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病美人又成疯批反派白月光》 第1章 [穿越重生] 《快穿:病美人又成疯批反派白月光/ 他才不是绿茶,明明是绝美白月光》作者:榨桃汁【完结+番外】 简介: 【完结+快穿+双男主+切片1v1+主受+双洁小甜饼】 【钓系病弱美人x阴暗爬行疯批】 燕停死后和系统绑定,任务是前往三千位面,收集散落的灵魂碎片。 据说攻略对象是毁天灭地大魔头,暴戾凶残没人性,一言不合就动刀。想要顺利完成任务,就得谨小慎微,夹着尾巴讨好对方? 燕停:眨眼。 【大反派爱意值+99】 燕停:呵欠。 【大反派爱意值+520】 燕停:呼吸。 【大反派爱意值+1314】 “你管这叫毁天灭地大魔头?这分明是我的乖乖小狗。” 标签:双男主 系统 快穿 古代 1v1 纯爱 第1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 燕停睁开双眸。 环顾四周,珍珠作帘,绸缎铺地,铜炉清烟袅袅,十几位貌美女子站成一排,风情各异。 他以为自己穿成了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 但当他整理完剧情后,发现自己和殿内其他人一样,是来参加选妃的秀女…… 啊呸,秀男。 一句话总结这个位面: 早死的娘,作死的爹,以及快要病死的他。 这里是玉昭国。 原主的废物爹为人平庸,不堪大用,但凭着与老皇帝一同长大的交情,混了个闲散的三品官职。 原本他在朝中无功无过,毫不起眼。可自从他的妻子意外亡故后,他就突然开始发疯,老皇帝夹菜他转桌,老皇帝敬酒他不喝,老皇帝讲话他唠嗑,老皇帝私事他乱说。 老皇帝忍无可忍,他被一贬再贬,很快从三品大员沦为七品官。 他仍旧不愿躺平,在激烈的储君争斗中站队大皇子,声称大皇子乃中宫所出,那叫一个嫡嫡道道,理应继承大统。 结果再次出了意外,老皇帝驾崩后,是他瞧不起的庶出六皇子登上皇位。 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从七品官被贬为九品县令。 眼看新帝登基后开始清算大皇子旧党,废物爹担心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朝臣们为了讨好这位暴戾的新帝,纷纷献上美女,可惜新帝眼光极高,一个也没看上,至今后宫空悬。 这时候,废物爹聪明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他想,既然新帝对美女不感兴趣,莫不是对美男感兴趣? 他当即开始物色长相俊美的男子,可看来看去,那些人生得还不如自家儿子燕停。 虽然自家儿子体弱多病,三步一喘五步一咳,靠千年人参才吊着这条命。把这样一个人送去喜怒无常的新帝身边,多半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但因为他的骚操作,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没钱再买续命的人参。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上一搏。 于是,原主就这样水灵灵地出现在大殿之中,突兀地站在这群美女里。 …… 按照原剧情,那位新帝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原主并未被选中,病弱的身子还在这一来一回的折腾中发起高烧,不治身亡。 废物爹当然也没能逃掉,一把年纪还被流放至蛮夷之地。因为受不了严寒和劳役,选择用一根绳子吊死在枯树下,结束了这惨烈的一生。 【爸爸,您的任务是得到新帝一百的爱意值,让他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灵魂碎片。】 系统六六在这时开口。 【在原剧情中,他根本没有踏入殿内。您首先要做的,就是和他见上一面,让他折服在您的美貌之下。】 燕停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系统上来就喊他爸爸。 多少有点冒昧。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年轻的帝王穿过枝影错落的长廊,玄色衣袍被微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手拂去肩上落花,手指根根纤长,骨节分明,依稀可见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腕上戴了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雪白珠子,不似珍珠也不像白玉,愈发衬得那只手漂亮得惊人。 新帝裴训之,天生一双世间罕见的异瞳。 一蓝一灰,矜贵得像猫。 然而他登基时的手段过于残忍,兄弟全被他杀了个干净,姐妹全被他送去和亲。今天砍得菜市口血流一地,明天淹得荷花池泡满浮尸,被判流放的人更是手牵手能绕皇城三圈。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的皇位是由数不尽的尸骨堆砌而成的。 因此,人们自动忽略他出众的相貌,称他为—— 暴君。 他的名号,足以让每个玉昭国人胆寒。 就像现在,只是听到他的脚步声,殿内的美人们就已经簌簌地发起抖来。生怕自己会被暴君选中留在宫里,从此过上担惊受怕,生不如死的日子。 还未入殿,裴训之就看见她们一个个筛糠似的身影,顿感无趣。 眼角余光无意扫过人群中唯一没有发抖的燕停,见他安安静静站着,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棵瘦弱青竹。 从背影身形来看,这分明是个男子。 虽未见其貌,单单只凭这个背影,便能窥见风姿卓绝。 裴训之如是想着,目光仅仅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不甚在意地收回,而后转身对旁边的大太监道:“摆驾御书房。” 声音很好听。 如沧山浮雪,铮铮玉碎。 然而声线冷淡至极,听不出任何感情,证明他没有看上殿内美人中的任何一个。 能回家了,美人们纷纷劫后余生般地松了口气。 系统六六惨叫起来。 【他要走了!爸爸你还在等什么呀!快让他回头呀!】 燕停并不着急,在心中默念三秒,这才不紧不慢地咳嗽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殿外的裴训之听见。 他脚步微顿,回过头来,殿内的燕停恰好转过身,两人的视线在此刻交汇。 殿外花影绰绰,迷乱的阳光映在燕停的脸上。 浮华掠影,灼灼生辉。 似是不太适应强烈光线,他浓密长睫如蝶翼般颤了颤,一头乌发仅用玉簪挽起,白衣不染尘埃,周身气息清冽如霜雪。 骨相皮相皆完美无瑕,仿若枝头盛开到荼蘼的梨花。 姿容无双。 可无论是他病态到苍白的肌肤,还是毫无血色的唇,亦或是纤细单薄的腰肢,都昭示着他病入膏肓,活不了太久的命运。 他穿着素净的白衣,连一点多余的颜色也没有,却硬生生把周围人比得黯淡无光,彻底沦为他的陪衬。 裴训之的眸中闪过异样的神色。 身旁的大太监很有眼力见地说道:“陛下,那位是县令燕远城家的公子,名唤燕停,今年刚满十八。” 不知道这句话中的哪个字勾起了他的兴致,一直波澜不惊的裴训之总算露出了今日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他弯起唇角,扯出意味不明的浅笑,异色双瞳注视着殿内的人,不带任何温度道:“燕停留下,其他人出去。” 第2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 美人们鱼贯而出,大太监识趣地带着宫女们退下。 不消片刻,殿里殿外就只剩他们二人,静得能够听见呼啸而过的风声。 燕停体弱多病,在风口处站久了,意识有些恍惚。 好在裴训之身高腿长,快步进殿坐到主位上,燕停这才得以往前挪了挪,换了个吹不到风的地方。 刚站好,又是轻轻的一声咳嗽。 脸色更为苍白,眼尾却染上潋滟的薄红,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而去。 裴训之稍稍抬眼,望着他这副病容,嗤笑道:“朕八岁那年感染风寒,怎么治也不见好,你知道那时燕远城说什么吗?” 没等燕停开口,他又接着说道:“他说朕天生异瞳,是不祥之兆,那场风寒,便是天道容不下朕,亲自前来索命。” “……” 燕停明白了,为什么暴君要把废物爹流放至蛮夷之地。 这还没完,裴训之把玩着腕上那串珠子,继续道:“朕十三岁那年参加秋狩,大皇兄欲将朕射杀在林间,你知道你爹又是怎么说的吗?” 话音落下,他倏地站起,一步一步走得尤为缓慢,仿佛踩在燕停的心弦上,后者止不住头皮发麻。 终于,裴训之来到燕停的面前站定,嘴角噙着笑意,眸光却似有冰霜漫延开来:“燕远城向大皇兄提议,直接射杀会背上谋害手足的恶名,不如将朕活着推下山崖,来个死无对证。” “……” 虽然不知道十三岁的裴训之掉下山崖时在想什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但燕停知道,现在的裴训之估计想一刀捅死他,再去把他爹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最后玩一把九族消消乐来泄愤。 第2章 或许不止。 以对方阴晴不定的性子,燕停家的蚂蚁窝要浇水,蚯蚓竖着劈,鸡蛋黄摇散,就连路过的野狗都得挨上两脚。 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继续翻旧账了。 燕停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装晕。 找好角度,确保自己能够摔进裴训之的怀里。 怕对方躲闪,他迅速向前倾去,额头撞上坚硬的肩膀,耳边霎时嗡嗡作响。 不知道是因为撞得太狠,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实在弱得受不了任何伤害。 总之—— 原本想装晕的燕停,这下是真的晕了过去。 莫名其妙被撞了个满怀的裴训之:“……” 异色双瞳微敛,面色不善地挤出三个字:“别装死。” 见怀中人还是没动静,裴训之轻轻一推,看着燕停蓦地往后仰去,并没有在装的迹象。 他啧了一声。 在人即将落地前,又伸手将燕停捞回来,稳稳护在怀里。 早在听见燕远城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就在考虑,究竟要把燕停的皮扒下来做灯笼,还是把燕停的头骨拿去做花盆。 但是现在,搂着对方纤细的腰肢,裴训之心底的气消散了一点点。 低下头去,看着燕停那张毫无血色,却依旧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心底的气再度消散了一点点。 真是个病秧子。 就这么胆小。 裴训之将燕停打横抱起,走出大殿,穿过长廊,对守在院门外的大太监道:“宣太医。” …… 浑浑噩噩间,燕停感觉到有人掐着他的下巴,将炖煮得黏糊糊的参汤喂进他的嘴里。 参汤又腥又浓,苦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燕停从来没有喝过这么黏腻恶心的东西,抗拒地咬紧牙关。 再然后,汤碗应当是被搁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喝?” 耳畔响起冰冷的声音。 “下巴给你掰脱臼。” 感受掐着下巴的那只手真的愈发用力,下颌骨隐隐作痛,昏睡中的燕停连忙松开牙关,轻哼了一声,无意识含住了对方落在他唇侧的手指。 安静了好一会,瓷碗被重新摁到唇边,苦涩的汤汁入口,意识昏昏沉沉,最终如海浪上漂泊的孤舟,直直沉进水底。 燕停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撩开半掩的床幔,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个小阁楼,屋内陈设很少,一眼望去空旷得很。 口腔里仍旧残留着参汤的味道,人参的品质比他以往服用过的都要好,浑身暖洋洋的,力气也恢复了些许。 燕停一只脚刚下地,檀木雕花门就被人推开,紧接着,进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来到床前,轻快地向燕停行了个礼:“燕公子,我是大宫女落落,陛下吩咐过,等您醒了就让御膳房上菜。” 她拍拍手,太监们排着队将菜端进来,很快就摆了满满一桌子。 人参炖鸡,人参烧鸭,人参炒肉,人参煮鲍鱼。 吃完这顿饭,怕是要补得流鼻血。 落落笑眯眯地把碗筷放到燕停面前,催促道:“燕公子快些吃吧,吃完后,我带您去一个好地方。” 看她这副表情,多半没什么好事。 燕停一边想着,一边拿起筷子,慢悠悠夹了块鸡肉,小口小口地吃着。 落落没有再催,在燕停吃饱放下筷子后,贴心地递上一杯热参茶。 见她的态度恭恭敬敬,燕停觉得,自己留在宫里这件事,多半是稳了。 四舍五入,他已经想像得到裴训之双手奉上灵魂碎片,求他收下的模样了。 喝完茶,燕停站起身来,跟随落落穿过花园和长长一段碎石子小路,眼看越走越偏僻,四下杂草丛生,红墙斑驳脱落。 实在是走得太久了。 即便服用过那么多人参,仍是觉得脱力。 刚要咳嗽,落落倏然停下脚步,抬手指向前面:“就是这里了,燕公子。” 燕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角落里,是乱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特意留了狭窄的入口,需要人弯着腰才能前进。 山前立着块石碑,龙飞凤舞地雕刻着地牢两个字。 外面有重兵把守,连只苍蝇也飞不出来。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得人心里发怵。 燕停抿抿唇。 这就是落落说的好地方? 敢情刚刚那顿人参宴,其实是断头饭? 第3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 见燕停愣着,落落出声提醒道:“陛下让您独自进去,奴婢只能送您到这里。燕公子,您记得沿着路一直走,走到尽头那间牢房。” 把守牢门的士兵已经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大事不太妙。 但坐以待毙并非燕停一贯的风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抬脚往里走。 地牢顾名思义,自然是建在地底的。 顺着阶梯往下前行,四周逐渐变暗,唯有窄路两旁的烛火带来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 道路的两侧是一间挨着一间的牢房,里面关押了不少人。 其中一人在他经过时拽住他的衣摆,张着嘴啊啊地怪叫,杂乱头发的掩映下,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瞳孔赤红充血。 燕停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衣摆给拽回来,仔细观察一番,那人的舌头被割掉了,怪不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寻常人见到这样的场面,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 他却只是擦擦衣摆上沾染的血迹,便继续往里走。 来到路的尽头,刚伸手推开牢门,破空声响起,鲜血淋漓的鞭子落在他的脚边,燕停下意识后退一步。 还未看清面前的场景,难闻的血腥味已经涌入肺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差点儿被熏得吐出来。 他用衣袖掩住口鼻,抬起眼眸,只见牢房四周摆满了严刑逼供用的器具。中间的铁架上,捆着个被鞭子抽打得血肉模糊的黑衣人。 裴训之坐在一旁,纤长如玉的手握着鞭子,听见动静,纡尊降贵地侧过头。 “来了?”他笑,指指身旁的空椅子:“坐吧。” 燕停小心翼翼地挪到椅子旁边。 还没来得及坐下,裴训之又是一鞭子挥到黑衣人身上。 衣裳硬生生被鞭子上的倒刺撕裂,皮肉外翻,黑衣人的瞳孔霎时瞪得老大,嘴里呕出一口血来,身体颤抖了两下,似秋风中凋零的落叶般,脑袋无力地垂落下去。 燕停进退两难。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努力忽视掉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唇,看向裴训之:“陛下,打完他,可就不能打我咯。” 这还是裴训之头一回听见他开口说话。 声音好小,细如蚊呐。 不仔细些,还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搭配着那张病弱却貌美惊人的脸,让裴训之不得不怀疑,要是自己再凶狠一点,就能活活把他吓死在这儿。 裴训之嘴角的笑意愈甚,异色双瞳弯出浅浅的弧度:“看你表现,若你听话些,朕不介意赏你一杯毒酒,给你个痛快。” 燕停不信。 裴训之刚喂他吃了那么多的人参,转头又要毒死他,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黑衣人是刺客,暴君想要得知他是受谁指使的,才对他严刑逼供。爸爸你这么身娇体软易推倒,他才舍不得打你呢。】 系统六六突然出声。 燕停对此颇有意见。 什么身娇体软易推倒? 他可是铁骨铮铮的硬汉。 这时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只老鼠,在他脚边发出吱吱声。 他最讨厌这种又脏又丑浑身带毛的动物,当即往前一步想要躲避。 身前就是裴训之,燕停一头扎进对方怀里,鼻尖撞上坚硬的胸膛,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碰瓷一次不够,还想故技重施?” 头顶传来裴训之略带不悦的声音,燕停微微一顿,而后抬头望去—— 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自己的脑袋只堪堪和他肩膀齐平。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燕停一边想着,一边无辜地朝对方眨眼睛:“陛下多虑,我只是想躲老鼠。” 他眼尾生得微微上翘,是极其标准的桃花眼。这样专注地盯着别人瞧的时候,柔软多情,就像是在…… 撒娇。 对上燕停的视线,裴训之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生了这样一双异瞳,注定会遭到欺凌。从小其他皇子皇女就骂他丑八怪,自诩能通鬼神的国师也经常对着他指指点点,所以他最讨厌别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 他周身的气息渐冷。 燕停如梦初醒般,连忙脱离他的怀抱,坐在椅子上。 坐得太用力,尾椎骨都撞疼了,即便及时捂住嘴巴,还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哼唧。 第3章 更像是在撒娇了。 裴训之侧头,看见他低垂着脑袋,乌发滑落至身前,露出一截纤细如瓷的后颈。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捏一捏。 那么白,指定一掐就留一个红印子。 思绪飘忽,直到被抽晕过去的黑衣人疼醒过来,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我招,我全都招,别再折磨我了!” 他哭得情真意切,眼泪碰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裴训之回过神,起身站到黑衣人的面前,挑眉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朕的?” 燕停单手托腮,不免也有些好奇,这事究竟是哪个嫌命太长的官员干的。 在两人探究的目光中,黑衣人掷地有声:“是县令燕远城派我来的!我是他的家仆!他用卖身契威胁我刺杀皇帝,并亲口许诺,他会好好对待我的妻儿,赏他们黄金万两,良田百亩!” “……” 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燕停大为震撼。 废物爹穷得连人参都买不起了,哪里来的黄金万两?这分明是在污蔑! 他当即起身,询问道:“你说你是燕县令派来的刺客,空口无凭,可有信物?” “陛下不是发现了吗?我用的匕首,上面刻了个燕字。”黑衣人梗着脖子道。 燕停一怔。 所以这才是裴训之让他来地牢的原因么? 要是这口黑锅真的被废物爹背上了,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的命。 他蹙眉看向黑衣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雇刺客杀人都不会大摇大摆地在匕首上刻字,这分明就是陷害。真正派你来的人究竟是谁?还不快从实招来。” 黑衣人吐掉嘴里的瘀血,真诚发问:“我可没胡说八道,再说了,你们看燕县令干的事,他像是有脑子的人吗?” 第4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4) “……” 有理有据。 燕停居然无法反驳。 他垂下长睫,思忖片刻,看向裴训之:“燕家的家仆会在肩膀上纹燕羽刺青,陛下可以脱了他的衣裳,仔细查验一番。” 闻言,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明显底气不足,故意大声嚷嚷为自己壮胆:“我爹就是燕府的刺青师,我小时候怕疼,他就没有给我纹!” 话落,又歇斯底里地补上一句:“真是燕县令派我来的!我都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吗?” 眼看他越来越激动,要不是手脚被铁链捆着,恐怕就要跳起来咬人了。 燕停环顾四周,费力举起墙上的铁棍,砸向他的脑袋,想让他暂时安静一会儿。 未曾想过,自己的力气实在造不成什么攻击性,那样粗的铁棍,仅仅只将对方的头砸出一个大包,连血都没有流。 对方一愣,随即嚎得更大声了,凄厉的喊叫声似要戳穿人的耳膜。 还是裴训之听不下去,一鞭子挥到黑衣人的脸上,硬生生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两眼翻白地晕了过去。 四下重归寂静。 燕停看看铁棍,又看看裴训之手里的鞭子,莫名觉得自己的脸也在隐隐作痛。 默默咽了口唾沫,接着开始辩解:“还请陛下明察,燕羽刺青是我随口编的,根本没有这回事。何况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家仆,却没有认出我。再者,我爹已经把家底败光了,家中仆人早就被他尽数遣散,他连一串铜板都拿不出,哪里有钱赏刺客家人黄金万两?” 裴训之静静听着,不知信还是没信,目光下移,落到燕停的衣着上。 衣裳虽然素净,但用的是最好的绸缎,行走间清灵飘逸,有银织暗纹流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对上他的目光,燕停咬了咬唇,似是豁出去一般,颤巍巍地伸出白净瘦削的手指,缓缓挑开衣带。 随着外衫掉落,破旧的里衣映入裴训之的眼帘,他用行动证明燕家人如今确实穷困潦倒。 布料被洗得粗糙,磨损得厉害,实在遮不住什么,隐隐透出肌肤的颜色,一派旖旎光景。 “外衫是我爹当掉先皇御赐的玉珠,花大价钱买的。”燕停拢了拢肩膀,细碎长睫如蝶翼颤动:“我爹说,若我有幸被陛下选中,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若没有被选中,也可以穿着这一身漂亮衣裳,风风光光地回家。” 裴训之眸光渐深,反复咀嚼着他话中的最后几个字。 风风光光地回家? 怕是风风光光地死路上吧。 今日给燕停看病的太医亲口所说,这人的病弱是打娘胎里带来的先天不足,想要活命只能靠产自西北的千年雪参,即便三日一碗参汤,也只能够确保他苟延残喘到二十岁。 可他已经将近半个月没有服用过参汤了,身体亏空至极,任何一点儿小病都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若不是裴训之给他硬灌的那碗汤药,他现在根本没机会站在这里说话。 燕远城不仅当官失败,做父亲也一塌糊涂,好端端一个人被他养成这样。 裴训之瞧着燕停的腰,那样纤细羸弱,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断掉。 他终是错开目光,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把衣裳穿好。” 燕停不仅没穿,甚至作势要把里衣也给脱掉,完全不顾这里是阴暗潮湿的地牢,身后还有个晕倒的黑衣人。 等裴训之过来死死摁住他的手,他这才红着眼尾抬头,掐着自己的大腿,努力挤出两滴晶莹的泪珠。 在微弱的烛光中,燕停的表情迷茫而脆弱:“陛下,我没有其他的活路了,求您怜惜。” 一滴泪沿着脸颊滚落,淌过雪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最后在里衣上晕开,形成一片小小的水渍。 一滴泪下坠,溅在裴训之的手背上。 烫得他微微失神。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并未为之动容。 但—— 【当前爱意值:1】 【当前爱意值:3】 【当前爱意值:5】 【芜湖芜湖!还是爸爸有办法!撒花撒花!膜拜膜拜!】 系统六六在脑海中欢呼,燕停浑然不觉般,只是梨花带雨地盯着裴训之瞧,如同长久沉溺在黑暗中的人,抓住了最后一缕浮光。 他似是想伸手,去拉扯裴训之的衣袖,最后却又害怕唐突到这位无情的帝王,小心翼翼地将发颤的手收了回来。 烛火跳动。 将熄未熄。 裴训之终究是丢掉手里的鞭子,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的外衫衣带,替燕停穿上。 从来都只有别人为他鞍前马后的份,难得他照顾别人。 是以,他比划许久,最终用衣带在燕停的腰上系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蝴蝶结,多多少少有些煞风景。 “只有弱者才会落泪,眼泪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他似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少在朕的面前哭,朕不喜欢。” 【当前爱意值:6】 燕停不置可否,依他所言及时收住了眼泪。 收得太快,裴训之要为他擦眼泪的手骤然停在半空,眉头止不住跳了跳,而后恼羞成怒地掐了一把他的脸。 明明看起来没什么肉,触感却格外柔软。 很好摸。 【当前爱意值:7】 指腹处残留着温热,裴训之不动声色地捻了捻,唇角微微上扬,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而后同燕停说道:“跟上。” 见他抬脚要离开牢房,燕停连忙开口:“陛下,不继续审问刺客么?他真不是我爹派……” 话音未落,被裴训之出声打断:“这事不需要你操心,跟上朕。” 如此,他只好闭嘴,乖乖跟在对方身后。 裴训之身高腿长步子大,燕停又体弱多病走得慢,不出意外的,两人之间很快拉开一大段距离。 弱不禁风的小公子合该被宠着,怎么能被轻易抛下呢? 燕停轻咳。 【当前爱意值:8】 燕停再咳。 【当前爱意值:9】 燕停咳咳咳。 忍无可忍的帝王终于停下脚步,蹙着眉折返回来,眉眼冷厉不近人情,简直将不耐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可将燕停打横抱起时,动作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不过走两步路而已,至于咳成这样?朕最讨厌娇气的人。” 【当前爱意值:10】 第5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5) 落落已经回了阁楼。 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一会踢踢石子,一会伸伸懒腰。 看到裴训之将燕停抱过来的时候,她下巴险些惊到地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见裴训之将燕停放到床上,抬脚就要走。 这时,燕停壮着胆子扯住他的衣袖,期盼地问道:“陛下今日还会来看我么?” 裴训之给他系的衣带并没有很紧,他一动,外衫就连着里衣一块儿松松垮垮地滑下来,露出莹润细腻的肩头。 第4章 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边的云霞被落日余晖染得鲜红。 白净的手指紧紧抓着那截黑色衣袖,对比分明。 不知道是哪一步取悦到了裴训之,对方勾起唇角,问:“谁给你的胆子拉扯朕?不怕朕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 “不怕。”没有听到爱意值下降的提示音,燕停堪称胆大包天:“我这条命是陛下救的,全凭陛下做主。” 【当前爱意值:12】 裴训之心情颇好地替他拢起掉落的衣裳,留下一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而后转身离开。 等人走了,落落才敢迈入屋内,不知从哪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陛下他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 好耳熟的台词。 燕停看向她,嘴角不自在地抽了抽:“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是第一个被陛下带回家里的男人?” “诶?”落落手里的帕子没有拿稳,轻飘飘地掉到地上,她双眼放光:“您终于发现了,燕公子您真是第一个被陛下带回沉水楼的人!” 燕停好奇:“沉水楼?” “就是这里呀,”落落眨巴着水灵灵的杏眼:“这是陛下登基以前的住所。” 燕停一愣。 不怪他看不出来,因为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皇子居处。 阁楼建在孤岛之上,四面环水,唯有一座木桥与岸上相连。 床小小的,屋子小小的,一米九的裴训之睡在这里,怕是连腿都伸展不开。 住在这儿,上吊都找不到地方挂绳子。 唯一还算惊喜的,是阁楼两侧离湖水较远,把周遭的乱石移开后,可以开辟出小花园。 燕停撑着下巴,透过半掩的窗棂,细碎长睫凝着霞光:“落落,阁楼两边光秃秃的,不如种些花花草草吧。” “好哇。”落落点头:“燕公子想种些什么呢?花中之王牡丹?四君子梅兰竹菊?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燕停看向她:“不用种,把土翻一翻,再浇点水,施点肥就好了。” 落落迷茫地挠头:“可是这样只会长出野花和杂草。” “要的就是野花杂草,”燕停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有强者才配活在我的花园里。” 闻言,落落恍然大悟,连忙出门,招呼宫女太监进来搬石头翻土浇水。 她则站在一旁,摸摸光洁的下巴,暗自嘀咕,看来燕停是个慕强的人。 这不就巧了嘛。 裴训之是九五至尊,万人之上,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强的人了。 …… 入夜,落落让御膳房送了晚饭过来,依然是人参宴。 燕停看了很久,实在没有动筷子的欲望,抬头道:“我三天喝一次参汤就够了,实在用不着这么补。” “这些菜都是按照太医院的食谱做的,里面不止有人参,还有磨碎的药材。”落落道:“院首亲口保证,哪怕像燕公子您这般娇弱的人,连吃半年以后,一口气准能跑十里地,扛百斤重的大鼎都不带喘气儿的。” 连吃半年? 他上辈子是犯了天条? 燕停兴致缺缺。 眼见他的嘴角撇下去,为了哄他高兴,落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燕公子,地牢里的刺客已经招了,他与燕县令毫无关联,而是知州陈骁的人。” 陈骁? 燕停得到的剧情并不是完整的,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系统六六提醒道。 【陈骁与燕远城都为曾经的大皇子效过力,同样把裴训之得罪的不轻。】 【亲眼目睹其他大皇子旧部的凄惨下场,陈骁生怕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为了苟活,他决定通敌叛国。】 【他让刺客以花匠身份混入宫中,以其妻儿性命威胁,逼迫对方带上刻有燕字的匕首,以此把黑锅甩给燕远城。】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燕远城身上,陈骁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玉昭国,前往与之相邻的西炎国,将自己当官这些年来获取的情报和玉昭皇城的详细布防图呈给西炎国主,以此换取钱财名利。】 原来如此。 燕停垂下眼睫。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陈骁离开玉昭国。 裴训之过来的时候,就见燕停呆呆地坐在桌前,饭菜根本没有动过的迹象。 “饭菜不合胃口?”他在他旁边坐下来。 思绪被拉回,燕停问:“陛下准备怎么处理陈骁?” 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裴训之看向站在一旁的落落,眉头微微蹙起。 “我是看燕公子不开心,才把这事告诉他的。”落落心虚地摸摸鼻尖,声音越来越小,身体缓慢地往外移,直至消失在门背后。 燕停觉得奇怪。 其他宫女均已成年,落落的年纪那么小,却能越过她们成为这宫中的大宫女,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自称过奴婢,面对裴训之时,其他宫女都把头埋得低低的,唯独她敢仰头直视,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她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刚生出这个念头时,系统六六就像燕停肚子里的蛔虫般,适时地解释道。 【落落是将军府的遗孤,将军为国战死,老皇帝却想把六岁的她纳为妃子,以此侵占将军府的家产。当时还是皇子的裴训之设计让她假死,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如今她表面是宫女,实则掌管着整个暗卫司。】 【还有个好玩的事情,裴训之悄悄把老皇帝的骨灰扬了,如今先帝皇陵里葬的其实是大将军的骨灰。】 燕停不禁咂舌。 那老皇帝未免太过丧心病狂了,居然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好在结局极度舒适。 第6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6) 燕停对裴训之的做法给予肯定。 同时开口问:“陛下还没有告诉我,要怎么处置陈骁?” 这件事情,并不在燕停有资格参与的范畴内。但看着他求知的表情,裴训之还是答道:“陈骁跑了,得找到他再做决定。” “噢。”燕停点点头,装作不经意间提醒道:“那陛下可千万要当心了,我爹与陈骁曾经都是大皇子旧部,爹说陈骁虽然官不大,却是大皇子的心腹,他的手里还有一份玉昭皇城的详细布防图。” “你的意思是,陈骁会通敌叛国?”裴训之将手指搁在桌板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击:“朕已经下令边关戒严,他根本就出不去。” 可是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神情微变。 老皇帝在时,与西炎国签订过商贸契约,两国商人只要持有皇族颁发的令牌,便能在两国边境任意穿梭,且携带的货物也不受官兵检查。 保不齐陈骁会买通商人,借此机会混出去。 裴训之云淡风轻地起身,对燕停说道:“你先好好用膳,待会儿朕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主仆同心吗? 落落笑着说带燕停去好玩的地方,转头就送他去了地牢,那裴训之又会带他去哪? 燕停举起筷子,看来看去也没什么胃口,于是又转头去看裴训之。 对方走出去,同守在门口的落落吩咐了什么事,声音压得很低,隐隐约约有陈骁,西炎国等字眼,听不清晰。 吩咐完之后,裴训之折返回屋,看桌上饭菜仍没被动过,不禁挑眉:“身体刚好一点就开始挑食了?想让朕卸了你的下巴喂你吃饭么?” “我倒的确需要陛下帮忙才能吃饭,”燕停朝他眨眼:“但不用您动手,只需要您坐在我的对面就好了。”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裴训之依言坐下,好整以暇地问:“然后呢?” 燕停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拿起饭碗,一边盯着他,一边往嘴里刨饭。 吃得那叫一个香,完全看不出挑食的迹象。 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活像只仓鼠。 裴训之最缺的就是耐心,但是现在,他竟然安安静静地等着燕停吃饭,从始至终连一动也未曾动过。 直到燕停吃完,他才不解地问:“为何?” “因为陛下生得好看,看着您就能多吃点饭。”燕停放下手里的筷子,朝他笑。 裴训之活了二十多年,有人夸他英明贤武,有人夸他勤政爱民,但无一例外,那些人在面对他的时候,全都一脸菜色,双股战战,仿佛是他拿刀横在他们的脖子上,逼着他们夸人一样。 燕停是不同的。 他是头一个夸裴训之长得好看的。 也是头一个夸人时敢笑吟吟直视裴训之的。 【当前爱意值:15】 心底涌现出异样的感觉,连裴训之自己也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重复了一句:“好看?” “嗯嗯,”燕停点头:“陛下的眼睛最好看了。” 因为这双异瞳,他从小到大受尽了委屈和冷嘲热讽。然而现在,有人夸他的眼睛好看。 第5章 【当前爱意值:18】 坐在对面的燕停眸光真诚不似作假,裴训之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朕的眼睛很奇怪么?” 燕停薄唇一抿,当即计上心头。 “哪里奇怪了?您这只灰色的眼睛,就像高山一样辽阔,您那只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江水一般悠长,这说明您是天生的玉昭君主,万里江山尽在您的掌握之中。” 念小作文似的夸完人,他又委委屈屈地补上一句:“要说奇怪,我腰上的胎记才奇怪呢。” 话只说一半,裴训之的好奇心被勾起:“什么胎记?”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愿意给陛下看。” 燕停牵着裴训之的手来到床边,伸手欲解衣衫,又不放心地往外瞧:“外面没人吧?” 宫女全在桥那边候着,没有得到主子的命令,是不敢擅自闯进来的。 在沉水楼里伺候的就只有落落,她先前被打发去做事,如今楼外别说人了,连鬼影子也见不到。 确保万无一失后,燕停这才慢吞吞地解衣带,解到一半再次停住,耳尖红得像是能够滴出血来:“我还是害怕胎记被其他人看见,陛下能不能上榻,将床幔放下去?” 他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有裴训之在,宫里的人巴不得离沉水楼越远越好,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往这儿凑。 鬼使神差的,裴训之还真听了他的话。 抬脚上床,床幔晃晃悠悠地落下,不仅隔绝了视线,还阻挡了一部分的光线。 帐内有些暗。 但燕停的肌肤是真的白,即便是在这片沉闷的昏暗中,依然如同最上好的瓷器一般,莹润生辉。 揭开半掩的衣裳,裴训之挑了挑眉。 哪有什么胎记。 那截纤细的腰肢上,分明干干净净,连颗痣也没有。 如今虽然还未入秋,但夜里仍然会冷。 燕停上半身已经没有衣物蔽体,他本以为自己能扛住,但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这副病弱的身子。 想要扯被子盖一盖,可才刚伸出手,就被裴训之掐着手腕高高举过头顶。 他眨了眨眼,感受到裴训之的另一只手正在摩挲他腰上的软肉。 指腹带着薄茧,触感格外的明显,好似有源源不断的热气从那里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原本白皙的肌肤染上淡淡的粉,似桃花被雨水冲淡过后的颜色。 “燕停,”裴训之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那对异色双瞳紧紧锁定他,如同山林间的狼盯上了猎物,只待将其分而食之:“知道欺君会有什么下场吗?” 欺君之罪,当然是诛九族的大过错。 燕停摇摇头,状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形状完美的喉结上下滚动,弧度漂亮极了。 帐内诡异地安静一瞬。 紧接着,暴君欺身压下,铺天盖地的侵略气息将燕停包围其中,伴随着十足的压迫,让他整个人无法动弹分毫。 第7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7) 一切都是按照燕停预想进行的。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裴训之实在太过天赋异禀,能让他生出一种支离破碎,五脏六腑都移位的错觉。 孱弱的身子根本经受不住这般折腾,晕过去又惊醒过来,反反复复,犹如凌迟。 头晕耳鸣,唯一能够听清楚的,是系统不断响起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20】 【当前爱意值:22】 【当前爱意值:24】 到最后,燕停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额头冷汗涔涔,即便裴训之只轻轻碰他一下,他都会像惊弓之鸟般瑟缩着肩膀。 【当前爱意值:30】 眼皮困倦得抬不起来,隐隐约约间,燕停感觉到有人正在为自己穿衣裳,一层又一层,慢条斯理,精心装扮。 片刻后,那人将他打横抱起来,似乎是往木桥的方向走。 之后的事情,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 燕停以为自己至少可以睡一天一夜。 但没过多久,他就在一阵颠簸中醒来。 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宽大豪华的马车车厢,座位和地面铺设了柔软的羊毛毯,而他正蜷缩在裴训之身边,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膝盖上。 稍稍一动,脸颊就碰到对方腕上那串珠子,有些难受。 车内没有光源,外面倒是亮堂得很,吵吵闹闹的声音穿过车帘,直直落进燕停的耳朵里。 更难受了。 他强忍着浑身的酸痛支起身子,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瞳孔不禁微微放大。 这里不是宫内,而是在皇城之外的闹市。 玉昭国没有宵禁,道路两旁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小摊子相互紧挨着,人们穿梭其间,有的手里拎着动物形状的灯笼,有的怀里抱着孩子,有的嘴里咬着糖葫芦,是一片再热闹不过的繁荣景象。 燕停一时看呆了,恍惚间想起来,之前吃饭的时候,裴训之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原来竟是出宫么? 马车刚好路过蜜饯铺子,店家将蜜饯分类摆在门口,在灯火的映衬下,卖相格外好。 雪花山楂球,糖渍杨梅,桃花饼,马蹄糕,香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增。 燕停摸摸自己的肚子。 明明晚饭吃得饱饱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饿了,感觉自己能生吃一头牛。 裴训之用眼角余光瞥见他细微的动作,当即朝车外喊:“落落。” 马车停下来,落落掀开车门的竹帘,将脑袋探进来。 “去路旁边那家铺子买一些蜜饯过来。”裴训之想了想,补充道:“少买点山楂。” 省得越吃越饿。 “好。”落落放下竹帘,安抚性地拍了拍马脑袋,随后从车上跳下去。 蜜饯铺子外排了长长一条队伍,她不打算乖乖排到末尾,而是直接插队。 被她插队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秃头男,见她年纪小长得矮,当即就要骂人。 在他开口之前,落落笑得眉眼弯弯,咧开嘴角,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同时从左边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来。 银光晃得秃头男伸手挡住眼睛,所有的脏话硬生生憋回喉咙里。 他吓得后退一步,颤颤巍巍道:“小姑娘家家的,玩什么刀子啊,我让你先还不行吗?” “谢谢啦。”落落朝他歪了歪脑袋,将刀收回去,又在右边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些碎银,丢给秃头男:“拿去分给排在我后面的人吧,就当是我给你们的补偿。” 队伍骚动起来,她丝毫不在意,很快买好了蜜饯,蹦蹦跳跳地回到车上,将包好的蜜饯从竹帘外往里递。 燕停已经愣住了。 说落落礼貌吧,她乱插队。 说落落不礼貌吧,她居然会说谢谢。 不愧是裴训之的心腹,居然懂得帝王心术,恩威并施。 他咂舌,伸手去拿蜜饯。 即将触碰到的时候,落落突然将手收了回去,傻笑着吐了吐舌头:“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记了。” 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根千年雪参,就要掰碎了洒在蜜饯上。 燕停在风中凌乱。 往饭里放人参他忍了,但往蜜饯里放人参,这是给人吃的玩意儿么? “别。”他出声制止道。 但他说了显然不管用,落落停下动作,看向裴训之,等待对方的命令。 燕停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伸手扯住裴训之的衣袖晃了晃:“陛下求您了,不要往蜜饯里放人参。” 声音莫名沙哑。 这破身体似乎又想咳嗽,他使劲忍住,憋得眼尾红红,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落落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提议道:“要不还是按燕公子说的做吧,他都委屈哭了。” 燕停点点头,并决定将计就计,可或许是因为今日在别的地方哭过了,无论怎么努力,愣是半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裴训之默默盯了他半晌,最后从落落手中夺过蜜饯,塞进燕停的手里。 他终于吃上了没有人参味的蜜饯。 香香甜甜的味道,足以弥补今日身体被反复锤炼的伤害,让燕停的心情都变好了。 竹帘被放下去,落落驾着马继续前行。 吃着吃着,燕停这才想起身旁的裴训之来,拿起一颗糖渍杨梅,递到对方的唇边。 裴训之冷冷拒绝:“朕不喜甜食。” 这样啊。 燕停随着胆子变大,一身反骨也逐渐被激起来了。 他今日非要暴君尝点甜头不可。 他把糖渍杨梅含进口中,坐到裴训之怀里,仰头亲对方。 裴训之这回没有拒绝。 车外人群熙熙攘攘,车内呼吸彼此交缠,逐渐升温。 帝王向来霸道,反客为主攻城掠地,很快,燕停就只有被迫承受的份儿。 裴训之抚上他的手腕,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那串存在感极强的珠子再次硌到了燕停。 第6章 在裴训之松开他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好奇:“陛下,我早就想问了,您这串珠子是用什么做的?” 裴训之笑:“想知道?” 燕停点头如捣蒜。 于是暴君大发慈悲地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告诉他答案:“人骨。” 第8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8) 嘴里的蜜饯顿时不甜了。 燕停愣住,杨梅核顺着喉咙滑进去,等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他被呛得直咳嗽。 裴训之拍拍他的背,嘴角染上浅浅笑意。 那句话是骗燕停的,手串不是人骨做的。 而是国师预言裴训之天生异瞳是为不祥,需要用罕见的玉化白碧石雕刻成珠子,时时刻刻戴在手腕上,以此镇压他身上的煞气。 小时候,他嫌弃这串珠子太重了不想戴,老皇帝身边的太监就用柳条抽他,抽到他不敢摘下来为止。 到后来,他已经习惯了手腕上挂着这么一串东西,便一直未曾取下来。 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裴训之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柳条抽到身上的疼痛。 但是没关系。 他登基那天,亲手把那太监摁进火盆里,那太监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足以慰藉他狰狞扭曲的内心。 哦,对了。 国师被他用针线缝住嘴巴的时候,也哭得很惨呢,比那太监还要惨。 想起那些事,裴训之仍觉得愉悦,见燕停没再咳嗽了,便想告诉他手串的真相。 燕停却在此时开口问:“陛下,那是用谁的骨头做的?” 这双雾蒙蒙的桃花眼里,有好奇,有探究,甚至是有兴致勃勃追根究底,却独独没有惧怕之色。 裴训之挑眉。 他的小病秧子,要比他预料得胆大很多。 随口道:“七颗珠子,当然是用七个人的骨头做的,你想知道他们分别是谁么?” 燕停还真挺想知道,但有更重要的问题:“我爹该不会变成其中一颗吧?” “他不够格,”裴训之把玩着燕停的手指:“把你爹做成人皮灯笼好不好?挂在沉水楼外面,风吹一下,他就跟着晃一下。” 那怎么能行? 废物爹虽然废物,但也用不着这么残忍的刑罚呀。 燕停摇摇头:“陛下,别讨论我爹了,还是继续说这串珠子吧。” 裴训之才懒得继续编,抓住他的手,作势要将腕上的珠子取下来,往他手上戴:“怎么,你想要?” 燕停才不想。 戴上这东西,跟带着七具尸体到处跑有什么区别。 正要抽回自己的手,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不再退避,而是主动把手往前伸了伸,眼眸亮晶晶的:“我想要。” 裴训之不解:“你不怕?” “怕,”燕停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但这是陛下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无论如何,我也要时时刻刻戴着。” 【当前爱意值:35】 “刚刚是骗你的,这不是人骨头,而是玉化白碧石。”暴君轻笑一下,把手串戴在燕停白皙的手腕上。 然后就发现对方的手腕要比他细很多,轻轻一甩手,手串就会跟着掉下去。 他解了绳子,从中拿出两颗珠子,重新系紧,这回总算是戴稳了。 经过这么一遭,燕停看着剩下的蜜饯,丝毫没有胃口,将脑袋俯在裴训之的膝盖上睡觉。 …… 接下来的三天,马车一直在前进。 燕停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要被颠散架了,不用落落把雪参掰碎了加在饭菜里,他直接拿着雪参啃。 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终于开口询问:“陛下,咱们究竟是要去哪?” 话音刚落,车便停下来,裴训之撩开竹帘,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来。 他朝他伸出手:“到了。” 燕停连忙把自己的手交给裴训之,任由对方牵着自己下了马车。 面前是一座宅子,门口两头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看起来格外气派。 裴训之牵着燕停继续往里面走,一路上都站着身穿黑色劲装训练有素的男男女女,个个佩戴着匕首,和落落随身携带的匕首差不多。 燕停记得,落落掌管着暗卫司,那么这些应该都是暗卫司的人。 顺着他们的指引,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外。 停好马车的落落赶过来,推开那扇门,里面关了乌泱泱一堆人,个个闭着眼睛,面容安详地睡在地上。 “目前玉昭境内十三位持有皇室令牌的商人,已经全在这里了。”落落道:“一切谨遵陛下的吩咐,并未打草惊蛇。” 裴训之弯腰,从其中一人腰间取下令牌,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上面的纹路,微微眯起异色双瞳:“接下来,需扮演商人,引陈骁现身。” 燕停有些吃惊。 裴训之竟然亲自来抓人了。 陈骁的祖坟现在应该正呼哧往外冒黑烟,才能换来如此特殊的待遇。 不过刚刚裴训之说,要找人扮演商人? 燕停毛遂自荐:“我可以演么?” “其中十二位商人我已经安排属下扮演,”落落说道:“还差一位,比较麻烦,那人是个妻管严,与妻子形影不离。他的妻子不久前生了场重病,整日病怏怏的,但性格嚣张跋扈,街坊邻居都听闻过她的恶名。” 顿了顿,她继续道:“暗卫司个个身强体壮,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说着,她看向燕停,燕停也看向她。 燕停自动忽略病怏怏这三个字:“落落你瞧着不强壮,可以演妻子,我来演商人,不就刚刚好吗?” 屋内安静一瞬。 裴训之似是不经意地垂下眼眸,异色双瞳微微一黯:“你和她演夫妻,那朕是什么?” 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但莫名就是给人咬牙切齿的感觉。 燕停试图讲道理:“陛下乃九五至尊,让您扮演商人不是折煞了您么?何况陈骁认得您,您一出场就前功尽弃了。” 但他的话显然没用,裴训之掐着他的下巴,轻声道:“那就说好了,朕来演商人,你来演朕的妻子,至于落落么……就演你的贴身侍女吧。” 落落乖巧点头,恨不得当场跪下去磕两个头,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停却对裴训之的命令颇有意见:“陛下,我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裴训之不甚在意:“涂一些胭脂,穿上裙子,再戴上面纱,没人能看出来你是男子。” “不要!”燕停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不要穿裙子!” 第9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9) 可最终他还是屈服在了裴训之的压迫下。 落落入戏极快,帮燕停穿好华丽的衣裙,梳好漂亮发髻,插上精致的发钗玉簪,不忘苦口婆心地劝道:“燕……夫人您还是认命吧,别垮着脸了。” 燕停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该说不说,这张脸哪怕穿女装也并不违和。 眉眼如画,乌发如瀑,繁复的装饰遮盖不过他的容颜,只会愈发衬得他似九天蹁跹而来的神祇。 就是喉结略微突兀。 显然落落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哒哒哒地跑出去,回来时拿了狐裘,小心翼翼披在燕停的肩上。 领口一圈柔软的绒毛恰到好处地挡住他的脖颈,这下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夫人,”落落扶着燕停往外走,“家主现在要带您去逛城东的首饰铺。” 出门的方式自然还是坐马车。 但这辆马车没有之前那辆豪华,座位上也没有毯子。 燕停本就屁股疼,不愿意坐硬梆梆的座位,干脆壮着胆子往裴训之怀里躺。 人还没躺好,裴训之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香味:“你身上抹了香粉?” “不是香粉,”燕停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是桂花头油。” “下次别用了,朕闻着这味道就头疼。” 燕停抿抿唇。 这暴君要求真多。 桂花头油是梳发髻时固定碎发的,要是不用,他整个人就会像是一颗炸毛海胆精。 但既然对方提了要求,燕停也只好敷衍道:“好的陛下,我记住了。” “嗯?”裴训之反问:“你叫朕什么?” 燕停摸不着头脑,窝在他怀里,盯着他轮廓流畅分明的下颚瞧,试探性地开口:“家主?” 没反应。 “夫君?” 【当前爱意值:36】 “夫君夫君?” 【当前爱意值:37】 “夫君夫君夫君?” 【当前爱意值:38】 燕停好像找到了刷新爱意值的正确方法。 还想多喊几声,车外头传来落落的声音:“家主,夫人,首饰铺到了。” 马车大摇大摆地停在首饰铺的门口,把进去的路挡得严严实实,这番情景,很快就引来了一众闲杂人等的围观。 第7章 “这好像是张家的马车?” “哪个张家?” “就是持有皇室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玉昭与西炎两国的那个张家呀。” 伴随着他们的讨论声,落落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站到门外大喊:“掌柜的在哪?把你们店最漂亮的首饰拿出来,给我家夫人过目。” “早听说张家富得流油,如今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张家夫人连车都不下,府里的丫鬟更是拿鼻孔看人。” 不顾人群的窃窃私语,落落从笑得谄媚的掌柜手里接过首饰盒,递到车帘前:“夫人,你看看这些如何?” 燕停正要伸手去接,忽然想起自己的人设,是个嚣张跋扈的病秧子。 于是那只手轻轻一挥,首饰盒便被打翻在地,染上脏兮兮的灰尘,再不复刚才那般璀璨。 落落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转身斥责掌柜:“这就是你们家最漂亮的首饰?都是些什么破烂货色,真是脏了我家夫人的眼睛!”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想解释什么,被落落用银票砸了一脸:“带上你的破首饰,有多远滚多远!” 有了钱,掌柜又恢复了真情实意的笑容,虽然在心里把落落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面上丝毫不显,捡起银票和摔坏的首饰盒,灰溜溜地回到了首饰铺里。 而落落也上了马车,大声嚷嚷道:“夫人不喜欢这家,我们就去下一家。” 马车扬长而去。 吃瓜群众们的热情却还没有彻底消散。 “张夫人脾气也太差了,那么漂亮的首饰,她说砸就砸。” “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这世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何就不能多我一个?” 角落之中,有人死死盯紧马车离去的方向,确认没有危险以后,连忙跟了上去。 …… 行至半路,落落神神秘秘地掀开车帘,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跟着我们的马车,但那人不是陈骁,要抓吗?” “那人若真是陈骁同伙,现在就不是抓人的好时机。必须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留任何后患。” 裴训之说着,看向怀中的燕停。 燕停自觉道:“那夫君先行下车吧,留我和落落在车里,看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其实无非是两种结果。 第一种,陈骁和同伙会来讨好他,以利益交换,请求他带他们离开玉昭国。 第二种,直接将他绑了做人质,威胁他带他们走。 裴训之蹙眉:“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他们要是想对你动手的话,你跑都来不及,不怕么?” “自然会害怕,”燕停抓紧对方的衣袖:“但是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他这副模样,要多乖顺就有多乖顺。 【当前爱意值:40】 裴训之掐着他的下巴,爱不释手般轻轻抚摸,低笑:“爱妃真是善解人意,甚得朕心。” 而后转头看向落落:“照顾好他。” 落落应下,将马车停在张府门口,目送裴训之下车后,再驾着车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跟在他们后面的人不禁激动起来。 他想,如今车上只有个病怏怏的夫人和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鬟,周边也没几个路人,堪称天时地利人和。 他快步上前拦住马车:“张夫人请留步!” 燕停掀开车帘,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掐着嗓子道:“你是什么人,敢拦张府的马车?” 那人在看清燕停的脸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听闻张夫人是个脾气火爆的病美人,如今亲眼一见,这传闻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脸这身段,就连京城的美人们都比不过。 但…… 他暗自嘀咕:“这张夫人怎么有点像男的。” 声音很小,是说给他自个儿听的。 但落落听觉出众,当即一拍车板,瞪着眼睛道:“你凭什么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家夫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姿容绝世仙气飘飘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就像男的了!” 第10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0) 落落闹出的动静太大,那人连忙摆摆手:“对对对,夫人美若天仙,是我看岔了。还请二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将我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笑得勉强,一边做贼心虚地环顾四周,一边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讨好的模样。 燕停轻咳两声,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皮,继续维持着嚣张跋扈的人设,眼底尽是轻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小人名叫刘三,家中是做药材生意的。”那人露出讨好的笑容:“不知夫人和张家家主什么时候启程前往西炎国?可否请你们捎带我一程?” 燕停眼眸流转,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这刘三身上毫无药味,一双手却粗糙得很,虎口处更是老茧遍布。 做药材生意是假,倒像是经常舞刀弄枪的亡命之徒。 但燕停没打算戳穿,而是故作感兴趣地问:“药材生意?那你们家有什么珍稀药材么?” “自然有。”刘三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一株晒干的药草,恭恭敬敬地呈过来。 目光触及到燕停腰间的令牌时,他的嘴角愈发上扬:“张夫人,这是百年天山雪莲,我家还有一株万年天山雪莲,您要不要过去瞧瞧?若是您愿意捎我去西炎,我便将两株雪莲一并当做报酬送给您!” 显然他是做过准备的。 真正的张夫人,就需要服用天山雪莲来治病。 万年雪莲可遇不可求,他抛出这样一个幌子,足以让张夫人为之疯狂。 “你说的是真的?”燕停腾地站起来,满眼激动:“你家真有传说中的药材?快带我去看看!” “张夫人别急,我这就带您过去。”刘三搓搓手,露出两颗熏得发黄的大门牙,将目光转向落落:“让我来驾车吧,姑娘您进去陪着张夫人就好。” “哼。”落落撇撇嘴,掀开门帘走进去。 亲眼看着门帘落下,刘三的目光骤然变得淫邪,极其猥琐地舔了舔嘴唇。 原本计划是讨好张夫人,取得张家家主的信任,神不知鬼不觉盗走令牌。 但既然令牌挂在张夫人的身上,她的男人又不在这儿,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他把这俩小美人带去陈骁的家里,好好玩弄一番,再抢了令牌前往西炎国,等待他的将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三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飞快地驾着马,往越来越偏的小路前行。 车厢内,燕停小声问:“陛下应该派了人保护我吧?” 见落落点头,他偷偷打开窗门看了看,疑惑道:“可我什么人也没看见。” “夫人,您不用担心,”落落拍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跟您保证,您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伤着。” 她如此自信,燕停便把所有的担忧咽回了肚子里,安静地等待马车到达目的地。 不知过了多久,车在一处僻静的山路旁停下来。 周边青山环绕,竹林深处藏匿着一座小院,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不太能住人的样子。 不久前才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燕停看看脚上干净精致的绣鞋,又瞅瞅一地脏污的泥巴,实在下不去脚。 这时候,一直笑眯眯的刘三忽然变了脸,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吼道:“给我乖乖下来!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 落落夸张地大叫了一声,颤巍巍地往燕停身后躲。 还没有见到陈骁,燕停自然不打算与刘三撕破脸,便也跟着装出害怕的样子,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可以给你钱,你不要伤害我。” “少废话!”亲眼看见美人落泪,刘三畅快又得意,却还是凶巴巴地将两人往小院里赶。 刚走到院外,屋内有人推开了门。 那人蓬头垢面,邋遢得像是许久没有洗过澡。但仔细瞧,在散乱的头发下,整个人气色红润饱满,狭长的眸子透着精明,一看就知道他并非乞丐,而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 这人是…… 陈骁! “义兄,你快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刘三一脸热切地同对方打招呼,“这是姓张那家的夫人,令牌在她身上!咱们马上就能出发去西炎了!” 陈骁的目光从燕停的身上扫过,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收回视线,不禁朝刘三埋怨道:“那你还把这俩娘们儿带回来做什么?为何不直接把她们杀了扔进山里?” 刘三挠挠头,“我这不是想着让咱们兄弟俩快活一下嘛,你看张夫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还有那丫鬟,小脸儿嫩得跟豆腐似的,她的滋味肯定不错。” “我看你就是精虫上脑!一天天就想着那档子事儿!”陈骁毫不客气地骂道,可骂完,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燕停身上瞟。 刘三说得没错,如此美人的确世间难见,但他还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人。 第8章 到底是在哪里呢? 他想不起来。 “既然义兄您对那个美人比较感兴趣,不如这样,我把她让给你,我去玩小丫鬟。”刘三被骂了也赔着笑脸,活脱脱一副忠实狗腿子的模样。 陈骁想了想,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只悠悠地提醒了一句:“稍微留着些力气,咱们待会儿还要赶路。” 闻言,刘三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落落,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他伸手去拽她。 就在这时,落落行云流水地从袖中拔出匕首,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出手狠辣,招招直击要害。 刘三甚至毫无反抗之力,手筋就被她生生挑断,双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疼痛蔓延,他刚要惨叫,脚筋也被挑断,身体轰然倒下,无法动弹分毫。 燕停看呆了。 陈骁也看傻了。 回过神来后,他想要挟持燕停,让落落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手才刚伸出去,竹林外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长箭径直穿透他的掌心,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而后重重地钉在身后的木门上。 他吃痛倒地,发疯般地朝刘三咆哮:“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到底把什么人给绑回来了!” 第11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1) 刘三已经晕了过去,自然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陈骁疼得直打滚,慌乱中趴在燕停脚边,他终于想起自己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了。 “你是燕远城的儿子?”他瞪大双眼,嗓音颤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我的计划被他识破了?不对,他那么蠢,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玩得过我!” 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陈骁以为是燕远城,当即一脸愤然地望过去。 但出乎意料的,来的人竟然是裴训之。 帝王在暗卫司众人层层包围之中,众星捧月般走来,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一手持着弓,另一只手从身侧暗卫的手中接过寥寥几页纸。 他神态自若,不像是过来处理叛国的朝臣,而像是在闲庭信步。 来到陈骁身前,裴训之将几页纸劈头盖脸地丢下去,声音散漫:“陈爱卿贪污赈灾银两,嫌弃自己的原配夫人无所出,便放火烧死她,转而迎娶别人。纵容义弟刘三无恶不作强抢民女,向周边商户大肆收取保护费,打死三对交不出钱的夫妇。这一桩桩一件件,朕没有冤枉你吧?” 那些纸上,用朱砂笔血淋淋地书写着他的罪状,让陈骁辩无可辩。 但他还是梗着脖子道:“这些事情是先帝在时我犯下的,祖训规定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犯下的那些罪过就应该被赦免!” 裴训之笑,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像是在看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水狗:“陈爱卿这句话的角度真是刁钻,但你怕不是忘了,外头的人是怎么称呼朕的?” 陈骁蓦地呼吸一窒。 裴训之的暴君称号来的并不冤,其他皇帝登基时,通常会把牢里关押的除死刑犯之外的人扔出来,以此昭示自己的仁德。 但裴训之却是把死刑犯全部提前拉出来砍头,剩下的那些偷盗犯砍手,抢劫犯砍脚。说三道四者被割舌,偷窥者被挖眼,强迫妇女者更是当场变太监。 总之,只要是落到他手里的人,下场都不太好过。 陈骁想,自己今日多半是逃不过了。 他忽然气势汹汹地吼:“陛下,我要告发燕远城私吞南蛮小国进贡的上品千年雪参!” 这番行径,分明是怕自己一个人死太过孤单,打算再拉个垫背的。 燕停原本开开心心吃瓜,猝不及防又吃到了亲爹头上,顿时觉得眼前一黑。 想了想,好像真有这回事。 但当时是因为燕停连着发了半个月的高烧,满京城的大夫对此束手无策,他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暗自将那雪参克扣下来。 最后那雪参也确确实实全部进了燕停的肚子里,连续不断的高烧才得以退下去。 但此时此刻,燕停没有选择解释,而是一言不发,默默捂着唇瓣咳嗽,长睫扑闪,模样委屈又可怜。 见状,落落连忙将匕首塞回袖子里,翻开自己的荷包,里面就还剩一根人参须,她连忙朝裴训之说道:“陛下,我带来的雪参已经没有了。” 闻言,裴训之朝身后招了招手,自然有暗卫将几个时辰前从京城送来的雪参奉上,恭恭敬敬地递给燕停。 燕停仍旧不说话,而是眨巴着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一边看着陈骁,一边当着陈骁的面啃雪参。 “……” 陈骁张大了嘴。 一股无力感席卷心头。 这算什么事? 燕远城的儿子是怎么跟暴君扯上关系的? 看他嘴里啃的,差不多也是上品千年雪参,暴君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给他了? 所以百姓说裴训之不近女色其实是有依据的,暴君真的好男风? 看着燕停的脸,陈骁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当即改变了策略,兴奋不已道:“陛下,我儿子生得芝兰玉树,风流倜傥,您要不要见见他?” 他想,既然暴君愿意为了燕停赦免燕远城的罪过,说不定愿意为了他的儿子赦免他。 虽然他在夸大其词,他儿子并没有燕停好看,但胜在身体健康,不像燕停这么病怏怏的,稍稍折腾一下都怕把人玩没了。 陈骁满脸祈求,想要紧紧抓住这个活命的机会。 在他的视线中,裴训之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你的儿子?” 接着再次朝身后招招手。 又有暗卫递了东西过来,这回是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外面用红布罩着,看不出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你好好看看,”裴训之像是嫌脏似的,快速将手里的盒子丢到陈骁的面前:“这是你儿子么?”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足以让陈骁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就连牙关都在打颤,陈骁的左手被箭射穿了,根本没办法抬起来。 他就用右手去解开盒子外的红布。 但越是着急,就越是适得其反,陈骁干脆急得用牙咬。 终于,红布散开,他猛地掀开盒盖,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人头。 双眼空洞,面上却一副惊慌的模样,看得出来,是在极其恐惧的状态下被割了脑袋的。 陈骁彻底崩溃,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喉咙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你儿子陈允不务正业,专门在京郊买了一座院子,饲养猛兽。之后又随机在深夜绑走普通百姓,丢进兽群中,看他们与兽搏斗,最后被活活咬死,借此取乐。”裴训之道:“如何,朕没有冤枉他吧?” 陈骁狼狈地躺在地上,痛哭了好一会儿,这才双眼通红地问道:“我儿子明明在西炎国,你是怎么骗他回来的!” 早在裴训之登基时,陈骁就已经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于是连夜将妻儿送去了西炎。 人的贪欲是永无止境的,他觉得暴君应该暂时查不到他的头上,再三思索后选择留下来,多捞些钱财。 裴训之淡淡看着无能狂怒的陈骁,笑道:“你给妻儿寄过去的钱财宝物,尽数被暗卫司拦截下来。没了钱,过不惯穷苦日子的陈允自然要回玉昭找你。” 这一找就把小命丢了。 而陈骁也逃不掉,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12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2) 裴训之抬眼看向燕停:“爱妃觉得该如何处置陈骁?” 燕停将嘴里的雪参咽下,来到陈骁身边,捡起刚刚裴训之扔在他身上的纸,仔细看了看。 而后道:“既然陈骁烧死了自己的原配夫人,不如也让他尝尝被火烧死的滋味吧。” 这提议不错。 布防图说不定就藏在屋内的某处,干脆一把火全烧了,省时又省力。 裴训之低低地笑,上前一步将燕停揽入怀中,声线不同寻常的温情缱绻:“爱妃果然与朕天生一对。” 眼见自己翻身无望,陈骁彻底自暴自弃,脏话倒豆子似的不停往外蹦:“国师没有说错,你就是个天生异瞳的冷血怪物!怪不得你那贱种娘要跳城楼,你这么个祸害玩意儿,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但早在他骂到怪物这两个字时,燕停已经伸手捂住裴训之的耳朵。 落落也拿出匕首,对着陈骁的喉咙里捅进去,鲜血飞溅,骂声消失殆尽。 作为当事人,裴训之仍旧心平气和,似乎并不太在意陈骁的辱骂。 反倒是燕停伸手去捂他耳朵的时候,他的神情才稍稍有了一点变化,挑眉问:“爱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嘴好脏,”燕停不高兴地撇着嘴:“陛下别听。” 其实裴训之早就习惯了。 从前,那些皇子皇女们对他的嘲讽,远比陈骁的话恶毒千百倍。 他根本不在乎。 第9章 因为坐上皇位的是他,最后的赢家也是他。他独坐高台,为什么要同一些蝼蚁置气呢? 但直到今时今日,裴训之才发现,被人袒护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啊。 他还以为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已经死了,不会因任何人的到来而惊动。 异色双瞳中映出燕停那张满是担忧的脸,裴训之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当前爱意值:50】 “行了,”裴训之敲敲燕停的鼻梁:“他骂的是朕,又没有骂你,你摆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做什么,笑一笑。” 燕停愈发垮着脸了。 先前欺君,现在又当着这么多暗卫的面违背帝王的旨意,换作别人,怕是死了千百回。 然而暴君像是转了性,将恃宠而骄的燕停抱起来,离开了竹林小院。 身后,落落一边指挥着暗卫司众人搬来柴火,一边双手叉腰愤愤地看着满嘴是血的陈骁,尤觉不够般,踩在他那只被羽箭射穿的手上,用力撵了撵:“人长得丑就算了,嘴巴还那么毒,去死吧你!” 她亲手点燃了火,和暗卫司众人一起守在这里,等待火焰燃尽之后再次搜查小院,确保万无一失。 而那头,裴训之抱着燕停来到马车旁。 那儿拴着一匹马,全身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威风凛凛。 裴训之放下燕停,问:“想坐哪个?” 这倒是把人问住了。 燕停如今看到马车就觉得头疼,至于骑马,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似是看出他的纠结,裴训之翻身上了那匹黑色的马,一手勒住缰绳,逆着云霞天光,朝他伸出另一只手:“上来。” 燕停没动。 “怕什么,”裴训之耐着性子哄他:“朕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燕停还是没动。 “爱妃,”裴训之笑:“朕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把你爹五马分尸好不好?” 燕停终于伸出手,被暴君抱上马。 紧接着,裴训之就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骑得慢些,燕停就左瞅右瞅看风景。骑得快些,燕停就缩着肩膀往他怀里躲。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裴训之骑得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回到张府,他把燕停抱下来的时候,燕停的发髻已经被风吹乱了,整个人呆呆的,好似丢了三魂七魄。 裴训之干脆一直抱着他,来到关满商人的房间外。 他们都醒过来了,见到帝王齐齐跪拜,生怕慢一点就会被拉出去砍头。 裴训之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各回各家。 其他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还剩下一男一女,踌躇着不知道该去哪里。 裴训之看着他们,问:“怎么还不走?” 二人中的男子看起来快要哭了,明明生得十分健壮,下巴一圈络腮胡,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却在裴训之面前抖得好似小鹌鹑:“陛下,这儿就是草民的家。” “……” 哦。 他忘记了,这对男女就是真正的张家家主和张夫人。 裴训之大发慈悲道:“那你们去准备热水,待会儿朕的爱妃要沐浴。” 张家家主连忙点头称是,扶着妻子的手往外走。 张夫人的确是位病美人,走两步就直喘,张家家主并不催促她,而是心疼地拍拍她的背,眼底的担忧多得快要溢出来。 燕停从裴训之的怀里探出脑袋来,看着夫妻俩相伴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家主与夫人真是恩爱。” “嗯?”裴训之将他的脑袋掰回来,与他对视,嘴角的笑意做不得假:“朕与爱妃,也可以做到十分恩爱。” “这样啊。”燕停转了转黑漆漆的眼珠,期待地问道:“陛下愿意帮我沐浴吗?” “那是自然。”裴训之轻飘飘地应下,让他成为了自玉昭建国以来,头一个享受帝王亲自伺候的人。 燕停想的是,奉献自己的身体,继续提升爱意值。 可裴训之从头到尾真的在很认真地帮他沐浴洗头。 那双曾经能一鞭子抽晕刺客的手,此刻落到燕停身上,动作却无比的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 在这样的温柔攻势下,燕停很快就把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困意袭来,眼皮变得越来越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屋外的阳光正好,屋内已经没有了裴训之的身影。 燕停揉揉眼睛,落落在这时推门进屋,说道:“娘娘,陛下已经先行回宫了,他顾念着您身体不好,让您不要着急,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去。” 什么? 裴训之走了? 燕停微微失神,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等会。 刚刚落落喊他什么? 第13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3) 她叫他娘娘? 掌心撑在枕边,无意间被什么东西硌到。燕停低下头,只见那儿正明晃晃地躺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展开来看,赫然是封他为妃的圣旨。 前面密密麻麻的一堆字,把他天花乱坠地夸了一通。什么仁义礼智,德才兼备,这些他根本没有的良好品性,生拉硬扯地往他身上套。 燕停眨了眨眼睛,目光只落到最重要的那两个字上。 裴训之给他的封号是…… 药妃? 听着怎么像妖妃? 燕停伸伸懒腰,随手把圣旨丢回原处,心情不错,就连右边脸颊那个不太明显的梨涡都浅浅地凹陷下去。 妖妃妖妃,那可不就和暴君天生一对么? …… 他不知道的是,裴训之封妃的消息就如同狂风肆虐般,迅速席卷了玉昭国的每一寸土地。 其中以京城百姓的消息最为灵通,短短半日时间,就把燕停的生平扒得一干二净,连他出生时不叫,被接生婆拍了好几下屁股才肯哭出声,这种事情都被广为流传开来。 “要我说,那燕远城还真是个人才,试错了一辈子,偏偏就对了这么一次,他儿子成了当今帝王唯一的妃嫔,这是何等的殊荣啊!” “啧啧,以他如今九品县令的职位,他儿子最多也只能封个小小的才人。可皇帝竟然直接封他为妃,妃过了就是贵妃,贵妃过了可就是皇后了,足见皇帝对他的宠爱!” “谁能想到呢,我原本还想看燕远城的笑话,没想到他凭借儿子翻身了。唉,我要是能有个貌美动人,弱柳扶风的儿子该有多好,那荣华富贵的日子就轮到我头上了!” 也有人持相反意见。 “你们别忘了,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或许只是一时新奇而已,等他哪天玩腻了,我都不敢想象这位药妃的下场。” “不是说他是病美人么?说不定没等皇帝玩腻,他就先一步兰摧玉折,彻底变成帝王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有人唉声叹气,有人羡慕嫉妒,还有人想看这出戏会以什么方式收场。 其中一半的人并不看好燕停的未来,但并不妨碍那些得罪过裴训之的官员蠢蠢欲动。 暴君不是好男风吗? 那他们就找来漂亮的男子。 燕停是个病美人? 那他们就找一些病得比燕停还要厉害的人。 于是,等裴训之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的时候,大太监面色为难地迎上来,犹犹豫豫一番,终是开了口:“陛下,新一批的美人已送来了,您要去看看么?” 裴训之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路上连觉也没睡,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胡乱送人来了,谁再给朕送,就打断谁的狗腿。” 大太监应下,但脚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笑得格外的勉强,站在原地不肯动,显然还有话想说,却又不好开口。 发现他的异状,裴训之眯着眼看他:“还有何事?” “陛下,”大太监一张老脸皱得像是冬风中瑟瑟发抖的菊花:“您……您……还是去看一看吧。” 难得见他这般失态,裴训之怀着疑问,前往美人们所在的安庆殿。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他脚步微顿,差点儿以为自己来了太医院。 裴训之皱眉,隔着厚重的殿门,只见屋内十来位男子,一个个面容惨白,又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仿佛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有的印堂发黑,有的眼下一片乌青,有的两条腿直打颤,站都站不稳。 看到裴训之来,他们顿时咳得更起劲了,空气中,隐隐有唾沫星子在飞舞,交织成了一副令人心惊肉跳的景象。 看起来病得不轻。 裴训之本就不是什么和善的人,脸色迅速阴沉下去。 瞥见地上还躺了一个,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太监露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进入安庆殿,在飞舞的唾沫星子中,颤巍巍将手伸到那个躺着的人鼻间。 第10章 然后错愕道:“陛下,好像是病死了,没气儿了。” “……” 喜怒不形于色的暴君,在此刻终于控制不住表情。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就让他们从哪里滚回去,别待在这儿碍朕的眼。” 裴训之掐着掌心,强忍着进去乱砍一通的冲动。 “至于送他们来的官员,每人罚三个月的俸禄。还有地上那个死人,让那官员亲自过来把人给背回家去。” 大太监连连点头,生怕触到他的霉头。 他转身要走,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派人把安庆殿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一粒灰尘也别放过。” 吩咐完,裴训之带着一肚子的气来到御书房。 气是不必要再生的,觉是不能去睡的,但这些天累积下来的奏折却是要批的。 裴训之在桌前坐下,翻开厚厚的折子。 第一份是右相呈上的,说他夜观天象,发现红鸾星动,疑似帝王的正缘即将出现。 ……右相什么时候抢了钦天监的活儿? 裴训之蹙眉,龙飞凤舞地批注了一个阅字,紧接着翻开第二份奏折。 这是鹿城太守呈上来的,说他的属下病逝了。那位属下一生清贫,整日只吃青菜白粥,现在人死了,算命的说他吃了一辈子的苦,得用一体成型的棺木,下辈子才能转生到好人家。可因他体重六百斤,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棺木,尸骨迟迟无法下葬,所以请求裴训之下令砍伐京城的千年老树,赠给属下的家人,慰藉臣心。 ……只吃青菜白粥能长到六百斤?骗鬼呢。 裴训之把奏折扔到地上。 翻开第三份,第四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第五份更是看得人眼前一黑。太常寺卿的夫人和大理寺卿的夫人搞到了一起去,这件事很光荣么?为何要闹到他的面前来? 想要杀人的心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得去地牢里拖两个人出来开刀。 他当即起身。 刚走到门口,忽然有人迎面跑过来,正好撞进他的怀里。 第14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4) 宫中何时有这般不知礼数的人?胆敢冲撞他,不要命了? 无边戾气再也压制不住,裴训之厉声斥道:“拖下去,重打二十……”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清了怀中人的脸。 是燕停。 “二十什么?”燕停茫然地抬起头来,头发乱糟糟的,苍白的脸微微泛着红,一看就是被风给吹的。 裴训之怔怔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像是在确认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良久,才轻声问:“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怒火早就消失殆尽了,声音称得上温柔,压得很轻,像是怕惊吓到怀中的人一样。 “我让落落快马加鞭带我赶回来的,”燕停笑起来,那双桃花眼弯出漂亮的弧度:“她的骑术肯定不是陛下教的,骑得那叫惊魂夺魄,半路上差点带着我摔进阴沟沟里。我现在胃里还难受着,要陛下揉揉才能好。” 裴训之把他抱进去,命宫女阖上御书房的门。 阳光穿过木窗,映出错乱花枝的形状,摇摇晃晃地倾洒在地面。 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当真将燕停放到桌边,伸出那双不知道沾染过多少鲜血的手,轻轻替燕停揉了揉因为长时间骑马而微微酸软的腰肢。 嗓音莫名有些干涩:“这么折腾,你的身子受得了?” “当然受不了,不过想到可以快些见到陛下,就算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燕停眼巴巴地表完忠心,又夸张地哼唧:“肩膀好疼啊陛下。” 裴训之给他揉肩膀。 “腿好酸啊陛下。” 裴训之给他揉腿。 “脚踝也疼。” 裴训之给他揉脚踝。 “还有头发丝,我的头发丝有点疼。” “……” 一言不合就爱砍人的暴君静默片刻,以指代梳,替燕停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而后缓慢地低下头,在他眉间落下一吻。 即便松开后,那处仍旧残留着浅浅的余温。 燕停胸腔震动。 遭了,是右心房收纳全身的静脉血,通过右心室从肺动脉泵出,再通过肺中的气体交换,变成含氧丰富的动脉血,由肺静脉送至左心房,再通过左心室的主动脉泵向全身各个组织器官的感觉。 他没骨头似的在裴训之的怀中亲昵地蹭了蹭,仿佛眷巢的幼鸟:“陛下,见到你好开心。” 裴训之抱紧他,那颗贫瘠空乏的心正在一点点被填满:“朕也是。” 【当前爱意值:60】 …… 快马加鞭的后果就是感染风寒。 这病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喝点药用被子闷出汗,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但燕停这副脆弱至极的身子不能一概而论,他第二日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了,还隐隐伴有发烧的症状,差点见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太奶。 裴训之亲自喂他喝药。 药里炖了千年雪参,万年的雪莲,百万年的树根,总之什么珍贵就往里面加什么,不仅能够治病,还能强身健体。 药材的品质越好,相应的苦味也就越浓,喝上一口感觉舌头和喉咙全都失去了知觉,堪称十大酷刑。 燕停喝不下去,脑子烧得昏昏沉沉,蜷缩在被窝里,眼尾红红地看着裴训之。 裴训之轻声细哄:“乖乖把药喝了,朕就让你爹进宫里来陪着你。” 也许是烧糊涂了,燕停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问:“陛下是要把我爹做成灯笼,挂在沉水楼陪我吗?” “朕没说要杀他。”裴训之哭笑不得。 “可他骂你天生异瞳,是不祥之兆。” “朕不在乎。” “可他还教唆大皇子把你推到山崖底下去。” “朕不跟他计较。” “可是他还偷了南蛮小国进贡的雪参。” “就算他把太医院搬空,朕都没有意见。” 这下燕停总算愿意乖乖喝药了。 怕烫着他,裴训之一勺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唇边,亲眼看着他喝进去。 “陛下,”楼外的大太监硬着头皮催促:“该上朝了。” 裴训之将空碗递给落落,起身给燕停盖好被子,还不忘温言软语地捏捏他的脸:“乖乖睡一会儿,朕下朝之后来陪你。” 他走了。 沉水楼陷入寂静中,只剩窗外两只鸟儿叽叽喳喳。 药效开始发挥,燕停浑身汗涔涔的,意识也不大清醒。 想要睡觉,但总觉得耳边有隐隐约约的哭声,莫名有几分恐怖片的意境。 仔细听听,那并不是他的错觉。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落落在哭。 燕停不解地咂舌:“你是在提前给我哭丧么?” “不是,”落落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新的手帕,哭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真情实感:“陛下和娘娘的爱情好感人呀,我忍不住呜呜呜。” “落落,”燕停唤她:“你实在找不到事做的话,可以去小花园里玩泥巴。” 落落停止了哭泣,竟然真的收好手帕,哒哒哒地跑到外面去了。 几日过去,光秃秃的泥土里冒出嫩芽,虽然分不清长出来的到底是野花还是杂草,但这一抹绿意还是让死气沉沉的沉水楼焕发了几分生机。 落落在嫩芽前蹲下。 再然后,守在无人处的暗卫司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统领捏起了泥人。 “这是陛下。” “这是娘娘。” “这是我。” …… 没了哭声,燕停得以好好休息了一会。 睡得正香,忽然有一只手落到他的头顶,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他以为裴训之回来了。 然而下一瞬,身边响起一道叹气声,这明显就不是裴训之的声音。 燕停差点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猛地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爹?” 来的人是燕远城。 年近四十的人,却生了一张格外年轻的帅脸,没有皱纹,没有白发,岁月并未在他的周身留下任何痕迹。他站在那儿,就像是燕停的亲哥哥一般,给人温润如玉的气质。 但当他一开口,那股气质霎时荡然无存。 “我的孩子啊,早知道那丧尽天良的暴君会把你糟蹋成这副鬼样子,我说什么都不会把你送进宫里来的!” 第15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5) “不是的爹,”燕停连忙解释道:“陛下没有虐待我,我之所以会得风寒,是因为在回宫的路上受了凉。” “那你住的地方该怎么跟我解释?”燕远城不依不饶:“他说封你为妃,结果就给你个这么破破烂烂的居处?这般敷衍,不就是在糟蹋你么?” 燕停不知道为什么他老是爱用糟蹋这个词,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第11章 “爹你小点声吧,这儿是陛下登基前的住所,他让我住在这个地方,何尝不是一种宠爱?” 岂料他听完,突然淌下两行清泪,气得直拍膝盖:“快瞧瞧他把你糟蹋的,都学会苦中作乐了,你一定在宫里受了很多的委屈吧。” “……” 燕停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他没了解释的欲望,而是反问道:“爹,陛下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导致你从头到尾都看不惯他?” 这算是问到了点上,燕远城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神色格外凝重:“我曾亲眼看到他把一个太监推进了井里。” “只是这样?” 燕停不以为意,死在裴训之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太监估计都排不上号。 “你不知道,那年裴训之年仅七岁啊!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就已经展露出他恶毒的本性了,做事狠辣,不留情面!” 燕远城说着,仿佛回到了当初,身临其境般打着寒颤:“太监用手抓住井口,痛哭流涕地请求裴训之放过他。我也在一旁规劝,但他置若罔闻,甚至一根一根掰开太监的手指,冷眼看着他掉下去!” 说到这里,燕远城连牙关都在发抖:“他推完人之后,还笑眯眯地威胁我把事情烂在肚子里,不准向先帝告密,否则就要把我偷雪参的事情捅出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什么善茬。” 燕停垂眸:“所以这就是您在他生病时骂他不祥,教唆大皇子将他推下山崖的原因?” “我承认,骂他的时候是带了私心的。可让大皇子推他下山崖,这分明是为了救他。”燕远城道:“大皇子平时装得人模狗样的,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谁知那天突然要谋害手足,带的箭上全抹了鹤顶红。裴训之一旦被射中必死无疑,唯有活着掉下山崖,才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他选对了方法,裴训之活下来了。 燕停还未开口,门外传来戏谑的笑声:“照这么说来,朕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还得感谢燕大人?” 一刹那,燕远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动作被迫放慢了无数倍,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甚至能够听得清自己骨骼响动的咯咯声。 心惊肉跳地看着裴训之逆着光一步一步走进来,玄色衣袍一如既往的压抑,愈发衬得帝王形如鬼魅,冷血淡漠。 “……陛下。”他完全没有了刚才骂人的嚣张劲儿,膝盖一软,给裴训之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参见陛下。” 裴训之朝他走过去。 他瑟瑟发抖,总觉得脖子凉凉的,有些喘不上气。 但裴训之似乎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径直略过他,伸手摸摸燕停的额头:“不烫了。” “嗯嗯,”燕停乖巧地蹭蹭他的掌心,同样把燕远城当做空气:“陛下亲自给我喂的药就是厉害,喝下去以后,什么病都好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知道风寒并没有完全好。 真是受罪。 裴训之拿出一样小玩意,放在枕边:“给你玩的。” 那是个镂空的香球,外面由黄金雕刻成圆体,中间是药粉压制而成的小球,底下坠着长长的流苏。 看起来好像猫猫玩具。 但燕停还是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拿在手里摇了摇。 到这时,裴训之好似才想起跪在地上的燕远城,大发慈悲地朝对方微微抬手:“燕大人请起吧。” 燕远城没敢动,生怕他下一句就是燕大人请死吧。 “燕爱卿?”裴训之皮笑肉不笑:“是要等着朕亲自扶你起来么?” 燕远城哪敢让他扶,当即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了。 瑟缩着脑袋和脖子,即便生了那样一张刚正英俊的脸,但他的体态实在惨不忍睹,显得整个人胆小如鼠,毫无风骨。 裴训之起身,仗着自己比燕远城高些,垂眸看他:“既然燕大人解答了当初教唆大皇兄推朕下山崖的疑问,那朕今日便告诉你,当时朕为何要把那个太监推井里。” 燕远城头上全是冷汗。 裴训之居然连这些话都听见了,那肯定也听见他骂他丧尽天良。 说不定解释完之后,就要砍他的脑袋了。 在燕远城欲哭无泪的表情当中,裴训之淡淡道:“那太监得了二皇姐的授意欺负朕,逼朕钻狗洞,学狗叫,吃狗食。于是朕骗他宫里藏着宝物,带着他去井边。” 说到这里,裴训之勾起唇角轻笑:“他求饶,并不是因为他想忏悔,而是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在害怕。若朕放过他,他便不会放过朕。” 误会就此解开。 燕远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欺辱皇嗣是大罪,别说裴训之只是把太监推井里,就算把太监剁成肉酱做成包子喂狗,都在情理之中。 愧疚与亏欠压得燕远城喘不过气,他的偏见和针对,到最后竟然只是一场误解。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对八岁的裴训之说过那样恶毒的话,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真该死啊。 燕远城长长叹气,唇瓣张张合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弥补这一切。 裴训之可没打算聆听他的悔过,轻飘飘地摆手逐客:“见也见过了,误会也解释清了,燕大人请回吧。” 燕停跟着点头,并真诚地希望燕远城好好活着别作死,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再也不要出现在宫中。 可看着他的模样,燕远城异于常人的脑回路再次发挥出神奇的脑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那张破嘴:“陛下,你又要开始糟蹋我儿子了吗?” 第16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6) 如果作死是一种天赋,那么燕远城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糟蹋?”裴训之重复这两个字,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燕大人倒是说说看,朕到底是怎么糟蹋你儿子的?” 燕停顿时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连气也不喘了,想要坐起来解释。 裴训之捂住他的嘴,“你别开口,朕想听你爹说。” 燕远城果然不负众望。 虽然他在当官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建树,但在搞抽象这一事上可谓独树一帜,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我亲自养大的孩子,我最清楚了。但凡受一点委屈,他都要大哭大闹。可他现在病成这副模样,却只是窝在被子里,一句难受也不敢喊,这不是被糟蹋了是什么!” 裴训之挑眉。 而燕停也终于挣脱束缚,指着外面喊道:“爹,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事做,可以跟落落一起玩泥巴。” 燕远城没再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裴训之的脸色,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终于把这尊大佛送走,燕停拉拉裴训之的衣袖,见人仍旧盯着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闻言,裴训之这才收回了目光,捏捏燕停的脸,声音听不出喜怒:“朕有什么好气的。” 但紧接着就是一句:“传信的暗卫说他日子过得紧巴巴,家中没了仆人,就连洗衣做饭这种事都要亲力亲为。原本朕想着赏他些东西,但现在看来,他可以靠他聪明的脑袋吃饭,不需要朕来操心。” 怎么看,这聪明两个字都得打上双引号。 他还是生气了。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送什么东西,因为只要燕停一日还是皇帝的妃子,那些心怀鬼胎的官员就会上赶着讨好燕远城。 燕停轻轻咳嗽,随后认真地说道:“我爹才四十多岁,正是奋斗的年纪,无论他饿死还是冻死都跟陛下没有关系。陛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裴训之面无表情:“谁说朕生气了?朕好得很。” ……原来外人眼中杀人如麻的暴君,也会耍小脾气。 “真的没有生气吗?”燕停歪歪脑袋:“那陛下为什么不笑一笑呀?” 裴训之眸光微顿:“朕天性不爱笑。” “那我还天性爱哭呢。”燕停撇撇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抹眼睛。 以为他真的哭了,裴训之弯下腰,却见燕停移开手,赫然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他搂住裴训之的脖颈,在对方脸颊亲了一口,问:“陛下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这样的浅尝辄止,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顾忌着他还在生病,裴训之只压下去亲了一会,而后用指腹摩挲着他泛着水光的柔软唇瓣:“第二次欺君了,让朕想想该怎么罚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的表情没有刚才那般紧绷,嘴角隐隐有上扬的趋势,证明燕停的哄人办法是有用的。 燕停笑着问:“陛下离我这么近,不怕被我传染风寒?” 裴训之替他理理睡乱了的头发:“朕命硬得很,从小到大生了十几次病,全都熬过来了,区区风寒又有何惧?” 第12章 说到这里,燕停联想到系统六六告诉他的某些剧情:“据说先帝有一位淑妃,因为自身无法生育的缘故,常常在背地里谋害皇嗣。一旦哪位皇子皇女失去帝王的宠爱,就会被她用巫蛊之术杀死。陛下生了那么多次病,这其中有她的手笔么?” “不是什么巫蛊术,纯粹是失宠的皇子皇女无人看管,方便她下手而已。”裴训之道:“她往朕院子里放过毒蛇,把朕推进过荷花池,也曾故意派得了痨病的宫女贴身照顾朕,但朕就是命硬死不了。” 那确实命很硬了。 估计那位淑妃到死都想不明白,他为何这般难杀。 见燕停好似挺喜欢听这些事情,裴训之继续道:“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出所料的,燕停果然点头如捣蒜。 裴训之笑:“当然可以告诉你,你亲朕一下。” 燕停乖乖照做,把求知欲写在脸上。 接着,裴训之就向他讲述了从前的事:“那时候她的阴招层出不穷,朕很害怕,于是夜晚来到御花园,守在她的必经之路装鬼吓她。没想到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胆子却格外小,脚下不稳踩到石子摔了跤,跌进荷花池里去了。” 她命比纸薄,被捞起来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死因居然不是溺水,而是心悸引发的窒息。 换言之—— 她是活生生吓死的。 “还有呢还有呢?”燕停越听越好奇:“陛下小时候还有什么趣事?” “想听?”裴训之伸手,捻起一缕燕停的头发,在指上绕过一圈又一圈:“可是朕现在要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就好像有一盆冷水照着脑袋浇下来,燕停浑身的热情全部凉透了。 他失落地拽紧被子:“那陛下先……” “你若是挽留朕,”裴训之打断他的话,向来冷峻的眉眼似有冰雪消融:“朕也可以勉强陪你一会儿。” 毕竟如今玉昭天下升平,那些被呈上来的折子,往好了说叫政务,往差了说就是乱七八糟的家长里短。 比如吕太尉生了儿子让他帮忙取名,比如徐尚书倒立骑马摔断腿要请太医去接骨,比如卢刺史连吃六块酥饼被噎死。 那群没事找事的官员估计是想看到他心梗,借机换个人当皇帝。 燕停细细思索着他刚才那句话,要是真让他留下来,估摸着往后百姓们对裴训之的称呼,就要从暴君变成昏君了。 而他燕停,就是祸害玉昭江山的妖妃。 【没事的爸爸,我刚刚查过了,那些政务没有一件是要紧的事情。】 闻言,燕停决定坐实自己妖妃的名号。 他往床的里侧挤了挤,特意给裴训之留出空位来。桃花眼似江南春水一般温软旖旎,稍稍弯起勾魂摄魄的弧度:“陛下来榻上,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他朝裴训之伸出一只手,那串珍稀的玉化白碧石,愈发衬得那只手纤细修长,白皙胜雪。 第17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7) 裴训之顺理成章地留在沉水楼,给燕停讲了好多小时候的趣事,直到深夜才离开。 至始至终,他没有提起过他的母亲。 之前陈骁讲到过,裴训之的母亲跳了城楼,这让燕停对其中的原因感到疑惑。 于是在人走后,系统六六开始讲故事。 【他的母亲生于边关,十三岁父母双亡后进宫做宫女,被派去照顾年仅十岁的老皇帝。她为老皇帝挡过箭,喝过毒酒,两人曾经私定终身,相约一生一世一双人。】 【当时的老皇帝母家势力薄弱,为了太子之位,违背了两人的山盟海誓,转而迎娶另一位高门贵女为妻。】 【事已至此,裴训之的母亲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但当上了太子,品尝到权利滋味的老皇帝却不愿放过她,强行将她纳为贵妾。】 【她不愿受到这般折辱,日日以泪洗面。老皇帝耐心哄过她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便渐渐不耐烦了。觉得自己如今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用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失了宠,老皇帝登基后也仅仅只封她做贵人,谁都敢在她头上踩一脚。】 【直到她生下孩子那天,老皇帝看着裴训之的异瞳觉得很晦气,对她的厌恶达到顶峰,让她去皇家寺庙为孩子念经驱邪。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从城楼跳下去自杀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生下异瞳的孩子,失去了帝王的宠爱,从而心灰意冷,想用自己的死换来帝王最后一眼。 但其实她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一直忍受着磋磨,是因为老皇帝告诉她,只要她乖乖生下孩子,就放她离开。 一生一世的誓言是假的。 放她离开的诺言也是假的。 她想,她一辈子都逃不出牢笼了。 好在还有另外一种办法离开这里,她望着高高的城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辜负真心的人最该死,恩将仇报的人更是罪该万死,活该老皇帝未满五十就体虚而亡,死后骨灰还被裴训之扬了。”燕停啧啧两声,“我爹也是不挑,居然能和这种人从小玩到大。” 【两人相识于微末,当初老皇帝是不受宠的皇子,而你爹是个因神奇脑回路交不到朋友的可怜人。双方一拍即合,约定一辈子相互扶持。】 【那时的老皇帝还不是个利欲熏心的色胚,你爹也远远没有现在这般抽象。】 原来如此。 所以后来他爹发疯,一半原因是死了老婆,另一半原因就是看着曾经的玩伴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专横独裁。 于是故友反目,从此背道而驰。 燕停感触颇深,见天色已经很晚了,便往外喊了一声:“落落。” 在外玩了一下午泥巴的落落跑进来:“娘娘是要用膳还是要沐浴?” 燕停摇摇头:“我想问陛下如今在何处?” “陛下自然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落落回答着,不忘添油加醋一番:“他每日都要忙到丑时才能睡,即便再劳累也不能停下来休息,他心疼黎民百姓,可谁又能心疼心疼他呢?” 那当皇帝也太可怜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燕停垂眸沉思,裴训之那么辛苦,他也总得为对方做点什么事情才行。 系统六六说过,裴训之的母亲在边关长大,而边关的人们最常吃的食物是土豆丝炒羊肉,以及芋头炖牛肉。 他决定给裴训之露一手。 说干就干,燕停啃了一根雪参,感觉浑身充满力量,接着让落落带他去御膳房。 把厨子赶走,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他一个人,可以让他自由发挥。 他找了找,有牛肉羊肉和土豆,偏偏没有芋头,看来芋头炖牛肉是没法做了,不过能让裴训之吃上土豆丝炒羊肉。 燕停给土豆削皮。 拳头大的圆润土豆,在他一番努力后,变得有棱有角,奇形怪状,还剩刚才一半大小。 他想切丝,奈何那双手抖得不听使唤,随着刀起刀落,可怜的土豆变成了大小长短不一的土豆棍。 混着切得乱七八糟的羊肉一起炒,结果土豆熟了羊肉还是生的。燕停只好先将土豆棍从锅里挑出来,继续炒羊肉。 火烧得太大,眼看锅里的油都炒没了,他只好往里加了一碗水。 炖着炖着,炒好的土豆棍凉了,燕停便把土豆棍倒进锅里加热。 土豆很快炖成了泥,和羊肉一起散发出难闻的膻腥味,最后呈现出一锅倒胃口的不明物体。 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锅里的火星子飞溅出来引燃了柴火,整个御膳房被猩红的烈火吞没。 燕停被落落拽出来,站在不远处,将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抬眸眺望着御膳房的方向,桃花眼中映出熊熊燃烧的火光。 “……” 坏了。 纵火会受到什么刑罚来着? 他想起来了,如果是故意的要挨五十大板,如果是不小心的就要挨三十大板。 那板子上面镶满了尖尖的钉子,轻轻一碰就能将人打得屁股开花,鲜血直流。 他这孱弱单薄的身子,最多只能挨两下吧。 正胡思乱想着,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些许惩罚的意味,将他一头绸缎似的乌发揉得乱糟糟。 燕停侧头望去,见裴训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对方应该是没有生气的。 只是微挑着眉梢,像是不明白燕停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火烧御膳房。 太监宫女匆匆忙忙拎着水桶来救火,见裴训之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燕停主动承认错误:“陛下,都是我的错。” “好啊,”裴训之笑:“那你去刑房领三十个板子吧。” 真是个无情的男人。 傍晚还温温柔柔地把他抱在怀里喊他爱妃,现在却要眼睁睁看着他挨打。 燕停撇撇嘴,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裴训之搂住腰,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第13章 火焰窜上房顶,瓦片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每一声都代表着宫中的银钱在减少。 落落听得肉疼。 裴训之却并不在意,只笑吟吟地盯着怀中的燕停。 异色双瞳能够俯瞰玉昭万里江山,如今只容纳得下这个人的身影:“御膳房做的东西就那样难吃么?让朕的爱妃气得要把房子烧了?” 第18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8)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借口。 恰好燕停不想承认,他是为了给对方做菜,才把御膳房弄得一团乱的。 他嘴硬:“是的,我就是来泄愤的。” 可他忘了身边的落落。 “不是这样的,”落落绝不允许燕停的努力付之东流:“陛下您不知道,娘娘知道您每夜忙到那么晚才睡,格外心疼,就来御膳房打算给您做吃的。虽然吃的没做成,还把屋子点了,但他爱您的心是真的呀!” 她双手合十,泪眼汪汪,使劲眨巴着眼睛。 如果裴训之不是皇帝,她估计敢强迫两人长长久久地黏在一起。 闻言,裴训之先是抓起燕停的手看了看。 没有被刀砍到,也没有被油溅到,手指依然干干净净,白得有些晃眼睛,唯有指尖泛着浅淡的粉。 厨房都没了,他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奇特的天赋。 裴训之放下他的手,用指腹在他左右脸颊轻抚几下:“看来是朕没有福分,吃不到爱妃做的菜。” 燕停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听他继续说道:“不过爱妃今日算是有福了,可以吃到朕做的菜。” “嗯?” 直到这时,燕停才知道,那么小的沉水楼,里面居然有个厨房。 落落把从御膳房里抢救的食材搬过来,还剩下一个萝卜两个土豆和一些鸡鸭猪羊肉。 她看看食材,说道:“娘娘原本要做的是土豆丝炒羊肉,这里也有土豆和羊肉呢。” 听到菜名,裴训之怔愣了一瞬。 京城的人嫌羊肉膻腥,都是用极重的香料遮盖去腥,炖煮得软烂入味。 只有边关的人,才吃得惯土豆丝炒羊肉这种菜。 他垂下眸子,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这道菜,是我母亲最爱吃的。” 燕停点头:“我知道。” 裴训之心下了然。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下过厨的人突发奇想去做菜,只是为了讨他开心。 但其实他吃不惯那道菜。 正如他母亲在边关长大,喜欢喝羊奶酒,喜欢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无拘无束地奔跑,性情恣意洒脱。 而他生在四四方方的皇城当中,性格卑劣,满腹算计,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他是不被期盼降生的孩子。 是他母亲的耻辱。 到最后,裴训之用那些食材做了菜,却独独没有动土豆和羊肉。 燕停一边吃着,一边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似乎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故意大声道:“陛下的手艺真好,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菜。” 杂乱的思绪全被他这夸张的表演吸引而去,裴训之盯着他的脸,而后浅浅笑了一下。 燕停便也跟着笑。 然而等他吃完饭,用帕子擦嘴时,才恍然大悟裴训之刚刚在笑什么。 帕子被蹭得一片黑乎乎。 他来到床边,拿起柜子上的铜镜,仔细一瞧,自己的鼻子沾了烟灰,左右脸各有三条对称的烟灰痕迹。 ……他就说之前裴训之为什么要摸摸他的左脸,又摸摸他的右脸,原来是为了帮他把灰给抹匀。 堂堂玉昭君主,竟然这般幼稚。 燕停把脸擦干净,回头看落落:“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什么也不知道,今天天气真好。”落落缓缓后退,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的拐角处。 燕停只能转头看向裴训之。 身为帝王习惯掌控全局,裴训之自然是不可能有心虚这种情绪的。 他敲敲门框,立即就有一位暗卫进来,呈上用红布包裹着的盒子。 上一个这样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人头。 燕停眨眨眼,生怕盒子打开以后,他爹的脑袋水灵灵地映入眼帘。 但在裴训之的示意下,他还是小心翼翼解开红布的结,猛地掀开盖子。 还好,不是人头。 而是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有机关小鸟,用羽毛做成的蝴蝶挂坠,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罕见宝石。 加上之前给他的那个镂空香球,真的好像猫猫玩具。 “这些都是南蛮小国进贡的宝物,应该够你玩一阵子。”裴训之道:“政务还未处理完,朕要去……” 燕停打断他:“陛下,我可贪心了,不想要这些小玩意,我想要更大的宝物。” 裴训之有些意外:“你想要什么?” “最大的宝物是陛下,”燕停跑到他面前,不舍地抓住他的手:“我想要陛下。” 晚风掠过沉水楼,湖光倒映着皎皎月色,柔软的银辉与层层涟漪交织。 【当前爱意值:70】 裴训之最终带着燕停去了御书房。 他处理堆积的政务,燕停就搬来小椅子坐在他身边,帮他磨墨。 原本也算是一副和谐美好的场景,可他磨着磨着就把自己哄睡着了,脑袋沉下去,差点儿磕到砚台。 裴训之及时伸出手,把人捞进怀里,捏捏他的脸。 “爱妃?” “燕停?” ……睡眠质量还挺好,怎么也喊不醒。 裴训之只能抱着他,继续处理政务。 手都搂酸了,终于批完最后一份奏章。 大太监立马凑上来,想问裴训之今晚是要单独休息,还是摆驾沉水楼。 话还没出口,裴训之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掌灯。 大太监心领神会,低眉顺眼地举着灯笼走在前面,为裴训之引路,回到沉水楼。 …… 这一整夜,燕停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时又是阳光明媚,晴朗无云的一天。 按照惯例,裴训之早就去上朝了。 燕停接过落落递来的洗脸帕和漱口水,听她问道:“娘娘早膳想吃什么?” “我不饿,”他放下手里的帕子:“落落,我想趁陛下还没有过来,去芊贵人曾经居住过的宫殿看看。” 芊贵人是裴训之的生母。 落落很是意外:“那里已经二十多年都没人住过,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您还高,您去那儿干什么?” 燕停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说道:“我想去,你就带我过去吧。” 昨晚提起芊贵人的时候,裴训之的表情明显不对劲。 他母亲的死,对他来说是一根横亘在心头的刺。 燕停想去那儿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一些线索,替裴训之解开心结。 第19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19) 在他的请求下,落落最终带他去了那处。 曾经熠熠生辉的宫殿早已不复光华,整座院落沉寂于皇城深处,连阳光也照不进去。 落落用钥匙打开门锁,却意外发现里面干干净净,并未如预料的那样长满了杂草,连落叶都只堆积了薄薄一层,绝对有人在不久前来过。 她挠挠头:“奇怪,暗卫司眼线遍布后宫,我怎么不知道谁来过这里?”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燕停推开半掩的门扈走进去。 【裴训之常会独自来这,但不会进屋,只在檐下和阶梯处坐一坐。】 听着系统六六的提示,燕停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空。别说线索了,就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但燕停不死心,踩在地板上来回走动,意外发现角落处的一块石砖声音和其他不同。 底下是空的。 燕停把落落叫进来,将那块石砖撬开。 里面果然藏了东西,又是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盒子,简直梅开三度。 燕停打开盒子,里面是小小的虎头帽和虎头鞋,能看出来绣它们的人很用心,针线精细且平整。 他蓦然抬头,与一脸错愕的落落对视。 “难道这些……是贵人为陛下做的?”落落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若非娘娘您,恐怕它们永远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燕停抱起盒子往外跑。 即便是孱弱的身子也无法阻止他前进的脚步,他一路飞奔回沉水楼,再次准确无误地扑进裴训之的怀里。 “怎么老是毛毛躁躁的,朕要……”话还没说完,裴训之看见他怀里抱着的盒子,声音赫然止住。 “陛下您看!”燕停将盒子呈给他:“这些是我在您母亲的住处找到的!” 脑海有一刹的空白,裴训之不可置信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虎头帽。 好半晌,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嗓音发颤,轻得好似从远方飘过来的一样:“朕以为,她是恨朕的。” 第14章 “您是她的孩子,身上流着她的血。或许她恨先帝,但绝不会恨您。”燕停仰头看着他,宽慰道:“这些东西,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也曾期待过您的降生。” 只不过于她而言,自由更重要罢了。 “那就够了,”裴训之抱紧燕停,手指紧紧地攥着盒子,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知道她不恨朕,那就够了。” 这一日,他陆陆续续给燕停讲了很多。 他说,他登基后没有追封他母亲,是因为不想让她受到任何束缚。 他将他母亲的骨灰送去了边关,埋在开满野花的山崖,愿她死后能够得到安息。 还有一件事情。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交到燕停的手里:“据照顾过我母亲的宫人说,这是母亲一直戴在身上的。现在,我把它给你。” 【当前爱意值:80】 “我会珍惜它的。”燕停朝他笑。 解开心结的裴训之最终为燕停做了那道土豆丝炒羊肉。 然后燕停就发现,这道菜的味道很奇怪,即便裴训之厨艺不错,羊肉依旧很柴很膻,和土豆的味道完全融合不到一起,有种割裂的美。 吃过一口后,感觉自己变成了羊,奔跑在青青草原上。 燕停吃得咬牙切齿。 但还是嘴硬地夸赞:“陛下的厨艺简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无论什么菜,都能做得美味可口!” “真的?”裴训之不动声色往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羊肉:“那你多吃点。” “……” 燕停最终还是屈服了。 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吃。” 裴训之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将筷子夺走,扔到桌上。 随后,轻抚着燕停纤细的手指,以不容拒绝的姿态与他十指相扣,声音温柔得好似能够溢出水来:“这就对了,你不必撒谎哄朕开心。往后无论有什么不喜欢的,不想做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朕。” 他眉眼低垂下来的时候,异色双瞳被细碎长睫敛去了些许的锋利,看起来,就连冷厉的轮廓都带上了几分温情。 燕停认真地盯了他一会,开口问道:“那我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告诉陛下吗?” “自然。” 帝王一诺千金,给了他恃宠而骄的权利。 于是燕停壮着胆子,仰头期盼道:“我想亲陛下。” 似是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这般大胆,裴训之微微一怔,而后竟真的弯下腰去,与他的脸齐平。 赶来的落落原本是要进屋里的,但一只脚才踏进来,就听见这句话,于是默默退出去,还不忘把门阖上。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深藏功与名。 光线倏然变暗,燕停伸手搂住裴训之的脖颈,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紧接着就被裴训之打横抱了起来,往床榻那边走。 明明一切事端是燕停率先挑起来的,但他像是预料到裴训之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般,大惊失色道:“陛下,我还病着!” “没关系,”裴训之摘下燕停束发的玉簪,绸缎似的乌发顿时倾落下来,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床:“出出汗,风寒才会好得快些。” 燕停往床角缩缩,想起那日死去活来的场景,仍是觉得担忧与后怕:“陛下,我还是担心自己将风寒传染给您。哪怕您的命很硬,也经不住折腾的。” 裴训之毫不在意,凑到他的面前,眉眼带笑:“……朕不光命硬,其他也挺硬的。”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燕停连耳尖都染上薄薄一层绯色,如临大敌:“您刚刚才说过的,无论我有什么不喜欢的不想做的,都可以告诉您,您怎么说话不算数!” 好像是这样。 但—— “其他的事情,朕都可以依你,”裴训之伸手,抓住他那截纤细莹白的手腕,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偏偏这件,由不得你拒绝。” 帝王的恩宠,带着十足十的侵略性,铺天盖地将燕停笼罩在其中。 燕停哭唧唧。 被翻来覆去地折腾。 瞳孔无神地盯着床幔,意识在欲海中昏沉,指节颤颤巍巍地蜷缩在一起。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第20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0) 最后,裴训之不仅在沉水楼和他厮混,还把柔弱不能自理的他抱到了御书房里去。 他睡了一会,醒来时,看见裴训之一手覆在他腰间,另一只手翻开奏章,丝毫不嫌这样很麻烦。 于是燕停心安理得地往他怀里拱了拱,无意间看到奏章上面的字。 想起玉昭祖训,后妃不得干政,便挪开目光。 却被裴训之掐着下巴,强迫他继续往字上看:“爱妃,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既然裴训之让他看,那他也不客气,径直拿起奏章,光明正大地看。 这是暗卫司呈来的情报,说长信侯贪污受贿,买卖官爵。 “长信侯?”燕停道:“那不是为陛下招兵买马,帮助陛下登基的功臣吗?” “对。”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 罚得轻了,长信侯根本不长记性。 罚得重了,又会让有功之臣寒心。 燕停想了想,刚要开口,外头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长信侯世子求见。” 这不就巧了嘛。 正要讨论怎么处置老子,儿子就在这时候来了。 燕停放下奏章,没骨头似的窝在裴训之怀里,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但当那位所谓的长信侯世子进来时,敏锐的感知力让他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艳烈如火的红色。 少年蹦蹦跳跳,迈着雀跃的步伐跑进来,衣衫飘摇,似绽开的花瓣,煞是好看。 长信侯世子柳栖言,今年十七,自小被如珠似宝地养大。 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没有经受过任何风雨的摧残,长成了无忧无虑,骄纵自傲的性格。 他笑得眉眼弯弯,仿佛不是来拜见皇帝,而是与许久未见的爱人重逢。 “陛………” 才刚吐出一个字,柳栖言的喉咙忽然梗住,微微瞪大眼,僵硬地盯着裴训之怀里的燕停。 早就听说帝王近日得了一位漂亮柔弱的病美人。 柳栖言以为裴训之只是一时新奇,闲暇时逗弄一番,当个吉祥物养着,根本就没有把人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亲眼所见,御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裴训之让燕停来也就罢了,居然还亲昵地将他搂在怀中。 甚至不避讳着旁人。 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使劲掐着掌心,才忍住当场发火的冲动。 但目光就像生了根似的,完全无法从燕停的脸上移开,眼角眉梢都充斥着浓浓的敌意。 他不笑了,燕停倒是浅浅地笑开,转头冲裴训之撒娇:“陛下,这位世子殿下,看起来与您交情不浅呢。” “那是自然!”柳栖言委委屈屈地咬着唇,好似被抛弃的小媳妇一般,嘴上却不饶人:“陛下经常来长信侯府找我!我们二人的情分,自然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情分? 燕停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抬头去看裴训之。 恰好裴训之也在这时低下头来,同他咬耳朵:“别听姓柳的胡说八道,朕跟他不熟,去长信侯府只是为了找他爹。” “可他分明对陛下有意,我都看在眼里。”燕停不觉得小世子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情敌,但还是装出气鼓鼓的模样:“我一定要让他知道,陛下的爱只能让我独享,其他人休想染指。” 果不其然,这句话成功取悦到了裴训之:“他的脾气可算不上好,爱妃可千万别被他骂得哭鼻子。” 两人越挨越近,特意压低声音,好似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 柳栖言急了,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打断他们,就见燕停拢了拢微微凌乱的衣衫,从裴训之的怀里起身,道:“陛下,我想找个地方和柳世子说些话。” 声音沙哑无力,落进柳栖言的耳朵里却是赤裸裸的挑衅。 裴训之没什么意见。 皇宫里全是暗卫,柳栖言欺负不了燕停。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柳栖言仗着自己身体康健,耀武扬威地走在前头,把燕停往荷花池带。 微风拂过湖面,惊起阵阵涟漪。燕停受了凉,轻轻地咳嗽一声。 听到他的声音,柳栖言蓦地站定。 全然不复刚才在裴训之面前那副可怜样,而是将下巴抬得高高的,眼底眉梢都是厌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是用这副柔弱做作的样子,来勾引陛下的吗!” 燕停驻足,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并不答话。 哪怕像是在表演独角戏,柳栖言仍旧滔滔不绝:“曾经我以为陛下不喜男子,便一直将自己对他的感情埋在心底。没想到他纳了你这么个男妃,那我也要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让他封我做皇后!至于你,若是现在跪下来求我,或许我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第15章 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一开口就是皇后之位,他怎么不上天呢? 燕停笑得人畜无害,仿佛在自家院子里和他聊天一样,语气轻松自然:“不行哦,皇后之位只能我来坐,陛下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似是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柳栖言愣了愣,而后回过神来:“你算什么东西!你爹得罪了陛下,我爹却是陛下登基的功臣!论家世,你是比不过我的!” 看着对方咆哮,燕停心平气和,开口却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刺激得更疯:“奇怪,谁要跟你比家世了?陛下爱的是我,又不是我爹。” “你这贱人!”柳栖言口不择言,怒极反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荷花池吗?” “如果你想推我下去,得再好好考虑一下。以我这副弱不禁风的身子,被冰凉的池水一冻就必死无疑,到时候你和你爹会背上谋害后妃的罪名。” 顿了顿,燕停笑吟吟地凑到柳栖言跟前,好心建议道。 “你可以自己跳进去,污蔑是我推的你。这样一来,我就犯了谋害世子的罪过。” 计划被识破,柳栖言的脸一阵青一阵绿一阵紫,最后涨得通红。 但他不信,他以身入局,只凭燕停三言两语能向裴训之解释清楚。 柳栖言咬咬牙,看向那一池绿幽幽的池水。 听说里面淹死过很多人,尸体都泡涨了才捞出来,从此以后荷花开得一年比一年好。 矜贵的小世子显然并没有做足准备。 好在燕停助人为乐,伸手把他推了下去。 第21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1) 柳栖言反应不及,措不及防咽了一大口冰凉的池水,顾不得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溺毙的恐惧让他手忙脚乱地扑腾。 脚抽筋动不了,手也没剩多少力气,为了活命,他甚至慌不择路地朝着燕停求救:“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见燕停无动于衷,他又声泪俱下地补充道:“只要你愿意救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你抢陛下了!” 燕停仍旧不动。 眼看人真要淹死了,蛰伏在暗处的暗卫这才跳入池中,将半死不活的柳栖言捞上来。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柳栖言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紧接着拼命地呕吐,恨不得把整个胃都清空。 乌黑长发汲饱了水,湿答答地贴在脸颊上。红衣上沾了不少的浮萍和淤泥,狼狈得好似刚从水里爬出来的艳鬼。 直到吐完胃里的东西,他这才抬眸,看向一旁的燕停。 求饶时的那股窝囊劲儿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的眼中只有熊熊燃烧的妒火,以及即将干掉竞争对手的喜悦。 “你完了!” 他如是对燕停说道,而后冲扶着自己的暗卫怒吼:“快带我回御书房!我一定要让陛下知道他的好爱妃干了什么!” 暗卫没受过这气,纵使是身为统领的落落,也未曾对他这般颐指气使过。 何况他的职责单单只是保护燕停,根本不用搭理柳栖言。 之所以来救人,也只是怕长信侯世子淹死在宫里,长信侯会来找麻烦罢了。 如今见柳栖言朝他吼,他当即松开手,转身藏匿于暗处,消失得无声无息。 没了支撑,柳栖言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眼睛被正午的阳光晃得生疼。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后,眸光仿佛淬了毒,恶狠狠瞪了燕停一眼,自食其力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刚刚在荷花池里扑腾那么长的时间,一只鞋里涌进了厚厚的泥,他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姿势格外滑稽。 好不容易来到御书房,正打算进去哭诉一番,可还在门口就被大太监拦下来:“世子,您怎么出去一趟弄成这副模样?还是先去沐浴一番吧,千万别冲撞到陛下了。” 柳栖言自是不肯,他得让裴训之亲眼看见他狼狈的样子,才能更好地卖惨。 被娇养大的孩子,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伸手去推大太监,“你这阉人,竟敢阻拦本世子!” 大太监脸色微变,明明已经气到七窍生烟了,却仍旧维持着笑脸,使劲挡住柳栖言的去路。 实在拗不过他,柳栖言低声骂了什么,退而求其次,扑通一声在门口跪下来,隔得远远的朝裴训之大喊大叫:“陛下!我被燕停推进荷花池里去了!要不是我命大,就真的被他害死了,陛下您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吼完,他已经哭得委屈而柔弱,跟刚才骂大太监的好像不是同一人。 屋内看奏折的裴训之这才抬起眼眸,却并未看柳栖言,而是在看慢悠悠走过来的燕停。 大太监也往后退了退,丝毫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径直让燕停进了屋内。 看着他的背影,柳栖言牙都快咬碎了。 幸好裴训之心里是有长信侯府的,待燕停站到御案边,便开口问道:“是你推的他么?” 柳栖言已经想好了。 等燕停否认,他便趁大太监不注意冲进去,抱着裴训之的大腿哭。 先哭自己受了委屈,再哭长信侯府受了委屈,最后再把父亲对裴训之登基的贡献搬出来讲一通。 这样一来,裴训之哪怕想偏袒燕停都不行,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 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燕停居然点了点头,轻飘飘地承认了这件事情:“嗯,是我把他推下去的。” “……” 柳栖言目瞪口呆。 千言万语堆积在喉咙里,身体骤然僵硬在原地,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这算什么? 燕停怎么敢的?他是救过裴训之的命吗? 柳栖言咬着唇,终于找回了自己飘忽的思绪。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裴训之,想知道对方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然而现实再次给了他重重一击。 裴训之既没有责怪燕停,也没有说要补偿长信侯府。 而是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拉过燕停的手看了看,声音中明显有几分宠溺的意思在:“爱妃病好了?都有力气推人了?” 柳栖言再度怔住。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跳梁小丑。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作用,唯有他是多余的。 刚刚是装的委屈,但现在他是真觉得委屈了,泪眼汪汪地朝裴训之喊:“陛下……” 闻言,裴训之像是终于想起他这号人,朝燕停问:“为什么要推人?” 这是要为他做主了吗? 柳栖言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心里还是在意长信侯府的,只是这份在意来得有些迟了。 他抓紧衣摆,时刻准备冲进去表演。 让他措手不及的是,燕停倒打一耙:“柳世子说他的香囊掉水里了,那香囊是他兄长留给他的遗物,对他来说很重要。可他在池边张望了半晌,始终不敢下去,我便出手帮他一把。” 说到这里,燕停还真诚地眨眨眼睛,表情无辜至极:“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把荷花池边所有暗卫召集过来,问问他们,柳世子是否一直往池面上看。” 柳栖言差点吐血。 他的确是鬼鬼祟祟地打量过荷花池各处,但那是因为他嫌弃池水太脏,想要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跳下去嫁祸给燕停。 他哪里知道,这个燕停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实则一肚子的坏水,早就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裴训之笑:“这么说来,是一场误会了?爱妃只是想帮助世子而已。” “他是在胡说八道!”柳栖言干巴巴地解释着:“我的香囊根本没……” 话音戛然而止,四下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柳栖言下意识抚摸腰间,却没有触碰到原本好好挂在那里的东西。 ——他的香囊,竟真的不见了。 第22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2) 阵阵寒意从脊髓处蔓延至四肢百骸,柳栖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香囊是什么时候丢的? 他毫无头绪。 但他此刻再也顾不上陷害燕停了,而是转身往荷花池的方向跑,心心念念只有一件事。 兄长的遗物不能一直泡在那样脏的池水里。 他要把香囊找回来。 看着他跑走,燕停轻轻咳嗽一声,装作担忧道:“我还是去看看柳世子吧,他可别出什么事了。” 抬脚要走,裴训之却拽住他的手,笑吟吟地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得见的声音问道:“爱妃,他的香囊真的掉进池子里了?” 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他此刻的表情,分明像是知晓一切的模样。 燕停与他对视片刻,思考究竟要撒谎还是说实话。 想了想,最终抬起手,让裴训之能够看见静静躺在他衣袖中的香囊。 是他推柳栖言的时候,顺手拿走的。 早在两人一同前往荷花池边时,系统六六就已经把柳栖言过往经历告诉燕停,知道香囊是对方最看重的东西,便将计就计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第16章 但其实燕停拿不准,裴训之若知道他并非像表面那般人畜无害,会怎么样。 提示音响起。 【当前爱意值:85】 【爽了爽了!暴君他就是在暗爽!他巴不得爸爸你是一株菟丝草,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实则能绞杀参天大树!】 哦。 这下就拿准了。 他更喜欢他了呢。 燕停作无辜状:“我也是为了让世子长长记性,让他以后好好做人。” 裴训之惊觉,原来再乖巧黏人的小猫,也会长有尖锐锋利的爪子。 不过他本就不需要一只听话的小猫。 他要的,是能够站在自己身侧,同自己一起治理玉昭江山的人。 他笑着松开手,不忘嘱咐燕停:“柳栖言有位大他十岁的兄长,后来兄长意外身亡,经历丧子之痛的长信侯对柳栖言百依百顺,把他养得又蠢又坏。直到如今,长信侯才意识到不能再继续惯着他,但骄纵的性子并非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改变。若你能把柳栖言教好,侯府定会对你感恩戴德。” 燕停有些惊讶。 他从裴训之这句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长信侯是天子近臣,裴训之希望燕停主动去接近侯府,这分明就是在放权给他。 燕停的亲爹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因此他势单力薄,可谓毫无根基。 裴训之把掌管暗卫司的落落放到他的身边,现在又让他把侯府收入麾下,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挺直腰杆站在帝王身侧。 他在培养他的野心和能力。 对视之间,裴训之知道燕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压低声音问:“想不想要钱财和名利?” 燕停点点头。 裴训之又问:“想不想掌握所有人的生死?” 燕停再次点头。 这回,裴训之嘴角的笑意愈甚:“想不想做皇后,与朕同治江山?” 燕停点头如捣蒜。 “那就去吧,”裴训之望向他的目光当中,不再仅仅只有宠爱,而是多了几分欣赏:“不过别再把那孩子往池里推了,毕竟那池水是真泡过尸体的,现在池底还埋着骨头。” “好。” 燕停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裴训之。 帝王许诺过,无论他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讲出来。 是以,燕停在裴训之面前耍起了小脾气:“可我还是想揍柳栖言一顿怎么办?若他再恶毒一些,坚持要把我推进池子里,说不定我现在就没机会同陛下说话了。” 闻言,裴训之起身,哭笑不得地捏捏他的脸:“你真当暗卫是吃素的?今日是因为掉进去的是柳栖言,他们才沉得住气,隔了一会去捞人。倘若掉进去的是你,你衣摆连水都沾不到,就已经被他们送上岸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稍稍弯了弯腰,接上一句:“但你要是真想揍他,就趁他出宫的时候把他套进麻袋里,叫上影十二和王赐,把他打一顿。” 影十二是在荷花池旁被柳栖言吼过的暗卫。 王赐是大太监。 裴训之还挺贴心,知道燕停体弱没力气打人,特地为他找了两个帮手。 燕停忍着笑意:“知道了陛下,我不会让你失望。” 接着走出御书房,来到荷花池。 可怜的小世子正在寻找兄长留下的香囊。 之前是因为太过害怕,越挣扎就越是脱力,才会产生快要淹死的错觉。 如今他强忍着恐惧再次站到水里,才发现池水只堪堪没过他的肩膀。 捞了半晌,身体几乎要冻得失去知觉,可连人骨头都捞出来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燕停静静看了一会。 反正裴训之只让他别推人下池子,可现在柳栖言是自己下去的,跟他没关系。 眼见柳栖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被手里的人骨吓到,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后仰去。 燕停这才重新让影十二把人弄到岸上。 又解下自己的狐裘,丢给柳栖言。 身上衣裳还湿着,狐裘带不来多少暖意,柳栖言冻得一张脸惨白,看起来比燕停这个体弱多病的人还要凄惨。 他的眼睛都哭肿了,无神地望向池水,而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怒冲冲地将目光挪到燕停身上:“都怪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把香囊弄丢!” 燕停不动声色地挑眉。 嚯。 裴训之果然没有评价错,柳栖言真是又蠢又坏。 都已经沦落到这么狼狈的程度了,还有力气骂人。 燕停直接拔下影十二随身携带的匕首,抬手做出一副要捅人的模样。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柳栖言吓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无奈双腿因为失温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姿态扭曲地往前爬。 刀子最终还是横到了柳栖言的颈间,他吓得不敢再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冻的还是因为怕的。 燕停掰正他的脸,问:“还敢抱怨么?” 柳栖言恐惧地摇摇头,喉结上下滚了滚,甚至不敢直视燕停的脸。 等待片刻,见他果然不敢吱声了,燕停这才拍拍他的头,夸赞道:“好孩子。” 第23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3) 燕停分明只比他大一岁。 即便如此,柳栖言仍是不敢有半点异议。毕竟匕首就挨在他的肌肤上,但凡出点意外,他的脖子就保不住了。 好在燕停拍完他的头,就把匕首收回去了。 柳栖言瘫坐在地上,连哭也不敢再哭,只呆呆望着池面,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瞧着还怪可怜的。 但燕停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微风轻拂,柳栖言的四肢恢复了些许力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想往池子里跳。 燕停拉住他:“这池子里死了那么多人,里面有水鬼。正午它们不敢出来,可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你要是现在进去,准会淹死在里面。” 这自然是他编的。 但柳栖言听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哭出声:“那我该怎么办呀?香囊是我兄长的遗物,对我来说真的十分重要,我必须把它找回来。” “别急,”燕停道:“花园里有捕鸟用的网兜,让暗卫帮忙取过来,有了那东西,就可以站在岸上捞香囊了。” 闻言,柳栖言连忙看向影十二:“你还愣着干……” 不对,他要是这么说,暗卫肯定会像之前那样走开。 是以,柳栖言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大人,您可以帮忙把网兜取过来吗?” 影十二默默在背后向燕停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娘娘。 轻而易举就让盛气凌人的小世子变得乖巧懂事有礼貌。 他点点头,而后按照吩咐去拿网兜。 燕停也没闲着,凑到柳栖言跟前,将声音放得柔和些,很能让人放下戒备心:“你说,香囊是你兄长的遗物?” “嗯,”提起兄长,柳栖言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我兄长可厉害了,三岁能作诗,五岁能舞剑,十岁百步穿杨,他是我最崇拜的人。如果他还在,世子之位根本轮不到我。”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耷拉下去:“可我把他留给我的香囊弄丢了,他一定对我很失望。” “放心吧,你一定能找到它的。”燕停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袖口。 可柳栖言并未因这句话感到慰藉,而是又想责怪燕停。 但看见燕停手里的匕首,立马就老实了。 影十二将网兜取来,柳栖言伸手接过,站在湖边上捞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都黑了,始终一无所获。 ——当然不可能捞到,因为香囊在燕停的袖子里。 就算把池水抽干,就算把池底沉积的淤泥挖出来,就算把荷花池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会有香囊的踪迹。 柳栖言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抛下手中的网兜,眼睛又红又肿,活像两只桃子。 “别难过,”燕停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家,明日继续来找。” 柳栖言心如死灰,根本听不见燕停说了什么,浑浑噩噩地往宫门处走。 见人走远了,燕停这才吩咐影十二:“找人在他的必经之路扮演道士,问他是不是弄丢了重要的东西。接着告诉他,只要他肯做满一百件好事,东西自然会回到他手中。” 暗卫领命离开,燕停也往御书房去。 天色渐暗,寒风刺骨,他的手脚冻得冰凉,隐隐有种要晕在半路上的不妙预感。 还是大意了。 早知道就不把狐裘给柳栖言那个小崽子了。 燕停停下脚步,把双手放到唇边哈气,可没想到连哈出来的气也是冷的。 那股要晕过去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环顾四周,刚想喊个暗卫来帮自己,却见前方出现一点零星灯火。 燕停眯了眯眼,确认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第17章 灯火在他眼瞳中摇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按理说离得近了,也该看得清楚些,可他的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暗暗把自己这副鬼见了都愁的身子骂了一通,燕停蓦地往前倾去。 再然后,有人飞奔过来揽住他的腰,身体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 混沌的思绪有片刻清明,燕停看见裴训之面露担忧的脸。 还好没摔地上。 这样想着,他往裴训之的怀里拱了拱,而后晕死过去。 裴训之身后,一大堆提着灯笼的宫女惊在原地,领头的大太监更是尖叫一声:“娘娘!” “人没死,叫什么叫。”裴训之瞪他一眼:“请太医到沉水楼。” “……奴才领命。” 大太监擦了一把冷汗。 实在怪不得他,毕竟燕停看着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这会儿突然倒下去,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他假装无事发生,灰溜溜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裴训之抱起燕停,回到沉水楼后,将对方冰凉的双手拢进自己的掌心,帮他取暖。 太医显然还在睡梦中就被叫醒了,头发乱糟糟得像是被雷劈过,眼睛底下挂着重重两个黑眼圈,顶着一张怨气极重的脸赶了过来。 但当来到床前时,他立马切换到勤勤恳恳的模样,认真仔细地替燕停把过脉,开了药,而后站到一旁,等人醒了之后才能离开。 负责熬药的人是落落,她一边心疼燕停,一边加大火力把药炖得又苦又浓。 当她把药端过来时,燕停闻到这味道就反胃,即便是在昏迷当中,死活也不肯张嘴。 落落询问道:“陛下,之前娘娘不肯喝药的时候,您是怎么做的?” 裴训之想了想。 那时他用言语威胁,要把对方的下巴卸了。 可现在,他看着在自己怀中一动不动的燕停,手指仅仅只是搭在对方的脸颊上,一点力都舍不得用。 见帝王不吭声,一旁的太医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臣这里有个法子。” 待裴训之向他看去,他从自己的药箱里摸出一根足有玉钗首饰粗的银针:“只要将这根针插入一处穴位,便能让昏迷的人瞬间清醒过来,百试百灵。” “……”异色双瞳死死盯着那根针,裴训之额角的青筋微微显现:“你想扎死他?” 太医吓得五体投地,“陛下您若是不信臣的医术,可以找个昏迷的人让臣一试!” 闻言,裴训之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微微停顿后,落到大太监的身上。 第24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4) 大太监虎躯一震,还没来得及找借口跑路,落落已经跳起来打中他的脖颈。 他顿时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晕倒的人有了。 太医连忙上前,对准大太监头顶的穴位,一针扎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带犹豫。 “啊——” 惨叫声直冲云霄。 如鬼魅般萦绕着沉水楼,经久不散。 大太监四肢抽搐着从昏迷中醒来,他一动,被银针扎过的地方就哗哗地往外冒血,形成涓涓细流,顺着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淌下来。 就连晕过去的燕停都被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喊醒,长睫剧烈地颤动,而后茫然地睁开眼睛。 落落见状,连忙将药碗塞到裴训之手里,接着捂住大太监的嘴巴,朝太医夸赞道:“您可真是神医呢!走吧,我送您回太医院。” 她拖着大太监,领着太医往外走,又把楼外的宫女全部打发了,给裴训之和燕停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晚风呼啸而过。 燕停主动夺过药碗,一口喝了个干净。 落落没夸错,那太医的确用药如神。 才刚喝完,昏昏沉沉的脑袋得到了缓解,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刚把碗放下,就听见裴训之的质问:“为何要把狐裘给柳栖言?为何这般不惜命?” “那时太阳很晒,我也不知道晚上这般冷。”燕停说着,偷偷仰头去看裴训之的脸色,“陛下,我头疼。” 果然,只要他装病,裴训之就立马顾不上责怪他了,而是轻轻帮他按压穴位。 燕停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帝王的伺候,良久,才拽了拽裴训之的衣袖,示意对方停下来。 他露出骄傲的神色,眨巴着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我已经暂时让柳栖言老实了,明日陛下就传唤长信侯进宫,让他与我见一面吧。” 他如此有干劲,裴训之自然不会拒绝。 得到了帝王的首肯,燕停心满意足。不需要再关注柳家人的事情,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裴训之身上:“陛下,今日的政务处理完了吗?” “未曾。” “那我可以学着帮……” 裴训之弯下腰来,在他唇边落下一吻:“别着急,先把身体养好。” 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燕停不想让他徒增烦忧,便乖巧地应下:“好,那我现在睡觉,不去给陛下添乱了。” 可等裴训之离开,他立马起身,等落落从太医院回来,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落落,你会煮粥么?” “不会啊。”落落神情变得怪异:“娘娘,您该不会又想烧厨房吧?” “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燕停敲敲她的脑门,理不直气也壮:“我就是因为不会做饭,才想找人教我啊。有人在旁边看着,我不信厨房还能烧起来。” 似乎有几分道理,落落朝外头嚎了一嗓子,驻守的宫女太监以及暗卫们乌泱泱地涌进来。 狭小的屋子根本挤不下这么多人,眼看门都快撑爆了,燕停的眼皮跳了跳,急忙道:“不会做饭的可以走了。” 一半的人悻悻离去,还剩下一半,燕停粗略地数了数,至少还有三十多个。 他还想赶些走,却被落落制止:“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那这三十多个臭皮匠就赛过十个诸葛亮。有了他们的帮助,娘娘您的厨艺一定能够突飞猛进。” 燕停抿抿唇,没有反驳,和落落一块进了厨房。 厨房显然也挤不下这么多的人,好在有个窗户。于是二十多个人在窗外指挥,十多个人在燕停身边指点。 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由落落做出总结,再由燕停亲自实施。 淘米烧水放米,每一步都按照大伙的教程来。 人多果然力量大,这回不仅厨房没炸,燕停还终于做出了一碗看起来有模有样的白粥。 “太好了娘娘!”落落转着圈儿欢呼:“您现在就把粥给陛下送去,他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声泪俱下!” 岂料燕停径直把碗硬塞到她的手里:“还是你去吧,要是他知道我没有乖乖睡觉,又该为我的身体担心了。” 落落一愣。 燕停心疼裴训之熬夜,特意给他熬了粥。 裴训之却希望燕停能够多多睡觉,把精神和身体养好。 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她感动得眼泪汪汪,眼看着泪水就要掉进粥里,燕停及时拿出手帕,帮她把泪擦干。 不忘催促道:“快去吧,不然粥该凉了,要记得,千万别告诉他这粥是我做的。” 落落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往楼外跑。 而燕停把刚刚教他做饭的人们召集起来,从之前裴训之赏他的一盒小东西里,拿出一些宝石来,分给他们。 只是动了动嘴,就得到了这么大的礼。 他们感恩戴德,跪在地上把燕停夸得天花乱坠,直到把人都夸困了,之后才离开沉水楼,守在桥侧。 燕停躺上床的同时,落落也来到了御书房,把那碗白粥放到御案上。 裴训之抬眸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来。 好端端的,她端一碗粥来干什么,莫非……? 落落牢记燕停的吩咐,连忙道:“这是我为陛下煮的。” 然而这样说的后果就是,裴训之轻飘飘收回视线,语气冷冷淡淡:“朕不吃。” 落落受挫,改变口风:“其实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宵夜。” 这下,裴训之连头也没有抬起来,依然重复着刚刚那冷冰冰的三个字:“朕不吃。” “……” 落落老实了。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能够不让燕停的努力白费。 她双手作喇叭状大吼:“这是娘娘亲手做的!” “朕就知道他不会听话好好睡觉。”裴训之终于抬头,伸手把碗挪到面前,用勺子搅了搅粘稠的白粥。 明明语气嗔怪,可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他在意着一个人。 那个人同样在意他。 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令人愉悦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睡梦中的燕停好像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90】 第25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5) 第18章 燕停以为自己在做梦。 