年的多托雷更偏激。 而这时候出现的可以与之同流合污的千精,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攻破尚且对人类抱有希望的赞迪克的心防。 多托雷当然知道眼前不足十岁的赞迪克比其他切片都更重视千精,但这本就在他意料之内,因为他想着也只有这么小的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被千精所掌控。 博士需要一个锚点来观测毫无预兆前往璃月的第九席,他也成功了,他从赞迪克这里旁敲侧击出了不少情报,哪怕赞迪克并非有意甚至刻意隐瞒了某些东西,但这不妨碍多托雷对千精在璃月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第110章 千精会帮助赞迪克单方面撕毁互助协议,是多托雷没想到的,但也仅此而已了,指望千精信任赞迪克到多托雷口中的那种程度,不可能的。 “你当然已经被哄得找不到北。”多托雷笑道,“但他不可能往你身上押注重要筹码,你太高看自己了。” 他看向千精。 那时候深渊法师和千精的对话已经快要结束,千精自称贵客,深渊法师没有否认,而是扔出了一句“当然,此时此刻,任何一个步入圣地的客人都是推动深渊觉醒的龟壳”这一句话之后大笑着离开。 千精看向了并排站着的切片们。 多托雷私聊了他解除限制赞迪克行动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我只相信你们互相隐瞒,互相利用,他不知道你受困于邪眼,而你要以他为理由拿捏我的计划,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赞迪克似乎轻啧了一声。 “被你说对了。”赞迪克的视线同样移到千精的脸上,“我只是能保证在须弥的这场实验结束之前,你不会动我,所以我要尽量争取些好感,说不定能在你真正对我动手之前,被奖励第二次自由。” 千精止步在了他们面前。 多托雷扬起阳光明媚的笑容,主动开口自我介绍,让千精区别于赞迪克称呼他为多托雷就好。 千精从善如流地叫了他的名字。 “我能得到这场欢迎仪式的前景提要吗?”他当时接着这么问了,“以及刚才那位深渊信徒为何在此的解释?” “当然。”多托雷认为千精的诉求是理所当然的,解答千精的这两个问题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欢迎仪式是我想要测试小赞使用邪眼的熟练度……” 赞迪克直接踢了多托雷一脚。 是消耗赞迪克所持有的邪眼里的能量,保证赞迪克无法摆脱反噬才对。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也算了,能不能别叫他那个? 赞迪克真心感觉多托雷控制他原地不动带来的屈辱感,还没有多托雷脱口而出的昵称带给他的恶心感强。 多托雷无辜地冲着千精眨了眨眼,把话题就继续了下去:“至于深渊法师……嗯,他们制作出了一种名为「命运的织机」的有趣存在,把须弥作为试验场所,重新编织过去、现在与未来。” 须弥的地脉已经乱了。 这里的时间空间概念出现异常,几乎自成世界,天空岛布置的规则也受到影响,但须弥本身仍与提瓦特藕断丝连,甚至由于靠近世界树的优越地理位置,正在成为污染源,将恶劣的影响扩散到提瓦特的其他国家。 多托雷是被迫与深渊同流合污的那一个。 “……”听到这个微妙用词的千精盯着多托雷不说话,多托雷摊开手,诚恳地表达了自己在须弥境内确实受制于深渊的可悲现实。 事实上他都难以联系外界将自己处境难堪的消息传出去,即使有着和其他切片交流沟通的能力,但其他自己的认知显然也受到了干扰,所以对多托雷的现状一无所知。 “我的认知也受到影响了。只有深渊那里有‘真实的历史’的记录。我的记忆很完整,可以与外界接轨,但又多了一些独立的混乱的记忆。”多托雷说道,“比如我是因为「命运的织机」模拟了数个世界线,才制作出了切片;但又有其他记忆告诉我,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切片,本体另有其人……” 这也解释了赞迪克的某个困惑:为什么在至冬的本体会出现在须弥,还像是在须弥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样。 时空错位。或许用时空旅行来形容更合适。因为多托雷的说法更像是同一个个体在不同世界线上跳跃达成了瞬移一样的结果。 “所以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带着我的挚友来到了须弥,我真是太高兴了。”多托雷朝着千精伸出了手,“现在我们都是深渊的阶下囚了。要去我为深渊工作的实验室看看吗?” ——那就是现在千精和赞迪克被带到的地方了。 嗯,意料之中。 千精点点头。 言语谈吐结合实验基地合乎博士喜好的事实而言,看起来博士完全是自告奋勇留下来帮深渊教团干活。 和在愚人众时一样如鱼得水的只需要提防他本人随时背刺东家的这种处境。 “那么接下来将时间让给你们这两位对科研都颇有心得的学者?”千精表示自己再待下去也不可能看懂各个区域的课题的,“我看你们也是很期待我的到来能带来什么改变,我总不能让你们失望……不过,适合我的战场在另一个地方,介意我现在打个招呼就进须弥城吗?” 第89章 执行官同事和深渊教团的情报很重要, 须弥原住民的情报也很重要。 如今千精已经摸清了前两者的基本信息,在他看来,他是时候去和其他须弥人打个照面了。 看看他们如今的生活处境, 是否如同白术信中所言的那么梦幻。 千精的视线看向了须弥城标志性的那棵大树。 这棵树大到不可思议,它的树冠遮天蔽日,客观意义上的能将须弥城笼罩;它的根系四通八达, 潜伏在须弥城的每一寸土地之下, 最边缘的粗壮枝条, 像是一个惶恐的母亲张开双臂, 将须弥城牢牢地锁在了怀里。 曾经扎根于巨树的须弥城是放眼望去便能与忠诚信徒感同身受那份人类的渺小,而如今青翠欲滴的色彩被不祥的漆黑与黯淡的枯黄取代,只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恸。 “我进去之后不会只能看到一座没有活人气息的空城吧?”千精侧头, “活人都躺在床上沉浸于虚假美梦的那种空城?” “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多托雷摇了摇头, “如今的须弥城里聚集了很多异国面孔,他们难以使用虚空终端进入梦境;部分学者和平民也拒绝使用逃离现实这种懦弱的做法。” 他摊开手:“但更多的学者为梦境与现实的不同时间流速而痴狂,他们认为进入梦境才能得到更多的时间找到解决办法;更多的平民有的认为他们的智慧之神将在梦中为他们开辟新的家园,有的认为须弥已经被彻底放弃, 他们不如在临死前快活一把。” 千精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即使教令院此举是此情此景下唯一的解决方案, 也会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更不用说这个做法本身就存在很多值得诟病的地方。 即使是在威望最高的须弥城, 教令院也难以独大。何况死域的飞速扩张在很大程度上缩减了人类的活动范围, 以异国的旅商、沙漠的佣兵为代表的三教九流在短时间内涌入了须弥主城, 这种情况下教令院还要根据古板的规则划分三六九等, 这不是大敌当前还主动内讧——自寻死路吗? 千精倒不至于在须弥教令院如何治国这件事上也横插一脚, 但这不妨碍他唏嘘感慨教令院走了一步烂棋, 并在心里冷静理智地分析如何背靠此时的局势得到他所能得到的最大利益。 “我要是一个人进城的话, 不会被教令院的人当成外敌乱棍打死吧?” “当然不会。”多托雷笑道,“这时候任何进入须弥城的人,在他们看来都是需要安身之所的难民。” 多托雷让千精放心,以他那张典型的璃月面孔,对接教令院的三十人团能以最快速度对他放下戒心。 “只有沙漠人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多托雷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玩味,“但随着须弥的处境越发严重,摘下眼罩向教令院寻求帮助的沙漠人反倒能比普通的雨林难民得到教令院的更多帮助。” 那看起来教令院不是一时昏庸,而是昏庸又傲慢。 千精没有对在这种情况下还因为对立势力的落魄而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教令院发表评价。 现在雨林和沙漠可谓是彻底隔开,雨林的须弥城如此,沙漠说不定也只是另一番颠倒景象——沙漠的学者寻求佣兵的庇护,佣兵得意于曾经高傲的学者低下头颅——反正作为须弥人谁也没资格说谁。 作为璃月人的千精就更不准备多管闲事针对这在死域灾难面前不值一提的小毛病大放厥词。 从多托雷这里得到答案之后,千精拍了拍赞迪克的肩膀,问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否可以,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后,便转身从实验室找了条捷径出去,穿过小道真正站到了须弥城如今的唯一入口前面。 有两个卫兵镇守于此。他们一人抱怨为什么又是自己站岗,另一人敷衍说醒醒吧总得有人能保证所有人一直在做美梦。 交谈的声音在他们看到千精的时候不约而同停止,他们看着服装干净面色从容的千精,眉目之间逐渐升起警惕。 虽然现在投奔须弥城的任何人都会被教令院接纳,但是,那是建立在来访者需要求助的基础上。 千精不像个逃难者,更像是一个来须弥旅游的璃月旅客,这种人在之前的须弥城很常见,在现在的须弥城却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异类。 第111章 “你……” “你们认识胡大夫吗?”千精在他们发出第一个音节前开口说话,补充了胡大夫的名字,“他身边有一条白蛇,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 “喔,是那个医师。”被打断思路的卫兵一下子在记忆里找到了与千精提供的特征匹配的目标,两人的目光不由得有所缓和,“是专程来找人的吗?” 但须弥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任何人都没办法把关键消息传出去的状态。 真相会被扭曲成他们不知道的信息被外面的人接收,须弥此时如同海上的孤岛,被彻底从提瓦特隔离。 那些错估须弥异常尚在可接受范围内的人,要么就继续留在外面,要么便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成为同样被困于此的可怜虫。 胡大夫就是后者。 他本来是为了缓解魔麟病而来,进入须弥之后却主要负责照顾那些因为长时间入梦而肌肉萎靡难以自理的病患,很难抽开身了。 “嗯,我重要的后辈跟在他身边,我来看看。”千精点头,他不经意露出了别在腰间的邪眼,这种与神之眼外形相似的人造物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以假乱真。 果然,瞥见邪眼的卫兵的脸色又缓和了:“那您能独自一人完好无损地赶到须弥城,真的是很厉害了。” “嗯,碰巧在躲避危险这种事上很有天赋而已。”千精说他的运气成分居多,不然真的有称得上是厉害的身手之后,他聪明的头脑会提醒他立马离开须弥去搬救兵,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也只能奔着须弥城而来,“我运气很好,还碰上两拨人打架,蕈兽都被吓跑了,我可是及时把握住机会赶路,才能达成一人速通道成林的成就。” 那两名卫兵先是神色凝重地对视了一眼,下一秒又双双被千精的最后一句话给逗笑了。 “那您能在深……在那两拨人的打斗中毫发无伤离开,也是了不得的本事啊。”卫兵把千精口述的事实当成了是眼前这位神之眼持有者的自谦之词,“请进来吧,健康之家在西北方向,沿着这条路直走,您也能经过聚砂厅,负责须弥城防务工作的三十人团掌旗官在那里,若您愿意向掌旗官提供梦境知能,我们须弥城的所有人都会感谢您的奉献。” 听到后半句话的千精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诧异。 “如您所见,须弥城是目前唯一的安全区,即使是我们两个不足为道的小兵站在这里,也能自信不会被死域的魔物突然袭击。”另一位卫兵笑着解释,“因为教令院有虚空这一神造之物,我们献出的梦能化作现实的力量庇护这座城的所有人,所以……嗯,教令院不给外人发放虚空终端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只是还没有走到需要牺牲其他人来拯救雨林的地步。” “其实已经不可能被拯救了吧。”刚才让千精去找三十人团掌旗官提供梦境力量的卫兵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时候所有人都多提供一点力量所有人在死前还能狂欢不是更好吗……” 然后他就被同伴抬手肘击了腰部,卫兵跳起来,对千精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瞧我说了什么丧气话,总之,欢迎这位璃月的客人来到须弥城!” 结合他之前的言语,这句话更像是在对千精表达“欢迎来到深渊”“欢迎加入死亡”之类的意思。 不过千精显然是觉得潜台词更加有趣,所以也笑着感谢了卫兵们的欢迎,迈步踏过了须弥城的拱门。 其实千精之前拿到的须弥地图里标注的须弥城范围更广,边界线也由于因地制宜地划分显得七拐八拐,现在的须弥城就不一样了,从走几步就进入街市的那扇大门作为起点,边界线清晰且弧度圆润,符合整座城池被一个保护罩笼罩的说法。 沿路不算冷清。 但大多是三十人团的卫兵在巡逻,沙漠面孔的佣兵在闲逛,异国的旅客三两成群聊天,须弥城的本土居民很少出现,有也是正在勤勤恳恳种地的农民或是定点发放物资的学者。 看到千精这个新鲜面孔,他们没有一人感兴趣的,都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却也是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麻木。 路过聚砂厅的千精往里瞄了一眼,想着还是等会儿跟熟人再打听打听,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 沿途的景象犹如复制粘贴一样令人索然无味,而沿着水渠拐过街角后,千精看到了健康之家,病床上躺着很多人,胡大夫不在,白术和江蓠正在和健康之家的护士医生一起给那些仍在梦乡的病人做清洁身体、饮食管理等等的基础护理。 在提防那些拒绝离开梦境的人直接饿死在床上。 千精扫了一眼佩戴着虚空终端的病人,这里的床位很多,但远远达不到千精预估须弥此时正沉浸在梦境世界的最低人数,他有些怀疑胡大夫被叫去某些病人的家里工作了…… 有些大材小用。但谁让现在的须弥最严重最泛滥最需要陪护的就是这种病人呢。 江蓠手中工作告一段落的时候瞥见了千精,她眨了眨眼,路过白术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提醒白术,白术不明所以看去,见到千精的那一瞬间倏然睁大了眼睛。 千精笑着冲他们两个招了招手,找了个附近的凳子坐下,表示自己可以一直等到他们忙完,白术和江蓠自然也不是那种看到许久不见的旧人会直接放下手中工作的不负责任的人,但千精的到来确实让这两个对看到熟人不抱希望的孩子们很高兴。 午休时间,千精被邀请到他们身边坐下,白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千精,将珍藏的枣椰蜜糖作为重逢的见面礼放到了千精手心。 千精失笑。明明白术才是那个远在异国遇到麻烦的孩子,怎么感觉自己反过来被安慰了? 第90章 “挺好吃的。”千精把酥脆的枣椰蜜糖放在嘴巴里咀嚼, 闭着眼睛细细品味了这种须弥特色美食的口感和风味,“方便储存,便于携带, 能提供恰到好处的饱腹感和热量,无论是作为零嘴和临时干粮都很合适。” 白术没想到千精在拿到他递出的礼物的第一时间就把枣椰蜜糖丢进了嘴里,圆滚滚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显得这些时间忙碌所致的黑眼圈都淡了:“富贵叔叔……” 江蓠忍俊不禁, 虽然她和千精的接触不如白术和千精的接触多, 但是印象里千精的平易近人与此时营造的轻松氛围让她肩膀放松, 不由得打趣道:“富贵先生到底是来须弥谈生意的,还是来须弥看白术的?” “我不能是来看你们四个的?”千精果然也没有身为大人被小孩用这种语气调侃的不虞,在看到江蓠的不相信和白术的受宠若惊之后, 他又笑了, “好吧,是接到了白术的信专门过来的,也想着这次度假期间要是能在须弥谈几笔生意那就更好了。” “我就知道富贵先生对白术这个年纪的孩子更偏爱。”江蓠失笑,“您对师父对我也很友善, 不过显然,要是只有我们和长生的话, 您是不会想着来须弥度假的。” 她看了一眼白术, 视线又掠过不远处健康之家的病床:“现在也并不是度假的好时间。” 白术回神了, 他揉了揉这些时日有些瘦削的脸, 压低声音道:“我本来都没想到富贵哥哥会来, 现在须弥能出去的人太少了, 送出的信也不一定完整, 我想着富贵先生要是读不到关键情报的话, 我分享一些日常也是好的……” 收不到回信, 也有个能收到信的念想。 何况以现在须弥的诡谲现状而言,信件一般都是能送出去的,收到信的人可能读不到完整的内容,但只要念着送信人,便会书写回信。 这也是须弥在那些名为兰纳罗的生物的帮助下,唯一能向外界寻求帮助的手段了。 可惜大多数情况下,那些离开的人和物,永远无法将须弥的真实情况告诉其他人,就连他们自己,也在离开须弥的那一刻忘记了很多事情。 如今的须弥就像是一场噩梦,与现实的提瓦特彻底割裂,而身处其中的他们,尚未看到梦醒时分的曙光。 “我看到了。”千精开口,“我看到你写的入梦计划,把这件事告诉了胡堂主,胡堂主知道后,七星也知道了,其他国家也应该知道了。” 白术怔了一下,他倏然抬头看向了千精:“所以富贵哥哥不是想要度假因为我所以选择来到须弥,而是知道我遇到了麻烦,为此专门来须弥找我?” 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前者可以说是被白术影响,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度假胜地,然后把自己卷入了麻烦。 后者却是千精明知道须弥很危险,明知道他可以等着其他官方势力协助教令院去解决这件事,却仍然只身一人来到须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白术身边。 “是啊,所以我说,是接到你的信专门过来的。”千精摊开手,“可能我的到来并不会对须弥的现状有多少帮助,但及时告诉你们,外面的人已经知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我想,这非常重要。” 第112章 “很重要。”白术斩钉截铁地说道,“富贵叔叔的消息,以及你能来,都非常、非常重要。” 千精询问了小孩的意见,上手揉了揉他那柔顺的长发。 手感意料之内的好。 “我还没把这个消息告诉须弥的其他人。”千精说道,“我有很多困惑。外界对须弥的认知障碍,教令院采取的入梦计划,以及我在野外看到的深渊教团。所以我准备先找熟人了解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白术仰着头,他能看出千精在来须弥城之后是直奔健康之家而来的,应该是和守卫打听到他们可能在这里,就直奔此处而来了。 江蓠闻言起身,再次确认了窗户与门关紧关严了,才重新折回休息的软榻上坐下。 这是他们的临时休息室,也是他们在须弥的长期住所,虽然在单独谈话前江蓠就保证了谈话的隐私,但谈到现在这个话题,她下意识想要谨慎地再确认一遍门窗,保证他们的谈话不被他人听见。 “师父在教令院。”江蓠知道千精亲近白术,但这种情况下,心智成熟的大人才是千精真正需要与之协商探讨的对象。 江蓠和白术在须弥也看到了很多东西,他们会一一告知千精,但那是孩童的视角,多用于参考,相对于他们而言,胡大夫那边能知道更多。 “师父在帮助一些需要长期入梦的学者能在梦境里待得更久。”江蓠简单地介绍了胡大夫的现状,说千精要找胡大夫谈事情的话,至少要等到太阳彻底下山的晚上。 她拧着眉,言语之间有些不悦:“我不是很喜欢须弥的某些学者,他们话里话外都在说师父是璃月人,没办法帮他们解决须弥的问题,师父也被限制行医,只能做些护理工作,若仅仅如此,看在能帮助病人的份上,也就算了,但师父成功地帮助他们降低了嗜睡的风险,有些人还在叫嚷只是因为他们投身于更重要的研究,所以让师父在这种小事上抢了先。” 这其实与须弥如今正在经历的大事件没什么关系,这种抱怨也不该讲给千精听,但江蓠时隔许久在异国碰到了年长的熟人,忍不住把对方当成长辈分享了苦恼。 而事实上这种话其实比那些大事更让千精在意。因为须弥城门口两名卫兵所以升高的教令院好感,此时又咚的一声落回了低谷。 但在收集信息阶段,任何评价都是真相浮出水面时可以随意撕下的标签,所以千精只在此时顺着江蓠的话说了下去,点评那些学者的自以为是与傲慢无礼。 然后他这样问道:“所以,你们是认为须弥如今的处境,很大一部分上是源于教令院的自取灭亡?” 江蓠愣了下,忙摇头:“不,任何群体里都有些害群之马,教令院里也有很多值得尊重的学者,有几个当面发表不正当言辞的坏家伙,还被贤者勒令道歉了。” 说到这里白术也想到了什么:“我送出那封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上面的记录并不是全部。限制发放虚空终端,规定长期入梦的人选和他们入梦的时间,这并不是教令院在歧视外来者,而是教令院认为须弥城的学者和平民有义务提供更多的梦境力量。” 过度沉迷于虚空营造的梦境,不仅身体吃不消,意识也可能永远迷失在虚空里,如果是须弥城的住民因此长睡不醒,好歹还是在故乡中安眠,好歹是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代价听起来就不是那么惨烈了,但沙漠人和异邦人不一样,他们还是在虚空之外的现实活着更好一点。 沙漠来的镀金旅团主要是抗拒连接智慧之神制造的虚空,在教令院放出提倡入梦是为了提供梦境能量之后,他们就更担心自己在佩戴上虚空终端之后会被抽成人干。 镀金旅团也知道他们这种情况下最好一致对外,但他们很难对教令院彻底放下戒心甚至交托性命,所以目前主要是辅助三十人团做城防和安保之类的工作。 至于异邦人,他们安全离开须弥的概率比须弥人都要高,只是会在离开之后丢失记忆而已,大多数商旅应该都早早地撤离危险的须弥,留下来的,要么就是住在这里很久已经和须弥人建立新的密切关系的半个须弥人,要么就是胡大夫这样希望留下来尽微薄之力的好人。 教令院不会苛刻这些人更多,有能力且有意愿的主动去提供就好了;有能力没意愿的,如今能留在须弥城,也是对他们最大的助力了。 白术和江蓠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虚空终端限制使用的缘由补充完毕,也算是合理化了教令院推行入梦计划的行为,至于须弥境内和境外的认知差异,教令院其实也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深渊。 约五百年前,坎瑞亚窃取深渊的力量,一场波及整个提瓦特的浩劫,让尘世七国都损失惨重,直至天理降下神罚,为这一切灾难画下了最后的句号。 但句号只代表事件的结束,不代表提瓦特生灵遭受的损失与苦难得到了弥补,深渊的威胁也从未真正离去,如今就是复仇者的卷土重来。 须弥是开始。 因为须弥最接近世界树,因为须弥的神明尚在沉睡,因为须弥人都能染上魔麟病然后丧失行动力。 敌人也做到了。 须弥被逼到了绝境。 “看起来毫无胜利的希望。”千精评价道,“完全是被动防守的状态了。” “嗯……但教令院似乎很自信问题终究能被他们解决。”江蓠回想了下自己和当地人的交流,“不,不仅仅是他们,那些佩戴虚空终端的须弥人都是这样。” “他们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将他们的意识转入虚空。”白术说道,“这是我的猜测。可能事情完全不是这样,但我知道的东西,只支持我提出这样的合理猜测。” 千精点头表示理解:“更多的我趁这个时间和本地人再打听下,其他的等胡大夫和长生回来再说。” 他起身准备暂时告辞,没想到江蓠和白术的表情都有些惊讶,他们叫住他,说其实长生就在这个房间里。长生没有跟胡大夫一起出去。 千精怔了下,他本能环顾四周,没看到那抹白色影子,然后江蓠起身,几步来到药柜前,推开了最大的一扇门。 通体纯白的长蛇,闭眼蜷缩着躺在木盒里,像是在睡个好觉,又像是没了呼吸。 第91章 “长生这是……?” 千精几乎是本能地回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小豆丁, 皱着眉头神色难堪。 “我记得上次我与祂见面的时候,祂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要不是长生眼皮偶尔轻微地颤动, 千精当真会以为如今的长生已经变成一尊不会说话的白玉雕像,沉睡着药房之中,等待被有缘人取走用于入药。 “……这个猜测未免太可怕了。” “我们也不知道长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祂在来到须弥不久之后就变得很嗜睡, 现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长生醒来的时候安慰我们没事。师父应该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他和长生说了悄悄话, 告诉我们让长生安心睡着就好了。” “可能是须弥地脉的异常太严重了。长生本来就对环境因素比较敏感,我们起初也很担心,但是既然师父和长生都说没事, 那我们就尽量当作无事发生好了。也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无论如何, 须弥之外的大家都已经知道了须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相信师父和我们很快就能回国,到时候长生又能精神抖擞起来了。” 两小只依然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模式,他们认真交代了他们所知道的长生情况, 然后建议千精听完这些再去找胡大夫核实具体的细枝末节。 “我明白了……”千精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长生所在的位置,主动告辞离开。 他花了一段时间打听情报。 须弥城的人都知道今天来了一个璃月的商人, 对千精刚来所以希望知道更多的情况表示了解, 大部分被问到的人都没有藏着掖着, 能说就说。 须弥本地人会说虚空终端利大于弊, 现实如此紧张压抑, 即使教令院没有公布利用虚空终端入梦能提供梦境知能让虚空庇护须弥城的消息, 须弥人也对进入梦境世界趋之若鹜。 他们说梦境世界不是单纯的世外桃源, 它就像是另一个真实存在却更美好的世界, 没有战争, 没有疾病,没有死亡。 他们能在那里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愿望,无论是容貌、财富、权势、崇拜,还是智慧。 “是指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精力去重复实验接近真理?”千精好奇地询问他正在搭话的学者。 “正是如此。”这位因为身体吃不消不得不退出梦境的学者还在对虚空里的一切念念不忘,“虚空能排除无关变量的干扰,能让实验成功的概率大大提高,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轻易叩响真理的大门。” 他的眼里好像是有一团火,而和他一起坐着的学者,也笑着说在虚空里只要自己想做就可以做到,而且那不仅仅是做梦时的臆想,他们保留着梦里的记忆,梦醒之后那些理论与结果同样成立。 第113章 “虚空计划刚推行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质疑教令院,我也是其中之一,然后那不如我的竞争者从梦境中归来的时候,他的学识碾压我,他做出的成果让导师都甘拜下风。” “天空也是谎言。为何虚空不能是真实?那不是梦。是我们自己搭建的世界。从我们这代人开始的须弥。” “没有进入过虚空的人是不懂虚空的魅力的。” “沙子和异邦人……嗯,为虚空提供能量、维持须弥城不受死域侵蚀,这是我们教令院应该做的,这不是你们的责任。我们感激一切在此刻为虚空献上梦境力量的慷慨仁慈之人,贤者终将让须弥重生。” 纷杂的消息传入耳畔。 千精一字不落地记下这些曾经进入过梦境世界的须弥人的说辞,得到了教令院此政策的官方术语——“虚空计划”。 这些参与过虚空计划的学者与平民,并不在意自己因为入梦而萎靡的精神与虚弱的躯体,他们对虚空的一切赞不绝口,对现实的恶劣毫无警惕。 他们都隐隐忽视了最初实施这个计划的目的,是在时间流速更慢的梦境里,寻找现实中死域和魔麟病问题的解决办法。 好消息是千精发现他们之中的有些人找到了办法。 坏消息是这些人之中很少有人把这些办法付诸行动,像是故意维持住须弥这种局势紧张不得不躲在须弥城受虚空力量庇护的处境。 ……千精怀疑他们对虚空铸就的梦境世界上了瘾,生怕须弥城不是现在这种处境之后,教令院回收了普通须弥人都能进入虚空畅游美梦的权柄。 这不是在开玩笑。 如果换一个人查出须弥城里存在拿死域土壤的样本研究如何破坏地脉制造死域的农民、偷偷往静脉注射不知名药物加重病情然后讨求更多入梦时间的魔麟病患者、避开三十人团熟练翻墙一头扎进雨林深处的半大孩童,也会像是千精这样想的。 对比之下那些异邦人和沙漠人就比较正常。 他们只是被须弥雨林原住民胸有成竹的态度给安抚住了,觉得教令院总会有解决办法,即使现在态度消息,也一定有能力渡过难关。 启用虚空计划之后也无人死去、细枝末节的地方在慢慢改善,就是最好的证据。 千精对这种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目光投向了之前卫兵提到的聚砂厅,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他向聚砂厅的掌旗官询问了在不能长期佩戴虚空终端的前提下,如何向虚空献出梦境力量。 掌旗官回答,有临时的虚空终端可以使用,为保证虚空里漫长的记忆影响现实里的生活,他们不会保留临时虚空终端使用者的记忆。 就像是梦醒之后,只能记得一些记忆碎片。 “保留记忆会造成时间概念上的认知紊乱,我们希望能尽可能减少你们提供梦境后的损伤。”掌旗官委婉提醒。 但总有会质疑虚空里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看见的警惕之人。 镀金旅团的成员就几乎每一个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您也可以签订这份协议,让梦境最后的自己来决定是否保留记忆。”为了杜绝不必要的猜忌,掌旗官在千精没有发问的情况下就主动说明了千精可以有另外一种选择。 千精草草翻看了掌旗官递来的纸质文件。 “嗯……我晚上过来可以吗?”千精知道对外人开放的临时虚空终端需要在特定人员的看护下才能被外人使用。 “当然。”掌旗官和蔼地笑道,“本来睡眠就多在夜晚。提前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千精将文件放回去,礼貌告别朝着健康之家的方向走过去。 抬头可以看见星光。 千精回到了健康之家附近,白术和江蓠中午带他去的房子亮着灯,里面有成人高度的影子浮动。 看起来胡大夫已经回来了。 在千精敲门进来之前,胡大夫已经从自己两个弟子的口中得知千精的拜访,他明显惊讶千精竟然能打破认知的魔咒,但一想到千精与仙人亲近,又理解了,只是目光瞥到长生所在的地方,眼中不免划过愧疚和黯淡。 两个小孩自觉地给大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胡大夫首先提及了长生,说他不该为了那封信远赴须弥。 千精意外胡大夫的悔意。 如果胡大夫仅仅是懊恼自己将身边人带入险境,他的身边人会第一时间否认这个说法,因为白术和江蓠是主动要求跟着胡大夫的。 胡大夫言辞之中的重点是长生。 “嗯,召我来须弥的那封信有愚人众的手笔。他们知道长生会一直跟在我身边。”胡大夫按着眉心,“长生身份特殊,又体质虚弱,我不知道祂的身份是如何暴露的……” 他沉下声音:“总之,博士拿祂的安危做胁迫,和深渊达成了合作。” 疑似消息泄漏者的千精恰到好处地睁大眼睛,声音都有些急切:“那长生现在……” “长生不会出事。”胡大夫肯定地说愚人众和深渊要的就是长生的平安无事,否则璃月仙人在须弥境内出现了问题,其他璃月仙人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 其实没有这种感应吧。千精腹诽。 但他当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去,只是继续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也对,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担心长生在须弥出事。” 目前深渊和博士都是不想要璃月知道须弥发生了什么、不想要其他国家的变量干扰他们在须弥的行动的。 博士的胁迫十之八九是对深渊的口头威胁,而深渊不能保证博士只说不做,真正合作后,那就是互相牵制,彼此提防着哪一天队友忽然背刺或是拉着自己共沉沦。 现在阶段,长生平安无事,深渊和愚人众还未彻底冒犯某些高端战力,外界不知道须弥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最好的。 “这也是胡大夫没有把长生直接送回璃月的原因吧。”千精说道,“不然我想,您是不会让这样的长生再继续留在这里的。” 胡大夫默认了。 “那如今长生这副模样,单纯因为须弥的环境问题吗?”千精想知道长生再待下去会不会真的出现什么本源上的损伤。 胡大夫同样没有否认这一点,并且说深渊和愚人众偶尔还会专门送来天材地宝以便帮助长生恢复,可能早期偶尔嗜睡是由于水土不服,现在的话,可能更多的是消化不良。 “祂的状态比我第一次见到祂的时候要更好。”胡大夫其实很高兴长生能慢慢好转仙力都有所回升,但怎么说呢,一想到这和愚人众、深渊的博弈沾边,他就有种难以忽视的微妙。 千精表示理解。 “您在须弥接触的信息比我预想得还要多。”千精真心实意地说道,“听起来,您除了日常拜访教令院,还和深渊教团、愚人众这两个势力不时打照面?”他问出的问题有些危险。 但对于胡大夫而言,这就是合理的质疑。 何况他也能给出更危险的答案。 胡大夫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现在的情况……但教令院的高层和愚人众达成了合作,愚人众和深渊达成了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写! 第92章 千精敏锐意识到了胡大夫用词里透露出的重要信息, 并第一时间尝试和胡大夫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听起来,深渊不知道愚人众和教令院正在合作,教令院也不知道愚人众还和深渊保持着联系。”千精盯着胡大夫说出了他从胡大夫的话语中得出的猜测, “是这样吗?” “富贵先生很敏锐啊。”胡大夫感叹,他这句话也算是默认了千精的说法是完全符合实际的。 “不,胡大夫都明示到这种程度了, 我怎么能听不出来呢?”千精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胡大夫, 没想到你会是须弥知道最多的那一个。” 胡大夫的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这、这可能是因为我沾了长生的光, 却又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真正做主,所以……所以事态就演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了。” 所有人都把他当工具人的状态。 所有人都觉得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所以苟着的胡大夫就莫名其妙成为了那个知道的情报最全的那一个人。 “我在和你见面之前搜集到一些情报……”千精简单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做了一个总结,“深渊教团和愚人众那边, 我想胡大夫就算与他们的人有所接触, 交流也有限;但是教令院不一样。” 根据白术和江蓠的说法,胡大夫近期日日都要去教令院。 表面上看,胡大夫只是那些沉迷于虚空的学者们的护工,但既然眼前之人能说出教令院与愚人众的合作, 并且作为一个外来医师在这种时局下随意进出教令院,千精还是觉得胡大夫甚至有机会触碰到教令院的核心机密。 第114章 “我想想该怎么说。”胡大夫也完全没有考虑过不坦白的可能性, 他摸着胡子沉思, 最终还是决定按照时间顺序来叙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愚人众和深渊教团拿长生做博弈棋子这件事, 本来是把当事人和胡大夫都蒙在鼓里的。 但虚空计划启动后, 教令院德高望重的贤者从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地吐血, 很快躺回床铺, 陷入了深度昏迷。 胡大夫就是在教令院召集须弥城所有医师前去征求一线生机的时候, 成为唯一让他清醒过来的医师。 也并非因为当时须弥城的所有医者都不如胡大夫。只是胡大夫能依据长生的秘法, 将部分病痛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而那位贤者似乎是虚空计划至关重要的一环,胡大夫思虑再三,认为贤者的苏醒能救更多人的性命,所以动了秘法。 然后包括那位贤者在内的许多学者在事后疯狂深究胡大夫的治疗论,发现了关键在长生身上,他们不知道长生的真实身份,但不妨碍他们因为长生的特殊产生了拿长生入药的念头。 愚人众阻止了教令院,然后在胡大夫面前暴露了和教令院的合作;愚人众敷衍教令院打消念头时,长生护住坐立不安的胡大夫,看着博士指出了他身上有深渊气息,而愚人众正在和深渊教团合作。 准确来说是博士单方面和深渊教团合作。 之后以为长生被博士视为猎物而他们暂时不能和愚人众撕破脸的教令院,就把胡大夫当成半个自己人了,因为教令院很多学者都没胡大夫知道的这么多了,之前被胡大夫救过的学者还给了他一个权限还可以的虚空终端。 所以胡大夫甚至进入过虚空。 “……虚空计划的初衷是争取解决须弥困境没有错,但随着计划的进行,就连大贤者也沉浸在虚空具现化的梦境世界里。” “虚空的梦境是更加理想化的现实。” 胡大夫这样说道。他的这句话甚至是字面意思。 因为梦境的真理带到现实同样成立。 千精眯起眼睛,他记起了之前那个深渊法师提到的命运的织机:“喔,那个虚空梦境有深渊的手笔?” 胡大夫点头:“对,那些学者得到的真理,有一个须弥人更熟悉的名字——” “禁忌知识。” 那是来自提瓦特之外的致人疯狂的东西。 神也因其疯狂。须弥沙漠曾经一位被视为太阳的神,就陨落于此。 “我试着暗示他们了。但他们说虚空是大慈树王的造物。那些真理是他们争取的神恩。没有人怀疑这是深渊的诡计。”胡大夫重重按压着太阳穴,“学者们再也无法拒绝虚空。” 那些人已经有了拯救须弥的能力。 但他们不愿意了。他们觉得,虚空才是他们真正的现实。他们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在现实里苦苦追寻却又一生难觅的真理。 “说得我都对虚空感兴趣了。”千精回想起自己跟三十人团掌旗官预约的美梦,“那些疯狂学者找到了吗?和须弥城里那些记不住梦或是没去过虚空的人有关吗?” 从胡大夫的说辞来看,教令院的学者们已经不把进入虚空梦境当成是一种寻求自保之路的公共责任,而是一种奖励。 一种只需要他们战胜不必要的限制条件,就可以永远得到的奖励。 这种情况下,教令院仍然限制沙漠人和异邦人使用虚空终端,肯定不是担心这些人受到伤害,而是想把好东西给自己人用。 ……虽然以旁观者的视角而言,进入虚空梦境就如同教令院所说的那样,是一种牺牲,但不能否认教令院的排外与歧视,他们很大程度上没安好心。 千精的话里话外都在怀疑教令院留着这些不会被允许进入梦境的外人,是不是在等着最后用他们的性命去成就须弥的新世界。 胡大夫说教令院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千精笑着回答现在的教令院其实就够丧心病狂的了。 胡大夫说不出反驳的话,但还是比较理智地回答教令院没打算对这些人动手。 至少不会主动去伤害他们。 在如今的须弥城,教令院有不让目标佩戴虚空终端就汲取梦境的手段,须弥城的任何人活着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宝贵资源,在虚空计划进行期间,他们会尽可能地保存所有可被动用的有生力量。 等到虚空计划结束之后,那些愿意长存于梦境世界的须弥人,将会彻底抛弃自己的躯壳,死域在他们完全不作抵抗的情况下,会飞速覆盖整个雨林,那时候留在须弥城里的人们,就该去哪里去哪里吧。 活下来是命大。 活不下来,教令院也问心无愧,甚至觉得自己多么仁慈,他们可是用虚空义务庇护了他们那么久! “……但被允许成为虚空永久用户的须弥人中,也不是每一个都赞同这种做法的。”胡大夫提到有些公开抗议的学者被软禁起来,有些同样清醒的学者正在佯装与狼同行。 否则的话胡大夫也不可能就坐以待毙,旁观事态朝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下去了。 “我去教令院照顾的,大多就是那些被软禁被强制入梦的学者了。”胡大夫闭上了眼睛,“他们被用来测试人体能在虚空中坚持的最大时限,见过了新世界却背弃智慧的他们被视作愚钝之辈,被视作……耗材。” 千精看着胡大夫。 他冷不丁问道:“所以你是通过照顾这些学者和反对虚空计划的另一拨人搭上关系的?” “对。”胡大夫再度点头,他其实并没有打算卖关子,只是联系他的人的身份,让他不知从何说起,“那是一位因论派学者,名叫莲娜,她借用了愚人众的名义,将这些假死的受害者一一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千精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在璃月往生堂见过的学者。 不过,愚人众? 胡大夫看出了千精的困惑,但对这件事也是一头雾水,只说他知道莲娜是友军,莲娜如何和愚人众搭上线,他不知道。 那些藏在教令院中与莲娜一起给愚人众和教令院乃至深渊找不痛快的正义之士,胡大夫也只知道有这回事,不知道具体人员。 莲娜把自己推到台前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她是社会历史专家,参与编写了虚空梦境的社会背景与规则秩序,最初还是虚空计划的狂热推崇者,然后教令院发现莲娜其实是装的,可惜由于虚空里遍布通过莲娜丈夫翻译才能看得懂的代码,大贤者忍气吞声留下了他们,还让其他贤者与学者都让让他们。 被毫不客气怼得差点掉眼泪的教令院学者和共同参与虚空搭建的愚人众研究员都在心里安慰自己,莲娜是孕妇,她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特殊时间点恐怕根本没有跟着进入梦境的机会,让让她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愚人众的博士对她也很迁就。明明他在众人的刻板印象里是能活体解剖孕妇把孩子取出来的疯狂科学家。 “莲娜女士跟我说,她手里有博士的把柄和他渴望得到的知识。”胡大夫这么回答。 这本来又是一个未解之谜,但千精第一时间想出了真相。 把柄是指莲娜在往生堂看到的赞迪克,至于知识,那就是如何解除切片间的自毁协议。 没想到这位因论派的学者这么能干。千精在心里感叹。一般的聪明人得知这种情报还去威胁博士,只会□□脆利落解决,而莲娜不但活了下来,还真的通过威胁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我所知道的情报就是这些了。”胡大夫吐出一口浊气,“富贵先生,希望我说的这些话,能让你的须弥之旅不虚此行。” 千精看着胡大夫。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想着,他眼前的这位璃月大夫同样很能干就是了。 第93章 胡大夫看出了千精有专门来须弥解决麻烦的意向, 他把千精当成了先行一步前来调查的情报官,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千精也没纠正胡大夫的想法。 用不着纠正,他的身份已经在天权星那里过了明面, 如今的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总务司职员。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更加名正言顺就是了。 他们的谈话结束,两人离开封闭的室内, 闲聊一些不需要特别在意隔墙有耳的日常, 带着白术在须弥城逛了一圈回来的江蓠, 见到他们等在门口, 本来打算在大人没聊完的时候再逛一圈的师姐弟,放松肩膀朝着千精和胡大夫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千精第一时间将目光移到白术身上。 他注意到白术手的动作有些古怪,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生物被他抱在怀里一样。 “是兰那罗吗?”胡大夫也跟着看向白术的手, 他招呼白术进来, 把在场的人又带回能够保证谈话不被听见的私人空间里,才继续发问。 兰那罗是须弥独有的一种生物,记载甚少,一度被认为是传说中的幻想生物, 但由于须弥近来的局势愈发恶劣,兰那罗的家园也受到不小波及, 它们再一次进入了如今须弥人的视野, 被须弥人认识。 第115章 但能看到兰那罗的条件有限, 大多数人只知道兰那罗可能就生活在它们身边, 不知道兰那罗的具体位置, 本来小孩子都是能看见兰那罗的,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 小孩子也渐渐不符合看到的条件了。 白术目前还处于能看到的阶段。 