但当他醒来后,系统六六亲口承认,爱意值确确实实涨到了那么高。 “照目前这个进度,不出半个月,我就能完成攻略。”燕停垂下长睫,若有所思道:“总觉得太顺利了,就好像……” 话只说到一半,系统六六不禁追问道。 【好像什么?】 “好像,”燕停被窗外折射进来的光影晃得眯起眼睛:“好像不是我在攻略他,而是他在攻略我。” 系统六六不吱声了。 燕停还以为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惜下一瞬,就有宫女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轻声道:“娘娘可醒了?长信侯求见。” 闻言,燕停连忙起身,穿戴整齐,坐到屏风后的椅子上,对那宫女说道:“请他进来。” 门被推开,长信侯隔着一层屏风,朝燕停拜了拜:“微臣参见娘娘。” 礼节齐全,不卑不亢,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强太多了。 燕停唤来宫女,让她把香囊交到长信侯手中。 看着熟悉的香囊,长信侯有些吃惊。 自家被宠坏的儿子自从昨晚回家以后,便嚷嚷着要做好人好事。帮侍女浇花锄草,帮小厮搬东西,今日天不亮就起床,跑去给街边的乞丐施粥。 要知道,柳栖言平时最讨厌的就是在街上乱窜的乞丐,觉得他们又脏又臭,看起来恶心得要命。 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让长信侯猜不出缘由。但如今看着香囊,他隐隐明白了什么,震惊地问道:“娘娘是以香囊为计,让我儿去做好事?” “正是,”屏风后的燕停喝了口茶,声音淡淡:“等侯爷您觉得他的性子已经改好了,便在他睡觉之时,把香囊放到他的枕边。” “微臣明白,”长信侯从善如流:“多谢娘娘的恩德,娘娘帮了微臣那么大的忙,微臣无以为报。” 燕停可不是能被无以为报这四个字打发的人。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笑了一声:“今日让侯爷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 长信侯不傻。 他知道燕停有个极其不省心的爹,自身势力薄弱,一定很想找个靠山,所以才会帮他教育儿子,想借此获得侯府的支持。 但他已经老了,不愿再冒那么大的险。若是真的选择站队燕停,将来一旦燕停倒台,他也会跟着遭殃。 他想,燕停接下来一定会放出各种好处拉拢他,而他也开始斟酌着拒绝的用词。 但让他猝不及防的是,燕停平静地开口道:“侯爷,陛下已经知晓你贪污受贿,买卖官爵的事情了。” “……” 所有的话梗在喉咙里,长信侯错愕地后退一步,差点没有站稳。 怎么会? 他明明很小心了。 最近他的反应越来越慢,做事力不从心,感知到自己的年龄的确是大了,所以他准备告老还乡。 可偌大的侯府全都仰仗着他一个人,而他唯一的儿子又是个败家子。为此,他必须偷偷捞一些油水,给自己留些家底。 如今这件事情已经被燕停知晓,那裴训之肯定也发现了。 长信侯满头都是冷汗,惊慌之余,把希望放到燕停身上,试探性地问道:“所以,娘娘的意思是?” 燕停不再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说道:“只要你帮我得到皇后之位,我就帮你摆平你犯下的罪过。” 长信侯只觉得他疯了。 沉默半晌,他呼出一大口浊气,试图讲道理:“娘娘,自古以来皇后的父亲至少也要是个四品官员。那位置的确令人魂牵梦绕,但并不是那么好坐的,若背后没有足够的势力支撑,很容易从云端摔进烂泥里。而您的父亲燕大人,仅仅只是九品……” 话音未落,燕停毫不在意地打断他:“亲爹不行,那我大可以认个干爹啊,我看侯爷你就不错。” 长信侯噎住,差点没喘上气来。 努力抑制住抽搐的嘴角,他继续说道:“可您是男子,玉昭自开国以来,根本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 燕停仍然振振有词:“没有先例,我便成为先例,侯爷愿意帮我这个忙么?” 长信侯这时候已经汗流浃背了。 说实话,早在他刚刚听说不近美色的裴训之纳了一位男妃的时候,就觉得燕停此人一定不简单。 此时此刻,长信侯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但燕停的野心太大。 长信侯上一次见到配置这么差,野心却这么大的人,还是裴训之。 只是那时他年轻气盛,敢于与天对赌,一路帮助裴训之铲除异己,登基为帝。 现在不行了,他不能再那么冲动,他不能将侯府和儿子置于险境。 长信侯低头沉思着,妄图找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却见屏风后的燕停起身,端着一杯茶走出来,笑吟吟地站到他的面前:“侯爷眼光毒辣,当初那么多皇子,您偏偏选中了陛下。如今可比当初简单多了,陛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妃子,你不选我,还想选谁呀?” 一刹那,长信侯被这绝世的美貌晃花了眼。 他听府内的谋士说过,这位男妃是位美人。 那时他不以为然,世上的人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再美又能美成什么样? 如今亲眼见过后,他愿意承认自己见识浅薄。 一身普通的白衫,一头散乱的乌发,燕停持着茶盏,安安静静立在那儿,就已经胜过人间惊鸿。 眉眼昳丽,肤色胜雪,隐隐透着几分柔弱的病态,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为他整个人增添几分飘渺的仙气,漂亮得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 惊人的美色,让长信侯直接年轻了十岁,再度拥有了年轻气盛的冲劲。 他直直盯着燕停,像是要把人瞧出个洞来似的。 燕停轻笑,将那杯茶递到对方面前:“侯爷可考虑好了?要不要同我赌那么一把?” “娘娘如此姿容绝世,方才何必藏着掖着。”长信侯亲手接过他的茶,一口饮尽,目光灼灼道:“微臣愿得娘娘差遣,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第26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6) 他有预感,上回把宝押在裴训之的身上,让侯府一度风头无两,甚至力压两位丞相。 这回把宝押在燕停身上,一定能让侯府重现当年的辉煌。 赌狗赌到最后应有尽有。 光凭燕停的脸,就已经有七分胜算,加上三分的野心,长信侯想不到赌输的理由。 离开沉水楼时,他的步伐轻松了不少,就连消沉的眉眼都沾染上笑意。 到了下午,长信侯认燕停为干儿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他倒是高兴了,但有人不高兴。 燕远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宫中,前脚踏入沉水楼,后脚就一言不发地扯过窗幔,往房梁上一抛,打了个死结,作势要吊死在这儿。 燕停连忙拦住他,不解地问道:“爹,你要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爹了,”燕远城哭哭啼啼:“认干爹那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同我商量!” 见他哭得可怜,燕停随手拿来一张帕子,帮他擦擦眼泪,循循善诱道:“我认他是因为有利可图,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您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听罢,燕远城不哭了,狐疑地问道:“真的?” 燕停使劲点点头,目光格外真挚。 于是燕远城收敛起那副寻死觅活的哭相,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时,守在一旁的落落压低声音开口:“娘娘,您刚刚给燕大人擦脸的帕子,是用来擦桌子的。” “……” 燕远城再次寻死觅活,继续将脑袋往系好的结上伸去:“你分明就不在乎我!我就知道你觉得我是个失败的人,根本不愿意做我的儿子!” 头好疼。 燕停一阵耳鸣,病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见状,燕远城不再干嚎,而是连忙扶住他,关切道:“儿子你没事吧?” 燕停摇了摇头,盯着对方良久,最后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没有提前告知您,让您伤心了,爹。” 事情已然发生,再纠结也没任何用处。 燕远城轻轻叹气:“错不在你,若我有用一些,你也不至于还要认个爹。” 顿了顿,他又道:“只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总要知会你娘一声。儿子,你和我一起出宫,去你娘坟前上炷香吧。” 后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帝王给了燕远城进出宫闱的权利,就已经是对燕家莫大的恩德。 燕停刚想说什么,落落忽然插嘴道:“娘娘若是想出宫,我便去找陛下,从他那儿拿来出宫的令牌。” 她说得轻松,就好像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陛下会允许吗?”燕停不太自信地问。 “当然啦,”落落拍拍胸脯保证道:“陛下知道您的身体不好,总想让您到处走走。您愿意出宫散心,他求之不得呢。” 第19章 如此一来,燕停总算放心让她去取令牌。 落落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还把裴训之带了过来。 他的出现,让沉水楼里的人神色各异。 宫女们纷纷退避,燕停惊讶地往前迎,燕远城则是畏畏缩缩地往后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陛下,您怎么来了?”燕停眨眨眼睛,一双桃花眼因他的出现,映入潋滟的星光,漂亮得惊人。 “朕听落落说,你要出宫祭拜你母亲。”裴训之握住燕停的手:“恰好朕今日的政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可以陪你去。” “那可太好了。”燕停笑意盈盈地回道,而后转头询问燕远城:“爹,你说是吧?” 好个大头鬼。 燕远城一想到待会儿要和裴训之坐同一辆马车,就觉得呼吸逐渐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还不如吊死在这儿。 但身为臣子,他又对裴训之有愧,再三权衡之下,他还是勉强扯起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娘娘说的是。” 裴训之只看他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让落落拿了厚厚的斗篷过来,把燕停围得严严实实。 仿佛猜到什么,燕停好奇地问:“陛下是想带我骑马?” “嗯,”裴训之帮燕停戴上兜帽,没忍住捏捏他的脸:“爱妃果然聪慧。” 他拉着燕停出门,暗卫早已将汗血宝马牵过来,守在桥的另一侧。 裴训之翻身上马,又将燕停抱上去。 亲眼目睹两人策马疾驰而去的身影,燕远城迷茫地张大了嘴巴:“那我呢?” “燕大人别急。”落落把手放到眉毛上方,踮起脚尖眺望着什么。 良久,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她的视线里,她朝燕远城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用跟暴君同坐一车,燕远城乐得清闲。 但当他掀开车帘,就看见车里已经坐了五个暗卫,个个身强体壮,佩戴刀刃,表情冷漠眸光锐利,充满压迫感。 燕远城的手还维持着掀帘子的姿势,不自觉后退一步,又被落落朝前推进去:“燕大人,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呀,咱们动作得快些,不然就追不上陛下和娘娘了。” 闻言,燕远城只能硬着头皮坐进暗卫们的中间,瑟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喘,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结束这场无声的折磨。 顾及燕停的身体,裴训之骑得不快,穿过宫门时,马车就已经追了上来,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燕停的生母死前说想每天都能见到月亮,于是燕远城把她葬在京郊最高那座山的山顶,让她能沐浴到每日第一缕月光。 纵马穿过闹市,而后驶出城门。 马蹄踩在京城外的碎石路面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不知为何,燕停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起来,他使劲地眨着眼睛,不仅没好,反而跳得越来越频繁了。 直到—— “站住!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五个扛着大刀的彪形大汉挡住路口,凶神恶煞地喊道。 燕停就知道,每次只要燕远城一出现,必然会伴随着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故。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对彪形大汉们说道:“山要怎么栽?树要怎么开?你们几个念反了,文盲。” 第27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7) 大汉们因他的话躁动起来。 “管那么多干嘛,让你知道咱们是强盗不就行了!” “显得你了!就你有文化是不是!” “兄弟们,把那个高点的男人杀了,把说话那个病怏怏的男人抓过来,给咱们弟兄几个快活快活!” 他们纷纷拎着刀冲过来,身后马车里的燕远城听到动静,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随即吓得惊声尖叫:“儿子小心啊!爹这就来保护你!” 他颤颤巍巍地冲出去,一个没踩稳,从马车边缘掉下去,摔了个狗吃屎。 电光火石之间,车上的暗卫倾巢而出,他只来得及看见黑影闪动,那些强盗便纷纷被匕首割了喉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死狗一般。 不远处的山林中,还有个负责放哨的强盗,见伙伴们全都被杀了,扭头就要跑。 裴训之也不急,接过落落递来的弓箭,拉弓搭弦,缓缓对准了他。 他一口气跑了好远,以为自己安全了,终于能够停下来喘口气。 一边喘,一边掉眼泪:“哥哥们,等我通知山上的兄弟,让他们为你们报……” 话音未落,一支箭翎准确无误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已没了呼吸。 落落手里拿着西洋小国进贡的望远镜,瞧见那人倒地,立马欢呼道:“陛下的射艺真是愈发精进了!竟然能够在百丈开外取人性命!” 对于她的夸赞,裴训之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将弓递到她手里,而后低头看怀中的燕停。 感受到目光,燕停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试探性地重复了一遍方才落落的话:“陛下的射艺真是愈发精进了,竟然能够在百丈开外取人性命。” 明明一个字都没改,但裴训之就是听得嘴角微微上扬,弯腰凑到燕停耳畔说道:“改日朕教你。” 燕停想,这种话随便听听就得了。 他这具破身体,怕是连弓都拉不开。 别说百丈外,三十米之外他都人畜不分。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燕停面上还是露出雀跃的笑容来,亲昵地在裴训之怀里蹭了蹭,乖巧地应道:“好。” 两人甜甜蜜蜜你侬我侬,落落用星星眼注视着他们,杀完强盗的暗卫已经回到马车里,根本没有人管燕远城的死活。 他狼狈地伏倒在地上,和其中一具尸体面对面。对方深可见骨的致命伤暴露在他眼中,鲜血喷涌,血溅了他一脸。 胃里翻江倒海,他狼狈地伸出一只手,声音有气无力:“有没有人管管我。”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他的身上,落落把他扛回了马车里,帮他擦擦脸上的血,又拿出鹿皮水壶递给他。 燕远城喝了口水,那股心悸的感觉总算是缓和不少。刚要道谢,落落忽然变脸,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别再说话了,好好的气氛都被你败坏了!” 她比燕远城矮一截,年龄更是小得能给对方做女儿,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硬生生压了对方一头。 在她的压迫下,燕远城果然闭了嘴,接下来的一路都没敢开口,要多窝囊就有多窝囊。 直至来到墓前。 他忽地挺直脊背,迈着庄重的步伐下车。 因为风吹日晒,墓碑染上脏污,他垂下眼眸,用衣袖一遍一遍将墓碑擦拭干净,轻轻抚过碑上的字迹。 落落把提前准备好的瓜果香烛从马车取下来,正要拿去,被燕停拦住:“我来吧。” 他将东西拿到墓前,依次摆放好,用火折子点燃香烛,听见系统六六在他脑海中讲述墓主人生前的故事。 【你娘可厉害了,出身乡野小村,却靠自己摸索出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为了攒钱在京城开医馆,不惜拿自己身体试药,最后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丸。】 【她如愿以偿成了神医,却因为试药落下了一身的病,活不了几年的时间。她没有气馁,准备拿着这些年攒下的钱逍遥江湖去,未曾想,遇见了前来找她治病的燕远城。】 【燕远城不举,父母想要为他安排侍妾,老皇帝也想要赏几位美人,可他就是毫无世俗的欲望,通通婉拒。眼看同龄人都儿女双全了,为了不孤独终老,他决定把这病治一治。】 【但见到你娘那一瞬,他立马举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没有病,只是从前未曾遇上正确的人。】 【他就此对你娘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凭借着那张脸,终于抱得美人归。】 【两人很快生下孩子,期间她也没有荒废医术,研制出了给自己续命的药。】 眼看生活就快要过得越来越好,却在这时烂尾了。 有位被她救过的病人沉迷上了赌博,不仅把家底输光,还被要债的人砍了一条胳膊,家也被人放火烧了个干净。 他不恨自己,不恨赌场,唯独恨上了救过他的人。 在燕家夫妇俩逛街时,埋伏许久的赌鬼冲出来,一刀正中她的腹部。 “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要是那时我死了,我就不会染上赌瘾,赌场的人就不会放火烧了我家!你知道吗,我爹娘还在屋子里,他们被活生生烧死了!这一切都怪你,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安宁!” 燕远城去夺刀,但是已经迟了,前一刻满脸温柔依偎在他怀里的妻子,此刻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中。 她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只是用带血的手抚摸他的脸颊,说自己想葬在能见到月亮的地方。 那一天,平时杀只鸡都不敢的燕远城连捅了那个赌鬼三十多刀,却于事无补,救不回自己的妻子。 第20章 他悲痛欲绝,偏偏老皇帝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你睡了她那么多年,难道就不腻?你赶快打起精神来帮朕做事,往后无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朕都找来送给你。” 燕远城想过,像捅那个赌鬼一样捅老皇帝。 但最后忍住了。 刺杀皇帝,他的父母和孩子会受到牵连。 他没有在沉默中爆发,而是在沉默中憋出了病。 他开始发疯,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 第28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8) 即便从曾经的三品大员作成了如今的九品小官,燕远城也没有后悔过。 他唯一后悔的事情,是当初没能及时拦住那个赌鬼。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雨丝连成细线,积成浅浅的水洼,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雨下得突然,落落没有带伞,便赶紧催促道:“娘娘,东西带到了,人也来过了,您还是赶紧上车吧,千万不要被雨淋坏了!” 燕停身体本就不好,这要是受了凉,又该难受一阵子了。 在她担忧的目光中,燕停跪下去,朝墓碑的方向磕了头。起身的时候,发觉头顶被什么东西挡住,淋不到雨了。 他惊讶地仰头,只见裴训之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举起衣袖替他遮风避雨。 “陛下……” 燕停眨了眨眼睛,然而让他更意外的还在后头,只见堂堂玉昭帝王,竟然撩开衣摆,要朝墓碑下跪。 这番行径,不止让燕远城和落落大惊失色,就连燕停也伸手去阻止:“陛下不可!” 天下无论死人还是活人,都是裴训之的臣民。只有别人跪伏他的份儿,哪有他向别人下跪的道理。 裴训之轻轻捉住燕停伸过来的手,轻声说道:“她是你的母亲,受得起朕一拜。” 言罢,他竟真的当着一众人的面,跪在墓前行了一礼。 而后将燕停抱回马车上。 马是不能继续骑了,燕停光是吹点风都半死不活的,要是一直淋雨还得了。 但燕远城迟迟不肯上车,落落去催,他也只是抱着墓碑不撒手:“你们先走吧,我想留在这里陪她一会儿,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落落没法,只能对裴训之说道:“陛下带着娘娘先走,我在这里陪着燕大人,等雨停了我再带他回宫。” 瞧着她细胳膊细腿儿,被冷风一吹整张小脸红扑扑的,燕停于心不忍:“还是让我爹一个人留在这里吧,这山上应该挺安全的。” 话音刚落他就被打脸。 山下响起号角声和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今日那伙强盗的同伴发现了尸体,不顾还下着雨,就跑上来找他们的麻烦。 车里几个暗卫闻声而出,纷纷从腰间拔下匕首,五个人对上五十多个强盗,却依旧应对得游刃有余。 落落也加入厮杀,小巧的身影穿梭于强盗之间,轻而易举就割断了好几人的脖子。 裴训之原本是没想过要动一下的,偏偏有个身材矮小极不起眼的强盗躲过了落落她们几个的视线,试图翻窗爬起来。 刚掀开帘子,他就对上那双异色双瞳,面色一凛,霎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眼睛。 天底下只有一双。 长在玉昭国的暴君脸上。 他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害怕的惨叫,还没来得及跑,就已经被裴训之拧断了脖子。 咔擦的一声。 格外清脆。 惊得燕停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盯着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的手发呆。 实在不明白,这样一双力道大得能在顷刻之间置人于死地的手,为什么在摸他脑袋时,会那般温柔。 “吓到你了?”裴训之替燕停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语气担忧:“咱们先回去,把暗卫留给你爹,免得再来一波强盗,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砍了。” 燕停觉得有道理。 于是最后,他和裴训之只要了个驾车的暗卫,便下了山。 但路上雨越下越大,这一带都是泥路,一下雨就坑坑洼洼寸步难行,马蹄踩上去都打滑。 为了安全着想,暗卫朝裴训之提议道:“陛下,前面有户人家,咱们在那暂作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裴训之没有拒绝,任由暗卫把马车停在茅草屋的篱笆栅栏之外,而后朝里喊道:“里面有人吗?” 檐下养着鸡,分明是有人住的,但暗卫喊了半晌都没有人回应。 就在他要推开栅栏进去的时候,茅草屋的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 暗卫停下动作,礼貌地朝她喊道:“婆婆,雨下得太大不好赶路,能让我主子和夫人在您家留宿一晚么?” 不知是什么原因,老婆婆站在门口没动,只一个劲地眺望着马车的方向。 “……” 暗卫抿抿唇,耐着性子正打算再重复一遍,燕停掀开车帘说道:“这个年纪的老婆婆很容易眼花耳背,应该是隔得太远,下雨声又实在太大,她听不清你的声音,我过去跟她说。” 这里三个人,一个是割人头如砍瓜切菜的暗卫,还有个是恶名在外的暴君,的确只有他最适合去跟老婆婆交涉了。 燕停跳下车,顺手从篱笆边摘了一片芋头叶挡雨,小跑进院子里,来到老婆婆面前。 用最温和的语气,凑到她耳边道:“婆婆,外面下着雨,我们的马车走不动了,您能收留我们一晚么?” 老婆婆上了年纪,反应格外的迟钝。 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开口:“哦,刚刚那个穿黑衣服的小子说他家主子和夫人要在这里留宿。” 说着,她仔细打量燕停,虽然只勉强看得清一个轮廓,但她还是笑着道:“你就是那小子的主子吧?快叫你夫人进来,我刚好煮了姜汤。” “……” 燕停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犹豫再三,还是红着耳尖羞赧地答道:“我……我才是那个夫人。” “啊?”老婆婆显然很是错愕,她虽然看不清楚,耳朵也不大好使,但总不至于把女人看成男人吧?总不至于把女人的声音听成男人的声音吧? 她还想凑近了再仔细观察燕停一番,裴训之下车,沿着两侧的篱笆栅栏走进来。 老婆婆依然只看得清一个轮廓,依稀能分辨出来,裴训之比燕停高了不少。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笑呵呵地拍了拍裴训之的背,不忘对外头的暗卫说道:“你也赶快进来吧,喝口热乎乎的姜汤,才不会受寒。” 暗卫都看傻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婆婆的手,就那么拍在了裴训之的后背上? 第29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29) 暗卫守则第三条,任何人在没有获得允许的情况下触碰到帝王,即刻斩杀。 暗卫默默拔出刀。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裴训之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站到一旁去。 老婆婆浑然不觉自己的脑袋差点就落了地,笑呵呵地走进屋子里,端出熬好的姜汤,没有厚此薄彼,一人一碗。 裴训之的那个碗刚好有个小缺口。 他皱了皱眉,注意到他表情变化的暗卫再次拔刀。 暗卫守则第十三条,任何人一旦让帝王感受到冒犯,即刻斩杀。 但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裴训之再度冲他摇头,这回直接让他退到了屋后,跟老婆婆养的几只鸡一块儿蹲着。 燕停把自己的碗递到裴训之面前,悄悄说道:“我这个碗是好的,陛下你喝吧。” “不必,”裴训之道:“你快喝,别受凉,不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到时候找不到大夫给你治病。” 燕停也知道自己一旦生起病来会很麻烦,于是乖乖把姜汤喝下去,怕不够,又跑进屋子里问老婆婆要了一碗。 剩裴训之站在屋檐下,盯着那个破碗出神。 并非难以下咽,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小的时候,二皇姐也曾将这种缺了口的碗摆在他的面前,碗里盛的是发霉的白粥,她逼他喝完,否则就要打死唯一一个愿意伺候他的太监。 那碗粥的味道,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却还记得,当他把空碗捧给二皇姐看的时候,她笑得狰狞扭曲,仍旧下令把那个太监给打死了。 肩膀被人戳了戳,裴训之回过神,就看到喝完汤的燕停来到他的身侧,兴致勃勃地指向屋里一处:“夫君,你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土墙上挂着一把弓,做工简陋,弓身沟壑纵横,弓弦更是毛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燕停还记得上回裴训之说过要教他射箭的事情,于是想和老婆婆套套近乎:“婆婆,这把弓是谁的呀?” 老婆婆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抬头望向墙上的弓,像是在回忆,又飞快地低下头:“是我儿子的。” 儿子? 第21章 燕停看向小院。 院外杂草丛生,篱笆栅栏年久失修,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您儿子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吗?”燕停更好奇了,倘若这家里有男丁,怎么可能落魄成这副样子。 “我儿子死了,”老婆婆摇摇头:“前些年犯了事,被暴君杀啦。” “……” 燕停猝不及防咳嗽几声,裴训之也愣了愣,神色不明地看向老婆婆。 “我千辛万苦独自拉扯大的儿子,因为家里穷迟迟娶不上媳妇,就来责怪我这个老太婆,对我拳打脚踢,还从街上绑了个姑娘回来,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无奈道。 “原本吧,他还没来得及伤害那姑娘,这件事最多判他个三年半载就放出来了。偏偏那姑娘胆大包天拦了天子车驾,这事闹到暴君的面前,暴君直接下令把我儿子砍了。” 燕停咳得更厉害了。 裴训之放下姜汤碗,一边帮他拍背顺气,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此说来,那暴君也太不是人了。” 岂料老婆婆语出惊人:“呸呸呸,谁说那暴君坏的?那暴君可太好了。” 她说着,撩起衣袖,给他们俩看自己手臂上那道如蛇虫般蜿蜒的伤疤:“当时我阻止儿子伤害那姑娘,他火气一上来,连亲娘都不认,硬是拿刀把我砍成了这样。他要是不死,我迟早被他弄死。” 雨好像小了。 她望向院中,地上的青苔被雨水浇灌得青绿一片,焕发出勃勃生机。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孑然一身,自食其力,虽然没见得过的有多好,但至少吃得饱,睡得好。” 燕停不再咳嗽了,直直地看向她:“那婆婆,您觉得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呢?” 不知道暴君就在眼前,老婆婆真情实意地评价:“他嘛,做事是残暴了些,但比他老爹强太多了。先帝当政时,我在地里忙忙碌碌一整年也经常饿肚子。他登基以后,赋税轻了许多,日子慢慢好起来,逢年过节还能弄点儿肉来吃。”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郑重其事道:“他是个好皇帝。” 短短六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 “婆婆,我们俩借这把弓用一用。”燕停简直比自己被夸了还开心,踮着脚取下弓,另一只手牵着裴训之就往外跑。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跑到她看不见的地方,燕停停下来,眼眸亮晶晶地看着裴训之:“陛下听见了没有,她夸你是好皇帝。” 裴训之挑挑眉:“朕做事全凭自己心意,从来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真的吗?”燕停踩在旁边的石头上,勉强与他齐平,“可是我觉得,陛下明明就比方才高兴了些。” 没道理。 当惯了帝王,他习惯喜怒不形于色,很少有事情能够惊起他的情绪波动。 可惜裴训之看不见自己现在的表情,四下没有镜子,他就把燕停的眼瞳当做镜子。 眼看两张脸越挨越近,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燕停露出得逞的笑意,在裴训之的唇畔亲了一下。 亲完他就想跑,结果乐极生悲,脚下全是湿答答的淤泥,差点没站稳摔下去。 还是靠着裴训之及时将他搂进怀里,这才避免了他摔得四脚朝天的悲剧。 “陛下,”他从裴训之的怀里探出头来,不满地哼唧:“你搂得太紧了。” 知道他娇气。 但不知为何,裴训之就是想紧紧抱住他。 体弱多病的身子哪能承受住这么大的力气,燕停只感觉呼吸不上来,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勒死不可。 胆子被养肥的他,选择直唤帝王名讳:“裴训之,你快点松开我。” 裴训之似乎很是意外,眯起异色双瞳,双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些许:“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称呼朕?让朕想想,是要用针线缝住你的嘴?还是往你喉咙里灌烧开的热油?” 第30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0) 只是直呼其名而已,就这么小气。 燕停匆忙保护自己的嘴,却在此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91】 哟,怎么还涨了? 他又偷偷摸摸地爽了? 最后的那点惧怕消散得一干二净,此刻的燕停好似摇晃着看不见的尾巴,颇为得意:“是你给我的胆子啊,裴训之。” 他故意拉长尾音,把三个字喊得七拐八绕,温情缱绻。 【当前爱意值:92】 燕停就知道会是这样,整个人像八爪鱼般抱着裴训之不愿意松手,正要说点什么,却听见拔刀的声音。 侧头望去,只见蹲在墙角的暗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后方。 暗卫守则第三十八条,任何人不可直呼帝王名讳,否则即刻斩杀。 看见他手里的匕首,燕停浑身的胆子都被吓没了,好在人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裴训之制止住:“退下。” 暗卫脑子都快烧了。 陛下刚刚不是还说要用针线缝娘娘的嘴,用热油灌娘娘的喉咙吗? 怎么这会儿真要动手,又不乐意了? 他泄了气,心想今日的老婆婆和燕停简直是在帝王的脑袋上疯狂蹦迪,可裴训之却像是转了性似的,竟然一点也不追究两人的罪过。 爱情果然会让人盲目。 暗卫转身往鸡窝里走,燕停的胆子又回来了,冲他喊:“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事做,就玩泥巴去吧,别过来打扰我和陛下幽会了。” 暗卫本来是打算继续和几只鸡蹲在一起的。 这会儿听了他的话,一言不发,径直往山里走去。 真没人打扰了,燕停却想要做正事:“陛下之前不是说要教我射箭吗?” 只有一把弓,裴训之便折断旁边的细竹竿,把其中一头放到石头上磨尖。 拉弓搭弦,他对准地面试了试,竹竿深深嵌入泥地里,看得燕停不自觉张大了嘴。 “这弓做工粗糙,弦有一些松了,威力不太大。”裴训之如是说着,将竹竿从地里拔起,连弓一起递给燕停:“不过松一些对你来说是好事,你试试。” 燕停充满斗志。 想象着自己百步穿杨的威风场面,学着裴训之的样子,拉弓搭弦—— 等会。 不是说弦很松吗? 为何拉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拉开一点点。 裴训之却在这时掰开他的手指,不出意外的,手指被弓弦勒出红痕,映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燕停眨眨眼睛:“怎么了陛下?” “先别学了,”裴训之替他揉揉那处红痕:“等回了宫朕再教你,到那时让人给你准备护手的器具,便不会让你受伤。” “好吧。” 燕停有预感,就算他用尽全力,也不见得能把那支竹竿射得多远。 现在让他停下来,正好给了他台阶下。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帝王帮自己揉伤口,突然间像是发现什么,惊呼道:“陛下,你看那是什么!” 裴训之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间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尾羽又长又漂亮,正咯咯地叫着。 还没威风多久,裴训之便带着燕停的手,拉动弓弦,尖尖的竹竿破空而出,准确无误地射中它的翅膀。 它发出惨叫,无论怎么扑腾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朝他走过来。 燕停蹲到它面前:“这只鸡真好看,像凤凰一样,咱们把它带回宫里养……” 话音未落,裴训之幽幽打断他:“这种鸡会破坏庄稼,还会残害野鸟的幼崽。” 于是燕停话锋一转:“炖汤一定很香,我饿了陛下。” 两人拎着鸡回了茅草屋。 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动作也不利索,眼睛还看不清楚。但有肉吃,她动得比谁都快,利落地杀鸡拔毛,不出一个时辰,威武的野鸡就变成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不怪老婆婆刚刚会拿破碗装姜汤,实在是因为她家一共就四个碗,其中两个都是有缺口的。 这一回,燕停自告奋勇为大家盛鸡汤,他把没有缺口的碗给了裴训之和老婆婆,有缺口的则留给自己和上了山的暗卫。 将两只翅膀和两只腿都舀进裴训之碗里,燕停递过去:“吃了鸡腿龙腾虎跃,吃了翅膀展翅高飞。” “这是什么歪理。”裴训之依旧口嫌体正直。 【当前爱意值:93】 燕停懒得理他,端起碗,浅浅尝了一口。 汤里只放了一点盐和去腥用的生姜,喝起来却鲜得要命,他没忍住发出一声喟叹。 没有放药材的食物就是美味呀。 可下一瞬,裴训之就往他的汤里丢了一根雪参。 “……” 雪参被热乎的鸡汤一烫,顿时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燕停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用筷子夹起雪参,就要往裴训之碗里丢。 第22章 却被裴训之掐住脸,用眼神示意他乖乖吃药。 为了保住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燕停只得屈服在他的压迫之下,忍气吞声地将那根雪参给啃完,又把碗里的汤喝干净。 还是现在乖些。 裴训之收了力,在他脸颊上轻轻抚着,动作轻得…… 像在调情。 虽然知道老婆婆的眼神不大好,但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卿卿我我,燕停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连忙后退,又往裴训之的碗里舀了好几块鸡肉。 这时,院落外传来一阵浑厚的声音:“老太婆,你在家里炖什么呢?这么香!” 燕停下意识看去,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穿着粗布麻衣,一脸的横肉,眉眼凶恶,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他在打量男人的同时,男人也在打量他,表情猥琐地吹了一声口哨:“哟,老太婆你家里来客人了呀,这小白脸长得可真好看,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简直极品啊。” 说着,他注意到燕停身边的裴训之,见对方迟迟不转头,他又道:“小白脸旁边那个,爷爷我叫你呢,你回头让我看看你长得怎么样。” 裴训之放下汤碗。 眯了眯眼,转头与那人四目相对。 第31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1) 猝不及防对上这样一对异色双瞳,犹如被阴冷的蛇盯上,中年男人吓得往后退,踩到院里的青苔摔了个狗吃屎。 刚要爬起来,一把匕首横在他的颈间,从山上回来的暗卫蹲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别动。” 中年男人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求陛下饶命啊!草民要是早知陛下在这儿,绝不可能来打扰您!” 裴训之没什么反应,吹了吹碗里的鸡汤,雾气氤氲间,低垂的长睫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反倒是老婆婆听见那个中年男人的话,腾地一下站起来,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动作也不再迟缓了。 “陛……陛下?” 她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想起来,隐隐约约听别人提起过,当今天子纳了一位男妃。如今再看裴训之和燕停,这不正是陛下和他的男妃吗? 想起自己今日直呼裴训之为暴君的事情,她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保不住了。 她诚惶诚恐,弯了弯膝盖就要跪,却被燕停及时扶住:“婆婆,这人经常欺负你么?” 贵人询问,老婆婆自然知无不言,只是嗓音已经完全没了方才的从容,变得结结巴巴:“他是这一带的流氓,自己没有房子住,就把大家的屋子当成家般来去自如,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谁要是敢忤逆他,就要被他一顿毒打。” 燕停自顾自地点点头:“他好坏。” 裴训之喝了口汤,语气平静至极:“那就杀了吧。” 得到命令的暗卫动作迅速地抹了男人的脖子,对方还没来得及求饶,便已经沦为一具新鲜的尸体。 怕弄脏院子,暗卫特地选了流血少的割法,三下两下就把尸体拉出去,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老婆婆吓得两腿打颤。 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要是自己死了,究竟是像那个流氓一样被暗卫拉出去埋了,还是被放在屋子里发烂发臭。 燕停却在这时笑吟吟地朝她喊:“婆婆你站着做什么?别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可这儿本就是她家。 她不敢吱声,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坐,裴训之忽然起身。 “本以为这雨会下很久,但既然现在停了,便不在此处留宿了。”他看向燕停:“走吧,回宫。” “好。”燕停放下碗,牵他手的同时,对老婆婆说道:“婆婆再见。” 虽然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 裴训之带着燕停走出去,埋好尸体的暗卫也刚好回来。 上车之后,燕停就忍不住问道:“陛下您之所以急着走,其实是因为不想让老婆婆觉得不自在吧?” “谁说的,”裴训之毫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袖褶皱:“朕只是嫌弃她的屋子太破了。” “是吗是吗?”燕停挤进他怀里,让他原本已经理顺的袖子再度变得皱巴巴:“可雨早就停了,您之前怎么没说要走?分明是看她吓得战战兢兢的,这才生出离开的念头。” 裴训之嘴硬:“朕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再待下去,朕会忍不住一刀砍了她。” “才不会呢,”燕停在他怀里蹭蹭,“陛下不是冷漠无情的异瞳怪物,也不是暴君,而是玉昭历来最最最好的皇帝,斩坏人的时候绝不手软,可也不会枉杀任何一个好人。有您在,玉昭江山得以稳固繁荣,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 【爸爸别哄了,都给人哄成胎盘了。】 系统六六忍不住吐槽,燕停却恍若未闻一般,继续在裴训之怀里蹭来蹭去。 做皇帝做到这份上,裴训之对得起任何人,谁都没有资格说他一句不好。 他就支着耳朵听着,看谁敢嚼舌根。 蹭着蹭着,燕停突然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迷茫地眨了眨眼。 抬头时,只听裴训之对暗卫说了一句:“停车。” 大事不妙。 “陛下,”燕停迅速脱离他的怀抱,规规矩矩地坐好,试探性地问道:“您是准备回那位婆婆家休息一晚,是吧?” 裴训之笑,又接着对暗卫说道:“你走远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马车。” 完犊子。 燕停想跟着暗卫一起跑,却被裴训之捉着手腕,拽回来压在车厢木板上。 心跳如鼓,他试图挣扎,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傍晚的霞光透过竹帘,随着衣摆的弧度轻轻摇晃。 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燕停的脸颊,动作很轻,灼热的温度却似要将他烫伤。 燕停还想说什么,裴训之忽然弯下腰来,吻住他的唇。 脑子轰地一声宕机,眼前好似有烟花炸开,他的眼睫剧烈地颤动着,几次欲开口,都被裴训之堵了回去。 光天化日。 大路朝天。 虽然有车帘作遮挡,但还是太出格了。 燕停魂飞天外,眼前萦绕着薄薄一层雾气,春色潋滟,活像是被欺负惨了似的。 这番任人宰割的模样,极大程度地取悦到了裴训之。 他心情大好,本想着就此作罢,但好死不死的,燕停的手撞了一下车窗,腕上那串玉化白碧石随之发出沉闷的响声。 突然就想起来了,之前因为燕停的手腕太细戴不上手串,他特意取了两颗珠子下来。 而如今,裴训之从马车夹层里取出那两颗珠子。 燕停一怔,似乎已经猜到对方的用意。 他拼命地摇头:“我不要这个。” 裴训之挑眉,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那爱妃是想要朕,还是要珠子?” 燕停什么都不想要。 只想尽快回宫,躺在沉水楼的小床上,美美地睡一觉。 但帝王抛出的问题必须要回答,燕停艰难地抉择一番,最终搂住裴训之的脖颈,无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面对着主动投怀送抱的心上人,裴训之自然不会客气。 将人揽入自己的怀里,他在燕停耳畔低笑:“朕只是突然记起来,太医说过,玉化白碧石可以吸收体内湿气,滋养身体,于是朕准备用那两颗珠子给你再做一条手链。爱妃你为何要露出这种表情?你在想些什么?” 第32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2) “……” 裤子都脱了,结果现在告诉他这? 可现在就算是想跑也来不及了,他哭得可怜兮兮,被迫承受帝王的雷霆雨露。 脖子被咬得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 头昏眼花,腰软腿酸,路都走不动,一觉从傍晚睡到第二日的下午。 他自然不知道,早朝有多么惊心动魄。 先是长信侯跪地,深深朝裴训之一拜:“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尽快立药妃娘娘为后!” 然后是左相老头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反驳:“胡闹!自古玉昭就没有男子为后的规矩,长信侯怕不是昏了头!” 紧接着,两方各自的拥护者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吵得不可开交。 唯独右相呵欠连连,两方人马为了知道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不约而同地问道:“这事右相怎么看?” 右相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苍白的胡须,掐着手指头,莫名有几分像路边的神棍:“别急,昨日我夜观天象……” 他拉长尾音,所有人都不再吵闹,屏息凝神,想听听他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却见他伸伸懒腰,松弛得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近些日子我命中带煞,不能在外久留,否则会发生血光之灾。” 说着,他低头朝裴训之行了一礼:“陛下,请容老臣先行回家,躲避灾祸。” 第23章 裴训之微微颔首,默认了他的请求。 众人目瞪口呆,亲眼目送他慢悠悠离开朝堂。 这时,虎贲大将军的笏板不小心掉到地上,大家这才如梦初醒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辩。 “简直不可理喻!我看你长信侯就是生病烧坏了脑子,怎么能提出如此离谱的事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药妃娘娘品行高洁,替陛下兢兢业业管理着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不能做皇后了!” “管理后宫?陛下后宫除了他还有谁?我看陛下就该多纳些妃子,从中选出真正担得起皇后之责的女子,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左相说得对,左相的孙女今年十八,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陛下若亲眼见过她,定会对她心生欢喜。” 底下吵闹得仿佛菜市场,坐在龙椅上的裴训之置若罔闻,只低垂着眼睛,专心摆弄着手里的绳子。 将红绳编好,往上系了小小的黄金铃铛,又将玉化白碧石串上去,总算成形。 抬头的时候,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因为大臣们发现帝王压根儿就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纷纷噤了声。 裴训之眯了眯眼,“怎么不继续?” 知道他在听,大臣们再度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开始新一轮的口诛笔伐。 左相冲到柱子旁,作势要一头撞死在这里:“今日老臣以死为谏,请求陛下废了药妃,广纳天下女子进宫!” 左相门生哭天喊地,连忙拉住他,众人哭成一片。 长信侯嗤之以鼻,眼底尽是轻蔑之色:“你这老头,动不动就说要以死明志。可撞了这么多回,这柱子只受了点皮外伤,你更是次次都没真的死成,一点意思也没有。” 礼部尚书一向跟左相不太对付,此刻忍不住冷嘲热讽:“左相快别撞了,等会儿一把年纪闪了腰,真出事了怎么办?” 两拨人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裴训之轻轻咳嗽了一声,刚才还吵吵闹闹的朝堂,霎时鸦雀无声。 左相也不撞柱子了,规规矩矩地站好,听见裴训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刚刚谁说的,左相有个孙女?” 提起孙女,左相立马露出笑容,骄傲又慈爱:“陛下,我确实有个孙女,她打小就机灵,特别惹人喜欢。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光如此,对射艺也颇有见解。” 裴训之最拿的出手的就是百丈开外取人性命的箭术。 他这么说,简直就是直接明了地指出他孙女和裴训之乃天作之合。 裴训之扯了扯嘴角,异色双瞳流转,淡淡道:“朕突然记起来,西炎国主提过,想求娶玉昭公主,互通姻缘,与玉昭和睦相处。” 左相一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早在裴训之登基时,就把所有的公主都送去和亲了,如今哪还有适龄的公主? 所以他刚刚提起他孙女,是想让他孙女以公主的名义去西炎和亲? 这种事情不要啊。 左相双腿一软,猛地朝裴训之跪拜下去:“陛下,臣突然有点头晕,还请陛下让臣前去太医院看病。” 裴训之并未揪着他不放,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去吧。” 左相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走的路却并不是太医院的方向,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他要在今日之内给孙女儿定一门合适的亲事,免得裴训之把和亲公主的主意打到他的孙女身上。 主心骨跑了,剩下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这时裴训之的目光依次扫过他们,落到其中的户部侍郎身上:“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江爱卿家有一位千金?” 被喊到名字的户部侍郎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当即跪地,把头磕得砰砰作响:“陛下,臣的女儿被养得娇纵张扬,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担不起和亲重任!” 他眼泪直流,好在裴训之只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道:“那你还不滚。” 此时此刻,户部侍郎头一次觉得滚这个字是那么动听。 他果真滚得远远的,那些刚刚还为左相摇旗呐喊的人,算是彻底没了指望,一个个竞相找借口溜了。 于是朝堂上,就还剩下以长信侯为首的官员们。 到这时,裴训之才堪堪坐直了身体,问:“柳爱卿之前说什么来着?” 长信侯掷地有声:“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尽快立药妃娘娘为后!” “哦……”裴训之抬眼,扫过在场众人:“那么,有爱卿反对此事么?” 当然不会有人反对。 因为反对的都不在了。 裴训之如愿以偿,让身侧的大太监上前一步。 “传朕旨意,册封燕停为皇后,封号延益,七日后举行封后大典。” 第33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3) 大典开始前,需要燕停先回到家中,经过一番繁琐的流程之后,再乘十六抬大轿入宫,跪拜玉昭先祖,开坛祭天。 但如今燕家一穷二白,燕远城早就卖掉京城的宅子,在京郊租了个漏风漏雨,还时不时掉点墙皮的小院。 这样的房子,自然配不上燕停的身份。 于是长信侯出马,为燕家置办新宅,地段好占地面积大,宅内种满大红色的牡丹,看着就十分喜庆。 燕远城是大皇子旧部,在朝中交不到朋友。官位又低,没什么话语权。 长信侯让他歇着,自己则以燕停干爹的名义忙前忙后,监督下人装扮新屋,邀请命妇,打点礼官,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按照玉昭礼法,入宫前,燕停需在祠堂虔诚跪拜三日,请求祖宗庇佑,将来一生顺遂。 但他体弱,别说三日,半个时辰都跪不了。 长信侯记挂着这事,在燕停进祠堂时,想要请礼仪女官卖他个面子,免去燕停的跪拜,改为坐着。 未曾想过,宫里派来的人是落落。 不用他吱声,落落就已经准备好柔软的垫子,让燕停坐下以后,又在旁边摆上小桌子,放满从街上买回来的小食。 “这个葡萄特别甜,娘娘快尝尝。那个奶糕很好吃,娘娘也尝尝。” 落落正极力推荐着,明明自己是个孩子,却用对待孩子的语气哄着燕停。 一回头看见长信侯,她的眸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压低声音警告:“侯爷怎么不请自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你是知道的。” 长信侯朝她拜了拜,张口就来:“臣亲眼所见,娘娘虽然体弱,却跪得认真,此情此意定能打动上天,获得祖宗庇佑。” 听了他的话,燕停稍稍调整坐姿,轻咳一声,不忘往嘴里塞了颗葡萄压惊。 长信侯又道:“只是封后兹事体大,臣想进宫一趟,请陛下增派些人手保护娘娘,以防伤到娘娘凤体。” “不必了。” 落落如是说着,抬起手,原本空旷的院子霎时涌来三十多个暗卫,层层叠叠将长信侯围得水泄不通。 “……” 长信侯默默擦了把冷汗。 原来陛下早有准备。 那他还真是赌对了,对于裴训之来说,燕停的确是特殊的存在。 他暗暗庆幸着,在暗卫们的注视下硬挤出一条路来,小心翼翼地离开这里,并吩咐府内的侍女和小厮不准靠近祠堂,免得让人看见燕停在祠堂吃香喝辣,不敬祖宗的模样。 夜深时,燕停昏昏欲睡,落落却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问道:“娘娘,有人鬼鬼祟祟在外头徘徊,要杀还是抓进来?” 燕停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单手托腮,抬眼盯着门口的方向:“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见血为好,把人抓进来让我瞧瞧。” “好的娘娘。” 落落领命而去,拔出袖中的匕首,不出片刻,就将一个人丢了进来。 那人呼着痛,身体害怕地蜷缩成一团,怯生生地望向坐在不远处的燕停,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神色之中,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有羡慕有嫉妒。 “柳栖言?你不好好待在侯府,来这里做什么?”燕停来了兴致,起身走到他面前,见对方的手攥得紧紧的,不禁加上一个问题:“你手里握着什么?” 落落自然也瞧见了,去掰柳栖言的手,却被躲开,她干脆作势要用匕首砍了他的手。 他吓得大叫:“我是长信侯世子!你区区一个宫女,岂敢动我!” 闻言,落落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用匕首拍了拍柳栖言的脸:“就算是长信侯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姑娘。你不过区区一个世子,竟也敢在我面前狐假虎威?” 匕首只是轻飘飘地挨到他脸颊边的碎发,发丝尽断,掉落下去,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恐惧涌上心头,柳栖言不得不松开手,里面赫然是一颗小小的香丸。因为捏得太久,被手心的汗沾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味道来。 暗卫中有精通药理的,落落拍了四下门板,朝外喊道:“二十六。” 第24章 被她喊到的暗卫进来,夺过柳栖言掌心的香丸,放在鼻尖闻了闻,道:“这是红荨香,将它点燃后置入香炉之中,可以使长时间闻到它香味的人浑身长满红疹。” 落落眉头一跳,冷冷地看着柳栖言:“是不是长信侯派你来谋害娘娘的?” “不关我爹的事!”柳栖言急眼了,连忙解释道:“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与燕停有仇,不想让他风风光光当上皇后,所以才想出这样的主意。” 燕停心下了然。 柳栖言说的多半是事实,长信侯是聪明人,且白天时已经知晓祠堂外全是暗卫,暗卫的刀剑不长眼睛,除非他的脑子被门夹了,才有可能派自己的宝贝儿子来这里搅局。 何况燕停与柳栖言,的确是有些旧怨。 需要好好清算一番了。 燕停接过落落的匕首,在柳栖言面前蹲下来:“你不继续做好事了?不想要回兄长给你的香囊了?” “哼,香囊根本没有掉入荷花池,而是被你拿去了!你把它转交给我爹,我爹见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不忍心欺骗,便把香囊还给了我。”柳栖言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你居然找人扮道士骗我,逼我天不亮就出门做好事,你厚颜无耻!” 燕停丝毫不在意谩骂,目光从柳栖言的脸往下移,落到他腰间的香囊上。 感知到他的视线,柳栖言死死攥紧香囊,警惕道:“你又想出什么诡计来了?我告诉你,这次我不会再把它弄丢了!” “是吗?” 燕停笑弯一双桃花眼。 下一瞬,落落按住柳栖言的双手,暗卫按住他的双腿,他顿时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燕停一根一根掰开柳栖言的手指,把香囊从他的腰间解了下来。 与此同时,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无辜地眨眨眼:“怎么办,你又把它弄丢了。” 第34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4) 被拿捏住命门,柳栖言在顷刻间就完成了从一脸愤然到满脸泪水的转换。 “你要干什么!你不准动我的香囊!否则我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小世子难道还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吗?”燕停笑吟吟地掐掐他的脸:“你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跪下来求我,放过你的香囊,放过长信侯府。” 屋外,长信侯急匆匆地赶过来,看见祠堂里的这一幕,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滑跪到燕停面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娘娘,我儿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同他计较!” 燕停还没发话,柳栖言反倒为长信侯鸣不平:“爹,你为何对他这般卑躬屈膝?明明他是借着你干儿子的身份,才得以当上皇后的,要不然凭他的家世,做贵妃都不够资格!应该是让他跪拜你才对!” “住嘴!你真的是被我惯坏了!”长信侯险些跪不稳:“你以为光凭我就能成事吗?分明是陛下亲自在背后推波助澜!追根究底,是因为他在意娘娘,只心悦娘娘一人,所以娘娘才能够成为皇后!” 柳栖言没话说了,但还是咬着牙,一脸不服气。 落落径直将红荨香丸丢到长信侯面前,冷笑道:“我劝侯爷还是好好想想,你儿子是不是被人掉包过了?否则为何你是个聪明人,生的儿子却呆傻愚笨,竟然想出这种办法来谋害娘娘,拖累侯府。” 柳栖言脸都涨红了:“你这宫女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怀疑我的身份!我就是我爹的儿子,轮不到人置喙!” 话音刚落,长信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你别说话了,落落姑娘是先镇国大将军后裔,陛下身边最重要的亲信,哪轮到你在姑娘面前大呼小叫!快给她和娘娘道歉!” 从未挨过亲爹打的柳栖言显然被那一巴掌冲击得不轻,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眼泪顿时掉得更凶了。 “哭什么哭呀,福气都快被你哭没了。”燕停继续掐掐他的脸,漫不经心道:“既然长信侯教育不好柳世子,就由我代为管教吧,往后保证还你一个听话懂事又乖巧的儿子。” 柳栖言自是不肯,可看着燕停手里的香囊,拒绝的话咽回喉咙里,只委屈巴巴地盯着长信侯看,一脸期冀道:“爹,你不会同意的,对不对?” 长信侯闭了闭眼。 先前见柳栖言连着做了两三天好事,他以为孩子改了,真的变乖了。 可等他把香囊拿出来,柳栖言立马恢复本性,对待旁人尖酸刻薄,出口成脏,如今更是招惹到了惹不起的人。 若长信侯之前没有同燕停结盟,此时此刻,整个侯府恐怕都要为柳栖言的愚蠢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燕停说的没错,他的心太软了,根本管教不好孩子。 长信侯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睁眼时,朝燕停深深跪拜下去:“那微臣便多谢娘娘,以娘娘的本事,定能让我儿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似是没想到亲爹会真的抛弃自己,柳栖言瞪大眼睛,嗫嚅着唇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直到长信侯起身欲走,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挽留,嚎啕大哭:“爹,爹你带我走!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燕停会折磨死我的!” 他一哭,脸上全是泪,燕停便没了捏他脸的兴致。 只晃晃手里的香囊,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再哭,我就把这东西丢火里。” 夜里凉,落落在周围燃了炭盆。要是香囊掉进去,不出片刻就会燃烧成灰烬。 柳栖言不敢哭了,一身傲骨也被抛弃得干干净净,亲眼目送长信侯离开,又颤颤巍巍地侧过头来,畏惧地看着燕停。 “上次就给过你教训了,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燕停笑得和蔼:“让我想想,你是留在我身边做宫女,还是做太监。”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做宫女? 做太监就更不行了,不男不女的像什么样。 柳栖言终于老实了,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娘娘,你饶过我吧,我向您保证,以后我不敢再犯了。” “不行,”燕停仍旧笑眯眯的,说出来的话却让柳栖言如坠冰窟:“做宫女还是做太监,今日你必须选一个。” 身旁的落落已经拿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匕首,目光紧紧锁定柳栖言,随时准备将他变成太监。 他实在是别无选择,只能屈服道:“我做宫女!不要拿刀对着我!” 燕停满意得点点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落落把匕首收回去,桀桀地笑着:“既然如此,我就帮世子好好打扮一番,穿上漂漂亮亮的宫女装,再扎两条小辫子,戴上绒花,肯定漂亮极了。” “不要!我不要打扮成宫女啊!” 柳栖言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声,但他越是挣扎,落落就越是来劲。 她连拖带拽,强行将人拉到祠堂的隔壁房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堵住柳栖言的嘴,惨叫声戛然而止。 祠堂内只剩燕停一人。 他啃啃酥饼,喝喝牛乳,百无聊赖,又觉得困了。 刚要往桌上趴,却见周围的烛光晃了晃,以为起风了,想叫人关门。转头一看,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眼花了。 册封典礼即将举行,事务繁多,裴训之此时应该在宫里与百官周旋才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揉揉眼睛,可眼前的场景还是没变。裴训之正斜倚在门框边,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这沉沉夜色里,那张脸却硬生生杀出重围,张扬又桀骜,尤其那双一蓝一灰的异瞳,没有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此刻,趁夜而来的暴君敛去了所有的锋芒,凌厉的眉眼好似冰雪消融,只剩下满眼的温柔宠溺。 见燕停久久未动,他露出些许受伤的表情,“怎么,不欢迎朕?” 话落那一瞬,燕停飞快地起身,素白衣袍被风掠起,轻得像是迎风振翅的蝴蝶,扑进裴训之怀里。 第35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5) 感受到真切的温度,他仰起头,桃花眼中积蓄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颗心在胸腔里疯狂地震颤着,声音轻得像在撒娇:“陛下为何会在这儿?” 问完他就后悔了。 觉得这话有点多余,裴训之自是为了他才来的,总不可能是来欣赏风景的吧。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裴训之挑着眉梢道:“朕是来欣赏风景的。” “……” 燕停垮下脸,眼尾红红,直勾勾地盯着他瞧,好似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哪见得他这副模样,裴训之失笑,将人搂进怀中,温言软语地轻哄:“朕是来看你的,怕你在这儿待不习惯,怕祠堂太冷冻着你,怕你饿肚子吃不饱。” “我又不是傻子,”燕停被哄好了,转而问道:“那陛下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怎么,朕在你心中是个傻子不成?” 月色正好。 第25章 晚风轻拂。 眼前人就是意中人,裴训之弯腰,似是想亲燕停的脸,但就在这时,祠堂隔壁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裴训之微微一顿,侧头去看的时候,差点被闪瞎了眼。 落落拉着打扮成宫女的柳栖言出来。 他脸上敷了厚厚的粉,在月色的照映下,比死了三天的人还要惨白。 唇脂却涂的是最红最艳的颜色,乍一看好似血盆大口,能够生吃别人家的小孩。 虽然他并不强壮,但穿宫女的衣裳还是会有些勉强,袖子和裙摆都短了一大截,显得不伦不类。 尤其是他还在哭,眼泪缓缓流淌下来,妆容晕染开,更像鬼了。 裴训之不忍直视地挪开了目光。 柳栖言却仿佛看到救星,扑通一声跪下去,声泪俱下地控诉道:“陛下您救救我,娘娘他拿了我的香囊,把我打扮成这副样子,还掐我的脸呜呜呜。您难道真的忍心,亲眼看着我被他这般欺辱吗?” 闻言,裴训之不得不再次将目光放到他的脸上。 层层脂粉下,那张脸的确有些肿,看得出来被掐过。 只不过他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太过滑稽,裴训之忍俊不禁地挑眉,答非所问:“柳世子,以后记得多吃饭。” 纵使柳栖言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呆呆地张嘴:“啊?” “朕的意思是,”裴训之轻声开口:“你太瘦了,朕的皇后掐着会手疼。” “……” 够了。 这个无情的世界,他再也不会爱了。 柳栖言两眼发黑。 晕倒的前一刻,落落及时将他拽走,不忘朝裴训之和燕停赔着笑脸:“陛下,娘娘,我这就让他消失。” 亲眼目送两人出了院子,裴训之收回视线,静静看着怀中的燕停,想要做完刚刚被打断的事情。 可就在他要亲过去时,燕停捂住嘴,环顾四周,扭扭捏捏地开口:“这里好多暗卫。” “没事,”裴训之握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轻哄:“他们不敢看。” 好像也是。 燕停这才放下心来,主动伸手揽住裴训之的脖颈,踮着脚去亲他。 眼看就要挨上了,院外忽然传来两声狗叫。 这宅子根本就没有养狗。 燕停觉得奇怪,狐疑地盯着那处,只见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从院墙后伸出来。 ……是燕远城。 似乎没有想到裴训之会在这里,他虎躯一震,吓得连滚带爬想要跑路。 却被离他最近的暗卫一把摁住,带了过来。 见他的手里拎着篮子,裴训之掀开盖在上面的布,里面赫然是一些瓜果和糕点。 燕停也瞧见了,不免有些惊讶:“爹,你过来是要给我送吃的吗?” “长信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让我帮忙也就罢了,还不让我靠近祠堂。”燕远城挤出两滴泪,委屈得不行:“他毕竟不是你亲爹,顾不得周全,我怕你挨饿,便想着趁夜送点儿吃的给你。” 虽然他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窝囊,但燕停仍旧心头一暖,接过篮子,不忘朝摁住燕远城的暗卫说道:“快松开他。” 暗卫退下,燕远城连忙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同时不解地看着裴训之:“左相不是正在御书房外一哭二闹三上吊么?陛下怎会出现在这里?” 闻言,燕停的目光也落到裴训之身上,好奇地问道:“竟有这事?左相还是不同意我做皇后么?” “他最是古板,恪守礼法祖训,容不得任何差错。”裴训之眯了眯眼,望向南边,也就是皇城的方向:“无妨,朕已经让右相去疏导他了,相信他能很快想通,不再固执己见。” …… 此时此刻,左相不知道御书房里根本没人,还板正地跪在门边,无论张口还是闭口,永远只有一句:“请陛下收回旨意,若立男子为后,天下江山必然大乱啊!” 他喊得情真意切,一把年纪还中气十足,甚至在周围产生了回音。 至于被帝王派来充当劝说人的右相,正悠哉悠哉地盘腿坐在屋檐下,一口瓜子一口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般,笑嘻嘻地盯着左相瞧。 左相被他盯得恼火,实在忍无可忍,喊道:“你不是夜观天象,最近不宜出门,否则会遭遇血光之灾吗?那还坐在这儿干什么,滚回你家去!” “陛下派我来劝你,你还没有回家,我自然不能回去。”右相看看天色,伸手指向夜幕的其中一颗星:“你瞧,帝星光芒大盛,这证明皇后娘娘乃是陛下的正缘,有了他的陪伴,玉昭江山稳固,百姓喜乐团圆,将来百年都会是繁荣盛世。” 左相不懂星象,只觉得眼睛被星星闪得疼。 他嗤道:“好好的丞相,整日研究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干脆去做国师算了!” “我倒是想,做国师多清闲啊,只需每日站着看会星星,坐着占卜几卦,其余时间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还不用上朝。” 右相无奈地摊摊手。 “可惜陛下深受前任国师的迫害,抹除了这个职位。要不然左相您向陛下提议,让他考虑考虑?我已深谙星象之术,定能助他顺应天意,福泽天下。” 第36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6) 看见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就来气,左相丝毫不给他面子地吼道:“滚!” 右相不仅没滚,还从檐下来到他身边。 刚要说什么,跪得头昏眼花的左相身体往前倾,刚好砸在右相的身上。 右相一时没能察觉,被对方撞倒,脑袋磕在坚硬的石板地面上,霎时头破血流,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抹了一把脸,死死盯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掌,随即仰天大笑三声,状似癫狂:“看吧,我就说我最近有血光之灾,果然应验了!” 稳住身形的左相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真是把世家大族的脸面丢尽了!还有没有一点当官的样子!好好看看自己,你和街边的神棍有什么区别!” 一听见神棍这两个字,右相的笑容僵在嘴角,用舌尖磨了磨后槽牙:“我掐指一算,你今日也有血光之灾。” ……什么? 左相面露错愕。 不过转瞬之间,右相的拳头就朝着他砸过去。 眼眶骤然变得青紫一片,左相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回过神来后,气得一蹦三尺高:“你这老东西!居然敢动我!” 加起来足足有一百二十岁的两人,此刻彻底撕破脸皮,你一拳我一拳,打得不可开交。 大太监在远处默默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般,自顾自地念叨道:“真是怪了,陛下怎么知道他们会打起来。” 待到两人鼻青脸肿,精疲力竭,他这才过去阻拦,同时掏出早就写好的圣旨:“左相与右相目无法纪,公然在宫中互殴,影响极其恶劣。念在你们都是国之栋梁,各自禁足家中半月,面壁思过,整肃己身。” 左相这才想起正事。 要是真禁足半月,那燕停的后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板上钉钉的事儿,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他想说什么,大太监眼疾手快地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左相快回去吧,陛下邀了几位大人来宫中议事,估摸着这会儿就要到了,若让他们看见您现在的样子,您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闻言,左相只好作罢,恶狠狠地瞪了右相一眼,之后狼狈地抱头离开。 右相浑然不觉,顶着那张被揍得像是猪头的脸,对大太监说道:“幸不辱命,我完成了陛下交托的任务。” 他的鼻血还在流,大太监看得心惊肉跳,掏出帕子想要帮他擦擦,他却先一步避开,大笑着离去。 大太监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帕子,干脆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 他一直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提拔这样一个神神叨叨,行事诡异的人做丞相,如今总算是有几分见解。 不远处,几位官员结伴朝这里走来,大太监汗如雨下,只希望裴训之能尽快赶回来。 —— 裴训之在陪燕停看月亮。 燕远城早被打发走了,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万籁俱寂,圆月高悬,今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帝王坐在台阶上,燕停坐在他的怀里。长信侯十分识相地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光团在燕停的眼瞳中炸开,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他握紧裴训之的手,在他怀中调转方向,两人面对面。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他主动凑上去,亲吻帝王的唇角。 裴训之轻轻抚摸燕停披散着的柔软乌发,在他想离开时,扣住他的后脑勺,重新吻过去。 灼热的气息流转。 缱绻旖旎。 直至烟花放尽,周遭安静下来,裴训之依依不舍地松开,用带茧的指腹蹭蹭燕停泛着潋滟水光的唇:“朕得走了,御书房还有一堆人等着朕。” 第26章 燕停点点头,努力想装出善解人意的样子,但低垂的眉眼还是轻而易举地出卖了他低落的情绪。 “只剩最后三天,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面了,垮着脸做什么,”裴训之哄他:“笑一笑给朕看。” 燕停试着勉强自己,努力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裴训之哑然,双手捧着燕停的脸,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轻声道:“不如这样,朕与你在院中拜过天地,做一回寻常夫妻如何?” 闻言,燕停连悲伤也顾不上了,惊讶地问道:“寻常夫妻成婚时要对拜,陛下知道吗?” 在册封皇后的大典上,是没有这项流程的。身为帝王,只能拜天拜地拜祖宗,决不允许向自己的妻子低头。 裴训之没有回答,只是牵着燕停的手来到院中站定。 没有旁人在场,便由他亲自来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到了这一步,燕停好奇地眨眨眼睛,想看裴训之会不会在他面前低头。 却被对方摁着脑袋强行拜了下去,裴训之紧随其后,两人的额头撞在一起。 心头那一点儿郁结,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燕停笑着揉揉被撞疼的地方,桃花眼弯成月牙的形状,“陛下快回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不是还有一步么?”裴训之搂住他的腰,异色双瞳中映出燕停的脸,故作疑惑道:“是什么?朕突然不记得了。” “送入洞房?”燕停脱口而出,又极快地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就差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这里怎么能行?这儿是祠堂,祖宗的牌位都在看着我们呢。” 是么? 刚刚亲了那么久,祖宗看见了? 不过裴训之原本就只是想逗他玩玩,抬手固定他的脑袋,又那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之后才说道:“那朕回宫了。” “嗯嗯。”燕停的脑袋动不了,便冲着他眨眨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封后大典那日,我想给陛下一个惊喜。” 至于是什么惊喜,他想卖一个关子。 裴训之知晓他的想法,并未追问,再一次抱了抱他,而后转过身去。 背影一贯的挺拔飘逸,只不过这回被摇曳的灯火映衬着,玄色衣摆染上柔和的光,不再如最初那般清冷孤寂。 燕停看着他。 脑海中响起系统六六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100】 【恭喜爸爸完成任务。】 第37章 病弱妖妃宠冠六宫(37) “……” 攻略任务完成了? 可他答应裴训之的惊喜,裴训之要给他的封后大典,还没有实现。 这一刻,燕停的心底空落落的,没来由涌现出一股恐慌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会被抽离出这个位面。 然而静默片刻,四周的场景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忍不住问:“我还能够留在这里吗?” 【当然啦爸爸。】 系统六六回答道。 【一共三个节点,第一个节点是在封后大典结束后离开,第二个节点是按照你最初的短命设定,在两年之后归西。至于第三个节点,是陪伴他长命百岁。爸爸,你可以选择在任意节点脱离位面。】 【我的建议是你赶紧去别的位面,反正你从始至终要攻略的是同一个人的灵魂碎片。】 燕停若有所思:“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我爹。】 燕停震撼:“亲爹?” 【表爹,我是他捡回去的宠物。】 差点被唾沫呛到,燕停愈发迷茫:“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叫他爹,叫我爸爸?” 系统六六消失了。 许久也没能等到回答,燕停只好回到祠堂。 待落落和柳栖言回来,他让二人在屋子里搭了个简易的小型灶台。 祠堂炊烟袅袅,长信侯以为着火了,连滚带爬赶过来,却见燕停在屋子里做饭。 这礼乐崩坏的一幕显然将他冲击得不轻,他一脸呆滞地扶着门框,瞳孔地震,好半晌才艰难地发出声音:“娘娘,您若是饿了,便吩咐下人端饭来啊,为何要亲自下厨?” “我的厨艺不精,想在封后大典之前练一练手,”燕停用锅铲翘了翘糊在锅底的芋头:“你去边关请个厨娘吧,我想学着做芋头炖牛肉。” “边关?” 长信侯恍然大悟,陛下的生母就生于边关。 边关有两道最出名的菜,分别是土豆丝炒羊肉,和芋头炖牛肉。 前者风味独特,一般人还真吃不惯。后者稍微好些,但要是对火候把控不精的人,很容易煮成一锅糊糊。 “原来如此,”长信侯连连点头:“娘娘放心,我这就派人去寻厨娘,保证在封后大典前让您的厨艺突飞猛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就要走。 一旁正在削芋头皮的柳栖言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待长信侯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他立马摆出泪眼汪汪的模样。 可惜这一回,长信侯并没有像从前那般纵容他,而是狠了狠心,径直走开。 柳栖言没忍住哭唧唧,被落落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咬牙切齿地威胁:“好好削皮,别想着偷懒。” 长信侯出了院子,立马就有小厮迎上来:“侯爷,祠堂那边的烟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找人救火吗?” “救什么火,”长信侯回头望了望,随即道:“你去侯府外头散布消息,就说皇后娘娘虔诚跪拜之景令苍天动容,祠堂冒青烟了。” …… 三日转瞬即逝。 燕停从祠堂出来,被宫女太监包围在中间。 因他是男子,并没有让他戴沉重的凤冠,只是简单地将头发束起来,用坠着长长流苏的发钗绾好。 喜服却是实打实的一层接着一层,包粽子似的,让他有些走不动路。 黄昏时分,听完官员宣告册文,接受皇后册宝,在命妇们的祝福声中,他乘着轿辇来到宫门外。 春意灿烂,枝繁叶茂,皇城掩映在绿意中,一派生机勃勃之色。 一路延伸而来的红色地毯缓缓铺开,鲜亮扎眼,仿若熊熊燃烧的火焰。 文武百官跪在两侧,燕停漫不经心地环视周围一圈,紧接着收回眸光,直直望向九重阶梯之上,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按照礼制,裴训之该稳稳站在上面等他的。 但帝王走下来,在百官惊愕的眼神中,牵起燕停的手,与他同上高台,俯瞰整座皇城。 开坛祭天。 百官臣服。 一套流程走下来,燕停摇摇欲坠。 裴训之往他手心里偷偷塞了根雪参,他这才得以顺利地站到最后。 成了皇后,自然就不能继续住在小小的沉水楼了,而是该入主坤宁宫。 夜色正浓。 两人携手回到宫殿,裴训之遣散了宫女,本打算做今日该做的事,却见燕停从床边拿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碗芋头炖牛肉。 碗下燃着火烛,所以菜还是热的。燕停眼巴巴地递过去,期待着对方的评价。 裴训之盯着菜良久,忍俊不禁地问道:“这就是那时你说的惊喜?” “对呀,”燕停得意:“我不只会炸厨房,我还会做菜,陛下是不是很意外?” “是挺意外。”裴训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芋头尝尝,冷厉的眉眼染上笑意:“嗯,味道很好。” “那陛下多吃一点。”燕停掰着手指头数:“我还学了其他的边关菜,红烧大青虫,白灼蛇肉,清蒸……” 声音骤然止住,是裴训之将他抱起来,一边吻他,一边将他抱上床榻。 呼吸太乱了,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层层叠叠的衣衫起了一点作用,裴训之拆礼物似的,把它们一件一件脱去。 终于,带茧的指腹拂过燕停如蝴蝶振翅般的漂亮锁骨,裴训之在他耳边低低道:“可是朕现在不想吃菜,想吃你。” 没有给燕停拒绝的权利。 唇齿相依。 水乳交融。 日上三竿。 裴训之没有去上早朝,燕停悠悠转醒时,对上异色双瞳,先是一愣,而后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轻声道:“陛下,我想和你白首不离。” 是在同裴训之说。 也是在告诉系统六六,他想留到第三个节点。 【好的爸爸,百年之后我再来找你。】 与此同时,裴训之温柔地执起燕停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帝后同心。 —— 落落及笄之后回到镇国将军府,做了女将军,暗卫司令牌落到燕停的手里。 至于柳栖言,被迫日日穿着宫女衣裳,目睹帝后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差点把牙咬碎。 燕远城辞了官,带着妻子留下来的玉钗,走遍玉昭江山,看遍世间风景。 第27章 长信侯熬出了头,侯府如日中天,但赌狗是不会收手的,他赌裴训之会独宠一人,于是在柳家旁支中选了个乖巧的孩子,送进宫给燕停解闷。 事实也证明,他再一次赌对了。 帝后殡天,皇位由那孩子继承,柳家彻底飞黄腾达。但飞黄腾达的人中并不包括柳栖言,他做了一辈子的宫女,好不容易等到裴训之和燕停死了,他一激动也跟着死了。 系统六六如约而至,将燕停带到下一个位面。 第38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 “咚——” 燕停刚睁眼,就从旋转楼梯掉下去。摔得五体投地,给面前的人拜了个早年。 来不及喊疼,一双比他命还要长的腿已经映入眼帘。 沿着这双腿向上看去,门口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身材高挑匀称,轻而易举地遮挡住所有的光线,让燕停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对方生得格外优越,尤其是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多情又旖旎。 但仔细一瞧,黑沉沉的眼瞳就仿佛一滩惊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细密长睫低垂下来,隐约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燕停将视线从对方的脸上移开,环顾四周。 装潢富丽的别墅,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和字画,处处透着奢靡的气息,显而易见,这是个现代位面。 系统六六虽迟但到。 【爸爸我来噜,现在就把剧情传输给你。】 零零碎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依然能用一句话总结: 豪门狗血大戏之假少爷与真少爷的纯恨纠葛。 燕停是假少爷,站在他眼前的是真少爷祁越。 当初,祁家夫人产下一个健康的男婴,家中的保姆却生了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这让保姆十分眼红,觉得什么好事都被小少爷占尽了,他爸妈有钱有颜,他无病无灾,一出生就拥有旁人这辈子无论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东西。 而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有心脏病,家里没钱医治,还有个酒鬼爸爸,能不能安稳长大都是未知数。 凭什么老天这么不开眼? 极度的心态失衡下,歹念日积月累,她不择手段地为自己的孩子谋划出路。 在小少爷年满三岁到酒店举办生日宴时,趁着人多混乱,她安排人贩子将小少爷拐走。 事后,祁家夫妇用尽办法也没能找回儿子,在祁夫人伤心欲绝时,保姆把燕停带到祁家,美其名曰不想再看见两人难过,希望他们能从燕停身上得到些许安慰。 看着这个长得乖巧可爱,与祁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夫妇俩当即认他为干儿子,把所有的愧疚和爱意弥补给了他。 从此,他替代祁越,成为这个家里的少爷,睡着采光最好的房间,吃着山珍海味,祁父祁母还带他去治心脏病,给他买最贵的特效药。 在保姆因病去世后,夫妇俩更是成千上百倍地对他好,他要星星,就绝不给他摘月亮。 他心安理得享受着一切,把祁家当成自己家,以为自己将来会继承所有的家产,以为世界是围着他转的。 直到多年后,真少爷祁越找上门来。 燕停慌了。 为了能够留在这个家,他无所不用其极,拿出毕生所学的绿茶手段,三番五次陷害祁越,妄图将对方赶走。 可只知贪图享乐,因病常年不去学校,所有科目加起来一共才考二百五十分的假少爷哪里是真少爷的对手,拙劣的计谋不仅没能伤害到对方,反倒把祁父祁母越推越远。 最终,他被扫地出门,沦落街头当乞丐。好不容易痛改前非想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却被黑心中介卖到缅北,腰子被噶,死无全尸。 而现在,正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他故意从楼梯摔下去,借此陷害祁越。 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浑身的骨头好似要散架一般,疼得燕停微微蹙起好看的眉。 别墅外响起停车的声音。 是祁家夫妇回来了。 一直站着不动的祁越忽然扯起嘴角,发出短促的低笑。 这道声音成功将燕停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身上,两人的视线再度交汇。 祁越已经想象得到,待会儿他爸妈打开门时,这位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一定会声泪俱下地控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留在这里陪干爹干妈,可是祁越你为什么要推我!” 与预料的不同,燕停并没有喊痛,而是挣扎着试图起身。 但他的手肘应该是刚才撞到楼梯的突起受了伤,蛄蛹半天也没起来,反而像是…… 在地上阴暗扭曲的爬行。 祁越眉头挑了挑,不明白他在玩什么把戏。 而蛄蛹半晌的燕停放弃了自食其力的想法,强忍着手肘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朝祁越伸出一只手,与此同时,冲对方露出明媚的笑容:“哥哥,你能拉我一把么?” 那一刹那,祁越差点儿被这惑人的美貌晃花了眼。 无可否认,燕停的确生得很好看。 五官流畅精致,栗色的短发微微打着卷,眼睛很圆,轮廓柔软,端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 大概是因为疼痛,眼尾微微发红,娇气又矜贵,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小少爷。 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修长白皙,没有任何瑕疵,指节处泛着淡淡的粉色,漂亮极了。 但祁越仅仅只是有片刻的失神,并没有半点儿要帮他忙的意思,抱起双手,神情冷淡:“我可没你这么个弟弟。” “……” 哦豁,美人计不管用。 两人确实是在同一天相继出生的,甚至燕停比祁越还早出生了半分钟的时间。 燕停维持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喊他:“既然这样,以后我叫你阿越?” 祁越毫不留情,低垂着眉眼看他:“我跟你很熟?” “……” 油盐不进。 燕停深吸一口气,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他继续蛄蛹,恍然间发现自己的腿毫无知觉,应该是摔骨折了,怪不得站不起来。 这还真是天崩开局。 燕停吸吸鼻子,自顾自地委屈着。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越心烦意乱,终究上前一步,把人从地上捞起来。 天旋地转,燕停一下扑进祁越怀里,为了报刚刚对方不肯扶他的仇,他装作不经意抬头,额头撞向祁越的下巴。 “咝——” 祁越被撞疼了也并没有松开手,低下头,皱眉看向怀里的燕停。 系统六六的声音响起。 【当前爱意值:-20】 燕停如遭雷击。 不是。 这玩意还能是负的?! 第39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 开门声响起。 “老爷和夫人回来了,少爷您肯定久等了吧……”管家走进来,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喉咙忽地一噎。 就在十分钟前,祁越找上门来,说自己是这家从小走丢的少爷。 管家见他眼角的确有颗和少爷一模一样的小痣,连忙请他进屋,同时去院子里给祁家夫妇打电话。 如今人已经赶回来了,眼看就要一家团圆,可这两位少爷抱在一起干什么? 难不成老爷和夫人还没有认上亲,他俩先相见恨晚,结成感天动地的兄弟情了? 管家一脸茫然,待到祁父祁母急匆匆进来时,也跟着陷入沉思。 五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祁越先反应过来,松开自己的手。 但燕停一只脚已经断了,如果不扶着点什么东西,肯定会摔倒。 是以,当祁越松开手的那一刹,燕停主动伸手抱住他,他们仍旧在三人面前维持着亲昵的姿势。 “……” 祁父祁母以及管家在风中凌乱。 为了不让他们误会,燕停柔柔弱弱地咳嗽两声,说道:“知道干爹干妈的儿子找回来了,我一时太高兴,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腿好像摔断了。”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现在才讲? 祁父祁母连忙围过来查看他的伤势,倒显得祁越这个刚找回来的儿子像个局外人。 燕停出言提醒:“我的伤不要紧,干爹,干妈,你们一家团聚才是正经事,让管家送我去医院就好了。” 虽然他语气诚恳,可他声音太软,加之那副因为疼痛要哭不哭的表情,真的会给人一种茶里茶气的感觉。 祁越看得微微抿唇,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系统六六在燕停脑海中提醒道。 【看这灵魂碎片的表情,他好像把爸爸你当成以退为进,破坏他家庭的绿茶了。】 【看来他不喜欢绿茶,爸爸你还是换一种攻略方式吧。】 不喜欢绿茶? 燕停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祁越一眼,一身反骨在此刻达到顶峰。 第28章 容不得他不喜欢。 最后,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上车,带燕停去医院治疗腿伤的同时,要和祁越做亲子鉴定。 车上,祁母搂着燕停,不忘心疼地打量着丢失了十五年的亲生儿子,眼底隐隐有泪光。 孩子走失时还那么小,她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一转眼已经长这么高了。 三岁的祁越活泼开朗,总是笑嘻嘻的。 可现在的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面无表情,冷淡至极。 祁越靠窗坐着,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下来,眼底凝聚着细碎的微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祁母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同他说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燕停使劲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出声询问道:“阿越,你这些年在哪里生活?” 在哪里生活? 今年刚满十八,本该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长大,却被迫颠沛流离的祁越勾起唇角,眉眼间带着超乎年龄的漠然:“三水村,你们听说过那个地方吗?在人迹罕至的山坳里,四面都是高山,人一旦被卖进去,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逃脱。” 坐在副驾的祁父一言不发地抽烟。 祁越身旁的祁母早已泪流满面,低低地抽噎着。 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年遭遇的苦楚,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个孩子揽入怀中。 其实不用做什么亲子鉴定。 早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确定了,他真真切切是她的血脉,母子间特殊的精神联结不会骗人。 在她压抑的哭声中,燕停伸手去抓祁越的手腕,善解人意地劝慰:“不提那些伤心事了,既然阿越已经回家,往后干爹干妈就能好好地补偿他,一家三口共享天伦。” 到了医院,祁父陪着祁越去做亲子鉴定,祁母陪着燕停接受检查。 他两侧手肘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右腿真的摔断了,需要打石膏。 医生帮他处理伤口时,祁母心急如焚:“我去看看阿越,小停你等一等,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 燕停乖巧地点点头,可直到医生帮他处理完伤口,祁母也没有回来。 怕那边出了什么事,燕停独自杵着拐杖往外走。 这家是私立医院,走廊上并没有多少人,好死不死,其中一个恰好认识燕停。 “哟,这不是燕少爷嘛?我刚刚可看见了,你干爹和干妈带着人去了亲子鉴定科,难不成他们的儿子找回来了?” 燕停稍稍抬眼,循着这道讥讽意味十足的声音望过去,面前的人一头极其嚣张的紫毛,长得不错,可惜品味实在太差劲,穿着皮夹克铆钉鞋,打扮得像玩世不恭的小混混。 回忆一下剧情,燕停想起这人是谁了。 赵凌。 他的追求者。 因为求而不得,从而因爱生恨,想尽办法针对他。 现在赵凌知道祁家真正的少爷已经回来,往后恐怕就更会明目张胆地欺负他了。 果然如他所料,赵凌一开口就是极具侮辱性的词汇:“这下真少爷回归,你就只有沦为丧家之犬的份儿了,不过要是你愿意说几句软话,我也可以不计前嫌包养你。” 燕停情绪稳定,见赵凌手里捏着几页纸,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肾虚?这就是你来医院的原因吗?” 周围人虽然不多,但在听见那两个字时,齐齐将目光放到赵凌身上。 对方一下涨红了脸,好似被踩到尾巴的猫般,将纸揉成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伸手推了燕停一把:“什么肾虚!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燕停及时稳住身形,但眼角余光扫到一道正往这边来的身影时,他忽地改变了主意。 身体猛地朝后倾,他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眼角噙泪,眼尾红红,端的是一副极其柔弱无辜又可怜的姿态,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但后脑勺并没有撞上坚硬的墙壁,而是被一只手托住。 第40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3) 那双水色盈盈的眸子适时露出几分意外。 燕停眨巴着湿润长睫,眸光颤动,错愕地抬头看去,见祁越来到他的身边,仍旧是那副冷淡无情的模样,但扶住他的那只手却稳稳当当。 借着对方的力,燕停得以站好,眼泪说掉就掉,脆弱之中掺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倔强,仿佛经受过风吹雨打,却仍旧笔直生长的小白花。 “我的确占了祁家少爷的位置,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代祁越。”他看着赵凌,委屈又可怜地吸吸鼻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恶意。” “装什么大尾巴狼,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往后祁家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你巴不得祁越这辈子都回不来!”赵凌冷笑:“怎么,你敢说不敢认?” 原主的确说过这种话。 但跟他有什么关系。 燕停蓦地倒进祁越怀里,四肢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手指颤抖着揪紧对方的衣袖,表情痛苦至极。 他的心脏病并没有完全地治好,一旦剧烈运动,或是情绪波动过大,就会犯病。 “救命……”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细如蚊呐:“我的药……在衣服口袋里……” 见他一副随时都会昏倒过去的样子,祁越在他口袋里摸索一番,拿出那瓶药,取出其中一颗喂给他。 吃了药,那股窒息感逐渐消散,燕停在祁越怀里睡过去,小脸儿惨白如纸,就连唇瓣都褪去血色。 即便如此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容貌,依旧漂亮得惊心动魄,如同摆放在橱柜中,精致昂贵的人偶娃娃。 看着看着,祁越莫名想伸手帮燕停擦擦眼泪。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抬起凌厉的眉眼,直视着站在对面的赵凌:“怎么回事?” 赵凌幸灾乐祸地笑:“他有病啊,心脏病,你刚刚要是不给他喂药,说不定他就死了。” 没等祁越开口,他又贱兮兮地补上一句:“你是不知道,这些年他在祁家过得有多么耀武扬威,吃你家的住你家的,就差让祁家改姓燕了。他肯定会和你争家产的,你救他干嘛?” 祁越皱了皱眉。 赵凌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添油加醋:“别看燕停长得柔弱无辜,其实他可恶毒了。我向他表白,他表面上温温柔柔地拒绝我,背地里却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对这种人心软,要不然哪天他突然咬你一口,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闻言,祁越低头看看怀里的燕停。一脸的泪痕,睡颜却依然美如画,脆弱易碎,很能勾起人的保护欲。 再抬头看看赵凌,紫色头发显眼而张扬,乍一看仿佛修行千年的茄子成了精,再一看又像是杀马特在世。 “他骂错了么?”祁越嗤笑一声:“你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是什么?” “你!” 好心给人提建议,最后却被阴阳怪气一通,换谁都不能忍。 赵凌气得呼吸不畅,当即扬起拳头,祁父祁母却在这时赶过来了。 祁家与赵家算是世交,赵凌泄了气,恶狠狠地瞪了祁越和他怀中的燕停一眼,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们俩走着瞧!” 说罢,他捂着仍旧隐隐作痛的部位,灰溜溜地离开。 “又是那小子,整日正事不做,只知道过来骚扰小停。”祁母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愤愤不平:“他爸爸为人和善,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混账儿子。” 祁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朝祁越伸手:“你累不累?把小停给我抱吧,我们回家。” 亲子鉴定的结果已经出来。 毫不意外,祁越就是他们的孩子。 祁越倒是想松手,可昏睡过去的燕停牢牢抓住他的衣袖,两人根本分不开。 故此,他只好将燕停打横抱起,对父母说道:“没事,我抱得动。” 车上,祁母用纸巾把燕停的脸擦干净,提议道:“阿越,我们打算为你举办回归宴,到时候邀请亲朋好友和世家名流,带你认识一下他们,你愿意吗?” “嗯。”祁越应了一声。 面对他的冷淡,祁母并未生气,而是试探性地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脑袋。 见他没有反抗,这才摸摸他的头,眼泪险些掉下来:“这些年你一定吃了好多苦,待会儿回家以后,慢慢跟妈妈讲,好不好呀?” 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祁越的身体微微一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祁母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岁月从不败美人,她已年近四十岁,却依然如同十几年前那般艳丽明媚,只是增添了几分温和娴静的气质。 她陆陆续续说了好多祁越小时候的事情,谈起他三岁之前不爱吃什么食物,带他去过什么地方,看过什么风景。 可祁越脑海中的这部分记忆已经模糊,听着她的声音,竟然昏昏欲睡。 第29章 直到她突然讲了一句—— “原本还担心你和小停相处不好,现在看见你们这么相亲相爱,我也就放心了。” 困意瞬间消散,一向冷静自持的祁越失去表情管理,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跳:“我什么时候和他相亲相爱了?” “刚刚在家里,他摔了,你去扶他。在医院他摔了,你还是会扶他。”祁母眨眨眼:“而且他现在就在你怀里呢,这还不算相亲相爱吗?” “……” 祁越懒得解释,干脆闭嘴装哑巴。 车到达目的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管家已经把别墅布置地焕然一新。 在路上铺了红毯,路的两侧摆上气球和鲜花,家里六个保姆站成两排,手持礼花筒,在他们走过来时,整齐地喊道:“欢迎少爷回家!” 祁越微微失神。 他真的回家了。 迎接他的不再是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凶神恶煞的养父母。 而是明亮整洁,温暖漂亮的别墅。 他再也不用挨打,再也不用被当成出气筒对待。 怀中的燕停哼唧一声,像是被礼花筒爆炸的声音惊动,小猫似的蹭蹭他的手臂,栗色的短发变得乱糟糟。 顾不上思考,他赶紧将人抱上楼,丢在床上。 第41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4) 说是丢,其实动作很轻,甚至算得上温柔。 倒不是祁越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怕力道大了,待会儿把人扔出病来。 一根根掰开对方揪着他衣袖的手指,他转身下楼,祁母正坐在沙发上等他,给他倒了水,想听他讲这些年的事情。 祁越不知道,燕停一直在装晕。在他下楼时,悄悄地踮着脚下床,没有弄出任何动静,躲在楼梯后面偷听。 “我被人贩子卖给三水村的一对夫妻,他们俩结婚很多年也没有孩子,刚把我买回去时,对我很好,家里很穷,却愿意每天给我煮肉吃。” 听着祁越的话,祁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得到些许安慰:“你没受苦就好。” 但偷听的燕停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果然,祁越话锋一转:“我七岁那年,养母生了弟弟,从此我在那个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们只给我一口饭吃,却要让我包揽所有家务,照顾弟弟,要是稍有不顺心,还会拿着藤条把我打一顿出气。” 祁母张了张嘴,眼底泛起无边的愧疚与心疼,再度泪眼婆娑地抱住他哭。 哭够了,她这才问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祁越停顿片刻,漫不经心道:“那天我照常去田里种菜,养父母和弟弟在家里面休息,不知道为什么,房子突然起火了,把他们烧死了。” 他说得轻飘飘,但偷偷从楼梯探出脑袋的燕停,分明窥到他在祁母看不见的地方,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嘴角。 明明现在是大夏天。 燕停却感觉好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母浑然不觉,安抚地拍拍祁越的后背,声音哽咽:“回来了就好,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了。” 祁越没吭声,祁母便接着说道:“你爸爸已经去处理你读书的事情了,要把你安排在小停的学校,和他一块上学,相互有个照应。我让管家去给你采购生活用品了,咱们快上楼,看看你喜欢哪间房。” 他走丢前,一直住的是儿童房,方便保姆照顾。 如今儿童房还维持着他走丢时的模样,但他长大了,总不可能继续住那个小小的房间。 燕停并不打算继续装晕,而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 等人上楼,他主动道:“我住的那间房阳光最好了,那本来是干妈给祁越准备的房间,现在物归原主,我马上搬去隔壁,把屋子腾出来。” “搬来搬去的多麻烦,”祁母嗔怪:“而且医生说了,你身体不好就该多晒晒太阳,对骨骼有好处。” 祁越却硬生生打断两人母慈儿孝的场面,好整以暇地抱起双手:“好啊,那你搬啊。” 他认定燕停在欲擒故纵。 明明不想搬,却非要故作大方,想要勾起祁母的同情心,牢牢待在这个家里生根发芽,谁都别想赶走他。 这样想着,祁越仔细打量着燕停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一个微表情。 然后就发现,燕停真的长得好漂亮。 是那种模糊性别的漂亮。 尤其是那双圆圆的眼睛,在走廊阳光的映射下,仿若琉璃一般疏朗明净。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他看得呆了,祁越后退一步,虚张声势地咳嗽一声。 这时,燕停转身进屋,真就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开始搬东西。 祁母连忙阻止:“小停你别逞强,快坐下休息。就算真的要搬,也用不着你亲自动手,让保姆她们上来搬啊。” 她还想再劝劝,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是秘书打来电话,说公司出了点事情,让她过去处理一趟。 “没事的干妈,我和阿越再商量一下,不用您操心,您先去忙自己的事。”燕停顺手挽起祁越的胳膊,笑眯眯道:“我们俩好着呢,不会因为一间屋子闹脾气的。” 祁越抿抿唇,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见状,祁母点点头,连忙出了门。 直到院外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祁越这才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挑眉看着燕停,想知道对方下一步要怎么做。 在他的目光中,燕停抱起门边的玩偶:“你坐吧,我很快就能搬完。” 很快? 祁越看着他来来回回搬了十几趟,花了半个小时,最后只搬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他有些迷茫。 因为燕停从始至终,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烦的情绪,像是真的想腾出房间让他住。 这个人,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卑劣。 在人再一次进屋时,祁越拉住燕停的手,道:“不用了,你继续住这儿吧。” 这间房的采光太好,而他住惯了阴暗潮湿的厨房,只觉得阳光晃得他眼睛生疼。 像是注意到他眯眼睛的细微动作,燕停杵着拐杖走过去,将厚重的窗帘拉上。 屋内暗了些。 “这样你愿意住了吧。”他郑重其事道:“你放心,属于你的一切,永远都会是你的。” 说着,燕停吸吸鼻子,像是强忍着眼泪,嗓音发颤:“你也知道,我有心脏病,我没有办法养活自己。要是离开这个家,只有死路一条。我不想跟你抢任何东西,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的眼睛大,眼泪掉下来时也大颗大颗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看着他哭,祁越不自在地错开目光。 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吗? 燕停今天从楼梯摔下来,真的只是脚滑而已? 说的那些话,以及把房间让给他,全部都是发自真心? 【当前爱意值:0】 祁越环顾四周,见桌上放着纸巾,连忙过去拿,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见角落里一抹显眼的红色。 他将那东西捡起来,赫然是个长相怪异笑容狰狞的娃娃,屁股后贴着便签,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祁越两个字。 娃娃身上扎满了针,活像只刺猬,搭配那张丑陋的面容,更显诡谲。 他顿了顿,看向燕停。 燕停的眼泪凝在眼眶里,也看向他,就连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第42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5) “……” 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你听我狡辩!”燕停慌乱地丢掉拐杖,单腿蹦哒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夺过娃娃。 但罪证确凿,脑子都快转冒烟了,总算编出一个干巴巴的理由:“如果我说,这其实是在帮你做针灸,你信吗?” 祁越敛起眉。 好的,他不信。 不仅不信,还到房间里搜集其他的罪证,很快从衣柜里拿出一只开膛破肚,棉花从中爆出来的娃娃,屁股后面仍旧用便签写着祁越两个字。 燕停硬着头皮道:“其实是它自己爆了线,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祁越扭头睨他一眼。 接着,从床底下找出一只被压扁的娃娃,这回屁股上明晃晃地写了六个字: 祁越被车压死。 “……” 燕停彻底没了解释的欲望。 主要是这根本就没有解释的空间。 他扑进祁越怀里,死死搂紧对方不肯松手,崩溃大哭:“这些是我小时候不懂事弄的,你不要再讨厌我了呜呜呜。” 这人哭成这样都是好看的。 栗色短发彻底蹭乱了,竖起一撮呆毛,随着他哭泣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别哭了,想让我爸妈回来以为我在欺负你吗?”祁越没好气地出声,动作却还算得上温柔,将纸巾塞进他手里。 燕停小心翼翼松手,用纸巾擦擦眼泪,向他提议:“你要是不高兴,就把这些娃娃背后的名字换成我的吧。” 第30章 “我才没那么幼稚。”祁越长长叹气:“这一次就不跟你计较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我有的是办法把你撵出这个家。” “好。”燕停松了口气,想要继续搬东西,指指被丢弃在门口的拐杖:“你能帮忙把它拿过来吗?” 祁越瞥了一眼:“你不用搬了,这里就留给你住,我去隔壁睡。” “那怎么能行,”燕停大义凛然:“是你的总归是你的,我不能占着属于你的东西。不如这样吧,你先住着,等我的腿好了以后,再慢慢把东西搬走。” 祁越看向床铺。 被子粉粉嫩嫩的,上面有小猫印花。 ……就还挺有童心。 他刚要拒绝,燕停却已经一蹦一跳地出去,迅速捡起地上的拐杖,接着把门关上。 没了走廊那点光,屋子里彻底暗下来。 燕停来到隔壁房间。 【爸爸,他都说了不让你搬走,你为什么非要把房间让给他呀?】 系统六六真诚问道。 “现在让让无所谓,”他用手拢拢乱发:“反正以后也是要睡在一起的。” 有道理哦。 过了一会,管家带着买来的生活用品上楼,帮忙把房间布置好。 到了饭点,祁父祁母暂时回不来,桌上只有祁越和燕停。 这家人无辣不欢,保姆以为祁越应该也挺爱吃辣,所以做了火锅。 但燕停没有错过对方微微皱眉的神情。 要是按祁越说的,他在那家过得憋屈,饥一顿饱一顿,那他的胃肯定吃不了刺激性太强的食物。 “阿姨,”燕停道:“把锅底换一换,弄成清汤的吧。” 保姆正奇怪他今天怎么换了口味,视线落到祁越身上,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前往厨房。 燕停也站起来,拿走祁越面前的辣椒碗:“我去给你重新调一碗蘸水,你有什么忌口吗?比如不吃葱,不吃蒜?” 祁越没吭声。 他不明白,自己什么也没告诉对方,对方是怎么猜出来他不吃辣椒的。 他不说话,燕停就当他没有忌口,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管家想要过来扶他,被他制止道:“没事,我走得动。” 他很喜欢自食其力,搬东西自己搬,宁愿走得歪七扭八也不麻烦别人。 赵凌还说他在这个家里作威作福,看着实在不太像。 祁越正沉思着,听见旁边的管家喃喃道:“燕少爷到底是怎么了?平常连穿鞋洗头都要人伺候,今天却独立得可怕。难道是因为小少爷回来,被刺激得精神出问题了?” 声音很小,但祁越的耳朵一向好使,听了个正着。 他眯起眼睛,直勾勾看着燕停从厨房出来,端来一碗新的蘸料。 没放辣椒,甚至没放蒜。 更奇怪了,燕停光是知道他不吃辣椒也就算了,为什么还知道他不吃蒜? 燕停自然不会告诉他,是系统六六说的。 等保姆把新锅底端上桌,燕停直接把屋子里的闲杂人等全部撵走,而后把食材倒进锅里。 手机响了,是祁母打来的视频电话。 燕停刚按下接通,那头就传来她担忧的声音:“家里的生意出了点事,我和你干爹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小停,你和阿越相处得怎么样?” 刚想找助攻,助攻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有了正当理由,燕停笑吟吟往祁越的身边凑,举高手机,把两人肩并着肩的一幕展示给祁母看:“干妈你放心,我和他相处得很好。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 说完,他还故意撞了撞祁越的肩膀,期待地问道:“是吧是吧?” 祁越丝毫不给面子,默默转过脑袋。 纵使如此,燕停还是没有气馁,见锅里的虾滑熟了,用漏勺捞起来,放进蘸水滚过一圈,又用自己的筷子夹住,递到祁越唇边:“很好吃的,你尝尝。” 可祁越还是不愿意把头转回来。 燕停把手机扣在桌上,伸手拉拉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吃一口嘛,就吃一口,干妈希望我们两个和睦相处,她今天哭过好多回,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闻言,祁越总算愿意回头看他。 他撒起娇来实在是让人招架不住,语气温软,尾音像是掺了蜜糖,那双眼睛更是如小鹿受惊般,泪盈盈的,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祁越张嘴。 燕停重新举起手机,向屏幕那头的人展示他喂他吃东西的温馨场景。 挂断视频后,燕停无意识地咬住筷子头,往锅里张望,看看还有什么是已经熟了的。 他的这个小动作被祁越尽收眼底,后者瞳孔微微放大。 这…… 算间接接吻么? 第43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6)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祁越吃得心不在焉。 燕停倒是胃口大开,毕竟之前在古代可尝不到这么丰富的调料味道,一顿普普通通的火锅对他来说犹如国宴。 从头到尾,漏勺都被他一个人握在手里,给自己捞捞菜,又给祁越捞捞肉。 明明腿都断了,却仍旧勤劳得像是小蜜蜂。 这份勤劳最终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当前爱意值:1】 差点泪目。 反复横跳的爱意值,终于是正数了。 待到吃饱喝足,燕停让保姆进来收拾残局,同时朝祁越伸出一只手:“我腿不方便,你能扶我上楼吗?” 祁越刚转头看燕停,燕停立马补了一句:“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不勉强你了。” “……” 他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燕停说着,已经伸手扶住楼梯,踮起脚准备往上跳。 这样蹦很危险,祁越看不下去,将他打横抱起来,步伐沉稳有力,快速上了楼。 把人放下来时,燕停的小脸红扑扑的,杵着拐杖就要往采光最好的那间房走。 祁越抓住他的手:“你不是把这房让给我了吗?现在又后悔了?” “没有。”燕停摇头:“我的牙膏和牙刷还在这儿,我要拿走。” 这间房有单独的浴室和卫生间,燕停一瘸一拐地拿走牙膏和牙刷,又把管家准备的那份新的拿过来。 做完,他也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见祁越在看他,他理直气壮地解释道:“我还要拿睡衣,你再等等吧。” 这样搬来搬去果然很麻烦。 祁越想,自己干脆搬到其他房间去住算了。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他身体一僵,紧接着整个人怔愣在原地。 ——是燕停转过身,毫不避讳地撩开衣摆,将套头的卫衣脱下来。 细腻柔润的背部曲线被灯光一照,简直白得刺眼睛。腰窝下陷,腰肢细软柔韧,一只手都能抱拢。 脖颈间戴着一条银链子,只不过由于他背对的缘故,不知道另一头是什么形状。 再然后,燕停从衣柜里找出睡衣穿上,那身雪白的皮肉霎时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回过头,臃肿的毛茸睡衣衬得他的脸格外小,祁越终于看清楚了,他脖颈那条银链坠着一颗小小的钻石月亮。 “晚安。”燕停朝他笑,拿起换下来的卫衣,离开房间。 夜里电闪雷鸣。 雨声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空气闷热潮湿,祁越翻来覆去睡不着,掀开窗帘,看着庭院中的夜景。 院子里的路灯还亮着,橘黄色的灯光在雨幕中忽闪,像极了那场烧死很多人的大火。 他一时看得出神,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祁越走过去,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燕停的脑袋冒出来:“我好像有点认床,在那间房子里睡不着。” “……” 没等祁越吱声,他就自顾自地往里面挤。 门开的不大,他挤得很是费劲,就连睡衣被门把手勾住都浑然不觉,还在纳闷为什么这般耗费力气。 祁越就那么静静地盯了他一会,终于大发慈悲,帮他把挂住的那截衣摆取下来。 “噢噢,”燕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谢谢你啊。” 接着进屋,丢掉拐杖,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发出舒服的喟叹声,高兴地滚了两圈。 见祁越抬脚要走,他连忙问道:“你去哪?” 还能去哪? 床都被人占了,他自然要去隔壁睡。 “别走啊,”燕停向他提议道:“床这么大,咱们可以一起睡呀。” 可祁越脚步未停,眼看就要消失在门外。 燕停委委屈屈,扯着嗓子干嚎:“阿越你别走,其实我不是认床,而是害怕打雷!” 闻言,祁越总算愿意回过头来看他。 他适时地露出脆弱易碎的可怜表情,咬着精致漂亮,却没什么血色的唇,手指紧紧揪着身下的被子,指节用力到泛白:“你知道的,我有心脏病,受不了刺激的。” 第31章 恰逢闪电划破苍穹,雷声轰隆而至,窗外的夜幕瞬间亮如白昼,而后迅速地暗下去。 燕停仿佛真被吓得不轻,身体瑟缩起来,大而圆的眼睛淌下几滴泪,水渍沾湿长睫,好似受惊的小猫一般。 祁越脑子还没有做决定,腿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对方走去。 待他在床边坐下,燕停立马往他怀里钻,在他怀里低低地啜泣着。 心软得一塌糊涂,祁越拍拍他的背,道:“你先松开。” 燕停迷茫地抬起头,啜泣得更厉害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祁越先一步温声解释道:“我去关门和窗户。” 啧啧。 不是不喜欢绿茶吗? 燕停险些笑出声,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仍旧维持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小声问道:“那你不走吗?” “我不走,”祁越丝毫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安抚似的捉住他的手腕:“你先睡,我很快就回来。” “好。”燕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乖乖躺进被窝里,缩成一小团。 祁越起身关了门窗,回到床边后,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躺好。 床很大,两人之间好似隔了一条楚汉河界。 但他刚调整好睡姿,燕停就钻进他怀里,亲昵地在他胸口处蹭蹭。 祁越想推开他,却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掌。 一点温度都没有。 有那么一刹,祁越还以为自己撞鬼了。 不光如此,对方的脚也是冰凉的,唯有喷洒在他胸口上的呼吸,温热而绵软。 想了想,祁越终究没有把人推开,而是将手放到对方纤细的腰肢上。 他本就睡不着,如今怀里搂着个人,就更睡不着了。 外面的雷声小了点,他试探性地问道:“你现在还怕吗?要是已经不怕了,我换一个房间睡觉。” 没有回答声。 祁越愣了愣,用空着的那一只手在床头摸索,打开那盏小台灯。 然后就看见,燕停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睡颜安稳,长而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做了什么甜美的好梦。 “……” 怎么感觉又被骗了? 他这样子,像是害怕打雷的人吗? 第44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7) 祁越试图挣脱,可睡得正香的燕停哪能让他如愿,死死抱紧他的手。 他只能作罢。 毫无睡意地熬到第二天,终于趁燕停翻身时挣脱出来,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 …… 待到日上三竿,燕停从睡梦中幽幽转醒时,身旁已经没了祁越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蛄蛹好半晌也没能起来,这才想到自己的腿摔断了。干脆不下楼,让保姆把早餐端上来。 别墅安静得很,燕停喝了口牛奶,问道:“家里其他人去哪了?” “管家去给老爷和夫人送衣服了,”保姆答道:“祁越少爷上学去了。” “上学?” 燕停差点被牛奶呛到。 真按祁越说的,三水村偏僻又荒凉,他养父母又只愿意给他一口饭吃,他怕是从来就没有上过学吧? 起码得先给他请个家教,从小学知识开始,把知识笼统地学一遍,再送他去学校也不迟。 燕停深刻怀疑,说不定祁越是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文盲。 但下一瞬就被打脸了。 手机响了响,微信里,有人发来添加好友验证。 他打开一看,那人头像黑漆漆的,名字也只是个句号,分辨不出是谁。 还好发来的验证消息说明了他的身份,上面赫然写着祁越两个字。 居然不是文盲? 燕停诧异地摸摸下巴,同意好友申请的同时,给祁越编辑备注—— 老公。 [老公]:你的药昨天从兜里掉出来了,我帮你放在床头柜上面了,你看见没有? 燕停看看床头柜,药果然在那。 [燕停]:看到了。 回完消息,他期待着盯着屏幕,想看看祁越还会跟他说些什么。 可上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也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 燕停喝完牛奶,咬着面包朝保姆摆摆手,让她出去。 紧接着点亮手机,手指迅速在键盘上翻飞。 [燕停]:你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呀?有没有交到朋友?学得进去吗? 那头有了动静。 [老公]:还好。 短短两个字,莫名透着几分敷衍。 可燕停急也没用,这条摔断的腿,让他没有办法现在就冲到学校里查看对方状况。 他长长叹了口气。 让他意外的是,祁越又发来一段文字。 [老公]:你呢?手和腿好点没有? 燕停受宠若惊。 手肘的伤在医院涂过药以后就不疼了,至于腿,仍然没什么知觉。 他灵机一动,撩起宽松的裤腿,露出那条没有受伤,完好无损的腿,拍了照片发过去。 那头,正在学校食堂里吃午饭的祁越收到照片,手中的筷子没有拿稳,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脊背一阵发麻,祁越环顾四周,还好这是个私立学校,学生们大多家财万贯,不怎么爱来食堂吃饭。 食堂又修建得很大,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着,根本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状。 祁越心虚地咳嗽两声。 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回屏幕之上,盯着那条腿发呆。 好白好细好长,一点多余的肉也没有,流畅至极,脚踝泛着淡淡的粉,余下的部分藏在被子里,看不见了。 一时看得出神,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祁越手抖地按熄了屏幕。 平复过后,咬牙切齿地给他发消息。 [老公]:……我问的是你受伤那条腿,你给我发的是什么东西? [燕停]:(︿) [燕停]:图片.jpg 这回发的总算是那条受伤的腿了。 隔着厚厚的石膏,祁越看不出什么,沉默片刻,开始编辑消息。 [老公]:那你多休息。 不管那头是怎么回答的,关掉手机,做贼心虚地喝了一大口汤。 【当前爱意值:5】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燕停心情颇好地勾起嘴角,看到祁越那句让他多休息,心情顿时就更好了。 他伸伸懒腰,考虑着接下来是睡个回笼觉,还是要出去走一走,手机又响了。 以为祁越又发了什么消息过来,他雀跃地点开微信,但发消息的却是别人。 [海阔天空]:钱呢? 这谁? 怀着疑问,燕停点开了对方的头像,是阳光沙滩和大海,像是个中年人。 又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然后差点被闪瞎眼。 这人一共才十条朋友圈,其中九条都是在炫富。晒他开着限量的跑车在路上狂奔,晒他在游轮上喝红酒的视频,晒他把钞票铺满一床的照片。 燕停觉得奇怪。 这样一个有钱人,为什么要问他要钱? 系统六六给了答案。 【爸爸,这是你爸爸。】 【自从你住进祁家后,他就理直气壮地管你要钱。原主怕他过来闹事,影响自己在祁家夫妇心中的印象,每个月都会定时给他发五万封口费,逢年过节还会给他送礼物。】 【他朋友圈里晒的豪车和游轮票,是祁家夫妇俩送给原主的成年礼物。】 燕停挑了挑眉,那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弹来电话。 刚接通,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听筒那头蹦出来,口水仿佛能隔着网线溅到燕停脸上。 “钱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祁家找你!” 燕停不为所动。 那头便继续咆哮:“不想让我去找你,就赶快把钱给我!我现在遇到麻烦了,卡里一分钱都没有,洗浴中心的人死活不让我走!” “哪家洗浴中心?”燕停装作不经意地问:“正经吗?” “正不正经关你什么事?老子的事哪里轮得到你管!”那头的人淬了口唾沫,想起钱还没有拿到,于是软了软语气:“就是城东这家想入非非洗浴中心,我遇到仙人跳了,要我给三万块来摆平。你是把钱打我卡上,还是亲自送钱过来?” “我现在只有现金,你别着急,耐心等一会,我很快就送钱过来。” 燕停一边回答着,一边看向手机侧边跳动的录音键,这玩意早在电话刚打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启了。 安抚好对方情绪,他挂断电话,行云流水地报警。 “你好,我举报想入非非洗浴中心,有人正在组织非法犯罪活动。” 顺便把那段录音当做证据发了过去。 第45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8) 这足够让那人在牢里蹲上半个月,没时间骚扰他。 燕停打了个哈欠,把被子举过头顶,继续睡觉。 第32章 一觉睡到晚上。 祁越和燕停读的学校,说好听了是贵族学院,说难听点就是个野鸡学校。只要往里砸钱,是人是鬼都能进去读。 大多数公子小姐们在学校里混吃等死,还有一部分连去都不去,只挂个名字,待毕业后出国留学镀金,履历就会变得格外光鲜亮丽。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没有几个人愿意住校,到了时间,司机王叔就准备去接祁越回来。 燕停也跟着一块去了,手里还拎着保姆熬的鸡汤。 当祁越从校门口出来,打开车门看见他时,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那段雪白纤细的腰肢,以及今天中午那截晃得人眼花的腿。 【当前爱意值:6】 燕停:“?” 他还没开口呢,爱意值就涨了,见到他这么高兴吗? 虽然意外,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露出甜甜的笑容,将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你今天上学肯定很辛苦吧,趁热把汤喝了,好好补补。” 【当前爱意值:7】 祁越坐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飞快地拧开盖子看了一眼:“你熬的?” 当然不是。 但要是这么回答的话,估计祁越会不太高兴。 燕停伸手捂住心口,柔柔弱弱地往祁越身上倒,难受地哼唧一声。 果然,祁越再也顾不上汤是哪来的,急忙扶住他:“你药带了吗?” “没事的,不用吃药,”燕停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呼吸紊乱,眼角洇出潮湿水光:“只是有点不舒服,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祁越便没再出声打扰,只僵硬地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发呆。 窗外时明时暗,晃动的灯影中,祁越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他的头顶。 【当前爱意值:8】 又摸一下。 【当前爱意值:9】 再摸一下。 【当前爱意值:10】 学校离家并不远,很快到达目的地,祁越表情略显遗憾,虽然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遗憾什么。 司机王叔停好车,打开后座的车门,见燕停还睡着,便想出声把人喊醒。 祁越朝他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轻手轻脚地将燕停抱出来。 一路上走得很稳,睡梦中的燕停并没有醒来的趋势,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睡颜一如既往般祥和宁静。 将人放到床上,抬头时,祁越看见了昨晚从另一个房间里搜出来的三个娃娃。 被针扎成刺猬那个,身上的针取下来了。 被开膛破肚那个,用线歪歪扭扭地缝好了。 被压成饼的那个,也往里填了棉花,塞得鼓鼓囊囊,看起来胖嘟嘟的。 ……昨晚,燕停从他房间出去到回来的那段时间,根本没有睡觉,而是在修补这些娃娃? 说不上来心头是怎样一种感觉。 黑暗之中,祁越的眸光颤了颤,小心翼翼伸出手,拿起其中一个娃娃。 后面的便签被换掉了,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写着—— 祁越长命百岁。 【当前爱意值:15】 他放下娃娃,正要离开这间屋子,床上的燕停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揉眼睛,一脸迷茫地盯着他瞧:“你怎么把我抱到这里来了?我想跟你一起睡。” 说得理直气壮,好似两人天生就该一起睡似的。 祁越噎住,视线有些飘忽不定:“今天没有打雷。” “可是我发现,跟你一起睡觉的时候,我不会做噩梦。”燕停眨眨眼,像是为了说服他,目光格外真挚:“这对我的病情有好处,而且,我的药还在你房间里呢。” 祁越没动静,低垂着脑袋思索着什么。 这时,助攻又上线了。 祁母打来视频通话,笑吟吟地问道:“小停,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吃过啦,”燕停乖巧地点点头:“干妈你呢?我看你黑眼圈好重,这回的事情是不是很棘手呀?让你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过两天就忙完了,到时候可以好好休息。”祁母说着,凑近了镜头,似乎是在打量自己的黑眼圈究竟有多重。 “哎呀,”燕停夸张地捂住嘴巴,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场景,惊呼出声:“干妈你别突然离我这么近,漂亮得闪到我眼睛了。” 这番古灵精怪的模样,成功把祁母逗得眉开眼笑。 祁越站在门口,莫名生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孤寂感,转头想要离开,却被燕停叫住。 “你坐我旁边来,跟干妈说会儿话吧。” “是呀阿越,”祁母也跟着应和:“快来,跟我说说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祁越慢吞吞地走到床边,刚坐下,燕停就自来熟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张脸几乎要挨到一起。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祁越怔在原地,燕停不满地捏捏他肩上的肉:“快回答呀,干妈问你话呢。” 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望着手机里那张温柔的面容,明明有好多话想要讲,最后却只挤出三个字:“挺好的。” 燕停哑然。 在原剧情中,祁越把燕停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赶出家门以后,与祁父祁母的关系也并没有得到更多的进展。 父母想对他好,可是他的性子太别扭了,明明很感动,却要装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直到祁父祁母双双意外身亡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叫过两人一声爸妈。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窝蜂地冲上来想要侵吞家产时,他为了守护祁家的一切,走上一条不择手段的不归路。 在外人眼中,他是阴狠毒辣的祁家家主,到了深夜,他会驱车前往父母的墓地,一坐就是一整晚。 燕停想要改变这个充满遗憾的结局。 他抓住祁越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引导对方开口:“你是不是困了不太想说话?的确很晚了,你跟干妈打个招呼,然后去睡觉吧。” 怕人紧张,他故意把镜头往自己这边挪一点,不再正对着祁越的脸。 第46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9) 祁越张了张嘴。 幼年时期的记忆已经遗失得差不多了,如今的祁父祁母对他来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实在叫不出口。 刚把头撇向一边,燕停立马伸手将他的脸掰回来,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自从你走丢后,干妈经常失眠,她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你能回家,能够听你亲口叫她一声妈妈。” 顿了顿,他用期待的目光看着祁越:“就算你们那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可血脉亲情能够自动扫清世间所有的阻碍。只要你动一动嘴,她就会很开心。所以祁越,两个字换她一夜好梦,行不行?” 话音落下。 别墅内一片死寂。 静得只能听见两人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祁越的手在发抖,但被燕停死死摁住。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给予莫大的鼓励。 良久,祁越终于伸手接过手机,看着那头的人,喊出那声迟来十五年的:“妈妈。” 祁母瞬间泣不成声。 哭声惊动祁父,他走过来将妻子搂入怀中。 看见他出现在屏幕里,祁越深吸一口气,已经开过头,那两个字便不再难以启齿,他轻声唤道:“爸爸。” 这下祁父也泪奔了,把头埋在妻子的肩膀上哭。 一家三口终于有了一点阖家团圆的样子,燕停艰难地从床上起身,凑到祁越的耳边道:“你跟干爹干妈好好聊哦,我先去那间屋子里等着你。” 说完,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房间,不忘将门关上。 来到隔壁躺好,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当前爱意值:20】 这还差不多。 燕停满意地盖好被子,呈大字形躺在床正中间,这样等祁越来了,无论怎么睡,都会和他有身体接触。 刚闭上眼睛,又忽然间想起什么,诈尸一般坐起来,慌乱地抱住脑袋。 不对! 出大问题了! 他匆匆忙忙下床,拖着摔断的腿回到那间房,可还是迟了一步。 视频通话已经挂断,祁越想点退出,却切到微信总界面,看见燕停给他的备注。 老公。 短短两个字,足以让他的脑子有短暂的空白,手机啪嗒一声掉在膝盖上。 他倒吸一口凉气,似是不可置信地侧过头来,与门口的燕停面面相觑。 仿佛有乌鸦飞过头顶,带起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别怕爸爸,我来辣!】 系统六六的声音在脑海中乍起。 “你这备注是什……”祁越一边问着,一边低头再度看向手机,而后不可思议地怔住。 因为他亲眼看见,上面的备注不再是老公,而是简简单单的祁越两个字。 他是眼花了? 第33章 不对,刚才明明…… “什么备注呀?”燕停默默在心中感谢了系统六六做出的贡献,随即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甚至格外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湿润的眼睛:“给我瞧瞧?” “可能我是真的困了。”祁越认真盯着屏幕,可是备注没有任何变化,他头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质疑:“我现在需要睡觉了。” 他说着,捡起落在膝盖上的手机,站起身来。 脑海中一团乱麻,缓缓走到门边。 “那就一起睡觉吧。”燕停眼疾手快地挽住他的手,顺带把手机抢过来揣进衣兜里。 动作一气呵成,因为系统六六的障眼法只能持续半分钟。 祁越还深深陷在刚才看错备注的怀疑之中,就那么由他牵着来到隔壁房间。 之前被燕停换下来的睡衣就扔在床头,眼看他又要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祁越终于后知后觉地侧过头,避开视线。 燕停连姿势都摆好了。 这个颜色的灯光最衬他的肤色,他静静地等待爱意值上涨的提示音,然而足足过了二十秒的时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宁愿相信祁越眼瞎了,也不质疑自己的蓄意勾引有任何差错。 结果一回头,才发现对方正盯着台灯发呆。 啧。 仿佛抛了个绝美的媚眼给瞎子看。 兴致缺缺地换好睡衣,燕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下去,又像是有了什么新主意,眼眸中重新焕发光彩,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换睡衣?” “我……” 祁越刚开口,燕停立马打断他:“看你的眼里全是血丝,昨晚没睡好吧。这肯定就是没换睡衣的缘故,只要换了,保证你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有时候祁越真的羡慕他张口就来的嘴。 虽然不信他的鬼话,但祁越还是作势要去隔壁拿睡衣。 燕停阻拦道:“不用跑那么远,我衣柜里就有,可以先借给你穿一晚。” 祁越打开衣柜。 而后看得眉头直跳。 小猫睡衣,小狗睡衣,小兔子睡衣,小熊睡衣,仿佛开了个动物园。 五颜六色,可可爱爱,就是没有一件像人的。 他皱了皱眉,身后的燕停立马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审美?” “没有。”祁越咬牙切齿。 “你分明就是嫌弃,”燕停开始抽泣,肩膀一颤又一颤,难过极了:“要不然你为什么不肯穿。” 他那张脸本来生得就有些幼态,撒起娇来一点也不违和,会让人产生一种在欺负小朋友的错觉。 祁越的手僵了僵,艰难地作出一番抉择,深吸好几口气,选择了那套小狗睡衣。 他把衣服从架子取下来,正要去卫生间换,又双叒叕被燕停伸出手阻止:“在这里换就好了呀,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有的我都有,不用害羞。” 祁越停下脚步,很认真地回答道:“怕吓到你。” 燕停不明所以。 这有什么好吓人的。 难不成他衣服底下还藏了一个脑袋,背后多长了一只眼睛不成?不是说好建国后不能成精的吗? 燕停摇摇头:“你换吧,我不害怕的。” 闻言,祁越的动作有片刻停顿,长睫低垂下来,而后转过身去,脱掉身上的衣服。 后背暴露在燕停眼中的那一刻,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惊愕地捂住嘴巴。 第47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0) 祁越的身材很好。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背部和手臂肌肉流畅分明,不会显得过于夸张,但就是给人一种蓬勃坚韧的力量感。 让燕停不得不怀疑,祁越要是一拳砸过来,能当场把他砸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但此刻他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具美好的肉体。 因为祁越整个后背,遍布着各种各样的伤疤,一道一道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伤,根本挑不出一块好地方。 尤其是右边肩膀到肩胛骨的位置,看起来被开水烫过,皮肤组织受到破坏,呈现出凹凸不平的灼痕。 这样丑陋难看的伤,出现在这样一个长相清隽的人身上,说不出的割裂。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祁越默默换好了睡衣,戴上帽子,两只小狗耳朵耷拉下来。 回头看看燕停的表情,毫不意外道:“说了会吓到你,以后不该好奇的就别好奇。” 关了台灯,屋内陷入一片昏暗之中,燕停却不依不饶地往他怀里钻:“我就是要好奇,除了后背上,你其他的地方有没有伤疤?” 他不光说,还伸手往祁越裤摆里探。 祁越匆忙推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腿上有几道疤,还有,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燕停真的没动了。 可他不动,祁越骤然生出些不适应的感觉。 屋内安静良久,燕停像是再也忍不住般,隔着厚厚的小狗睡衣,摸摸他被烫伤的地方,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这也是你养父母弄出来的?” “嗯,”祁越垂下眼睫,在这沉闷的黑暗中,表情看不太真切:“那年我九岁,晚上冻得发烧,脑子昏昏沉沉的,照顾弟弟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停顿很久。 然后笑了笑。 笑声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知是在难过还是觉得讽刺:“明明我把自己当做肉垫,弟弟什么事也没有,但他们就是认定我在报复他们。养父抢过弟弟,一脚把我踹到墙边,养母舀起刚烧开的水,就往我身上浇。” 说到这里,祁越的眼底浮现出刺骨而冰冷的杀意,表情骤然有些扭曲。 把头埋在他胸口的燕停并没有察觉到,还安慰似的拍拍祁越的肩膀:“没事了,现在你才是被家人宠爱的弟弟,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祁越愣了愣,“我记得自己刚回家那天,你喊我哥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年纪比我小呢。”燕停特意加重了对他的称呼:“弟弟。” 他不解:“小多少?” “半分钟。” “这也算小?” “怎么就不算了,”燕停不满地说道:“就算你只比我迟出生一秒,也得乖乖喊我哥哥,懂不懂尊老爱幼?” 祁越明显不懂。 因为他背过身去,不再搭理燕停。 但燕停有的是手段。 “我心脏突然疼了,”他哼哼唧唧:“帮我把药拿来。” 特效药在祁越那边的床头柜上,他拿起,侧身递给燕停。 燕停没有接,得逞地钻进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又突然不疼了,睡觉吧。” “……” 祁越哑口无言。 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摸索出手机,点开浏览器,开始搜索—— 兄弟睡在一起正常吗?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睡在一起正常吗? 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兄弟抱着睡在一起正常吗? 浏览器自动为他推荐了一个地址—— 城南民政局。 祁越闭了闭眼,果断将手机扔到一旁。 不仅如此,他还想把怀里的燕停推下床。 但当他低头时,看见对方恬静温软的睡颜,最终把那股念头硬生生压下去。 俯到燕停头顶,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祁越这一晚没有再失眠。 …… 阳光正好。 燕停从一片毛茸茸之中醒过来。 有些呼吸不了,他伸手推了推,触感软中带硬,脑子不太清醒地抓了抓,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睛,仰起的那一瞬,正好与祁越对视,他的手还放在祁越胸口。 “诶?”燕停错愕道:“都已经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去上学?” 问完忽地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上面显示星期六。 没等祁越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道:“原来是周末,我带你出去逛逛吧。” 祁越掀开被子,盯着他那条裹着石膏的腿:“你确定要这样带我出去逛?” “当然啦,”燕停坚定地点点头:“不过需要你把我从床上扶起来。” 他理直气壮地朝祁越伸出一只手。 起床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他又理直气壮地使唤祁越:“现在需要你抱我下楼。” 下楼之后,他还理直气壮指挥祁越给他倒牛奶。 保姆在旁边汗颜。 脑海中涌现出今早看的那本真假少爷小说的内容,假少爷仗着父母的疼爱把真少爷当成佣人使,三番五次的陷害令真少爷身心俱疲,被迫离家出走。 三年之期已到,真少爷华丽回归,拳打假少爷,脚踢亲妈刀插亲爸,彻底掌握家产,成为人生赢家。 现在这情况,和小说剧情一模一样。 保姆浮想联翩。 接下来,就该假少爷嫌弃牛奶太凉,全泼到真少爷头上。 第34章 但她预想当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燕停抿了口牛奶,笑嘻嘻地看向祁越:“今天的牛奶比昨天好喝,可能是因为这是你亲自给我倒的吧。” 他柔软的唇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痕迹,祁越心虚地错开目光,使劲啃了口面包片。 “别急,”燕停从他手中夺过面包,拿来一旁的蓝莓果酱罐子,仔仔细细地往面包边缘抹上果酱,再递回去:“这样会好吃些。” 待祁越开吃,燕停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吧是吧?” 他不答,燕停便扯住他的衣袖:“我都夸你了,你也夸一夸我呀。” 被一下一下地晃,祁越只能咬牙切齿地夸:“谢谢你,很好吃。” 燕停总算满意了,小口小口吃着早餐。 看着祁越通红的耳尖,保姆不解,保姆怀疑,保姆震惊。 这好像并不是真少爷打脸假少爷的男频。 第48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1) 吃完饭,燕停让司机王叔把他和祁越送去商场。 他没有买东西的打算。 是因为爱意值迟迟没有什么动静,他要去找助攻。 ——系统说了,今天赵凌在商场里。 到达目的地后,燕停杵着拐杖,带着祁越直奔三楼的首饰区域。 赵凌正陪着自己的新男朋友买戒指,一个紫毛一个红毛,看起来倒是十分的登对。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在医院治好了肾虚,此刻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夹着嗓子,扯出气泡音,对小男朋友说道:“宝贝,喜欢哪个?我都给你买。” 燕停被恶心得一哆嗦,转头看向祁越,见人正盯着旁边的展柜发呆,根本没有看见远处的赵凌,当即计上心来。 “我有点口渴了,你去二楼给我买瓶水吧。”他用肩膀撞撞祁越,软着声音,用撒娇的语气道。 祁越匆匆忙忙收回视线,转身下楼。 等人走了,燕停好奇地看向他刚刚注视过的地方,透明的玻璃展柜里,摆放着细细的碎钻项链,这种款式男女都能戴,品牌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自己脖颈上就戴着一条,是月亮形状的。 除了月亮,还有太阳和星星的。 见祁越一时半会回不来,燕停喊来柜姐,让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那条太阳项链装起来,付款之后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抬头注视着赵凌。 原剧情中,祁父祁母出意外身亡,是赵家人的手笔。 赵父表面上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背地里却疯狂地眼红好友们,巴不得身边所有人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而他再如救世主般出现,稍稍施舍一点东西,就让大家对他感恩戴德。 但既然燕停来了,就不会再让他的计谋得逞。 现在他要做的,是让祁家和赵家撕破脸面,让祁父祁母看清赵家人的狼子野心。 至于这突破口嘛。 当然就在这个没脑子的赵凌身上。 燕停动身,假装不经意间撞过去。 力道不大,但赵凌就是易燃易炸的火药桶,只要惹得他不高兴,无论是芝麻小点的事,还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最后都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 就比如此刻,他还没看清撞自己的人是谁,那张嘴就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辱骂:“狗东西你没长眼睛?敢撞我,你是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信不信我马上找人弄死你!” 待他转头那一刻,燕停铆足了力气,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扇完就后悔了。 因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掌心都麻了,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燕停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赵凌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后就莫名其妙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脑子有些宕机。 身旁的小男朋友尖叫:“你是谁啊?居然敢打我宝宝!” 叫声唤回赵凌的思绪,他直勾勾地盯着燕停,眼底似有火星子冒出来:“燕停你疯了!打我干什么!” 燕停打了人,这时却摆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漂亮的眼睛挤出豆大的泪珠,要掉不掉地凝在眼眶,委屈极了。 小男朋友见不得赵凌受到委屈,当即扬起巴掌,却被赵凌制止下来:“你别碰他。” 那次从医院回家,爸爸单独找他谈过,让他以后不要对燕停动手。 燕停有心脏病,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会害得两家的关系陷入僵局,爸爸的谋划也不能继续实现。 但小男朋友显然误会了两人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脸上血色尽褪,哭喊道:“他都打你了,为什么我不能打他?难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他?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刺激他?” “没有的事!”虽然赵凌五天换三个男朋友,但这个是他刚谈的,还没有玩腻,自然舍不得看对方生气,连忙安抚:“那人他有心脏……” 话音未落,燕停突然插嘴说道:“赵凌,你承认吧,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 闻言,小男朋友炸了毛,甩了赵凌一巴掌,伤心欲绝地跑开了。 他打的是左边,燕停打的是右边,将赵凌两边脸打肿得十分对称。 “……” 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赵凌彻底把亲爸的叮嘱忘在耳后,高高举起手,就要把自己受到的伤害千百倍地还回去。 燕停盯着那只手。 奇怪,让祁越买瓶水,怎么还不回来? 不会真要被打吧?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如救世主般出现,稳稳地擒住赵凌的手腕,那抡圆了的一巴掌最终没有落到燕停脸上。 燕停松了口气,惊慌失措地往祁越身后躲,凝聚在眼眶中的泪珠终于掉下来,压低声音啜泣着。 赵凌挣扎了好几下,也没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他只能看着祁越冷笑:“你是不是眼瞎?看我的脸都被他打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维护他?” 他的脸的确肿着。 但身后的燕停都吓哭了。 祁越松开手,懒得施舍任何眼神给赵凌,只回头查看燕停的伤势。 燕停摇摇欲坠,一下扑倒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脸色苍白至极。 这下,祁越再也顾不上究竟是谁先捅出这场闹剧来的,当即将人抱起来,恶狠狠地对赵凌说道:“你知道他受不了刺激,还凶他干什么?” “他打了我,我连说都说不得吗?还有没有王法了?”赵凌差点气到一蹦三尺高,但无论他怎么跳脚,祁越都不再搭理,而是抱着燕停走远。 回到车中,燕停稍稍平复了一会,这才泪眼婆娑地抬头,朝祁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关系的,赵凌欺负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的爸爸和干爹干妈是好朋友,你千万不要把事情声张出去,我不想害得他们的友谊破碎。” “那你就任由他一次次踩在你头上?”祁越没好气地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放心,我不会让他嘚瑟太久的。” 有他这句话,燕停就知道稳了。 “还有件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装着项链的红丝绒盒子:“你要不要猜猜这是什么?” 第49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2) 祁越微怔,久久注视着那个小盒子,心头思绪流转,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当前爱意值:25】 要不是听到系统六六的提示音,燕停还真以为对方不喜欢这份礼物。 他笑得狡黠,缓缓打开那个盒子,眼眸在狭窄的车中亮得惊人:“我看你一直盯着展柜,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这条项链。以后你来做太阳,我就做沐浴在你光芒之下的月亮吧。” 项链很细,靠祁越自己肯定是不好戴的。 燕停将它取出来,试探性要给他戴,他没有拒绝。 呼吸彼此交缠,气氛暧昧无声,两张同样精致出色的脸庞挨在一起。 一个装作认真,却几次三番故意错开卡扣的位置。 一个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以及一个正勤勤恳恳开车的司机。 卡扣合上的那一刹,车正好开到减速带的位置,车身剧烈颠簸,燕停顺其自然地往前倾,唇瓣磕到祁越的下巴。 可惜了。 这就是长得矮的错处。 “唔。”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疼得眼尾红红,流出了生理性泪水。 祁越下意识碰了碰下巴,那里明明已经没有温度残留,却火烧火燎似的,可疑的红晕蔓延至耳尖。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看向前排的司机:“王叔,你能不能把车开稳点?” 司机王叔:“???” 减速带的事情,也能怪到他的头上? 他更认真地开车,丝毫没有注意到后座奇奇怪怪的氛围。 祁越收回视线,见燕停还捂着嘴,手忙脚乱地帮他擦了擦眼泪,轻声问:“还疼?” “疼。”燕停点点头,松开自己的手,把脸往他的跟前凑过去:“帮我吹吹。” 第35章 那张漂亮得不似真人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无数倍,祁越的眸光闪了闪,认真注视着他柔嫩的淡色唇瓣。 他唇珠的弧度很明显,圆圆的一颗,坠在唇瓣中间,不知道为什么,祁越忽然生出一股想要舔一舔的冲动。 还好忍住了。 可惜忍住了。 祁越错开目光,最后并没有同意燕停的请求,只是拍拍他的背以作安抚。 燕停:“……” 他磕到的是嘴,拍他的背干什么? 绝望的直男。 燕停失望地撇撇嘴,封心锁爱,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车刚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杵着拐杖出去,一蹦一跳地进了屋,扑腾的动作好似一只气鼓鼓的企鹅。 回到房间一躺,就准备睡个美美的午觉,没想到祁越会走进来,坐到他的身边。 莫非有进展? 燕停从被子里抬头,见对方手里抱着一沓厚厚的书,语文数学和英语,顿时眼前一黑。 “你直走出去,书房在走廊尽头。”他重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伸手指指门外。 祁越不仅没走,还强行把他拉起来,道:“一起学吧。” “我休学快两个月了,根本看不懂这些。”燕停无奈,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面露疑惑的神色:“倒是你,你养父母连饭都不让你吃饱,居然愿意花钱让你上学?” “怎么可能。”祁越摇了摇头,纤长的手指翻开书页,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燕停脸上。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养父母家隔壁有个阿姨,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被人贩子拐卖过去的。每晚我都会去找她,她把她知道的所有知识一点一点地教给了我。” 闻言,燕停正了正神色,不再是之前那副散漫的模样:“那她逃出来了吗?” “嗯,她的身体不太好,一直在住院。”祁越点点头:“今天我去给你买水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她可以出院了,让我结清费用。我忙着转钱,才回来得迟了些。” “那就好,”燕停见他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急忙劝慰道:“别担心,你们都会越过越好的。” 是吗? 祁越的瞳孔颤了颤。 他想,阿姨大概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心头被什么东西堵着,他很想找个人倾诉,但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半晌,祁越试探性地说了一句:“阿姨的孩子挺可惜的,虽然长得很像他父亲,平时作恶多端,还欺负阿姨,但他在十八岁生日当天突然死了。” 燕停不以为然:“那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惜的。阿姨生了他,他不感恩就算了,还反过来欺负自己的亲生母亲,简直是倒反天罡,畜生行为,人贱自有天收。” 一口气骂完,他惊觉这话跟自己的绿茶人设不太相符,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到系统六六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50】 “???” 奇怪。 一口气涨那么多。 难不成祁越真的不喜欢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绿茶,而是喜欢怼天怼地的小辣椒? 不对,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被他忽略的地方。 燕停打算仔细回想一下,却被祁越拍拍脑袋:“既然你不想跟着我看书,就先睡一会吧,到了饭点我再叫你。” 是有些困了。 暂时不太想动脑子,燕停软软地答了一声好,随后缩进温暖的被窝里,面朝祁越的方向睡起觉。 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好,不多时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祁越的手还在翻书,视线却已经完全被他吸引了。 今天在车里的时候,就觉得他的唇形很漂亮。 现在静静看了一会,还是觉得好漂亮。 书已经看不进去了,祁越将它合上,心头隐隐的欲念已经压制不住,仿佛有一颗种子,正在迅速地抽枝发芽。 祁越深吸一口气,莫名口干舌燥,决定做些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偏偏睡着的燕停不知死活地往他跟前凑,露出一小截舌尖舔舔唇瓣,而后继续睡得香甜。 于是祁越的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脸上挪开,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掺杂在一起,如海浪般汹涌翻滚。 【当前爱意值:51】 迷迷糊糊间听到提示音,燕停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忽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到他的唇上。 第50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3) 什么什么? 祁越是在亲他吗? 燕停的睫毛颤了颤,连忙取消了睁眼的想法,转而将眼睛闭的更紧。 然后就发觉不太对,祁越不是在亲,而是在舔。 酥麻的触感,过电一般涌向脊骨,燕停的手藏在被子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将身下的床单揉得皱皱巴巴。 他真的装不下去了。 好在祁越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事,抱着书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听得出脚步声格外慌乱。 门被合上的那一瞬,燕停立马抱住脑袋躲进被子里:“呜呜呜我不干净了。” 【爸爸我不懂,你们俩都还没有开始深入交流,你怎么就不干净了?】 “唇就应该是用来亲的,怎么能……”燕停实在说不出那个字,羞愤地捶床:“我都想不出这么变态的花样,他居然有胆子实践。” 之后他再也没了睡意,硬生生捱到饭点,慢吞吞地下楼。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祁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而燕停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不幸的是,两人的筷子夹中了同一块排骨,目光不得不在此时交汇。 祁越率先收了筷子:“你吃吧。” “不,还是你吃吧,我答应过,不跟你抢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燕停也收了筷子。 “只是块排骨而已,你想吃就给你。”祁越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便帮他把排骨夹进碗里。 燕停不甘示弱,从碗里夹起排骨塞到祁越碗里:“你之前在养父母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多吃点肉。” 不远处的煮饭阿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盘子里还有二十多块排骨,他们就非得死磕在这一块上吗? 最后,那块排骨进了燕停的肚子。 心情好了点,他不再计较祁越的错,又恢复到之前的热情模样,主动帮对方添饭夹菜。 晚饭过后,祁父祁母照常打视频电话过来慰问。见两人相处得很好,不禁喜笑颜开。 祁母提起来:“你们赵叔叔的生日就要到了,我们准备的礼物很快就送到家,小停你带着阿越和礼物亲自上门一趟,替我们向他祝贺。” 祁越皱了皱眉:“哪个赵叔叔?” “赵凌他爸爸。”燕停贴心地回答道,见他眉眼间涌现出几分厌恶,连忙挂断电话,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没事,要是你实在不想去的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结果一语成谶。 倒不是因为祁越不陪他,而是礼物星期一才到家,燕停打开看了一眼,锦盒里静静躺着一只古董花瓶。 赵凌他爸就喜欢古董。 祁家夫妇忙着公司的事,却专门派人去拍卖行买了这只花瓶回来,足以见得,他们是真把他当朋友。 但他却在身后背刺朋友,真是丧尽天良。 燕停小心翼翼合上锦盒,转头看管家:“让王叔准备好,我半个小时后去赵家。” “不等小少爷吗?”管家好奇道。 “他晚上才回家,那时赵叔叔估计都睡了。”燕停随意地摆了摆手:“这种小事,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罢,他上楼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故意穿了一件衣柜里最便宜的衣裳,把身上所有的首饰摘下来,一眼望过去就像家里破产了似的。 来到赵家,赵凌的爸爸赵正铭热情地接待了他。 从他手里接过锦盒,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容亲切又和蔼:“小停你腿伤了就该好好在家里待着,干嘛还特意跑这么一趟呢?叔叔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真的过意不去吗? 燕停不动声色地盯着赵正铭的眼睛。 对方虽然在笑,眼底却藏着几分讥讽,像是在说,如今真少爷回来,燕停这么个混吃混喝的假货怎么还有脸待在祁家。 这人心理真够扭曲的。 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燕停吸了吸鼻子,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赵叔叔,你跟我干爹干妈的关系那么好,能不能在他们面前求求情啊?” “嗯?”赵正铭差点憋不住笑出声,他早就发现燕停的穿着不如往常,就等他这句话:“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停点点头。 又连忙摇摇头,仿佛对什么心存恐惧,不敢说实话。 “你这孩子,我看你从小长到大,你也算我半个儿子。你要是受了委屈,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赵正铭伸手想要摸摸燕停的脑袋:“是谁欺负你?你快跟叔叔讲。” 第36章 燕停躲开他的手,哭唧唧地后退一步:“是祁越,我没办法继续待在那个家了,赵叔叔你收养我吧,行不行?” 赵正铭大喜过望。 正愁没戏看,祁家的真假少爷就开始狗咬狗了。 他掩去眼底的喜色,装作慈爱的模样,循循善诱道:“祁越那么可恶吗?也是,他走丢了那么久,肯定跟着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养成了恶习。小停,你可千万不要离开祁家啊,要是你干爹干妈的家产落到他手里,那祁家就真的完了。” 燕停茫然地抬头:“可我又不是祁家的人,家产跟我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赵正铭目光灼灼:“一直陪伴在祁家人身边的是你,不是祁越。只要你干爹干妈看见祁越不堪的一面,让他们对自家儿子彻底死心,你的机会就来了。” 要是原主被他这么连哄带骗地诱惑,估计现在就要气势汹汹地去找祁越的麻烦了。 可燕停丝毫没有被触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面上却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诚恳地流下眼泪:“我就知道,赵叔叔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你快教我,我到底该怎么对付祁越!” 赵正铭感到身心舒畅,突如其来的铃声却打断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接通,对面传来了老师焦急的声音:“赵总,祁越在学校把赵凌打了!赵凌已经被送到医院了,您赶紧去看看吧!” 他的脸黑下去,和燕停一起赶到老师说的医院。 燕停走的慢,眼看赵正铭已经进去了,便站在院门口双手合十,向天祈祷:“赵凌你可千万要出事啊。” 上天真的满足了他。 当他走进病房,目光落到床上时,顿时眉头一挑。 嚯。 人都被打成木乃伊了。 第51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4) 除了那张脸,赵凌全身都裹满纱布,正双眼无神地盯着医院的天花板看,好似失去了人生理想。 赵正铭正黑着脸坐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像是想把祁越的祖宗十八代拉出来骂一遍,但顾及燕停在场,为了维持体面,勉强忍了下去。 “好端端的,你去招惹祁越干什么?”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要是往常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任何力道都会让赵凌伤上加伤,他轻轻叹息一声,最终只是心疼地摸摸赵凌的头。 赵凌的肋骨断了三根,手上腿上也全是擦伤,疼得没心情开口。 但听到赵正铭的话后,委屈得不行,忍不住反驳:“我根本就没有惹他啊,我只是一个人躲在器材室里面抽烟,他突然冲进来,就把我按在地上暴打。你真是我亲爸吗?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指责我!” 赵正铭显然知道自己儿子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下意识地问道:“真是他无理取闹?” 赵凌扯着嗓子:“如果我有半句假话,那我亲爸立马被雷劈死!” “……” 赵正铭无话可说。 良久,他终是帮赵凌掖好被角,脸色虽然有所缓和,眼底的恨意却愈发浓郁。 祁家人果然恶心。 表面上和他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指使祁越来打他儿子。 虽然他私生子无数,但赵凌毕竟是摆在他赵家明面上的嫡长子,赵凌被欺负了,就等于赵家的脸面也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既然对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好好休息。”他起身来到房外,关好门后,看向身旁的燕停。 燕停面露关切之色,透过房门那块小小的玻璃,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祁越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赵叔叔你一定要帮我对付他啊!” “原本我还想看在两家人的交情上,给他一条活路。”赵正铭眯起眼睛,按按捏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但既然他自己不珍惜这个机会,那我也没必要对他客气了。” 医院走廊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赵正铭带着燕停来到外面花园的角落,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问道:“听说祁家要给祁越举办认亲宴?” 燕停乖乖点头。 “那你跟我回一趟家,我拿个东西给你。”赵正铭的脸色已经完全舒展,仿佛于他而言,让祁越吃瘪,可比自己的亲儿子挨打重要多了。 燕停就知道这人从头到尾都没安什么好心,肯定会在认亲宴上动手脚,他好奇地问道:“赵叔叔,你要给我的东西,能够让祁越颜面尽失吗?” “自然。”赵正铭肯定地点点头:“我那儿有一种药,吃过后会让人四肢抽搐呕吐不止,要是他在认亲宴上出了丑,你干爹干妈觉得脸上无光,自然会疏远他,这算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噫。 这法子怪恶心的,这是想看人当场社死。 燕停咂咂嘴,装作对他言听计从的模样,点头的同时,不忘嘱咐道:“好的赵叔叔,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这种事情,本来越少人知道就越好,赵正铭连亲儿子都不打算告诉。 他慈爱地笑笑,一边带着燕停离开,一边绘声绘色地给他画饼:“放心吧小停,我会帮助你在祁家站稳脚跟,从今以后祁家的一切都是你的,祁越连半个子都得不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 花坛后。 祁越点燃一支烟。 只抽了一口,便烦躁地扔在地上,眉眼低垂下来,唇线微微抿紧。 …… 燕停回家时,天已经黑了。 管家帮他打开客厅的灯,灯亮起的一瞬,两人齐齐被吓了一跳。 祁越正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往回望。 明明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但管家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与年龄不符的冷漠,仿佛越过千帆的静寂。 燕停连忙把管家往门边推了推,自己则慢悠悠地来到沙发边上,围着祁越左看右看:“你跟赵凌打架,有没有受伤呀?” 祁越拉住他的手,强迫他坐下,之后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冷得像是在质问:“你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这反应好奇怪。 燕停有些懵,就听见系统六六说道。 【今天他去了医院。】 短短几个字,燕停瞬间明白了一切。 要现在说出真相吗? 还是留着之后再说,让祁越先对他产生误会,伤心难过,最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愧疚和爱意一齐涌上心头,达成甜甜蜜蜜的大结局? 燕停眨了眨眼,心底顷刻之间就有了答案。 他从衣兜里掏出赵正铭给的那瓶药,放进祁越手心。 祁越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身体僵了僵,收起刚才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就连眉眼都变得温和不少。 “赵正铭不是什么好人,但干爹干妈却把他当成朋友,对他不设防。”燕停认真道:“我本来打算自己想办法揭穿赵正铭的真面目,现在有你这个队友,我就不那么独木难支了。” 祁越微微一愣。 之前在医院,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怀疑过燕停的用心。 就在他开口问时,他也做好了两人撕破脸皮的准备。 可是原来,燕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祁家。 【当前爱意值:55】 这爱意值就挺应景。 “呜呜,饿死了,赵正铭跟我说了那么久的废话,连饭也不给我吃。”燕停捂着肚子,不满地撇撇嘴:“还有你,你这是什么表情呀?难不成怀疑我会害你吗?” “没有!” 祁越矢口否认,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阿姨炖了汤,我给你端过来。” 看着他的背影,燕停笑得眯起眼睛,双手托腮,好似一朵欣欣向荣的向日葵。 【爸爸,为什么不晚一点告诉他真相呢?产生误会又解开心结,爱意值会涨得更快。】 “算了,”燕停仍是笑,那双眼眸在灯光的映衬下仿佛璀璨的宝石:“他这辈子吃过太多的苦,我不想再让他难过。” 第52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5) 【爸爸你好温柔,我要一辈子追随你,做你的乖乖贴心小棉袄。】 它的声音就是普普通通的机械音,连男女性别都听不出,不过看在它叫过那么多次爸爸的份儿上,燕停勉强不介意多出一个孩子来。 但他没有放过六六,好整以暇地抛出死亡问题:“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爹?” 【当然喜欢爸爸。】 系统六六毫不犹豫。 【让我爹见鬼去吧。】 此刻,祁越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 阿姨炖的是小甜汤,枸杞红枣银耳煮得软烂浓稠,还往里加了冰糖。 燕停细细品尝,喝得眼睛都亮了,甜滋滋的东西果然会让人心情变得很好。 嘴里还含着一口汤,放下碗时,发现祁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或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那双眼睛莫名透着几分晦暗。 第37章 他将汤咽进喉咙里,大大方方地把还剩半碗的汤递过去,善解人意道:“给你喝。” 汤都已经怼到祁越眼前,祁越的目光却仍旧在燕停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很明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可以吗?” 这不太对吧。 气氛莫名变得怪异。 燕停的手指叩着冰凉的白瓷碗,缩了缩肩膀,长而细密的眼睫因为紧张轻轻颤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试探性地点点头。 再然后,那碗汤被祁越夺过去扔在茶几上。 扔得太重,洒了一半,白瓷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接着,他倾身压下,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燕停整个人圈在怀里。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燕停无所适从,呼吸都停滞了,眼睁睁看着他越靠越近,唇瓣上传来潮湿温热的触感。 呜…… “你怎么又舔!”燕停飞快推开他,即便用手挡住脸,也遮不住双颊蔓延的红晕,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祁越你属狗的吗?” 祁越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那个又字。 “嗯?你昨天下午根本没睡着?” 用的是疑问句,但字字带着笃定,显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燕停回答。 所以当燕停张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他根本不听,再度将人圈进怀里亲亲揉揉蹭蹭。 燕停:“……” 说他属狗,他真就把燕停的脖子咬得青青紫紫一片。 在他再次凑过来想要亲燕停的时候,燕停报复性地咬了一口他的唇。 没怎么用力,但燕停的虎牙很尖,愣是把他的唇角给咬破一点皮。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突然被推开,祁父和祁母手牵着手站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一个拎行李箱的管家。 视线被挡住,管家以为燕停和祁越已经上楼睡觉了,还好心地大声提醒道:“燕少爷,小少爷快来,老爷夫人回来了!” 看见了。 两双眼睛都看见了。 这一幕足以让燕停的脚抠出一座芭比梦幻城堡,他默默扯过沙发靠枕,挡住自己的脸。 而祁越迅速起身站好,干巴巴地解释道:“我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 祁母看着他被燕停咬破的唇角,再看向燕停雪白脖颈上刺眼的红痕。 她又不是傻子,看得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深吸一口气,向来以温柔示人的她,破天荒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胡闹!” 管家自觉退出,使劲将门关好,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他们一家人处理。 身后的祁父不语,只是面色铁青地掏出一张银行卡。 顿时,燕停的脑子里浮现出狗血电视剧里的经典桥段。 这俩人该不会要把银行卡拿给他,然后说出那句: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吧。 燕停丢掉靠枕,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拐杖在地上,他朝祁越招手示意,祁越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而是直接伸手将他从沙发上拽起来。 这下好了。 简直是给祁母火上浇油,她显然被冲击得不轻,张嘴就是一句:“跪下!” 见她真的生气了,燕停连忙解释:“是我勾……” “都是我的错,”祁越打断他的话,稍稍站直了些:“要怪就怪我吧。” “我眼睛没瞎!当然知道是你的错!”祁母痛心疾首:“你们要是两情相悦的话,我自然没话可说。可小停都把你咬出血来了,他根本就不愿意!你为什么要强迫他!” “?” 燕停和祁越面面相觑,脑袋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这时,祁父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燕停身边,把手中的银行卡递过去:“放心吧小停,要是你不想再看见他,就带着这张卡搬出去住。除此之外,我们还会为你准备一套房子和一辆车,保证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燕停咳嗽一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真诚道:“那要是我想留下来呢?” 祁父的手一顿。 祁母的表情一僵。 两人在风中凌乱,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不是他强迫的我,”燕停继续解释,不忘亲昵地挽住祁越的胳膊:“他亲我之前问过我的意见,我答应了的。” 两人更懵了。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们跟祁越都算不上熟悉,仅仅停留在能够互相接纳的地步,连互诉衷肠都没有过。 但这两人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就这么水灵灵地,你情我愿地亲上了? 祁母抬头望天,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抽搐的嘴角,推开门走了出去:“我需要冷静。” 祁父还是将银行卡塞到了燕停手里,欲言又止一番,最终跟着走出去:“我们去冷静下,你俩也冷静下。” 看见门口变得空荡荡,燕停再度往沙发上滚,无地自容地抱住脑袋:“完了,这下彻底没脸见人了,我的一世英名全都毁掉了。” 祁越伸手拉他,他顺势抬起头,泪眼汪汪:“要不你还是跟干爹干妈说,我其实是被你强迫的吧,我……” 话没能说完。 祁越就已经亲了过来。 破皮的唇角正往外渗血,呼吸交缠间,不止有刚刚那碗甜汤的味道,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 燕停大惊失色。 还亲! 六。 演都不演了。 第53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6) 等祁父祁母冷静完回来,发现燕停的嘴更肿了,祁越唇角的皮破得更严重了。 两人不禁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并决定再出去冷静一会。 闲着也是闲着,夫妇俩让保姆准备好食材,把烧烤架搬到花园里来,回忆青春。 逃婚的富家公子与富家小姐相识于路边摊,两人不知道对方身份,埋头苦吃,互诉衷肠,被家里派来的人抓住后,才发现自己的结婚对象就是对方。 也算经典小甜文开头了。 如果祁越没有走丢的话。 如果赵正铭没有从中作梗的话。 烧烤的香味很快飘进屋里。 燕停看了看桌上那碗洒了大半的甜汤,又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兴致勃勃地牵着祁越的手来到院子里。 祁母手中的瓷盘里,摆着已经烤好的食物,见两人过来,她连忙招招手:“正要喊人去叫你们,你们就来了,快尝尝,鸡翅是我亲自烤的。” 燕停循着声音看去,盘子里的鸡翅烤得外焦里嫩,刷了一层酱,颜色格外的鲜亮,看起来就很好吃。 他松开祁越,拿起串着鸡翅的竹签,只尝了一口,便开始了夸夸:“干妈的手艺从来不让我失望,真好吃。” 祁母眉开眼笑,将盘子往祁越面前递了递:“小越你愣着干什么?快尝尝味道。” 祁越没有回答她的话。 目光直直地看着不远处的烧烤架,猩红的木炭在黑夜之中格外的刺眼,肉块放在架子上,被烤得滋滋冒油。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皱着眉转身,跑回了屋内。 “这孩子……”祁母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了?” 燕停吃东西的动作也稍稍一顿,把整个鸡翅含进嘴里,丢掉手里的竹签,含糊不清地对祁母说道:“我去看看。” “把这些拿过去吧。” 祁母还想将盘子递给他,可燕停觉得此刻的祁越应该没什么胃口,于是摇摇头,一瘸一拐地跟着回了屋。 在客厅里找不到人,燕停一边叫着对方的名字,一边踉踉跄跄地往楼上走。 家大业大就是费劲。 找了许久,终于在书房里找到祁越。 对方没有开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落地窗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表情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太真切。 大抵是因为他的五官太过优越,眉骨很高,眼眸黑沉沉的一片,便莫名透出几分肃杀的冷意来。 燕停疑惑地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张望,能够清晰地看见楼下的烧烤架。 奇怪。 他不在下面看,跑到上面来看,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深意吗? 燕停试图理解他的想法,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方向,身体越来越往前倾去,几乎要悬在栏杆之外,最后被祁越捏着后脖颈提了回来。 冷风迎面而来,他微微瑟缩肩膀,仍是没有理清祁越内心的真实想法,便直接开口问:“你怎么了?” 可他嘴里还含着鸡翅,说话不清不楚,黏黏糊糊的。 “嗯?”祁越好像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便嚼巴嚼巴,把肉咽进喉咙里,将骨头吐到桌旁的垃圾桶里,而后重复一遍:“我问你怎么了?” 这回声音清清脆脆,要是再听不清楚,就是祁越自己的问题了。 可祁越还是没有回答。 只是扯了张纸巾,帮他擦擦唇边的油渍。 燕停格外不满:“亲都亲过了,却不愿意把你的秘密分享给我,你把我当成什么?” 第38章 祁越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讲出来。 而是低头去亲吻燕停。 唇瓣与唇瓣相触,燕停的脑袋很快被亲得晕晕乎乎,分不清东南西北,哪还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 到最后,他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醒来时已天光大亮,但被窝里实在太暖和了,他不愿意动弹。 隐隐约约觉得,祁越有什么大事瞒着他,那件大事一定足以惊天动地。 燕停唤来系统六六:“能仔细跟我说说他回家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啊,我得到的剧情就只有短短几句描述,说他养父不疼养母不爱,还被养弟耀祖虐待。】 燕停无奈地扶额:“要你有什么用。” 【补药啊,爸爸你不要嫌弃我呜呜呜呜,你要是实在好奇可以自己去查。】 等它没了声音,燕停这才把手机拿过来,点开地图,搜索三水村。 结果蹦出来五六个叫三水村的地方,有远的有近的。 燕停不知道是哪个,于是又点开浏览器,搜索发生过火灾的三水村。 他想,既然祁越的养父母和弟弟活活被火烧死,那么一定会有相应的报道。 不搜不知道。 一搜吓一跳。 三水村的火灾发生在三年之前,不止祁越的养父母和弟弟遇害,足足烧死了二十几个人。 火势太大蔓延到荒山上,人们这才发现那里有个偏僻的小村子,赶去救火时,只来得及救出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被拐卖的,除祁越之外,剩下的三个是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中年妇女。 新闻社给四人拍了照片。 镜头里,十五岁的祁越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精致的脸庞蒙了一层灰,眉眼远没有现在这般凌厉,透着淡淡的哀戚。 【我知道了,肯定是那场大火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昨晚的烧烤架像极了那场火,架子上的肉像当初那些被烧死的村民,所以他才会吓得跑到楼上来。爸爸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你要不要夸夸我?】 “夸你个大头鬼,”燕停放下手机:“他要是真的害怕,干嘛要跑到楼上来看?” 【啊……那我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燕停浅浅轻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它的脑容量默哀,还是在为那些被烧死的人叹息:“我问问你,烧起大火的时候,有个人站得远远地看着,不救火也不救人,那他是什么?” 【那他是放火的人呗。】 系统六六后知后觉。 【爸爸,你是想说,那场火不是意外,而是他干的?】 第54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7) “只是猜测而已,接下来再去找寻蛛丝马迹,”燕停垂下眼睫,“那场大火要是真由他一手造成,那……” 系统六六怕了。 生怕两人之间会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急忙要解释。 却听燕停笑眯眯道:“那他也太强了,既惩罚了害人精,又救赎了可怜人,我宣布他是世界上最有骨气的男人。” 【?】 系统六六知道了,它爸爸和它爹就是双向奔赴,根本不需要任何助攻。 它果断下线。 而燕停也不情不愿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洗漱穿戴完毕之后,慢吞吞地下楼。 这时,管家拿着一个信封上前,道:“刚刚来了个女人,她让我把这东西交给小少爷。” 那里面厚厚的一沓,一看就知道是钱。 “你快叫她进来,”燕停朝管家摆摆手:“我有话想要问问她。” 管家闻言走出去,不一会儿就按照吩咐将人带进来。 女人身穿白裙,头发挽起几缕,从骨子里透着书卷气。 模样有些眼熟,在三水村那则新闻的照片上,她曾站在祁越的身边。 只不过那时她瘦得都皮包骨头了,而这三年之中,她疗养得不错,长了点肉,常年因为不见光而苍白如纸的皮肤也恢复了健康的颜色。 但不知道为什么,燕停总觉得她的眉眼间透着淡淡的灰败之色。 “你就是那位在三水村教过祁越读书写字的阿姨吧,我听他说起过你。”燕停上前一步,亲切地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祁越的哥哥。” 管家已经退了出去,祁父祁母去了公司,祁越去了学校,整座别墅只剩下他们二人,空旷得可怕。 燕停招呼女人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问道:“您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要拿钱给祁越?” “那本来就是他的钱,”女人深吸一口气,表情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住院三年,都是他给我交的医药费,如今我已经出院,不想再欠他了。” 【爸爸你快问啊,问她三水村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她在这间客厅里回忆起当初的事,即便她不回答,我都有办法调取到那部分剧情。】 燕停眼眸微闪,抬手将信封塞给女人:“阿姨,祁越的养父母对他不好,在他回家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对他来说,你就是妈妈一样的存在。您根本不欠他什么,反倒是祁家欠你的,感谢你把他教得这么好,这些钱你就收着吧。”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总算哄人收下了钱。 可直到女人离开,燕停都没有问过关于三水村发生的任何事情。 【爸爸为什么不问她?难道你又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礼貌么?”燕停伸了伸懒腰:“她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与那个地方有关,在她的面前提三水村,不就是在戳她的肺管子么?” 好像有一点道理。 系统六六不解。 【那你准备问谁?】 “问祁越啊。” 【可他也在那个地方受尽了虐待,问他的话,不也是在戳他的肺管子么。】 “不。” 燕停摇摇头。 他仔细回忆着,昨晚祁越站在书房的落地窗旁,往下面看时的神情。 并无半点难过。 反倒隐隐有几分大仇得报的暗爽。 燕停有预感,祁越一定对那场大火很满意。 …… 待祁越放学回家,见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燕停却不在,便帮他把饭菜端上楼,进门时装作不经意间问:“听管家说,阿姨今天来我们家了,你和她都说了些什么?” 燕停从他手里接过鸡汤喝了一口,随后幽幽地抬头:“她说你养父母家那场火,是你亲手放的。” 他在诈祁越。 但祁越的眉眼间并无被戳破的慌张,反而扯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调情似的,纤长手指在燕停鼻梁上敲了敲:“你知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样子好可爱。” “?” 燕停眨眨眼。 这就怪了,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祁越在床边坐下,嘴角笑意愈甚:“看你这表情,是在想为什么我能看出你在撒谎?” 燕停点头如捣蒜,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祁越没忍住,再度朝他伸出一只手,这回是捏他的脸:“因为火不是我放的。” 燕停更懵了。 难道他的猜想跟事实八竿子打不着?是他把祁越想象的太黑暗了? 燕停很是挫败,将手里的碗往祁越怀里一丢,就要钻进被窝里装死。 祁越把他拎起来,掐着他白皙纤细的手腕,“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这件事在我心里憋很久了,是时候该找个人倾诉一下了。” 能听故事,燕停收好刚刚那副死人微活的模样,好奇地盯着他。 祁越话锋一转:“但这种事情要是说出来,你再把它给捅出去,我下半辈子可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不想吃牢饭。” “我很能保守秘密的,”燕停拽着他的衣袖摇啊摇,整张脸上都是对八卦的向往:“你就放心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祁越错开目光,叹着气环顾四周。 “祁越,阿越,好阿越,我保证不会乱讲的,你快说吧,我想听。”燕停继续拽着他的袖子晃,嗓音软得像是能溢出水。 但祁越就是不为所动。 为了吃到瓜,燕停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那就先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再告诉我秘密好不好?” “好啊。”祁越得逞地回头看他,好整以暇道:“第一件事情,我还没有超过哥哥。” 他头一回喊他哥哥。 短短两个字,却令燕停浑身一震,异样的感觉过电般涌向四肢百骸。 回过神来后,燕停轻轻咳嗽两声,接着开始无脑夸夸:“哪有,你很棒啊,学习比我好,长得比我高,能把赵凌按在地上暴打,还能……” 话音戛然而止。 他好似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漂亮的眼眸微微瞪大,带着星星点点吻痕的脖颈乃至耳尖都瞬间红了个透。 “等会,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超吗?” 第39章 第55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8) 当然不是。 祁越仅仅一只手,就把燕停摁在床上,动弹不得。 另一只手撩开他的衣摆,指腹暧昧地抚过他后背上一节一节的脊椎骨。皮肉光滑细腻,令人爱不释手。 头一次看见他换衣服,露出雪白的后背时,祁越就已经想这么做了。 燕停整张脸都红扑扑的,像是煮熟的虾,嗫嚅半天,只挤出来一句:“你虐待病患。” 对哦。 祁越挑眉,看向燕停那只被石膏裹得严严实实的腿。 好像现在,的确不太适合做那种事情。 于是最后,他亲亲燕停的脸颊,便把人圈进怀里,讲起了三水村发生的事情。 他养父母的儿子卢耀祖,是个天生坏种。 被爸妈宠得无法无天,每天的日常就是欺负祁越,对爸妈大吼大叫,再出门虐猫打鸟,偷鸡摸狗。 他常常对其他人说,自己爸妈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的爸妈,他要月亮,就绝不给他摘星星。 直到那日,隔壁阿姨的儿子杨天赐生日,从城里订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回来,卢耀祖嫉妒坏了,冲进去就用砖头将蛋糕砸得七零八碎。 杨天赐也是个被家里宠坏的主,两人打在一起,两家人见不得自家宝贝被欺负,便跟着扭打在一起,最后闹得惊动了全村的人。 大家一起过来劝架,最后约定在卢耀祖家吃顿饭,事情就算解决。 当然,能来吃饭的都是村里的原住民,被拐卖来的那几个女人,都被铁链锁在家里,别说出门了,连动一动都困难。 这时,祁越找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卢耀祖,装作心疼地帮他包扎伤口:“唉,耀祖你都被打成这样了,爸爸妈妈居然要跟隔壁和解,他们平时不是挺疼你的么?怎么偏偏这一回胳膊肘往外拐?” 卢耀祖愤恨地咬牙,不小心扯动脸上的伤口,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祁越继续道:“不过那个三层大蛋糕确实好看,不像你,每年过生日只能吃一碗加蛋的长寿面。” “你算什么东西!要你在这里多嘴!” 卢耀祖气势汹汹地吼完,转头就跑进爸妈的房间里,鬼鬼祟祟地翻找值钱的东西,想拿去卖了,给自己也买个三层大蛋糕回来威风威风。 翻来翻去,只找到他妈结婚时的嫁妆,一条细金镯子。 祁越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故意跑到养父母面前,说家里进了贼。 等两人过来一看,养母把镯子从卢耀祖手里抢过来,皱着眉道:“宝贝儿子,你平时偷东西我不管你,可这是以后留给你买媳妇的钱,你不能动啊。” 养父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卢耀祖:“不要任性了,去给隔壁的天赐道个歉,以后你想买媳妇儿,还得求他的二伯呢。” 卢耀祖羞愤之下跑出去,祁越跟过去继续刺激他:“看来爸妈是铁了心不站在你这边了,不过没关系,就算他们没有从前那样宠你,你也还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这话一出口,卢耀祖就像是炸了的火药桶般,阴恻恻地盯着祁越,咬牙切齿道:“我要报复他们。” 他所说的报复,就是趁大家来他家吃饭,喝得烂醉时,拿着火把站在门外。 想吓吓他们,又怕真把人烧死了。 祁越感受着迎面吹过来的山风,对卢耀祖说道:“你看,风这么大,火很快就被吹熄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卢耀祖年纪小,又没有上过学,但平时吹过蜡烛,觉得祁越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鼓起勇气,一边压低声音咒骂,一边将火把丢到了房门口。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火一遇到木头做的房子,立刻就烧起来了,被风一吹,不仅没熄,还瞬间烧到别的地方,整座屋子很快被火焰吞没。 里面的人在叫喊,却发现根本打不开门,惨叫声几乎要直冲天际。 卢耀祖吓得呆站在原地,这才发现木门从外面上了锁,脑海一片空白:“我没锁门,不是我锁的门!” 祁越笑吟吟地问:“你怎么还不去救人?再等下去,你爸妈和其他人都会被烧死的,这都怪你。” “是你跟我说火会被风吹熄的!你这个杀人凶手!”卢耀祖自然将所有的过错推到祁越的身上,他流着鼻涕和眼泪,惊慌失措地推搡祁越:“你快去!把我爸爸妈妈救出来!” 八岁的卢耀祖怎么可能推得动十五岁的祁越。 之前要不是因为养父母的偏袒,祁越也不可能任由他骑在自己头上。 而现在,养父母正在火海里遭受煎熬,祁越没必要再对卢耀祖摆出好脸色。 他后退一步,让正在对他拳打脚踢的卢耀祖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腿撞到尖锐的石头,疼得爬不起来。 炎炎夏日,连续不断的干旱让周遭的草木晒得蔫巴巴的。 眼看火从那间屋子往四周蔓延开来,祁越毫不留恋转身,去隔壁救出被锁的阿姨。 火都已经烧到身下了,卢耀祖终于知道求饶,痛哭流涕地忏悔:“哥,你快救救我!我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就看在我是个小孩的份上原谅我吧!” 养父母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该让着卢耀祖。 可那一次,祁越只是扶着阿姨往火势相反的地方跑,冷眼看着他被火焰吞噬。 接着,他又陆续救出其他被拐卖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 除了远处跑来的杨天赐。 蛋糕被砸后,他自个儿跑到山里生闷气,发现根本没人过去哄他,又灰溜溜地回来了。 此刻,他看看燃起熊熊火光的村子,再看看祁越和被救的四个女人,扯起嗓子就叫:“怪不得你爸妈总骂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狗!你们都是村子里的人花钱买回来的,哪也不准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村子里!” “儿子,我带你离开,以后你跟我一起生活。”阿姨泪眼婆娑地对他说道,又转过头哀求祁越:“他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相信他能改好,给他个活命的机会吧。” 第56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19) 可杨天赐并不愿意珍惜活命的机会,仍旧一脸愤恨地大喊大叫:“谁要跟你这贱女人走!我爸爸能给我买三层大蛋糕,你能给我买什么?你就是个靠我家养的废物,没了我爸爸,你只有死路……” 话还没说完,祁越已经一铁锹拍在他的脑袋上。 鲜血汩汩,在阿姨错愕的目光中,杨天赐张了张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他不会改的,他这辈子也改不了。”祁越放下铁锹,平静地看着阿姨:“你没有听见他的话吗?你把他当儿子,可他只把你当成他们家的累赘。” 阿姨泣不成声。 两条腿因为长时间没有走动的缘故变得绵软无力,她爬到杨天赐的身边,似乎还想再摸摸这个儿子。 可祁越拽着人的头发,将人拖进山林之中,挖坑埋了。 再然后,山火越烧越大,惊动一时。 祁越和另外四个人得到了好心人的捐助,他们都对火灾发生的原因闭口不提。 那段时间,祁越一边在外打工,一边调查拐卖自己的人在哪里,一边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祁家的寻人启事可谓是铺天盖地,他很早就注意到了,可那段时间祁家夫妇在国外,家里只有一个燕停。 他找过去时,刚好遇见燕停的同学,对方向他警告道:“你要真想认亲,就等你爸妈回来了再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燕停虚荣又伪善,他已经把自己当成祁家的少爷了,要是你现在出现,一定会被他害死。” 于是祁越暂时打消了认亲的念头,白天打工,晚上看书,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三年之后才回到祁家。 听完他讲的故事,燕停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那你找到当初拐卖你的人了吗?” “你最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到底哪个同学在背后说你坏话么?”祁越笑:“拐卖我的是杨天赐的二伯,可惜他死了,在被警察追捕的过程中挟持人质,被当场击毙。” 说完,他又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燕停:“怎么样?接下来你是打算出卖我还是包庇我?” “那我要是出卖你,”燕停眨眨眼睛,好奇道:“你会像拍杨天赐那样,把我的脑袋当场开瓢么?” 祁越的手高高举起。 最后轻轻落下。 把燕停的脸当做面团子似的揉来揉去:“我怎么舍得呢,哥哥。” 嘴上叫着哥哥,可动作丝毫没把燕停当哥哥。 燕停捉住他作乱的手,认真地问道:“那你想吃三层大蛋糕么?” 似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祁越挑了挑眉梢:“我生日又不是今天。” “可是,”燕停轻轻叹息一声:“卢耀祖吃长寿面时,杨天赐吃蛋糕时,你会不会偷偷躲起来哭鼻子啊?” 当然不会。 第40章 祁越从小到大都不爱哭,就连养父母把开水浇到他背上,他也没哭过。 他只会羡慕嫉妒恨,在心底滋生出无边的晦暗而已。 他把这些事讲给燕停听,本意只是想找一个共犯,分担自己这些年压抑的情绪。 但让他意外的是,燕停居然会注意到细枝末节的事情上。 最后,燕停让管家去订了个蛋糕,五层的,比从前杨天赐那个昂贵不少。 他亲手插好了蜡烛,双手合十:“虽然以前你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儿,但是从今以后,你每年的生日都不会孤单了。我,干爹干妈,大家都会陪着你,你再也不是没人疼爱的小孩子了。” 祁越看着他。 灯下的燕停漂亮得惊人,五官精致立体,拼凑起来却没有半点攻击性,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之中,眉眼温柔,莫名就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感觉。 像是受了委屈,只会红着眼尾躲在被窝里面哭,连告状都不敢。 祁越倒真想实践一下,看看燕停是否如长相那般好欺负。 他吹了蜡烛,挖了一小块蛋糕,刚放进嘴里,就失望地蹙起眉:“好甜好腻。” “会吗?”燕停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连忙给他倒了一杯茶:“喝这个解解腻吧。” 祁越端过茶杯,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好热,里面加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 茶叶和水啊。 燕停怪异地看对方一眼,然后就发现气氛不对。 他格外有先见之明地捂住嘴巴,警告道:“不要乱来,这是在客厅。” “噢,”祁越规规矩矩地坐好,又补上一句:“那等会去卧室就可以了?”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燕停也是佩服的。他从捂嘴,进化到抱住自己:“不可以,等我的腿好了再说。” 祁越喝了口茶,暗暗压下心底那股兴奋。 不让他欺负…… 那他更想欺负了怎么办? 不过不着急,祁越又挖了一块蛋糕,慢条斯理地吃着。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 燕停顿感大事不妙。 “你吃吧,我去睡觉。” 他逃命般躲上楼,一瘸一拐落荒而逃的背影莫名滑稽,但落进祁越眼里,只觉得可爱。 这一回,燕停乖乖去了祁越隔壁那间卧室。 没曾想祁越上楼以后直奔他而来,以前是他缠着对方,现在风水轮流转,成了对方阴魂不散地缠着他。 “你的房间在那,”燕停伸手指指:“出门左转不送。” “可是外面在打雷,”祁越道:“你不是害怕雷么?” 燕停仔细一听,好像真的有雷声。 说怕吧,祁越肯定要跟他一块儿睡。 说不怕吧,那不就变相承认他当初为跟祁越一块儿睡,故意编造谎言么?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燕停深吸一口气,终于艰难地做出选择:“那你上来吧。” “原来哥哥你真的害怕打雷啊,”祁越忍着笑,躺到他的身边,极其熟练地将人给揽进了怀里:“差点误会你了。” “……”燕停咬着唇,总算明白从前自己骚扰祁越时,祁越是什么样的感受。 忍无可忍之下,他咬了咬祁越的脖颈,尾音发着颤:“你不要乱动。” 祁越从善如流。 “我就亲亲。” “我就摸摸。” “我就蹭蹭。” 第57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0) 燕停信了他的邪。 说好的亲亲搂搂抱抱,最后发展成了负距离接触。 酸意沿着脊骨攀升,破碎的意识如小舟在海面上颠簸,燕停想哭,可被祁越低头吻住,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别墅的隔音就是好。 愣是没人发现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早晨,他特地起了个大早,祁父祁母看见他这比平常还要扭曲的走路姿势时,只关切地问:“小停,你是不是又不小心摔了?” 随后而来的祁越贴心地将他扶到餐桌边,不忘给他拿了一块面包片:“吃吧哥哥。” 燕停抿抿唇,故意拽了拽睡衣的领口,让祁母能够清晰地看见他雪白脖颈上的痕迹。 这办法果然有用,祁母的眉当即皱起来,提醒道:“你们俩节制些才行,阿越,我跟你爸爸谈恋爱的时候,只会牵牵小手走走路,连亲亲抱抱都不会。你要向我们学习,知道吗?” 祁越还没应声,祁父先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似的把视线转向门口。 【诶嘿嘿,其实你干爹在背地里玩的更花呢,都是在你干妈睡着的时候亲亲抱抱的。】 “……”听着系统六六幸灾乐祸的声音,燕停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低头认真喝牛奶。 不管怎么样,祁母的话还是起了作用,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天内,祁越没再骚扰他。 说是要等他的腿恢复,不过在此之前,认亲宴先来了。 因为当初祁越是在酒店里丢的,祁父祁母有了心理阴影,便把举办地点定在家中。 邀请的都是平时有联系的亲戚,以及商业合作伙伴,或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赵凌也在其中。 他伤得严重,不得不坐在轮椅上,被赵正铭推着走。 看见祁父和祁母在不远处招待朋友,赵正铭目光闪了闪,对儿子说道:“你先在这里等着爸爸,我过去和他们说会话。” 赵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伤成这样,根本就不想来祁家。他爸说今天有一场好戏可以看,非要把他弄过来。 看了一眼与祁父祁母交谈正欢的赵正铭,赵凌的白眼简直快要翻上天:“一家子装货,祁越的爸妈一巴掌,祁越两巴掌,燕停更是降龙十八掌,你们都去死吧。” “谁去死啊?”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赵凌吓得一震,转头一看,刚刚他扬言要抽降龙十八掌的燕停就在他身后。 “你想吓死谁啊?”赵凌勉强平复心情,神色鄙夷地看着燕停那条打了石膏的腿,丝毫没有说人坏话被抓包的窘迫感。 自从燕停害得他和他的小男朋友分手后,赵凌就已经彻底不想再给对方任何好脸色。 以前他还想着等燕停落魄了包养对方,但现在,燕停就算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想狠狠踩对方两脚。 面对他的讥讽,燕停仍是笑吟吟的,眉眼温和无害,连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再然后,他伸手一推,轮椅骤然疾驰出去,撞在花坛的边缘上。 赵凌身形不稳,上半身摔进花坛里,啃了一嘴的草和泥。 惨叫声响起,赵正铭终于发现这边的动静,连忙跑过来扶住赵凌。 “小停?”赵正铭不解地问道:“你干了什么?” “对不起赵叔叔,我突然手滑。”燕停无辜地眨眨眼睛,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仿佛跌进花坛中受尽委屈的人不是赵凌,而是他。 祁父祁母也跑过来,刚要开口询问,燕停就捂着心脏往祁母身上倒,紧咬唇瓣,神色痛苦不似作假:“好难受,我好像呼吸不了。” “心脏是不是疼了?快去房间里休息。”祁母连忙把他往房间里扶。 祁父也打圆场:“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挺正常,我这就找人拿帕子来,帮小凌擦擦脸。” 赵凌明显恼了,使劲晃了晃脑袋,把插在头上的树叶给摇下来。 接着张嘴就要骂人,却被赵正铭伸手捂住。 “没事儿,我们家小凌本就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赵正铭笑得和蔼,“何况小停有心脏病,小凌不会跟他计较的。” 闻言,祁父松了口气,又说了一些好话,这才过去招待其他的朋友。 他前脚走,赵凌后脚就迫不及待推开亲爸的手,不满地嘟囔道:“凭什么要我让着他?他算什么东西!” “别人稍微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能让你一惊一乍,你什么时候才能做个冷静的人?”赵正铭像对待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戳戳他的脑门,目光莫名幽深:“这祁家人果然很擅长演戏呢,要不是燕停在我面前哭得那么可怜,我都快相信他们把燕停当成亲生儿子了。” “他在祁家的待遇本来就堪比亲生儿子啊,”赵凌忍不住插嘴道:“我想起来了,祁越揍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在商场里骂了燕停。” “……什么?” 赵正铭愣住。 那为什么燕停在他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声称要和他联手对付祁越? 他是看着燕停长大的。 燕停自小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学习不行品性也不行,只会在祁家夫妇的面前装乖,在其他地方恨不得拿鼻孔来看人,简直将贪慕虚荣这四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就是因为太清楚燕停的性子,所以才放心把药交过去,结果现在告诉他,燕停与祁越关系很好。 开什么玩笑? 难不成燕停突然被人夺舍了不成? 第41章 赵正铭仍不死心,宁愿相信儿子眼瞎看错了,也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怀着疑惑,他推着赵凌来到屋里。 推杯换盏的人群中,燕停坐在沙发上,祁越正在旁边低着头剥橘子。 不光去了皮,还将橘子上的脉络认认真真地处理干净,之后才喂给燕停。 那种类型的橘子未成熟时是没有味道的,一旦成熟之后就特别的甜,不会有半点酸味。 可燕停娇气地哼唧:“好酸好酸。” 祁越果断将辛辛苦苦剥出来的橘子丢到一旁,脸上毫无半点不耐烦,又去给燕停切西瓜。 赵正铭:“……” 该死的。 居然敢耍他。 第58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1) 纵使赵正铭再擅长伪装,可是被燕停当成猴耍的滋味实在算不上好,他维持得体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 赵凌浑然不觉,顺手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葡萄酒,浅浅尝了一口。 祁父进了屋,把正忙着切西瓜的祁越拽起来,依次带到众人的面前介绍。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一致夸赞祁越,现场一片欢声笑语。 赵凌已经决定好了,等会祁父把祁越带过来时,他一定要大闹一通,破坏这场认亲宴。 他一脸期待,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自己的肚子却在这时发出一声巨响。 这道声音,足以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往这边看过来。 有人忍着笑,问道:“赵少爷过来的时候没吃饭吗?” 又有人与他一唱一和:“那边有甜点,吃点吧。” 赵凌捂着肚子,气到七窍生烟。 他根本不喜欢这种人多的聚会,人人都是勾心斗角,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好手。 都怪他爸,非要带他来这个地方,不仅没看到乐子,自己还成了乐子。 想到这里,赵凌不爽地抬头剜了他爸一眼,然后就看见赵正铭面露惊恐之色。 这是在惊恐什么? 赵凌正要开口问,肚子又咕噜噜地响了一声,紧接着,一股头晕恶心的感觉直直从胃里涌向脑海。 他没忍住,哇的一声把吃过的饭喝过的水全吐了出来。 不光吐,他还狼狈地从轮椅上摔下来,四肢抽搐,在自己吐的东西里挣扎着。 四下人群齐齐避开,对着他窃窃私语。 祁越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站在一旁看戏。 管家及时拨打急救电话,祁父想上前扶,又嫌赵凌浑身都是污秽,实在下不去手。 赵正铭的脸已经彻底暗了下去,仿佛被烧黑的锅底,直直盯着沙发上的燕停。 燕停往嘴里塞了块橘瓣,一嚼又一嚼,长而细密的眼睫微微耷拉下来,眉眼一如既往的漂亮无害。 待救护车赶到,赵正铭终于冷笑一声:“好啊,燕停你好得很。” 祁父不明所以:“这跟小停有什么关系?” 赵正铭索性不装了,恶狠狠瞪他一眼,和自己的儿子一块上了救护车。 直到认亲宴潦草结束,祁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猫腻,甚至还想去医院看看赵凌。 祁越及时拉住他,一家四口坐在桌前。 “赵正铭不是好人,”燕停率先开口:“今天赵凌在人前丢了那么大的脸,全是因为他给我的一种药。他的本意是让我用在祁越身上,让祁家蒙羞。” “怎么会呢?”祁父不可置信:“我和他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从幼儿园就在一起玩,他根本没有理由害我们。” 祁母也应和道:“对啊,我和你们爸爸结婚的时候,他主动帮我们打点蜜月要去的地方,又出钱又出力,可惜……”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 可惜到达第二个地点时突发山崩,祁父为了救她被山石砸伤脑袋,蜜月旅行被迫中止。 现在想想,会不会是赵正铭知道那儿不安全,故意引他们过去? 祁母瞠目结舌,转头看向祁父。 祁父显然也想到了这事,一时有些接受无能。 最好的朋友,突然就成了仇人,换谁也接受不了。燕停拽着祁越上楼,让两人能够好好地把那些信息消化一下。 回了房间之后,他才叉腰问道:“你怎么在认亲宴上给赵凌下药啊?这下主角变成了他,风头也全被他抢了。” 当时在沙发上,燕停并没有装无辜。 他是真的无辜。 因为药是祁越下的。 “这种风头,他爱出就让他出吧。”祁越不以为意,替燕停扒了衣服,换上毛茸茸的小猫睡衣,戴上帽子。 两只耳朵尖尖地耸立在头顶上,祁越伸手捏捏,大概是觉得好玩,嘴角微微勾起弧度:“我们养只小猫吧。” 这提议倒是不错。 燕停开始思考,要养仙气飘飘的布偶,黏人漂亮的德文,还是懂事可爱的暹罗。 【爸爸你不要养猫啊,我讨厌所有的动物,但是我可以做你的小猫,喵喵喵。】 系统六六的声音一出来,他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连忙朝祁越摆摆手:“不养,我不要养猫。” 祁越挑了挑眉:“那咱们养条狗?” 【汪汪汪,汪汪汪。】 “……”燕停使劲让抽搐的唇角恢复平静,接着摇摇头。 这可难到祁越了。 似是还想开口,燕停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抱着他,抬起眼睫轻声道:“你要是实在想养点儿什么,就养我吧。” 【当前爱意值:60】 祁越低头看着怀里的他。 而他也主动抬手,柔软指腹抚过祁越眼角的小痣,最后捧着对方的脸,浅浅亲了一下。 这会儿,祁越彻底失去了养小动物的兴致,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养你,毕竟你挑食又娇气,一不高兴就用眼泪吓唬人。” “谁说的,”燕停撇着嘴反驳:“你要是嫌麻烦,也可以不养。” “养啊,当然要养。”祁越笑着把人抱在怀里,捏着对方纤细的手腕:“我记得你晚上只吃了一点水果,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儿东西?” 被这么一问,燕停确实觉得有点饿了。 认真地想了想,道:“想吃汉堡。” 似是觉得意外,祁越眉眼带笑:“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喜欢吃垃圾食品。” 燕停再度反驳:“面包是健康食品,肉排是健康食品,番茄酱也是健康食品,怎么它们加起来就是垃圾食品了?” 好有道理。 可家里的煮饭阿姨是做中餐的,应该不太会做汉堡,只能点外卖。 外卖不能送进别墅区,需要祁越亲自出去拿。 他来到外面,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打包好的汉堡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正往这边看的男人。 祁越没太在意,不想让燕停饿肚子,转身就往回走。 偏偏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叫住了他:“小伙子,大门的保安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我给你一百块,你能不能带我进去啊?” 第59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2)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祁越下意识避开,眉眼显现出几分阴郁的神色。 见对方戴着名表,穿着高奢品牌,那张脸长得也还行,可他笑得贼眉鼠眼,加上驼着背,半点气质也没有,整个人格外的矛盾。 仿佛猪鼻子里塞大葱—— 装象。 祁越淡淡收回视线,只烦躁地说了一句:“我没空,你找别人吧。” 外面这么冷,再迟些,燕停就吃不上热乎的汉堡了。 他抬腿要走,那中年男人非不让他如愿,再度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求求你,我在外面蹲两天了,其他人出行都开着车,我追都追不上,就只有你是走路出来的。” 说到这里,对方抹了一把辛酸泪,就差跪下去求情:“我只是想进去见见我儿子,他把我的电话和微信拉黑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你和他年纪差不多,又住在同一片别墅区,一定认识他吧?他叫燕停。” 祁越已经迈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来,终于愿意用正眼瞧着对方:“你来找他,不光是为了见他的吧?” “我是他亲爸,长时间联系不上他,担心他的安危,得见他一面才能安心。” 中年男人嬉笑着,眼底的贪婪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就差把要钱两个字写在脸上。 “顺便吧,看看祁家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一点走,毕竟祁家那么富裕,我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闻言,祁越扯了扯嘴角,可那笑容并没有什么温度,反而透着锥心刺骨的冷。 中年男人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挥金如土的美梦之中。 再然后,祁越一脚踹向他的后背,害他摔了个狗吃屎。 四肢伏地,脑袋更是摔得嗡嗡作响。已经许久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张嘴就要骂人,抬起头的时候,却只见到祁越离去的背影。 第42章 于是改了主意,对着祁越大喊:“你一定认识燕停吧,你转告他,他妈做的那些龌龊事情我一清二楚,要是不想让我把那些事儿捅出去,就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祁越半点反应都不给,中年男人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心疼地看着蹭破的袖口:“该死的小兔崽子!把我衣服弄成这样,我还怎么去别人面前炫耀啊!” 接着像是想到什么,又笑嘻嘻地把自己哄好了:“很快就有钱了,让燕停拿十万给我,先打赏四万给我喜欢的主播,再拿四万去赌,剩下两万花一个月,生活美滋滋。” 说着,他仍旧不肯离开,继续蹲守在大门外,时不时把手机掏出来打个电话,试试燕停有没有把他拉出黑名单。 …… 那头的燕停在啃汉堡。 为了不影响他的食欲,祁越忍着没说刚才发生的事,而是单手托腮盯着他吃东西,一切岁月静好。 直到燕停吃完汉堡,满足地伸伸懒腰,祁越开口:“我刚刚在外面碰见你爸爸了。” 燕停伸懒腰的动作一顿。 嘶。 居然把那个倒霉玩意儿忘在脑后了。 看着他的表现,祁越试探性地问道:“你跟你爸爸,关系不太好么?” 话音刚落,燕停猛地扑进他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眼泪说掉就掉,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柔弱无助又可怜。 被他这场突如其来的眼泪惊到,祁越手忙脚乱,又是给他擦眼泪,又是拍他的背安抚:“你别哭,我再也不问了,你抽我两巴掌能开心些吗?” 听了他的话,燕停的眼泪不仅没收,反而掉得更厉害。 眼尾染上病态的红,精致的眉眼被阴云笼罩,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哭得那么可怜,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他本就生得白,如今黯然垂泪的模样,像极了脆弱易碎的精美瓷器,需要被好好呵护。 祁越生怕他哭得太久会犯心脏病,捧着他的脸,心疼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当前爱意值:61】 【当前爱意值:63】 【当前爱意值:65】 见差不多了,燕停这才收住眼泪,嗓音发颤,长睫委屈地低垂下来,像是亲手将自己血淋淋的伤疤剥开给祁越看。 “我出生时有心脏病,我爸爸不愿意要我,把我丢进垃圾桶里,是我妈妈把我捡回来的。那天他发了好大的火,扬言要趁妈妈来祁家上工的时候再次把我扔了,最后妈妈把她偷偷攒的一万块钱拿出来,他才勉强同意留着我。” 祁越不敢再听下去,伸手捂住他的嘴。 可他只是一根根掰开祁越的手指,接着讲。 “但他根本不愿照顾我,不管我是哭了还是饿了,他都不会看我一眼。记得有一次,祁家举办宴会,妈妈忙了三天才有空回家一趟,看见的是饿得奄奄一息的我。她只是抱怨了一声,酗酒的爸爸拿着酒瓶就敲到她的脑袋上,把她打了个半死。” “好在干妈心善,同意我妈妈带着我到祁家来,我才终于摆脱了他。” 接下来的话,燕停没有说给祁越听。 其实最开始,燕停的妈妈想的是把自己生的孩子和祁越互换身份。 但祁母生孩子的地方在私人医院的vip房,她一个保姆,根本混不进去。 回家以后就更换不了,因为祁越眼角有一颗小痣,燕停脸上干干净净。别人不是傻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以,她只能想出拐卖祁越这种损人利己的馊主意。 原本她连买家都已经联系好了,是市里一对年轻夫妻,算是小康家庭,妻子天生不孕,怕孤儿院的孩子年纪太大养不熟,就想买个年纪小的孩子。 哪知人贩子不讲信用,拐走祁越后想借机勒索祁家,没料到祁家把事情闹得太大,导致新闻媒体和警方都在关注这件事,人贩子团伙只能将祁越带到偏远的三水村躲避风头。 过了一段时间,得知祁家已经有了燕停,觉得祁越没什么利用价值了,便把人卖给了卢耀祖的父母。 天道好轮回。 除了燕停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之外,当年伤害过祁越的人已经全部不在了。 燕停的妈妈也早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在燕停五岁那年便撒手人寰。 她不是一个好人。 却是一个好母亲。 第60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3) 燕停收了眼泪,安安静静地伏在祁越怀中。 祁越轻轻抱着他,再没有说任何话,但眼底隐隐酝酿着什么情绪,仿佛狂风骤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杀一个是杀。 杀两个也是杀。 有的人不想活,那他就让他们变成死人。 脑子里已经想好许多种处理人的办法,不过得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和把柄才行。 祁越眯了眯眼,低头去看怀里的燕停时,眼底的戾气已经尽数消散,只剩下浓浓的疼惜。 “放心吧,”他小心翼翼地牵起燕停的手,手指穿过对方的手指缝隙,与他十指相扣,声音沉闷:“他再也没有机会惹你难过了。” 燕停眨眨眼。 光看祁越的长相,明明就是个矜贵的少爷,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自若。 完全看不出他会教唆卢耀祖纵火烧村,也看不出他会一铁锹拍死杨天赐。 心思之歹毒,手段之残忍。 真是让他…… 越看越喜欢。 他刚刚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实在让燕停浮想联翩,想着想着就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祁越帮他拢拢领口:“是不是受凉了?” “没有。”燕停摇摇头,亲昵地在他怀中蹭蹭:“就是害怕你哪天会突然凶我。” 祁越可听不得这种话,忍不住辩解道:“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了?” “刚认识那会儿呀,”燕停道:“我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只是让你扶我一把,你都不愿意。” “……” 好像是有这回事。 可他也说了,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彼此不太熟悉,拉拉扯扯的多不好。 祁越有些心虚,不可避免地想到那时,燕停希冀地朝他伸出一只纤长漂亮的手,嗓音清冽地喊他哥哥。 思绪飘忽到了其他地方,他搂着燕停的腰,呼吸不知不觉间变重:“你能不能再喊我一声哥哥?” “才不要,”燕停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你不要在这里倒反天罡。” 拒绝之意明显,可祁越不依不饶,耷拉着眼皮,可怜兮兮地看着燕停:“求你了哥哥,你喊我一声哥哥。” 难得见他撒娇。 一米八五的个子,几乎要把燕停面前的光全部挡住,撒起娇来却毫无违和感,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萨摩耶。 燕停的喉咙噎了噎,眼看那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 【爸爸快满足他!我敢保证爱意值会蹭蹭上涨!】 听到系统六六的声音,即将出口的那两个字咽回喉咙里,燕停临时改变了主意。 揪着祁越的衣袖,眨了眨那双好似琥珀琉璃一般的眼睛,薄唇轻启:“老公。” 屋内安静一瞬。 【当前爱意值:70】 听到了比哥哥还要令人振奋的两个字,祁越抱住燕停,声音里是压制不住的激动:“你腿好了没有?” “没有。” 燕停试着晃晃那条腿,下一秒就被祁越扑倒在床上。 他抚着他的脸,低下头去咬耳朵:“没好我也不管了。” “……” 那多此一问干什么? 燕停哼哼唧唧,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泪眼朦胧,发出难耐的鼻音。 “老公你轻点。” “阿越你压我腿了。” “祁越你不要咬!” 然后就发现,好像无论他叫他什么,都只会徒增对方的兴趣罢了。 他果断放弃挣扎。 然后就被反复煸炒。 【当前爱意值:75】 …… 接下来的几天,燕停亲爸没有再出现,据说是欠了高利贷被债主找上门,然后跑到乡下去躲债了。 燕停腿好后的第一天,祁越要带他去上学。 他连忙拒绝:“我今天就算是死,从楼上跳下去,都不可能去学校!” 可惜柔弱多病的他哪是祁越的对手,后者轻而易举地将他抱起来放进车里,他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车上他闷闷不乐,祁越让王叔先停车,接着去路边给他买了一杯奶茶。 燕停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好哄。 到了学校外,他先一步喝着奶茶下车,旁边的同学看到他都挺意外。 “这不是燕停吗?他不是身体不好休学了吗?怎么会突然来学校里?” “我还以为祁越回家后,燕停就被扫地出门了,没想到他还能坐着祁家的车来学校。” “祁越今天会不会来?真想看看他俩会不会当着咱们的面打起来。” 第43章 万众瞩目中,祁越下车,燕停顺手将喝得还剩一半的奶茶塞到他手里:“饱了。” 而祁越盯着吸管,毫不介意地将剩下的奶茶喝完。 这一幕无疑给人很大的视觉冲击。 “卧槽,祁家是破产了?一杯奶茶两个人喝?”路人甲挠挠头,满脸写着不可思议:“实在不行的话,我资助他们点吧,看着怪可怜的。” 路人乙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双眼放光:“你懂什么,这叫情趣。” 两人肩并肩走在前往教室的梧桐小路上,阳光穿过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祁越伸手去牵燕停的手,燕停稍稍躲了一下。 虽然动作细微,但祁越还是察觉到了,他以为对方还在生他的气,便侧头偷偷打量对方的表情。 却不曾想,这时燕停主动握住他的手,眼角眉梢都弥漫着淡淡的笑意。 “看在那杯奶茶的份上,浅浅满足你一下。不过你别以为这就没事了,等回了家,我可要好好惩罚你今天非带我来学校的过错。” 他一笑,祁越便跟着笑,觉得这枯燥无聊的校园生活总算是有了指望。 祁越其实也不爱来学校。 一来,就被其他人当成珍稀动物围观,动不动就有人询问他与燕停的爱恨纠葛,或是好奇祁家的现状。 那些人好像巴不得他跟燕停决一胜负,斗得你死我活,争夺祁家的财产,这样才会有好戏可以看。 他们不是爱看戏么? 那他就让那些人好好睁大狗眼看一看。 “你头上有东西。”祁越冷不丁对身旁的燕停说道。 “嗯?”燕停迷茫地眨了眨眼,还以为梧桐叶子掉到头上来了,伸手摸摸,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祁越弯下腰,仿佛是要好心帮他弄头发。 最后,却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第61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4) 燕停还是不太习惯在人特别多的地方与祁越太亲密。 只是被亲了那么一下,白皙的脸颊迅速染上红晕,像是被春水融化的胭脂,鸦羽似的长睫泛起潮湿。 为了不让自己这副样子被人瞧见,他戴上卫衣的帽子,过分宽大的帽檐挡住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他越是逃避,反倒愈发激起祁越逗弄他的心思。 祁越捧着他的脸,低头又亲了一口。 这下,燕停整张脸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尤其是听见不远处学生们的起哄声,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心跳动如擂鼓,他咬牙切齿半晌,最后只挤出一句:“坏东西。” 【当前爱意值:77】 【爸爸,不要奖励他。】 “……” 燕停一抬头,果然看见祁越一脸暗爽,眼角眉梢都荡漾着得逞的笑意,丝毫不见原本的半分冷厉。 简直像是山里吃人的狼,进化成了冲人摇尾巴的傻狗。 燕停默默看了他一会,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算了。 总归是自己家的。 难道还能退货不成? 他踮起脚尖,在祁越下巴亲了亲,用哄小孩子似的温柔语气道:“不要再乱来了。” 祁越果然乖乖听话,一整天都没再对他动手动脚。 两人一块上课,一块去食堂吃饭,又一块儿放学,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都黏在一起,无疑惊掉了很多的下巴。 上车后,祁越道:“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听课,明天就不用去学校了。” 他强行把燕停带到学校,只是为了让那些好事的人睁大眼睛看清楚,别再问东问西。 目的已经达成,就不需要继续了。 何况燕停看起来是真的不喜欢来学校里,在课上睡得天昏地暗,下了课也无精打采。 与其让他睡邦硬的桌子,还不如就好好待在家里,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知道祁越心中的想法,燕停犹豫片刻,忽而扯起一道昳丽的笑容,问道:“那要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怎么办?” 祁越愣了愣。 不知是思绪飘忽,还是被这惊尘绝艳的美貌晃花了眼。 “为了和你在一起,”燕停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温软飘渺:“我可以忍受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但我都为你付出这么多了,你要怎么奖励我?” 回应他的,是漫长而细密的吻。 王叔开车开得很认真。 到了别墅区外,突然有人冲出来,他及时踩了刹车,才避免一场悲剧。 那人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王叔讶异地看着对方,惊呼道:“燕少爷,那不是你的爸爸吗?” 一个星期没见,男人的名表没了,身上的衣服也由高奢品牌换成了地摊货。 不知道在哪打过滚,身上全是泥,这副尊容比流浪汉好不到哪里去。 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拼命拍打车窗。 他大声嚷嚷着什么,可车窗隔音太好,燕停听不见,只能看见对方狰狞扭曲的脸。 祁越杀心渐重,眉头不悦地拧起,几乎想要下车当场把人剁成肉饼。 燕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说道:“没事的,我下去跟他说两句。” “真的没事吗?”祁越从那人身上收回视线,目光骤然变得担忧:“待会儿他把你刺激得病发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脆弱,他伤害不了我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燕停抱抱他,而后打开车门。 男人当即重心不稳跪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燕停制止:“换个地方说话。” 环顾四周,有花有草还有树木,他指指远处的树林:“去那里吧。” “好。”男人明显是遭受过虐待,把燕停当成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暂时对他言听计从。 来到树林中,确保距离足够远,祁越什么也听不到,燕停这才开口:“说吧,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问你要钱啊!”男人理直气壮,语气理所当然得好似燕停欠了他百八十万:“你要是再不给,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话的时候,唾沫星子直往燕停的脸上喷。 燕停往后避了避,即便教养再好,也仍是忍不住蹙眉,微微露出嫌弃之色:“我记得之前给过你车和古董,你把它们卖掉也能抵上一阵,至于活成这副鬼样子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 男人摊摊手:“我赌博输了五百多万,赌场的人把我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灵机一动道:“要不然我跟你一起住在祁家吧,他们愿意养你,肯定也愿意养着我。这样一来,我有了住的地方,赌场的人也没机会再来骚扰我,简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啊。” 说完,他就期待地盯着燕停看,仿佛笃定了对方一定会同意他的请求。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燕停不动声色地又后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 “别想了,”燕停的表情冷下来,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摊垃圾:“我不会给你钱,更不会让你住进祁家。以后无论你是死是活,都不会跟我有任何关系。” 似是没有想到他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男人愣住。 这还是他儿子吗? 怎么莫名感觉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可这脸这身材,分明又和从前一模一样。 男人想不通,但他可不愿意放弃这根救命稻草,当即凶神恶煞地咆哮:“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我是你亲爸,你身体里流着我的血,你要摆脱我?这辈子都别想!” 燕停静静看着他发疯。 只觉得好笑。 在原剧情中,原主被祁家扫地出门以后,是去找过这位亲爸的。 对方是怎么说的呢? “没饭吃就去垃圾桶找,没地睡就去垃圾桶里睡,你找我有什么用?” 他可真是一位好爸爸呢。 懒得再看对方的表演,燕停转身就走。 似是见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留恋,男人知道如今的他吃硬不吃软,便换了一种方式:“你不给我钱,我就把你妈干的那些事捅出去!” 第62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5)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燕停骤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男人磨了磨后槽牙,冷笑着说道:“燕停,是你自己不知好歹,非要和我对着干,我才会出此下策的。要是你听话些,我也不介意和你继续扮演父慈子孝的场面。” 他觉得自己已经拿捏住了燕停的把柄,十分得意,就等着心爱的钱财进账。 然而燕停一动不动,并没有要掏钱的意思。 甚至到最后,还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长着那样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蛋,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惊悚,似是要扒人的皮,抽人的骨一般。 第44章 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后,将身体挺得更直,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干嘛要害怕一个小孩子,何况这小孩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因此,他朝燕停伸手:“给我十万,我马上走,保证这个月之内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燕停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反问道:“你喜欢的女主播最近还联系你吗?” 这话就仿佛一滴水溅入滚烫的油锅,男人立马炸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少在这里转移话题!” “你娶我妈妈,只是因为看中她老实本分,手脚勤快,很适合过日子,但你真正爱的另有其人。” 燕停笑吟吟的。 “她是个主播,你自知高攀不上,就一直默默守护她。自从我给你打钱开始,你每个月都会打赏给她大半,当上了她的榜一大哥。” “别说了!”男人羞愤地大吼,顾及燕停患有心脏病,不敢动手打他,只能干着急。 见对方这一副无能狂怒的模样,燕停别提多解气,压低声音警告道:“要是你害得我在祁家待不下去,我就闹到那个女主播面前,告诉她,你根本不是什么土豪,而是个废物穷鬼。先前靠老婆养,现在靠儿子养,一无是处,一败涂地。” 他字字诛心,语气却轻飘飘的,仿佛在自家院子里和对方聊家常般自然:“到时不止她,直播间里曾经羡慕过你的观众也会知道你的光辉事迹,往后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过得像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你!” 男人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骂道:“燕停,你这个没爹没妈的东西!” “骂得好,我倒是希望我没爹。”燕停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地威胁:“以后别来烦我,把我惹急了,我会拉着你一块儿下地狱。” 他转身就走。 这一回男人没敢挽留,只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的背影。 这真是自己儿子吗?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 …… 回到车边的燕停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露出甜甜的笑。 “我回……” 打开车门的同时,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祁越在车里抽烟。 还挺新奇。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祁越会抽烟。 修长手指夹着烟身,淡淡的烟雾氤氲,衬得那张脸愈发矜贵出尘。 好看是好看。 可燕停实在是不太喜欢抽烟的人。 他没有质问,或是直接上前掐灭烟头,而是选择捂着心口咳嗽两声。 果然,这办法比前面两种都要有用,祁越果断将抽到一半的烟丢出窗外,将他拉过来,轻声问:“是不是呛到你了?” 燕停应了一声,在他怀中低垂着脑袋,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几分柔弱。 于是祁越连忙保证:“我以后都不抽了。” 燕停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在他身边嗅嗅,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他应该是不经常抽烟的,只是偶尔会在心情烦躁的时候点上一根。 可在原剧情中,他接手了祁家的一切后,肩上的担子日渐繁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都是靠着烟酒麻痹自己,最后硬生生弄出一身的病来。 现在让他戒掉也好。 燕停坐到他的腿上,搂着他的脖颈撒娇:“我会一直监督你的。” “好啊,”祁越顺势咬他的耳朵:“那你可一定要时时刻刻盯着我才好。” 王叔开车的间隙,飞快瞥过挨到一块的两人。 默默感叹,两位少爷的感情真好,肯定能做一辈子相互扶持的好兄弟。 …… 过了好些天,祁越确实没再抽过烟,而燕停亲爸似乎也被之前那些话震慑到,没敢继续徘徊在别墅区外。 燕停乐得清闲。 听说祁父祁母和赵正铭彻底闹掰了,夫妇俩把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拉出来讲了一遍,发现赵正铭真就是个害人精。 邀请他们聚餐,选的是又贵又难吃的餐厅,期间一直给夫妇俩夹菜,两人不忍拒绝好友的一番好意,含泪吃下那不如猪食的饭菜。 特意在下雨天带夫妇俩去看新买的地皮,他自己提前穿了雨鞋,欣赏两人的鞋里进水,惨不忍睹的模样。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常夫妇俩只当他是无心之举,但撕破脸皮后,才发现他根本是故意为之。 赵正铭就是个两面三刀笑面虎,满肚子坏水的真小人。 两家开始在生意场上针锋相对。 不过这些事情,燕停是不用理会的,他只需要安心等待最后的结果就行。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学校里待得还算舒心。 唯一跟他相处不好的赵凌因为受伤没来学校,其他的人知道他有心脏病,都会下意识地让着他。 这天体育课,同学们都在跑步,而他因病无法剧烈运动,就坐在树荫下休息。 老师走过来,指指一百多米远的器材室:“燕停,你能帮忙拿两个羽毛球拍过来吗?” 燕停看了看。 距离不远,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思及此,他点点头,从老师手里接过钥匙,前往器材室。 打开铁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一边摸索着墙壁,一边往里走。 开灯的那一瞬间,身后响起嘭的一声,燕停微微停顿,回头看的时候门被关上了,不知是人为,还是被风吹的。 他走过去拧门把手,外面像是被人用杆子之类的东西给抵住了,根本打不开。 现在知道了,是人为的。 奇怪。 赵凌不在学校,还会有谁闲得没事干来捉弄他? 第63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6) 燕停并不着急。 就这一百多米的距离,要是他迟迟不回去,老师肯定会过来找他的。 他甚至还有闲心把老师要的羽毛球拍找出来。 反倒是外头的人因为听不到燕停崩溃大哭的声音,急得从通风窗外扔了什么东西进来。 昏暗的灯光中,燕停听到了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好奇地张望过去,被扔进来的东西,赫然是一条蛇。 这就有点过分了。 明知他有心脏病,却要用这种方式吓他,真不怕闹出人命来呀? 不过这是条宠物玉米蛇,没有毒,咬不死人,要是能查到这条蛇的主人是谁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上前一步,想要抓蛇。 蛇仿佛感知到危机,身体迅速后退,咝咝地吐着信子,蛇身蜿蜒,作出防御的姿态。 燕停继续上前,蛇躲得更远了,飞快地钻进架子底下,再不见踪影。 【爸爸你像个战神。】 【不过你先别抓了,有人过来了。】 燕停收手,仔细一听,果真有脚步声正在往这边靠近。 为了维持自己柔弱可怜的人设,他当即蹲到角落,背靠着墙壁,硬挤出几滴眼泪,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眼尾红红,凄凄惨惨。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天空由阴转晴,透进来的一缕阳光正好落到燕停的身上,成片的金色光影倾洒在他的脸侧,融进他的眉眼之间。 眼泪掉下来。 还没来得及哭,门口那人已经飞奔过来,用力地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燕停有些懵。 以为开门的人会是老师,没想到是祁越。 怀抱好暖和。 舒服得燕停差点哭不出来。 姗姗来迟的老师看着两人抱在一起的身影,劫后余生般地喘了口气,问道:“燕停同学,你没事吧?” 他来的路上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心想要是燕停出了事,就算把他卖到缅北割腰子都还不起赔偿金。 所幸燕停虽然在哭,但呼吸平缓,暂时没有要犯心脏病的迹象。 燕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他的脚下:“老师!有人放蛇咬我!” 老师低头一看,那只蛇从架子下面钻出来,正迅速往门边爬去。 不能让它跑了。 要是抓住蛇,再找到放蛇的人,那祁家肯定不会追究他让燕停独自来器材室的罪过。 老师顿时鼓足勇气,猛地扑向那条玉米蛇,结果不出意外的被咬中胳膊,发出一声堪比鬼哭狼嚎的惨叫。 燕停伸长脑袋去看,却被祁越重新摁回怀里,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我没有事的,”燕停连忙说道:“还是先看看老师吧,他都被咬了。” 祁越只听得见前面那句,捧着燕停的脸,看着他满脸惨兮兮的泪痕,声音沉闷:“还说没有事?要是我来得再晚些,不敢想象会发展成什么情况。” “我真没事啊,”燕停试图辩解,擦擦脸颊,可他刚刚碰过墙,沾了一手的灰,反而越擦越狼狈:“你管管老师吧,他都不吱声了。” 祁越仍然选择性耳聋。 满心满眼只有燕停。 帮燕停把那张灰扑扑的脸擦干净,动作温柔克制,触碰得小心翼翼。 第45章 好不容易擦干净,燕停倒吸一口凉气:“那条蛇应该是没有毒的吧?老师怎么晕了?” 闻言,祁越终于愿意回头看一眼。 老师躺倒在地面,手臂上的咬痕正汩汩往外流血,咬完人的蛇想跑,可已经晕过去的老师却仍然紧紧攥着它的尾巴,一人一蛇纠缠在一起。 路过的学生看见这一幕,发出尖锐的爆鸣。 …… 最后,老师被学生们送去医务室。 蛇也被装进不透风的箱子里面,经过一番指认,找出了它的主人—— 温择安。 这个名字好陌生。 燕停有些不明所以,直到见到本人时才恍然大悟。 那是赵凌先前的小男朋友。 因为这学校很多人都不愿意住校,温择安一直都是独自住一间寝室,他不光养蛇,还养过蝙蝠和蜥蜴。 燕停好奇道:“是赵凌教唆你把我关进器材室,还放蛇来吓我吗?” 对方翻了个白眼,神情依然倨傲:“是我看你不顺眼,你根本就没有心脏病吧?器材室里那么黑,你不怕也就算了,怎么放蛇吓你,你也没反应?” 这话说的。 就好像他很期待燕停死在器材室一样。 燕停自认为跟他没这么大的仇怨,又觉得这人可能是因为跟赵凌谈恋爱把脑子弄丢了,正要开口,祁越先一步动了。 一拳砸在温择安脸上,后者反应不及,身体轰然倒地,摔得四仰八叉。 校长和老师们被祁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上前拦住他,劝解道:“祁越同学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祁越低垂眉眼,看着被揍得口歪眼斜的温择安,心头的气并未完全消散。 “你该庆幸燕停没事,”他道:“他要是真出了事,你现在没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脑子嗡嗡作响,温择安捂住自己流血的鼻子,嘴巴里也含了一口血,说话不清不楚:“叫家长!我要叫家长!” 其实不用他说,校长也打算把两方家长叫来,毕竟这事闹得太大。 他十分头疼:“你们双方各自冷静一下,我现在就去给你们爸爸妈妈打电话。” 他说着就往外走,不忘吩咐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让他们盯着点,别让祁越和温择安又打起来。 燕停搬来小凳子,一边示意祁越坐下,一边叹气道:“你打他干嘛呀,本来这件事全是他的错,可你动手,就变成两方都有问题了,说不定等会儿他家会向我们索要医药费。” 祁越毫不在意地反问:“那我揍他,你看得开心吗?” 燕停点点头。 当然了。 虽然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更何况,谁会拒绝亲眼看着仇人被揍得面容扭曲,人仰马翻的惨淡模样呢? “这不就对了,其他都不重要,你开心最重要。” 祁越说着,顺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当着老师们的面,朝温择安丢过去。 第64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7) 可怜的温择安才刚手忙脚乱地止住鼻血,又被烟灰缸迎面砸来,鼻血再度喷涌而出,疼得直哆嗦。 鲜血和眼泪鼻涕糊一脸,凄惨之余又透着几分滑稽。 老师们连忙扶住他,顺带收走祁越手边的所有危险物品,免得悲剧发生。 祁越不在乎,因为温择安那副模样,显然不能再承受任何伤害了。 晕过去多不好玩,就该让他清醒地感受痛楚,这样才有点儿意思。 办公室都快乱成一锅粥,这个时候有人推开门,直奔温择安而去。 “宝宝!”赵凌猛地推开旁边的老师,满脸心疼地抱住温择安,深情款款地问道:“宝宝你怎么那么傻,咱们不是说好分手的吗?你为什么还要为了我做出这种事情?” 温择安眼眶一红,在赵凌怀中泣不成声,小拳拳拼命捶打着对方的胸口:“我做这一切就是想知道,在你的心目中,究竟是我重要,还是燕停重要!” “当然是你!从始至终我在乎的只有宝宝你!天地在变,星辰在变,可是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赵凌哭得不能自已,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声音颤抖:“我们和好,以后再也不分离。” 温择安像是打够了,娇羞地把头埋在他肩上,坚定不移地点点头:“好,从今以后任何人都别想把我们分开,我们要白头到老,相守一生。” “……” 燕停目瞪口呆。 忍不住为两人鼓起掌:“哇哦,好精彩,好感人肺腑的凄美爱情。” 下一瞬,视线被一只手遮盖住,祁越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别看,辣眼睛。” 听见声音,赵凌仿佛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愤愤地转过头来,目光阴冷得像是淬了毒一般。 “又是你们两个!总是你们两个!每次碰上你们就倒霉,你们是不是丧门星啊!” 赵凌一边骂着,一边气势汹汹地撸起袖子,展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摆出一副要与祁越酣畅淋漓大战一场的架势。 “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宝宝报仇!你是用哪只手打得他?我非把你那只手掰断不可!” 老师们头都大了,好声好气地劝着他,却没有注意到祁越站了起来。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祁越已经将赵凌踹倒在地,如同死狗般挣扎两下,强壮的肱二头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一时间,老师们的惊呼与温择安的哭嚎声交织在一起,彻底乱作一团。 双方父母终于到场。 赵正铭也来了,自然是站在温择安父母那边。 “听说你们之前把儿子搞丢了,成年以后才找回来。”温母捏着一张手帕,狭长的眉眼透着几分讥讽:“怪不得行事毫无教养和风度,只知道动拳头,跟街边的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不光是他们家的亲生儿子一言难尽,他们家那个干儿子也罄竹难书。”赵正铭帮腔:“动不动就用心脏病威胁人,要我说他还不如直接去死,病怏怏地活在世上就是在浪费资源。” “燕停就是那个被咱们家择安关在器材室里的人吧?”温父似笑非笑:“咱们家择安只是想跟他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反倒是你们家祁越,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我肯定要去警局起诉你们,除非你们肯押着祁越跪在我儿子面前道歉。” 他们三人你一嘴我一嘴,祁父祁母在人数上就落了下风,加上祁母性格温和娴静,不擅长与人争辩,眼看着就要被那三人颠倒黑白,歪曲事实。 这时,一向沉默寡言的祁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大家都在看他,他指着温母就开始骂:“我儿子怎么样轮不到你指指点点!先撩者贱,你儿子坏事做尽,还不允许我儿子反击了?就算他今天把你儿子打死,我都会夸他做得好!” 接着又指着赵正铭骂:“还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我家阿越仗义慷慨,我家小停乖巧懂事,他们是吃你家大米还是喝你家的水了?他们怎么样关你屁事!” 最后看向温母:“一句开玩笑难道就能轻飘飘地揭过温择安干的蠢事吗?要是我现在扇你两巴掌,再说我在开玩笑,我估计你得追我两条街吧?” 对面三人都愣住了。 尤其是赵正铭,平静的面容裂开,露出震惊的表情:“你吃错药了?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还是那句话,”祁父瞪着他:“关你屁事。” 说完,他重新坐回去,身旁温温柔柔的祁母站起来,用最软的语气说最狠的话:“我们肯定是要起诉你们的,温择安明知道我家孩子有心脏病,还敢使坏害人,我会告他故意杀人未遂,还要找各大新闻媒体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温父终于慌了:“不至于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燕停只是你们的干儿子,而且祁越把我家择安揍成那副样子,就算是扯平了。我们各退一步,一笔勾销行不行?” “当然不行,”祁母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燕停和祁越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她朝两人露出安抚的笑意,紧接着回头,声音一贯的沉静:“阿越和小停都是我的亲儿子,只不过一个是我生的,另一个身上没有流着我的血而已。为人父母,怎么能目睹自己的孩子受欺负,你们就等着律师函吧。” 说完,她径直站起来,走到门边,一只手牵着祁越,另一只手牵着燕停。 “干妈好温柔。”燕停亲昵地蹭蹭她的手臂。 祁越则惊讶地望向走过来的祁父:“爸爸的口才也让我有点意外。” 一家四口往外走。 突然,祁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办公室里在风中彻底凌乱的三人,说出一句经典名言。 第46章 “差点忘记说了。” “天凉了,温氏和赵氏该破产了。” 第65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8) 燕停以为她在开玩笑。 结果没过两天,赵正铭的七个私生子被人扒出来,温赵两家的股票哐哐下跌,温择安和赵凌的丑闻迅速占领新闻头条。 之前还在办公室约定过不离不弃的两个人,背地里玩的格外花。 温择安其实是把赵凌当成替身,他有个死去的白月光,和赵凌长得有八分相像。 幸亏赵凌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谈过的前任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变性人。 两人也算另一种层面上的门当户对天生一对,网友们纷纷喊话锁死,让他俩不要再去祸害别人。 没想到的是,他俩竟然真的锁死了,过往被人挖出来摆在明面上之后,他们没有分手,反而更加恩爱。 面对记者的话筒,温择安说道:“以前我的确是把宝宝当做替身,可跟他相处久了,我才发现,他就是他,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赵凌则表示:“我们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上正确的人,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他们俩高兴了,但赵正铭不太高兴。 他的生意类型与祁家完全重合,名声一旦败坏,资源便迅速流失。看着老客户们一窝蜂涌向祁家,他气得差点把一口牙齿给咬碎。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但朋友的成功更令他眼红。 资金周转不过来,他准备让赵凌和一位地产大亨的植物人女儿结婚,换一笔可观的钱财,借此稳住目前的形势。 但赵凌好似真就认定温择安这个人了,两人胆大包天,携手私奔。 人跑就也算了,还把赵正铭放在家里的保险柜撬了,这举动无疑是哄堂大孝,往赵家的灭亡路上添了一把火。 燕停看着新闻直呼精彩。 手机忽然被抽走,有人靠过来,光源被尽数遮挡,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他抬头,就见祁越笑吟吟地凑过来,沉寂黑瞳里带着几分调笑意味:“别看了,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现在是晚上十点。 这么晚出去,大概是要来一场浪漫约会。 燕停欣然同意,顺便在车上补了个觉。 睁眼时,发现车子驶入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周遭的房屋破破烂烂的,一看就知道很长时间没住过人。 杂草丛生,树木荫蔽,不像约会圣地,而像是杀人藏尸的好去处。 刚下车,就有老鼠从燕停脚边跑过,吓得他紧紧抱住祁越的胳膊。 “别怕。”祁越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牵着他往不远处一座小院走。 周围好黑。 月亮藏在层层叠叠的乌云之后,半点光芒都透不出来。 祁越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推开小院的门。 隔着一道铁窗,燕停依稀能看见屋里有两道人影,直到祁越把手机递过来后,借着微弱的光亮,他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是赵凌和温择安。 “咦?”燕停疑惑:“他们不是私奔了吗?” 祁越不答,从衣兜里找出钥匙,将门打开。 奇怪的是,两人仍旧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并没有要跑路的意思。 待燕停走进去,近距离观察一番,才发现他们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看来是被打怕了,连逃跑都不敢。 燕停差点笑出声,努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柔弱无辜地看向祁越:“你把他们俩关在这里做什么?” “温择安把你关在器材室里放蛇吓你,我就把他们关在这间全是老鼠的房间里,很公平,是吧?”祁越挑着眉反问,用脚踹了踹赵凌。 仿佛产生应激反应,赵凌连连点头,生怕再慢一秒,就会挨一顿毒打。 燕停其实不太在意,这俩人对他来说,就只是没有脑子的小炮灰,他和祁越感情的催化剂罢了。 何况两人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要是感染严重死在了这里,祁越身上又该背负两条人命了。 是以,他开口道:“看到他们这样,我心情好多了,把他们放了吧。” 祁越并不意外,朝地上的两人轻抬下巴。 如蒙大赦一般,赵凌扶起温择安,两人结伴往外走。 看着他们的背影,祁越并不害怕两人出去后报警。毕竟这俩目前还是私奔状态,要是在公众前露面,赵凌势必会被赵正铭抓回去,继续和那位地产大亨的植物人女儿结婚。 待人消失在院外,燕停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啊,他们居然是真爱。” 声音唤回祁越的思绪,发沉的黑色眼瞳寻回一丝清明。他低头,窥见燕停栗色短发掩不住的皓白脖颈,如云端浮雪,细细描摹出勾人的线条。 不做点什么,委实对不起这月黑风高的天色。 祁越将燕停搂进怀里,低声道:“你就是太善良了。” “嗯?”燕停发出迷茫的音节。 “他们那样对待你,”祁越的音色在黑沉夜晚中,透着些许的幽寂:“就该砍断他们的手和脚,让他们一辈子躺在床上,忏悔对你做的那些事。” 【其实我爹本人是个友爱和善的人,只不过这个灵魂碎片受了太多的苦难,内心有些阴暗想法也正常。】 是吗? 听着系统六六的声音,燕停从祁越怀中抬头,打量着对方的脸。 月亮恰好在此刻从云层后钻出来。 惨白森冷的月光笼罩着整片大地,祁越的半张脸被光芒映衬着,另外半张脸则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太真切。 依然是好看的。 就是隐隐有几分不择手段恶毒大反派的味道。 但没关系。 燕停在他怀里蹭蹭:“不要想那些了,有你保护我,我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说完,他眨眨眼睛,又追问了一句:“会吧?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吧?” 祁越看着怀中的人,没有半分犹豫地笃定道:“会。” “那拉勾。”燕停的眼眸亮晶晶的,在月光的映衬下,璀璨如星。 祁越本来想说幼稚的。 但心早已软得一塌糊涂。 他弯了弯尾指,勾住燕停的手指,紧接着倾身吻下去,随着交缠的呼吸,温度升高,灼热到带走所有的空气。 第66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29) 最后,燕停是被祁越抱回去的。 在车中呼呼大睡的时候,他隐约听见系统的提示音。 【当前爱意值:80】 快了。 他想。 接下来的几天,燕停总算明白祁越为何会那般轻而易举地放过赵凌和温择安。 赵凌撬家里保险箱时,拿走了赵正铭做假账的证据,本来想的是以后混不下去了借此向他爸索要钱财,可最终证据落到祁越手里。 有了这东西,赵家彻底回天乏术,公司宣布破产。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正铭就算再落魄,仍然能够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公共场所,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东山再起。 对此祁父祁母并不着急,只冷静道:“放心吧,我们已经打点过了,他不会有重新做生意的机会。他有七个私生子要养,入不敷出,不出半年就会被彻底拖垮。” 想想还挺唏嘘的。 赵正铭巴不得自己的朋友全部都变成乞丐,但是照这个进度来看,他会成为朋友圈里头一个乞丐。 燕停想笑。 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亲爸喜欢的那个女主播塌房,被爆出隐婚并育有一儿一女,却对外宣称单身。 这个消息一出来,他爸又开始频繁来别墅区外蹲守。 “没想到她是那样的人,现在她已经不值得让我为她花费半毛钱了,你想跟她说我是个伪富豪,就尽管说吧。”男人理直气壮:“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赶紧给我钱,给的越多,我就滚得越远。” 燕停自然不可能给他钱。 人的贪欲永无止境,这人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东西都无法将他填满。 不如一劳永逸,想个法子让他消失。 顷刻之间,燕停心底已经有了主意:“你等等,我们换个地方,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接着又来到车前,对司机王叔和祁越说道:“你们俩先回去吧,我跟我爸爸单独出去吃一顿饭。” “我陪你吧。” 祁越说着就要下车,却被燕停挡住车门:“没事,再怎么说他都是我亲爸,这顿饭过后我和他的情分就散尽了,让我和他最后独处一会吧。” 他都这样说了,祁越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道:“到了吃饭的地方记得给我发定位,要是八点之前你没有回家,我就去那里找你。” “好。” 燕停朝他露出温柔的笑,转头面对男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重新喊了一辆车,父子俩来到老城区。 第47章 这里最近在拆迁,街道上灰尘飞扬,只有少数几家店还开着门。 男人想象中的五星级酒店变成了路边小摊,脸色骤然黑得像是好几年没洗的锅底,冷冷地瞪着燕停:“我不吃饭了,你直接把钱给我就行。” 燕停冷笑:“我说过的,你这辈子别想再从我身上得到一分一毫。” “那你不怕我把你妈做的那些事捅到祁家夫妇面前去?”男人咬牙切齿地威胁:“到时候你会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咱俩一起睡大街!” “好啊,”燕停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儿表情,却是明晃晃的讥讽:“有你陪着,想必我睡大街也不会孤单。” 见他油盐不进,男人气喘如牛,恨不得拿刀架在燕停的脖子上逼他给钱。 又怕把人吓得心脏病发,最后不仅人财两空,还要面临坐牢的风险。 最终,他强行将燕停拽进角落,抢过手机,试图自行解锁转钱。 密码试了好几次也不对,他想让燕停扫脸解锁,可燕停乱动根本不配合,还大声嚷嚷:“别想了,我手机里没钱,平时都是让祁越帮我买东西。你要是实在想钱想疯了,还不如绑架我,问祁家要钱。” 男人骤然抬头。 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我明白了爸爸,你是在故意激怒他。绑架勒索,足够让他在牢里待几十年,再也没有办法骚扰你。】 系统六六话音刚落,男人一巴掌劈向燕停的脖颈,亲眼看着他晕过去,又及时将人扶住。 “这可是你亲口给我提的意见,”他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睛赤红带血:“别怪我无情!” 周遭全是空房,倒是方便了他行动,他随意将燕停带到其中一间屋子里。 没有祁家人的电话,又解不开燕停的手机面容锁,男人只能静静地等待电话自己打来。 趁着这功夫,他点燃了一根烟,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才能安全地要到钱。 燕停醒了却装作没醒,被烟雾熏得有些想咳嗽,但只能硬生生忍住。 这时,放在地上的手机自动解锁,向祁越发送定位,顺带发送一句救命,又倏然暗下去。 一看就是系统六六的手笔。 男人自然没有发现,他抽完烟,整理好脑子里杂乱无章的思绪,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击购买车票,打算要到钱后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去一个新地方,展开新的生活。 不过到底该要多少呢? 要的多了,祁家人会不会报警? 犹豫不决间,燕停的手机响起来,男人强行使自己慌乱的心绪镇定下来,摁下接通,可那头的人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死一般的寂静,让男人再也压抑不住恐慌。 为了给自己鼓气,他按耐不住地率先一步开口:“燕停在我手里,要是想救他,就带一千万现金来老城区的春风小吃店,不准报警,否则我会撕票。” 故意拉长尾音,撕票那两个字近乎咬牙切齿,他以为这样就起到威慑的作用。 说完,他迅速挂断电话,生怕对面的人查到他的位置,还特意将手机关了机。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下一瞬紧闭的门就被人撞开,警察涌进来,将他摁在地上。 燕停没有必要再装晕,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挣扎着张开翅膀。 光线映入眼瞳的那一瞬,祁越将他拥入怀中,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收到任何伤害以后,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忽然大叫起来:“警察同志,你们冤枉我了!是他提议叫我绑架他的!一切是他自导自演,与我无关!” 第67章 病弱假少爷是团宠(30) 可他只能叫嚷,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反倒是祁越开门前给他打的那一通电话,证明了他确实对燕停实施绑架。 被押走之前,他歇斯底里地叫喊:“燕停你这个贱人!我是你亲爸,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祁越你听着!当初是他妈故意找人贩子绑……” 剩余的话被警察打断,他被关进警车,声音被彻底隔绝。 燕停不确定祁越到底听见了多少,他扑进他的怀里,仿佛溺水之人得救,艰难喘息,摄取新鲜空气。 “别怕,”祁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慰:“坏人都不在了,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到你。” 对啊。 燕停伏在他怀里,静静地想着。 可是接下来的几个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爱意值停留在八十,无论燕停怎么努力也没有上涨。 燕停问系统,却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许是因为他小时候吃尽了苦头,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对他来说,八十就已经是最高的爱意值了,剩下的二十,需要在长长久久的陪伴中获得。】 似乎有几分道理。 反正燕停也没打算现在就离开,因此他放平心态,美美地享受现状。 如祁父祁母所言,不到半年之内赵正铭就混不下去了,七个私生子轮番上门殴打他,让他给钱。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终委委屈屈地尝试各种工作,洗盘子扫大街清理厕所,最后发现还是当乞丐比较轻松。 可他有手有脚,寻常人根本不会多看他两眼。 他也是狠得下心,竟然从二楼跳下去,硬生生摔断自己两条腿,拖着残破的身躯要钱。 即便沦落到这个地步,七个私生子仍然不愿意放过他,他好不容易要到钱,还要被抢走一部分。 这种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痛苦地咆哮:“生这么多儿子有什么用!养条狗都比你们强!” 结果惹怒了私生子们,把他两只完好的手也给打断,赵正铭最终饿死在深冬的桥洞底下,无人问津。 赵凌和温择安过得也并不算太好,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如今沦落到住着廉价出租屋,每天啃馒头吃咸菜的凄苦日子。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两人竟真的不离不弃相互陪伴,就连睡觉温择安都要枕着赵凌的胳膊入睡。 此情此景,令苍天感动。后来,他们一个得了肩周炎,另一个得了颈椎病。 …… 燕停亲爸足足在监狱里待了七年,这七年以来他没有丝毫悔过之意,怨怼和憎恨一点点在心头堆积,压得他喘不上气。 出狱那天,他拎着一把刀直奔别墅区外,却遇见了在外办事回家的祁越。 祁越将他带到树林,低垂着眼眸,能够清晰地看出男人裤兜里是一把刀子的形状。 他恍若未查一般,轻声开口询问:“你绑架燕停那天,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你的走失不是意外,而是燕停他妈亲手造成的!她为了给自己儿子一条出路,便选择牺牲了你!”男人冷笑:“亏你们家把燕停当宝,其实他是害得你们骨肉分离十五年的罪人!” 闻言,祁越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反问:“那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拐卖呢?燕停待在你家的后果是什么?” “当然是死路一条!”男人毫不客气地咒骂:“肯定是上天知道他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才会让他一出生就有心脏病!当初他要是没被带到祁家,根本活不到现在!” 那不就对了。 祁越笑。 用他十五年的苦难,换得他的爱人一世平安,这并不是一笔亏钱的买卖。 “还有一件事情,”祁越垂着眸子问:“你裤兜里是什么东西?” 男人神色一变,这刀本来是留着捅燕停用的,但现在,他忽然觉得祁家的人也该死。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儿荒无人烟,适合杀人藏尸,于是他掏出刀。 恰好祁越也是这么想的。 心浮气躁的中年男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被夺过凶器,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被祁越捅破心脏,连声音都发不出,便心有不甘地失去了生命。 擦擦脸上的血,祁越将他拖到森林深处,有条不紊地挖坑埋尸,冷静得像是在精心处理一件艺术品。 填完最后一捧土,祁越饶有兴致看着小土堆,轻声开口。像是在说给尸体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虽然哥哥代替我在我家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可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他只有我了。我对他好一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说是吧?” 【当前爱意值:100】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正在家中给祁越准备生日礼物的燕停一脸茫然。 人都不在他身边,爱意值怎么会上涨? 想不明白,他继续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房门处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房间里,从身后抱住他,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呼吸缭绕在颈间,祁越好奇地问道:“哥哥这回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燕停看着自己手里不成形的小东西,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平安扣。” 第48章 祁越不让他去商场里买现成的礼物,说那样没有诚意,所以每年的生日礼物都是燕停亲手做的。 这可真是难坏了他这个十级手残,他缝过抽象的娃娃,织过歪歪扭扭的围巾,拼过手脚倒转的积木。 而现在,又栽在了看似简单的平安扣上。 正挤眉弄眼着,祁越从他的手中抢走那东西,将他推倒在床上:“我今天高兴,就不要生日礼物了。” 明明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燕停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已经倾身下来,指腹暧昧地抚过他纤细的手腕,温柔地吻住他的唇。 【羞羞。】 系统六六说完这句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至两人百年之后,才重新出现,收集灵魂碎片,并将燕停带到下一个位面。 第68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 滴答—— 鲜血滴溅。 燕停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处于密闭空间之内。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剧情已经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里。 一句话总结: 我在对抗路门派做炮灰的日子。 梵音山上有个梵音教,是当今修仙界最强的魔教。其掌门浮玉尊者,是当今修仙界修为最高的人。 为什么要说这是对抗路门派呢? 因为浮玉尊者为了变强什么都做得出来,因修炼一门早已绝迹的功法,不惜剁掉自己的男性象征,变成不男不女的人。 他不光对自己狠,对手下的人更狠,秉承着修仙界弱肉强食的法则,带领门派如养蛊。 梵音教有五位长老,长老们各自掌管着一座山峰和一百名弟子。 其中,大长老是二长老的杀父仇人,二长老是三长老的杀母仇人,三长老曾经捅了四长老一刀害他的修为无法更进一步,四长老和五长老曾是夫妻,后来双方修了无情道,试图杀妻杀夫证道可惜没成功。 长老们的关系势同水火,可想而知,底下的弟子们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 每月进行一次修行考核,五峰弟子互相残杀,死在台上的人不计其数。 只有连续一年通过修行考核的弟子,才有资格被掌门浮玉尊者收为亲传。 成为亲传弟子后,只要在擂台上杀死任意一位长老,便能成为新一任的长老。 大长老从前收的一百名弟子已经全部死在考核擂台上,燕停是他新收的弟子,凭借着身上的极品水灵根,成为弟子们中的大师兄。 可大长老收他并不是为了呕心沥血地培养他,而是盯上了他的极品灵根。 数日前,浮玉尊者名下的一位亲传弟子亲口宣布,要在下月的修行考核后挑战大长老。 那弟子颇有当年浮玉尊者的风采,年纪轻轻,一身本领却强得可怕。 大敌当前,大长老不得不提前做准备,而他想到的办法是夺取他人灵根充盈自身。 燕停就是那个被夺取的倒霉蛋,整理完剧情,低头一看,腹部鲜血淋漓,灵根已经被大长老给挖走了。 【嘿嘿,我怕爸爸疼,提前屏蔽你的痛觉,我是不是很贴心呀?快夸夸我。】 “我谢谢你。”燕停深吸一口气,“但你能不能把我传送到灵根被挖之前?我没有灵根要怎么在修仙界里立足?” 【别急爸爸,虽然你失去了极品水灵根,但我可以给你安排人造灵根。】 【好噜,你看看。】 燕停闭上眼睛仔细感受。 枯竭的灵力的确在恢复,就连腹部的伤口也一点点被修补起来。 只是他体内,分明有两个灵根。 在修仙界中,灵根越单一就越强,燕停正想吐槽系统好心办坏事,忽地一愣。 灵根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雷冰这八种,但他体内的…… 是氢灵根和氧灵根? 【怎么样,这俩人造灵根一碰就会爆炸,威力比自然灵根强多了,我对你好不好?】 燕停无话可说。 【空有灵根,没有厉害的法器怎么行?我这里有很多类型的极品法器,爸爸你随便挑。】 各式各样的法器出现在燕停的面前,刀剑弓杖斧子镜子,应有尽有。 他选择其中一把重剑。 【它叫飞光,是这些法器里最重的,也是最强的。但我还是建议爸爸你选别的,我怕你细胳膊细腿的操纵不好它。】 “就要它了。” 法器需要滴血认主,燕停腹部全是血,随意用指腹沾了一点抹在剑上,手背便立马亮起不太明显的白色剑纹。 大长老管辖的山峰叫做千秋峰,如今燕停身处长老居处的隔间,门窗皆用符咒封死。 【爸爸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五年后你的攻略对象会屠遍全门派,到时候你就可以开始攻略他了。】 “五年之后?黄花菜都该凉了,”燕停眯了眯眼:“大长老刚换灵根,一定很虚弱,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啊?】 系统六六错愕。 【爸爸你的人设不是清纯无辜小绿茶吗?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杀人呢?】 面对它的疑问,燕停眸色沉沉:“没有武器的时候,眼泪就是我的武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飞光剑:“但现在我有武器了,那该哭的就是别人了。” 话落,他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果然如系统六六所言,两个灵根一碰就炸。 隔间被炸得七零八落,他从废墟中走出来,路过养着荷花的水缸时,透过平静的水面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容貌。 这是一张清冷得好似天上仙的脸。 即便头发乱糟糟的,衣衫被殷红的鲜血染得触目惊心,依旧不能遮盖这张风华绝代的昳丽面容。 眉心一点朱砂,更是为这张脸增添几分艳色,清冷中带着些许妖异,如同从古画中走出来蛊惑人心的花狐妖孽。 燕停仅仅停留片刻,便继续拎着飞光剑往前走。 剑尖垂落在地,与地面摩擦出飞溅的火花。 居处没有旁人,燕停径直推开门,果然在床上看见了满头是汗的大长老。 极品水灵根似乎与这具身体融合得不太好,他神色痛苦,死死紧咬着牙关,掌心更是被自己掐出血来。 燕停决定帮他一把。 让他不再受苦。 高高举起剑,却被大长老周身的护盾震开,看来对方还是挺有警惕之心的。 但这并不能阻挡燕停对他的杀心,趁大长老虚弱至极,燕停的双灵根再次融合,借助飞光这把极品法器,燕停破开护盾,刺破大长老的腹部,将人钉死在床上。 【不能杀死他哦,浮玉尊者那里有各位长老的魂灯,人死灯会灭。浮玉尊者是个内心扭曲的变态,他只允许大家在擂台上厮杀给他看,不允许私下斗殴。】 闻言,燕停用剑剜掉不属于大长老的灵根,怕人乱说话又割掉他的舌头,堪堪只给人留了一口气。 出门时,捡起隔间外掉落的符咒,重新施以灵力,将屋子封印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的刹那,系统六六发出欢呼。 【我感受到了灵魂碎片的气息!】 【爸爸你不用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第69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 系统六六口中的强,不过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黑眸黑发,身姿挺拔,背上的沉暗剑用黑布裹着,脸庞略显稚嫩,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看起来是个很乖的小孩。 手里握了一块写着他名字的木牌,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目光愣愣地盯着燕停的脸。 燕停还以为对方被自己的容貌惊艳了,直到无意间伸手触碰脸颊,这才发现,刚刚用剑捅大长老的时候,脸上不小心溅上些许血迹。 若无其事地将血擦干净,燕停的视线落到那块木牌上,眼睫微微颤动,喊出他的名字:“宋清辞?” 梵音教是魔教。 但投身梵音教的弟子并不全是坏人。 当今修仙界讲究的是血脉正统,正派招收弟子会严查祖上五代,任意祖先犯过错,都会成为他们拒收的理由。 宋清辞的母亲是妖族的九尾白狼,父亲则是人类,两人的相恋为世道所不容,最终双双被正派修行者杀死。 正派不仅不会收宋清辞,还以诛灭妖孽为由追杀他。 他之所以入教,是因为只有梵音教有足够的实力庇佑他,更是为了学成之后,为自己的父母报仇。 也是在这里,他会经历一生的梦魇,被亲友背叛,被信任的长老捅刀,被挖去妖丹,被踹下悬崖九死一生,大伙有点阴招全使他身上了。 紧接着就到了振奋人心的反击时刻,妖族血脉将他反噬,他化为大妖,从悬崖下爬起来,握着父亲留下的沉暗剑乱杀,屠遍全门派。 踏入尸山血海里,踩在森森白骨上,舒展被鲜血染红的九条尾巴,任万妖跪拜降伏,称他为妖皇。 第49章 但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 此时此刻,他才刚刚拜入梵音教。 他看了看燕停腰间悬挂的木牌,微微颔首:“宋清辞拜见大师兄。” 【爸爸,他身上流淌着妖族的血脉,任何一点刺激都会促使他化为大妖,屠门派是必然的事件。】 【刚才我建议你躲,你没有躲开。如今你俩见过面了,你就得在他屠门派之前获得一百的爱意值,因为他的沉暗剑无法伤害心爱之人。】 燕停低头沉思。 要是在屠门事件发生前,他先帮宋清辞把所有障碍扫清,那宋清辞是不是就不会化为大妖了呢? 想到这里,他抬头对宋清辞说道:“你是刚刚拜入大长老名下的小师弟吧?长老闭关了,你随我来,我为你安排住处。” 那张脸清冷如霜雪,声音却温柔至极,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感。 宋清辞有些意外,他知道梵音教是魔教,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周遭全是豺狼虎豹的准备。 未曾想过,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就对他如此和善。 【当前爱意值:5】 “多谢大师兄,”他不忘关心燕停:“大师兄你身上怎么全是血?” “无事,”燕停摇摇头,谎话张口就来:“我修习的功法需要以血为引,这很正常。” 宋清辞像是相信了,不再接着询问,而是乖乖地站到燕停身边。 还是个小孩子呢。 燕停眨了眨眼睛,正要迈出步子,脑海中忽然传来一股眩晕感。 脚下不稳,他险些踉跄地跌倒下去,幸好宋清辞及时扶住了他,关切道:“大师兄,你真的没事吗?” 燕停扶住额头,鸦羽长睫被泪光湿润,眼尾染上薄薄一层绯色,那张清冷面庞少见地浮现出几分脆弱的神情。 这就是名门正派不肯收他的原因。 他的身体有缺陷,一旦使用灵力,就会在之后某一段时间里突然身体虚弱,站立不稳,随时都会有晕倒的风险。 努力平复了一会,燕停勉强站稳,溃散的瞳孔逐渐凝聚,朝身旁的宋清辞扯了扯嘴角:“真的没事,我们走吧。” 宋清辞明显想说什么,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最终却没有开口。 两人来到弟子居。 前脚踏入大门,后脚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极品水灵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会在下个月的修行考核中杀了他,成为千秋峰的大师兄!” 酸味都快溢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楚游,同样是水灵根,却因纯净度不如燕停,只能屈居于他之下,成为千秋峰的二弟子。 “楚游,”燕停正愁不知道把宋清辞安排在哪,此番心里有了答案,直接喊他的名字,“你从我旁边搬走,你的房间让宋师弟住。” 千秋峰的每个弟子都有独立的房间,按照排序住,名次越靠前的弟子,房间越豪华。 不仅如此,名次低的弟子不能忤逆名次高的弟子,唯一的出头办法,就是在一月一次的修行考核中击败或杀死对方,届时会重新排名。 背后骂人被当场抓包,楚游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绿,精彩得好似调色盘。 但教规摆在这里,他不敢违抗,只得灰溜溜地去房间里收拾衣物,临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瞪燕停一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燕停置若罔闻。 毕竟楚游在原剧情中是跳梁小丑,在第一个月的修行考核中就饮恨西北,再也没有了蹦哒的机会。 作为炮灰,他连莫欺中年穷都没有机会喊出来,因为他根本活不到中年。 自顾自带着宋清辞走进房间里,燕停环视一圈,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最关键的是,这里的窗户紧挨着他的窗户,只要打开便能看见对方。 他十分满意,道:“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若是有什么短缺的,便到隔壁找我。” “多谢大师兄。” 父母离世后,宋清辞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只能睡在深山老林和破庙里,未曾想过自己能分到这么整洁明亮的房间。 梵音教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生活好似有了盼头,他抬起一只手,看着阳光穿过指缝,心满意足时,属于妖族的标志就显现出来。 他的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厚实耳朵。 白色的,尖尖的,看起来手感很好。 燕停心念一动,便试探性地问道:“可以摸摸吗?” 第70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 宋清辞有些意外,但还是乖乖将脑袋凑过去。 他比燕停小三岁,身高却差不多与对方齐平。 燕停捏捏柔软的狼耳,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沉暗剑上,不禁好奇道:“为什么要用黑布包裹起来?” “沉暗一旦出鞘,见血之后才能收回。”宋清辞道:“我把它裹好,就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轻易动用它。” 原来如此。 燕停不再追问,心无旁骛地捏宋清辞的耳朵,直把人捏得满脸通红,害羞地低下头。 “好可爱。”燕停如是评价道。 系统六六神神秘秘。 【爸爸,希望晚上你还觉得他可爱。】 这话从何说起? 燕停想不明白,过够手瘾之后,带着宋清辞去吃饭。 五峰弟子有各自的食堂,遵循着严格的等级制度。 排名前十的弟子可以坐着吃饭,排名十到五十之间的弟子站着吃,至于剩下的五十人,只配蹲在角落里吃。 当然,也可以选择尽快学会辟谷之术,不来食堂吃。 宋清辞的木灵根在这些人中很出挑,但他来得迟,想要改命就只能等下个月的修行考核。 他打完饭,看了看角落里空旷的地方,正要走过去蹲着,被燕停拉住:“你跟我一块儿坐着吃吧。” 宋清辞还未开口,楚游先一步炸了:“燕停,难道你想破坏教规吗!” “吼什么吼,”燕停冷眼扫过他的脸,声线仍然平静:“大长老都没什么意见,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 对啊。 大长老那里有水镜,可以清晰看到千秋峰任意角落里发生的事情。 若燕停真敢破坏教规和宋清辞一块坐,长老一定会出来阻止的。 到时候燕停肯定要倒霉。 想到这里,楚游紧绷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挑,勾起一道看好戏的笑容,嗤笑道:“好啊,那你就让他坐下吧,我倒要看看,长老究竟会不会赶来。” 面对他的挑衅,燕停心态依旧平和,强行将宋清辞摁到座位上。 宋清辞显然没有底气,漆黑的眼瞳闪烁:“大师兄,这样真的没事么?” “当然没事,不要怕。”燕停夹起一筷子素菜,声音含糊不清:“以后你都可以坐在我身边吃饭。” 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宋清辞没有再开口,而是低头使劲地刨饭。 倒是楚游没了胃口,和一群探头探脑的弟子一起,眸光紧紧锁定在两人身上,时不时抬眼看看门外。 在那些弟子心急如焚的凝视中,大长老始终没有出现。 门口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也见不到。 楚游从一开始的兴奋,到中途的疑惑不解,最终露出错愕的表情。 额头青筋毕露,他眼睁睁看着吃完饭的燕停起身,牵起宋清辞往外走。 “大长老瞎了不成?这俩人公然违反教规,他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 楚游崩溃大喊,周围人见无戏可看,失望地散去,只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抱头尖叫。 角落蹲着的弟子中,有一人静静张望着燕停和宋清辞离去的方向,眸中迸发出光彩,抹了抹自己灰扑扑的脸,扔下饭碗跟了过去。 待燕停和宋清辞来到弟子居外,他终于追上,挡在前面拦住二人去路。 “大师兄,我是五十七弟子俞熙。”他介绍自己的身份的同时,不忘朝燕停挤眉弄眼:“我跟宋师弟一样,身上流淌着妖族血脉,我父亲是狐妖。” 狐妖一族容貌世间独绝,俞熙虽为人与妖的混血,但并不影响他的貌美。 他生得白,眼眸流转,秋水止不住地倾泻,眨眼的动作像是在蓄意勾引。 燕停看得眼皮直跳。 好想跟对方说一句,哥们咱俩撞号了,抛媚眼也没有什么用处。 但最后他忍住了,故作平静地嗯了一声。 俞熙此番前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倚仗。目的未达成,他自然不肯罢休。 他柔柔弱弱地扶住额头,霎时泪眼婆娑:“刚刚吃饭的时候我蹲在角落,头都蹲晕了,大师兄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这下燕停的表情彻底控制不住了,眼皮不由自主地乱跳,嘴角微微抽搐。 身为绿茶。 他不允许别人在他的面前施展茶艺。 他当即往宋清辞身上倒,将脑袋埋在对方怀中,藏起不受控制的表情,声音很轻:“我的头又开始疼了,你先把我扶到房间里去吧。” 第50章 “好。”宋清辞点头,同时对挡在前面的俞熙道:“劳烦俞师兄让一让。” “……” 俞熙惊诧地站在原地。 宋清辞干脆绕开他,将燕停扶进房间,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帮他盖被子。 良久,燕停才重新控制住了表情。 在原剧情中,俞熙就是那个背刺宋清辞的亲友。 两人一开始没什么交集,直到第一次修行考核,宋清辞跻身前十,俞熙便闻着味儿过来套近乎。 两人同样有妖族血脉,共同的话题使他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接下来无论是修行考核还是普通试炼,宋清辞都会下意识护着俞熙。 直到两人分别晋升千秋峰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俞熙终于暴露真实面目,一脚把宋清辞踹到悬崖下,笑的得意:“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已经很强了,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你便去死吧,把大师兄的位置空出来,留给更需要它的我。” 想到这里,燕停叫住正忙里忙外的宋清辞,道:“以后不要搭理俞熙,你看见他今日这副矫揉造作的姿态没有?看似柔柔弱弱想找人倚靠,实则是想做菟丝草,牢牢吸附在树木之上,汲取养分生长,直至将那棵树绞杀殆尽。” 宋清辞似懂非懂:“那大师兄你为何要往我身上倒?” “……” 怎么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燕停张了张嘴,宋清辞忽而笑道:“但我知道大师兄一定是好人。” 说罢,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表情忽然变得紧张:“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屋了!”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燕停觉得奇怪。 太阳才刚刚落山而已,还早得很呢。 第71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4) 【爸爸,你要追过去看看他吗?】 听着系统六六的声音,燕停垂下漂亮的眸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既然他不愿意告诉我原因,肯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暂时没必要强求。” 【可是他现在很需要人帮忙哦,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 系统六六的态度,让燕停心中的好奇更甚。 迈向床畔的步伐猛然停顿下来,夕阳的余晖尽数倾洒在他的衣摆上,他犹豫片刻,终究转身前往门口。 不忘自顾自道:“那我就去看一眼吧,只看一眼。” 来到宋清辞的屋子前,门窗紧闭,半点光都透不出来。檐下的风铃随着微风轻轻晃动,除了铃声之外,隐隐约约还有什么别的声响。 “小师弟?”燕停试着喊对方的名字,同时伸手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这人在里面干嘛呢? 他将脑袋凑到门边,仔细聆听里头的动静,窸窸窣窣听不太真切,期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低喘。 这声音…… 好像不太正经。 燕停听得耳尖红红:“他好像在忙,那我还是不打扰他的好事了吧。” 抬脚要走时,里头的喘声变成了痛苦压抑的吸气声,燕停觉得大事不妙,连忙融合灵根,将房门炸开。 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惊诧地后退一步。 震惊。 他可可爱爱的小师弟呢? 怎么变成了狼人模样? 房间里的宋清辞,浑身上下爬满赤色的妖纹,一双眼眸更是赤红如血。 不止耳朵,身后那九条巨大蓬松的尾巴也冒了出来。 繁复的妖纹遮盖住他眉眼间的稚气,瞧着就莫名有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味道。九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晃动,更衬得他整个人妖异无比。 现在的他,真有几分妖皇的风采,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他面前跪拜臣服。 燕停不自觉后退一步,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这是他的第二人格?” 【是妖血逆流,使他的神智变得不清醒,不过只要捱到天亮就好了。】 系统六六话锋一转。 【当然,也有两种办法能够让他提前清醒。第一种是让他喝点人血,第二种是与他结合,用你体内的灵力,镇压他体内作乱的妖力。】 “……” 燕停抬眸,只见宋清辞涣散的赤色瞳孔紧紧凝视着自己那截雪白纤细的脖颈,就像是在看什么美味可口的食物,随时准备扑过来咬一口。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 速度快到拖出残影,不过顷刻之间,宋清辞已经来到燕停的身前,尾巴轻绕,稍稍使劲就将人勾进怀里。 妖血逆流,使得他本就有些尖的虎牙愈发锋利,燕停看得心里直打鼓,总觉得要是被他咬上一口,能当场血崩而死。 眼看宋清辞张嘴就要咬,电光火石之间,燕停一把拽住他毛茸茸的耳朵,他的动作顿住,赤色双眸轻轻颤了颤,不再只有对人血的渴望,而是多了些别的什么。 燕停就知道,耳朵是他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顺着耳根往上一遍一遍轻抚,对方的尾巴便松开些许,就连眼瞳都变得澄澈不少。 要是让他彻底变回原形九尾妖狼,估计他能乖乖伏在燕停脚边撒娇打滚卖萌,舒服得直打呼噜。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因为时间一久,妖血再度翻腾,宋清辞的眼眸又一次变得混沌,燕停听见他磨牙的声音。 没有办法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燕停闭了闭眼,清冷的面庞浮现淡淡一层薄粉,露出一副慷慨赴死的神情。 虽然宋清辞还是孩子,但为了不被咬得满脖子窟窿……燕停勉强决定用另一种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如天上月般皎洁的双眸不住地在对方身上巡回,实在是良心难安,有些下不去手。 于是燕停打算先下嘴。 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揪着宋清辞的耳朵,两张脸越挨越近,眼看着就要亲过去,门外忽然响起楚游的声音:“你们俩在干嘛呢?” 这事被打断,燕停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侧过头,露出和善的笑容来,朝楚游勾了勾手指:“我们在研究功法呢,你快过来一起听吧。” 楚游面露疑惑之色。 什么功法,需要两个人凑得那么近? 什么功法,让宋清辞连尾巴和耳朵都收不起来? 明知道燕停叫他过去没什么好事,但楚游这人就是爱追寻刺激,好奇心一旦上头谁也拦不住他,他当即向前走了几步,进到房间里。 下一瞬,燕停的灵根再度融合,把楚游炸晕过去。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他一动不动地躺倒在冰凉地板上,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这下就好了,终于不用献身了。 燕停收敛了笑意,松开宋清辞的耳朵,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过去:“人都准备好了,快去喝血吧。” 可宋清辞没有动作,仍是直直瞧着他。 之前是瞧他的脖子,但现在是瞧着他的脸,隐隐有欲色在流淌。 天快要黑了。 影影绰绰的光线落进两人之间,檐下的风铃仍是在响,一声又一声,像极了燕停此刻慌乱的心跳。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燕停心底发毛,试探性地往外挪。 眼看已经到了门口,就在他感觉自己安全的时候,宋清辞再度来到他身前,这一回九条尾巴死死地禁锢住他,让他丝毫没有挣扎的余地。 紧接着扣住他的后脑勺,倾身吻过来。 宋清辞的牙齿好尖。 只是轻轻触碰到,燕停就感觉自己的舌头出了血,铁锈般腥臊的味道令他蹙眉,他想逃,可妖化的宋清辞手劲太大,让他避无可避。 呼吸被掠夺,脑子里好似有烟花炸开,就在他快要喘不上来气儿的时候,宋清辞一双赤眸逐渐转黑,像是那个吻里的一丁点血液起了作用,萦绕在周身的妖力逐渐散去。 他猛地松开燕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倒灌到头顶,霎时沸腾又瞬间冷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明明是他强迫的燕停,可他呆滞的表情却像是被燕停强迫了似的,唇瓣嗫嚅着。 “大师兄……” 第72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5) 燕停的舌尖隐隐作痛,神情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的脸本就生得清冷,如今微微蹙着眉,简直像是嫌弃到了极点,要跟宋清辞彻底划开界限一般。 宋清辞的脸色白了白,耳朵尾巴一并耷拉着,而后坚定地朝燕停说道:“大师兄,你杀了我吧!” 燕停一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可是掌门不让私斗。” 宋清辞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唇:“那你就向我下战书,约我去比试擂台一战,我保证不还手。”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难过着。 大师兄对他那么好,他却对大师兄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恩将仇报。 【当前爱意值:10】 随着提示音响起,宋清辞的表情更沮丧了,仿佛有乌云笼罩在头顶,怎么也散不开。 第51章 小孩就是好玩儿。 燕停忍不住笑出声:“我没有怪你。” 闻言,那双黑沉沉的眼瞳重新有了光亮,宋清辞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我就是舌头有点疼,没有在对你发脾气。” 燕停拍拍他的脑袋,话音刚落的那一刹,熟悉的眩晕感再度来临。 是使用灵力的后遗症。 他往宋清辞身上倒,宋清辞习惯般扶他到床上,然后去桌边给他倒水。 回来时,燕停已经晕了。 宋清辞把杯子随手搁置在床边的柜子上,手忙脚乱地探测燕停的呼吸。 发觉人只是虚弱地晕过去之后,连忙帮燕停盖好被子,再把晕倒的楚游丢出房间,之后回到床畔。 不敢再亵渎大师兄,他乖乖地蹲在床头,枕着自己蓬松的尾巴睡过去。 次日天刚亮,外头就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所有人来广场集合!” 燕停被吵醒。 睁眼的那一瞬,下意识望向自己的胸口,衣衫齐整,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什么,他诧异地扭头,与抬眸的宋清辞对视。 “大师兄你醒了。” “你就这样睡了一晚?” 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机,外头那道声音还在催,两人只得各自洗漱换衣服。 宋清辞收起耳朵和尾巴,妖纹尽褪,拿起沉暗剑,和燕停一同前往广场。 千秋峰的一百名弟子都在这里了,教习长老站在高台上,迟迟不见大长老的身影,未免有些不耐:“来人,去大长老的居处看看怎么回事。” 为了不让人发现大长老被钉死在床上只有一口气的惨状,燕停上前一步说道:“长老他近日闭关了。” 教习长老垂下眼皮,看着他腰间悬挂的木牌。 千秋峰的大弟子,应该不会撒谎。 何况前些日子掌门的亲传弟子对大长老下过战书,那弟子厉害得很,大长老的确需要闭关修炼,想办法应对。 是以,教习长老不再纠结此事,冷峻的眉眼扫视周围,淡然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不等他了。”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浮现出一团火焰:“大家都是梵音教新招收的弟子,今日,我要教你们如何唤出自己的灵根,并成功使用它。” 他双手结印,底下的弟子们纷纷跟随他的动作开始学习,他反复教了三遍,这才让大家自行尝试。 燕停藏进人群之中,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发现宋清辞的状态有些奇怪。 “怎么了?”他起身走到对方身边,温柔地询问。 “我的木灵根……”宋清辞难过地吸吸鼻子:“好像不太对。” “怎么个不对法?”燕停问道。 宋清辞将他带到角落。 这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漂亮花田,可就在宋清辞的手覆上去之后,周围一圈的花草迅速枯萎蔫黄,呈现出衰败之相。 燕停:“……” 这玩意是木灵根? 分明是敌敌畏灵根吧。 【因为体内妖血的缘故,他体内的木灵根发生异变,带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毒素。现在暂时没有办法,要等他修为变高之后才能控制住毒素。】 闻言,燕停看向宋清辞,轻声道:“没事,挺正常的,你继续修炼就好。” 既然大师兄这么说了,宋清辞也不必再纠结,他忽而希冀地看向燕停:“我听说大师兄你是极品水灵根,你能让枯死的花草恢复原状么?” 当然不能了。 现在的燕停只能把整片花田炸飞。 他不说话,宋清辞自动为他找好了说辞:“是我唐突了,这点小事不该麻烦大师兄。” 说着,他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蹲下去,模样怪可怜的。 这感觉,和前两个位面不太一样。 “我好像不是在攻略,而是在带孩子。” 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想个法子过去和宋清辞套近乎,台上的教习长老开口:“已经有哪些人学会操纵灵根了?举起手让我看见。” 话落,三分之一的人纷纷举手,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雀跃地等待夸赞。 但迎来的却是教习长老扯起嘴角,露出一道幽深笑容:“既然如此,便可以进行第一次普通试炼了。” 在大家不解的注视下,他抬手,一只体型硕大的妖兽从天而降,落到广场正中心,刚好压死两个无辜弟子。 教习长老却好似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你们来击败这只妖兽,只有毫发无伤活下来的人,才能够获得奖励。” 众人目瞪口呆。 他们才刚学会操纵灵根,就让他们猎杀妖兽,这跟让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围着梵音山跑五圈有什么区别? 一阵唏嘘声中,教习长老的身躯消失在原地,而那头妖兽开始发狂,将周围一圈弟子给顶上了天。 “救命!救救我!” “我不想死!” 一片惨叫声中,大家推搡着往后退,燕停思考着到底要炸妖兽的哪个部位,才能一举将其击毙。 还未来得及动手,忽然看见在后退的人群中,有人义无反顾地往前去。 宋清辞解开缠绕在沉暗剑上的黑布,将剑拔出剑鞘,护在所有人身前。 燕停微怔。 原来最开始。 他的沉暗剑是用来保护大家的么? 第73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6) 可到底为什么,这些人最后都成了他剑下亡魂? 燕停还愣着,被妖兽震天撼地的咆哮声唤回思绪。 宋清辞施展灵力,无数草木霎时疯长,带刺的藤蔓将妖兽紧紧束缚。 它体型庞大,眼看就要挣脱开,燕停及时喊道:“不是有三成的人学会操纵灵根了么?还愣着干嘛,帮忙啊!” 大家怯懦地后退,其实刚刚他们举手只是为了获得教习长老的夸赞而已,真正学会操纵灵根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几个人里,只有一半的人愿意帮忙,剩下的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两条腿抖得好似抽筋一般,根本就没有直面妖兽的勇气。 燕停召唤出飞光剑,正准备刺过去,脑海里传出系统六六的喊声。 【爸爸小心!】 关键时刻,他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再然后,楚游维持着推人的姿势,踉跄着摔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一条腿被妖兽当场踩断,发出痛苦的哀嚎,接着白眼一翻,不知死了还是晕了。 燕停一阵恶寒。 不愧是对抗路门派,大难临头了居然还想着内斗。 要是他刚刚没有躲避,此刻被妖兽踩断腿的人就是他了。 顾不上半死不活的楚游,燕停道:“都这种时候了难道咱们还要互相伤害么?联起手来击杀妖兽才是正事!还有你们几个缩在后面有什么用,无非是死得慢一些而已,还不如上前和妖兽拼了,杀出一条血路!” 他发话,这才又有两个弟子愿意站出来,帮助宋清辞制服妖兽。 几人联手,宋清辞终于找到机会,提剑迎去。 妖兽皮糙肉厚,一般的剑并不足以对它造成伤害,但沉暗是极品法器,硬生生在它身上划出一条口子。 鲜血喷涌,妖兽变得更加暴躁,挣脱开藤蔓,张着嘴,朝宋清辞露出两排森森白牙。 “大家各自躲开!”燕停指挥道:“待它血液流失,变得虚弱之后再继续对付它!”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千秋峰的众人四散奔逃,好在广场大得很,妖兽因中了宋清辞的毒,速度慢下来,一味的追逐不仅没有伤到任何人,还加速了毒素在它体内的反应以及血液流失。 燕停也没闲着,施展自己的双灵根,制造光球,埋在妖兽的必经之路上。 只要妖兽踩上去,光球里的双灵根就会融合爆炸,威力不可小觑。 如他所愿,气急败坏的妖兽追不到人,一脚踩在他提前准备好的光球团上。 那一刹那,整个广场跟着抖了抖,砖瓦簌簌下落,围墙斑驳掉皮,而天边缓缓冒出一朵蘑菇云。 妖兽被炸得四脚朝天,浑身的皮肉绽开,两只眼睛被炸成血窟窿,连叫喊都发不出。 见它还没死透,燕停与宋清辞几乎是同时拔剑上前,又同时捅入它的心脏。 妖兽似是回光返照般剧烈地甩动尾巴,害得两人身形不稳摔在一起。 燕停抬头,只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妖兽此刻死不瞑目,终于松了口气。 还未正式踏入修炼之途,这具身体里的灵力堪称贫瘠,刚刚那一堆光球,差不多把燕停的身体掏空。 他懒得动弹,继续维持着倒在宋清辞怀里的姿势,闭上眼睛休养。 他想休息,可有人偏偏要展现存在感,三步并作两步从人群中跑出来,伸手就要扶他:“大师兄你辛苦了!