而且他没想到怀里这个胆小的草木精灵愿意跟着自己在人类的聚集地走来走去。 兰那罗如今是畏惧人类的。 因为有些人在知道兰那罗的存在之后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兰那罗又躲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才是符合大众认知的事实。 好在也正是因为这个事实,即使白术的姿势有些破绽,也没人往兰那罗的方向猜想。 白术弯腰把兰那罗放到了地上。 千精正在说他们之前的举动还是太危险了。要是有其他可以看看兰那罗的人正好和他们撞上了,那不是完蛋了吗。 白术摇头:“兰沙恭说它们能判断出谁能看见兰那罗,谁不可以,要是注意到了这样的人过来,它会揪我的衣服提醒我的。” 这样的话勉强可以让人接受。 千精点头,目光追随着白术视线所及看向了兰那罗所在的位置。 能感知到有东西在那里,但看不见。 “兰沙恭……是这只兰那罗的名字?”千精思考,“早不来晚不来在这种时候找过来,难道是和我有关?” 白术点头,江蓠作为同样能看到兰那罗的另一个孩子,帮忙做了兰沙恭的传话筒。 兰那罗的语言和人类并不完全相通。 好在也有相似之处,懂得关键词替换之后,就变得很好理解。 “嗯……我晚上是准备去聚砂厅试行虚空终端……你要陪我入梦?” 千精有些惊讶。 其实他原本的做法也不算冒险。尽管虚空由愚人众和教令院合力搭建的梦境世界被深渊的禁忌知识污染,但多重危险也意味着这些危险可以拿来相互制衡,他打算入梦之前回一趟多托雷的研究基地,以此来将保全自己的概率提升至最高。 但预期里最高的成功概率,在眼前这位兰那罗主动送上门来之后,又能变成新的最高了。 只是千精实在是不理解天上怎么还能这么掉馅饼呢,他在之前没来过须弥,在之前更没见过兰那罗,这种生物无缘由的青睐让他觉得其中绝对有阴谋诡计…… 兰那罗似乎回应了千精的疑惑。 白术和江蓠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相当精彩,他们还困惑地看了一眼彼此,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兰沙恭的话后,他们复杂地重复了兰那罗的原话。 “笨笨那菈!那菈是远方来的那菈,是阿兰雅尼带着星星味道的朋友……” 那菈是人。第一句翻译过来是兰那罗很生气。所以不用翻译。 但是第二句……阿兰雅尼,在兰那罗的语言中指的是须弥的智慧之神,大慈树王。 同样怀疑自己听力的千精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不是很想去思考身边的胡大夫为什么忽然开始掐人中。 他保持着冷静,和眼前的兰沙恭再次搭话,试图问出更多情报,兰沙恭坚持有些事情只能在千精进入虚空后才能知道,但它至少让千精摸清了刚才那句骇人听闻的话。 简单来说眼前这只兰那罗可能在须弥的七神聚会里看到过他…… 这不是更炸裂了吗? 能参加七神聚会的不是神就是神带去的亲友……而他作为璃月人很显然是被岩神带过去的,但这种炸裂操作就算他把钟离等同摩拉克斯再考虑合理性也很难解释得通…… 喔,他是被冰神带过去的。那没事了。 听到关键词的千精瞬间冷静,把脑内因为可怕的前置条件所以放在一起的两人又分割开来,并且在心里反省了下自己果断将他们相提并论的潜意识。 是他和至冬勾搭得太早的问题。 和璃月这边没关系,和钟离和摩拉克斯……这个之后再考虑。 须弥有利用梦境挖出他潜意识记忆的机会。 总归现在距离璃月十万八千里,有事回去再说也来得及。刚才的突发情况也只是误会。所以现在约等于无事发生。 “这样啊。那你可能认错人了。”从兰沙恭的只言片语中分析出真相的千精,开始误导没听出那个带人的女神就是冰神的白术等人,“那时候我应该死了,有仙人扮成我的样子代我行走于世吧。” 他是张口就来。 兰沙恭都快被千精笃定真诚的态度说服了,它喃喃说着什么那菈的气味确实变了,但是时间也能改变那菈的气味。 ——感谢精神恍惚但仍在翻译的药童们。 千精不担心失去“曾经认识的朋友”这一身份之后,兰沙恭就放弃了对他提供援助,所以为了忽悠在场的其他三人,他继续理直气壮胡说八道:“而我能重新见到他,亲自来到须弥看到风景,这就像是做梦一样。” 他弯下腰,尽管仍然看不见、听不见,但他朝着那个方向伸出了手:“请帮我。我必须进入虚空。” 他感到手心多了重量。 一种链接在他们之间建立,而千精再眨眼之后,他看到了小只的须弥精灵,它正在重重点头。 白术和江蓠看起来又要下意识翻译兰沙恭的同意,但千精笑着说不用了,他现在应该是得到了认可,可以和兰沙恭见面。 兰沙恭认真反驳了千精。 能否看见,决定权不在兰那罗的认可。很多被兰那罗认可的人在现实里仍然看不见兰那罗,只能在梦境里一起玩耍的。 兰沙恭拍了拍肚子:“星星的味道!看见!” “……好的。”千精猜想兰沙恭指的应该是脖子,但是兰沙恭的脑袋和身子长在一起,它指嘴巴下面那片区域的时候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在摸肚子。 不过,星星吗。 千精碰了碰后脖颈。 天外陨石和天空岛来客两种解读。 其实都不太喜欢,但前者更难让人接受。 无所谓,现在璃月那边猜想精彩,这边的几人被他刻意误导,之后在璃月也能提供“须弥兰那罗的可靠证词”。 ……最好不要给他将摩拉克斯化身锤成至冬执行官富人的机会。 如果钟离是另一种情况,那就只是富人是仙人的剧本了,那没事了,钟离又不会在意这个,而且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类型。 他们可以嗑瓜子把这作为茶前饭后的谈资。 千精带着兰沙恭消失在了三人的视线里。 他们面面相觑。 “富贵叔叔死过吗……”白术喃喃,“钟离先生复活了他?”他很清楚千精口中的仙人只可能是钟离。 “……死而复生有悖天伦,仙人岂会主动僭越。”江蓠本能反驳,但反驳她这句话的说辞,在场三人包括她自己都一清二楚。 仙人不会僭越,但若是这个仙人还有其他身份…… “……”胡大夫回想起之前长生提及的那行字,面容都不由自主扭曲了一秒。 他和千精接触期间千精其实大部分都在做好事,那句闯祸的警告语其实他一直不太能理解,但是现在想想,难道那是在指复活导致的对指定人起作用的性情偏激? 确实啊。之前千精对钟离的态度确实不正常,生气也不会对钟离出手在那自残,现在更是完全一副理解了钟离在为自己好的动真心的样子。 ……感觉这段时间璃月也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样子。 胡大夫细思极恐,努力阻止自己的思维朝着不利于仙人不利于钟离的方向思考,好在江蓠和白术知道得不如他多,他安抚他们几句,说可能有什么误会,勉强把两个孩子敷衍过去,然后关灯睡觉。 但很显然。 他们三个今晚都要失眠。 …… 千精在虚空中睁开眼睛。 白茫茫的世界堆满了兰那罗。 不止兰沙恭,还有其他各色各异的草木精灵。 “那菈!一起去见阿兰雅尼!” 佩戴上虚空终端入眠的人,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进入虚空拟造的梦境世界。 而兰沙恭将利用这个教令院无法观测到的入梦时间,带千精觐见传闻中受伤严重至今沉睡不醒的智慧之神。 第94章 神明如婴孩蜷缩在梦境深处。 她闭着眼, 孱弱的模样与众生认知里无所不能的神大相径庭。 千精本以为自己是沾了冰神的福气,才得以和大慈树王见面,他的脑中都已经有一条时间顺序完整的证据链了。 但事实和他想的不一样。 千精想的是—— 冰神虽然对天空岛的行径颇有微词, 但她不会因此与深渊为伍,须弥愚人众的行为很大概率是第二席执行官的自作主张,与至冬女皇无关。 同样的理论可以套用到大慈树王和教令院上面。 作为尘世七执政之一的神明, 她不会容许自己的臣民背弃提瓦特, 更不会容忍自己的臣民与深渊共舞, 她是肯定能看出那个虚空梦境不对劲并且提醒臣民的那一个。 第116章 她如今不阻止只可能是深渊或是博士动了什么手脚, 以至于她在须弥局势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也不能出面,不得不寻求外来者的帮助。 嗯,虽然神明向身为人类的外来者求助这一件事听起来太过荒谬, 但除此之外, 还有什么能解释兰那罗要带他去见神明? 这绝对是大慈树王自己的授意吧? 千精这样想着,然后翻涌沸腾的思绪在看到光圈里闭目沉睡的幼神之后,戛然而止。 ……好吧,看起来是兰那罗自作主张。 千精神色微妙。 也对, 若是神明能通过兰那罗将指定的人带到自己面前,那现在的须弥城也不会是教令院某些学者的一言堂了。 他本来还在说服神明对之前的潘塔罗涅这么信任吗, 她应该知道潘塔罗涅是至冬的另一位执行官, 或许很久之前的会面让她对潘塔罗涅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可谁又能保证潘塔罗涅在须弥这件事上, 站的是冰神立场而不是博士立场? 现在这些可疑的点重新被翻了出来, 成为须弥神明可能从未信过他的证据, 是兰那罗忧心它们的阿兰雅尼, 认为出席过宴会、疑似草神故人的潘塔罗涅能帮上忙。 “不……我做不到唤醒她。”千精无奈拒绝了兰那罗几乎不可能的希冀, “伤害她说不定更有可能。” 这些小东西到底是怎么想的。 随随便便把一个外人带到这么重要的地方, 就不怕他对须弥的神明不利吗? 智慧之神现在这种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很虚弱的状态,让千精有种他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伸手也能给神明致命一击的错觉。 千精还真的试着抬了抬手。 喔,有看不见的屏障。那还好。 不然须弥的神也太惨了点,下面又是趁着神明不在祸国殃民的教令院,又是在神明虚弱期把敌人引入大本营的兰那罗,完全没救了。 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不对,不对,那菈。”没想到围绕在他身边的兰那罗又七嘴八舌否决了他,它们在说千精误解了它们的意思,“草木的主人没有沉睡,她在这里,她就是世界,她就是梦——” 千精倏然睁开眼睛。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抬头看见的须弥城的大门,熟悉的卫兵守在门前,笑着欢迎他来到智慧的国度。 时间回到了他刚到须弥城的时候。 好似之前在须弥城漫步街头,和白术等人的会谈、和兰那罗的奇遇以及那好似沉浮于胎水中的幼神,都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千精看了一眼草木郁葱的来时路,又将视线移动到繁华热闹的须弥城。 吆喝的商贩能随口跟购物的学生笑谈须弥的农业发展起源,嬉闹的孩童可以在打闹之间切换至少四种不同语言,与朋友并肩而行的路人眉飞色舞地说着晦涩的机关理论…… 这里是学术氛围浓厚的智慧国度。 是璃月乃至其他国家记载里的须弥。 ——也是虚空梦境拟造的家园。 千精心神微妙地在须弥城中漫步,他穿过须弥城来到了另一个城门入口,站在那通往的小径眺望远方的雨林。 这里依据现实而诞生,虽是梦境,可身处其中,根本难以辨认虚假,不怪须弥人沉迷。 不知道这梦境的空间是否有边界,他要是在须弥一路向东,能看到璃月吗? 不,说不定已经有人做过了。 千精回想起那些认知紊乱现象,回想起深渊口中的命运的织机。 或许须弥的虚空梦境已经逐渐替代提瓦特的现实,而深渊教团正在试图通过他们作为的命运织机,在原有的基础上编造出他们理想的提瓦特。 这也符合须弥是他们试验场的说法。 现在的美梦只是深渊在计划初期给教令院的甜头,一旦深渊教团在须弥达成了他们的目的,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深渊扭曲成最让人绝望的噩梦。 本应如此,但是—— 半身衣裙染上黑红的神止步于他身前。 千精看着成女体形的智慧之神。 “晚上好,远道而来的客人。”大慈树王微笑着和千精打招呼,“请恕我不能及时招待。” 虚空是神之造物,兰那罗口中的梦与世界是草神本身,所以如今这个与现实近乎一致的梦境,因大慈树王而存在。 深渊教团选择须弥作为命运重启的第一站,是这里最靠近世界树,是大慈树王这位须弥神明本身就是世界树的半身。 命运的织机顾名思义,是工具;而相对地,草神可以被视为材料,视为新世界的世界树。 千精的目光下移,落在大慈树王污秽的裙摆。 坎瑞亚的战役,让大慈树王重伤,更让禁忌知识腐蚀她的灵肉,从这个角度而言,解读成这位尘世执政要与深渊为伍也不为过。 但那样的话,须弥根本等不到现在都未曾彻底沦落,所以…… “代至冬女皇向您问好。”千精礼貌地和主动伸手的大慈树王握了握,如今虽在户外,但周围往来之人神色如常,很明显是被干扰了认知,下意识忽略了他们的存在,这也方便了两人可以更放松地谈话,“我是不请自来,本来还可以说我担心须弥,现在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大慈树王脸上加深的笑容佐证了千精的猜测。 了解了。了解了。 他在心里失笑。 就说其他国家的神怎么无动于衷,果然世界级的危险还是有世界级的神在处理。 虽然现有的线索不足以推断出大慈树王的打算,但至少眼前这位神明,在禁忌知识中尚能保持理智的自我与意志。 “不,我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很高兴能在这里看到你。”大慈树王的态度意外的过分亲切,“你变年轻了,未来的我也是。” 她弯弯眼睛:“不,还是不一样的,千精,那孩子不等同于我,你和潘是同一个人。” 千精被大慈树王的话震了两次。 一次是因为想到那被兰那罗簇拥的孩童,一次则是听到了大慈树王叫出了他的真名。 他现在是富贵商人的伪装,兰那罗能通过气味把他和之前来须弥参加宴席的人等同很正常,大慈树王知道他是至冬执行官也很正常,但是知道千精的真名就很微妙了。 是世界树半身的全知全能,还是冰神知道所以大慈树王也直接提及? 啧,那么早认识冰神,草神也知道他,他就是靠钟离然后以关系户的身份入职愚人众然后当上执行官的吧。 千精咳嗽了一声,把话题拉回普世意义更重要的那位幼神身上:“我在兰那罗指引下看到的那位……是您钦定的新神?” 尘世执政从未有过生前退位。 大慈树王也没否认自己准备抹除自己的事实:“嗯,我的污染无法根除,而世界树因我病灶难除,深渊更试图通过我扭曲世界树的历史。” 她低笑着模糊了自己那既定的选择:“好在我在临走前还能为我的子民再做些事情。” 大慈树王用最精简的语言为他概括了之后的内容。 从深渊教团说起。 那与深渊关系密切的势力在坎瑞亚大战后成立,成员几乎都是由坎瑞亚遗民转化的魔物,他们很多都已忘却人类时的记忆,如今在一位公主殿下的统领下为复国而战。 命运的织机是深渊教团谋划多年的计划,这种世界级的工具能超越原本被赋予坎瑞亚的命运,破除诅咒,重建家园,而须弥的种种,意味着深渊教团畅想的未来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妄想。 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慈树王先享受到了美梦成真的福利。 世界树的污染程度日趋严重,死域遍布雨林,尘暴肆虐沙漠,大慈树王旧伤未愈,又分身乏术,除须弥之外的尘世执政国也异常频出,再加上天空岛的麻烦事,提瓦特的状态急速下滑。 命运的织机则让大慈树王看到新的可能。 她协助了这个新世界的搭建,也知道这个虚空梦境里掺杂了禁忌知识,但目前大部分学者接触的知识远没有达到禁忌知识的程度,大慈树王能借助教令院与愚人众、深渊教团的合作,找出符合发展的命运,然后通过杀死自己所制造的空白,将更好的现在填充到世界线上,为提瓦特争取更多时间。 等她彻底消失之后,虚空不会存在,禁忌知识彻底消弭,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忆会被覆盖成合理,呈现在须弥的,是最终将会清零的死域,是最终将不存在的魔麟病患者,是能记住那份对真理的热爱的学者,是勇于为自己的命运而抗争的须弥人。 至于深渊教团和愚人众? 深渊教团会怎么样那是深渊的事情,愚人众的话,除了某个本就通过特殊机遇观测到其他时间线发展的执行官,身为提瓦特人的他们记忆都能得到正确的修正。 千精看了一眼大慈树王。 这位神明的智慧和自我牺牲意识值得敬佩,但她也不像是和须弥其他人通过气的,也就是说,教令院那些学者要不是神明在帮忙兜底,真的会一路走到黑,然后被深渊消解。 第117章 千精指出了这一点。 虽然在须弥神明面前指责须弥人不大好,但是这就是他真实的困惑,大慈树王都跟他说了那么多了,也不会介意解答千精这个疑惑。 何况,换个角度来说,这可是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向神问祂们怎么看人的机会。 “啊……”大慈树王好像看出了千精心中所想,忍俊不禁,“为了野心和欲望去超越自我的人,是值得赞美的勇士,人类因不完美而完美,我垂青于他们的瑕疵。” 千精说他们更像是被野心和欲望打败的。 大慈树王笑了起来:“嗯,忽略他们在政策上的错误,他们愿意坚持虚空计划,是因为虚空是我的造物,是相信我在他们犯错时也能解决弥补,我愿意放手让他们成长,因为我爱他们。以及,须弥不止有这些正在犯错的孩子,另外的那些孩子会纠正他们,人类本就是在犯错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历史中成长的。” 千精想到了胡大夫提及的包括莲娜女士在内的那群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下一秒大慈树王笑盈盈地顺着这个话题点了他的名字:“你也是这样,不用担心,神爱人,连同野心贪婪,欲罢不能。” 千精顿了下。 虽然他刚才确实也有在为自己讨要一个答案的意思,但他不觉得大慈树王最后一句话是正确的。 超出限度的野心贪婪还是会被神明厌弃的。 冰神倒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是说摩拉克斯眼界高不是在拉踩。 “神与人在情感上并无本质区别,若是有人爱你,你不会否认他能接受的一切,对吧?”大慈树王盯着千精的眼睛,她能看出千精此时的质疑,“比如,那位钟离先生。” 然后在她这句话之后,千精的质疑火速变成了钟离理所当然会接受的赞同,然后慢了一秒,又转成了微妙的、比刚才情绪更浅的平静。 “钟离先生?”千精重复了大慈树王的称谓。 大慈树王认真点头:“你如今这副面貌,是璃月商贾。我本以为你代表璃月,要向我探听璃月因世界树生病遭受的影响,没想你第一时间承认的是至冬的身份,又对须弥如今的很多事一知半解。” 她的脸上浮现出困惑:“来之前……他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tip:草神能读心。一般情况下不会用。但在这个世界相当于世界树的大慈树王其实什么都能听见…… 第95章 “嗯, 什么都没说。”千精平静地点了点头,“可能他认为以我的人格魅力和好奇心,他不用特别交代, 我也能得到真相。” 大慈树王哑然。 “也是。现在我就作为旧识,将一切告诉你了。”她将指尖圈起抵住嘴唇低笑,“当然, 我想那位如此行事, 也有第二种解读。” 千精挑眉。 他知道大慈树王要为钟离说好话了, 但他本来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 他对钟离的说辞是度假。 他都没告诉钟离, 他要来须弥做什么,钟离自然也没义务将所有情报事无巨细传递。 千精已经在相处中习惯了钟离的知情不报,但这又不是钟离故意让他难堪, 显然是钟离身上有需要守口如瓶的契约协议。 再换句话说, 钟离的举动难道不可以解释为他希望千精好好玩而别为这些事劳神伤心吗。 “璃月安排了其他人选确认地脉异常。”大慈树王很温柔地说出了第二种解读。 “……”千精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起来。 啊,是啊,这么重要的任务,摩拉克斯怎么可能通过不知底细的仙人随随便便交给心术不正的他呢。 这就不是钟离的问题了。 是他的问题。他没有真正进入璃月尘世执政的视野, 没有真正地被官方委以重任。 他干的是私活,即使具有公共责任的属性, 那也改变不了他是自己给自己发工资的事实。 哼, 贵金之神…… “受指教了。您的话真是一针见血。”千精微笑着, “我都差点忘了, 我在璃月是见不得人的, 真正过了明面的身份, 是至冬的第九席执行官才对。” “……”大慈树王也很想沉默。 她其实想告诉千精, 她有读心的权柄, 纵然平日里她不会对臣民肆无忌惮使用这能力, 但在虚空里她就相当于记录一切的世界树,千精在想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但她越来越不能说了。 千精刚才的那句话,已经在明示她和摩拉克斯一样看人过分透彻,这孩子嘴上恭维,心里惦记着呢,惦记着摩拉克斯说他心术不正,惦记着大慈树王说他尚未登堂入室。 大慈树王可冤枉了。 她才没有在暗示千精没有进入璃月高层的圈子,但她又不能直接纠正千精的想法,因为千精只是在心里想想,嘴上可是在夸大慈树王的。 她要是指出这一点不就暴露了她能听到这孩子的心声吗?那这孩子立马就能自闭,物理意义上的封闭大脑,精神层面的自怨自艾。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孩子还是这敏感多疑的模样,而最大的不安全感来源还是某位贵金之神,哎,如果摩拉克斯站在她面前,她高低得调侃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到底有没有在好好谈恋爱? 能谈成这拧巴样子也是天赋异禀。 千精第一时间为钟离找补给摩拉克斯记仇的做法,也让大慈树王欲言又止。 她挺担心这孩子将这两种浓烈情感集中到一人身上的时候,会不会大脑难以运载死机得更严重,全凭负面情绪和肢体语言操控身体与那位相处了……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嗯。”大慈树王保持着高深莫测地微笑,发出一声可以算附和也可以算不发表意见的单音节,表示自己在听呢。 而千精自然也不会次次等待神明主动开启话题。 “可能之后会有璃月的客人主动拜访。”千精笑道,“他的礼节将比我更加周全妥帖,毕竟,我作为局外人却让您屈尊和我聊了这么久,都是您在解惑,我什么忙都没能帮上,令人惭愧。” 大慈树王摇头,说千精可以不用那么客气。 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在说她见到千精很高兴。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道德,但是,她能读到千精活跃有趣的心里话,能听到隔壁贵金之神和臣民跌宕起伏的故事,在她如今所经历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这种充满乐子的八卦真的可以聊以慰藉。 当然,大慈树王还不至于把上面那段话全盘托出,她托着下颌,浅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从尘世七国初建时便存活至今的人类。 “我很珍惜能与人类平等对话的机会。你我之间的对话,既是你的神眷,又是我的幸运。而神眷于你是家常便饭,幸运于我,却屈指可数。按这样的理论,得利更多的是我,该惭愧的是我。” 千精的眼中映出淡淡的笑意,那情绪由心而生,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似乎在这一刻柔和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那些恭维的场面话。 他只是看着这位也是他如今记忆里唯一一位像对同类的神那样平等对他的神。 “那我能得寸进尺讨要些歉礼吗?”千精语气轻快。 “当然。”大慈树王毫不犹豫,并且在千精主动开口提及关键词前、在千精脑海中要浮现歉礼具体事项前,她就知道千精想要什么了。 “你为记忆而来。”她的声音悠扬而空灵,“而我的确能在梦中帮你追溯潜意识的所有。” 白发的神明如今与他同在这人头攒动人流密集的闹市,他们就站在大路上,却又像是被世界遗忘,如同身处一场不真实而又荒诞的噩梦之中。 她看着他:“你要吗?” 像是千精点头,她就能毫不犹豫把记忆通过梦境的方式转交给千精。 千精对权势或能力高自己一等的目标都很谨慎,他在这时候也难免胡思乱想是否有什么不该的地方被他忽略,但这些思维带着恶劣情绪眨眼便从脑内世界转瞬即逝,千精此时的面不改色是真正的内心毫无波澜。 因为他已知自己会坚定不移地选择答案。 钟离给出的选择他需要谨慎,而这种同样让他摸不清后果的选择,他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能做好满盘皆输的预想。 “求之不得。”千精说道,他同样在看着大慈树王,卓越的身高优势让他甚至可以在此时俯视神明,他不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是否有过这种经历,但此时的千精确实有一种他能和神明同台竞技的错觉。 那应当也不仅仅是错觉。 须弥此行,证明了神仍有凌驾众生的掌控之力,但同样也证明了人类任何时候都有接近神平视神甚至忤逆神的机会。 他内心想了很多,听起来很漫长,但他上一句话的尾音才刚刚落下,那音节在唇齿间滚动,化作了他似笑非笑的好奇:“您会给我的。这是我争取的,也是您不用我争取便会主动赠予的。” 第118章 大慈树王眨了眨眼。 哦呀,看起来她在帮助千精摆脱神人刻板观念这件事上,比璃月的神更有天赋呢。 这孩子都敢于试探神,揣摩神意而不担心神怒了。 对话的主动权逐渐移交到千精手中,而大慈树王显然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喜,她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千精的说法,说就像是千精说的那样。 “你的记忆遗失也与世界树的疾病相关。”大慈树王坦言,“你会恢复记忆的。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她做出了承诺,可没有规定帮忙的具体时间。 倒不是大慈树王故意拖延,这种事情就算是强迫现在的她也没用,她没有绝对的主导权。 千精的脸上浮现果然如此的笑容。 “那也是一个盼头。”千精低笑,“我更喜欢现在这样。让我能有很长的准备时间。要是就这么水灵灵地得知真相,我说不定会做出在您面前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 大慈树王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展露一个充满了温柔和包容色彩的友好笑容。 大慈树王:……神啊,这孩子离这个可能性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 她在心里默哀了什么,又在心里想着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看那个热闹的时候,而千精察觉大慈树王言尽于此似乎寒暄几句意欲离开,出声用最后一个问题留住了她。 “我听到您叫了钟离先生。”千精说道,“情感告诉我,我应该把您的话理解成钟离与璃月的尘世执政是两个人,否则您会直接称呼那位的名字,或是其他尊称。”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大慈树王:“但理智让我想要再冒险一把,您能告诉我……钟离是天空岛的使者,还是璃月的神?” 这是个必须正面回答的问题。 大慈树王甚至没敢让自己沉默的时间超过正常对话时遇到无脑问题时的停顿时间。 她成热闹了。大慈树王丧丧地想着。 “我要是说了你不爱听的话。”大慈树王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千精,“你会让我看到你在我面前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吗。” 千精眨了眨眼。 他的笑容纯良无害:“不愧是智慧之神,很清楚对于我来说,记忆恢复的重要性和这件事的重要性在一样的。” 甚至他可以不要记忆,要一个答案就好了。 这两者没差别。千精在心里轻快地想着。 这两个选择差别大了。大慈树王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但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第96章 千精在虚空梦境里停留的时间不长。 做完该做的事情, 他就根据线索的指引,来到了虚空世界里的聚砂厅,临时虚空终端的使用者需要在掌旗官的帮助下才能离开梦境, 和进入时一样。 但签订保留记忆协议的时候,千精拒绝了掌旗官让他向教令院申请虚空移民或是长期薪酬合作的提议,说自己总要回到自己的故国, 说这个梦境还是让他有些疲惫。 “怎么会, 其实你的体质很适配这里……” 千精看出掌旗官是准备把他变成同样生活在这里的自己人的, 但理由绝非掌旗官所说的是他很有潜质所能提供的梦境力量很充沛。 真实理由只可能是“虚空需要其他国家的志愿者作为样本以此拓展完善梦境的背景设定”或是“愿意主动捐赠梦之力的外人容易被道德绑架能源源不断为现在的须弥继续提供梦之力”这两者的二选一或是两者兼备。 教令院是不可能让外来者拥有和他们认可的须弥公民同等的权利的。他们连同为须弥子民的沙漠人都排斥。能被他们信任的只会是愿意被他们同化的自己人。 千精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拒绝的声音依然坚决,掌旗官似乎意识到他只把这次经历当成是心血来潮的义务服务,是一次性的, 是没有后续的, 眉眼之间不由得浮现几分不虞。 但眨眼过后,掌旗官又释然地笑了。 “喔,还是感谢你愿意为虚空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掌旗官接过了千精递来的协议,“那么, 请由我将你送回现实。” 千精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神色平静。 教令院不愿意与外人共享虚空的美丽, 更警惕外人回到现实会泄露虚空的秘密, 所以当外人拒绝与他们为伍时, 无论他是否自愿, 他们都会抹掉他进入虚空的记忆。 那协议是一纸空文。 千精要是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 掌旗官大可以回答千精在梦里自愿签署了不保留记忆的协议, 反正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没有证据证明梦里的自己一定不会签那份协议。 很狡猾的做法。千精闭上眼睛。 不过, 有大慈树王在, 有兰那罗在,他对于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未来,充满信心。 …… 千精很冷静地复盘了自己在梦境里经历的一切。 很好,他梦里的记忆还在,但他没有自己询问大慈树王某个重要问题的记忆了。 他自己应该会问的,但记忆里没有,很顺畅地切换了话题,他可以怀疑大慈树王模糊了那段对话,但自己真的谨慎地没有发问也是合理的小概率发展。 不愧是须弥之神。做的事和须弥人一模一样。 但也不能捶死大慈树王心里有鬼,万一真的是千精自己在当时一念之差没问呢。 可现在的千精又很确信自己当时绝对会问。 “……多方面考量的坏处,就是没办法抛弃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答案。”千精按压着太阳穴,“但这种记忆与认知的矛盾冲突,更可疑了。” 他的脑中掠过钟离低笑的脸,顿了顿,把手放下。 回璃月再说吧。 也就一个问问题的机会。不然真锤死了,也就像他说的那样,要是那个邪恶等式成立,他都不敢想他能有多么歇斯底里。 记忆。记忆。记忆…… 千精在口中咀嚼着这一从他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困扰着他的难题,在此之前,他可从未考虑过自己连记忆这种东西都要凭自己争抢。 他最初拥有的唯一财产便是自我。 这世界上唯有自己是最可信的。他的幸运与机缘与权柄,都是他自己争取的结果。 他被麒麟救出荒野,是他奋力挣扎等到的仙缘;他继承伪君子的豪产,是他出逃沦落乞儿又蛰伏谋划数年的奖赏;他能在成年时受封遁玉城主,是他假借了仙人名义又敢于两头欺瞒与多方周旋。 他能在初遇时就将钟离带回家,也是他无意间冒犯钟离,所以剑走偏锋,更进一步地展露恶意的一面,直至事态落幕,他在钟离眼中的形象彻底改观。 那种负一百分的初印象,转为满分一百他得二十的改观。 虽然二十分对于一百分而言,依然很差劲,但一百二十分的大跨度进步,能给钟离一种千精还能继续加分的错觉。 在钟离一开始没动手的前提下就注定千精能得逞了,哪怕钟离早就看出千精在不怀好意步步算计,但大人物的好奇与兴趣,给足了千精弥补和喘息的机会,最终大获成功。 能发展成真正无话不谈的朋友是意外之喜,而千年后重逢已是貌合神离的情人,就更令人难以置信。 他这种人,愿意承认这段暧昧关系,不抗拒伏低做小,不抗拒耳鬓厮磨……已经是爱到死心塌地了。 因为常人的好感以百分计数,最爱能给出一百;千精的好感最高就是二十,而他给了钟离二十。 这是他争取到钟离的代价吗? 千精衡量着钟离目前表现出来的价值,各种意义上钟离都是那种稀世珍宝,他这种会猜忌怀疑会阴阳怪气会虚与委蛇会口蜜腹剑的情人,只用常人眼里微小的代价得到了钟离的偏爱,捡了大便宜吧? 谁都这么想。 璃月的仙人,至冬的执行官,包括千精自己。 但他同样也不会否认自己同样代价惨重。这是他应得的。这是和之前无数次的成功一样,他自己争取得到的奖励。 他最爱自己的论断永远不会改变。 但他确实开始怀疑自己了。 怀疑那同样是自己的潘塔罗涅,怀疑自己的记忆,怀疑自己的认知,当一切都能被修正重塑,或许终有一天,他会陷入自我博弈的困境。 那和博士那种情况不一样。博士能把另外的自己切分出来吵架,以此为实验,以此为乐子,他能坦然接受与其他的自己同时存在于提瓦特,否定自己的唯一性。 但是千精能自耗到自毁。 他为什么这么回避钟离等同于摩拉克斯的论断? 因为摩拉克斯是千精自我塑造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经历,他一直对神明抱有希冀。 璃月人都这样。 千精在第一届七星选举前真的很崇拜很崇拜摩拉克斯,他在遇到难以解决的困境的时候会畅想要是能得到岩王帝君的青睐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虽然他从未得过神眷。 第119章 那也没关系,神眷难得,但璃月子民不是都沐浴在神恩之中吗?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神恩浩荡。 他已足够幸运,能生在这样的神国。 直至神明的一票否决降临。 他冻结在众目睽睽之下,指尖陷进了掌心。 那些汹涌澎湃的负面情绪之下,有一道平静的声音告诉千精,神与其他人一样,亦不可信。 神明说的是事实。 所以千精毫无辩驳地走下高台,没有异议地被取消资格,就这样放弃辛苦挣来的名誉,一声不吭地背对着所有人离开。 神明不该说事实。 所以千精恨祂不留情面,恨祂无视自己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代价,但他又是可以理解神的,因为他就是不合适,因为神凭什么在乎蝼蚁的感受。 神明让他再一次认清了自己不该对他人抱有过多期望。唯有自己会让一切顺着自己心意。 千精的自我认知在那一刻彻底塑造成型。 他会感谢神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让他意识到求人不如求己,但他也会恶意地想着,正在璃月的太平盛世是神恩,他出生于提瓦特的其他国度神明也会庇佑他,摩拉克斯可没有特意选择他。 千精这时候记起了选举那段时间他在璃月港看到一行人说笑走在一起。大慈树王的容貌气质没怎么变化,所以他能通过记忆对比后知后觉那是尘世七执政的聚会。 记忆里的神明个个气质非凡。 虽然他当时目光黏在岩王帝君的化身上,但很显然,那是出身导致的偏爱,说不定抛开这个他当时会更在意其他神呢? 潘塔罗涅还确实争取到了冰神的眷顾呢。至冬女皇对潘塔罗涅可比摩拉克斯对千精更好吧? 还是自己通过努力化为己用得更好。 或许潘塔罗涅就是出于他可以选择自己所信仰神明的思考,所以做了成为愚人众执行官的尝试。 哪怕潘塔罗涅仍然心向璃月,从来没有改变血脉深处对璃月的强烈归属感,但璃月不是人、不是神、不是智慧生命,亲近璃月是千精自己的选择,而谁说亲近璃月就得成为摩拉克斯的忠诚信徒? ——他甚至可以和岩王帝君对着干。 拿千精和魈举例子,他们就是一种认知相悖但立场一致的情况。哪怕现在的千精和贵金之神之间仍有霄壤之别,但这不妨碍千精怀着要证明自己要给岩王爷好看的激进心态以此为目标努力。 千精一直在记仇。 他对摩拉克斯的嫉恨高于对祂的崇拜,对钟离的依恋高于对他的抱怨,若量化数值,一个负二十,一个正二十,等同成一个人时,显然不可能相互抵消,好感度清零就行。 他也不想要去相信神明愿意对他垂青。 因为他将意识到,有一个见过比他更多风景的神,有一个认识无数比他更厉害存在的神,愿意像是寻常友人那样陪在他身边,接纳他的一切缺点与不堪,更看重他对祂而言其实不值一提的优点。 神愿意相信心术不正之人。愿意为他付出担保名誉的信任。 而他难以交付全部身心。 …… 到此为止。 千精像是挥手拨开雾气那样,清空了脑内过度发散的思绪。 他的视线越过须弥的雨林望向层岩巨渊所在的璃月方向。 那是回去的他需要考虑处理的事情。 千精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尘埃尚未落定,可别真以为自己异想天开的脑洞会等来一个梦想成真。 第97章 千精原本没打算留在须弥等到事情彻底落幕的。 无论是教令院的虚空计划、深渊的命运织机还是愚人众的阴谋, 都需要时间发酵,现在连剧情的高峰期都未抵达,何谈收尾? 他没耐心等那么久。 他有什么必要留在须弥见证某些历史性时刻吗? 完全没有。 这历史性时刻属于须弥人, 和他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当然,他还是会留下来自己搭建利益关系的。 比如购买须弥各地的土地房产,比如购买教令院学者的学术专利, 比如购买雨林原有的商路情报, 比如购买沙漠的第一手情报…… 超低价, 而且丝毫不会引起他人警惕的买卖。 因为须弥居民都坚信自己很快就会搬到虚空梦境里面去, 现实的房产对于未来的他们而言就是毫无价值的身外之物,有人能在这时候主动接手,大部分须弥居民都不会拒绝。 所以从化城郭到奥摩斯港到须弥城到荆夫港, 千精都精准找到了愿意低价出售他们名下资产的大客户。 这些客户被千精精准地抓住了痛点, 交付地契等凭证的时候非常爽快,他们急着用刚到手的摩拉去囤积食物、水和药品这一类的生活必需品,以保证自己能在梦境里待上更长的时间。他们都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遇到了在这种危急情况下烂好心资助的商贾。 愿意给出专利和研究成果的学者, 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在虚空里取得的成就,很厉害, 没有错, 但是现在须弥人都很厉害, 都到达了他们之前难以企及的高度, 那种成就感一下子缩水, 直至千精小心翼翼询问能否把他们的学术成就带出须弥? 学者们当然也知道如今自己那些进步飞速的理论和成品有着怎样的价值, 但他们没办法离开须弥, 未来也是会在虚空梦境里和身边同样优秀的学者竞争的, 他们的优秀在须弥毫无竞争力, 所以各个在千精面前卷低价,希望资金有限的千精能选中他们的学术专利在提瓦特进行推广。 他们自己相互攻击着把彼此的价格打下来了。 千精在他们口水战的时候微笑聆听。 大多数时候这位眼神清澈的商人是听不懂学者们在讲什么的,但他能表现出很虚心求教的样子寻求解说,当然,他不会打扰正吵上头的当事人,他会和其他围观人打听,而在如今随机抓住一个路人都是学术素养极高的须弥城,本就因为看热闹驻足的路人会很好心地为千精解答疑问。 他们有的是享受千精在聆听时令人高兴的赞美,有的是等着下一轮换班自己上去演说自己的学术成果,无论哪一种,在被千精临时搭话之后,都在不可避免的闲话中透露了千精想知道的信息。 某些商业机密就是这样被千精套出来的。 至于沙漠的镀金旅团,也是千精作为一个外国人对引发须弥雨林和沙漠相互排斥的历史渊源很好奇,主动和镀金旅团搭话。 他委婉地表示有些教令院学者对沙漠的观念似乎过于片面了,他不觉得那是全部的真相,而他之后还打算去沙漠旅游,觉得还是提前在须弥城这边跟镀金旅团打听下。 要是沙漠遍地都是教令院所说的那种穷凶极恶的佣兵,村民也是蛮横无理的屠夫,他就不去那里度假了……本来也只是被那边壮丽的景色所吸引的,不至于赌命…… 千精没有将这些意思直白地表达出来,只是他看上去就更亲近那些文弱的学者而不是凶神恶煞的佣兵,话里话外透露的也是上面那种意思,已经在须弥城生活一段时间的镀金旅团不至于当场翻脸,但还是拦下千精给他讲了沙漠和雨林的渊源,当然,从他们的角度而言,教令院和大慈树王成为迫害他们沙漠的恶人了。 让沙漠子民失去他们的神明真正变成一盘散沙的恶人。 千精对两方各执一词的真相没什么深入探究的欲望,不过这不妨碍他连连点头,露出受教和原来如此的恍然表情,一副非常合格的聆听者的样子。 镀金旅团有点被爽到了。 一直以来,沙漠就是和雨林各有说法的,他们谁也说不过谁,而那些拉着千精讲故事的沙漠佣兵,为作为第三方旁观者的千精更认同他们而感到欣喜。 在千精事后还礼貌给他们赠送了美酒之后,这些沙漠人对千精的好感就更高了,而千精也在聊天的过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也很满意。 千精在须弥不会待很久。 但在这段时间里,他会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须弥真的很好。 这里学术氛围浓厚,大部分学者都没什么甲方经历,对商业套路所知甚少。 沙漠子民性格偏激却干脆直爽,略施小计,也能轻易与之成为把酒言欢的兄弟。 所以千精的计划进行得比预期还要顺利。 哪怕他最开始在空手套白狼,连告诉学者的那所谓的有限的资金都压根儿不存在,但赚一笔临时救急的摩拉,对他来说还算不上难题。 他通过赞迪克之前在雨林做的药物捞了初始资金,借初始资金买下如今已被死域覆盖的廉价土地,将化城郭的房契作为证据宣传之前的制药技术是巡林官古法秘方,让那原本用来麻醉猎物的毒粉成为须弥城最廉价最高效的安神剂。 与药商合作大赚一笔后,千精又有足够的资金购置新的房产,以此来向那些教令院学者证明自己有购置专利的能力,而在讨巧的安神剂即将被解析出原理之前,他又先一步公布制作过程,让专业的学者得以在原理的基础上将药粉改造成更适合须弥人体质的药剂。 第120章 须弥人认为公布古法秘方的千精慷慨,而千精笑着承认仁善美名,还主动提供药方所需的材料,说以最低价给学者们行个方便——而这些材料曾在死域里遍地都是,他花钱算计镀金旅团去破坏产地后,自己成为了这些材料的唯一供应商,又赚得盆满钵满,此时他手里的资金,已足够哄得那些手持专利的学者为他争得头破血流。 手到擒来的空手套白狼。 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但是千精也有苦恼的地方。那就是他手里的房契和协议多得有点不太能全部打包带走。 当然,这个问题只比之前那个问题难解决一点,千精去找了多托雷,询问他能把赞迪克留到须弥事件结束后吗。 多托雷沉默地看着那叠文件。 “……你是把半个须弥买下来了吗?”他真心实意地发问,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多事情的? “没有,四分之一,只算雨林的人类常住区,不算多。”千精很严谨地回答了多托雷的问题,“反正他们都要搬到虚空里面了。” 现实里的财产与其在手里,不如让自己在还在现实的时候过得更舒心一点。 这是人之常情。 千精说其实他也是买来玩的,要是须弥真的成功搬迁到虚空里面,他手里这些也是废纸,但他买到了爽过了就行。 要是虚空计划失败…… “那更好了,我一本万利。”千精笑道,“之后你的研究资金就让须弥举国帮你赚,也不用跟我打报告了,总不至于一个国家都供不起一个你吧?” “……”多托雷深吸一口气,疯狂心动。 他是在配合深渊教团教唆教令院搭建虚空梦境,但这原本有两条路径,一条是深渊教团的胜利,一条是教令院的破而后立,两条路都不影响他观测,但千精刚才的话险些让他直接倒戈选择后者…… 那一个国家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供他实验的摩拉,还可以是经济命脉把控下能为他所用的整个须弥的学术资源。 “当然,这个是之后的事情了。”千精笑了笑,“虚空的实验很忙吧,难为你抽出时间与我谈话了,回去吧,我就当我刚才的提议你默认了。” 他看了眼正在翻弄那些房契与协议的小豆丁赞迪克:“要是须弥终止了虚空计划并扭转了世界树被禁忌知识侵蚀的现状,我会让小赞拿着这些资产在须弥搞个北国银行分部;要是深渊得逞,和世界树一起烧着玩吧。” 千精表示喜欢冒险的小孩子应该很喜欢这种烧烤游戏。 多托雷说活得最长的他在两千岁老人面前也算是小孩子。 千精无语了,说自己活到现在不是靠活得久是靠超时空冷冻,多托雷少在这给他装嫩。 “你会开银行吗?”千精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在多托雷身上上下来回,“现在也不想学吧,那就让我和赞迪克聊聊,你躺着拿他安排的分红。” 多托雷吐槽了一句早知道之前他自己去璃月找千精了,然后转身朝着门的方向离去。 “我安排?”赞迪克在多托雷离开后,放下手中事务,似笑非笑看向千精,“算是年纪最小的福利权益?” “我最信任的赞迪克——这句话听起来或许更好听点?”千精也笑着回了一句玩笑,他跟着赞迪克换了一个可以单独私聊的位置。 “倍感荣幸。”赞迪克把文件都装在了盒子里,他关上柜门,后退几步,回头时千精已经在休息室的椅子坐下,他弯弯眼睛,走过去坐到了千精的对面,“事先声明,我对开银行也一窍不通,也没兴趣学习管理经营。” 千精说他当然不会大材小用。 “你来须弥的目的达成了吗?”千精将双手交叠在膝上,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在多托雷面前总是异常沉默的赞迪克,“这么久了,也不只是当一个吉祥物跟在讨厌的长辈身边打下手吧?” “可能比那更惨。”赞迪克语气轻快,“我对自己总是可以更狠的。不过,计划之中,只是比不得你进步神速。” 他看着千精,神色微妙:“来须弥前,你知道的情报远比我少,没想到几天时间你就把须弥错综复杂的情况盘明白了,是我这边落下了进度,让你等不到最精彩的剧目上演就要回璃月了。” “我对精彩的定义应该和你不一样。”