我带你回去休息吧!” 第52章 是俞熙的声音。 燕停不得不睁开双眸,瞥见对方泪眼汪汪的狐狸眼,胃里一阵难受。 还好没吃早饭,不然非得恶心地吐出来。 眼看俞熙那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燕停想避开,然而宋清辞的动作更快,拍开对方的手,声音不悦:“刚刚要你帮忙的时候不见人,现在来干什么?” 被下了脸面,俞熙的表情僵了僵,委屈巴巴地解释:“我还没有学会操纵灵根呀,可能人家就是笨笨的,宋师弟你怎么那么凶呀?我有点想哭。” “身为半妖,就算你不会操纵灵根,也可以使用稀薄的妖力帮忙,可你什么都不做,只是躲在人群里。” 之前燕停就说过,俞熙不是什么好人,宋清辞越看这个人越不顺眼。 气氛霎时剑拔弩张,俞熙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朝燕停挤出两滴眼泪,眨巴着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大师兄,你帮我管管小师弟呀,他欺负我。” 大师兄这三个字喊得千回百转,燕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扇俞熙一巴掌的冲动,道:“你勾引人的手段,真是丢你们狐狸精一族的脸。” “……” 俞熙绷不住,大哭着跑出六亲不认的步伐,狼狈退场。 “就是,”宋清辞附和地点点头:“他眼睛眨得就跟抽筋了一样,说话声音也怪怪的,听着让人不舒服。” 话落,燕停忽然揪紧他的领口,强迫宋清辞与他对视。 他眨眨眼睛。 丝毫没有俞熙那种矫揉造作的感觉,长睫轻颤,瞳孔映着阳光,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疏朗明净,仿若琉璃。 笑着问:“那我呢?” 无论听到过多少次燕停的声线,宋清辞还是觉得好温柔,尾音像是有把小钩子,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掩藏在黑色碎发下的耳朵尖尖很快红了一片。 “大师兄自然是与俞师兄不同的,”宋清辞组织着语言,却仍是结结巴巴:“大师兄……很好很好,是千秋峰……不,是梵音教最好的人。” 燕停被夸得高兴了,笑得眉眼弯弯,朝他伸出一只手:“把耳朵露出来给我摸摸。” 两只雪白的狼耳钻出来,宋清辞低头。 但燕停并没有碰到狼耳,而是摸摸他通红的耳尖。 这又是另外一种触感。 燕停的指尖微凉,但凡是宋清辞被触碰到的地方,都涌现出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心底说不出的满足。 少年不知道什么是心动。 但他想,他喜欢和燕停待在一起,喜欢燕停摸他的耳朵。 【当前爱意值:15】 第74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7) 直到半个时辰后,消失已久的教习长老才重新出现。 见场上只死了五六个人,他十分惊讶,毕竟以往的弟子伤亡人数过半才是正常的。 他走到死得四仰八叉的妖兽身边,查看它心脏处的伤口,问道:“这是谁做的?” 有弟子伸手指了指燕停和宋清辞。 教习长老便立刻笑起来,眸光幽深地捋捋胡须,道:“看来你们便是千秋峰这一届弟子中最有潜力的了,改日必定能够晋升为掌门的亲传弟子。” 燕停:“……” 倒也没必要这么诅咒。 如果说当五位长老的弟子是恐怖难度,那当浮玉尊者的弟子就是地狱级难度。 虽然掌门明确规定同门之间不允许私斗,但他的亲传弟子不受这条教规管束。 平时修炼必须离其他人三丈远,以防他人背后捅刀。 晚上睡觉更是得一只眼睛站岗,一只眼睛放哨。 更可怕的是,亲传弟子的名额一共只有十人,一旦有新的弟子加入进去,旧弟子们就得相互残杀,精准控制人数。 不光如此,还要担忧浮玉尊者时不时发疯。之前有一次,他觉得其中一个亲传弟子很适合修炼他的那门绝迹功法,也不问一问人家的意见,当场帮人剁掉了男性特征,害得那弟子一时想不开,跳崖自杀了。 他们只有快些干掉长老们上位,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宁。可当长老的代价,就是得时刻被其他的掌门亲传惦记。 综上种种,让燕停觉得千秋峰挺好的,待在这里简直跟回了家一样。 好在教习长老并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收回视线,对众人说道:“说话算话,凡是没有受伤的弟子,都能获得奖励。后山温泉已开,你们去吧。” 一行人听见这话,纷纷亢奋起来。 梵音教中最吸引人的,便是五峰各自的温泉,据说有着洗涤灵根,使人心情愉悦,让人修为大增的神奇功效。 大家纷纷往那边走,宋清辞也将燕停扶起来,跟随大部队前进。 至于那些之前在战斗中不幸身亡的弟子,被教习长老打成一团血雾,拿去做花肥。 受伤较轻的弟子,教习长老带去治伤。 而楚游这种连腿骨都被踩成碎渣子,这辈子没机会站起来的弟子,则只有被派去做杂役的份儿。 前往温泉的路上,好几个弟子都过来对燕停和宋清辞热情地打招呼。 “谢谢大师兄,也谢谢小师弟,若没有你们,我们肯定过不了那场试炼。” “当时我看见那么大一只妖兽就吓懵了,还好小师弟的藤蔓缠住了它,阻止他继续前进,否则我肯定要被踩死。” “对啊,不过咱们不是还没到选择法器的时候吗?你们的剑是哪来的?” 宋清辞依次回答了众人的问题,燕停却沉默地盯着他们,心底疑惑。 至少现在,一半的弟子都是正常人,有说有笑,嘴巴甜也懂得感恩。 那为什么到最后,一个个全变成了不近人情,无论面对亲人还是朋友,都可以毫无顾忌拔剑的魔教弟子? 燕停想不明白。 但当他看见所谓能使人修为大增的温泉时,疑惑霎时烟消云散。 这温泉一看就不对。 池子里是浓稠得堪比鼻涕的暗紫色泉水,热气蒸腾,散发着不正常的异香。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也纷纷讨论起来。 “怎么是这样的?有点不敢泡。” “感觉好烫的样子,会不会把人煮熟啊?” 犹犹豫豫半晌,始终没有人敢第一个进行尝试,这时一直躲在人群之中的俞熙走出来,率先打破僵局,就要往池里跳。 燕停拦住他:“这池水不对劲,别下去。” 他好心提议,可和他撕破脸皮的俞熙并不愿意听取意见,反而觉得燕停故意说得很严重,其实是想独自享受泉水。 他笑:“大师兄,教习长老让我们泡的泉水,能有什么问题啊?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才不上你的当。”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既然他听不懂人话,燕停也懒得再阻止他。冷冷收回手,亲眼看着他跳进池中。 池水只是看着烫,其实温度刚刚好,俞熙捧起一滩暗紫色的浓稠液体,往自己脸上敷,似乎格外享受。 有一些弟子受到触动,对此跃跃欲试。 燕停最后一次劝道:“我说了这水有问题,但若是你们非要下去,我也拦不住。” 宋清辞见他态度果决,便附和出声:“大师兄没有说谎,我和他以身作则,我们两个不会下去。” 大部分弟子愿意站在燕停身后。 十几个人在犹豫,还有几个被贪婪支配,决定赌一把,径直往池里跳。 “那大师兄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对啊?光是动动嘴皮子,拿不出证据来,谁信你啊?” “我知道了,你只是不想让人和你一块进步罢了。你是极品水灵根,修炼起来快,不需要池水这点儿助力,但我是普通金灵根啊,若没有池水,将来和你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那十几个犹豫不决的弟子像是被这番话感染,纷纷咬着牙跨进温泉里。 见此情景,燕停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猜想池水能够迷惑人的心智,放大人内心的阴暗面,致使他们后来全部都变成没心没肺的恶人。 但效果应该是一次一次叠加起来的,并非一劳永逸,所以他就算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而且以他现在的修为,没办法炸掉池子,也没有办法拦住那些作死的人。 他们自己不听,往后是生是死都跟他没关系。 燕停转身,宋清辞抓紧他的胳膊:“大师兄,就算他们都不信你,我会信你。” 有他这句话,心头的郁结消散了一点,燕停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刚要开口,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又双叒叕来了。 他闭了闭眼,宋清辞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状,连忙伸手扶住他,关切道:“大师兄,你又不舒服了吗?” “嗯,”燕停的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宋清辞肩头,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在他耳畔说道:“辛苦你了,带我回去。” 第53章 说罢,他便彻底失力,不省人事。 第75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8) 眼见天要黑了,宋清辞本打算快些抱燕停回去的。 但来的时候跟着大部队,他的注意力又只在燕停身上,如今走到岔路口,他分不清该走哪条路。 周围没有人指路,他随便选了一条,结果自然是走错了。 待折返回来,足足浪费好长的时间,他明显感觉到妖血在体内乱窜,思绪逐渐变得混沌。 将燕停带回弟子居,将人放到床上后,宋清辞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床畔,抬起手,密密麻麻的妖纹从袖口生长出来,绕过带着青筋的手背,缠上骨节分明的手指。 残存的神智已经没有办法支撑他出去了。 他抓起燕停的手,以灵根召唤草木,在对方指腹刺破一个小点,轻轻舔上去。 翻涌的妖血得到压制,他踉跄着往外跑,还不忘帮燕停把门关上。 …… 第二日。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早的缘故,燕停醒得也很早。 刚睁开眼,宋清辞就推门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堆草。 燕停疑惑:“这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都是补血的,”宋清辞不敢直视他,满脸愧疚道:“我对不起大师兄。” 补血两个字,顿时让燕停警铃大作。 他匆忙抚摸自己的脖子,没有想象中的窟窿。又连忙撸起袖子看看,依旧光洁如初。 那宋清辞到底咬他哪了?总不可能…… 燕停掀开衣领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雪白的皮肉在宋清辞眼中一晃而过,紧接着很快被燕停重新遮住。 “大师兄,”宋清辞忍不住出声提醒:“伤口在你的指尖上面。” 闻言,燕停这才看向自己的指尖,很小很小一个点,小到几乎快要看不见。 ……他要是再晚些开口,说不定伤口都愈合了。 燕停摆摆手:“这点伤没关系,你不必自责。” “可我还是觉得愧疚,”宋清辞眼巴巴地瞧着他,眉头拧得死紧:“大师兄,你把这些药草吃了吧。” 燕停以为他怀里抱的那些草是用来外敷的,可竟然是用来口服的? 看着就不太能吃的样子,叶子奇形怪状,感觉一口下去能变成苦瓜脸。 燕停抿抿薄唇,默默在心中拒绝一百八十遍。 但看着小孩真诚的目光,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燕停深吸一口气,接过他怀里的草,拿起一根,咬下去的动作就像是在喝人的血,吃人的肉般。 然而当叶子汁液受到挤压迸发出来时,燕停微微一顿,眉眼间露出些许错愕的神色:“是甜的?” 宋清辞点点头。 身怀木灵根,他能察觉每一种植物的功效与味道,这是他在补血类的药草里,找出的最甜的一种。 燕停笑起来,招呼他在床边坐下,而后很自然地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慢悠悠地啃药草。 从宋清辞的角度看去,燕停的衣领刚刚被扒过,此刻松松垮垮的,露出来的锁骨精致漂亮如蝴蝶振翅,再往下—— 【当前爱意值:16】 【当前爱意值:17】 【当前爱意值:18】 燕停:“?” 嚼药草的动作一顿,他不解地抬头,同时宋清辞慌乱地错开视线。 毕竟是小孩子,偷窥得理不直气不壮,眸光闪烁,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 燕停挑眉,径直将他的脸掰正:“你要看就大大方方看,我又不会骂你。” 这下,孩子直接从脸红到脖子根,慌慌张张站起来,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燕停嚼着药草,随手将松垮的领口拢上,眉眼弯弯,清冷面容仿佛冰雪消融。 还是小孩好玩儿。 要是前两个位面他说这样的话,那他的腰已经废了。 趁时间还早,吃了几片药草叶子,燕停站起身来,去了一趟食堂。 楚游的腿断了以后,晚上打扫广场,白天来食堂为弟子们打饭。 从千秋峰二弟子沦落到普通杂役,这种落差显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黑着一张脸,紧咬牙关呈现出后悔的神情。 但他并不是在为自己推燕停感到后悔,而是后悔自己当时为何不使用灵力,如此一来断腿的人可就是燕停了。 周围弟子对他指指点点,他强忍着哀怨继续打饭。 直到看见燕停那一刻,楚游的脸彻底黑了个透,拿着勺子的手抖啊抖,把土豆辣子鸡丁里的鸡全抖了出去。 燕停蹙眉。 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他的手还在抖,就连那几块土豆都掉了,最后还剩满满一勺子的红辣椒。 楚游伸长勺子,就要把辣椒盛到燕停的碗里。 燕停却在此时后退一步。 “怎么了?”楚游梗直了脖子,嘴角露出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能不能别浪费时间,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燕停随手将碗搁到一旁,似笑非笑:“你好像没有弄明白千秋峰的规矩。” 什么规矩? 不知怎的,楚游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但他已经沦落至此,再惨也惨不到哪里去。 于是他继续直视燕停,一脸的不服输:“你只是比我的灵根纯净一点,才能当上千秋峰大弟子。运气比我好一点,才能恰好避开我那一推。好事都被你给占了,如今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是容不下我吗?”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就好似他所有的苦难都是燕停带来的一样。 可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作死,不然以他的资质,现在还是人人敬仰,风光无限的千秋峰二弟子。 旁边其他弟子听不下去,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楚师兄,明明是你自己害人不成,为何要倒打一耙?” “别叫他师兄了,他如今是杂役,跟咱们不是同路人。” “咱们离他远点吧,感觉他已经魔怔了。” 听着这些伤人的话,楚游暴跳如雷,当即拎着打饭的勺子冲出来。 虽然他的一条腿毁了,但灵根还在,那些说风凉话的弟子并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显然忽略了燕停。 就在楚游挥舞着手中的勺子朝那些弟子打去的时候,燕停及时拽住他的手。 再然后。 狂踹瘸子那条好腿。 第76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9) 楚游惨叫着倒地,燕停夺过他手里的勺子,猛地敲在他鼻梁上,汩汩鲜血当即从他的鼻孔里喷涌而出,他疼得两眼翻白,四肢抽搐着晕过去。 周围弟子们呆若木鸡地看着这一幕,生怕燕停接下来会用勺子敲打他们。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燕停走到装饭的木桶和装菜的铁盘旁边,拿起另外一个勺子,笑得温和:“你们愣着干什么呀?排好队吃饭了。” 弟子们纷纷被他的变脸速度惊到,颤巍巍地站好,依次把空碗递过去。 待燕停替他们打了饭菜,他们恨不得原地给燕停磕个头,高呼:“多谢大师兄,大师兄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清辞是最后来的。 见打饭的人是燕停,他扭头就想跑,被对方叫住:“来都来了,你跑什么呀?” 脚步一顿,他鼓起勇气回过头来,犹犹豫豫地端着碗走到燕停身边。 燕停给他打了一点饭。 真的只有一点。 加起来不过三十多粒米,碗里空荡荡的,十分萧瑟。 宋清辞的嘴角几乎立刻耷拉下去,他就知道,自己偷窥的行为果然惹大师兄不高兴了。 正胡思乱想着,燕停往他碗里舀了一勺菜,满满都是鸡丁和土豆。 他愣了愣,抬头时见燕停又给他舀了一勺,碗里的菜堆得仿佛小山高。 皱起的眉头霎时舒展开,他捧着碗,紧张得不知道到底该看哪里:“多谢大师兄。” 【当前爱意值:19】 他端好饭碗,就站在燕停身旁吃饭,燕停环顾四周,目光从昨天泡过温泉的那几个人身上扫过。 很明显不对。 他们时不时发呆,被旁边的人提醒后,又连忙刨饭,动作快出残影。 温泉果然有问题。 燕停下定结论,等宋清辞吃饱之后,两人结伴来到广场。 今天教习长老带来了整整十箱法器,让众人挑选。 燕停打开盖子看了看,这些法器品质不高,有些都已经生锈了,也不知在仓库里面放了多久的时间。 弟子们一边挑,一边拿到燕停面前问:“大师兄,你觉得这把武器怎么样?” 不怎么样。 燕停翻翻箱子:“等着,我给你挑个别的。” 他蹲下去,找得正认真的时候,背后传来教习长老惊恐的声音:“掌门!掌门来了!大家快行礼!” 周围弟子齐刷刷跪下,燕停回头,差点被那一抹艳烈的红色灼伤眼睛。 第54章 梵音教掌门浮玉尊者,自从失去男性特征之后,就变得格外阴柔。 及腰的乌发披散,一身刺眼的红衣,赤着双脚,腕上系着金色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他的眼眸狭长,眯起来时像极了山林间的毒蛇,透着森森寒意。 燕停连忙跟着众人跪好,收回视线,盯着地面发呆。 他没有再看,浮玉尊者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上,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你就是千秋峰大弟子燕停?听闻你是难得一见的极品水灵根?” 燕停点点头。 浮玉尊者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极品水灵根,那可是修行我这门绝迹功法的好苗子。” “……” 救命。 燕停大惊失色。 好在浮玉尊者紧接着就是一句:“你好好修炼,待到成为我亲传弟子那日,我自然会把那门功法教给你。” 有对方这句话,燕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而浮玉尊者的目光也不再继续停留在他身上,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后,问道:“大长老去哪里了?” “据燕停所言,大长老是去闭关了。”教习长老答着,不忘添油加醋:“只不过千秋峰的弟子都是刚收的,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要是再不出现,我非得累坏不可。” 他说着,混浊苍老的眼珠不住地转悠。 他跟大长老有仇,大长老踩过他一脚,那一脚他足足记了六年,如今终于能报仇了。 如教习长老所愿,浮玉尊者听完后,无所谓地笑了笑:“区区一场擂台战,就把他吓得闭关了?一把年纪还那么胆小,看来大长老之位他是坐不稳了。” 话落,他淡淡抬起眼眸,漫不经心地问道:“他人在哪里闭关?” “掌门问你呢,”教习长老对燕停横眉冷对:“大长老在哪闭关?” 燕停指指大长老的居处。 下一瞬,暗紫色的水从天而降,将居处淹没殆尽,凡是被水沾染过的地方,皆被腐蚀掉,什么也不剩。 连人带屋全没了,这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燕停对大长老做过的事。 燕停本该松口气的,但看见浮玉尊者修为如此强横,不免又有些担忧。 他到底得修炼多久,才能打过对方啊? 系统六六给出答案。 【爸爸,若是你按照正常办法修炼的话,需要五百年才能超过他哟。】 【但要是你愿意修炼他那门绝迹功法,只需要短短五十年就能超过他。】 “……” 绕来绕去,真就跟那门功法过不去了是吧。 燕停不说话,默默地注视着大长老居处的方向。 待到一切化为虚无,浮玉尊者收回那些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你去告诉明儿,他不用和大长老打擂台战了,从今日起,他就是千秋峰大长老。” 教习长老差点没有忍住笑出声,点头称是,迈着愉悦的步伐离开了此处。 而浮玉尊者也不再停留,红衣飞扬,掠起好看的弧度,消失在原地。 两人不在,弟子们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来。 “掌门口中的明儿,是他的亲传弟子季风明吗?” “那咱们完了,季风明的法器可是夺魂幡啊,一旦有人惹怒他,就会被他收进幡里折磨,灵魂被永生永世困于其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众弟子们忧虑的叽叽喳喳声中,宋清辞见燕停还跪着,连忙过去扶他。 肌肤相触的那一瞬,系统六六忽然喊道。 【对了爸爸,你还可以和我爹的灵魂碎片双修啊!每日双修一次,以他妖血逆流时修炼效果最佳,不出十年你就能够击败浮玉尊者!】 第77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0) 这提议虽然比之前的挥刀自宫学绝迹功法靠谱一些,可也靠谱不到哪里去。 燕停看着面前的宋清辞。 说实话。 他甚至质疑这小孩可能连毛都没长齐。 宋清辞显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关切道:“大师兄你要回去休息吗?” “去藏书阁吧。”燕停想了想,说道:“我正好想找一本功法来看看。” 来到藏书阁,燕停直奔摆放着双修功法的书架。密密麻麻全是书,正愁不知道该看哪本,系统六六贴心出声。 【爸爸,第二排第十六本最好。】 闻言,燕停取下书,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将书往宋清辞那边倾斜。 果然,宋清辞只粗略地看了个开头,便说道:“这本功法需要两个人,我可以和大师兄一起炼。” 燕停合上书页。 清清嗓子,做作地咳嗽两声之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懂什么是双修吗?” 宋清辞诚实地摇摇头,一双眸子清澈至极,透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澄明:“不懂,但大师兄你可以教我,我学什么都很快,不会拖你后腿的。” 说完,怕燕停不信似的,他使劲眨眨眼睛,满脸都写着求你相信我五个大字。 “……” 燕停着实难以启齿。 总觉得现在这样,像是无良坏人在诱拐小孩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将书塞回书架之上,对宋清辞道:“算了,这事以后再说。” 燕停抬脚要走,见宋清辞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便又说了一句:“我回去睡觉,你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宋清辞的脚步顿住,神情有些受伤。 大师兄不愿意和他一块儿炼功法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让他跟着也不愿意? 难过时,他把今日自己说过的所有话,做过的所有事在脑海中回想一遍,可还是丝毫没有头绪,不知道他究竟哪里说错了做错了,惹得大师兄不高兴。 他可以改的。 他不想让大师兄讨厌他。 安静了好一会,他找到燕停刚刚塞回去的那本书,打算先学一点点,再去大师兄的面前好好展示,证明自己有能力,也有资格站在对方身边。 这样想着,宋清辞目光灼灼地翻开书页。 双修的第一步,需要两个修为相当的人,如此对双方的增益是最大的,不会出现厚此薄彼的情况。 宋清辞点点头。 双修第二步,需要两人找个僻静的地方躺在一起,期间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扰,否则会受到反噬。 宋清辞铭记在心。 双修第三步,需要两人脱掉衣服。 宋清辞若有所思。 双修第四步…… 后面没有文字描述了,只有图。 图画得格外抽象,只见两个小人抱得紧紧的,周身有黑色符文流转。 宋清辞似懂非懂。 但他想,这本功法看起来并不难,他一定能学会,不让大师兄失望。 是以,他将那本书揣进衣袖里,飞快地往弟子居跑。 跑得太急,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敲门,随着吱呀一声,映入宋清辞眼帘的是燕停瓷白如玉的后背。 今日跪浮玉尊者时,膝盖上沾了点灰,燕停本打算换完衣服睡觉的,没有料到宋清辞会突然冲进来。 他连忙拢了拢里衣,随后钻进被窝里,用被子遮住不该露出来的地方。 本以为如此尴尬的场景,宋清辞该出去才对。 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还上前两步来,在床前站定,一双眼眸明亮如浩瀚星辰:“大师兄,我可以。” 可以什么? 燕停小小的脑袋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宋清辞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可以和你双修!” 说这话时,他的表情要多坚定就有多坚定,不像是要和燕停双修,而像是要陪着燕停出生入死。 燕停差点被唾沫呛到。 无奈地闭了闭眼,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朝对方摆摆:“宋清辞,你去坐小孩那桌吧。” “这是何意?”宋清辞刚刚鼓起的勇气霎时一泻千里,隐约觉得燕停在拒绝和他双修。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燕停叹息道:“我要睡觉了,你先出去吧。” “……” 一刹那,就好似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宋清辞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大师兄在嫌弃他。 这认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低垂着长睫,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隐隐发着抖,眼眸也不复刚才那般明亮,委屈的模样真的好像一个讨不到糖果的小孩子。 燕停看得一颗心都软了,于是补上一句:“天黑之前,你来我房间吧。” “嗯?” 失落的那颗心又重新开始跳动,宋清辞耷拉下去的嘴角恢复正常的弧度,却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摇摇头。 “不行的大师兄,妖血逆流时我的意识会被完全侵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到时候万一伤到你就不好了。” 燕停挑了挑眉。 第55章 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单手托腮,领口顺势掉下来,露出半边雪色的肩膀。 袖口层层叠叠地堆积在手肘处,愈发映衬得那截手腕纤细漂亮,白得晃眼。 那张脸明明是清冷的,可裸露在外的肩膀,又是另一番蛊惑的风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一起,却并不违和。 他问:“宋清辞,你在拒绝我么?” “……” 宋清辞说不出话来了。 确切地说,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错开目光,扭头就跑。 惊慌失措地回到房间,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的云霞和夕阳。 往常他最怕天黑。 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他害怕妖血驱使他的身体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但现在。 他度日如年。 眼巴巴地看着夕阳,希望它能快点落山。 时间缓缓流逝,他实在坐不住了,去澡堂洗得干干净净,换了身新衣裳,又继续眼巴巴地等日落。 指甲无意识地划拉着檀木桌子,都快划出火星子来了。 终于,落日西沉,天空缓缓暗下来。 宋清辞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燕停的房间里。 “大师兄!”他喊:“我准备好了!” 第78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1) 燕停只是掀开被子,示意他躺进来。 之前两次都是睡床边,头一回上大师兄的床,宋清辞还挺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躺进去,与燕停脸对着脸,闻到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冷香气息,思绪不禁有些飘忽。 这时,燕停将手朝他伸了过来:“你先喝点血,把妖血压制下去吧。” 【诶?爸爸你不和他双修了吗?】 系统六六在惊讶,宋清辞同样愕然:“大师兄,我不想再伤害你。” 话音刚落,燕停凑过去,彼此呼吸顷刻交缠在一起。 他咬破宋清辞的唇角,又迅速松开,殷红的血凝在燕停淡色的唇瓣上,为这张清冷面容增添一抹艳色。 他道:“现在扯平了,你可以咬我了。” 燕停晃晃手腕。 可宋清辞只是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内心好似有什么欲念再也压抑不住,指引着他倾身覆上去。 这是他头一回,在清醒的状态下尝到燕停的味道。 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学什么都好快。 哪怕并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他也无师自通,勾着燕停的舌,亲得人喘不上气儿。 结痂的舌尖被再次咬破,铁锈味在口腔中漫延开来,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燕停已经惊呆了。 在他看来,宋清辞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小孩,这种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 可等他反应过来,将人推开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燕停漂亮的眼尾染上一层薄薄绯色,清透的眼眸亦是凝着雾气,大口大口地喘息。 宋清辞却再度凑过来,眼睫剧烈颤动:“然后呢?大师兄你要教我双修吗?” “……修个大头鬼!”燕停没控制住表情,咬牙切齿地抓起被子,把宋清辞的脑袋盖得严严实实:“睡觉!” “哦——” 听得出宋清辞的声音有些失落,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没有再做什么。 天彻底黑了,屋内没有燃烛火,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片皎洁。 宋清辞把遮盖脑袋的被子拉开,抿抿唇,犹豫良久还是开口问道:“大师兄,我能不能抱着你睡觉?” 几乎是在燕停点头同意的同时,他的手就已经落到燕停的腰间,隔着不太厚的里衣,炙热的温度从宋清辞的指腹传递到他的肌肤上。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钻进燕停的怀里,他伸手碰碰,是宋清辞的尾巴。 蓬松柔软,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足足九条尾巴,有的在燕停怀里,有的放在燕停身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说不出的温暖舒适。 他勉强原谅今日宋清辞对他做过的这些混账事,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来到广场时,高台上不光站着教习长老,还有另一个男子。 那人一身黑衣,容貌十分年轻,但瞧着像是修习了邪门的功法,眼窝深陷,脸上没有半点儿血色,阴郁到了极致。 “这位是季风明,掌门名下亲传大弟子。”教习长老向众人介绍道:“即日起,他便是新的大长老。” 燕停跟随其他人一起低眉颔首,季风明的目光却准确无误地透过人群落到他身上,饶有兴致地问:“听说,你拥有极品水灵根?快让我看看。” 燕停一咯噔。 这不就完了么。 他施法时,修为没他高的弟子看不出他的灵根,但季风明和教习长老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都怪系统六六。 把他原本的灵根塞回身体里就行了,非要兴致大发给他造两个灵根。 也不知道季风明和教习长老看完之后是什么表情。 思虑间,系统六六在他的脑海里打了个喷嚏。 【爸爸你刚刚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你就放心把灵根施展出来吧,季风明不会追究你的过错。】 何以见得? 燕停不解,但还是抬手召出灵根。 一淡白一淡蓝交织,缓缓在他的掌心凝聚,像极了五彩斑斓的白。 “这……”教习长老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虽然我没有见过极品水灵根,但怎么着也不该是这样的吧。” 出乎意料的是,季风明勾唇一笑,道:“就是这样的,燕停你可以把灵根收起来了。” 闻言,燕停连忙收回,生怕再慢一秒就被教习长老瞧出端倪来。 教习长老虽然还是不太相信季风明的说辞,但终究没有再开口。 而季风明扫过全场,唇角笑意愈甚:“今日我刚刚上任,在续梦林为你们准备了礼物,你们去看看吧。” 弟子们很是意外。 早在刚来梵音教时,他们就听闻过季风明的恶名。 说他仗着自己掌门亲传大弟子的身份,欺压新人,折磨死了好几个后来的师弟师妹。 说他修习邪术,常常去山下害人,以村为单位,一个村一个村地杀。 说他独断专行,谁要是敢忤逆他,就会被他收进魂幡,永生永世折磨。 但现在亲眼见到,觉得他人还挺好,居然还会为他们准备见面礼。 弟子们欢呼雀跃,纷纷结伴往续梦林里去。 燕停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正要转身,季风明忽然叫住他:“燕停,你留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大长老有吩咐,身为弟子只能言听计从。 燕停停下脚步,身旁的宋清辞拉住他的衣袖,担忧道:“大师兄……” “我没事。”燕停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你自己去吧。” 不忘凑到他耳边,小声地提醒道:“进了续梦林后稍微注意点,可能有诈。” 宋清辞抓住燕停的手。 草木缠绕,在纤细的手腕上形成一条镯子,上面开满白色的小花。 “师兄你也要小心。”他说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眉头皱得紧紧的。 待弟子全部前往续梦林,教习长老也挥袖离去,偌大的广场就只剩下季风明和燕停。 前者来到燕停身前,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一遍,笑起来的时候本就下陷的眼窝愈发狰狞,表情赫然有些扭曲。 “燕停,你胆子好大啊。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怎么骗过测试长老,假装自己是极品水灵根的?” 第79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2) 燕停当然不可能承认,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并非我使了计谋,而是我的灵根在来到千秋峰后发生异变。” 他一边说着,一边思考自己在季风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有几成把握能够炸伤对方。 答案是一成都没有。 他就算在背后偷袭对方,都破不了对方的防御。 就在燕停叹气时,季风明再次笑起来。 笑声压得很低,如缓缓阴风拂过,惊得人一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总觉得他下一瞬就要变异。 季风明笑完,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功法,道:“看来上天有意让我遇见你,这是我修习的绝迹功法,只有变异灵根才能够修炼,你想不想要?” 这是燕停没有想到的。 他后退一步,看着那本正在往外渗黑烟的功法,试探性地问道:“敢问长老……您的功法要怎么修炼?” “杀人啊。”季风明回答得理直气壮,仿佛做这事对他来说不过砍瓜切菜般轻松简单:“杀的人越多,修炼速度就越快。我真的希望你能够成为师尊的亲传弟子,到时候去挑战四长老,将他踩进尘埃里。” 【这个季风明是五长老的舔狗。】 燕停懂了。 四长老是五长老的前夫,也是季风明最开始的师父。 第56章 水灵灵的师娘让季风明春心荡漾,产生了杀师父夺师娘的念想。 可教规有云,亲传弟子出自哪一峰,就不能挑战那一峰的长老。 季风明退而求其次,来到千秋峰,寻找能够击败四长老的好苗子。 “修长老你那门功法的好处倒是说了,”燕停问道:“那么坏处是什么?” “坏处……”季风明拉长尾音,笑得更欢:“坏处就是活不过一百岁,但那有什么关系?拿无用的生命,换有用的修为,你不觉得很赚吗?” 他炼功炼傻了吧。 燕停默默在心中腹诽。 傻子才稀罕他那门折寿的功法。 按他这样糟蹋自己的命,若是他成功抱得师娘归,往后五长老可就要守寡了。 【季风明是单方面舔狗,五长老喜欢的人只有四长老,两人是纯恨夫妻,巴不得对方死,又怕对方真死了。】 这瓜让燕停猝不及防。 越看季风明,越觉得他像跳梁小丑。 刚露出几分同情,远处忽然传来灵力冲撞的声响,紧接着是弟子们凄绝的叫喊。 燕停下意识望去,那边是续梦林的方向,所谓的见面礼果然有问题。 听着炸声,季风明面露愉悦之色,炼狱般的嚎叫于他而言犹如天籁。 他享受极了,收回功法,好整以暇道:“你再考虑一下,若愿意修行我这门功法,便来居处寻我,我现在得去看一看我的杰作。” 说完,身影消失在原处。 燕停生怕宋清辞会出什么事情,也连忙跟过去。 到达续梦林,望着眼前的惨状,燕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过季风明丧心病狂,却没有料到对方简直到了疯魔的地步。 一大片树木被掀翻,杂乱的废墟之中,弟子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残的残,死的死。 燕停听见嚼东西的声音。 仰头看去,紫色的怪鸟在空中振翅盘旋,身上明明插着一把剑,却似感知不到疼痛般,嚼完嘴里的残肢,又俯冲下来,叼起一具尸体。 它身上的剑…… 是沉暗! 那宋清辞去哪了? 燕停慌乱地环顾四周,手掌无意识地攥紧,终于看见躺在一截断木上的宋清辞。 对方受了伤,双眸紧闭,胳膊被划出很长一道口子,鲜血沿着指尖缓缓滴落,在地面溅起一朵又一朵小血花。 整个人狼狈不堪,已经失去意识。 怪鸟也在这时注意到他,嚼完嘴里的尸体,这一回直直地朝宋清辞俯冲而去。 那锋利的喙天生就是为了吃人而存在的,被它啄一下,非得缺胳膊断腿不成。 燕停顾不上其他,融合双灵根,光球在怪鸟的翅膀处爆炸开来。 炸得太快,怪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身体骤然坠落,惊起一地烟尘,摔得四脚朝天。 但一人一鸟之间的修为差距还是太大了,即便燕停融合灵根时已经竭尽全力,依然只能炸伤怪鸟的半边翅膀,没能对它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 此举反而将它激怒,它咆哮一声,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燕停,像是要将他扒皮抽骨一般,改变方向,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来。 燕停持剑作挡,却被怪鸟轻松撞开。 身体被弹飞出去,眼看着要跌落身后的山崖,死亡的恐惧笼罩在心头,燕停顾不得手腕传来的阵阵巨痛,慌乱间下意识单手结印,如同做过千百遍那般娴熟自然,以飞光为引,召唤出巨大剑阵。 刹那间天光大亮。 密密麻麻的半透明灵剑穿过云层,裹挟着浓郁的灵气,灵剑铮鸣之声响彻整片山林,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向怪鸟。 它庞大的身躯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灵剑穿过它的身体,捅出无数血淋淋的窟窿。 它的惨叫声嘶哑,鲜血在身下汇聚成汪洋,再不复刚才那般威风,踉跄着倒地,颤抖着扬起翅膀,想做最后的挣扎,却无力地垂落下去。 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燕停堪堪站稳,后背被粗糙的树干撞得刺痛不已,但他顾不上疼痛,只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 刚刚的剑招,并不在系统六六传输的剧情里,更像是被他遗忘在脑海深处的本能。 以他现在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打出这么高的伤害,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没想清楚其中原因,一只手忽然落到他脖颈间,冰凉的触感让燕停打了个寒颤。 “我在来千秋峰之前查过档案,燕停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出身卑贱没有靠山,却天生极品水灵根,从而被先前的大长老选中成为大弟子。” 季风明出现在燕停身后,音色沉沉,眸光如刀,将燕停从上到下扫视一遍。 “你有如此厉害的法器,灵根也对不上,你不是燕停,你究竟是谁?” 第80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3) 几乎是在那只冰凉的手收紧的同时,燕停转动飞光剑,手背的剑纹隐隐在发光。 他咬牙切齿地回:“我不是燕停,我是你爹。” 光球在季风明的双腿之间爆开,直直伤害到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趁他疼得收回掐住燕停脖子的手,转而去捂自己伤口时,后者及时抽身。 本想着再使一次刚才那个剑阵,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始终想不起来那印是怎么结成的。 修为差距过大,不过短短片刻,季风明已经修复好伤口,暴怒着召唤出夺魂幡,神色近乎癫狂:“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便进我幡中被我炼化吧!” 铺天盖地的黑雾霎时笼罩续梦林,燕停问系统六六:“我要是死在这儿,能看三十秒广告复活吗?” 【放心吧爸爸,你不会死的呀。】 似是在应证系统六六的话一般,沉暗剑破空而来,将夺魂幡的旗帜插了个大洞。 黑雾散去。 宋清辞站起来,九条尾巴从身后缓缓绽开。 一道道妖纹自领口和袖口延伸出来,几乎爬满了他全身,赤色双瞳淡漠无情,倾泻出阵阵凉意,他看季风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滩烂泥。 沉暗剑转了个弯,重新回到他的手里,剑身锋利非常,流转着飒飒银光。 季风明都懵了。 他只看过前三名的档案,完全不知道宋清辞的存在。 但他想,自己辛辛苦苦修炼这么多年,总不至于打不过一个刚入门的弟子。 思及此,季风明顿时重拾信心,磅礴的黑雾再次从魂幡中涌出,释放出无数亡魂,直奔宋清辞而去。 燕停挑眉。 沉暗剑是至阴之剑,本就是吸收剑下亡魂从中得到淬炼,季风明这傻子还傻不拉几地把亡魂送过去,这是生怕宋清辞杀不死他啊。 果然,在亡魂离宋清辞越来越近之时,他气定神闲地将剑举起,剑身同样涌现黑雾,比季风明的更暗更浓。 亡魂被雾打散,尖叫扭曲着被沉暗剑吸收,沦为至阴之剑的养分。 沉暗剑被彻底激活,黑雾在剑身上攀爬,留下一条条浅色的痕迹。 在季风明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宋清辞以鬼魅般的速度来到他身前,九条尾巴仿佛世上最坚韧的绳索般将人死死缠绕。 浑身的灵力都被什么给压制住了,季风明甚至连反击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沉暗剑划破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 尾巴松开,他失去支撑,无力地摔倒在地上,抬手时看见自己的腕上爬满黑色的印记。 在和宋清辞身体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体内就已经被种下让人行动迟缓的咒印,怪不得他刚刚对宋清辞的攻击完全反应不过来。 随着血液流失,咒印逐渐散去,季风明痛苦地捂住不停渗血的脖子,气若游丝道:“你绝对不是普通的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默默在一旁围观的燕停忍不住嘀咕道:“当然不是普通的妖咯,是妖皇血脉。” 话音刚落,沉暗剑突然横在燕停的脸上。 燕停眨眨眼,瞧着闪身来到他面前的宋清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怎么,你杀红了眼,连我也要杀?” 很显然,宋清辞的神智已经全部被妖血镇压住了,此刻的他完全是靠着妖族的本能在进行动作。 他丢下剑,赤色的双眸凝视着燕停雪色的脖颈,眼底是对鲜血的渴望。 在他咬过来之前,燕停及时咬破自己的舌尖,亲了过去。 唇瓣相触,满身的妖纹逐渐褪去,赤色眼瞳恢复清明,宋清辞愣了愣,并没有推开燕停。 燕停却以为他没有清醒,只能被迫加深这个吻。 明明两人身量差不多,但受到妖血侵蚀后,宋清辞莫名其妙长高了一截,燕停得踮着脚才能亲到他。 脚都酸了,他松开一看,原来宋清辞早就清醒了。 “……” 燕停长舒一口气,本想把嘴里的血吐出来,又觉得这样做影响他的形象,便硬生生咽进喉咙里。 第57章 接着无视宋清辞,来到季风明的身边,提起剑就往人的身上刺:“谢谢你准备的见面礼,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可要收好了!” 一连刺了十八剑,把人捅得浑身是窟窿,还剩下一口气,燕停终于收住,接着和宋清辞一起查看周围弟子的伤势。 真是…… 死的死,死的死。 九十多个弟子,如今只有四十个活着的,其中大部分都受了很严重的伤。 有弟子醒来,见到季风明的惨样,当即叫出声。 燕停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警告道:“别出声,你想把浮玉尊者喊来吗?季风明今日搞这一出就是为了杀死所有人,他不成这样,咱们就得死。” 陆陆续续有更多的弟子从昏迷中醒来,纷纷把燕停当做主心骨,将他包围在其中,一脸恐惧地问:“大师兄,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别急,”燕停摇摇头,轻声道:“听我讲……” 讲什么呢? 弟子们认真地听。 然后就看见他使用灵力的后遗症发作,脑袋一歪,扎进身旁的宋清辞怀里。 “……” 弟子们再次满脸绝望,有的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大师兄也靠不住。” “季风明伤成这样,掌门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死定了。” “还是主动去向掌门承认错误吧,说不定他愿意给我留个全尸。” 有弟子站起来,就要往续梦林外去,关键时刻,宋清辞叫住他:“不准走!无论如何要等大师兄醒来再说!” 那弟子回过头,赫然是之前泡过温泉水的人。 他咬咬牙,道:“我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是你和大师兄对长老动的手,若我现在去掌门面前说清楚,说不定他愿意放我一马。” 又有几个弟子因他的话跃跃欲试,他们都受了伤,相互搀扶着往外去。 宋清辞一手抱着燕停,另一只手持着沉暗剑,闪身来到那几人的身前。 微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的眼瞳漆黑如墨,掠过在场所有的活人。 “不准走,谁敢去掌门面前告状,我就杀了谁!” 第81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4) 无边草木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将所有人笼罩其中,形成天然的牢笼。 那几个正准备去告状的弟子回过头来,一脸戏谑地看着宋清辞。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我们的去路?” “本来就是你和大师兄害长老变成这样的,凭什么让我们留下来和你们一块儿背锅?” “别跟他废话了,咱们快去吧。” 最后出声的弟子用剑斩开挡路的藤蔓,眼看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 下一瞬,沉暗剑从他身后刺来,将他捅了个对穿。 滚烫的鲜血溅了宋清辞半张脸,长睫剧烈地颤动,这还是他头一回在清醒的状态下杀人,但意外的是,他内心竟然没有分毫恐惧。 似乎身为妖,天生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情而存在。 即便再心慈手软,可只要一闻到鲜血的气味,掩藏在心底的阴暗嗜杀还是会破土而出。 他抽回剑,冷眼看着那弟子倒下。站在被砍出的缺口前,依旧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不准走,谁敢去掌门面前告状,我就杀了谁!” 那两个要去告状的弟子都吓呆了,颤颤巍巍地蹲到同伴的身旁,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没有气儿了。 死得透透的。 “宋清辞,你疯了吗!”他们惊恐地尖叫:“教规不让大家私斗!你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你眼里还有没有梵音教,有没有掌门!” 宋清辞的视线扫过四脚朝天的季风明,冷声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管不了许多了,你们若是想为他讨公道,便上前来啊!” 虽然妖血被镇压后的他实力锐减,但方才沉暗剑可是实打实地吸收了许多亡魂,现在这里任何一个活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两弟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视一眼,最终决定跟宋清辞拼了。 召唤出法器,他们携手朝宋清辞冲去,结果自然是被沉暗剑削断脖子,死不瞑目地倒下。 看着杀疯了的宋清辞,剩下的弟子呆若木鸡,三十来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小师弟,我们不走,你把剑收回去吧。” “我帮你盯着他们,今天谁也不走,等大师兄醒来,他一定有办法。” “对啊,你口渴不渴?我是水灵根,你来喝点吧。” …… 不知过了多久,燕停从昏睡中醒来。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完了。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挑在最关键的时候晕。这会儿,浮玉尊者应该已经知道续梦林里发生的事情了吧? 但当他心如死灰地睁开双眼时,眼前的一幕却令他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明月高悬天边。 草木为笼,所有弟子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围着其中几个火灵根弟子取暖。 而他被宋清辞抱在怀里,似是怕他冷,宋清辞唤出自己的尾巴充当被子,给他盖好。 燕停面露错愕之色,同时长长舒了口气,慌乱的内心安定下来。 他掀开宋清辞的尾巴,即便动作细微,但宋清辞还是收回紧紧盯着弟子们的视线,惊喜地说道:“大师兄,你醒了!” 闻言,弟子们也齐齐跑了过来,一层又一层,探头探脑地瞧着燕停,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大师兄,你的身体好点没有?” “大师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大师兄,咱们还有办法活着离开梵音教吗?” “为什么要离开?”燕停挣脱宋清辞的怀抱,拍拍衣摆上的褶皱站起来,环视着周围的所有弟子:“从今往后,千秋峰上的事情我说了算,大家好好跟着我修炼就行。” 有弟子犹豫着伸手指向季风明,“那大长老怎么办?万一掌门发现咱们背着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整个千秋峰都会被他夷为平地。” “怕什么,”燕停毫不在意道:“实话告诉你们,上一任长老根本没有闭关,而是被我捅成筛子,躺在床上起不来。既然掌门没有发现我对他做的事情,现在我把季风明捅成筛子,他自然也不会发现。” 弟子们傻眼了。 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看起来清冷矜贵,犹如天上仙的大师兄,居然会在背地里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他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而宋清辞若有所思,小声问:“所以咱们初次见面时,大师兄你刚捅完大长老出来?” 他依然记得那天。 大师兄的背影清隽如画,转头时那张脸更是漂亮到极致。 那时他只顾着看脸,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脸上有血,正要出声询问,然后就听见大师兄喊他的名字。 大师兄的声音好好听。 如碎玉流珠,听他说话,仿佛被春风迎面拂过。 想着想着,宋清辞的耳尖不由自主地红了,藏在漆黑的乌发下,格外显眼。 燕停眼尖地发现了,不免有些诧异。 好端端的。 他在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虽然不解,但此时更重要的是稳住所有人的心态,燕停缓缓道:“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你们好好想想,如今天下大乱,想活命就得成为修行者,大家都是因为进不了正派,才选择来到梵音教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道:“但这里就是个魔窟,你们忘了吗?修炼的头一天,教习长老就在广场上放妖兽,害得咱们好几个同伴死于非命。而季风明才刚刚上任大长老,便把你们骗来续梦林,害死了大半的人。” 一番慷慨陈词,令弟子们泪眼汪汪。 “对啊,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修炼而已!正派容不下我,魔教又想方设法地害我,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我最好的朋友被怪鸟咬死了!他为了保护我才死的,都怪季风明那个畜生!他变成如今这样都是咎由自取!” 眼看众人情绪愈发激昂,燕停及时道:“你们相信我,从今往后,千秋峰将是这世间的一片净土。我发誓,但凡是真情实意跟随我的人,我将倾尽全力保护你们!若我做不到,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第82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5) 众所周知,修仙界的誓言不能随便发,将来总有一日会应验的。 宋清辞竖起手指,第一个回应他:“我愿意全心全意地追随大师兄!若我有一天生出背叛之心,便叫我不得好死!” 越来越多的弟子加入发誓的行列,燕停十分满意,让大家挖坑把周遭的尸体埋了,再结伴回到弟子居。 他亲手拖着半死不活的季风明,将人丢进千秋峰上的禁闭室里。 这原本是弟子犯错之后待的地方,环境清幽,人迹罕至,倒是很适合囚禁季风明。 第58章 回到寝居以后,燕停躺到床上,本想着好好睡一会,可后背接触到床的那一瞬间,惊得他跳了起来。 好疼。 应该是在续梦林时摩擦到粗糙的树干受了伤。 之前情绪太紧绷,忽略了痛楚,现在沉下心来,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地疼。 他脱了层层叠叠的上衣,打算用灵力将伤口复原,可手才刚刚伸向后背,宋清辞突然开门闯进来。 这小孩是真不爱敲门。 燕停懒得穿衣服了,直接回头看他。 后背上触目惊心的擦伤暴露在宋清辞眼里,从肩胛骨的位置密密麻麻延伸到腰间,白与红的极致对比,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师兄,我来帮你。”他来到床边,没等燕停同意,便自顾自地伸出手指,搭在对方的背上。 温热的指腹有细微的灵力外泄,将伤处一点一点修补好,痛感很快消失得一干二净。 等到修补结束,看着重新变得光滑细腻的后背,宋清辞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伸手掐了掐。 大师兄的腰好细。 他一只手都能抱住。 心头思绪连篇,好在燕停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好奇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差点把正事忘了,宋清辞咳嗽两声,假装无事发生:“方才俞熙偷偷摸摸往外跑,看样子是要去浮玉尊者那儿告状,我把他抓回来,锁进屋子里了。” “干得好。”燕停点头,将散乱的衣服穿好,霎时所有的春光都被遮掩住:“咱们现在去看看他。” 行至门前,燕停猛地伸手一推,果然看见里面被木藤捆成粽子的俞熙。 同为人与妖的混血,他是一点儿也打不过宋清辞,哪怕被捆着,都没有挣脱的力气。 燕停心情不太美妙。 今日明明发过誓,可俞熙还是想背叛他。 再想到俞熙在原剧情里对宋清辞做过的事情,心情便更加不妙了。 没等对方开口,他径直拽起俞熙的头发,将他的脑袋重重往地上一磕。 顷刻间头破血流,俞熙露出惊惧的神情:“大师兄你放我一马吧!我也是太害怕了,才会想着去告状的!我向你保证,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燕停静静听完,随即抓住他的头发又是狠狠一磕。 他满脸是血,撞得眼前阵阵发黑,一个劲地求饶。 宋清辞在身后看着,不禁好奇地问道:“大师兄,你是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 那也太便宜了。 燕停阴恻恻地想着,面上却是一副善良温柔的神情:“怎么会呢?我只是想用这个办法让他失忆,忘掉这些事情而已,免得他去告状。” 说着又是一撞,撞完后笑着问:“怎么样?你现在失忆了没有?” 鲜血顺着眉毛流下,滴进眼睛里,俞熙使劲摇摇头,又使劲点点头。 “看来还没有失忆。” 燕停说着,梅开四度,拽着他再次朝地面撞去。 “现在呢?” 俞熙的头骨都磕裂了,脑子嗡嗡地响,实在受不了折磨,慌忙道:“失忆了!我真的已经失忆了!” “失忆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失忆呢?看来我还得努力。”燕停说着,眸光无意间瞥见门后的小锤子。 这玩意可比手动撞省力气多了,燕停将它拿过来,在俞熙惊恐万分的神情中,朝他的脑袋砸下去。 这回,俞熙被砸得身体一阵剧烈抽搐,而后口吐鲜血地晕过去。 “诶?”燕停眨眨眼:“难道砸得太重,把人弄死了?” 他伸手去探俞熙的鼻息,后者却在这时睁开眼睛,瞳孔涣散开来,张着嘴,流着哈喇子,顶着满头的血,看着燕停傻笑。 “……” 好像是把人砸成弱智了。 “不管他了,”燕停站起身来,丢掉手里的小锤子:“我们回去睡觉吧。” “好啊。”宋清辞立马上前扶住他,眼眸亮晶晶的:“是睡大师兄你的房间,还是一起睡我那间?” 谁说要和他一块睡了? 燕停侧头看他,似是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全部硬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算了。 小孩子嘛,离不开人也是正常的。 “去我房里吧,”燕停回答道:“不过我得去洗个澡,你先在屋里等着我。” 宋清辞乖巧地点点头,不忘问道:“那大师兄,你今日可以教我双修了吗?” “……” 谁家小孩满脑子双修? 燕停拒绝得笃定:“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两个字。” 宋清辞不敢反驳,委委屈屈地躺到床上。 而燕停抱着衣服去澡堂,洗到一半,忽然暗道不好:“今晚好像还没给他喂血!” 【没事哒,爸爸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燕停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能一直压住他身上的妖血吗?” 系统六六沉默片刻,忽然发出阴暗的笑声。 【双修啊。】 燕停果断用帕子把浑身的水珠擦干净,穿好衣服后,换了个话题:“那我使用灵力就会晕倒的后遗症呢?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 【双修啊。】 合着双修才是天地间最强的功法,只要修炼就能解决一切是吧? 燕停嘴角微微抽搐,漂亮的眼瞳闭了闭,眉眼间涌现几分无奈的神色。 不是他不想。 实在是宋清辞的年纪…… 太沦丧了。 【爸爸。】 系统六六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循循善诱。 【双修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包治百病,所有的困难只要你们双修就能迎刃而解。这是你当前最好的选择了,爸爸你千万不要因为宋清辞是个孩子,而怜惜他。】 第83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6) 燕停垂眸沉思,眉眼间出现几分松动的神色,显然对系统的提议有了些许想法。 见状,系统六六趁热打铁般继续说道。 【爸爸,九尾妖狼一族出生时都是小狼崽,需要三年才能化为人形。按这个时间算,宋清辞其实已经是成年人了。】 闻言,燕停心底那股诱拐小孩子的负罪感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嗔怪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害得他白白纠结那么久。 不过现在也不算太迟,燕停扯下束发的发带,将领口往下面拉了拉,露出形状完美的肩颈线条,之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房间去。 【爸爸。】 系统六六好意提醒。 【你腕上草木缠绕而成的镯子,是由宋清辞的本命木源制造而成的。也就是说,镯子和他能够共感。】 话落时,燕停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黑漆漆的屋内霎时涌入柔软的月光,而燕停逆光进屋,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披散的乌发遮盖住他凛冽的轮廓,掩去平时的清冷和高不可攀,变得柔软多情,那张脸昳丽到极致,仿佛专在夜间出现,吸人精气的月妖。 燕停掩唇轻咳两声,随着他的动作,本就松垮的领口愈发下陷,根本遮不住这春光动人的景色。 宋清辞的脸明明已经红得快要冒烟了,却依旧一脸正直的表情,及时拽住滑落的衣领,对燕停说道:“大师兄,你光着膀子多冷啊,我去给你拿一件披风穿上吧。” “……” 这对吗? 燕停抿抿唇,与宋清辞热到冒烟不同,他现在想气到七窍生烟。 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跟小孩较劲,于是默默咽下这口恶气,凑过去咬宋清辞的耳朵:“就是故意露给你看的呀,难道你不喜欢吗?” 【当前爱意值:24】 【当前爱意值:29】 【当前爱意值:34】 一口气涨了十五爱意值,燕停感到心满意足,正要进行下一步,宋清辞率先将手伸向他的腰封。 随着腰封被撤去,层层叠叠的衣裳如昙花般散开,门被风吹上,隔绝所有光线,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燕停正纳闷为何他变得如此主动,毛茸茸的尾巴忽然搭到他的腿上。 一条两条三条,将他整个人禁锢得严严实实。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忘记给宋清辞喂血了。 妖化后的宋清辞变得格外主动,用头顶的狼耳蹭蹭燕停的脖颈,动作轻柔得像在调情。 不行。 燕停被蹭得微微颤栗,模模糊糊地想着,现在该自己占据主导地位才对,不能让宋清辞反客为主。 他低下头去,想给宋清辞喂点血,可对方显然并不想让他得逞,用手擒住他的下巴,温热的指腹在他唇瓣上拂过。 “燕停。”宋清辞开口喊他的名字。 这还是燕停头一次听见妖化后的宋清辞说话。 声音自带混响,失去了少年那种清澈感,变得低沉磁性,如同陈酿的醇厚美酒,苏得让人腿软。 他低低地笑了声,在这四下无光的房间里,薄唇凑到燕停的颈间,尖尖的牙齿抵住那层白玉般的皮肉,只要再用一点力,就能把燕停咬得鲜血横流。 第59章 燕停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好好的双修即将变成案发现场,换成谁都会害怕的。 他伸手,想要摸摸宋清辞的狼耳安抚对方。 却被宋清辞用空着的那只手擒住手腕,无法动弹分毫。 完犊子,这下真要被咬得四面漏风了。 燕停不知道现在的宋清辞能不能听懂人话,试探性地打着商量道:“别咬我的脖子,会被别人看见的。咬我的肩膀吧,能遮住。” 宋清辞仍是笑,尾巴尖尖缠住燕停的脚踝,说话时的热气萦绕在他的脖颈间:“好啊,那你求我。” 求个大头鬼! 快把他呆萌可爱正直的乖乖小师弟还给他啊啊啊! 燕停默默在心底咆哮,面上却红着眼尾,软着声音,十分没有骨气地说出那三个字:“求你了。” 尖尖的牙齿终于远离了他的脖子。 悬在心底的石头落下来,燕停得意喘息。 可紧接着,宋清辞就沿着他脖颈的脉搏轻轻舔过。 燕停以为对方还没有放弃咬穿他的脖子,已经准备好再次求饶。 宋清辞却在这时擒着他的手将他翻了个面,撩开他绸缎似的墨发,叼住他柔软的后颈,锋利的牙齿细细厮磨。 “等等!” 燕停慌乱出声,尾音陡然变了个调,身体被迫前倾,差点魂飞天外。 “!!!” 夜色漫长。 山下的狼群不安地躁动,发出阵阵狼嚎,喊声震天动地,直至天光大亮时才四散而去。 燕停是被教习长老敲响的钟声唤醒的。 双眸涣散地盯着房梁,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昨晚他意识不清,没有心思念双修的法诀,也就代表那一切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哦不。 还是有点用的。 至少证明宋清辞的确是个大人了。 脑子浑浑噩噩,燕停还想在睡会儿,但教习长老的钟声如魔音般在耳畔回响,他只得强撑着身体起床。 一转头,就看到乖乖蹲在床边的宋清辞,睁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 燕停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宋清辞攥紧手指,神色慌张,弱弱地说道:“都是我不好,大师兄你要打要骂,我都随你。就算你一剑砍死我,我也绝无异议。” 他的耳朵和尾巴还没有收回去,蔫巴巴地耷拉着,衬得他愈发可怜。 这副模样看得燕停心软,叹息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都怪你身上的妖血作祟,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毕竟妖化前的宋清辞,可是看见他光着膀子都想给他找衣服穿。 小师弟那么乖巧懂事,就只能把所有的错推给妖血了。 亲耳听到燕停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宋清辞耷拉着的狼耳立刻竖回去,高兴地晃起来,黑沉沉的眼瞳重新有了光。 随即忙前忙后地替燕停找衣服梳头发穿鞋,扶着他来到广场上。 第84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7) 今日的广场格外空旷。 教习长老看着仅剩的三四十个弟子,疑惑地蹙眉:“其他人呢?” “死了。”有弟子率先回答道:“昨日大长老让我们去续梦林,一半的人都被林子里的怪鸟杀害了。” 教习长老眼皮一跳。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恶毒,没想到季风明更是个活阎王。 本想着今日再放一只妖兽磨练磨练大家的,可现在看着站得稀稀拉拉的弟子们,总觉得要是那么做,这些人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想到这里,教习长老大发慈悲地摆了摆手:“那今日便进行体能训练吧,你们绕着千秋峰跑两百圈就行。” 他说得轻松。 让这些刚刚迈入修炼之途的弟子们跑两百圈,简直是堪比炼狱般的折磨。 仅剩的弟子中,起码五六个会活生生累死,剩下的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梵音教果然是个火坑。 弟子们一个个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正要按教习长老的要求去跑步,突然听见燕停咳嗽了一声。 仿佛得到什么暗号般,他们恢复了些许精神,然后就看见燕停往教习长老那走去。 虽然步伐有点奇怪,但弟子们自动忽略掉,只专注地看着大师兄表现。 “长老,”燕停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我有一件关于大长老的事情要告诉您。” “哦?”教习长老好奇地挑了挑眉梢,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季风明的身影,便弯下腰来,对燕停道:“你上前来说。” 燕停凑过去,两人的距离拉到最近。 在教习长老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燕停融合灵根,光球猛地在对方眼前爆炸开来。 趁他视线受阻的一瞬,燕停喊道:“有什么丢什么!别让他活着!” 得到指示,草木疯长,迅速缠绕至教习长老周身。 水流浇下,冰柱凝结,金属裹挟着尘土禁锢住教习长老的双手双脚,沉暗和飞光一齐将人钉死在地面。 这些被教习长老视作蝼蚁的弟子们,如今成了夺他性命的凶手。 他狰狞地瞪大双眼,从喉咙里嗬嗬地发出气音,唇瓣无力地颤动着:“你们……你们要造反不成?” “反了又如何?”燕停见他还有力气说话,转了转飞光,往他的血肉里刺得更深:“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门派,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教习长老抬起一只手,被宋清辞踩住,用力地碾了碾。 骨头被踩碎了,发出咔咔的声响,可他连痛都喊不出来,只能无声地张着嘴,流出悔恨的眼泪,缓缓失去生机。 浮玉尊者那儿只有五位长老的魂灯,教习长老不在此列,所以就算杀了也不要紧。 火灵根弟子上前,径直将尸体烧成灰烬。 水灵根弟子也过来,把所有的痕迹冲刷干净。 做完这一切,大家齐刷刷看向燕停:“大师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推翻梵音教。 燕停如是想着,正要去藏书阁找找适合大家修炼的功法,脑海里的系统六六突然出现。 【爸爸,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到处走动,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功法。】 话音落下,燕停的手里赫然多出一本厚厚的书。 他翻开看了看。 先修体再修气,巩固修为节节攀升,这是一本十分基础的功法。 有弟子凑过来看,随即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似乎是正派的修炼方式。” “嗯,”燕停点点头:“我说过千秋峰是梵音教里的一片净土,以后咱们就按正派的办法修炼。” 众所周知,魔教的修炼方式十分快速,但几乎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仅危险重重,在修炼的过程中还有十分之九的几率陨落,哪怕学成以后也经常有走火入魔的事情发生。 正派的修炼方式则格外的温和,不会伴随什么危险,虽然晋升会慢些,但灵力充实,修为稳固。 弟子们有些犹豫:“可要是这样的话,到了下月的修行考核那天,咱们的修为会落下其他四峰很多,到时候要怎么在乱斗中活下来?” “只要大家团结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燕停说道:“何况我和小师弟手握极品法器,有我们在,不会让任何人受伤。” 是啊。 大师兄亲口发誓,会保护所有人。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弟子们受到鼓舞,纷纷振臂高呼:“我们会好好修炼,绝不拖大师兄的后腿!” 见他们如此乖巧,燕停也就放心了。 宋清辞凑过去看功法,被燕停拉住:“咱们走,我和你有另外的安排。” “嗯?”前者一脸呆滞地眨了眨眼睛,被燕停一瘸一拐地拽回了弟子居。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正是修炼的好时候,回屋来做什么? 宋清辞疑惑但不说,等着燕停先开口。 燕停在床边坐下来,揉揉酸软无力的腰肢,稍稍缓和了一会儿,这才抬头看他:“昨晚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宋清辞摇摇头:“妖血一旦反噬周身,我的神智就会被彻底压制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 说着,他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口,声音小了好几个度:“但我早晨醒来时,看见大师兄衣衫不整,浑身青紫地躺在床上。除了我,好像也没有别人能把你弄成那副模样。” 越说越愧疚,宋清辞长长呼出一口气,言辞恳切:“是我对不起大师兄,我保证从今往后只要天黑,我就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来给你添乱。” 比起昨晚的恶劣,现在的他简直乖得冒泡。 燕停朝他招招手,待他缓慢地挪过来后,将他拥入怀中,揉揉他的脑袋:“我一直都没有怪你啊,我只是想说,若你什么都不记得,我就要重新教你双修之法了。” 第60章 “大师兄不怨我就好,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宋清辞似乎格外贪恋他的怀抱,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轻声细语地说着。 在燕停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瞳逐渐转为赤红的颜色,愉悦地勾起嘴角。 第85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8) 燕停浑然不觉。 安抚好小孩情绪后,便静坐在床边。刚刚用灵力击伤教习长老,这会儿该昏睡过去才对,可他坐得腿都麻了,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始终未曾降临。 【爸爸,我说过的,双修能解决一切问题,后遗症已经消失了,就算你将来过度使用灵力也仅仅只是头晕眼花,再也不会严重到昏过去。】 可昨晚他根本没有念双修功法,这也算? 【那说明你们俩的身体完全契合呀,天生就该双修。】 “……”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燕停回过神,下意识侧头看身旁的宋清辞。 对方低垂着脑袋,正把玩着燕停一缕头发。 柔顺的长发绕在指尖,鸦羽似的长睫映入眼瞳里,不知为什么,他给人的感觉和前些日子不太一样,莫名有些阴沉。 “宋清辞?”燕停不禁喊他的名字。 他蓦地抬起头来,又恢复了乖顺可爱的模样,黑沉沉的眼瞳透着几分疑惑,仿佛刚才只是燕停的错觉而已。 “怎么了大师兄?”宋清辞放下燕停的头发,规规矩矩地站好。 明明对方这样已经和从前别无二致了,但燕停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燕停暂时忽略掉心底那抹怪异,对他说道:“去把门窗关好。” 宋清辞听话地去了,将门窗反锁,还用灵力设下禁制,半点声音都漏不出去,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待他回到床边,燕停轻声询问道:“你看过双修功法,知道该做些什么吗?” 宋清辞没说话,只是伸手脱掉自己的衣裳。 昏沉沉的房间中,燕停看不太清晰。深吸一口气,紧跟着褪去衣衫,躺进温暖的被窝里。 宋清辞凑过来,似是想要亲他,被燕停制止:“你别动,让我来教你。” 这话一出,宋清辞果然没再动,燕停亲亲他的脸,又亲亲他的唇。 很轻的一下,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宋清辞不由自主地往前追逐,却落了个空,相触时那点儿稀薄的温度很快散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燕停只顾着回想双修时要念的法诀,丝毫没有注意到宋清辞眯起来的,带着些许暴戾之色的双眸。 好不容易将法诀从头到尾在心中默念一遍,燕停起身,来到宋清辞身上。 疼痛险些让他坐不稳,好在宋清辞及时伸手扶住他的腰,燕停这才得以磕磕绊绊地念出双修法诀。 如功法所绘的图画一般,黑色符文流转在二人周身。 疼痛很快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就连体内的灵力都充盈不少。 看来这功法果然有用。 燕停正要再试一遍,宋清辞忽然动了。 “呜……你怎么……” 他低头,却看见了堪称惊悚的一幕。 昏暗的视线里,宋清辞浑身都爬满了妖纹,血色的瞳孔映出燕停一身雪白的皮肉,唇角勾起戏谑的笑意。 这才刚过午后。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现在怎么会被妖血反噬? 燕停想问,可出口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妖化后的宋清辞不会轻易放过送到嘴边的猎物,他想逃,手才刚伸出床畔,就被掐着手腕拽回去。 纱帐落下去,帐内传出他含糊不清的呜咽。 …… 燕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醒来时已是晚上,明月悬在天边,窗外漆黑一片。 疲惫地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宋清辞那张乖巧无辜的脸。 明明力气都快被抽空了,燕停还是强撑着转了个身,留给他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背影。 宋清辞不依不饶,绕到床的另一边,委屈巴巴地看他:“大师兄,你生气了吗?我不知道妖血为何会突然反噬,我真的已经尽力在压制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观察燕停的神色,难过地蜷着手指:“我还是离开这里吧,免得再次伤害到大师兄。” “你去哪?” “我去禁闭室里待着,虽然那儿又冷又危险,睡一晚脑子都要被冻傻,但只要能让大师兄安心,我受点苦也不要紧。” 说着,他还真的转头,看那动作是要回去收拾东西,连夜前往禁闭室。 燕停的气已经消了大半,拉住他的手,无奈道:“你今晚还没有喝血。” “不用的,”宋清辞摇了摇头,解释道:“妖血一日之内最多只能反噬一次,今晚我不会受到它的影响了。” 看着他神情低落的模样,燕停不忍心再责备他。 又不想原谅得太早,让他有恃宠而骄的机会,便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肚子饿了,你现在去帮我弄点吃的来吧。” “好。” 宋清辞出门去,回来时给他带了些果子。 “太晚了,食堂关了门,只能委屈大师兄吃这些。” 燕停倒是不怎么介意,小口小口地啃果子,又指挥宋清辞帮他洗脸洗脚。 后者模样乖巧,从始至终没有透露过半点不耐的神情,帮他洗完脚,还用自己的衣袖帮他擦拭肌肤上残留的水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举世无双的珍宝。 做完这一切,宋清辞深深看了燕停一眼,紧接着毫不留恋地往外走。 忽然想起系统六六说过,腕上草木缠绕而成的镯子是和宋清辞共感的,燕停试探性地伸手拨了拨。 对方脚步一顿,不解地回过头来。 “好冷,”燕停拍拍身旁的空位置,理所当然道:“给我暖床。” 几乎是在话落的瞬间,毛茸茸的狼耳从宋清辞的头顶钻了出来,他惊喜地问道:“大师兄不生我的气了吗?” “本来也没有生气呀,”待他上床,燕停捏着狼耳,声音有些哑,但依旧好听:“妖血干的坏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当前爱意值:37】 “那大师兄,”宋清辞眼巴巴地问道:“我还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燕停点点头。 得到默许,宋清辞搂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没有乱摸,没有乱碰,也没有把燕停翻来覆去地折腾,从夜晚到天亮,始终规规矩矩,乖得不像话。 第86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19) 这份乖巧足足持续到了次日清晨。 燕停是被撞醒的。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满身妖纹,瞳孔赤红,一脸魇足之色的宋清辞。 “……” 他眼前一黑,差点重新睡过去。 临近正午才结束折磨,燕停扶着腰艰难地挪动到广场,看见的是自觉练功的弟子们。 相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如今他们焕发几分生机,练功时也不再愁眉苦脸,而是面露对未来功成名就的憧憬。 见到他,弟子们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大师兄你的眼睛好红啊,是不是刚刚哭过?谁惹你生气了?我们帮你出气。” “大师兄你的腰怎么了?是不是练功太辛苦受了伤?我这里有治疗腰伤的药。” “大师兄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一小撮红痕?听说最近山上有巨鼠出没,专咬人脖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呐。” 对于他们的好意,燕停一一接受。但对于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他闭口不谈。 他以为宋清辞在错误的时间被妖血反噬只是偶然事件,可接下来的半个月,对方总是随时随地忽然变得不正常,让人措手不及。 前一刻还在和燕停一块儿看功法,下一刻已经眸色晦暗地盯着燕停瞧。 前一刻还在和燕停讨论吃点什么东西,下一刻把燕停当成食物又亲又咬。 前一刻还握着沉暗剑练习剑法,下一刻把手指伸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次数一多,燕停逐渐回过味儿来了。 对方每次都是和他单独相处时才突然被妖血反噬,巧合得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可宋清辞除了被妖血反噬的时间有变化之外,几乎和从前没什么差别,燕停抓不到把柄,再多的猜测也是徒劳。 【爸爸,我觉得他没什么问题啊,你为什么要怀疑他?爱一个人就该相信他呀。】 系统六六试图打消燕停的疑虑,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非要追根究底不可。 又过了几日,终于让他逮到机会。 这天夜里,他睡得昏昏沉沉时,隐约察觉到抱着他的手松开些许,而后缓缓抽走。 紧接着身旁一空,宋清辞应当是站了起来,穿上外衫,推开屋子的门。 动作很轻,可迎面吹来的风不会骗人。 门关上的那一刹,燕停睁开双眸,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和宋清辞一前一后来到续梦林。 第61章 林中秃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坟包交错,埋葬着那些丧命于此的弟子尸骨。 阴风一吹,宋清辞高高束起的马尾便随风摇曳,玄色衣摆猎猎作响,整个人说不出的阴森古怪。 躲在树后的燕停不禁有些纳闷,大晚上的,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应该不是来看风景的吧,也不会是来祭拜谁的,毕竟他整日缠着燕停,在千秋峰压根儿没有别的朋友。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宋清辞扫过周围的坟包,眼神定定地落在其中一座上。 那日埋人的铲子是一位金灵根弟子现场制作的,用完以后没有带走,随意丢弃在此处。 宋清辞将铲子拿过来,一铲接着一铲,将那座坟包挖得七零八落,深埋底下的尸骨很快重新暴露在月光下。 那截脏兮兮的衣角似乎有些眼熟,燕停想起来了,那是千秋峰的三弟子。 他跟宋清辞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毫无交集,也没有什么仇怨。 宋清辞把人挖出来,是要做什么? 燕停愈发不解,小心翼翼地藏好,只露出眼睛,仔细观察着宋清辞的一举一动。 然后就看见宋清辞召唤出沉暗剑,把已经开始腐烂生蛆的尸体肢解成一块又一块,尤嫌不够似的,抬起手,数十只白狼从林间窜出,纷纷朝尸体涌去。 他站在其中,静静看着尸骨被狼群啃噬殆尽,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其中一只白狼的耳朵。 没有妖纹。 没有红瞳。 可他脸上戏谑的神情,却和被妖血反噬时一模一样。 摸着摸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朝身旁的狼群摆了摆手,示意它们离开。 【当前爱意值:40】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差点吓得燕停惊呼出声,好在他反应极快地捂住自己的嘴。 宋清辞站起来,身影立于惨白月光之下,没有任何动作。 燕停得以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自己,爱意值上涨只是因为他在抚摸狼耳时,联想到燕停抚摸他耳朵的场景。 可燕停还是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明明最开始,他在燕停面前赤诚的模样是真的。 明明最开始,他护在众人身前的模样不似作假。 燕停屏息凝神,而白狼离开后,宋清辞仍旧安安静静蹲在那儿,两位当事人没有说话,系统六六却急得团团转。 【爸爸,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总归是有正当理由的,你可千万不要因此讨厌他啊。】 【他今日来刨尸,只是因为那日在续梦林里,他本来有机会击杀怪鸟,可那弟子贪生怕死推了他一把,才害得他撞到树上晕过去。】 【若非爸爸你及时出现,他已经被怪鸟吃了。他应该是气不过,这才过来泄愤。】 闻言,燕停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人与妖的孩子,血脉极其不稳定,稍微受点儿刺激就要出意外。 燕停一开始处理大长老,后来又故意在宋清辞面前说俞熙的坏话,就是为了避免宋清辞受到那些人的伤害,他想让他活得开心些。 千防万防,没想到季风明那狗东西会在续梦林中发难。定是三弟子的行为,导致宋清辞与妖血融合,变得乖张凶戾。 燕停打算去一趟藏书阁,查找这方面的典籍,一方面是证明自己的猜测,另一方面是找到让人变回去的办法。 思及此,他动身要走,脚才刚踏出去,脚底传出响亮的咔擦声。 ——是一截晒得枯黄干燥的树枝被他踩断了。 狗血电视剧的经典剧情,偷听偷看百分百要露馅。 “谁?” 宋清辞显然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眯了眯眼睛,持着沉暗剑走过来。 第87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0) 群鸟结伴掠过苍林,风声鹤唳。 宋清辞的脚步声在此间尤为清晰,一步又一步,好似踩在燕停的心弦上。 这时,一只不知哪来的小猫从燕停身旁窜出去,直直撞上宋清辞,抬起受伤的小爪子,可怜地喵呜一声。 “原来是猫啊……” 宋清辞神色缓和不少,蹲下身去,温柔地将小猫抱起来,放进怀里。 不忘握住它的小爪子,用灵力替它修补伤口。 躲在树后的燕停得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离去。 雪白衣袍一闪而过,被抬眼的宋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但他并没有要去追人的意思,依然抱着小猫,纤长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的小脑袋,直把它揉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 燕停迅速来到藏书阁。 时间太晚,大家都已经回屋睡了,偌大的千秋峰上一个活人也瞧不见,藏书阁内更是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他举起一盏蜡烛,借着微弱的光亮在书架上翻找,终于寻到十多本关于妖人混血这方面的典籍。 燕停背靠书架,盘着腿坐下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神色越凝重。 他果然没有猜错。 平时见到的那个乖巧可爱的宋清辞,其实只有一半神魂。另一半神魂在妖血中沉睡,当他受到刺激后,残缺的神魂会逐渐相融。 那一半神魂会带给他强大的妖力,同时蚕食他的良善与同理心,让他变成冷漠无情,喜怒无常的人。 若放任下去,不到半年的时间,宋清辞就能做出屠门派的举动来。 这还得了。 系统六六说过,沉暗剑能斩一切,独独斩不了心悦之人。 可宋清辞对他的爱意值只有四十,万一到时候杀红了眼,砍他也只是顺手的事儿。 燕停觉得不放心,继续往后翻,寻找压制妖血的办法。 窗外有风吹进来,烛光跟着晃了晃,与此同时,燕停手中的书被黑影覆盖。 长睫颤了颤,他落在书页上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时,看见宋清辞。 妖化的宋清辞。 红瞳乌发,面无表情,妖纹肆意在肌肤上攀爬生长。 奇怪的是,那九条尾巴并没有在身后扬起,而是蔫蔫地垂在地上。 手中的蜡烛熄了,燕停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么坐着与站着的宋清辞对视。 往常宋清辞一旦妖化势必要拉着他酱酱酿酿,但今日,他静静看了他很久,而后很认真地开口问:“你讨厌我么?” 燕停噎住。 他没说话,宋清辞就当他默认了,自嘲般地勾了勾唇:“其实你不用找办法,若你答应明日和我下山游玩一天,往后我便自行沉睡,把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师弟还给你。” 燕停眨眨眼睛。 “看来你是同意了,”宋清辞道:“那就明日见。”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燕停合上书页:“其实你要是能控制住自己不砍我,我也不是非要让你那一半神魂沉睡……” 可惜落了个空。 燕停起身,宋清辞早就不在这儿了,周遭别说人,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他回到弟子居,把两个房间翻遍了,连床底和箱子里都亲眼看过,也没能找到人。 心头沉甸甸的,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燕停躺到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 【爸爸,好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能接受。】 妖化前的小师弟乖巧正直懂礼貌,固然很好。 可妖化后的他站在那儿给人十足十的安全感,同样不差。 之前是燕停太过武断,觉得宋清辞一旦妖化,就会变成六亲不认的杀戮机器,捅人捅天也捅地。 其实不然,宋清辞就是宋清辞,无论变成什么样,他始终都是宋清辞。 思绪逐渐明了,燕停豁然开朗,在床榻上滚了两圈:“等到明日我会亲口告诉他,我喜欢宋清辞,喜欢一半的他,喜欢另一半的他,喜欢合起来的他。” 【啊啊啊啊啊!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高兴哒!】 系统六六在脑海中发出一阵土拨鼠的尖叫,而后心满意足地消失。 而燕停也抱着枕头,放松地睡过去。 …… 第二日,他睁眼时,宋清辞已经守在床边了。 身体虽然下意识地起来,但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燕停揉了揉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对方已经将洗脸的帕子递给他。 他伸手接过,又重新丢了回去,说道:“你帮我擦脸。” 或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燕停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格外的娇嗔。 宋清辞不仅帮他洗脸,还帮他漱口穿衣穿鞋,他也十分的配合,仿佛任人摆布的人偶。 做完这一切,宋清辞拿出从季风明那儿抢来的长老令牌。有了这东西,便能够通过山门处的盘查,随意下山。 他把令牌递给燕停,燕停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笑吟吟地看着他:“先别急着下山,我有话想跟你说。” 宋清辞侧过头:“可是我不想听。” 第62章 “别呀,”燕停的语气不自觉软了软:“你听我说完,一定会很开心的。” 宋清辞终于愿意回头,漆黑眼瞳映出他的身影。 燕停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宋清辞忽然倾身过来,吻住他的唇,堵住他昨晚在睡梦中排演过无数次的那句话。 “呜……” 燕停本想推开他的。 可他吻得这般急切,喘息声粗重滚烫,身体紧挨着,心跳动如擂鼓,就像是要与燕停永相决绝一样。 忽然就失了力气,燕停乖乖由着他亲完,松开后,舔了舔柔软唇瓣,道:“其实我刚刚想说的是……” 话音未落,宋清辞便再度亲了过来。 松开时,燕停摸摸自己微微泛肿的唇,道:“你等我先把话说完。”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清辞又凑过来亲他。 脑子晕晕乎乎,双脚像是踩在虚幻缥缈的云里,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燕停总算是明白了,究其原因,是宋清辞压根儿不想听他说话。 于是再一次松开时,他果断选择闭嘴。 宋清辞果然没再亲他,而是牵着他的手,带着他下山。 第88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1) 令牌在手,山门处的执法长老果然没有阻拦他们,只皱眉疑惑看着宋清辞浑身都是妖纹的模样,显然不太理解他为何如此张扬。 山下是个小镇,梵音教是魔教,居住在镇子里的也大多是妖族和十恶不赦的坏人,因此经常发生斗殴事件。 在这里生活,最重要的是低调,最好夹着尾巴走路,尽量不要招惹到任何人。 当宋清辞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山下时,很快便吸引了一众妖族的目光。 见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燕停提醒道:“要不然你还是把尾巴收起来吧。” 宋清辞只看他一眼,依旧我行我素。 “……” 燕停叹了口气,开始怀念那个听话的小师弟,叫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这时候,一只大腹便便的猪妖走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宋清辞,露出猥琐的笑:“九条尾巴?小子,你是狐狸精?” “瞧着不像,狐狸精一族以妩媚妖娆出名,可你看他这副样子,表情臭得能吃人。” 旁边的狗妖抱着手,目光落到宋清辞身旁的燕停身上。 “这人才勉强有点狐狸精的样子嘛,小腰……” 话还没说完,沉暗剑破空而来,径直将狗妖的眼睛剜掉。 鲜血淋漓,黑漆漆的眼珠滚落到尘土里,吓得周围一圈偷偷看热闹的妖族全部后退,不敢再用正眼瞧宋清辞。 刚开始说话的那只猪妖已经吓坏了,目瞪口呆道:“看你两眼都不行?简直不可理喻!” 话落,沾着血的沉暗剑再次闪过寒光,这回将猪妖的喉咙洞穿,让它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有妖眼尖地认出这把剑,发出惊呼声:“这是沉暗!这把剑之前的主人身为除妖师,斩杀了咱们好多同类,却爱上一只九尾白狼,最后被那些名门正派联合起来杀死了!” “他有九条尾巴!他根本不是什么狐狸精,他是那除妖师与九尾白狼的后代!” “他爹就是个双标怪!我姐姐只是生吃了两个人,就被他爹用沉暗剑砍得灰飞烟灭。可他娘占山为王,不允许任何妖族出现在她的领地里,否则就要被她残忍杀死。她那么恶毒,他爹却爱上她,两人双宿双飞,即便身殒也留下了后代,凭什么?” “父债子偿!杀了他!为咱们的亲人报仇!” 妖怪们咆哮着冲过来,宋清辞淡淡扫了一眼,四下草木突然疯长,无数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缠成粽子。 “报仇?” 宋清辞动了动手指,缠住它们的藤蔓收得更紧,将它们一个个勒得喘不上气来。 他眉眼依旧冷淡:“住在梵音山下的妖怪,全是因杀人被正派追杀躲过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还敢冲我叫嚣。我爹当初的确是做错了,错在没早点送你们下地狱。” 话落,藤蔓彻底收拢,明明只是草木,却似锋利的刀般,将它们勒成一段又一段,鲜血溅了一地。 燕停已经看傻了。 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宋清辞已经连续诛杀十多只妖怪,手段极其残忍。 他忍不住咂舌:“你吃炸药了?” 宋清辞侧头看他,露出今日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扯起嘴角,露出再恶劣不过的笑,音色沉沉:“我本来就是这种人,大师兄害怕吗?” 他明明在笑。 可那双黑漆漆的眼瞳里什么情绪也没有,甚至带了点自暴自弃的意味。 燕停静静看了他一会,随后夸道:“做得好,面对恶人就是得干净利落,不给他们继续犯贱的机会。” 听着夸赞声,宋清辞的笑意反倒沉了下去,细密长睫也遮掩不住眸底的失落。 燕停就这么讨厌他吗? 讨厌到睁眼说瞎话,一心顺着他的意,想让他心甘情愿地沉睡过去? 他抬头。 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他只觉得光线刺眼,周围人碍眼,哪哪都不好。 他带着燕停去放花灯。 虽然燕停很认真,但字写得歪歪扭扭,落进宋清辞眼里,成了对方在敷衍他。 他带着燕停去买糖葫芦。 第一颗山楂最甜,燕停想喂给他吃。落进宋清辞的眼里,却成了对方怕他下毒,非要让他先试毒,不信任他。 他带燕停去许愿树下。 燕停双手合十许愿,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可落进宋清辞的眼里,却成了对方巴不得立即远离他,以至于如此虔诚。 天还没黑,宋清辞就已经自己把自己搞得一肚子火,额头青筋直跳。 原本还有去山上赏花赏草看星星月亮的计划,但他此刻哪也不想去了。 拽住迫不及待要去其他地方的燕停,他压低声音问:“你就这么想做完所有的事情,然后摆脱我吗?” “嗯?”燕停迷茫地眨眨眼睛,不解地抬头看他。 只是简单的对视,那股气就已经消散了一半,宋清辞轻轻捧着燕停的脸,似是往后要诀别一般,仔仔细细地瞧他。 其实他是想让燕停主动亲他一下的。 但怕徒增对方的厌烦,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松开手,闭上眼睛,控制浑身的妖血流入丹田。 神魂的融合不可逆,一旦强行剥离,就会承受成百上千倍的痛苦,严重些甚至会直接丧命于此。 但燕停摆明了不喜欢这样的他,那一半神魂若再不沉睡,今后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宋清辞已经准备结印了。 燕停却在这个时候撞进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脸。 他惊诧地睁开眼睛,瞳孔微微震颤,写满了无措。 “你……” “今日在屋子里,我有话想说,虽然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燕停看着他笑,腕上草木缠绕而成的镯子开出洁白花朵。 宋清辞不明白。 他不是讨厌他么? 为什么要对他笑? 为什么要亲他? 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脑海,唇瓣嗫嚅着,他终于开口:“你想说什么?” “宋清辞。” 燕停郑重其事地喊出他的名字,语调仍旧温和,如同掺糖的砒霜,让人心甘情愿沉沦。 “就这样完完整整的,和我结为道侣吧。” 第89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2) 夕阳沉落。 金色的光斑映在宋清辞眼瞳里,他怔愣片刻,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讨厌现在的我吗?” 燕停无辜地耸肩:“我有亲口说过吗?” 仔细想想,那似乎还真的没有。 “可是你宁愿半夜不睡,也要去藏书阁里寻找压制妖血的办法。” “看看都不行吗?”燕停反客为主,露出委屈的神情:“何况我根本没有看完,就被你给打断了。说起来我还要怪你,突然出现吓我一大跳。” “可刚刚写字的时候,你故意把字写得很丑。” “我的字本来就长那样,哪里丑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燕停咬唇,强忍着上去咬他一口的冲动,努着嘴:“你不服气吗?” “可我给你买糖葫芦,你让我吃第一口试毒。”宋清辞急切地想要弄清事实:“还有许愿的时候,你那么认真,难道不是在祈求远离我?” 听完,燕停不由得露出呆滞的表情,震惊的同时,想给人发个最佳脑补奖。 盯着宋清辞看了良久,他突然捂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昳丽的眉眼因着这笑容,似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再不见平常的清冷疏离。 “我一直觉得你被妖血反噬后会是个见人就砍的凶神,”笑完,燕停抓住宋清辞的手,纤长手指探入他的指缝,与他呈现十指相扣的姿态:“但原来,你还是个小孩子,别扭精。” 第63章 “我……” 宋清辞想要反驳,却被燕停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于是所有的话全都咽回喉咙里,微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吧,”燕停道:“时间还早呢,去把刚才做过的事情重新做一遍。” 他拽着宋清辞来到放河灯的地方,刚刚对方说他的字丑,于是这回,他更加认真,几乎是一笔一顿地写。 眼看脸与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宋清辞连忙捏着他的后颈把人往后拎,免得他沾一脸的墨水。 而后瞧了瞧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写的字。 果然还是不堪入目,有一种鸡飞狗跳的美。 但之前宋清辞看他的字只觉得糟心,现在却多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不自觉勾唇,凑到燕停耳边说道:“大师兄,我来教你写吧。” 他带着他的手,握着毫笔的笔杆,缓缓从纸上挪过,留下一行行墨迹。 相比燕停的字,宋清辞的字简直是仙品,该张扬的地方锋芒毕露,该收的地方低沉内敛,漂亮极了。 可待他松开手,让燕停独自尝试时,燕停的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宋清辞无奈地想。 或许洒一把米到纸上,让鸡啄两下,都比燕停亲手写的字要好看些。 偏偏燕停对自己的字毫无认知,抬头问道:“我现在写得怎么样?”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眼底尽是希冀,一双漂亮的眼睛更是眨啊眨,明显是希望宋清辞夸一夸他的。 也得亏宋清辞心情不错,硬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进步很大,大师兄果然聪慧,一教便得到领悟。” 燕停被夸高兴了,拉着宋清辞去体验第二件事—— 吃糖葫芦。 这回他自个儿把第一颗山楂吃掉,在嘴里嚼吧嚼吧,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那层薄薄的糖衣在他唇瓣化开,水光潋滟,淡色的唇瓣变得晶莹剔透,鲜嫩可口。 宋清辞的喉结微微滚动,已经准备好张嘴接过他递来的糖葫芦,然后就看见燕停把最后一颗山楂也含进自己嘴里,手里只剩一根光竹签。 他正要问,燕停突然凑过来亲他,将山楂喂进他嘴里,笑着问:“怎么样?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让你试毒吗?” 宋清辞摇摇头,尝到嘴里的甜味儿,心情变得更好了。 而后两人又去了刚才的许愿树边。 天终于黑了。 四下的灯笼散发出幽幽的光芒,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黑夜中振翅飞舞,形成一颗颗绿色的小光团。 莹莹光辉缭绕,夜风缓缓拂过,树梢上悬挂的红色布条和铃铛便随风摇曳,沙沙声与清脆的铃声交织在一起。 燕停伸出手,看着一只萤火虫停留在自己指尖。 他伸手轻抚,而后笑吟吟地回头看宋清辞:“你知道我之前在这里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宋清辞摇摇头。 燕停接着说道:“修行考核就快要开始了,我许愿大家平平安安的,尤其是你和我,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直至山倾海覆,天地灭绝。” 宋清辞抿了抿唇。 所以,在燕停幻想着和他有很多很多以后时,他却自顾自地以为对方是想要摆脱他。 是他狂妄自负。 是他不信任燕停。 【当前爱意值:60】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对燕停来说是意外之喜。 他上前一步,几乎紧挨着宋清辞的身体,道:“好啦,那些事情就翻篇了,我要问问你,你觉得我今日有什么不一样?” 宋清辞低头看他。 这身衣裳,是自己亲自为他穿上的。 柔软的白衣外面缝了一层鲛纱,看着平平无奇,但在灯下流光溢彩,呈现出斑斓的颜色。 他的头发,也是宋清辞帮忙梳的。 乌发柔顺,即便不打理也不会显得乱,在皎皎月色下映出温柔的银辉。 除此之外,到底还有什么不同呢? 宋清辞恍然大悟:“往常的大师兄温柔可靠,但今日的大师兄……” 有些娇气。 无论是写字时的求夸,还是喂他吃山楂糖球,眼底总蒙着一层细碎微光,柔软得不像话。 但他没敢说出口,怕燕停会生气。 纵然如此,燕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继续询问道:“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呢,还是今日的我呢?” “都喜欢。”宋清辞匆忙回答道,手指微微发着颤,直到抓住燕停的手腕后,才稍稍得以平复:“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这不就对了。”燕停扑进他怀里,在漫天的星辰中,抬头对他露出真切的笑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都喜欢。宋清辞,我会像你爱着我一样,爱着你。” 第90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3) 【当前爱意值:70】 所有的阴霾尽数消散,宋清辞握紧燕停的手,两人一起回到千秋峰。 弟子们刚练完功法,正准备回弟子居休息。见他们手牵着手过来,不禁感叹了一句:“大师兄待小师弟真好,这样牵着就不怕摔跤了。” 既然要结为道侣,总该让千秋峰上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宋清辞当着众人的面,用尾巴缠住燕停。 两人肩并着肩,是一副再亲昵不过的姿态。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开口说道:“我要和大师兄结为道侣了。” “???” 这话无异于往一滩死水里丢了颗石子,惊起千层浪。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他们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是道侣了?” “对啊,”其中一位弟子抹了把辛酸泪:“我还准备过些日子向大师兄发出结为道侣的邀请呢,怎么就被你小子给捷足先登了?” “想也别想,”宋清辞可听不得这种话,所有的尾巴都包裹着燕停,像条八爪鱼般紧紧地缠绕着他:“大师兄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绒毛蹭到燕停的鼻子,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嗔怪道:“松开。” 宋清辞不肯松,燕停就伸手去揪狼耳朵。 毛茸茸的尾巴总算没有再包围燕停的脸,他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毕竟是结道侣这样的大事,我想举行简单些的仪式,你们愿意参加吗?” 众弟子点头如捣蒜,纷纷讨论起来。 “我帮大师兄和小师弟准备到时候要穿的服饰。” “我来准备酒水糕点。” “我去装扮场地。” 明明这个点他们早该回屋睡觉了,但大家热情不减。 有他们的帮忙,仪式当日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大家在弟子居外摆席庆祝,而弟子居内,燕停和宋清辞身穿耀眼的红衣,坐在床侧。 屋内装扮得格外喜庆,红桌子红纱帐,甚至燃了两根龙凤喜烛。 燕停往日都是穿的白衣,鲜少穿如此明艳的颜色。泣血般的红衫愈发衬得他肤白胜雪,惊为天人,颇有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风采。 宋清辞平日也都是一身黑漆漆的衣裳,乍然穿上红衣,那股稚气被掩去,眉眼俊朗,侧颜凌厉。 两人默默对视,谁也没有要先开口的意思。 但不知不觉间,宋清辞的尾巴已经缠到燕停的腰上。 随着烛火遇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宋清辞终于愿意率先开口:“大师兄,按照九尾狼妖的规矩,与人结为道侣,就要亲手砍下自己一条尾巴,送给对方当聘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拔出沉暗剑。 看架势,要是燕停不拦,他还真要把尾巴砍了。 “别,”燕停制止道:“大喜的日子总不能见血,何况我拿你的尾巴有什么用?挂在身后假装自己是狼妖吗?” 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宋清辞低头想了想:“那我砍一根狼爪给你吧,你藏在身上,要是遇上危险,又用不了飞光剑时,就拿它出来击杀敌人。” “……” 燕停眼皮跳了跳。 “我不要你的狗爪子。” “是狼爪……”宋清辞不服气地反驳,可眼看燕停的眉头越皱越深,只好屈辱地应道:“行吧,大师兄说是狗爪子,那就是狗爪子吧。” 见他如此乖觉,紧皱的眉头总算舒缓不少,燕停安抚地摸摸他的耳朵。 这让宋清辞十分受用,一边享受着对方的爱抚,一边苦思冥想:“可除了尾巴和狗爪子,我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能给大师兄了。” “当然有啊,”燕停收回了手,凑近看他:“你可以给我一个承诺。” 宋清辞觉得不好。 光是嘴上说说而已,谁不会呢?如果燕停想听,他可以连续说一晚的山盟海誓不带重复。 他只想给一些切切实实的东西,来证明他对燕停的爱。 可燕停不肯要,他也只好收了把自己折腾得浑身血淋淋的心思,问道:“大师兄想要什么承诺?我保证能做到。” 闻言,燕停眨眨眼:“我要你从今往后对我言听计从,我叫你给我摘月亮,你就不准给我摘星星。” 第64章 “只是这样?” 宋清辞十分错愕,这难道不是对道侣最基础的尊重么? “以前的你的确很乖,可我使唤不动现在的你。”燕停撇撇嘴:“就拿前两日来说吧,我让你把耳朵尾巴收一收,你都不愿意。” 他的语气带着不满。 落进宋清辞眼里,却是赤裸裸的撒娇。 没忍住将人搂进怀里,宋清辞低声保证道:“好,以后大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大师兄让我上刀山或是下火海,我也绝无二话。” “好端端的,我让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嘛?”燕停把玩着腕上的草木镯子,虚虚靠在宋清辞的肩上,眉眼间浸染着温和甜腻的笑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毕竟我是千秋峰的大师兄。” “嗯,我一定会给足大师兄的面子,帮你在人前树立伟岸的形象。”宋清辞说着,另外一只手却不老实地摩挲着燕停腰间的软肉:“那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呢?大师兄还要我对你毕恭毕敬吗?” “那倒不必……” 话还没有说完,宋清辞得逞地勾了勾唇,不过转瞬之间,就变回原形—— 一只站起来比燕停还要高一截的九尾白狼。 浑身皮毛没有一丝杂色,身型优美,四肢遒劲有力,眉心一簇红色印记,形状如同燃烧的火焰。 耳朵里的绒毛好长。 燕停想起来,现代的宠物博主说过,耳朵里的是犟种毛,怪不得妖化的宋清辞一点儿也不听话。 思绪飘到别的地方,见他走神,宋清辞一下扑到他身上。 被这么重重一压,燕停倒在床上,束发的玉簪掉落,绸缎似的乌发铺了满床。 他无奈地摸摸狼耳朵,又揉揉狼脸:“别闹了,快点儿变回来。” 宋清辞不愿意,用软乎乎的肉垫蹭着燕停的腰。 触感有些痒,燕停一边笑一边躲,并未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狼爪蹭开他的衣裳。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脑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 第91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4) 烛光晃眼,燕停紧张地揪紧身下的床单,纤瘦脆弱的脚踝压着宋清辞其中一条尾巴,愈发显得白皙漂亮。 他以为宋清辞应该干不出那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人不能。 至少不该。 但偏偏事与愿违。 燕停红着眼尾哭唧唧:“我再也不骂你的爪子是狗爪了,你能不能先停下来?” 过了一会哭得更厉害,哑着嗓子喊:“把我乖巧可爱的小师弟还给我,你这条坏狗。” 结果显而易见。 不仅没让对方收手,还把人骂爽了。 昏睡过去之前,燕停浑浑噩噩地想着,下次再也不要给宋清辞任何好脸色。 宋清辞也很有自知之明。 所以当燕停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可可爱爱初版宋清辞。 被折腾的怒火瞬间灭了,偃旗息鼓的燕停问道:“你另一半神魂呢?” “暂时沉睡了。”宋清辞眼巴巴地伸手扶燕停:“我先伺候你起床吧,大师兄。” “敢做坏事不敢当,算什么好汉。”燕停气鼓鼓,伸脚踹了踹宋清辞。 没怎么用力,不仅像是在奖励对方,还不小心扯动了其他隐秘的地方,酸痛感霎时涌向四肢百骸,疼得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 吓得宋清辞连忙把他的脚带回被窝里,指尖凝聚灵力,将他浑身上下都温养了个遍。 总算不疼了。 燕停没好气地扯过被子,把脑袋蒙的严严实实。 “我错了。”宋清辞行云流水地道歉,悄悄将一只手探进被窝里,拽住燕停的手腕,声音听着可怜兮兮:“大师兄,你理理我好不好?” 见燕停不为所动,他又露出尾巴,在被子边缘轻轻晃动。 “拿开,”燕停的声音听上去冷若冰霜:“我最讨厌毛茸茸的东西了。” 手却很诚实地拽住那截乱晃的尾巴,抱进怀里。 距离骤然近了些,宋清辞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用下巴蹭蹭燕停的额头,保证道:“从今往后我一定好好修炼,争取控制住那一半神魂,让他也乖乖听大师兄的话,不再惹你生气。” 燕停狐疑地看他。 然后就见他耷拉着嘴角,好似只要燕停不原谅他,就立马要哭出来一样。 跟他谈恋爱还真有意思。 一会是纯情小师弟,一会是邪恶妖皇。 “好,”燕停点点头:“那我勉强原谅你。” 听到这话的宋清辞并没有得寸进尺,而是红着耳尖,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燕停:“太好了,那大师兄,咱们开始修炼吧。” “嗯。” 燕停作势起身,却被宋清辞摁回被窝里。 心头忽然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皱着眉问:“躺床上怎么修炼?” 宋清辞满脸单纯,仿佛一张没有经过任何渲染的白纸,露出再清澈不过的笑意:“当然是双修啊。” 燕停:“……” 救命! 他的乖乖师弟被带坏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由这一半神魂主导的宋清辞很温柔,不会横冲直撞不听劝阻,而是几乎时时刻刻照顾着燕停的感受。 温吞绵软的力道,让燕停仿佛深陷云端,稀疏的灵力缓缓涌向全身。 双修果然是修仙界最最强大的功法。 到了修行考核那日,燕停格外自信,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千秋峰所有弟子。 考核的地点在浮玉尊者居住的主峰,出发之前,燕停对大家说道:“待会儿上了擂台,我们尽量抱团,不要分散开,给敌人可乘之机。” “好!都听大师兄的!”弟子们纷纷应和,所有的手交叠在一起:“我们的目标是全都活下来!谁也不要受伤!” 燕停握紧飞光剑,带着大家前往主峰。 其他峰的弟子早早到了,许久未曾见面的四位长老更是皮笑肉不笑地寒暄。 “听说你修炼功法走火入魔了?”二长老看着三长老:“你怎么还没死啊?”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呗。”四长老摊摊手:“我看你们俩这贼眉鼠眼的面相,至少还能再活五百年。” “你以为自己好得到哪里去吗?”五长老冷笑,讥诮地瞧着四长老:“修炼的时候能不能稍微保养一下你这张脸啊?晒得跟山里的猴屁股一样,我看着就反胃。” “现在看不上我了?”四长老不怒反笑:“当初是谁要死要活要对我以身相许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有浮玉尊者在,他们只敢动嘴皮子,并没有人动手。 燕停十分羡慕他们的精神状态,小嘴淬了毒一样,他也想像他们这般尖酸刻薄地活一次。 他们骂着骂着,终于注意到带队的燕停,不禁问道:“大长老呢?难道他怕你们全被打死会丢他的脸,所以不来了?” 燕停仍旧用的是从前那套说辞:“大长老在闭关。” 二长老嗤笑道:“那他可要小心了,听说上一任大长老就是因为闭关惹得掌门不快,在掌门手下化为一摊血水,他可千万不要重蹈覆辙呀。” “多谢二长老惦念,”燕停点点头:“我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大长老的。” 见他低眉顺眼的模样,二长老觉得没意思,便朝燕停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燕停自然不会久留,快速回到千秋峰弟子身边,目光打量着其余四峰的弟子。 落到某一处时,他的眸底露出些许错愕之色:“怎么有个老头?”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三长老的弟子队伍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中间,十分显眼。 他太老了,脸皮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皱纹沟壑交错,眼球混浊不堪,佝偻着身躯,以至于他比三长老更像长老。 “那是秦鹤,三长老名下的大弟子。”宋清辞眼尖地认出了对方:“他修炼的是燃烧寿命增强灵力的功法。” 燕停咂舌:“那他岂不是和季风明一样?” “不,季风明的功法是以杀人为主,以燃烧寿命为辅。”宋清辞摇摇头:“而这个秦鹤,完全是以燃烧寿命为主,所以才会老得这么快。待会儿大家别靠近他,会被他吸走寿命。” 第92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5) 闻言,燕停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梵音教还真是人才辈出,有为了修为当场变性的,有为了修为燃烧性命的,怪不得能够成为修仙界第一魔教。 上台之前,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嘱:“大家千万别散开,一定要紧紧抱团。” 弟子们乖乖点头。 随着浮玉尊者高声宣布考核开始,二长老将线香插入高台上的香炉中,道:“五峰弟子全部上台,能够在这一炷香燃尽之时仍旧存活的弟子,便视为通过本次修行考核。” 第65章 燕停带队上台。 其他峰的弟子也陆陆续续站上去。 相比千秋峰的相亲相爱,其他峰显然并不和谐,尤其是二长老带领的苍雪峰。 苍雪峰二弟子上来就把他们的大师兄捅了,面露狰狞,爆发出一阵嚣张至极的狂笑:“终于找到机会干掉你了!谁让你总是压我一头!” 还没来得及多笑两声,一把匕首捅进二弟子身体里,是他背后的三弟子干的。 “我也不想这样的,谁叫二师兄你以身作则,我自然也要有样学样。”三弟子一边露出阴恻恻的神情,一边踢开想要背后捅刀的四弟子,嗤道:“你以为我会像那两个蠢货,把脆弱的后背留给别人?” 苍雪峰众弟子打成一团。 四长老五长老的怀灵峰和眠川峰也不例外。 两位长老是一对怨侣,天天给弟子们灌输仇恨,导致两峰弟子见面,分外眼红。 眼看众人打得不可开交,没人在意千秋峰弟子们,燕停还以为有机会躺赢。 但就在这时,人群中的秦鹤大喝一声,身躯被黑烟包裹,与此同时,比整个擂台还要大的阵法出现在众人脚下。 大家纷纷停下动作,着急地叫喊道:“不好!这是吸取寿命的阵法!” 若放任不管,台上这么多弟子,一人被他吸一点寿命,也足够让他的功力增强到无人可拟的地步,到时候他想让谁活着,谁就能活,他想让谁死,谁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他的身躯藏在黑烟中,什么也看不见,有两个胆大的弟子持剑钻进烟中,再出来时已经变成了干尸,浑身的血液都被吸光了,周身的骨骼以奇形怪状的姿势扭曲着。 这番惨状,不禁让旁边的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进去的步伐有些犹豫。 “还愣着干嘛啊!快去杀了秦鹤,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明知道那是去送死,你怎么不去?” 众人吵吵嚷嚷,站在硕大的法阵当中,眼睁睁看着一缕缕白丝从大家的身体里飞出来,被黑烟所吞噬。 关键时刻,秦鹤的二师弟面露惊恐,双手作喇叭状,朝众人吼道:“秦鹤一旦施展功法,任何人都伤不到他,只要靠近黑烟就会被抽干灵力和血液,但可以用亡魂攻击他!” 众人面面相觑。 修习亡魂类的功法对自身要求极高,这么多年,也只出过一个季风明。 燕停看向身旁的宋清辞,宋清辞立刻会意,召出沉暗剑,来到黑烟边缘。 指尖凝聚灵力,缓缓抚过剑身,无数亡魂便争先恐后地飞出来,与黑烟融为一体。 里面传出鬼哭狼嚎般的叫喊声,紧接着,黑烟散去,秦鹤狼狈地倒在地上,五官往外渗出汩汩鲜血。 他没有选择瞧击败他的宋清辞,而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二师弟,眼眸里流露出的是被背叛的哀伤:“昨晚在床上,我给过你符石,让你可以不受法阵的伤害,可你为何要出卖我?” 二弟子仍旧是那副惊恐至极的表情,颤巍巍往三弟子的怀里缩,泪盈盈道:“人家就是害怕嘛,万一符石没有用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在意我的美貌了,我才不要跟你一样变得又老又丑。” 三弟子的意地勾起唇角,高高举起手里的大刀:“对不起了大师兄!以后你的位置换成我来坐!你的人也换我来睡!” 随着刀插进秦鹤身体,一切仿佛尘埃落定,台上的众人便不再将视线放到他的身上,而是再度开启新一轮的打打杀杀。 刚刚为了击败秦鹤,宋清辞脱离了千秋峰队伍,如今被人挡住去路,一时找不到机会与大部队汇合。 “你小心背后!”燕停只得一边提醒他,一边保护着身后的众弟子,一边持剑应付过来的敌人。 高台之上,浮玉尊者仍是一身鲜艳至极的红衣,半倚在小榻里,单手托腮,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这千秋峰好像不太一样。” 二长老狗腿似的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捶肩的同时,盯着他裸露在外的一截雪白小腿,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唾沫:“哪里不一样呢?” “其他峰都在相互残杀,只有千秋峰,所有的弟子唯燕停马首是瞻,他们似乎对这位大师兄格外敬重,没有一个人对他有反叛的心思。” 浮玉尊者嫌弃地挥开二长老的手,好整以暇道。 “但他不是拥有极品水灵根么?为何没看见他使用水属性功法?还有,他造出的光球有什么作用?” 视线之内,燕停用飞光剑挡住他人攻击的同时,制造无数的光球,扔得到处都是。 但那些光球连一点伤害也没有,被他扔到哪里,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一开始其他峰的弟子还对光球有所忌惮,但发现无论是踩在上面还是躺在上面,什么事都没有,也渐渐失去了对它的敬畏之心。 插进香炉里的那炷香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场惨无人道的修行考核快要结束了。 燕停再一次击飞近身的敌人后,望着遍布全场的光球,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在众人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大大小小的光球瞬间爆炸开来,伴随着巨大的蘑菇云,其他四峰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被炸飞到半空,又骤然跌落,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宋清辞提前用藤蔓制造木笼来保护自己,如今没人再阻挡他的步伐,他终于有机会回到燕停身边。 刚迈出脚,忽然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脚踝往上攀爬。 第93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6) 宋清辞低头。 缠住他的赫然是一截黑色的翅膀。 在这梵音教里,除了他和俞熙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人妖混血? 怀着这样的疑惑,他沿着翅膀看过去,对上秦鹤那双混浊苍老的眼睛。 联想到对方的名字,宋清辞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你是鹤妖?” 黑色的鹤,倒是挺少见,和白狼一样,算是比较稀奇的物种了。 秦鹤擦掉嘴边的血,满头枯草般的白发在风中飞扬,那张脸上充斥着恨意,隐隐又有几分自豪:“没想到吧!我是迟水鹤妖一族!” 迟水鹤妖。 宋清辞想起来了。 这种鹤全身带毒,每一根羽毛都呈现出漆黑如墨的颜色。一旦有人误触到,毒素就会沿着肌肤渗入内脏和血液中,半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 他垂眸,看着紧紧裹着自己双腿的黑色翅膀。 而后皱了皱眉,用沉暗剑将翅膀削断,从中挣脱出来。 断翅处鲜血淋漓,可秦鹤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朝宋清辞露出狰狞的笑意:“哪怕我死了,也要拉个人为我陪葬,看来看去,还是你最合适!” 他一边笑,一边呛血。 之前被宋清辞破掉黑雾,他就已经受了严重的伤,后来又被三师弟捅了一刀,更是只剩一口气。 面对死亡的恐惧,他并没有想着自救,而是想拉一个人给自己垫背。 于是他如强弩之末般,选好了垫背的宋清辞,用尽最后一口气用翅膀缠住他。 如今翅膀断了,脑子也浑浑噩噩,他张了张嘴,看向被燕停的光球炸得倒在一起的二师弟和三师弟,伸出一只手,而后无力地垂落。 在他最后的视线里,宋清辞倒下,以沉暗剑作支撑,单膝跪地。 全场的人都被炸得不轻,有千秋峰的弟子们收场,燕停不必顾及四峰弟子会突然偷袭。 他慌忙冲上前,颤抖着双手扶住宋清辞,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翅膀有毒,”宋清辞勉强抬头,紧接着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倒进燕停怀里:“我的头好疼,看不清东西了。” 燕停心急如焚。 侧头看向香炉,那炷香还剩下一点点。 千秋峰其他弟子将他们包围起来,关切道:“小师弟你再等等,那香燃尽之后,咱们就能带你去找医师了!” 宋清辞心底很清楚,普通的医师治不了迟水鹤妖的毒。 他抓住燕停的手腕,咬着牙保持最后的清明,道:“我的灵根本身就是带毒的,若现在唤醒那一半沉睡的神魂,有机会能够将鹤妖的毒转化。” “那你快唤醒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面对燕停的迫不及待,宋清辞抿抿唇,犹豫道:“可我两半神魂开始融合后,身体发生了变化。从前大师兄是用什么办法压制住我妖血的,现在就要用那个法子唤醒我沉睡的神魂。” 之前的办法…… 是先亲再喂血。 可这光天化日的,四周全是千秋峰弟子不说,高台上还站着浮玉尊者和四位长老,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多不好意思啊。 加上燕停本就不太喜欢在众人面前做亲密的事情,不禁有些纠结。 但纠结不过两秒。 因为对他来说,宋清辞的性命更为重要。 掩下心头的不适感,他长舒一口气,赶鸭子上架似的将唇瓣覆过去。 第66章 亲上的刹那,无边草木蔓延开来,将两人包裹在其中,缠绕得密不透风,外头的人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在做什么?”高台上的浮玉尊者很是好奇,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眸,显然对燕停和宋清辞二人很感兴趣。 身边的二长老目中无人地翻了个白眼,揶揄道:“迟水鹤妖的妖毒,算得上天地间最强的毒素了,不是一般人能够解的,他们大概是在等死。” “说话真难听,”浮玉尊者轻飘飘瞥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却丝毫未减:“你去趟千秋峰,叫明儿别闭关了,过来为他两位爱徒收尸。” 话音刚落,缠绕的草木忽然散尽,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九条雪白蓬松的尾巴。 本该七窍流血,不治身亡的宋清辞,如今不仅安安稳稳地活着,还有力气站起来。 他睁开眼睛,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瞳,牵起燕停的手,目光瞥向香炉里已经燃尽的线香,勾起唇:“考核结束了。” 千秋峰弟子们刚刚只顾着关心他的生死,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纷纷举着法器大声欢呼。 “结束了!小师弟没事,咱们也没死!” “我就知道,跟着大师兄果然是最安全的!” “太好了!大师兄果然没有骗咱们!” 有人欢喜有人愁。 二三四五长老看着自家躺了一地的弟子,心情微妙,一个个把脸拉得老长。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虽然他们不见得对自家弟子倾注了多少感情,但弟子输得这般惨,完完全全就是在打他们的脸,他们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燕停和宋清辞碎尸万段。 “那燕停到底使的什么邪门功法?我读过上万本书,其中不乏爆炸功法,但从来没有一门功法的破坏力如此之强,炸得如此迅速。” “还有那宋清辞,迟水鹤妖的毒他都能轻飘飘地解掉?我怎么不知道九尾狼妖还有这样的技能?” 他们争论不休,二长老苦着一张脸,看向浮玉尊者:“那掌门,还要去千秋峰把大长老喊过来么?” 浮玉尊者下榻,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砖上,脚腕的铃铛随之发出空灵的声响。 “不必了。” 他朝二长老摆了摆手,随即身影一闪,顷刻之间便已经来到燕停和宋清辞身前。 离得这么近,两人却丝毫察觉不到对方周身的灵力波动,看来浮玉尊者的修为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两人不禁有些紧张。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现在与他硬碰硬,显然捞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在两人警惕的姿态下,浮玉尊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声线高亢,辨不出男女。 他问:“燕停,你愿意做我的亲传弟子么?” 第94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7) 全场皆惊。 “教规写得明明白白,连续一年通过修行考核的弟子才有机会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掌门这是要为他破例吗?” “这燕停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侥幸修习了爆炸法术,趁咱们不备之时偷袭,才能在这场试炼中展露锋芒。” “不过他带队的能力是比咱们师兄厉害啊,千秋峰能够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咱们四峰可做不到。” “千秋峰如此和谐,定然是大长老教得好,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其他峰弟子悄悄谈论着,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还有人恨得快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浮玉尊者抬了抬手,那些人便颤巍巍地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句。 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浮玉尊者朝燕停伸出一只手:“初次见你时,我就看中了你。如今你在试炼中的表现如此精彩,我实在等不了,愿意为你破例,你可要做我的弟子?” 他语气温和,唇畔的笑意也充满慈爱,仿佛是用一颗真心来对待燕停的。 但其实,要是燕停敢不同意他的请求,下一秒就会化为一摊血水。 明明浮玉尊者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燕停却感觉好似有一把无形的刀刃架在脖子上,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浮玉尊者的耐心极好,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之中。 他也不恼,仍旧笑吟吟地等待燕停的答案。 周围的人全都屏住呼吸,静静地瞧着这一幕。 唯有宋清辞,借助宽大的衣袖,用小指勾住燕停的手指,比划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不行。 他们现在还没有能与对方一战的资格。 燕停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随后笑得灿烂,半弯着膝盖,朝浮玉尊者行了个礼:“弟子燕停拜见师尊!” “好,好,好。”浮玉尊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看得出,他对燕停的识趣颇为满意。 但紧接着,燕停将目光转向人群中的三长老:“燕停今日对三长老下战书!我要在下个月的修行考核之后击败您!” 周边一群人都被他这狂妄自大的姿态惊得合不拢嘴。 这是什么极速人生啊。 他刚来一个月就已经当上掌门亲传,再过一个月就想要做长老了。 要是真让他挑战成功,那他将会是梵音教史上的一座重要里程碑,他的名字会伴随他的光辉事迹流传百世。 人群中的三长老有些挂不住脸,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攥紧,他匆匆垂眸,掩去眼底的慌张之色。 该死的。 他因修炼功法走火入魔,浑身的修为被反噬,如今只是看着正常,其实内里早已亏空。 要是燕停在浮玉尊者那儿好好修炼一个月,说不定到时候真能击败他。 他就奇了怪了。 燕停怎么能够一眼看出他是这四位长老里最软的柿子? 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慌乱,三长老听到浮玉尊者堪称纵容的轻笑声:“你的志向如此远大,为师自然要支持你。对了,今日拜师,该为你准备个小小的见面礼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燕停双腿之间。 那般生硬的目光,仿佛下一瞬就要强行让燕停变得跟他一样不男不女,好和他一块儿修行那门绝迹的功法。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最后,浮玉尊者轻飘飘地收回目光,从袖中掏出一样小玩意儿,递到燕停的面前。 那是一块黑漆漆的令牌,瞧着平平无奇,哪怕用灵力探寻也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但三长老显然知道这东西的用途,那张脸此刻涨成了猪肝的颜色。 黑玉牌。 上品法器。 关键时刻可以抵挡一次任意修为的攻击。 原本他就对战胜燕停没多大把握,现如今黑玉牌落在燕停的手上,就更是希望渺茫。看来下一次修行考核之后,就是他的死期。 三长老近乎不解地看着浮玉尊者。 自己为他出生入死,为他肝脑涂地。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对方却推波助澜,想要借助燕停的手除掉他,连一点活路也不给他留。 心已经寒了。 三长老的神色迅速衰败。 可他这副模样,不仅没能得到其他人的同情,反倒招来无数的奚落声。 他的弟子们讥笑:“让他总是仗着长老的身份欺凌咱们,走到这一步都是他咎由自取。” 其他长老幸灾乐祸:“教规如此,他有资格向你挑战,你就好好受着。三长老,你该不会连个孩子都打不过吧?那可真要笑掉旁人的大牙。” 以及浮玉尊者冷眼旁观,事不关己的模样。 三长老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擂台的。 失魂落魄之时,有人追上来喊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见燕停和宋清辞手牵着手走来。 心头紧绷着的那一根弦终于断了,他拧着眉,神色乍一看有些癫狂:“你们来做什么?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看见我出丑的模样吗!” “并非如此,”燕停朝他摇摇头:“三长老,今日这一出好戏,我是故意做给您看的,为的就是让您看清浮玉尊者的真正面目。” 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三长老顿了顿,紧盯着燕停眼睛,似乎想从中瞧出一些端倪:“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标并不是成为其中一峰的长老,”燕停道:“只要我一日还在梵音教,便一日不能安寝。当弟子的时候要防止长老害我,当了长老又得害怕出色的弟子害我,只要教规还在,这样的日子就永远不会结束。” “哼,”三长老冷哼:“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复述给掌门听?” “可您就算除掉我,也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弟子来挑衅您,试图将您取而代之。” 面对他的威胁,燕停不仅有理有据地反驳,还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出来。 三长老不仅对他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可最后,还是无力地摇摇头:“没办法的,无论我们如何挣扎,始终是掌门砧板上的鱼肉,凭我们是不可能战胜他的。” 第67章 他面色灰败。 燕停却丝毫没有被他消沉的情绪影响,朝他伸出一只手,目光灼灼:“不亲自试试,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第95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8) 三长老愕然。 那双因整日的担惊受怕变得毫无光彩的混浊眼瞳,此刻微微震颤着。 心绪起伏。 他看着面前的人,良久未能出声。 他已经不记得梵音教多久没出过如燕停这般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也不记得自己的满腔抱负和期许是在什么时候磨灭的。 他落下泪,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开口询问道:“你们希望我怎么做?” 燕停惊喜道:“看来三长老愿意与我们结盟?” “横竖都是死,”三长老伸手与燕停碰了碰拳:“不如死得有骨气些!在这梵音教里尔虞我诈的日子,我受够了!” “好!”燕停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此番我们与长老便结为同盟,您暂时按兵不动,等我详细部署好计划,再与您联系。” 三长老颔首,挺直了脊背离去,身影再不似刚才那般消沉萎靡。 看着他的背影,宋清辞若有所思:“有了三长老的助力,咱们击败浮玉尊者的胜算就会大一些。” “不止,”燕停轻笑:“我还要策反四长老和五长老。” 梵音教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两位长老在来梵音山前曾是一对少年夫妻。 说着不离不弃的誓言,相互许下过白头到老的承诺,到头来不知为何突然闹掰了。 掰得还很严重,两人都想杀了对方,无奈他们修为相当,无论如何尝试也只能打成平手,相怨相恨这么些年,始终没有机会干掉对方。 “想策反他们怕是有一些难度,”宋清辞道:“他们夫妻二人生活的村庄出了大妖,正派出现杀了大妖之后,还把他们那些无辜村民当成大妖的手下,一并赶尽杀绝。若不是因为浮玉尊者的收留,他们早就死了,他们是对尊者最忠心的人。” 燕停不置可否。 身为人,就总会有软肋和弱点。既然有弱点,那就总有办法策反。 他看向宋清辞,问:“你知道他俩是怎么闹掰的吗?” “不太清楚,但他们闹成如今的地步,总归是出了很大的问题。”宋清辞反问道:“莫非大师兄知道其中秘辛?” 他耸耸肩膀,理直气壮地与宋清辞对视:“不知道啊。” 在宋清辞呆滞的目光中,他忽而勾唇一笑:“但有人一定知道。” 两人回到弟子居。 燕停如今被浮玉尊者收为弟子,自然要收拾包袱前往主峰居住。 收拾衣裳的时候,系统六六将剧情整理好,一股脑地塞进他脑海里。 燕停从头到尾理了一遍,随即就惊讶地发现,两人闹掰的原因居然是季风明。 季风明初来梵音教,就对五长老一见钟情,可惜却阴差阳错拜入四长老门下。 看着两位长老甜甜蜜蜜恩恩爱爱,他阴暗扭曲地爬行,沙哑尖叫地嘶吼。 于是幸福拍一发三,两位长老的三来了。 他隐忍蛰伏一整年,通过所有的修行考核,成为浮玉尊者的亲传弟子后,便开始了计划。 知道两位长老分隔两峰,不能每日都见面,于是他白天前往四长老处,不经意间露出被自己掐出的红痕,说自己刚从五长老那儿过来。 晚上又跑到五长老面前,哭哭啼啼说四长老有断袖之癖,对他动手动脚。 两位长老本来不信的,但浮玉尊者从中作梗,施展了幻境法术,让两人看见了对方背叛自己的场景。 到这时候,两人仅仅只是心如死灰,决定成全对方,修习无情道,斩断世间一切尘缘。 季风明仍不死心,在两人中间反复横跳,终于把四长老惹毛了,一剑刺中他的腿。 但教规不允许私斗,五长老害怕浮玉尊者到时候会找四长老的麻烦,只能低三下四地求季风明不要将此事声张。 季风明前脚答应,后脚就跑去浮玉尊者那儿告状,害得四长老被封住全身灵窍,罚去悬崖思过。 偏偏这时季风明像苍蝇似的出现在四长老面前,手里拿着从五长老那儿偷来的贴身小衣,嬉笑道:“师父,师娘她早已厌烦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她还夸我床上功夫比你强呢。” 四长老气得几乎晕厥,道心受损,陷入癫狂,想要杀了面前的季风明,却因灵窍被封使不出灵力,被人耍得团团转。 五长老出现时,季风明悄悄藏好,已经看不清东西的四长老掐住她的脖颈,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想杀的是季风明,五长老却误以为他要杀自己,对他彻底失望,两人就此结怨。 …… 理清剧情之后,燕停不由得叹息道:“但凡他们其中一个人长了嘴,两人的关系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书桌前,洋洋洒洒地在纸上写了一大堆东西,而后仔细折好,交给门边的宋清辞。 “大师兄这就要走吗?”宋清辞手里拎着其他弟子送来的果篮,神情有些失落:“大家举办了庆功宴,你不去看看么?” “我已经耽搁太久,浮玉尊者会起疑心的。” 燕停将折好的那页纸塞进他手里,接过他手里的果篮,一并塞进包袱里,不忘朝他嘱咐。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看着千秋峰的弟子,不要让他们去泡后山的温泉。还有,去给禁闭室的季风明输点儿灵力,别让他死了。” 宋清辞一一记下,握紧那页纸问:“还有呢?” 还有? 燕停灵光一闪,忽然间想起什么,朝宋清辞招招手。 在对方凑过来的刹那,他踮脚亲上宋清辞的脸,声音软绵绵的:“还有,照顾好自己,我会想你的。” 【当前爱意值:80】 宋清辞依依不舍地虚虚抓着他一截衣摆,眼睁睁看着他往外离去,那截衣摆一点一点地从自己手中溜走。 当燕停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他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来到屋内,神色凝重地展开那页纸。 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燕停的字…… 还是一如既往的奇形怪状。 第96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29) 宋清辞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其全部辨认出来,而后按照上面的吩咐着手布置。 次日清晨,四长老和五长老收到季风明的邀请,让他们来千秋峰一叙。 两人到达目的地,却发现四下无人,安宁静寂,周围花田里种满寒星草,嫩芽随风摇曳。 往常他们一见面,必然要开始在人前相互讥讽对方。然而此时此刻,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寒星草出神,谁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种植物,对于修行者来说是路边野草,但对于没有灵根的普通百姓来说,却是最美味的野菜。 两人成婚那年,还未觉醒灵根,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就是靠着它,才不至于饿死。 但就算是吃糠咽菜,那时的两人过得很开心,每天憧憬着能过上好日子。 如今他们实现了愿望,穿着最华丽的衣裳,成为人人羡慕的梵音教长老,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许久没有笑过了。 他们早已辟谷,记不清寒星草煮熟后的味道,也找不回当初相依相守时的心境。 沉默中,谁也没有率先开口说话,两人循着寒星草沿路生长的踪迹,一前一后往山崖走。 来到禁闭室,两人同时伸手要开门,却又在肌肤相触的时候同时收回。 四长老和五长老的目光有短暂的交汇,两人心不在焉,最后再次一齐将门打开。 然后就看见了如落水狗般躺在地上,浑身脏污,还剩下一口气吊着命的季风明。 两人不免一惊。 按照教规,梵音教的长老无故被人伤成这样,他们俩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浮玉尊者才对。 然而此刻,谁也没有要挪动步伐的意思。 震惊过后,四长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哟,这不是你男人么?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你快去给他治伤吧,不然死在这里多晦气。” 五长老皱眉,看看他又看看季风明,不解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不是你男人么?”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再度交汇到一处,几乎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他们许久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对方了。 “你以为我傻吗?”四长老咬牙切齿:“我亲眼看见你们俩青天白日滚在一起,你的肚兜还挂在他的腰上!” “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何必如此栽赃我!”五长老气急败坏地反驳:“我才亲眼看见你俩滚在一起!你明明是个断袖,为何当初要娶我,还许下与我共度一生的誓言!” “你少在这里倒打一耙,把你干的龌龊事推到我头上!季风明他是我徒弟,你是他师娘,你们为什么要背着我搞到一起,为什么要背叛我!” 第68章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搞在一起的是你们俩!龌龊的也是你们俩!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两人骂起来,完全把地上的季风明当成空气,怒气上头时甚至打起来,不小心踩了季风明好几脚。 打累了也没分出胜负,两人窝着火休息时,宋清辞终于姗姗来迟。 他道:“两位长老别急,有没有可能,你们根本就没有背叛对方,一切都是季风明在从中作梗呢?” “不可能!”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 “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作假!” “那时我们二人的修为只在掌门之下,就算季风明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施展障眼法来骗我们!” 宋清辞勾唇:“他不行,但掌门可以啊。” 闻言,四长老和五长老再次面面相觑。 掌门的确修炼过一门幻境法术,以他的修为,的确能够瞒天过海,欺骗所有人。 可无缘无故的,掌门怎么可能害他们? 像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宋清辞幽幽道:“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丝毫没有察觉么?掌门一向喜欢拆散道侣,就像今日,我和我大师兄同样表现出色,可他只收我大师兄为亲传弟子,硬生生将我们分开。” 两人听得神色微变。 浮玉尊者的确在不经意间拆散过很多道侣,之前他们以为是巧合,然而现在被宋清辞这么一说,两人的心中便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宋清辞趁热打铁:“当事人就在这儿呢,以两位长老的本事应该能轻易从他嘴里撬出实话来吧?” 四长老皱了皱眉,上前抽出季风明的血,鲜血一点一滴汇聚成水镜,投射出季风明那些年做过的事情。 两人越看越惊讶,越看越崩溃。 事实摆在眼前,季风明根本没有和他们其中一个人真正有过欢存,所以他们之前看到的被对方背叛的那一幕,是由浮玉尊者制造的幻境。 “为何会这样?这些年我们为他呕心沥血,到头来他把我们当成傻子耍?” “他身居高位,身体残缺不全,看待他人如同蝼蚁,难免会生出戏弄的想法。”宋清辞轻飘飘回答着,觉得策反的进程已经差不多了,便压低声音,再下一剂猛药:“还有一件事情,两位长老应该不曾知晓。” 两人瞧着他。 “所谓无情道,修习以后会淡漠世间情爱,心绪宁静,即便发生天大的事情也惊不起半点涟漪。”宋清辞道:“可是你俩一见面就吵,有时候甚至还会打起来,难道你们没有想过,自己修的根本不是无情道吗?” 刚刚的事情已经将二人冲击得不轻,如今这句话,更是犹如平地惊雷般,把两人炸得头晕耳鸣。 “我是按照掌门给我的功法修习的,我练得很认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我在面对别人时心绪一向平和,唯独面对你时总是控制不好情绪,我以为……我以为我只是太恨你了。” 两人凝视片刻,又接着盘问宋清辞:“你说我们修习的不是无情道,那我们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宋清辞缓缓从衣袖中掏出燕停给的那一页纸,将它撕成好几条,把其中一条递给他们。 上面写了三个大字。 两人面色阴沉,注视良久之后,抬头不解道:“这是写的什么?看不懂。” 第97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0) 见状,宋清辞不禁道:“两位长老再仔细看看呢?” 虽然写得有些抽象,但只要仔细辨认一番,还是很容易看清楚的。 至少宋清辞看得懂。 可两人拿着那薄薄一页纸研究半晌,始终看不出燕停写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眯眼苦思,另一个抓耳挠腮,最后实在没办法,抬头看宋清辞:“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答案。” “恶鬼道,”宋清辞压低声音:“掌门让你们炼的功法,是恶鬼道。” 话音落下后,四长老和五长老久久没能言语。 修习恶鬼道的必要条件,就是有一颗被伤透了的,千疮百孔的心脏。 一旦修习此道,体内的怨气与日俱增,身殒后不会有转世投胎的机会,而是堕成恶鬼,永远在世间徘徊。 这个时候,只要用神品法器将他们彻底炼化,他们就会成为器灵,效忠于法器的主人。 浮玉尊者平时不经常使用法器,不过身为他的亲信,两位长老清楚地知道,他的法器是两颗铃铛。 一颗能致人昏睡不醒。 另一颗能让人失去神智,变得六亲不认。 若两位长老死了,刚好能成为这两个法器的器灵。 “所以从他见到我们的第一面起,就已经打算把我们炼化成器灵?”四长老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毛骨悚然过。 他差点站不稳,被身旁的五长老及时扶住。 “说起来也怪我们,”五长老恶寒:“哪怕是在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想过抛弃对方,却在日子变好后轻易相信了浮玉尊者的幻境,宁愿见面打打杀杀,都从来没有想过和对方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了。 但这一刻,四长老和五长老的双手重新交握,紧紧地,用力地感受着属于对方的体温。 “两位长老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宋清辞问道:“自你们修习恶鬼道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一旦死亡,你们便会化为行尸走肉,再也认不出对方。” “我们俩凭什么要给浮玉尊者做器灵?大不了反了!”五长老字字铿锵,眼底流露出熊熊燃烧的火光:“宁愿失败被他打得灰飞烟灭,我也不要永生永世被禁锢在武器里!” 四长老抱住她,轻抚着她的三千青丝,这是两人成婚时最喜欢的亲昵动作。 “那我们就反,”他深吸一口气:“哪怕是化为天地间两粒尘埃,但往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两人深知不是浮玉尊者的对手,不免感到悲观,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时开口的宋清辞,无疑如同黑暗中照进来的一缕光,给了他们莫大的希望:“两位长老不要着急,我和我大师兄早就决定要对付浮玉尊者,我们已经招揽了三长老,两位长老愿意加入我们吗?” “三长老?”四长老嫌弃地嘀咕道:“难道你不知道我跟他有仇吗?他曾经在背后捅了我一刀,差点害死我。” 宋清辞并不着急,神色依旧淡然:“那我要是告诉您,这也是浮玉尊者在背后推波助澜,您相信吗?” 那可太相信了。 浮玉尊者如今在四长老心里就像一只阴沟沟里的臭老鼠,哪怕现在宋清辞把世间一切错事推到他头上,四长老也会相信。 “好,那我们勉强与三长老达成和解,只要愿意和我们一块儿对付浮玉尊者的人,我们都当他是朋友。” 五长老率先伸手,四长老搭上去,而后是宋清辞。 三人的手交叠,终于达成了同盟。 …… 入夜。 一道雪白身影出现在主峰的弟子居外,围着坚固的结界转了一圈,找到了漏洞,偷偷摸摸钻进去。 主峰住的是浮玉尊者的十位亲传弟子,按理来说,这儿比其他峰人少,又归掌门管辖,弟子们住的地方应该比其他峰豪华才对。 但十个弟子却是挤在一个炕上,一人一床小被子,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从单人间搬到这么个破败的地方,燕停的心理落差很大,实在睡不着。 所以当软乎乎的绒毛扫到他脸上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就睁开了眼睛,神色错愕。 支起身子,看看身旁熟睡的各位师兄师姐们,再看看突兀地出现在屋中的九尾白狼。 为免被人发现,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来到弟子居旁边的杂物间,蹲下身来揉揉狼脸,小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外面不是有结界吗?” 脸还被燕停捏着,宋清辞摇身一变化为人形,堪称乖顺地用脸颊蹭蹭他的掌心,并不回答问题。 一看就不对,燕停不由得眯起眼睛:“从实招来。” 这下就算宋清辞想瞒也瞒不住了,他轻轻咳嗽着,不好意思道:“浮玉尊者养了一只没有灵力的普通小狗,结界那儿专门给它留了个狗洞。人肯定是过不去的,但……” “但你能钻进来。”燕停仔细瞧瞧宋清辞的脸,果然蹭了些墙皮灰尘。 他忍着笑,想要用衣袖帮宋清辞把脸擦干净。 却在伸手时,被宋清辞强势掐住手腕,不悦道:“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大师兄你居然取笑我。” “没有取笑呀,”燕停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地夸他:“你这么好看,脸上沾点儿灰也不要紧。” 宋清辞不依不饶,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个遍,将自己脸上的灰蹭到燕停脸上去。 这才心满意足了,说起正事来:“我已经按照大师兄你留下来的办法,拉拢了四长老和五长老。” 第69章 “那真是太好了。”把握又大了些,燕停连连点头,与此同时,击败浮玉尊者的计划也慢慢在心中浮现。 “那接下来呢?”宋清辞问道:“还有个二长老,咱们是不是该去拉拢他了?” “不。” 让宋清辞意外的是,他居然否认了。 正感到不解,燕停凑到他的耳边道:“二长老不会背叛浮玉尊者的,他是我们唯一无法拉拢的人。” 第98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1) 怎么会? 在宋清辞的印象中,二长老是个偷奸耍滑的人,成不了什么大事。遇到困难只会躲起来,是五位长老里最没出息,也是最无能的一个。 若是让他知道长老们都被策反了,他该立即跟过来,与众人一起对付孤立无援的浮玉尊者才对。 宋清辞愈发不解,燕停没打算瞒他,直接了当道:“二长老爱慕浮玉尊者,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 这话让宋清辞惊得瞳孔微微瞪大。 “他不是有妇之夫吗?” 二长老来梵音教前,也是成过亲的。他的妻子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山上瘴气凝聚,不适合凡人生存,因此她没有跟着丈夫上山,而是安生待在家中。 两人相隔万里,纵然如此二长老还是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时不时下山看望妻子,为她带去金银财宝和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儿。 后来他当上长老,名声逐渐打响。那些与他结仇的名门正派无意间发现他还有个妻子,为了让他难过,合起伙来屠了他妻子所在的村庄,他的妻子也死于非命。 他果真伤心欲绝,将妻子的尸骨带回山上,就埋在自己住处的树下,立下与那些门派不死不休的誓言,而后孤身一人,再不娶妻纳妾。 这番举动,让即便是与他有仇的长老们都不禁为两人的爱情感到惋惜,结果现在燕停亲口告诉他,二长老在暗中爱慕着浮玉尊者? 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虽然天方夜谭,但宋清辞并没有质疑燕停,而是满脸疑惑地问道:“大师兄,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事的?” 燕停打着哈哈:“当然是上天告诉我的呀,毕竟我是天选之人嘛。” “我不信。”宋清辞捧住他的脸,左右打量:“刚刚我不肯说自己是怎么钻进结界的,大师兄让我从实交代。那现在我问你问题,你也要说实话才行。” 这怎么说? 难道说自己是来收集灵魂碎片的,还带了个熟知剧情的小系统,所以能够清楚地知道各位长老的私事? 燕停砸吧砸吧嘴,刚准备开始编故事,宋清辞像是看出他的难处,几乎立刻就妥协了:“算了,大师兄不想说也没关系,那就亲我一口,算是补偿吧。” 还没开始哄呢。 他先把自己哄好了。 燕停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踮着脚亲了他好几下:“等击败浮玉尊者后,我们就不用继续偷偷摸摸的了,到时候再好好奖励你哦。” 说完看看黑沉的天色,接了一句:“我得回去了,要是让屋子里的人发现我不在的话,他们会起疑心的。” 刚要走,手腕被宋清辞死死拽住,他回过头,看见一脸妖纹的对方。 刚刚是乖巧版宋清辞,现在是神魂融合版宋清辞。 “你光亲了他,”他不满地开口:“还没亲我。” 一边说着,一边强行把燕停拉回来,紧紧禁锢在怀中。 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燕停双腿发软,有些喘不上气儿,撇着嘴反驳:“你们不就是一个人吗?有种真分成两个,我就愿意挨个亲。”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搭上他的肩膀,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见丝丝缕缕的藤蔓相互缠绕成人形,受到灵力倾注后,逐渐拥有了肌肤的颜色,真的变成了第二个宋清辞。 他从后面抱住燕停,将脑袋搁在燕停的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肌肤间,引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身前的宋清辞弯腰,那张清隽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数倍,好整以暇地向燕停讨吻。 “……” 燕停愿赌服输,认命地亲上去。 松开后,擦擦自己泛着莹莹水光的唇瓣,问道:“你为什么真能分成两个?” “不止两个。”身前的宋清辞同样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另一边肩上:“我有九条尾巴九条命,也就是说,我其实能分裂成九个。” 燕停稍稍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九个宋清辞包围的场面,然后就仿佛想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一般,脸色骤然红了个透,像是要滴出血来。 “好了好了,”燕停甩甩身上的两人,“我现在真的得回去睡觉了,要是被那些师兄师姐发现,他们告到浮玉尊者那,我就完了。” 宋清辞知道正事要紧,只能暂时松开他:“我会想念大师兄的,希望大师兄也想我。” 说完,身后的宋清辞化为草木散去,而身前的宋清辞变回白狼,钻出房间。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燕停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到住处,躺回梆硬的床上。 可还是睡不着。 有师兄在打呼噜。 无论燕停用被子蒙脑袋,还是用手捂耳朵,呼噜声仍旧无孔不入地传来。 周围的人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仍然睡得十分香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唯独燕停辗转难眠,实在找不到事儿做,便高高举起手,看着月色照耀着腕上的镯子。 伸手拨弄一下。 开出一朵小白花。 再拨弄一下。 又开出一朵小白花。 放到唇边亲亲,这下开满了花,闻着馥郁的香气,心情好了不少。 直至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乌云覆盖,他终于有了困意,不再管旁边打呼噜的人,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睡到一半,忽然感到冰凉的东西横在颈间。 触感不太对,哪怕燕停睡眠一向很好,也不由得被那阵凉意激得睁开双眸。 这才看清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一把匕首。 而面前,握着匕首的人笑得一脸灿烂,唇角勾勒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看好戏:“欢迎你呀,新来的小师弟。” 只要燕停稍稍一动,脖子就会被划破。 是以,他没有任何动作,只平静地问道:“这就是主峰欢迎人的方式?” 周围站着的一圈弟子发出哄笑声,用匕首抵住燕停脖子的弟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没错啊,这就是主峰一贯的欢迎仪式。这份见面礼,新来的小师弟可喜欢?” 第99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2) 按照惯例,燕停就该向他们这些有资历的弟子磕头求饶,伏低做小,扮成跳梁小丑供他们取乐,他们才勉强愿意放燕停一条活路。 主峰的弟子如同韭菜,换过一茬又一茬,屋子里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自然要让燕停也试试他们曾经的待遇。 但燕停偏不让他们如愿。 双灵根迅速融合,嘭地一声在屋内炸开。 他一身修为早在与宋清辞没日没夜的双修中取得了极大的进步,爆炸的威力也比当初在擂台上强了数倍。 突然爆炸,打得屋内一群弟子措手不及,竟然将他们全都炸飞出去。 不过有资格进入主峰修习的弟子,果然要比长老们收的那群歪瓜裂枣强一些。虽然被炸得七零八落,但很快便调整过来,纷纷摆好战斗的姿势,拔出各自的法器,冲燕停叫喊:“你想要造反吗?” 燕停同样拔出飞光剑,寒意霎时在屋里漫延开来,层层冰霜自剑身凝结,冻得周围弟子们直打颤。 眼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忽然一阵悦耳的铃声从远处传来,涤荡在场每个人杂乱的心绪。 “一大早便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门外,浮玉尊者赤着脚走进来,一身红纱在风中荡漾出好看的弧度,一举一动间,皆媚气十足。 他抬眼看看屋内的情况,淡淡道:“把法器放下。” 其他弟子收了刀刃,燕停也收回飞光剑。 “这就对了,身为同门,理应相亲相爱,互帮互助。”浮玉尊者笑:“打架有什么意思?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么?” 语气再慈爱不过。 但燕停并不相信他会这么好心,而且周围弟子听见他这句话后纷纷把手背到身后,明显是在酝酿什么。 果然,下一瞬,巨大的掌风向他们袭来,除浮玉尊者,所有人都被吹到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浮玉尊者坐下,颇为闲情逸致地翘起腿,那雪白脚腕上,殷红的细绳和两颗金色的铃铛格外显眼。 他用灵力挪动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在屋子里打架,把血溅到被褥上多麻烦啊,要打就去院子里打。” 燕停刚站起来,一道寒光便堪堪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削断他一缕头发。 第70章 他借力躲开,又有一把剑从身后袭来。 飞光剑与那把剑对上,借助重量优势,轻而易举将那把剑弹飞。 燕停深知,今日要是不见点血,浮玉尊者是不会让其他人停下来的。 他环视一圈,把目光放到今早用匕首抵住他脖子的那位弟子身上。 这人貌似是主峰十弟子的大师兄,其他弟子对他颇有敬畏之心。 只要杀了他,其他弟子失去主心骨,变成无头苍蝇,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他握紧飞光剑,手背上白色剑纹光华流转,像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极品法器!他与那把剑的契约印记,绽放着属于极品法器的光芒!” “杀了他!那他的法器就是我们的了!” 一群人一哄而上,他们凑得越紧密,反而越给了燕停可乘之机。 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燕停仅仅只是双手合十,爆炸声便再度响起。 一圈人全被炸飞出去,燕停将飞光剑一并扔出去,准确无误地命中主峰大弟子心脏。 这会儿,浮玉尊者总算看清他是如何施法的了。 双手合十便能施展爆炸类型的术法,简直闻所未闻,看来这燕停果真是个奇才。 他再也坐不住,起身来到院子里,朝跌倒的燕停伸出一只手来:“这么凶做什么?他们不过是想与你开个玩笑,你何至于要了我大弟子的命。” 被爆炸的风浪掀飞出去的人这才注意到大弟子的惨状,一个个抖得和筛糠似的,看燕停的目光就像是在看鬼。 燕停毫不客气地搭着浮玉尊者的手,拍拍衣袖上的灰尘站起来,笑吟吟地回答:“我也是在和众位师兄师姐开玩笑呀,看大家灰头土脸的样子,难道不好笑吗?” 浮玉尊者的确是笑了。 眸光却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到燕停双腿之间:“你果然是个好苗子,上次我跟你说,让你修习我那门绝迹功法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表明了他要硬生生把那门功法塞给燕停。 不管燕停答不答应,他都要帮燕停剁掉男性特征,达成修习功法的必要条件。 但燕停反其道而行之,只是对浮玉尊者说了三个字:“等一等。” 浮玉尊者的手僵在半空,疑惑道:“等什么?” 燕停指向他身后。 墙角的狗洞处,一只杂毛小狗颤颤巍巍地钻进来,身上带着明显的伤口,鲜血渗出来,将它的皮毛染得通红。 它走了两步,便再也没有力气。 刚要倒下,就已经被浮玉尊者稳稳抱在怀里。 “这是发生了什么?谁伤得你!”浮玉尊者的双眸好似要喷出火来,脸上担忧与愤怒的神情不似作假。 他不管躺了一地的弟子,独独对这条狗真心实意,就算是施展结界,也要单独为它留一个狗洞,看来在场所有人的命,都抵不过那条狗。 燕停默默看着。 那条狗岁数不小,杂色的皮毛却依旧油光水滑,脖子上挂了驱赶瘴气的香囊,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它委屈巴巴地在浮玉尊者怀里呜咽着,而浮玉尊者心疼地将它搂在怀里,手足无措地看着它身上的伤,急得眼眶都红了。 燕停默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后退几步,在脑海中询问浮玉尊者与这条狗的故事。 之前说起那几位长老的事情时,系统六六洋洋洒洒地讲了一堆,一整夜都不带停的。 但谈起浮玉尊者,它只有干巴巴的四个字。 【我不知道。】 燕停无力地闭了闭眼。 既然系统六六靠不住,那他就靠自己。 他走上前,来到浮玉尊者身边,蹲下来,看着那只奄奄一息的杂毛狗,道:“或许我能够救它。” 第100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3) 浮玉尊者修炼的那门绝迹功法,会使体内灵力被污染,只能杀人不能救人,同样也没有办法给这只狗治伤。 他犹豫一番,将狗交到燕停的手里,不忘警告道:“若你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要贸然对它做什么。要是它出了事,我定要让你陪葬。” 话落,燕停凝聚灵力,指尖在那条狗的伤口上轻轻摩挲,很快便将伤处治愈。 燕停将狗还给浮玉尊者,装作不经意间道:“我在来到梵音山之前,家中有一只三十多岁的小狗,街坊邻居都夸我爹娘养得好,我也跟他们学了些照顾小狗的办法。” “三十多岁?”浮玉尊者惊讶地看着他:“寻常小狗,能活那么久?” “嗯嗯,”燕停认真地点点头,表情没有丝毫破绽:“有一种野草,对小狗特别好,不仅能延长它们的寿命,还能使它们身体康健。” 浮玉尊者追问道:“那野草叫什么名字?” 他表情难得的急切,燕停知道他上当了,不慌不忙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总归是我老家山上才有的。要是我哪日得空下山,就去把它找来,给师尊您瞧瞧。” 如他所愿,浮玉尊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他摆摆手:“我给你放假,你现在就下山去,若找不回那野草,我就杀了你。” 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一道红光闪过,落入燕停眉心,在那处形成鲜艳的血红色印记。 “后日天明之时,你若还没有回来,印记便会将你浑身的鲜血抽干,让你死得很难看。”浮玉尊者道:“若你回来了,可手里没有那野草,等待你的依然是死路一条。” 说完,他站起来,轻轻抚摸着怀中杂毛狗的耳朵,又恢复成了从前那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模样。 唇角带笑,无波无澜,视世间万物为蝼蚁:“燕停,这就是你拼命在我面前表现的下场。你能办成这件事,我往后定会重用你,可你要是办不成,那就去死吧。” 寻常弟子被他这么一吓,八成要屁滚尿流,颜面尽失地向他求饶。 可燕停只是面色不改地朝他作了个揖,轻飘飘道:“请师尊放心,我自然会把那野草带回来交给您。” 他转身。 有了那印记,结界并没有阻拦他。 一边踏出山门,一边触碰腕上的草木镯子,待他顺利下山之后,宋清辞就赶过来了。 眉心那道印记太过明显,很难让人忽视。宋清辞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问道:“大师兄,那是什么?” “没什么,”燕停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膀:“能让我随意进出结界的东西罢了。”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浮玉尊者是个疑心极重的人。 他在主峰设了结界,更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单独设了禁制,一层套着一层,夜晚时才能安心睡觉。 他愿意让燕停随意出入主峰的结界,必然就会让燕停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清辞还想说什么,被燕停打断:“别想东想西的了,现在和我去挖野菜吧。” 宋清辞愣了一瞬,唇瓣嗫嚅片刻,似是不可置信地问:“大师兄你刚刚说什么?挖……挖野菜?” 他以为燕停是在开玩笑。 但之后,对方还真在镇子里买了小铲子和竹篮,之后御剑三个时辰,带着他来到一座荒山野岭。 在宋清辞错愕的目光中,燕停左瞅瞅右看看,紧接着像是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野菜,眸色忽地一亮,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挖掘。 “……” 宋清辞不理解,但尊重。 仔细观察着燕停挖的那株野菜,四处搜寻,找到一株一模一样的,他也蹲下去开挖。 两人挖得灰头土脸,精致的衣裳沾满了泥土,倒真有了几分落难感。 一连挖了十几株,燕停拍拍手上的淤泥,站起来对宋清辞说道:“好啦,我们去那边。” 他手指的方向,有一座破败的小木屋。 屋顶的茅草被吹飞了,门板也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全是灰尘,根本不能住人。 燕停随便用法术将屋子简单清扫一遍,接着脱下外衫,往摇摇晃晃的小木床上一铺,便朝宋清辞招招手:“浮玉尊者给我回去的期限是后日天明之时,还剩下那么长的时间,不能浪费,来和我双修吧。” 宋清辞从脸红到脖子根,眸光闪烁,不敢用正眼看面前的燕停。 时间紧任务重,燕停只好先站起来,搂住他的脖颈:“别浪费时间了,你要是不好意思,便把另一半神魂唤醒吧,他脸皮比较厚。” 似是听进了他的话,宋清辞乖巧点头:“好。” 答应是答应了,可燕停等了好久,始终没有看见妖纹爬上他的脸颊。 正纳闷着,一只手从身后伸向他的腰间,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触感冰凉,仿佛没有温度的死物。 燕停一个激灵,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带着些许戏谑之色的漂亮赤色眼瞳。 妖化版宋清辞覆上来,凑近他耳畔,声音轻得像是在同他调情一般:“看来大师兄更喜欢我呢。” 第71章 “才怪,大师兄明明更喜欢我。当初他彻夜待在藏书阁,就是为了找办法让你沉睡。”乖巧版宋清辞反驳道,睁着那双漆黑却明亮的眼睛,撒娇般问:“大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明明是同一个人,却非要分出个胜负,燕停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并不打算回答,而是佯装生气地喊:“变回去,你们俩吵得我头疼。” 他一生气,乖巧版宋清辞便偃旗息鼓,再也顾不上之前提的问题,乖乖地耷拉着头顶的狼耳朵:“都是我的错,大师兄不要生我的气。” 妖化版宋清辞倒是没有被燕停气鼓鼓的模样吓到,仍旧带着浅浅笑意,蛊惑般开口:“大师兄自己说的,不能浪费时间,我们俩陪你,修炼的进度会加快一半,这完全是按照你的要求在做事,大师兄怎么会反过来怪我呢?” 似乎…… 有几分道理。 燕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抬头望天,露出一副要为大业献身的神情。 算了。 两个人而已,他能应付。 第101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4) 最后,燕停是一手扶腰,另一只手拎着野菜篮子离开小破屋的。 出去之前,不忘声音沙哑地朝宋清辞嘱咐道:“告诉几位长老,在浮玉尊者生辰那日,看我眼色行事。” 回到主峰,他将手里的篮子递给浮玉尊者。 对方皱眉打量一眼,看着那堪称平平无奇的普通野菜,质问道:“你确定靠吃这东西,就能够延长寿命?燕停,你该不会是在耍我吧?” “就算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师尊。”燕停无辜地眨眨眼睛:“师尊若是不信,可以去我的家乡问问,我们那儿号称长寿之乡。” 浮玉尊者敛眉。 燕停的档案上,的的确确写着他来自长寿之乡,这点倒是没有骗人。 浮玉尊者始终不相信,凭着区区几株破草,就能替他的小狗逆天改命。 可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 低头看着怀中,小狗安安静静睡着。 即便他将它养得很好,即便他用灵力帮它续命,这具躯体仍是在老去。 它的动作逐渐迟钝,再不复从前那般活泼。 以往它能在外面玩一天,然而现在,它多数时间在睡觉,浮玉尊者生怕它哪一天便突然醒不过来。 所以,纵使知道燕停给的破草没什么作用,但浮玉尊者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他没给狗吃,而是先自己试了试。 确认没毒后,才小心翼翼叫醒那条狗,将野菜喂给它。 燕停看在眼里,不免感到好奇:“师尊,这条狗对您来说很重要吗?” “跟你无关的事,你没必要知道。”浮玉尊者冷冷瞥了他一眼。 吃完野菜的狗恢复了些许的活力,从他怀里跳出来,满院子撒欢地跑。 他的语气便温柔了些,对燕停说道:“你找的草很好,往后你就帮我照顾它吧,它的名字叫如意。” 燕停不置可否。 “做人要懂得知足,”浮玉尊者道:“这样吧,我给你随意下山的权利,只要你帮我把如意照顾好,往后我宝库里的东西随你挑。” “弟子谨遵师命。”燕停见好就收,笑着朝如意招招手,将它抱起来。 大概是因为之前经常哄宋清辞,燕停的按摩手法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轻轻两下,就让小狗享受地闭上眼睛,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掌心。 浮玉尊者扯了扯嘴角,难得露出一个算真情实意的笑。 燕停眉心的印记消失,抱着狗要走时,浮玉尊者的笑容即刻收敛,压低声音警告道:“虽然我给了你随意进出的权利,但除了吃的野草野菜,你不准带任何东西进来。要是让我发现你违背我的命令,你就死定了。” 燕停连连点头。 他也确实没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只到处搜罗珍稀的野花野草。 因着他整日陪着如意玩,如意也很喜欢他,总爱跟在他身后跑。 其他弟子看见这一幕,嫉妒得咬牙切齿:“大家来梵音教都是为了修炼,就他是来这里养狗的,传出去真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正蹲在院子里看如意打滚的燕停顿了顿,回头冲那些弟子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大喊:“师尊!他们骂我和如意!” 随着从天而降的银光,那些弟子全都躺倒在地,一个个捂着肚子,表情狰狞,痛苦得几近晕厥。 燕停抱起如意,从他们身边经过。 觉得他们有些碍眼,便抬脚踢了踢:“快点让开,好狗不挡道。” 被他踢的弟子明明已经痛到抽搐了,却还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打了个滚儿,给他让出一条路来,惨惨凄凄地求饶:“……小师弟,我好疼啊,求你让师尊放我一马吧。” “疼?”燕停垂下眼眸,精致的眉眼霎时染上几分冷厉,虽是在笑,可那张脸怎么看都带着不近人情的味道:“那你就好好疼着吧。” 说完,他抬脚就走,丝毫不顾他们的死活。 他们这才察觉过来,燕停此人极其小肚鸡肠,半点气都受不得,半点苦都吃不得。谁要是招惹了他,那他必然会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他们终于学聪明了。 从那日起,只要燕停出现在哪里,他们便躲得远远的。 这倒是方便了燕停做事。 看着花圃里栽种的野花和野草,一派生机勃勃之色,他的眼底也多了些势在必得。 …… 浮玉尊者的生辰快到了。 五峰都变得忙碌起来,有三四五长老帮忙遮掩,浮玉尊者并未发现季风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人前。 如意在燕停的照顾下变得越来越好,这让浮玉尊者对燕停放松了警惕,也不再总让他考虑那门绝迹功法的事情。 燕停寻找时机,在生辰宴前一天晚上来到千秋峰。 众弟子见到他,纷纷热泪盈眶地围上来:“大师兄你总算回来了,咱们好想你,你这些日子在主峰过得怎么样?” 燕停总不能说自己日日在主峰养狗,那多丢人啊。 轻咳一声,道:“我过得还行,你们有没有好好修炼?” “当然了!咱们可不会辜负大师兄的期望!” 接下来,他们挨个向燕停展示了这些日子的学习成果,千秋峰上格外热闹。 之后,燕停回到房间,见了三位长老,一起商讨明日的作战计划。 还剩下一点儿时间,自然是属于宋清辞的。 他牵着燕停的手,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燕停笑着问:“怎么,你害怕明日打不过浮玉尊者吗?” “怎么可能,”宋清辞摇摇头:“我有九条命,他就算再难杀,也不可能活下来。” 燕停本想接他的话茬,突然听到窗户那边传来细微声响,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往那边扫了一眼,紧接着话锋一转:“季风明没死吧?” 宋清辞自然也听到动静,说道:“私下伤害长老是大罪,要是被浮玉尊者发现,咱们俩都得掉脑袋。兹事体大,我用灵力帮他续着命呢。” 窗外的黑影消失了。 屋内两人格外有默契地齐齐侧头,盯着半掩的窗棂。 “以他的脑子,能混进生辰宴吗?” “应该能吧,毕竟他日复一日地装成傻子混吃混喝,他不觉得烦,我都快看烦了。” 第102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5) 生辰宴当日。 主峰的结界被撤掉,五峰弟子陆陆续续到达此处,由每峰的大弟子向浮玉尊者呈上贺礼,说一长串的吉祥话哄他开心。 底下准备了美食和酒水,难得不用打架就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众弟子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肚皮撑得圆滚滚,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 觥筹交错间,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闯进来,朝浮玉尊者狠狠磕了个头,大声叫喊:“我是千秋峰弟子俞熙,我要告发燕停与宋清辞联手打伤大长老,将他关在禁闭室里!” 这话一出,正准备上前拉他的主峰弟子们纷纷怔住,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失心疯:“你在说什么胡话?大长老可是咱们主峰之前的大师兄,凭燕停和宋清辞两个人,就算再修炼三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主峰弟子们之前被燕停打得落花流水,但并不妨碍他们看不起燕停。 就连浮玉尊者也淡淡抬起双眸,眼底流露出讽刺:“明儿是我座下最得意的弟子,你说他输给其他长老,我或许能信,可你说他输给刚进门的燕停和宋清辞二人?怎么可能?” 说罢,他略微抬手,俞熙的身体就如同破布一般飞出去,撞向花坛后停下来,呕出一大口鲜血。 遮住额头的乌发散开,众人清晰看见他的额头上有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那张漂亮脸蛋因为这块疤痕骤然失色,丑得不忍直视。 面对众人嫌恶的目光,俞熙飞快捂住自己的额头,流下两行屈辱的泪水来。 第72章 这疤是之前燕停拎着他的头发,一次一次撞向地面,撞得头破血流后遗留下来的。 这些日子以来,他靠着装傻充愣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抓到了燕停和宋清辞的把柄,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是以,他拖着残破的身体重新向浮玉尊者跪下去,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大长老真的在禁闭室里!掌门您是不是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浮玉尊者仔细想想,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季风明了。 他环顾四周,人群中并没有燕停和宋清辞,难道这两人畏罪潜逃了不成? 他最终决定去千秋峰的禁闭室看看。 于他而言,一来一回连半炷香的时间都用不到。 正要离开,四长老和五长老朝他作揖:“掌门,咱们一起去吧。如果燕停和宋清辞真的伤了大长老,咱们也好帮您缉拿他们俩。” 俞熙巴不得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他迫不及待看到事情暴露后燕停与宋清辞的惨状,于是跟着点头:“对啊掌门,教规摆在那里,那两个人居然还敢伤害大长老,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们教训,以儆效尤!” 浮玉尊者沉思片刻,终究是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所有人一齐动身往千秋峰的方向去,为了照顾这些刚入门弟子的速度,浮玉尊者不得不放慢步伐。 禁闭室位于千秋峰顶,上山的路蜿蜒难行,弟子们在山底下等候,由四长老和五长老陪着浮玉尊者上山。 二长老想去,被五长老拦下来:“有我们就够了,你留下来守着弟子们吧。” 二长老近乎痴迷地盯着浮玉尊者,正要开口,被四长老踩了一脚:“咱们也是为你好,你眼睛光盯着掌门,走路不看路,万一摔了可就要滚下悬崖,还是留下来吧。” 周围弟子想笑,但看着二长老一阵青一阵紫的脸,始终不敢笑出声。 他只好留下来盯着这些弟子们,不给他们在背后蛐蛐他的机会。 山顶,四长老和五长老联手推开禁闭室的门。 里面果然躺了个人,身上的衣裳脏得没眼看,五体投地趴在地上,呼吸十分微弱。 这道身影的确和季风明有些相像,浮玉尊者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对燕停有了更多的兴致。 能把季风明伤成这样,让他养狗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浮玉尊者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把燕停抓起来,逼着他修炼那门绝迹功法,让他成为自己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斩尽那些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 这样想着,浮玉尊者伸出手来,将地上的人翻了个面,想看看对方是死是活。 可那张脸暴露在他眼中的那一刻,他错愕地发现,这人不是季风明,而是三长老。 在他迟疑的一瞬间,三长老腕上带毒的袖箭朝他发射,他躲避不及,脸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 “你找死!” 浮玉尊者眯起眼,抚摸着脸上的血痕,顷刻之间便把毒逼了出来,转而伸手掐住三长老的脖子。 眼看就要送他上路,身后的四长老和五长老不再犹豫,双双持剑刺向他。 浮玉尊者被迫松开手中的三长老,被他们逼至墙角,身后再无退路。 他从来没有想过手下的长老敢背叛他,没有想过这三个人会一起背叛。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事还在后头,只见禁闭室外,燕停持着飞光剑出现,身旁的宋清辞怀里抱着如意。 浮玉尊者环视一周,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朝燕停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拉拢这些人,你本事不小啊燕停。” “多谢掌门夸赞。”燕停朝他回以一笑。 浮玉尊者不恼,将三位长老当做空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燕停瞧:“原本我已经选定你继承我的衣钵了,你为何这般没耐心呢?以为靠着这些废物,就能对付我么?” “他们不行,”燕停好整以暇地抬抬下巴,看向宋清辞怀里的如意:“那它呢?” 面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小小的如意并不觉得害怕,仍旧吐着舌头摇晃着尾巴,冲浮玉尊者汪汪叫了两声。 浮玉尊者有片刻怔愣。 四长老和五长老趁机将剑刺入他的肩膀。 感受到疼痛,他回过神,周身银光倾泻,硬生生将两位长老震飞出去。 肩上的伤一点点愈合,浮玉尊者勾起嘴角,扯出一道堪称狰狞的笑容:“想用它威胁我?那你们可打错主意了!” 第103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6) 他修行多年,功力深厚。 拂手间,整座山顶被夷为平地,山石飞溅,其中一块直直冲着宋清辞而去,若他被砸中,那他怀里的如意同样也会殒命。 刚才燕停只当浮玉尊者在嘴硬,但如今看对方的表现,的确是不打算留活口。 或许如意对他来说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闲暇时哄着玩玩,真到了生死关头,他只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条小狗。 飞光剑极速划过,震开宋清辞面前的乱石,燕停对宋清辞喊道:“把狗放下来吧,看来是没办法靠它威胁浮玉尊者了。” 宋清辞闻言,将如意塞到因身体亏空,无法参加这场战斗的三长老怀里,让他带它下山。 紧接着召出沉暗剑,稍稍闭眼,密密麻麻的妖纹在顷刻之间爬满他的全身,九条尾巴在身后徐徐舒展。 无数亡魂自沉暗剑身释放出来,萦绕在宋清辞身旁,待他睁眼时,那双黑沉沉的眼瞳化为赤红的颜色。 他拔剑朝浮玉尊者而去,身旁的亡魂尽数化为黑雾,铺天盖地,隐隐有了几分未来妖皇的气势。 在原剧情中,他整整沉淀了五年才开始屠门派,可现在他仅仅入门一个多月。 沉暗剑在快要触碰到浮玉尊者时,被聚集在对方周身的光墙抵挡住。 这般不自量力,浮玉尊者刚想嘲讽两句,四长老和五长老就合力破掉了他的光墙。 飞光剑冲他而来,他侧身避开,唇边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哀怨。 感受到剧烈的情绪波动,系统六六尖叫起来。 【爸爸!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和那条狗的故事了!】 声音如开水壶般在燕停的脑海中炸开,他暂时忽略掉传来的剧情,只专心操控着飞光剑。 浮玉尊者击退一个,又来一个,面对四人的围攻,明显有些疲于应付。 他踮脚升空,红色衣袍在风中飘扬,银光凝聚,在他身后化为巨大的翅膀。 “跟你们闹着玩,你们还真想对我下死手?” 他修长的手抚过翅膀,眸光流转间,翅羽化为无数利刃,往四下散开。 两位长老提剑抵挡,而宋清辞闪身来到燕停旁边,将他拽进怀里,周身萦绕的亡魂替他们弹开利刃。 攻击结束,悦耳的铃铛声响彻整座山顶。 好在四人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野草,大口大口地啃。 浮玉尊者的法器是铃铛,铃声能迷惑人的心智,但吃了野草的四人神色清明,根本没有半点被他控制的模样。 他看向那草,是燕停几日前带回来种在主峰的。 他当时以为这是种给如意吃的,没想到,竟是燕停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浮玉尊者不禁笑出声,眉眼间透着几分迷茫,目光依次扫过在场所有人:“我对你们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对我们好?”四长老和五长老手牵着手,看向他的眼神冰冷至极:“使计离间我们,让我们反目成仇,修习恶鬼道,这叫对我们好?” 燕停摊摊手:“让我在主峰替你养狗,还想把我变得像你那样残缺不全,这叫对我好?” 听上去,他们都有背叛的正当理由。 浮玉尊者看向宋清辞,不解地问:“那你呢?我可没有招惹过你。” 燕停抓紧宋清辞的袖摆,扬了扬下巴:“我反他就反,尊者难道不知道我们是道侣?” 道侣…… 浮玉尊者的脸庞有一刹那的扭曲,又很快遮掩下去。 他抬起手,嗤笑:“以为没有法器,你们就能打败我么?太天真了!” 银光再度布满整座山头,气势比宋清辞的黑雾还要强盛。 地动山摇,破碎的山石受到灵力的牵引飞向天空,重组为一把石剑。 浮玉尊者一手施法抵挡住四长老和五长老的攻击,另一只手飞快结印,那把石剑猛地朝燕停劈砍而去。 燕停掏出对方之前给他的黑玉牌,玉牌爆发出巨大光亮,生生扛下那一击。 石剑破碎,山石再一次朝燕停袭来,被宋清辞施展的木墙挡住。 浮玉尊者挥退两位长老,甚至有闲心理理衣袖,不慌不忙地看向燕停:“这便是你们的全部实力了吗?燕停,若你愿意将宋清辞杀了,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的话,我不介意放过你。” 燕停对上他的目光,转了转手里的飞光剑,朝他笑:“出卖同伴的事情你向来得心应手,可我做不到。” 第73章 闻言,浮玉尊者的表情有片刻的凝滞。 燕停紧接着又是一句:“我不是你,宋清辞也不是梧桐,我不会伤他一分一毫。” 不知不觉间,浮玉尊者的手指紧紧攥起,指甲划破手心,鲜血一点一滴地流淌出来。 梧桐。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二十年前,有两个小孩在破庙里挖出了一本早已绝迹多年的功法。 一个想试着修炼,另一个却想着拿去卖钱。 两人平时最是要好,却因这件事产生分歧,谁也不愿意让着谁。 功法被那个叫梧桐的小孩带走了,另一个小孩越想越气,在几个名门正派弟子前来询问功法下落时,供出了梧桐家。 梧桐家被夷为平地。 那小孩怕了,哭着从废墟中挖出梧桐爹娘的尸骨,又从菜窖中找到身体蜷缩成一团,死不瞑目的梧桐。 他的手里抱着那本功法,以及一张纸条: 阿玉,不要生气了,我把它还给你,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他死了。 那个叫阿玉的小孩子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从他手中拿出那本功法。 又带上从废墟里救出的奄奄一息的小狗,上了梵音山。 数年后,成为了名声显赫的浮玉尊者。 被他强行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重新被人提及,浮玉尊者失态地喊道:“燕停,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周身的气息变得紊乱,俨然是走火入魔之相。 燕停勾起嘴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尊者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从前出卖梧桐,现在出卖如意,你如此自私,又为何要假装情深义重?” 第104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7) “不是我害的他!”浮玉尊者的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声音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底气不足:“他是被揽星派那群冠冕堂皇的人杀死的!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将揽星派屠杀殆尽,我替他报过仇了!” “揽星派的人的确去过梧桐家,可他们没有做任何事。他家之所以沦为废墟,是因为那本功法想要与他契约,他不愿意,他想把功法交给你,导致功法中寄生的恶灵产生报复之心。” 燕停用飞光剑指着他。 “不然为何梧桐的家都沦为废墟了,功法却没有被揽星派的人带走?聪明如浮玉尊者,难道真的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吗?依我看来,你诛灭揽星派上上下下三百口人,只是为了把一切错误全都推到他们头上,好从中得到些许慰藉。”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 浮玉尊者抱着脑袋,乌黑长发和红衣飘扬,再无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 现在的他,犹如一只飘浮在空中的厉鬼,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阴郁到了极致。 “我不准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杀了你们……你们死了,他便能安息了!” 流淌的银光在他周身凝结成铠甲,他张牙舞爪地朝燕停冲过去。 按理来说,走火入魔受到反噬,修为会骤然缩减。 但浮玉尊者实在太强了,强到即便修为降低一半,仍然轻松突破四长老和五长老的包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袭向燕停。 【爸爸,这下你真要看三十秒广告复活了。】 看就看吧。 燕停想。 只要能复活,他怕浮玉尊者干什么。 他举起飞光,正打算硬扛下这道攻击,身旁的宋清辞突然将他拉进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帮他挡住那一掌。 鲜血飞溅。 入眼所及之处,是一片刺眼的红。 燕停瞪大眼睛,脑中片刻空白,随即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蓦然碎裂。 本能牵引着他再次使出那道被他遗忘的剑阵,他抱着重伤的宋清辞结印。 飞光剑划破苍穹,分裂成无数灵剑,争先恐后地穿透浮玉尊者的身躯。 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功法竟然失了效,眼睁睁看着那些灵剑如入无人之境,一剑又一剑捅进他的身体里。 可四长老和五长老持剑向他攻来时,却受到了防御功法的抵挡,法器未能突破护盾,停滞不前。 战况一度僵持。 燕停扶着宋清辞,着急地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有事,”宋清辞的脑袋埋在他肩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是故意让他打的。” 在燕停疑惑的目光中,宋清辞抬起头,脸上的妖纹已经尽数褪去,脸色苍白,身后的尾巴也少了一根,但那双眼睛仍旧亮得惊人:“大师兄还记得之前那只迟水鹤妖吗?” 鹤妖一旦与人进行过身体接触,那人就会中毒。 好在宋清辞的灵根中本就带了毒,能够将鹤毒转化。 此刻他突然提起这事,燕停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浮玉尊者拍了宋清辞一掌,两人的肌肤有过短暂接触。 回过神来,燕停看向正与两位长老酣战的浮玉尊者。 中了鹤毒的人,会慢慢看不清东西,神思恍惚。 而浮玉尊者眯着眼睛,明显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对五长老的攻势反应不及,胳膊被划出一条细细的口子。 “好机会!” 燕停融合灵根,光球霎时在浮玉尊者周围爆炸。 趁他失神,宋清辞拔剑冲过去。 只要能够伤到浮玉尊者的五脏六腑,对方便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地。 眼看就要成功了,这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替浮玉尊者挡下那致命的一剑。 是二长老。 他吐出鲜血,疼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却不忘回头朝浮玉尊者喊:“掌门,您快跑!” 迟水鹤妖的毒并不能牵制浮玉尊者太长时间,他的目光已经重新恢复清明,看着为自己挡剑的二长老,嘴角扯起一丝满意的笑:“我都差点忘记了,我还有你这么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被骂是狗,二长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直直看着对方,神色愈发痴迷:“就算是死,我也会保护好掌门的。” 浮玉尊者点点头,眼底俨然有了几分感动。 但他并没有感动太久,掐着二长老的脖子,硬生生将人从宋清辞的沉暗剑上抽出来。 二长老还以为他要带着自己离开,刚要真情流露,突然感觉浑身的灵力不受控制地朝脖颈处涌去。 是浮玉尊者在抽取他浑身的修为和血液。 他张大嘴,想说什么,但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不过是转瞬之间,二长老的身体就已经被抽干,皮肤紧紧贴着骨头,一副衰败萎靡之相。 这具干尸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被浮玉尊者随手丢弃,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我说过的,凭你们几个根本不可能战胜我!” 他的身体越飞越高,化为刺眼的银光,几乎遮天蔽日。 就连守在山下的弟子们也发现了不对,纷纷拎着法器跑到山上来,望着被灼灼银光笼罩的梵音教。 “是那门绝迹功法,”四长老呼出一口浊气,握剑的手隐隐颤抖:“没有想到,他已穷途末路至此,却还是能把这门功法使出来。” “当初,他就是用这门功法毁掉整个揽星派的,看来咱们也逃不过了。”五长老及时扶住四长老,低声喃喃道:“今日的战斗已经尽力,横竖都是死,我们倒是没什么遗憾,可一旦他的功法施展完成,整座梵音山都会化为虚无,所有的弟子都要陪着咱们去死。” 弟子们听见这话,一个个被吓破了胆,有的哭有的呆傻,还有的径直晕过去。 一片混乱当中,宋清辞好似下定什么决心,道:“谁说我们今日会死?我自会为你们拼出一条活路来。” 他提起沉暗剑,妖纹再次爬满脸颊,燕停猛然回神,伸手试图阻止他:“宋清辞,你要干什么!” 宋清辞避开燕停的手,永相决绝一般,深深看他一眼。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当前爱意值:100】 第105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8) 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宋清辞毫不犹豫,用沉暗剑砍断自己的八条尾巴。 尾巴甫一落地,便化为耀眼的白光,融入他的体内。 【九尾狼妖有九条尾巴九条命,若是遇到极端危险的情况之时,可以自断狼尾,将所有命数相融,修为会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系统六六道。 【但这样做有个弊端,那就是太多的灵力在他体内乱窜,他轻则失忆,重则走火入魔。他斩断自己尾巴的时候,抱着必死的决心。】 冷冰冰的机械音冲击着燕停的耳膜,长睫被泪水沾湿,他摇摇头:“宋清辞,不要去。” 草木疯长。 一片叶子落到燕停脸上,替他拭去眼角的泪。 “阿爹和阿娘被人追杀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躲在草丛中,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万剑穿心,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没用的人。” 第74章 宋清辞笑了笑,束发的发带散开,原本及腰的乌发似草木一般迅速变长,几乎与脚踝的位置齐平。 他的眉心浮现出属于九尾狼妖的印记,身后冒出由灵力凝聚而成的九尾,代替他失去的九条尾巴。 “我保护不了他们,但现在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保护在场的每一个人。” 话落,沉暗剑在他手中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融于黑雾之中,在宋清辞的脚下生成巨大的黑色法阵。 法阵蜿蜒缠绕,在浮玉尊者的银光降下的那一刹,刚好勾勒成型。 天地骤明。 刺得人睁不开眼。 如此强横的招式碰撞,竟然连一点灰尘都没有惊起,四下寂静得可怕。 待众人睁眼,一切仍然是原状,只是站在那处的宋清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地上的浮玉尊者。 他想动,被四长老和五长老用剑挑断手筋和脚筋,便只能继续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目眦欲裂地瞪着所有人。 如意从三长老的怀里跳了出来,跑到他的面前。 小狗不知道他间接害死了梧桐,不知道他曾抛弃过它。 小狗只知道在日日夜夜的相处当中,它是真情实意地将浮玉尊者当做主人。 它轻轻舔舐着浮玉尊者的脸庞,一如既往般待他亲昵。 五长老看着浮玉尊者如今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问道:“你抛弃了它,它却没有抛弃你,你连条狗都不如。掌门,现在这一切,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浮玉尊者没说话。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很多很多的钱,改变在村子里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 来到梵音山之后,他想要变强,想打肿那些名门正派弟子的脸,想让所有人跪在他脚边俯首称臣。 后来他做到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缺了什么。直到他头一次拆散一对情侣,那点缺口得到了满足。 他终于发现,自己本质上就是个恶人,别人过得越惨,他就越开心。 所以他主动挑起几位长老的仇恨,看着他们相互攀咬,给寡淡无味的日子增添些许乐趣。 可他很快就感到厌烦,再也没有任何事能带给他快意。 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浮玉尊者看着如意,忽而笑开,一边笑一边流泪,紧接着抬眼去看燕停:“燕停,等你爬到我的位置就会明白,天下苍生皆蝼蚁,我想杀谁就杀谁,不然我那么辛苦修炼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当好人做好事吗?我凭什么要庇护一群只会混吃等死的废物呢?” “不,”燕停道:“你从一开始就错了,辛苦修炼不是为了欺负弱小,而是为了更好地约束自己。只要人人恪守本心,天下就会太平。” “太平?”浮玉尊者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只有真正的神仙才能改变妖魔横行,灵气匮乏的现状,可就连名门正派里那些拥有高贵血统和绝佳天赋的弟子都无法得道成仙,这世道已经完了。” 燕停仍是摇头:“你说的那些弟子,仗着师门为非作歹,标榜自己是名门正派,背地里却坏事做尽,他们是不可能得道成仙的。” “他们不行,难道你行?别在这里白日做梦了。”浮玉尊者使出最后一丝灵力,抬起残破的手掌:“真想看看你失败以后的丑恶嘴脸,不过……” 他拉长尾音,四长老和五长老还以为他要对燕停动手,立即警惕地上前。 却没料到,他只是轻轻摸了摸如意的脑袋,而后给了自己一掌,震碎心脉。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点儿道理,浮玉尊者还是懂的。 他不愿意被关起来日日夜夜折磨,毕竟日子本来就无趣,若是在牢里待着,就更无趣了。 气息散尽之前,他静静地凝望着天空,想看看梧桐会不会来接他。 然而什么都没有。 眼皮越来越沉,直至化为银光消散。 一代强者就此陨落,却没有任何人为他感到悲哀。 大家欢呼着,纷纷丢掉法器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小小的如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亲眼看着主人在自己的面前消失,着急地嗅闻着那片空气。 忽然,它像是听到什么动静一般,望向某一处。 黑雾弥漫,从中传来低低的狼嚎,随后四面八方的狼群都在回应,嚎声惊天动地。 燕停的眼瞳颤了颤,呆呆地看过去。 黑雾逐渐消散。 那儿站了个人。 长发及地,妖纹满身,赤色瞳孔空无一物,宽大的衣袖在风中飘摇。 修长漂亮的手指紧紧握着沉暗剑,明明战斗已经结束,但那些亡魂还是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游走,衬得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鬼魅。 清冷的眉眼松动,燕停怔怔地望向那人,沉下去的心好似重新活了过来,剧烈地在胸腔之中震动。 提起衣摆,他想要不管不顾地朝对方奔去,却被四长老和五长老联手拦下来。 “不要过去。”四长老放松的眉头重新皱起来。 五长老亦是一脸凝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他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对,咱们得做好与他一战的准备。” 第106章 病弱大师兄貌美能打(39) “不会。” 燕停使劲推开两人的手,笃定道。 他不解释原因,只固执地朝宋清辞跑去,衣袍在风中掠出飘逸的弧度。 “你一定要小心!”五长老见拦不住他,只好劝道:“他这副模样分明是走火入魔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说不定会伤害你!” 燕停全然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飞快地扑进宋清辞怀里。 换作以往,对方肯定会热情地回抱住他,毛茸茸的尾巴兴高采烈地缠上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给燕停的却是空洞的眸子,以及横亘在燕停脖颈间的沉暗剑。 漆黑剑身抵住雪白肌肤,极致的反差,引得周围响起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真的走火入魔了!”五长老叫道:“燕停,你快想办法躲开!” 四长老附和道:“对,你快离开,我们想办法制服他,或许有办法救他!” 燕停眨眨眼,并没有按两位长老的话做,而是大胆地迎了上去。 能斩一切的沉暗剑,在他皮肤上划过,本该血流成河,但不知怎的,却连一道红痕都没能留下来。 燕停伸手抓住沉暗剑身,将它从宋清辞的手里夺过来,啪嗒一声丢到地上。 亡魂尽数散去。 宋清辞眯了眯红眸,脑海被暴戾恣睢占据,猛地掐住燕停的脖颈,可手指在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时便失了力气,反倒像是在调情。 沉暗剑无法伤害剑主的心悦之人。 沉暗剑的剑主同样无法伤害自己的心上人。 宋清辞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燕停,试图回忆起自己与这人的点点滴滴。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着梵音教几百人的面,燕停踮起脚尖朝他吻过来。 唇瓣相接。 触感十分熟悉。 好似他们重复过许多遍,甚至做过更为亲密的事。 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住那截纤细柔软的腰肢,手指隔着衣衫轻轻摩挲。 好像有了些眉目。 所以当燕停松开他,捧着他的脸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时,细密的长睫轻轻颤动,他试探性地喊出:“大师兄?” “这就对了。”燕停霎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他笑得这般灿烂,眼尾却红得厉害,即便如今的宋清辞脑子里空空如也,依旧看不惯他那副样子,伸手帮他擦擦还没来得及淌下的眼泪。 周围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 “我的老天爷,这可是走火入魔啊,轻轻松松就被大师兄哄好了。” “莫非大师兄的嘴是什么灵丹妙药?” 人群中的四长老和五长老同样不可置信,小心翼翼上前,确认宋清辞真的没有攻击性,这才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 强行融合命数,使他体内乱七八糟,不过既然燕停能够消除他的戾气,事情就好办多了。 等他修为变高,九条尾巴重新从身后长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好。 不过在此之前…… 五长老叹息着,拍拍燕停的肩膀:“辛苦你了。” 燕停起先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他把宋清辞带回弟子居以后,发现对方会精神分裂。 一会儿强行把他压床上,赤红双眸满是侵略的意味,不顾他的挣扎同他双修。 一会儿无辜地看着他,闹着要吃饭。 一会儿委屈地拽拽燕停的衣袖:“大师兄,如果我变成毛毛虫,你还会喜欢我吗?” “……” 燕停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耐心竟然这么好,可以轻声细语地抱着宋清辞哄:“谁家毛毛虫这么可爱,我要抱回家咯。” 第75章 更多的时候,宋清辞会突然失忆。 茫然地看着燕停,不解地问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燕停依旧十分耐心:“我叫燕停,飞燕游龙的燕,鸾鹄停峙的停。” “那我呢?”宋清辞会接着问:“我叫什么?” “你叫宋清辞。”燕停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声音缥缈得像是远山栖息的云:“燕停的宋清辞。” …… 燕停一边照顾人,一边在三位长老的帮助下重组梵音教。 对外宣称,此后梵音教要跻身名门正派的行列,不招收罪大恶极的弟子,同时欢迎因血脉不纯或身体缺陷被其他名门正派刷下来的弟子。 对于他的大放厥词,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一开始并不太在意。 他们想,就连他们血统最高贵,天资最绝佳,灵根最纯净的弟子都无法成仙。 而梵音教捡他们不要的残羹剩饭,又怎么可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但打脸的是,三十年后,燕停靠着那奇葩的氢氧双灵根,得道成了真正的仙。 因他珠玉在前,弟子们修炼的热情空前高涨。 梵音教名声大噪,前来拜师的弟子数不胜数。 大家都知道,教里有三只吉祥物。 一只是被打成普通狐狸永远无法修炼成人形的俞熙。 另外一只是受到灵气灌溉之后,保持双腿站立,手持闪亮钢叉,身上系着红披风,威风凛凛的如意。 还有一只,是燕停身边的宋清辞。 他很凶,超级凶。 尾巴全长出来后,他愈发黏着燕停,哪怕燕停只是给别人讲课,他都要哼哼唧唧地弄出动静表达自己的不满。 又会在燕停离开之后,叉腰看着那些弟子:“你们功法学完了吗?书看完了吗?整日缠着我大师兄是要干嘛?” 弟子们敢怒不敢言。 等他和燕停回了弟子居,关上门,会变得更凶。 燕停一直以为他说自己能分裂成九个是开玩笑,直到被宋清辞包围,沉稳镇静的表象才终于被打破。 “葫芦娃才七个,你分裂成九个是想干嘛?”燕停惊恐地眨眨眼:“不要啊,那种事情不要啊。” “为什么不要呢?”主身抓住燕停的脚踝,幽幽道:“大师兄,咱们说好了的。在外我给你面子,我对你言听计从,在内你给我面子,你对我言听计从,你可不准反悔。” 门窗关得死死的,燕停想跑都跑不了。 从此,他和七个葫芦娃……啊呸,他和九个宋清辞,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日子。 由于修行者的寿命很长,他在这儿待了将近千年,才和系统六六前往下一个位面。 第107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 “谢谢你啊小停,有了这笔钱,咱们就不用睡大街了,你可真是我们陆家的福星。” 燕停睁开眼,面前站着一对中年男女,两人朝他露出谄媚的笑容,眸底是遮掩不住的贪婪神色。 顺着他们的视线,燕停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正握着一张银行卡。 在两人朝他伸手,试图把卡抢过去时,他猛地把银行卡揣进衣兜里。 两人的手僵在半空,霎时收敛了笑容,变得怒目圆睁:“不是说好的吗,只要让你和我们家陌然订婚,就给我们十个亿!难道你想反悔不成?” 燕停淡淡抱起双手,整理脑子里新鲜出炉的记忆。 一句话总结: 恋爱脑大怨种的一生。 原主生于豪门,自小父母双亡,给他留下一笔足以让他挥霍十辈子的遗产。 自小在金银堆里长大,导致他对钱不感兴趣,他只要爱。 他爱上出生于顶级豪门陆家的陆陌然。 但陆陌然只是陆家旁支的孩子,他的父母凭借与主家那一丁点的血脉关系,借了十个亿去创业。 结果赔得血本无归,眼看还钱的期限就要到了,他们急得上火,大冤种原主带着钱如救世主般出现,许诺只要陆陌然愿意与他订婚,他就帮他们还了这一大笔钱。 陆陌然有喜欢的人,但为了得到这笔钱,忍辱负重地答应和他订婚,却在今日的订婚宴开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冤种原主并不计较,认为总有一日对方能感受到自己的这颗真心,两人相知相爱相守,达成甜甜蜜蜜大结局。 接下来,他会替陆陌然父母还了那十亿,还会再拿十亿给两人重新创业。 在陆陌然把喜欢的人带回来后,他会秉承着爱一个人就要爱他全部的思想,兢兢业业地照顾两人。 陆陌然喜欢的人伤了眼,他便捐出自己的眼角膜。 陆陌然喜欢的人肾脏出了问题,他便捐出自己的肾。 陆陌然喜欢的人出了车祸生命垂危,他便毅然决然地捐出自己的心脏。 临死前还不忘留下遗嘱,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全都留给陆家的人。 陆陌然非常感动,牵着爱人的手,跪在他的床前,深情款款地向他保证道:“虽然我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你,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一定会爱你护你,待你如珍似宝。” 听见这句话,病床上的原主终于瞑目。 “……” 瞑目个鬼啊! 燕停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儿高。 好在目前剧情只进行到订婚宴,否则他真能被这弱智剧情气死在这里。 越看面前的夫妇俩,越是不顺眼,燕停随手抄起身边的玻璃花瓶,猛地朝两人砸过去。 陆父的头不是一般的硬,只听哐当一声,花瓶从中碎裂,汤汤水水以及凌乱的花瓣洒了他一身。 “人都没来,就想让我为你们掏钱?想得美。”燕停不屑地擦了擦手:“实在想要,我可以烧点冥币给你们。” 他抬脚要走,脑海中的系统六六却在这时说道。 【爸爸,你在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是陆家主家的掌权人陆屿洲,按照辈分,陆陌然该喊他一声小叔叔。】 燕停脚步微顿。 折返回来,他看着被砸得一脸懵的陆父和捂着嘴吓傻了的陆母,问道:“等会,你们拿钱是要还给陆屿洲吧?” 陆父抬手摸摸脑袋,鲜血混着花瓶里的水,顺着脸颊哗啦啦地流下来。 他气得咬牙切齿:“殴打辱骂长辈,这就是你的家教吗!你马上给我滚!我们陆家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陆母也回过神来,一边心疼地替丈夫擦血,一边用仇视的目光看着燕停:“我之前看你老实本分,一心爱慕我家陌然,才同意举办这场订婚宴的。没想到你的本性这么快就暴露了,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陌然!” 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燕停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嘴角,笑意讽刺:“少在这里装蒜,你们答应订婚,只是想从我这里得到钱罢了。我现在问你们,你们是不是欠了陆屿洲钱?” 陆母眼睛一转,那双精明市侩的眸子盯着燕停,问道:“怎么,你又改变主意了,想帮我们还了那笔钱?”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看这表情,明显是默认了。 燕停倏尔笑出声。 这回的笑容真情实意,没有半点儿讥讽的意味。 “帮我跟他约个时间,我亲自去他面前还钱。” 陆家掌权人,上流圈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想见他一面,比买彩票中奖还要难。 燕停想,自己必须要在第一次见面时,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才能将攻略进行下去。 他不愿继续待在这儿浪费时间,当着陆父陆母的面,大步流星地离开举办订婚宴的酒店,开着自己的限量版跑车回到家。 刚把车停好,手机接连响了好几声,燕停打开一看,是陆陌然发过来的照片。 海洋馆中,两人在鱼群和海水前相拥,身影美好梦幻。 【陆陌然】:我有人陪,你没有吧? 后面还跟了一个贱嗖嗖的笑脸。 这一看就不是陆陌然本人发的消息,而是他的白月光苏眠发来挑衅燕停的。 燕停关掉手机,打开车门的同时自顾自道:“好想拿鞭子抽他们俩。” 【爸爸,这是法治社会,不是修仙位面,不能够随便伤害别人。】 “那就鞭子沾碘伏,边抽边消毒。” 燕停离开车库,回家后,从头到尾把自己改造了一遍。 陆陌然喜欢清纯小白花,他就故意穿了颜色最深的衣裳,取下戴在鼻梁上的黑框大眼镜。 这具身体有些近视,不过度数没有太高。 他的脸很小,戴上眼镜就将漂亮的五官挡得差不多,格外影响美感。燕停宁愿看东西模模糊糊,也不愿再将眼镜戴回去。 手指沾了点水,撩开又长又厚的刘海,露出眉毛与眼睛间隙那颗嚣张至极的小痣。 燕停满意地凑近镜子,看清自己的面容,弯了弯嘴角:“长这么好看,干嘛要去当舔狗?就该让别人舔我才对。” 第108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 第76章 系统六六忍不住吐槽。 【真的吗?那爸爸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等着陆屿洲过来舔你吧。】 燕停撩头发的手一顿,用纸巾擦擦修长手指沾染的水渍,指节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漂亮极了。 他干巴巴地反驳:“这怎么能一样,如果是他的话,让我主动去舔,也不是不可以。” 【爸爸你承认吧,你就是爱上我爹了,你坠入爱河了。】 燕停还打算再和它拌几句嘴的,手机响了,是陆父打过来的电话。 今天被燕停用花瓶砸过,后面还差点撕破脸皮,但他此刻的语气,却格外温柔,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的意味:“我已经联系过陆总了,你直接带着钱去陆氏庄园就行。” “小停,你走以后我们仔细想了想,虽然你拿花瓶砸了我丈夫,但这件事情毕竟是我们家陌然有错在先。订婚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缺席呢。” 陆母接过手机,温声细语地说道。 “放心吧,只要你帮我们还上那笔钱,我们就去把陌然找回来,让他好好向你道歉,你依然是我们家认定的儿媳妇,谁也别想抢你的位置。” 现在姿态如此卑微。 估计真帮他们还钱,他们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燕停本来也不是去还钱的,而是借着这个由头去看自己的攻略对象。 摘掉眼镜,视线变得不太清晰,他没有再自己开车,而是给司机打了电话。 出门的时候,系统六六提醒道。 【爸爸,记得带上药,你这具身体有哮喘症。】 燕停抬眼看了看,药就放在门口的柜子上,他拿起来,随手揣进衣服口袋里。 陆家庄园在郊区的山上。 被树林包围,幽深僻静,周边荒无人烟。 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好在庄园里里外外都有路灯,一片灯火通明。 庄园管家不让车开进去,燕停只能在大门外下车,在他的带领下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感叹,这地方是真大啊,简直快比得上古代的皇宫了。 东边有个泳池,他以后可以和陆屿洲在里面鸳鸯戏水。 西边有一片绿油油的巨大草坪,他以后可以和陆屿洲打打高尔夫球,培养感情。 南边有棵百年老树,他以后可以和陆屿洲在那做个秋千,他坐在上面,陆屿洲负责推。 北边是造景别致的假山,没事能玩玩躲猫猫,增添情趣。 腿都快要走抽筋了,终于来到房门前,管家敲敲门,里面传来轻轻的一声:“进。” 单单只是一个字,便如陈酿的醇厚美酒,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冷傲,在燕停心头惊起阵阵涟漪。 管家推开门,站到旁边,朝燕停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没有开灯。 隔着落地的水纹玻璃窗,月光与院子里的灯光一齐映在屋内的地板上,折射出冰凉模糊的光线。 这间是书房。 墙壁四周摆满书架,屋子中间是金丝楠木的桌子,古朴而典雅。 燕停与屋中人对视的那一刹那,先前所有美好的幻想都被推翻。 因为陆屿洲…… 他双腿不良于行。 他静静坐在轮椅上,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朝门边的燕停望过来。 燕停和陆陌然今年十九,陆屿洲比他们整整大六岁,一举一动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昏暗的视线中,他的侧颜冷厉流畅,好看的眉眼好似凝了一层薄薄的霜,即便什么表情也没有,依然带着深深的压迫感,无论谁站在他面前,都得心惊胆颤。 【三个月前,陆屿洲在城北出了车祸,司机当场身亡,而他伤了两条腿,从此无法走路,只能靠轮椅出行。】 【爸爸,你会嫌弃他是个残废吗?】 听着系统的声音,燕停怔愣片刻。 细密长睫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闪过一丝可惜的神色。 这么好看的人,却成了个残废,真可惜,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 替对方难过之后,燕停随即喜上眉梢。 陆屿洲的腿有问题的话,就代表他不能做那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吧? 刚好在上个位面里日日夜夜双修,修得精疲力尽,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他。 想到这里,燕停朝陆屿洲走过去。 但由于屋里没点灯,他的眼睛又不太好使,一脚踢到了什么东西。 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低头一看,脚底下的确有一大团不明生物,好像是狗,还是一只白色的大狗。 他弯下腰,凑近了去看,然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狗,而是一只白虎。 “……” 那张虎头虎脑,带着些许霸王之气的脸,差点没给燕停的魂吓飞。 陆家有点东西啊,竟然连这种保护动物都能养。 白虎无缘无故突然被他踹了一脚,不满地磨磨牙齿,抬起那只比燕停胳膊还要粗的爪子,重重地拍在地上。 燕停连忙揉揉它的脑袋,以示安抚。 他的按摩手法,没有任何小动物能够抵抗得了。白虎很快就享受地闭上眼睛,乖乖地抬头让他挠下巴。 见燕停不害怕老虎,陆屿洲挑眉,双手交叠放在一处,那双如曜石般黑沉沉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 燕停哄好了白虎,走到他面前。 两人对视一会,陆屿洲开口问道:“你是来还钱的?” 声音依然没什么情绪,爱意值也丝毫没有动静,看来一见钟情是没什么指望了。 燕停点点头。 又摇摇头。 陆屿洲不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稍稍坐直了些,屋外的灯光晃到他的脸上,轮廓分明,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我的意思是,我想替陆陌然还钱,”燕停及时解释:“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实在没那么多钱给你。” 陆屿洲笑了。 笑得毫无温度,反倒带了一点儿要将人挫骨扬灰的冷:“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寻常人早该被他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吓退,唯独燕停反其道而行之。 双手撑着书桌,几乎要将脑袋怼到他面前去,眼中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兴致勃勃地问:“可以选择肉偿吗?” 第109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3) 陆屿洲仍是在笑。 但这一回,精致的眉眼染上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陆陌然的男朋友,你知道自己该称呼我一声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了,”燕停的尾音微微上扬,仿佛带着撩人的小钩子,压低声音喊他:“小叔叔。” 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迂回婉转,喑沉蛊惑,几乎要酥进人的骨头里。 他都这么努力了,陆屿洲仍是没什么反应,甚至隔着玻璃窗朝外头喊道:“钟叔。” 钟叔是庄园管家。 让他进来,必然是要拿扫帚把燕停打出去。 燕停急了,试探性地对陆屿洲说道:“我真的没办法一口气拿出那么多钱来,可以选择分期吗?” 钟叔已经来到门口,被陆屿洲挥手叫退。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燕停,略显凉薄的眉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分多少期?” “三百六十五期,”燕停诚恳地眨眨眼:“我每天都来还给你一点,保证在这一年之内把钱还完。” 还钱是假。 见他才是真吧。 陆屿洲想不明白,自己这么一个残废而已,哪值得燕停这般惦记。 欠他钱的那俩夫妻给他打电话,说要让燕停来还钱时,他事先调查过燕停的身份。 对方银行里存的资产这辈子都花不完,若说他是看上了陆屿洲的钱,这也说不通。 陆屿洲想不明白,也并不打算再想。 他再度唤来钟叔,让人把燕停请出去。 说是请,其实燕停是被俩保镖一人擒住一只胳膊,像小鸡崽般被架出去的。 “小叔叔,不要对我那么无情嘛!” “要不分一百期也行,实在不行六十期也行,或者我留在庄园里给你当牛做马!” “我会做很多事情的!我饿了知道吃饭,下雨知道往家里面跑,会玩智能手机会玩电脑,我未来可期!” 燕停冲着屋里喊,然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保镖将他丢在庄园门口,留给他两道高大冷酷的背影。 【爸爸,看来你这一套对他不管用。】 燕停拍拍衣袖褶皱,连头也没抬:“谁说不管用了?” 【可爱意值没有上涨。】 “但也没有下降,”燕停耸耸肩膀:“不是吗?” 对哦。 没有下降,就代表陆屿洲并不讨厌这一套。 【爸爸,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收下它的恭维,燕停上了司机的车,沿着蜿蜒曲折的公路下山。 第77章 到达山下时,前方迎面开来一辆车,开着远光灯,即便燕停坐在后座,仍是被闪得有些睁不开眼。 这双眼睛本就近视,再被强光这么折腾,非得被折磨变瞎子不可。 那辆车停下来,从里面走出两人,对燕停这辆车使劲地招招手。 司机便也停下车子,摇下车窗时,外面的两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真的帮我们把钱还了?” 是陆家夫妇俩。 燕停只顾着揉眼睛,没空搭理他们。 他们却以为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当即激动地抱在一起,喜悦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太好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咱们现在就上山,再问陆总借点,这次保管能投资成功,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两人刚要走,燕停放下揉眼睛的手,叫住他们:“你俩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陆父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的刹那,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嫌弃。 他额头的伤刚包扎好,面相有些凶:“你想听什么?” 陆母也一改之前在电话中卑微的姿态,挺直了脊背,恨不得拿鼻孔看燕停:“你这些天就乖乖待在家里吧,等我们家陌然在外面玩够了回家,我会让他去找你的。” 燕停就知道。 有利可图时,他们是一副和蔼嘴脸。 利用完他之后,又是另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他笑,在两人携手打算离开之时,再一次叫住他们:“你们别去了,陆屿洲不会借钱给你们的。” 闻言,夫妇俩收敛起小人得志的表情,面面相觑半晌,陆父不解地看向他:“你是不是在陆总面前说了些什么?” 陆母更是怒上心头:“你还钱就好好还钱,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搬弄是非,伤害我们的亲戚感情?” 看着两人被耍得团团转,燕停心情颇好地眨眨眼,单手托腮瞧着他们,张口就来:“其实是因为我在上山的路上不小心把银行卡弄丢了,和他商量,明天再去还钱。” 夫妇俩瞬间石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状,燕停做作地轻轻叹息一声,低垂着漂亮的眉眼,眸底流露出深深的难过:“但看你们这样对待我,我已经不想帮你们还钱了。”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仿佛真的被伤透了心。 夫妇俩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沉默片刻后,陆父狠狠心,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彻山林。 打完,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轻声细语道:“对不起小停,都是我的错,是我脑子糊涂了,不该对你说重话的。” 陆母同样表情讪讪,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陆总虽然是我们的亲戚,但我们跟他算不上多熟悉,就连参加陆家家宴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资格上主桌。既然你答应了还钱,就乖乖把钱还了,别让他觉得我们这家人不讲信用。” 燕停仍旧一脸无辜:“可我跟你们不是一家人呀。” “怎么不是?”陆父着急地喊道:“订婚宴都办了,你是我们家认定的儿媳妇,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们有难,你不能坐视不理呀。” 燕停真快被他们这副虚伪的模样逗笑了。 强行忍住嘲笑的欲望,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可是……陆陌然都不愿意参加订婚宴。” 看他这样,夫妇俩以为还钱的事情还有得商量,当即朝他竖起三根手指:“你放心,我们这就把陌然喊回来,给你俩重新举办订婚宴,一定让你高高兴兴地嫁入我们家!” 第110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4) 燕停不置可否。 让司机关了车窗,跑车疾驰而去。 虽然他没表态,但陆家夫妇俩的动作是真快,燕停刚回到家里,就收到了陆陌然发过来的消息。 那是个酒店定位。 附带一句冷冰冰的—— 【陆陌然】:过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燕停淡淡瞥了一眼,便把手机丢到一边,拿着睡衣进了浴室。 【就是就是,他算哪块小饼干,竟然敢用这么颐指气使的语气跟我爸爸说话。】 系统六六哼哼唧唧,见燕停往浴缸里放水,看起来是要泡澡时,它又连忙消失。 燕停脱了衣裳,泡进温暖的热水里,毛孔舒展,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舒服地喟叹一声,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是原主为陆陌然设置的专属铃声,听起来像是在催命。 燕停懒得管。 慢悠悠地泡完澡,裹上厚厚的浴袍,对着镜子打理自己湿哒哒的头发。 外面又响起门铃声。 光按门铃不够,还哐哐地拍门,简直扰民。 燕停再不愿意搭理,也得去看一眼了。 门开的那一瞬,外面的陆陌然立马嚷道:“燕停,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吼完,他忽地一愣,茫然地后退一步,似是不太适应燕停的模样。 从前的燕停,知道他喜欢苏眠那样的男孩子,所以总是学苏眠的穿搭,留着长长的刘海,带着厚重的黑框大眼镜。 但他的长相本就是偏深邃的一挂,强行打扮成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不伦不类,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味道。 但今天的燕停,脸上没了那副难看的眼镜,将遮脸的短发全撩了上去,露出好看的额头,眼皮上方那颗小痣存在感极强,让那张本就漂亮的脸更显得锋芒毕露,明艳嚣张至极。 对视间,陆陌然的心跳不禁漏跳一拍,慌忙后退一步,甚至连拍门的手都僵在半空,迟迟没有收回去。 屋内的燕停抱起手,上上下下扫视着陆陌然,不解道:“我咄咄逼人?明明是你在咄咄逼人吧,又是给我发消息,又是给我打电话,现在还亲自上门来,你到底想干嘛?” 声音唤回陆陌然的思绪。 他咽了咽唾沫,神色在顷刻之间柔软下来,带着些许无奈开口:“我早就跟你说过,眠眠他得了绝症,时日不多了,他最后的愿望是和我在一起,我不想让他难过,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哇哦。” 燕停眉眼弯弯,那张漂亮面容在此刻灯光的映衬下,明艳到了极点。 “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发个做好人好事奖?” 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像他往日的风格。 要是搁在平时,燕停只会歇斯底里的闹,边砸东西边哭,哭完又可怜兮兮地求陆陌然不要讨厌他。 反反复复如此,陆陌然的耐心早就耗尽,因此越看燕停越觉得不顺眼,越看苏眠越觉得对方善解人意。 现在,燕停这反常的态度让陆陌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这次做得太过,在订婚宴这么重要的日子跑路,让燕停被伤透了心的缘故。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好声好气地哄一哄,燕停肯定会像往常那般贴上来。 是以,陆陌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燕停,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是个专一的男人,我没办法同时喜欢上两个人。”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但眠眠他得了绝症,等我陪他过完这几年,他不在了之后,说不定我会爱上你。” 燕停大受震撼。 哪家宠物医院没关门,把陆陌然这条傻狗放出来了? 他要不要仔细听听,自己到底说的是什么鬼话? 满身的鸡皮疙瘩都在噌噌往外冒,燕停一阵恶寒,搓搓自己的胳膊,上下两排牙齿不听使唤地打起颤。 陆陌然却好似没有看见他这副嫌弃的模样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以后别再学眠眠的穿搭了,你今天这样就挺好,很漂亮,很让人感到惊喜。” 燕停直直看着他,差点把一双眼珠子瞪出来。 “差点忘记说正事了,你别再闹脾气,明天乖乖去庄园把钱还了。”陆陌然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只要你懂事些,我在陪眠眠的时候,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找你的。” 他消失在门外。 而燕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倒下去,背靠着鞋柜,艰难地捂着脖颈,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便会晕厥过去。 【爸爸,你不至于被他恶心成这样吧?】 系统六六出现,默默盯了燕停一会,终于发现异常。 【不对!爸爸你是不是哮喘犯了!】 药从燕停放在浴室里的衣服口袋中滚了出来,一路滚到了门边。 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将药瓶捡起来,深深吸了一大口粉剂,那种心悸窒息的感觉缓缓消退。 燕停闭了闭眼,待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关门,来到卧室,躺进柔软的棉被里。 【爸爸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动怒了,这具身体搞不好真会出人命。】 系统六六贴心地帮他把灯关了,屋内一片寂静。 燕停抓紧身下的被子。 本来只想把陆陌然当成空气的。 第78章 但现在他哮喘都犯了,总要给对方一些教训才行。 他将手机拿过来,给周边的混混头目打了电话。 这还是之前陆陌然跟苏眠玩失踪,原主走投无路之下发现的办法。 无论他们跑到哪里,混混们总能发现一点风声。 以至于混混头目以为燕停这次也是要问陆陌然的位置,刚准备开口要钱,就听见对方冷冰冰的声音。 “找到陆陌然,把他狠狠打一顿,然后给我拍照,打得越狠钱越多。做事小心点,别让他发现是你们干的。” 混混头目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燕小少爷,您这是……因爱生恨了?” “哪里来的爱,”燕停实在没力气说废话:“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紧接着挂断电话,退出去的时候,有款软件适时地向他推荐了一个重磅消息—— 陆氏庄园招聘有能之士,无论中医还是西医,只要有治疗腿伤的经验,都可以去尝试。 第111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5) 燕停直直地盯着屏幕,忽然灵光一闪。 要是自己能治好陆屿洲,那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到时候让他以身相许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问系统六六:“有什么办法能直接治好他的腿吗?” 【当然没有啦。】 系统六六答。 【不过爸爸,我这里倒是有一本医书,其中有一套专门治腿的针灸疗法,只要你能学会,他的腿就有救了。】 这就多少有点儿强人所难的意思了,燕停毫无治病救人的基础,半路学医,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天方夜谭。 “必须要我学吗?”他不解道:“为什么不能找个有经验的老中医帮忙扎针?” 【因为这是我专门给你开的外挂呀,别人当然不能用,就看你愿不愿意学了。】 “……” 救命。 谁家外挂还要人废寝忘食地去学啊。 燕停如是想着,垂眸思忖片刻之后,还是猛地一拍膝盖,气势汹汹道:“学!砸锅卖铁也要学!累死累活也要学!” 【勇敢爸爸,不怕困难!】 在系统六六的呐喊声中,燕停下单了针灸用的银针和人体模型。 辛辛苦苦熬了一整夜,把模型扎得四面漏风,腿上全是歪七扭八的针孔。 天亮时,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再度来到陆氏庄园。 早早就有许多能人异士等候在这里,老中医们一个个胡须飘飘,神情凝重。西医则是身披白大褂拎着药箱,十分专业,看起来医龄极长,有两把刷子。 燕停站在他们中间,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钟叔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走过来,不解地问道:“燕小少爷,您是来还钱的吗?” 燕停刚要回答,不远处的佣人跑过来,大声喊道:“钟叔不好了!七七的喉咙被骨头给卡住了!” 虽然不知道七七是谁,但全场的人都沸腾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们自然要争先恐后地展示自己高超的医术,让陆屿洲看见他们的本领。 他们急忙往那边跑,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抢先。燕停也混在人群中,跟随他们一起往那个方向去。 但当大家伙真正看见所谓的七七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打起退堂鼓。 七七是昨晚被燕停踹了一脚的白虎。 此刻,它蔫蔫地趴着,大大张着嘴巴,口涎滴落,看起来难受极了。 见没人敢上前,钟叔连忙解释道:“七七不咬人的,你们不用怕。” 可他话音刚落,七七大概是因为看见这么多人,没有了安全感,龇着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 这一声直接把半数的人都给劝退了,老虎就是老虎,即便是家养的,仍然野性难驯,动物园里也经常发生老虎伤害饲养员的事件,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钟叔快急坏了,试图让七七安静些。 可七七被骨头卡了太久,心情愈发暴躁,竟连他都不认,抬爪朝他拍去。 幸好他及时退后,要不然这一巴掌足够让他骨折。 见状,人群齐齐后退,一个两个都不敢吱声,做好及时跑路的准备。 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有人义无反顾地上前。 钟叔呆愣愣地看向逆光走来的燕停,惊得合不拢嘴巴:“燕小少爷,你别过去,还是等陆总来了再说吧。” 燕停不理他。 甚至走得更快了。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七七的身前。 不出意外的,七七连他的面子也不肯给,呲牙咧嘴地咆哮一声,瞳孔骤然紧缩,抖擞着细长的胡须,凶相毕露。 周围人吓得发抖,纷纷劝燕停别去送死。 他却连表情都没有变,在大家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一巴掌拍到七七的脑门上,不悦道:“凶什么凶呀?难道你想被骨头卡死吗?” 钟叔目瞪口呆。 燕停怎么敢比真正的老虎还要虎的? 让他更震惊的是,被拍了一巴掌的七七并没有生气,反而眼神顿时变得澄澈,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回的叫声再也没有半点儿森林之王的气势,反倒像是小猫咪在撒娇。 “给我工具。”燕停朝钟叔伸出手。 钟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颤巍巍地将夹子拿过来,递给燕停。 燕停伸手接过,徒手掰开虎嘴瞧了瞧,骨头就卡在舌根的地方,并不深。 虽然如此,他还是得一手撑着虎嘴,另一只手整个伸进嘴巴里。 但凡七七临时起意合上嘴咬一口,他的手就报废了。 周围人屏息凝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一幕,钟叔更是紧张得额头全是冷汗。 万众瞩目中,燕停用夹子成功夹住了那块骨头,将它使劲抽出来。 七七一改之前的凶狠,乖乖用脑袋蹭蹭燕停,而燕停也礼尚往来地回以它一段极致舒适的按摩。 一人一虎如此亲昵,这不禁让钟叔怀疑七七到底是陆屿洲的宠物还是燕停的宠物。 他擦擦头上的冷汗,朝周围人摆摆手:“散了吧,你们都散了吧。” 又朝燕停说道:“燕少爷您跟我走吧,我带您去洗手。” 刚刚把手伸进虎嘴里,难免沾了点口水。燕停起身,在七七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和钟叔一块儿来到卫生间。 钟叔在外头等他。 洗手时,燕停脑海里响起系统六六的声音。 【爸爸你胆子好大,真不怕它咬你呀。】 “有你在,我怕什么。”燕停用纸巾擦擦湿漉漉的手,嘀咕道:“你是六六,它是七七,怎么着也是你厉害些。” 【那可不,我是我爹的嫡长宠,它拿什么跟我比。】 擦干了手,燕停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乱发:“你爹可能真是个取名废,六六和七七,是不是还有五五和八八?” 【没有五五和八八。】 系统六六不忘说好话。 【其实我爹他真的不是取名废啦,我的名字叫做六六,是因为我有六个脑袋,他给我取的名字非常合理贴切。】 六个脑袋? 那得是什么奇行种? 燕停实在想象不出来它到底是怎么样的生物。 外头的钟叔在催:“燕少爷你洗好了吗?” 燕停走出去,和他一起来到前厅。 第112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6) 陆屿洲正在教训给七七喂骨头的人。 前些日子,一直照顾七七的阿姨生病住院,现在的饲养员是新雇的。 上岗之前,钟叔千叮咛万嘱咐,七七有点呆,不能给它喂骨头,否则会卡喉咙。 但那饲养员觉得那么大一只老虎怎么会被区区骨头卡住,所以连续几天自作主张把带骨头的鸡喂给七七。 前几天都没事,偏偏今天出了事。 他盯着自己的鞋尖,流出悔恨的眼泪,诚恳地道歉:“对不起陆总,您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爸妈都得了重病,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我不能够失去这份工作啊。” 钟叔小心地求情:“对啊陆总,当时那么多人来应聘,我最终选择他,也是因为他家里比较困难,想帮他一把。” 见有人帮他说话,他哭得越来越大声,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跪下去,哐哐朝陆屿洲磕了两个响头,磕得额头都破了,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来,触目惊心:“陆总,请您一定要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喂食前把骨头去掉,再也不偷懒了!” 鲜血混着眼泪,一并凝在他的脸上。 此情此景,让周围一圈人感到动容。 他们纷纷求情:“就原谅他这一回吧,毕竟七七也没出什么大事,他已经知道错了,下不为例。” 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陆屿洲坐在轮椅上,默默低头摆弄着手指。 长睫低垂,刺眼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让人猜不出他的具体想法。 第79章 这时,燕停上前一步,发表自己的意见:“凭什么要原谅他呢?” 陆屿洲挑了挑眉,一直低垂的脑袋终于抬起来,意外地看着燕停。 这么多人为饲养员说话,他本以为自己保住工作,差点儿就要眉开眼笑了。 突然听见这么一道持反对意见的声音,他的嘴角僵了僵,下意识地看过去,眼底闪过一抹愠怒,又很快遮掩好。 钟叔砸吧砸吧嘴:“燕小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既然敢明知故犯,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凭什么要因为他可怜就放过他?” 燕停看向饲养员,认真地问道。 “你在喂骨头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你重病的父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偏偏求情的时候就突然想起来了?” 饲养员的脸色骤变,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攥起,强忍住上前揍燕停两拳的冲动。 燕停看着他快要恼羞成怒的模样,扯了扯嘴角:“……更何况,你挣的钱,真给你父母和孩子用了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钟叔不由得开口问道:“燕小少爷,难道背后有什么隐情吗?” “当然有了,”燕停抱着手道:“刚刚我就发现他的小指少了一截,很像好赌之徒还不起债,被债主砍掉的。” 那饲养员慌了,声音颤抖地解释:“我的小指明明是我在别家喂养猛兽的时候,被那只猛兽咬掉的!” “你不用急着辩解,”燕停笑得眉眼弯弯:“我有人脉,马上就能查清楚你的身份。”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 他当着饲养员的面,把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缓缓点开,仿佛看到了想要的东西,笑容更灿烂了。 饲养员冷汗直流,不想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于是再次哐哐地朝陆屿洲磕了好几个头,涕泗横流:“我以前的确好赌,但自从他们砍掉我的手指后,我就洗心革面了。求求陆总,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会儿,人群当中倒是没人为他说话了,连钟叔也一言不发地瞧着他。 毕竟相信赌鬼改过,还不如相信猪会上树。 燕停收起手机,冷冷地笑出声:“你这种满口谎言的人,只有鬼才会相信你。不过你的父母妻儿是挺可怜的,我愿意出点钱救助他们,前提是你赶紧滚出陆氏庄园。” 一直跪在地上的饲养员听见这句话,霎时目眦欲裂,转眼间便爬起来,拎着拳头朝燕停冲过去:“都怪你,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在他的拳头即将触碰到燕停的时候,七七跑过来,一头将他撞飞。 与此同时,燕停猛地朝地面摔下去,摔得格外优美,倒下去的姿势更是楚楚可怜。 他似是受了巨大的惊吓,长睫微微颤动,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一直没有动作的陆屿洲终于开了口,看着饲养员,对钟叔说道:“把他丢出去。” 钟叔点点头,转瞬之间就唤来两个保镖,一人抬着饲养员的头,一人拖着饲养员的脚,将人带离这里。 七七蹲在燕停身边,抬起虎爪替他擦擦眼泪。 周围的人早就被这只白虎吓得躲开,见状,钟叔连忙伸手去扶燕停。 可燕停丝毫不给他面子,仍旧坐在地上,眼尾红红,委屈地咬着唇瓣:“腿好疼啊,我起不来。” 钟叔只能收回手,问:“那要我去请家庭医生来帮您看一看么?” “好啊。”燕停点点头。 闻言,钟叔转头要走,却被陆屿洲拦住。 阳光正好。 后者推动轮椅,缓缓来到燕停身前,意味不明地说道:“我养了七七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它对谁如此亲近。” “可能是吧,我从小就很受小动物的欢迎,无论去哪,那些小鸟小蝴蝶都围着我转悠。”燕停眨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话又说回来,七七现在没有饲养员了,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陆屿洲笑,凉薄的眉眼有刹那的舒展。 他朝燕停伸出一只手。 而刚才还说自己腿疼到站不起来的燕停,此刻抓紧陆屿洲的手,借着对方的力,就轻轻松松站了起来。 而后又像是没站稳似的,猛地摔进陆屿洲怀里。 摔完了才恍然察觉一般,颤巍巍地掀起眼皮,漂亮双瞳在阳光的映衬下仿若琉璃珍宝,又像是受惊的小鹿,呆呆地盯着陆屿洲近在咫尺的脸瞧。 四目相对。 【当前爱意值:10】 第113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7) 见好就收的道理,燕停还是懂的。 在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他当即稳住身体,猛地后退,手从陆屿洲的掌心抽离,残存的余温很快被风吹散,却隐隐约约留有一点香气。 是燕停今早出门时在身上喷的香水。 味道融进空气中,淡得快要让人捉摸不住。 又会在陆屿洲放弃追逐这抹似有似无的香气时,无孔不入地萦绕在他鼻息之间。 这不禁让陆屿洲仔细打量起燕停的脸来。 相比昨晚,他今日的面容现出几分疲态,尤其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色,像是熬夜所致。 那抹乌青在别人脸上或许不会这般显眼,但他生得白,但凡脸上有任何瑕疵,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神奇的是,即便如此他那张脸仍是好看的,处处透着脆弱易碎,像一件精美昂贵的瓷器,让人产生保护欲。 陆屿洲掩去眼底的异样,状似不经意地捻了捻指腹,轻声说了句:“好好一朵鲜花,非要插在牛粪上。”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燕停还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来了精神,眼巴巴地问道:“小叔叔,你觉得我是鲜花?” 陆屿洲睨他一眼,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答非所问道:“你先去陪七七玩吧,我还要去做正事。” 所谓的正事,自然是和那群能人异士一起讨论他双腿的治疗办法。 燕停暂时插不上嘴。 毕竟以他现在的医术,除了能把陆屿洲扎成刺猬,其他什么也办不到。 他叹口气,朝七七招手,一人一虎前往角落里玩泥巴。 钟叔看得一愣一愣的。 燕停刚才还疼得起不来,只是被陆总扶了一下,现在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走那么远了? 真是稀奇。 在他的视线中,七七叼来一个球,蹭蹭燕停的胳膊,想要和他玩丢球的游戏。 燕停刚接过球,脑海里的系统六六发出尖锐的暴鸣。 【爸爸!不要跟它玩!快跟我玩,我可以扮成老虎的,嗷呜嗷呜!】 “……” 小东西占有欲还挺强。 不过这么多声爸爸不是白叫的,燕停没有和七七玩球,而是去给它做午饭。 拿出低温冷冻的鲜鸡肉,他一点一点剔掉肉里的骨头,又切成小块,喂给七七。 期间,那些能人异士陆陆续续出来,一个个摇头叹息,好似在懊恼自己为什么抓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燕停一直在数。 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他迫不及待来到房间,问道:“怎么样了小叔叔,他们之中有人能治你的腿吗?” 陆屿洲摇摇头。 按理说,这么多人都治不了他,他该伤心难过才对。 然而他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姿态淡然,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他坐在那儿,清冷禁欲如同神祇,眉眼透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味道。 燕停吸溜吸溜。 故意压低声音说道:“小叔叔,我听别人说,肌肉长时间不运动的话会萎缩的。如果你愿意让我留在庄园,我不仅能够帮你照顾好七七,还可以帮你按摩双腿。” 他不光说,还上前要碰陆屿洲的腿,像是吃准了对方没办法挪开。 陆屿洲眉眼稍霁,只开口说了两个字:“站好。” 燕停倏然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实在是他那两个字是用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以及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我会给七七重新找个饲养员的,”陆屿洲接着说道:“庄园里有专业的按摩师,你不用担心我的腿。” 燕停听得磨牙。 完了。 他全拒绝了。 接下来要好好想想,下次要用什么办法混进庄园来呢? 思绪飘忽时,陆屿洲又说了一句:“但你以后要是想来庄园玩,可以随意进出。” 诶? 惊喜来得太突然,燕停有些不知所措:“为什么?” “七七那么喜欢你,”陆屿洲顿了顿,“何况,我们算是亲戚。” 话音刚落,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陆屿洲接通,是陆陌然父母打来的。 两人先小心翼翼地问:“陆总,燕停今天来还钱了吗?” 在没有听到回答后,又低三下四地补上一句:“要不然您看在咱们是远房亲戚的份上,再宽限我们几个月吧,我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第80章 “亲戚?”陆屿洲终于愿意出声,将这两个字反复回味,声线中带着几分讥诮:“谁跟你们是亲戚。” 隔着电话线,看不见夫妇俩的神色,但燕停猜想他们二人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我借给你们那么多钱,一分利息都没有收,只是让你们按时还钱而已,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别说自己姓陆了,我嫌丢人。” 陆屿洲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在桌沿边轻轻敲击,声音散漫。 “五天之内把钱还清,否则我会联系律师,冻结你们名下所有资产,让你们名誉扫地。” 这话堪称绝情。 夫妇俩还没来得及向他卖惨求饶,电话就已经被他无情地挂断。 燕停眨巴眨巴眼睛。 将他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陆屿洲淡淡掀起眼皮,问:“难不成你真想帮他们还钱?” 燕停摇头如拨浪鼓。 然后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昨日一整天和今天上午都没有睡过觉,就算他是铁做的,也该扛不住了。 察觉到他的困倦,陆屿洲不动声色道:“要回家睡觉么?我让人送你。” 燕停摇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可以在这儿睡吗?” 庄园这么大,空的房间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陆屿洲点头:“可以,让钟叔带你去找……” 找房间睡觉。 但话还没有说完,燕停就上前抽出书桌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去,将头埋在桌上,用臂弯圈起来,动作流畅自然得好似在自己家。 “……” 陆屿洲静静盯着他柔软的发顶,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可能真就是传说中的自来熟吧。 看在燕停困得像是国宝大熊猫的份上,他忍。 第114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8) 燕停一觉睡到晚上。 醒来时,屋里已经没了陆屿洲的身影。 他没有打算继续停留,毕竟还要回家学针灸。 钟叔端来晚饭,他随便吃了两口,便打算让司机来庄园外接他。 刚打开手机,密密麻麻的消息弹出来。 【陆陌然】:我被人打到住院了,你来看看我吧,顺便帮我把医药费结了。 【陆陌然】:我给过你亲近我的机会了,半个小时之内赶过来。 【陆陌然】:人呢,死哪去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中午发过来的,燕停退出界面,痛快地给混混转了一笔账。 回到家时,他发现自己家门口站了个人。 二月的天气,晚上正是有些冷的时候,那人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衬衫,瘦弱的身躯在路灯下摇摇欲坠。 似乎感到冷了,他拢起两只手掌,递到唇边拼命地哈气,眼尾微红,模样好不委屈。 燕停挑眉。 说这人傻吧,他还知道给自己哈气取暖。 说这人不傻吧,这么冷的天穿那么少到处乱晃,被冻死都是活该。 燕停绕开那人,正要输入开门密码时,那人却委屈巴巴地走过来,质问道:“燕停,陌然他出事了,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他吗?” 声音好柔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燕停倏地回头,刹那间露出比他还要柔弱无辜的神情,泫然欲泣道:“可他喜欢的人是你苏眠呀,有你陪着他就够了,我去那里当电灯泡吗?” 他长相偏凌厉。 本该是个酷哥,但做这种小白花的表情丝毫不显违和,反倒愈显脆弱,极致的反差打得人措手不及。 这可把苏眠整不会了。 眼皮直跳,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好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时半会儿连夹着嗓子说话都忘记了,这回声音比刚才粗犷了不少:“你明明知道陆家欠了钱,他现在没钱,你得去医院给他交医药费。” 听着还挺理直气壮。 仿佛燕停是他们家的专属提款机,而且分币不存,就能刷刷往外吐钱。 燕停收敛起刚才那副要哭不哭的神情,恢复了漠然之色,眸光扫过苏眠的脸:“说真的,陆陌然连医药费都拿不出来,你还跟着他干嘛?” 苏眠抿抿唇。 还好意思问呢,之前不是有燕停这个大冤种给钱吗?谁知道他今天抽什么风,变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见他迟迟不肯吱声,燕停又提议道:“反正你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我给陆陌然的钱,不如我直接包养你算了,省得中间商赚差价。” “……” 这一番话,听得苏眠眼皮再度乱跳,完全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他怀疑燕停中邪了。 但没证据。 不过对方说的好像的确是实话,燕停给的钱,陆陌然要花一半,剩下的再分给他一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省去陆陌然那个败家子,他独享燕停给的钱呢? 该死的。 他竟然有些心动。 苏眠下意识啃手指甲,陆陌然夸他这样做显得单纯可爱,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他一阵头脑风暴,那股想要背叛陆陌然的念头在脑海中越来越强烈,就在他抬头想要同意的时候,燕停突然接到电话,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可苏眠眼尖地发现,燕停点到的根本不是电话界面,而是闹钟界面。 ——也就是说,他接了个闹钟就走了。 苏眠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满是怨毒之色,像是要用眼神将燕停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敢耍我!”他恶狠狠地跺了跺脚:“我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 在苏眠气势汹汹地离开这里后,燕停从角落里绕出来,打开门进屋。 【爸爸,其实你要是晚点儿走,说不定他真就答应被你包养了呢。】 燕停只顾着换拖鞋,连头也没抬:“我就是想试试他俩的爱情牢固到什么程度罢了,真当我钱多得花不完,没事找事要去包养他啊?” 【那看来他俩的爱情就像一盘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的确。”燕停赞同地点点头,回到卧室,挽起衣袖,就开始练习针灸。 随后,脑海里就传来系统六六的惨叫声。 【爸爸,这针扎歪了!】 【爸爸,那针扎错了!】 【照你这么扎,人早就已经被你扎死啦!】 燕停:“彻底疯狂!” …… 又是一夜没睡。 次日来到庄园时,陆屿洲正在吃早饭。燕停径直上前,毫不客气地抓起一颗蓝莓,就往自己嘴里塞。 这举动多多少少有点儿不礼貌。 陆屿洲微微皱眉,却在抬头看到燕停的脸时,眉眼间的郁结消散得一干二净。 燕停看起来更憔悴了。 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明明已经困到眼皮下沉,却还是强行睁着眼睛,透着一种淡淡的半死不活感。 陆屿洲把牛奶往他的面前推了推,终是抑制不住心底的那点好奇,开口问道:“燕停,你晚上不睡觉是在干什么?” 燕停喝了口牛奶,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如实回答:“在学针灸。” 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模糊不清,但陆屿洲还是听懂了。 他愕然:“针灸?你是想帮我治腿?” 燕停点头。 半路学习针灸,还想帮人治腿,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自不量力的感觉。 但—— 【当前爱意值:12】 听到提示音的那一刻,燕停混沌的脑子霎时清醒。 还没开始得意,陆屿洲紧接着又是一句:“各大医院都说治不了,那么多能人异士也说治不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万一呢,”燕停咽下嘴里的牛奶,蹲在他身前。满脸的疲惫,一双眼睛却格外清明,一字一句问道:“万一我真能治好你呢?” 陆屿洲凝视他良久,觉得没有必要说那些难听的话,打击这小孩洋溢的善心。 所以,他最后只淡淡地对燕停说道:“如果你能治好,我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 燕停的眼眸更亮了,灿若星河,刚要说什么,忽然一头栽进陆屿洲怀里。 第115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9) 晕得太突然,陆屿洲还以为他恶疾发作。 叫来家庭医生一看,燕停只是累晕了。 “他身体很弱,平时没有好好吃过饭,一旦劳累过度,就容易随地大小晕。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接下来调整到健康的作息,把身体养好就行了。” 听着医生的诊断,陆屿洲静静盯着被放置到床上的燕停。 看起来是真的累坏了,睡得格外沉,即便医生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在他身上捣鼓,他也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夺命般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像是被吵到,燕停不自觉地在睡梦中蹙了蹙眉,长睫剧烈地颤动着,眼看就要醒过来。 第81章 陆屿洲及时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 刚接通,那头就传来陆陌然怒气冲冲的声音:“我从昨天一直等到现在,你为什么还不来医院?” 语气里饱含哀怨,没有半点儿爱意。仿佛燕停不是他的未婚夫,而是他的仇人。 “小声点,”陆屿洲压低声音,淡淡道:“他睡着了。” “……” 那头的陆陌然愣住。 即便他不喜欢燕停,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听出来了,这不是燕停的声音。 沉默片刻后,他就像是被怒火点燃的炸药桶,扯着嗓子大声嚷嚷道:“你谁啊?燕停为什么和你待在一起?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奸夫对不对?” 对方这态度,让陆屿洲有些意外。 因为身份不对等的缘故,他跟陆陌然只在偶尔的家宴上有过几面之缘。 这个侄子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满脸都是崇拜之色,说他是他的偶像,是他学习的榜样。 没想到隔着手机,他就认不出他的偶像了。 陆屿洲意味不明地低低笑了一声。 陆陌然顿时更生气了,那头传来摔桌子砸柜子的声音,噼里啪啦乱成一团,其间还夹杂着苏眠弱弱的阻止声。 暴怒之后,对方像是想清楚了什么事情,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最近燕停为什么不愿意给我钱花了,原来是他新养了你这么个小白脸啊!你俩给我等着,等我从医院出来,非得打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夫不可!” 他还想再骂,电话被陆屿洲挂断。 将手机放回床头,陆屿洲看了燕停一会,随即用自己的手机给陆陌然的父母打电话。 相比叛逆的儿子,夫妇俩倒是显得十分诚恳,说话时的语气小心又讨好:“放心吧陆总,我们已经在筹钱了,保证五天之内把钱给您。” “不,”陆屿洲的声音辨不出喜怒,甚至平淡得惊不起半点的涟漪,“我现在改主意了,明天之内你们要把欠的钱还清。” 那头的夫妇俩被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陆父感觉被肩上的担子压得呼吸不过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陆母更是染上哭腔:“为什么呀陆总?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变卦呢?我们短时间内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您就真的一点也不顾及咱们的亲情吗?” 可惜他们歇斯底里的哭声并不能让人心软,反倒刺得陆屿洲耳膜生疼。 觉得烦躁,他关掉手机,推着轮椅回了书房里。 燕停一口气睡到傍晚。 伸伸懒腰就要下床,钟叔和昨天一样,又亲自给他端来了晚饭。 庄园的菜看起来真的太健康了。 清汤寡水的,连油都没有几滴,米饭更是粒粒分明,对着这么营养的餐食,燕停实在无法生出半点食欲来。 他用勺子舀了点到嘴里,随便嚼嚼,就想对钟叔说自己吃饱了。 陆屿洲却在这个时候推着轮椅进来,面无表情地开口:“好好吃饭。” 明明声音毫无情绪起伏,但落进燕停耳朵里,就是隐隐透着一种教训小辈的错觉。 燕停双腿一软,手比脑子作出更快的反应,当即猛地朝嘴里刨饭。 吃着吃着,突然觉得这寡淡的饭菜也不错,吃下去以后浑身舒畅。 刨完碗里最后一粒米,他使劲咽了咽,还不忘把空碗展示给陆屿洲看,活像是幼儿园小朋友求夸奖。 陆屿洲冰冷的眉眼有几分松动,朝钟叔摆了摆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他推着轮椅来到燕停身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家庭医生说你身体很弱,你在家里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这可是卖惨的好机会。 燕停当即小脸泛白,眼泪簌簌而下,如同经受风吹雨打的小白花,弱小可怜又无助,脆弱到了极点。 “我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哭:“没有人会监督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即便我再忙,也找不到人为我分担这一切。小叔叔,你还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陆屿洲只是看着,并不发表意见,甚至没有想过递一张纸给他。 他只好继续表演:“我还记得,妈妈死的那天,牵着我的手说,让我找一个能够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与他共度余生。可是,那个人究竟在哪呢?” 燕停自顾自地擦擦眼泪,不忘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陆屿洲此刻的神情。 陆屿洲笑:“你妈妈好像是生你时难产而亡的吧,你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候的事?” “……” 哦豁。 位面太多,他记岔了。 燕停不假思索地改口:“我刚刚嘴瓢了,其实那些话是我爸爸说的。” 陆屿洲唇角笑意愈深:“你爸爸是在飞机上出的事,你们俩应该没见到最后一面吧,这些话难不成是他托梦告诉你的?” “……” 能不能别拆他的台喂! 真是没礼貌! 燕停跳起来,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跑:“家里晾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我先回去了,小叔叔你不用送我。” 他跑得快。 背影像是落荒而逃,跑路的姿势更是七歪八拐,跑出了一种六亲不认的气势来。 陆屿洲看在眼里,勾起来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去过。 照进屋里的皎皎月光为他笼上一层浅淡的纱,沉寂静寥,他低声叹息:“小骗子。” 【当前爱意值:15】 第116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0) 乘车下山时,燕停已经毫无困意了。 他盯着路旁的风景发呆,沿路的灯光明明灭灭,好看的脸在光影中沉浮。 原本算是一幅极其美好的画卷。 直到车轮压过一块凸起的东西,车胎突然漏气,车身不受控制地撞向路边的树。 好在因为是晚上,司机的车速并不快,撞得也不严重。 他打开车门,道:“燕小少爷,您可能暂时没有办法立马回家了。我下去看看,能修的话尽量修,不能修就只能等修车公司的人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看车轮。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林里冲出好几个彪形大汉,手持榔头将他打晕,又扒开后座车门,把燕停拖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燕停回过神时,已经被拽进刚开过来的面包车里。 他这样瘦瘦弱弱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是那些手持武器的彪形大汉的对手。 大汉门以为他要呼救,连塞嘴用的臭袜子都准备好了,却迟迟不见他开口说话。 他眨眨眼,目光扫过周围一圈人,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绑我,是准备要钱,还是要我的器官啊?” 语气格外平静。 好像在自家院子里和他们聊天般自然。 大汉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忍不住嘀咕:“这位小少爷不会是个傻子吧?” 另一人不悦地啧了声:“管他的,绑都绑了,咱们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面包车开动。 车窗上贴了黑色的膜,完全看不清外头的情况,燕停只能听见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在大汉们的眼皮底下,他不哭也不闹,始终安安静静的,乖巧得不像是被绑架,而像是和大汉们一起去郊游。 车开了很长的时间,停下来的时候,大汉们推搡着把燕停带下去。 这儿是个废弃工厂。 明月高悬,工厂里一点光亮也没有,独独映着月光,仿佛一头吃人的巨兽。 虽然燕停表现良好,但大汉们还是怕他会跑,所以找了绳子把他捆上。 好在没有往他的嘴里塞臭袜子。 燕停被绑在椅子上,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搜走了,被捆得动弹不得,只有脑袋能转。 他抬头,见到了这群绑架犯的头目。 对方强壮的手臂比他的腿还要粗,一道伤疤从肩膀贯穿到手背,另一只手则满是纹身,凶神恶煞。 他定定看着燕停,声音粗犷沙哑:“你被绑架了,只要你拿出七个亿,我就放你回去,要是拿不出来……” 他拖长尾音,从小弟手里接过一柄匕首,擦着燕停的脸颊扔过去,刺中他身后的塑料桶。 见燕停下意识坐直身体,他满意地笑了,接着慢悠悠地说出下一句:“要是拿不出来,你别想活着回去。” “可是,”燕停委屈地撅了撅嘴:“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少给老子装蒜,”男人恶狠狠地警告道:“老子知道你的身份,你爸妈死的时候给你留了不菲的遗产,区区七个亿,你能拿不出来?!” 语气笃定。 看来是熟人作案了。 燕停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了一会,而后可怜地抬起头来:“这样吧,我先打电话找人要四个亿,之后我再自己补剩下的三亿。” 男人的眼珠转了转,觉得这提议可行。 怕燕停耍花招,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道:“说吧,电话号码是多少,我帮你拨。” 第82章 燕停报出号码的瞬间,男人的眉毛肉眼可见地皱起来。 好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等等,这不是自家雇主的号码吗? 就是电话里的那对夫妇俩雇他们来绑架的。 他脸色骤变,问道:“你和号码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看见他表情变化的刹那,燕停就猜到了制造这场绑架案的罪魁祸首。 他装作无知地歪歪头,眼眸格外澄澈,回答道:“是我未来的公公婆婆呀,他们的儿子是我未婚夫。你向他们要钱,肯定能要到的。” 真能要到钱,那两个人干嘛还要派人绑架燕停? 男人一时有些气结,将手机揣回兜里,乍然凑近,几乎与燕停面对面:“少在老子的面前耍花样!给你一晚上,你好好想一想,是要钱还是要命!” 说罢,他带着小弟们走出这间房子,给燕停留下了单独思考的空间。 燕停左右看了看。 除了身后几个塑料桶外,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连刚刚那把匕首也被他们带走了。 正思考要怎么逃离,脑海里的系统六六吱声道。 【爸爸,我已经用你的手机给陆屿洲发送求救信息了。】 难得它这么靠谱,燕停点点头:“以后你不仅是你爹的嫡长宠,也是我的嫡长宠。” 系统六六颇为得意。 得意完之后,又开始担忧。 【这屋里全是灰尘,爸爸你的哮喘不会犯吧?】 燕停口袋里的药和手机都被刚才那伙人搜走了。 他看看地面,因为太久没人来的缘故,灰尘的确积压了厚厚的一层。 但门窗紧紧关着,外面的风吹不进来,灰尘也服服帖帖地待在地上,应该不至于引发他的哮喘。 燕停摇头:“别担心。” 【这工厂实在太破了,承重墙都歪了,我总感觉它随时都会倒塌。】 燕停摇头:“别怕。” 【那好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去睡觉了。】 燕停摇头:“别睡。” 【……】 一人一统静默半晌。 燕停忽然问道:“你没有报警,只给陆屿洲发消息了吗?万一他以为我在恶作剧,不搭理我怎么办?” 毕竟爱意值才十五。 燕停还没有正式被他放在心上。 但系统六六却一口咬定。 【爸爸放心,就算爱意值是零,他都会来救你的。】 “为什么?” 在燕停的疑惑声中,眼前突然亮起一块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光幕。 上面显示着系统六六给陆屿洲发过去的求救图片和定位。 照片拍得巧妙。 恰好是刚刚那个绑架犯头目把脸怼到燕停眼前的场景。 图片里,他一个人的肩膀能抵两个燕停,狰狞扭曲的面容拍摄得清清楚楚,甚至连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地展现出来。 第117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1) 而燕停背对屏幕,肩膀无助地瑟缩着,在大汉的衬托下,背影单薄纤弱到极点。 光是看这个画面,就知道他有多绝望。 “拍得真好啊,”燕停忍不住感叹:“看来你长六个脑袋还是有用处的,能够选取出最合适的角度。” 【嘿嘿。】 得到夸赞的系统六六忍不住洋洋得意,还想说什么时,突然一愣。 【有人来了。】 闻言,燕停同样一惊。 他记得自己是在面包车上颠簸许久才来到工厂的,陆屿洲绝对不可能这么快就从庄园里赶过来。 那来的人是谁?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有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身影逆着月光,开门的动作惊起一地的灰尘,迷蒙的视线当中,燕停看清了对方的脸。 “……” 见鬼了。 怎么会是陆陌然? 难道陆家夫妇发现直接绑架要不到钱,所以决定临时改变计划,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想让他从此对陆陌然死心塌地,自愿帮他们家还钱? 燕停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陆陌然冲进来,那几个彪形大汉来拦,全都被他踹飞。 这画面给人的冲击力,无异于蚂蚁踩死大象。 就陆陌然那细胳膊细腿,面对七八个彪形大汉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能够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这要不是演戏,燕停能把系统六六生吃了。 大汉们躺在地上嗷嗷叫,有的捂着肚子,有的抱着头,还有的直抽搐。 总之没一个重复的,这演戏天赋当绑匪太屈才了,该进军娱乐圈才对。 陆陌然顾不上他们,匆匆忙忙来到燕停的身边,帮他解开绳子,关切地问道:“燕停,你还好吗?” 燕停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往外张望,想看看陆屿洲什么时候来。 见状,陆陌然脸上的担忧霎时烟消云散,沉着脸,咬牙切齿道:“你是在找那个奸夫吗?你被绑架了,他都不管你,只有我单枪匹马地赶过来救你,他到底哪里比我强?” 陆屿洲和陆陌然通话时,燕停还在睡梦当中。 乍一听见那两个字,他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奸夫?” 陆陌然的脸更黑了。 阴沉的眉眼就像是要把燕停生吞活剥一般。 但最终,他还是强行咽下那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一些,答非所问:“只要你从今往后愿意跟他断了,乖乖和我在一起,我就原谅你出轨的事情。” 燕停刚想骂他,突然感觉胸闷气短,像是哮喘发作之前的征兆。 陆陌然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有,我家最近比较困难,我小叔非要让我们在明天之内还钱,这笔窟窿你先帮我填上吧,等后面我挣钱了会还给你的。” 这房间里灰尘太多,燕停捂着口鼻想要离开,却被陆陌然强行拽回来。 他一脸不忿:“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离得那么近,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燕停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他死死地反拽住陆陌然的手腕,指甲在他腕上抓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药……把我的药给我……” “什么药?”陆陌然被抓的疼了,低头时终于察觉到他苍白的脸色,心下一惊,在燕停衣兜里没有找到所谓的药,急忙看向躺在地上打滚的绑匪头目:“他的药在什么地方?” “药?”绑匪头目顿时不打滚了,仔细想想,回答道:“药和他的手机一起放在外面的墙角那里。” 陆陌然本来想让绑匪头目去拿的。 但这样一来,会显得这场绑架太假了。 他只能掰开燕停的手,匆匆忙忙往外跑。 所幸一来一回的距离并不太远,他伸手把药瓶拿起来,正要给燕停送过去,乌泱泱的保镖突然冲进来,将他死死摁住。 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绑匪,是来救人的啊!” 保镖兵分三路。 几个摁住他,几个进去制服绑匪,还有的从他手里夺过药给燕停送去。 待燕停缓和后,扶着他往外走。 陆陌然被反剪着双手,半张脸与地面亲密接触,吃了一嘴的灰尘,眼看着燕停离开。 他本以为来的是警察,可看这些人的打扮,分明是职业保镖才对。 没听说过燕停什么时候雇佣了这么多保镖。 所以这些究竟是谁的人? 疑惑间,摁住他的保镖把他抬起来,连同绑匪们一起,架着往外走。 他看见工厂外的石子路上停了一辆豪车。 车有些眼熟,但陆陌然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 保镖们小心翼翼扶着燕停往车边走,车门打开,月色下,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来,将燕停揽进车内。 与此同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把这些绑架犯送到警察局去吧。” 这道声音,陆陌然一时半会儿忘不掉。 “奸夫!”他忽然崩溃地大吼:“燕停明明是我救的,你凭什么来抢我的功劳!” 纵然被骂,车中的人也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反倒是陆陌然沉不住气,声声哀怨道:“燕停,你真的要跟他走么?就只是因为我没有出席订婚宴,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好,我承认那时候是我做的不对,我已经道歉了,你别再闹了!” 车里的人仍没反应,在场的保镖们却一个个挤眉弄眼,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其中一个保镖更是伸手摸摸陆陌然的额头,嘀咕道:“这也没发烧啊,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呢?” 陆陌然睨他一眼,继续朝豪车的方向道:“我答应你,以后尽量少跟眠眠接触,事事以你为先,这还不够吗?” 燕停终于有了反应。 朝守在车外的保镖招手,而后吩咐了什么。 第83章 他刚刚犯了哮喘,说话声有气无力,陆陌然听不清,但下意识觉得燕停这是装不下去了,要向从前那样,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 陆陌然霎时精神抖擞,像一只斗赢的大公鸡。 直到那个保镖走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第118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2) 啪的一声。 甚至产生了回音。 陆陌然被打偏了头,脸颊迅速红肿,嘴角溢出血迹。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艰难地眨眨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而后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敢打我?你知道我姓什么吗!我姓陆,陆氏集团的那个陆!” 闻言,周遭保镖不禁嗤笑出声。 他们是专业的,一般不会情绪外露,除非忍不住。 陆陌然皱眉:“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不把我陆氏放在眼里!” 刚才那个打人的保镖甩了甩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给了陆陌然一巴掌。 又是啪的一声。 这回直接把他打得意识模糊不清,更多的血从嘴角渗出,四肢不停抽搐。 “这两巴掌,一巴掌是打你对燕小少爷口出狂言,另一巴掌是打你不敬长辈。” 保镖走开,只剩陆陌然像条孤零零的死狗一般,狼狈万分地俯在地上。 长辈? 什么长辈? 他头晕眼花,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只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他还生着病,收到父母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救燕停。 燕停不是该感激他么? 为什么选择上奸夫的车? 他想不明白,也没有力气再想,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昏迷之中。 保镖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连同那些绑匪关进面包车里,带去警局。 而豪车直直驶回庄园。 燕停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坐着,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的时候,他的脑袋也渐渐往陆屿洲的方向挪。 眼看就要挨上了,陆屿洲发出冷冰冰的音节:“嗯?” 燕停立马把脑袋收回去,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衣袖揪得皱皱巴巴。 陆屿洲看看他,低笑:“怎么,舍不得陆陌然?难道你看不出来这场绑架案是谁做的?” “哪有,”刚才还没精打采的燕停听他这句话,立即气势汹汹地反驳道:“我要是真舍不得他的话,之前就不会让保镖打他了。” “那你叹什么气?”陆屿洲侧过头来,沉寂黑瞳里带着几分调笑意味:“是在难过,和我做不成亲戚了?” “做不成亲戚……”燕停拉长尾音,恰逢山路拐弯,司机摁了摁喇叭,将他本就不大的声音完全遮盖得严严实实:“还可以做恋人嘛。” 等过了那道弯,陆屿洲挑眉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没什么,”燕停闭上眼睛假寐:“我头好疼啊,应该是哮喘的后遗症,先睡会儿。” 【当前爱意值:17】 突如其来的提示音,让燕停猛地睁开眼,震惊地朝陆屿洲望过去。 他听见了。 他刚刚肯定听见了! “不是要睡会么?”陆屿洲好整以暇道:“放心睡吧,不会再有人绑架你。” 声音听上去,依旧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情绪。 但燕停忽然想试试。 他再度把脑袋往陆屿洲的肩膀上凑,越挨越近,直到头发丝接触到对方的肩上。 陆屿洲的反应和之前并无什么不同:“嗯?” 但这一回,燕停没有选择退缩,而是顶着陆屿洲意味不明的视线,硬生生将脑袋埋在了对方肩头。 一秒,两秒,三秒。 陆屿洲没有推开他。 松了口气,他美美地闭上眼睛睡过去。 看起来并没有受到绑架的影响,陆屿洲很快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车外路灯影影绰绰,光线映入车内,时明时暗,陆屿洲低头去看燕停。 虽然之前就已经认真观察过他的脸了。 但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燕停长得很好。 骨相和皮相无可挑剔,五官更是美如画,睫毛很长,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翳。 睡够之后,他眼下的乌青已经淡了不少,这张脸上再窥不见任何的瑕疵。 之前的话并未作假,陆屿洲是真觉得燕停是朵鲜花,而陆陌然是坨牛粪。 实在不明白,燕停之前是看上了陆陌然什么。 这样想着,陆屿洲不自觉地将目光从燕停脸上收回,转而盯着自己的腿。 ——其实他自己比陆陌然强不了多少。 这双腿,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站起来。 和他这个残废相比,陆陌然至少是能跑能跳的正常人。 默默注视片刻,陆屿洲忽地皱了皱眉。 奇怪。 他为什么把自己和陆陌然相比? …… 此时此刻,陆陌然的父母正在忙着开香槟。 “老婆,还是你聪明,让陌然去英雄救美。燕停他以前对我们儿子那么痴迷,我们儿子救他于水火之中,他不得激动地把全部家当交出来啊。” “就连狗都改不了吃屎,我不信燕停短短几天就不喜欢陌然了。咱们吃好喝好,等着他乖乖把钱送上门来吧。” 两人高高举起酒杯,在半空中一碰。 喝得醉醺醺的,陆父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听说燕家那对夫妇给燕停留了好几百个亿的财产呢,不知道到时候他愿意给我们多少。” “嫁进我们家后,他的钱就是我们的了,”陆母笑嘻嘻地坐进他的怀里,虽然喝醉了,但一双狭长的眼眸里仍旧带着精明和算计:“到时候咱们想创业就去创业,不想创业就待在家里,反正那么多钱咱们这辈子都花不完的。” 两人越靠越近,深情款款地对视。 “我之前一直为自己陆家旁支的身份感到耿耿于怀,主家那么多钱摆在我眼前,我却花不了拿不走。”陆父真情流露:“还好你给我生了个好儿子,这下我们就可以不靠陆家了,我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 “这就说明咱们俩的基因强大,”陆母眼眸迷离地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既然如此,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两人越靠越近。 眼看造人计划即将开启,突兀的铃声打断他们的好事。 酒醒了一半,两人美滋滋地走过去接通,就等着陆陌然告诉他们拿到钱的好消息。 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警察的声音:“麻烦你们来城北警察局一趟,你们的儿子陆陌然涉嫌制造绑架案。” 第119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3) 两人傻了。 “你没有跟陌然说吗?让他不要把事闹大,救了燕停之后赶紧把人带回家里来,可现在怎么捅到警察那里去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可能没跟他说!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破坏了我们的计划!” 夫妇二人连忙丢掉喝了一半的香槟,整理衣着,急匆匆往外跑。 刚出门,就看见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苏眠。 他抓着衣摆,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见两人难看的表情,心头隐隐有了不太妙的猜测,试探性开口问道:“叔叔阿姨,陌然是不是出事了?” 夫妇俩向来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在他们心中,苏眠连燕停这个提款机都不如。 要不是看在陆陌然实在喜欢苏眠的份上,他们甚至不愿意多给他一个眼神。 此刻他们忙着去见儿子,没有心情搭理苏眠,径直略过他往前走。 苏眠却在他们身后喊:“绑架是你们指使的吧?你们给陌然打电话让他去废弃工厂救燕停的时候,他还在医院输液!为了从燕停那儿得到钱,填补你们做生意欠下的巨额欠款,他拔掉针头就去了!现在事情败露了,你们这是害了他!” 夫妇俩双双驻足,终于愿意转身用正眼看他。 冰冷的夜风中,两人的眸光怨毒得像是要把苏眠生吞活剥似的。 “我们能怎么办!就是因为陌然的心在你这狐狸精身上,勾得他连订婚宴都不肯出席,才导致燕停不愿意帮我们家还钱。说到底,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你!” “对啊,要是没有你,陌然乖乖和燕停订婚,我们至于想出这种馊主意吗!你等着,要是我儿子真坐了牢,我非得找人弄死你不可!” 三人相互推卸责任。 靠着人数的优势,夫妻俩站在同一阵线上,居高临下,唾沫横飞,将形单影只的苏眠指责得一事无成。 苏眠低垂着脑袋,瘦弱的身躯在风中发抖。 若是让陆陌然看见了,自然会心疼地将他搂在怀中。 可站在他面前的陆父陆母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碍眼,恨不得叫他滚远点。 昏黄的路灯下,苏眠两只手放在身前,紧紧攥起拳头,指节隐隐泛白,神情看不太真切。 第84章 在陆父陆母准备离开时,他忽地抬头,一双眼睛像是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牢牢地注视着面前的夫妇二人,像是下定什么可怕的决心:“我有办法,可以让陌然不坐牢。” —— 在庄园里美美睡了一觉的燕停醒来,钟叔端来早饭,顺便告诉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昨晚绑架少爷您的人是苏眠的父亲,据他交代,他是见不得你和他儿子喜欢的人订婚,想要给你一点教训。” 燕停刚喝进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 他急忙捂住嘴巴,好不容易将粥咽回去之后,嘴角微微在抽搐:“不是吧,我怎么觉得这一切是陆陌然父母干的呢?” “这就不知道了。”钟叔茫然地摇摇头:“苏眠的父亲,以及那些绑匪都承认了,他们已经被警察收监,过些日子法院会开庭判刑。” 说着,钟叔顿了顿:“要是少爷您觉得有疑点,也可以让人重新调查。如果苏眠的爸爸是替别人顶罪,肯定能够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不必了。” 燕停摆摆手。 苏眠和他爸还真的是父慈子孝啊。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遂了他们的愿。 他又喝了口粥,七七从外面跑进来,乖巧地将脑袋伏在他的脚边。 新来的饲养员气喘吁吁地跟进来,一手擦擦头上的汗,另一只手还抱着装满生肉的桶。 燕停放下粥碗,朝他伸手示意:“把桶给我吧,我来帮你喂它。” 饲养员看向钟叔,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神色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把桶递给燕停:“那就谢谢小少爷了。” 他出去之后,燕停从桶里夹出一块牛肉。 刚才还不愿吃饭的七七,此刻张着血盆大口,兴奋地等着燕停把肉丢到它嘴里。 看着一人一虎相处得如此和谐,钟叔准备将粥碗收走,却在伸手时,接到了别人打过来的电话。 他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问道:“燕小少爷,你未婚夫和他爸妈待会儿要来庄园还钱,你要去见见他们吗?” “还钱?” 燕停很是诧异。 实在是没想到,他本以为那家人要来庄园门口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在短短几日之内凑齐这么多钱。 那他们之前又是扇巴掌,又是不厌其烦地劝,甚至干出绑架燕停这种事来,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呢? 难不成忙活半天,只是为了把苏眠的爸爸送去坐牢? 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燕停也没有忘记朝钟叔摇头:“我现在不想看见他们,我就在这儿陪着七七玩。” 钟叔应了声,端着粥碗出去了。 七七咽下牛肉,继续朝燕停张嘴,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时不时动动耳朵,可爱极了。 【不要跟它玩!爸爸你亲口答应过我的,我才是你的嫡长宠呜呜呜!】 七七不知道系统六六在和它争宠,它又一次咬住燕停丢过来的鲜肉,高兴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蹭燕停的胳膊。 【走开呀!不准你蹭我的爸爸!不要仗着自己虎头虎脑就觉得自己很可爱,我本体比你漂亮多了!】 这倒是引起燕停的兴趣。 他不禁问:“六六,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六个脑袋,那你本体长什么样子?” 【爸爸,你知道用四只脚站立,脖子长长的恐龙吗?】 燕停点点头。 【我就和恐龙差不多,只不过有六个长长的脖子,六个美美的脑袋。】 燕停想象了一下,再低头和七七做对比。 ——然后就觉得,还是七七比较可爱。 不过这种伤统的话,自然是不可能说出来的,燕停昧着良心夸赞道:“哇,那你一定长得很威武。” 岂料系统六六听完就开始哼哼唧唧。 【讨厌啦,爸爸你怎么能用威武这个词来夸我,我是女孩子啦。】 第120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4) 燕停没拿稳手里的夹子。 这个消息,简直比今天听见钟叔说坐牢的人是苏眠他爸还让人震惊。 夹子落地,七七还以为燕停不准备继续让它吃饭了,便撒欢似的往外跑。 “停下!”燕停拎着桶在后面追:“这些肉放太久就不新鲜了!” 两条腿的他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七七。 更何况他这具破身体,但凡跑得太快,就会觉得喘不上来气儿。 是以,他被七七远远地甩在身后,经过拐角时,已经彻底找不着它了。 燕停迷茫地拎着桶在庄园里转悠,无意间经过一处地方,被里面的场景绊住脚步。 没想到,在现代社会,陆家却保留着古代的习惯,在这儿建造祠堂,供奉了一大堆牌位。 陆屿洲的父母以及爷爷奶奶的牌位自然摆在正中央,燕停左看看右瞅瞅,试图找到陆陌然直系亲属的牌位。 就在他找得出神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燕停吓了一跳。 回头看见陆陌然,下意识地反问:“那你怎么在这?” 陆陌然顶着一张被扇肿得好似猪头的脸,表情不善,并没有选择回答燕停的问题,而是朝他吼道:“这是我们陆家先祖栖息的地方,你一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进来,赶紧滚出去吧!” 燕停本来也没有打算多作停留,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吟吟地看他:“我只是想找找你的爷爷奶奶被供奉在什么地方。” 闻言,陆陌然下意识看向最后一排,边缘的两个牌位,脸色愈发难看。 他们这一家人,是陆氏旁支的旁支的旁支。 从他爸爸妈妈开始,就已经没有资格进这个祠堂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姓陆就行,虽然陆氏的钱跟他没关系,但陆氏的荣光有他的一份。 只要他顶着这个姓出门,外面的人永远会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一声陆小少爷。 待到出了祠堂,陆陌然不死心地问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庄园里?” 说完,他才注意到燕停手里装满生肉的塑料桶,眉头忽地一皱,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来这里打工?” 燕停眨眨眼睛。 还没来得及开口,陆陌然又是一句:“你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难道你这些日子不肯给我钱,是因为你爸妈给你留的遗产全被你挥霍完了?” “……” 燕停张嘴。 再度被陆陌然打断:“我懂了,其实你根本没有出轨,你假装对我不耐烦,还特意找人扮演奸夫,是因为觉得你没了钱,配不上我,想激我离开。” 一番话让燕停的表情不受控制,眼皮直抽抽,差点把今早喝的粥全吐出来。 陆陌然还在继续:“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个庄园的主人是我小叔,只要我去跟他说一声,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就会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他的面子? 他有什么面子? 燕停揉揉眼睛,控制住乱跳的眼皮,紧接着上上下下扫视着陆陌然,问道:“那我要是真的身无分文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刚才还唠唠叨叨个不停的陆陌然,此刻像是被人摁下了静音键一般,许久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久到燕停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跟你说过的,眠眠他身体不好,我想陪他走完最后的一程,至于之后……” 说到这里时,他顿了顿,瞳孔中映出燕停的模样。 今天的燕停仍旧穿着昨晚被绑架时的衣服,这让陆陌然想起来,他昨晚犯哮喘时,脆弱易碎的神情。 陆陌然对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燕停观感不好,觉得他总模仿苏眠,没有一点主见,只知道一味顺从,从头到脚简直无趣到了极致。 但现在的燕停换回自己的穿搭风格,个性鲜明,让陆陌然觉得新奇。 最重要的是,以前的燕停让陆陌然觉得触手可及,现在的燕停却让他捉摸不住。 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得不到的,总归才是最好的。 正要开口回答,陆父陆母挽着手走过来,愤怒地吼:“在一起?你什么身份,也妄想和我们家陌然在一起?” 燕停抬眼望去,见两人的脸比几十年没洗的锅底还要黑,霎时笑出声:“还完钱就是不一样了啊,说话都有底气了。” 夫妇俩看到他就来气。 白忙活那么久,没从燕停身上捞到一分钱,换谁来都觉得血亏。 他们也赞同陆陌然的话,觉得燕停出现在庄园里,手里还拎个桶,肯定是因为把钱全部花完了,过来打工的。 既然他是来打工的,那他就是下人。 而陆父陆母虽然是旁支,但总归是陆家人,那就有资格教训燕停。 两人正要发作,被陆陌然拦下来。 他对燕停道:“你就别说一些难听的话招惹我爸妈了,我们为了还钱把房子都抵押了,还在外面借了一笔高利贷。以后你在这里打工挣到钱,可以帮我们还一点。” 第85章 燕停简直要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话给气笑了。 说来说去,他们还是想从他身上捞到钱。 但很可惜,现在的燕停连冥币都不愿意烧给他们了。 陆父陆母背后的墙边,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燕停看见了,于是晃晃手里的桶,朝那一家三口问:“你们知道我喂的是什么吗?”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他们在整个陆氏属于边缘人物,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来庄园里参加家宴,而那时所有姓陆的人全在这儿,人多眼杂,七七都是被关起来的。 要不是因为来还钱,他们今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 “我管你喂的是什么!”陆父冷笑:“你一个打工的,不好好干活,跑来祠堂偷懒,我现在就去找陆总告你的状!” 他说着就要离开,陆陌然赶紧伸手去拦,却在转身看见墙角那颗大大的脑袋时,惊吓过度到失声。 陆父霎时一脸惨白。 陆母更是暴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第121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5) 一家三口惊慌失措,偏偏七七还朝他们这边跑。 虽然它的眼神比其他老虎要呆滞些,雪白的皮毛看起来也比寻常老虎少了几分攻击性,但野兽就是野兽,谁也不敢保证它跑过来是要找他们玩耍,还是过来吃人。 陆母吓得晕过去。 陆陌然离祠堂最近,他猛地往里冲,嘭地一声把门关上,没有管燕停,也没有管自己的亲生父母。 陆父是最滑稽的那个,七七扑向他,只是将粗壮的大爪子搭在他的脑袋上,他就淅淅沥沥地尿了一裤子。 “噫。” 燕停后退两步,表达自己的嫌弃。 随后朝七七招手,从桶里夹出一块生肉:“干得好,这是奖励你的。” 七七收回爪子,蹦蹦跳跳地跑到燕停身边来,乖乖张嘴把肉吃掉。 看着这一幕,陆父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天大的笑话。他也没脸找茬了,提着自己的裤子往外面跑的同时不忘朝祠堂里的陆陌然喊道:“这老虎不咬人,快把你妈扶起来!” 当务之急,是赶紧找钟叔要一条新裤子,再回来计较燕停恐吓他的罪过。 屋内的陆陌然半信半疑地打开一条门缝,这时,燕停朝七七吩咐道:“咬他!” 七七当即往门边冲,陆陌然的手一抖,连忙重新关上门,声音弱弱地说道:“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有心理阴影,你不要再吓我了,要是真把我吓坏,也是你的损失。” 真可笑。 他要是死了,燕停非得烧高香庆祝不可,能有什么损失? 不过燕停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只在门口堵了一会,便带着七七走了。 待外头再也没有声音,陆陌然才敢探头探脑,偷感极重地走出来,扶起自己的亲妈。 而那头的陆父也换好了新的裤子,朝钟叔大吐苦水:“庄园里新招的那个叫燕停的仆人,对我一点也不尊重,还放老虎来吓我,您一定要让陆总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啊。” 钟叔一顿,疑惑道:“燕小少爷不是仆人啊,他是我们陆总的贵客。” 陆父本来已经想象到燕停被赶出庄园走投无路的场景了,乍一听见这话,好似有一盆凉水照着他的脑袋浇下,将他淋成落汤鸡。 他不可置信地抿抿唇,试探性问道:“他是陆总的贵客?能有多尊贵?” “能随意出入庄园的那种贵客。” 听着钟叔的话,陆父差点没站稳。 即便他姓陆,都没有随便进出庄园的权利,凭什么燕停这个外人能够获得优待? 陆父心底直冒酸泡泡。 嫉妒得差点把他一口银牙咬碎。 他装作不在意地问:“他什么时候跟陆总认识的?他不是破产了吗?” 钟叔也是个人精,滴水不漏地回答道:“燕小少爷是您儿子的未婚夫,您有什么事直接问他就好了,我一个管家,哪里能私下讨论主子的事。” 从这儿问不出什么,陆父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在庄园门口处,他看到扶着陆母的陆陌然,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陆陌然还以为他是在为自己关祠堂门的行为生气,刚要开口解释,陆父却道:“燕停根本不是来庄园打工的,他是陆总的贵客!” “你说什么?”陆陌然怔了怔,惊讶之余,不禁重新燃起希望:“那可太好了,咱们欠的那笔高利贷能还上了。”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他愿意给你钱吗?别在这里异想天开了!”陆父显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长长叹了口气:“早跟你说过离苏眠远点,你偏不听,这下彻底把事情搞砸,活生生把燕停这么个冤大头推走了。” 陆陌然不服气:“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燕停他很爱我的,他如今只是在欲擒故纵,只要这段时间我不搭理他,他肯定会乖乖找上门来,请求我的原谅,并且主动帮咱们家把钱还了。” 陆父看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觉得燕停肯定是攀上陆总了,否则他与陆总非亲非故,为什么有资格随意进出庄园,还让陆总的爱宠对他言听计从?” 陆陌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意识贬低燕停:“小叔怎么可能看上他呢,他一个克爸克妈的孤儿,除了我,谁敢要他啊。” 这倒是有几分道理。 陆父在订婚宴开始前找人算过,燕停一家人都命数浅薄,所以他爸妈才会死得那样早。 越是势力庞大的豪门,就越是相信这些鬼神之说。 这样不吉利的命格,对他们而言无异于定时炸弹,根本没人愿意要燕停。 只不过那时陆父极其需要一笔钱来填补窟窿,这才咬着牙答应了这门婚事。 但他想,陆屿洲应该不会让燕停这么个命格不吉利的人进门的。 想到这里,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对陆陌然道:“以后少和苏眠接触,跟燕停搞好关系。他如今住在庄园里,你可以借着他的光多进出庄园,在你小叔面前混个脸熟。” “哪需要那么复杂,我小叔本来就对我很熟悉,”陆陌然洋洋自得:“去年家宴,他跟我说了整整两句话,这是其他旁支都没有的待遇。” 陆父正要说什么,陆陌然凑过来,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开口道:“我小叔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将来要是没有孩子,说不定会把他的财产留给我呢。” 那是陆父不敢想的。 陆家的资产,足够让他家过上旁人无法想象的生活。 到时候就算把黄金当成地砖踩,把存折当做卫生纸用,觉得冷了烧点钞票来取暖,觉得热了买极品帝王绿宝石降降温,也一辈子都花不完。 陆父止不住幻想。 紧接着,开启了他的传统艺能—— 半场开香槟。 他拍拍陆陌然的肩膀,神色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一定要争气!等你跟你小叔把关系搞好了,我就送你去当他的儿子!到时候你就是陆氏真正的少爷,将来你的牌位能摆在陆家祠堂的正中间!” 第122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6) 一家三口离开了。 而主厅里,陆屿洲正慢条斯理地吃午餐。 燕停走进来,钟叔立马朝他喊:“燕小少爷您来了,我现在就去帮您准备桌子和饭。” 可惜话才刚说完,燕停就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前,在陆屿洲的身旁坐下。 “……” 陆家的先老爷和先夫人是极其注重传统的人。 他们说过,那张桌子只有陆家掌权人和继承人能坐。 这么多年来,燕停还是头一个敢往这里坐的外人。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行云流水,导致钟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坐得严丝合缝,坦坦荡荡的表情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 “佛跳墙!我最喜欢吃佛跳墙了!”燕停期待地搓手:“钟叔,快给我拿碗筷吧。” 陆屿洲拿着筷子的手稍稍一顿。 他习惯了一个人吃饭,而今旁边突然多了个人,这让他不太适应。 正要开口时,燕停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在庄园里乱逛的时候,看到陆家的祠堂了。” 不知是因为并不在乎他随便乱坐,还是因为真的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陆屿洲没赶他走,而是垂眸道:“很意外吧,我们家还有这样的封建糟粕。” “挺好的,”燕停冲他摇摇头:“看得出来陆家真是个大家族,有那么多的分支,每个人都好厉害。要是将来有机会,我也想在那立个牌位,让后人知道我的光辉事迹。” 陆屿洲用眼神示意,让钟叔去给燕停拿碗筷。 同时开口道:“那你不要想了,就连陆陌然父母的牌位都没有资格进祠堂。” 燕停咂咂舌。 靠着陆陌然当然没有机会进祠堂,但可以靠其他人呀。 第86章 趁碗筷还没送来,燕停直勾勾地盯着陆屿洲瞧,只觉得他的眼睛鼻子和嘴,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全都正正长在了他的审美点上。 他吸溜吸溜。 陆屿洲放下筷子,不解地看向他:“我听到你咽口水的声音了,你饿了?” “好饿好饿,”燕停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要是小叔叔能亲自喂我吃饭就好了。” 陆屿洲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地伺候别人,淡淡道:“要是你哪天手骨折了,说不定我会愿意喂你吃。” 话音刚落,七七撒着欢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叼着球,想要往燕停的手里放。 燕停接住球,然后神态夸张地哎哟一声:“这球好重,好像把我的手压骨折了,我没办法自己吃饭了。” 陆屿洲侧过头,亲眼看着球从他手里滚到地上,弹性十足地蹦哒了两下,随后滚到门边。 就连七七也看着燕停拙劣的表演,不解地歪歪脑袋。 良久。 陆屿洲抬眼,想要同燕停开诚布公地谈一次:“坦白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既然他都这么问了,燕停当然要实话实说:“我想做陆陌然的小婶婶。” 闻言,陆屿洲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阳光描摹过他冷峻的眉眼,使得这张犹如艺术品一般的脸沾染了几分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他问:“是为了让陆陌然后悔吗?” “当然不是这样了。”燕停使劲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小叔叔,我从前跟他在一起,其实是为了接触到你。从头到尾,我真正喜欢的只有你而已。” 陆屿洲皱了皱眉,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 “你们陆家家大业大,若不是靠着陆陌然那层关系,我根本就混不进来,见不到你。” 燕停装作难过的模样,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很崇拜你,那年夏天,我爸爸带我参加慈善晚宴。我在入场的时候看见你站在门口,全场的灯光都落到你身上。从那时候起,我就已经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你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 慈善晚宴是真的,陆屿洲站在门口也是真的。 只不过那时,大家都在看陆屿洲,只有原主中邪似的,将目光放在陆陌然的身上。 时隔太久,陆屿洲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对于燕停突然的表白,他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钟叔把碗筷拿来时,发现房间里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猜想,一定是燕停兀自上桌的事情触了陆总的逆鳞。他甚至觉得,刚刚陆总叫自己去拿碗筷,其实是为了给燕停留一点儿面子,让他趁没人时起来。 浮想联翩间,钟叔看见陆屿洲的手伸过来拿碗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 对方肯定要摔东西了。 他已经做好随时捂耳朵的准备,却见陆屿洲舀了一小碗佛跳墙,然后用勺子喂给燕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钟叔表情不受控制,忍不住发挥管家的职责,感叹道:“陆总从来没有这么照顾过谁,看来燕小少爷你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人。” “是嘛,”燕停吃掉勺子里的海参,仔细回味一番,笑得眉眼弯弯:“毕竟我们是亲戚,小叔叔照顾我很正常。” 陆屿洲朝钟叔摆摆手,将人赶出去后,放下碗筷,声音依然没什么情绪:“小骗子,还说不是为了刺激陆陌然,才故意跟我走得这么近。你要是真对我有意思,为什么还叫我小叔叔?” 【当前爱意值:20】 【好酸好酸呀,是谁在这里喝醋?】 得到了正向反馈,燕停壮着胆子靠近他,肩膀挨着肩膀,呼吸缠着呼吸。 “不叫你小叔叔的话,那该叫你什么?”燕停反问:“屿洲哥哥?屿洲宝宝?” 他的声音本就偏软。 这样喊人的时候,简直快要甜到齁。 陆屿洲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瓣:“那你还是继续叫我小叔叔吧。” “不要。”燕停暴露出自己浑身的反骨:“我以后要叫你陆屿洲。” 敢这样大大咧咧喊他全名的人,燕停依然是头一个。 陆屿洲抬手,看那架势是要打燕停的头。 燕停的胆子忽大忽小,当即抱住自己的脑袋,毫无骨气地向他道歉:“对不起,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小叔叔。” 那只手最后还是朝着他落下去。 但并没有打他。 而是捏了捏他的脸。 第123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7) 指腹微凉。 没用多大的力。 但被他捏的那块皮肤,却迅速烧红起来,紧接着向四面八方蔓延开,燕停整张脸都红透,像是煮熟的虾。 陆屿洲看在眼里,唇角情不自禁染上浅浅的笑意,如是评价道:“你这胆子……跟七七差不多,看起来厉害,其实就是只纸老虎。” “哪有,”燕停红着脸反驳道:“我胆子可大了,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接下来,他没有继续再装手疼,而是自己拿了碗,大口大口地吃饭。 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活像只仓鼠。 到了晚上,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胆子的确很大,燕停在洗漱完毕之后,敲响了陆屿洲的门。 陆屿洲的腿站不了,自然不可能过来给他开门。 