千精摇了摇头,他表示自己不是很期待赞迪克要给他整什么活,“你在基地这边和往生堂那个学者见过吗?我在来这里之前收到了她的信,因为这个我准备再多停留一段时间……” “这才是你在离开前来找我谈话的理由?” “啊,当然,那木盒也只是保管到我离开须弥。”千精微笑,“因为这段时间你这里最安全——所以,她有联系你,要利用虚空梦境制造虚假记忆冲击如今在须弥的所有人吗?” 第98章 “这就是我说的须弥最精彩的剧目了。”赞迪克的身体后靠, “看来她也找了你?” 赞迪克的表情带着趣味:“不愧是你。我是因为和基地的切片关系密切,她看出我们的不对付,也避不开和我的接触, 所以没拒绝我提议的主动合作,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是她联系你提议合作的吧?” 千精默认了这个说法。 “嗯, 我也很意外自己能在离开须弥前收获这么一个惊喜。”千精的指尖搭在桌上敲击, “不过也别高估我的人格魅力, 她会那么信任我, 只是因为在虚空里看到我和大慈树王站在一起而已。” 大慈树王是维系虚空梦境运转的关键不假,但深渊教团能相信须弥的神明直到现在都沉睡不醒并且为他们所用,那就意味着大慈树王能动用神力的地方有限, 至少现在还远不到将自己暴露在愚人众和深渊教团视野里的时候。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提前暴露,鸡飞狗跳,很多筹划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须弥的神明还是能低调就低调的,若非大慈树王把千精当作了代表璃月询问地脉异常的信使, 她是断不可能在这个阶段出现在虚空梦境这个被敌人重点观测的小世界里的。 当然,直到现在, 千精还是很怀疑大慈树王单纯想找他唠嗑。 哪怕这个怀疑很站不住脚, 哪怕这个怀疑需要让大慈树王本人更加小心谨慎还要莲娜等潜伏在实验基地的学者们配合打补丁, 但千精在这件事上就是莫名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是理智判断。 谁让大慈树王疑似模糊了他问某个问题的记忆呢。 这种疑似足够让千精理直气壮地赚须弥的国难财, 也足够让千精怀疑他不只是被至冬女皇带去和大慈树王打招呼的同事的下属身份。 所以大慈树王见他是有必要的。 所以莲娜因为大慈树王见千精对他另眼相看也是合理的。 但是这些必要和合理在赞迪克听来就有些荒诞和匪夷所思了, 他的神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你认真的?显然能做到后者更可怕吧。你什么时候和大慈树王也这么熟了?”他在记忆里完全没有翻到这个情报。 赞迪克都忍不住想要在切片的聊天群里问问那些比他白活了那么久的大人们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工作。 怎么最大金主和他们诞生地的智慧之神这么熟都不知道? “我也不太清楚。”千精理直气壮, “可能我这人天生就比较招神明喜欢吧。” “……”赞迪克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记忆里会因为没有神之眼把尘世七执政都阴阳过一遍的潘塔罗涅会说这种话。 他首先想到的是给予他深刻印象的潘的璃月情人。 赞迪克很沉默。 “潘。”赞迪克拧着眉, 虽然愚人众臭名昭著, 执行官罪大恶极, 但是这样的前提下,他还是觉得千精的做法有些过分了,“你不怕受食岩之罚,也不怕长梦不醒?” 千精:“……” 他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赞迪克的意思。 “我还没有猖獗到这种地步吧。”千精无语,“真有这本事,你首先应该担心的是女皇。” 赞迪克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没有至冬女皇没有智慧之神。”千精及时阻止了赞迪克发散思维,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和赞迪克谈话的时候总冷不丁被情感问题袭击,“我们说回正题。” 他加重了正题这两个字。 他们应该谈论的是那些反虚空学者在智慧之神的授意下,要利用虚空编造虚假记忆覆盖现实让那些沉迷梦境的须弥人认为一切苦难都是即将烟消云散的噩梦;让那些加重地脉异常的深渊教团迷失在得逞的错误记忆里,将沉睡不醒的他们和连绵的死域与猖狂的沙尘暴远离须弥,让雨林乃至沙漠的环境回归正常的可以安居乐业的生态。 他们应该讨论的是多托雷带着那些愚人众教唆须弥人举国迁徙虚空,与深渊教团的势力狼狈为奸一同扭曲命运轨迹并试图篡改提瓦特历史。 无论是深渊教团得逞的落幕,还是须弥重新洗牌的收尾,多托雷都没有输,他全程参与了虚空计划这个世界级的实验,以提瓦特人的身份知道了存在着「命运的织机」这一宝具可以修正过去甚至重启时间线,收获得盆满钵满。 第121章 但是赞迪克也不会白来。 他愿意答应莲娜的合作,就是有自己的目的。 千精抬起手,食指指尖隔着一段距离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即使明知这种场合下不会有隔墙有耳的事情发生,但他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只是做了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动作,盯着赞迪克等待着赞迪克的回答。 赞迪克笑起来。 “不愧是潘,这么快就猜出来了。”赞迪克很高兴,“我嘱托我的合作对象在执行反制计划的过程照我的要求调整一些小细节,她经手了,却还不如潘从旁敲侧击中得到线索然后这么快发现真相。” 千精自动过滤赞迪克话中那些浮夸的敷衍。 “那是因为那个学者还不够了解你。”千精淡淡道,“她只以为你是个被博士盯上的委曲求全的小孩,而不知道你们某种程度上就是同一个人。” 他换了个坐姿,一推眼镜:“我得留下来看这场自相残杀的戏码。看在你我的交情上,最佳观众席在哪?你赢了的话,我能第一时间为你送上祝贺。” 赞迪克失笑。 才不是吧。他腹诽。是输了能帮他收尸。 但他的计划不会有输的可能。 …… “真好,潘对你这么偏爱。” 多托雷坐在赞迪克和千精谈过话的房间,翻看着赞迪克记录下来的新的第九执行官观察报告,他的语气带着轻微的埋怨:“明明我们这些切片给他的初印象都很让人印象深刻,但小孩子的外貌果然是太占便宜了。” 赞迪克表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千精的过去经历了很多,孩童是能让人轻易放松警惕然后背刺的群体,千精对此有童年阴影,所以会更重视那些看起来年纪更小外表更无害的生物。 执着于别人用更年迈的称呼叫他,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这一定程度上能提醒千精与之保持合理距离,别被什么更亲昵的称呼迷了心神真放松警惕了。 “他就是太会反省自己了,”赞迪克感叹,明明小时候扮猪吃老虎掏空家产踩着大人上位的千精是别人的心理阴影才对,但千精就能以此反思自己来避免走敌人的老路。 多托雷很赞同赞迪克的说法,并且表示若是能同一时间遇见小时候的潘和大人的潘,他肯定选后者。 “越恶劣的成年人才能越和我们同流合污。”赞迪克发表了类似的言论,在多托雷停下翻阅资料抬头与他对视的时候,嘴角上挑,“你也更怀念那个拥有与你共事记忆的潘不是吗?” “不,现在的潘同样有趣,我只是看不顺眼你的恃宠而骄。”多托雷看着赞迪克,坐姿放松,眼含愉悦,“但太好了,‘我’从未让我失望,潘也该反省他对你的重视超过了对你的警惕。” 赞迪克将笔放下。 复制同僚记忆制造同僚切片的计划书成形。 多托雷接过这份策划,笑容更甚。 有邪眼在,赞迪克难以对多托雷做出直接伤害的行为,而赞迪克的年轻与年轻应具备的疯狂叛逆说服了多托雷,让多托雷认可赞迪克利用千精挑战切片技术的野心。 真期待啊。 多托雷这样想着。 他自己已经掌控这门技术,也不会因为不必要的实验和身为第九席执行官的同事翻脸,但赞迪克主动提议的动手,另当别论。 出于同事间的相侵相碍和长辈照顾晚辈的责任,多托雷会将编码千精这件事的可能性,上升到近乎百分百。 年轻就是好。这种危险的走钢丝行为都能挑战一二。多托雷对赞迪克准备背刺千精这件事接受程度很高,毕竟他们切片是连自己都能抹杀的存在,没有人在他们眼里是例外。 过分的青睐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地去找能压榨最后一滴油水的行为。 多托雷很期待赞迪克成功的可能。他会享受他的努力,等榨干他的价值之后,再把事情往他身上一推,多托雷就可以满载而归全身而退。 而赞迪克看着翻看计划书的多托雷,神色镇定,目光前所未有的惬意平静。 于他而言这是一场堵上最大筹码所以必赢的游戏,这场游戏没有输家,他、多托雷和那已经预料到他在做什么的九席,只是在争谁会获利最多。 他压那个人是自己。 …… 千精去而复返。 已经和他告别的胡大夫一行人先是惊讶,但听千精说雨林变得更凶险了、仅凭他一人难以活着走到璃月,又表示理解。 他们还挺高兴能和熟人继续相处。何况千精在他们眼里属于官方人员,有他在身边,他们总能多一分自己终能返程璃月的安全感。 长生这段时间从睡梦中苏醒了一次,祂本来要继续睡回去的,但得知千精也在,又得知与千精有关的那些可疑猜测,长生没有犹豫把自己生物钟调整成了人类的正常作息时间,在胡大夫忙着去教令院俩徒弟泡在健康之家的情况下,挂在千精身上一边闲逛须弥城一边跟千精唠嗑。 “我看不出你死过,也看不出你活了两千多年。”长生左看右看,除了脖颈那圈标记没看出千精身上还有其他不同于普通凡人的地方,“是我恢复得还不够好吗?明明邪眼能一下子看出来了……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的邪眼?” 长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好在千精不在意。 但是长生非常在意。 因为好奇心莫名其妙被绑上贼船还不能告诉其他人的长生非常在意。 祂接受千精是愚人众,却接受不了有仙人跟愚人众走那么近。 长生非常认真地说自己回去要和钟离告状,说钟离肯定是被蒙骗了! 但是后来祂就改口了。 一人一蛇站在黑色裂隙里,沉默。 “好吧。”长生说道,“你也被蒙骗了,我原谅你。” “……这是计划。”千精说道,“我完好无损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证据。” 都说了他早知道赞迪克在干什么。 不然他就不是对着自己划拉脑袋,而是做其他暗示性的动作了。 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也是千精没有想到的。 他本来打算好好地隔岸观火、平安无事地坐收渔翁之利,但变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引火烧身,能以牺牲微小作为代价而得利更多。 所以他站在这里。 长生露出不信任的表情。 千精也不准备多费口舌和长生解释,让长生脑补是极好的,他现在这种处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释清楚的。 情况很复杂。就是这样。 第99章 “好好好, 你的计划,你的计划。”长生的尾尖攀住了千精的肩膀,祂抬高脑袋四处张望, “那么一切尽在掌握的商人先生,告诉我,我们怎么回去?” 这里太黑了。 夜视能力优越的仙人在这种环境下, 都是睁眼瞎。 若非千精腰间储存了元素的邪眼还能临时用作照明工具, 长生甚至只能通过肢体接触才能判断千精就在祂身边。 但他们不可能拎着邪眼像个灯塔一样一直站在这种鬼地点。这里的时间和空间是禁止的, 但他们也是可以被饿死和渴死的。 “早知道我就躺在家里继续睡觉了。”长生显然不觉得千精和自己还有回去的机会, 没等到千精回答,就颓废地把脖子重新缩了回来,常言道站得高看得远, 但这种邪眼是唯一光源的情况下, 上面的视野比祂趴着时更差。 不怪长生抱怨。 谁能想逛大街还能掉深不见底的深渊裂隙里面去。 这可是比迷失在地脉淤口更可怕的经历。 千精安慰长生:“没关系,不会有事的,就算我们之中有一个不在了,那也是没有神之眼的我, 你能撑得更久一点。” “这不是更可怕了吗?!”长生完全没有被千精这不靠谱的安慰给安慰到,“你在的时候我好歹有个伴呢——你不要乱走!” 长生的声音在看到千精向前踏出一步的时候破了音, 四周黑漆漆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危险东西, 他们能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安全区, 千精不要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自寻死路了啊! “没有乱走, 我在探索, 既然我们还能呼吸, 还能对话, 那就说明这里远没有到难以存活的地步。” 千精平静地把邪眼握在了手心, 伸长手臂将其作为指明灯, 他能感受到脚下踩着的不是一个点延伸出一个平面的概念性存在,鞋子碾过沙砾,微弱的风声夹杂着鞋底与地面的摩擦声鼓动耳膜,他很清楚他仍在一个活着的世界。 岩石的纹路、风声的来源、干燥到无的气味、低冷的温度和空气里的元素浓度…… 这里仍是提瓦特。虽然这里可能是提瓦特人从未涉及的提瓦特的背面。但是万幸,这里不是真正的提瓦特之外,允许人类存活。 “我找多托雷要了保证我能独自离开须弥的防身道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在这里的安全。” 第122章 “我找了莲娜要了教令院的临时终端,草神能通过梦境联系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判断失误。” “我找了魈……嗯,就是璃月的降魔大圣,生死关头我能发动传送,所以回去之后我会给你烧香的。” 本来在频频点头的长生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直接沉默了。 感情千精说的他不在了不是去世,是丢下自己一个人离开这鬼地方吗?! 什么叫给祂烧香啊!不抢救一下直接默认祂已经死了也太过分了! “我现在相信你是有计划的了。”长生深吸一口气,“你的目的是什么?” 千精张口。 “这种情况下就没必要瞒我了。”长生认真警告,“说出来我能帮上忙就尽力帮忙,尽快回去。” 长生很不高兴祂自己被卷进了这样的麻烦。 在用仙力解决附近徘徊的兽境猎犬之后,长生开始生气凭什么须弥的破事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璃月人参与解决。 千精:其实他来这里主要是因为他的至冬身份…… 须弥那两个第二席在搞内讧。 本来切片之间的矛盾也不会大到自相残杀的地步的,因为即使是对于愚人众的博士来说制作一个切片所需要的时间和耗材都是恐怖的,谁没事造自己杀着玩啊,总得找个最划算的他杀场景吧。 但是赞迪克先打破了平衡。 来须弥之后,别看挑衅的一直是多托雷,但其实主动推进矛盾的还是赞迪克。 因为他年轻,所以他的强烈自尊心和疯狂想要证明自己能力的行为,在多托雷那里都是合理的。 学者愿意为知识低头。 赞迪克愿意为得到切片技术牺牲同伴。 何况千精充其量算是赞迪克的狐朋狗友,如今对赞迪克影响越来越大,赞迪克及时止损,是兼得知识和发展的一举两得。 所以多托雷哪怕明知道赞迪克对他也有攻击性,却错估了赞迪克目标的主次,没料到赞迪克的第一目的是冲着攫取他的记忆去的。 是的。记忆。 虚空梦境能模拟新的命运线,而这些命运线可以通过「命运的织机」导入如今在须弥的所有人脑海。 赞迪克知道这个。所以他向反虚空计划的学者讨要了虚假记忆,借梦境远超现实的时间流速模拟了未来,孩童的思绪悄无声息在梦境中完成跨度,而自梦境回归现实的赞迪克,仍然是多托雷眼中乳臭未干的小孩。 当然那不是装的,是赞迪克将多次模拟世界线的经历灌入虚空的匣子,他是只知道自己有这段记忆而不知道这段记忆具体是什么。 多托雷误以为赞迪克即将对千精动手的关键时刻也是反虚空计划正式启用的刹那,远胜于他人的多重记忆叠加上来,猝不及防且初次承受大量记忆的多托雷直接精神恍惚,哪怕只有一秒,赞迪克的冰刃也切向了他的眉骨。 鲜血滴滴没入土地。 有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多托雷后退了一步,按住了剧烈疼痛的脑袋。 死的是赞迪克不是他。 他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利用邪眼控制了赞迪克的身体。但他本以为自己阻止不了赞迪克的。 按理说模拟过这么多世界线的赞迪克早就能利用切片的元素差分来摆脱邪眼控制了。 但赞迪克没有,他不是做不到,而是根本没去做,甚至把他人对自己的身体控制当成计划的一环,直接利用了那一瞬间仅凭本能的惯性用冰锥捅穿了自己的大脑。 地上赞迪克曾经佩戴的虚空终端在血肉里滋啦。 这种神造之物难以破坏,所以为了避免自杀被阻断赞迪克还是把冰刃从没有佩戴虚空终端的右耳捅进左耳捅出的。 而完好的虚空终端尽职尽责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任务——将赞迪克最后的记忆塞进了多托雷的脑子。 记忆是构成一个人的关键。 虚空计划就是在倡导将记忆的载体转移到梦境之中实现全民迁徙。因为记忆承载于意识,意识的时间观念可以被主观影响,所以梦境和现实才出现了明显的时间流逝差距。 而如今赞迪克的所有记忆存放进了名为多托雷的容器,既可以解释成多托雷消化了赞迪克,也可以理解成赞迪克转生到了多托雷身上。 至于到底是谁占据了主导…… 当时的千精如他之前应允的那样第一时间接近唯一站着的胜利者送上恭贺,脑内循环着贯通性脑损伤的死亡回放的多托雷神思恍惚对上了千精的视线。 一枚冰元素的神之眼滚落在地。 千精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刚要打出问号,就看到多托雷站稳了身体,瞥了一眼那凭空出现又飞速褪色的神之眼,拉上他就走。 毕竟深渊教团的记忆混乱也不会持续多久,接下来就是草神和教令院风纪官对其的围猎,愚人众作为深渊教团的同伙,博士作为须弥愚人众的领头,不可能等在这里自投罗网。 千精身份特殊,他要是被其他人撞见了,更麻烦,但显然他当时有种举报的危险想法…… 不是因为神之眼。当然不是。临死前的强烈愿望能够吸引神之眼的诞生这也可以理解,说不定千精死一死也就轻易有了呢。 他只是因为看到那神之眼的褪色意识到赞迪克确实死了。哪怕眼前之人确实是赞迪克占据主导意识,千精认识的赞迪克也已经死了。 记忆是何等重要的锚点。 千精和多托雷拉开距离寒暄,多托雷用之前赞迪克的口吻戏谑果然他不可能输,千精点评他的疯狂想法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多托雷不在意地说这是多托雷观测了自己的死亡赞迪克同化了切片的记忆一切皆大欢喜也就施行时听起来略显疯狂。 千精能在他实施计划前看出他要做什么,更疯狂。 千精说他只是很擅长从别人的角度思考,不过经过这件事,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没恢复记忆前都不可能称自己为真正的潘塔罗涅。 记忆不是可以通过第三方资料替代的。而他如今恢复记忆的希望只在大慈树王的口头承诺上。 多托雷抽空把九席观察报告给了千精,询问千精要不要用虚空模拟下潘塔罗涅的人生线,他知道十分之九的重要节点,可以帮忙。 千精回他那只是暴露在博士这边的重要节点,他私底下做了更多,多托雷告诉他的只能当个参考。不过请务必提供给他就是了。 “以及,认知紊乱不能让深渊教团的那些坎瑞亚遗民彻底失去战斗力。”千精看着多托雷,“他们被驱赶出了须弥?他们自愿离开了须弥。” 多托雷笑起来。 “毕竟是和愚人众一样要反抗天理的势力。这种层次的博弈除非同归于尽,否则,永远没有真正的输家。”他看向盘踞须弥城的那棵圣树,幻视另一维度荫蔽整个提瓦特的世界树,“「命运的织机」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深渊教团不是选择了须弥,而是选择了这个时间节点来测试命运更改的可能。” 千精回忆着自己刚来这个时代时记忆毫无破绽的断层:“所以我的失忆是时空折叠的副产物,所以草神才会说,唯有世界树的命运线恢复原本的轨道,我才能恢复记忆。” 多托雷点头了。 而千精反倒心情微妙。 什么都不记得。或是像博士一样借时空折叠制作切片保留记忆才是正常的。 失忆算什么。 失忆是过去的他觉得,在这个时间段上,有些事,刚落选七星初选的千精能比久居愚人众高位的潘塔罗涅做得更好吗? “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是恢复所有记忆?” 千精知道他在不同的命运里肯定有不同的结局。但他不会奢望留下所有时间线的记忆的。多托雷是制作切片才得以保留记忆。光是两个切片记忆的融合就够他好受,千精就不期待自己什么都没做白得所有时间线与自己相关的记忆了。 千精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局势会有多糟糕,他可是在一条时间线上都能因为失忆的问题和失忆前的潘塔罗涅较劲呢。 他说的完整记忆是他现在所处的时间线的所有记忆。 第一段记忆,截止至千精在北国银行睁眼。第二段记忆,千精在北国银行睁眼,没失忆正常走时间线。第三,千精在北国银行睁眼,但他记忆断层到了第一届七星选举之后,所以走出了一条新的世界线,这条世界线目前的终点就是站在这里跟多托雷对话的千精。 完整的记忆最好是一二三都有,因为第一段记忆和第二段记忆相加就是潘塔罗涅的所有记忆,但就怕世界树的时间线定义不存在重叠,千精只得到了第一段记忆和第三段记忆相加的记忆,中间潘塔罗涅与他时间线重叠的第二段记忆直接被千精新的第三段记忆给覆盖了。 “你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多托雷表示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千精就是会忘记自己利用深渊教团「命运的织机」把早期自己投放到这个时间线的操作。 第123章 “我得知道我切割记忆的理由。”千精说道,这事对他来说不着急但有必要,他就是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命运线恢复正常之前找到。 “那就跟着深渊教团前往他们所在的未来。”多托雷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世界树纂改认知需要时间,你去正常发展下的未来看看,就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改变了什么。” 他两个切片所在的世界线和那个切割记忆的潘所在的世界线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不能在记忆里给千精扒出答案,但他肯定了这里的千精的最大功绩—— 和神明不清不楚。 千精:“……”他不是很想理会多托雷,真的是染上赞迪克的恶习了,但大人开这种玩笑总比小孩让人少了些抗拒。 但为了一个答案跟踪深渊教团…… 大慈树王的理由就比较充分了。她拥有着守护世界树的责任,她会尽量把未来往既定命运上引导,深渊教团的做法相当于把一座吊桥砍断了一部分,大慈树王则相当于把那些断掉的部分补起来,再连接上另外的断处,以确保吊桥可以再一次正常通行。但她现在不知道正确的未来是什么。 她必须找到那个关键节点,让一切按命运顺理成章地进行,这种提前得知未来的需求,和千精的需求是一致的。 于是千精去主动帮忙了。不是因为忽然不怕危险了,纯粹是他要是接了这个任务草神总不可能让他出事吧,他的安全性绝对能得到保障,这和公费旅游没什么区别。 草神当然是不同意千精为此涉险的,但多托雷帮忙把千精坑了进去,草神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不帮也得帮。 长生被卷进来也不是意外,祂最近恢复了不少仙力,是如今唯一一个和千精待在一起不会引来过多猜忌的战力,是千精安全的又一道保险,以及…… 香甜的纯净的诱饵。 长生有心帮忙都吃力了!这地方的魔物根本源源不断,他们现在可能在正确的未来却不在正确的地点啊! “方向正确吗?!” 他们完全是往魔物堆里深入! 长生都这么质疑了,千精就很怀疑只能隔一段时间给出信息的草神其实是在慢性杀人! ……虽然草神没理由这么做,四周的能见度也上升到了夜视能力卓越就能看到两米开外的程度,但是,他们更知道自己在不断地往更荒凉的郊野深入!远处那在烟雾中隐约的可疑古建筑距离他们更远了! 长生的消耗随着时间流逝呈现指数增长,躯体都肉眼可见地缩水了,祂让千精赶紧想想办法!不然他们撑不到下一次联系草神—— “哎,白大夫?” 长生和千精皆是一愣。 “——是富人啊。” 飞来的长箭精准地命中向长生扑咬的猎犬,红披风的青年从高处跳下,以落地点为中心震开尘沙,他手中弓箭自中部裂变成水色双刀,反手卷起锋利的波浪。 几个回合魔物尸横遍野。 至冬容貌的青年收弓站立,好奇地朝着千精和长生的方向看了过来:“嗨,九席,你终于放下你那满脑子的宏大计划,主动来深渊挑战强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安详…… 码字赶早上更新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张在时间线的位置用上帝视角写了……对标原著的二三十年前…… 但主角可不是这个时间概念啊! 紧急修改了记忆分段部分! 第100章 千精看着与自己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对应不上的至冬青年, 眨了眨眼。 他现在不是潘塔罗涅的脸,但对方对着他说了“富人”,又说了“九席”, 很明显确认此地的千精就是潘塔罗涅。 而且青年的口吻也很微妙。 不卑不亢,没有敌对势力的厌恶与警惕,也没有下属对长官的尊敬, 有种莫名其妙的欣慰和看到身边人走上正途的满足。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救命恩人?”千精抱着长生冲着达达利亚露出无害的笑, “我是来自过去的潘塔罗涅。这是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 这会儿轮到达达利亚睁大眼睛了。 但他回神的时间也够快:“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是愚人众第十一席「公子」达达利亚。”他冲着千精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刚结束一轮高强度战斗准备回营地休息, 然后就注意到你们了。” 他的脸颊还沾染着未干涸的鲜血,笑起来的样子好似餍足的野兽。 意外的战斗派啊。 千精在内心感叹。虽然他们是初次见面,但达达利亚不但第一时间相信了千精的言论, 还坦诚交代了自己的背景, 相当直爽干脆了。 “我就不再介绍一遍自己了。”千精笑眯眯地扶起了长生,“这位是长生……虽然我觉得也没必要介绍,我听到公子阁下之前叫了声白大夫,所以你是认识未来的白术的, 而误认的理由,是之后跟在白术身边现在却恰好与我同行的长生吧?” 被双手举着的长生和达达利亚大眼瞪小眼。 “呃, 嗨, 长生?”达达利亚迟疑伸出手跟长生打了招呼, “仔细一看你的眼睛和我认识的长生不一样啊, 一个红色一个紫色……” 本来在上一句话就要点头嗯一声的长生闭上嘴巴, 神色变得更复杂了。 祂的眼眸色彩是会随着契约者的更迭而产生变化的, 胡大夫的眼睛是红色, 白术的眼睛是紫色, 未来的祂应该是解除了和胡大夫的契约, 和白术继续延续下了这份契约。 这代表着达达利亚所在的时代胡大夫已经不在了。这代表着长生回去之后得面对终将迎来死期的胡大夫。 人总是有死期的。长生想着。但寿终正寝和其他死因是不一样的,祂不用继续问下去,就能得知胡大夫不会是寿终正寝。 “都说了那是未来的我。”长生把这些消极的想法驱散,“不过,你们执行官怎么都喜欢扎堆往璃月跑啊,我现在都已经认识两个执行官了,之后还有一个十一席吗?!” “哈哈,我才是意外长生你和潘塔罗涅这么亲密的那一个。”达达利亚摸了摸后脑勺,“我之前可没听说过这种事……而且富人你留的发型是不是和白术太像了点?” 千精挑眉。 说不准是白术像他呢。 他跟着达达利亚往营地走的时候,问了些白术的情况,未来的白术在璃月港开设了不卜庐,成为璃月远近闻名的仁医。 千精听到的重点是仁医精通行商之道。 他可以猜测那时的他和白术仍有联系吗,而且外形上的相似点……说不定平日里他们还能互换身份? 白术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能制作出遮掩气味的药囊,成年后精通某些掩人耳目的技巧,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医生这个身份又太敏感,不适合非专业人士扮演,所以千精也就是基于达达利亚的说法进行了发散思维而已。 “只是留的发型像而已。”千精笑起来,“颜色不是相差很大吗?黑色和浅绿色。” 千精说到这里的时候顺手就把一个浅绿色的饰品给长生了——他要来的虚空终端一开始就是特制的小巧,须弥人都很难一眼辨认出这是虚空终端,更不用说是明显来自至冬的达达利亚了。 长生歪头看了眼千精,尾巴尖勾过虚空终端,搭在了自己脑袋上,像是白玉上的翠绿装饰。 “看,祂更偏爱这个色彩。我也只是临时带着长生罢了。” “这样啊。”达达利亚点头,“所以,你和白术是兄弟?需要排班轮流带着长生出来度假的关系?” “不,当然不,谁来深渊度假。” “我?”达达利亚指着自己无辜地看着千精,“这里很适合挑战自我。” “我比较喜欢在安全区当幕后黑手。”千精同样看着达达利亚很无辜地笑着,“是满脑子阴谋诡计和宏大计划的文弱商人。” 达达利亚没忍住笑出来。 “哈哈,你比我认识的富人有趣多了。”达达利亚真诚的话语里面没有一个字的谎言,“他每次跟我唠叨的时候我都听不进去,明明只要一句钱管够就可以了!” “我看你也很有趣。”千精也亮出他真诚的眼睛,“要是未来我遇到了公子阁下,只要公子阁下能完整地背下我当天说过的话,钱管够。” 达达利亚:“……” 虽然这也是一个挑战,但是喜欢挑战的达达利亚看起来并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开玩笑的。”千精弯着眼睛,“公子阁下能作为聆听者耐心听完富人想说的所有话,我想富人也是很高兴的。” “……”达达利亚看起来沉默得更厉害了。 显然他有些受不了眼前同样也是潘塔罗涅的家伙这么跟他说话。 “哎,很正常。”千精笑着说一个给钱的金主和一个需要仰仗救命恩人才能在深渊里活下来的柔弱商人,对达达利亚的态度当然不一样。 第124章 “我需要公子阁下的帮助。”千精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长生,“本来想着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第一时间询问我们的目的……但公子阁下果然不是一般人,很能沉住气。” “不,只是我觉得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实话的。”达达利亚回神之后直接摇头,“所以我打算把你带回去让其他人接手。” 本来绕在千精脖子上休息的长生一下子精神了,祂警惕的目光落在千精脸上,无声地传达祂的抗议:认识三个执行官已经够了,祂可不想深入愚人众阵地被愚人众团团包围! 恰好千精也是这么想的。 他还没打算把自己的这次行动搞成高难度拉锯战,所以非常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用意:“公子阁下是一个人来的深渊吧,营地只是你休整的地方,没有其他人了,我有把握在公子阁下要把我送到提瓦特之前,就带着长生离开。” 达达利亚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看向千精:“这就是你的底气吗。难怪你敢独自进入深渊。” 他视线下移落到被千精挂在腰间的邪眼,又嗖的一声上滑到长生身上:“好歹进来之前练习下使用邪眼啊,让长生帮你打架……它比我想得厉害,但要带着你在深渊里找你想要的东西,还是太吃力了。” 长生的脑袋在千精的视觉死角猛点头。这点祂非常赞同。 千精不回头通过长生蛇尾巴尖的抖动就知道长生在想什么,他失笑,想着长生当着他的面点头他其实也不会计较的。 但他还是扭头用指尖点了点长生的脑袋。 长生瞪了千精一眼,调整了姿势,把自己的脑袋埋在缠绕的身子里了,连带着虚空终端的翠绿都淹没了。 而达达利亚比千精预料的还要有趣。现在这位年轻的执行官站着不走了,他已经意识到千精刚才要跟他回营地的举动就是在拖时间,也意识到千精没有去另一个提瓦特的意思,既然这样,他无法强行带走千精,不如站在这里和千精好好聊聊。 达达利亚可以听后不帮忙。这样他至少能得到情报。不然千精要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直接瞬移离开,对于达达利亚而言这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线索的未解之谜了。 “嗯,我希望公子阁下能告诉我这个时间节点前后的事情。”千精提及了潘塔罗涅在至冬折腾其他执行官被至冬女皇调到璃月的时间段,“作为报酬,我可以给出一份特殊的凭证,公子阁下可以借着这份凭证任意支配北国银行的任意资金。” 【作者有话要说】 咳。 —— 上一章有部分修改。 第101章 “真的假的?”达达利亚眼睛都瞪大了, “每次取钱都不用走那些烦人的手续了?” “嗯,想必公子阁下也不是那种会一下子掏空北国银行的坏人。” “我要取钱也是正常的经费和工资。”达达利亚表示他也不可能一下子把北国银行全部库存搬走,那金灿灿的摩拉恐怕能直接淹没他, “很有吸引力的提议,但你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潘塔罗涅……” “和第二席切片互坑一样的道理。”千精表示另一个自己绝对会掉坑里的,是明知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的那种情况, “何况我是来自过去的富人, 我和你认识的潘塔罗涅, 关系还要更加亲密一点。” “那我告诉你未来不是给你预言了吗?” “我以为公子阁下在我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 命运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偏移。”千精顿了顿,勾起嘴角补上了下一句,“但提瓦特的规则能修正一切。” 他遇到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给出情报, 说不定就是提瓦特修正命运的重要步骤。 达达利亚明显在思考,但千精说达达利亚让长生知道了祂之后会跟着白术本来就是在预言了。 “我也不是非公子阁下不可。”千精笑了笑,“公子阁下在我说的那个时间节点有没有出生都是未知数。” “……”达达利亚陷入了沉默。 很遗憾,看起来他还真没有出生。 “但大事我还是知道的……”达达利亚开始争取这个交易的机会了。 “那公子阁下能想到吗?” 千精在达达利亚没有及时回答的第一秒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看起来提瓦特没什么大事。”千精觉得意料之中, 正常时间线上该发生的世界级灾难果然也被悄无声息解决了。 不存在潘塔罗涅因为看到世界毁灭所以回到过去还让第一届七星选举时的自己回到过去拯救世界的离谱剧情。 这也正常,潘塔罗涅怎么可能是那种大公无私牺牲自我的类型, 能让他对自己下手的果然只有私事。 “那么……我谈谈自己吧。” 他戳了戳长生, 表示接下来的话他想要单独和达达利亚谈。 长生从蛇身中探出蛇头, 瞪他一眼, 不高兴地离开。 “还有第二场交易我可以试试?”达达利亚双手抱胸, 感觉千精的求知欲就是比他的求财欲更大。 他是做不做交易都不影响, 但千精果然是很需要他的解答吧? 千精看了一眼远去的长生。 想必刚才祂已和大慈树王入梦联系上了, 大慈树王当初选择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能遇到达达利亚, 因为这是最优解。 现在大慈树王可以借达达利亚营地的锚点来到现实的提瓦特, 借长生的眼睛去观察未来,然后将命运线修复到一条轨道上。 而他是留下来吸引达达利亚注意力以免达达利亚发现长生如今才是他们窥探未来的关键。 至于千精自己…… 他早在确认记忆断层与自己的私事有关的时候,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他不需要前往未来的提瓦特搜集情报,只需要把时间拖到长生和大慈树王把命运线修补正常后折返回来找他。或者修补完的一刻他就眼睛一睁一闭回须弥了。 “没有第二次交易了,公子阁下,我很快就会离开。”千精慢悠悠地把目光收回来,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说什么可以拖时间,所以就只是随便聊聊自己,借着介绍失忆后自己的经历,来旁敲侧击更多的细节。 问不出来也没事。 千精该知道的重点已经知道了。 而达达利亚显然也是看出了千精的不在意,他的神色先是意外,又很快释然,放下手,点着头,说原来如此,他刚才的回答就是千精想要的答案,他果然很讨厌跟千精这种花花肠子的人打交道。 “所以我也在尽量让公子阁下不要太讨厌我啊。”千精笑道,“这不是给你问的机会了吗?”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恍然。 “这样啊……所以你来未来是想要知道什么?” 他的问题直白到让千精再笑了起来:“私情。我和一位很了不起的钟离先生认识了。你对当时发生了什么毫无印象,就证明你认识的潘塔罗涅失败了。我对此深表遗憾,并窃喜他认可我会比他能成功。我回璃月之后,绝不会辜负他的前车之鉴。” 他并不觉得此时提及钟离有什么不妥。 达达利亚达达利亚身为最年轻的至冬执行官,没事是不会跑璃月结交凡人朋友,还恰好结交到仙人伪装的凡人头上的。 当然,如果达达利亚知道这个名字也没关系,说不定千精能直接从他这里得到摩拉克斯和钟离…… “没想到你也!”达达利亚的反应和千精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看起来一下子精神了,语气带上抱怨,“钟离先生在这种事上就是很过分啊,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开始骗我了,亏我请他吃了那么多顿饭送了那么多礼物,我离开璃月前他甚至不愿意和我打一架!不过潘塔罗涅你能有第二次机会——潘?!” 达达利亚察觉到一股杀气。 千精一字一顿:“没、想、到、你、也?” 达达利亚茫然:“呃,是的,我也,不要生气了,冷静点,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钟离先生这么做也是很正常的……呃,他既然是用凡人身份跟你接触的,那也是真心的,他还教会我怎么使用筷子……” 达达利亚觉得对面的表情非常不妙。虽然他早就知道第九席很讨厌摩拉克斯,但是没必要吧,钟离又没有义务告诉愚人众他就是摩拉克斯,而且当时他的怨气很大程度上是冲着同事女士不请自来和摩拉克斯联手做局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是他们愚人众内部问题,和钟离也没关系吧? 千精好生气啊。 达达利亚这种不太会读情绪的类型都能看出来千精的怒气值飙升,而他那些自认为安慰的话似乎是在单纯地火上浇油。 于是达达利亚默默闭上嘴巴。 千精也在同一时间闭上眼睛,沉淀几秒才睁眼发言:“我可能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和钟离谈过?” 达达利亚:“???”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我刚才说了什么我听不懂的璃月话让你产生了这么可怕的误会?!” 第125章 千精深吸一口气。 达达利亚看着他。 千精心平气和:“因为我和他谈了。不好意思,我以为他亲我是耍我。太好了。” 达达利亚:“……” 他的五官皱在一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被深渊的力量侵蚀了大脑,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但来回踱步次次抬头都能看到千精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达达利亚:“……呃,潘塔罗涅,我把长生找回来吧,你的体质可能还是需要它一直陪护在你身边的。” “让祂滚。”千精微笑,冰冷的嗓音瞬间切换如沐春风的低语,“公子阁下,刚才那些话能解释一遍吗?我这个从过去来的老古董,听不明白呢。” 达达利亚:“……我也不明白啊!我怎么不知道你和钟离先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以为至冬和璃月联手瞒我的就只有女士和钟离——” 刺啦! 千精没再能听见达达利亚后面说了什么,他周围的景象在瞬间扭曲,整个人因失重感失去了肢体控制,重新站稳身体时,他甚至都来不及欣赏身边的璃月美景。 不是,女士? 为什么还有女士? 这些至冬执行官能不能滚出璃月?!集体找钟离团建问过他同意了没有??!钟离凭什么同意! 低头的阴影遮掩住了千精的面目狰狞,不知是高速位移导致的肌肉痉挛,还是气急攻心的情难自禁。 总归千精平缓过气抬头的时候,他正站在南十字的甲板上,北斗站得离他最近,仰着头一脸担心;而其他水手围绕着他,见他状态明显恢复,也一下子爆发出了激动的欢呼声。 “……”千精按住了眉心,他能看出这时候没有时空修正只有空间转移。 那个符箓竟然真的能从深渊直接把他召唤回璃月吗。 千精平定了心神,强迫自己不去想弯弯绕绕,现在他就在璃月,有的是时间和目标公开诚布。 “北斗……”千精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沙哑,但北斗一下子跑过来了,她的手里还抱着那被伪装过的磐岩结绿。 ……千精对魈有所隐瞒。他没把钟离给他的位移符留在自己身上。而是交给了北斗,让北斗将其缠绕在了磐岩结绿的握柄上。 这涉及他对璃月地脉异常玉之魔神祸乱时空的后续安排……本以为大慈树王借世界树修正原有命运之后他能更轻松地应对这道难题,但果然天底下一箭双雕的好事没有那么多。 在世界树的命运被纠正之前,千精在北斗这边的安排起了作用,他直接被反向传送回璃月了。 这样也好。不用他在世界树再次修改认知后必须更新情报才能着手应对灾祸。也不用他跋山涉水返乡。这一抬头,便是故土。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跟你说启动符箓后我直接会过来。”千精笑着站直了身体,“我记得当初我说的使用时间应该不是现在这个时候吧……” 见千精的状态好了很多,北斗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是我该道歉才对,我们刚结束了一场战斗,符箓一直在发烫,剑一直在抖,我想检查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你就站在这里了。” 第102章 千精花费了一些时间搞清楚了目前的状况。 这是南十字在他离开璃月后的第二次出海。 他们的航线终点是稻妻的离岛, 因为上次在稻妻远海遇到了雷暴和旋涡,他们在这次出行上更加谨慎小心,没想到还是在不知名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 遭遇了恐怖的海兽。 这次的情况远比过去严峻。 船上的补给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消耗见底,迷雾中他们看不到出路,更厌倦和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魔物战斗, 焦躁和不安具现化成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这艘船很可能就是他们最终的坟场。 他们在勉力坚持。 他们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单纯的霉运。 因为北斗的那把剑。 南十字的船员们都知道那是北斗的忘年交他们的救命恩人的赠礼, 北斗在得到它之后就寸步不离地背着它, 而这把剑在这次航海中创造了不止一次将巨大海兽直接撕裂成两半的战果。 北斗做过一次。而之后这把剑移交到了她的父亲也就是南十字的船长手上。 北斗年纪还小,她有天赋,但孩童的生理限制了她的发挥, 哪怕这把剑在南十字人看来是千精为北斗量身定做, 如今也远不能发挥出大剑的强大。 身经百战的船长就不一样了。他正值壮年,借助手长脚长的优势,能轻易把磐岩结绿耍得虎虎生威,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 他当然不至于和女儿争夺武器, 但在这种局势下,他是使用这神兵利器的最优解, 而北斗也是第一个同意的那个。 南十字的所有船员都知道这把剑不同凡响。都知道这把剑可能和仙人沾边了。他们以为他们此次出海遭遇的一切都和璃月的暗潮涌动有关。这把剑是仙人的庇护。这把剑能带他们逃出生天。 他们如此坚信。 这也是他们如今唯一离开的希望。 而这希望在今天北斗擦拭剑身的时候成真了。他们看到了送北斗那把剑的千精出现在了南十字的甲板上。这在南十字的人眼里有仙缘甚至就是仙人的救命恩人。 千精的身上还带了他们需要的药品。 虽然这位商人给出了自己来之前在须弥做生意、那作为后手的传送符箓也是意外启动的答案, 但是船员们大多左耳进右耳出, 心怀感恩地上药休息, 目送船长带着北斗和千精进了船舱的单间谈话, 嬉笑着闲聊他们会谈什么样的话题。 但船长室的氛围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轻松愉快。 磐岩结绿被搁置桌上, 发出一声当啷的脆响。 船长看着千精。 “你在利用我的女儿吗?”他在双方坐下的第一时间就这样开口询问。 北斗猛地一个扭头:“等等, 爸爸——” 船长抬手制止了北斗, 他没让北斗说话, 只是用那双暗沉的眼睛盯着对面的年轻商贾,再一次重复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这把剑不应该在我女儿手上。”