燕停敲完,就试探性地拧了拧,随即惊讶地挑眉,这门居然没锁。 天助他也。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从门后探出脑袋来,偷偷摸摸地查看里面的场景。 白墙黑床,屋内看起来是性冷淡风装修风格,与法式奢华风的走廊呈现出十足的割裂感,站在外头朝里面看,就仿佛穿越了一般。 陆屿洲手里拿着几页纸,听到动静,侧过头来,与燕停四目相对。 四周好安静。 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燕停重重咳嗽两声,给自己壮胆:“小叔叔开门,我是小婶婶。” “……” 【当前爱意值:21】 陆屿洲将手里的纸搁到床边的柜子上,好整以暇道:“外人不可以进我房间,你要是敢往里走,钟叔会打断你的腿。” 面对他的威胁,燕停面色如常地迈出脚步,当着他的面大步走进来。 猛地扑到床上,摸着柔软的棉被,兴奋地滚了两圈,振振有词:“那可真是大好事,我的腿断了,你的腿也断了,咱们就是天作之合了!” 说着,他撩起裤子,把腿往陆屿洲跟前凑:“打吧打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截腿白得晃眼。 纤细流畅,一点儿赘肉也没有。 嘴上说着想要被打断腿,但燕停摆出来的动作,却像极了在勾引。 陆屿洲没有上当,不动声色道:“以后多吃点饭吧,这腿细成什么样了,感觉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 “哪有,我可强壮了,就算龙卷风来了我都能站稳。”燕停掀开被子往里躺,不忘把手一块儿塞进去摸索。 仗着陆屿洲的双腿出意外后毫无知觉,燕停从他的小腿摸到大腿,再和自己的腿作对比,怪不得陆屿洲会说他腿细。 他自以为做得隐秘,但其实棉被表面,他手伸过的地方会突起一块。 光看被子的弧度,陆屿洲就知道他在干什么。 等他摸完,陆屿洲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好像没有允许你跟我一起睡。” 恰好燕停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消息,从被子里钻出来,穿上拖鞋往外走。 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陆屿洲稍稍皱了皱眉,漫不经心般问道:“你去哪?” 燕停没有回答。 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好似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 陆屿洲静静地看着阖上的房门,不禁回想,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严肃,吓到他了。 可分明对方刚进门时,自己说了同样的话,燕停也并没有退缩。 心口莫名有些堵。 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屿洲重新拿起柜子上的纸,眼睛看着上面的字,思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半晌过去。 他实在忍不下去,拿过手机想给监控室的保安打电话,问问燕停如今在哪里。 刚点开界面,门再度被人拧开,是燕停回来了。 陆屿洲像是被手机烫到了一般,猛地将它塞进枕头下,而后装作无事发生,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没等他开口询问,燕停自顾自地说道:“我刚刚去庄园门口拿东西了。” 他抱着两个大箱子,重新回到床上,然后开始拆。 箱子里装着泡沫板,他一打开,泡沫渣渣就往外飞。 一向见不得自己房间被弄乱的陆屿洲,却只注视着燕停,将那些泡沫渣完全忽略。 捣鼓许久,燕停终于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是他新买的银针和人体模型。 第87章 “小叔叔,我想向你展示我这些日子以来的学习成果。”燕停拔出银针,目光炯炯有神,好似对自己的针灸技术有着极大的把握。 但陆屿洲心底总有股大事不妙的预感。 亲眼看着他零帧起手,咬牙切齿,用尽全力把模型的腿扎了个透。 “……” 光看他扎针的手势,就知道他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陆屿洲轻轻叹息:“你没必要逼着自己学,我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个残废的事实。” “我不,”燕停继续往模型里扎针,连头也没抬:“别人都不看好我,偏偏我不蒸馒头争口气,下一个神医就是我!” 陆屿洲沉默许久。 看他把模型腿扎得活像只炸毛刺猬,低垂的眉眼闪过异样的神色:“你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其实还是嫌弃我是个残废,对不对?” 【他自卑了,爸爸你快哄哄他。】 燕停微微一滞,停下手里的动作。思忖片刻,选择朝他点了点头:“对啊。” 【爸爸你在说什么呀?去拿针的路上被风吹傻啦?】 脑子里响起系统六六的尖锐暴鸣,而眼前,陆屿洲听到他的答案后表情未变,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只自嘲地勾起嘴角,身影无端生出几分落寞来。 没想到燕停反倒开始无理取闹:“我说我能治好你的腿,是你先不信任我的,所以我也不要说好听的哄你了。” “……” 陆屿洲维持得当的表情终于有了松动。 “你不该问我嫌不嫌弃你这个残废,”燕停继续道:“反倒该我问你,要是有一天你的腿好了,你会不会嫌弃我,觉得我配不上你?” 陆屿洲没吭声。 明显是在思考燕停究竟为什么如此自信能治好他的腿。 见状,燕停又开始闹:“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要掉小珍珠了!我要拿自己的腿做实验,向你证明我的医术!” 第124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8) 说着,他拿着银针就要往自己腿上扎。 可陆屿洲才目睹他拿针把模型扎得透心凉,这一针下去,他怕是将来要和陆屿洲一样,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该拦还是要拦。 陆屿洲制住他的手腕,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像是在对待无理取闹的小孩般,语气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宠溺的意味:“这么轻一小孩儿,怎么浑身都是反骨。” 燕停顺势往他怀里躺,“别以为这样就能哄好我,我还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就多少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思了。 “嗯?”陆屿洲掐着他的手腕,摩挲着他薄薄的皮肤,发出很轻的一声威胁。 “那好吧,我不闹了。”燕停见好就收,目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将脑袋凑过去,在陆屿洲下巴亲了一口。 在对方回神之前,牵强地解释道:“这是给听话小孩子的礼物。” 陆屿洲松开他的手腕。 转而抚过刚刚被燕停亲过的地方。 一点余温也没有,却在他心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他忽然低低笑出声:“我们这样,你男朋友怎么想?”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陌然的电话打过来,燕停按下接通,同时将手里的针丢在了柜子上。 紧接着钻进陆屿洲怀里,压低声音同他咬耳朵:“这样不是更刺激吗?” 那头的陆陌然等着燕停先开口。 但久久没有声音传出,他的耐心很快被消磨干净,只好先一步说道:“我和我爸妈搬到新家来了,他们正在做饭,你要不要来吃?” 燕停有些意外。 毕竟换作以前,陆陌然打电话来准没好事,不是指责,就是为了要钱。 如今居然要请他吃饭? 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燕停这样想着,想要转身去拿枕头边的手机,却被陆屿洲揽住腰,无法动弹分毫。 他眨眨眼,对上陆屿洲晦暗不明的目光,莫名就有了几分心惊肉跳的感觉。 四下寂静,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陆屿洲笑,慢条斯理地掐着他腰上的软肉,像是在丈量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空气逐渐升温,带起酥麻灼热的痒,燕停的眼眸蒙上一层烟波朦胧的水汽,淡色的唇微微敞开,隐隐可见一小截舌尖。 看着就很好亲的样子。 但陆屿洲向来沉得住气,轻而易举就消解了脑子里不正常的欲望。 他凑到燕停耳边,一字一句道:“你说得对,这样的确很刺激。” 迟迟得不到回应,陆陌然不明所以:“燕停,怎么光接电话不说话啊?你放心吧,这次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和你,眠眠他不在这儿。” 闻言,陆屿洲问:“眠眠是谁?” “这个问题就要去问陆陌然了,”燕停卖了个关子:“如果有机会,小叔叔你可一定要见一见那个眠眠。” …… 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陆屿洲联合两个陆家旁支完成了一笔大生意。 他决定破例在这个非节非假的日子办家宴。 钟叔在他身边,负责打电话邀请宾客。 轮到陆陌然家时,陆屿洲主动接过电话,道:“后天记得来参加家宴,顺便把你的眠眠给带上。”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陆陌然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刹那,他还以为是燕停以前那个奸夫给他打过来的电话。 但看看号码,这是钟叔的手机。 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这可把陆陌然整得不自信了,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 陆屿洲已经将手机还给了钟叔。 钟叔道:“陆小少爷,您怎么连陆总都不记得了?” “小叔?”陆陌然惊诧地喊了声,随后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那是小叔的声音。我才刚刚起床,脑子有点不清醒,钟叔你让小叔多担待担待,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钟叔看向陆屿洲,后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于是钟叔对陆陌然道:“陆总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您只要记得他的吩咐,后天把眠眠带到庄园里来就行了。” 挂断电话,陆陌然仍是一脸的纠结。 他对那个奸夫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虽然没见到人,但奸夫的声音如烙进他骨肉里一般,令他记忆犹新。 他还是觉得奸夫和小叔的声音很像。 但他不敢说出来。 否则会背上不敬陆家掌权人的罪名。 陆陌然一上午精神恍惚,待到他爸妈回家后,说道:“主家让我们后天去参加家宴,小叔还特意说了,让我带上眠眠。” 陆父陆母正在换鞋,听到他这句话,连鞋也不换了,两人面面相觑:“燕停成了你小叔的贵客也就算了,这会儿苏眠又是怎么认识你小叔的?” “不知道啊。”陆陌然摇摇头。 陆母眉头紧锁,不自觉地嘀咕道:“我怎么觉得燕停和苏眠都不是真心爱你,而是把你当成跳板,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接触你小叔?” 陆陌然听不得这种话,恼羞成怒地反驳:“怎么可能,他们俩都爱我爱到死,我小叔一个残废,就算比我有钱比我帅,也没人会看上他的。” 陆父吓了一大跳,连忙冲过来,用那双刚换过鞋,还没来得及洗的手去捂陆陌然的嘴,着急地警告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准说了!要是让陆总听见了,咱们都得死!” 陆陌然不以为意。 事情哪有他爸想象中那么严重,他才不信,凭着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小叔就不顾亲戚之情要把他们搞得家破人亡。 再说了,他又没说错,陆屿洲的那双腿,全国的医生都说没法治。 不过他快要被他爸捂得喘不上气儿来了,只好妥协地点了点头:“不说了,我以后都不会说了。” 陆父这才松手,想到了一个自认为聪明绝顶的主意:“既然他让你带苏眠去,你就带吧。看看究竟是燕停还是苏眠在你小叔面前说得上话,你再决定之后到底要娶谁。” 陆陌然张了张嘴。 他两个都想要。 但这话说出来,他爸又该生气了。 只好把话咽回喉咙里,没精打采地点头答应。 第125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19) 家宴那天,陆陌然果然带着苏眠来赴宴。 偌大的庄园到处都是陆家的人,七七被关进笼子里,乍然失去了自由,耷拉着脑袋,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为了哄它,燕停蹲在笼子边给它喂肉。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笼子边缘,直直盯着燕停看。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燕停回过头去,与那个中年男人四目相对。 谁也没有开口。 燕停被那人盯得发毛,实在记不起来对方是谁,便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站起来,打算溜之大吉。 步子才刚迈出去,男人忽然叫道:“你是陆家哪个旁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生?” 第88章 所以这就是他盯着燕停看了半天的原因吗? “我……”燕停正要回答自己不姓陆,脑海里的系统六六突然发声。 【爸爸,他叫陆杨,是个社交牛人,曾经因为一笔生意和陆陌然的父母结过仇。】 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给咽了回去,燕停张口就来:“伯伯你不认识我啦?我是城西陆家的陆停啊。” 陆家的人遍布各地,光是城西就有十多个陆家。 陆杨一时半会真想不起燕停是哪家的,但既然燕停能够混进庄园,还敢这么亲切地同他打招呼,那肯定是他亲戚没错了。 于是陆杨立即露出和蔼的笑容,拍拍燕停的肩膀:“原来是小停啊,我想起来了,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 “对呀对呀。”燕停连连点头:“伯伯,我刚刚看到陆陌然的爸妈了,你跟他们两个和好没有啊?” 提起这个,陆杨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眼底闪过一抹怨怒。 看起来,他对陆陌然的父母恨之入骨。 敌人的敌人,那不就是朋友么? “看伯伯这表情,他们难道还没有跟你道歉吗?”燕停继续煽风点火:“那他们也太过分了吧。” 陆杨十分赞同,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都是一家人嘛,谈什么道不道歉的,我早就不在意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他的身体可诚实得很,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把他的表现尽收眼底,燕停笑嘻嘻道:“好吧,本来我有东西想给伯伯你看的,但既然你都不在乎了,那我拿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完他抬脚就要离开,陆杨心存疑惑,挡住燕停的去路,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东西?既然准备了,就给我看一眼。” “你真想看啊?”燕停朝他招手:“那我就给你看一眼,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他带着陆杨来到监控室。 借口自己的东西掉了,让人调出前几天祠堂外的监控。 接下来,陆杨清清楚楚地看见陆陌然的父母被老虎吓得丑态百出的模样。 他的眼睛霎时亮了,偷偷掏出手机,将那一幕录下来。 燕停做完好事功成身退,哼着歌往陆屿洲的书房走,却在外头碰见了陆陌然和苏眠。 陆陌然嘴里嘟囔着什么,一个劲把苏眠往书房里推。 而苏眠咬着唇,表情怯生生的,衣着又单薄,恍然间就有了一种弱不胜衣的绝美情态。 似乎每次见到他时,不管天气再冷,他都穿得好清凉,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吧。 “眠眠,我小叔特意指定我带你过来,肯定有他的用意。你不用害怕,进去跟他打个招呼就行了,他又不会吃了你。” 陆陌然不依不饶,像是看不见苏眠推拒的神情,一心想让他去陆屿洲面前混个脸熟。 今日举办家宴人多眼杂,书房里除了陆屿洲,还有十来个保镖,一个个严肃至极。 苏眠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自然不肯进去,弱弱地说道:“等到吃饭的时候我再和陆总打招呼吧,房间里那么多人,他现在肯定在忙,不太方便。” “吃饭的时候他坐主桌,我们坐八百米开外的边缘桌,怎么跟他打招呼?”陆陌然有些不耐烦:“你就乖乖听我的,要是你能给他留个好印象,我的面上也有光。” 他如此坚持,苏眠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书房里,保镖站成两排,气压极低,苏眠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 短短几步路,却像是隔了几个世纪。他在保镖们冷漠的注视中,终于来到桌前,不敢用正眼看陆屿洲,而是神色慌乱地盯着自己的鞋尖,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小叔。” 陆屿洲眉头一皱。 本以为燕停喊得已经够甜腻了,没想到这位更是重量级。 没有感情,全是夹着嗓子说话的技巧。 陆屿洲放下手里的书,抬起头来看他,不解地问道:“真是怪了,你和燕停到底谁才是陆陌然的男朋友?” “我是他男朋友,燕停是他未婚夫,不一样的。”苏眠迫不及待地回答道,还不忘把自己塑造得楚楚可怜:“我生了很严重的病,活不了多久,陌然陪我走完最后的时光,就会去和燕停结婚的。” 被他这么说出来,燕停成了原配还没去世就迫不及待加入这个家的小三。 陆屿洲看着苏眠,不明白他为什么一边说自己生了病,一边又穿得如此单薄,这是生怕自己病不死? 他没工夫参与他们间的爱恨情仇,只轻飘飘地喊道:“陆陌然,你进来。” 闻言,守在门口的陆陌然立马往里走,神情激动,默默用手指头比了个一。 ——这是他小叔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足够他在其他旁支面前好好吹嘘一番了。 他在苏眠身边站定,规规矩矩地喊了声:“小叔。” 姿态低得不能再低。 与之前在电话里中气十足喊他奸夫时,简直判若两人。 陆屿洲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只是这般,就已经让陆陌然头皮发麻,上下牙关止不住地打颤,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浓浓的讨好:“怎么了小叔?是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陆屿洲没理他,而是抬眼看向门边:“要听就进来听,别躲在那儿。” 第126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0) 闻言,陆陌然和苏眠齐齐回过头去,就看到燕停站在门外支着耳朵,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燕停没办法再暗中行事了,挺直脊背咳嗽两声,大摇大摆地进门。 之前书房的桌子边是有一张椅子的,他上回还坐在上面睡过觉。 但当他走过去,才发现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摸了一手空气,燕停伸手拿椅子的动作赫然停住,茫然地看向陆屿洲。 陆屿洲挑眉。 椅子被七七拿来磨爪子,挠断了一条腿,被钟叔拿出去当柴烧了。 但看燕停这表情,估计是以为他故意把椅子扔了,让人没地方坐。 明知如此,陆屿洲并未打算解释。他实在好奇,接下来的燕停会怎么做。 究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叫他把椅子拿回来,还是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泼打滚。 在他好整以暇的注视下,燕停选择看向身旁的保镖:“你去给我拿一张椅子,我给你一千小费。” 保镖还没说什么,陆陌然的脸先绿了。 一半是因为燕停敢在陆屿洲的面前摆出如此颐指气使的态度来,另一半是因为燕停宁愿给保镖钱,都不愿意为他花钱。 这有天理,有王法吗? “你脑子烧坏了不成!我小叔可没有让你坐!”陆陌然不悦地蹙眉道:“还不快过来,别丢人现眼了!” “就是,”苏眠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但眼底隐隐带了几分恶意,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如同菟丝草般攀附在陆陌然身上:“燕停,你也太不懂礼数了。刚刚躲在外面偷听也就算了,现在一进屋子,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喧宾夺主吗?”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把燕停贬低到了尘埃里。 燕停撇撇嘴。 他不是以前那个受气包,他现在是钮祜禄燕停。 冷笑着扯扯嘴角,他直接回怼:“这就是夫唱夫随吗?你俩这么登对,也别待在这了,直接去结婚吧。”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里饱含的讥讽,陆陌然大怒:“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的,说话有必要这么难听吗?如果你继续这样,只会把我越推越远的!” 他在等着燕停道歉,没想到对方不仅丝毫没有收敛,还抱起双手,露出看好戏的表情:“什么越推越远?我是推土机,你是地上的泥巴吗?” “真过分啊燕停,”苏眠见缝插针地挽住陆陌然的胳膊,假情假意地劝:“陌然教训你,明明就是为了你好,可你非但不领情,还要还嘴。” 照他这么说,燕停就该乖乖站在这儿让他们骂,等他们骂完还要夸他们骂得好? 大白天的,他们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火气上头,燕停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清清嗓子,就准备和他们舌战八百回合,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骂一遍。 然而才刚张开嘴,身旁的陆屿洲冷着脸发话:“吵死了,赶紧滚。” 终于有了帮手,燕停得意地抬抬下巴,神采奕奕地冲陆陌然和苏眠喊:“听见没,小叔叔让你们赶紧滚!” 在陆屿洲面前,两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夹着尾巴出去了。 心头舒坦了不少,燕停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一转头,听陆屿洲开口:“你也……” “我也要滚吗?”燕停打断他的话,瞬间切换成可怜兮兮的模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气势。 第89章 眼尾霎时红了,眼底蓄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唇瓣被他咬得微微泛白,脆弱得好似风一吹就要倒。 【当前爱意值:25】 默默看他片刻,陆屿洲几欲开口,再次被燕停打断。 “可以不滚吗?”燕停这下是真的把眼泪挤出来了。 他眼睛大,泪水掉下来也是一颗一颗圆滚滚的。之前他说自己会掉小珍珠,这话没有半分夸大。 水渍沾湿长睫,蔫巴巴地垂下来,是一副极其需要呵护,需要轻声细哄的模样。 【当前爱意值:30】 陆屿洲总觉得,自己要是还叫他滚的话,他能抱着自己的大腿哭得天昏地暗。 这辈子骂过好多人,也骂哭过好多人。 但如今,陆屿洲看着哭哭唧唧的燕停,一个重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终是叹了口气,转头对保镖道:“去给他拿椅子。” 知道自己不会被赶出去,燕停立马收了眼泪,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兴致勃勃地拒绝:“现在不要椅子了。” 不要椅子? 那他准备坐哪? 陆屿洲正要问,就看见燕停跳起来,稳稳当当地坐到了桌子上面,书与书的缝隙之间。 那里好似为他量身定做,严丝合缝,坐着刚刚好。 “……” 陆屿洲想。 再过几天,燕停是不是该上房揭瓦了? 他差点气笑,望向燕停的眸光愈发幽深:“上次坐椅子,这回坐桌子,下回想坐什么?” 他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寻常人早该被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了,偏偏燕停不仅不怕,还眨巴着那双漂亮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道:“小叔叔,你想看我演示吗?” 陆屿洲点头。 他的确想看看,燕停是不是真的要上房顶。 却没料到对方闻言露出得逞的表情,猛地扑进他怀里。 身体相触,燕停似八爪鱼般紧紧缠着陆屿洲,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将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凑近他:“演示完了,小叔叔觉得我找的位置怎么样?” 滚字欲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软绵绵的:“出去。” “不。”燕停摇头,反骨显现,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当着一众保镖的面,他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 紧紧贴在陆屿洲怀中,还用脑袋亲昵地蹭蹭他的脸颊,简直和七七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人无法招架。 既然赶不走他。 陆屿洲只好退而求其次,吩咐保镖:“出去。” 房间清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第127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1) 正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倾洒进来,树影伴随着零碎微光轻轻摇曳。 陆屿洲低头看看自己毫无知觉的腿,又看看坐在自己腿上的燕停,道:“你再不下去,我这两条腿真会被你压得血液循环不畅。”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燕停只好先下来,不忘蹲在他身边,帮他捏捏腿。 按摩的手法还挺专业。 跟花高价请到庄园来的那个按摩师没什么两样。 陆屿洲不禁问:“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之前练习针灸时顺便学了学,”燕停连头也没抬,只一心一意地忙着手上的事情:“小叔叔要是觉得我按得不错,就把按摩师辞退了,我一个人可以打三份工。” 陆屿洲很意外。 他一直觉得,像燕停这种无忧无虑矜贵娇养大的小少爷,是吃不了什么苦的。学习针灸只是他一时的兴趣罢了,他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但现在看他专心致志帮自己按摩的样子,陆屿洲又觉得,或许他是认真的。 自己该多给他一点信任。 【当前爱意值:35】 不过…… “当喂食七七的饲养员,还有当我的按摩师,一共是两份工作,”陆屿洲问:“还有一份工作是什么?” 燕停动作一顿,抬起头,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一份是当小婶婶。” 陆屿洲就知道自己不该好奇这事。 神色不明地啧了声,吓得燕停连忙站起来,帮他捏肩膀。 腿没有知觉感受不出来,但肩膀上的力道,陆屿洲能够如实评价:“太轻了,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早饭?” 闻言,燕停咬牙切齿,使了十足十的力气。 然后再一次得到了陆屿洲的恶评:“这么用力,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么?” 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 燕停撇撇嘴,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极其缓慢地问道:“那小叔叔倒是教教我,我该用什么力道?” 尾音微微上挑,轻得像是在勾引。 偏偏他目光又无辜得很,双眸漆黑澄澈,从中映出陆屿洲那张冷厉面容。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唯剩他们二人。 陆屿洲掩去心下的悸动,迎上燕停的目光,淡淡道:“在你和陆陌然断干净之前,少来招惹我。” “小叔叔明鉴,订婚宴那天陆陌然连人都没有出席,今天在书房里,他又和苏眠一唱一和将我排除在外。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要不是为了我的钱,他才懒得搭理我。” 燕停装模作样地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望向陆屿洲时,眸色柔软而崇拜:“我真怕哪天他为了钱不择手段想害死我,小叔叔,我只相信你,你能保住我和我的钱吗?” 看着燕停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沾染上水渍的手指,陆屿洲就知道他又在撒谎,他根本没哭。 但他已经习惯了。 毕竟燕停骗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此前他还会想燕停骗他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可是现在,他懒得再去思考。 燕停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无非是对陆屿洲有多么尊崇敬畏爱慕,听着十分耳熟。 在陆屿洲的生命中,从来不缺这种赞美。 他看着燕停。 亦或者说,目光只单单盯着燕停张张合合的唇。 紧接着,他抬手扣住燕停的后脑勺,强迫人往前倾了倾,与自己唇瓣相触。 微凉的触感,让燕停表情微怔。 不是。 刚刚是说的,在和陆陌然断干净之前不要招惹他? 做人这么忘本的吗? “唔唔——” 燕停想要发表意见,然而嘴被堵着,只能发出一长串意义不明的音节。 在被亲得目光涣散之前,他想,没办法开荤的男人,果然在其他方面天赋异禀。 …… 陆杨不愧是社交牛人。 短短一个上午,庄园一半的陆氏旁支都看到了陆陌然他爸在祠堂外被七七吓得好似落水狗的模样。 “祠堂可是我们陆家最重要的地方,你怎么能在列祖列宗的面前那么失态?真是给祖宗丢人啊。” “我要是你,早就找地方一头撞死了,哪里来的脸来参加家宴。” 陆杨混迹在其中,心满意足地看着陆父的头越埋越低,明明都快憋不住笑出声来了,却还装作和事佬的模样,道:“你们别说他了,毕竟面对的是老虎,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有的人还真以为他是在为陆父说话,但有的人却精明地嘲讽道:“视频不是从你手机里流传出来的吗?要是不想让咱们对他指指点点,你为什么要把视频放出来呢?”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看向陆杨,就连陆父也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 成了众矢之的的陆杨一阵心虚,连忙为自己开脱:“那视频是城西陆家的陆停让我看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不是我。” 听到这名字,大家又开始讨论陆停是谁,你问我我问你,半晌也没个结果。 陆父实在没脸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开溜。 陆陌然拉住他:“爸,要是你现在走了,咱们家可就真要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了,我们得想办法扳回这一局。” “怎么扳?”陆父一张老脸都快丢光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等会儿我去求小叔,”陆陌然自信满满:“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些人肯定不敢再说什么难听的话,甚至会对我们家毕恭毕敬。” 的确只有这个办法能重新找回脸面。 可陆屿洲要是真的那么好说话,他们家也不至于因为还不上钱,被迫借高利贷。 陆父若有所思,但看着儿子一脸认真的神情,决定相信他一把。 是以,他强忍着旁人的嘲笑和异样眼光,跟随大部队来到吃饭的地方,找到最边缘的位置坐下。 他都已经尽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了,耳边还是时不时传来奚落声。 陆父如坐针毡,下意识往门口张望,看见燕停走进来。 陆停陆停…… 该不会是燕停吧? 他刚想把人叫住,就见燕停径直穿过无数桌子,径直往主桌而去。 第90章 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抽出椅子坐下去。 第128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2) 这下就再也没有人去讨论陆父了,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到燕停的身上。 主桌只有陆家主家的人才有资格坐,主家人丁凋零,目前就只剩下陆屿洲和他姑姑。 姑姑前些日子离了婚,就在大家猜测燕停会不会是她新交的小男朋友时,底下的陆杨坐不住了。 “这不是城西陆家那个陆停吗?住在城西,就代表他不是主家啊,他怎么敢坐那桌的?”陆杨暗暗嘀咕着。 明明燕停帮他让陆父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但他对恩人丝毫没有要出言提醒的意思,反而摆出一副欣赏好戏的表情,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燕停被赶下主桌,如丧家之犬的模样。 见没人讨论自己了,陆父把头越埋越低。虽然他也不知道燕停怎么敢去坐主桌,但有人帮他吸引注意力,他求之不得。 他身侧的苏眠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为了不表露得太过明显,还用纸巾遮了遮嘴,可即便这样也遮不住他眼底的讥讽。 就在苏眠得意之时,陆陌然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的笑容一下僵在嘴边,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心慌意乱地去拉陆陌然的衣袖:“怎么了陌然?” “不行,”陆陌然皱眉,拳头无意识地攥紧:“燕停他第一次参加我们陆家的家宴,不懂规矩,我要去提醒他。” 明明燕停前些日子不肯给他钱。 明明燕停今天上午还在书房和他吵过架。 可现在,他眼底的担忧做不得假。 苏眠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炸了,细细密密的惊惧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即便陆陌然不肯承认,但对方就是喜欢上燕停了。 这个认知,让苏眠脸上的笑意瞬间化为慌乱,他强行挤出两滴眼泪,弱弱道:“燕停是小叔的贵客,可能是小叔同意他坐主桌的,你别操心这事了。” “怎么可能,”陆陌然固执己见,“就算他再尊贵,也不可能让他坐主桌,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他想甩掉苏眠的手,却没有甩开。 苏眠这下是真哭了,哭得泪眼婆娑,好不可怜:“要真是这样,那小叔肯定会厌恶他,你现在和他沾上关系,小叔说不定会因他而讨厌你。” 这话的确有效。 陆陌然迈出去的步伐赫然收了回来,呆呆站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最后,只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可,可他是我的未婚夫啊。” 见劝住了对方,苏眠尘埃落定般松了口气。他就知道,燕停在陆陌然心底的重量,永远重不过利益。 他更加用力地拽着陆陌然的衣袖,循循善诱:“可订婚宴那天你根本没有出席啊,一没有结婚证二没有合照,他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未婚夫?更何况咱们刚在书房里吵过架,小叔他知道咱们有多不喜欢他。” 说完,又低垂着眉眼,委委屈屈地问:“陌然,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呀?难道……难道你喜欢上他了?”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陆陌然自然是下意识地反驳,转而露出深情的模样,抓住苏眠的手腕:“我说过的,我是一个专情的男人,我现在喜欢的人只有你啊眠眠。” 苏眠破涕为笑,把他摁回座位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与他十指相扣:“我知道了,我们好好的,别再去管不相干的人死活。” 他的手很凉。 陆陌然不禁打了个哆嗦。 嘴上答应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主桌的燕停。 面对众人的议论声,他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只低头玩着手机,旁若无人。 终于,钟叔推着陆屿洲出现在这里。 陆陌然的心沉了沉,几次三番想要劝燕停起来,但碍于苏眠不好开口。 在陆屿洲的轮椅经过这一桌时,陆陌然想替燕停求情,再一次被苏眠打断。 “小叔,燕停跟我们家没有关系,是他自己要坐主桌的,怪不得别人。”苏眠眼巴巴地说出这句话,不忘用胳膊肘捅捅陆陌然,示意他找机会与燕停划清界限。 闻言,陆屿洲抬手朝钟叔示意。 轮椅停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陆陌然:“是吗?你和燕停没有关系?” 陆陌然被盯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无法开口说话。 “那是当然了,”苏眠插嘴道:“同是第一次参加家宴,我就提前做过攻略,知道以我的身份不能坐主桌,而燕停一进场就直奔主桌而去,我们实在不想和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扯上关系。” 陆屿洲扫他一眼。 身旁的钟叔立刻开口:“陆总问你话了吗?你在这里叽叽歪歪做什么?” 平常看到的钟叔,脸上永远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今天是他头一回露出这种阴沉沉的,像是要吃人的表情。 苏眠吓坏了,畏畏缩缩地把头低下去。 “小叔,你别怪眠眠,他不是故意的。”陆陌然连忙替苏眠辩解,仿佛下定什么决心,眼神飘忽不定:“眠眠说的没什么问题,我和燕停……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早在陆屿洲来时,全场的吵闹声就已经消失了。 这会儿他的话清晰地传遍整个场地,甚至产生了回音。 一直顾着玩手机的燕停猛地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陆陌然的视线。 陆陌然撇开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燕停太不懂规矩了。 他想,如果燕停等会儿被赶出去了,他也找个借口出去,请对方吃顿饭,再好好哄哄,燕停肯定不会介意的。 怀着这样的念头,陆陌然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坐主桌这事的确不对,无论小叔你要怎么处置他,都跟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以为,接下来陆屿洲就要大发雷霆,把燕停赶出去。 岂料陆屿洲笑了。 不再是之前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而是真心实意的,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 他抬手,钟叔继续推着轮椅前行,在万众瞩目下,他很快来到主桌边。 第129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3) 满厅的人屏息凝神,四下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陆屿洲似乎并不觉得燕停坐主桌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而是挑眉问:“你在看什么?” “你要看么?”燕停将手机往陆屿洲那边递了递,同时放大音量。 这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响彻大厅。 陆父一个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因为那惨叫声,分明就是他的。燕停放的视频,是他在祠堂外被七七吓尿的录像。 陆陌然伸手去扶陆父,被他用力打掉。 他靠着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走到主桌边,低三下四地请求道:“陆总,我也不知道这个视频是怎么流传出来的,看在咱们的情分上,能不能找人帮我处理一下?” 陆屿洲并不抬头,甚至从燕停手里接过手机,一帧一帧地放慢细看。 他越是不说话,陆父就越是汗流浃背,眼角余光扫到一脸幸灾乐祸的燕停,恨不得将其扒皮抽骨。 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只一味的隐忍,把今天所有的屈辱咬碎牙齿往里吞。 周遭再次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碍于陆屿洲在场,音量小得听不清。可就算如此,陆父也知道,从他们的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终于,将视频循环播放五遍的陆屿洲把手机还给燕停,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面无表情地盯着陆父,漆黑双眸里毫无情绪起伏,缓缓开口道:“你回去吧,不要再继续待在这儿了。” 陆父松了口气,以为陆屿洲这是要帮自己处理的意思,连忙追问道:“那陆总,您什么时候能找人删掉所有的视频?” 陆屿洲没有回答,手指放在轮椅边缘轻轻敲击,这是他不耐烦的征兆。 反倒是钟叔开了口:“你这人连好赖话也听不明白么?陆总可没答应要帮你,他的意思是让你赶紧滚,别污染了这儿的新鲜空气。” “……” 陆父的表情僵住,无力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 周围的陆家人再也憋不下去了,爆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哄笑声。 这些笑声,让陆父感到无地自容。 他早就想走的,若不是陆陌然强行挽留,他根本留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经受了这般羞辱,他是彻底不敢再待下去了,庄园于他,就是往后余生最大的噩梦,哪怕睡着了都得起来给自己两巴掌,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在那天那个时候出现在祠堂外。 陆父浑浑噩噩地往外走,陆母也羞愤地跟在他身后,夫妻俩一前一后地离开。 还剩一脸迷茫的陆陌然。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第91章 原来燕停能上主桌,是陆屿洲一早就默许了的。 偏偏他还在这儿一边纠结一边和燕停撇清关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实则他在别人眼中就是跳梁小丑。 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陆陌然仍旧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愤愤地看着身旁的苏眠。 要不是苏眠拦着,他早就上去帮燕停说话了。而燕停或许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把他爸的视频外放出来。 想到这里,陆陌然的脸色愈发阴沉,恨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同苏眠大闹一场。 苏眠缩缩脖子,柔柔弱弱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小叔愿意让燕停上主桌呀,刚刚让你和他撇清关系也是为了你好。” 陆陌然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爸妈都被赶出去了,看热闹的人自然把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有嘲讽,有讥笑,有事不关己的看戏姿态,却唯独没有同情和怜悯。 这地方他也待不下去了,起身要走,被苏眠拽住:“小叔只让你爸爸走,又没有让你走,你起来干嘛?” 陆陌然环视周围一圈。 陆屿洲既然当面给他们家难堪,就代表从今往后不会再给他们好脸色了。 那这些所谓的亲戚,都会化为吃人的厉鬼,一步一步落井下石,直至将他们啃噬殆尽。 他待在这里也没用了。 陆陌然甩开苏眠的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苏眠皱了皱眉,陆陌然一家全走了,那他好像也没有资格留下来。 他只好认命跟上陆陌然的步伐,不忘狠狠瞪燕停一眼。 正午时间过半,陆屿洲的姑姑还没有来。 陆屿洲没动筷,底下的人自然也不能动,一群人闲得快长毛了,却还要维持着庄重模样,正襟危坐。 直到下午一点,门外终于传来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响。 陆家的辈分真乱。 陆屿洲这个叔叔只比陆陌然大了六岁,而这位姑姑,看起来也只比陆屿洲大六七岁而已。 她一头黑发大波浪,一身火红长裙,脸很小,被鼻梁上的墨镜遮去了大半。 来迟了这么久,她丝毫没有表示,一屁股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之后,心安理得地朝底下招手:“大家快吃吧,千万不要饿着了。” 招呼完旁人,她又伸手将墨镜下移一点点,打量着燕停,问陆屿洲:“这小乖乖是谁?你给我准备的小男朋友?” 燕停听得瞳孔微微放大。 姑姑的行事作风这么彪悍的吗? “小孩经不起逗,你别吓到他了。”陆屿洲给燕停夹了块排骨,让他压压惊。 同时对女人说道:“你家里那七个男朋友还不够吗?来得这么迟,肯定是因为他们几个在闹吧。” “这是说的什么话,喜欢闹腾的早被我撵走了,现在我家里边剩的全是懂事的。”女人从随身携带的名牌包里掏出一份合同来:“我来迟,是因为我在忙城南的合同,我把这个项目拿下来了。” 顿了顿,她道:“我打算带几个陆家旁支的孩子一块儿做这个项目,让他们历练历练。毕竟我们主家也没几个人了,让旁支们发展起来,陆家才能继续维持住第一世家的名头。” 对于她的提议,陆屿洲倒是不怎么反对。他微微颔首,目光沉静:“人选好了吗?” “嗯。”女人翻翻手机,将编辑好的名单给陆屿洲看。 其中,陆陌然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130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4) 一旁的燕停看到名单,一阵咳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拽住陆屿洲的手,使劲摇摇。 待陆屿洲朝他看过来,他立马眨眨眼睛,疯狂暗示。 陆屿洲早就明白燕停的意思了,但一动也不动,想看看他为了达成目的能做到什么地步。 终于,在燕停捂着脸要装哭的时候,陆屿洲开口:“把陆陌然划掉吧。” 女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不解地问了一句:“那孩子不是挺好么,每次家宴见到咱们,都规规矩矩地打招呼。之前有一次我的手链丢了,还是他帮我捡回来的。” 陆屿洲朝燕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不喜欢。” 闻言,女人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哦了一声。 视线重新落到燕停身上,带上些许探究,良久,才轻轻笑出声来:“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找的小男朋友,搞了半天原来是你的小男朋友。” 没等人开口,她又自顾自地咂舌:“要是我哥还在的话,看到你让陆家绝后,绝对会打断你的腿。” 陆屿洲不甚在意,手指从自己毫无知觉的腿上划过:“可能我这双腿变成这样,真是他做鬼也不放过我的表现吧。” 女人边笑边叹气,没再说些什么,将名单上陆陌然的名字删除。 接着朝燕停招手:“你坐我这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燕停正嚼着肉丸子,听到她的话,放下碗筷,嘴巴却仍然动个不停。 “去吧,”陆屿洲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我姑姑很平易近人的。” 得到鼓励,燕停搬着椅子来到女人身边。 她不止平易近人。 上来就把燕停的脸当做面团般揉搓:“看起来好小,你成年了没有啊?” “成年了。”燕停被她捏得挤眉弄眼:“姑姑你轻点,有点疼。” 当然会疼了。 他人瘦,脸上没多少肉。 女人闻言收回了手,笑吟吟对他说道:“我也是看你长得漂亮,才忍不住上手的。你要多吃点饭呀,现在太瘦了。” 燕停点头答应。 在女人的注视下,硬生生吃了比平时多一半的饭菜,撑得生无可恋。 家宴结束后,陆杨想过来凑近乎。 之前他想看燕停出丑,结果现在他成了小丑。 要是早知道燕停是陆屿洲的贵客,他之前就不会露出那种看戏的表情,还被瞧了个正着。 他挂着讨好的笑,小心翼翼走上前来,刚要开口,被燕停身旁的女人冷冷打断:“谁准你过来的?滚远点。” 她生得温柔明媚,看起来就是一副礼仪俱佳,从来不会凶人的大小姐模样。 但此刻眉眼微凝,像极了山风呼啸而来,周身的温柔气息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近人情的冷漠。 这一百八十度的变脸,不仅让燕停吓了一跳,还把陆杨吓得身子一抖,转身就跑了。 多余的人消失,她霎时又恢复了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对燕停说道:“吃饱了没有,和我出去逛逛吧。” 燕停总觉得她的表情饱含深意,不太想单独和她出去。 但肚子实在撑着了,一点东西也塞不进去了,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跟着她起身。 抬脚时,身旁的陆屿洲咳嗽了一声。 燕停对上他的视线,他明显是在提醒,要是真不想出去的话可以求助他。 但燕停没有退缩。 他今天就是要搞定这位陆屿洲唯一的亲人。 他义无反顾地和女人走出大厅,穿过花廊和院子,来到陆家祠堂边的人工湖。 这儿有个凉亭,女人先坐下去,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根,用手指夹住。 她懒散地抬起眼皮,看向站在旁边的燕停,道:“我哥临死之前,让我一定要监督屿洲娶妻生子,培养下一代掌权人,延续陆家的香火。” “……” 燕停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接下来,她就该开始拆散他们俩了吧。 脑子正疯狂运转时,女人出乎意料道:“我一直不懂,凭什么只有他和他的儿子孙子才能做掌权人,凭什么我只能做陪衬和附庸?” 思绪一下卡了壳,完全想不到会是这种发展,燕停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女人抽了一口烟,烟雾袅袅间,精致的眉眼愈发冷艳,她今日的妆容,就如同枝头盛开得最妖娆的带刺玫瑰。 她道。 “我早就想了结这一切,可是屿洲太可怜了,我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遗余力地打压他逼迫他,折磨他,看着他一遍遍从泥潭挣扎出来,又把他踩下去,美其名曰这是挫折教育,是陆家掌权人该经历的。” 燕停怔愣在原地。 半晌,才轻声道:“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他那样要强的性子,怎么可能跟别人说自己遭受过多少的委屈呢。”女人笑:“我告诉你这些事,也并不是为了让你怜悯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想反对你们交往。相反,我求之不得。” 毕竟这样一来,陆屿洲没有后代,继承人的位置就落到她和她的孩子头上了。 而且名正言顺,不会受到陆家任何旁支的指责。 燕停恍然大悟:“姑姑,你今天说要带陆家旁支的几个人做项目,其实是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和陆屿洲争权吧?” “真聪明,”女人继续抽着烟:“我来之前的确是打算和屿洲闹掰的,但看到你之后我就改变主意了。只要你们在一起,我不用争也不用抢,岁月静好地培养我的孩子,就能看着他成为新的掌权人。” 第92章 看着她的脸,燕停的脑海里闪过许多零碎片段。 有年幼的陆屿洲挨打,女人小心翼翼替他上药。 有年幼的陆屿洲被父亲扔进湖里,女人将他捞起来,抱住瑟瑟发抖的他,同面目狰狞的兄长据理力争。 那时的她,在陆屿洲心里就是保护神。 可在最后的原剧情里,她争权失败,失去一切时,她一头撞死在陆屿洲的面前。 刺眼的鲜血染红了陆屿洲的眼睛。 换来日日梦魇。 第131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5) 争强好胜是陆家人骨血里流淌的本能,姑侄俩都不愿意向对方低头服输。 在那一场争斗中,其实谁也没有赢。 燕停分外感慨。 到了晚上,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陆屿洲房间,复述了一遍白日里他和姑姑的聊天内容。 陆屿洲听完,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低垂着眼眸,极其冷静地开口:“我一直知道她有和我争权的心思,可是她不可能争得过我。” 语气淡然,不是在炫耀,而是在陈述事实,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哀寂。 姑姑的确对他有恩。 可他不愿意将陆家掌权人的位置拱手相让,他经受那么多苦难才得到如今的一切,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要牢牢将权利抓在自己手里,让外人对他尊崇拜服。 恰好姑姑也是这种人,他们注定会分道扬镳。 一旦真的走到那一步,他将会失去最后的亲人。 陆屿洲神色漠然地盯着被子发呆,这时燕停凑过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你也不想和姑姑闹掰吧,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选我做你的男朋友呀。” 陆屿洲顿了顿,侧过头去看他:“姑姑真觉得你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牢牢地困住我这一辈子,宁愿断了陆家香火,也要和你携手一生?” “那你要装给她看呀,”燕停跨坐到他身上,低下头,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道:“只要你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爱我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她自然就愿意相信了。” 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 与此同时,燕停用那双狡黠的,狐狸般微微上挑的漂亮眼眸注视着陆屿洲的脸,问:“你爱不爱我?” 陆屿洲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着。 神思恍惚。 说实话,刚刚那些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只会觉得荒谬。 但被燕停提出来,一切似乎很合理。 他不用和姑姑针锋相对,又能拥美人入怀,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当前爱意值:50】 陆屿洲往半掩的门外看了一眼,瞥见姑姑红裙的一角。 按照燕停预定的剧本来,他该用语言来证明自己对燕停的爱意,消除姑姑的戒心。 可陆屿洲不想那样。 他只愿遵从自己的内心。 看着燕停近在咫尺的脸,他再也不压抑内心的欲望,重重亲了上去。 “嗯?” 嘴被堵着,燕停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连忙伸手推了推他,示意剧情不应该这样演。 可是陆屿洲一手探进他的衣摆,捏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掐着他后脖颈那点儿肉,让他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只能被迫接受这个深吻。 门外的人应当是很满意自己看到的一切,重新将门关上,好似从未来过。 陆屿洲也松开燕停。 终于能够喘息,燕停舔舔自己的唇瓣,撅嘴道:“哪有你这样演的,一句话都不说,她怎么知道你是真爱还是假爱呢?” 望着那被舔得红肿,水色盈盈的唇,不知怎的,陆屿洲又有些想亲了。 他低声道:“继续演吧,她只是把门关了,又不代表她已经走了。” 好像有道理。 燕停被成功说服。 不过,要是接着演的话,该进行什么内容呢? 燕停埋头苦思,许久,忽然灵光一闪:“那咱们是不是可以生米煮成熟饭了?” 望着他雀跃的眉眼,陆屿洲也跟着扯扯嘴角:“这种事情好像不太行,你知道的,我是个残废。” “没有关系呀,”燕停眨巴眨巴眼睛,为自己的聪明脑瓜感到自豪:“实在不行,我可以自食其力的。” 然后他就为自己的话付出了代价。 好累好累。 累得像是耕了一天地的牛回到家,以为自己能休息了,却还要给主人做三菜一汤。 累到最后,他不管陆屿洲接下来如何,只顾着自己爽完,倒头就睡。 “……” 陆屿洲试图喊醒他,但他雷打不动。 是以,他只好在他身上收点其他的利息。 比如惩罚性地一口咬在燕停的脖颈上,在那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刺目灼眼的红痕。 —— 燕停直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醒来一打开手机,迷迷糊糊间看见一排排黑色小点,还以为自己误入了蚂蚁窝。 揉揉眼睛,凑近了仔细看看之后,他才发现那是陆陌然给他发来的消息。 字太多了。 懒得看。 他打着哈欠穿衣下床,刚要去洗漱,陆陌然的电话铃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可能真是睡迷糊了,明明想按拒绝的,但肌肉反应让他点击了同意。 “你怎么才接电话?”陆陌然的声音很着急:“眠眠他出了意外,现在在医院里面。医生说他的眼睛瞎了,需要换新的眼角膜。” 燕停并不意外。 毕竟在原剧情里,苏眠不止眼睛要出问题,肾脏和心脏也要出问题。 想到这里,燕停的眼角膜肾和心脏还在隐隐作痛。 他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继续懒洋洋地打哈欠:“那可真是太可怜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呀。” 燕停想,接下来陆陌然就该让他捐眼角膜了。 他得好好研究一下,到时候该怎么骂回去。不如以陆陌然他爸爸开头,以他妈妈结尾,中间掺点人身攻击和嘲讽,这样应该可行。 都准备好开嗓了,那头的陆陌然来了一句:“你能借点钱给我吗?我交不起医药费。等我帮他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我就去打工,把钱还你。” “……啊?” 燕停停下脚步,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 按照剧情,对方不是该高高在上地要求燕停给苏眠捐献眼角膜吗? 电话那头真是陆陌然?该不会被谁给夺舍了吧? 燕停拿着手机,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头的陆陌然沉默半晌,终于试探性地开口:“昨天家宴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明明该站起来和你说清楚的,最后却因为自己的怯懦逃避了,还故作聪明地和你撇清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越来越抖,带着些许哭腔:“燕停,你能出来,和我见一面吗?” 第132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6) 燕停静静听着,良久,才咂巴着嘴道:“陆陌然,我还是喜欢你……” 就这片刻的停顿,令电话那头的陆陌然重新燃起希望,差点儿破涕为笑。 但燕停继续说了下去:“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桀骜不驯,和我对骂的模样。” “……” 希望的火苗熄灭了,化为深深的绝望,令陆陌然浑身的力气都在顷刻之间被抽离,整个人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 不过燕停又道:“那我就跟你见一面吧,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馆。” 当然不是为了叙旧。 而是因为在燕停掌控这具身体之前,原主为陆陌然花了很多的钱,燕停要把钱讨回来。 对于好人,他自然不吝啬雪中送炭。 但对于如今本就不富裕的陆陌然,燕停只想雪上加霜,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残忍。 洗漱收拾完,燕停乘车下了山,来到约好的咖啡馆。 陆陌然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两人初见时那身黑色风衣。 他没钱给苏眠交医药费,却有钱给燕停买玫瑰。 桌边摆着一大束的九十九朵黄色玫瑰,开得正艳,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见燕停真的来了,陆陌然高兴地起身,却在看见对方脖颈间的红痕时,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刚想张嘴质问,又觉得自己没有指责的立场与资格,只好讪讪地闭上嘴。 燕停连看也没看他,径直拿起饮品单,给自己点了一杯香草拿铁。 没有问陆陌然要不要喝,也丝毫没有要将饮品单递过来的意思。 但这些,陆陌然都能忍。 他扯着勉强的笑容,开始回忆从前:“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朋友的生日宴上,我不小心把橙汁洒你身上了,你跟我说没关系,不让我赔钱。”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陌然真情流露,悔恨地咬了咬唇。 昨天从庄园回去的路上,他和苏眠大吵了一架。 苏眠说他没用,明明可以选择留在庄园,平静地接受那些谩骂,让陆屿洲高看他一眼。 第93章 可挨骂的人又不是苏眠,他怎么会懂被一群所谓的亲戚指指点点有多难受。 苏眠越说越起劲,说自己后悔让爸爸替他们家顶包,被抓去坐牢。说自己投资错了人,早知陆陌然烂泥扶不上墙,就该去攀附陆屿洲。 这话一下点燃了陆陌然的怒火,从头到尾,他都不觉得自己比陆屿洲差。 只是因为陆屿洲出生在陆家主家,才能压他一头。 不顾自己还在开车,陆陌然同副驾驶的苏眠争执起来,后座的陆父陆母也加入战斗,车内乱成一团。 最后撞上路障,车里三个人连擦伤都没有,偏偏只有苏眠眼睛受伤瞎了。 把他送进医院时,他叫嚣着让陆陌然一定要帮他找到合适的眼角膜,治好他的眼睛,否则他就要把他爸爸替陆家顶罪的事情讲出去。 陆陌然感到无力。 他不明白,自己眼中的皎皎白月光,怎么在一夕之间就烂成了这样。 悔恨时,他联想起从前的一点一滴,觉得还是燕停这个大冤种适合他。 可似乎这个大冤种也不再喜欢他了。 陆陌然想做最后的挣扎,所以才会约燕停来咖啡馆见最后一面。 看见燕停脖颈的痕迹时,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强忍着哀伤,继续道:“我真的好后悔,早知道苏眠是那种人,我当初就不该陪他去海洋馆,把你一个人留在订婚宴上。” 说着说着,他潸然泪下,声音一度哽咽:“燕停,我想补偿你,带你去做一遍我们曾经没来得及做的事,你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想,对面的燕停同意也好拒绝也好,他都有心理准备。 但燕停迟迟没有开口。 陆陌然抹了一把眼泪,这才看清楚,燕停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 他根本没有在听。 从头到尾都是陆陌然在表演独角戏。 “……” 凉了半截的心,终究是彻底死了。 待到服务员把香草拿铁端上来的时候,燕停才摘掉了蓝牙耳机,边喝边问:“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陆陌然深吸一口气,实在没脸重复一遍。 他久久凝视燕停的脖颈,目光如刀,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惑他许久的问题:“你的奸夫……究竟是谁?” 燕停放下咖啡杯,好整以暇道:“你真的猜不到吗?” 陆陌然有些猜测。 但他不肯相信。 奸夫的声音听起来和小叔一模一样,可他打心里觉得小叔不可能看上燕停。 两人的身份不对等,地位不对等,年纪也不对等。 且陆屿洲此人生性冷漠,从来就没有对谁上过心。 陆陌然如此安慰自己,却又解释不了为什么燕停能够成为陆屿洲的贵客,住在庄园里,还能坦然地坐上主桌。 脑子里一团乱麻,陆陌然攥紧双手,看着面前的燕停,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燕停,我还是想亲口听你说奸夫的名字,好让我死心。” “嘴巴放干净点,他才不是奸夫。” 燕停勾勾嘴角,露出柔和的笑容,但这份笑容并不是给陆陌然的。 “而且你也不该直呼我的名字,应该叫我小婶婶。” 话尽于此,这是承认他身上的痕迹是陆屿洲弄的了。 如果是和陆屿洲抢人,陆陌然毫无胜算,死了的心这回彻底被挫骨扬灰,再也没有一分一毫的生机。 陆陌然再次泣不成声。 明明还有好多的话想同燕停说,可得知他已经成了陆屿洲的男朋友,那这些话都没有讲出来的必要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目光绝望至极,只后悔之前为什么把燕停这颗珍珠当成鱼目,转而将苏眠那颗鱼目当做珍珠。 他哭得崩溃,这时燕停随手拿起旁边的纸巾盒,往他的面前递了递。 这细微的动作,令陆陌然的眼泪掉得更凶,颤颤巍巍抽出一张纸,连着擦了好多回,还是没擦干泪水。 “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你能不能先别哭。” 燕停调出手机里保存的转账记录,递到他面前。 “把我给你花的钱还清以后再哭吧。” 第133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7) 陆陌然不可置信地看向手机屏幕里,长长的一条账单,包括他和燕停认识以来,燕停为他花过的所有钱。 “你……”良久,他才怔怔地抬起头,唇瓣嗫嚅着:“你连这些钱都要跟我计较?” “不然呢?我又不是来你家做慈善的。”燕停懒散地掀掀眼皮,看向陆陌然的目光,冷淡得仿佛陌生人:“我养条狗,狗还知道冲我摇尾巴。可我养你们家那么久,得到了什么呢?” 得到了陆陌然父母的阴阳怪气。 得到了陆陌然的漠视。 得到了苏眠的挑衅。 得到了数不尽的委屈。 “我曾经愿意为你花钱,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最终会成为一家人。可既然没能走到那一步,你们就该把从我这儿得到的东西全部还给我。” 燕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拿着手机起身,不忘笑吟吟地警告陆陌然。 “不过我这人天性善良,不想逼你太紧,我愿意给你一个月的期限。你要是还了钱,我们就一拍两散。要是不还,那就等着和我对簿公堂吧。” 说完,他欲转身离去,陆陌然颤巍巍地叫住他:“这花是买给你的,你收下吧。之前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给你买过,算是补偿。” 他还在试探。 他还以为燕停会原谅他。 燕停身形微微一顿,回头的同时,将花束扫落在地。 他后退两步,避开凌乱的花枝,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无波无澜:“你知道我有哮喘,还故意给我送花,是希望我凑近吸一口花粉然后原地去世吗?” 陆陌然蹲下去捡花的手僵在了半空,着急地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你有哮喘……”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拽燕停的裤腿,被后者轻飘飘躲开。 “陆陌然,”燕停轻轻叹息一声,长睫垂落,在眼底投下淡淡阴翳,像是向他宣判死刑一般开口:“承认吧,你从来就没有用心了解过我,你喜欢的是我的钱,不是我。” 阳光照进咖啡馆里,陆陌然没有感受到半分暖意,反而如坠冰窟。 他半蹲在地上,手指被玫瑰花枝上的小刺划出了血,指尖晕染成刺目的红。 头晕耳鸣,他亲眼看着燕停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去,背影离他不远,好似一伸手就能触碰,又好像这辈子再也无法触及。 走到门口的时候,燕停像是想到什么,骤然停下脚步。 隔得远远的,他朝陆陌然说了两人这辈子最后一句话:“记得把咖啡钱结了。” 向来身强体壮的陆陌然不知什么原因,脑袋阵阵发晕,身体脱力地栽倒下去,躺进一地的玫瑰花枝中。 可即便如此,燕停的身影决绝,根本没有回头。 陆陌然被送进医院。 醒来时,他的父母正一脸担忧地守在病床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他睁开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闻着医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他轻声开口:“把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吧,我要把燕停为我们花的钱还给他。” 陆父陆母的表情僵了僵,从担忧化为惊愕。 “现在的房子是我们最后的家产了,要是卖掉,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真的要去睡大街喝西北风了。”陆父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儿子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中邪了不成?” 陆母更是不停抹眼泪:“咱们家欠了高利贷,又要负担苏眠的医药费,你现在居然还想给燕停钱?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呀。” “我能怎么办?谁让你们瞎投资生意把家里掏空的!你们背靠陆家,却混成如今这样,真是失败至极!” 无能狂怒的陆陌然选择责怪自己的父母,双眼猩红,大声斥责道。 夫妇俩被他骂懵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咱们失败,你也不见得有多成功!燕停那么一棵摇钱树摆在面前,你却不珍惜!咱们混成这样,有一半都是你的原因!” “对,是我辜负了燕停,是我践踏了他的真心。”陆陌然下床,拔掉手上输液的针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仿佛魔怔一般反复念叨:“我要还钱给他,我要让他看到我改变的决心,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陆父陆母看着儿子疯疯癫癫的模样,颓然地跌坐在地,病房内一片惨淡之色,犹如被阴云笼罩。 这些燕停并不知情。 从咖啡馆出来后,他立即乘车回到庄园,继续研究他的针灸术。 之前的模型被他扎坏了,他下单了十个新的,在房间里摆成一排。 钟叔进来时,只见十条腿有序地排着队,差点没被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 短暂地冷静过后,他才开口说道:“燕小少爷,陆总叫你吃饭。” 第94章 “不想吃,”燕停忙着给模型扎针,连头也没抬,“你跟他说我在睡觉。” 闻言,端着饭菜的钟叔沉默片刻。 看向门边的陆屿洲,咂巴咂巴嘴,硬着头皮道:“陆总,燕小少爷在睡觉。” “……” 燕停扭头望去,正好与陆屿洲四目相对。 他匆忙站起来,从钟叔手里接过饭菜,大口大口地吃,一边吃还一边尬夸:“今天的菜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呢。” 钟叔默默退出去。 陆屿洲推着轮椅进来,看看地上那一排模型腿,又抬眼探究地盯着燕停:“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吗?” 语气好严肃。 让燕停生出一种被当成小孩教训的错觉。 他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回答道:“我保证以后乖乖地吃饭,养好身体,不再让你操心。” 陆屿洲双手交叠,仍旧是那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是这个。” 那他要问什么? 燕停有些摸不着头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之后,将碗搁置在一旁。 蹲在陆屿洲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晃了晃,不忘眨巴眨巴眼睛,故作乖巧姿态:“你直接问吧,我保证好好回答。要是实在回答不上来,我还可以编点好听的哄哄你。” 陆屿洲挑眉:“你今天离开庄园是去见谁?” 第134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8) 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个问题啊。 燕停眨眨眼:“我去和陆陌然见了一面。” 他回答得十分坦然,可陆屿洲听得不太开心,眸色明显沉了沉。 于是燕停连忙补充道:“我发誓,我可不是去和他叙旧,而是让他还钱。” 【当前爱意值:51】 燕停:“他欠了我五十六万八千三百八十八块六毛二,我善心大发给他抹了个零,让他还我五十七万。” 【当前爱意值:52】 燕停:“我还跟他说了,我要做他的小婶婶。” 【当前爱意值:53】 陆屿洲眼底的阴郁已经一扫而空,静静看着燕停,似乎还想继续听他说话。 可燕停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环顾四周,最终试探道:“我觉得我的针灸已经学得炉火纯青了,你要不要亲自试一试?” 问完就后悔了。 以陆屿洲对他医术的信任程度,听完这话应该就要提桶跑路了。 可出乎意料的,陆屿洲竟然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地回答道:“好啊。” 这让燕停不自信了。 与他对视片刻,不解地询问道:“……难道你不怕我把你扎坏吗?” 陆屿洲朝他伸手。 示意燕停站起来。 而后将人揽进怀里,用指腹描摹过燕停精致的眉眼,唇角带笑:“无论我是好是坏,你都得和我在一起。” 乍一听有些瘆人。 燕停甚至觉得那句话沾染了几分平静的疯感。 他稍稍地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 残疾的丈夫,只会监督他吃饭的管家,没用的系统,痴呆的宠物,以及绝望的他。 噫。 晃晃脑袋,把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甩出去,道:“那还是等我多学几天再帮你治腿吧。” 陆屿洲对此没有意见。 还要说什么时,钟叔又过来了:“陆总,燕小少爷,陆陌然的父母在庄园门口闹事,要怎么处理?” —— 庄园的铁栏外面有一棵百年老树,树枝粗壮,陆父往上挂了根绳子,作势要吊死。 而陆母则是高举着一瓶敌敌畏,对着拦门的保镖道:“你们要是不让我见陆总,我就喝了这瓶药!” 吵吵闹闹间,燕停推着陆屿洲的轮椅过来,让保镖散开,隔着镂空铁门与陆父陆母对视。 看到陆屿洲,陆父的眼泪立马往外飙:“陆屿洲,老太爷过世时跟你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不成?他让你照拂旁支,让这个大家族开枝散叶,可你又是怎么做的?你恨不得将我们一家三口给逼死!” 他说得掷地有声,就好像陆屿洲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一样。 面对他的指责,陆屿洲面上毫无波澜,反问道:“好像除了让你们还钱之外,我并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 且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让我在家宴上出丑,让我的尊严被摁到地上摩擦,这些你都忘了吗!”陆父的目光好似淬了毒一般,振振有词道:“忘了也没事,我今天要让陆家旁支的人看清你傲慢的嘴脸!我倒是很好奇,没了我们这些旁支的支持,你还怎么作威作福!” 他说着,就把脑袋往绳结上凑,但动作缓慢,好似在等待陆屿洲叫停。 但陆屿洲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未发一言,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 见状,陆父的嘴角不禁抽了抽,连忙咳嗽一声。 收到信号,一旁的陆母立马开始表演,抱着那瓶敌敌畏就崩溃大哭:“还有你燕停,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非要塞钱给我们,等我们用完了,又叫嚣着要我们还钱,这不就是活脱脱在坑我们吗!” 正高高兴兴看戏的燕停猝不及防被骂,眉头立即皱起来,不悦地啧了声。 陆母还在哭诉:“我可怜的儿子啊,被你耍得团团转,人已经疯了!他现在要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掉,宁愿住桥洞,也要拿钱给你!那些钱你拿着真的会安心吗?你半夜真的不会被噩梦惊醒吗!” 这话明显在颠倒黑白,燕停察觉到什么,左瞅瞅右看看,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正在直播的手机。 两人搞这么一出,不知是想扭转风评,还是想哗众取宠圈一波礼物钱。 燕停不会让他们如愿,当着两人的面,往手机那边走。 陆父陆母想要阻止,但被保镖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燕停将手机拿起来。 他没有关掉直播,而是凑近看了看弹幕。 直播间里涌进了一大批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乍然看见燕停这张如造物主精心雕琢而成的绝美面容,霎时沸腾起来。 [突然挨这么近,帅我一大跳。]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哥你是真帅。] [好像是说那对夫妻的儿子被这位帅哥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但未知全貌不予置评,还有帅哥你好帅。] [不管了,我是一个非常肤浅的人,帅哥做什么都对,帅哥说什么都有理。] [帅哥不仅人帅,人品也是十分的帅气。] “……”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恶评,燕停把手机放回原处,慢悠悠来到陆父身边。 伸手轻轻一拉,树上的绳子就断裂开来,他笑:“这绳子一定在仓库里放了很久,都已经脆化了,根本吊不死人。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下单给你买一根加强版尼龙绳,保证让你死得透透的。” 陆父的脸霎时就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绿,最后定格在了红温的颜色。 燕停还真拿出手机下单了绳子,而后不紧不慢地来到陆母身边。 这些天练习针灸果然是有用的,他的手劲有所提升,硬生生掰开陆母的手指头,夺过她手里的药瓶。 陆母警觉地后退,眼珠不住乱瞟,惊慌失措地问道:“你想干嘛?” “我想干什么?”燕停无辜地眨眨眼睛,摇晃着手里的农药瓶子:“你不是喜欢喝这玩意儿么?那我就喂你喝呀。不用感谢我,毕竟我就喜欢做好事。” 他按住陆母的头,不顾对方的挣扎,强行将液体灌进对方的喉咙里。 第135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29) 一整瓶的农药,喝完最多几分钟就会见效。 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母脸不白心不跳气不喘,看着健康得很,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燕停闻闻空瓶子,朝她露出眉眼弯弯的笑:“怎么样,用敌敌畏瓶子装的可乐是不是要比一般可乐好喝?” “……” 计谋被戳破。 陆母擦擦唇边的可乐渍,心虚地站到自己丈夫身边。 即便如此,两人的表演欲望还是很强烈,眼看着他们眼珠一转又要开始搞事,陆屿洲终于忍无可忍,让保镖架住他们。 他敛着眉,那张平时不会有太大情绪波动的脸,此刻带着明晃晃的不悦。 陆屿洲转头,朝钟叔低声吩咐道:“去祠堂,把他们那一支三代之内的牌位拿出来。” 钟叔自然是听话地去了。 陆父却目眦欲裂,努力挣扎着,想要从保镖的禁锢之中挣脱出来:“陆屿洲,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这么明显还需要问?”燕停笑嘻嘻地插话:“当然是要把你们这一支划出族谱呀。” “你少在这里幸灾乐祸,我们陆家的家事,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陆父骂完燕停,不忘扭头骂陆屿洲:“你要把我和我儿子划出族谱,我没意见,可你不能动我祖先的牌位,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第95章 “所以我只让钟叔把你的三代搬出来,没有动其他人。”陆屿洲淡然道:“你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们要为你的行为负责。” 他当真就这么绝情。 陆父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了,任由保镖摁着自己,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钟叔抱来了牌位,一股脑地扔进陆父怀里,道:“你把它们带回去好好供奉吧,从今往后你们就与陆家没什么关系了。” 陆父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撑着吼了一句:“你等着,我总有一天会东山再起,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闻言,陆屿洲终于舍得用正眼瞧他,许久,神色不明地扯了扯嘴角:“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感到后悔,但我今天就会让你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顿了顿,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轮椅边缘,在陆父愕然的表情当中开口:“你们现在住的那一套房子,是当年我爷爷赠予给你父亲的,我会将它收回来,你们收拾收拾去睡大街吧。” “……” 陆父傻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陆屿洲居然跟燕停一样小肚鸡肠,闹掰以后就要彻底清算,小气到能把三十多年之前的赠礼要回去。 他想说什么,陆屿洲却不愿让他有出声的机会:“钟叔,打电话通知陆家所有人,告知他们今天的事。” 这是彻底要让他们那一支成为众矢之的。 陆家的人在各方面的生意都有所涉猎,陆屿洲把这件事情闹到明面上,那些人往后会成为他手上最好使的刀,堵死陆父陆母以及陆陌然的去路。 他们没办法做生意。 那句东山再起,终究沦为梦幻泡影。 而陆屿洲的手上自始至终干干净净,他坐在那儿,好似什么也没有做,又好似已经把恶毒的事做尽了。 陆父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明明他今天来庄园外搞这么一出,是要让陆屿洲顾念着最后一丝血脉亲情,给他们家留一条活路。 可最终弄巧成拙,反倒把退路堵死完了。 他抱头咆哮:“什么狗屁的血脉亲情!这偌大的陆家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谁生在这里谁倒霉!” 吼完,他看向一脸幸灾乐祸的燕停,恶狠狠诅咒道:“以为搭上陆屿洲就万事无忧了吗!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只要你失去了利用价值,他就会像抛弃我一样抛弃你!” 陆母跟着哭:“我们是他亲戚尚且如此,你这个外人的下场只会比我们更惨!” 说得一板一眼,仿佛他们俩真的亲眼看见陆屿洲抛弃过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人。 面对诋毁,燕停不仅没有跑路,还转头对陆屿洲说:“你等会,我现在就去把我全部的家当给你,我想试试你会不会真如他们所说那般抛弃我。” 可惜一只脚才刚迈出去,就被陆屿洲拽住手腕,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谁要你的钱,”陆屿洲叹息:“你的就是你的,自己好好存着。” 这态度,明显比刚才对待陆父陆母时温和许多,甚至生出几分哄小孩的宠溺。 夫妇俩面如菜色。 燕停则是眨眨眼,好奇地反问道:“那要是我想从你这里拿到钱呢?” 陆父闻言,只觉得燕停在异想天开。 就凭陆屿洲这斤斤计较的性格,燕停想从他那拿钱,非得被扒掉一层皮不可。 可打脸总是来得如此快。 陆屿洲道:“那就让钟叔带你去书房找支票,你想要多少就填多少。” 燕停笑着问:“那我以后要还吗?” “你可以分期,三百六十五期。”陆屿洲想了想,后面的话刻意压低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每期肉偿。” 这话好耳熟,好像是燕停从前对他说过的。 大概陆屿洲也想到了那个时候的事情,然后—— 【当前爱意值:58】 燕停又问:“那如果我想要房子呢?” 陆屿洲瞥了瞥夫妇俩:“等我把赠送他们的房子收回,就过户到你的名下。” “还有车,”燕停趁热打铁道:“我还想要车。” “现在就陪你去买,”陆屿洲再也没有面对夫妇俩时的不耐烦,对燕停有求必应,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温柔和煦的:“还想要什么?一并置办了。” 夫妇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陆屿洲的双标,恨不得呕出一口千年老血。 陆父陆母脑袋都想破了,也不明白陆屿洲为什么对这个外人如此特殊。除了这俩在背地里有一腿,他们找不到其他任何的理由。 在夫妇俩迷茫的神情中,燕停接下来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只见他抓住陆屿洲的手,眼眸璀璨如星,带着希冀道:“还想要结婚证。” 第136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30) 这话一出,夫妇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陆母恍然大悟,状似疯癫般大吼大叫:“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用真心对待我儿子,你只是把他当成结识陆屿洲的跳板!你这个玩弄他感情的……” 贱人两个字还未出口,保镖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山下拖。 陆父自然也得到了相同的待遇,但临走前,他还是使劲扯开保镖的手,朝燕停喊道:“玩弄别人真心的人就该千刀万剐!燕停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说得好像他真骗了陆陌然的钱和色。 但在前尘往事中,被骗钱的明明是燕停。 幸好陆陌然自诩专情,没有碰过他,否则他非得把那一家三口打成折叠屏放到二手软件上回收不可。 等两人被带走,燕停心头的怒火仍旧难消,走到正在直播的手机边上,使劲踹了一脚,把手机踹飞,摔得四分五裂,屏幕闪了闪,彻底熄灭。 踹得太过用力。 以至于他忘记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好疼好疼。”他踮着脚蹦回陆屿洲身边,表情有刹那的扭曲,疼得龇牙咧嘴。 陆屿洲及时扶住他,稍微缓缓之后,才带着他乘车下山。 答应的支票给他了。 答应要买的车也买了。 至于房子,得等那家人搬出去后再着手办理过户手续。 还剩结婚证,陆屿洲没有主动问,燕停也没再提。 后者推着前者四处逛逛,特意挑了人少僻静的小巷,巷子里树繁叶茂,落叶簌簌而下,阳光穿过乱枝,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影子,一片岁月静好。 实在逛得累了,燕停就到巷子外买了奶茶,自己一杯陆屿洲一杯。 陆屿洲向来是不会吃三位数以下的食物的,喝水也只喝保姆阿姨炖的营养汤和白开水。 他盯着那杯奶茶,迟迟没有下嘴。 直到燕停把自己的奶茶喝完了,低头看他,他仍旧看着那杯奶茶,眸光幽深晦暗,好似在纠结。 “喝不了就算啦,”燕停不愿意勉强他:“正好我还有点儿渴,这杯也给我吧。” 眼看手已经伸了过来,陆屿洲终于动了,试探性地咬住奶茶吸管。 见他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燕停收回手,笑意盈盈:“那我们现在去领结婚证吧。” 这话太过突然,陆屿洲被嘴里的奶茶呛得直咳嗽,头一回露出了如此失态的模样。 远处的钟叔满脸惊恐地跑过来:“怎么了陆总?是不是奶茶有毒?要我送您去医院吗?” “……” 陆屿洲朝他摆手。 良久才平静下来,抬眼看着燕停。 “你真的想好了么?”他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轻声询问:“如果我的腿这辈子都治不好,你愿意坚定不移地待在一个残废身边?” 回应他的,是燕停弯下腰的一吻。 【当前爱意值:65】 “你怎么还是不愿意相信我的医术。”松开时,燕停哼哼唧唧:“不过看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对上陆屿洲的视线,他俏皮地耸耸肩膀:“放心吧,实在治不好的话,我以后不练针灸,改练每天一百个深蹲,往后自给自足。” 明明是在撩陆屿洲,可说完他自己先耳尖发红,细碎的短发根本遮掩不住,整个人别扭得可爱。 但不得不说,那句话的确有缓和情绪的神奇功效,陆屿洲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抓住燕停的手,轻声道。 “领完证以后,去定做婚戒吧,我会给你一场最盛大浪漫的婚礼。” 【当前爱意值:70】 —— 陆父陆母有句话没有说错。 陆屿洲这人看起来淡然,实则是真的斤斤计较。 狠话是下午放的,拆迁队的人是晚上来的。 直接把精致温馨的大平层拆成了毛坯房,所有的家具生活用品打包扔去垃圾场,还不由分说将一家三口往外撵。 三人被赶到楼下,凄凉的身影在夜风中瑟瑟发抖,模样好不可怜。 第96章 陆父还想理论什么,一根棒球棍对准他的后颈落下,他被当场打晕。 随后是三魂没了七魄的陆陌然,棒球棍连敲他两下,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目光空洞,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最后一下,棒球棍敲到他脑袋上,他这才朝地上倒去。 至于陆母,她看到身后持着棒球棍的匪徒,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在棍子接触她之前,她先一步吓得两眼翻白,抽搐着晕了过去。 三人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一大片菜地,好美丽的风景。 强壮的匪徒站在前面,笑容不善。 陆父缩缩脖子,卑微地祈求道:“你绑错人了,我们家没有钱,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会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 匪徒笑出声:“谁说我绑你们是为了钱呢?” 他转身,从旁边的工具房里拿出锄头镰刀:“你们得罪了燕小少爷,往后你们留在我的农场里,帮我种十年地,我就放你们走。” 闻言,陆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他这样高贵的身份,从小到大根本没有种过地,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燕停这样做分明是在折辱他。 他也顾不上害怕了,气急败坏地冲着匪徒咆哮:“我要见燕停!你让他过来!”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敢这样嚣张,匪徒可不会惯着他,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冷眼看着他疼得跪下去:“你要认清自己如今的处境,好好按照吩咐做事,否则我打死你。” 陆母环顾四周,像是在思索逃跑的路线,被匪徒掐着脖子警告:“不要异想天开了,我的农场在深山老林里,你们逃不出去的。” 这时,一直发呆的陆陌然腾地站起来。 陆父陆母心中燃起希望。 毕竟他们俩老弱病残,陆陌然是一家三口中力气最大的,说不定他能和匪徒搏一搏。 在他们期冀的目光中,陆陌然弯腰捡起地上的镰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匪徒:“只要我好好待在这儿种地,燕停就会原谅我吗?” “……” 陆父陆母眼前一黑。 第137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31) 没空理那一家三口。 燕停这几天忙着筹备婚礼事宜。 定做的婚戒很快送进了庄园里,是中间镂空,两边燕羽振翅的形状。 他戴上戒指,高高举手,看着戒指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眼角眉梢也跟着染上浅浅的笑意。 而后放下手,与陆屿洲的手交叠在一处。 陆屿洲的手看上去比他的手大了一圈,能够很轻易地将他笼住。 手背青筋明显,充满磅礴的力量感,愈发衬得燕停的手纤细白皙,脆弱漂亮。 两人待在一起,原本算是和谐美好的场面,被燕停的一句话打断:“时机差不多了,我现在帮你针灸吧。” 陆屿洲还没开口,一旁钟叔不经意将手机视频外放,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xx市一小伙生了重病不去医院,而是购买医书自学医术治病,结果在山上找药草时,误把毒草当药草,煮药服下之后当场气绝身亡。” 燕停不禁回头,看向钟叔。 钟叔没吭声,而是继续播放下一个视频。 “xx市一位中年男子无证行医,半年治死六个人,这是道德的扭曲,还是人性的沦丧?” 不仅燕停,这会儿连陆屿洲都将目光放到钟叔身上。 顶着巨大的压力,钟叔放了第三个视频。 “xx市一年轻女子看了神医小说后,模仿书中女主帮别人针灸,结果将人扎成脑瘫,被对方家人索赔一百万。” “……” 随着视频播放完毕,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开口。 在这极致的寂静中,还是陆屿洲率先叹息一声,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道:“钟叔,你有话就直说吧。” 钟叔张了张嘴,仿佛下定什么决心,声情并茂道:“虽然我只是个管家,但我毕竟是看着陆总您长大的,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他侧头看向燕停,询问道:“燕小少爷,您的针灸是自学的吗?” 燕停点点头。 钟叔又问:“那您有行医资格证吗?” 燕停摇摇头。 “这不就对了!”钟叔痛心疾首:“我知道您想治好陆总的腿,可您连行医资格证都没有就敢在陆总腿上动针,这简直就是儿戏啊!” 燕停咂巴咂巴嘴,想要同他解释,可他已经再度将目光转移到了陆屿洲的身上:“陆总您也是,您平时吃的东西是米其林星级大厨做的,穿的衣服也是国际知名高定,无论什么都会精挑细选,可您现在居然敢让没有行医资格证的燕小少爷给您治腿,这分明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说来说去,其实他就是不相信燕停能治好陆屿洲的腿。 不过燕停并不怪他。 因为自己心里也没底。 被钟叔这样一说,燕停也生出了些许退缩的念头,把唇瓣咬得微微泛白:“要不……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这时,陆屿洲忽然抓住燕停的手,安抚似的用指腹蹭过他薄薄的皮肉。 深邃优越的眉眼,头一次露出了真情实意,仿若冰雪消融般的浅浅笑意:“不用等了,我相信你。” 短短几个字,令燕停心头一震,细细密密的情绪蔓延至四肢百骸,鼻尖忽然有些酸。 他使劲吸吸鼻子,把即将脱眶而出的眼泪给憋回去,就那么蹲在轮椅前抬着头,用那双红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屿洲瞧。 “没事,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陆屿洲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温柔地替他擦去眼角渗出的点点泪痕:“放手来做吧,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那些名医都说没法治,就算你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 燕停本来已经把眼泪给憋住了的。 被他这么一擦,反而眼泪不值钱地往外掉,不想让钟叔看到他这副模样,他一下扑进陆屿洲的怀里。 燕停需要把眼泪当做武器的时候,会哭得众人皆知,路过的狗都知道他在难过。 但他单纯想哭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待在陆屿洲怀里,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 要不是胸前的衣裳被他的眼泪打湿,真的不知道他在哭。 陆屿洲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脑海里的系统六六也笨拙地安慰着他。 【爸爸你不要难受,只要你按医书上的来,立马就能扎好他的腿!我爹相信你,我也相信你可以!】 钟叔看着两人的身影,只觉得现在这一幕,就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不对。 要是燕停扎出问题了,那就真是生离死别了。 他还想阻止,陆屿洲朝他摆摆手:“钟叔你出去吧,我心里有数。” 劝解的话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口,钟叔五官都快要拧在一起了:“陆总,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真的有数吗?” 陆屿洲默了默,怀里抱着燕停,朝钟叔颔首:“小孩学了那么久的针灸,总不能扫兴,无论如何都该让他扎扎看。” 钟叔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冷漠无情的陆屿洲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样的。 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极品恋爱脑,要什么给什么就算了,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燕停。 但陆屿洲话尽于此,他再劝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钟叔长长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也没忘记把门带上。 紧接着守在门外,双手合十默哀。 屋内只剩陆屿洲和燕停。 前者拍拍后者的背,语气轻松:“好了别哭了,等会儿把眼睛哭花了,给我针灸扎错地方怎么办?” “我才不会那么草率,”燕停没有抬头,脑袋仍旧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扎之前肯定会看清楚的。” 【当前爱意值:80】 “好啊燕大夫,”陆屿洲轻轻捏着他的后颈,弯下腰去瞧他的脸,声音宠溺得像是能够溢出水来:“帮我治腿吧。” 被他看着,燕停胡乱地抹了把湿哒哒的脸,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那本针灸书的内容,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这才重新睁眼,自己给自己加油鼓气,而后拿过桌子上的银针袋。 第138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32) 这场治疗足足持续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钟叔一直守在门外,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他几次三番想推门进去看看,最后都强行忍了下来。 太阳西沉。 他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直到里面传出燕停倒吸凉气的声音。 钟叔霎时满脸惊恐。 这动静,该不会是真把陆屿洲扎出事了吧? 他连忙开门,可恐惧让他头昏眼花,两只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没能拧开锁。 终于拧开后,他膝盖一软就跪在了门边,抬眼看向屋内的场景时,却发现与自己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第97章 陆屿洲竟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刚刚燕停的惊呼声,是因为陆屿洲的双腿虽然在有好好保养着,但毕竟太久没有运动过,一时站不稳跌在了燕停的身上。 钟叔目瞪口呆,活了五十多年也没见过如此让他瞠目结舌的场面。 “医学奇迹……” 他只能拍手。 “这真是医学奇迹!” 一双被各大名医都断定治不好的腿,最后居然被一个没有行医资格证的人治好了,这上哪说理去。 从傍晚到夜晚这段时间,燕停一直扶着陆屿洲做复健。 需要走动的是陆屿洲,可累得哼哧哼哧的人却是燕停。 对方一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浑身都在努力,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摔下去。 钟叔想要帮忙,却被燕停制止:“不要,我希望他这双腿从头到尾都是我帮忙弄好的。” 【当前爱意值:90】 陆屿洲看着他额头的汗,提议道:“也许可以换一个复健的法子。” 除了走来走去之外,还有其他方法? 燕停不解,抬头迎上陆屿洲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对视一会,燕停的耳朵尖越来越红,隐隐猜到了对方所说的办法。 恰逢手机响了,他连忙把陆屿洲扶回轮椅上,跑到一旁去接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一开口却是苏眠的声音:“陆陌然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我为什么联系不到他?你叫他赶紧来医院帮我交医药费。” 燕停没吭声,只是往陆屿洲那边偷偷看了一眼。 可这小动作很轻易就被对方捕捉到,陆屿洲笑着问:“考虑得怎么样?” 燕停飞快地挂断电话,心虚道:“我现在去医院看苏眠,等会儿再和你讨论那事。” 也不等陆屿洲回答,他就飞快地跑了,六亲不认的跑步姿势像是在逃命。 —— 医院里。 苏眠眼睛蒙着纱布,将被子掀开到一边,平躺到床上,听着电视里的声音发呆。 他还是穿得这么清凉。 好好的病号服,愣是要解开上面两颗扣子,隐隐约约露出瘦弱的身躯。 可惜在这里,没有人会因此心疼他。 燕停没忍住出声:“你这又是何必呢?” 听到动静,苏眠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迅速将凌乱的衣裳拢好,恶狠狠道:“燕停,我让你喊陆陌然来,你来干什么,想看我的笑话吗?” 他的眼睛看不见,不知道燕停在什么方向,只能胡乱指向一处,嚷嚷道:“如果是这样,你马上滚出去!” 可他指的是墙。 燕停站在另一边。 对于这个人,燕停并没有多少厌恶,毕竟和对方相比,陆陌然才是原剧情的罪魁祸首。 但既然对方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燕停自然也不会性情平和地同对方讲话。 “你完啦,现在陆陌然一家都滚了,没有人再负担你的医药费了。”燕停笑:“你还是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毕竟除了眼睛瞎之外,你这具身体还有其他的病。” 岂料苏眠听完他的话,突兀地笑出声,得意道:“你这个蠢货,真以为我有绝症吗?其实我是装的!那是为了让陆陌然对我心软!”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骗过了许多人。 起码从前的陆陌然就真以为他命不久矣,无论他说什么,都对他言听计从。 虽然现在闹掰了,可他手上有陆陌然一家的把柄,那家人仍是得唯他马首是瞻。 看着他洋洋得意的模样,燕停转身就走。 绝症是假的。 可肾病和心脏出问题却是实打实的。 在原剧情里,还有燕停这个大冤种为他捐赠眼角膜肾脏和心脏。可是现在,没有人愿意救他了。 苏眠不知道燕停出去了,还在指着墙叫嚣:“我肯定能治好眼睛的,我爸替陆陌然一家子进去坐牢,他们家欠我那么大的人情,无论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他们找回来给我治病!你尽管等着吧,等我眼睛好了,我就去勾引陆屿洲,属于你的男人,我都要抢过来!” 说了一大堆,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苏眠口干舌燥,伸手朝旁边摸索,拿过柜子上摆放的水杯。 还没来得及喝,医生拿着他的病历单,神色凝重地走进了病房里,朝他说道:“苏先生,我们这边检查到您除了眼睛受伤之外,身体还有其他病症,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苏眠傻了。 手里的杯子没拿稳,落到床上,水渍晕开,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又像是想到什么,故作镇定:“我才没有病!我的绝症是装的!你一定是燕停请来的演员对不对!休想骗我!” 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医生道:“您放心,您得的不是绝症,是肾衰竭中期。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肾源移植,您就能恢复健康。” 而后又道:“不过在此之前能联系一下您的家人吗?您住院的医药费还没有结清。” “不可能!”苏眠挣扎着要下床,却因眼睛看不见摔落到地上。他推开医生扶他的手,往前爬了几步,坚持道:“我根本没有病!我好得很!你们这个黑心医院就是想骗我的钱!我要换个医院!” 外面的护士连忙进来,把他拖回床上。 他仍旧在挣扎,两只手不停地胡乱挥舞,情绪过于激动,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 医生只能让护士给他注射镇定剂,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陷入昏睡之前,苏眠还在低声喃喃着自己没病,蒙眼的纱布被血浸染,眼角缓缓滑落一滴血泪。 第139章 侄子哪有小叔香(33) 燕停回到庄园。 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外,见里面没有亮灯,他以为陆屿洲已经睡了,便拿出手机,靠着微弱的屏幕光亮,避开所有的障碍物上床。 才刚刚躺好,一只手忽然伸来揽住他的腰,他不由得惊呼一声,与此同时,屋内的灯被陆屿洲点亮。 本就看不太清楚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一晃,燕停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睁开时,陆屿洲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蓦然靠近,整个人的重量压上来,亲吻他的唇角。 还以为出去一趟就能逃过这一劫,没想到最后还是要被吃干抹净。 既然不能拒绝,那就好好享受,燕停开始回应这个吻。 他都已经准备好献身,可陆屿洲亲完后,只是安安静静地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对视间,燕停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刚要开口,陆屿洲先一步道:“我腿还是没有力气,今天还是你来吧。” 哦。 燕停迷迷糊糊地点头,直到跨坐到陆屿洲身上时,才恍然大悟:“不对,这样对你的腿复健没什么好处啊。” “是没什么好处。”陆屿洲笑,五官在错落的灯影下尤为立体,那双漂亮眼瞳似寒潭般深不可测:“不过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就把后面的事做完吧。” 这话显然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 燕停本该拒绝。 可陆屿洲伸手过来,两人的婚戒触碰在一处,动作轻柔地蹭了蹭。 这小小的动作,让燕停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最终还是同意了陆屿洲的要求。 但也没有太顺着对方。 依然像之前那样,自己爽完就要睡。 正要起身时,却被陆屿洲捉着脚腕调换身位。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陷入柔软的被窝里,燕停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本就不太清晰的视线因为刚才的激烈有些失焦,即便他很努力想看清,可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 看不清东西,但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陆屿洲的动作。 “诶诶诶?你腿不是没有力气吗?” 他愕然地开口。 很快,不仅视线涣散,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 晕过去之前,燕停想,自己往后肯定不会再相信陆屿洲在床上的任何话。 【当前爱意值:100】 —— 复健在循序渐进地进行,婚礼也在有条不紊地筹备。 婚宴当天,燕停在化妆间整理衣着,出门时,有人快速钻进来,急切地拽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赶紧跟我走。” 那人皮肤黝黑,头上戴着鸭舌帽,压低帽沿,似乎有意遮掩自己的脸。 但是通过对方的声音,燕停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陆陌然?” 对方身体一顿,沉默片刻后将鸭舌帽摘了下来,果然是陆陌然的脸。 看来他在农场里过得十分辛苦,整个人黑了好多,也清瘦了好多。 在他的眉眼之间,再也没有从前的骄矜自傲,有的只是凄凉的灰败之色。 燕停挣脱开他的手,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从农场里逃出来的?” “这些不重要,”陆陌然固执地开口:“你跟我走,你不能嫁给陆屿洲。” 第98章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要伸手拉扯,被燕停后退躲开。 手扑了个空,他的神情有些受伤,但还是耐着性子朝燕停解释道:“陆屿洲不是好人,他娶你,只是为了你的钱。” 燕停差点笑出声:“这话说出来你不觉得离谱吗?” 陆陌然静了静,而后又改口道:“可他就是个性格喜怒无常的残废,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好过的。跟我走吧燕停,我会对你好的,以前你受过的委屈,我都会一一补偿给你。” 可无论他怎么说,燕停面上的表情淡淡,并未因他的话惊起半点波动。 陆陌然绞尽脑汁,想着实在不行将燕停打晕带出去,总之不能把人留在这里。 心头刚产生这个想法,他便环顾四周寻找趁手的器具,看到桌上的琉璃摆件,他的眼前霎时一亮。 刚伸手,化妆间的门被人打开,陆陌然错愕地转过头去,看见的是好端端站在那里的陆屿洲。 “吓死我了,”燕停眼巴巴地跑到陆屿洲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仿佛做过成千上百遍般自然:“他突然就冲进来,还想把我拐走。” 不用陆屿洲开口,身后那一大群的保镖立即乌泱泱地冲了进来,将陆陌然制伏。 他被摁在地上,脸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却仍旧希冀地看着燕停:“道士说他命硬,你却命数浅薄,你待在他身边,会被他克死的!” “这是道理编不明白,开始讲玄学了?”燕停嗤笑:“你还不如说他克我的财路呢,那样或许我会稍稍相信一点。” 这话一出,陆屿洲低下头看他:“嗯?” 明显不太满意。 “就算你克我的财路,我也不会离开你。跟你在一起,哪怕吃糠咽菜我也愿意。”燕停露出乖巧的笑容,见陆屿洲的神色有所缓和,这才说道:“婚礼是不是就要开始了?把陆陌然撵出去吧。” 岂料陆屿洲摇摇头。 他掐着燕停的手指,习惯性地用那副居高临下,带着陆家掌权人威严的姿态看着伏跪在地的陆陌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人来了,我这位小叔哪有不招待的道理,陆陌然,你就留下来参加婚礼吧。” 说是参加,其实是被那些保镖押出去的。 不愧是陆屿洲,他果然懂怎么杀人诛心。 陆陌然目眦欲裂,发出不甘心的咆哮:“陆屿洲,我从小到大那么尊敬你,可是你呢!你抢我的男朋友,把我家搞得乌烟瘴气,你这个害人精!” 保镖往他嘴里塞了一坨臭抹布,他便发不出声音来了。 只能呜呜咽咽地被押到婚礼现场,眼睁睁看着在司仪的见证下,燕停与陆屿洲拥吻,七七乖巧地伏在他们脚边,周围鲜花锦簇,众人露出艳羡的神色。 他突然呕出一口鲜血。 可惜无人在意。 他被保镖拖出去。 听说没过多久,他就检查出胃癌晚期,正好与肾衰竭的苏眠死在了同一天。 农场里的陆父陆母得知儿子的死讯,一时想不开便跟着自杀了。 可这些事情影响不了燕停的心情,彼时,他正和陆屿洲蜜里调油,做了他在第一次来庄园时想过的那些事。 鸳鸯戏水,打高尔夫,荡秋千,躲猫猫,好不快活。 他完成了愿望。 最终和陆屿洲一同葬进陆家的祠堂,牌位被放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姑姑也达成了愿望,她的女儿成为新一代的陆家掌权人。 除了陆陌然一家和苏眠,所有人都很满意。 燕停和系统六六前往新的位面。 第140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 燕停睁眼。 周遭是刺眼的红色,他身处喜轿当中,手持女式却扇,身上也穿着女式的喜服,将本就纤细的腰肢束缚得不堪一握。 什么情况? 怎么上来就结婚? 还没等到系统六六的提示音响起,喜轿外头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哭喊。 燕停掀开轿帘,看清轿外状况的那一刻,眉毛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山匪持刀而来,迎亲队伍吓得拔腿就跑,其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十分显眼。 燕停低头又抬头,反复确认自己与外面那人的装束。 然后确定以及肯定,外头那个同样身着喜服,被山匪打得上窜下跳的四百斤胖子,是自己的夫君! 胖子一身肥肉乱甩,明明胖的像颗球,身躯却格外灵活,数次避开山匪的刀剑。 “你们给本少爷等着!本少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一边叫嚣,一边撒脚丫子跑路,溜得比兔子还快。 燕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消失在这里,迎亲队伍所有人也连滚带爬地跑了,这里就还剩下他这么个男扮女装的新娘,还有二十来号山匪。 怔忡间,有人走到了喜轿边上,脚步声很轻,却似踩在燕停的心弦上,让他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来的人必定是山匪。 要么劫财要么劫色。 燕停在脑海里呼唤系统六六的名字,却像是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眼见轿帘动了动,似乎是外头的人准备将其掀开。 燕停来不及细想,拔下束发的金簪,靠着在上个位面里学习针灸的手劲,狠狠朝着那人刺了过去。 对方一时未察,竟真让他扎透了手背,发出一声闷哼。 随之而来的,是燕停脑子里如开水壶般的尖叫声。 【当前爱意值:-99】 【啊啊啊啊啊!我就来迟了一会,爸爸你怎么把我爹的灵魂碎片扎了!】 燕停:“……” 也没人告诉他,他在这个位面的攻略对象是山匪啊。 幸好六六来得及时。 要不然现在他已经拔出第二根金簪,精准地命中攻略对象的脆弱部位了。 燕停咬咬嘴唇,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抱住自己。 外头的人停顿半晌,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金簪扎了个透心凉的手掌,终究是怒气冲冲地掀开了轿帘。 对视的一刹那,燕停惊讶地瞪大眼睛。 哟。 还是个异域风情的山匪。 那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年,眼睛是深邃的蓝色,五官瞧着像中原人与蛮夷的混血,绝对是挑着爹娘的优点长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刚刚好。 高高束起的马尾编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辫子,上面坠着一颗颗铃铛,一动就响,从里到外透着精致。 不像山匪,反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对视间,这个位面的剧情被传入燕停的脑海中。 一句话总结: ……算了不总结了。 一来爱意值就成了负的九十九,还有什么好总结的。 这里是玄月国。 原主的便宜爹家中有一儿一女,为了攀炎附势,无所不用其极。 四品大员家的四百斤胖儿子来他家做客,看上了他女儿,他便立即做主写下婚约,生怕对方反悔。 可那胖儿子声名狼藉,家中妾室无数,还闹出过人命,他女儿不愿意嫁,他就把女儿关进房间里。 原主不忍心让妹妹受苦,偷偷放跑了她,亲眼看着她提桶跑路。 等到成亲前几日,便宜爹发现女儿不见了,心急如焚之下盯上了自己儿子。 这双儿女乃是孪生兄妹,虽然男子骨架天生比女子大,但自家儿子体弱多病,身体瘦弱,跟女儿站在一起没什么分别。 要是梳着一样的头发,穿一样的衣裳,若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端倪。 于是他装出慈父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劝原主:“你把你妹妹放跑了,四品大员要不到人,会弄死我们全家的。不如你装作你妹妹上花轿,半路我会雇人接应你,趁乱把你接回家里。这样一来,人是在半路丢的,他们家也不好找我们麻烦。” 原主傻傻地信了,真的穿好女装上了花轿。 他爹的确雇了人。 雇的是山匪。 目的不是接他走。 而是杀了他。 之后可以去四品大员府外哭哭啼啼,说自己女儿好好从家中出来,却丧命于路边。 到时,就能把那个心软身弱同情心泛滥的废物儿子换成一笔不菲的金银。 于他而言,其实无论儿子还是女儿,都是他向上攀爬的工具罢了。 而燕停面前的少年,就是便宜爹雇来的山匪,听风寨寨主闻诀。 —— 回到现在,燕停在轿里缩着身子,闻诀一手维持着撩帘子的姿势,另一只手上,金簪死死嵌在掌心,鲜血一点一滴地流淌下来。 在后者的视线中,前者弱柳扶风,沉重的凤冠压在头顶,更显羸弱。 因着头上的金簪被抽走了一根,有一缕碎发散落下来,正正垂在脸颊边,刹那间就生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此时此刻,燕停的目光柔软无害,毫无攻击性,活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第99章 但谁家小白兔能一下把人的手掌扎穿啊? “你知道是谁派我们过来的吗?”闻诀舔了舔自己尖尖的虎牙,开口:“是你爹,他叫我们杀了你。” 燕停眨巴眨巴眼睛。 闻诀便接着道:“不过我们听风寨从来不杀无辜之人,我本意是想放走你的。” 可惜—— 他把自己受伤的手往燕停面前递了递,燕停小脸一白,长睫跟着微微颤抖,看着就更好欺负了。 闻诀恶劣心起。 学着其他山匪的模样,上上下下打量燕停,威胁道:“既然你伤了我,我就把你掳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 咦? 燕停震惊。 爱意值都跌成那样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连连点头:“好啊。” 这分明是男声。 闻诀有片刻怔愣,仔仔细细瞧着燕停的装束以及脸,嘴角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等会,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这问题很重要吗?”燕停一下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喜轿,与他在狭窄逼仄的空间内对视:“男的就不能给你做压寨夫人了么?” 第141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 轿帘垂落下来,刺眼的阳光被隔绝在外,闻诀定定地与燕停对视。 一片昏暗中,他骤然红了耳尖,恼怒地开口:“刚刚只是逗你玩儿的,我才不要什么压寨夫人。” 说完他就要出去,燕停拽住他完好无损的那只手,轻轻地晃了晃,撇着嘴,表情委屈得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弱弱地喊了一声:“夫君。” “……!” 【当前爱意值:-50】 闻诀的脸彻底烧起来了,惊慌失措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见燕停随着他的动作前倾,一下扑到他身上来。 下巴撞到燕停的额头,感受到燕停的手搭上自己胸膛,闻诀倒吸一口凉气,朝轿外喊:“铁柱叔救命!我遇到流氓了!” 被唤作铁柱叔的山匪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虽然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但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像个饱读诗书的人,充满书卷气息。 他听到声音,快步走来,掀开轿帘,看到的就是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身体。 眉头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但他毕竟年长,见过世面,很快便控制住表情,小心开口:“这位小姐……” “什么小姐!这分明是个男的!” 闻诀羞愤欲绝。 打劫反遇上流氓被劫色,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他的一世英名可怎么办。 刚才就不该逞口舌之快,要不是燕停抓着他的手,他非得给自己一巴掌不可。 他绝对会成为山匪届的一大笑料! “铁柱叔!”闻诀一张脸已经彻底红透了:“你快把他给弄走!” 铁柱叔正在仔细打量着燕停的脸,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能辨清燕停的性别。 听到闻诀的声音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好声好气地劝:“这位公子,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多不好,还劳烦您放开我们家寨主。” 燕停不仅没听,反而像狗皮膏药似的黏的更紧。 闻诀一只手受了伤,使不上力,只靠另一只手完全无法推开燕停。 他想让铁柱叔拿刀来吓一吓燕停,可嘴才刚张开,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官兵来了!” 附近的山脉驻扎着士兵,看来那个跑掉的胖子是去那边找援兵了。 此地不宜久留,闻诀与铁柱叔达成共识。 实在甩不开燕停,闻诀干脆单手抱起他,将人扛在肩上。 一群山匪训练有素,迅速集合,消失在了原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燕停被闻诀扛在肩上翻山越岭,只觉得自己要被颠吐了。但如果让对方放他下来,凭借如今的爱意值,他肯定会被抛弃在半路。 是以,他强忍着不适,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扛着。 行至半路,铁柱叔还往燕停眼睛上系了一块不透风不透色的布条,应该是怕他记住去听风寨的具体路线。 眼睛看不见,那股颠簸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脑子里嗡嗡作响,意识几近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的路平缓了许多,燕停听到了溪水潺潺声,以及有人浣洗衣物时的聊天声。 “寨主?”一位妇人像是发现了他们一行人,调侃道:“您怎么扛着个姑娘?莫不是掳上山做压寨夫人的?” “不是姑娘!” 闻诀反驳。 但之后的一路,无数人问了相同的问题,他一开始还能解释两句,最后彻底没了开口说话的欲望,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 终于来到听风寨的柴房。 闻诀松开手。 颠簸一路的燕停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抓着他的手,从他身上下来之后,便跌坐到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为了让他打扮得和孪生妹妹一样,便宜爹让梳妆丫鬟给他脸上敷了厚厚一层粉。 他的脸和唇瓣其实已经血色尽失,却因为这层粉和唇上鲜艳的口脂,根本看不出来。 相比柔弱的他,扛了他一路的闻诀反倒呼吸平稳,神色如常像个没事人。 闻诀抱起双手,居高临下地瞧着燕停,决心找回自己作为听风寨寨主的脸面。 “你今日就待在柴房,”他低声威胁:“等我把这只受伤的手包扎好,再来找你算账。” 可燕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扯下眼前的布条,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倒向闻诀的腿。 “……” 闻诀以为他在装晕,试着后退,却看着他的身体软趴趴地往旁边倒。 那里堆积着柴火和树枝,尖锐的枝丫直直地突出来,要是撞上去,燕停非得被它扎穿脑袋不可。 为了不血溅当场,闻诀眼疾手快把他往这边拉回来。 燕停再度回到他怀里。 这一回,他头顶的凤冠缠住了闻诀的小辫子,后者怎么尝试也弄不出来,正急得脸红耳赤之时,铁柱叔推门进来。 看着两人仍然紧紧相贴的身体,他沉默了,而后试探性地开口:“寨主,您这是真准备让他做压寨夫人吗?” 闻诀白他一眼:“你看不出来我头发卡住了吗?” 铁柱叔恍然大悟。 过来替两人弄开缠绕在一起的凤冠与头发,又将手搭在昏迷不醒的燕停头上,然后被吓了一跳:“他额头好烫!” 闻言,闻诀也用那只受伤的手轻点燕停的额头。 果然烫得吓人。 要是再拖下去,他非得烧成傻子不可。 “铁柱叔,你去帮他煮碗药过来。”闻诀道,说完以后又生怕对方误会什么,急急忙忙补充一句:“我才不是心疼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扛回来的,他这就烧死了,多晦气。” 铁柱叔摸摸下巴上那截短短的胡茬。 山寨里几乎没有与闻诀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就算燕停不是压寨夫人,留着给闻诀做玩伴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连忙出去煎药了,留下闻诀与燕停待在阴暗潮湿的柴房里。 燕停烧得厉害,额头冷汗涔涔,面上那层粉很快变得斑驳一片,黏腻地糊在肌肤上。 闻诀看不惯,用袖子帮他擦擦。 随着那张脸变得干净,闻诀一时看得呆滞。 怎么会有人没上妆时,比上妆之后还要好看的? 第142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 因为发烧,苍白的脸颊开始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 长睫轻翕,即便是在昏睡当中,薄薄的唇瓣也抿紧了,眼角淌出晶莹的泪珠,整个人像是琉璃做成的,脆弱易碎。 闻诀下意识给他擦泪,但很快又惊觉自己在做什么,被烫到似的将手抽回来。 有人走到门边,道:“寨主你先去把手包扎一下,我来照顾他吧。” 闻诀回头看去。 听风寨里,除了他这个寨主之外,还有二当家和三当家。 二当家是铁柱叔。 三当家便是站在门口的马岭叔。 相比铁柱叔的儒雅,马岭叔生得高大威猛,胳膊上的肌肉结实分明,一双手老茧遍布,耍得一手好刀,是寨子里武力值最高的人。 闻诀看看他,再看看怀里小鸡崽似的燕停,否决道:“算了吧叔,我怕你不小心把他骨头给捏碎了。” 马岭叔挠挠头:“那我去叫杨寡妇来帮你照顾他?” 杨寡妇是寨子里最温柔的人了,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也小心谨慎,让她来照顾燕停,便挑不出什么错处。 但闻诀道:“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可杨寡妇的年纪都能给燕停当娘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猜不透自家寨主的想法,马岭叔愈发用力地挠头。 这时闻诀再度将燕停扛到肩上,对门口的他说道:“我把人带到我房里去,叔你记得跟铁柱叔说一声,让他别把药端错地方了。” 第100章 不顾对方的反应,他已迈出步伐,绕过七弯八拐的长廊,将人带回卧房,放到床上。 四下静悄悄的,闻诀将门窗紧紧关好,折返回床边,不死心地扯开燕停的领口看了一眼。 一马平川。 真是男子。 不过那张脸属实是做男做女都精彩,才会扮起女子来如此自然。 他松开手,替燕停理理凌乱的领口。 昏睡中的人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长睫颤动,燕停一睁眼就瞧见落在他胸膛的手,虚虚抬起眼眸,又对上闻诀慌乱的视线。 “我是想帮……” 闻诀急着解释,可还没有说完,燕停抱住他那只手,在脸颊边蹭蹭,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细如蚊呐:“好难受。” 发烧当然会难受。 闻诀不再继续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对他说道:“铁柱叔很快就把药端过来了,你先忍忍吧。” 像是印证他的话般,铁柱叔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大步走到床边,就将碗怼到燕停嘴边:“快喝吧,这一路走过来药都已经快凉了。” 燕停却不肯,即便烧得脑子都不清醒了,还是用那双泪蒙蒙的眸子看闻诀:“夫君,你喂我喝。” “谁是你夫君!你再乱叫我就把你丢出去!” 闻诀嘴上暴躁,手却不受控制地从铁柱叔手里接过药碗,舀了一小勺,递到他唇边。 燕停愿意喝了。 这方子退烧有奇效,才慢悠悠喝了半碗,他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 但如此一来,脸色苍白得吓人,瞧着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再也起不来。 铁柱叔提议道:“库房里不是有株人参么,我去再熬一碗养身体的药。” “那人参是咱们从贪官那里打劫来的,据说价值万两,说好了等风头过去,拿到镇子里去卖钱的,怎么能给他用?” 闻诀嘀咕道,但目光触及到燕停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便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别等会儿真死我屋里了,叔你还是把人参拿去熬药吧。” 一边说着,闻诀一边将燕停头上繁杂的发饰拆下来。 乌发散乱,肤色惨白,再加上那身刺眼的红衣,本该显得瘆人,可因为燕停那张脸实在是漂亮,哪怕是做鬼,都是吸人精气的艳鬼。 向来跟寨子里上年纪的寡妇和汉子打交道的闻诀,哪见过这种场面。 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当前爱意值:0】 这爱意值真是掉得快,也涨得快。 虽然燕停的脑子仍旧不太清醒,但他还记得昏昏沉沉地靠在闻诀肩上,用那带着鼻音的,微弱的声音喊:“夫君。” “我都叫你别乱喊了!”闻诀忿忿道:“闭嘴。” 燕停恍若未闻。 吸吸鼻子,继续喊他:“夫君。” 闻诀威胁:“事不过三,你再喊下去我可要动手了。” 【当前爱意值:1】 口嫌体正直。 燕停没了顾忌,嗓子都快被夹冒烟,七弯八拐地又喊出了一句:“夫君。” “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真会拿刀割你舌头的。”闻诀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 【当前爱意值:2】 燕停想笑,但这副虚弱至极的身体实在笑不出来,最后硬是又挤出一句:“夫君。” 【当前爱意值:3】 直到最后,闻诀也没真把他怎么样。 反倒是喂他喝了铁柱叔端来的人参汤,亲眼看着他睡下。 马岭叔过来,与铁柱叔一起同闻诀商量燕停的去留。 “他身子弱成这副模样,现在强行将他送下山,只有死路一条。”铁柱叔道:“且他爹找人杀他,他已无家可归,不如便让留在寨子里,给寨主您做玩伴可好?” 闻诀沉吟片刻,问站在门边的人:“马岭叔,你觉得铁柱叔的提议怎么样?” 人还没回答,燕停先迷迷糊糊地从睡梦当中醒来了,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茫地问:“什么马铃薯?寨子里种了土豆?” 门口的马岭叔朝燕停看了过来,回答道:“刚刚寨主是在叫我呢。” 他这才知道,闻诀口中的马铃薯是个人。 儒雅书生叫铁柱,已经够让人沉默的了,现在又来个强壮威武的马铃薯。 “给他们取名字的人,一定是取名废吧。”燕停刚开口,就听见系统提示音响起。 【当前爱意值:-50】 “……” 好。 现在他知道是谁给那两人取的名字了。 少年的爱意果然直白,跌宕起伏,大开大合。 于是燕停改口:“不过仔细想想,取的还挺贴切的,朴实无华中又带了一点儿别出心裁,很有水平。” 【当前爱意值:0】 “?” 还有三点爱意值呢? 被他吃了? 第143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4) 燕停静静盯了闻诀一会,可爱意值始终没有要继续上涨的意思。 他只能认命。 扯过被子把头埋进去。 “别装死啊,”闻诀将那截被子掀开,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燕停没有开口,而是拉过他那只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写得轻,掌心微微泛起痒意来,沿着脊椎骨节节攀升,闻诀不自在地坐直了身体。 感受着那些比划,他低声念了一句:“燕停?” 燕停点点头。 闻诀仔细想了想,“既然你来了听风寨,就得改头换面,我帮你取个新名字吧。” 这话成功让燕停的眼皮控制不住地抽搐,心头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闻诀像是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担忧一般,抬头瞅瞅房梁,又低头瞅瞅地面,最后看向窗外,草木繁茂的风景,道:“从今以后你就叫小荔枝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名字,但铁柱叔和马岭叔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闭着眼睛就开始夸:“不错,寨主取名功力见涨啊。” 除了他们俩之外,寨子里还有其他的受害者。 比如杨寡妇,人家那么一位貌美如花,风韵犹存的女子,闻诀非要给人取名叫翠花。 比如张铁匠,人家只是比较爱吃酸菜,闻诀就给他取名张酸菜。 再比如,寨子外那条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的大黑狗,闻诀非要叫它小白。 但他是寨主,纵然他取名水平如此不尽人意,大家还是会昧着良心夸。 听着两人的附和声,闻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头上的铃铛跟着晃悠,那副模样,显然是被夸得高兴了。 唯有燕停不明所以,环顾四周也没看见荔枝,实在不明白对方是怎么想出来这个外号的。 既然心头有疑惑,他自然要问出来:“我跟荔枝有什么关系吗?” “你刚刚没喝药的时候,整个人红得像是熟透了一样,喝完药又立马白得像纸人,可不就是剥皮后的荔枝么?”闻诀振振有词:“怎么,难道你对本寨主取的名字不满意?” 燕停哪敢不满意。 他要是敢说,闻诀的爱意值就敢重新降到负的九十九,在让他体验一把从天堂落到地狱的感觉。 为了不惹恼他,燕停只好忍气吞声,扯起一道假笑,朝他露出恭维的表情:“满意,您取的好啊,简直出神入化,文采斐然呀。” 【当前爱意值:5】 闻诀也很满意。 两位当家更是满意。 觉得不需要再商量燕停的去留了,寨主分明是想将人留在这儿的。 两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地出去了。 燕停的脑子不太清醒,很快就再度陷入昏睡。 闻诀出去把手包扎好,又吃了饭,洗漱完毕,回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见燕停还在睡,不禁上手晃晃他的肩膀:“你快起来,这是我的床,我要睡觉了。” 被硬生生晃醒,燕停有些起床气,但想到爱意值,最后并没有发作。 只回身看闻诀一眼,随即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睡吧寨主。” 刚刚还急着睡觉的闻诀,此刻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抱起双手,抿紧薄唇,神情有几分古怪:“……你怎么不继续叫我夫君了?” 燕停无语。 真叫了他不愿意,不叫了他又要问,可真是位祖宗。 耐着性子,燕停强行打起精神看他:“你还想再听吗?夫君夫君夫君?” “谁想听了,”闻诀心满意足地上床躺好,把整张脸埋进被窝里:“反正我不想听。” 燕停忍住那股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屋外冷风肆虐,他搓搓自己的胳膊,问道:“那寨主,我能跟您同睡么?” 闻诀想拒绝。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外边就是一道惊雷声响起。 看样子要下雨了,他的屋内可没有备伞,要是让燕停出去淋雨的话…… 第101章 想到这里,闻诀扯了扯脸上的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燕停纤细的腰肢,许久,还是大发慈悲地说道:“那你上来吧。” 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睡的。 燕停还是头一个获得与他同睡殊荣的人。 可惜被子有点小,一个人睡刚刚好,盖不住两个人。 唯一的办法,需要他们身体挨着身体,贴得紧些,才能勉勉强强盖住。 只可惜燕停刚往闻诀的怀里面钻,后者就叫起来:“你干什么!又在对我耍流氓!” 他双手抱胸,仿佛燕停敢碰他一下,他就敢咬舌自尽。 燕停眼皮直跳。 明明吃亏的人是自己,他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 想到这里,燕停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膀。 他急忙嚷嚷:“别这样,我是正经人!” 燕停摸一把他的腰。 他钻出被窝,又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不得已钻回来。 燕停继续上下其手。 闻诀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最后彻底麻木了,就连燕停捏着他的喉结玩儿,他也没有再给一点反应。 实在无趣。 燕停不再逗闻诀,而是往人怀里靠了靠,呼呼大睡。 他没玩了,闻诀反倒意见颇多:“你把脑袋抬一抬,我手被你压麻了。” 面对比自己年纪大些的,燕停一般会选择扮乖。 面对比自己年纪小些的,燕停会自动代入大哥哥的角色,对他们无微不至地照顾。 但面对像闻诀这样年纪跟他差不多又同样一身反骨的,燕停的选择是跟人吵。 他轻飘飘瞪闻诀一眼:“你还压我头发了呢,我都没有怪你,你在这里嚷嚷什么。” 互相被压,双方选择各退一步不再吱声。 可过了一会儿,闻诀又忍不住道:“你脚好凉啊,别碰我腿了。” “我还嫌你身体太热,烫到我了呢,”燕停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帮你降降温不好吗?再叫我就问你要辛苦费。” “……” 又过了一会儿,燕停打了个喷嚏。 闻诀不禁质疑道:“咱们离得这么近,你该不会把病传染给我吧?” 嘴怎么这么碎呢。 燕停忍无可忍,直接用手捂住他的嘴。 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一夜好梦。 第144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5) 第二天一早,燕停就从睡梦当中醒来了。 不是因为他睡眠质量差,实在是因为外面好吵,除了人声之外,还有鸡飞狗跳。 他怒气冲冲地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坐起来。 却在目睹眼前场景时,脸上的表情有片刻凝滞,一时连生气都忘记了。 老天爷。 他看见了什么? ——闻诀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编小辫子。 将一小撮头发分成三股,编得仔仔细细,还坠上一颗颗的小铃铛,精致得不行。 燕停的眼皮飞速跳动,忍不住在心底问系统六六。 【你确定这是你爹的灵魂碎片吗?我怎么觉得我跟他撞号了呢?】 系统六六毫不犹豫道。 【爸爸你放心,我是不可能认错的。】 虽然如此,燕停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听到动静,闻诀正编辫子的手一顿,仿佛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大活人,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威胁道:“不准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两人的视线交汇,燕停眨眨眼,不解地反问:“你说的是什么事情?” “……”闻诀默了默,藏在黑发下的耳尖微微泛红:“我梳头发的事情。” 他不想让人知道,堂堂的听风寨寨主,每日辰时不到就会起床,花一个多时辰精心为自己梳发打扮。 这要是传出去,他就不用做人了。 见燕停无动于衷,闻诀又补上一句:“管好你的嘴,要是敢走漏一点风声,我就……” 话还没有说完,燕停猛地从床上跳下,凑到他的身边:“帮我也编点小辫子。” …… 于是两人出门的时候,顶着相同的高马尾,编着一样的小辫子,坠着一样的小铃铛,燕停还穿着闻诀的衣裳。 袖子有些长,他就挽起一截来。领口有些大,他就将腰封束紧,免得领口滑落下来。 来到吃饭的地方,正埋头苦吃的马岭叔抬头看过来,不禁惊呼道:“真是般配啊。” 铁柱叔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叹气道:“什么般配,你用错词了,这叫亲如兄弟。” “……” 有什么区别吗? 燕停咂巴咂巴嘴,自来熟地找到位置坐下,抬眼看向桌上的食物。 粗粮粥。 玉米饼。 炒野菜。 经历那么多位面,头一回遇上如此差的伙食,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铁柱叔见状,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要是吃不惯咱们寨子里的素食,便让寨主带你上山打些野味吧。” 马岭叔点点头:“咱们寨主的射术可厉害了,林子里的猎物都无法逃脱他的弓箭。” “是吗?”燕停不禁回头看闻诀。 闻诀显然不太情愿,他早上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心打扮,才不要去林子里。 一去头发准会被荆棘树枝勾得乱七八糟,粘一身的草籽和花瓣。 “我才不去。”闻诀如是说着,就要往燕停身边坐。 燕停伸手挡住椅子,重重地咳嗽一声,不忘晃晃脑袋,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 这是告诉闻诀,燕停手里有他的把柄,由不得他不去。 被威胁了。 闻诀面色稍霁,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最后宁静。 但—— 【当前爱意值:10】 燕停默默在心里腹诽,这人看起来是个阳光少年,背地里却好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 “走吧,”闻诀最终没有坐下去,扭头往外走:“先去库房取弓。” 燕停连忙跟上去,走的时候还带了个玉米饼。 也就是在这时,燕停才有空观察听风寨的一切。 寨子建在半山腰,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眼前是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房屋。 屋子由木板和茅草做成,看起来不太富裕,好在四下干净整洁,刹那间就有了一种古风古韵的味道。 寨子里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男有女,面容慈祥,或聚在一起聊天,或是一块儿做着事。 他们很喜欢闻诀。 只要看见他,便会亲切地朝他打招呼:“寨主,您这是要去哪?” 也有人问起燕停:“这位小公子有些面生,姓甚名谁,家住什么地方呀?” 燕停乖乖地回答了。 可后面的人越问越离谱。 “你是寨主昨天扛回来的压寨夫人?怎么一夜之间从姑娘变成小公子了?” “你和寨主打扮得好像,你俩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吗?” “你脸色怎么这般白,是被寨主打过吗?” “……” 燕停索性闭嘴,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两人从库房里取了弓箭,闻诀带着燕停上山。 他走得好快,衣袍带风,马尾飘扬,没一会儿燕停就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好似天堑。 燕停实在走不动了,叉腰朝他喊:“寨主你没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吗?” 闻言,闻诀停下脚步,环顾周身,并未弄丢什么东西。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燕停开口道:“你快把你的压寨夫人弄丢了。” 这话一出来,闻诀那张脸霎时变得精彩纷呈,咬咬牙,折返回来将燕停扛在肩上。 一边冷哼:“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你这么弱,就该好好在床上躺着。” 一边…… 【当前爱意值:11】 来到一片树林,他将燕停放下来,仔细观察四周,锁定了不远处的野鸟。 那么小一只,还在不停地移动着,弓箭想要瞄准很难,但闻诀表情散漫,似乎这于他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刚要搭弓,身旁的燕停突然将弓箭夺过去:“你手不是受了伤么?我来试试。” 闻诀很是意外。 看着柔柔弱弱连弓都拉不开的一个人,哪来的勇气试? 在他质疑的目光中,燕停对准了那只野鸟,深吸一口气,羽箭破空而出。 他不仅拉动了弓,还成功射出了箭。 甚至将野鸟一击毙命。 射完,燕停将弓箭丢到闻诀手里,嘴角止不住地勾起浅浅的弧度:“我的射术怎么样?以前有人教过我。” 闻诀嘴上没说什么,但眉眼里显而易见地沾染上几分欣赏的神色。 【当前爱意值:15】 而后,他不顾手上的伤,搭弓拉弦。 一支箭飞速射出,竟是直直将燕停的箭从中间剖开,钉在野鸟的身上。 他扭头,眸色是少年独有的清澈澄明:“现在就该你来评价了,我的射术如何?” 第102章 第145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6) 没有感情。 全是炫技。 那副嘚瑟的模样,似是恨不得让人把他往死里夸。 燕停也的确如他所愿,真心实意地拍拍手,夸赞道:“寨主这一箭颇有摧枯拉朽之势,我再练十年都无法达到如此境界,实在是令我佩服不已!” 【当前爱意值:16】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闻诀眼底的显摆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下去。 但燕停却眼尖地发现他掌心包扎的布条渗出斑斑血迹。 这还真是,为了耍帅连自己的伤也不顾。 燕停去抓闻诀的手,后者下意识想躲,却遭到他软绵绵的呵斥:“别动,你伤口裂了。” 虽然闻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对方的话,但就是下意识的没动了。 长睫低垂下来,静静看着燕停解开他手上的布条。 本已敷过药结了痂的伤口果然因为刚刚用力拉弦裂开了,好在血流的速度不算太快。 燕停看得直皱眉,不禁抬眼问道:“疼么?” 闻诀怔了怔。 身为山匪,平常出去打劫那些贪官污吏,他受过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有一回胳膊都差点被人砍断。 在他看来,其他事情根本不重要,只要还活着就好。 而现在,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一双眸子似融进沉沉月色的秋水,担忧地问他伤口疼不疼。 心头涌起异样的情绪,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那是什么。 他装作无事地冷哼:“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伤有什么好疼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娇气么。” 话音刚落,燕停猛地拍了拍他的掌心。 闻诀疼得跳起来,那只手忍不住直哆嗦。 正要发脾气,燕停斜斜地睨他一眼,目光中有止不住的散漫和轻视。 岂有此理!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寨主的威严何在! “你……” 话还没出口,燕停已经收回视线,捧着闻诀的手,在他掌心处吹吹。 疼痛消解。 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他的瞳孔赫然放大,怔怔地看着燕停替他擦去血迹,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下回别耍帅了,”燕停走过去,将那只死翘翘的野鸟捡起来:“回去熬汤吧,多吃肉,你伤口好得会快些。” 闻诀跟在他身后,神色不太自然,嘴却不依不饶:“我好心想让你从轿子里出来,谁知道你闷声干大事,我才刚掀帘子,你就往我手上扎。” “谁让你问都不问就过来掀帘子,外面全是山匪,难道我不该害怕吗?”燕停回嘴,“扎你你就好好受着,下次记得讲点儿礼貌,先说话再动手。” 闻诀的嘴一向闲不住,当然选择再次怼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地走了一半路程,燕停实在是没力气了,擦擦头上的汗,抬头时,太阳的光斑晃进眼睛里,意识有些恍惚。 像是终于找到了占上风的机会,闻诀抱起双手,好整以暇地说道:“你求我啊,求我我就愿意把你扛回去。” 燕停又瞪他。 但相比上回那一眼,这回明显没了气势,太阳晒得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乌黑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活脱脱将娇气这两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闻诀看在眼里,莫名想帮他擦擦汗,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依旧维持着那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反问:“你真不求我?那我丢下你走咯。晚上狼和老虎出来看见你,会把你吃掉,连骨头都嚼碎吞了。” 燕停转身不理他。 他却反倒将脑袋凑过去,盯着燕停看了片刻,再也没法继续维持镇定了。 抿抿唇,他用自己的衣袖帮燕停擦擦头上的汗,紧接着别扭地开口:“小荔枝,就算我求你了,你就求求我吧。” “……” 燕停对他视若无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今天的天可真天,云可真云。” 人都快站不住了,还在这儿死犟。 最后还是闻诀妥协了,将燕停扛到肩上,一边带人下山,一边不悦道:“你怎么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还是昨天发烧的时候好。 整个人因为热气蒸腾,肌肤粉粉嫩嫩的,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闻诀,脆弱又无助。 烧得迷迷糊糊,还用脑袋蹭闻诀的手,又乖又呆,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哪像现在这样,让他说一句好听的话都不愿意。 闻诀越想越气:“等会肉汤熬好了不给你喝。” 【当前爱意值:17】 “哼。”燕停闭眼:“不喝就不喝,你等会儿跪下来求我我都不喝。” —— 燕停说到做到。 回去后搬了个小板凳,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坐在厨房外面休息。 厨房的烟囱升起炊烟,很快便传来浓郁的肉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增。 但他始终没有抬头。 过了一会,闻诀好似忘记自己说过什么,端着汤碗出来,递到他的旁边,轻声道:“我在里面炖了山药,还专门给你夹了一块翅膀,你尝尝。” 燕停动也不动。 还以为人晕过去了,闻诀扒拉他的手,然后就见燕停往旁边挪了挪。 没有晕。 只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你真不喝啊?”闻诀皱起眉:“你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不饿?” 燕停不说话。 “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少少喝点吧。” 燕停仍不说话。 “你别跟我赌气,我就是随便说着玩儿的。” 燕停还是不说话。 闻诀盯着他高贵冷艳的后脑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决定抛弃自己作为寨主的威严。 环顾四周。 没有旁人。 除了燕停之外,不会有人看到他丢脸的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将汤碗搁在一旁,抓住燕停的衣袖,诚恳地开口:“抱歉,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不跟你拌嘴了,小荔枝你原谅我行不行?” 声音彻底软下来,就差给燕停磕几个头表示决心。 态度如此良好,燕停终于愿意动了。 抬头的那一刹,掐着自己掌心挤出几滴泪,就那么用那双泪莹莹的,漂亮得仿若琉璃玉石般的眼睛瞧着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146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7) 闻诀看愣了。 无措地站在那,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哭什么?” 燕停吸吸鼻子,声音哽咽断断续续:“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 泪水掉下来,被闻诀手忙脚乱地接住。 “我哪有欺……”他胡乱地帮燕停擦擦脸,袖子里的手在发抖,话到嘴边又改口道:“好好好,只要你别哭,我什么都答应你。”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燕停收回眼泪,没事人一样端起旁边的汤,浅浅尝了一口。 真不错。 闻诀的手还在他脸上,被他的变脸速度惊到,甚至忘记了收回去。 “你……” “你还想欺负我吗?”燕停懂得如何拿捏他,先发制人,又摆出那副委委屈屈,泫然欲泣的模样来。 闻诀泄了气,什么也没有再说,讪讪把手收回来,跑进厨房里,又去盛了满满一碗汤。 对于他的识相,燕停也不再继续吓他,从袖子里拿出揣了一路的玉米饼,递给他:“把这个泡在汤里吃吧。” “我不饿。”闻诀下意识地拒绝:“被你哭饱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 看来他还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叭叭的小嘴。 燕停倏然抿唇,眼泪差点儿再度掉下来,好在闻诀眼疾手快地夺过冰凉的玉米饼,就往自己嘴里塞。 一边嚼一边道:“这是最后一次顺从你了,我堂堂听风寨寨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少拿眼泪要挟我。” 语气格外正经,仿佛要彻底与燕停划清界限一般。 燕停偏不让他如意。 放下手中的汤碗,认真看着他的脸,惊讶道:“寨主,你脸上有东西。” 看闻诀每日那么早就起来编辫子,就知道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 一听这话,他恨不得找块镜子来,把脸使劲擦擦干净。 这时燕停凑过来。 闻诀以为他是要帮自己弄脸上的脏东西,便大大咧咧地将脸凑过去。 可燕停伸的不是手,而是脖颈。 两张势均力敌的脸紧紧挨了一下。 他亲了闻诀。 亲得结结实实,分开时甚至发出了啵的一声。 得逞后,燕停站起来,一蹦一跳地跑了,头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直至消失在拐角。 留下闻诀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被亲过的唇,在风中凌乱。 晃晃脑袋,头上的铃铛同样在响,但他此刻的心比铃铛声还要乱。 第103章 【当前爱意值:18】 —— 燕停跑了好远。 这里有条河,径直将寨子一分为二,只有一座小木桥被当做两边的连结。 正是夏日,荷叶繁茂,雪白的荷花从这片盎然的绿意中生长出来,花瓣重重叠叠绽放,风吹过时萦绕着淡淡的荷香。 燕停穿过木桥,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徐徐山风,欣赏着周遭错落的房屋,然后就看见一群大娘大叔围在一片泥地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奇是人类的本能。 燕停也不例外。 他挤进人群里,见一位大叔手持小木棍,在平整的地面划来划去,留下蜿蜒的痕迹。 “我记得,”大叔指着那一道道痕迹:“大当家说过,这个字念诀,咱们寨主名字里的那个诀。” 燕停瞅着那个根本不像字的字,插嘴道:“错了,诀字不是这样写的。” 他当着大家的面,用手将土抹平,再用手指写下诀字。 他写下的字与刚才大叔写的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大伙儿反应过来。 “你是那日被寨主扛回来的小公子吧?” “这字写得真好啊,一看小公子你就很有学问,是考状元的料。” “你还会其他的字吗?能不能教教咱们?” 活了这么些年,燕停还是头一回听见别人真情实意地夸他的字写得好。 他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仿佛找到了知音。 地上的笔画歪歪扭扭,虽然不太好看,但教这些没念过书的叔叔婶婶,燕停自认为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啊,正好我这会儿找不到事做。”他坐下来,又在诀字的右边,一笔一划地补上一个闻字:“这就是寨主的全名了,你们跟我学吧。” 大伙儿纷纷照虎画猫,格外认真地跟着他学,看他的目光好似在看救世主。 有人问:“小公子,你的名字怎么写?” 燕停毫不吝啬,在闻诀的下面,补上燕停两个字。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教大家写字,气氛十分融洽,他也受够了大家的夸赞,小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临走前,叔叔婶婶们依依不舍,让燕停明日再来教他们,还送了许多东西给他。 晒的咸鱼干,编的草鞋,山上采的野果。 虽然不值钱,但都是大伙的心意,燕停高高兴兴地收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到闻诀的卧房。 屋内,闻诀正在整理新送来的被子和衣裳。 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与燕停四目相对。 这么久过去,他的耳尖居然还是红的,看来那个吻给他造成的冲击力不小。 没想到他小嘴抹了毒,人却这般纯情。 燕停觉得有趣,朝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我这有果子,你要吃吗?” 闻诀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把他怀里的东西都接过去,放到柜子上。 而后折返回来,抓着燕停的肩膀,将人推到床边,强迫他坐好。 还没见过对方如此沉默寡言的模样,燕停有些不适应,刚要开口,闻诀又去倒了杯茶,递进他的手里。 虽然还是疑惑,但燕停在外面待了那么久,确实是有点儿渴了。 他决定先喝水润润嗓子,再开始问。 茶水入口,马上就要咽下去了,闻诀却在这时开口:“我会对你和孩子负责的。” 于是那口茶最终没有被燕停咽下去,而是喷了出来。 燕停呛得不行,拍拍自己的胸脯,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惊恐地看着他:“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你在说什么鬼?” 面对他的疑问三连,闻诀像是难以启齿。 好半晌,才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亲嘴不是会怀孕么?虽然是你主动亲的我,但我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不会抛下你和孩子的。” 燕停:“?” 第147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8) 不是。 燕停抿抿唇,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忍不住问:“谁告诉你亲嘴会怀孕的?” “杨寡妇啊。”闻诀回答得十分认真,湛蓝的眼瞳里流露着清澈:“我小的时候,亲眼看见她和寨子里的苏大娘亲亲。我让她也亲亲我,她告诉我,亲嘴是会怀孕的。” “……” 猝不及防吃了个瓜,燕停呆滞片刻,消化完信息之后,又问道:“那她们俩怀了吗?” 好像没有。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闻诀仔细想想,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所以她们俩是在骗我,亲嘴根本不会怀孕?” “当然了,”燕停长叹一口气,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而且我们两个男的,你想让谁怀?” 那自然是让燕停怀。 闻诀堂堂寨主,自然是要当孩子他爹。 不过既然是骗人的,他也没有必要回答了,吹熄蜡烛,把燕停往床上推:“睡觉吧,明日早点起来,去做正事。” 他把新的被子分给燕停,自己盖以前的旧被子。 燕停往被窝里钻钻,不解地问道:“有什么正事?” “你真正的夫君在找你的下落,”闻诀兴致盎然:“他爹可是个大贪官,家里油水足,我们去捞一笔横财。” 真正的夫君…… 说得莫不是那个四百斤的胖子? 燕停一阵恶寒,忍不住把脑袋往被窝里缩。 闻诀却在这个时候伸手禁锢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月色透过窗棂映入屋内,四下安静,唯有墙角的虫鸣声间歇不断。 闻诀一双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他问:“亲嘴真的不会怀孕吗?” “不会不会不会,”燕停使劲摇头,就差发誓证明:“我要怎么说你才会相……” 剩余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闻诀凑过来亲了他。 尖尖的虎牙抵着薄唇缓缓厮磨,燕停被闻诀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 待到松开,他匆匆忙忙捂住自己嘴,活像是被欺负惨了,眉眼闪烁地质问:“你干嘛!” “你嘴唇好软,”闻诀理直气壮:“亲嘴又不会怀孕,让我亲亲怎么了。” “……” 这对吗? 燕停嘴角不停抽搐,最后只挤出一句:“那你改天是不是要去亲别人?” “怎么可能,我堂堂听风寨寨主,一天天不干正事,追着别人亲算怎么回事。”闻诀摇了摇头:“我亲你,是因为你有我的把柄,也曾见过我毫无威严的样子。” 话都说到这里,闻诀再次掰过燕停的头,道:“既然你不想睡觉,那就再亲亲吧。” “唔唔唔!” 被窝里传来燕停剧烈挣扎的动静。 第二日,燕停是顶着被亲肿的唇出门的。 闻诀还是不忘精致,不光把自己捯饬得意气风发,也把燕停打扮得漂漂亮亮。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铁柱叔和马岭叔。 燕停不禁问:“咱们不乔装打扮一下么?要是让人认出你们是山匪怎么办?” “哪有人认得出来,那日打劫时我们是戴了面罩的,掀帘子前才扯掉。”说到这里,闻诀抬起受伤的手掌,不满道:“我手现在还疼呢,等会儿去了镇上你得请我吃东西弥补我。” 他们不用打扮,燕停却是要乔装一下的。 闻诀将提前准备好的面具递给他,燕停小心翼翼戴好,不忘问道:“你想吃什么?” 闻言,闻诀抬头又低头,绞尽脑汁地思考,那模样好似要将燕停的全身家当掏空。 燕停眼皮止不住地跳,然后就听见他说:“请我喝一碗牛肉汤吧。” “?” 孩子整日在山寨里啃玉米饼吃野菜,对他来说,牛肉汤已经是世上难得的美味了。 燕停看向闻诀的目光中,掺杂了几分同情。 “请你喝,”他财大气粗地挥挥手:“想喝多少喝多少,喝到饱。” 铁柱叔和马岭叔一脸惊讶地凑上来,燕停依然挥手:“你们俩也喝。” —— 来到镇里后,燕停察觉到了异常。 街道空无人烟,一派凄凉萧瑟之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神色匆匆地来去,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燕停正要问,系统六六率先回答了。 【当今皇帝昏庸,迷信长生仙丹之术,大肆重用贪官,虐杀忠臣。百姓身上担着重税,一旦交不上,家里的男人就得上战场去送死。】 【听风寨之所以时常打劫却不富裕,也是因为他们把从贪官那儿抢来的钱发给了那些贫苦的百姓。】 原来如此。 燕停带三人来到了卖牛肉汤的铺子,看着他们像八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大口大口地喝着汤吃着肉。 隔壁是一家蜜饯铺子,燕停无意间看到,便问:“闻诀,你想吃糖么?” 听到他的话,闻诀明显愣了愣,而后反驳:“我堂堂听风寨寨主,才不吃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还有,你怎么能够对我直呼其名?” 第104章 老是把堂堂听风寨寨主这两个字挂在嘴边,燕停都已经听腻了。 他起身往外走:“我出去有点事情,等会儿回来。” 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铁柱叔放下第六个牛肉汤碗,端起第七个碗,问:“小公子该不会是嫌我们喝太多,请不起我们,所以自个儿回寨子里了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吧,”马岭叔一手一个碗,咕嘟咕嘟地喝着,“牛肉汤真好喝,再给我盛一碗。” 原本最想喝汤的闻诀却在此时没了胃口,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半天,如坐针毡。 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铁柱叔摸摸胡茬,道:“寨主,您要是想去找小公子,便赶紧去,又没有人拦着你。” “谁说我想找他了,”闻诀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但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扭头直视着两位当家的眼睛,显得自己理直气壮:“我只是……我只是怕他人生地不熟,等会迷路了。” 走路不看路的后果,就是与进门的燕停撞了个满怀。 第148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9) 一人撞到鼻子。 一人撞到下巴。 双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不过这一回闻诀管好了嘴,没再开口叭叭,只是捂着鼻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燕停。 “怎么?”燕停摸摸自己的脸,应该没粘上什么东西,“你是怕我跑路?” “没有。”闻诀摇摇头,重新坐回去,拿起牛肉汤碗,大口大口地喝。 打扮得那么精致。 吃相却格外豪迈,愣是把牛肉汤喝出了白酒的气势。 燕停总算不觉得自己跟他撞号了,毕竟这吃相,再给他十年都做不到。 等一行人吃饱喝足,燕停付了钱。 刚刚他出门,是去旁边的当铺。 他身上没有银两,但那日成婚时戴了许多首饰,随便卖一点就能换好多的钱。 出了门,铁柱叔和马岭叔走在前面,商量着待会儿要用什么办法坑钱。 闻诀和燕停走在后面,趁两位当家没注意,后者偷偷往前者手心里塞了个东西。 闻诀低头去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方糖,用薄薄的糖纸包着。 燕停拍拍他的手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吃的话就还给我。” 刚刚还说不爱小孩子玩意儿的闻诀,猛地扒开糖纸,将方糖囫囵塞进嘴里。 燕停的手伸过来,拿走了糖纸,又往他掌心塞了块糖。 接着大步朝前走,宽大的衣袖随着高高束起的马尾飘扬,走在他身后的闻诀,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清新的。 【当前爱意值:20】 ——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铁柱叔携带从燕停婚服上割下来的衣角前往官衙,马岭叔在外面望风,燕停和闻诀则蹲在远处等他们。 以铁柱叔那儒雅的长相,官兵们不会想到他是山匪,所以要钱很顺利。 只是当他出来,摊开手掌的时候,才十个铜板。 闻诀大跌眼镜,眉头皱得死死的:“这么抠?” “小公子那胖夫君还在官衙里,听到我的消息,他给了官兵头头一锭金子,官兵头头转头递给手下一锭银子,他手下交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十个铜板。”铁柱叔无奈道。 好一个中间商赚差价。 这么大老远跑一趟,结果就挣了十个铜板,真是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隔壁小孩听了都要哭出声。 “叔,”闻诀幽幽抬头,说道:“要不我们趁晚上来把官衙打劫了吧。” 听到这话,铁柱叔连忙环顾四周,幸好这会儿家家户户不爱出门,应该没被听见。 “再忍忍吧,”他压低声音道:“我偷偷听见他们说,他们过几天要护送那胖子回家,到时候会经过一片树林,咱们就在那儿埋伏。” 说到这里,铁柱叔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哀戚的目光看向燕停。 被他这么一瞧,燕停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铁柱叔道:“我骗他们说小公子你在一片山脉出现过,他们说……” 话到一半没了声音,实在是吊人胃口,连马岭叔也耐不住性子问:“说什么?” “那胖子让官兵头头带人去杀了小公子,他说,过了这么多天,鬼知道小公子和山匪发生了什么,他们家不能接受一个不洁的妻子。” 铁柱叔越说声音越小,忍不住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燕停。 亲爹找山匪杀他,夫家也不要他,真是可怜。 相比他的多愁善感,燕停本人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这时闻诀开口:“叔你别说了,等会又把他弄哭了。” “我才不会哭呢,”燕停立马反驳:“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哭过?” 闻诀瞥燕停一眼。 之前是谁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巴巴地让人不要欺负自己,这就忘了? 不过那件事情,闻诀一个人知道就好了,毕竟燕停也有他的把柄。 “回去吧,”他道:“既然没人要你,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寨子里,左右只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儿,咱们养得起你。” 燕停撇撇嘴,但还是客套地扯起一道假笑:“那我就在这儿多谢寨主了。” 闻诀瞧着瞧着,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脸。 他也没闲着,伸出脚踢了踢闻诀的腿。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地往前走,燕停很快喘着气道:“走不动了,腰酸腿疼手抽筋,头也好晕。” 知道他娇气,闻诀这次没有扛着他,而是将他背起来,大步往前走。 铁柱叔和马岭叔在后面一个劲地恭维。 “寨主力大无穷呀,颇有男子气概!” “寨主英明神武呀,步伐矫健非常!” 燕停总算知道闻诀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开朗阳光了。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在旁边夸,换谁都开朗。 他趴在闻诀的背上不愿意动弹,对方却在途经一家书店时将他放下来。 “我去买本书,你们在这儿等着我。”闻诀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两位当家虽然不知道他要买什么,但还是使劲夸。 “您如此勤奋好学,真是我们的福气呀!” 唯有燕停觉得不太对,跟着走了进去。 闻诀正与店主小声交谈着什么,眼看店主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猥琐,紧接着点点头,蹲到柜子下方,偷偷摸摸地拿出一本被红布包裹的书。 闻诀伸手接过,表情十分肉疼,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银子给店主。 一本书,三两银子,简直算得上天价了。 燕停强行插到中间,夺过那本书,朝店主道:“你这个奸商不要太过分了,什么书能值三两银子?” 店主被他吓了一跳,眼珠咕噜噜地转,随即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我这书可是珍藏,物超所值,你不识货就滚一边去,少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 “珍藏?”燕停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我今日就要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珍藏!” 拍开闻诀伸过来阻止他的那只手,燕停解开书外面的那层红布,直勾勾看向书封。 然后他就愣住了。 眉头不受控制地跳跳,接着整张脸都开始抽搐,陷入了一动不动的状态。 书封上,明明白白的三个大字—— 春,宫,图。 第149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0) “……” 燕停沉默了很久。 将书塞回闻诀怀里,而后扭头就往外走。 衣袍带风,步伐轻快,仿佛刚刚缠着闻诀要扛要背的人不是他一样。 闻诀三步并作两步追来,随手将书揣进衣袖里,不解地拽住燕停的手:“你跑什么?” “你还问呢,”燕停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之前别是装的吧?连亲嘴会不会怀孕都不知道,居然会看这玩意儿?”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看一看啊,”闻诀振振有词,“身为听风寨寨主,我得能文能武,对各方面都有所涉猎,我不允许这世上有我不知道的知识。” 好像很有道理。 之前寨子里没有闻诀的同龄人,铁柱叔和马岭叔应该从来没有教过他那方面的事情,如今他会产生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燕停默默注视他良久,再度拔腿就走。 “你又有力气了?”闻诀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真的不要我背吗?” “不要。”燕停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疏离和笃定。 然而走了十几步之后就后悔了。 脚后跟好疼。 应该是那处的肌肤与鞋子不太服帖,被磨破了皮。 他倏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不远处的闻诀,心虚地咳嗽了两声,将淡色的唇瓣咬得泛白,似是羞于开口。 幸好闻诀比之前更懂得看燕停的脸色行事。 “我就知道,你根本离不开本寨主。” 第105章 他大步跑过来,露出得意的笑,然后将燕停整个人扛到了肩上。 紧接着回头,逆着满天的云霞,对铁柱叔和马岭叔道:“走吧,我们回家。” —— 燕停的脚果然磨破了。 回到听风寨后,闻诀将他放到床边,脱了他的鞋,蹲下来看他的伤口。 一边看,还一边嘀咕:“活久见了,居然有人多走两步路就能把脚后跟磨成这样。” 燕停没忍住踢踢他,动作弧度不是很大。 被闻诀捉住脚腕,塞到床上去:“你先坐着吧,我去给你找药。” 药箱就放在衣柜旁边的架子上。 闻诀走过去,将箱子整个拎过来,打开盖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 上面写了字,有治疗跌打损伤的,有治疗刀伤剑伤的,还有治疗烧伤冻伤的。 每一瓶药都开过封,燕停看在眼里,不禁问道:“你以前受过那么多伤?” 本是关切的话语,可闻诀却笑嘻嘻地抬高了脑袋:“你也觉得我厉害吧,受过那么多伤都没死。” “……” 刚酝酿好的悲伤情绪全被他这句话给毁了。 一口气不尴不尬地卡在喉咙里,燕停抿抿唇,忍不住又踹他一脚。 他浑然未觉般,找出治疗破皮的药,用指腹沾了点,替燕停抹在伤处。 冰冰凉凉的感觉,冲淡了那股针扎似的疼痛。 又照葫芦画瓢,帮燕停把另一只脚也上了药。 之后将药箱整理好,放回原处,闻诀折返回来,一屁股坐在燕停身边,大大咧咧地从袖子里掏出买来的书。 外面天都没黑。 火红的云霞将整片天空渲染成丹色,如山火燎原,天地都映在这片鲜艳的色彩里。 燕停震惊地瞪他:“你现在就要看这玩意儿?” “对啊,”闻诀当着燕停的面翻开书:“读书这种事,就该勤快些。” 燕停想跑,被他搂住肩膀禁锢在原地:“你先别动,等脚上的药干了再走。” “……” 他力气好大。 燕停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跟着他看那一幕幕辣眼睛的书页画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闻诀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看着看着,时不时发表一下意见。 “画得好难看,画功不及铁柱叔十分之一,改天我叫他把这本书上的内容重画一遍。” “原来杨寡妇和苏大娘真是骗人的,女子和女子根本不能够怀孕。” “男子和男子也不行。” 终于从头看到尾,外面的天也黑了下去。闻诀将书塞到枕头底下,转头问燕停:“你还要出去吗?” 大晚上出去见鬼吗? 燕停自然摇头。 “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去打盆水来。” 闻诀起身出去,一举一动不疾不徐,就好像他真的在勤奋好学,刚刚看的是一本很普通的书一样。 不多时,他端着木盆和湿巾回来,替燕停洗过脸,又找来泡脚的桶,帮燕停洗了脚。 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得有点反常。 不知为什么,燕停的眼皮突突直跳,试着揉揉也不见好,反倒跳得更厉害了。 直到闻诀抱着衣裳出去,沐浴完回来,就着屋内零星微弱的烛火,将他压住。 眼皮没再跳了,那颗脆弱的心脏却开始剧烈跳动,燕停缩缩脖子,乌发好似华贵的绸缎一般铺洒开来,在摇曳的烛光下,愈发衬得他肤白如玉。 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声音细如蚊呐:“你不睡觉么?” “想睡,”闻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想睡你。” “……” 燕停好后悔。 刚刚应该在他把那本书拿出来的时候,就把书抢过来,撕成一堆碎片。 “不行。”他扯了扯下滑的领口,眸光闪烁,蒙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 好在闻诀这个人还是愿意听劝的,见他拒绝,并没有强硬地继续下去,而是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为什么?” “这种事情……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燕停斟酌着用词,抬眼看他:“……你又不喜欢我。” 不喜欢吗? 闻诀想,要是换作别人在初见时拿簪子把他手扎穿,他非得将那人大卸八块,做成肉包子喂狗不可。 何况后来,他带着燕停去打猎,炖汤给燕停喝,还愿意在燕停走不动路时,放下自己身为寨主的威严,充当他的坐骑。 闻诀自认为对别的人可没有这样的耐心。 别人也没法在他这儿获得如此殊荣。 【当前爱意值:30】 他稍微凑近了些,紧紧凝视着燕停的眉眼,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开口道:“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你的。” 第150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1) 挨得实在太近。 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空气逐渐升温,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脊骨节节攀升,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 燕停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淡淡的粉,如同雨后绽放的海棠,闻诀看得失神,忍不住伸手抚摸。 温柔,克制,小心翼翼地触碰。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燕停有些恍惚,差点儿就真要沉溺其中了,但最后发散的瞳孔还是缓缓凝聚,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不行。” 在闻诀疑惑的目光中,他补上一句:“我今天不太舒服,我想睡觉。” 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他没有细说,但闻诀掐掐他的腰,细得令人发指。又捏捏他的脸,照样没多少肉。 看着就是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可怜样,走点儿路就能把脚后跟磨破,他说不舒服,那可能是真不舒服。 “你家里人虐待你么?”闻诀问:“为什么把你养成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闻言,燕停努力地回想了一下。 原主在家中过得确实惨绝人寰。 便宜爹是个控制欲极强的恶人,对待一双儿女犹如后爹,从小到大就没有给过他们看过好脸色。 稍微做错事情,就会将二人关进小黑屋,被罚不准吃饭。 要是不幸说错点话,惹怒了便宜爹,更会被抓着头发,把头摁进水池里,感受濒临死亡的恐惧。 他本意是想养出与他一样没心没肺,注重利益的孩子。 结果反而把一双儿女养成了懦弱无能,见到他就发抖,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也正因如此,便宜爹才会产生把儿女换成银钱的想法。 默默替原主默哀三秒,燕停咂巴咂巴嘴,忽然被闻诀大力揽入了怀中。 鼻梁抵着坚硬的胸膛,撞得有些疼,他听见闻诀开口:“放心吧,寨子里的人都很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头一次见对方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像是经过时光与岁月的沉淀,燕停一时半会儿还不太适应。 他往闻诀怀里钻了钻,反问道:“你已经知道我在家中过得不好了,我却还不知道你的过往呢。快告诉我,为何整个寨子里都是中原人,唯独你看起来有几分蛮夷的血统?” “我娘是蛮夷人,她被我的外婆捡回来养大,做了寨主。后来她又把我爹捡回来,做了压寨夫君。”说到这里的时候,闻诀顿了顿,低垂眼睫,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失落:“我三岁那年,我爹生了很严重的病,娘为了让他活命,带着他去传说中的神医谷求医,再也没有回来。” 原来如此。 听完故事,燕停浅浅地叹息一声,心中不禁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安抚地摸摸闻诀的头,轻声道:“别难过,他们不是故意要抛弃你的。” “我才不难过,”闻诀向来嘴硬,这会儿自然不可能露出半点儿哀伤的情绪:“就算他们不回来,我照样能将整个听风寨撑起来。” “是是是,”燕停难得没有同他拌嘴,而是附和道:“寨主最厉害了,听风寨在你的带领下蒸蒸日上,有你是我们这些人的福气。” 【当前爱意值:35】 闻诀没吱声。 但上涨的爱意值,却明明白白地告诉燕停,他这人就喜欢被夸。 燕停正苦思冥想,准备再从脑海里搜罗些夸人的句子,争取将爱意值堆高些。 这时,闻诀却覆上来,吻住他的唇。 思绪被打断,连同呼吸一起被搅得乱七八糟,燕停脑海里好似有烟花炸开,眸光潋滟,松开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怔怔地问了一句:“你亲我干嘛?” “今天你嘴好甜,”闻诀很认真地看着他:“是因为吃了糖的缘故吗?” 燕停的确吃了糖。 但嘴甜这种事情跟吃糖有什么关系喂! 他怀疑闻诀就是在占他的便宜,但苦于没有证据。 月色朦胧。 燕停避开对方的视线,把脑袋埋进被窝里:“以后别不经过我同意就对我动手动脚,一点也不礼貌。” 第106章 “哪有动手动脚,”闻诀直哼哼:“我动的是嘴。” 还说! 燕停深知该怎么拿捏他,立马把脸从被窝里露出来,皱了皱眉,摆出一副马上就要崩溃大哭的表情。 见状,闻诀总算老实了,认命地点点头:“好,听你的,算我栽在你身上了。” 他能这般识相,燕停表示满意,破例让他把手搭过来,搂着自己睡觉。 —— 第二日天还没亮,外头就有人在敲门。 燕停迷迷糊糊睁眼,看着闻诀下床开门,外头站着的人是铁柱叔。 他披着衣裳,头发还未梳好就赶过来了,显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见到闻诀,他连忙道:“昨日杨寡妇下山以后,一直没有回来。今天咱们在镇子里的眼线派人传来消息,说她的生辰八字被县令看上了,县令要强娶她做续弦。” “那县令疯了吧?” 闻诀愕然道。 杨寡妇正是因为生辰八字太硬,她家里人觉得是她克死了丈夫,把她撵出来,她无路可走之下才来了听风寨。 她今年已经四十多了,而住在镇子里的县令才三十岁。 现在告诉他,县令要强娶杨寡妇,这有天理有王法吗?简直要惊掉人的眼球。 闻诀差点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可他掐掐自己的掌心,是疼的。又眨眨眼,铁柱叔仍然站在他的面前,明晃晃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铁柱叔带着担忧开口:“那些当官的心思,咱们怎么懂。咱们还是想想,要怎么救杨寡妇吧。” 贸然杀进县令府,显然是不可能的。 听风寨本就被许多双眼睛盯着,大部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镇里,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悄悄潜进去也不太可能,那虽然只是个县令府,但好歹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家中侍卫家丁无数。 正当两人埋头苦思时,床上的燕停打了个哈欠,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插嘴道:“我有个办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第151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2) 二人看向他。 燕停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缓缓道:“依我看,那县令并不是看上了杨寡妇的容貌,而是看上了她克夫的命格。” 说到这里,铁柱叔仿佛想起了什么:“听那些神神叨叨的道士说,寡妇身上有她们亡夫的冤魂,只要有人扛得住那冤魂,并将其转为己用,不仅能够升官发财,甚至有机会称帝。” “简直是无稽之谈,”闻诀对于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皇帝相信长生仙丹之术,县令迷信娶寡妇升官发财之说,朝廷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你别光顾着抨击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杨寡妇给救出来。”燕停提议道:“不如这样,我扮成杨寡妇的女儿,去县令府接应她,与你们里应外合找时机逃跑。” 铁柱叔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有人在里面接应,他们救人也会轻松些。 闻诀却不赞同:“不行,你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还是乖乖待在寨子里吧,别到处乱跑。” 语气硬邦邦的,明显是不愿意让燕停去涉险。 燕停心领他的好意,神情格外坚定:“虽然我来寨子里后还没有见过杨寡妇,但从你们的只言片语里,我听得出她是个很好的人,我愿意出一份力,救她于水火之中。” 闻诀皱紧了眉,还想再说些什么,铁柱叔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公子大义,寨主您何必打击他的热情呢?就这样决定了吧。” 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在劝解他,可闻诀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视线扫过燕停羸弱纤瘦的身躯,他理所当然认为燕停是需要保护的。 但随即想起对方曾用那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手,拉弓搭弦将一只野鸟一击毙命的模样,又觉得或许自己该给他一点信任。 于是闻诀沉默片刻,凝重地问道:“你真想去?” 燕停点点头,琉璃琥珀似的眼眸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见他如此肯定,闻诀不再犹豫,转头对铁柱叔说道:“那你先派人做好准备,我来帮小荔枝梳洗打扮。” 铁柱叔应声离开,闻诀将门关上,隔绝所有光线。 屋内陷入一片昏暗,如果是要梳妆打扮的话,这什么也看不清啊。 燕停不解地眨眨眼,然后就看见闻诀大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他,在他颈间蹭蹭,像只黏人的大狗。 被他的发梢蹭得有些痒,燕停不免失笑:“放心吧,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我成功把杨寡妇从县令府救出来,咱们就可以再次见面了。” 闻诀还是不说话。 屋内气氛沉闷,仿佛凶恶的巨兽,要将人吞食殆尽。 许久,他终于开口,嗓音却怪怪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娘也是这样说的,她告诉我没什么大事,说只要她带爹去神医谷治好了病就可以回来见我。” 然后…… 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的闻诀才三岁,按理说是不记事的年纪,可他永远记得娘亲拂开他抓着她衣袖的手,坚决离去的模样。 他还记得,那天他哭哑了嗓子,小小的身影守在寨门外的狗窝边苦苦等待。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他再也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亲人。 闻诀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最害怕离别,乱七八糟的思绪积压在心头,他的眼底罕见地积蓄了泪光。 这时,燕停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一手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放到他的面前:“拉勾吧,我要是食言,就变成小猪。” 闻诀怔了怔,目光死死盯着他那只手,半晌才开口:“拉什么勾,小孩子才会相信这么幼稚的承诺。”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手却十分诚实,伸出小指,与燕停的手指头勾在一起。 哄好了幼稚鬼,燕停打开窗户,任由朝阳沐浴在身上,整间屋子光线充沛,温暖明亮。 闻诀很会编辫子。 将他满头的乌发编成一整条辫子,其间适时地散落几缕乱发,给人温婉的美感。 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女子头饰是燕停刚来寨子里那日,从他头上拆下来的。 因为是婚服的造型,所以过于华丽,实在不适配他这根大麻花辫。 在闻诀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挑哪根簪子时,燕停道:“不如把我弄成寡妇打扮吧,头上戴一朵小白花,穿一身白衣,肯定很好看。” 闻诀错愕地看着他:“那万一县令看上你了,不愿意再娶杨寡妇怎么办?” “那不是更好么,”燕停眨眨眼睛:“他提前把杨寡妇放出来,我一个人更好逃。” 如此,闻诀不再说什么,去屋外的花圃里给燕停现摘了一朵白色小花,又帮他换上一身雪白的衣裳。 人要俏,一身孝。 这话果然不假。 燕停本就生得脆弱易碎,加上这身白衣的衬托,几乎成了降落世间的仙人,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他拿起铜镜,仔细欣赏自己的美貌,随即道:“帮我在鼻梁上点一颗克夫痣吧,那样肯定更好看。” “不行,”闻诀反驳:“你打扮成寡妇也就算了,怎么还点克夫痣,万一我真的被你克死了怎么办?” 嗯? 燕停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呆呆地看着他,放下手里的铜镜,不解道:“为什么会克到你?你又没有承认过我是你的压寨夫人。” “我昨晚都已经说自己喜欢你了,”闻诀别扭地抬头望向房梁,又低头看着反射阳光的木地板,环顾四周,唯独不敢看燕停的眼睛:“你还想要我怎么承认呢?” 他不敢看,燕停非要掰过他的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要你当着寨子里所有人,加上那条大黑狗的面,一字一句亲口告诉他们,闻诀喜欢燕停。” 寨里的人虽然住在这儿,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早出晚归,很难聚在一起。 以前有事,他都是让他们相互通知的,还未曾将人全部召集起来过。 但现在,闻诀看着燕停的眼睛,良久,点点头:“好吧,那本寨主就为你破一次例。” 第152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3) 燕停很满意,主动踮脚亲了亲闻诀的脸。 后者亲燕停时理直气壮,被燕停亲时却霎时脸红得冒烟,仿佛终于意识到亲吻这种事情有多亲密。 捧着他的脸,燕停笑吟吟地问:“寨主这是怎么啦?看起来好像要熟了。” “没有,”闻诀将嘴硬的功夫发挥得淋漓尽致:“本寨主是热的。” 燕停笑得眉眼弯弯,不再逗弄他,牵着他的手离开房间,与铁柱叔他们会合。 一路上,闻诀和铁柱叔都在让燕停注意安全,随机应变,小心应对。 燕停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来了,却还是耐心地应着,一遍遍地点头。 第107章 来到县令府外,他独自一人敲响大门,单手扶额,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风之姿。 待县令府的家丁打开门,看见的就是一位仙女似的人站在风中,衣摆随风飘扬,柔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 在这镇上,谁不知道县令是个色胚。 如此美人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府外,这不是兔子主动进虎口么? 家丁们不约而同地对视,嘴角一勾,便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燕停好似没有看见他们异样的表情,嗓子都快要夹冒烟,终于挤出还算柔软的声音:“你们看见我娘了么?她昨日一整晚都没有回家,邻居说她被县令请来做客了。” 领头那个家丁的眼珠子转了转,问:“你娘莫不是那个姓杨的寡妇?” 燕停点头如捣蒜,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我丈夫死了,被夫家赶回娘家,如今与我娘相依为命。我在世上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们,让县令大人放她出来,与我见上一面。” 领头的家丁从他的腰看到他的脸,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通报县令大人。” 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去通风报信了。 没过多久后回来,腰间的荷包塞得鼓鼓囊囊,显然是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赏赐。 他走过来,朝燕停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你娘是咱们县令大人的贵客,你是她女儿,自然也是府上的客人,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 周围一圈家丁的眼神更奇怪了。 那样赤裸裸的,晦暗不明的目光,足以让常人生出退却的心思。 为了不让他们怀疑,燕停假装吓退几步,而后低头仔细思索着什么,终究是想见到娘亲的心战胜了恐惧,他攥起双手,迈着虚软的步伐,走进府内。 大门被重新关上。 家丁领着燕停直走,来到府中的主屋。 刚打开门,燕停便急匆匆地往里跑,边跑边喊:“娘,女儿来了。” 当看清里面的场景时,他脚步一顿,怔怔地站在原地。 屋里没有杨寡妇,床上躺着县令。 他实在没有想到,县令竟然是这副模样—— 整个人骨瘦如柴,明明才三十来岁,那张脸上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面皮红斑遍布,一头长发好似干枯的稻草,瞧着半点生机也没有。 若不是他的手指还在动,燕停几乎以为那是个死人。 “啊!” 时刻没有忘记维持自己胆小的人设,燕停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想要往外面跑。 却被门口的家丁强硬地拽住手腕,将他拉扯到床前。 县令僵硬地转过脑袋,一双混浊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燕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许久,他开口道:“真是个小美人,比你娘漂亮多了。” 燕停脸上毫无半分被夸的喜悦,有的只是无穷的恐惧,眼泪大颗大颗地淌下,手足无措地求饶:“大人,民女只是想见到娘亲,求您放过我们娘俩。” “放过你们?”县令重复一遍这两个字,忽然笑开:“何谈放过,我可不是想欺负你们,而是想给予你们荣华富贵。” 燕停停止哭泣,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大人的意思是?” 县令想开口,却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咳嗽几声后,吐出一口血来。 于是家丁帮他回答:“大人生了病,京城来的道士说,他被邪祟缠上了,需要迎娶极阴之时出生的寡妇,镇压那邪祟获得新生。” 闻言,燕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娘正是极阴之时出生的,我也是。” 瞧着他白衣飘飘的打扮,家丁问道:“你也死了丈夫?” “对呀,”燕停难过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们家的女人天生命硬,没有男人扛得住。” “常人扛不住,那是因为他们没用。”家丁笑起来:“咱们县令大人不一样,他是极阳之时出生的,天生大富大贵的命。左右你死了丈夫嫁不出去,不如以后便和你娘共侍一夫,伺候咱们县令大人。” 燕停被他的话惊到,一时错愕不已。 这时县令缓了过来,朝两人摆摆手:“先别急,得让道士看过再说,阿大,你先带她去找她娘吧。” 被唤作阿大的家丁强行将燕停拽出去。 从主屋出来,穿过七弯八拐的小路,眼看越走越偏僻,终于来到角落的小破屋前。 看起来,这是一间堆积杂物用的屋子。 开门后果然不出意外,里面积满灰尘,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在一起,杨寡妇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模样憔悴。 外面有五六个人把守,还把她弄成这样,看来是真的害怕她跑了。 燕停冲进去,不管不顾地抱住她:“娘!娘你还好吗!” 杨寡妇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从哪冒出这么大个女儿,可惜她嘴里塞着布,无法发出疑问。 家丁已经将门关上,还煞有介事地上了三把锁,确保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燕停松开杨寡妇,帮她把嘴里的布团取出来,紧接着压低声音道:“我是寨子里的人,闻诀他们让我来救你。” 杨寡妇连连点头:“那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本来嘛,知道杨寡妇的具体方位后,燕停就该想办法向外面的人传递消息的。 但看了县令的现状后,燕停产生了更大胆的想法。 他看向杨寡妇,道:“帮我个忙吧。” 第153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4) 杨寡妇连忙点头同意。 紧接着,外头的人就听见里面传出打砸声,伴随着杨寡妇的一声惨叫,一道身影狠狠摔在了门上,又缓缓滑落下去。 他们打开门,看到刚刚还母慈女孝的两人,此刻竟然扭打到一起。 “咱们一起伺候县令,享受穿金戴银的日子不好吗?你为什么还想着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茅草屋,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燕停使劲揪住杨寡妇的头发,怒目圆睁,满眼都是对钱财的贪婪之色。 杨寡妇不遑多让,掐住燕停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吼:“你这逆女,忘了我和你爹是怎么教你的吗!为了一点好处,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早知道会生出你这么个玩意,我就该把你扔地上摔死!” 两人打得披头散发,昏天黑地,让外头的几个家丁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试图将二人分开,却被杨寡妇尖锐的指甲划得满脸都是伤痕。 这时候,县令府邸聘请的道士姗姗来迟,看见一群人乱成一团,好奇地凑过去看。 然后就被杨寡妇扔过来的石头砸破了脸,仰面倒下去,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时,打架的两人已经被分开了。 他捂着包了纱布的额头,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含着满腔怒火来到关押燕停的屋子。 燕停立马迎上去,露出讨好的笑容来:“道长,是我娘砸的你,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你一定要在县令大人面前为我说上几句好话呀。”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带来的金簪,往道士的怀里塞。 金簪成色极好,道士阴沉沉的脸色有所缓和,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眼,问:“你是心甘情愿嫁给县令大人么?” “那是自然,”燕停期冀地看着他:“不瞒您说,我娘不知好歹,我却是过够了苦日子。如若能嫁给县令大人,我将来就是尊贵的县令夫人了,哪怕以后在这镇子里横着走,都没有人敢指摘我。” 说着,燕停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紧道士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如果您愿意帮我这个忙,等我成功上位,少不了您的好处。” 道士的眼珠转了转,装模作样地问了燕停的生辰八字,掐着手指仿佛在算什么天机。 实则他就是个神棍。 之所以让县令迎娶寡妇,是因为县令一副命不久矣之相,到时候要是人死了,可以说县令的命格不够硬,压不住寡妇身上的煞气。 这样一来,所有人把错处归咎到寡妇身上,他就可以找机会带着钱跑路。 至于这其中的寡妇是那个杨寡妇,还是面前这人,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统统都是他招摇撞骗的棋子罢了。 道士想,不如就把这个机会给燕停。 若县令死了,他就按原计划跑路。若县令没死,他便以此为把柄,源源不断地从燕停这儿要道钱。 这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道士不禁为自己聪明的头脑感到自豪。 他伸手,故作高深地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笑得眯起满是细纹的眼睛:“你这丫头是天生的富贵命啊,且等着吧,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完他就往外走,迫不及待想将这个消息告诉县令。 来到主屋县令的床前,他站稳就开始表演:“上天保佑,那寡妇女儿的命格比她的娘更为狠辣,若大人娶了她,顺利熬过婚宴当晚,从此便百毒不侵,百病全消,一路直上青云呐!” 第108章 县令迟钝地转过脑袋,混浊的眼球直视着道士,从中迸发出求生的愿景:“果真如此?” “大人不信我?”道士反问道:“她命格与您契合,又那般识相,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您的!” 说完,他不忘神神叨叨地围在床前念了一段咒语,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然后再一次喃喃道:“没错,她的确就是您的真命天女,您可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好。”县令应道:“那我就娶她。” 他前脚说了这话,燕停后脚就被放了出来,下人带着他来到提前准备的婚房里。 面对昂贵的装饰和摆件,他表现出一副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这里碰碰那里摸摸,眼底尽是精光,将小人得志的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 道士跟在他的身后,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不屑。 燕停却在这时将桌上的黄金镇纸塞给他,道:“您可以带我去见见我娘么?” 杨寡妇虽然成了弃子,但她好歹名义上是县令夫人的娘,所以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得了好处,道士带着他来到关押杨寡妇的房间。 燕停刚走过去,杨寡妇便恨铁不成钢地淬了他一口:“你这逆女,当真不要脸面!” 见她又要动手,道士急忙往后退,生怕再次波及到自己。 然而这一回,燕停死死擒住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分毫:“我本来是想和你一块儿过上好日子的,你若还不识相,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杨寡妇丝毫不退让,抬起另外一只手,狠狠揪住燕停那根麻花辫儿。 两人再度扭打起来。 看得道士直挑眉,幸灾乐祸地欣赏二人的狼狈模样。 终于,两人打累了,燕停摸摸脸上的伤,咬牙切齿:“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便留在县令府做下人吧!来人,把她带到厨房去,让她做烧火丫鬟!” 门外驻守的人显然有些犹豫不决。 燕停便冲他们叫嚷:“我是未来的县令夫人,你们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道士不住地咂舌。 人还没上位呢,就已经摆起县令夫人的谱儿了,这小寡妇真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之内,他就已经收了燕停许多好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对那几个驻守的家丁说:“就听夫人的,把这杨寡妇弄到厨房去,让她吃点儿苦头。” 对于这位大师,家丁们还是很尊敬的,生怕得罪了他,被他扎小人。 此刻听到他的话,立即就将挣扎的杨寡妇拖了出去。 第154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5) 婚宴定在三日后。 因着县令之前两任妻子莫名暴毙,燕停是第三任,又是个寡妇,外加县令病得起不来床,并没有邀请多少宾客。 三日里,燕停都表现得十分适应县令夫人这个身份,对府里的下人颐指气使,总是用鼻孔看人,连守门的狗都要被他骂上两句。 所有人都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想嫁给县令的,对他的看管放松了些,甚至允许他出府。 唯一的意外,是他在第二日出府时遇上了他那四百斤的胖子夫君,还好他转身得快,没有被对方认出来。 忽略掉这个小插曲,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他成功向听风寨传递了消息,把买来的药交给在厨房忙碌的杨寡妇。 婚宴当天,他再次换上精致华贵的喜服,盛装出席,无奈县令实在起不来,只得让他和一只公鸡拜了堂。 入夜后,前院觥筹交错,宾客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热闹至极。 燕停待在后院,被迫和县令关在同一间屋子里,床边放着水盆,他拧干帕子,慢悠悠替对方擦拭那张皱纹遍布的脸,动作格外敷衍。 县令将他漫不经心的表现看在眼里,冷哼道:“你既然得了县令夫人的身份,从今往后就要好好照顾我,替我生儿育女,操持后宅,守好你的本分。” 燕停正想给县令一拳,外头突然响起竹笛声。 他挑了挑眉,当即将帕子丢进盆里,迅速起身往外走。 见状,县令用那副破锣嗓子问道:“你去哪?” “好好待着吧你。”燕停对他的态度可谓天旋地转,不耐地瞥他一眼。 随即打开房门,守婚房的丫鬟家丁已经尽数晕在门边。 他沿着长廊往前院走,一路上寂静无声。 不久前还热闹的前院,此刻躺了一地的人,杨寡妇叉腰站在其间,见燕停来,晃了晃手里的竹笛:“让我去厨房做事可真是方便,我下了足量的蒙汗药,没一个人发觉。” 大门外传来错落不一的脚步声,燕停抬眼望去,是闻诀带着寨子里的人走进来。 对方先是扫了一眼满地睡着的人,吩咐手下们将这些人捆好关进柴房,而后隔着一段距离与燕停遥遥对视。 燕停今日的妆容没有初见时那么浓。 晚风轻拂,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风中,乌发随着长长的发饰轻轻摇晃,刹那间,便有了缥缈若仙的意境。 除了—— 与公鸡拜堂的时候,有根鸡毛飞到他的头上,一直没有人提醒他。 闻诀大步上前,替他摘去了头顶的鸡毛,嘟囔道:“这就算是我给你掀盖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寨主夫人了。” “不要,”燕停笑吟吟地同他拌嘴:“我把县令府里的人弄晕,就是为了上位做县令的,你来当我的县令夫人。” 吵吵闹闹时,角落里突然传来花架被掀翻的声音,两人齐齐望过去,只见那里掠过一角熟悉的衣袍。 是那个道士。 婚宴上的食物都被下了蒙汗药,他居然没吃。 来不及想太多,燕停见闻诀带了弓箭,立马指挥对方射道士的腿,把他活捉。 闻诀真的照做了。 但射的不是腿,而是射了道士的心脏。 箭翎穿心而过,对方的身体轰然倒下,艰难地往前伸出一只手,便再也没了呼吸。 燕停看得一愣:“你这就把他杀了?” “那就是个神棍,天天在外招摇撞骗,许多家庭都被他弄得家破人亡。这样的人,留着做什么呢。”闻诀收好弓箭,表情淡漠,仿佛不是在杀人,只是随手折断一朵花一根草般。 燕停不禁警觉:“那他是死有余辜,可是这些来参加婚宴的人呢?” 闻诀低头想了想:“他们都是县令的亲人,留着也没有什么用,不如都杀了。” “……” 燕停一直以为他是阳光开朗少年,结果现在才发现,他不仅有奇奇怪怪的属性,道德感还有点儿低。 想到这,燕停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唔,”闻诀被打得皱起好看的眉,捂住自己的头,委屈巴巴地瞧着他:“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看,”燕停指向地上的其中一个人:“这里还有个五岁小孩,你连小孩也杀?” “小孩?”闻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撇撇嘴:“小孩就更好处理了。” 总觉得他嘴里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燕停眼皮直跳。 再然后,闻诀果真开口。 “等那小孩醒了,往他的面前放一把匕首和一颗糖,让他选择。” “若他选匕首,说明他报复心极重,此子断不可留。” “若他选糖,说明他心机深沉,此子断不可留。” “若他两个都要,说明他贪心不足,此子断不可留。” “若他两个都不要,说明他天生反骨,此子断不可留。” “……” 说了半天就没打算留活口是吧? 燕停忍不下去,再次跳起来拍了拍闻诀的脑门。 闻诀更委屈了,嘴巴撅得好似能挂个油瓶,满头的小铃铛随着晚风晃荡。 他哼哼唧唧:“你怎么又打我呀?要是觉得我说的有什么问题,直接告诉我就好了,我会改的。” 燕停斜斜扫他一眼:“真会改?” 闻诀点头如捣蒜。 如此,燕停才愿意重新拿正眼瞧他:“县令不是好人,但他的亲戚不见得全是坏人,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要真正了解他们,再讨论他们的去处。” 闻言,闻诀低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再次抬起头时,眨巴眨巴眼睛:“好吧,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这还差不多。”燕停满意地替他揉揉脑门,问:“刚刚打疼你了没?” 享受着燕停的照顾,闻诀夸张地叫着疼,眼角眉梢却全都是笑意。 待燕停揉够了要收手时,闻诀猛地将他扛到肩上。 双脚离地,失重感让燕停觉得天旋地转,他不解地抓紧了闻诀的衣袖,问:“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闻诀大步向前。 “良辰美景,糟心事毕,当然是要带着我的压寨夫人去洞房啊。” 第155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6) 说着,他还真将燕停给扛进了婚房。 都到床边了,才发现这儿还有个人。 第109章 县令瞪大眼睛,神情稍稍扭曲,那张本就沟壑遍布的脸更显沧桑,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对我的夫人动手动脚?” “你的夫人?”闻诀阴恻恻地反问:“你算哪根葱,上一边玩去。” 以县令如今的身体素质,别说走了,连阴暗扭曲地爬行都做不到。 他的表情愈发难看,恼怒地发出嘶哑的声音:“来人!快来人啊!” 可叫嚷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县令终于意识到不对。 这人大摇大摆地闯进他的婚房,外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无奈他实在起不来,只能急得干瞪眼:“你到底是谁?和我夫人是什么关系!” 闻诀将燕停放下来,当着县令的面,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一副知道你看我不爽,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自然是你夫人的夫君啊。” “……” 县令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胸腔剧烈地震动,像是要将肺咳出来似的,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指向燕停,眼神怨毒得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你可就说错了,”闻诀好笑地看着县令:“首先,他没有水性杨花,其次,他又不是女人。” 县令亲眼看着燕停拆掉头上繁杂的发饰,擦掉胭脂水粉,将一头黑发挽起,赫然少了几分柔媚。 这样看着,就是活脱脱的男子了。 沉进胸腔的那口气化为尖锐的利器,几乎将县令扎得浑身泛起细密的疼痛。 他呕出一口血,眼睛瞪得像铜铃:“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说完,他再也坚持不住,气昏了过去。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闻诀毫不在意地嗤笑:“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点用,本寨主现在就送你去做鬼。” 可惜晕过去的人没法给予他回应,他不再搭理这人,而是自顾自将外头的衣衫脱下来。 里头是红色的喜服。 燕停还是头一回见闻诀穿红色,灼灼如火,艳烈刺目,将少年意气四个字展现到极致。 搭着他那满头的铃铛,以及异域的眉眼,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面前黯然失色。 燕停被晃花了眼,神思有些恍惚,直到闻诀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思绪回笼,燕停看到闻诀将手探入自己的领口,耳尖骤然红了个透:“你该不会是想在这个地方……” “难道不可以吗?”闻诀迷茫地眨眨眼睛,弯下腰来咬他的耳朵。 “这里还有个人呀,”随着相处,燕停只觉得闻诀的属性越来越奇怪,只得劝道:“我不想被他看见。” 闻诀往床边扫了一眼,视线又回到燕停的身上,沿着雪白的脖颈往下,还有更多值得探索的风景。 这样的风景,合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是以,他将燕停打横抱了起来,带去隔壁的房间。 屋内陈设仅仅只被月光照亮了一瞬,门就阖上,恢复成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见,燕停抓紧闻诀的手,后者压下来,凑到他的耳边道:“不要害怕,我会尽量温柔些的。” 聊想几日前,他还是个以为亲嘴会怀孕的纯情好少年。这会儿居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那什么书果然害人不浅。 燕停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对此表示质疑:“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当然,”闻诀搂着他的腰,用自己的鼻尖亲昵地蹭蹭他的鼻尖:“这些天我把那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接下来,他不再废话,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学习成果。 然后就让燕停哭得眼尾红红,声音支离破碎,靠在门边的身体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止不住地往下滑。 黑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侧,明明今夜不算太热,他整个人却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紧咬着牙关,从牙缝挤出一句:“说好的温柔呢?我不跟你玩了,我要离开这里!” 听见这话,闻诀奇奇怪怪的属性大爆发,黑沉沉的眼瞳执拗地盯着他瞧:“为什么?是我没有让你满意吗?” 这不是废话么。 没有技巧,全靠蛮力,这谁顶得住。 反正燕停顶不住,他只想跑路。 闻诀强行搂住他的腰,将人禁锢住:“别乱动,我保证这次让你满意。” ……又菜又爱玩。 燕停跑也跑不了,出也出不去,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场狂风骤雨。 然后发现,闻诀确实是在进步。 每次只进步一点点。 至于他这一晚到底进步了多少,后来的燕停意识模糊,已经完全感知不出来了。 只能软绵绵地被闻诀搂在怀里,瞳孔溃散无神地望着头顶的房梁,如同海面上漂泊无依的孤舟,打着旋儿沉进波涛汹涌的海底。 【当前爱意值:50】 之后的事情他不记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 醒来时仍是黑夜,他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会,其实是睡了一整天。 闻诀已经将县令府的一切事宜安排好,把府里的侍卫厨娘丫鬟家丁全都换成了寨子的人。 大家对于各自的新身份十分适应,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完全挑不出错处。 铁柱叔和马岭叔则摇身一变成为县令幕僚,两人从粗布麻衣换到锦缎华服,居然一点违和感也没有,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杨寡妇来给燕停喂饭,越看他的脸越欢喜,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他的脸颊肉:“之前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姑娘,没想到你穿女装乖巧漂亮,穿男装同样仪表堂堂,别说寨主了,我看了也要动心。” 燕停差点被饭呛到,脆弱的身体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又酸又软,头晕乏力。 他不禁撇嘴:“不要跟我提他。” 看他的反应,杨寡妇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寨主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闻言,燕停顾不上生气,露出好奇的表情,准备认真听她讲故事。 第156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7) 在他好奇的目光中,杨寡妇开口:“咱们寨子里以前有个四当家,你知道吗?” 四当家? 燕停显然有些迷茫,他只知道铁柱叔是二当家,马岭叔是三当家,至于那位四当家,他根本没有听说过。 杨寡妇继续道:“前寨主和前寨主夫人离开后,四当家产生了叛变的心思。在寨主七岁那一年,他找机会把寨主骗到有狼的山林里,等二当家他们发现的时候,寨主已经被狼咬得遍体鳞伤了。” “那段时间,大家生怕他再跑丢了,往他的身上系了好多的铃铛,一动就响,两位当家能够快速找到他。” “他的脸受了伤,一直不敢下山,也不敢和人说话,幸好后来没有留疤,他才敢重新出现在人前。” ……所以这就是闻诀每天那么早起来打扮,给自己编满头小铃铛的原因么。 燕停垂下眼皮,心顿时软了不少。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解地看向杨寡妇:“不对,那些事情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杨寡妇一愣,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扭头看向门边:“我就说卖惨没用,寨主你还是亲自向小公子道歉吧。” 门后冒出一撮编着小铃铛的辫子,随风晃了晃。 闻诀不情不愿地挪出来,慢悠悠进了屋,挺直脊背,端着寨主的架子,朝杨寡妇说道:“你先出去吧。” 对方前脚出去,他后脚就开始向燕停滑跪道歉:“我知道错了。” 燕停差点被呛到。 “你就别生气了,”闻诀拉拉他的手,声音放软许多:“昨晚我只是太想进步了,以后我保证都听你的话。” 就算想进步,那也不能把燕停当食材反复煸炒啊。 看他这副模样,燕停实在生不起什么气来,伸手拽拽他的小辫子,问:“刚刚杨寡妇说得是真的吗?” “大差不差吧,”闻诀开始得意:“你是不知道,我与三头恶狼大战三天三夜,把它们全打趴了,只受了一点轻伤,铁柱叔和马岭叔都夸我厉害。” 七岁和三只狼对打? 他还能编得再离谱点吗? 燕停又气又好笑,拽着他辫子的那只手用了点力,咬牙切齿道:“说实话。” “……好吧,”闻诀抿了抿唇:“其实是我被它们吓得滚下山坡,后脑勺撞到石头,晕了三天三夜,期间脸还被虫子给咬烂了。” 说着,他凑近些许,期待地看着燕停:“不过寨子里有打劫来的雪痕膏,那可是皇室特供的玩意,就算受了再严重的伤,只要一用它,保证一点伤疤也留不下来。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一点受伤的痕迹也瞧不见?” 燕停算是发现了。 闻诀总是将受过的伤当做荣耀讲给别人听,或许铁柱叔和马岭叔的确会为他感到骄傲,但燕停听了,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很难受。 第110章 他松开那只抓着闻诀小辫子的手,转而对人说道:“陪我睡会儿吧。” 闻诀从善如流地上了床,伸手想揽燕停的腰,却遭到了轻飘飘的呵斥:“别碰我,我现在浑身都疼。” “为什么会疼?”闻诀不明白:“我都是按书上步骤一步一步实施的,是因为这本书教的不对吗?那我等会儿再去买一本别的。” 人菜不承认,非要将问题归咎于书上。 燕停叹息:“不怪你,一边玩去吧。” 闻诀还挺不服气:“我已经很熟练了,等你身体好了,我一定要展示给你看。” 燕停懒得搭理他,闭上眼睛沉沉陷入梦乡。 第二日清晨,他是被一阵鼓声惊醒的。 迷茫地睁开眼,推开颈窝边闻诀的脑袋,他朝外面问:“发生了何事?” 铁柱叔推开门,隔着一道屏风,道:“回寨主夫……呸,回县令大人,官衙那边有一女子在敲登闻鼓。” 所谓登闻鼓,是在百姓受到欺压却没地方诉苦时,最后的鸣冤手段。 一旦敲响此鼓,要先挨二十个板子,若能侥幸活下来,才有资格站到官员面前申冤。 官衙与县令府就隔了一条街而已,鼓声一阵一阵地在燕停耳边响起,听得出来,敲鼓的人抱了莫大的决心。 燕停想,既然自己占了县令的身份,现在就是笼络人心的好时机。 他对铁柱叔说道:“你把那女子带来县令府吧。” 对方应了声,脚步声越行越远。 闻诀再度将脑袋凑上来,贴着燕停的耳朵问:“你还真的想为百姓做事呀?” “嗯,”燕停点点头:“你听说过皇室传闻吗?当今陛下并非先帝中意的储君人选,他的皇位来的不明不白。” 闻诀挑挑眉,并未发表什么意见。 燕停便接着道:“他沉迷仙丹长生之术,搞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大家忍不了多久的,江山迟早会乱成一团,到时候各地的人士纷纷起义,咱们也得早做打算。” “那不巧了么,”闻诀笑起来:“之前铁柱叔也是这样跟我说的,所以听风寨才会将打劫来的钱送给那些穷苦百姓,名为接济,实则拉拢人心。只要我们一喊,他们就会响应,到时候任凭世道再乱,听风寨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不着急,我们先将这个镇子作为据点,等天下彻底乱套的时候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燕停起身,仍是觉得腰酸背痛头晕,便对闻诀说道:“帮我梳洗穿衣。” “我堂堂听风寨寨主……” 话还没说完,前者轻飘飘瞪他一眼,闻诀便立马改口:“好吧,伺候压寨夫人,是寨主的本分。” 他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很快帮燕停梳好头发穿好衣裳。 铁柱叔也在这个时候带着女人过来。 女人刚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县令大人为草民做主!草民的女儿被李秋汶掳走了!” 李秋汶? 燕停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一遍,不禁皱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人。” 身旁的闻诀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道:“当然听过了,李秋汶就是你那四百斤的大胖子夫君啊。” 第157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8) 燕停大为震撼。 所以这人是因为在此地丢了媳妇,就要随便在街上掳个人做媳妇? 铁柱叔道:“若县令大人要插手此事,可千万得快些,那李秋汶似是要启程回县里了。” 那可怎么行。 燕停连忙吩咐:“你去把人带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居然敢干出当街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听到这话的女人霎时泪流满面,一个劲地朝着屏风磕头,满脸都是对他的敬畏:“来这儿之前,我还以为您不会管我和我女儿的死活,没想到您竟然愿意插手,您真是青天大老爷!” 从前那个县令的名声并不怎么好。 漠视人命,捧高踩低,奸险狡诈。 她敲登闻鼓之前,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打死的准备。 到头来县令不仅没有让人对她动手,还叫强抢她女儿的李秋汶过来问话,这惊喜冲击得她浑身发软,仿佛活在梦里一般。 燕停对闻诀使了个眼色,闻诀立马会意,绕过屏风,将那女人扶起来:“不用跪了,你的冤屈我们会解决的。” 女人看着闻诀这张有着蛮夷血统的脸,先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见对方没有恶意,这才回以感激的笑容。 不怪她。 蛮夷人曾经在中原的土地上大肆劫掠,中原人也曾将蛮夷杀得血流成河,两方之间的恩怨持续了上千年,相互仇恨,她这都算接受得快了。 李秋汶住在官衙里,与县令府挨得很近。 出去请人的铁柱叔很快就回来了,身边却丝毫不见李秋汶的身影。 闻诀正要开口问,铁柱叔已经将事情原委道来:“那人说县令区区一个九品官,没资格管他的事,让您滚一边去。” “……” 岂有此理! 燕停狠狠一拍桌子。 铁柱叔接着问道:“要我带上兄弟……啊呸,要我带上侍卫和家丁去捉拿他么?” 燕停思忖片刻,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便道:“不用,你再去找他,跟他说,他大舅哥在这儿。” 铁柱叔按吩咐再度离开。 唯剩女人在风中凌乱。 大舅哥?谁是李秋汶的大舅哥? “你……你们和他原来是一伙儿的!”她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抱着脑袋发出崩溃的叫喊声:“呸,狗官,亏我还夸你是青天大老爷,没想到你还是死性不改!”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能不能先别急?”闻诀试图跟她讲道理:“要不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再骂呢?” 女人仇视地看着他:“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们和他才是一家人,蛇鼠一窝,还能还我一个公道吗!” 闻诀还想说什么,屋内的燕停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句:“手好疼。” 刚刚拍桌子太用力,掌心嵌入了桌上木料的毛刺。 于是闻诀不再搭理女人,进屋抓起燕停的手,小心翼翼替他拔去毛刺。 这时,屋外的女人又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女儿啊,为娘已经试过最后的办法了,还是无法救你!娘这就跳河,先一步到奈何桥等着你,与你来世再续母女缘分!” 眼看她要往荷花池冲,闻诀焦头烂额,又过去死死将寻死觅活的人拽住。 这回他不再慈眉善目,而是摆出从前打劫时才会露出的冷淡表情,对女人说道:“你给我老实点。” 女人年纪比他大了一轮,却被他吓得一哆嗦,果真就乖乖站好不再动弹。 见状,闻诀缓了缓神色,声音也稍稍柔和了些:“你尽管放心吧,纵使我们同李秋汶有些渊源,也不会包庇他做的恶事,我们会帮你救出你女儿的。” 女人直愣愣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问:“果真如此?” 见闻诀点点头,她连忙再次跪下去,把头磕得咚咚响:“青天大老爷,你们真是青天大老爷呀!” “……” 这变脸速度也是够快。 由于她方才的大吼大叫,闻诀并不想这么快让她起来。 她磕得正起劲儿的时候,铁柱叔把李秋汶带进县令府。 对方一身肥肉乱甩,走路不看路,而是鼻孔朝天。虽然人长得胖嘟嘟,一双小短腿却十分灵活,捣腾得极快。 忽略掉荷花池旁的两人,李秋汶径直进屋。 绕过屏风,看到燕停的脸庞之时,他愣了一瞬,随即倒吸一口凉气:“大舅哥?” 燕停朝他望过来,皮笑肉不笑:“这不是我妹夫么,过来坐吧。” 李秋汶有些恍惚。 不愧是孪生兄妹,长得实在是相像。 想到自己那位被山匪掳走的妻子,他有些肉疼,那可是他第一眼就瞧上的美人儿,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玩弄一番。 但此刻,望着这张与妻子神似的面容,李秋汶一双狡诈的小眼睛骨碌碌乱转,唇角勾起来者不善的笑容。 燕停恍若未觉,问:“妹夫啊,你好端端的,把良家少女掳去做什么?” “原来你是因为这事才找我的啊。”李秋汶不甚在意,仿佛拐个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没什么要紧之处。 他环顾屋内,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敲击桌沿:“大舅哥你也知道,你妹妹在和我成亲的路上被山匪掳走了,我没了媳妇,实在空虚寂寞冷。” 空虚寂寞冷就能随便在街上抢人吗? 燕停直皱眉。 李秋汶继续道:“昨日我和那姑娘在桥头初遇,她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这分明是对我有情啊。大舅哥你不知道,她与你妹妹有几分相像,恰恰是我喜欢的样子,我便把她带到家里去做客了。这可不叫抢人,她明明是心甘情愿的。” 第111章 燕停眼皮开始乱跳。 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为什么不撒一泡照照自己,他凭什么觉得人家姑娘心甘情愿? “哦?”燕停问:“她亲口告诉你的?” 李秋汶敲桌子的手一顿,不悦地啧了声:“这倒没有,但女孩子嘛,总是矜持一些的,等我把她带回县里,给她第十八房姨娘的身份,她肯定就会乖乖顺从我,承认她爱慕我了。” 第158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19) 说到这里,李秋汶还特地抬眸看了燕停一眼:“大舅哥你放心,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同你妹妹拜堂成亲,但她在我心里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会为她守身三年,只纳妾,不娶妻。”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还没听说过这样守身的。 燕停已经不想和这死胖子净扯废话了,起身往外走,想叫闻诀进来把人处理掉。 李秋汶却在这时起身,幽幽地说了一句:“大舅哥,你身上好香啊。” 燕停微微一怔,抬出去的脚僵在半空,回过头来,狐疑地看着他。 “你别怕,我就是觉得你跟你妹妹好像,”他笑:“要不是看你一副男子装扮,听见你说话的声音,我还真以为你就是你妹妹呢。” 说到这里,他那双本就猥琐的绿豆眼更显阴险,眼神中明显带了点别的什么意思。 燕停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不禁往门边退了几步。 视线交汇,李秋汶似是仔细斟酌过用词,才缓缓开口:“这些年我家中小妾成群,其实早就有些腻了。若是大舅哥不介意的话,咱们两个可以试着发展发展感情,让你来完成令妹与我未成的事情呀。” 丧心病狂。 倒反天罡。 燕停只能用这八个大字来形容这人。 他朝外喊了声:“闻诀。” 荷花池边的闻诀当即沿路走进来,见李秋汶表情不善,便挡在燕停的身前,阻挡他怪异的视线。 可这样一来,李秋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而去。 一片寂静中,很明显能够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 蛮夷大多长得身强体壮,站那跟堵山似的,皮肤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又黑又粗糙,无论男女都称不上好看。 听说他们会生吃人血,生吃人肉,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可闻诀却是集齐了蛮夷人与中原人的所有优点。 五官深邃,瞳色湛蓝,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精致,尤其那满头的小铃铛如神来之笔,一动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听得李秋汶心神俱乱。 他连忙问道:“大舅哥,这位是?” “我是你爹。”闻诀抢先答道,从门后抽出了刀。 这刀好眼熟。 成婚那日,他在半路遇上山匪,其中一个脸上蒙着黑布,戴着斗笠的山匪,就拿了这样的一把刀。 李秋汶越想越不对劲。 似乎那个时候,他也听到了铃铛响动的声音。 他回过味儿来,霎时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恼羞成怒地看向燕停:“不对,这小子是那日的山匪!燕家的人怎么会和山匪相熟?难道是你们合起伙来蒙骗于我,目的是为了吞我家给的聘礼钱!” 才不管他嚷嚷什么,闻诀直接拎刀冲向他。 李秋汶膘肥体壮,跑得倒是挺快,眼看到了门口,却被马岭叔拦住去路。 两人身量相当,只不过一个是一身的肥肉,另一个却是满身的腱子肉。 马岭叔阴沉沉地挡住了李秋汶,兴致勃勃地问燕停:“县令大人想要如何处置他?” “县令?”李秋汶回头看了燕停一眼,硬是从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震惊的表情:“我见过这儿的县令,是个躺床上起不来的病痨鬼,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县令?”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马岭叔已经朝他扑过来,将他狠狠摁在地上。 李秋汶一头的雾水,太多疑问堆积在心里,但此时此刻保住这条小命要紧,他不想再追根究底,只是朝燕停吼:“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你们今天必须放了我!我爹是四品大官,他若是发现我出了意外,一定会将整个镇子夷为平地!” 说起他爹,他的神色中满是自豪。 燕停却亲自碾碎了他的这份自豪,一脚踩在他满是横肉的脸上:“你刚刚不是想与我发展感情么,跑什么呀?” “什么发展感情?”闻诀皱了皱眉,也跟着一脚踩在李秋汶的腿骨上,用力碾了碾:“你人长得和癞蛤蟆似的,想的倒是挺美。本寨主的压寨夫人,你也敢觊觎?” 即便有肥肉保护,腿骨处还是传来椎心刺骨的痛意,李秋汶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冷汗簌簌而下,一双眼睛赤红如血。 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歇斯底里地吼:“你们这群蠢货,真不害怕我爹的报复吗?识相点就放开我,好吃好喝地招待我,再陪我睡一觉,我便愿意原谅你们的过错!” 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他还以为大家是在跟他玩儿,看来是没见识过什么叫残忍。 恰好闻诀是在刀山火海里滚过的人,当即给他上了一课。 刀起刀落,李秋汶的手指被剁掉了两根。 发生得太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已经落到地上,伤口处鲜血喷涌。 他愣住,断指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他大叫:“你们这群贱民!我一定要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这个镇子里的所有人全别想活着!” 话落,燕停从闻诀的手里夺过刀,横在李秋汶的心口。 后者一下就哑巴了,脸上一片潮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掉下来的眼泪。 “大……大舅哥,”李秋汶嗫嚅着开口:“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放过我,大不了我不跟你计较今日的事。” “这就求饶了?我以为你这人挺有骨气的,结果就是只纸老虎。” 燕停好笑地用刀拍拍他的胸脯,紧接着起身,问身旁的马岭叔:“那个被他掳走的姑娘救出来了吗?” “嗯,”马岭叔点头:“铁柱已经让娘俩团聚了。” 那就好。 见掌心沾了点血,燕停正要拿桌上的帕子,闻诀却先一步抓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衣袖上面蹭蹭。 燕停的手干净了。 他的袖子却染上血。 马岭叔看得眉头直跳,这还是自家精致非常,见不得一点脏污的寨主吗? 燕停对此很是受用,抱住闻诀的胳膊,朝马岭叔道:“你把这姓李的关起来,再让铁柱叔去通知这人的父亲,说他被听风寨绑架了,让他爹拿五千两黄金来赎人。” 第159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0) “五千两黄金?”闻诀对此心存疑虑:“他爹能拿出这么多钱吗?” “怎么拿不出?”燕停笑吟吟地反问,眉眼间尽是笃定的神色:“他爹可是个大贪官,在朝为官多年,往家里捞了不少的油水呢。五千两黄金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见他这般肯定,闻诀便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提了一嘴:“他爹给钱之后呢?” 之后? 燕停盯着正被马岭叔五花大绑的李秋汶,嘴角轻勾,露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容:“之后当然是撕票咯,要不然留着他到过年么?” 原本乖乖等着亲爹拿钱来赎自己的李秋汶愣了愣,霎时剧烈地挣扎起来:“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要是我死在这儿,整个镇子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嫌他太吵,马岭叔往他嘴里塞了一团抹布。 他嘴停下来了,手脚却不配合地乱动着,马岭叔想敲他的脖子,可他实在太胖,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的脖子在哪,干脆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直把李秋汶扇得口吐鲜血,牙都掉了两颗,眼冒金星地晕过去。 马岭叔将人拖走,屋里安静下来,燕停正要坐下品茶,闻诀却没脸没皮地往他颈边蹭。 燕停实在不想搭理他,无奈这人就像狗皮膏药似的,死死黏在自己身上,满头的铃铛叮叮当当地乱响,存在感极强,想要忽略都难。 为了保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燕停装模装样地看了看外面正盛的阳光,道:“今日天气似乎不错,一起去走走吧。” “有什么好走的,还不如在这儿……” 话没说完,燕停不悦地瞪了闻诀一眼,后者连忙改口:“那就走走吧。” 不得不说,之前的县令是个会享受的人。 府邸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绿植,假山与荷花池水交相辉映,一旁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盎然的绿意中绽放出一朵朵艳红色的花朵,行走在其间,看着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鸟雀,心情闲适安宁。 窥见枝头那朵最大最红的石榴花,燕停伸手想要去摘,但无论怎么蹦哒,始终差了那么一小截。 这时候闻诀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他抱起燕停,后者的手终于够到石榴花,将那截花枝折下来。 花都摘完了,闻诀仍旧不打算放人下来,燕停妥协似的弯腰在他脸颊边亲亲,他这才笑嘻嘻地松开了手。 第112章 双脚落地,燕停拿着花枝胡乱比划,还想往石榴林的更深处走,却被闻诀拽进了旁边的假山里。 这儿没什么人,只有鸟雀的啼鸣声。 阳光照在假山上,形成错落的光斑,晃进燕停的眼瞳里。 他眨眨眼,紧张地捏紧了那截石榴花枝,心头涌起不太美妙的预感:“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不好。”闻诀像是早就知道他要退缩,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立马接上这两个字。 光影在他身侧摇曳,心头那股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燕停抬脚往外走:“我忽然想起自己衣服还没有收。” 然而他无论怎么挪动都只是在原地踏步,他回头,见自己的衣领被对方拽住。 “……”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怎么能白日那什么。 燕停铿锵有力地拒绝:“我头好晕啊,那日被你折腾得现在还没有好,我需要休息。” 闻诀只定定看着他,那表情一看就没存什么好心。 为了让他放弃那些可怕的想法,燕停扶着额头装头晕,刚往旁边倾了倾,就被闻诀扶住。 再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很浅的叹息声:“好吧,今日就不欺负你了。” 这就好。 燕停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闻诀接着道:“用手帮我好不好?” “?” 燕停大吃一惊。 白净的脸庞霎时红的堪比手中的石榴花,脑袋都已经快要热得冒烟了,惶恐的表情中掺杂几分不解,眼眸颤动,惊慌失措地喊他的名字:“闻诀!!!你到底又背着我看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啊!!!” 有时候人太过好学,也是一种残忍。 对燕停的残忍。 他欲哭无泪。 【当前爱意值:60】 直到晚上他才被闻诀从假山里放出来,白皙的手腕被掐出了浅浅的指痕。 他刚把脑袋埋进被窝,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以为闻诀跟着他进来了,他生气地喊道:“我不是让你一边玩儿去吗,你还来做什么!” 脚步声停滞一瞬,外面传来铁柱叔的声音:“什么?县令大人不想见我吗?” 燕停急急忙忙掀开被子,看向他:“是铁柱叔呀,抱歉,我以为你是闻诀呢,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已经按照吩咐,将勒索信快马加鞭送去李秋汶的父亲那儿了。”铁柱叔道:“还有一件事情,咱们寨子里面的人都是黑户,如今您占了县令一职,便可以帮他们安排户籍,到时候就算别人心血来潮要查,也查不出任何的毛病。” 原来是因为这事。 燕停走到桌边,招呼铁柱叔坐下,让他亲自来帮大家安排合适的身份。 铁柱叔长得儒雅,看起来就很有文化。不出意外,那一手字也写得极好,如笔走龙蛇,看得人眼前一亮。 燕停不禁好奇道:“叔,你在来到听风寨之前,是做什么的呀?” 对方写字的手一顿,似是认真地思考片刻,才回道:“我就是个读书人罢了,没什么值得您记挂的。” “那马岭叔呢?”燕停愈发好奇了:“他也不太像普通的山匪,那行云流水的舞刀架势,没有个二十年功底根本做不到那般娴熟。” “关于我们的身份,往后您会有机会知道的。”铁柱叔低下头,继续撰写户籍:“天色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我见您掌心有点红,这是体虚乏力,睡眠不足的征兆。” “……” 燕停已经平息的脸色再一次涨红,心虚地跑回床上,钻进被窝里,听着屏风那边狼毫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响,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甚至连马岭叔进屋来了都不知道。 第160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1) 进门时,铁柱叔朝马岭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者立即放轻脚步,在桌边坐下。 两人忙完了户籍的事,一同往外走时,铁柱叔压低声音幽幽道:“他好像对我们的身份产生疑虑了。” 行走的脚步霎时停下来,马岭叔神色一凛:“那怎么办?要杀了他吗?” 话音刚落,铁柱叔就使劲踹他一脚:“你傻了吧,今日你把他杀了,明日寨主就能把你砍成八块挂在县令府门头上。” 马岭叔被打疼了,茫然无措地看着对方。 在他的注视中,铁柱叔思索一阵,叹息道:“或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两人窃窃私语地走远。 而闻诀偷偷摸摸地进屋,躺上了床。 …… 第二日燕停醒来时,就觉得什么东西压到了自己。 他睁眼,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晃了晃,往下望时,发现刚刚不是他的错觉,闻诀真的压在他的身上。 被子遮盖住身体,仅仅露出一个脑袋,头上那些小辫子经过一晚上的摧残,全部都变得毛毛躁躁,看起来就像是被炮轰过一样。 燕停伸手推了推他。 他也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不是起床,而是抓起被子蒙住二人的脑袋,在燕停唇畔亲了亲。 掀开被子时,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过来,燕停漂亮的眉眼颤了颤,而后倏地皱眉:“讨厌,出去。” 这副模样,显然还在为昨日的事情不高兴。 好在闻诀对道歉这种事情已经轻车熟路,嘴巴一撇,真挚地说道:“我知道错了,往后我再也不看那些书了,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燕停转头不想看他。 却瞥见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一大簇石榴花枝,红艳艳的煞是好看。其中一枝的花朵已经开败了,上面结了个石榴,小小的格外可爱。 心头的气消散不少,燕停回头看他:“这是你什么时候折来的?” “今早啊。”看他的表情有所和缓,闻诀笑着在他脖颈处蹭蹭:“你仔细瞧瞧,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呢。鲜花赠美人,你喜欢吗?” 嘴角不受控制想要上扬。 但燕停还是忍住了,板着脸哼哼唧唧:“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喜欢就好。”闻诀凑上来,捧着他的脸亲:“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是解渴呀。” 【当前爱意值:70】 两人闹作一团。 铁柱叔却在这时来敲门,严肃道:“李昭亲自带着五千两黄金来镇子里了,他等会儿要来拜会县令。” 李昭便是李秋汶的父亲,当朝四品大员。 燕停推开闻诀,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同对方见过面,万一等会儿露馅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看向闻诀,提议道:“不如待会儿你来扮演县令,去会会他?” 闻诀将脸凑近:“你确定让我去?” 对哦,让谁去都不能让闻诀去。 这张异域风情的脸,一站到李昭面前,就差直接说县令是假冒的了。 为此,燕停不禁低头沉思该让谁去。 脑海中的系统六六在这时开口。 【爸爸,虽然你差点成了李昭的儿媳妇,但是他瞧不起你们燕家,也不满意你的身份,因此还没与你见过面。】 这样么? 燕停吃了定心丸,决定还是自己去。 不过首先要装扮得正经一点儿,梳个死板的发型,穿上深色的衣衫,故作深沉。 可即便这样,他那张脸还是过分漂亮了。 所以,当李昭出现在县令府邸,见到他之后,没有先提他儿子的事,反倒开始询问:“你是县令?” “大人怎么会这样问?”燕停朝他拜了拜:“我的确是县令啊,如假包换。” 周遭家丁丫鬟来来往往,并没有人质疑燕停的身份,李昭便也懒得再纠结此事,而是坐在屋内的主位,眉眼沉沉道:“你是怎么管理这儿的?竟然能让我儿子被山匪掳去?” “大人冤枉啊!”燕停猛地扑倒在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鬼哭狼嚎:“那听风寨在山林里盘踞多年实在难以处理,您家公子非要上山去找他媳妇,肯定是无意间误入了听风寨的根据地,这才被绑了!” 李昭被他这副为了推卸责任不择手段的样子吓了一跳。 儿子还没救出来,李昭打算先忍忍,秋后算账。 他眉头紧锁,不悦地开口说道:“我早就让他别娶燕家那丫头,区区一个商户女,根本够不上我们家的门第,如今他被绑了也是好事,让他长长记性,回去以后别再这般闹腾。” 虽然他在骂李秋汶,但那担忧的神情做不得假,看来他是真的疼爱儿子。 燕停低眉顺眼,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李昭骂完,闭了闭眼,对燕停说道:“五千两黄金我已经带到了,你派人抬上山,把我的儿子换回来。别忘记警告他们,要是我儿子掉了一根头发,我一定要让他们听风寨好看!” “这您倒是不用担心,”燕停道:“听风寨能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山上,便是因为他们讲信用,说是要钱,就绝不会伤害您家公子。” 第113章 闻言,李昭点点头,见燕停起身要走,他道:“等等,先叫人给我准备纸笔。” 燕停挑了挑眉,转头时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要纸笔,是准备做什么?” “自然是给朝廷写信,”李昭恶狠狠道:“等我把儿子救出来,你便带着援兵把听风寨给灭了!无论男女老少通通抓到官衙斩首示众,哪怕寨子里的狗也不能放过。让他们知道,这便是得罪我李家的后果!” 他目露凶光的模样,不禁让燕停咝了口凉气。 这家人还真是,老爹丧心病狂,儿子猥琐好色,各有各的坏心眼。 燕停不动声色地外出,这才发现,李昭不光自己来,还带来了十来个带刀的侍卫,个个高大壮实,很能打的样子。 要是在府里闹起来,势必会让周遭百姓发现端倪。 看来得稍稍顺着点对方,不能直接撕破脸皮。 燕停垂眸想了想,很快便有了别的主意。 第161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2) 他按李昭的吩咐,让人端上纸笔。 又前往前院,清点李昭带来的黄金。 打开木箱,耀眼的金色差点闪瞎他的双眸,燕停连忙合上盖子。 铁柱叔在一旁问道:“咱们真要叫人把这箱东西抬到山上去吗?” “把金子拿出来,往里面塞些石头抬过去吧。”燕停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们上山的时候也别闲着,做一些陷阱,我今日要让李昭有去无回。” 他的设想实在太过胆大,铁柱叔皱了皱眉,不赞同道:“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若他出了事情,朝廷必然会深究。” “怕什么,”燕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推给听风寨就行了,反正寨子里现在连个鬼都没有。咱们现在全都有了户籍身份,他们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铁柱叔终究是点点头,找人过来换掉箱子里的黄金。 而燕停回到屋内,一脸的谄媚,盯着李昭写完信,主动伸出手:“我去替您送信吧。” 李昭睨他一眼,厌烦似的推开他:“少在我面前乱晃,看着就烦。” 这话不禁让燕停对自己的容貌产生怀疑,抬手摸摸自己的漂亮脸蛋,然后就确定了,其实是对方眼瞎。 李昭让自己的侍卫将信快马加鞭送出去,接着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对县令府邸的东西挑三拣四。 一会儿说屋子太闷,让燕停开窗通风。 一会说茶水太凉,让燕停烧热。 一会儿说座椅不舒服,让燕停给他垫上软枕。 在燕停忍无可忍想就地给他一刀时,铁柱叔姗姗来迟,凑到燕停耳边说道:“事情已经办好了。” 燕停立马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手里的茶杯没有拿稳,嘭地一声摔到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泼得到处都是。 见状,李昭本就不耐的神色更显厌倦:“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没有一点当官的样子。” “大人!”燕停惊慌失措地跪倒在他身前:“听风寨的山匪毁约了!他们不愿意放过您家公子!” 这下换成李昭没有拿稳手里的茶盏。 眼前阵阵发黑,良久才消化了这短短几句话,李昭唇瓣抖得厉害,脸上的血色在一刹那尽数褪去:“你说什么?” 铁柱叔跟着跪下来,声情并茂地编道:“我们按两位大人的要求将钱送去,听风寨的人原本还笑嘻嘻的,可不知怎的突然翻了脸,把我带去的手下杀了个干净,我是唯一一个成功逃脱出来的人。” 恰好铁柱叔在山上挖陷阱的时候,头发被带刺的灌木丛勾得略显凌乱,看着还真像是慌不择路逃回来的。 李昭无力地跌坐在地。 一想到自家儿子会死在山匪的手上,他的身体就止不住地发抖。 燕停在这时提议:“若现在咱们上山,或许有机会赶在山匪动手之前救下公子。” 铁柱叔立马应和:“咱们这儿能凑出三百人的队伍,虽然听风寨足足有五百人,但若是奋力一搏,他们不死也要掉层皮。这样一来,说不定会逼得他们放过李公子。” 两人一唱一和,李昭的眉眼有些松动。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面临绝后的危机,他也顾不上仔细思考了,朝燕停吼道:“赶紧把人凑齐,随我一起杀上听风寨,救出我儿子!” 燕停朝他拜了拜,出门时将大家召集起来。 这些全是从听风寨里出来的人,虽然有了正经身份,但毕竟当惯了山匪,眉眼难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凶相。 燕停把长得和善些的人安排在队伍前面,凶神恶煞的放到队伍后面。 等李昭过来,并未发现什么问题,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山。 着急之余,他也十分看重自己的小命,勒令燕停走在他的前面,为他抵挡明枪暗箭。又让自己带来的那十个侍卫护在他的身侧,将他包围得水泄不通。 李昭以为这样就安全了,可惜他没有想到,闻诀早早到了周围的山上,隔得老远,往他头上射了一箭。 箭矢穿透他的肩膀,他踉跄地倒下去,周边的侍卫连忙去扶他,却被燕停的人控制住。 事发突然,等李昭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带来的侍卫已经全被制服。 顾不上肩上的伤,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停,终于回过味儿来了:“你们这些人与山匪是一伙的!” “哎呀,”燕停笑吟吟地弯着一双眼:“被你发现了,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他捡起李昭侍卫遗落的刀。 刀有些重,他抬得费力,看起来燕停对杀人这种事情并不太熟练。 李昭趁机开口:“难道你疯了不成,我是朝廷命官,我要是死在了这儿,朝廷必然会派人仔细彻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和李秋汶不愧是亲生的父子呢,他被绑的时候嚷嚷着要你给他做主,如今你的性命受到威胁了,又嚷嚷着要朝廷帮你做主。” 燕停笑得愈发灿烂,靠着那手并不娴熟的刀法,却准确无误地砍中李昭腿上的大动脉,鲜血汩汩间,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和人闲聊一般。 “看在你们父子情深的份儿上,我便送你们下去,再续这段亲情。” 鲜血迅速流失,李昭面容惨白,还想再说什么,被铁柱叔用抹布塞住嘴巴。 塞完,故意凉飕飕地补上一句:“这抹布还是你的儿子用过的呢,我对你好吧?” 李昭差点儿气晕。 血流得越来越多,他艰难地吐出那团抹布,虚弱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根本没必要针对我至此。若你愿意放过我和我儿子,我便奉上黄金万两,良田百亩,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做山匪!” 黄金万两…… 这人果真贪了不少。 燕停眨眨眼,有些后悔之前要得太少。 但他不可能傻到真的放虎归山,今日无论如何,李昭必须死在这儿。 燕停蹲下来,好整以暇地与他平视:“素不相识?公爹,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第162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3) 他叫他什么? 公爹? 李昭瞳孔地震。 自家儿子娶的明明是燕家的丫头,他没有见过本人,只看过画像。 虽然画师擅长画动物,把人画得格外抽象,根本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可言。但无论如何,燕家的丫头总不能突然间变成男子吧。 李昭以为燕停只是在胡乱同他攀扯关系,正要开口,人群里的马岭叔走出来。 那身腱子肉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李昭畏惧地抬头,看到他的脸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一愣:“你是景……” 话音未落,马岭叔已经高高举起手里的刀,砍下了李昭的人头。 鲜血飞溅,燕停不禁后退一步避开,看着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一路滚下山坡,隐匿进丛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眉眼轻颤,喉结滚动,咽了咽唾沫。 见他呆滞的模样,铁柱叔连忙拍了拍马岭叔的肩膀:“你突然砍人干什么,把压寨夫人吓到了。” “我只是想早点干完早点回去,”马岭叔憨厚地挠挠头,全然没有了刚才砍人时果断决绝的神情,小心翼翼观察燕停:“真吓到您了吗?我现在给您磕个头行吗?” 燕停摇摇头,目光仍旧直直望着脑袋滚落的地方,半晌才幽幽道:“我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可惜。他头上束发的玉冠,看起来值好多钱的样子,就这么没了。” 铁柱叔和马岭叔双双为他的表现咂舌。 本以为他是活菩萨,没想到他是活阎王。 一行人草草将尸体掩埋,下了山之后,与另一座山上的闻诀会合。 一见面,闻诀就开始哼哼唧唧:“本来该一击毙命的,可惜隔得太远了,本寨主发挥有点失常,射偏了一点。” 话语里满是失落,但明显是希望人夸他的。 第114章 偏偏铁柱叔和马岭叔听不出他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耿直地说道:“没关系的寨主,往后再练练,一定不会再失误!” 闻诀的脸垮了一下。 很细微的变动,燕停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当即道:“别谦虚,我知道你是故意射歪的。他和他儿子与我颇有渊源,你想让我亲自了结他。” 两位当家后知后觉,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寨主真是高瞻远瞩啊!” 闻诀立马眉开眼笑。 将弓丢给他们,随后将燕停打横抱起来,一路上都是他头上铃铛乱晃的声响。 …… 回到县令府后,燕停开始操练府里的人,准备好随时迎接朝廷的责难。 同时认真帮镇子里的百姓做事,拉拢民心。 双管齐下,将镇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他们夸当今县令是好官。 让燕停意外的是,足足过了半个月,朝廷竟然一直没有派人来,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 民间开始流传皇室秘辛,之前还只是说当今皇帝的皇位来的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没什么人知道。 但现如今,每个细节都传得清清楚楚,有板有眼,仿佛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他们说,先皇当初属意景亲王为储君,恰逢北疆国来犯,先皇令景亲王带兵出征,只要他打胜仗回来,便传位给他。 景亲王素有战神之名,自十五岁出征以来,百战百胜,从无败绩,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当今的皇帝横插一脚,将景亲王的出征路线出卖给了北疆人,害死了这位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又用砒霜毒死自己的父皇,踩着亲人的尸骨,成功坐上皇位。 很快,燕停就知道朝廷为什么没有派人来了。 因为当今皇帝吃仙丹吃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整个太医院都对此束手无策。 皇帝唯一的儿子才刚满月而已,江山危矣,大将军早就生出谋逆之心,得到这个消息,当即举兵造反打进皇城。 京都早已乱作一团,无人顾及李家父子的死因。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燕停喝了口茶,问身旁的铁柱叔和马岭叔:“那位造反的大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似是对人意见极大。 “他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极其善长拉拢人心,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后面,让别人心甘情愿地为他赴死。”铁柱叔道。 马岭叔接着道:“他打了好多败仗,靠着嘴甜才把皇帝哄高兴,没降他的官职。要是他当了皇帝,天下必定大乱。” 这时闻诀走进屋中,把刚买来的蜜饯放到燕停面前,在他身旁坐下:“你们猜怎么着,丞相谋反了!他说是要护着皇后和皇帝唯一的儿子逃跑,等待将来东山再起,结果在背后给他们来了一刀,皇帝现在绝后了。” 燕停捻了颗话梅进嘴里,嚼吧嚼吧,又问:“丞相又是个怎样的人?” 两位当家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了。 “帮皇帝炼仙丹的所谓仙师就是丞相推荐的,他能是什么好人。凭他的才学,根本够不到那个位置。”铁柱叔道。 马岭叔点头表示赞同:“记得有一年,有个叫清洲的地方被洪水淹了,皇帝让大家来出谋划策,大家都在说怎么治水,只有丞相说,清洲淹了就淹了,不如让百姓以后靠打渔为生。” “……” 这是什么神人。 燕停差点被话梅呛到。 刚平复好,杨寡妇急匆匆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最新消息!容王谋反了!” 这回不用燕停开口问,铁柱叔已经急得拍桌:“容王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那就是个墙头草,当初唯景亲王马首是瞻,后来景亲王出事,他立马倒戈如今的皇帝。” 马岭叔跟着点头:“皇帝看上他媳妇,他二话不说就把人送过去,还大言不惭地说,能与陛下同御一女,是他的福气。” “……” 那真是很乱了。 燕停往嘴里塞了颗果脯压压惊,垂眸像是在思考什么,良久抬起眼眸,环视周围一圈,缓缓说道:“既然大家都在谋反,那咱们也谋反吧。” 第163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4) 屋内诡异地安静一瞬。 铁柱叔和马岭叔手里捧着茶盏,齐刷刷地看向他,神色错愕不已。 杨寡妇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捂住嘴巴,似是为燕停的可怕想法感到惊惶。 在这片极致的静寂中,是闻诀站起来,满头铃铛乱晃,笑吟吟地回道:“好啊。” 燕停挑了挑眉,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愉快就接受了,他抬起头,看着对方逆光的身影,长睫颤了颤。 “当今皇室姓贺兰,你今日便改名贺兰停吧,以景亲王遗孤的名义打上京都,就说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闻诀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你谋反的借口可比大将军丞相以及容王他们几个高明多了。” 燕停想了想:“景亲王死的时候并未娶妻,家里甚至连个妾也没有,突然冒出个遗孤来,外头的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闻诀安抚地说道:“我现在就找人去散布流言,说当初景亲王并未死在北疆人手上,而是被亲信救走了,伪装成平民娶妻生子,可惜他身受重伤,没多久便含恨而终,只留下一双孤儿寡母。” “好,”燕停忍不住朝他鼓起掌:“这个故事编得不错,以景亲王遗孤之名,定能助我招揽到许多能人异士。” 两人一拍即合,杨寡妇默默拎着空茶壶出去,唯剩铁柱叔与马岭叔二人神色怪异。 燕停很快注意到了。 如果不能获得他们二人的支持,那就没有办法调动听风寨的人。 他正要开口问,闻诀先一步坐下来,看向两位当家:“怎么了叔,你们垮着脸做什么?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现在不谋反的话,等着别人带兵踏平我们这里吗?” 两位当家连连摇头。 “我们并非胆小怕事,只是当皇帝的人选有待斟酌。” 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紧紧落在闻诀身上。 燕停知道了,他们是想以闻诀为首进行起义。两人本来就是闻诀的手下,这样考虑也无可厚非。 但闻诀却笑了。 指着自己的脸,问:“你们觉得我顶着这样一张脸,真能坐得稳皇位吗?” 中原与蛮夷交恶多年,双方的厌恶根深蒂固,哪怕是杨寡妇那些人在初次来到听风寨时,都对闻诀避而远之。 他这张脸不仅不能服众,还会引起群情激愤。 铁柱叔和马岭叔自然知道这一层缘故,但两人还是一脸的不赞同。 就好像…… 就好像闻诀真的是景亲王后代,他们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将皇位拱手相让。 为了让他们安心,闻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我爹和我娘在一起时,早该想过生出的孩子会长成这样。他愿意为了我娘放弃所有,而如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正在嚼蜜饯的燕停,一双湛蓝的眼眸染上万千华光,胜过世间所有的斑斓色彩:“如今我也愿意亲手打下江山,送给心爱的人。” 撞进这样一双眼眸里,燕停怔了怔,连嚼东西都忘记了,只安安静静地同他对视。 仿佛穿过时光与岁月,周遭一切都化为虚无泡影,只存他与他。 铁柱叔和马岭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满脸的遗憾,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而他们一走,闻诀便将燕停揽进怀里,没有再继续刚才的沉重话题,而是笑着嘀咕:“吃了那么多蜜饯,让我尝尝你的嘴有没有变甜。” 他凑过来要亲,燕停捂了捂自己的嘴,问:“铁柱叔和马岭叔的反应太奇怪了,你该不会真是景亲王血脉吧?” 闻言,闻诀只是笑,神神秘秘地靠近燕停耳畔,缓缓吐出两个字:“你猜?” “……” 燕停天生不爱猜。 所以他伸手去拽闻诀坠满铃铛的小辫子。 无奈却被对方提前预料到行动,擒住他作乱的手腕,高高举过头顶,压着亲下来。 屋外石榴花枝乱颤。 屋内迅速升温,阳光倾洒在墙面,映出交汇的身影,难舍难分。 【当前爱意值:75】 …… 燕停是景亲王后裔的消息很快散布出去,的确有许多人慕名而来。 但很快,各地的景亲王血脉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大家都打着替父出征的名号,组织军队起义。 如今皇城被大将军占领,各地的军队纷纷驻扎在皇城外,只等有朝一日打进去。 这里一共十七支起义军,十七位传说中的景亲王血脉。 他们知道最大的敌人是皇城里的大将军,不愿在开战之前就削弱自己的兵力,于是在外吵得不可开交。 第115章 “你们都是假的,我才是景亲王真正的儿子!我出生时脚底板有七颗黑痣,算命的说这是帝王之相!” “谁家帝王之相长在脚底板上,我才是景亲王的儿子!看我的额头,这里长了个龙!说明我有真龙之气庇佑!” “你那胎记像龙吗?明明就是一条猪儿虫。我才是景亲王的儿子,我三岁能背书,五岁能作诗,是文曲星下凡!” “别装了,我认识你。咱们以前在同一个学堂读的书,我是倒数第一,你是倒数第二。” “……” 这几个还算靠谱的。 其中有个白胡子飘飘,一脸雀斑,皱纹堆积的老年人,也说自己是景亲王血脉。 别人骂他:“你是景亲王的儿子?我看你是他爹吧。” 他面色赤红地回:“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今年才十八,只是长得有些着急而已。” 燕停的队伍驻扎在边缘,搬来小板凳,手里抱着西瓜,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吵架。 忽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不对,这里怎么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啊?” 顺着那人的视线,燕停抬头望去,见到了一张与自己至少有九分相像的脸。 那人同样坐在小板凳上看好戏,一副男子装扮,一眼望去与燕停极其神似。 但要是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那双眼睛的弧度过分圆了些,侧脸线条柔和不少,分明是在女扮男装。 燕停怔愣片刻,试探性地喊出一个名字:“阿芙?” 第164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5) 对方瞪大眼睛,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 她蓦地站起,朝燕停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哭哭啼啼:“兄长!” 眼看就要挨上燕停了,却被闻诀伸手拦住。 虽然这边一群人暂时还没打起来,但保不齐她会突然从哪抽出一把刀,解决自己的对手,闻诀不愿意让她靠近燕停,也在情理之中。 她努力挣扎了两下,实在无法逃脱闻诀的钳制,只能眼巴巴地望向燕停:“兄长,你也是景亲王血脉啊?” 这问题问得好奇怪。 周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都已经叫他兄长了,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不是景亲王的血脉吗?” “好了,他们俩肯定是假扮的,咱们剩下的十五个人再掰扯掰扯。” 一行人继续吵吵嚷嚷。 而燕停也知道了,这人的确是自己的孪生妹妹燕芙。 他让闻诀帮忙把燕芙带进帐篷里,小声问:“你怎么也加入了起义军?” “我逃婚以后,一路跑到江南,结识了当地的水匪。”燕芙眨巴着眼睛,“经过一番相处之后,我发现她们都是好人,是在官府的逼迫下不得不选择落草为寇。所以这回朝廷大乱,我立马提议她们起义,她们也愿意追随我。” 不得不说,兄妹二人还是有些默契的。 一个去结识山匪,一个去结识水匪。 燕芙说完,偷偷看了一眼拦着自己的闻诀,似是对他这张异域风情的脸有些好奇,之后试探性地问道:“兄长,这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燕停还没来得及开口,闻诀反倒幽幽地说道:“睡在一起的关系。” 按理说,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寻常人是不容易接受的。 可燕芙只是回味悠长地哦了一声,脸上立即露出甜甜的笑容来,跳过这个话题:“兄长,我们联手吧。” 阳光照进帐篷之内,燕停将她脸上诚恳的表情看得真切,不禁问:“可皇位只有一个。” “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当初要不是你给我开门,我早就嫁给那个死胖子,在深宅大院里蹉跎一生了。”燕芙仍是笑:“何况我反的原因,只是想带着水匪姐妹们寻一个安身立命的法子而已。你是我的兄长,我相信你会庇佑我的。” 她说着,又想推开闻诀,上前拥抱燕停。 可闻诀对她的戒心还没有完全消除,继续拦着她,道:“我要确保他的安全,你得把身上能伤人的东西全部卸下来。” 原本闻诀这样说,只是觉得她束发的簪子尖锐,能当做武器伤人。 却没料到她听见这话后,从腰间拔出软剑,从手臂上拆掉臂弩,脱下带着匕首的鞋子,从发冠里抽出毒针。 ……这人就是个活脱脱的行走的兵器库。 卸干净后,她在闻诀面前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诚意,随后乖巧地问:“男嫂嫂,我现在可以抱我兄长了吗?” 一句男嫂嫂,让闻诀僵硬在原地。 她趁机冲过去,一下扑进燕停怀里,使劲蹭蹭:“兄长,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呜呜呜。” 燕停试着掂了掂她的重量。 发现她不仅没瘦,还长胖了好多。 从前在燕府,控制欲极强的偏宜爹为了让她看起来有弱柳扶风的小姐姿态,迫使她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而现在,她的脸颊圆润了不少,也正因如此,女扮男装起来很容易被识破。 “让我猜猜,”燕停摸摸她的脑袋:“你这几个月,肯定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比从前逍遥多了。” “被你发现啦。”燕芙吐吐舌头,还想再蹭蹭,外头传来哨子声。 以为这是什么接头暗号,闻诀警惕地看着她,却见她从燕停怀里出来,摆摆手:“有人在找我,我先回去了。兄长,咱们可说好了,要联手打江山的。” 转身出去时,她不忘礼貌地朝闻诀微微颔首:“男嫂嫂,再见。” “……” 闻诀和燕停目送她离去,在外等她的人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姑娘。 见她来,先是围着她仔细打量一圈,见她没穿鞋,便把她抱起来,一块去了那边的帐篷。 怪不得她对燕停和闻诀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 这日过后,各地开始流传景亲王当年留下的其实是双生子的传说。 于是那十五个景亲王血脉开始为自己找兄弟,期间不忘试图攻破皇城。 可惜皇城易守难攻,靠着高高筑起的城墙,大将军轻轻松松化解了攻击。 他本以为自己能顺利当上皇帝,没想到这些人里还真有能干的人,造出了投石车和炮车。 眼看自己的性命就要受到威胁,大将军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你们别急,我这人是仰慕景亲王的,我愿意为真正的景亲王血脉开城门。”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正要厮杀,燕停插嘴道:“你们不会真以为他能开皇城吧?他明显是要咱们自相残杀,等咱们杀得差不多了,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一行人又停下来,再度仰望着城墙上的大将军。 他的脸色黑了黑,目光陡然一凛,狞笑道:“当初景亲王带兵打仗时带走了国玺,那是凝血石做的,右下缺了一角,用连城玉补齐。若你们能拿出它,我便打开城门。” 大家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情。 “你说景亲王带走国玺,就真的带走了吗?那皇宫里的国玺岂不是仿品?” “这就是他不想开城门的说辞而已,咱们联合起来把城门破了,打进去后再各凭本事。” “别信他的鬼话!咱们快冲呀!” 大将军眯起眼睛,牙齿咬得咯咯响,试图劝降起义军的手下小兵:“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群乌合之众里根本就没有景亲王的后裔!若你们一意孤行帮助他们攻下城门与皇城,便是在做乱臣贼子!” 话语刚落,人群中的闻诀勾唇一笑,拿出一个包裹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高高举起,直视着城墙上的大将军:“谁说我们拿不出国玺了?” 第165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6) 布包散开。 里头那块玉玺明晃晃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它周身呈现血红的颜色,雕刻成腾云驾雾的龙形,下面的印章缺了一角,用白玉补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让它变得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一群假货里居然混进来一个真的。 四下一片唏嘘声。 燕停的眼皮跳了跳,感受到周围人不善的视线,连忙对闻诀说道:“你现在把它拿出来干什么?没等城门打开,旁边的人就能把咱们打死。” 这话没说错。 周遭的人都因为这块玉玺而躁动,有几个所谓的景亲王血脉已经跃跃欲试,朝手下喊:“没错,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国玺,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们手里,快帮我把它给抢回来!”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城墙上却发生异动,几个士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将军身后,趁人不备将他从城墙上推了下去。 身体摔下来,惨叫声响彻四方,他当场成了一滩烂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城门从里面打开,密密麻麻的士兵涌出来,他们高举着虎头旗帜,喊声震破天际:“国玺为号,迎景亲王血脉登基!” 燕停怔怔地看着。 第116章 景亲王被称为战神,军中亲信无数,愿意拿命追随他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的追随者有个统一的名称—— 景王军。 他们的旗帜上绘着虎头,那是因为景亲王十四岁那年,亲手在皇家林场猎杀了一只白虎。 当初景亲王征伐北疆时,只带了区区两千人。 他与那两千人在北疆覆没之后,剩余的景王军四散,有被编入御林军的,有归到大将军手下的,也有卸甲归田的。 燕停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当景王军看到国玺后,他们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再一次组织起来。 有了他们的帮助,其他十五支起义军势力就不够看了,在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联手的时候,铁柱叔从景王军手里接过旗帜,振臂高呼:“我乃景亲王麾下军师东陵朝光!今日自愿入我景王军者,待新帝登基,来日好酒好菜伺候,论功行赏!” 马岭叔从他手里接过旗,环视周围一圈,掷地有声:“我乃景亲王麾下左先锋南宫湛!谁敢不降,便一律视为谋逆处理!不仅会落得碎尸万段的下场,还会留下千古骂名!” 毕竟是真正上过战场,在近千场厮杀中存活下来的人,他们的气势可比这群乱七八糟凑在一起的起义军强多了。 更何况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被追随景亲王血脉吸引而来的,如今知道真正的天命之子是谁,他们自然愿意倒戈。 一时间,战场上无数人纷纷选择归顺,好几个景亲王的假儿子成了光杆司令,只能蔫巴巴地投降。 还有几个不愿意放弃马上就要到手的荣华富贵,试图抗争一下,接着就把小命丢了。 大势所趋,这场战斗仅仅只持续了半日,燕停就被景王军迎进了城。 城中百姓站成两排,在那位昏庸皇帝的统治下,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看着没什么精气神。 但此刻,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燕停:“这是景亲王的儿子,咱们有救了!” 在一众欢呼声中,燕停把闻诀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燕芙也在这时凑过来,惊呼道:“东陵朝光,南宫湛,这两位真是景亲王的手下,再加上国玺……兄长,原来咱们真是景亲王的孩子呀。” 燕停差点被呛到,默默地凝视她良久,反问道:“你觉得是吗?” 被问懵了,燕芙狐疑地摸摸下巴,半晌才反应过来:“难不成,我这位男嫂嫂才是真正的景王血脉?”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转过头看向闻诀的时候,感动得泪眼汪汪:“男嫂嫂大义!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我不同意!” 街道两旁的百姓中忽然传出这么一道声音。 众人齐齐望去,见一个中年男子脱离人群,来到中间,挡住军队的去路。 他怒目圆睁,凶神恶煞,气得胡子直抖擞:“什么景亲王血脉贺兰停,你分明是我的儿子燕停!想鱼跃龙门吗?休想,你这辈子只能姓燕!” 燕停挑了挑眉。 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身旁的燕芙已经跳下马,神色不善地走到对方面前。 见惯了一双儿女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模样,便宜爹不太习惯她这副表情,当即双手叉腰开始骂:“还有你这贱蹄子,逃婚就算了,还敢用这样的表情看你爹,你是要造反吗!” 燕芙深吸一口气。 袖中有银光闪过。 她捏紧匕首,似乎是想对便宜爹动手,然而日积月累的压抑和恐惧让她在对方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她想到燕府的小黑屋,想到因为多吃一粒米时,被对方无情的毒打。想到因为说错话,被对方摁着脑袋,沉进深水里。 燕芙的肩膀在颤抖,没能拿稳手里的匕首。 哐当一声,匕首落地,便宜爹被声音吸引,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怒极反笑:“逆女!难道你想对自己的亲爹动手吗!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他说着就要动手,燕停本想叫人帮忙拦一下,然而有人的动作更快,一道红色身影迅速冲至人前,擒住便宜爹即将落下去的手掌。 是那日把燕芙抱到其他帐篷里的姑娘。 她朝燕芙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阿芙别怕,用我教你的办法。” 得到她的鼓励,燕芙的眼瞳颤了颤,又回过头看向燕停,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燕停道:“这人应该是失心疯吧,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就算了,还妄图污蔑我的身份,死不足惜。” 便宜爹更怒了,实在抽不回自己的手,便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你们两个才在外面待了多久,就连亲爹都不认了!赶快跟我回家,我……” 话没能说完。 燕芙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胸口。 第166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7) 他临死时还瞪着眼睛。 似是没有想到,这个懦弱无能,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儿真敢对他动手。 更没有想到,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儿子,如今会冷眼看着他被捅。 他好像确实教出了理想当中冷漠无情,唯利是图的儿女。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冷漠无情的对象也包括他。 尸体横亘在路中间,但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百姓们的热情。 毕竟有国玺在手,又有景亲王两位得力手下的支持,没人会质疑燕停的身份。 他顺利进入皇宫。 宫中因为丞相和容王的叛乱变得格外萧索,能跑的宫女太监已经全带着值钱的东西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 在帝王寝殿,燕停见到了奄奄一息的皇帝。 外面的人都说他吃仙丹吃得动弹不得,但燕停进去时,他艰难地扭过了头,骨骼发出咔嚓的声响,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眼底积蓄着恨意:“我就知道,当初没能一举击杀他,我的皇位迟早坐不稳。” 燕停没吭声。 他也没指望听到回答,目光紧紧注视着燕停,又像是在通过燕停,看别的什么人:“你是他的儿子?呵,长得和他一点也不像。” “当然不像了,”提起这件事,燕停倒是有了几分和他分享秘密的欲望,将闻诀往身边扯了扯:“景亲王儿子在这呢,你看像不像?” 看到那张脸时,皇帝不可置信地愣住,唇瓣嗫嚅着,半晌都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良久,久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破了的风箱,又像是即将溺毙的人。 他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眼角淌下泪水:“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和蛮夷女生下孩子!他明明知道,拥有蛮夷血统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坐上皇位!” “因为殿下被你暗害后,根本没有想过复仇。”铁柱叔走上前,愤恨地看着他:“你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想坐这个位置,他便愿意让给你。你自己不争气,宠信奸佞小人,使忠臣寒心,沉迷仙丹之术,将江山搞得乱七八糟,国家风雨飘摇,是你逼我们反的!” 闻言,皇帝喘气的声音更大了。 他僵硬地伸手,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完成:“我不信,我要见他!叫他滚出来见我!” “你还有脸提殿下!”马岭叔愤愤不平,上前使劲扇了他一耳光:“江湖游医说过,殿下他数十年服用毒物,可他在吃穿上一向谨慎,旁人不可能日复一日给他下毒,还不被他发觉,这毒只有可能是你给他下的!若不是你,他就不会因毒发前去神医谷求医,我们寨主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再也见不到爹娘!” 皇帝被他打偏了头,鲜血从嘴角渗出来,混浊的眼球有些涣散。 他没有发怒,反倒捂着脸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 “我只是……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和他同父同母,凭什么他生来聪慧,无论读书还是军事造诣都极高,而我却被帝师评价为不成大器。” “是他自以为是,觉得我需要保护,永远挡在我身前,让我整个人都被他的阴影笼罩,这辈子也无法出头。他不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他去死。” 皇帝的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强撑着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震颤不止。 很快,他的七窍都开始往外冒血,他张着嘴,似是想要对闻诀说什么,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死不瞑目。 闻诀叫人来给他收尸。 一旁的马岭叔忿忿道:“这种狼心狗肺的人,就该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剁成肉馅做成包子喂狗!” 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燕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别了吧,他吃了那么多仙丹,万一把狗毒死了怎么办。” 马岭叔这口气一下子咽了回去,心情舒畅不少,搭着铁柱叔的手往外走:“我们俩先去整肃宫人。” 他们离开后,收尸的人也很快将皇帝的尸体搬出去,屋内就只剩下燕停和闻诀。 第117章 床都空了,闻诀还盯着那儿发呆,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应该是恨的。 如果不是皇帝给他的父亲下毒,他不至于三岁的年纪就失去父母,也不会被四当家带到山林之中,被狼吓得跌下山坡,落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燕停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故意用轻快的声线问道:“怎么了贺兰诀?为什么不说话?” 听到声音,闻诀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恍惚了一瞬,随后抱住燕停,仍旧没有开口。 四下一片寂静。 知道他不太开心,燕停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任由对方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融进骨血里。 直到真的受不住了,他才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唧。 听到动静的闻诀惊慌失措地松开双手,眨了眨那双湛蓝的眼眸,轻声道:“抱歉。” “没关系。”这回换成燕停主动抱紧了他,温言细语地安慰道:“其实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不定哪天,你的父母会从神医谷出来,回到你的面前。” 闻诀笑了笑,像是被他的话安慰到了。 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半晌才开口:“我爹和皇帝会反目,你和你妹妹会吗?” “应该不会吧。”燕停试探性地回答道,然后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刚才在寝殿外的时候,燕芙神神秘秘地拉着那个穿红衣服姑娘,到角落里去了。 她们俩去干什么? 不会真如闻诀所说,她要效仿皇帝和景亲王,来一出骨肉相残的戏码吧? 燕停的眼皮跳了跳,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为了解开心底的疑虑,他赶紧拉着闻诀出去寻人。 绕过七弯八拐的长廊,穿过奇珍花卉竞相绽放的御花园,隔得远远的,燕停瞧见那两道可疑的身影。 第167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8) 她们在…… 玩泥巴! 燕芙手里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搅来搅去。 那红衣姑娘捧着盛满池水的荷叶小跑过去,将水倒进干涸的泥土里。 两人小声嘀咕。 “等会儿是先捏个你还是先捏个我?” “捏我兄长和男嫂嫂吧,毕竟屋子里已经堆满了咱们俩的泥像,还没有他们的。” “……” 盯着她们看了许久,燕停嘴角微微抽搐,扭头问闻诀:“你觉得她会跟我反目吗?” 闻诀同样眼前一黑,不忍直视地闭眼:“应该,可能,或许不会吧。” 两人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铁柱叔和马岭叔不愧是景亲王的亲信。 华灯初上时,他们已经将皇宫内外整肃得井井有条。 御书房内,二十多位愿意归顺的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等候燕停发落。 燕停坐在上位,拿着写有他们所有人名字的册子,懒懒地掀起眼皮:“江太守?” 底下一位官员立即朝他磕了个头,颤巍巍回:“臣在。” 与此同时,燕停的脑海里响起系统六六的声音。 【这人贪赃枉法,为钱逼死过许多普通百姓。】 燕停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册子上面划掉,而后缓缓念出下一个名字:“杨侍郎?” “臣在。” 【这人时常流连青楼,以折磨风尘女子为乐,将她们鞭打得体无完肤,血肉模糊。】 燕停叹了口气,再度提笔将名字划去,而后继续往下念。 直到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念完,燕停举高册子,扫视周围一圈。 因着他的动作,有眼尖的官员发现册子上大半的名字都被划了一道杠,正在疑惑这是什么意思,就听燕停幽幽开口。 “把这十几个被划掉名字的官员,全部拖下去关进牢里,留着秋后问斩吧。” 御书房内一时鸦雀无声,沉默之后,便是无数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眼底满是惶恐之色。 那些被划掉名字的官员对自己的肮脏过往心知肚明,但他们并不觉得燕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弄清他们的罪状,只认为燕停搞这么一出,是瞎猫遇上了死耗子。 因此他们纷纷跪伏,脸上的表情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陛下这是何意?咱们这些人兢兢业业在朝为官多年,善待同僚,造福百姓,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为何连理由都没有就要砍了我们!” “理由?”燕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们:“之所以让你们活到秋后,就是要在这段时间之内找出你们的错处啊。放心吧,朕会让你们死的明明白白,绝不冤枉每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每一个恶人。” 一群贪官面如菜色,挣扎着被马岭叔派人拖了下去。至于剩下的那些好官,则是不停擦拭着头上的冷汗,对这位新帝的雷霆手段有了认知。 待他们全出去后,闻诀从帘后走出来,坐到书案上:“还行嘛,本以为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不会真心实意地服你。可你刚上位就要砍人,把他们一个个吓得跟小鸡崽似的,相信他们这辈子都不敢轻视你了。” 面对他的赞扬,燕停得意地甩了甩衣袖。 他穿的这身衣裳,是京都最好的那家绣坊送来的。 用的是最好的布料,绣纹繁复,看着就华贵至极。行走间流光溢彩,更是为他觅世难寻的容貌添上几分惊尘绝艳。 他朝闻诀招招手:“他们不敢轻视我,但你好像有点儿轻视我。我可是小皇帝,你见了我居然不行礼。” 这番话让闻诀挑挑眉,紧接着就从书案上跳下来。 但他并不是要给燕停行跪拜礼,而是上前一步,揽住对方纤瘦的腰肢,凑过去,笑吟吟地同这人耳鬓厮磨:“这才做了半日皇帝就在我面前摆起谱来了,小心我立马带着铁柱叔和马岭叔谋反。等我登基后,就造一个金笼子,把你关在里头。” 眼看他的手愈发不安分,燕停往后躲了躲,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人家一个叫做东陵朝光,另一个叫做南宫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人取名叫铁柱和马岭。” 要是搁在从前,他敢这样表达对闻诀取名水平的不满,爱意值一定会跌宕起伏。 但现在,闻诀只是再次靠近他,捧着他的脸仔细地瞧,笑得眉眼弯弯,铃铛声不止:“所以你当时就已经觉得不好听了,那些夸我的话全是在敷衍我,对不对啊小荔枝?” “大胆,”燕停的脸被他捧着,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小荔枝也是你能叫的吗,你得叫我陛下。” 他这副气鼓鼓的模样真是过于可爱了,至少闻诀是这样觉得的。 闻诀看着他,低低地笑了好久,随后竟然真的松开人,跪下去,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个标准的大礼:“拜见陛下。” 本就是闹着玩儿的,见他真的跪下去了,燕停连忙伸出手扶他。 却被闻诀反拉一把,身体失去平衡,跌进对方的怀里,层层叠叠的衣摆铺开来,仿佛月光洒落。 幸好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闻诀身上,并没有摔疼。 天旋地转之后,燕停眨眨眼睛,看着闻诀近在咫尺的脸,佯装生气地蹙起眉:“你这是要谋害皇帝么?” “哪有,”闻诀面不改色地陪着他演:“我倾慕陛下,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怎么会谋害您呢。” 燕停紧皱的眉头松开,但不自觉染上几分疑惑的意味,嘀咕道:“总觉得你又背着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没有。”闻诀使劲地摇摇头,一派坦然之色:“陛下先是让我跪,这会儿又无凭无据地怀疑我,实在是伤我的心,总要给我点甜头哄哄我吧。” 他好像还真挺委屈。 连头上的铃铛都不晃了,就那么直直地注视着燕停,那双湛蓝的眸子在昏暗的屋中显得有些深沉。 见状,燕停安抚似的贴近闻诀,伸手捻起他一撮小辫子,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缠过一圈又一圈:“既然如此,便赏你与我同浴一池吧。” 第168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29) 到了汤池之后,燕停这才发现,闻诀的确背着他看了什么了不得的书。 热气在水面蒸腾,花瓣在水面起伏,而燕停被迫趴在池子边上,白皙如玉的双手撑着深黑色的池石,长而细密的发丝在水中沉浮。 “怎么能在水里……” 他回头,泛红的眼尾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滚烫的汤泉池水熏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闻诀亲了个正着,声音堵回喉咙里,只能在对方松开他的唇之后,才有机会表达自己的不满。 “以后别说自己进步了,你根本一点长进也没有!” —— 这日过后,燕停足足三天没理对方。 并不是他故意为之,而是实在忙得脚不沾地。 当皇帝太累了,不仅要处理政务,安抚百姓,还要收拾丞相容王大将军以及那位爱吃仙丹的皇帝留下来的烂摊子。 第118章 忙得焦头烂额时,脑海里的系统六六劝道。 【爸爸,其实你不用这么努力的,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东陵朝光和南宫湛去做,你自己和闻诀打打闹闹,玩玩乐乐,等爱意值涨到一百,就脱离这个位面不好吗?何必这么辛苦。】 燕停批奏折的手一顿,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之后摇摇头:“不要。” 没等系统六六追究原因,他自顾自地开口了:“你看看当今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一个个饿得像电线杆成了精,吃了上顿没下顿。既然我做了皇帝,就要对他们负责,让他们活在安宁盛世里。” 【天哪爸爸,我太感动了呜呜呜,你居然这么好!】 没能等系统六六再多感动一会儿,燕停皮笑肉不笑地补上一句:“还有,其实我是个虚荣的人,我喜欢听别人夸我。” 【……】 【那你跟闻诀还真像,他也喜欢听别人夸他。】 是哦。 燕停咬着笔杆,单手托腮回答道:“可能这就算传说中的夫夫相吧。” 勤政殿的灯亮了一夜,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燕停伸了伸懒腰,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寝殿走。 经过御花园,微风拂动,淡淡的荷香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他无意间往荷花池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看见池子里似乎飘着个人影。 定睛一瞧,微风吹得碧绿池水泛起阵阵涟漪,花束摇曳,在茂密荷叶的掩映下,那儿果真飘着个人,衣袖还浮在水面上,不知是死还是活。 燕停愣了愣。 自己貌似没有下令往荷花池里抛尸体吧。 而且那截衣袖,怎么瞧着莫名有几分眼熟? 正要开口询问,池子里的人忽然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拂开杂乱无章的荷叶,扰乱一池涟漪,从水里站了起来。 这是…… 闻诀!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今日没扎辫子,只着一层里衣,发丝垂落,湿漉漉地紧贴衣衫,折射出粼粼水光。 他应当在水里待了很长的时间,指节都被泡得发白,但怪异的是,唇色却红润如常。 宫人早就转过头,不敢看这一幕。 燕停连忙下令让他离开,等偌大的御花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这才蹲到池边,眼皮止不住地乱跳:“怎么,我三日不理你,你就要寻死觅活?” “谁寻死觅活了,”闻诀没好气地摘掉头顶的荷花瓣,扔回岸上:“我被不长眼的人下了那种不正经的药,太医说这是唯二能够解除药效的办法。” 闻言,燕停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泡了那么久,唇色依然红润如常的原因。 浑身气血上涌,就算他人都泡涨了,仍然会显气色。 唯二解除药效的办法,一个是泡水,另一个不言而喻。 看着他在风中打喷嚏,燕停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怎么不来找我?” “是铁柱叔和马岭叔,”闻诀揉揉鼻尖,实在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他们说你现在是皇帝,有正事要做,暂时没功夫陪我胡闹,让我有事自己想办法解决。” 原来是这样啊。 繁杂的事务已经忙完了,燕停本来是打算歇歇的,但此刻他改变了主意。 瞧着荷花池水不是很深的样子,他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跳了下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好像错估了池水的深度。 一脚踩不到底,而他又不会游泳。 所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手忙脚乱地扑腾,就已经被游过来的闻诀托住腰肢,脑袋浮到水面上,得以喘息。 “你跳下来干嘛,身体本来就不好,若是冻着吓着了可怎么办。”闻诀说着责怪的话,语气却满满都是担忧,要将他往岸上送:“我再泡会儿就行了,不用管我。” 浑身彻底湿透的感觉并不好受,燕停冷得打了个哆嗦,却固执地抱紧他:“泡水真能解决问题吗?我都在你旁边了,拿出你之前在汤池的气势来呀。” 这怎么能一样。 汤池水温暖,荷花池水却冷得刺骨。 闻诀将人抱上岸,正要喊人过来,燕停捂住他的嘴,指指旁边:“我们去凉亭里。” 他挪开燕停的手,无奈地说道:“我找宫人过来带你去换衣裳,否则待会儿生了病,又该像以前那样,委屈巴巴地躺在床上喊难受。要是被人瞧见,你皇帝的威严从此不复。” 风一吹,燕停的确浑身发起抖,但他仍然盯着闻诀的脸,问道:“你真的还好吗?我总觉得你的脑袋要开始冒烟了。” 不仅脑袋会冒烟,闻诀甚至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强行忽略掉药效带来的不适,他替燕停理了理湿漉漉的乱发,正要再次叫人,燕停凑过来亲了亲他。 脑子里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炸了。 “我没事的,”燕停拉住他的手,被池水打湿的长睫微微垂落,模样乖巧:“虽然是有点儿冷,但靠近些就能取暖。” 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闻诀抬手,温热的指腹抚过燕停淡色的唇。 湛蓝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那些所有被压抑起来的爱意,偏执,以及心头近乎魔障的执念,在刹那间流淌出来。 第169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0) 最后,燕停与闻诀幕天席地的胡闹了一通。 胡闹的后果就是,两人双双盘腿坐在太医院的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喷嚏声此起彼伏,这个咳完那个咳。 外面下起了雨。 庭院中,雨丝连成细线,落在石板路面,砸出深深浅浅的水痕。 太医在廊下熬药,烟雾飘进风里,那股浓重的药味却并未因此消散。 “阿嚏!”燕停拿绣帕擦擦鼻子,眼尾因为长时间的咳嗽有些泛红,他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闻诀,嗔怪道:“都怪你,早点来找我就行了,非要往池子里跳,自己感染风寒也就罢了,还传染给我。” “明明是你自己跳下来的时候感染的风寒,后面还传染给了我,你怎么倒打一耙?”闻诀嘴上不服输,动作却温柔得很,一边把被子往燕停那边挪挪,掖紧被角,尽量将他的身体包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个脑袋。 眼看着那颗脑袋又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无力地往他肩膀上倒。 “我是小皇帝,出了事怎么会是我的问题?我不管,就是你把风寒传染给我的。”燕停哼哼唧唧,声线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格外像哭腔。 “阿嚏!”闻诀揉揉自己的鼻尖,实在拿他没什么办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闷声吃了这个哑巴亏:“行,陛下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永远是对的。” 拌嘴占据上风,燕停高兴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乐极生悲,打了好几个喷嚏,笑容不复存在,委委屈屈地撅着嘴:“好难受。” “没事。”闻诀伸出手搭在他的额头上,这回没有发烫,应该只是普通的风寒:“等太医把药熬好,喝了以后再出出汗,就不会难受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医恭恭敬敬地将熬好的汤药端来,一共两碗,轻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他没敢停留,行完礼就赶紧走了,毕竟皇帝与一男子举止如此亲密,他多看一眼,都感觉自己离五马分尸不远。 眼看他冒着雨跑开,闻诀撇撇嘴,将其中一碗药端起来,递给燕停。 燕停伸手接过。 本来太医院里就一股子怪异的药味,凑近了闻,这碗药的味道竟然能盖过四周的味道,熏得人眼前阵阵发黑。 他试着张了张嘴,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喝,便将碗递到闻诀的嘴边:“你先尝尝。” 这是什么珍馐美馔吗? 用得着谦让? 闻诀的表情显然是想说些什么,却被燕停打断:“大胆,你居然敢违抗皇帝的旨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无奈他的声音因为风寒,听起来软绵绵的,一点儿威慑力也没有,反倒像是在撒娇。 闻诀认命地接过碗,两三口喝完,还特意翻转手腕,把空空如也的碗底给燕停瞧了瞧。 那么难闻的药,他喝掉后表情未变,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燕停好奇道:“这是什么味道的?” “药还能是什么味道,当然是药味。”闻诀把另一只盛满药汁的碗递过去:“喝吧,只是不太好闻而已,不苦的。” 燕停将信将疑地接过碗,在闻诀的注视下浅浅尝了一口,舌头差点麻了。 “呸呸呸,”他生气:“你管这叫不苦?我喝不下去,去给我找些蜜饯来。” 外面雨那么大,这要上哪去找蜜饯? 面对他的无理要求,闻诀本可以置之不理的,但还是选择起身下床。 正准备穿鞋时,他打了个喷嚏。 闻声,燕停连忙把他拽回床上,像条八爪鱼似的紧紧缠在他身上:“不要蜜饯了,你喂我喝吧。” 第119章 这分明是在无理取闹时,突然抽空心疼了闻诀一下。 闻诀便回到床上,再次端起药碗,用勺子盛了点药汁,递到燕停唇边。 生病的燕停格外娇气,稍有不顺意就要闹,使劲摇头:“我不要这样喝。” 不这么喝,还能用什么办法喝? 闻诀思考片刻,饮入大半的药汁,含在嘴里,扭头去亲吻燕停,将药渡进他嘴里。 这下燕停不想喝也得乖乖喝了。 来不及吞咽的药汁从嘴角滑落至锁骨,最后没入领口,彻底消失不见。 苦得他直皱眉,待闻诀松开后,燕停颤巍巍往被子里钻,形成鼓鼓囊囊的一团。 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儿,闻诀柔声道:“先睡会儿吧,醒来以后就不难受了。” 被子里良久没有动静。 就在闻诀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燕停重新从被窝里钻出来。 他抱住闻诀的胳膊:“感觉好热。” “感到热才好呢,”闻诀安慰道:“说明药在起作用,风寒就是要多出汗。” 又是良久的寂静之后,燕停眨眨眼睛:“好吵。” 雨声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屋瓦上,又细又密,吵得人心烦意乱。 “那我去关窗?” 闻诀说着就要起身,可燕停依然死死抱着他的胳膊,根本不让他走。 他只好伸出手,替燕停捂住耳朵,让他不被外头的动静所影响。 燕停抬眸看了看他。 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日的一举一动过于蛮横。 可脑袋昏昏沉沉时,他就是想撒泼打滚,想胡搅蛮缠,他控制不住。 幸好,他都这样没事找事儿了,闻诀脸上竟然连半点不耐烦的神色都瞧不见。 看着看着,似是被这张深邃精致的脸所蛊惑,燕停凑过去亲了亲闻诀的脸:“这是皇帝给你的奖励。” “这可不够。”闻诀指指自己的唇,示意他亲这儿。 燕停却像没看见般,再度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闻诀,我给你封个职位吧。” “好啊,”闻诀舔了舔空落落的唇瓣,顺着他的话道:“你是要封我做大将军,替你镇守边疆,还是要封我做皇后,替你管理后宫?” 燕停正要回答,雨幕中,有宫人急匆匆冒雨跑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 甚至来不及向燕停行礼,便开口喊道:“陛下,景亲王带着王妃回来了!” 第170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1) 晕晕乎乎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被冷风一吹,燕停震惊地瞪大双眸:“此话当真?” “不敢欺瞒陛下!”宫人低眉顺眼,“东陵大人和南宫大人亲眼所见,是他们让奴才来请陛下过去的!” 燕停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等着。 接着扭头,一脸高兴地朝闻诀说道:“你爹娘回来了!” 闻诀还愣着。 似是被这个消息冲击得僵在原地,半晌才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头,茫然地看向燕停。 燕停的表情也从刚开始的兴奋转变为担忧,咬咬唇瓣,自顾自道:“待会儿见了他们,要怎么跟他们表述发生的事情呢?他们该不会把我当成不怀好意,强占皇位的坏人吧?” 嘀嘀咕咕那么久,闻诀却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于是燕停抬头,问:“你爹娘性格如何?好相处吗?” 早在闻诀三岁时,爹娘就已经离开了他。 在他仅存的少得可怕的记忆里,有父亲把他扛在肩头,带他去林子里猎野兔的场景,有娘亲从洞里掏出老鼠,跟他说那是午餐的场景。 还有他们出发前去神医谷那日,决绝不回头的背影。 心神震颤,闻诀意味不明地垂下眼睫,掩去了眼底怪异的神色:“他们……他们应该挺好相处的。” 闻言,燕停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拉住闻诀的手:“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他们。”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能拉得动人,闻诀岿然不动,似乎并不想愿见那两人。 他疑惑地看过去,就见闻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的气息低沉得可怕。 沉默片刻后,燕停大概猜到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这么多年过去,闻诀大概以为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可他才来皇城没几日,消失十多年的父母突然出现,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大概有很多问题想问。 问父母明明活着,为什么那么多年不回听风寨看他。 问父母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了解对方的想法之后,燕停不再强求,拍拍闻诀的肩膀,轻声道:“那你在这儿待着,我一个人去见他们就行了。” 闻诀点点头。 而燕停抬脚往外走。 一路上都在思考,景亲王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想把皇位抢回去。 自己的皇帝体验卡难道就要到期了么? 那时候他是该乖乖让位,还是该据理力争? 要是乖乖让位的话,会被流放到偏僻的边疆吗?要是据理力争的话,会被当场打死吗? 怀着太多的疑问,以及忐忑的心情,燕停边走边咳,很快来到大殿之外。 站在门口往里面瞧,铁柱叔和马岭叔站在一旁,在他们二人的身边,坐着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 虽然知道这屋子里不可能出现别人,那位男子只能是传说中的景亲王,但燕停的表情还是有些错愕。 毕竟对方瞧着,实在不像是传说中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的战神王爷。 整个人瘦弱不堪,眼前覆着一层白纱,握着茶盏的手完全是皮包着骨头,他甚至比燕停更像个病美人。 怔忡间,另一道雪白的身影忽然从角落里冲出来,猛地将燕停搂进怀里,捧着他的脸仔细瞧瞧,乐不可支:“阿诀真是男大十八变啊,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完全看不出有蛮夷血统,长成正儿八经的中原人了。” “……” 燕停抬眼看向对方。 那是位身材火辣,满脸笑意的异域美人,有一双和闻诀相同的蓝色眼睛,浩瀚如星辰,璀璨如宝石。 这是闻诀的娘亲,听风寨前寨主。 燕停打了个喷嚏,后退一步脱离她的怀抱,心虚道:“铁柱叔和马岭叔没告诉您吗?我不是您的儿子。” 听到这话,景王妃像是卡了壳,注视他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啊?” 连带着屋内的景亲王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铁柱叔和马岭叔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两人不愿面对,转头面朝冰冷的墙壁,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不愿意说,只好由燕停亲自开口,尽量挑重点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两人。 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而后恍然大悟:“那我明白了,中原人厌恶我们蛮夷人,阿诀生得像我,他想要当皇帝,的确有些困难。” 景亲王倒是抓住了重点,不解地问:“那你和阿诀是什么关系?他竟然如此信你,不仅拿出国玺,还让听风寨所有人拥护你登基?” 铁柱叔和马岭叔已经作势准备用脸砸墙了。 燕停使劲咳咳,他不知道景亲王夫妇对儿子成了断袖这件事的接受程度如何,看景亲王如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要是等会儿开口把人气死,他不就成千古罪人了么。 他用眼神示意铁柱叔和马岭叔来开这个口,然而两人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显然想让燕停自己当这个罪人。 僵持间,景王妃上上下下地打量燕停,狐疑道:“到底怎么回事?” 燕停只能继续咳嗽。 好在他的风寒本来就没有完全好,咳得十分自然,一点表演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一边咳嗽,一边飞快地斟酌着要怎么开口,脑海里已经有些许眉目的时候,闻诀突然从身后跑来,牵起燕停的手。 燕停一愣,想要挣脱,可闻诀的手劲大得吓人,这副病怏怏的身体根本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继续牵着。 恍然看见自家儿子那张等比例长大的脸,景王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目睹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于是梅开二度。 她在风中凌乱,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咂舌:“啊?” 景亲王眼睛看不见,只能开口问:“又发生什么了?” 这回换景王妃沉默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在尽力消化她所看见的一切。 