船长说道,“它是磐岩结绿?是璃月港疯传的刻家大小姐的佩剑?” “这太贵重了。”他咧开嘴笑起来,“我女儿可承受不起使用它的代价。” 千精盯着船长的眉骨。 他的后背抵住椅凳的枕垫,疑问的句式是百分百肯定的腔调:“这就是你把这把剑的使用权从北斗那里要过来的理由吗。” 船长笑了笑。 下一秒他扯开衣领,露出已经晶莹剔透的臂膀。 那不是正常人体的肤质,更像是油润细腻的美玉。 斑驳的绿色从他曾握过磐岩结绿的手一路蔓延至胸腔,让船长整个人显出一种可怖的非人感,让第一次看到这画面且终于意识到什么的北斗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船长这次没看她。 而千精也不会在这时候自讨没趣看她,他表示自己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他确实知道磐岩结绿不是好东西,甚至有利用北斗做诱饵的打算。 “嗯,我看出来了,更看出北斗这孩子并不介意被你利用。”船长松开自己的衣领,布料遮盖住那异常部位后他看上去又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了,“但如今要付出代价的是整个南十字,我不能让整个船队为我女儿对你的信任买单。” 千精笑了笑:“不,其实你们南十字所有人都信任我。包括船长你。” 他换了个坐姿,双腿叠放,手腕放在桌上,指尖敲动,体态安详:“你笃定我来到这里就能解决你们的麻烦。” “……”船长眼神低沉地看着千精,在沉默了两三秒钟之后,他也笑了起来,“不行吗?富贵先生,你从一开始就救了我们南十字所有人,我们为你卖命是理所当然的,但你也是冲着解决麻烦而不是让我们所有人送死去的,对吧?” 千精弯了弯眼睛。 他承认自己不是好人。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普世承认的规则里,唯有活得像好人的坏人能同时得到社会的认可和个人的财富。 不过完全指望他解决问题也不靠谱。 他真的是突然被从深渊里面传过来的。估计是深渊环境恶劣再加上情绪剧烈波动,两个负面效益叠加所以本来就是标记他的传送符箓自动激活然后把他转到符箓所在的位置了。 是完全的突发情况。 不像是船长猜测的那样,是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要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不过,去须弥一趟得到了那么多情报,这次回璃月也不能说毫无准备。有些本来绝不会去尝试的想法现在倒是可以冒险一试了。 千精把手搭在磐岩结绿上面。 “我会解决的。”他的脖颈又传来那种熟悉的烧灼感,他看到船长惊讶地看着他看不到的发光符文,这次相当冷静地借来原本捆绑剑的布条绕在了脖子上,然后重新拿起了那把剑,“如果船长还信得过我,驱船去海洋禁区吧。” 第126章 千精拿出随身的刻刀在这被伪装成厚重大剑的长剑剑身切刮几次,原本覆盖剑身的铁石剥落,渗出苍翠欲滴的冷光。 他甩了那把剑。 碎屑纷纷落下,磐岩结绿恢复了最初的轻薄流畅,千精把那把剑收到背上,朝着房门走了过去,他没有回头,只在扭开门把开门出去之前停步,说船长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考虑是否照着他的话做,是否要和北斗再好好谈谈。 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北斗攥紧拳头,在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沉默中主动上前,声音沙哑:“对不起,爸爸,我不知道……” 船长拥抱了北斗。 他坐着的时候便足以俯视女儿,此时拥抱了几秒,他就松开她,然后把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凝视她:“你确实错了,但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南十字的所有人。” “是的,是我让南十字……” “不,海洋总是充满危险的,南十字从不畏惧冒险,也理应为救命恩人上刀山下火海,既然唯有出海才能诱敌,即使你没有从富贵先生手中接过这把剑,我也会从富贵先生手中接过这份责任。”船长打断了北斗的话,他的声音始终平稳,“我怪罪的是你一个人帮刻晴承担了这份责任,一个人帮富贵先生背负这份危险,我欣赏你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但你承受不起所有的代价。” 北斗张了张嘴,她的目光落在父亲的胸口,仿佛能隔着布料透视她的父亲帮她承受的代价。 她还是想道歉。 直到船长的手搭在她的头发上,低笑着说出了最后一段话:“在长大之前,学会依靠父亲,依靠南十字,依赖你能依靠的所有人吧,你是我的责任,而我期待着终有一天你也能成为能被所有人依赖的船长,承担那些辛苦却值得高兴的责任。” “我始终为你骄傲,北斗。” …… 船只在靠近禁区。 南十字在迷雾中迷失方向,但海洋禁区作为璃月海上特殊锚点,是朝着特定方向就可以抵达的海域。 只是那地方易进难出,误闯进去船队出不来还是小事,不小心被镇压在里面的魔神迷惑然后把魔神放出来了那就完了。 当然,后面的可能性有些耸人听闻了。毕竟海洋禁区那片海域的封印阵法还是相当厉害的,不至于让魔神找到这种机会。 但这不妨碍璃月的船队对海洋禁区敬而远之。不担心魔神作恶,担心那过于玄妙的封印让他们彻底迷失方向、陷入无穷幻境或是和陌生海兽一同困于方寸之地。总之,很多的考量,更多的胆战心惊。 千精让南十字前往海洋禁区的决定显然让南十字的船员们都很困惑。 但他们相信千精,也相信他们的船长,有了动力和方向也鼓足精神干活,之前的很多阻力也像是一夜之间便不复存在,这让船员们更坚信此时前往禁区的选择是正确的了。 “我打算把这把剑丢到禁区。”千精在给船长检查身体的时候曾经直白地这么说道。 他其实也没料到使用磐岩结绿还会有这种副作用。船长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子也有他的责任。 而且考虑到多方面因素,之前的船长把这件事瞒得很好,谁也没说,和千精坦白之后,知道的人多了北斗,过几日又在千精的说服下多了船医。 千精其实也不介意船长直接把这件事公开给所有船员,但船长很清楚这时候让船员们知道太多会让他们产生动摇,也并不是什么秘密都值得宣扬得人尽皆知。船医他本来都不打算告诉的。 对此那位原本一直很温柔的船医还破口大骂了他。 千精在治疗方面暂时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主要是判断下船长被异化区域的玉石。判断那玉石的硬度密度判断这人变的玉石和天然的玉石有什么区别并想象下自己的身体变成这样该怎么办。 “就我的判断而言这种现象可逆的,”千精说,“你的身体和真正的玉石相比还有很大区别,异化导致的行动迟缓和肢体僵硬目前来看也是有限的,到时候如果寻常手段无法治疗的话,我会去询问下朋友。” 他看了眼自打船长和自己公开诚布之后面对自己就不是很自在的北斗,弯了弯眼睛:“我可一直觉得北斗是个有大气运的孩子,所以我会补偿的。” 北斗抿了抿唇。 她其实想说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千精主动的,是她和刻晴要把磐岩结绿送给千精,然后千精发现异常委托她们,她主动请缨。 千精也是在信任她有能力应对。 她也曾这么以为。但船长的遭遇告诉她,她现在远没有强大到那种可以一力承担责任的地步。她愧对父亲,也难以回应千精的期望。 船长拍了拍北斗的肩膀,看向千精:“那我就代我女儿先谢谢富贵先生愿意提供援助了。我自己就不说谢谢了。这是富贵先生该做的。” 千精笑起来:“我就喜欢船长这种恩怨分明的直爽性子。北斗也是。她一直很能干。我相信我的眼光,所以未来也请加油成为出色的大人,不要让我血本无归呀。” 船长说千精说得太夸张了,千精笑着说是吗,他似乎不经意抬眸与正在看他的北斗对视了一眼,唇角是富含意味的笑。 嗯。知道了。北斗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千精给她动力与期望,而父亲能为她兜底。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努力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于是未来的南十字船长扬起笑容:“既然富贵叔这么信我,那我能和你一起进海洋禁区处理磐岩结绿吗?” “那不行。” 千精秒拒。 第103章 不仅仅是北斗。 千精的预期是单枪匹马进去, 然后把南十字的所有船员都留在身后。 但他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数,也知晓在海上能有经验丰富的水手陪伴,能省去多少工夫。 磐岩结绿被握于掌心。 持续性发热的部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有种就算此时脖子被从中间切开也不会感到疼痛的错觉。 千精放下剑, 而和他一起站在甲板上的船长下意识扭头看他。 “怎么了?”千精注意到船长的目光,侧头冲着船长露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船长摇了摇头,“只是我想和富贵先生再确认一下, 我们等会儿将船停靠在边缘, 富贵先生只带着两三个水手独自深入禁区吗?” “命令不都已经下达了嘛。”千精忍俊不禁, “我要是再反悔, 船长和我可都变成了没信誉的家伙了。” “这可不是信誉问题。”船长说道,“我也不觉得我的船员们会因为临时变卦而心生不满。海洋本来就充满了意外。若有什么突发情况需要南十字去处理的,这是随机应变, 不叫变卦。” 他摆摆手, 就此终结掉这个话题:“我只是担心计划是不是太草率了……我当然知道富贵先生有自己的考虑。但这太没说服力了。要是只是扔把剑,富贵先生自己也能做到,何必带上我的几个船员。” 他的五官拧巴成一团:“可要是还有其他打算,富贵先生也不至于一开始什么都不说。我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也没办法帮富贵先生你做事。” “还是不够信任我。”千精哑然,“不过没关系, 我也觉得此时的我不可信任, 但顺着我的想法去做, 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不是吗?” 他指尖弹了弹剑身。 剑身发出清脆的鸣叫。 “这家伙愿意放开限制让南十字进入这片海域, 某种程度上也是在笃定我翻不出什么风浪。甚至有把握反将我一军。” 他瞥向南十字船长被布料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侧胳膊:“但我的信心远胜于它。它翻不出什么风浪, 能做到的就是吸引别人骚扰使用者, 让持剑者多使用它。我猜测使用它的人最终会被它控制, 但你拿着它这么久都活得好好的, 这足以说明它的力量十不存一。” 千精用最后一句话做了收尾:“我之前的小心谨慎才是杞人忧天。” 高处传来瞭望水手嘹亮清越的声音。 千精微笑着看着船长。 船长耸了耸肩, 压低了帽檐,做了一个伸手的邀请手势。 千精跟随他越过夹板,沿着绳梯向下靠近海平面,最终踩在了一艘小船的木板上。 这艘小船是救生艇的模样,充其量只能容纳五人,而此时千精和其他水手坐在窄小的船舱区域,在水花激荡中朝着指定的锚点深入。 然后停下。 然后那些水手看着千精站起来,看着千精站上了船头,轻柔的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他把那背在后背的剑摘下,单臂握着将剑尖接触甲板的木质平面。 水手们下意识屏住呼吸,以为自己能在下一秒看到仙人施法。 但千精的开口出乎他们任何人的意料。他说他们都是帝君的手下败将啊,说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年轻的商贾语气轻快,他像是在叙旧,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第一句调侃,就一秒硬控住了站在他身后的三名水手。 第127章 水手们的眼睛在瞬间瞪得溜圆,他们花了三秒的反应时间,才慢慢将难以置信的目光移到千精手上的磐岩结绿上面。 船长和北斗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南十字的普通船员们大多不知道千精手中的这把剑就是北斗之前拿着的那把剑。他们有的主动暗戳戳问了千精,千精也如实告诉他们这就是磐岩结绿,但这样的回答也只是让他们感叹能持有这把剑的千精不同凡响。 水手们可从未想过这把剑也还能继续挖掘,还能和魔神扯上关系……是魔神吧?千精刚才是在拿被封印于此地的跋掣以及奥赛尔做类比和这把剑对话吧? 总不可能是和船上的他们说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千精的目光还一直追随着那把剑,他纯黑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浅金的色泽,他弯着眼睛,于是那金色变成月牙儿,变成波光粼粼的碎玉。 千精的神情平静而宁和。 仿佛他不是在执行一次任务,而是在赴一场出游。 那种春日暖阳伴着清风徐徐的悠闲出游,不需要操心安危,只需要担心自己的情绪能否在这次休憩中得到真正的放松。 千精也确实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手中的剑是有意识的。 或许那意识就藏在剑里面,或许那意识能借着剑窥探人世。 但总归这意识没有实体,没有实体就发不出声音,就没有被任何人看见的可能性。 那意识甚至要委曲求全地让这把剑被人使用,让剑去腐蚀异化使用者的心智,帮意识讨要到一个附身再行走于世的机会。 哪怕附身对象是孱弱的孩童、是寻常的凡俗,也不能挑剔。 所以这种情况下,千精有什么可担心的? 担心他在离开璃月之前忧心忡忡的玉之魔神对时空的操控吗? 现在看来这不过是借着时代红利达成的幸运。等大慈树王观测到了命运可以对接的节点,等世界树修复了不健康的污点,这夹缝中生存的脏东西,会在悄无声息之间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人们一觉醒来,甚至可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东西在璃月作祟过。 “真可怜啊。”千精这样感叹道,他仗着自己当下不会得到磐岩结绿之中那股意志的任何答案,所以猖獗地畅所欲言、口无遮拦,“失败者。还有背叛者。我知道你比奥赛尔和跋掣多了这一层属性。” 毕竟磐岩结绿的主人曾与摩拉克斯并肩作战,直至野心与妄念暴露,才与摩拉克斯分道扬镳。 客观而言这谈不上背叛。是双方在做出选择之后撕破脸的对立。不过现在璃月是摩拉克斯的璃月,千精作为璃月子民自然可以说过去走了另外一条路的玉之魔神背叛了他们的帝君,落得如今的惨状,也是活该。 当然,作为一个凡人对魔神级别的存在发表这种言论,无论他说的是不是事实,这都是冒犯。 何况千精面前的魔神只是不能说话而不是听不到。真难以想象千精要是站在尚有余力的他们面前会是怎样的光景。 当然也可能是把他当跳梁小丑不作评价来着。千精这样想到。他能感知到与磐岩结绿接触的部位依然在稳定地传输脏东西让他的身体难受。 他有他的节奏,这位暗处的魔神也有自己的节奏。是不可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挑衅逼迫得自乱阵脚的。可能人家心里还在嘲讽他小人得志呢。 毕竟把剑丢海里这种草率的做法,虽然知情人能懂这是在给世界树的修复行动打补丁,但是即使是知情人,也不能百分百肯定世界树能修复借助规则钻时空漏洞的磐岩结绿所代表的异常吧? 要是大慈树王那边事情结束而千精丢入海底的磐岩结绿反而被规则认可成为玉之魔神复生的关键,那如此作为的千精不是反而成了笑柄吗? 磐岩结绿不语,只是一味地履行自己在作为古剑时需要履行的责任。并且对过于相信尘世执政和规则类存在的千精表示鄙—— “所以你要试试再背叛一次吗?”千精饶有兴趣地询问,“借我的身体去接近摩拉克斯,在此之前把海底的魔神夫妇放出来混淆视听。” 磐岩结绿:“……” 旁听的水手:“……” 这谁能想到千精在那段冷嘲热讽的胜利宣言之后说出的是直呼帝君其名勾结敌人共谋的邀请? 毫无预兆的妄言。 比他之前潦草敷衍的处事与小人得志的讥笑听起来更不真实。 但听者都被冲击到了。 哪怕这仍是玩笑,但是能把这种话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来,也是细思极恐骇人听闻的。 而千精把剑放下,于他而言周围的氛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只是站在船头自言自语发了牢骚而已,一开始没人打扰,现在更是自由活动时间。 腰腹所挂的邪眼亮起光泽。 千精从船头迈步,漫步闲庭般踩上了海平面。 自船身延伸出的石头稳稳接住了他的重量,而这正好处于水手们的视线死角,在他们看来就是千精普通地下了一层台阶,再普通地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走,一切动作都很普通寻常,如果不是他踩着的台阶和平面是根本不可能直接行走的海平面的话。 他在往前。 直至彻底进入禁区的封印阵法范围,踩在唯一剩下的平台上。 千精低头看了眼手中剑,看着那随着他只身前往无人之境而愈发滚烫灼热的剑身上逐渐翻涌起那鲜亮刺眼的绿意,勾了勾唇,抬起手臂。 磐岩结绿的剑柄被握于手心,剑刃的冷光向外延伸,呈现出与水平面平行与身体垂直的直线。 “我会把你丢下去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他弯着眼睛,“但你要尝试附身到我身上然后照我说的那样提前破局吗?我是遁玉之人,这具已经与磐岩结绿共处许久的身体应该比北斗和船长更契合你的心意。” 一片安静中,千精听见了一道声音缓缓地从他脑中响了起来:“你的破局之法是——” “您怎么会觉得我能从三位复仇的魔神手下幸存?”千精故作惊讶,然后又在对方的沉默中笑了起来,“喔,我可以,所以您在害怕是吗,害怕我这一无所有的凡人其实掌握着您也恐惧的筹码——” 流光的剑在挽过剑花时以另一种握剑姿态被握于手心,未知的意识从容侵占了千精肢体的使用权,微笑着将脚下的石台染上鲜绿。 “不,我猜到你指望摩拉克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玉之魔神低语,“但我无法拒绝这个阳谋,也不觉得他能窥见这片土地上所有微末,在他发现这片远海的异常之前,我能让所有知情人葬身深海。” …… 钟离沉默地端着茶杯,视线精准地锁定住了远海禁区的异常源头。 毫无疑问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某人能一秒直达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垂耳兔头]掉马倒计时? 第104章 海洋禁区很危险。 阵法生效的阶段, 船队仅仅是靠近,便能从风平浪静直接卷入狂风骤雨。这是封印之地对外来者的第一个警醒。 大多数船队都会在这时候修改航线,换一个方向前行;若是出于某种目的不得不一直深入, 迷雾便会四起,让白蒙蒙的视觉障碍和层层积压的阴云混淆来者对于方向的认知。 而等到越过恶劣的迷雾与天气,便是一片无风地带, 蛰伏的海兽在一望无际的碧蓝之下吞吐恶意, 饥肠辘辘将会驱使着它们锁定任何的外来生命, 直至将那敌人的血肉翻滚于齿间。 海兽徘徊于无风地带的边缘, 中心地带则真正镇压着未亡的海洋魔神,而此处的封印将会在外人抵达时向远在璃月港的七星发出警报,并第一时间启动针对不请自来者的杀阵, 杀阵便是此处对外的最后一道防线。 七星将会在第二重杀阵开启前飞速赶往现场。 而相对应的, 若是能从七星此处取得凭证,或是本身就是无须被七星过问的仙众,便能顺风顺水地抵达禁区深处,或是检查阵法, 或是加固封印,然后在结束任务之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地离开。这个频率低到以十年为计量单位。 毕竟这地方虽然重要, 但也没必要持续性关注, 在没有突发状况的情况下, 定期来查探就可以了。 南十字的大船在航海经验丰富的船长和船员的共同努力下越过了雷暴和大雾, 停靠在了无风地带刚被筛选得出的临时安全位置, 而离开南十字主舰的侦察船, 则带着千精朝着最核心的封印所在之处靠近。 那简陋的侦察船在栖息于无风地带的庞然大物面前是非常渺小的, 任何一只海兽都能将他们一口吞噬, 但在小船上的三名水手从未怀疑他们可以一帆风顺地抵达目的地, 因为他们深信不疑千精的能耐。 但事实上千精可没有那种秒天秒地的能耐。 有能耐的是他手上的剑。自带魔神气息,以至于那些本就在魔神栖息地边缘挣扎求生的海兽退避三舍。所以即使那艘毫无防御作用的小木船,都能以一条直线的行进轨迹成功地抵达杀阵自启的边缘。 第128章 其实千精觉得磐岩结绿要是在那时候忽然发难,千精是真的可以欣赏到自己被海浪或巨牙吞噬的惨状。不过相当可惜,当时玉之魔神的灵魂栖息在磐岩结绿之中,乖乖当他平平无奇的坏剑,所以千精非常幸运地逃过一劫了。 “八阵叠中,九数吉凶……” 低语声中繁复的奇门遁甲被附身的魔神挑动剑尖一个接一个拆解,直至他脚下的玉石截止至已经无关紧要的死门尽头,看着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海水如同被烧开的水那样沸腾狂乱。 磐岩结绿的剑尖朝下,和海平面再一次呈现出九十度的夹角。 最中央的阵法已经以极高的频率闪现着扩散至整个禁区的符文。 “好了,把剑插进去,你就可以把跋掣的封印解除了。”千精的视线飘向禁区外的另一个位置,“至于被帝君亲自镇压的魔神奥赛尔,也要我现在帮忙放出来?” “你对做坏事未免也太熟练了。”玉之魔神忍不住感叹,“勾结叛徒,释放囚徒,从内部悄无声息地瓦解一切……若非我能看出你不服我,希冀着神明从天而降救你;我真的会以为你投靠了我,要联合外敌重伤璃月。” 千精眨了眨眼。 “不是外敌。你,跋掣,奥赛尔,都属于璃月,所以这是璃月的内乱。”千精弯着眼睛,“我十分荣幸能作为推动这剧变的幕后黑手,也并不像是你想的那样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你可以看到我脖子上的东西吧?” 因为附身的缘故,千精失去了身体的大半控制权,但是这不是很影响千精示意玉之魔神去关注他脖子上那一言难尽的留言。 能使用千精身体并共享感官的玉之魔神是很难错过那像是主人一样的宣言那像是枷锁一样的祝福。 玉之魔神都不好评价这件事。 他可以说他在附身千精之后有种自己也被莫名其妙被当成狗拴起来的错觉吗? 真正的当事人甚至已经引以为傲了。难以理解。分明从千精的言谈和举止都看不出他有这种心甘情愿受制于人的癖好。而且他还光明正大展示出来给人看了。 时代变得真快。 现在年轻人的开放让玉之魔神叹为观止,然后感叹之后他又修改了自己说是年轻人的措辞。 那个对千精这样做的人是仙人,存活至今的仙人再怎么样也谈不上年轻,所以玉之魔神就更惊讶仙人也在如此新潮地与时俱进了。 说不定还是他认识的故人。 玉之魔神曾经这样想过。 至于为什么是曾经?很简单,因为在行动彻底自由的第一时间他就反手把脖子上的脏东西给去掉了。他都不知道千精怎么忍下来那种异样的烧灼感的。 玉之魔神平静地把磐岩结绿直直地插进了阵法中心,并且施力下压:“我看得到。你和仙人有不清白关系,所以笃定摩拉克斯能将我们轻易解决之前,你更笃定那位能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保你性命。” 他松开手。 磐岩结绿悬浮于海平面,以它的落点为中心,实质的绿意飞速扩散开来,在海水的正上方凝结出环环相扣的阵法图案。 “不过我想他会很生气。”玉之魔神注视着自己在千精协助下铸造的这份假象,“家养的宠物不顾劝阻执意深入险境,还自作主张折腾出了这幅难以收场的景色。” 他说的话就是他正在想的。 不觉得千精和对方关系平等,因为仙力留下的字和留字的位置都太过可笑。 不觉得千精已经事前和对方通过气,因为那警告直至玉之魔神抹除脖颈仙力之前,都在处处彰显存在感。 不觉得一切都能顺应千精心意发展,因为千精明显在搞事,本应早就收到消息的另一方却迟迟没有赶到进行提前阻止,估计是觉得千精再夸张搞事,也还在仙人的可承受范围之内。 等知道千精是在为三位旧神同时现身而努力,不知道那位可能只是养小宠打发时间的仙人看到难以收场的局势会是怎样的有趣表情。 “没什么关系。”千精这样表示,“就是要越难以收场才越能逼他出手收拾我的烂摊子。之前我就是太乖了,所以一直轮不到他为我负责,为我兜底。” 玉之魔神能听出千精的话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真话。 因为此时多是千精用心音,而玉之魔神用千精的嘴巴发出声音。 虽然千精的意念控制能力很强,以至于心声不至于杂乱无章还能和玉之魔神正常对话,但这和正常对话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在的。比如玉之魔神能很轻易地判断千精此时说的到底是真话假话。 ……虽然普通情况下魔神本就能识别凡人在与之对话时有没有撒谎啦。 千精还在低笑:“正好借助这个命运的拐点让我尝试犯下一次自己都难以脱罪的极端行径吧。大不了之后就留在至冬不出来了。” 而玉之魔神已经在这几句的交谈时间来到了奥赛尔所在的封印正上方,因为曾经隶属于摩拉克斯阵营,所以他很快便催动能作为仙人凭证使用的百无禁忌符,让此处的元素也开始剧烈波动,直至海水中又浮现那淡色的纹路。 一心二用阶段的魔神不由自主被千精的话吸去了大半注意:“至冬……我记得你几分钟前还在说这是内乱。” “当然是内乱。”千精不以为然,“我有至冬官职不影响我的本质是璃月人。要是璃月没人帮我担责,那冰之女皇理应护佑我。我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践行她反抗尘世规则秩序的理念。” 玉之魔神忍俊不禁。 那这样看来,千精的退路还是很多的。光凭对方这并非纯粹站位摩拉克斯的璃月人身份,玉之魔神现在也没什么对千精产生杀意的冲动了。 毕竟是能与如今的他侃侃而谈而不落下风的人类。 是利己为第一考虑、大义为附加条款的……他的同类。 玉之魔神抬起手。 无数涌动着仙力的百无禁忌符于此地爆裂,禁区内的磐岩结绿同一时间猛然下压,金光伴随着水柱冲天而起,晴空万里的天在刹那凝聚翻滚的雷雨阴云,长啸骤起。 …… “是真的!”侦察船的三名水手还在和南十字的其他船员据理力争,“我们都听见了!他直呼帝君名讳!要把身体借给帝君的敌人!要放出魔神奥赛尔夫妇!” “那绝对是诱敌深入!而且富贵老爷在走之前还让你们回来和我们集合!” “话、话是这么说!但是能说出那种挑衅的话绝对不是单纯的仙辈吧!说不定是帝君哪位手下败将的臣民所以敢对帝君那么不——” “不敬”二字戛然而止在了穿透耳膜的嗡鸣声之中。 南十字的船员们愕然地抬起头颅,看着那自深海中抬起的比他们想象中的最大巨兽还要庞大数百倍的魔神头颅,瞳孔震颤到失神。 而这波涛汹涌的可怕动静,早在刚冒头时就被璃月港的每一个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七星为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而难以摆脱再次失职的愧疚与愕然,而同样汇聚于此的仙众,脸上也是难以掩饰的负面。 但他们的情绪似乎与七星的担忧有着本质的区别。 “帝君会出手。”甘雨作为月海亭的秘书向转述了仙众这边已经收到的关键情报,“总务司需要派人再次前往封印之地。” 七星听到第一句话先是狂喜,放松下来的神经自动理解了第二句话的用意。应当是帝君要把收拾残局的任务交给七星。 但仙人此时微妙的心态应该不是在不高兴帝君给凡人机会而不给仙人表现吧? 可惜对面心照不宣,只在内部眼神交流,没给七星探听消息的机会。 唯有其中有人问了一句魈上仙怎么不在,然后歌尘浪世真君笑眯眯回答被人哄去了层岩巨渊,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必要。 玉衡星本能地想到了千精,他和天权星对视一眼,虽然毫无根据,但还是不由得怀疑起海上的异变和如今应该远在须弥的千精有关。 但是,不可能吧? 且不提地理位置上的横跨和千精如此作为的意图,就说接连释放奥赛尔和跋掣并且直至魔神彻底脱离封印才被他们发现,这显然不是凡人能轻易做到的。 若说仙人—— 天权星想到了千精之前怂恿自己调查的那个可能性。他的视线在仙众队伍里掠过,虽然也不是所有仙人都应到场,但是,钟离不在,而他似乎没理由不在。 所以,难道罪魁祸首是……? 第105章 金玉的屏障自沿海边境升起, 建起世界上与天齐平的明灭高墙,汹涌的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在高墙上冲撞出胜过璃月港最高点的惊涛巨浪。 魔神的咆哮,元素的轰鸣, 高天的陨星,潮水的哀嚎…… 那每一个单独拎出来都能让人七窍流血的声音在金光过滤后传到璃月人耳中都只剩下模糊不清的窸窸窣窣,所有人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好似在剧院看一场身临其境且刚好上演到高|潮的激动观影。 第129章 没有人在这时候做其他事情。 凡人只是在角隅仰望神明的威灵。 无论是跋掣、奥赛尔还是之后出现的陌生魔神, 都是如此的可怖, 让他们仅仅远观, 便足以感受那份压力的窒息。 更遑论在战局中力压三神占据上风的摩拉克斯。 那原本只在历史与地理山河中方能窥见的神力,此刻就这么清晰地展露在他们面前,给出远胜话本与考据中的震撼心神。 他们见证岩枪如雨瀑, 见证角逐的双方在斗转星移之时轻易造就移山填海, 见证他们的尘世执政光盖日月,威震九州。 直至最后的哀鸣被深海吞没。 璃月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海上风平浪静,而金墙化作碎玉随风消散,那细碎的光如细雨绵绵, 抬手触及融化于掌心,将暖意扩散至身心。 这场危机来得突然, 落幕得也相当迅速, 若非身边是无数同样恍惚的同胞彼此面面相觑, 璃月人当真会以为从危机爆发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场过眼烟云般的幻梦。 而千精确实觉得这是一场幻梦。 他的意识在玉之魔神正式破除封印的那一刻便不断下潜, 直至沉入一片虚无空白的脑海深处。他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周围正在发生什么, 可周围的一切触目所及又如同泡沫那样飞速溶解, 消失得干脆利落。 他什么都抓不住, 什么都留不下, 在意识沉浮之际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被抽走, 最终只能勉力睁大眼睛,在视网膜上刻下他闭眼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金眸垂帘,岩脊铸墓。 ……千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抚着胸口,指尖无意识地在心脏位置抓出极深的褶皱,肩膀因急促的呼吸而明显起伏,缓了两三秒的时间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节奏。 四周是熟悉的装潢。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叠上眼前休息室落针可闻的绝对缄默,让所有的一切对于千精而言更像是大梦一场空的惊悸噩梦。 千精按了按太阳穴。 很好。他的记忆很完整。但是那种两千年前的人忽然穿越至两千年后经历很多事情最后被岩王帝君噶掉的完整。 玉之魔神又死了一次。 而被他附身的千精在一切结束后活了下来,身体没什么不适,没有断胳膊断腿也没有真的掉脑袋,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一遍被复活的。 千精低头抓握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算了,不管中间过程,总之他现在活蹦乱跳地坐在北国银行,那天花板还让他梦回自己睡醒睁眼闪现千年之后的那一天。 只是当时的他对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遗忘了身为千精身为潘塔罗涅最该保留的记忆。 现在的他则是知道了最该知道的,也早在睡过去之前就将某个关系暂时性告一段落。 比如脖颈的束缚已经借着玉之魔神的手完全地从他身上抹除了。 于是千精平静地放下手,平静地收拾了下自己的着装,站在窗户边上吹了会儿风,然后平静地从休息室走了出去。 休息室外就是北国银行如今专属于他的办公室。 之前离开璃月前往须弥的时候千精把很多事情都安排给了副行长耶夫卡,以填补潘塔罗涅不在的空缺。现在一看这个决定非常有先见之明。因为距离潘塔罗涅被遣返回至冬的时日可是越来越近了。 千精看到了正在忙活处理文件的伐难和弥怒二人。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并且从北国银行的副行长手中接管了潘塔罗涅的工作。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们都下意识看向了千精的方向,然后立马放下手头的文件围了过来:“九席——” “停,别装作刚发现我醒了的样子。我没事,也暂时不是很想听你们关心我的心理健康。”千精做了一个让他们停步的手势,然后自己走到桌边属于自己的主位上坐下,还换了一个舒服且优雅的姿势,“我睡了多久?” 伐难和弥怒互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 “三天。”伐难快速回答。 “你们回来多久了?” “半月有余。”弥怒也是精准地针对千精的问题进行回答,没有任何的废话。 千精失笑:“没必要这么紧张。我现在还没有问到那个谁呢。” 他摸了摸下巴,表现出来的心态是远超弥怒和伐难预料之外的平静宁和。 就好像某个事实的暴露与否,对他本人毫无影响。 “嗯,财务报表已经更新到了这个日期啊……”千精翻了翻桌上堆叠的文件,“我的记忆里我去须弥也就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没想到提瓦特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他算了算女皇给他划定的一年之期,不出意料地算到离开璃月的日期已经近在咫尺。 应该是深渊和提瓦特时间流速不一致的缘故。 千精这样判断。 刚从深渊转到南十字的甲板上的时候,北斗就提过这是千精离开璃月后他们的第二次出海。南十字的船队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个星期之内出海返程又出海,所以那时候千精就知道他跳过了很多提瓦特的日夜。 不过没什么关系。 他在深渊收获匪浅。在璃月也万众瞩目。 千精把文件推回原来的位置,调整坐姿伸手邀请他的两位副官坐下,说要好好聊聊他之前让他们去探听的消息。 他因深渊跳跃了时间线,所以没时间阅读伐难和弥怒按时送来的信件,他之后会看。现在他想先提前了解下当下最重要的信息。 “蒙德女士和博士联手,在龙脊雪山取出魔龙杜林的毒血刺激东风之龙特瓦林大肆破坏建筑,怂恿千年前就存在的魔龙乌萨高频袭击蒙德子民……” “稻妻博士和木偶于踏鞴砂建立邪眼工厂试作挑拨三奉行和海祇岛对立冲突,已核实雷神目前长居一心净土……” “枫丹仆人麾下的壁炉之家收留了坎瑞亚赤月王朝的后裔,已核实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元素龙身份并成功拓印水神亲自邀他前往枫丹的信件,现任水神芙宁娜身份存疑……” “纳塔传来深渊的最新战报,队长有把握借助复活英魂的夜神之国与死之执政达成交易,向冰神请示进一步的行动……” “至冬……” 千精在脑海中整理着各个执行官目前的行动,然后不意外地发现尘世七国都可以窥见他们活动的影子。 执行官遍布四面八方很正常。 但是在这个时间段集中性的搞事——千精自己在璃月的所作所为也可以归功到这一行列——很难不让人怀疑这就是至冬女皇特意的安排。 或许冰神知晓深渊教团会在这个时间节点测试命运的织机,所以也借着这个一切终将被新的命运覆盖的时间节点,去提高愚人众最终反抗天理这一目标的成功率。 潘塔罗涅也被委托了类似的任务。 所以他被派遣至璃月,在这里拥有一年的自由活动期限。 至于那任务具体是什么—— 伐难和弥怒直言,至冬女皇想要集齐所有的神之心。 神之心是尘世七执政与天空岛相关的信物,可以粗略地看作是象征元素权柄的比神之眼更高层级的魔力外置器官。具备增幅魔神力量、守护尘世之国等等重要作用。 千精在脑海中回想了他所目睹的海上战局。 钟离腰间挂着的神之眼就是神之心的幻化,而他在那场战斗中也动用了那枚棋子样式的神之心,护佑璃月人在那场毁天灭地的重现魔神战争一角的狂暴战斗中毫发无损地幸存。 神之心啊。 如果说神之眼的持有者是被规则认可的人,那么神之心的持有者则是被规则认可的神。 连神之眼都未曾拥有的千精其实应该对神之心的存在感官更复杂一点。 像是期许没有神之眼的自己可以直接获得神之心。但在看到须弥那个神之眼诞生又熄灭的时候,千精已经意识到神之眼或许是抓住规则漏洞就能得到的奖励,他只是恰好难以匹配得到它的条件,用那种他人钦定的赠物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从来都是可笑的。 神之心也不过如此。 神明拥有它,是锦上添花;而不是拥有它,才具备了与之相匹配的价值。 别的不说,千精还曾玩弄过那枚神之心呢。 现在想来,虽然是有些涌上来的成就感,但若是把神之心真正替换成字面意思,那千精觉得自己会更有成就感。 潘塔罗涅的任务就是得到摩拉克斯的神之心。 或许至冬女皇想要的那枚神之心,潘塔罗涅可以通过精心算计通过持之以恒然后努力得到。 但潘塔罗涅想要的那枚神之心…… 被他视作有机会得到的来自过去的千精也难以得到,并且当事人目前准备干脆利落地认输。 他没必要把自己的情绪和精力耗费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面。 如果说做其他事情,千精是只需要消耗百分之二十的精力便能得到百分之一百二的成效。 第130章 那么做这件事,他是需要消耗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才能触碰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 这有什么意思。 千精准备代表潘塔罗涅让女皇收回由他负责璃月的安排。 “我会做好离开璃月的准备。”千精托着下巴,“回去跟女皇复命让他另找人来璃月负责神之心的回收。我将承认我的失败。” 他的声音在自然而然地朝着潘塔罗涅的口吻腔调转化,因而在话语中提及至冬女皇的时候显得那位冰之神明才是他真正认可的君主,璃月的尘世执政不过是任务必须应付的目标。 伐难和弥怒再一次确认了事情的不妙。 他们对千精的情绪感知很敏锐,能察觉千精此时确实心如止水,但如今这副准备远走高飞的样子是不是过于摆烂了,他们的争强好胜的九席怎么可能是这种轻易放弃的性格? “怎么,想看我歇斯底里地发疯?认为那样才属于我的本性?才不辜负你们长久的忧患?”千精似笑非笑抬眉,目光扫向了被他说中所以本能噤声的副官们。 “九席……”回神后的伐难第一时间开口。 “那是我和钟离的事情。”千精扯动衣领很随意地打断了伐难的未尽之言,他的指尖借着衣领边缘在脖颈处粗粗抹出几道鲜艳红痕,语气依然平静,“弥怒,帮我代班。归期不定。” 猛地抬头的弥怒脖子发出了清脆的咔嚓音。 千精已经开始给桌上的文件分门别类:“还有伐难,帮我准备好仙人们的资料,没有就去骚扰魈;我都要像丧家之犬那样再次离开璃月了,所以容忍我小小的报复心吧,天塌了有神明在上面顶着,我再恨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露出一个不应在潘塔罗涅脸上出现的乖巧微笑:“而且世界树修正过之后,我这小小的报复行动,也不会有任何人记得的。” …… “嗨,钟离先生,太好了,你有空吗?我想找你看电影。和上次请仙典仪一样,我的眼镜录下了非常精彩的片段!我还没来得及看!” 年轻商贾神采飞扬,端着那记录至关重要证据的眼镜献宝似的展现在客卿面前,他的眼睛弯成愉快的弧度,如同等待心上人应允的忠犬。 让人不禁抱着他其实还没有实锤真相的猜测,想着若是此时张口将某个谎言继续延伸下去,对面上头的青年也会秒速相信。 第106章 钟离看着千精神采飞扬的脸。 对方表现出来的积极态度与他离开璃月前往须弥的那时候的亲近没有任何区别, 语气亲昵,动作旖旎。 他的手还搭在钟离的肩膀上,推搡着钟离往室内走去的动作也分外行云流水:“你一直在璃月港, 绝对没有错过近期的大事件吧?有没有猜到这次岩王帝君会出手是我的手笔?没猜到也没关系,要是不相信的话,就陪我一起看一看第一视角的情节巅峰吧, 是岩王帝君和魔神战斗的正规影像, 非常珍贵——” 钟离被按到椅子上坐下。 千精全程小嘴不停吧啦吧啦, 没给钟离找到任何插话的机会, 说到不得不暂时停下来喘口气的阶段,他还是一转身就去捣鼓投影,丁零当啷的声响足以覆盖其他人喊他名字的声音, 在一定程度上又杜绝了钟离在此时叫他的可能性。 钟离没有说话。 钟离看着千精忙活完又坐到了他身边, 肩膀自然地往钟离的方向一靠,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我没有枫丹那种制作影音的技术,所以这仅仅是录播。”千精笑道,“从我在深渊被传送到璃月的时候开始播放——钟离先生看到这个至冬人了吗?他给你的摩拉不是从北国银行出去的你别要。” 钟离:“……” 他心情微妙地看了眼千精, 此时墙壁上的画面才堪堪进行到千精在南十字的甲板上被船员们围起来,然后是北斗的关心, 然后是千精发药, 然后是他跟着北斗和船长去了船舱…… 一秒钟都没有剪掉。 等进行到千精和玉之魔神对话都不知道要多久, 更不用说等到岩王帝君出场和魔神们厮杀的那个时间了。 坐在这里等待仿佛一场慢性毒药的折磨。 “别看了。”钟离说道, 这也是他此次和千精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在看到这漫长的加载预告的时候, 他就知道千精跟随着玉之魔神的视角看完了全程经过, 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摩拉克斯当时是没有避讳地以钟离的形象出现的。 钟离知道千精当时在赌摩拉克斯出手, 在赌钟离出手。甚至千精是期待后者出手的。 天空岛的使者同样有斩杀魔神的能力。钟离要是出现并动用了和摩拉克斯与众不同的力量体系, 千精想必会彻底抛弃摩拉克斯等同钟离的荒诞猜测。然后纯粹地喜欢钟离,纯粹地讨厌摩拉克斯。 但是,摩拉克斯以钟离的容貌出现应敌了。钟离压根儿就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想法,摩拉克斯也还是那样对敌狠辣。 千精借着玉之魔神的眼睛看到了一切。 他该说自己被背叛了,自己被欺骗了,该说自己共情了玉之魔神当初和摩拉克斯分道扬镳的苦痛与难堪。 但千精又很清楚地知道钟离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自己不是摩拉克斯。很多线索其实已经早早地摆在千精自己面前,只是他一直没能接受事实而已,直至最后的试探时,他的内心都抱有极度的侥幸。 其实早在做出这种试探的时候千精就该清楚他已经在心里承认了这个事实。 做完试探他百分百肯定真相后,却仍想留出缓和的时间。 伐难和弥怒感知到千精的情绪过于平静了,这是真的,但这种平静并非因为千精的情绪控制能力强大,而是他停止思考了,并且潜意识里想要将这件事不断往后移。 他来找钟离就是提前找一个情绪爆发点的。要是按预期发展的话,那千精可以等到录像播放到摩拉克斯以钟离形象出场时将一切负面情绪冲着就在现场的本人爆发。 千精觉得这样也好。 那样钟离也能做好心理准备,能预估千精能在什么时候发飙,能早做准备,能提前规避:比如毁掉那则录像带,告诉千精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千精会信的。他完全可以自己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认知和记忆本来就一直出现问题了。亲眼看见的那一切也可以被解释成是压力太大所以臆想所以做噩梦。他完全能根据钟离的亲口否认自圆其说。 但一开始也说了。 他眼前的神从未欺瞒他。只是他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所以钟离不会在这种时候说谎,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避重就轻。 既然都知道了—— 那何必做无意义的虚与委蛇。 千精如今这种刻意营造出的虚浮假面,也有一种让人作呕的可笑感。 钟离平静地抬手把录像中止,而原本扭头困惑看着他的千精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然后下一秒,他站起来,抬手就把桌上的设备与茶具扫了个七零八碎。 噼里啪啦的炸响在仅仅两秒内便归为沉寂,千精微笑着将手搭在比肩膀稍低的椅背位置,语气轻快:“神明……神明……” 他的表情在居高临下的站位中镀上了一层怪异的谦卑,他的声音在轻声细语的腔调中染上几分潮湿的深情。 “我为我的失礼忏悔,为我自作主张割开脖颈的缰绳而致歉,您知道的,我现在不太理智,也不是很想保持理智,我理解之前的潘塔罗涅为何要像疯狗一样损毁家具了。” 千精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将视线落回仍旧静坐的钟离的脸。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千精歪头,“别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啊。现在这样子,真像是在给我唯一的观众看我歇斯底里的丑角表演了。” 钟离的视线同样从那堆叠的金属瓷器中收回,他注意到那些碎片仰躺的位置与他所坐的方向完全相反,千精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也刻意没让任何一个碎片飞到他脚边。 “我无意制造更多事端,所以,我没什么想说的。”钟离看着毫不回避他视线的千精,眼中带上温和的笑意,“你看起来也并没有我预想中的那样抗拒真相。” 钟离搭在大腿上的手掌慢吞吞地朝着外侧挪移,他掌心悬浮,微微弯曲的指尖点在了之前千精落座的位置。 “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钟离的语气平静,他的眼睛仍然和之前一样清明干净,金眸不会保留任何人的影像,但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千精实实在在地能感受到自己被眼前的神明单独注视着。 “哼。”千精左顾右盼,目光再一次定位到钟离身上看到对方一直未曾改变的话疗姿态时,脚尖把最近的碎瓷踢开,大步走到钟离面前,盯着他。 钟离眨眨眼,看了看千精,又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指尖接触的软榻部位。 “把手拿开。”千精拢好常服过长的衣摆,坐回了观影时他的位置。 第131章 这玉制软榻相比于常规的木榻更窄,在没戳破那层纸之前他们并排坐立肩背相倚是相当正常的,但此时千精脊背挺直,和身边的钟离保持着一指的清晰距离。 “恼过怒过也就无所谓了,我难道不是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吗,是位高权重的神明,总好过发现你是以人为食的深渊魔物。”千精目视前方,手指碾着这段时间变长还尚未来得及修剪的发尾,“而且,能在不知道你身份的情况下和你交往,发现原本轻视我的神明就是我最大的靠山,我对此感到非常荣幸。” 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脸上的笑。 以至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暴起才像是装腔作势的虚伪。 “至于你在第一届七星选举时拂了我的面子,故作局外人聆听我对摩拉克斯的点评……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你就仅仅做了这两件坏事而已。这两件事以普遍理性而言,还是好事。” 没失忆的他除了上述两件事之外还经历了什么,千精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可能就是因为脸丢尽了发现真相的时机没有他如今的循序渐进,以至于那个他丧失了和摩拉克斯正常相处的能力。 但千精来这里之后就是和钟离以最亲近的关系展开相处的。他认识的人都已亡故,认识的仙人一个不记得他,一个和他发展出了难言的关系……想想就知道千精不会放过钟离的。他总会因为好奇和想要利用这从过去延续至今的人脉等等缘故,去主动接近钟离。 然后发展关系,在钟离身份暴露之前以亲密关系见识到神明更像凡人的另一面,在钟离身份暴露后默认钟离与他的亲密毫无阴谋诡计纯粹是上位者不带功利的自主选择。 他所能得到的远胜他为此失去的。 何来被欺骗的懊恼心虚。 该是欣喜若狂担惊受怕这神恩浩荡只是他人生昙花一现的幸运才对。 千精真想要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钟离就是摩拉克斯,不知道摩拉克斯向大半仙人都公开了他们的关系,不知道摩拉克斯甚至可能带他出席过七神聚会。 他在璃月可以横着走,在至冬可以狐假虎威,在整个提瓦特都能为所欲为,为什么要让那微不足道的负面情绪毁掉他获得暴利的机会? 他面对仅仅是仙人的钟离都能放下情绪伏低做小,换成岩王帝君?他能做到比任何人想象得更夸张的谄媚讨好。 在这时候真的耍脾气才是招笑好吗。他的桀骜不驯和委屈难过,才是盖过那卷席内心的欣喜若狂特意做出来给钟离看的虚浮表演。 神明喜欢有反抗精神的人类很正常。 摩拉克斯喜欢这一挂的话千精能装到死。 什么心术不正。那是摩拉克斯在夸他狼子野心还默许了他的居心叵测。 或许他更嚣张摩拉克斯还更乐意呢。 没见降魔大圣从来就不会因他的冒犯找帝君撑腰而伐难和弥怒只担心他的情绪问题而不担心他和帝君关系到此为止吗? 因为他俩就这样。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怎么样歪七扭八坎坷复杂那也是他们自己互相成就的结果。现在毫无一刀两断的可能性。 可惜千精之前确实有点上头……不然留着脖子上的标记还能次次借题发挥。 不过没了也无所谓。他完全可以叫钟离再找一个地方标记。而失忆的最大好处就在于,他能比经历更多的那个自己更意气用事。 千精笃定自己在钟离这里就是不一样的,这种特殊即使是千精抛弃了那刻意的极端爱憎也能长久地保留下来。 所以他坐在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崩溃,没有血腥暴力,只是很心平气和地说,他的高兴与愉悦大于他才知道真相的一切负面情绪。 他也并不是很擅长演出潘塔罗涅那经年累月锻炼出的疯狂与执着。现在的他没信心能在钟离的视线下完美隐瞒他的真实情绪。 这是认输。也是借着这个理由迈出了之前没敢打破的局面。一种他不问可以长久享有神明偏爱而问了或许会满盘皆输的局面。 “神会愿意承认祂有私情吗,钟离。”千精垂下眼睛,在看不见身边人的情况下将手摸索出去,覆上钟离近在咫尺的五指,慢慢插入缝隙,“在我不再以利益衡量这场关系并且打算告诉你我愿意在世俗意义上承认这段关系的前提下?” …… 说完上一句话的一秒没到千精便冷静地再次开口:“三秒不说话就是默认。不然你将在明天看到千精的尸体躺在往生堂而他被大人物骗身骗心还丢命的新闻满提瓦特飞。”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心情复杂):……这段话说完已经超过三秒了。 第107章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钟离轻轻拍了拍千精握着他手腕的手。 或许是因为情绪紧张, 千精的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但他是圈着钟离手腕的,手心近乎百分百的接触面分散了压感, 那对于常人而言都不过分的力道,对于钟离而言就更像是羽毛轻触肌肤。 除了能感知到眼前人的精神状态愈发紧绷之外,没有其他的坏处了。 而钟离轻轻拍打的动作在第一时间就获得了千精本能放松, 但当事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肢体语言过于坦荡, 又第一时间想重新握紧。 但钟离已经借着这个时间空档将五指从千精的指缝中抽离, 在千精流露出和抓取动作同步的负面情绪之前, 扶住千精的手腕,做出了一个往往会在下一秒亲吻手背的抬高手腕的动作。 千精的身体很正常地僵住了。 “不拒绝就不拒绝……”他这时候看上去想要把手直接抽回来了,“不要做这种奇怪的动作, 我知道你答应了就好了。” 千精知道自己真和钟离比力气的话肯定赢不过对方, 所以没有把手收回来,他看上去又呈现出本人特有的一种矛盾感——窃喜,却又不知道生什么闷气。 “要我松手吗?”而看出了这一点的钟离还含笑问出了这个千精难以回答的问题。 “……”千精瞪着他。 “你不是高兴吗。”钟离把不久前千精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他漂亮的眼睛弯成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戏谑弧度, “我愿意承认你我不同寻常的亲密,愿意告诉你我比你想象中更爱你, 但你不是很高兴啊。” “……我很高兴。”千精移开视线, 他在心里狠狠腹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和钟离讨论这种无关紧要的情绪问题, “我只是装惯了口是心非所以情绪转变不明显而已。” 他的视线落点在除了钟离以外的任何位置。 钟离松开了他的手。 千精猛地回头。 “我说了我高兴——” 他的手在失去钟离支撑之后直接下落, 又因为他的施力而在半空攥成拳头。 他撞上钟离似笑非笑的表情, 声音不由得微弱了下去:“……所以你不能故意惹我不高兴。” 说到这句话最后的时候, 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了, 纯粹是凭借说话前组织语言的记忆, 才知道这句话完整的全貌。 他该理性分析下自己此时没由来的弱势。 但很显然现在的千精做不到这一点。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忽然放低声音, 更不知道自己内心翻涌的憋闷情绪来源于何地。 他该像是自己之前说的那样高高兴兴。 现在得了便宜却还装腔作势出一副窝火委屈的模样让他自己都作呕。 但是他就是……就是不高兴啊。 欣喜于眼前之人的偏爱是真的。 眼前之人次次都能在三言两语之中挑起他的愤怒与恶意也是真的。 当钟离只是钟离时,已有这个倾向。 但那时的千精将患得患失的原因归咎为失忆之后的情报缺乏,将过去的自己作为假想敌。 可若是神……若是摩拉克斯…… 神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的本性。 拒绝了他的神明理应接纳他的一切恶意。 他就是把摩拉克斯锁定成了一切负面情绪的发泄口。摩拉克斯还就有那种一句话三句话踩他雷点的本领。 “我并非有意。”钟离说道。他再一次看出千精如今的跌宕情绪,表示自己也很无奈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惹到千精。 “我知道。”千精嘀咕。 他之前可以洗脑自己摩拉克斯讨厌他,所以他讨厌摩拉克斯也理所当然,但钟离喜欢他,那现在对方故意戏弄他的猜测就不成立,完全是他自己小气吧啦斤斤计较细枝末节的问题。 神明的主动安抚会让他自惭形秽。 神明的关切询问会让他以为神在阴阳怪气。 神明复述他所说过的话是在翻旧账。 神明因他的迟疑停止靠近会让他患得患失。 千精是该高兴自己得到了神眷的。 可相处过程中他又是真的觉得精神紧绷,承认关系非但没能给他任何安全感,反倒是让他觉得压力更甚。 第132章 潘塔罗涅情绪那么颠也不是全装出来的。 千精盯着正对面地板的狼藉,有种站起来把还好好站着的书架和桌子掀翻的冲动。 身边的钟离似乎要说什么。 千精闭上眼睛。 他听到第一个音节,就已经抓握到了之前钟离从他这里撤走的手,嘴唇撞上的时候他牙齿像是啃到了一块冷硬的石头。 但是在指尖没入发丝,唇舌舔舐之际,他又觉得触碰的一切都比预想中柔软,直至他放松了压住钟离后脑勺的指尖,重新睁开了眼睛。 钟离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或许他在刚才两人负距离接触的时候也是一直这么看着他。 千精的呼吸还因为缺氧保留了急促,但钟离的模样平静到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专注盯着千精的平静模样,甚至可以被解读出一种长者无底线包容年轻人的无可奈何。 千精深吸了一口气。 “我以为短时间内得不到了。” “……”猝不及防听到钟离率先发言的下一秒千精就像是被呛到那样剧烈咳嗽起来,他放下手顺气,再抬头时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 “刚才那是你说的?”千精看着表情过分正经的钟离,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你在解释上次莫名其妙亲我的理由吗?” 钟离诚实地点了点头。 并且没有半分迟疑。 他似乎对千精这么快反应过来而表示心情愉悦,很自然就开始拆自己的衣领。 “你给我等一下——”千精是真的绷不住表情了,他眼疾手快按住钟离落在锁骨处的手,恶狠狠地瞪着神明,“哪有你这样的!这时候应该轮到我放狠话说你都承认我们是这种关系了我有权让你履行亲密关系的义务——” “哦。”钟离乖乖地应了一声,等着千精继续说下去,然后几秒后仍没等到千精的回应,他抬起头,看到千精的表情,眨了眨眼,主动开口,“这样进度是不是太快了。” “……”千精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手心。 “你不是想让我说这句话吗?”钟离很奇怪。 “是啊,我想让你这么说。”千精隔着手心的声音沉闷,“但是你在我引导之前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你还真是比我想象得更了解我。” “所以是没有那种强迫控制的快感?” “——你能不能闭嘴!”千精忍无可忍地抬起头,等他抬头的时候看见钟离坐得端正而原本皱巴巴的衣领也被抚平,本人的双手更是老老实实放在大腿上的时候,他更是有种想要吸氧的冲动了。 钟离歪头。 “能坦诚地表达自己的不悦也是很大的进步了。”他温和地说道,“接下来能学着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吗?我会改的。” 不知道!千精在心里拿起一把剑到处乱砍。他怎么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都是神明了连主动找到他生气的点也做不到吗?!就是没花心思! 还改改改,这么贴心不显得他更加无理取闹了吗?刚才还难以控制地吼人了—— “你可以自己猜猜。”千精的眼睛盯住钟离交叠在腿上的十指,视线上移,“我生气归生气,你继续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钟离挑了挑眉。 他在千精的注视下把交叠的十指拆解,越过贴身的里衣搭上被金玉遮挡的领带,慢条斯理地按住衣襟边缘,只消轻轻一扯,便能卸下最外层的长袍。 千精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被紧致的黑色手套裹住的修长手指陷入白色的柔软面料,近乎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钟离倏然将手重新放了下去。 千精猛地抬头。 他看着钟离从容地换了一个双腿交叠的姿势,手心朝下落于腰腹边缘。 神明的衣装仍然原封不动地完整。 哪怕是领结的褶皱都像是刻意为之的端庄。 钟离弯着眼睛看着千精,此时是他身居海拔低位,却像是能踩着对面之人的脊背与之对话的上位。 “你来吧。”神明低笑,“我这里可没有你的换洗衣物。” 千精沉着脸看着情绪内敛但很开心的钟离。 钟离无辜地与千精对视。 千精冷漠地后退,拉开一个更合适孔雀开屏的距离之后,开始脱衣服。 …… “……到我了?” “你说我来。” “嗯,那你来吧,这是弥怒不久前送我的新衣,扣子需要从这里……” “——啊,不好意思,撕坏了。” …… “你在上面。” “啊,原来真的是……这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我是说,我以为神应该更……” “嗯,毕竟你是会死的。” “……闭嘴。” …… “其实那件衣服你撕不坏的。” “?” “它能用于日常作战。但我想,要是当时你因为计较我提及他人名字动手却没能损毁衣物,会很尴尬。所以,我帮了忙。” 千精闭上眼睛躺在床榻上当尸体。 要不他也申请下失忆吧。 他的阳寿会因为神恩眷顾而锐减十年。 他宁愿回到之前那种能够单纯讨厌摩拉克斯单纯讨好钟离的时候。 现在他能把自己气死。 明明什么都有了但就是感觉自己被看轻得更厉害了,而且是这种关系下绝对不想要被看轻的能力问题…… “你的情绪还是很难懂。”钟离坐在千精的身侧,他垂眸看着枕边人,很认真地总结,“但今天我很开心。” 千精睁开眼睛。 他抬起的手捧起钟离散乱在床上的部分长发,一切水到渠成一切顺理成章之后他很难形容如今自己的心情。 理应惊喜交加且受宠若惊。 但神明总有本事让他这种人滋生难言的恶意。 “今天晚上……” 千精听到门环撞击门扇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直身体,而钟离也同步将视线扫了出去,见到院落之外的风景,钟离回头看了一眼千精。 千精:“?” 他指着自己:“找我的?” “不,找我。但和你之前布局的舆论相关。”钟离从床上起身,准备应声后梳洗下再会客,然而等他折返回原本的房间时,空荡的房间已没了千精的影子。 钟离沉默了一秒钟,视线再度扫向宅邸的大门位置,某人披了一件根本遮不住身上痕迹的单薄外衣直接出去见客了。 “有事吗?” 倚住门框的动作还故作闲散刻意。 ——这是在干什么? 第108章 那很显然是在炫耀事后。 任谁做出了渎神这类的成就之后, 都想要广而告之吧。 钟离必不可能衣衫不整出来。来者是客,那样的行为对客人是一种冒犯,对主人更失礼——更会让千精产生一种自己的所有物被冒犯的不爽。 他将一直欣赏钟离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穿衣风格。 以及, 其实千精也是倾向于这种保守的日常着装的。但是偶尔放肆也不是不行。 就像是现在。 千精饶有兴致地看着在他出来之后齐齐僵住的访客。 “有什么事吗?”他的态度比之前任何情况下的自己都要更加友好,“钟离等会儿出来,我可以提前知道你们要谈什么, 或者等会儿可以在你们谈话的时候旁听吗?” 他少见地让出选择权, 并且表现得就算来者选择了这两个选项之外的拒绝, 他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这是当然。 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千精要是有尾巴的话已经把尾巴翘上天了。这过分愉悦的模样让本来做好了万全准备前来拜访的客人都不禁望而却步。 “呃,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我觉得现在完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机会啊。”玉衡星没忍住扭头看向身侧的天权星,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看到千精这么孔雀开屏。 “……”天权星也是神色微妙,“是我冒昧了, 应该提前送来拜帖告知上门时间才对, 打扰两位的亲密时间,是我们的不是了……” 玉衡星在天权星说这句话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日上三竿,谁能想到千精和钟离能在这个时间点白日宣淫啊。 “嗯哼,这就是你们的问题。”千精摊开手, 相当理直气壮地顺着天权星给出的台阶走了下去,但显然他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气恼, 似乎还很得意能有个天衣无缝的机会宣扬他和钟离的亲密。 但璃月港谁人不知这两人大半时间都一同出没, 为什么千精要对人尽皆知的事情这么嘚瑟啊? 炫耀他们关系进展吗?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种事情外人最在意的只是刚建立关系和分道扬镳的这两个时期, 其他的时间点尤其是给他人喂狗粮的阶段外人其实根本就没什么知情欲望啊! 玉衡星没忍住在内心吐槽, 其实这几天他本来还有些担心下落不明的千精的状况的, 现在看来, 自己真的是多虑了, 他就用不着操心千精这种只会让别人操心的人—— 第133章 宽袍披上千精肩膀。 千精的表情瞬间凝固, 而玉衡星也是在一愣之后本能扭头和天权星一起朝着千精身后的方向看了过去。 钟离眯着眼睛,默不作声地扯紧了笼在千精身上的外套,不仅把身边人不该露的地方遮挡得严严实实,还在千精的脖子位置擦出了过分用力以至于飞速从红痕朝着瘀青演变的大面积擦伤。 看着是又窒息又疼。 千精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脸上所有的表情一扫而空,像是生理反应又像是讨好般道歉那样吐了吐舌。 他的舌面有明显的肿痕。刚才与天权星玉衡星说话的时候,两人没注意,可在这种视线被动集中在那红艳色彩上的时候,他们就被迫接收到了某种艳情的信息。 这并非他们思想龌龊所以在这时候想这些有的没的。 而是当千精在做这种本就带着暗示意味的动作还不经意往钟离身上靠去的时候,他本人就带着不可告人的危险暗示,也怪不得天权星和玉衡星如此发散思维。 玉衡星想掉头直接走人了。这时候他就很佩服身边保持礼节性微笑的天权星,真亏同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种心平气和。玉衡星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瞎了好吗。 尤其是钟离松开收拢于千精脖颈的布料而千精本能攥紧衣领学着钟离刚才的动作去让他的衣着看上去更体面的时候。 ——他现在乖巧站着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他更不体面啊! “让你们见笑了。”钟离平静地移开视线,他出现不到半分钟,却让人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请进。让客人久等并不是一件该做的好事。请允许我在厅堂招待你们。” 他侧开身子抬手做了一个邀请进入的手势,而玉衡星差点嘴秃噜直接说不用了吧不是特别合适,好在他及时闭嘴看向天权星,而天权星淡定得像是什么尴尬事都没有发生过,点头跟着钟离进去了:“那就打扰了。” 他们此行有着明确的目的,在如今的多事之秋能挤出时间与关键人物对话交谈,岂能轻易打道回府? 玉衡星也知道是这个理。 但是,但是…… 他看向披着钟离衣服抱着双手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千精,对方的脸色也是正常到没边,倒显得一行人之中唯有还在为细枝末节而七上八下的玉衡星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一个了。 ——不不不就不是他的问题那怎么也不能说是细枝末节吧! 玉衡星在心里哀嚎。 可惜此时仍旧抓耳挠腮的似乎真就只有他一个,千精重新去换了一身衣物之后帮他们准备了茶水,看起来门口的不可描述的小插曲已经彻底翻了篇。这种氛围下玉衡星也是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彻底集中到他们来访的主要目的上。 “嗯,我是在不久前的大事件落幕后去过北国银行。”钟离并不否认总务司给出的这项调查结果。 “钟离先生,你知道承认这件事是什么意思吧?”天权星眯起眼睛,他的语气带上了咄咄逼人的威慑,“这证明你的立场已经不是璃月的仙众,而是来自至冬的愚人众。” 他的视线扫向借着抬高茶杯掩饰唇角弧度的千精。 千精注意到天权星的目光,将原本落于钟离脸上的视线转移到天权星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天权星神色平静地与之对视,说出的话却依然是在把钟离当成唯一的交谈对象:“当时你是在把千精先生送回北国银行疗伤吧?” 千精小幅度点头。 钟离的视线朝着千精扫了过去,而千精冲着钟离展露一个无辜的微笑:“他们都发现了。你也不能拦着我承认你救了我吧。” 千精的鞋尖撞了撞钟离的小腿,笑容更加甜美:“人家都撞见了我以身相许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玉衡星着实没眼看,但他在钟离承认了他自己去过北国银行之后,看向千精的目光多了其他的滤镜,他敲了敲桌子,冷静地帮天权星补充了其他信息。 “南十字的集体船员能提供千精指挥他们进入海洋禁区的证词。有三名水手目击千精主动邀请磐岩结绿中的魔神附身到自己身上。而在魔神大战爆发后,处于战场中心位置的他们被帝君转移到无名岛屿庇护,在那里他们全员目击了帝君斩杀了拥有千精面孔的魔神。” 他抬眼看向千精:“在再次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已经彻底葬身禁海。南十字的船员们想为你办一场葬礼,但他们要以什么样的定义去阐明你的身份?勾结旧日之神的忤逆者,抑或是我们总务司眼中……被仙人利用至死的诱饵?” 千精眨了眨眼。 他看了眼钟离,更换了交叠着的腿的上下位置,把茶杯放回了桌面。 “不是来找钟离吗,怎么轮到我发表重要言论了。”他的语气仍带着轻快,“这个问题需要我回答吗,听玉衡星的意思,我就是被仙人利用至死的诱饵吧。” 千精的神情困惑:“可是我哪里被仙人利用了?” 他弯起眼睛:“我这不是还要坐在这里,坐在钟离身边嘛,你们看——毫发无损。” 俊美的商贾没了眼镜遮挡得脸更显年轻,他抬起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肢体在那场战役后依然灵活生动,可衣袖下滑,他露出的手腕可见清晰的指印,脖颈处严丝合缝的衣领下更是可以想象的淤青。 只比当场死了好上那么一点点。也可能比当场死了更坏一点点。 钟离抬手把千精的衣袖连带着他的手压下,千精冲着钟离本能地笑在此刻的玉衡星和天权星眼中更带上了特殊的意味。 在七星眼中,千精一开始就是已死之人。死于坎瑞亚之战,或是更久以前。钟离保留着他的名字,而他们之后虽为千精的再次出现而惊异,可心思大多放在千精与潘塔罗涅的关系问题上,忽略了千精疑似起死回生的实际——他们本以为千精只是意外被困在遁玉陵的某处,直至这个时代才得缘重见天日。 但七星如今不得不思虑更多。 思虑千精之前的“死亡”是否就不一般,思虑千精为何从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和愚人众执行官富人纠缠不清,思虑钟离这位仙人为何可以将与千精关系紧密的潘塔罗涅置之不理…… 结合千精在海洋禁区的主动赴死以及本人玩笑般说过的钟离就是富人这句话,有一种对于千精相当不友好的猜测能就此成立。 若千精从遁玉陵的废墟中再次出现的那一刻就是钟离的精心安排呢?仙人唤回了故去的旧人,利用千精洗牌璃月的诸多势力,利用千精将璃月祸乱的恶神一网打尽,他可以忽视千精的死,可以让千精作为潘塔罗涅在人前混淆视听。 千精之前是没戴眼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他这个人和他们之前见过的潘塔罗涅在形象上已经不能说是相似而是无限重叠。他们可以在千精身上看到茶室之主的影子,更可以在千精身上看到潘塔罗涅的影子。他们就应该是同一个人。但他们也不能保证他们之前见过的潘塔罗涅就是潘塔罗涅本尊吧? 愚人众的执行官总有办法藏头露尾。而钟离若是富人,自有千变万化的本领,甚至可以选定千精的外貌出现在人前,让愚人众也以为潘塔罗涅就是千精的样子。实际上钟离可能才是本人? 不然怎么解释钟离能让潘塔罗涅如此死心塌地,不然怎么解释在千精出事的档口钟离还能轻松出入北国银行把千精交给潘塔罗涅的副官照顾? 而能成功地用千精诱捕三大魔神,让千精再一次完整地站在他们面前,这是无可厚非的仙人手段,或许还是岩王帝君的默认。 钟离可能等于无名仙人等于至冬执行官。而因为至冬那层背景,他的真实身份也有所掩盖,很正常。可能就是在至冬的卧底需要。没什么问题,他们凡俗安排线人卧底之前也会做清扫档案的工作。 七星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现在璃月一切太平,而三个魔神隐患都已被清扫,璃月的民众得以看见帝君大展神威,至冬的愚人众更没有阴谋得逞,这完全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如果不存在千精这样的问题的话。 理应又死了一次的人像是小狗那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钟离。往日的恶意与蛰伏仍在,但眼前之人对钟离的喜爱就是与日俱增,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不能自拔。 ……人家还炫耀自己得宠呢。但天权星一开始就心情沉重,而说着说着剖析出里层含义的玉衡星的目光看着也有点恨铁不成钢。 可惜他们此次前来就是和钟离公开诚布的,钟离没反驳他们的猜测,他们也做不到几句话把一头热的千精捞出来。 所以两人离开的时候毫无发现真相的快乐,看起来比来的时候更心事重重了。 仙人是好人,千精是没有骗他们的遁玉城先人,第九席执行官也是他们自己人。这三件都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为什么叠加在一起会让人这么心情复杂? 第134章 “万物为刍狗……” “不不不,还是不一样的。”玉衡星听到了天权星的呢喃,本能反驳,“钟离先生对千精那种态度,也算是喜欢吧?就像是之前千精说过的不同璃月人有不同的爱璃月的方式……”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明白了天权星那句话的意思。 “仙人也没办法一视同仁啊。钟离先生对其他人就很正常。唯独在对待千精上手段特殊。”玉衡星紧皱着眉头,“也幸好我们并非这位仙人眼中的特殊存在。” “嗯。”天权星点了点头,“仙凡有别。或许我们需要提前考虑璃月是否能仅凭人维持运转……不能指望仙众为我们做所有事。” “这个是千精那家伙说的吧。”玉衡星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是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我们对仙人的看法啊。” “是之前的我们只能看到一面。” “啊……对。”玉衡星把手放下来,吐出一口浊气,“所以,我想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为千精做些事情。他太依赖钟离先生了……” 但他们又都会理解。 毕竟又是璃月仙人又是至冬执行官这两重身份叠在同一个人身上,谁能招架得住啊? …… 那确实没人能招架。 因为这俩身份就叠不起来。 造谣的最大推手在天权星和玉衡星走之后就乐不可支,打趣钟离之后他走在璃月街头更不会有人怀疑他是摩拉克斯了。 毕竟在先入为主的前提下,谁能继续猜至冬执行官是尘世执政啊? “这样一看,我甚至为你的神明身份打了百分百防御的掩护。”千精觉得献上如此精彩剧目的自己值得得到钟离的奖赏。 【作者有话要说】 钟离先生其实也有点乐子人属性:d 第109章 “嗯, 你要什么奖励?” 可真当钟离应了千精的话点头附和的时候,千精又觉得语塞了。 “没有奖励。这种事情要什么奖励。”他沉下声音,“你这时候应该指责我败坏你的风评。” 钟离眨了眨眼。 他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千精, 微弯的弧度带上点点笑意:“好的,所以我该惩罚你。” “……”千精深吸一口气,他再次双手并拢, 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掌心。 对他人能言善辩的舌头在撞上钟离时, 总是比刚学会说话的稚童还要不如。 “不要我指出来就顺着我的话继续往下说。”千精的声音闷闷地从掌心传了出来, “我指出来的又不一定是你的错漏, 可能是我个人的不满也说不定。” 钟离似乎往他的方向靠了过来。 千精察觉到衣袍的挤压力道,身体又绷紧了,他是很想要正襟危坐装作自己没有那么敏感在意, 但非常过分的是, 他的肌肤捕捉到了微弱的呼吸。 千精猛跳了起来。 “我说你——” 他在话音未落的时候便被钟离伸手拉着坐了回去,又因惯性撞进了钟离的怀里,神明的手遮挡住了他的眼睛,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五感呈现百倍放大, 连带着他的眼睫都像是能在脑海中临摹钟离指尖的纹路。 千精:“……” 他一下子又哑了声。 然后两三秒之后像是找补那样重新开口,故意压低的声音营造出自己很不满的气场:“你干什么?有在听我说话吗?” “我在听。只是你的心声太跳跃了。” “……你别告诉我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 千精的嘴唇瞬间绷紧了, 本来可能为零的愤怒值在这一刻迅速储蓄上升。 那样钟离就真的是在耍他玩了, 虽然神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但摩拉克斯怎么能—— “我是指心跳。我能听到你的心跳代表的情绪剧烈程度。”钟离温和地开口, “如果能听到你的心里话, 我也不会次次惹到你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相当无奈:“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我每次说话都能冒犯到你。顺着你的心思你会不高兴, 不顺着你……嗯, 我想反面例子已经很多了。” 千精把清零的愤怒条心虚地往深处藏了藏。 他没有被挡住的可以看见的嘴巴看起来还是很平静的样子。 “是你很有踩我雷区的天赋。”千精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节奏和眨眼时速, 前者自不用说, 他担心自己的心跳又背叛自己向钟离传递什么不该传递的消息, 后者的话,谁知道钟离为什么要挡着他眼睛和他说话。他怕睫毛颤动的速度也能让人感知到他的情绪。 千精放缓了呼吸:“但我知道你一直是无意的,所以没必要在意我的情绪起伏,只要别跌破底线或是超越阈值,我能调理好自己,你维持最初的想法就好。” 他把手按在钟离覆盖在他脸上的手上:“比如刚才,你要给我奖励就给我奖励好了,不要变成惩罚又忽然什么都没有,别在意我自己都不信的那些话。” 钟离的手被千精的力道带下来,而轻易得逞的千精用一种很微妙的表情与钟离对视。 “——你刚才遮我眼睛是因为我在几秒前自己挡着眼睛不想见人吗?” 钟离点了点头。 “嗯……果然,我渐渐能懂你在想什么了。”千精将指尖插入钟离与之相握的手指缝隙里,笑着看着钟离,“我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知道你会说什么话,知道你行为的逻辑,所以,保持现状,我还是更喜欢我能读懂你而你仍对我一知半解的现状。” 他坦言这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至于情绪起伏……那是正常的。甚至是友好的。钟离难道不想要见到千精在他面前表现出更鲜活的样子吗? “给我一个自由呈现喜怒哀乐的机会。”千精歪头,“你看,这会儿,我的心跳就很平稳吧?” 钟离看了看千精染着笑意的眼睛,又看了看千精的胸腔位置,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钟离说道,“我会照顾你的胜负欲的。如果这是你找到的唯一一个能赢过我的强项的话。” 千精:“……” 他气得扑倒钟离。 故意的!这家伙哪是不通世事,就是故意的!故意惹他生气!看着他变成风史莱姆还会自己缩水恢复正常很好玩是吧?! 有没有一点神明的样子?活该他的风评被自己搞得这么差!十之八九都是神明本人的锅! …… 神明在事后回了一句半斤八两。 抱着龙尾的千精闭着眼睛睡觉当没听见。 但他在察觉到怀里龙尾甩动的幅度弱下去之后,却又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向了背靠床头闭上眼睛的钟离。 睡着了? 谁在床上不躺着睡觉而是坐着啊? 根据之前夜晚的经验,钟离也没有那种坐着才能睡着的习性吧。 所以这是—— 千精坐起来,主动挪到钟离的身边,他一直保持着观察的姿势盯着钟离的脸,直至神明的睫羽颤动,他第一时间坐直身体,看着钟离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眼睛。 “须弥的智慧之神通过梦境拜访你了?”千精凑过去提出猜测。 “嗯,她来告诉我提瓦特大部分的地脉都已经恢复正常。”钟离点了点头,“她准备引导世界树修正世界线了。” “啊,终于。”千精想着草神怎么不顺便过来跟他打声招呼,那家伙也很坏,帮钟离瞒着钟离就是摩拉克斯的真相,“就在今天吗?然后我们再睡一觉记忆就会被修正的那种?” “如果今天修正的话,那记忆在一觉睡醒之后会翻新,没错。” “……你没必要把我的问题重复一遍。”千精皱眉,“还是说,世界树现在还不能正常工作?” 钟离没否认这点。 千精说世界树的工作指令也太麻烦了一点。他一直以为世界树是那种自动程序。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大慈树王寻找一个个节点,保证世界树的修正功能正常运作。 “正常情况下,世界树是按照你之前以为的那样运行工作的。” 千精睁大眼睛,他敏锐注意到了钟离“正常情况下”的这个用词:“现在是处于非正常状况?” 钟离说,千精可以理解成他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段是在正常世界线已经发生的过去中覆上了新的命运。 世界树唯一认可的现在,不是他们如今所处的时间段,而是在更久远的未来。 世界树能改写在那个未来中所有提瓦特人的认知与记忆,却不能扭曲处于过去这一时间概念上的提瓦特人的现实经历。 所以大慈树王需要引导世界树修改命运线。她也是如今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天理钦定的世界树监管者,而是因为在世界树认可的未来,大慈树王已死,她已被彻底遗忘,所以她能修改与自己相关的历史。 就像是一张答卷,最后将留下纠正后的正确答案,但在这个正确答案得出之前,有过多少错误答案这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错了,然后改了,仅此而已。 第135章 而证明如今整个提瓦特处于过去的还有一些证据。比如千精记得他连贯记忆外有关天空岛的知识,而钟离其实有这段时间和潘塔罗涅相处以及和千精相处的两段记忆。 “……”千精沉默地盯着钟离。 按正常世界线的发展来说,潘塔罗涅此时出现在璃月并且失忆是很突兀的,但钟离当时在看到千精的第一眼就毫不意外,他显然知道事情的全貌,千精与他相处的这段经历,是潘塔罗涅之前和他在这个时间段相遇的另一个可能性。 “天空岛的相关记忆不会被世界树影响吗……之前我说你和天空岛关系匪浅的那个猜测也没错啊。”千精吐出一口气,“但也不公平。因为你现在就有这个时间段与我相处与潘塔罗涅相处的两段记忆,我之后却只能保留一段。” 早知道当时跟公子多打听点消息了。 千精这么想着。再回想起达达利亚说过的那些话,他能理解这是自己折返至冬将神之心任务推诿给其他人的未来,他能知道这种发展也契合了自己的选择,但他不是特别开心。 他对自己的未来不好奇。他能猜到。可一想到钟离是亲身经历而他是第三方视角,就觉得自己输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钟离神色自若地给千精顺毛,“我保留了更多我们相处的记忆,我对你的了解却还是比不上你对我的了解。” 他很好地拿捏了千精的胜负心。 千精还真给他顺毛成功了。 “继续。”千精说道,“须弥的智慧之神现在是遇到什么需要求助于你的瓶颈了吗?” “也不算。她本来准备找巴尔泽布。但那位神明处于一心净土之中,既不处于梦境,又不在现实,所以她很难联系上对方。” “稻妻的神明吗。”千精一下子想到了他的船队和南十字在稻妻远海的遭遇,以及,某位在这个时间线上已经被抹消的愚人众执行官,“是要将不存在于现在而存在于未来的他作为衔接未来世界线的锚点?” “他的出身和立场都较为特殊。而刚好,他在离开愚人众之后一直在须弥。”钟离顿了顿,“但我想布耶尔或许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和创造他的神明有机会聊一聊。” 布耶尔是草神的魔神名字。 而他和他的神明指的就是雷神创造的人偶和雷神本人了。 一个神造之物反倒离开自己的创造者加入了至冬阵营,又离开愚人众停留在智慧之神身边吗。 “这点你们神也和凡人没什么区别,要操心的家务事不少啊。”千精似笑非笑,他感觉愚人众的所有执行官都和至少一位神明有着一段难以言说的过去。 钟离不置可否。 而千精从钟离刚才的话语中听出其他意思:“智慧之神之后又来找了你……她显然不是找你做想让雷神做的事情,也不太像是让你帮忙联系雷神,所以……” 他想到了六席的执行官身份,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有些迟疑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钟离点头。 “你不是打算把千精这个身份暂时废弃吗?”他这样说道,“以潘塔罗涅将千精骗身骗心还丢命的理由把千精的尸体留在往生堂。这之后钟离会消失,潘塔罗涅会返回至冬,而璃月将长久地保留千精的财产,第九席也能以仙人的身份轻易取得璃月七星的信任和帮忙。” 千精:“……” 千精咋舌:“原来你也听得出来我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在说真话啊。” 他还以为钟离只会觉得他当时是在借告白恐吓被告白者呢。 钟离抬手揉了揉千精的头发。 “听得出来的。”钟离说道,“现在已经是你昨天所说的明天快结束的时候了,要我帮忙杀死你吗,千精?” 本来因为钟离的前半句话神色动容的千精再次产生了吸氧的冲动。 他再次坚定了钟离就是一个白切黑的想法。 “不用。”千精冷酷无情地拍开钟离的手,“尸体当然不能用我自己的啊!” 第110章 这是一场相当特殊的葬礼。 往生堂接到了外宾的葬礼需求。也可以说, 是死者本人提出的需求。 “嗯,按最简单的规格来就可以了。”潘塔罗涅跟胡堂主阐明自己的诉求,“讣告将会在葬礼之后发布, 岩上茶室也会在之后公开售卖,要是又被什么偷鸡摸狗之辈得到,不必挂心, 这是为了更好地引蛇出洞。” “……我不会挂心富贵先生的财产遗留问题的。”胡堂主看着演都不演了的千精, 神色复杂, “一切总会物归原主。就连您本人——也是如此。” 千精忍俊不禁。 现在他就算真的以潘塔罗涅的身份和富贵接触的人接触, 知情人也绝不会以为他就是潘塔罗涅本尊,只会以为他是钟离在愚人众的替身。 胡堂主就是知情人之一。 还是启发千精舆论造谣的灵感提供者。 更是即将为富贵此人筹办葬礼的殡葬司仪。 胡堂主知道棺中不会是千精本人,但千精同样会死, 他会沉眠于地下, 等待未来某一天再次被人唤醒——这比他如今就入土为安更糟糕。 不知道仙家用了什么手段愚弄生死。 这是不对的。可钟离和千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这些外人即使再颇有微词,也是难以多加干涉,只能从道德上谴责一二, 宽慰自己的束手无策。 胡堂主并不想要承接这一场葬礼。 因为他知道这场葬礼意味着千精再一次抹消了从数千年前延续至今的那个身份。 千精明明一直活着。 但他永无可能一直拥有自己的身份。只能借他人的名字行走于世,只能借一个又一个的假名间接还原自己的真实。 他这次注销的富贵这一身份就是如此。 大众认知意义上的死人甚至会是富贵。唯有少数人知道他千精的真名。更令人心情复杂的是在千精这一名字被暴露出来的时候, 所有人刚开始都是在怀疑。 千精是和潘塔罗涅这一名字捆绑在一起的。是一直处于后者阴影下的后者的所有物。这并不是好事, 从过去发生的一切来看这种事实的坏处也远远大于它的好处。但没办法, 千精本人甘之如饴。 “是胡堂主对我的想法过于消极悲观了才是。”千精弯着眼睛, “在我看来, 千精是我, 富贵是我, 潘塔罗涅也是我, 我是我的财产, 一直归属于我也是理所当然。” “你分明知道我说的是钟离先生。”胡堂主的神情无奈,“你和他彻底绑定了。” 千精的眼中染上点点笑意。 “那不也可以解释成他是我的所有物?”他明知道包括胡堂主在内的人对钟离有很深的误解,但他顺势而为,加深了他们刻板印象的同时,语气更为轻快,“再不济,我和他现在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不是很让人愉悦吗?” 胡堂主的脸上露出千精已经没救了的无奈表情,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发表什么不能恋爱脑的评论与劝告,只是生硬地把话题拉扯了回来:“我们接着来谈谈葬礼的事情吧。” 千精笑起来:“好的。” …… 入土的灵柩里没有尸体。 里面放了一些零碎的陪葬品。是富贵结识的朋友提供的能代表富贵的信物。 葬礼一切从简,但来的人也不少。 南十字全体成员都来了,刻晴和北斗站在一起,已经回来的白术沉默地站在师父身边,凝光作为富贵曾结交的商业伙伴出席,飞云商会等机构也都派人送来了花圈挽联,天权星、玉衡星在路祭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到场,直至飞火在选为墓地的遁玉陵某处消弭。 “难得的体验。” 千精没想到自己这短短一年认识的人还不少,本来他只打算和钟离一样远远观望一眼而不亲自参与,不过人这么多他混进来也挺方便的。 而有些因故在这里的北国银行人士心情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属于那种游离真相之外的群众。 莉莉娅和伊戈尔站在千精身边,看着自家低调的上司悠闲地和璃月的天权星、玉衡星站在稍远的位置不知道说什么,眼里满是佩服。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自家上司已经使用这个伪装身份达成了目的,将其与自身割裂舍弃了。 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上司到底是怎么做到能用潘塔罗涅的身份与七星说悄悄话一副比普通璃月人更得七星信赖的样子的。 市长大人麾下的尤苏波夫在他们的上司手上吃了大亏所以灰溜溜离开璃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的潘塔罗涅大人也要离开璃月了。 莉莉娅和伊戈尔因为还要陪千精出海稻妻,所以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和千精共事这件事的感觉不是那么强烈,但璃月北国银行分行的耶夫卡对此还是挺难过的。 他可是见证着璃月分行在千精的手中发展得多么好的。 第136章 如今总部那边也收到消息,那些富商与官员很难再把璃月的北国银行分部当成是潘塔罗涅私有的不具威胁的小金库了。他们开始考虑起分部的商业价值,并试图分一杯羹。 潘塔罗涅在璃月的时候,这些人很难动手,但在潘塔罗涅离开后,他们就可以针对璃月北国银行分部不断地做小动作,往里安插他们的自己人只是最简单的手段。 而耶夫卡很显然会是之后直面这一切的家伙。他性子耿直,本来在北国银行分部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面对商业竞争,现在可有他头疼的地方了。 但这也是好事。证明一切都在变好。 他们这些能被潘塔罗涅选中的人,都有机会去挑战他们之前未曾设想的险境,去得到他们之前不曾有机会得到的权势、财富乃至自由。 “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玉衡星忍不住感慨,他总是比天权星更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在这种私人时间他就更是直言不讳,“四五百年太久了,四五十年我还是等得起的,你争取下?” 他是以间接导致遁玉覆灭的坎瑞亚战争算到现在的四五百年为单位衡量千精正常醒来所需要的时间。 千精忍俊不禁:“也不至于这么迫切地见到我。四五十年……我想我对昆牙你这位玉衡星的影响力还没有这么深。” 他的视线纵观遁玉陵的荒芜:“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有些你以为现在非同寻常的东西,其实等很多年回过神去看,是不值一提的。” 玉衡星哑然。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天权星从容接过他的话茬,温和地回应千精:“时间同样能记住一切。正如五百年后的你还记得遁玉最辉煌的样子,而你同样成就了我们这段时间的记忆。或许情感会在时间的磨损中褪色,但重逢的那一刻曾经建立联系的我们能更快地重新建立熟悉关系。” 玉衡星立马给自己机智的同事鼓掌。 千精弯着眼睛:“啊,没想到文翰你也把我当朋友了。我还以为我无论哪一个身份给七星留下的都是糟糕的回忆呢。” 天权星不由得失笑:“也是。但这也不妨一种更令人印象深刻的相处模式。何况我现在与你一同站在属于你的葬礼场合,能心平气和地说些好话,就尽量说些好话吧。” 他对上了千精的那双眼睛,自己眼中的笑意更甚:“毕竟我们同为璃月子民,都用着不同的方式为这片土地努力。” 嘛。千精笑着颔首。这些位高权重的人就喜欢说这些煽情的话。 但把真情包装在虚伪客套之中,也是他们特有的表达想法的方式了。 “我回来会和你们打招呼的。”千精语气轻快,“如果那时的你们还在的话。” 他压低了衣帽,准备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离开,但这时候凝光跟着刻晴他们三人过来了。 “昆牙师父——”遁玉陵出土磐岩结绿后不久刻晴便跟着玉衡星学习,此刻她本是出于礼节以及想要趁机咨询千精相关事宜的想法来找玉衡星,没想到一抬头瞧见了潘塔罗涅的脸。 本以为七星身边站着某位总务司高层的刻晴脸上瞬间空白一片。 主动粘着刻晴过来的白术和北斗也是一愣,而稍稍落后的凝光眯起眼睛,视线在千精的脸上停留几秒,又倏然下移落在千精的手腕。 那里空无一物。 千精自然是知道凝光想看到什么,当初凝光就是凭借潘塔罗涅的手串在富贵身上这一点去向七星提供两人关系紧密的情报的,现在去看,可能是想知道这手串是否物归原主,不至于怀疑潘塔罗涅就是千精本尊。 但是白术会怀疑。 他还不至于辨认不出自己赠送给千精能遮掩气味的香囊中和此处香火气味的特性,以至于在回神的第一秒便睁大眼睛。 “富贵先生……” 好在他还知道收敛声音,但这惊呼还是被这一圈人捕捉,以至于北斗和刻晴本能地扭头看他,而凝光的视线又嗖地向上移动到了千精的脸上。 天权星和玉衡星也在看千精。 于是这位愚人众第九席执行官叹了口气,投降似的把手举起来:“别这样,好歹今天是我这个身份的葬礼,当着来宾的面当众表演复活多不好意思。” 第111章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根本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吧。玉衡星忍不住腹诽, 却也和天权星一样,诧异于此时千精的直接承认。 就算白术发现了能让他把潘塔罗涅当成富贵的疑点,但是以千精的本事, 要敷衍孩子别太容易,更别说刻晴、北斗和白术这三小只对千精的信任感极强,又在耳濡目染下对愚人众又一层危险的滤镜, 就算千精什么也不做, 这些孩子们也能自己说服自己。 毕竟富贵等于潘塔罗涅这个等式太过匪夷所思了。 但千精选择了直接承认。 玉衡星这时候是真的好奇千精打算怎么收场了。 他和天权星知道千精不完全等同于潘塔罗涅, 可对于刻晴这些孩子而言, 他们只会觉得潘塔罗涅捏造了富贵这一身份利用了他们吧。对于真心把富贵当长辈与亲友的孩子们而言,这打击太大了。 但玉衡星更知道千精不会让这些孩子们败兴而归的。千精的身份真相揭露出来之后,千精就更不存在捏造爱幼这一人设的可能性, 所以这一属性就是千精本人的内心映射, 如今他坦然地在刻晴等人面前承认他的身份,应当是做好了坦诚的准备。 玉衡星很好奇千精打算怎么坦诚。 总不可能在这里对这些孩子们长篇大论,真的解释千精是替身而真正的潘塔罗涅是璃月的仙人吧? 这种话比富贵等于潘塔罗涅更像是哄骗小孩的话术,更让人难以置信。 玉衡星抱起双臂, 饶有兴致的视线纵览全局,他就站在那里, 想要看看千精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天权星也是类似的旁观态度, 只不过他或许比玉衡星多了一层通过千精的反应来调整总务司对千精态度的考量在。 而千精也并不介意暂时当个乐子被七星观赏。 他的视线在面前的三小只脸上一晃而过, 在身形稍稍落后的凝光身上做了个收尾, 然后又嗖地拉扯了回来, 在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 他其实没有刻意解释的意思。 被撞见属于千精的意料之外, 但他主动接话的那一刻起, 新的计划已经被安排, 他对之后的发展心里有数, 所以脸上的笑意愈发从容,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加平易近人。 “怎么了,你们不相信我就是你们认识的富贵老爷吗?” 千精的语气调侃,那和富贵如出一辙的笑意在他的脸上产生了一种直观的既视感,也惊醒了那些在一波波冲击下表情都有些呆板的孩子们。 “富贵老爷……富人……”北斗细细咀嚼了这两个名字,她看向千精的目光非常复杂,语气难得带上了她平日里不可见的阴暗,“这假名取得好敷衍,为什么我们一开始没有想到呢。” “骗子。”刻晴也是绷着脸,她早知道千精有所隐瞒,但愚人众执行官这一身份性质直接把他们之间相处的经历都扭曲成弄虚作假的别有用心,她觉得自己被深深愚弄了,“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从认识我们到杀死我们的朋友……都是为了放出旧日的魔神骚扰璃月的国土。” 她恶狠狠说着的那个被杀死的朋友就是富贵。 在发现潘塔罗涅和富贵关系的那一刻,本来还一直没有千精已经永远离开了这种实感的刻晴,如今打心里升起了那种难言的难过与悲伤。 她知道他们印象里那位年轻温柔的故人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 而最先对着潘塔罗涅叫出富贵这一称谓的白术,明明实锤了自己的猜想,知道千精还活得好好的,可他脸上没有丝毫的高兴之色,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不说话。 肤色苍白的药童仰着头,他盯着千精,偏紫的眼睛色泽暗沉,仿佛浸了血,在长久的注视下收缩成近乎蛇瞳的针尖。 然后千精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白术的眼睛瞬间又瞪圆了,溃不成军得过于迅速,以至于他僵直站立的样子更呆。 “哎呀,跟你们道歉就是了,虽然你们不一定原谅我,但是看在我被撞破之后也没有狡辩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嘛。” 千精的语气轻快,他半蹲着身子与这些孩子们平视,说话的途中还再塞了白术一颗随身携带的糖果,白术一声不吭地接过,却渐渐觉得这次舌尖想象的甜食味道开始甜腻倒胃了。 但他悄悄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千精的侧脸,又攥紧了那颗不再讨喜的糖果,没有否认千精说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大声嚷嚷不就是笃定这件事还有内情的可能性。 白术想刻晴和北斗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知道千精会给出答案。哪怕千精现在的身份天翻地覆。 “假名不是依据富人这一执行官代号随便取的。”千精首先纠正了最先开口的北斗,“我跟胡大夫提过富贵这一姓名的起源,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们提起过。富贵是假名,但起源确实是我真名的起源。” 第137章 之前收集过这方面信息的天权星一下子记起了千精对胡大夫说过的那些话。 千精说他的名字是自己给自己取的,小时候没文化,就想要取一个吉利的讨喜名字,富贵、千金和钱币等等字词都在可供选择的行列里。其中千金略显女气、钱币又直白,所以他选择了富贵作为自己的名字。 本以为这些话就是随口完善假身份的谎言,没想到其中真假参半,有部分还真的是千精的亲身经历。 是千金吧。当初的千精给自己选择了千金这一名字,之后又出于不够硬气等考虑,改动了一字,再将千精定为了自己的最终姓名。 这名字的起源实在是…… 就像是临时想出来的幽默笑话,有点微妙的随便了。 天权星还以为千精这名字的来源会更精彩。 像是与千岩军有关,像是与遁玉的武器精炼有关,像是与千岩无名精义赠仙之类的诗篇有关。毕竟名字是人一生的锚点,要仔细考量才是。 没想到真就这么简单。 天权星当然不排除现在的千精也是在信口胡诌,但他更倾向千精说的是实话,因为他没必要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撒谎。 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 千精给自己取名的时候应该很小,对于当时一无所有的孩子而言,他不需要考虑那么多意义深远的东西,只是在名字里寄托了自己最朴实的愿望。 想要摩拉。 很多很多摩拉。 从这个角度而言千精成为富人的逻辑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倒是钟离,说他是潘塔罗涅,只是多重信息堆砌佐证,而没有一条完整的逻辑链。天权星想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又落到千精身上。 千精没有在意天权星在想什么。基调已经定下,在很多事情都已尘埃落定的现在,这些璃月人再有什么观念变动也不影响大局了。 他正在跟刻晴说话。别看刻晴刚才骂得也狠,但千精说自己还不至于为了折腾璃月赔上自己性命的时候,刻晴还是第一时间相信了千精的话,并且认真问了一个问题:“那你是为了拯救璃月可以牺牲自己性命的人吗?” “说什么呢。”千精给了刻晴一个脑崩,“我可是至冬执行官。很坏的执行官喔。告诉你们我还活着也只是想欣赏你们有趣的表情而已。” 刻晴捂着发红的脑门,鼓着腮帮子看着千精。 “你嘴里就是没有半句实话……”刻晴嘟囔,但令人高兴的是她现在隐隐能分辨千精话语的真假了。 之前以富贵身份说的那什么秘密情报搜查官是指潘塔罗涅吧。璃月这边派遣到至冬的卧底。 让魔神附身是为了协助帝君将祸乱璃月的魔神一网打尽……虽然不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千精能帮上忙,但他能全身而退就是一种实力,让富贵这个身份暴毙也是合理的隐藏身份的做法。 出于保密原则千精本来应该把消息瞒得死死的,但是在看到他们葬礼上的难过表情之后,还是不忍心告诉了他们富贵其实还活着的真相,并且想通过富贵骗了他们这件事,彻底消除他们因友人逝去的悲伤难过。 笨蛋大哥哥。 这么心软嘴上还没把门到底是怎么被选上去当卧底的。他就是个当秘密情报官还会跟小孩子坦白真实身份的超级漏勺! 这种情况下还得他们这些小孩子来给他的身份打掩护! 刻晴避开千精的目光,她的视线在这一刻没有落点,入眼的风景被刻意模糊,她的声音非常的冷酷无情:“我会永远记得你利用我们所做的一切的,大骗子,希望下次听到你消息的时候,会是潘塔罗涅的葬礼。” 她希望再次听到千精消息的时候,是他结束了愚人众的任务以他的真实身份回到璃月的时候。 北斗看了一眼神色冰冷的刻晴,笑了笑,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那种愉快的没心没肺:“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啦,就希望刻晴的愿望早日实现,到时候我也会带上我的剑去祭拜的。” 她仍会一直保留那把千精锻造修复过的大剑。要是运气好点,她说不定还能出海捞出磐岩结绿的碎片,表达自己之后要将千精留在璃月的决心。 她真的挺喜欢千精的喔。未来的大姐头慢悠悠地期待着。 而白术仍然是最沉默寡言的那一个。他什么都没对千精说,在这时候只是干脆地把千精搭在他脑袋上的手摘下来又扔掉,然后咳嗽几声,像是被气狠了那样对刻晴、北斗说回去吧,然后结伴离开。 千精挑了挑眉。 他站起来目送那三个孩子远去,低下头张开手,掌心残留着白术掐了他又揉了几下的奇妙触感。 “哎呀。感觉我的存在会成为这三个孩子努力的催化剂呢。”千精笑着跟身侧的天权星和玉衡星调侃,目光转到凝光身上的时候,尾音又上扬,“凝光小姐的话,也有这个可能性吗?” 凝光和他富贵这一身份接触得最少,却是这些孩子里和富贵和潘塔罗涅同时打交道的唯一一个。 甚至富人对她的恩惠应该远胜于岩上茶室和凝光间接的商务合作。 “太过分了,潘塔罗涅先生。”凝光平静地看向千精换了只手戴着的手串,他把这饰品藏在了衣袖里,所以不会随意暴露,此时借姿势和动作让她发现这东西,只可能是故意的,“我是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便对你感激涕零的。” “我赞助群玉阁算是大恩吧?”千精笑容明媚,“北国银行可是从你刚开店的时候赞助到现在呀。” “你的盈利远大于投入。”凝光不置可否,但她看向千精的目光同样染上笑意,“不过,超出小恩小惠的范围,也让我看到了长期合作的保证。” 她朝着千精伸出手:“把它给我。在你下次来璃月的时候,我会准备一份更好的。也记得准备好百万以上的摩拉,我不做赔本生意。” “还要我买啊?”千精忍俊不禁,却是相当自然地把那串手链放到了凝光的掌心,“不过要是做的漂亮,我还是那个花两万块买廉价工艺品的冤大头。只会让你觉得我人傻钱多。” “花言巧语。”凝光低笑。 第112章 玉衡星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千精。 几分钟前他目送千精跟凝光告别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当时老感动了, 觉得千精温柔且善解人意,明明可以敷衍那些孩子,却选择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坦诚相待。 他毫不怀疑那些孩子会在千精的间接引导下成为未来璃月独当一面的新秀。 “这难道不是既定事实吗?何谈怀疑与不怀疑。”千精的语气悠扬, 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葬礼现场,扫过短短时间内又融入肃穆悲伤氛围的孩子们,“能在童年时期便亲身参与如此多祸事的他们只要能一直活着便是璃月的财富, 世家、海民、医者、商贾……真好, 我很期待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大放异彩。” 这些话中的夸奖色彩相当浓烈, 换一个人说玉衡星都会觉得他在表达未来的美好祝愿, 但从千精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玉衡星总觉得有种挥之不去的古怪感。 而天权星把这种古怪感点了出来:“期待他们进入各行各业成为你未来操纵璃月经济命脉的棋子吗?” 玉衡星猛地扭头看向了千精。 “哎,天权星这句话太伤人了吧, 我可没有这么高瞻远瞩的想法。”千精轻笑着摆摆手, “只是我这个人单纯地喜欢小孩,他们几个又这么优秀,我忍不住期待他们的未来而已。” 天权星还没有说话,玉衡星的眼神已经变得非常犀利了。 他凝视着千精, 想着有些东西他们自己整理线索推导出来的是真相,可一旦当事人把这个真相坦白出来了, 他们就忍不住怀疑这所谓的真相的真实性。 就像是此时千精所说的——他喜欢孩子。 是真的长辈对晚辈的亲昵, 还是异心之人对孩童的别有所图? “别这么看我, 玉衡星大人。”千精慢悠悠收回扫视此次葬礼的视线, 眼中含笑, “我不就是在陈述你们调查出来的事实吗?和你们想的一样啊, 我很喜欢小孩子, 璃月这些活蹦乱跳的小东西, 不比壁炉之家那些被驯养的家犬有意思?” 壁炉之家是第四席仆人负责的至冬孤儿院, 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被愚人众收留,或是成为实验的耗材,又或是成为军队的养料。 或许更多钻石能通过这种程序化的打磨量产出来,但那些成材的孩子们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问题,报废率相当高,能一路走到最后且爬上真正高位的,屈指可数。 简而言之就是下限高上限低。耗费巨大且显而易见会被千夫所指。 虽然名誉损失对于愚人众而言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千精比较在意性价比方面的不合适。 他也不是很有兴趣从中分羹,做弊大于利的长远投资。 相比之下璃月这些自由生长的野生矿产就更讨他欢心。 第138章 他们生长在拥有无尽可能的环境之中,稍加干预,便能被导向新的未来,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成就源于自身的努力,但他们总是不会忘记在关键节点带来命运变数的那些人事物的。 因为千精刚好在他们的人生转折点推了他们一把。 或许有他没他对这些孩子的未来影响不大,但千精就是喜欢这种影响不大。这意味着他只需要在最合适的时机付出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被他们深刻铭记。 而此次他的运气难得,连中四彩,还是璃月的四彩,这让他难得有一种被璃月被岩王帝君眷顾的奇妙满足。毕竟这几位本来只能说是萍水相逢的孩子们在可以被当成孤儿收养的年纪就已经显而易见地脱颖而出。 “好运的是他们还都是天赋异禀且离经叛道的璃月人。”千精心情愉悦地看着眼前两位七星,“我想这应该不用我过多解释什么。” 玉衡星抱起双臂。 能懂。那四个孩子里有三个都算得上是草根逆袭,而唯一的贵族大小姐向往仗剑走天涯。这些璃月的新鲜血液一定程度上也能体现如今的璃月正值阶级动荡的变革。 仙众与凡俗的关系同样也在涉及魔神与群众的祸乱中进一步密切。七星如今也生出了在上一辈看来大逆不道的取代仙人的想法。 但是玉衡星其实不是很想讨论这种一不留神就容易假大空的话题,他只是眯着眼睛盯着千精:“我算是懂了,你这人交朋友的手段就是乘虚而入在目标心里筑巢然后不挪窝吧。” 千精神色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千精表情无辜:“我还是会挪窝的,然后留个永远都填补不了的空洞给目标。” 本来还以为千精没听懂自己神奇比喻的玉衡星:“……” 他的拳头很痒。 而他也在此时再一次认清了千精的本质。从上次一同进入秘境时千精那种不遗余力的反复横跳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家伙惯会挖苦和让人愧疚。 感觉他们这堆人都着了千精的道。 不只是那些孩子们。看看刻晴北斗他们离开的样子,有一个算一个被灌注了千精深有苦衷他们要隐忍照顾的想法,分明自己才是因为千精几次深入险境的家伙,却没把千精的利用当成千精对他们性命的不在意,一味地洗脑自己千精信赖他们重视他们才让他们参与种种大事。 玉衡星和天权星也是受害人。这么久过去,他们险些忘记了之前被千精和潘塔罗涅耍得团团转的悲惨过去。想想还是不可思议,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就被带沟里去忽然心疼起千精这个人来了? 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做事没一次吃亏,但包括七星在内的璃月人竟然不约而同觉得他的所作所为都是情非得已的情有可原? 更悲哀的是千精刚才承认他会在一个人彻底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去,独留对方自己消化千精制造的苦果,而玉衡星在听到这话生气的同时,第一想法竟是—— 千精都主动提醒过好多次他们了,他们不信千精就是坏人那千精能怎么办,最后真的倒霉了无法挽回了那也是他们自己没能及时清醒及时抽身的缘故,怎么能怪到千精头上呢? 不,也会怪,但是怪了也没用啊,指望一个坚信自己不是好人的东西不做坏事本就是不符合常理的好吗? 所以玉衡星又把拳头放了下来。 他只能说千精赢了,反正他是被千精pua成功了——如果提瓦特有这样的词的话,玉衡星将发现他就是符合定义的受害者,好点的是他可能意识到千精在搞他情绪,坏点的是他自我感觉良好没必要挣脱也挣脱不了所以干脆摆烂,这样一好一坏互补一下他就是常规受害者了。 而千精表示情绪被带着跑很正常,他自己也会,这是正常社交,怎么能说是调教呢。 “……没有人提到这个词,潘塔罗涅先生。”天权星按住眉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竟然也是在玉衡星点出关键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千精做局了。这种潜移默化的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情感变化真是可怕。 “实话而已。”千精很好心地让他们两个不要多想,他自己平日里也是属于情绪起伏比较大的那一个,成为连自己都能加害的加害者的受害者不丢人。仙人都中招了呢。 “钟离先生?” “……他是调我的那一个。”千精表示这种特殊人物案例无需纳入参考,“我说的是魈上仙。其实你们可以参考他那种我做什么都讨厌我的坚定原则。我玩弄不了这种认定了某一事实绝不更改的耿直人。” 玉衡星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不过对他而言一直讨厌千精还挺难的,毕竟千精有时候还惯会讨好人,所以他要是坚定不移站相信千精的那一边的话…… 天权星深吸一口气。他这种想很多的人需要时刻保持一颗怀疑心,所以就不考虑这种破局的可能性了。而一旦意识到他需要多疑这件事也是千精教会他的,天权星就更心梗了。 “快结束了。”千精看了一眼底下结束安葬和祭祀的送葬队伍,贴心地询问两人要不要跟自己一起离开,他们可以到岩上茶室坐坐,虽然那地方现在又易主了,但包个雅间请人喝茶这点小钱他还是花得起的。 “之后再说。”玉衡星头也不抬地拒绝了千精,“让我再想想你的优点,努力一直信任你之后就不会又被你搞生气又愧疚又觉得你活该了。” “……”这会儿轮到天权星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同僚了。 别真被千精的三言两语又绕进坑里了啊。千精都要离开了,玉衡星这么洗脑自己等之后再遇千精绝对会给人套上八百层滤镜吧?现在就够被动了,之后不得被完全牵着鼻子走? “啊,这样啊,那我可太荣幸了。”千精弯弯眼睛,收回对两人的邀请的同时,转身拍拍天权星的肩膀,做了告别,“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和名副其实的七星像是朋友那样聊天,即使下次见面我们又会是敌人,我也会记住此刻相处的轻松惬意,那么,再会——” 他做了简单地告别,便像是来时那样,如影子融于暗面悄无声息地消失。 玉衡星暂停了复盘千精优点的思考挥手送别那一别之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的朋友,再一扭头瞧见了天权星稍怔的脸。 “嗯,真可怕。”玉衡星把头转了回去,“被他那句话哄到了是吧,名副其实的天权星大人。” “只是高兴他嘴里终于有一句实话而已。”天权星神色平静,暂时忽略了千精说这句话也是精心算计刻意为之的可能性。 …… “给我的?”甘雨睁大眼睛,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在千精临走前唯一被千精登门拜访告知远行事宜的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昨天端午忘记问好了!总而言之希望大家昨天过得开开心心而今天也过得开开心心!六一儿童节快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眼里自己永远是没长大的小孩,大家都要过得像童话一样好呀![哈哈大笑] 第113章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千精很自然地在甘雨对面坐了下来。 打听她的住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甘雨忙碌于工作, 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月海亭,千精总不可能以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背景摸到总务司的办事处找七星唯一的秘书见面吧? ——也不是做不到。只是这太不给璃月面子了。千精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吧。他之前委托弥怒往天权星的办公桌上偷偷放信就够让总务司头疼了,如今虽然和天权星、玉衡星交好, 但也不能太过蹬鼻子上脸,省得有些人看见自己和甘雨见面,又想东想西满脑子阴谋诡计。 嗯, 或许也有。 但千精此次的拜访, 显然是善意多于功利。不然他也不会专程去向玉京台的歌尘浪市真君打听消息, 然后起了大早等在绝云间深处, 把午休时间腾云驾雾来此休憩散心的甘雨堵了个正着。 送的礼物也是精心挑选符合麒麟心意的天材地宝,卡在一个盛情难却的度,保证价值连城, 又保证甘雨不至于拒绝。 “你有心了。”甘雨把礼盒合上, “是有什么事要委托我处理吗?” 她不觉得千精找到这里真的就是简单地跟她告别。告别这种事,在大街上拦下她就可以做到了。她在璃月港的行程是公开透明的。千精特意选择了现在这种二人独处的环境,显然是别有用意。 换个心机深沉的家伙用千精这种激进手段把她堵在山顶,她早就把对方冻成冰雕押回总务司处理, 但千精不一样。 师父说千精是帝君青睐之人。 在不久前才得知钟离就是摩拉克斯的甘雨当时的心情是复杂的。她难以置信帝君改头换面生活在璃月港那么久,更惊讶于帝君和千精剪不断理还乱的故事, 可回过神来, 又很快释然——这并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 帝君有他的考量, 而她和潘塔罗涅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 一切如常便是。 第139章 直到千精找上门来。 甘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位年轻的执行官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就好得过分。 “若有什么我能用得上的地方, 直接说便是。”甘雨诧异于千精仍旧遵循着凡俗的礼制, 分明他们都该清楚彼此知根知底对方身份, 用不着如此见外地礼尚往来。 千精笑着说还难到知根知底的地步, 他此次前来,不用潘塔罗涅的身份,也不利用钟离狐假虎威,他只是作为千精跟之前与他有过龃龉的救命恩人道歉。 甘雨怔住。 “我不记得我救过你。”甘雨说她甚至不记得她和千精在更久之前见过。 “第一次写信感谢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回复我的。”千精笑了笑,“但你该记得我,因为很早之前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一口一个甘雨姐姐,就想要在你面前多找些存在感,方便我日后扶摇直上。” 甘雨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不能这么叫我。”她相当认真地警告,“辈分会乱掉的。这是对帝君的大不敬。” “……这不是重点。”千精的神色有些无奈,“重点在于你本该记得而现在却已经遗忘了的那些东西。” 他盯着甘雨的脸,关注着那上面可能出现的任何细节变动:“我在离开璃月之前和你翻脸了。或许是提前暴露了野心,让那时的你意识到我不怀好意,但仅仅如此,你的记忆不至于丢失,我仍想为当年我做过的事情说一声抱歉。” 甘雨渐渐回神。 “我不记得了。”她说道,“我更不觉得我记起这些是一件好事。” 千精没必要把那些陈年旧事翻出来。 现在甘雨认知里的他是潘塔罗涅、是帝君的盛宠,她对他没有坏印象,可一旦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何等糟糕的冲突之后,那甘雨就很难保证自己能像是现在这样纯粹地对千精表露善意。 这对于千精而言不是好事,对甘雨而言更不是好事。 甘雨想着千精身为商人,不至于连这种利弊都算不明白。 “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因此道德谴责自己的人。”甘雨凝视着千精的眼睛,“还是说你担忧自己会失去那位的恩宠,如今在无底线地争取你所能争取的璃月人的好感?” 她说如果是这样大可不必,璃月的任何个体很难干涉帝君的决断,也不会干涉,所以神明愿意和凡人保持这种禁忌关系的时候,颇有微词的人也会满口赞赏;神明厌烦他的时候,他们无力扭转那位的印象,更会自发地举起武器,为其赶尽杀绝。 “……不要恐吓我啊。”千精无奈,“我当然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和他放在同一天平用作筹码对比,自然也是不指望利用你们达成取悦他的目的。”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他就知道当他和帝君扯上关系之后,他和任何一个璃月人的话题都难以避开这件事,可他是真心地想要抛开这一层身份和甘雨对话的。 “不记得不等于不存在,我并不想给自己留一个不知何时会爆炸的隐患。”千精很实诚地表明在走之前把璃月对自己的所有潜在威胁扫除干净才是自己的目的,“如你所说,现在的你对我的印象很好,就算为此减分,也无伤大雅,若是日后在不该记起的时候突然恢复记忆,也能最快地冷静下来。因为你在已经原谅过我了。” 甘雨哑然。 这种话才符合她对潘塔罗涅的印象。很自信,也不要脸。她都不记得之前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然后现在千精怂恿她一笔勾销,怂恿她直接原谅,那事后她就算记起来了也没办法跟千精算账了是吧? 也是非常理直气壮了。 但她确实也没什么拒绝的心思。 想来做了头等恶事的千精也不可能被仙众接纳,不可能被帝君另眼相看,她不记得,或许是另外的缘故。 之前的潘塔罗涅没有与她和解恐怕就是源于此。现在的千精应该也是记忆残缺的状态,以防万一才找她如此对话,若过去那件事的问题严重,千精便是未雨绸缪,提前做了准备;不严重,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举更是增进二者关系的笑谈。 甘雨笑纳了礼物,与之礼貌告别,晚间工作结束,拜访奥藏山时,她跟自己的师父留云借风真君谈及了此事。 之前她不记得,身边亲友恐怕也不会刻意提起这种伤心事;但千精告诉她存在这件事,那知道这件事的留云借风真君在甘雨主动询问后也不会刻意隐瞒。 “呵呵,若他真做了无法原谅的错事,就算有帝君护着,本仙也断不可能留他。”留云借风真君轻哼,“往事浩如烟海,可非三言两语能道明,既然是你这孩子主动询问,那本仙就勉为其难跟你好好讲讲……” 甘雨在仙人洞府静坐一夜,直至曙光乍现天边,她的师父才意犹未尽地放走需要继续去璃月港工作的她。 甘雨在行至璃月港才敢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揉了揉眉心,想着师父对追忆往昔这件事可真是愈发痴迷了,她真怕自己走不了。 不过—— 甘雨放下衣袖,停在璃月港吃虎岩那桥边大树下,扫向了如今已然易主的岩上茶室。 和她所想的一样。那孩子充其量只是她丢失那段记忆的导火线。如今那段往事真提起来,恼羞成怒的是谁还说不准。 千年前的七星选举结束不久,她出于对晚辈的关心和对帝君态度的茫然,曾主动登门拜访,没想到能直接在千精院落里瞧见帝君,千精也通过她的反应猝不及防得知了钟离就是摩拉克斯。 那孩子表面相当冷静地把他们送了出去,没事人一样回到遁玉,切割掉了他和神明一切不必要的联系,他仍在信奉,也能看出比寻常璃月人更死心塌地,舆论早在钟离身份暴露前就被千精自行尘埃落定,可总有些人会玩笑般提起,说这是罪恶的凡夫俗子因神语而痛改前非。 但当时的甘雨很清楚千精这种做法反而是在把神明彻底从世界割裂。而她身为仙众属于被牵连的。千精在那之后没给她写过任何一封信,把仙众与尘世执政干脆利落地划分到了天灾级别,完全不去考虑人际关系。 毕竟他自认为与帝君交好,帝君对他却比对其他人更凉薄,他觉得自己难以揣度神之意志,更被视作了娱乐玩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点占据理智高峰,对除人类之外的一切超凡生命都采取了一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的疏远态度。 甘雨曾在千精的家门口和同样被礼貌送客的帝君面面相觑,那时的她很长一段时间确实也不太理解帝君对千精的做法,直到她发现千精远在遁玉却有能力轻松干预当时七星的任何政策的时候。 那些高官把千精当成绝不可能取代他们的、能力卓越的暗线,殊不知自己已经在无意识中成为被千精操纵的棋子。 七星唯一秘书发现这一点还是千精主动告知的。因为他发现自己就算能把所有的璃月人变成自己的筹码,也难以撼动他最想对付的尘世执政。仙凡的差距让他深感无力,或许时间能让人类变成提瓦特真正的主人,但千精难以等到那个未来的到来,他将终其一生都难以超越神明。他打算退而求其次,让神明记住自己。 当时的千精已经有能力在璃月制造浩劫。他的计划是可行的。是仙众都不可能反应过来的突袭。因为那时就连常驻璃月港的甘雨都没能及时发现千精的布置,更不用说其他游离于红尘之外的仙人。但千精没那么做,他只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找上门来,平淡地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计划,他问甘雨自己是否能配得上摩拉克斯那句心术不正。 甘雨说,千精现在还没有开始做;千精说,当然,这犯罪计划实行起来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在未实施前让仙人发挥想象推断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不是更有趣吗?他也不是只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演说效果最好的一个。 他看着甘雨,看出她真心实意地担忧璃月子民,便弯了眼睛,吐露了那些她在就任期间刻意忽视的那些恶言,直截了当地指明她作为半仙即使在璃月港做再多的事情,也难以真正融入人类社会,能让她坚持的是仙人的责任感才对。瞧瞧他们这些仙神,多么无私,多么爱民如子,把人类当成自己的责任,却因为过度放纵让人类之中像他这样的恶种也茁壮成长。 “……”半仙之兽难以张口反驳,被千精发现了她的动摇。 那位年轻商贾冲她弯了眼睛,他说自己其实本质上是畏惧仙神的,所以有能力也不敢实施计划,但多亏甘雨,他现在知道自己仅凭言语就能攻破她心防了,他打破了自己的心理障碍,他与她约谈的目的已经达到。 甘雨目送毫无预兆拜访的千精又神色泰然离开,她其实在那时候就应该动手的,但她因为幼时的千精对他蒙上滤镜,还会朝着千精此次前来是及时止损是主动认识的方向为其找补,所以也宽容了千精说了那些生厌的话。 第140章 但她没想到千精找她的最大目的确实就是打破人类不可能战胜仙神的刻板印象,千精就是看准了她性子温柔、脾气好、他说完那些话还能放他走,才找她做了犯罪宣言。 是的,犯罪宣言。千精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就在璃月制造了相当多的祸端,由于他本体弱小,甚至没有神之眼庇护纯靠操心术,摩拉克斯评价他比某些黏糊糊的海兽还能藏……做的事也是,实际损害不大,却让处理人心力交瘁。 甘雨度过了一段最严重的加班生涯,之后事情落幕,她可能误解了帝君说千精已被解决的意思,以为千精已死,所以还去了第一次与千精见面的地方站了很久,脑子里乱乱的什么东西都有,最终的画面定格在千精看着她说她非人之物的画面。 ……千精其实是她第一个交到的人类朋友。说是她看着他长大的也没错。他的事情严重影响到甘雨处理工作的状态,思虑良久,她还是找师父和仙长们说明了情况,自己封锁了与千精有关的所有记忆。 现在的甘雨也没有记起来。 她只是像个局外人那样听完留云借风真君的叙事,然后站在了璃月街头,视线下移落在了自己拿在手心的千精所赠之物上面。 她之前送过千精一本鉴赏璃月花草的玉京台植物志,而千精这次送了一把与之有关的钥匙,据说他购置了植物志上的所有物种寄放在药房,她想要时可以凭这把随取所用,若是两年过去礼物还有余量,便交给药房作义诊用途。 他向来能讨人欢心。 不久前的咄咄逼人,以及留云借风口中的肆无忌惮,才是如今的甘雨更为陌生的模样。 “潘塔罗涅吗……”甘雨低垂睫羽,将钥匙收拢掌心。 从千年前千精的所作所为而言,他能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不让人奇怪,能和帝君走到一起,才让人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诞感。 那家伙早年还嚷嚷着忤逆神明呢。现在忤逆着,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忤逆,另一种意义上心甘情愿地臣服。 她这样想着,嘴角在不知不觉间勾起,朝着玉京台方向迈动的脚步轻快。信誓旦旦什么都记不得的仙兽,愉悦于晚辈的有所成就,她很高兴曾经救下的孩子能活到现在,也更高兴他最终选择了璃月,选择了帝君。 …… 选择了帝君的孩子正在告状:“她说的话也太不像话了,你难道是因为我是讨人喜欢的璃月人才喜欢我吗?” 千精对甘雨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斤斤计较:“她怎么能说我们会分开……我能做你一天的情人,就能做你永远的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嘶!赶上了! 第114章 钟离平心静气地抿了一口茶。 永远。换了其他人跟他提及这个词, 他只会一笑而过,但这句话从千精口中说出来,就掺和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可信度。 因为千精已经以凡人之躯缠了钟离两千余年, 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再缠着他几千年甚至万年,对于眼前这个人类来说似乎也不在话下。他总能找到一些极端的手段让神一直看着他。 ——其实这么说自己的枕边之人不太好, 但是说千精是男鬼, 一点没说错。 凡俗之人藏于暗处, 目不转睛看着神明, 暗中观察的行径比看护璃月的摩拉克斯做得更理直气壮且势在必得,他的歇斯底里混杂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爱恨,哪怕得到了尘世执政的偏爱, 也只会变本加厉地索求更多。 千精最近还无师自通了蹬鼻子上脸。 他很少有这种意气风发无所顾忌的时候, 哪怕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他在至冬仍如履薄冰,但如今和钟离的公开诚布给了他无上的底气,他像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在得权后甚至可以理直气壮把璃月视作他的所有物渗透璃月的方方面面。 甘雨其实没猜错千精想要和璃月人打好关系的意图。但那不是为了摩拉克斯, 而是为了千精自己,更准确来说, 是千精理想中的璃月, 他需要借着如今的春风得意, 尽可能积累手中的筹码。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钟离也是千精此次行动想要争取的筹码。谁让千精爱摩拉胜过爱摩拉克斯, 爱自己胜过爱钟离呢。他想争取以人类之躯停摆这神眷命途的提瓦特的未来, 而他忠诚地践行着自己这一理想, 哪怕与神的爱恨情仇, 也不过是促成这一切的顺道而为。 世界线的变动让千精缺失了部分相当重要的记忆, 以至于他最初和钟离相处的时候,也只记得七星选举的落败带给他的满腹牢骚,而不记得他从那一刻起就萌芽的——取代神明的愿望。 神也不过是凭私欲行事的人,他们只是出生的起点比人更高,又被规则限定了大公无私的本性。 人不如神。只是未到时间。 他也曾流浪于街头,看着那风度翩翩的富翁施舍钱币;而他如今已经是能风度翩翩施舍的那类人。 他在玉京台上,因神的一句话便濒临万劫不复;可谁又能说未来的他不能站到神的位置,取代神的一呼百应? 金钱流通的轨迹,构成世界的血管纹路。1 他骄傲于自己步步为营的本领,更被居高临下的神明肯定了那勃勃野心,所以,他未必不能攫取那世界的心脏,用黄金停摆此世之中——人必与神同行的命途。 人未必不能问神。 而千精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在不断地朝着这个理想接近。他没有神之眼不是因为他没有强烈的愿望,而是他的愿望从本质上就在否认神之眼所代表的神权秩序。 所以潘塔罗涅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神之眼。 他终是凡人。 神会是他的助力,会是他的信仰,能施予他神恩,能让他为己所用,可神永远不可能让千精死心塌地地追随,心甘情愿地拜服。 神亦为棋子。 神亦可被人算计,神亦可被人伤害,神亦可被人取代。 神……亦为人。 此时的千精还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有何等的大逆不道,他只是很朴素地想着最近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而没有意识到刚坑杀了三位旧日魔神还不自卑地和尘世执政谈情说爱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不过钟离也不会特意点出这些东西就是了。 他对于千精向来是采取一种放养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是千精主动,都是千精自力更生,别的不说,他还挺喜欢千精现在这种活泼的样子的。 没那么苦大仇深了是好事。即使是装出来的苦大仇深,有时候也让人苦恼。现在这样子就很好。明明自己是不占理的那一个,却能理直气壮地找他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钟离再次平静地抿了一口茶。 然后不知道这个动作又戳到了眼前之人的哪个雷点,千精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钟离的动作一顿。 “嗯,理解。”千精的语气很冷静,“毕竟我就是一个连神之眼都没有的凡人,怎么能奢求神明给我永久的保证呢?我甚至在有限的寿命里也不能时时刻刻留在璃月,比起马上要离开的我,自然是常伴你左右的仙人更得你恩宠。” 钟离:“……” 他轻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甘雨也不是这个意思。” “哈,是的,是我小心眼,是我胡乱揣摩人心。”千精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是我愚钝到需要男朋友跟我理智分析我究竟错在哪里。” 钟离哑然。 好的,他也理解了。 千精只是看不惯他这副理中客的态度罢了。作为恋人,千精想要钟离无条件迁就他一次,哪怕只是口头附和,对千精而言也是莫大荣耀。 但结合之前的经历来说,钟离要是真的顺着千精给的台阶下了,千精又会说钟离怎么这么虚伪,不能因为千精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钟离要有自己的思考。 嗯,所以这时候照着千精之前的提议做就好了。 “你太敏感了。”钟离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第一想法,在千精变脸之前,又重新端起那杯茶盏,平静地补上了后一句话,“我以为我们不可能形同陌路是既定事实。” “……” 千精矜持地坐正身体。 “哈,当然。”他也端起了放在自己面前已经放凉了的茶水,神色镇定,“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我。这就是事实。” 钟离把茶点往千精的方向推了推,千精瞥了钟离一眼,愉悦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很满意钟离在此时恰到好处的体贴。 “也是我年少不懂事,才和甘雨姐姐闹得这么难看。”千精捻起糕点,眉眼弯弯,那负面情绪来得快,走得也快,此时的他又是善解人意的好人形象了,“现在的我可不会和任何一个人彻底决裂。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我希望我喜欢的人是我朋友的时间多于是我敌人的时间。” 他举着糕点往钟离的方向送,声音也越发温柔平和:“你也一样,钟离,我希望我得你恩宠的时间,远胜我自以为被神厌弃的两千余年。” 第141章 钟离低笑了一声,就着千精的亲昵,叼住了那软糕,湿意自指尖一触即分,千精暗下眼,捧住钟离的脸,想与他交换一个绵密的吻。 …… 然后钟离不给。 …… 千精愤愤地坐下来,灌了一口索然无味的茶水,在心里狠狠谴责钟离这种吃饭的时候不吃人的陈旧观点。 没情趣。 他没有想要浪费食物。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玩钟离,或是让钟离玩他而已。 为什么这时候假正经? 明明他之前去须弥的时候,钟离都能主动亲了他;凭什么现在换了他主动,钟离还能拒绝? 这是否有些过于双标了。 而且千精明早就要出海了,他是想在临走前跟钟离温存所以来的这里,但钟离不仅一个吻不给,还像是临时接到什么消息一样丢下千精离开了。 千精真怀疑钟离有时候是不是故意做这种普通人在恋爱关系中都不会做的错事。 这很过分,难道今晚的时间不是独属于他的吗?他可是提前好久跟钟离说了自己预计离开的时间,钟离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地把他一个人放置在这里? 难道钟离和他的关系真就浮于表面吗?钟离是那种自己没什么生理欲望就懒得敷衍他继续的人? 可是,这几天的房事中都在涵盖上下位的方方面面迁就他那么多了,不能再让他得寸进尺吗? 他很珍惜现在唯一一个能肆无忌惮对待神明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果然不能指望神明次次放纵,得想个办法……他都要离开璃月了再好的办法见不到人也用不上啊? 千精一个人坐在桌子边,觉得离开前的这一夜相对于他近日的风生水起着实有些不尽人意,直到轻微的锁扣闭合声自脖颈响起,他翻涌的思绪戛然而止,睁大眼睛抬头与在他头顶俯视他的钟离对视。 “……你在干什么?”千精脸上难掩愕然。 “临别赠礼。”钟离微笑,“之前那种护身符你不是不喜欢吗?所以我重新做了一个。” “你给我做护身符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做成这种款式,谁会喜欢——”千精近乎恼羞成怒地要起身推开钟离,却没想到下一秒钟离按住他的下颌,做了他不久前想做却没能做成功的事。 唇齿相触的那一刻千精是又好气又好笑,想着钟离这种理直气壮占有他的家伙跟他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但顺从本能按住钟离后脑回应时,深入喉间的细长让他直接睁大了眼睛。 喂,等等,这就有些超过了吧,本体不是人很了不起是吗,可他真的会窒息的,这么玩他很难保证明天早上他能正常出海啊—— 他在分开时低低喘气,难以否认自己的劫后余生与顶尖快意,这时候哪还记得之前自己在生什么气,头昏脑涨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钟离揉了揉他的头发。 千精抬头想瞪钟离,钟离微笑回视,说他这次贴心地把印记藏在千精身体深处,千精要真厌恶被视作钟离的所有物,那就把如今可以随意拆卸佩戴的颈链给丢弃了。 千精恶狠狠地说他真把颈链拆下来了谁知道钟离会拿他怎么样。 钟离弯了弯眼。 他不会拿千精怎么样,是千精自己主观上就不打算摘下来而已,之前脖颈上的仙纹也是,神明还不至于自己突发奇想给凡人留下这种有辱人格的保护措施。那就是潘塔罗涅引导摩拉克斯的故意为之。 当事人暗爽着呢。 这标记对于能看懂的仙众而言从不是仙家在豢养家畜,而是神明默许了无礼之徒在广而告之他们的隐秘关系。 因为试探身份所以让玉之魔神抹除所有痕迹的千精还有些遗憾呢,但是现在钟离在他离开前送了他礼物,千精要真的生气,也只会生气这看起来像是寻常饰物的颈链比之前的仙人留言更难看出是摩拉克斯亲手为之。 所以,如今千精的一切情绪起伏,不过是他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借题发挥。毕竟,能为神明给他戴上项圈而愉悦,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 “你还要我做什么?”千精满脸不屈,盯着钟离的样子像是即将被强人所难的良家妇女。 邪恶的神明眨了眨眼,从容地坐上千精的大腿,宣判了弱小人类在今夜的残忍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苍白之火,停摆之刻。 第115章 璃月港的新贵葬身大海。 他之前所有的幸运, 似乎都是在提前弥补他死亡的不幸。 三位旧神掀起的浩劫中,他是唯一死亡的受害者。 靠海的璃月子民安然无恙,在海洋禁区的南十字船员也毫发无伤, 但富贵死了,死在了那场岩王帝君本该庇护所有璃月人的战役中。 很多人对富贵的印象其实仍停留在那过分友好的沉玉谷山民。 他们知道他很讨孩子喜欢,却没想到他和孩子们能好到让刻晴赠送磐岩结绿, 据说他从那之后一直戴着那把剑, 然后被其中的魔鬼意志引诱, 不但放出了奥赛尔和跋掣, 还献祭了自己的身体成为玉之魔神重现人间的媒介。 这是公认的说法。从这个说法上看富贵毫无疑问做了错事,险些给璃月带来了不可挽回的伤害。但换个角度来说,怎么能指望一个之前会去茶室偷偷玩骰子的愣头青能免疫玉之魔神的说服? 再加上璃月确实没有损失什么, 大部分人还第一次见到帝君的本体全貌、见到帝君战斗的样子, 所以他们对富贵此人并没有太大抵触,只是换了个口风感叹富贵怎么能这么倒霉。 明明来璃月港不久就成为了茶室之主还交到了许许多多的大人物朋友,然后因为对孩子太好被赠了难以承受的大礼然后嘎在了帝君手下……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幸运。但人都死了,说幸运不大好, 那就只能说倒霉了。 岩上茶室再次被公开拍卖,然后易主;而之前富贵筹集的船队, 似乎也很快散了。这位年轻人在生前得到的权势与金钱, 在死后都变成了一场空。 岩上茶室暂且不提。莉莉娅和伊戈尔作为远洋捕捞事业的负责人, 还是很清楚千精并没有舍弃船队的打算, 他只是合理地把已经培养出来的船员塞到了璃月港其他船队里面, 甚至还有人进入了和记厅成为总务司负责海洋物流调配的一员。 千精能通过这种行为更好地掌控璃月的交通与运输。 而莉莉娅和伊戈尔也继续担任着千精私产的招聘与管理工作。潘塔罗涅准备结束养老生活返回至冬去的时间节点, 他们和北国银行同步为千精准备了船只。 北国银行的大船以至冬为航线终点, 但莉莉娅和伊戈尔准备的快船以稻妻远海为最终目的地。 千精登上的是后者。 他带了伐难和几名曾在秘境中打过交道的愚人众士兵, 将弥怒留在了大船上为他的真正行踪打掩护。 千精为弥怒替身的工作质量打了好评。他也不是很介意弥怒顶着他的脸玩换装游戏。 弥怒笑着将千精此程的衣物都打包好, 说再见后他会为千精准备新的礼服,而伐难弯着眼睛站在不远处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一片岁月静好。 接下来的一切也水到渠成。 出海,找到目标海域,卷入深渊裂口,遇到这个时间段正在帮愚人众奋力斩杀深渊魔物却被世界线遮掩的六席,被骂,反唇相讥,没打起来,合作,努力修正时间线,将世界树的命运重新连成一条不断往前的射线—— 潘塔罗涅自数十年后睁开眼睛。 如今是璃月神之心已被愚人众攫取的数年之后。有异世的旅者降临此世,见证提瓦特的风起云涌。 而千精当年在璃月港的那段记忆并入如今他的脑海。 从钟离那里知晓了天空岛相关的记忆受世界树的修正影响最小,所以为了尽可能保证自己记忆完整度的千精将他当时记得的一切都与天空岛挂钩记忆,以至于现在他能分毫不差地想起那段过去。 一言难尽。 但也不失为一种甜蜜负担。 因为对于如今的潘塔罗涅而言,他也确实是很久没有和钟离面对面相处过,原先记忆里唯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歇斯底里可以回味,如今的他却享有与尘世执政友好共眠的过去。 千精摸了摸脖颈。 颈链仍在,但藏于深色的高领,和浸透于他骨血的护身符一样,是如今的他藏起的隐秘欢愉。 这个时间线知道他和摩拉克斯关系的人少之又少。 当年他还不知道钟离等同摩拉克斯的时候,曾故意让第二席误会,还把消息传给了其他愚人众执行官,没想那就是事实,他差点暴露了自己过分重要的底牌。 好在回至冬复命的时候他用神之心的双重意义搅浑水,变得比以往更低调,除了至冬女皇与他心照不宣之外,愚人众其他人记住的应该都是他爱而不得的狂犬行为。 反正暴露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42章 千精心情轻快地想着。他想藏着只是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给予那些难以想象的人更加致命的震撼罢了。 他全部的记忆里承载了很多事。 入股蒙德的魔女会,注资稻妻的邪眼与人造人技术,在枫丹监狱试行新货币,垄断须弥大半学术专利,批量购入纳塔古龙遗迹文物,将北国银行塑成愚人众不可或缺的补给关键…… 他为着自己掌握提瓦特经济命脉的目标做出了很多努力,而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成就里,能拿下摩拉克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 当然,他之后肯定会做出比这更出色的成就,但目前为止,千精果然还是觉得与摩拉克斯相关的一切最让他心神愉悦。 自上次相见,是前一天,又可以说是二三十年前…… 千精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房间,从记忆里扒拉出此地是长大后的白术开设的不卜庐室内。 不错,就在璃月,距离请仙仪式帝君会降临的玉京台,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嗯,让他回忆一下新衔接的最新记忆对应的是什么剧情…… 冰冻时间被两个郊游的小姑娘从龙脊雪山的雪堆里刨出来了。 千精:“……” 千精默默合上录下破冰时间影像的随身怀表。 他是凡人,没有神之眼,难以突破寿元限制,为了活到自己能见证黄金停摆世界的未来,他选择冷冻自己,让自己的时间停在沉睡的那一刻,直至下一次主动苏醒。 冷冻时间是他最孱弱的阶段,而他身为愚人众执行官本就树敌无数,又是武力值最低的第九席,自然担心会在这时候被找到然后结局悲惨。 所以他每次都精心选择了自己的沉睡之地。那地方除了他无人知晓,更无人打扰。他数千年来都是这般作为,怎么这次能这么轻易被两个璃月小姑娘挖出来? ……他入睡时间不长,所以仅凭记忆就能辨认出这两个孩子一个是白术收留的小僵尸七七,一个是歌尘浪市真君的小弟子瑶瑶。 她们身份不凡,这冲淡了千精的荒谬感,但这不妨碍千精腹诽这两个孩子的家长是怎么管事的怎么能让俩小孩郊游到蒙德那边的龙脊雪山去…… 家长之一推开了门。 盘踞在白术肩上的长生探头,神色满意:“你看,就和我说的一样,他身上的怀表时间到点了人就醒了!冻结的副作用基本没有!皮肤上的霜雪也自动消解了!” “那就好,我险些以为我的不卜庐又要多一位僵尸了呢。”白术弯弯眼睛,在跨过门槛时迎上了千精的视线,那眉眼间的情绪更柔和了,“早上好,富贵老爷,真高兴见到你这么精神的样子。” 记忆里不过腰的药童印象,渐渐被眼前已出落成远近闻名的可靠医生取代,虽然在那之后他们仍有远距离的交际,但对于刚刚加深了那段过去记忆的千精而言,再见眼前之人确实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知道眼前之人难得的可以信任,所以千精的脸上也浮现淡淡笑意,相当泰然地应下了那个称谓:“好久不见,白术,还有长生——能帮忙解释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为什么我像是顺带的。”长生嘟囔,“好歹我和你也是一起下过深渊的关系,虽然我的那段记忆也模糊了。” “活久了总是免不了磨损的,好歹你也活了很久,就当我的语气是对你能以仙人的寻常寿元看遍世间无限风光的嫉妒吧。”千精低笑,“可别指望睡得正香却被忽然叫醒的人有多么好脾气。” “那你的脾气还是挺好的。”长生撇嘴,尾巴尖甩了甩拍中白术肩膀,“喏,跟他解释下吧,是七七和指着他叫白先生然后让瑶瑶把附近采药的你叫过来的,真是的,不感谢你防止他露天暴尸,还怀疑你故意挖他坟呢。” 白术神色无奈:“长生……” 长生很没有诚意地改口:“抱歉,人没死,我不该说挖坟的,但是正常活人也不会躺在棺材里嘛。” 白术:“我是说,你把我要说的台词说完了。” “喔……”长生顿了顿,这会儿的声音听起来倒是相当真诚了,“抱歉,这个阴阳他的机会应该是给你的。” 白术微笑着点点头。 千精被他们的一唱一和给哽住了。他能看得出白术对自己当初的告别和重逢见面的方式意见很大了。 好在这两人也算是交代清楚了他们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采药。 龙脊雪山的地理位置特殊,那里的环境恶劣,天材地宝却也不少,魔龙杜林的尸体就葬身于此,千精也算是借着那里的恶劣环境打掩护才睡得很香。 想到这里,千精再回忆了刚查看的龙脊雪山的画面,微妙地意识到雪山环境似乎有所改善。 所以,是蒙德发生了什么大事件,既给了白术深入龙脊雪山的机会,又让他这个倒霉蛋险些真的暴尸荒野了。 当然,他是不会庆幸自己是被白术认识的人找到的。该庆幸的是那两个发现他的璃月孩子。幸好她们与仙有缘,触发不了他提前布置的自动防御机制。 不过白术可能猜到了这一点。 他如今的不满,除了被千精的假死状态刺激到,还源于七七和瑶瑶险些因为这次意外发现而送命。 所以千精决定大发慈悲地不和对面两个家伙计较。他甚至很慷慨地表示自己可以坐在这里让他们多阴阳一会儿,以解他们心头怨恨。 “说得我们好像在欺负你一样……”长生已经趴在千精盖着的被褥上面啪啪甩尾巴了。 “你现在不是吗。” “这是帮你舒展筋骨的特殊疗法。”长生理直气壮,“睡那么久康复训练是必要的!白术也是这么想的!” “是啊。”白术已蜕变成金色的蛇瞳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千精,“你需要在不卜庐好好休养,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来了! 调作息中,前几天是早上发表完章节才睡的…… 今天是睡醒了更所以有点晚了! 致歉! 第116章 千精表示他现在没弄清情况, 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 他问白术,他如今在这里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白术知道千精说这些话,便是同意暂留璃月港, 暂留不卜庐。 他的眉眼之间浮现真实的愉悦,正了正神色,很认真地回答了千精的问题。 “瑶瑶是个会尊重他人秘密的好孩子, 七七没有在随身的记忆本里写下你的故事。” 白术说自己和长生也会统一口径, 以便千精能伪装身份在璃月港度过一段不主动找麻烦就不会被麻烦找上门的安逸时光。 白术以为千精不会直接使用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在璃月活动。 在愚人众第十一席公子使用百无禁忌箓解开魔神奥赛尔的封印、给璃月制造了一场迫使仙凡全民通力备战的灾祸之后, 愚人众本就处于七国低谷的风评, 在璃月更是差到没边。 十之八九的愚人众直接被驱逐出境,永远不可能在璃月的土地上正大光明出现。 这种情况下,千精以愚人众第九席的身份出现在璃月, 只会受到远胜于之前经历的百倍阻力。不能说在璃月寸步难行, 但也差不多就是这个难度了。 “寸步难行不等于不行。”千精对白术坚信他会低调的想法感到很吃惊,他如今明面上的助力都在愚人众,让他遮掩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无异于砍掉他的臂膀, 将他的性命完全押注在白术身上。 他身份暴露不暴露可以是白术的一念之差。他不暴露全靠白术对他的好感与良心。 白术因为千精的这些话有些难过:“你明知道我不会把你置于危险之地。” “打住,可没什么‘明知道’, 我对你的信任远远没有到这种程度。” “但你仍带着我赠送给你的制品。”白术看着千精的耳坠, 这些年来他的制药水平一直在稳步增长, 赠送给千精可以遮掩气息的香囊也改进成如今可以藏于饰物的无色液体, 而千精在沉睡阶段就持有着携带这种液体的耳坠。 “这不能说明什么。就像是锻造者赠予剑客的武器, 剑客能保证武器为他所用, 而不是担惊受怕锻造者在其中动了手脚。”千精笑了笑, “而且它很好用。驱逐蚁虫, 让大部分的野兽绕道而行。否则我在龙脊雪山的时候, 就不是被七七挖出来,而是被雪猪从封印地里刨出来了。” 不过可能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制作的药液,让七七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固执地找到了绝对与白术关系匪浅的他。 “我也会再考量下是否还需要使用它。”千精的手叠放在被褥上,他十指交叉,如今右侧的食指指尖正随意地点着,“这意味着你是愚人众第九席在璃月的暗线这件事,会有更多计划之外的人知道。而我现在并不想暴露你我之间还有这等关系。” 他抬眸,上扬的眼尾带上浅淡笑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143章 白术顿了顿:“你担心你的身份被动暴露后会连累我。” 千精失笑:“你要是这么理解……你可以这么理解,所以,你继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救了一个人,你不知道他是愚人众,不知道他是执行官,你只是一个被倒霉牵连的好心医生而已。” 白术:“那么瑶瑶那边……” 在涉及原则问题的时候,那位仙家弟子不会隐瞒七七发现了千精和白术存在秘密联系这件事。 “那你就是提前被盯上了。而你的好心提前暴露了这个隐患。”千精一秒都不用思考便给出了这个答案,“我想这种我要和你尽量撇清关系保证你平安无事的解释,能让你满意?” 白术想了想。 “那你还是要在我这里生活几天。”他这样说道,“先隐藏恶人身份,这才方便背刺救命恩人。” 千精忍俊不禁。 好好好,白术对他住在这里的这件事还真是执着。 他也不跟白术继续吵下去,让白术给他带了衣物,洗漱一番便离开不卜庐打听消息。 蒙德果不其然有大事发生。 骑士团的首席炼金师阿贝多被指控杀人……此次事件得以澄清,但北国银行端来了阿贝多疑似用龙脊雪山的杜林心脏制作新生命的新消息。 看起来很多人都在为提瓦特崭新的命运轨迹而奋斗努力。 坐在办公室里的千精笑了笑,抬手去翻其他国家的最新战报。 近年都可以说是多事之秋,从提瓦特之外的世界降临的旅者见证且参与了命运的狂欢。 千精入睡前听到的最新消息是这位和女士在稻妻御前决斗最终见证战败的女士被雷电将军斩杀,如今旅行者已走过除至冬之外的所有国家,声名远扬,潘塔罗涅还挺期待旅行者与他见面后会给他带来什么变数。 毕竟和旅行者见过面的执行官都得到了他们人生中浓墨重彩的关键。 八席的憎恶与燃烧,十一席的砥砺前行,六席的消解与新生,二席的冥思与诳语,一席的永夜沉寂…… 效忠至冬女皇的愚人众最先献祭的总是自己的命途,而他们笃定他们付出的所有能真正地托举新世界。 潘塔罗涅就是更适合愚人众。 因为愚人众的执行官尽是他的同类。理想与提瓦特现有规则相悖的同类。不然他们也不会聚集在至冬女皇身边,与虎谋皮。 当然,这个虎更多的是指其他执行官。他们同类相斥,大多是自身利益优于集体利益的滚刀肉。 至冬女皇也是他们实现理想的工具,他们成为执行官只是因为愚人众是能帮现阶段的他们实现理想的最优合作伙伴罢了。 若是自身利益和集体利益冲突,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是人之常情。好在至冬女皇足够包容开放,她不介意他们的各怀鬼胎,作为唯一一个将他国精英用作自身底牌的神,她和他们一样是孤独的异类,她的悲悯将会给予执行官最大的宽容。 千精合上耶夫卡递来的报告。 真奇妙。二十多年前他坐在这里,觉得自己就算是离开璃月也不会另择明主;如今记起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便想着自己成为至冬女皇的执行官也是合理的。 但这也不算违背自己的初衷。 他内心深处没把冰之女皇当成自己的效忠对象。只能说他们是临时合作伙伴。而他能借助冰神爬到更高的位置。 至于岩神…… 嘛,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可以算得上他实现自身理想的工具。但是摩拉克斯不是还和他有另外一重关系吗? 千精不是什么恋爱脑,没有特意强调什么。 只是恋人和朋友的关系在世俗定义上就是不同的,他在这时候只是尊重了大众观念。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钟离就证明他的理智非常清楚自己的正经事才是最重要的。 “客卿——门外有人找——” 正经事办完了去找钟离那叫合理安排私人时间。 千精推了推眼镜,神色从容地看着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风风火火闯进院落,要为他唤出往生堂的客卿钟离。 是的,钟离。 这么多年过去了,摩拉克斯早该换一个身份,但现在他还保留着这个名字,而且在璃月给自己找了一份正经的长期工作。 越来越没有神明的样子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 毕竟钟离和至冬女皇做了交易,他给出璃月神之心,而至冬要配合他消除仙凡芥蒂、将璃月的权力真正交到璃月子民手中。 摩拉克斯则身死道消。 令人遗憾的是这则讣告是摩拉克斯退休的手段;令千精愉悦的是现在他们打平了,他假死钟离没参加他的葬礼,而摩拉克斯假死潘塔罗涅也没有参加祂的葬礼。 都是注定消磨的怪物,都在达成自己理想中的大同世界。 真好。他对见证那副未来越来越期待了。 千精闲适地想到,而后钟离跟着胡桃迈出往生堂的院门,抬眸迎上了潘塔罗涅的视线。 “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千精笑眯眯抬手,心情愉悦地和钟离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钟离的神色也相当平静,哪怕千精以如今的身份故作如此亲昵称呼,对他而言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之前购置的房产保留在我的名下,要去坐坐吗?” “当然,我正是为了这个而来。”千精相当自然地揽过钟离的肩膀,回头跟在他第一句话落音时便瞪圆了眼睛的胡桃说了声谢谢,然后干脆利落把人领走了。 胡桃平日里转得很快的小脑瓜在看到两人并肩往钟离住处方向走的时候完全停止了思考。 “等等等一下客卿!”回过神来的胡桃拔高声音,在钟离扭头看过来的时候,气沉丹田,声音更响,“我不需要准备棺材吧?” 钟离愣了一下,下一秒他笑起来,声音温和:“放心吧,堂主,他对我没有恶意,不会成为尸体,我会按时回来工作的,记得把我请假的工时计入考勤。” 胡桃放心了:“那就好,放心去叙旧吧,往生堂这边不用你操心,只要你回来的时候别又带着一堆账单就好。” 她话说完,便把双手垫在了帽子后面,双马尾一甩高高兴兴回往生堂去了。 而钟离重新转过头,看到了千精端着下巴凝视他的专注样子。 钟离眨了眨眼:“怎么了?吃醋了?” “……吃什么醋。我还不至于因为有个小朋友能天天见到你而乱吃飞醋。”千精放下手瞪他一眼,“只是很感慨罢了,虽然早就有所听闻,但是亲眼看到你给别人打工……我能在璃月港再开个殡仪馆和往生堂打擂台吗?” 钟离点点头,然后抬手,揉了揉千精的头发,目光平静而包容。 千精:“……” 千精:“你最好知道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 钟离神色困惑:“是的。我知道。你只是吃醋所以空谈而已。你没有开殡仪馆的计划。” 千精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意思他心态很稳他没吃醋而且钟离就是在故意望文生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orz我的更新时间还是移到晚上了[眼镜] 第117章 千精以为这么多年过去, 自己的心态已经锻炼到一个新的境界。 这种境界能让他以平常心态与钟离相处,即使胡桃调侃他们是互相捅刀的塑料情人,千精也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 他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计较什么。 对方都未到合法卿卿我我的年龄, 不理解大人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很正常。 何况任谁来看,钟离都是最难以和情情爱爱扯上关系的老学究,千精一句亲爱的还被钟离若无其事默认了, 胡桃没有在那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 已经算是她这个年纪很冷静的表现了。 看在胡桃没有耽误千精时间还帮千精和钟离见了面的份上, 千精自然不会对胡桃有恶感。至于吃醋什么的…… 可能确实有一点。 比如胡桃在璃月能天天看见钟离, 比如钟离现在的账记在往生堂名下。 但也只有一点。 千精可以合理地安排好自己的情绪。 在钟离明知故问歪曲事实之前,千精的注视纯粹是抱着欣赏态度,他想更多地欣赏如今已经正式退休的神明与璃月尘民的相处模式, 想更多地观察到如今钟离这一名字的意义渐渐高于魔神称谓的爱人的日常, 然后钟离再一次让他的负面情绪集中性爆发了。 钟离就是有这种轻而易举惹恼千精的本事。 无意的举动,千精可以将缘由归结于自己敏感多疑,也知道钟离会很认真地复盘反省,以免再犯;但是有时候钟离故意调侃, 千精就没那么好心给他找理由了。 那就是钟离想看他心境大起大落,想看他表情五彩缤纷。 千精深呼吸几次平稳下自己的呼吸:“用不着拿这种方式来彰显你对我的影响力, 我对你的意见远远大于我对你和他人相处的意见。” 第144章 摩拉克斯不可能再和其他人发展出与他这样的关系了。 其他人最多只是亲属, 而他得以突破肌肤相亲的那条线。 没必要纠结其他人与他在钟离眼中的重要性。 反正当他和钟离身边任何一个人被放在同一天平上的时候, 千精是永远不会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与钟离在意不在意他的性命无关。他是自己不需要被人选择。 千精完全能凭借自己的能力突破困境。而钟离恰好对他的这种能力, 抱有着神明所能给予的最大信任。 这种信任的价值远超于尘世执政承诺救援的契约。 但信任…… 神明可以给予, 凡人也可以给予。任何一个活着的生命都可以给予。 所以, 钟离在面对他时这种忍不住煽风点火的倾向, 是否也意味着神明在向自己和向眼前之人暗示—— 即使如今的神所能给出的信任对于如今的千精来说是相当缥缈而不实际的东西, 但钟离这一存在对于千精而言已无需被个人所能带来的价值所限制。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无关商人本能的衡量利弊。 “以普遍理性而言, 我无需质疑我对你的影响。”钟离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千精搭在他后颈的手指上,“你也无须质疑你对我的影响。” 千精瞥了一眼钟离所看的方向,指尖慢慢收紧。 可惜某位岩王帝君皮糙肉厚,有意识想要制造瘀痕的千精反而弄痛了自己的手指,他收回手,将泛红的指尖展示到钟离眼前。 “你对我的影响可比我对你的影响更明显。”千精微笑着,“人类难以在岩石上留下刻痕,但岩石只需要轻轻一碰,人类就能轻易受伤。我可是胆战心惊,生怕你打破如今的安如磐石,给予我雷霆般的惩戒。” 钟离挑了挑眉。 他倏然抬手握住千精的指尖,在千精一愣之下低下头去。 绝对的刺痛从指尖震颤到脑神经,连带着心脏都漏了一拍。 钟离舔舐唇角,似笑非笑地抬眼与千精对视。 “你不是很享受吗?”他弯着眼睛,“无论是危险还是我给予你的疼痛……” 那平淡无奇的腔调胜过任何的靡靡之音,让千精瞬间大脑充血。 最擅长表情管理的执行官不知道他红得滴血的耳尖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那毫无变化的表情在此时更是人尽皆知的故作镇定。 他抽回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说他们就快到了。 钟离如今所住的房子就是二十年前千精为其购置的房产,距离往生堂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多亏往生堂在世俗意义上的特殊地位,附近的街区在白日里也没什么行人,所以他们刚才的行径,也不怕被人看见。 真有人看见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真是天塌了……”胡桃把往生堂的大门推开一条缝隙,从里面探头探脑观察走远的钟离和千精二人,她神色微妙地看向门口站岗的摆渡人,“他们刚才就在往生堂门口你侬我侬吗?” “胡堂主。”摆渡人眯起眼睛,“我记得我把门关好了。” “哎呀,没必要啦,本堂主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种情情爱爱还不至于比无妄坡的乱葬岗更加少儿不宜啦。”胡桃摆摆手表示这种时候就不要在意某些细节了,顺便把窗棂纸刚被戳出的小洞戳回去,“没想到客卿和那位潘老爷竟然真的是这种关系,怎么钟离之前都没跟我提起过还有这么一个人……” “潘老爷……” 胡桃的呢喃渐渐微弱下去。 摆渡人困惑地看着她,虽然早习惯了往生堂这代的堂主想一出是一出,但现在胡桃这种凝重的表情可不是平日的思维跳脱可以解释的。 “潘老爷……潘富贵……富人……潘塔罗涅!” 胡桃从千精拜访往生堂所用的假名里拆出了对方执行官的身份,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相当窒息。 而摆渡人也因为胡桃最后脱口而出的名字睁大了眼睛。 “那位客人是愚人众执行官?”摆渡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愕然,“钟离先生怎么会和愚人众的执行官……” “就是诈骗!我刚开始想得没错!”胡桃气呼呼地回去扒拉自己的护摩之杖,“这些愚人众有什么毛病,上次来个公子,这次又来个富人!就逮着钟离忽悠是吧?上次走正规途径找往生堂办葬礼我就不说什么了,这次情感诈骗!钟离真被骗身骗心了愚人众拿什么挽回?!” 摆渡人看着风风火火在往生堂里捯饬的胡桃:“堂主,你之前还在担心钟离把对方直接处理了……” 她想说钟离先生在大事上一直是很可靠的,他既然之前说了有分寸,那就一定不会被富人利用,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的考量在也说不定。 “那能一样吗!”胡桃不高兴抬头,“我之前以为客卿做戏呢!但你刚才在门口也看得清清楚楚!那是能装出来的吗?那我肯定得担心钟离啊!谁知道这愚人众的执行官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迷惑了客卿!” 她气势汹汹把翻出来的护摩之杖往背上一背,直接朝着钟离和千精离开的方向一路冲过去了。 而此时站在高处长廊的当代玉衡星按住眉心。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刻晴。”南十字的年轻船长感叹道,她如今背对着围栏倚靠,但很显然她将刚才往生堂附近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血色的独眼里荡着笑意,“距离我们上次和富贵叔叔见面过了多久?” “二十三年。”刻晴精准地吐出了一个数字,她瞥了一眼身侧已和她走上不同道路的儿时好友,平静地强调了一个事实,“他的真实年龄在你我二人之间了。” “哈哈,别直接点出来嘛,叫他弟弟太好笑了吧。”北斗笑得更加畅快。 她本人在那之后没有任何和愚人众打交道的机会,但刻晴和凝光都坐上了七星位置,自然不会忽视童年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长辈的情报工作,多亏她们,北斗愉悦地发现千精在提瓦特生活的年岁说不定还不如现在的她呢,再过几年说不定能喊她奶奶了。 “我没有让你这么叫——”刻晴黑线,“根据白术那边提供的情报,以冷冻方式休眠的就是千精本人,他和潘塔罗涅是同一个人,上一代七星提出的替身论可以被彻底否决,那钟离先生应该相当于为他打掩护的联络员……” “说不定还有更深层次的身份也说不准。”北斗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刻晴没有否认北斗的这句话,她知道北斗在很多事情上的直觉敏锐到可怕,而她如今其实也隐隐有些猜测,但在水落石出之前,她会保留自己怀疑一切的态度,“总之,钟离先生是仙人这点毋庸置疑,而他和千精的关系也毋庸置疑。” 她的视线又垂落到他们之前停留的位置。 “现如今就更难将他们分开考虑。”刻晴吐出一口浊气,“不过好在我们明确他们不会真正与璃月为敌。” 千精在去往生堂之前已经在总务司更新了出入境记录,意外地没给七星的工作带来额外的负担,身为天权星的凝光如今正在和北国银行的副行长和千精的副官讨论事情,双方都会默契地在潘塔罗涅停留璃月的这段时间做好彼此该做的事情。 反正千精是愈发不掩饰了。 无论是他的身份,他和愚人众的塑料关系还是他对璃月的无孔不入。 最近一次与潘塔罗涅有关的行动是总务司的特别情报官夜兰扣下了富人进献给至冬女皇的异种魔兽皮,而愚人众让夜兰损失了她祖传的传信法宝。 实际上那也算是千精扣下了通讯工具得到了远程直接联络璃月高层的机会,且把自己在北国银行在愚人众的不少账给平了。 那不能完全证明千精坚定璃月立场,却能证明潘塔罗涅和愚人众并非一心。 “走吧。”刻晴转身,“私底下叙旧是被允许的。我们刚好可以在这个时间登门拜访。” “好嘞,有胡堂主在前面冲锋,我想我们的后顾之忧也没了。” “后顾之忧?”刻晴侧头看向跟上自己的北斗,语气有些疑惑,“我想我们应该会在她离开之后和他们二人谈话。”毕竟胡桃在这件事上是不知情人士。 “哦,我是说胡堂主能帮忙做那个打扰的人。”北斗嬉笑,“不然我们还像是刚才那样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看吗?” “……”刻晴深吸一口气,对此事难做任何评价。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心虚.jpg 姗姗来迟! 第118章 但胡堂主最终没能做那个亲自打扰的不速之客。 她在追人的途中撞见了金发的旅行者和白色的小向导派蒙, 一个急刹停在了他们面前。 旅行者和派蒙都吓了一跳。 “胡桃,你这是?”旅行者迟疑的目光落在胡桃背着的长枪上,他还是第一次瞧见堂主这副要去亲自给人下葬的可怕模样, 声音都有些打颤了。 第145章 “空,你来得正好!”胡桃一下子拽住了旅行者的手腕,“你对付愚人众绝对比我更有经验!速速和我去解救客卿!” “啊?”旅行者满脑子问号, 几乎还以为自己在蒙德的幻想真境剧诗里面历练,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那种匪夷所思的东西。 “解救客卿?往生堂还有钟离以外的客卿吗?”派蒙也是瞪大眼睛, 她和旅行者一样, 作为少数知道钟离就是摩拉克斯的知情人,在此时简直是大为震撼,怀疑自己的听力有问题都没怀疑钟离真的出事了需要解救。 “怎么可能, 我说的客卿就是钟离客卿!”胡桃拽着旅行者就开始继续赶路, “快快快,我们很快就能把他带回来了——” 旅行者哭笑不得地跟着胡桃往前跑:“你说的解救不会是钟离没付钱被店家扣住了吧,璃月港现在不让记账了吗?” “什么啊,才没有这回事!”胡桃大声道, “钟离被愚人众执行官骗走了!还邀请他到家里做客!我是真怕客卿吃亏啊!” “哎,公子又来璃月了吗?”派蒙也顺势跟了上来, 她飞在胡桃身边, 安慰说钟离除了平日里不带钱到处记账之外没什么需要胡桃操心的, “钟离真和愚人众执行官在一起会吃亏的也是愚人众不会是钟离啦……” 胡桃在钟离的民宅门口再次急刹, 不知道是被派蒙话里的哪句话触动了敏感神经, 神情看起来更加紧张兮兮了:“没有在一起!” “啊?”旅行者停在胡桃身边, 诧异地扫了一眼大门, “可是胡桃不是说钟离现在和愚人众执行官待在一块吗?” “是待在一块没错啦。”胡桃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 “但是我说的在一起是指……” 她话音未落, 民宅里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靖妖傩舞”,伴随着绿光和轰鸣声炸了开来。 旅行者:“?” 派蒙一个猛扭头,眼睛是彻底瞪圆了:“怎么还有魈上仙的事情,达达利亚那家伙这次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啊?” “是潘塔罗涅不是达达利亚。”胡桃纠正派蒙,“我看到潘塔罗涅在往生堂门口对客卿动手动脚的钟离不生气还咬了他手指!” 旅行者:“??” 这下子他的表情也变得相当精彩了,派蒙更是身体一仰险些摔到地上:“啊?等等,不是,空,我们还在提瓦特吧?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来自深渊的低语!” 她慢悠悠飘起来,扶住额头一副神志不清的恍惚模样。 旅行者的表情也是做梦模样:“啊,我是跳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蒙德告诉我生之执政被吃掉了,璃月……不是好歹蒙德有阿贝多跟我前景提要呢!” 璃月这尘世执政突如其来的老树开花根本毫无预兆啊! 房子内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然后在某一刻像是忽然被按下了静止键那样,突兀地没有声音了。 门外的三人面面相觑。 胡桃当机立断上去敲门:“客卿,客卿你听得到吗,三秒不回我的话我就破门了,维修费记往生堂账上——” 她大声地开始倒数,三二一在喊到三落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站在门口,帮他们推开了门。 一张陌生的璃月脸随之出现在了旅行者和派蒙的面前。 来者的衣着繁复而精致,颀长身形被高级布料遮挡得不见任何肌肤,他戴着眼镜,透明的镜框后是愉悦弯着不见瞳仁的眼。 外人很难从他的神情看出任何攻击性,但旅行者先入为主,此时怎么看怎么觉得千精的笑容虚伪做作,有种把他直接挂在路灯上的冲动。 “胡堂主怎么来了?”千精的目光在门外三人的脸上一晃而过,问话的态度相当亲切友好。 好像钟离的住处就是他家、他理所当然在此接待外人的亲切友好。 “你是潘塔罗涅对吧?”胡桃往千精身后张望,“魈上仙是发现你们愚人众又在欺负璃月老百姓所以出手了吗?” 旅行者和派蒙被呛到。 胡桃下意识往他们方向看去,派蒙连连摆手,而旅行者咳嗽一声,避开了槽点过多的后一句话,询问胡桃的前一句话怎么像是还不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潘塔罗涅的。 胡桃指着千精说他化名潘富贵登门拜访来找钟离,她听到那么接地气的名字和那么理直气壮的口吻就帮忙把钟离叫出来了,事后才反应过来那就是潘塔罗涅的假名! “那真是太遗憾了。”千精双手抱胸,“我要是说我不是,可以跟七星告状说你们私闯民宅耽误总务司和仙人钓鱼执法吗?” 胡桃愣了下。 旅行者和派蒙在她身后对视了一眼,想着比起钟离被愚人众执行官色诱,胡桃误会了什么的可能性更大,所以眼前这位长得就很资本的成男是总务司的执法官? “可惜潘富贵确实是潘塔罗涅的化名。”千精笑眯眯地摊开手,“没有袒露真实身份真是抱歉,堂主,以及这两位早就和愚人众打过交道的老朋友。” 胡桃:“……” 旅行者和派蒙:“……” 什么啊!什么啊!原来刚才说的遗憾是指不能把他们以妨碍公务的理由逮捕吗?那这家伙刚才还那么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要举报! “你有什么目的?”旅行者上前一步,挡在了胡桃和派蒙面前,“这个时间点,你不是应该在至冬参与严冬计划吗?” 千精眨了眨眼。 哈,第四席仆人和第十一席公子在枫丹给旅行者透露的情报。 “真高兴旅者对未曾谋面的我的动向这么了解。”千精眉眼弯弯,“我会回至冬的,现在我出现在璃月才是计划之外,也不必担心钟离先生会受到什么伤害。” 他的目光转移到胡桃脸上,微笑摊开五指:“只有我受伤的份。” 胡桃神色微妙地看着千精肿的不能看的食指。 喔,客卿牙口真好,齿痕清晰可见,血也流得很新鲜。 即使是胡桃也很难违心说出这是调情会做的……真的不是冲着把人的手指咬断去的吗? “也不用担心我的伤口。三个月过去就好得差不多了。我不会跟往生堂要赔偿的。”千精把手收拢袖中,“看在快感大于痛感的份上。” 胡桃:“……” 旅行者直接捂住了派蒙的耳朵,但即使没听到最后一句话,派蒙也从千精的语气和身边两人的反应里猜到了千精真的有被爽到。 ……真的假的啊哥们。 真的把这种程度的伤当作情趣吗?差一点都见到骨头了真的连包扎都不包扎一下吗? “没关系的,我喜欢这个。”千精语气很好地宽慰他们,“神经没断。能自愈也不影响日常工作。这种伤还可以留三个月。我回至冬也还能留着。” 他表示其他地方有这么严重的他看不到,看得到的都没这么严重。 旅行者看胡桃已经把护摩之杖重新背回背上了。 “这样啊。”胡桃的语气渐渐缓和,“哎,当时在往生堂里没看得太清楚,没想到你和钟离是这样相处的,那没事了,注意身体,要是伤口感染不慎暴毙,往生堂可以免费帮忙处理后续,我保证把你的所有伤口都缝得漂漂亮亮的!” 千精婉拒:“多谢堂主好意,但若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希望钟离先生能全权处理我的一切。” “喔,当然,如果你已经事前和客卿谈好的话,那这活儿自然交给客卿是最合适的。”胡桃对千精的语气愈发温和了,她很好奇,“你这次来璃月是专门见客卿的吗?还是说刚认识客卿,然后一见钟情什么的?” 千精一一回答了:“我们是旧识。一见钟情也不好形容我们的初遇。兵荒马乱才是。” 他的心情在追忆往昔中似乎愈发愉悦:“来璃月不是我的原计划,就像这位旅行者所说,我该在至冬,但谁让我被不卜庐的白大夫发现在传送装置故障的棺中,被带回了璃月港呢?正好顺路来看看钟离。他这副模样用得还真是够久的。” 他这段话等于向胡桃透露了钟离的仙家身份。 胡桃对此接受良好,毕竟钟离在日常的谈吐不凡与对货币交易的模糊概念套在仙人身上都毫无违和,她还在为钟离现在越来越融入璃月普通人的生活而高兴。 ……但和愚人众执行官长期维持这种微妙关系,即使在仙人之中,也绝对是独树一帜了。 看看千精都被调成什么样了。 千精刚才的话就是在说他身为愚人众执行官然后睡棺材吧?不知道千精会不定时冬眠的胡堂主坚信这是因为钟离就在卖棺材的往生堂工作! 何等的恋爱脑。令堂主感慨自家客卿还是太有手段了。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给往生堂做出了这种宣发棺材的重大贡献! 胡桃对此相当感慨,却也不忘提醒千精不要把钟离的身份到处乱说,她作为钟离身边的晚辈意外听见了,她能保证自己保守秘密,但其他人陆续知道,可能会给钟离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第146章 “这是当然。”千精笑道,“我是因为认可胡堂主是钟离先生的半个家人才这么说的。” “嗯……”胡桃沉吟,“我觉得你是打着我知道了钟离会疏远我的主意。” “我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千精很真诚地向胡桃如此表示,“如果我想让你们保持距离,我会跟胡堂主说其实你家客卿才是潘塔罗涅,而我是他暂时帮工的替身。” 胡桃:“……” 她缓缓把护摩之杖重新握到了手上,像不久前的魈所做的那样瞄准了千精。 谁允许他这么造谣的? 狗贼!客卿只属于璃月!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尴尬.jpg 晚上更新忍不住一直拖[化了] 第119章 遗憾的是, 胡桃的护摩之杖最终依然没能伤到千精。 不是谁出来阻止了,也不是千精闪躲的动作过快。 是千精什么都没做。 第九席的执行官只是微笑地站在原地,即使那烧火棍一样的滚烫枪尖再近一寸就能烫伤他的眉心。 胡桃的梅花眼闪了闪, 轻哼了一声,挽了个枪花,把护摩之杖调转了方向指向了地面。 “堂主这算是消气了?” “现在动手吃亏的就是我了。”胡桃撇嘴, “你不躲不闪, 要么是身上有什么护身法宝, 要么就是故意受伤找客卿卖惨,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千精失笑:“那就多谢堂主这次手下留情了。” “你这样的大人物会因为钟离对我也用上敬语,才是我没想到的。”胡桃不以为意地摆手,“算了, 本堂主也管不了客卿的感情问题, 我们都聊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出现,态度很明显了。有些事我需要避嫌。但你最好也别让我发现你越界了。” 她抬眸直视千精的眼:“棺材也不是活人借癖好之由就能随便躺的,凭借这种手段跳出六道轮回之外,你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 千精眯起眼睛。 直至听到胡桃这句话, 他才真正意义上对胡桃刮目相看。 要知道他此人的理想就是以黄金颠覆提瓦特的神权统治,而这个理想的出发点是他是凡人。 胡桃否认了他作为人的正确性。 千精自己也承认, 能借助冷冻技术跨越那么长时间线的自己, 很难再自称是凡夫俗子。 冰冻延缓了他的生理机制, 却也不可能完全冻结他的时间, 他的体质终究是在频繁的沉睡中受到了不可逆的影响。 但他的心态依然很年轻, 这就够了;他借助这种手段避开了长生族活久了必经的磨损, 这就够了。 提瓦特也认可他这样的人类存在不是吗? 何况谁能说那些在坎瑞亚之战后被诅咒永生不死的纯血王族, 如今算不得活人? 千精如今外表人模人样, 肢体完整, 精神健康,体质有所异变又如何,这并不妨碍他以最像活人的执行官的身份活跃在愚人众,活跃在提瓦特所有智慧生命面前。 胡桃的话是事实,但千精只是惊讶胡桃能在第一天见面的时间就看出了这一点,他不会被胡桃所说的这句话影响心情。 他只是解释了下自己选择棺材只是因为这种做法好过自己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那样很不卫生。也容易被地下的各种虫子骚扰。 而且露天尸体和躺在棺中的尸体对于普通人而言具有不同的意义。遇到前者,大多数人都会很自觉地找来执法队参与;遇到后者就不一样了,只会觉得是自己打扰了已经入土为安的死者,像是七七那样目的明确破坏棺材把千精带出来的人还是少数。 “对于七七来说,你是不该躺在棺中更不该被埋在土里的活人吧。”胡桃瞄了几眼千精的发型,“你长得和白大夫还有几分神似。她想要救你,再正常不过了。” 胡桃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棺材上面。可选择的容器那么多,千精要是躺在炸药桶这种直接对外预警内藏危险物品的容器里面就没什么问题了。 千精想了想,很认真表示在炸药桶里睡觉的这个选择性价比不高。 棺材就不一样了。 这种东西设计出来的初衷就是给地下的人睡觉用的,它还是各国流通的合法商品,随处可买,千精挑挑拣拣后能以很便宜的价格将其入手,他觉得非常好。 “天才。”胡桃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往生堂出品的棺材要不要?” 千精眨了眨眼:“堂主这是……” 胡桃把那张名片对着千精的方向颠了颠:“之前还以为你帮客卿冲业绩呢,没想到你是为了避嫌故意不做我们往生堂生意的那种人,所以你要吗?” 她的眼中闪过狡黠色彩:“我按百倍市价卖给你。” 千精失笑。 也是很有经济头脑了,吃准千精不会拒绝这个能间接给钟离砸钱的机会,明着敲诈愚人众的活动资金想要狠狠宰他一笔让他心疼摩拉是吧。 “那太好了。”千精把名片接过来,“胡堂主承认我对钟离的喜欢需要以俗世百倍代价衡量……” 他扯了一下名片,没扯动。 千精歪着头,看着胡桃的无辜目光好像在无声质问胡桃怎么说好了给现在又不想给了。 “总感觉客卿被我坑了……” 胡桃嘟囔一声,她扫了一眼千精背后微风飒飒的院落,松开手指放开名片,让那单薄的纸片切入千精掌心的阴影。 名片渗出了红。 不知是刚才千精拿得过于用力,让纸张边缘在他的掌心肉上切出一条血丝;还是千精将名片收拢掌心时,连累伤口未痊愈的指尖在名片表面晕染湿痕。 总归胡堂主没什么探究欲望,走下台阶拍了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待在原地的旅行者的肩膀,和派蒙挥了挥手,先行告辞。 而千精的目光移到旅行者和派蒙身上,礼貌地对他们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要把门关上。 “?” 旅行者看着大门真的要在自己面前闭合成一条缝,回过神来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卡在了门框和门板之间。 “你给我等一下——” 旅行者和千精大眼瞪小眼,他简直难以相信这个执行官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不是,哥们,胡桃那边似懂非懂走了,他这边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有解决呢! “你真是潘塔罗涅?”但和千精对视了一分钟,派蒙都飞到他们身边左看看旅行者右看看千精了,还是没一人说话,旅行者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问出了和胡桃的开场白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不是,难道钟离是?”千精挑眉,他松开握住门板侧边的手,不提说话的内容,反正他说话的语气是一直相当友好。 “钟离当然不可能是啊!”派蒙没忍住拔高声音,见千精视线扫来,出于其他愚人众执行官给她留下的威慑印象,她下意识往旅行者的身后躲了躲,只探出一个脑袋,“……你知道钟离,是那个吧?”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觉得作为璃月出身的愚人众九席执行官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但万一呢,万一这家伙是被同事刻意蒙在鼓里好方便千精本人也能心安理得地和无名仙钟离保持这种关系,以便于愚人众其他执行官坐收渔翁之利呢? “我知道啊。”千精很从容地点了点头,“不然魈也不可能在我说他给自己找了个执行官身份尘世闲游的时候反应那么大。” 他又摇了摇头:“有什么关系,钟离也不介意我利用他混淆富人的真实身份,魈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亏我之前还在层岩巨渊帮他找到了浮舍。” “什么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派蒙气呼呼地抱着双手,“那可是我们一行人齐心协力找到的浮舍记录!当时那个小队里哪有你的影子!” “我说的不是近年来你们探索层岩巨渊的这个时间节点。”千精平静摆手,“是二十多年前,魈已经去过层岩巨渊,并在那里和四百多年前的浮舍一同战斗过,但世界树得到修正之后,他本人也不记得曾经存在的时空漏洞记录了。” 从执行官的口中听到“世界树”“修正”这类的敏感词,旅行者和派蒙先是一怔,下一秒目光就犀利了起来。 “虽然我觉得你这家伙不会那么好心,但是也不会厚脸皮到捏造这种恩情……”派蒙一本正经地点头,“所以你难道是璃月派到至冬的卧底这种设定?” 旅行者也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他视线上下移动,认真打量着千精的模样,整理着与他初次见面不断生成的各种印象标签:“那卧底得很成功。” 执行官的敌人表情深沉:“这剥削阶级的昂贵布料,这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优雅腔调,很符合我对黑心银行家的刻板印象。” 千精做了一个邀请他们进来谈谈的手势:“卧底谈不上,但能混到让钟离对我网开一面的程度——进来谈吧,毕竟现在的我也很难赶走你们。” 第147章 旅行者和派蒙跟在对这栋房子轻车熟路的千精身后。 “这可不只是网开一面的程度。”派蒙嘀嘀咕咕,“能被岩王帝君咬了一口但没咬死,还被胡桃承认了你们的不当关系,你在璃月都可以横着走了……” “不需要他出手,我同样能在璃月横着走。”千精闲庭信步,“你以为我得到愚人众执行官的身份是靠岩王帝君出面让至冬女皇给我开后门吗?” 他回头冲着两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是的,我就是。” 旅行者嘴角抽搐看着面不改色承认自己是关系户的千精。 派蒙看上去已经动摇了:“真的假的,至冬女皇和钟离原来是私底下秘密合作的关系吗?” “不,是我魅力四射,让岩王帝君和至冬女皇都心甘情愿放任权臣祸乱朝纲。” “……”派蒙秒速收回自己的动摇,觉得刚才险些真信了千精鬼话的自己就是超级大傻瓜。 “你看的什么话本,比稻妻的轻小说还要夸张。”旅行者也很无语,觉得千精真是张口就来,嘴巴里没有一句实话。 他怎么觉得千精给予他的危险感完全体现在千精自身的反复无常与胡说八道上面? 旅行者这样想着。 他可以承认千精的口才不错,但更没办法否认自己在与千精面对面时,难以感受其他执行官给他带来的压迫与紧张。 “没想到被你听出来我在艺术加工了。”千精笑容温和,他的脸上不见多少逗弄成功的愉悦,像是刚才那句话就是刚认识的朋友在活跃稍稍肃穆的氛围,“璃月的话本和稻妻的轻小说我都有在看。枫丹的映影和纳塔的织布也很有趣。这些作品能让人的想象插上翅膀。我并不讨厌白日作梦,因为我相信我所说的都会是我会有的桃源。” “你想象的桃源是什么?”派蒙好奇地询问。 “由人主导财富分配。”千精坦然回答,见派蒙神色困惑,他眼中浮现真切笑意,好心解释,“我会成为永远不会缺钱的那一个。” 派蒙小大人似的摇头:“摩拉是赚不完的啦……” 而旅行者看着笑而不语的千精,压下了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千精当然不需要给他们任何压迫感。他本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商贾,此时此地旅行者就能将千精单手镇压。 千精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影响力。是愚人众开销的经济来源,是提瓦特无孔不入的投资操盘手,是在以敌人面孔出现却能让他们难以动手甚至逐步卸下心防的滴水不漏的社交。 派蒙已经不太怕他了。 她在问千精现在有多有钱。 第120章 千精很认真地思考了派蒙提出的这个问题。 还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他, 他也没有专门清点过自己拥有的全部。 以普遍理性而言,那已经是普通人百年奢侈也花不完的金山,而如今这金山的每时每刻还都在产出摩拉, 不间断地为千精创造新的价值。 “同时供养一千只派蒙的伙食费也不在话下。”千精做出了眼前的小向导可以有实际概念的比喻。 派蒙当场倒吸一口冷气。 “一千只派蒙……”她掰着手指,“那确实很有钱了。” 她数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派蒙怎么成为你的计量单位了!” 她后知后觉地鼓起腮帮子:“我也没那么能吃!空——” 派蒙扯着嗓子想要让旅行者证明自己的食量只是相对于自己的体型比较夸张而已,但旅行者因此将目光移动到千精脸上的时候, 千精换了个比喻。 “那么, 是可以承担冒险家协会每日十倍薪酬的水准?” “……”旅行者一下子忘记刚才自己要说什么了, “十倍?六百原石?” 他其实想保持矜持, 说这个数量也不谈富不富的,然后咳嗽一声,不经意地询问千精能发多久。 还真想让自己给他送钱啊?千精挑了挑眉, 在旅行者话音刚落的第一时间困惑地出声:“十倍是六百吗?冒险家协会不是每天发一千原石吗?那我的十倍是每天一万原石才对。” 旅行者:“?” 派蒙肯定地点头:“每日委托任务共计六十原石啦, 是你记错了,冒险家协会又不是做慈善,怎么可能给我们那么多原石?” 停在最后一扇门前的千精想了想:“原石对于提瓦特人来说并不值钱,冒险家协会更乐意用原石代替摩拉和经验书作为奖赏……啊。” 他说到这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朝向旅行者和派蒙的脸带上笑:“我知道了。我记错了。他们每日委托的上限奖励是六十才对。” 旅行者:“……” 派蒙得意点头:“我就说是你记错了嘛,不然我和空岂不是错过了上万的原石奖励!你说对吧空——呃, 空?” 派蒙茫然地看着变成灰白雕像开始噗噗掉灰的旅行者。 “我在暗示冒险家协会吃回扣。”千精好心地帮派蒙解释, “你们真的错过了领取数万原石的机会。” “什么?”这下派蒙也是大惊失色了, “某种意义上原石对于旅行者来说比摩拉更重要啊!原来我们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那么多原石……” “别信他的, 他在说谎。”打开门的魈瞪了一眼千精, 指出对方就是在胡说八道, 就是在故意玩弄旅行者和派蒙的情绪, “他想看你们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旅行者瞬间回神。 派蒙的脑瓜子险些停止转动:“所以冒险家协会没有故意给我们少发钱……是潘塔罗涅夸大了我们该得到的奖励……” 派蒙握着拳头:“你怎么这种玩笑也开啊!” 旅行者捂住脸忏悔:“我刚才竟然真信了你的鬼话……” “这不是很好吗, 之后再有人开这种玩笑, 你们就不会上当了。” 旅行者深吸一口气:“正常人可不会开这种玩笑……” “但它仍是玩笑。”千精摊开手,“魈还没让我把这个玩笑开到最后呢。” 他唇角上扬,视线瞥向魈所在的方向:“说真的,魈上仙也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平时不给我面子就算啦,刚才怎么还那么好心地提醒旅行者?” 魈不高兴地看着千精,似乎下一秒就能滚瓜烂熟地反驳,但千精指着旅行者和派蒙,竟然理直气壮地告状:“这两个人刚才言辞凿凿贬低摩拉说摩拉不过如此!” 魈把自己刚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看着神色刹那变得惊恐对他拼命摆手的派蒙和旅行者,冷静说出来的话一是反驳千精,二是安抚好友:“我听到了原话,不会误会。” “那原话也是在说摩拉克斯制作的大陆通行币不重要。”千精摇了摇头,“真让人难过,神明座下的护法夜叉竟然没有坚定不移地站在摩拉克斯的身边维护摩拉的权威性。” “假粉。”他这样评价降魔大圣,并且很自然地抬了作为对照组的自己。 魈:“……” 派蒙不可置信地看着千精,难以想象竟然有愚人众执行官能理直气壮地对璃月仙人说出刚才那些居高临下的指责攻讦。 太能偷换概念了吧? 她说有些情况下原石才比摩拉重要!千精直接说她和旅行者否认摩拉的市场价值?说他们质疑摩拉克斯? 魈知道他们被冤枉所以好心帮他们说话,然后三言两语被打成不忠于摩拉克斯? 哇!这个家伙!他的嘴是淬了毒吗?这么有攻击性?这么无差别扫射的?能不能来个人把他的嘴缝上啊! “我才没有!”派蒙急得直跺脚,“啊啊啊气死我了,让我们误会冒险家协会,让魈误会我们,现在还要让魈被误会,你这人太坏了,我要给你起个难听的绰号!叫——” “我想要一个既能体现我有钱人身份、又能彰显我独具一格地位的绰号。”千精适时地在脸上表露出对派蒙的期待,“最好和钟离、和摩拉克斯有关,也不能遗漏我至冬执行官的特色。” 派蒙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脸以极快的速度涨红起来,一时之间只觉得大脑充血,脑瓜子嗡嗡的。 “你当派蒙是许愿池吗?”派蒙气得真要冲上去小拳拳捶千精胸口了,“取个绰号都这么多要求!哪个绰号能同时满足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要求啊!” 旅行者抱着派蒙的腰努力拦着派蒙真的冲到千精面前。 他相信千精的武力值不高,但那也是远胜普通成年男性的,派蒙这小身板靠近千精,旅行者是真怕她出个好歹。 但是这也能从另一种角度说明派蒙真的很气了……都不管不顾想要亲自重拳出击了…… 也怪千精实在是气人。一句话就把派蒙给他取绰号反击他这件事的性质转为潘塔罗涅要私人定制一个精品绰号了,旅行者自己拳头都硬了,更别说第一次直面甲方五彩斑斓黑要求的单纯派蒙。 所以旅行者死死拦着派蒙的时候不忘对护法夜叉喊:“魈啊你们璃月真的俱收并蓄到这种病婿也收吗不要啊妖妃祸国啊太子——” 第148章 魈:“……” 他觉得在千精出现在他面前的第一秒他就梦回那段暗无天日的噩梦时刻了。 过去做过最离谱的噩梦也没有现在这场景这么颠,制造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嬉皮笑脸,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把手中幻化的和璞鸢塞到千精手里,然后—— 砰! 从房间里出来的钟离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好在当事人都没有受到重伤。千精按着被划出血痕的脸,魈紧握着掌心的绿色碎发,而旅行者和派蒙站在魈的左右两侧认真打量,说只是挑染部位的碎发短了点,不影响整体发型。 钟离出现的第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他的出现了。魈本能要站起来,而比他更快的千精已经凭借身高优势直接跨步到了钟离的面前。 “钟离先生,请容我展示我对您儿子优秀的教育成果。”千精行云流水地抬起钟离的手腕,将爱人的指尖抵住自己眼睑下那道醒目的伤痕,操控那酥麻疼痛给自己带来进一步的快感的同时,娓娓道来自己的夸耀,“你看,之前的魈就是个闷葫芦,现在能给我主动递武器、以决斗的名义反抗我的管教,我这疼在身体,心里可却真高兴这孩子变得越来越活泼越来越有自我意识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钟离,就像是单纯炫耀自己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了良好改变的主母,只字不提委屈,却字字让人知道他的辛苦。 连带着那快要愈合的伤口,都因他的可怜兮兮而让人难以卒读,只想着还他美貌完好无缺,好叫这俊美之人的撒娇更加值得想象。 被拿来当反面教材烘托千精多么仁爱和善的不孝护法夜叉:“……” 已经冷静下来的派蒙同情地拍了拍魈的肩膀,旅行者则是端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杯子,战术性抬起杯子:“啊,好茶——” 看钟离瞥了他们一眼之后,伸手去摸了摸千精的头发,旅行者一愣,手抖了一下:“钟离,我记得你是被愚人众执行官拿走了神之心而不是神之心对吧?” 他还是没忍住问出来了。 其实旅行者一直很相信钟离不是那种会被感情轻易蒙蔽理智的神,但是之前的钟离在他眼里也是不会和愚人众执行官扯上恋爱关系的神,当认知被打破了一次,旅行者就担心钟离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千精还第一反应安抚千精——会是第二次认知告破的预兆。 ——他担心早了。 “你想多了,”回答旅行者的是被摸头了所以心情愉悦的千精,“就算是天空岛发放的那枚神之心,也是帝君作为交易筹码主动给愚人众的,何谈被执行官带走?” 他像是被主人摸头之后安全感和配得感都得到满足的家养犬,对外界的攻击性直接下降百分之五十,此时主动站到钟离身后,语气轻快地让旅行者放心:“钟离的神之心也一直留在璃月。即使他爱我——魈上仙,别瞪啦,你不能反驳这个——即使他爱我,他身上摩拉克斯的责任感仍优于他自身具备的七情六欲。他的神性在他在世的时候都不会褪色,我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攫取到他的神之心。” “但他确实爱我。”千精笑着重复了他最荣幸的成就。 钟离抬手把乱七八糟的场地复原,用仙力布置出能让所有人落座的桌椅,旅行者对上钟离的视线,看着这位已从璃月正式退休的岩王帝君坦然承认了这一点。 他同样不否认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旅行者和派蒙起初没明白钟离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魈落座在钟离身侧,而千精主动坐于对面,将中间的缓冲地带让给了见证者。 “呃,这是?”派蒙飞行的高度都不由自主往下压了一点儿。 “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我曾经担心他只是在利用我,而如今我笃定他的喜欢,便得寸进尺想要利用。”千精笑眯眯地邀请旅行者和派蒙在他身边坐下,“不奇怪你们刚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在跟摩拉克斯索要我作为恋人应得的遗产。他都退位了,为什么不能把他留着无用而对我仍然珍贵的东西分享给我?” 他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哀怨地将一枚摩拉倒扣在了桌面:“明明他要是给我了,我就更爱他了。” 他食指指尖的伤口仍然汩汩,血色在肌肤接触的摩拉硬币表面留下斑驳印记,可那摩拉……却像是在刚拿出来之前就沾了污渍。 在这一刻见证者哪怕只是在心里升起朦胧猜想,都是本能地睁大眼睛看向了钟离。 “这很难以普遍理性而言……”钟离沉吟,“你们可以理解成我们的关系从依附者与贵人,进阶成了互为食谱的狮子和鬣狗。” 千精很赞同地点头:“没找到狮子落单机会,得逞得不是很成功……顺带一提,我是之前的依附者,是如今腐肉也想占为己有的鬣狗。” 旅行者:“……” 旅行者:“…………” 他看着神色懵懂还没反应过来的派蒙,看着闭上眼睛已经无言以对的魈,有种掉头就走的冲动。 你们璃月君臣夫妇敌人主仆这种极致病态的扭曲关系不要太离谱!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坐在餐桌上跟他剖析情况吗?他宁愿应对执行官和神明对他的联手斗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比喻成螳螂夫妇。 可能比鬣狗和狮子更合适。 但是这个字形插在小说里有点奇怪。 而且,都是母螳螂吃公螳螂。 没有互吃。 第121章 旅行者终究是没有愤然离席。 他只是在魈的身边坐了下来, 拍了拍在场唯一除他之外唯一知道内情且深受其害的护法夜叉,语气饱含深情:“辛苦你了,魈。” 魈神色平静地坐在原地, 既没有出声附和,也没有对旅行者的话做出否认。 但这种态度足够说明魈此时的立场。 旅行者眼中的同情更甚,想着真的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早该知道的, 从钟离设计自己假死退休到没有金钱概念不带钱逛街, 处处都体现着这位璃月人眼中的伟大神祇本性里藏着很强的幽默天赋。 那可真是太能整活了。 比之隔壁自由主义的风神都不遑多让。 旅行者幽幽叹了口气, 他旁边的派蒙不明所以,而向来对小孩子很体贴的千精笑着说他提前订购的万民堂的美食佳肴很快会送到,到时候派蒙在餐桌上边吃边听他们高谈阔论就行。 派蒙听着千精随口报出的菜名哗哗流口水。 旅行者做好了久坐不动听银行家和退休神明给他前景提要的准备, 但是在开始前, 他还是惊讶于千精对派蒙饮食喜好的熟悉度。 千精报出的那些菜没有一个是派蒙不爱吃的。甚至有一个菜是万民堂的新品,他们之前来璃月没有的、但派蒙听到菜名就会心动的那种类型。 “请放心,我对在场所有人的喜好与忌讳都一清二楚,我很擅长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 千精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并不介意暴露自己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旅行者和派蒙两个人, 他的情报工作已经涉及方方面面,即使是个人饮食偏好这种略显偏门的情报工作, 他也做得很好。 潘塔罗涅没有神之眼, 但他真正意义上做到了将富人的眼线布置得比神明目光所及还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旅行者十分之九的行踪, 对于潘塔罗涅而言都不是秘密;剩余十分之一不被探查的行动, 也并非潘塔罗涅没能力关注, 而是这些行动大多是深入人迹罕至的秘境和遗迹的探索, 有其他执行官比富人对此更感兴趣。 “竟然已经可以做到这种程度了啊。”旅行者看着万民堂送过来的餐点, 再一次确信了千精说的很了解他们, 也再一次翻新了对千精之前所说过的话的认知, “摩拉存在且用于交易的地方,都有着你的影子,你自信自己用新货币替换摩拉用自己取代摩拉克斯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你具备了在摩拉克斯面前得寸进尺的底气。” “没错。”千精笑盈盈地说旅行者总是能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他喜欢和旅行者这样能跟上他思路的人说话,“摩拉克斯已死,因他血肉而生的摩拉,因停产和社会的需求退出历史舞台也是命中注定的未来。” 旅行者深吸一口气。 他扭头看向除了派蒙之外唯一一个在动筷子的钟离:“你究竟是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平气和和他坐一桌吃饭的?” 他把自己的不理解直白地说了出来:“你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与胡桃与我们见面,是因为你真的受伤了吧?” 潘塔罗涅绝对去尝试了掠夺摩拉克斯可以制造摩拉的血肉。而这件事对于钟离来说也毫无预兆,他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爱人的野心已经被喂养到了把他视为待宰羔羊的程度,否则,别说险些得逞,有苗头的第一时间摩拉克斯就会把潘塔罗涅碾死。 ——本该如此。 可钟离如今的态度不可避免让旅行者越来越心慌,他怎么看都觉得,钟离是在以身饲虎,是在无底线地纵容一朵食人花将他吃得连渣都不剩。 第149章 过往的一切都在提醒旅行者钟离并非如此温吞良善之人,但旅行者真的难以理解钟离如今的做法还有什么深意,这种自己受伤都轻拿轻放的态度,太难以接受了。 相比之下,千精对钟离的低眉顺眼都显得符合逻辑。若是摇尾乞怜便能换来神明的怜惜与让步,那这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做更让人心动的生意了。 “我更难理解的是魈撞见了没有第一时间打死他。”旅行者觉得整个璃月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变了样子,“甚至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调情的咬痕外,没有任何外伤,魈对他的态度也是有分寸的厌恶,和璞鸢有无数次穿刺潘塔罗涅的心脏,但都避开了。” 魈平静移开了视线。 他与嚼嚼嚼慢下速度的派蒙对上视线,钟离把一小盘杏仁豆腐放到了魈面前。 魈迟疑了一秒钟,抬起了勺子,而派蒙放心地收回视线,恢复了嚼嚼嚼的速度。 而钟离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盏,脸上毫无悔改之色地反省自己:“是我的原因。” 光听声音别提多有歉意了。 旅行者:“……” 他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说,看着同桌的五人有三人都开始动筷,被他担心的当事人还顺手给对面潘塔罗涅的碗中添了菜,表情是真的有些绷不住。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很正经的人设,只是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面对的又是难以捉摸的执行官,所以认真慎重,但在这种氛围下他的正经好像才是最幽默的—— 可是他要是不努力装大人把话题拉回正轨眼前这几个混蛋根本不会说实话啊! 在自由蒙德开庭的时候都没这么累!怎么回事!轮到风神巴巴托斯干正事而摩拉克斯不干人事了吗?能不能快点说完和解完让他开始吃饭啊! 旅行者把目光从心机潘塔罗涅故意点的他的美食心头好上移开,表情严肃地将目光转移到现在唯一在配合他的愚人众执行官身上。 “冷了就不好吃了。边吃边聊的饭局才算成功。要是让你因此分心漏掉关键线索就更成功了。”千精很自然地用公筷给旅行者夹了几块肉放在碗里推过去,他不在意地对上旅行者不太友善的视线轻笑了笑,眉眼弯弯,“真高兴旅行者眼里的我是如此的威猛,能轻易迷得岩王帝君和降魔大圣神魂颠倒,瞧我的魅力,都让他们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旅行者的胃口忽然不是那么好了,而魈在此时冷静地把筷子往某个方向指了指,旅行者福如心至,直接夹起一个鸡腿塞千精嘴里了。 正侃侃而谈的千精:“……” 他不得不暂时闭嘴先收拾到嘴的食物以免自己的脸和衣服被弄脏,而旅行者满意点头,很高兴食物还有这种让人闭嘴的功能性作用。 潘塔罗涅那张脸在嘴里多出食物的情况下一下子变成各种意义上的讨喜了。 千精张嘴。 旅行者举起筷子:“不讲正事的话我就把你投喂成富滚滚。” 千精:“……”他想着位高权重者多少有些毛病这句话是真理,适用于从他到尘世执政到降临者。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诉求的话。”千精用手帕擦了擦嘴,维持着在场人之中最后一个不动筷者的体面,“我会为你解释内情。也很高兴你在这种情况下,愿意相信其中存在内情。” “也不排除你成功魅惑了钟离还成功欺骗了魈的可能性。”旅行者撇嘴。但他内心深处显然是更乐意相信璃月的岩王帝君又在布局。 他倾向潘塔罗涅是摩拉克斯套中套的一环,他误以为的钟离对千精的无底线纵容,只是他知道的情报不够多才产生的荒诞猜想。 “所以说旅行者很看得起我。”千精笑了笑,“你又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他捂住了嘴。 旅行者收回了自己的筷子,微笑:“请告诉我内情,不需要其他长篇大论。” 千精把刚投喂的丸子咽下去,神色复杂地看了旅行者一眼,这会儿终于没再插科打诨。 他冷静地解释内情就是自己还是很珍惜和钟离的这种关系,所以借某些暧昧的不可描述游戏取到了精血,但场景可能布置得超出纯情夜叉的理解范围,误以为他要对帝君不利的魈当时真是冲着杀人去的,好在千精身上的自卫法宝拖延了一阵时间,好在另一位当事人很快从被撞破的尴尬中回过神来了。 旅行者陷入沉思。 旅行者看向派蒙,顾及到有小孩子在场,千精刚才的用词也足够委婉,他的小向导只提炼出了误会这个关键词,知道误会解除,吃得更欢快了。 旅行者看向钟离,其实只是在和情人玩十八禁限制游戏的岩王爷表情无辜,他承认自己做了不好的交易,但千精事前通知,且条款有利于他,他没什么理由拒绝连算计都显得可爱的情人的讨好。 旅行者看向魈,撞破长辈不可描述并且得满脸通红站在原地听长辈解释的护法夜叉再一次冷静地移开视线:所以他刚才被千精气个半死也只是怼千精脸打,并不想要再制造破布衣服契合什么场景了。 旅行者:“……” 他把脸转过来,看向千精,千精在那展示自己那看着可怖的指尖,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是魈上仙砍的。因为当时我也这样握着摩拉。但是告诉自己是情人爱我爱到要吃掉我,更浪漫。” 旅行者又夹了一块肉递到了千精嘴边。但这次不是出于堵嘴了,而是情绪上来忍不住的投喂。 “吃点鱼。”旅行者表情和蔼,“补补脑子。” 怎么会有执行官叛逆前主动跟敌国的神打僭越报告啊? 他就说一武力值平平的执行官恶徒怎么敢正大光明出现在璃月出现在他面前,原来是只在嘴巴上做坏事啊。 千精盯着旅行者看了一会儿。 千精说:“其实我醒来的时候严冬计划已经开始了,公布死讯的摩拉克斯难以干涉愚人众的金融革命,钟离更无法阻止世界大乱。” 旅行者:“嗯嗯,好的,反转呢?”他语气放松,笃定千精的一切都在神的允许中,都在千精主动请示的允许中。 千精笑了。 他没有再针对这句话解释什么,只是啊呜一声把鱼肉含下去,然后扭头对钟离展示在第一次被喂食后便已泛红微肿的舌尖:“呐,钟离,我要是不能和你接吻了都是这家伙害我的舌头坏了,怎么有人这么故意投喂已经名花有主的男人啊?他是喜欢我吗?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噫,要是因为亲爱的所以嫉妒我那就更可怕了……” 旅行者:“……” 旅行者一整个大崩溃:“啊啊啊你给我闭嘴最可怕的是你这张嘴啊啊啊啊啊!” …… 魈冷静地给自己再端了一份杏仁豆腐:很抱歉,旅行者,要是食物有奇效的话,他早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吃饭![墨镜] 第122章 美好的用餐时间很快结束。 对于旅行者而言, 这是难得的体验。 愚人众虽然是他的敌对阵营,但他和愚人众也不是一直对立,别说坐在一个房间一起吃饭了, 一起并肩作战……也不是没有过。 但是像是今天的坦白局确实挺少见的。 听千精的说法,执行官内部不知道他和钟离关系的也大有人在。 这很合理,他们的关系确实不太能见人……暴露出来, 对双方势力都是一言难尽的尴尬, 在此之前旅行者设想过的和富人最意外的见面, 都比不上此时荒唐。 他询问富人如今正大光明出现在璃月来骚扰钟离没关系吗。 “怎么能说是骚扰。” “这是比较委婉的用词了。”旅行者简直不想描述自己认知里的富人已经变成了多么舔的形象, “冰神那边,执行官那边,璃月这边……嗯, 仙人无可奈何地接受不代表七星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我已经为他们感到同情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却不会否认自己在说上半句话的时候,是在担心千精被冰神和执行官伤害。 毕竟身为至冬的执行官却和出身国家的尘世执政藕断丝连,那听起来和心向旧主、背叛愚人众没什么区别。 “执行官里难道真有完全忠于女皇的异国将领吗?”千精很困惑地问道, 而旅行者哑口无言。 “话是这么说……”旅行者目移,“但你除了有钱好像没什么不可替代性吧……第五席公鸡也掌握着愚人众的经济大权……” “政治家和银行家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千精托着下颌, “以及, 不要学我的嘲讽腔调, 你不适合, 贬低人的时候连对方的眼睛都不敢看, 怎么成功激将我?” “——你说得对。”旅行者将视线移到千精的身上, “在你自行坦白之前, 我无法靠口舌从你这里问出任何情报。” 而且旅行者是无法分辨千精什么时候坦白的。 眼前之人说假话的时候像是在说真话, 说真话的时候又像是在说假话, 他只能从旁人对千精的态度,去探究千精此刻的立场。 第150章 而如今岩之国神与仙的态度让旅行者相信千精更乐意与璃月共事。旅行者也与璃月交好,所以他愿意为此给千精献上更多信任;但至冬的那些人知道了千精与璃月的这种关系必定是警惕高于一切…… “担心敌人在敌对阵营中是否过得好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千精盯着旅行者的眼睛,“但你是在担心朋友。我真高兴意识到这一点。也会很爱面子地告诉你,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 “若问我有什么想要你帮忙做的……”他拖长声音,此时的语气更像是并不在意承诺是否兑现的玩笑,“在下一次正面交手的时候,保留你对我的怀疑。” “怀疑?”旅行者重复了千精最后的两个字,“这正是我现在在做的。” 怀疑潘塔罗涅加入愚人众是和摩拉克斯签订了什么契约。 怀疑潘塔罗涅从头到尾都在愚人众浑水摸鱼。 怀疑潘塔罗涅是璃月派去愚人众控制至冬经济命脉的棋子。 怀疑……有那么一点点怀疑,潘塔罗涅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让他放松警惕的演出。怀疑贵金之神察觉到了潘塔罗涅的贪婪本性,刻意培养。怀疑至冬女皇看穿潘塔罗涅的野心,互相扶持。 ……算了。也不是凡事都要讨要到一个真相。 旅行者带着吃饱喝足的派蒙从钟离的宅邸离开,他看了看昏黄的天色,跟派蒙说他还是打算在璃月多待一段时间。 “是因为担心潘塔罗涅在璃月干坏事吗?” “不,我相信他不会。至少在璃月不会。”旅行者摸了摸派蒙的脑袋,“我只是最熟悉璃月的北国银行,准备借潘塔罗涅在的这段时间,多潜伏进去刺探情报,至于潘塔罗涅本人的立场问题……” 请他们吃饭的不一定都是好人,但请他们吃饭之前险些气饱他们的千精,旅行者更乐意把他划分到并不介意他人讨厌甚至乐意被他们讨厌的好人阵营。 看在钟离和魈的份上……也看在自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份上…… 比起怀疑,他更乐意对其付出信任。 若是之后和这位愚人众的第九席再对上,无论他在某件无法挽回的错事上嫌疑多么大,他都愿意为其保留一份另有隐情的信任。 …… “魈上仙,信任对我来说很珍贵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我的背叛给旅行者带来实质的损失,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信任到底有多贵重呢?” 在千精低笑着反问出这么一句话之后,已经从眼前这满口谎言的执行官身上得到足够教训的护法夜叉狠狠地剜了一眼他,毫不犹豫动用仙家身法去追离开已经有段时间的旅行者。 千精还在笑。 见钟离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他还把身体往钟离身上一靠,笑嘻嘻询问钟离要不要猜猜看旅行者会不会因为魈的提醒而改变看法。 钟离很快给出了答案。 而千精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坦言说这确实没什么好猜的。 旅行者又不是被他的假面给蒙蔽了,是被他在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只要千精展露的形象中有好的一面,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旅行者都会对千精抱有希冀;而千精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纯坏的程度。 所以旅行者会信他。 千精也荣幸被旅行者所信任,但就像是他刚才对魈说的,唯有背叛的惨痛代价,才能衡量旅行者信任的价值,否则,旅行者的信任,就和摩拉克斯如今已经无用的摩拉权能一样,是束之高阁名存实亡的无用之物。 “不过,我猜测旅行者说不定会带上魈上仙潜入北国银行大冒险。”千精设想了那个场景,笑容更加开怀,“我会带着弥怒、伐难一起围观的。说起来,旅行者和他的小向导都还没见过我的副官吧?” 他觉得那又有乐子看了。 旅行者绝对有很大概率把弥怒和伐难当成是魈曾经的兄弟姐妹,结合千精也知道世界树更在层岩巨渊操作过魈和浮舍的这一事迹,说不定魈矢口否认的时候,旅行者还会觉得这是世界树修改之后亲人见面不相识。 他要是在那个场合下帮魈说话,再让弥怒和伐难尽量控制他们的表情,那么旅行者很大概率又会给他套上一层忍辱负重的滤镜,想着他可能是偷偷照顾夜叉一族却被明面上唯一幸存的护法夜叉敌视的有口不言之人…… 千精并不喜欢被当成弱者。 但扮猪吃老虎和被看轻是两码事。他如今有些目的,也必须通过对现有身份和意图的遮遮掩掩才能达成。再看某些人被耍得团团转、发现真相却次次错过的模样,也着实有趣。 不过当钟离用他那种真假难辨的语气问了千精一个问题之后,千精的笑就如同滚入壁炉之火的雪球那样飞快消融了。 钟离问,转生的夜叉完全的继承了阵亡夜叉的名字和容貌乃至记忆,被唯一剩下的夜叉承认了存在,千精又怎么能保证,如今他和魈记忆里的真相不是世界树修正过的记录呢? 千精盯着钟离。 钟离平静地与千精对视。 千精移开视线,说出了旅行者不久前说过的那句—— 也不是凡事都要讨要到真相。 他已经不想要计较这个世界树记录到底被动过多少次手脚了。 仔细思考一下伐难和弥怒保留记忆却重新活了一次的情况和隔壁须弥从六席转生流浪者的散兵还有些相似…… 细思极恐。所以放弃思考。 但他停顿了一秒钟,又忍不住重新看向钟离。 “现在不会有什么只有你记得而我不记得的过去吧?” 钟离不作他想的否认回答让千精下一秒便放松下来。 但退位的神明轻笑着询问千精都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们曾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也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千精顿了一秒。 他借肩膀放松的动作低头,以手抵住眉心:“这句话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抬起眼,对上钟离尚在微笑的金眸。 钟离认真想了想如何回答这个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答案的问题:“故意的。不过我想,这是截至至今为止,我唯一一次有心挑拨、而你依旧心如止水的时刻。” 千精撇嘴。 那是当然。他来此的所作所为,和告诉旅行者的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旅行者吃着吃着,被一大堆信息冲刷得记不起他把玩在手心的摩拉;旅行者问着问着,把他主动交付的犯罪计划当强撑面子的笑话。 他可是针对上述两种情况都好心提醒了。可惜,旅行者两种情况都中招了。 哎,看在这就是他想要刻意达成的目的的份上,原谅旅行者了。 但他着实不太想原谅说出刚才那些话的钟离。 心如止水……哈。 千精将那一枚摩拉从袖口重新翻出来,那是他很早之前就存在了璃月而这次回璃月才被他翻出来的——可以被称为是第一枚摩拉的贵金属。 他还记得摩拉的起源,更记得自己要颠覆摩拉秩序的野心。 “如今大陆所流通的一切银钱,皆源自摩拉克斯的血肉,他将对众生的信任抵押于世界,以这样的方式为人类的一切汗水、智慧和未来做担保。1” “金钱流通的轨迹,构成世界的血管纹路,这世界的中心是黄金的心脏,是神许于人的亘古的契约。2” “撕毁这神人共存的协议,推翻这天空统治的秩序,我一直由衷地期待着,如何玷污那纯洁无瑕的神血,如何践踏那大公无私的神恩。3” 他捧起钟离的手,用指尖将摩拉抵在神明的掌心,口中说着与心中所想异曲同工的僭越之语,却又故作谦卑地放低了注视的高度,用信徒那样的滚烫视线仰望着近在咫尺的神颜。 “嗨,摩拉克斯,你也在放任愚人众高举反抗的旗帜,你也在推动人之时代的到来,严冬计划掀起的货币变革在你的意料之中,由我这被你选中之人亲自葬送摩拉体系在你计划之内,你在不满什么呢?” “我都从未因为从初遇到现在被你玩弄股掌之中而放弃,你在结局注定之前想要提前以胜利者身份抽身,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千精死死地捏住了钟离的手心,凡人的力气对于神明而言本就如蜉蝣撼树,如今他肢体有损,隔着摩拉死掐摩拉克斯的举动也只让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血中浮现森森白骨。 但他不痛。 他真是爱死钟离这总是放任他歇斯底里的态度了。 “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他盯着神明那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睛,嘴唇以稳定频率张合,“我不许我功亏一篑。” “我算计了愚人众陪我共谋,我算计了旅行者网开一面,我算计了璃月高层等我归乡,摩拉克斯,我会功成名就,我会实现我拥有的一切,别让我好不容易有自信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然后你再一票否决我过去的一切。” 第151章 他也恨死自己这不用摩拉克斯再说一句话就能扭曲成献祭邪物的疯子。 钟离看着他。他的目光仍然平静而包容。千精总是会在事后回忆起他的目光,自我反省。 “我并没有否认。”钟离认真地回想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我肯定你将得到的一切。” 他否认的那句话,只是在否认千精接近野心的这一刻他们便已名存实亡的感情。 ——但这次摩拉克斯都不反省祂的伪人,他这个凡人在反省什么? “啊,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家伙。”千精也同样承认这一点,但他的五指贴着黏稠的血与钟离十指相扣,脸上扬起了毫不掩饰的恶意,“但你是我的所有物,就算我真的衣锦还乡,我也会在我的地下室给你留一条锁链——” 他总能逼得摩拉克斯反省,哪怕是反省是不是太放纵他了。 ——在他脑子嗡的一声撞上墙柱、浓郁的血腥味从咽喉倒灌又从口腔倒流之前,千精都能割裂出清醒的理智俯瞰自己。 直到钟离把他堵着亲吻。 千精的脑子是双重意义的一团浆糊,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心脏都停了。 钟离似乎意识到什么,顿了一秒,把手按上他受伤的后脑要拉开距离,而千精也顿了一秒,然后在钟离要后撤的第一时间就把对方的脑袋给按了回来。 换气阶段千精才又后知后觉地捧起钟离的脸,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有病?” 钟离刚把嘴里不属于他的血收拾好,闻言眨眼视线向下。 千精抬手就卡住了钟离的下巴:“……算了。我好不到哪里去。说开了也好,这你都不介意的话,那等我下次回来……” 钟离轻笑:“我平日里那样对你,你的屈辱和愉悦对比如何?” “……”千精沉默了一秒,冷漠地把扒掉的衣服穿回去,“让让,我要回北国银行上班了。” “怎么不用刻晴和北斗在旅行者走后一直在门口等你的理由?” “……不要脸的老不死。”千精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推开明知故问的钟离,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但在迈过门槛的前一秒,他顿了顿,转身,低头亲了一口钟离,然后闭着眼睛猛咬一口掉头就跑。 钟离眨了眨眼。 磐石的特性让他面部最脆弱的部位都难受伤害,即使千精刚才冲着他眼睛动嘴的力道足够撕下常人的眼球,但很显然,钟离的眼睛依然完好无损。 他摸了摸被咬的右眼,不明所以的同时,还有些担心柔弱的情人嘎嘣的牙齿。 ……可能人家就好这一口吧。 钟离漫不经心地想着,然后在又破破烂烂的大厅里转悠了一圈,捡起了滚落到角落的硬币。 这枚摩拉已经被千精的血糊得看不清原本样子了。 钟离看着它躺在自己掌心。 他笑起来,衷心地祝福千精最终能如愿以偿,不然让主人失望的败犬会是什么下场,千精比他更会想象。 …… 年轻的执行官踏出宅邸,在与自己眼皮底下成长起来的璃月新秀谈及他与往生堂客卿如今的关系时,若无其事地文过饰非。 他按住已经开始肿起来的牙齿,回忆那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金眸。 他既嘚瑟于自己的阴暗被神明微笑地照单全收,又清醒地意识到钟离或许只是在坐等淋雨的小狗回来摇尾乞怜,神真的爱他,但再好也好不过他强迫神爱他。 ……再等等。再等等。 他现在仍然还差一点,这一点胜似天堑,所以他在钟离眼里仍可以说自不量力,仍是需要被包容纵容的那一方。 但没关系。 神不惧他的得寸进尺。神放纵他的得寸进尺。祂安睡于他的府邸,最无害的一面都可以对他暴露无遗。 等到计划落幕…… 他希望那双漂亮的眼睛,能被他打造成世间最后的摩拉孤品。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123:化用停摆之刻与坚牢黄玉文案。 —— 呼—— 其实在回到正常时间线之前就该收尾了。 但是一直写到现在咳咳。 写了很多想要展示的想法,但也在写的过程中丢弃了很多想要展示的东西。 算是半开放结局,但是一种纠缠至死的结局。 彼此可都是办过葬礼可以被另一方社会性死亡的存在…… 神养出了渎神之人,野心家摘得了财富本身。 哎,其实也想写群像的。 想各方位地展示神与人,不一样的璃月和不一样的愚人众,不过,笔力和想法着实不太能撑得起来。 再接再厉!至少后期我更新能慢慢保持住了!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谢谢你们陪着我创作完了这个故事!说实话这本书写的着实有点艰难,任何一个读者的陪伴对我来说都是继续的动力,所以——鞠躬—— 完结撒花[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