那双湛蓝的眼眸紧紧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许久之后,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回头看景亲王。 “你儿子当不了皇帝,想当皇后了。” 第171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2) 屋内一时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就在燕停以为景亲王会摔了手里的茶盏时,对方终于艰难地动了。 却只是将茶盏搁在桌上,没吵没闹没生气,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原来如此。” 第120章 不愧是十五岁就上了战场的男人,见过大风大浪,情绪稳定得可怕。 他不急不躁地问燕停:“你是哪里人?今年多大?怎么同阿诀认识的?” 燕停一一回答之后,景亲王点点头,又问景王妃:“他长什么样子?” 景王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燕停,应当是十分满意,笑得眉眼弯弯:“可漂亮了,站那跟玉做的人一样,难怪儿子喜欢,换作我也喜欢呀。” 闻言,景亲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将桌上的茶盏拿起来,浅啜一口。 似乎…… 他们就这样愉快且平静地接受了。 连铁柱叔和马岭叔都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匪夷所思,不免露出错愕的神情:“王爷,王妃,你们没有其他想问的了吗?” 景王妃大步坐到景亲王的身边,豁达地笑:“蛮夷人可开放了,一女子嫁给三个亲兄弟做共妻,哥哥死了嫂子改嫁弟弟,父亲死了继母改嫁儿子,甚至还有更让人难以启齿的事。如今不过是我儿子喜欢男子而已,并不稀奇。” 燕停的眼皮跳了跳。 刚要说什么,景王妃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表情失落:“说起来,其实我原本是打算效仿蛮夷部落,掳一堆合我眼缘的男子上山做压寨夫婿的。” 景亲王咳嗽两声。 景王妃瞥向他:“你还好意思咳嗽呢,一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非要逼着我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还威胁我,要是敢把别的男子带回去,就要把人杀了,晒成干尸挂在寨门外。” 从只言片语中,燕停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景亲王被弟弟出卖,大败于北疆。 是铁柱叔和马岭叔带着身受重伤的他突出重围,三人一路颠簸回故土。 知道宫中出了叛徒,他们便打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好伤再回去,结果就被那时还是听风寨寨主的景王妃掳回寨子里。 她见景亲王身上的伤全是刀剑所致,穿的衣裳价值不菲,铁柱叔和马岭叔格外护着他,料想此人非富即贵,且大概招惹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 即便如此,她还是舍不得景亲王那张脸,对其说道:“你伤成这样,药钱和派人照顾你的钱我就不问你要了,你直接以身相许就好了。还有你那俩手下,一并当做陪嫁丫鬟,从今以后你们三个好好服侍我。” 景亲王面对这样一位操着一口流利中原话,长相和行事作风却与蛮夷无甚区别的女子,起先对她并无好感。 直到看见她救下被丈夫虐打的妇女,被继父苛待的儿童,被路过马匹踩断双腿,默默待在街边等死的乞丐。 那些人起初对她那张蛮夷血统的脸感到畏惧,一个个避她如蛇蝎。 她也不恼,以自己的真心换取他人的真心,很快就让大家都愿意亲近她。 景亲王的心态也随着那些人产生了变化。 他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得知她带人下山成功打劫了贪官,搬回好几箱金银,他会替她高兴。 得知她在救人时受了伤,他会默默让铁柱叔去镇子里买最好的药,送到她的房门外。 终于,他松口同意当她的压寨夫婿,但条件是铁柱叔和马岭叔不当陪嫁丫鬟,而是做寨子的二把手。 她瞧着景亲王那张好看得天怒人怨的脸,垂涎的眼泪从嘴巴里流出来,答应了这要求。 然后就真的与自己曾经的理想背道而驰,独独守着对方过了大半辈子。 回到现在,景王妃从桌子底下搬出个袋子,朝燕停和闻诀招招手:“这次我们俩从神医谷出来,带了不少的好东西。” 她打开袋子,先在里面翻出一个小瓷瓶:“看你们俩似乎染了风寒?这是神医亲自研发的神药,一颗风寒尽消,两颗提神醒脑,快吃吧。” 闻诀接过瓶子,当着她的面倒了一颗塞进嘴里,又递给燕停一颗。 那药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但为了在第一次见面时给她留个好印象,燕停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吃了。 她没有丝毫夸大,刚把药咽进喉咙里,就觉得嗓子眼没那么堵了,身体轻快了不少。 景王妃低下头去,又陆陆续续在袋子中掏出其他东西。 什么千年野山参,万年榆树根,以及各种瓶瓶罐罐,就像把神医谷给打劫了似的。 等她把所有东西的功效介绍一遍之后,觉得口干舌燥,夺过景亲王手里的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姿势格外豪放地擦擦唇畔的水渍,她朝闻诀招手,待到后者靠近,亲昵地摸摸他的头,笑得慈蔼:“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想娘亲呀?” 闻诀不说话。 燕停当嘴替:“想的,闻诀曾经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母亲是进则扛刀杀人,退则勤俭持家的大美人。自从那年一别,他一直很担心你们。” “你别瞎编,”闻诀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话?” 面对他的反驳,景王妃无奈地将人揽进怀里,像小时候那般捏捏他的脸:“没关系,就算你不想念我们,我们可是实打实地想念你呀。如今看见你好端端的模样,甚感欣慰。” 她的声音好温柔。 闻诀一直紧绷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点儿,嗫嚅着唇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是燕停在旁边提醒他:“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做人要有礼貌。都这么久了,你连一句爹娘都没喊过。” 闻诀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景王妃:“阿娘。” 景王妃霎时红了眼睛,感动地点点头。 于是闻诀又转头,看向景亲王:“阿爹。” 景亲王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依然平静地点头。 眼看气氛融洽,景王妃擦擦眼泪,对闻诀说道:“好啦,既然见过面了,我和你爹就要离开了。” 第172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3) 和谐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闻诀微怔,那双与她如出一辙的湛蓝双眸沉了沉,涌上许多意味不明的情绪。 铁柱叔赶紧问道:“王爷与王妃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为何要急着走?” “对啊,就算要走,至少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顿饭呀。”马岭叔附和道。 景王妃叹了口气,抬手指指景亲王:“神医说他的病情已经彻底恶化,只有传说中的乌阳木能救他的性命,可惜这东西上次露面还是在千年以前,这一千年以来,无人见过它的踪迹。没有这样东西,他最多还有一个月可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闻诀:“我要带他去寻乌阳木,能找到固然好,若是找不到的话,这便是我们今生的最后一面。” 闻言,燕停开口道:“不如让铁柱叔和马岭叔去找,您和王爷待在宫里静待消息。” “不。”景王妃摇摇头,站起身来,拉过景亲王的手,扯起一道坚决的笑容:“既然成婚那日答应过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他。” 意思是,若找不到那所谓的乌阳木,景亲王身亡,景王妃会跟着殉情。 屋内的人齐齐噤声。 明明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她,却没想到她竟刚烈至此,将财富与权势当作过眼云烟。 还有景亲王,说起他命不久矣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当景王妃说会陪他时,他才骤然抓紧对方的手,覆眼的白纱被风吹落,露出那双因为毒素蔓延,受到压迫而失明的眼睛。 “阿爹,阿娘……”闻诀咬咬牙,仿佛下定什么决心:“我陪你们去找那乌阳木。” “傻孩子。”景王妃再度摸摸他的头,声音依然温和:“乌阳木世间难寻,我们早就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打算了。” 说到这里,她蓦地扯出一道哀伤的笑容:“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看过你,是因为神医说你爹的身体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一动他体内的毒素就会乱窜,影响他的寿命。” 可如今毒入肺腑,无论他动还是不动,都只能活一个月。 他们这才千里迢迢地赶回京都,只为见闻诀一面。 那年离开时,闻诀还是个小不点,如今却比景王妃还要高上一截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眉眼中满满都是自豪:“阿诀,大家把你教的很好,阿娘很满意。如今你有了喜欢的人,你该陪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在我们的身上浪费时间。天命如此,不必为我们难过。” 说完,她牵着景亲王的手就要往外走。 燕停脑海里的系统六六突然开口。 【呜他们好可怜。】 它一吱声,燕停就知道事情必然有转机,当即喊道:“王爷王妃留步!我好像知道哪里有乌阳木!” 景亲王与景王妃转头,铁柱叔与马岭叔瞪大眼睛,闻诀更是错愕地看着他。 成为视线焦点的燕停低头假装思考:“让我想想,我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白沙寨的库房里就有一块乌阳木。】 第121章 燕停连忙道:“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听我爹说过,白沙寨里有一块乌阳木。” 【咦?果真吗爸爸?以后我叫你爸爸,你叫我爹,咱们俩各论各的。】 没空同它拌嘴,燕停朝铁柱叔吩咐:“来不及了,我和闻诀这就出发去寻乌阳木,你们照顾好王爷和王妃。” 闻诀回过神,着急道:“白沙寨就在听风寨的隔壁山头,与他们相邻那么久,我从未听说过他们寨子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你这消息可靠吗?” “有没有,总要亲自去看了才知道。”燕停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你这么问,是不相信我吗?” 人命当前,方才闻诀确实是关心则乱。 但现在对上燕停的视线,那颗跳得七上八下的心莫名安定下来,闻诀点头:“我信你。” 而后拉着燕停就往外跑,不忘对屋内的人说道:“阿爹,阿娘,我们一定会将乌阳木带回来的,你们等着!” 这回出发带了百来个人。 闻诀一路上都好紧张,不是在发呆就是在走神。 为了拉回他的思绪,燕停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没骗你,白沙寨真的有乌阳木。” 闻言,闻诀叹息着将他揽入怀里,低声道:“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话,而是在自责。阿爹病得那样厉害,我却一直怨恨他和阿娘不回来见我。” 他越说,眉眼越是消沉,再也没了往日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燕停揪揪他的小辫子,连带着上面的铃铛一阵轻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等我们寻回乌阳木,治好你父亲的病,一家人团聚,好好弥补从前失去的时光。” 说完,他还仰头在闻诀脸上亲了亲。 这个吻没有沾染一分一毫的欲望,有的只是鼓励与安抚。 闻诀抬手触及那块被亲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余温。他的眉眼颤了颤,猛地抱住燕停,声音莫名发着抖:“小荔枝,谢谢你。” 【当前爱意值:85】 来到白沙寨门口后,闻诀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模样,站在队伍最前面,扛着刀,冲守寨人喊道:“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让你们寨主出来见我。” 守寨人麻溜地吹响号角。 不多时,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为首的也是个少年。 相比精致的闻诀,那少年就是个活脱脱的狂放派,穿着粗布麻衣,衣摆上好几个补丁,一头长发更是狂放不羁,乱得好似被炮轰过。 他手里也扛着刀,看见闻诀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时,狐疑地蹙眉:“你不是听风寨的吗?难不成是觉得白沙寨好欺负,想来吞并我们?” “我无意与你们结仇,”闻诀道:“我今日只是想得到乌阳木,你们是卖了换笔钱,还是被我们打一顿交出来,自己做选择吧。” “乌阳木?”白沙寨寨主重复着这三个字,本就蹙起的眉霎时皱得更深:“什么乌阳木,本寨主听都没有听说过。” 第173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4) 看他的表情不像装的。 但既然系统六六说了乌阳木在白沙寨的库房里面,就一定不会出错。 燕停道:“你让我们进去找找,无论找不找得到,都给你一笔银钱,如何?” 白沙寨寨主蹙了蹙眉。 这么多人大老远跑过来,要到他的库房里找东西,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一摸下巴,总觉得背后有什么可怕的阴谋,于是眉眼骤然狠厉起来,拿刀直指着闻诀一行人:“说来就来说找就找,当我白沙寨的库房是你们家?我告诉你们,你们今日休想靠近库房一步,除非我死了,你们踩着我的尸体进去!”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刀剑相向了。 闻诀带来的人与白沙寨的人扭打到一起。 燕停默默躲进角落,偷偷伸出一个脑袋,小心观望。 嘶喊声震天,惊飞周围的鸟兽,不禁让人觉得这场争斗十分血腥。 可仔细一瞧,他们手里的武器有棍子有树枝有搓衣板,甚至还有烂白菜。 打得也很敷衍,男人与男人对上时,攻击对方的下三路。女人与女人对上时,只顾着薅头发抓脸。 一群人中,就数闻诀与白沙寨寨主打得最为认真。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闻诀还是懂的。 他看准时机,趁白沙寨寨主忙着应付别人的时候,从背后偷袭。 那把刀悄无声息地横在了白沙寨寨主的脖颈上,后者微微一怔,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赶紧叫停:“别打了!” 白沙寨寨众停手,见自家寨主被挟持,纷纷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但他们一开口,就是把自家寨主往火坑里推。 “以为抓住我们寨主就能进去了吗!他亲口说过,除非踩着他的尸体,否则你们绝不可能靠近库房一步!” “我们寨主才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你有本事就真的杀了他啊!” “对!寨主放心,哪怕你死了,我们也会继承你的遗志,不让他们进库房!” “寨主一路走好!我们会永远记得您!” “……” 白沙寨寨主的脸一阵青一阵绿一阵黑,精彩得好似打翻的调色盘。 今天好像不死不行了。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梗着脖子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要选择做前者!” 话语刚落,闻诀对着他的眼睛就是一拳,直接将他揍成了国宝。 “啊疼疼疼!”白沙寨寨主尖叫出声,捂着自己被打肿的左眼,哭唧唧:“算了,看在你们急需那什么乌阳木的份上,本寨主大发慈悲,准许你们进库房里找一找。” 燕停从角落里出来,拿出一截细绳。 闻诀接过绳子,将白沙寨寨主捆得像个粽子,拽着他往寨子里走。 人质在手,寨众们只能认命地站成两排,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去。 人群中传来叹气声。 “寨主怎么这样,不是说好死也不让他们进去吗?” “寨主居然怕死,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 白沙寨寨主脸色涨红,顶着那只变得乌黑发紫的眼睛,理不直气也壮:“你们懂什么,我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有我自己的节奏!” 然后就被闻诀拽拽绳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灰溜溜地跟着他们进去。 库房在寨子的东南角,很大一间屋子,燕停开门时就觉得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传说中的乌阳木。 然而开门之后,他还是傻眼了。 这白沙寨寨主,好像有什么收集癖。 库房里不仅存着白沙寨这些年零零散散打劫来的东西,还有被做成标本的老鼠和鸟,穿烂的衣服鞋子,砍得全是缺口的刀和剑。 那么大一个屋子,一层压着一层,塞得满满当当,稍微不注意,随时都会发生垮塌。 “……” 燕停后退一步。 闻诀倏然咬咬牙,忍住再给白沙寨寨主一拳头的冲动,不耐道:“这到底是库房还是你扔破烂的地方?” 对方可听不得这种话,当即怒目圆睁:“什么破烂!这明明全都是我的宝贝!我好心让你进来,你却侮辱于我,真是不识好歹!” “别跟他拌嘴了,”燕停安抚地拍拍闻诀的肩膀:“咱们慢慢找吧。” 若说之前他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有乌阳木,现在算懂了。 按照白沙寨寨主如此爱捡破烂的性格,说不定他是在不经意间将乌阳木当做普通木头捡了回来。 只不过满满一屋子的东西找起来实在困难,燕停看向白沙寨寨主:“能叫你们寨子的人进来帮忙么?” 自己的宝贝被骂破烂,他忿忿道:“凭什么。” 闻诀瞥他一眼:“凭我想再给你一拳头,把你两只眼睛打对称。” “……” 白沙寨寨主默了默,最终还是老实了,冲外头喊:“快点来人啊!把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到外头来!” 人多力量大。 太阳落山的时候,屋子里的所有破烂已经按照分类摆放在屋外的空地上。 可别说乌阳木了,里面连根普通木头也没有。 燕停转着圈儿巡视,眉头一点一点地皱紧,始终没有看见需要的东西。 系统六六不会骗人,一定是哪里遗漏了。 他问白沙寨寨众:“东西全部都搬出来了吗?” “对啊,”对方点头:“屋里已经空了,不信的话你自己进去瞧。” 燕停抬脚走进去,闻诀连忙跟上。 诚如对方所言,屋子里果然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宽阔得吓人。 闻诀攥紧掌心,那双湛蓝眼瞳有失落在漫延,神色灰败。 就在这个时候,燕停忽然啊了一声,指向一处:“乌阳木在那!” 顺着他指的方向,闻诀看见了支撑房屋的柱子。 上面钉了许多小木桩,应该是用来挂东西的。其中一截小木桩与周围颜色不同,通体黑中带紫。 第122章 惊喜来得太突然,沉下去的心刹那间恢复生机,闻诀赶紧用刀小心翼翼将它撬下。 白沙寨寨主看见他们抱着木桩出来,差点气到呕血:“你们有病吧!大老远跑过来,还把我打了一顿,就是为了这根破木头桩子!” 第174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5) 燕停外出的脚步一顿,停下来看他,问道:“你愿意金盆洗手,带领白沙寨走上正途,从此只做好人好事么?” 对方一滞,神情变得颇为怪异。 说实话,白沙寨已经很久没有开过张了。 最近贪官都不外出,他以为是新帝登基的原因,可问过才知道,那些赫赫有名的贪官全都被抓起来下了大狱。 他爹娘在世时,立过劫富济贫的规矩,可现在没了贪官,若再不出去打劫,就没办法维持白沙寨的正常运转了。 照这个情况进行下去,他要么带着白沙寨成为称霸一方的恶势力,要么解散寨子。 如今突然冒出来个燕停,问他这样的问题。他经过一番艰难的思考后,狐疑道:“你不是听风寨的人吧?” 燕停朝他点点头:“我是皇帝。” 话音落下,白沙寨寨主先是沉默片刻,随后爆发出一阵鹅叫似的笑声:“你是皇帝?那我是太上皇!” 然后就乐极生悲,被忍无可忍的闻诀一拳揍在右眼上,两边眼睛肿得十分对称。 白沙寨寨主不笑了。 但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别人脸上。 燕停勾起嘴角,问:“为什么不信我?” “这还用问吗,”手脚被绳子捆着,他连揉揉自己的眼睛都做不到,不屑地冷哼一声:“当今皇帝是战神景亲王的儿子,他必然生得强壮威武,犹如天神亲临,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再看看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赫然止住话头,仔细打量燕停一番。 扫过他流畅的轮廓,昳丽多情的眉眼,如蒲柳般纤细柔软的腰肢。 然后就不可避免地咽了一口唾沫,嘀咕道:“你像听风寨那小子见色起意,从山底下掳回来的压寨夫人。” 嘀咕完,又梗着脖子补了一句:“何况我可听说了那位新帝的事迹,他在皇城外,指使自己的蛮夷手下掏出了国玺……” 等等。 他蓦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闻诀:“他该不会真的是皇帝吧?你是他的蛮夷手下?” 手下这两个字太难听了,燕停刚想开口反驳,闻诀先他一步出声:“既然知道还不赶紧跪下求饶?” 白沙寨寨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膝盖一软,给燕停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目光真诚而崇拜:“拜见陛下!刚刚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陛下饶恕小人的过错!” 这变脸速度也是很快了。 燕停砸吧砸吧嘴,问:“那你愿意归顺朝廷吗?” “愿意愿意,”他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不瞒您说,自从周围那些贪官被关进大牢,白沙寨已经许久没有开过张了,大家饿得肚皮贴后背,就差啃树皮吃毒菌子了。现如今朝廷愿意接纳我们,我们求之不得!” 闻诀目睹他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凑到燕停耳边小声道:“这小子就是人蠢了点,没干过什么坏事,可以收为己用。” 于是燕停轻声唤对方从地上起来,淡然开口:“山下的镇子刚好缺一个县令,我改日叫人将官服与官印送来,就当是你献上乌阳木的回报。今后你好好照拂镇里的百姓,带领他们把日子过好。” 待白沙寨寨主忙着感恩戴德之时,燕停继续道:“不过若是让我发现你欺压百姓,或是贪污受贿,我绝不轻饶。” “陛下放心,小人定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白沙寨寨主褪去一身桀骜,乖得跟燕停的孙子似的。 见他如此识相,燕停也不再浪费时间,转头对闻诀道:“我们回去吧。” 闻诀牵起他的手。 两人在白沙寨寨主的注视下越走越远。 白沙寨寨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怎么是牵着手走的?他俩到底什么关系?” 但人已远去,无法应答。 —— 回宫后,燕停连忙将乌阳木交给景亲王夫妇。 只有神医谷的神医才有办法将这东西制成药,夫妇二人还是得暂时离开皇宫。 临走之前,闻诀不舍地看着他们,道:“分别这么多年,才见几面就又要分开了,我舍不得你们,想和你们一起去。” 景王妃笑得无奈,兴致勃勃地打趣他:“那你就舍得和你的小皇帝分开?” 闻诀看向身旁的燕停,一下子哑巴了,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燕停倒是不怎么介意,鼓励道:“最近堆积那么多政务,你就算留在宫中,我也不能经常见你。跟他们去吧,等我闲下来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团聚,肯定很热闹。” 景王妃调侃:“既然小皇帝这样说了,阿诀你可得好好地想一想,究竟是要跟我们走,还是留在宫里?” 一边是爹娘。 一边是爱人。 闻诀似乎难以抉择,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最终开口:“那我还是留下来吧。” 燕停有些错愕,似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选自己。 景王妃却在预料之中般笑出声来:“哎呀呀,孩子果然是长大了,这难道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么?” “别逗他了,等会孩子该内疚了。”景亲王眼睛看不见,却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拍,无神的双眸看向闻诀的方向,嘱咐道:“既然选择留下,便好好待人。千万别学你娘亲,家里有了我还不够,天天盯着神医流哈喇子,口水都快要把我淹了。” “我只是纯粹地欣赏美色罢了,既没有对他动手动脚,又没有出言调戏。”景王妃铿锵有力地反驳:“只是看看都不行,你可真是小气鬼!” 两人儿子都成年了,却还是如此幼稚,吵吵闹闹地走远。 看着他们的背影,燕停抹了把冷汗。 回头才发现闻诀直直地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眉眼低垂,耷拉着唇角,活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小狗。 其实无论选择离开,还是选择留下,对他来说都好残忍。 “别难过了。” 燕停温柔地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想念之人,总会相逢。” 第175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6) 虽然得到了宽慰,但闻诀还是将脑袋搁在燕停肩上,声音闷闷的:“还是难过。” 燕停难得有耐心地哄:“那要亲亲吗?” 面对他的善解人意,闻诀选择得寸进尺:“不够。” 燕停侧头,对上他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瞳,叹了口气。 另一半又菜又爱玩怎么办? 忍一忍就好了。 于是哄着哄着,两人就到了床上。 在一番干柴烈火之后,闻诀的郁结总算一扫而空,抱着燕停咬耳朵:“之前在太医院,你不是要给我个身份么?快点封我做皇后。” “我本来是打算封你做个亲王,继承你爹的位置,”燕停转过身去,往他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就那么想当皇后啊?” “是因为只有皇后才能在百年之后与皇帝合葬,”闻诀抱紧他,执拗道:“我们不光活着的时候要在一起,死了也一样要在一起。” 燕停默默腹诽。 这人果然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 所幸他来得早,对方那些属性还没有彻底开发出来。 不过既然他主动要求,燕停不会拒绝。 在第二日上朝时,他就把要立闻诀为后的消息讲出来。 底下满满一殿的大臣愣愣地站在那,一个个呆若木鸡,仿佛被雷劈得外焦里嫩。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猛地跪下去磕头:“不可啊陛下!自古以来就有不能立外邦女子为后的规矩,这会混淆我正统中原的血脉啊!” 更多的人回过神,跟随他的步伐齐齐磕头,大殿中哐哐的声音连续不断。 他们的头是真硬。 燕停抓住了漏洞,十分淡然地开口:“可他根本就不是女子啊。” “……” 一群人像是按了暂停键,纷纷停在那里不动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燕停又道:“而且我跟他又生不出孩子来,不会发生混淆血脉的事。” 好像有几分道理。 但这对吗? 一群人面面相觑,脑子都快转冒烟了,又开始叫嚷:“男子就更不行了!一国之母的位置怎么能让男子来坐!陛下就算再喜欢他,养在后宫当个男宠也就足够了!” 听着这些不赞同的声音,燕停不禁开始思考,这种时候,其他皇帝是怎么做的呢? 沉默片刻之后,他拔出了天子剑。 跪了一地的朝臣们这才想起来,他在入主皇城那日,下令把十几个贪官关进了大牢。 第123章 这人虽然长得漂亮,面若好女,但行事作风却颇为果断,说一不二。谁要是再敢继续触他的霉头,或许就要成为天子剑下的亡魂了。 眼见他要动真格,铁柱叔和马岭叔总算知道了他的决心,双双跪伏:“陛下息怒,臣等对立后之事绝无异议!” 天子近臣都这么说了,其他人断然不敢吱声。 燕停将剑塞回剑鞘。 他算知道从古至今为何那么多暴君了。 名声好不好听先不说,关键是真能吓到人啊。 下朝之后,他往闻诀的宫殿走。 大白天的,燕芙和那水匪姑娘在御花园里打闹,一时不察撞在了经过的燕停身上。 “谁的胆子这么大,敢冲撞我!”她恶人先告状,抬眼看见燕停那张脸时,当即扯起一道甜甜的笑容,“原来是兄长呀,兄长用过午膳了吗?” 燕停看着她。 她今日仍穿着男装,因为身高不够的缘故,特地穿了一双堪比高跷的鞋,甚至比燕停还要高上一截。 忽然有些头疼。 燕停单独把她叫到一旁的凉亭里,问:“你和那姑娘是怎么个事?” “你说她呀,”燕芙瞅瞅站在不远处正担忧地往这边眺望的姑娘,勾起甜蜜的笑容:“兄长和男嫂嫂是什么关系,我和她就是什么关系。” 燕停不禁咂舌:“所以我们家是要绝后了?” “绝就绝呗,”燕芙幸灾乐祸地捂着嘴,“一想到我们那个废物爹儿女双全还绝了后,在阎罗殿里急得跳脚,我就忍不住笑出声。” “收敛点,不要笑得太大声了。”燕停看向她的装束,又问了一嘴:“还有你这身衣裳和这双比天还高的鞋是怎么回事?你们俩到底谁上谁下?” 燕芙耸耸肩,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来:“当然是我在上啦,身为帝王的妹妹,我怎么能屈居人下!” “……” 那之前她为什么让那姑娘公主抱她? 燕停嘴角抽了抽。 亲眼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凑到那姑娘耳边说了句悄悄话,那姑娘揽住她的腰,两人缓缓走远。 无论怎么看,燕芙都该是下面那个。 燕停百思不得其解,整个人在风中凌乱。 …… 恰逢年关,是吃团圆饭的时节。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景亲王夫妇给盼回来了。 有了乌阳木,景亲王的身体是治好了,但那双瞎了太久的眼睛没法治,所以仍旧覆着一层白纱,不能视物。 到了桌上,景王妃却让他帮自己剥螃蟹。 这是没把他当病人,也没把他当人。 景亲王动作娴熟,显然帮她剥过不少回,可他毕竟眼睛看不见,螃蟹壳又那样尖锐,万一伤了手可不好。 铁柱叔和马岭叔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刚要开口提醒,景王妃瞥向他们,问道:“你俩怎么不坐?” 他们如临大敌般,恭恭敬敬道:“臣子怎能与皇亲国戚共坐一桌,这不符合祖制。” “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景王妃摆摆手,笑得豁达:“当初在听风寨的时候,咱们不光共坐一桌,还共睡一床呢。这么多年没见,倒是生分了。” 一旁的燕芙和水匪姑娘眼睛都瞪圆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般。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景亲王无奈地叹口气,摸索着将剥好的螃蟹放进她的碗里:“那时我们下山遇见暴雨天气,山路打滑,只能歇在破庙里。虽然的确挨在一起了,但那里根本就没有床,大家是靠着柱子睡的。” 解释完,他也不忘朝铁柱叔和马岭叔道:“朝光,阿湛,你们坐吧,不要拘束。” 他们这才坐下来,看着门口的方向,小声嘀咕:“陛下和皇后怎么还不来?” 第176章 从压寨夫人到燕帝(37) 燕停和闻诀在最高的城楼上看烟花。 夜风缓缓拂过,坐在高处往下看,万家灯火尽收眼底,头顶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炸开,刹那的璀璨,而后永远沉寂。 有些冷,燕停往闻诀的怀里凑了凑,在他耳边道:“听说这时候许愿的话,会很灵的。” “是吗?”闻诀挑眉,显然不信对着天空许愿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他还是缓缓笑开,格外幼稚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轻声念。 “那我许三个愿望。” “第一个愿望,燕停长命百岁。” “第二个愿望,燕停和我永远在一起。” “第三个愿望,老天再让我实现三个新的愿望。” “……你这样许愿是会被打的!”燕停踢踢他的腿:“重新许第三个!” 踢的力道不大,闻诀却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吓得燕停要低头去看他的腿。 他却把人捞进怀里,深邃的眉眼都沾染上浅浅笑意:“逗你玩的,那我第三个愿望,是希望燕停以后的愿望都能实现。” ……这跟刚才那个有什么区别吗? 在烟花的爆炸声中,燕停抬头看他:“为什么你的愿望全都是我?” “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大方吧。”他如是回答着,挨了燕停的肘击后,终于换上正经的模样,一字一句:“因为只要你开心,我就高兴啊,比实现愿望还要高兴。” 他的声音依然澄澈凛冽,像山涧缓缓流淌而过的清泉,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 很少能够见到他这么认真的样子,燕停眨眨眼睛,一时有些愣了。 闻诀低头亲他的时候,他在发呆。 闻诀撬开他牙关的时候,他还在发呆。 闻诀的手探进他衣摆,摩挲着他腿上的软肉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肌肤被对方怀里的热气蒸腾成浅浅的粉,细碎的长睫轻轻颤动,燕停咬着唇,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该不会是想在这个地方……” “不可以吗?”闻诀理直气壮地说道:“这儿又没有其他的人。” “可别人要是路过,一抬头就能看见!”燕停及时拽住他的手,不让他进行下一步动作。 但其实周边的侍卫和官兵都被屏退,根本不会有人敢到这里来。 那么高的地方,就算有人在城墙下张望,也看不清什么,他的担忧毫无意义。 不过看燕停羞得连耳朵尖都红了,闻诀最终还是停了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拢拢,轻车熟路地道歉:“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燕停刚松一口气,又听他继续说道:“只是让我摸摸总行了吧?” “?” 燕停的脑中缓缓出现一个问号。 紧接着,闻诀伸手摸摸他的脸,像是觉得不够,又轻轻地捏了捏。 原来是这样啊。 感受着他指腹的温度,燕停主动把脸凑了过去,享受他的伺候。 直到…… “不是,你另外一只手在摸哪里啊!” 城楼上传来他羞愤欲绝的声音,无人知晓,飘散在风中。 【当前爱意值:100】 —— 烟花放尽之后,两人才从城楼下来。 一前一后来到吃团圆饭的地方,才发现大家都等着,除了景王妃之外,谁也没有动筷。 听到脚步声,景王妃从塞得满满当当的碗后抬起头,眸光骤然一亮:“你们去哪了?怎么才过来。” 铁柱叔和马岭叔起身给他们行礼,燕停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去。 看见燕停的脸有些红,燕芙嗔怪道:“男嫂嫂是怎么照顾我兄长的?他的脸都被风吹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闻诀拉着燕停坐下,伸手捧住燕停的脸:“妹妹说得对,让我给你暖暖。” 燕停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吃你的饭吧,菜都快要凉了。” 听出他话里的怨气,景亲王停下那双正剥着螃蟹的手,一板一眼道:“阿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喜的日子非要把人招惹生气。” 说完,他又面向燕停,询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尽管说出来,我们会帮你教训他的。” 那种事情怎么好说出来? 燕停的脸更红了,再也生不起气来,气势陡然弱下去:“没什么,我们俩贪玩,让大家久等了。” 饿肚子的几个还没有开始发言,吃得肚子饱饱的景王妃反倒先发制人:“我们等一等也没有什么,但你们俩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咯。” 说完她打了个饱嗝。 旁边的燕芙肚子饿得发出咕噜咕噜声。 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环顾周围一圈,燕停端起酒盏,与他们共同举杯。 团圆佳节,终得团圆。 …… 景亲王从小是被当储君来培养的,对于治国之策和御下之术颇有心得,在他的教导下,燕停进步得很快,至少进步得比闻诀快。 国家在他的治理下,是从未有过的繁荣昌盛。 有时候,景亲王会握着腰间的玉佩出神。 第124章 燕停知道那是对方生母留给他的遗物,他与弟弟的身上各自有半块。 终于有一天,他没忍住好奇问道:“您的弟弟给您下毒,害得您双目失明,难道您不怨恨他吗?” 景亲王沉默了很久,很认真地回答道:“母亲走得早,他是我一手带大的。是我没有把他教好,我以为他需要的是保护,却遮盖了他的锋芒,使他对我心生怨怼。” 说到这里,他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燕芙叽叽喳喳的声音,对燕停说道:“我做不好哥哥,希望你能做好,和你妹妹这辈子都不要有半分嫌隙。” 燕停抬眼望去。 燕芙正跟在闻诀身后,不依不饶地问:“男嫂嫂你快点回答我呀,你跟我兄长,到底谁上谁下?” “……”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有谋反之心?她这样子像是会谋反的人吗? 燕停收回视线,朝景亲王一笑:“我会做好兄长的。” 事实证明,他不光兄长当得好,爱人当得好,就连皇帝也当得好。 在这百年间,他获得了无数的赞誉,天下人挑不出他任何错处。 攻略结束之后,燕停和系统六六前往下一个位面。 第177章 校霸贴贴(1) 雷声在耳边炸开,燕停猛地睁开眼,然后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到。 狭小逼仄的屋子里除了家具之外,堆满纸箱和空水瓶,根本没有能够下脚的地方。 他窝在沙发上,一抬头,就看见老旧的钨丝灯泡随着电线轻轻摇晃,斑驳天花板掉下来的墙皮落在他的脸上。 屋外电闪雷鸣,狂风裹挟着雨滴拍打着玻璃窗,燕停闭眼又睁开眼,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咬牙切齿地问:“这生活质量也是越来越差了,怎么把我从皇宫弄到贫民窟来了?” 【爸爸,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先接收剧情吧。】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一句话总结: 好人悲催潦倒不长命,祸害幸福美满遗千年。 原主父母双亡后,和奶奶生活在这座破旧的筒子楼里,靠着奶奶捡垃圾给他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还好他争气,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无数好学校朝他抛出橄榄枝,他却选择附近一所普通的学校,不仅可以照顾奶奶,而且年级前三还能拿到奖学金。 他以为在新的学校会获得一段新的美好回忆,却不知道这是他噩梦的开始。 因他身体孱弱,常年需要喝中药调理,周身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没想到这会成为他在新学校里受到霸凌的理由。 他性格胆小怯懦,受欺负不敢说,只会默默忍受。在极重的心理压力下,原本拔尖的学习成绩一路下滑,老师对他失望,霸凌他的人便愈发肆无忌惮。 他的课桌被人画满涂鸦。 书本被人撕烂。 站起来回答老师提问时,椅子被人抽走。 一下课就被拖进厕所,那些人用烟头在他胳膊上烫出一个又一个狰狞的伤疤,盯着他要哭不敢哭的样子,爆发出欢快的哄笑声。 他仍旧不敢反抗。 唯唯诺诺,浑浑噩噩。 同学的嘲笑声,老师失望的眼神,以及奶奶不解的询问,让他被彻底压垮,患上抑郁症,他选择从楼顶一跃而下,用自己的死来惩罚别人。 可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却并未因此感到半点愧疚,只是轻飘飘地说一句:“他好没用啊,玩笑都开不起。” 在他死后不久,奶奶看到了他写的日记,知道他在学校里受到的屈辱。 可她一把年纪,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日记以泪洗面,很快便郁郁而终。 相比凄惨的祖孙二人,霸凌过原主的人可谓顺风顺水,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惩罚,还组建了幸福的家庭,生活美满,甜甜蜜蜜地活了一辈子。 …… 剧情目前进行到他被霸凌的第一个星期后。 燕停抬起胳膊闻了闻。 的确有股草药味,但还没有某些地方香水味道重,这也能成为别人伤害他的原因? 他想不明白。 环顾四周,这房子是一室一厅一厨的构造,就连上厕所都要去楼下的公共厕所。 唯一的卧室给了奶奶,他只能睡客厅的沙发。 看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一点,燕停打算先睡觉,明早再起来大杀四方。 眼睛才刚闭上,系统六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爸爸,你的攻略对象被爸妈赶出来了,如今无家可归,你要不要去把他带回来?】 “把他带回来?”燕停的眼皮跳了跳:“这沙发根本就睡不下两个人,难道要他去厨房打地铺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劈开天际,窗外霎时亮如白昼,隐隐给人不安的感觉。 刚才还颇有顾虑的燕停,此刻立即从沙发上起来,踮着脚从挂架上找到雨伞,小心翼翼避开纸箱子和空水瓶出了门。 一边走一边自我安慰:“不管了,待在我的破屋子里总比在外面淋雨好。” 燕停从六楼往下走,这段时间之内,系统六六把攻略对象的剧情传输过来。 对方的名字叫沈意萧。 是个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的校霸。 家里有钱为所欲为,被他揍过的人都夸他好,因为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医药费。 燕停摸摸下巴:“那我现在去惹怒他,然后被他打一顿,是不是就有钱搬出这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了?” 【爸爸,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呀。只要你站在他的面前随便哭一哭,卖卖萌,撒撒娇,他连命都能给你。】 燕停一阵恶寒:“果然是女儿随爹,你是不是也背着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没有,我是好宝宝。】 它不肯承认,燕停也懒得和它争辩,继续往下走。 这筒子楼哪里都不方便,但有一个优点,就是紧挨学校。 沈意萧不知道怎么惹怒了父母被赶出家门,本来是打算回学校的。 可惜太晚了,错过门禁的时间,只能在周围游荡。 这就给了燕停机会。 只要在今天结识对方,获得对方的庇佑,那燕停不用再费任何心力,受到的一切霸凌都会迎刃而解。 那些热衷于欺负他霸凌他的人,在这位真正的校霸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不过燕停还是会担忧:“校霸?那他该不会是个骑着鬼火染着黄毛的不良少年吧?” 【怎么会呢,我爹的灵魂碎片很有审美的啦,爸爸你仔细想一想,他什么时候丑过?】 好像也对。 闻言,燕停终于能够稍稍安心,继续前行。 大概是下雨的缘故,楼下两旁的店铺都关门了,还剩下一家便利店的灯还亮着。 冷风迎面吹过来,燕停搓了搓胳膊,撑开伞走进雨中,逆着风一步一步艰难地来到了那家便利店外。 透过玻璃橱窗,他看见了攻略对象的背影,而后眉头止不住一跳。 系统六六没有骗他,沈意萧的确不是黄毛。 ……是红毛。 对方染了一头嚣张至极的红色短发,背靠玻璃橱窗,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件单薄到极致的短袖,露出胳膊上紧实有力,不显突兀的肌肉。 所幸他身高腿长,能够完美地将那头红毛驾驭住,如他整个人般锋芒毕露,透着无法被人忽视的张狂。 燕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去,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沈哥。” 第178章 校霸贴贴(2) 沈意萧转过头。 昏黄的灯光下,凌厉的眉眼与燕停的视线相撞。 看见这张脸,燕停瞬间就更放心了。别说染红毛,他就算真染一头黄毛也是好看的。 那流畅分明的下颌线,那犹如天神降临的精致五官,简直就该当做艺术品保存下来。 他兀自咽了口唾沫。 而他在打量沈意萧时,沈意萧也在打量他。 身上穿着他们学校的蓝白校服,刘海长得都快要把眼睛遮住了,肌肤很白,是那种透着病态的苍白,周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 沈意萧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爸爸快邀请他去你家!你别看他站那像个酷哥,其实他已经快要冻成孙子了!】 在系统六六的催促声中,燕停选择剑走偏锋,缓缓撩起校服袖子,露出胳膊上一块又一块的烫疤:“沈哥,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实在走投无路了,你可以帮帮我吗?” 沈意萧从不爱管闲事。 在他看来,被欺负了就该打回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眼巴巴地求助别人。 他不太想搭理,正要转身的时候,燕停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个面包,恭恭敬敬地递到他的面前。 他眉眼微凝,转身的动作一滞,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停眨了眨眼,双手因为寒冷微微发颤,似是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第125章 就连说话的声音也结结巴巴的,细如蚊呐:“我没有很多的钱,只能请你吃这个。” 被父母从家里撵出来时,沈意萧没有吃晚饭。 不仅饿着肚子,手机也被砸得稀碎,还身无分文。 【当前爱意值:1】 看着燕停递来的面包,沈意萧停顿两秒,伸手接过,漫不经心地扫过他的脸:“欺负你的人是谁?” 燕停眼眸一亮。 这分明就是要为他做主的意思了。 区区一个面包换来校霸为他出头,已经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但他并不满足于此。 他诚恳地说道:“欺负我的人有点多,我怕你记不过来,去我家慢慢说吧。” 又补上一句:“我家就在这附近,不远的。” 沈意萧蹙了蹙眉。 大晚上的,忽然冲出来一个陌生人,又是请他吃面包,又是邀请他去他家,简直哪哪都不对劲。 偏偏这时,店主从货架后探出一个脑袋,道:“已经凌晨两点了,我得关门了,要不你们俩出去聊?” 这下无处可留,他只能跟燕停回家了。 沈意萧低头看着燕停羸弱的体格,感觉自己能够一拳把他砸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既然燕停都不怕他做出什么来,他干嘛要怕燕停对他另有所图。 “走吧,”想到这里,沈意萧开口道:“你带路。” “好的沈哥!”燕停爽快地付了面包钱,走在前面,出去时还不忘把伞撑开。 只是他这个身高,想帮沈意萧打伞还是太勉强了,尽力举高手才不会撞到对方的脑袋。 看得费劲,沈意萧从他手中夺过伞,横亘在两人中间。 他的手好稳。 轻轻松松遮蔽头顶,一点雨都淋不到。 燕停伸手指指前方:“我家在那边。” 到了筒子楼下,沈意萧关了伞,塞回燕停手里,问:“在几楼?” “六楼。” 话音刚落,对方一边撕开面包的包装袋,一边大步往楼上走去。 他腿长走得快,全然忽视了燕停的存在。等已经走到三楼的时候,一回头,才发现人没有跟上来。 他等了一会。 燕停终于慢吞吞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爬一阶楼梯喘一口气儿,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被他咬得发白,身躯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抬眼看到沈意萧在等他的时候,他立马就不走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吸吸鼻子,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四目相对许久。 沈意萧啃完了最后一小块面包,将包装袋攥进手心,下楼来捞他:“吃你点东西就跟要你命似的。” 他拎着燕停的后脖颈,轻轻松松将人抱起来,一口气上了六楼。 开门时,燕停压低声音提醒道:“我奶奶已经睡觉了,待会儿小点声,别吵到她。” 沈意萧敷衍地点点头,环视四周。 这种破旧的筒子楼,有着共同的缺点—— 墙壁斑驳。 电线外露。 沈意萧已经猜到燕停家可能很穷了,但开门时,他发现自己猜得还是太保守了。 满地的纸箱子让人根本无法下脚,燕停连忙弯腰为他整理出一条路来。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身上的校服穿了好久,显然有些短。 蹲下去的时候,就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纤细腰肢。 沈意萧只看了一瞬,便错开目光。 燕停浑然未觉般,好不容易把纸箱子堆积好,结果才刚站起来,最上层的箱子摇摇晃晃地跌落,又铺满了一地。 他不好意思地咂吧着嘴,扭头与沈意萧对视。 寂静的空气中仿佛飞过一只乌鸦,带起长长的省略号。 算了。 在这儿待着总比躺大街上暖和点。 他叹了口气,往里走。 燕停跟在他后面,待人坐上沙发之后,主动将一旁的小毯子递给他,又勤勤恳恳地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 水杯上印着幼稚的小燕子图案,但刚才的面包有点噎,沈意萧没有嫌弃,慢悠悠将那一杯水喝完。 放下杯子后,发现燕停又在盯着他瞧。 他终是忍不住问:“我脸上有东西?” 燕停摇摇头,随着动作,遮住眼睛的刘海散开,有那么一瞬间,沈意萧似乎看见了一双很漂亮的眸子。 但仔细看的时候,燕停已经低下头,厚厚的刘海再度遮挡双眼,什么也瞧不见了。 沈意萧收回视线,道:“你不是说有人欺负你吗?” “你等等。”燕停煞有介事地从沙发旁的桌子底下拿出自己的书包,找出纸笔。 接着蹲在沙发前,一边写一边说道:“我要把欺负过我的人全都写下来,这样你就能记住他们了。” 沈意萧默默瞧着。 本以为他说欺负他的人有很多,是在夸大其词。 直到看见他一连写下三十多个名字。 “……” 不是。 他在这儿可汗大点兵呢? 第179章 校霸贴贴(3) 沈意萧忍不住凑近,抿紧薄唇:“你们班几个人?” “加上我三十五个。”燕停连头也没抬,一边回答,一边写上最后一个名字:“其中三十三个都在这里了。” 意思是全班只有一个人没有欺负过他。 沈意萧本应该问那个特立独行的人是谁,可张了张嘴,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侧过头,看着燕停那截瓷白的下巴,疑惑中带了点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情绪:“你犯天条了?” 燕停把笔收好,小心翼翼将纸推到沈意萧的面前,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最开始,”他指指纸上第一个名字:“是因为我的同桌聂晚晚闻不惯我身上的药味,带着她的姐妹团欺负我。” “接着是我的后桌徐杉,发现我被欺负不敢反抗,就带着他的兄弟团把我当出气筒。” 他越是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就越是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形成恶性循环。 于是在短短一个星期里,他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只要他一进教室,几乎全班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被他写下来的这些名字,或是对他拳打脚踢过,或是对他冷嘲热讽过,总之没一个好人。 沈意萧盯着燕停低垂下去的眼睫,终于问道:“你们班唯一没欺负过你的人是谁?” “楚思洵。” 燕停道。 听到这个名字,沈意萧忽地扯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那你们班还真是精英荟萃。” 楚思洵这个名字,在学校被冠以清冷学神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原剧情里,原主那写得密密麻麻的日记本上,除了控诉全班欺负他的事实,还单独留了一页,写着他对楚思洵的倾慕与爱念。 楚思洵会在他被人打得躲在角落里哭的时候,给他递来药膏安慰。 也会在他哭得惨兮兮时,拿纸巾帮他擦脸。 在原主的心里,楚思洵就是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但燕停只觉得奇怪,以楚思洵在班上的知名度,但凡对方肯为他说一句话,他也不可能被欺负得这么惨。 可楚思洵从来不在人前表露过他和燕停相熟,只会在燕停被欺辱后单独找过来,温温柔柔地陪伴。 不过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燕停郑重地把纸交到沈意萧的手里,眨眨眼睛:“拜托你了沈哥,我不想再过之前那种人人喊打的日子了。” 沈意萧接过那张纸,音色沉沉:“吃你个面包,要揍三十三个人,你觉得合理吗?” 话语才刚落,燕停立马撇着嘴,双手无意识地用了力,紧紧抓着桌子边缘,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是……” 没来得及说完,沈意萧又不咸不淡地接上一句:“我要在这里睡一晚上,你明天再请我吃顿早饭,我就帮你。” 剩下的话咽回喉咙里,燕停眼睛亮了亮,点头如捣蒜,“好的沈哥!今晚就委屈你睡沙发上了!” 说着他要起身,沈意萧拽住他的手腕,强迫他留下来:“还有一件事情……” 在燕停不解的目光中,沈意萧抬起另一只手,掀开燕停长长的刘海。 之前没有看错。 他的眼睛的确好漂亮。 是一双眼尾弧度微微上挑的狐狸眼。 【当前爱意值:3】 燕停歪歪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而沈意萧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松开手,找补似的问道:“你头发这么长,能看清东西吗?” 燕停抬手摸摸。 好像是有点长了。 他咂吧咂吧嘴:“等我有钱了就去理发店剪。” 说着转身往阳台走,沈意萧见那里摆着锅碗瓢盆,不像睡觉的地方,便问:“你大半夜要吃夜宵?” 第126章 燕停回:“家里只有一间卧室,是给奶奶的。现在你又把客厅占了,我只能睡厨房。” “……” 沈意萧再次无言。 环顾这个还没有他家厕所大的屋子,眉头蹙起:“你们两个人住,为什么不换个两室一厅的房子?” 燕停停下脚步,老实巴交地看着他:“我要是有钱的话,就换个大别墅住了。” 说来说去还是没钱。 沈意萧像是想到什么,低头在自己的裤兜里摸索。 这动作,难道是要学狗血总裁电视剧里那样,从兜里掏出十万块的现金,狠狠地侮辱他一番吗? 燕停小跑回他身边,恭恭敬敬地伸出双手,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沈意萧还真掏出了一张卡片,递进他的手里。 这是…… 学校饭卡? 笑容僵住,燕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他怔怔地看着沈意萧。 对方淡淡道:“看你可怜赏你的。” “那真是谢谢你。”燕停抿抿唇。 他早该想到的。 沈意萧穷得连便利店里的面包都买不起,身上怎么可能揣着银行卡。 不过仨瓜俩枣也是枣,他不嫌弃,握紧那张饭卡又要往厨房去。 沈意萧叫住他:“一起睡沙发吧。” 横着只能躺一个人,想要容纳两个人,就得坐着睡了,这样怕是不太方便。 但这是他自己要求的,燕停生怕他反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沙发上,扯过盖在沈意萧身上的小毯子,闭上眼睛。 沈意萧抬头望着天花板。 钨丝灯在他的眼瞳里晃来晃去,让他心烦意乱。 他问燕停:“你家灯的开关在哪?” 燕停指指旁边。 沈意萧转头去看,只有满墙乱七八糟的贴纸,从挂架上垂下来的碎布条。 他道:“没看到。” 燕停只能睁开眼,刚要起身去关灯,却又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踹掉鞋子上了沙发,故意将自己的上半身往沈意萧的方向凑了凑。 因着这个动作,有些短的校服又一次往上窜,没能遮住那截细腰。 终于够到开关,屋里暗下去的同时,他解释道:“我家的灯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是靠着拉线来开关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沈意萧时隔很长时间,才回了个字。 “哦。” 【当前爱意值:5】 第180章 校霸贴贴(4) 伴随着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燕停一夜好眠。 第二天,墙上的闹钟催命般响起,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原本仰在沙发上的脑袋,不知何时靠到了沈意萧的肩膀上。 他微微抬头,对上沈意萧的视线。 沉默片刻,是后者率先开了口:“你睡眠质量一直都这么好的吗?” 燕停赶紧坐直身体,见自己将对方的衣裳睡得有些皱,还特意伸手帮人理了理。 奶奶的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 慈祥的老人看到这一幕,足足愣了许久。 先是瞳孔放大,再是脑袋前倾,最后揉揉眼睛。 发现这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她瞬间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怕老人接受不了,燕停连忙解释:“奶奶,这是我同学,他无家可归,我就带他回来住一晚上。” 奶奶没说什么,但停顿的身躯终于动了。 她一步三回头,目光明显是在看沈意萧那头嚣张至极的红头发。 走进厨房之后,朝客厅里的燕停喊了一声:“小停,我找不到白菜了。” 燕停连忙跑过去,凭着记忆从橱柜找出装白菜的袋子,“今天吃水煮白菜吗?” “这点不够炒菜,煮在面里给你吃,”奶奶回答道:“你吃饱好去上学。” “嗯,”燕停点点头,将袋子里的菜拿出来,掰成一段又一段:“我同学要在我们家吃,奶奶你多煮点。” “哦……”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沈意萧,终究是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朝燕停招了招手:“小停你过来。” 等他凑近,奶奶压低声音说道:“你这同学怎么染头发?看起来是混社会的,不像什么好人啊。” “奶奶你看错了,他是个大大的好人。”燕停停下手里的动作,替沈意萧辩解:“我在学校里跟一些人相处不好,他答应帮我解决呢。” 奶奶质疑的目光立即柔软下来,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家可不能亏待他,我多煮两个蛋。” 燕停一时有些感慨。 奶奶是真的很好。 即便不看好那些染过头发的人,可只要听自己孙子随口解释两句,就会立即放下偏见。 这样的好人,不该落得原剧情中那般凄惨的下场。 燕停加快了择菜的速度,不忘回头看向客厅:“沈哥你先等一等,面马上就煮……”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客厅不知什么时候没了人影。 他连忙走过去,屋子拢共就这么大点,一眼就能望到头,显而易见,沈意萧已经离开了。 奶奶也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内疚道:“他该不会是听见我说他像是混社会的,心里不高兴,所以走了吧。” 多半是这样。 可这不能怪奶奶,但凡沈意萧多留一会儿,就会知道奶奶并没有恶意。 燕停环顾客厅一圈,回到厨房安慰老人:“没事的,等我之后见到他,再向他解释,带他回来吃饭。” 即便他这样说,奶奶的表情仍旧没有松懈。她从冰箱里拿出两块小蛋糕,递给燕停:“明天是儿童节,我买了两个,你自己吃一块,剩下的一块带过去给你那位同学吧。” 一看就知道,她原本是打算祖孙俩一人一块的。 燕停趁着她转过去煮面,把属于自己的那块切下一半装进碗里,放到客厅的桌上。 等早饭煮好,他站在灶台前把面吃了,接着拎着书包往外面跑。 因为之前在学校里总是受欺负,原主不敢太早去学校,定的闹钟很迟,燕停几乎是卡着点进校门的。 这时候教室外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他穿过操场,正要往教学楼上跑,却被人拽进楼梯间的角落。 抬眼时,听见温和如春风拂面的声音:“这块蛋糕是给我的吗?” 清冷学神楚思洵,在燕停的面前一点也不清冷。 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细边眼镜,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感觉。 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如雪岭之花高不可攀的脸,此刻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伸手就要拿燕停手里的蛋糕。 燕停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触碰,让他的手落了空。 似是有些意外,楚思洵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颤了颤,受伤地问道:“不是给我的?” 上课铃声响起。 燕停看着对方,没有选择回答问题,而是问出了他在整理完剧情之后,最不解的问题:“我在挨打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楚思洵有些意外。 毕竟以往,对方从来不会主动开口,只有自己提问时,燕停才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答上两句。 可今天,燕停居然开口质问他了。 他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欺负你的人太多了,我实在没有办法。如果我替你出头的话,他们会将矛头转移到我身上的。燕停,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说到这里,他扯出一道无奈的笑容,再度伸手,像是要帮燕停整理头顶的乱发。 然而燕停又一次后退,避开他的触碰。 楚思洵的手彻底僵住。 眉眼闪过异样的神色,又很快掩藏下去。 就算再迟钝,他也发现今天的燕停和往日不太一样,他试探性地开口:“燕停,你到底怎么了?” “抱歉,我一点也不能理解你。”燕停扫视着他:“班里大半女生都是你的迷妹,你随随便便说句话,就能让我的处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既然你不愿意,我们以后也没什么相处的必要了。” 这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 楚思洵维持许久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散去,还想说什么,燕停已经转身上了楼。 他扶了扶眼镜,追上去,几次三番想开口,然而燕停根本不给他机会。 来到教室外,楚思洵顿住脚步,与燕停之间隔了一段很长的距离。 正在上课的老师扭头看着门边,不悦地蹙眉:“你们怎么回事?知不知道自己迟到了?” “抱歉老师,”燕停面不改色道:“我过红绿灯的时候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为了扶她过马路,这才来迟了。” 第181章 校霸贴贴(5)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不是因为燕停编出来的理由过于离谱,而是因为这一个星期以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大家总会把他当猴子围观。 第127章 老师似感受不出这微妙的气氛,朝燕停招了招手:“下不为例,你进来吧。” 待燕停往里走,老师又看向门口的楚思洵,问:“你呢?又是什么原因迟到?” “我……”楚思洵低头,思索片刻之后,编出了一个更离谱的理由:“我在路上碰见个摔倒的老奶奶,把她送到医院了,所以才会迟到。” 相比燕停开口时的吵闹,如今教室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 老师叹了口气。 看在他成绩不错的份上,也选择饶恕他这回。 楚思洵踏进教室里时,燕停已经走到自己的座位前。 刚拉开凳子,坐在后桌的徐杉便恶意地将桌子前倾,想夹他的手。 好在这把戏对方不是第一次玩了,燕停早有预料,及时将手抽回来,并一脚踹在徐杉的桌子上。 桌子往回倒,徐杉害人不成反被夹得干呕一声,这样大的动静,足以吸引老师的注意力。 他蹙眉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徐杉将桌子掰正,一脸的菜色。还在思考今天的燕停是不是吃错药的时候,更让他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燕停直视着老师的眼睛,认真地问道:“您看不出来他在欺负我吗?” 周遭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燕停身上,就连刚坐到自己位置上的楚思洵也忍不住转头看他。 老师被问得一愣,随后朝燕停道:“你先坐下吧。” 燕停没动。 仍然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重复:“我刚刚问您,您看不出来他在欺负我吗?” 似乎是在感叹他今日一反常态的行为,教室里不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今天吃火药了?” “不是说他没脾气可以随便欺负的吗?难道他忍无可忍准备反击了?” “完了,我前天还扇过他一巴掌,他等会该不会找我的麻烦吧?”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么多人呢,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讲台上,老师看着不受控制的课堂,脸色黑了黑,却还是耐着性子道:“燕停,你已经严重影响课堂秩序,知不知道?先坐下,要是真受了委屈,下课之后跟我去办公室讲。” 看这样子,哪怕今天燕停掀开衣袖,把身上的伤疤展示给他看,他也只会说同学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 他这人根本不会为弱势群体出头。 只会装聋作哑。 没有意义的事情,燕停不会再做,便按照他的要求坐下。 老师缓了缓神色,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专心致志地讲课。 下课后,他仿佛遗忘了自己跟燕停讲过的话,径直拿着教案离开,丝毫没有提要带燕停去办公室谈话的事情。 他前脚踏出教室,楚思洵后脚跟上去:“老师,有道题我不是很懂,我想问问您。” “好啊。”老师对他展露笑颜:“我们边走边说。” 刚才还寂静无声的教室,在两人走后霎时沸腾,随着坐在第一排的人将教室门关好,所有人的视线齐齐落在燕停身上,像是要将他盯出洞来。 最先发难的人是燕停的同桌聂晚晚。 她轻车熟路地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夹在指尖,挑眉看着燕停:“你想干嘛呀?胆子肥了敢告状?” 后桌的徐杉嬉笑一声,翘着二郎腿,那张吊儿郎当的脸笑得狰狞:“你看老师理他吗?晚晚我跟你说过的,我爸是老师得罪不起的人物,咱们尽管放心欺负燕停就行了。” 燕停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巡回,忽地勾起嘴角:“所以徐杉,你之所以欺负我,是因为你是聂晚晚的舔狗?” 徐杉一怔。 显然没有想到燕停的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脸迅速涨红,仿佛被戳中痛处一般,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燕停的脸:“你有种跟老子再说一次!” 燕停没理他,而是低头看着坐在一旁的聂晚晚:“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欺负我?” “不是早告诉你了吗?”相比暴怒的徐杉,聂晚晚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静的表情:“身上一股药味,闻着就恶心,简直是在污染空气。” 会是这样吗? 她连烟味都闻得惯,却闻不惯这并不重的药味? 一定有别的原因。 燕停环视教室一圈,徐杉的兄弟团已经起身往这边走来,将他团团围住。 周遭的学生忍不住奚落。 “他要挨打了。” “这回挨打可不冤,是他自己先嘴贱的。” “惹谁不好,偏要惹咱们徐哥。” 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徐杉已经冷静下来,收起那副恼羞成怒的表情,给自己顺了顺气。 “让我好好想想,”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即便表情恢复正常了,却还是忍不住大喘气,像是被燕停那句话气得不轻:“今天该怎么收拾你。”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手指放在桌板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每敲一下,周围人的笑容就增加一分。 毕竟不花一分钱就能看到这样精彩的好戏,全然是为这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增添乐趣。 徐杉还在思考,似乎在酝酿什么恶毒的计划。 反倒是聂晚晚忍不下去,率先开口说道:“既然燕停今天的嘴这么恶毒,那咱们就帮他刷刷牙吧。” 徐杉霎时眼前一亮,看向聂晚晚的眼神,三分爱恋,三分惊艳,还有四分的求而不得。 “还是晚晚你聪明,”他当即指挥自己的兄弟团:“去把后面洗拖把的桶拿过来,让燕停享受享受。” 这些围住燕停的人平时和他称兄道弟,一遇到事情却被徐杉当狗使唤,跑前跑后,为他尽心尽力。 偏偏他们乐在其中,总觉得跟着徐杉混,往后肯定会吃喝不愁。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去教室后面拎桶了。 而燕停在思考,待会儿该一脚把桶踢翻,还是把桶抢过来倒扣在徐杉脑门上。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敲紧闭的教室门。 第182章 校霸贴贴(6) 满满一屋子的学生顿时如临大敌。 “谁啊?”坐在第一排的学生嘀咕着伸手开门:“不会是老师吧?这时候过来不是破坏咱们的好事么?” 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吓得尖叫一声,大家的视线都被门外的人吸引而去。 张狂无比的红发映入他们眼帘,他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徐杉的反应最大,脸色白了白,瞪大的瞳孔中满是惊惧,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沈哥。” 他吓傻了。 认定沈意萧是过来找他麻烦的。 上个星期,跟他关系不错的校外混混约他一块去揍人,他到了目的地才知道,要揍的是沈意萧。 结果显而易见,混混反被沈意萧揍趴下了,而他跪在沈意萧的面前低三下四地求饶,差点就尿裤子,好在这人最后被父母一通电话叫走了。 徐杉本以为这事已经画上句号,没想到今天沈意萧会单独找来教室。 他吓得连牙关都在打颤,发觉对方的视线正对这边以后,更是吓得直咽唾沫,连呼吸都放轻了些许,瑟瑟发抖地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他的兄弟团倒是仗义,再也顾不上欺负燕停,把徐杉挡在身后,摆出一副要为了他出生入死的模样。 一教室的人安静如鸡。 而门外的沈意萧也终于开了口,却不是针对徐杉,而是对燕停说道:“你出来。” 徐杉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颤巍巍地开口:“沈哥,你叫谁?” “没叫你。”沈意萧连半点眼神也懒得分给他:“燕停,你出来。” 人生就是大起大落。 原本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可现在,倒霉的人成了别人。 徐杉长长松了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恶劣。 看来这下不用他亲自教训燕停了。 沈意萧打人的手段,他可是亲眼目睹过的,燕停这回运气好鼻青脸肿,运气不好能直接被打得住院。 在他幸灾乐祸的表情中,燕停表现得十分镇定,从课桌拿出早上从家里带来的小蛋糕,小跑到门边。 这反应倒是让徐杉十分的意外。 他原本以为,燕停会吓得痛哭流涕,一路从这边跪到沈意萧的脚边,求人放过。 可现在看来,燕停跑过去的样子……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的雀跃? 这是怎么回事? 太多疑问堆积在脑海里,和徐杉一样,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燕停跑到沈意萧的身边,将蛋糕递过去。 开口时,语气轻松,仿佛与沈意萧十分熟稔:“你没吃早饭就走了,这是我奶奶让我带给你的。” 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是,沈意萧竟然伸出手,接过了燕停递去的蛋糕。 第128章 满教室的人齐齐发愣,惊讶的表情各不相同,实在想不通燕停到底是什么时候结识这位瘟神的。 他们没敢动也不敢说话,沈意萧的目光从教室的前排扫到后排,三十三个人,打不完,根本打不完。 那就挑个眼熟的,玩一出杀鸡儆猴吧。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落在徐杉的身上。 徐杉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一劫,没想到会再度被沈意萧盯上,浑身的血液霎时从头涌向脚底,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起抖来。 即便如此,沈意萧也并不打算放过他。 隐隐约约记得这个人好像姓徐,但具体叫什么,沈意萧倒是不记得了。 好在有燕停给的纸,沈意萧把蛋糕塞回燕停手里,将纸拿出来看了看,问道:“就你叫徐木三?” 燕停小声提醒:“沈哥,我后桌叫徐杉,杉树的杉。” 沈意萧看着纸上的字迹,再三确认:“你写的明明就是徐木三。” “哪有,”燕停反驳:“沈哥你以后要好好学习,不然会被当成文盲的。” “……” 字写得乱七八糟。 还不肯承认。 不过距离上课铃声没剩多少时间了,沈意萧没功夫和他扯名字的事情,抬眼道:“徐杉,你出来。” 徐杉两眼一黑。 丝毫不见在燕停面前的威风凛凛,浑身的桀骜褪去,只剩一脸的唯唯诺诺:“沈哥,上次我就是被人拉过去凑数的,要早知道他们要打的人是您,我根本不会去凑那个热闹。” “哦。”沈意萧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看着他这副窝囊至极的样子,实在想不通燕停怎么会被这样的人欺负。 他表现得如此平淡,徐杉又以为自己逃过去了,刚把气顺下去,蓦然听见沈意萧开口:“这回找你是有别的事。” 沉下去的气再次把心口堵得死死的。 徐杉快要被逼疯了。 他的兄弟团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徐哥,要不然咱们跟他拼了吧!” 拼个大头鬼啊! 沈家与徐家颇有渊源,要是他今天敢忤逆沈意萧,说不定改日在生意场上,沈意萧的父母就会对他的父母发难。 徐杉深吸一口气,推开兄弟团,起身往门边走。 都快到了,还不忘回头看聂晚晚一眼,想从女神的脸上看出担忧心疼的情绪,哪怕是只有半点。 但很可惜。 聂晚晚至始至终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平静地盯着美甲上的水钻。 徐杉抿了抿唇,说不上来究竟是失望还是委屈。他及时收回视线,在转头的同时迅速调整好表情,朝沈意萧露出谄媚的笑容来:“沈……” 哥字还没出口,沈意萧突然发难,反剪他的双手,将他摁到门上。 很清晰的咔嚓一声,像是徐杉的手臂被拧脱臼了。 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徐杉顶着满头的冷汗,刚要出声,沈意萧掰着他的脑袋,撞向坚硬的墙壁。 这下徐杉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等沈意萧松手,他的身体如一片破布,瘫软着滑落到地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看沈意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鬼。 “看到他的下场了吗?” 沈意萧踢了一脚躺在地上宛如死狗般的徐杉,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狭长而略显凉薄的眼睛扫视着所有人。 “谁再敢欺负燕停,会比他更惨。” 第183章 校霸贴贴(7) 本就安静的教室,这会儿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一片寂静中,上课铃声乍然响起,沈意萧从燕停手中拿走了小蛋糕,转身离去。 虽然没有把所有欺负他的全打一遍,但杀鸡儆猴也不错,至少可以安宁一段时间了。 燕停心满意足,回到自己的座位。 沈意萧的威胁果真有用,这回大家看向燕停的目光不再是戏谑,而是见鬼似的,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绊过燕停的,不敢再把脚伸出来。 朝燕停吐过口水的,捂上了自己的嘴。 对燕停横眉冷眼的,脸上扯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徐杉的兄弟团到这时才敢跑向门边,手忙脚乱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送去校医室。 走廊上。 沈意萧走得极快,打开小蛋糕的盒子,用叉子挖起一点,放到嘴里尝了尝。 甜的齁。 一吃就知道是那种街边小摊买来的三无产品。 这样想着,沈意萧又尝了一小口,全然没有注意到楚思洵正迎面过来。 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楚思洵藏在镜片下的眼睛眯了眯,尤其是在看见对方手里的小蛋糕时,表情有刹那的僵硬。 但两人都未曾停留。 走进教室,楚思洵发现氛围不太对。 本该受到欺负的燕停好端端地坐着,反倒是该欺负人的徐杉和他的兄弟团不见了。 楚思洵若无其事地坐下,扶了扶眼镜,问同桌:“发生什么事情了?” 同桌正想和人分享这个惊天八卦,当即小嘴叭叭地讲,语气夸张,声情并茂:“燕停他居然和沈意萧认识,沈意萧不仅为他揍了徐杉,还警告我们以后不准欺负他。” 这个答案,并不让楚思洵感到意外。 毕竟那个出现在沈意萧手里的小蛋糕,就是血淋淋摆在他眼前的铁证。 “这样啊……”他低垂下眼睫,眸色晦暗不明,小心翼翼藏好双眸中翻腾的情绪,终究没再说什么。 随着任课老师的到来,教室里沉闷的气氛这才有所缓和。 相安无事地上完今日一半的课程,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以往的燕停只舍得要一碗白米饭,配着从家里带来的榨菜一起吃。 但今天,他有沈意萧给的饭卡。 虽然不知道余额,但想来应该不会少。 他拿着饭卡和饭盒往食堂的方向赶,却在经过厕所时,再次被楚思洵拉了进去。 大家都忙着吃饭,没人注意到他们俩。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燕停皱了皱眉,无奈地问:“我早上不是跟你说过吗?从今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你还想讲什么?” 他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厌烦。 看人的时候,也不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而是仰着头直视楚思洵,黑澄澄的眸子里再也没有半分自卑怯弱,就连往日里那点藏起来的爱慕,也一并消散得一干二净。 一个人的性子,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 楚思洵想不明白。 但还是装作看不见燕停对他的不耐烦,嘴角扯起一贯的温柔笑意:“太好了,这下有沈意萧给你出头,你就不用再受人欺负了。” 说完,他顿了顿,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燕停,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就像你说的,欺负我的人多如牛毛,我要是再形单影只下去,迎接我的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折磨。”燕停呛他:“我总要为自己谋出路,知道他有本事护住我,所以主动去找的他啊。” “原来如此。”楚思洵仍是笑吟吟的。 不知道为什么,燕停总觉得他笑得有点假,像是科幻电影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笑起来永远是一个弧度。 既然没什么事,燕停准备走了。 楚思洵突然叫住他,思忖片刻,轻声道:“你知道的,沈意萧名声很差,他虽然能保证你在学校里不受欺负,可出了校园以后,那些在外面和他结过仇的社会人得知你们相熟,一定会伺机报复你的。所以燕停,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听起来,他是尽心尽力地在为燕停着想。 学校里的人只是要燕停生不如死,而校外那些社会人是真的会让燕停死。 “谢谢你的提醒。” 燕停嗤笑一声,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倏地转头。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楚思洵面无表情地站在暗处,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阴沉得可怕。 但转瞬之后,对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仿佛刚刚只是燕停的错觉。 楚思洵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的确有个问题。” 燕停点点头。 隔着一段距离,他好奇地抱起双手,歪了歪脑袋,天真无邪地问。 “楚思洵,聂晚晚是不是喜欢你啊?”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楚思洵滴水不漏,迷茫地摇摇头:“怎么会?我和她从开学起,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是吗?”燕停点点头,收敛起所有的不耐烦,朝楚思洵笑笑:“那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转身离开。 剩楚思洵一个人站在昏暗的空气里,好看的眉眼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燕停最后那个笑容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好似对方已知晓一切,让他心中隐隐产生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心烦意乱。 第129章 楚思洵无意间攥起手,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而后疼地咝了声,回过神来后,掀开衣袖,盯着自己胳膊上溃烂流脓的伤口发呆。 …… 燕停来到食堂。 排了许久的队,总算轮到他了。 他把饭盒递给阿姨,看着今天的菜,说道:“我要土豆炖牛肉,紫菜汤,再要个鸭腿。” 说完,他就默默祈祷,沈意萧的饭卡可千万要有钱啊。万一刷不成功,他的脸就要从百草园丢到三味书屋了。 深吸一口气,燕停拿出了饭卡,贴上窗口的刷卡器。 中气十足的机械音蓦然响彻食堂。 “刷卡成功,当前余额: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五元。” “……” 谁家好人会往饭卡里充这么多钱啊? 第184章 校霸贴贴(8) 周边人的视线全都被机械音吸引而来。 “多少?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大少爷也来食堂吃饭?好亲民。”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他叫燕停?开学那会儿还领过贫困生补助?” 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中,燕停拿着自己的饭盒快速跑开,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低头吃饭。 他不想出风头。 但还是有人找过来。 有人在燕停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下来,翘起腿,问:“你这张饭卡是谁的?” 燕停刨饭的手一顿,抬头与聂晚晚的视线对上。 早上沈意萧才放过狠话,这人是一点也不怕啊,居然还敢靠过来。 难道是因为沈意萧从不打女生,她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燕停收回视线,径直掏出饭卡,大大咧咧地放到桌上,朝她笑:“这是沈意萧给我的,你敢拿吗?” 聂晚晚也跟着笑。 她很漂亮,是那种江南水乡的温婉长相。一笑起来更是灿若星辰,多情柔软得好似能够溢出水来。 但仔细瞧瞧,就会发现她的眼底盛着满满当当的恶意,甚至是怨毒。 被她盯着,就仿佛被毒蛇缠上,浑身鸡皮疙瘩都在止不住地往外冒。 “我有什么不敢的,”聂晚晚径直拿走那张饭卡,捏进手心里,轻飘飘地威胁道:“不要以为有沈意萧护着你,你以后就安全了。今晚回家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哦。” 尾音上挑,语调轻快。 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说完,她终于起身,燕停却在这时问道:“聂晚晚,你是不是喜欢楚思洵啊?” 对方一顿。 显然没有楚思洵那么好的演技,不仅身形僵住,连表情都有片刻的不自然。 她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坐着的燕停,从牙缝里阴恻恻地挤出一句:“你找死是不是?” 她的姐妹团立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六个人将燕停的去路堵死。 燕停丝毫不怕,作势去摸自己的衣兜:“我这就给沈意萧打电话,让他来帮我。” 姐妹团的气势一下子萎靡下去,纷纷拉聂晚晚的衣袖:“算了吧,万一真把人招来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聂晚晚有些不甘心,但突然挑起眉,仿佛找到了其他的切入点:“你刚刚说什么?” 她转头,朝正在打饭的班主任喊:“老师,我要举报燕停带手机上学!” 这所学校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不允许学生带电子产品来学校。 班主任走过来,面色不善地朝燕停伸出一只手。 燕停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手机?我没有带手机啊。” “还狡辩,”聂晚晚好整以暇地抱起双手:“你不是刚刚还说要给沈意萧打电话吗?” “对,”姐妹团立即点头附和道:“我们都听见了。” 班主任那张与聂晚晚有三分相似的脸庞黑了黑,道:“燕停同学,看在你平时成绩不错的份上,只要你把手机交出来,我就不给你记大过。” “可我真的没带手机。”燕停无辜地把衣服和裤子的口袋全部翻出来,别说手机了,连张卫生纸也没有。 姐妹团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被耍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活像是要手撕了燕停。 至于聂晚晚和班主任,两人的表情就更精彩了,要不是顾念着这是食堂,估计他们能在这里把燕停生吞活剥。 燕停心中毫无波澜,将外翻的口袋戳回去,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抱着自己的饭盒就走。 回到教室,之前往他桌子上乱涂乱画的同学正在用小刀将那些痕迹刮去。 见燕停来,对方讪讪地笑起来:“之前对不起啊,我看大家都在欺负你,我要是不合群的话肯定也会挨欺负,所以才往你桌子上画东西,我现在就给你弄干净,希望你不要介意。” 燕停记得他。 他的座位在门边。 今早应该是看见沈意萧掏出来的死亡名单,这会儿才如此惶恐。 “就因为你们都想合群,所以我活该挨打挨骂挨欺负?”燕停皮笑肉不笑,说出那句至理名言:“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那人的笑容终究是维持不下去了,停下手里的动作,气鼓鼓地往自己座位走。 “人家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最后一排的学生垮着脸嘀嘀咕咕:“对你动过手的就那么几个人,咱们顶多嘲讽过你两句,这都要斤斤计较。就你这种小人得志的性格,怪不得会招惹到聂晚晚和徐杉。” 燕停笑。 走到他的桌边,一股脑将桌上的书本扫到地上。 他霎时怒道:“燕停,你在发什么疯!” “我又没有对你动手,只是碰了一下你的书而已,你有什么好生气的?”燕停看着他,好笑地说道:“就你这种性格,怪不得永远只能坐最后一排,考试成绩像扶不上墙的烂泥,每次都稳坐最后一名。我在试卷上撒一把米,鸡都考得比你好。” 对方的脸色黑了黑。 显然没有想到,燕停会把自己呛他的话还回来。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他才知道有多痛。嗫嚅着唇瓣,什么也说不出,默默生着窝囊气,弯腰去捡自己的本子。 而燕停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回到座位上睡午觉。 整个下午过得十分平静。 聂晚晚从食堂回来后,又恢复了往日冷静的模样,至始至终没有再多看燕停一眼。 但她从来都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 她受了什么气,当天就得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联想到她在食堂说的话,燕停猜测,她恐怕真的在校外安排了什么人,只要燕停出校门,必然会倒大霉。 虽然家离校门口的距离只有三分钟路程,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三分钟里,他会不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燕停决定去一趟沈意萧的班级,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让对方送他到自家楼下。 放学后,他拎着书包往外面跑,前脚踏出教室门,后脚就迎面撞进宽阔紧实的胸膛里。 第185章 校霸贴贴(9) 捂着被撞疼的脑袋,燕停迷茫地抬头,然后就看见了沈意萧那张逆着光,清冷如云巅白雪般的脸。 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人,燕停的声音轻得仿佛是从远方飘来的一样:“沈哥?” 沈意萧点头,算是回应,而后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转一圈。” “嗯?” 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用,但燕停还是乖乖转了一圈,在他面前站定后,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得不像话。 “没有新的伤,”沈意萧如是评价道:“看来我的面子还是有点用的。” 教室里,聂晚晚的表情明显不太对了。 她抓紧书包带子就想从后门走,燕停却在此时开口:“也不完全有用,还是有人不把沈哥你放在眼里。” 聂晚晚的表情一僵,跑路的动作更快,才到门边,燕停就冲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她抿抿唇,见对方得意地勾起嘴角,小学生告状似的,指着她大声喊道:“沈哥你千万要给我做主呀,她把你给我的饭卡抢走了!” “什么抢?”聂晚晚苍白无力地反驳:“那明明是你放在桌子上,让我拿的。” 也不知沈意萧究竟相信谁的说辞。 一步一步走过来,那头张扬显眼的红发,让他周身充斥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每迈出一步,聂晚晚的心弦就跟着一颤。 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沈意萧打女生的传闻,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神,梗着脖子道:“燕停你少胡说八道,真相分明是你喜欢我,把饭卡送给我,发现我不用正眼瞧你,你因爱生恨,在这里搬弄是非。” “喜欢你?”燕停皱着眉后退:“为了逃脱制裁,你连这种话都编得出来。你是觉得我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属性吗?天天被你打还能喜欢你?” 双方各执一词。 燕停以为自己起码可以和她再辩论五百回合。 第130章 但沈意萧不是过来主持公道的,而是来为燕停出头的。 他拽住聂晚晚的头发,将她的脑袋摁在冰冷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可见力道之大。 疼痛和恐惧几乎一齐涌上心头,她瞪大眼睛,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一刹那的扭曲,冷汗簌簌而下。 放大的眼瞳里,映出沈意萧平静的面容。 对方丝毫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意思,神情淡淡,仿佛摁住的是一朵花一根草,能够随时被他毁掉:“饭卡呢?” 聂晚晚浑身都因为害怕而发起抖来,颤颤巍巍地将手伸进书包里,掏出那张饭卡。 沈意萧朝燕停抬抬下巴,示意对方去拿。 “谢谢沈哥,”被爱好似有靠山,燕停笑得眉眼弯弯,夺过饭卡,妥帖地收进衣兜里,朝他道:“我们回家吧。” 以为这就完了,聂晚晚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沈意萧并没有松开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是用哪只手拿烟头烫他的?” 燕停有些意外。 毕竟他只跟沈意萧提过一次同桌女生拿烟头烫他的手,本以为沈意萧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居然记得。 聂晚晚更意外,错愕地盯着沈意萧,不解地问道:“你不是不打女生吗?” 回应她的,是沈意萧甩在她脸上的巴掌。 啪的一声,她的脸被打偏了头。 那张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漂亮面容,如今脸颊高高肿起,巴掌印显眼,嘴角渗出血迹。 “我一般不打女生,”沈意萧仍旧没什么表情,看向她的目光更是冷淡得惊人:“除非忍不住。” 说到这儿,他还特意掀开燕停的衣袖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烫疤,触目惊心。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还是打轻了。 于是又补了一巴掌,让聂晚晚被扇得眼冒金星,脑子嗡嗡作响,脸肿得好似猪头。 待他松开手,聂晚晚的身体便如同破布般缓缓滑落,惨兮兮地躺到地上。 教室里还没有走的学生亲眼目睹这场闹剧,吓得根本不敢吱声。 无人为聂晚晚说话,甚至连她的姐妹团也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抖得像刚出生的小鹌鹑。 让人意外的是,楚思洵会在这个时候走出来。 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聂晚晚的头上,遮住她那张被打肿的脸,将人扶起来,小心翼翼护着对方。 这副场景,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沈意萧和燕停是恶人,聂晚晚是被欺负的公主,而楚思洵是守护她的正义骑士。 “这就有点过了吧,”楚思洵直视沈意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班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就好了。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你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是让你们自己解决,”沈意萧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还是让你们把燕停解决掉?” 楚思洵噎住,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便看向燕停:“冤冤相报何时了,今天你报复她,改日她又报复你,事态永远不会得到改善,只会愈演愈烈。不如大家就此放下芥蒂,从今以后好好地相处。” 好一番大义凛然的发言。 燕停哇哦一声,像是从他的话中受到什么启发。 但紧接着就往沈意萧的身后躲,还拽住对方一截衣袖,朝楚思洵冷笑:“我就喜欢以怨报怨怎么了?别人打我一下,我就要十倍百倍地奉还才行。别人扎我一针,我就要把他弄成西伯利亚大刺猬才行。” 从没想过,一向懦弱胆怯的燕停会变成如今这样。 楚思洵愣了愣,花了好长时间才肯接受这番话居然是从燕停嘴里说出来的。 他看着燕停。 人还是那个人。 但神态动作分明和从前天差地别,甚至是两模两样。 若不是相信科学,楚思洵几乎以为对方被不知道哪来的怨气极重的孤魂野鬼夺舍了。 楚思洵还想再挣扎一下,对燕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燕停你别这样,就算看在我们曾经的交情……” 话还没说完,被燕停冷冷地打断。 “楚思洵,”他从沈意萧的背后探出脑袋,眸色幽幽,虽然是提问,但话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其实真正害我被欺负的幕后之人,不是聂晚晚,也不是徐杉,而是你吧?” 第186章 校霸贴贴(10) 听到这句话,楚思洵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 这时候,爱美的聂晚晚掀开盖住脑袋的校服,不顾自己这张红肿的脸会被人瞧见,从此留下丑照的风险,口齿不清地替楚思洵辩解:“我说过,我之所以霸凌你,是你一身药味很恶心!你是失心疯了吗?这件事情跟楚思洵没有任何关系!” 可这人越是着急,燕停心底反而愈发肯定。 他漫不经心地笑:“都这样了还要为楚思洵解释,聂晚晚你敢说自己不喜欢他吗?” 沉默片刻,聂晚晚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喊道:“没错我是喜欢楚思洵!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因为他才霸凌你,你满意这个答案吗!” 声音尖细,刺激得燕停耳膜发疼。 连沈意萧都已经相信了这个说辞,准备上前给那两人一点教训。 手才刚伸出去,却被燕停抓住。 “你还不肯说实话,”燕停挡在沈意萧前面,直直盯着聂晚晚的眼睛:“我跟楚思洵从来没有在人前有过任何交集,你这个借口未免太拙劣。” 聂晚晚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找补:“那就不能是我发现你们暗中有联系吗?” “可是今天早上,我和他一起出现在教室外,”燕停幽幽地说道:“那个时候,你连多余的眼神也没给我,而是担心地看着站我后面的楚思洵。” 如果她真的嫉妒成性,看到两个人同时出现,一定会生气恼怒。 可她没有。 甚至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聂晚晚,”燕停喊她的名字,声音很轻,“你承认吧,你被楚思洵当枪使了,他躲在暗处装清高,而你站在明处替他做脏活累活,白惹一身腥臊。” 按理说,聂晚晚的脸肿成这副惨样,是做不出什么大表情来的。 但她的眼神闪烁,让人一眼就看出她在心虚。 闻言,沈意萧的目光落到楚思洵身上,道:“那就找个稍微清净点的地方,把所有事情弄清楚。” 楚思洵垂下眸子,遮挡住眼底翻腾的情绪。 聂晚晚还想保护他,被他冷冷推开:“不关你的事了,你去医院把脸处理一下。” “可是他们会欺负你,”聂晚晚掉下眼泪,伤处因为盐分愈发疼痛,她却丝毫不顾,只担心地看着楚思洵:“你不要跟他们过去。” “没事。”楚思洵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紧接着率先往楼梯上走去。 燕停和沈意萧跟上。 和他一块来了顶楼。 风很大,扬起衣襟,楚思洵背对着二人,闭上眼睛,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着抖。 睁眼回头,他的眸底净是不解之色:“燕停,为什么你会猜到是我做的?” “因为我被欺负的时间不太对,”燕停直截了当道:“上学一个月,聂晚晚一直对我没什么意见,偏偏在第一次月考出分的那天,她突然开始嫌恶我身上的药味。” 那次月考,整个过程没什么异样。 唯一的变故,是燕停考了第一,把有着清冷学神名号的楚思洵挤到了第二。 再加上楚思洵在他面前那副看着温温柔柔,却莫名透着阴森气息的笑容,燕停很快就猜到了这一切。 但他还是想不通。 所以他开口问:“只是因为我把你挤到第二,你就要鼓动全班霸凌我,你的内心为什么这么阴暗啊?” 顶楼的风越来越大。 楚思洵的头发被吹乱,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微微闪烁。 良久,他忽地笑出声,似是被拆穿真面目后不想再继续扮好人,他笑得扭曲又狰狞。 抓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那一道一道的鞭痕:“这就是你把我挤到第二的后果。” 接下来,他向燕停与沈意萧讲述了他的悲惨身世。 他说他是单亲家庭,是妈妈一手把他拉扯大。 妈妈控制欲极强,对他寄予厚望,要他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展现出最优秀的模样。 但凡他犯点儿错,就会被妈妈勒令跪在地上,用鞭子抽打得鲜血淋漓。 他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顿毒打,才成为大众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同学们眼中的清冷学神。 在选学校时,因着妈妈对他的控制欲,不让他走远,让他来这儿读书。 当时他很高兴。 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算偶尔放松放松,也能够稳坐第一名。 但偏偏出了燕停这么一个变故。 看见月考成绩的那瞬间,楚思洵面上在发愣,心里已经开始发怵。 第131章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 妈妈也不能。 于是那天晚上,楚思洵被她打得浑身皮开肉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滚烫的鲜血在身下聚起浅浅一滩。 如同死狗一般剧烈喘息的时候,恶毒的想法已经在脑海中初具雏形。 因为他淋过雨,所以他要撕了燕停的伞。 他要把燕停拖入泥潭,让燕停承受他的痛苦。 于是他一边在聂晚晚的面前流露脆弱,让聂晚晚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刀。 一边到燕停面前装好人,轻声安慰,帮他治伤,看着对方对他投以信赖的眼神,以及小心翼翼却仍掩藏不住的爱慕之情。 楚思洵觉得有意思极了。 讲完故事,他仿佛在回味燕停当时的模样,眼底闪过眷恋的神色,而后叹了一口气:“其实有好多次,我看你那么可怜,都想放弃计划,让他们不要再霸凌你了。” “放你爹的狗屁。” 燕停爆了粗口。 在原剧情里,楚思洵根本就没有放过原主,霸凌从来没有停止,原主的结局是从楼顶一跃而下,摔成一团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烂泥。 而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其实才是霸凌他的罪魁祸首。 他记在日记上的每个字,都化为尖刀,赤裸裸地嘲笑他的蠢笨和无知。 “既然我们俩都喜欢以怨报怨,那我也没有必要对你手下留情了。楚思洵,你这辈子别想拿一次第一名,等着被你妈妈抽死吧。” 燕停目光灼灼,接着扭头看沈意萧。 “沈哥,上!咬死他!” 第187章 校霸贴贴(11) 沈意萧原本已经准备好上去抽楚思洵两巴掌了。 在听见燕停的话时,身形一顿,蓦地停下来,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 什么叫上去咬人? 这是把他当狗使唤? 偏偏燕停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无辜又可怜,嘴巴撅得好似能挂油瓶,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停地戳来戳去。 “……” 【当前爱意值:10】 好吧。 做狗也认了。 沈意萧收回视线,看向楚思洵的目光中,徒增两分厌烦的意味。 谁也没有想到,楚思洵会在如此紧张的时候笑出声。 不用再维持那副虚情假意的笑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要多疯魔就有多疯魔,俊美的五官狰狞至极,瞧着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 于是燕停拉住正要上前的沈意萧,道:“算了吧沈哥,我感觉等你上去以后,他能突然咬你一口。” 沈意萧反问:“所以我们俩在你心里都是狗?” “狗?”燕停咂舌:“他不像狗啊,你不觉得他现在像快要变异的丧尸吗?” 沈意萧:“……” 合着只有他是狗? 但他没问,而是继续紧紧盯着楚思洵。 楚思洵大概是真的在他妈妈的棍棒教育下变得神经质,撕破那张完美假面后,露出来的就是一副疯癫的模样。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扭头往天台边缘靠近,一只脚已经踩在边缘,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想跳下去? 这里可是五楼! 燕停出声:“你教唆一堆人霸凌我,被拆穿后不道歉也就罢了,还想用跳楼来栽赃我们,让别人以为其实是我们俩在霸凌你吗?” 楚思洵只是笑。 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阴沉得可怕,像是从水里爬出来的,专门拖人下潜的水鬼。 他开口,却答非所问:“我们走着瞧。” 再然后,张开双臂,身体猛地从天台坠落下去! 这里没有监控,他要是摔死了,那燕停和沈意萧会沾上杀人的嫌疑。 燕停连忙跑到边缘,见楚思洵摔在了三楼的遮阳棚上,又滚向二楼的飘窗台,最后才摔在地上。 正是放学时间,操场上人来人往,大家吓得不轻,纷纷围作一团。 有人想扶他,被冲进人群的聂晚晚推开。 她顶着肿得完全不能看的一张脸,丝毫不在乎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将手递给楚思洵。 楚思洵摔得并不严重,至少神智还是清醒的。 他被聂晚晚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仅仅只有走路的姿势不太对劲,看样子,是有一条腿摔骨折了。 走了一段距离,他像是想到什么,倏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楼顶,准确无误地对上燕停的视线。 而后勾了勾唇。 明明模样狼狈,可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燕停趴在天台边缘,不解地歪歪脑袋:“奇怪,他从天台跳下去,居然没有诬陷是我们推的他,而是自个儿走了?所以他跳下去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避免一顿毒打?” 沈意萧把他拽起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这样做当然有意义,我要倒大霉了。” “嗯?” 闻言,燕停错愕地回过头看他,可他已经略过此事,对燕停说道:“去趟理发店吧。” “理发店?”燕停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转移,好奇地问:“沈哥,你是要把头发染成正常颜色吗?” “不。”沈意萧道,“是把你的头发剪一剪。” “诶?” 一脸茫然的燕停被他拽出学校,来到附近的理发店。 一刀剪在他的刘海上,视线顿时清晰不少,随着理发师手起刀落,燕停没见过光的额头都露了出来。 之前的他头发太长,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 而现在露出额头后,顿时就清新起来。 沈意萧似乎十分满意,毕竟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就不该被头发遮着挡着。 他爽快地付了钱。 燕停眼睁睁看着他掏出手机扫码,好奇地凑过去问:“沈哥你手机哪来的?” 面对他的疑问,沈意萧回答得坦然:“小弟贡献的。” 像他这样的校园一霸,有些人脉也很正常。 但联想到之前的事,燕停又问:“既然有小弟,那你昨晚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不去他们家里暂住?”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丢人。 难道要他去小弟面前说,自己被家里人赶出来没地方住,求他们收留吗? 沈意萧做不到。 他没有回答燕停的问题,而是指指街边的饭店:“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能够蹭吃蹭喝,燕停的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道:“好啊!” 等踏进饭店,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目光却落在沈意萧的身上:“能打包么?” “为什么?”这下换沈意萧好奇了:“你急着回家?” “是因为我想打包回去和奶奶一块儿吃呀。”燕停抬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小嘴一张就开始卖惨:“她总觉得外面的饭菜贵,不舍得出来吃。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我想让她也尝尝味道。” 事实证明,卖惨有用。 【当前爱意值:12】 沈意萧错开目光,不看他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那就打包吧。” 燕停满意地看着菜单。 虽然是白吃白喝,但他也没有太过铺张,只点了一个荤菜一个素菜,以及一道汤菜。 打包盒盖得很紧,不用担心会洒出来,回家路上他一直在蹦蹦跳跳,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老城区的路十分崎岖,见他蹦哒个不停,沈意萧生怕他会摔倒,一直盯着他的脚。 好在最后平安无事。 到了楼下,他转头,真情实意地朝沈意萧鞠了一躬,神情感激:“谢谢沈哥,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带我去剪头发,还请我吃东西,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 如今的他一穷二白,估摸着只有以身相许才能真正偿还沈意萧的恩情了。 可惜这句话还没说出来,沈意萧已经率先开口说道:“不用谢。” 而后,燕停眼睁睁看着沈意萧略过他往楼上走。 第188章 校霸贴贴(12) 咦? “沈哥你不回家吗?” 燕停连忙跟上去,可惜对方腿长走得又快,而对于他脆弱的身体来说,上楼这种事情堪比处刑。 所以只跟了十几步,燕停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正想停下喘口气儿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是沈意萧把他扛了起来。 人与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一口气带着人上六楼,沈意萧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沉静得如履平地。 他靠在墙边,抱起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燕停:“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你居然想撵我回家?” “哪有,”燕停找出钥匙开了门,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表情诚恳而乖巧,道:“既然沈哥不嫌弃我家,你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沈意萧走进去。 满地的纸壳和瓶子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早晨燕停说过要带沈意萧回来做客,奶奶听后就把那些东西拿去卖掉了,免得挡到客人的路。 第132章 可这狭小的屋子并没有因为东西清空而显得宽阔些,反而让沈意萧一览无余。 他在这边看着墙上乱七八糟的涂鸦痕迹,燕停去了厨房,端起灶台上温着的药。 每天下午放学都得喝上一碗这东西。 他捏着自己的鼻子,一口气喝完,忽然啊了一声,接着惊呼道:“完了。” 听见动静的沈意萧不禁往这边看:“怎么了?” 燕停摸摸自己的肚子。 眉头紧锁,半晌才委屈巴巴地说道:“喝药喝饱了,待会儿吃不下晚饭了。” “……” 沈意萧恍然大悟。 胃那么小。 怪不得人瘦得像是能被一阵风吹倒。 他的目光掠过燕停藏在宽大校服下的纤细腰肢,道:“你奶奶没在家里,你现在去楼下跑一圈,等她回来了,就能和她一块吃饭了。” “不要,”燕停从厨房里出来,翻翻自己的书包,找出试卷做起来:“外面太阳那么大,把我晒脱水了怎么办。” 沈意萧望向阳台。 该说不说,屋子虽然破破烂烂的,但因为楼层高的缘故,光线十分充足。 夕阳沉落,天边的云好似被火焰烧红,在玻璃窗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又照进屋里。 不知不觉间,沈意萧的目光从屋外转移到屋内,再从屋内转移到燕停的身上。 沙发旁边的桌子好矮,他没办法坐椅子,只能盘着腿,用手肘撑着桌面,认真地写作业。 时而奋笔疾书。 时而皱眉苦思冥想,像是被问题难住。 隔着一段距离,夕阳的余晖都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薄薄的橘色光晕。 当真是一幅让人挪不开眼的绝美画卷。 直到沈意萧走近,看见卷面上歪七扭八,仿佛是被掐过麻筋的字迹,霎时有些幻灭。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很给面子地涨了一点爱意值。 【当前爱意值:13】 听到动静的燕停放下笔,猛地抬起头来,眨眨眼睛:“沈哥你怎么不做作业?” 问完又觉得多余,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沈意萧是空着手从学校里出来的。对方连书包都没有带,又怎么可能做作业。 果然,沈意萧才不回答这无聊的问题,起身往阳台走。 他的背影逆着光,燕停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经意间拿出草稿纸,细细描摹几笔。 画功和他的字一样抽象,怕是除了他自己,根本没人能看出他画的是沈意萧。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燕停连忙用卷子盖住那张草稿纸,急急忙忙站起来,在门开的那瞬间,就乖巧地喊道:“奶奶,我把同学带回来了。” 奶奶走进来。 手里拎着袋子,里面装着三杯饮料。 是楼下奶茶店里卖的最便宜的柠檬水。 一进门,她就先给燕停分了一杯,接着才走过去,把第二杯递给沈意萧,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小停只说你是他同学,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面对老人的善意,沈意萧似是手足无措,半晌才接过那杯柠檬水,干巴巴道:“我的名字叫沈意萧。” “原来是小沈,”奶奶点点头:“是哪个意哪个萧啊?” 沈意萧道:“中意的意,萧瑟的萧。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妈妈姓萧。” 所以沈意萧,是沈中意萧的意思? 奶奶笑起来:“那你爸爸妈妈一定很恩爱。” “……” 沈意萧没吭声,垂下细密的长睫,咬住柠檬水的吸管。 眼见气氛冷下来,燕停连忙指指桌上打包的饭菜,对奶奶说道:“奶奶,今天沈哥请我们吃晚饭。” “这怎么好意思,你来我们的家里做客,结果现在反倒让你出钱。”奶奶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零散的纸币,像是要把饭菜的钱给沈意萧。 他这会儿也不再沉默了,连忙阻止道:“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暂时没法回去,我想在这里借住几天,这顿饭钱就当是我给的借宿费。” 如此一来,奶奶也没有理由给他钱了。 招呼他在沙发上坐好,三人围在一起吃饭。 奶奶本想给沈意萧舀一些汤的,伸手时,又想起自己刚翻过垃圾桶捡水瓶,怕对方嫌弃她手脏,便对燕停说道:“小停,你给小沈盛点汤。” 燕停乖巧点头,拿起汤盒里的小勺子,给沈意萧舀了一勺又一勺。 又往沈意萧碗里夹菜,嘀咕道:“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吃完饭,两人一块儿下楼丢垃圾。 燕停走在前面,一蹦一跳下楼,像是想到什么,开口:“沈哥,我突然发现你的名字格式和楚思洵好像啊。” 一个意萧。 一个思洵。 改天他把自己名字改成燕念停,就可以完美融入他们了。 许久没能得到回应,觉得奇怪,他往后面看了一眼,发现沈意萧面色不善,活像是要一脚把他从这里踹到一楼去。 知道自己说错话,燕停连忙捂嘴。 沈意萧却在这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知道我爸叫什么名字吗?” 这从何得知。 燕停诚实地摇摇头。 在他的注视下,沈意萧一字一句道:“我爸叫沈洵,楚思洵的那个洵。” 第189章 校霸贴贴(13) 燕停头脑风暴。 短短几秒,就已经脑补了好几场狗血精彩大戏。 见对方的脸色还不算太过难看,他试探性地问:“所以楚思洵是跟妈妈姓?” 沈意萧点头。 于是燕停接着问:“所以楚思洵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出乎意料的是,这回沈意萧摇了摇头,良久才回答道:“我比他小两个月。” 那就更有趣了。 两人的妈妈,究竟谁才是正宫?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败坏? 燕停脑海中的狗血精彩大戏正在更新迭代,猝不及防被沈意萧往楼下拽了一把。 像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理由,后者生硬地开口道:“快点把垃圾丢完回去,外面有点儿热。”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哪里热了? 就算找借口也要稍微找个像样一点的吧。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往后总有机会把这个瓜吃全。燕停没打算继续追问,顺着沈意萧的意,小跑到垃圾桶边,把手里的袋子丢出去。 回到楼梯口时,他朝对方展开双臂,一脸期冀:“我准备好了,沈哥。” “准备什么?”沈意萧微挑眉梢,抱起双手,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声音冷冷淡淡:“自己上去。” 可明明之前都是他把他扛上去的。 难道就因为燕停多嘴问了一句他的家里事,他就记恨在心了吗? 没道理的。 爱意值都没有跌。 燕停想不明白。 但还是认命地,一步一步往楼梯走。 沈意萧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明晃晃向下撇的嘴角,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点解释的欲望:“我看你饭没吃两口,柠檬水也没有喝完,这会儿走走,等会就能吃得下喝得下了。” 听着他的声音,燕停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用意。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可让他独自爬六楼,还是太过为难他这具病弱的身体了。 他用堪比蜗牛般的速度缓慢上楼,每一步都十分艰难,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沈意萧也不急,默默在后面跟着。 好不容易来到三楼,恰好此时住在五楼的一位老爷爷也在上楼。 他前几天刚把腿摔了,此刻杵着拐杖一瘸一拐。 相比燕停,他的速度可谓健步如飞,很快便超过去,三下两下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只留下一串拐杖腿儿敲在地面上的哒哒声响。 “……” 这对吗? 燕停深吸一口气,目瞪口呆地往楼上张望,内心忽然涌现出极强的挫败感来。 楼下又传来脚步声和叽叽喳喳声。 这回是几个小孩。 即便燕停已经很努力地在上楼了,可小孩子们的声音却依然越来越近。 真是上不如老。 下不如小。 他捂了捂脸,整个人都快要被那股挫败感吞没。 沈意萧终于看不下去,在小孩子们即将超过他时,将他扛上楼。 把人丢沙发上,再将柠檬水递过去,沈意萧忍不住问:“你平时也是这么上楼的?” 燕停只喝水不说话。 耷拉着眉眼,将悲伤的情绪摆在脸上。 在沈意萧的眼中,幻视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低垂在他柔软的乌发边。 好像有点可爱。 不确定,再看看。 【当前爱意值:15】 听到系统提示音的燕停猛地抬头与他对视。 沈意萧与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格格不入,太阳已经落山,零星的光线映进屋里,全都倾洒在他的身上。 第133章 对视间,燕停的脑海里接连不断地响起声音。 【当前爱意值:16】 【当前爱意值:17】 【当前爱意值:18】 直到被奶奶打断。 “沙发的靠背可以放下来当床,这样就能挤下你俩了。”奶奶拎着桶回来,提醒道。 沈意萧正好奇她拎的桶是做什么用的,就听燕停说道:“奶奶已经洗完澡了,我们也赶快去洗吧。” 洗澡? 沈意萧有些懵。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奶奶是从外面回来的。 什么澡要去外面洗?这个家已经穷到需要跳到河里去泡野澡了吗? 他被燕停拉到了阳台,亲眼看着对方从柜子里拿出换洗的衣物,又找出一个桶,往里放满热水。 到这个时候,沈意萧才发现这个家是没有厕所的。 这件事情似乎对他的冲击力很大,他怔愣片刻,才低头问燕停:“要去哪里洗?” “当然是外面的厕所。”燕停理直气壮道:“难不成你想把家里淹了吗?” 沈意萧环顾四周。 家徒四壁他忍了,睡沙发上他也忍了,可洗澡要去外面,他实在忍不了。 他刚要出声,燕停已经抱着衣服和一大瓶沐浴露往外走,不忘指挥道:“我没力气,沈哥你帮我拎桶吧。” 说着,人已经走出去,沈意萧想了想,最终还是拎着桶跟上他的步伐。 厕所就靠着楼梯,里面没有窗户,又黑又暗,关上门怕是半点光也瞧不见。 如沈意萧所料,燕停把门关上后又倏地打开,道:“你把手机给我照明用吧。” 沈意萧拿出还剩五格电的手机,道:“我没有充电器,你悠着点用。” “肯定够的。”燕停把手机拿过去,再度关上门。 一般这种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洗到一半,里面的燕停发出一声惊呼。 蹲在外面的沈意萧猛地站起来,问:“是不是没电了?” “不是!”燕停的声音弱了些,听起来带着几分欲哭无泪的恐惧:“这里有老鼠!” 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能养活老鼠,让沈意萧十分意外。 他想,现在的他是该把门踹开来一出英雄救美,还是等燕停自己开门,往他怀里扑呢? 思绪飘忽间,里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思考被打断,沈意萧眉头紧皱:“你这是在里面和老鼠打起来了?” 随着咚的一声,本就老化的门锁被震坏,厕所的门发出吱呀声,缓缓打开一条缝。 好在沈意萧反应极快,进去的同时将门拉住,避免了燕停走光。 手机的光线微弱,勉强照亮这个逼仄的小房间。 看清这儿的状况时,沈意萧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 第190章 校霸贴贴(14) 立体老鼠爆改纸片老鼠,被燕停拍扁,死不瞑目地挂在斑驳的墙上。 身负一条鼠命的燕停却像是被欺负的那个,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手里还捏着从破木门上扯下来的木板。 目光对上的那刻,他仿佛才想起自己是光着的,脑袋因为鼠鼠的惊吓有片刻宕机,回过神来后,没有捂上半身也没有捂下半身,而是抬手捂眼睛。 “……” 好一个掩耳盗铃。 好在光线太暗,沈意萧没怎么看清楚就已经错开视线。 重重咳嗽一声,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耳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沈意萧转过身去,道:“我替你拽着门,你赶紧把衣服穿好吧。” 燕停沉默了许久。 就在沈意萧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终于委屈巴巴地开口:“我还没有洗完澡。” “那就洗。”沈意萧盯着摇摇欲坠的门板:“别担心,不会再有老鼠进来了。” 身后这才传来水声。 房间这么小,任何一点儿动静都像是在沈意萧耳边炸开的一样。 哗哗声,是水浇过燕停的肩膀。 沙沙声,是燕停的掌心摩擦过肌肤。 簌簌声,是燕停洗完了在穿衣服。 屋内陷入黑暗,是手机没电了。 沈意萧松开手,破门缓缓打开。走廊外有颗灯泡,可惜这栋楼电线老旧,经常出事故,不亮也在情理之中。 天色黑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月亮和星星躲在层层叠叠的乌云后,半点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片沉闷的黑暗中,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来。 燕停凭着记忆,将换下来的衣服和手机一并放到桶里,而后抱住沈意萧的胳膊,弱弱地开口问道:“沈哥,你能看见回去的路吗?” 看不见。 但这里离家门口就是一条直线,径直走过去就行了。 沈意萧迈开步子,燕停亦步亦趋地跟上。 离得太近,前者能够清晰地闻到后者身上的味道。 浓浓的玫瑰味儿,香得让人头晕目眩。 找到家门口,沈意萧拧开没锁的门,里面的灯亮还着。 突然间见到光线,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之后才低头看向燕停:“你喷了香水?” “不是香水,”燕停坦然地回答道:“是我在并夕夕花九块九买的玫瑰沐浴露,大半年了还没用完呢。” 九块九的沐浴露…… 沈意萧震惊:“用了皮肤不会烂么?” “不会啊,挺好用的。” 像是为了说服他,燕停掀开自己的衣袖。 这才看见自己手臂上全是烫疤,坑坑洼洼,不能向对方证明这瓶沐浴露的好用之处。 不过方法总比困难多,燕停背过去,想撩开衣裳,让沈意萧看他白白净净的后背。 但手才刚碰到衣摆,就被沈意萧制止:“行了,天黑了,睡觉吧。” 燕停匆忙回头:“你不洗澡吗?” 沈意萧想到坏了锁的门,墙上的纸片老鼠,以及价值九块九的沐浴露,沉默震耳欲聋。 他不说话,燕停就抱起他的胳膊嗅嗅,像是在确认他身上有没有汗味。 其实是没什么味道的。 但燕停刚好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于是洁癖瞬间战胜嫌弃,沈意萧二话不说走到阳台:“我要洗澡,你有能给我穿的干净衣服吗?” “有的!” 燕停跟着跑过去,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虽然沈意萧身量比他高,但因为家里不太富裕的缘故,他在长身体的年纪,所有的衣服为了能穿久一点,都是往大了买,不怕对方穿不上。 燕停给他找了一套短袖和短裤,又找出新的桶,给他放了热水。 不忘带上扫把和铲子,要把纸片老鼠处理掉。 可当两人打着手电筒过去的时候,墙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难道这楼哪位好心人上厕所时顺手把它处理掉了? 燕停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脑海里想起系统六六的声音。 【怎么样爸爸,那老鼠逼不逼真,是不是使你和我爹的灵魂碎片升温?】 “……” 他就说。 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只老鼠。 原来是它搞的鬼。 燕停扯起一道要将人剥皮抽骨的森冷笑容,让系统六六自行体会。 沈意萧已经进去了,燕停在门口守着,顺带把门拉紧。 夜风迎面吹来。 乌云散开,零碎的星星冒出头来,挂在天上一闪一闪。 等沈意萧洗完出来,已经是凌晨了。 按照奶奶的提醒,将沙发靠背放下来,果然勉勉强强能躺下他们俩。 两人身上带着如出一辙的香气,缩在一床被子里。 地方实在太小,根本伸展不开,燕停与沈意萧几乎是手碰着手,脚挨着脚。 肌肤相触,生出源源不断的热意,两人都睡不着。 燕停觉得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沉闷的气氛,于是他绘声绘色地给沈意萧画饼:“沈哥,等我有钱了,一定会买个五米宽的大床。到时候我们一人睡一边,再也不用挤了。” 沈意萧大概也很无聊,配合他道:“只是这样?” “我会请你吃香喝辣,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燕停继续叭叭。 “到时候买大房子,里面放个浴缸,再买最贵的沐浴露,让你能舒舒服服地洗澡。” 【当前爱意值:25】 沈意萧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燕停打了个哈欠,伸手揉揉眼睛,声音越来越小:“还有,我要睡觉了。” 耳边很快就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 像是毫无意识的,他往沈意萧怀里钻了钻。 明明看着瘦瘦弱弱的没多少肉,可这般靠近之下,沈意萧只觉得燕停浑身上下都是软的。 异样的触感,让沈意萧彻底怔住,不敢动弹分毫。任由燕停把他当做抱枕,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心心地睡过去。 第134章 不知过了多久。 沈意萧想挪开他的胳膊,却触及他手上的烫疤。 像是将人弄疼了,燕停在睡梦中哼唧一声,好看的眉头皱了皱。 即便这样也没有将手给收回去,而是愈发用力地抱紧了沈意萧,像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他的身上。 第191章 校霸贴贴(15) 睡不着。 根本睡不着。 沈意萧任由燕停抱着,维持僵硬的动作,直至天明。 他怀中的燕停却睡得格外香甜,一会儿把脚搭过来,一会用脑袋蹭蹭他的手,一会儿咂巴咂巴嘴,像是梦到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好在是没有流口水。 天刚亮,闹钟就响起来。 被吵醒的燕停揉揉眼睛,从沈意萧怀里起身,伸着懒腰朝他打招呼:“早啊沈哥。” 对方用那双一夜没合过的眼睛看他。 他浑然未觉般,趁奶奶还没有起床,兴致勃勃地跑到厨房里去:“今天就由我来给大家做早餐吧。” 还以为他准备做什么繁杂精致的国宴,结果只是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挂面。 把水煮开,把面丢下去,煮熟后捞起来,再加点酱油和切好的葱,就大功告成了。 不要问为什么不放其他的调料,因为家里穷得只有酱油。 沈意萧看着碗里,那漂浮在面汤之上,被燕停切得乱七八糟的葱,一阵沉默。 燕停把其中一碗面端到奶奶的房间,出来时,看见沈意萧正小口小口地吃面,于是连忙询问道:“怎么样沈哥?你能评价一下我的厨艺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不停地眨巴着,表情希冀,明显是希望人夸他。 可沈意萧尝着寡淡无味的面条,实在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两个字来:“还行。” 燕停不太满意,嘴角的弧度朝下撇,掐着自己的手指:“这也太简短了吧,好敷衍。” “……” 沈意萧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太好吃了,三个孩子撑死俩,还有一个吃得飞檐走壁至今下落不明。” “?” 燕停愣了愣,许久才回过味儿来,将自己的碗端到沈意萧身边,和他一块儿蹲着吃面:“沈哥,你居然会讲冷笑话。” 看来他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全面。 得找个机会,对沈意萧的家世性格进行全方面的掌握。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两人一同来到学校时,看见老旧的校门外,停着一辆崭新的豪车。 周遭学生三三两两,没见过这种架势,都在窃窃私语。 沈意萧却并不意外。 他朝燕停说道:“你自己进校门吧,我要过去一趟。” 燕停抬头看他,总觉得他的表情过于平静了,隐隐透着心如死灰的感觉。 这不对。 在陪着对方和上学迟到之中二选一,燕停选了前者。 他抓住沈意萧的胳膊,像牛皮糖似的黏着他:“不要,我有点内向,不敢一个人进去。” 这个理由堪称蹩脚。 但沈意萧盯了他一会,终究没有反驳,任由他牵着自己往车那边走。 刚打开车门,一个巴掌就猝不及防地扇过来。 速度快得好似一阵风,就连燕停都没来得及反应,却被沈意萧躲避开。 仿佛他早知道里面的人会这么做。 娴熟得让人心疼。 燕停后知后觉地深吸了一口气,听见里面传来男人暴怒的声音:“你还有脸躲!我说过多少次,让你对哥哥好点,别总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他!你倒好,把他逼得跳楼,要不是我看见他的腿一瘸一拐,让他说出缘由,他还想帮你隐瞒这事呢!” 燕停的脑子一下就转过弯来了。 这男人就是沈洵,沈意萧的父亲。 所谓的哥哥,是楚思洵。 他就说嘛,为什么那天楚思洵跳楼后屁都没放一个,直接就不争不抢地走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面对沈洵的责难,沈意萧一声没吭。 不知是因为不想解释,还是解释了也没用。 燕停把他往旁边推了推,靠近车门,看着里面的沈洵。 对方衣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当,看着就像个成功人士。 偏偏此刻,他整张脸都因愤怒而扭曲,仿佛要生吃几个人才能平息怒火。 燕停刚想开口,被沈意萧阻止:“你不用跟他解释,他不会听的。” 这样吗? 在燕停的心目中,沈意萧的形象立马从呼风唤雨的校霸,变成了被亲爹和绿茶哥哥轮番欺负的小可怜。 “谁说我要解释了?” 燕停朝沈意萧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收回视线,看向车里的沈洵,开口问道。 “你这老东西就是楚思洵的亲爸?” 周遭一时寂静无声。 就连沈洵都不再暴怒,脑子宕机几秒,这才意识到,燕停口中的老东西是自己。 回过神来后,他气得整张脸都要冒烟了。 若不是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很丢人,他非得从车里出来,把燕停打一顿不可。 在沈洵即将开口时,燕停先一步撩开自己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狰狞的烫疤:“看清楚,这是你宝贝儿子拿烟头给我烫的,你说该怎么赔?” 那些疤才刚刚结痂,瞧着坑坑洼洼的十分骇人。 沈洵将它们看在眼里,顾不上生气,质问道:“不可能,思洵他聪明乖巧,懂事听话,从来不抽烟,你少在这里空口白牙地污蔑他。” 他刚上来就要给沈意萧一巴掌。 却在这时候夸楚思洵聪明乖巧,懂事听话。 哪个儿子对他更重要,不言而喻。 燕停替沈意萧感到不值,同时怒道:“我污蔑他?难道是我吃饱撑的没事干,拿烟头把自己的手烫成这样的吗?你当我有自虐倾向啊?” 沈洵还是不信。 打心眼里,他就觉得楚思洵是个顶顶好的孩子。 于是他问:“你有什么人证物证吗?” 总算是问到点子上,燕停拉住沈意萧的胳膊:“人证就是你这个儿子啊,他亲眼看着楚思洵拿烟头烫我的,对吧?” 岂料沈洵听完,忽地蹙了蹙眉,发出一声阴沉的冷笑:“沈意萧,这人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演员,这种污蔑思洵的把戏,你到底还要玩多少次?” 听起来,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沈意萧把被楚思洵欺负过的人带到沈洵面前,却被亲生父亲误以为这是他耍的手段? 虽然不知道沈家到底是什么状况。 但此时此刻,燕停大概知道了沈意萧不回家的原因。 第192章 校霸贴贴(16) 这种时候,唯一能够帮沈意萧出头的人,就只有燕停了。 他看着车里的沈洵,疑惑地问:“按理来说,沈意萧跟着你姓,而楚思洵姓楚。对比他们两个人,后面那个才是你的私生子吧。”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沈洵再度怒目圆睁:“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两个都是我的血脉,没有谁是私生子!” “两个人身上流的血都不一样,你跟我说没有私生子?”燕停挑眉反驳:“难不成他俩其实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你是他们俩的亲妈?” 沈洵真的要气炸了。 却将这一切的源头归咎于沈意萧身上。 他总觉得,沈意萧找来这么一个人,就是为了气死他。 呼吸开始不畅,沈洵恼羞成怒后,却渐渐冷静下来,看向燕停的目光满是厌恶:“你不就是想要钱吗!” 话落,他猛地掏出一张银行卡来,丢到车外:“密码是六个八,拿着钱赶紧滚!” 卡正好落在燕停脚边。 黑金色的卡面,仿佛已经有大把的红色钞票在燕停的面前朝他招手。 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的燕停忍不住发出哇哦一声。 沈洵就知道会是这结果,暗暗唾骂了一句:“见钱眼开的东西。” 沈意萧垂了垂眼。 想起破破烂烂的筒子楼,窄小的沙发,以及有老鼠乱窜的厕所。 他大概能够猜到,燕停抵抗不住金钱的诱惑。 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有点失落。 沈意萧亲眼看着燕停捡起那张卡,宝贝似的揣进衣兜里,接下来就该按沈洵的话,有多远走多远。 可燕停却在此时抓住了他的手。 “都拿到钱了,你还傻站在这干嘛!”燕停边跑边喊:“快去银行,能取多少就取多少,免得被他冻结了!” 直到被燕停扯着跑了一段距离,沈意萧才惊觉过来,回头去看时,沈洵正气急败坏地从车里出来,歇斯底里地朝他喊:“沈意萧,你给我滚回来!” 这一切,他早就受够了。 于是他跟上燕停的步伐,再也没有回头。 【当前爱意值:30】 第135章 …… 一口气来到银行,燕停迫不及待把卡插进自助取款机里,查看余额。 好多的零。 他悲伤的泪水从嘴角流了出来:“好可惜,钱太多了,不能一天之内全取出来,等你爸爸反应过来把卡冻结了,这些钱就只能看不能花了。” 沈意萧盯着燕停直抽抽的肩膀,半晌才答了一句:“他冻结不了的,这是我妈妈的卡。” “诶?” 惊喜来得太突然。 眼看吃香喝辣的日子就在眼前,燕停跳起来抱住他,感动地说道:“太好了,昨晚说过的话就要成真了!我可以买大房子和五米宽的大床了!还可以买最贵的沐浴露了!” 被他撞了个满怀,沈意萧似受到感染,一直不太好看的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见他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逗他:“我说了,这是我妈妈的卡,你在高兴什么?” 这话好似一盆凉水浇下,燕停浑身的热情和干劲都被彻底浇灭了。 他垮下脸来,嘀咕道:“对哦,我本来想让你爸爸替楚思洵弥补我受过的伤,可这张卡是你妈妈的,你妈妈跟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 说着,他就将机器里的银行卡抽出来,递给沈意萧:“你拿去吧,我不要紧的。其实那房子就是破了点,那沙发床就是小了点,那沐浴露就是便宜了点,还是能用的。总归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 声音越说越委屈,却在最后放大音量,带着些许加油鼓劲的意思,像是在自我安慰。 沈意萧烦躁的情绪已经一扫而空,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伸手去拿卡。 燕停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仍僵在半空,眼睛也一瞬不瞬地黏在卡上,眼看它就要被沈意萧放进裤兜,悲伤地叹了口气。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那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燕停垂下脑袋。 紧接着,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进他的手里。 脑海有片刻的空白,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行卡。 眨眨眼,它依然存在,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燕停握紧它,感受着那价值千金的重量,不解地喊道:“沈哥?” “拿去买大房子大床和沐浴露吧。”沈意萧轻飘飘道:“别忘记之前说过的话,这些东西都有我的一份。” 说完他就往外走。 看方向是要去学校。 燕停连忙跟上,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放学之后你来教室外面找我吧,我们一起去看房子和家具。” “不,”沈意萧停下来,扭头对他说道:“你不是对我家里的事情很好奇吗?今晚你去一趟我家里,见见我妈妈。” 燕停不免歪歪脑袋,两只手放在身前,紧张地戳了戳:“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沈意萧抬手敲了敲他的额头:“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觉得你跟我爸吵架的时候嘴皮子那么利索,应该能劝劝我妈。” 具体是要劝什么,得等到见了人才知道。 得知真相的燕停失落地哦了一声,撇撇嘴。 见他如此,沈意萧便问了其他问题,企图转移注意力:“话又说回来,你嘴巴这么好使,之前为什么被全班欺负的时候不敢吭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芯子换了。 不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告诉沈意萧呢,燕停略一思索,张口就来:“因为你啊。” 这样的答案,让沈意萧有些不解:“嗯?” “因为有你给我撑腰,我才敢生出反骨,将自己受到的所有委屈倾诉出来。” 燕停眨巴眨巴眼睛,声音软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凝聚着晨辉日光。 “是你把我从泥潭里拯救出来,也是你让我体会到被偏爱是什么样子,谢谢你沈意萧。” 沈意萧一直很讨厌自己的名字,但这会儿从燕停的嘴里说出来…… 好像,似乎,可能。 有点动听。 第193章 校霸贴贴(17) 【当前爱意值:32】 来到校门口时,沈洵的车还停在那里。 为了避开他,两人只能选择翻围墙。 日光正盛,燕停眼睁睁看着沈意萧轻而易举地攀爬上三米高的围墙,而后在上面朝他伸出一只手来。 燕停踮着脚,抓住沈意萧的手。 没怎么用力,全靠对方把他拽上去。 双腿落空片刻,又重新踩到实处,燕停下意识地抱紧身边的人,心跳得好快。 抬头,望着沈意萧沐浴着光华的侧颜,燕停小声道:“沈哥你看起来好熟练。” “嗯,”沈意萧轻飘飘地答了一声:“以前我爸把我关院子里让我面壁思过,我就经常翻墙出去。” 原来是这样。 燕停松开手,看沈意萧动作轻快地跳下围墙,接着道:“你也下来吧。” 这么高的距离,燕停有些发怵,把腿伸出去,做了个要跳的姿势,可半晌都没有真正地跳下去。 他看着沈意萧。 沈意萧也看着他。 面面相觑半晌,他反倒将腿伸回去,弱弱道:“你还是去帮我找石头或者箱子垫垫吧,太高了,我害怕。” 环顾四周,根本就没有他说的东西。 沈意萧耐心极好,朝他伸展开双臂,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你尽管跳,我会在下面接住你的。” 有他这句话,燕停砰砰乱跳的心脏得到些许平复。 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加油鼓劲,与此同时,闭上眼睛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身体笔直僵硬,那模样像是要慷慨赴死一般。 好在沈意萧言出必行,真的接住了他。 几乎是在失重的恐惧涌进脑海时,身体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燕停颤巍巍地睁开双眸,被刺眼的光线晃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沈意萧放下来。 “走吧。”他道:“再磨磨蹭蹭下去,一整节课都快要上完了。” 燕停跟在他身后,揉了揉眼睛,暗自腹诽。 这人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这么好的机会,他难道不该多抱他一会,顺便转两个圈,让周遭充满粉红泡泡吗? 想到这里,燕停在他后面蹦蹦跳跳,一路都踩着他的影子前进。 沈意萧将燕停送到了教室外面。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 燕停往里看时,见楚思洵聂晚晚和徐杉的座位都是空的,他们三个请了假。 他们不在,其余人肯定老实本分,不敢再招惹他。 看来往后的校园生活,会十分地平静。 燕停刚生出这个想法,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教室里的班主任朝他的方向望过来,怒道:“听说你昨天就迟到了,今天我的课,你还敢迟到!燕停,现在去办公室给你家长打电话,我倒要问问,你这两天在忙着做什么!” 哦豁。 燕停后知后觉地想起,班主任和聂晚晚是亲戚,他的亲戚受了委屈,他必然会来找麻烦。 奶奶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不能让她来学校。 燕停正思考着要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身后的沈意萧忽然开了口:“你进教室。” “嗯?”他错愕地回头,不解道:“可是班主任喊我去办公室打电……” 沈意萧打断燕停:“不用管他说什么,你直接进去。” 于是燕停硬着头皮,在全班人的注视下往里走。 刚才还在吹胡子瞪眼的班主任,这会儿像是有气无处发,涨红了一张脸,定定地看着门外的沈意萧:“沈同学,我在教育我的学生,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意萧置之不理,连个正眼也没给他。 眼见燕停落座之后,他在班主任淬了毒的目光中走进去,在属于楚思洵的位置坐下。 同桌吓得虎躯一震,尽量往墙边靠,缩着脖子瑟瑟发抖,把这辈子干的所有坏事都拿出来想了一遍。 班主任咬牙切齿:“你又不是我们班的,进来干什么?” 沈意萧翻出楚思洵的笔,放在指尖把玩,微微抬眸,迎上班主任要吃人的目光,丝毫不见胆怯,平静道:“我哥哥腿摔伤了不能来学校,家里怕他的学习进度跟不上,叫我帮他抄笔记,老师您有意见?” 当然有。 瞧他把楚思洵的同桌吓成什么样了。 班主任欲言又止,实在不愿意得罪沈家人,只能假装没有看见楚思洵同桌求助的眼神,忍气吞声地继续上课。 同桌已经快哭了,连班主任都不愿意帮忙,他只能把身体缩成一团,强迫自己盯着黑板,忽略掉身边的人。 偏偏这时,沈意萧手中的圆珠笔飞出去,刚好打在同桌的胳膊上。 他还以为沈意萧要揍他,尖叫着站起来,刹那间眼泪糊了满脸。 班主任就算想忽视,都没有办法。 第136章 扯出一道还算温和的笑,劝慰道:“你别怕,沈同学是来上课的,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好好听课就是了。” 同桌咽了口唾沫,擦着眼泪正要坐回去,身边的沈意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情绪彻底崩溃,抱着脑袋惨叫:“老师,我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再这样下去我快憋不住尿了!” 要是放在平时,其他的人听见这么滑稽的话,定然会哄笑出声。 可这会儿的教室却安静得出奇,除了他的哭声,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动静。 班主任头疼欲裂,实在没办法,试探性地朝沈意萧道:“沈同学,你换个地方坐吧。” “好啊。” 没想到的是,沈意萧居然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他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环视教室一圈,让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 而后迈开步子。 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一小会儿,把他面前的学生吓得面如菜色,手脚不听使唤地发抖以后,又继续往前走。 这样无声的折磨,对教室里的学生们来说,犹如满清十大酷刑。 他们提心吊胆,生怕沈意萧要跟他们的同桌换座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沈意萧绕过大半个教室,终于尘埃落定。 他坐在燕停的身边,原本属于聂晚晚的位置上。 第194章 校霸贴贴(18) 班主任松了口气。 学生们也松了口气。 沈意萧却在坐下来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将纸展开,周边的学生赫然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不顾班主任在讲台上的讲课声,沈意萧将纸上聂晚晚和徐杉的名字划去,接着问燕停:“这个胡林兆对你做过什么?” “之前有一次我进教室,她突然伸腿害我绊了一跤。”燕停回答:“还有她不叫胡林兆,她叫胡木桃。” 沈意萧抿唇:“那这个黎土言呢?” “之前他在背后蛐蛐我,被我发现后恼羞成怒推我一把,害我磕破了膝盖。”燕停道:“还有他的名字叫黎士言。” “……” 这字。 真是没救了。 沈意萧不再接着问,而是将纸收好,趴在桌上睡觉。 燕停认真听着课,时不时侧头看看他。 沈意萧之所以看起来这般张扬肆意,压迫感极强,大半的原因是那头显眼的红发,另一半的原因就是那双凌厉的眼睛。 这会儿他闭着眼,少了乖张的戾气,看着看着,就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不过这几分岁月静好,仅仅只有燕停看得见。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对方的脸。 很轻的一下,触碰到之后连忙收回,见沈意萧没反应,这才敢又碰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下课后,有沈意萧在这里坐镇,班主任没敢自讨没趣地找燕停的麻烦。 愤愤地望这边瞪了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学生们都在往外跑,只有被沈意萧念到名字的胡木桃和黎士言扭扭捏捏地过来。 想笑又扯不出笑脸,想哭又不敢哭,脸上的表情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对不起啊燕停,之前是我脑子有病,伸腿绊你。”胡木桃紧张地掐掐手指,而后当着燕停的面,猛地朝地上仰去。 下巴磕到地,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但即便这样,她也还是不敢哭。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燕停,道:“你别记恨我了,我向你道歉。” 燕停点点头。 她如释重负地走了,接下来轮到黎士言。 “之前是我嘴贱,当着你的面骂你。”黎士言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接着又抬起腿,使劲往墙上撞。 膝盖霎时青了一块,他忍着疼痛,可怜巴巴地看着燕停,满眼期盼:“你要是觉得不够,我还能撞得更狠一点。” 燕停朝他摆摆手,盯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 趴桌子上睡觉的沈意萧在这时睁开眼睛,想了想,道:“你还是对他们太善良了,要是换成我,他们这些人至少要被扒掉一层皮。” 燕停回头道:“谁让我是善良可爱的小天使呢,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容易心软。” 小天使? 谁家小天使能把沈洵怼得哑口无言,能用木板把老鼠拍成纸片? 沈意萧静静看着他。 然后—— 【当前爱意值:35】 接下来,每过一节课,就会有两个人结伴来给燕停道歉。 不管他们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总归让他们把曾经加诸在燕停身上的痛苦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们。 他们或是良心发现,知道自己当初到底对燕停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或是感到庆幸,在沈意萧展开报复之前先把事情解决,接下来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无论怎样,都跟燕停没什么关系了。 在他心里,唯一想要往死里整的人,就只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楚思洵。 放学后,燕停跟着沈意萧回家。 路上,他忍不住问道:“沈哥,我第一次去你家做客,要不要给你爸爸妈妈买点礼物?” “不用。”沈意萧道:“你今天在校门口骂我爸,他要是看见你,能把你人和礼物一块儿踢出去。” 燕停一噎,狐疑道:“那你还敢带我回家?是想看着我被他当成足球踢吗?” “所以让你别带礼物,”沈意萧声音格外平静:“空着手方便和他对打。” “……” 上门做客,和家里的男主人打起来? 这是什么土匪行径? 不过有一说一,燕停还真短暂地当过土匪,干起这种事情来如鱼得水。 于是他攥紧拳头,就等着待会儿见到沈洵的时候,来一出先发制人。 到达沈意萧的家门外。 想起沈洵那张狰狞的脸,再看看自己毫无攻击力的拳头,还是退缩了。 他松开手指,转而拽住沈意萧的衣袖,躲到对方身后。 好在开门的是保姆阿姨。 从她口中得知,沈洵并不在家。 燕停松了口气。 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着个女人。 她穿着中式旗袍,头发用木簪挽好,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古风古韵。 那张脸与沈意萧至少有五分像,温婉而娴静,漂亮得让人不忍惊扰。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回过头来,看向沈意萧:“你怎么又惹你爸生气了?他说他这星期都不会回来了。” 沈意萧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道:“他儿子跳楼摔断了一条腿,非说是我害的。” 按理说,自己儿子和丈夫的私生子起了争执,身为母亲,她该主持公道的。 可她闻言依旧表情淡淡,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惊起她心中的波澜。 “我都让你离楚思洵远一点了,你惹他干嘛。”她又叹了口气,道:“你在家里好好反思一下吧,我去接我女儿放学,今晚不会回家了。” 说着,她像是没看见沈意萧身边的燕停般,径直略过他走了出去。 等门重新关上,燕停拉拉沈意萧的衣袖,好奇道:“你还有个妹妹?” 对方点头:“同母异父的妹妹。” 短短一句话,却好似包含了天大的信息,让燕停的脑子差点转冒烟。 啊这。 所以,虽然沈意萧的父母给他取了这样一个听上去夫妻恩爱的名字,但其实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爸爸在外面有个年纪比沈意萧还大的私生子,他妈妈也在外面给别的男人生了女儿。 只剩沈意萧这么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冤种,待在这个冷冰冰毫无人情味的家里,像棵烂在地里的小白菜。 第195章 校霸贴贴(19) 燕停忍不住偷偷看了沈意萧一眼。 同父异母的哥哥享受着爸爸的疼爱,同母异父的妹妹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父母把爱给了别人,于是在面对沈意萧时没了耐心。留给他的只有爸爸无穷无尽的苛责,以及妈妈冷眼旁观的漠视。 砸吧砸吧嘴,为他悲惨的过往默哀,燕停不禁朝沈意萧张开双手:“沈哥,如果你想哭的话可以来我怀里,我保证不会笑话你的。” 沈意萧抿抿唇。 他的表情至始至终都格外冷静淡然,事不关己般,仿佛根本没有把便宜爸妈放在心上,动身往房间走。 燕停跟着他进去。 房间虽然装修简单,但屋内家具一眼看过去就很值钱,处处低调奢华有内涵。 燕停看见沈意萧走到衣柜旁边,在里面翻翻找找,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也没闲着,跑到巨大的落地窗旁边,惊讶道:“哇,这采光真的好。” 又躺上床,在柔软的棉被里滚过一圈:“哇,这床真的好舒服。” 第137章 接着来到书桌边,看着上面的小装饰:“哇,这些小东西好可爱。” 忙着找东西的沈意萧特意抽出空来,侧头看他,道:“你要是喜欢,可以打包带走。” 还有这种好事? 燕停让保姆阿姨去买了个大麻袋。 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连被子枕头也没有放过。 瞥见衣柜里有什么金灿灿的东西,还以为是黄金,他连忙凑过去看,却发现那是一座又一座的奖杯。 “咦?” 燕停歪歪脑袋。 拿起其中一座,翻转手腕看向奖杯的底部,是小学奥林匹克的冠军奖杯。 再拿起一座,是小学作文比赛的冠军奖杯。 那就奇怪了。 沈意萧小的时候明明是个神童,但现在的成绩堪称灾难,几乎是全校的吊车尾。老师们已经放弃他了,无论他逃课还是上课睡觉,都不会有人管。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他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而且奖杯这种东西,不是该放在显眼的地方供人瞻观吗?为什么要一股脑地全塞在衣柜的角落里? 要不是沈意萧打开了衣柜门在里面翻找,他根本没有机会发现它们。 燕停呆呆地看着,太多的疑问堆积在脑海里,他不禁低头沉思。 而沈意萧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那是一把老旧的钥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握紧钥匙,回过头,对燕停说道:“走吧。” 燕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拎着麻袋,跟在他的后面。 来到客厅,展柜上绿中带紫的翡翠摆件一下就吸引了燕停的注意力。 摆件雕刻成一串栩栩如生的葡萄,绿的地方雕成叶子,紫的地方做成葡萄,雕工可谓出神入化,一看就价值不菲。 燕停一边看一边走,全然没有发现沈意萧停了脚步,不出意外的,脑袋猛地撞上对方坚硬的后背,疼得哎哟一声。 沈意萧回头,见他眼珠子都快黏在那翡翠上了,便道:“你要是喜欢客厅里的东西,也可以一起打包带走。” “这怎么好意思呢。” 燕停嘴上客客气气,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不仅把翡翠摆件塞进麻袋里,还在客厅里挑挑拣拣。 这个花瓶喜欢,带走。 那幅字画也喜欢,带走。 到最后,麻袋被塞得鼓鼓囊囊,他拖不动,还是沈意萧帮他拿的。 保姆阿姨张大嘴,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犹如土匪过境后,被扫荡得空旷许多的客厅,磕磕绊绊地问道:“……少爷,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不了。” 沈意萧头也没回,带燕停打车到周边的一个小区。 小区的绿化很好,庭中种满了花草树木,一眼望过去绿意盎然。闻闻新鲜空气,燕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七岁的时候,拿了人生第一座奖杯。”沈意萧不知是想到什么,垂了垂眼睫。但没等燕停看清,他就已经藏好眼底的情绪,继续说道:“我爸妈当时很高兴,奖励了我一套房子。” 房子在一楼,带了个小小的院子。因为没人打理,里面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沈意萧用那把钥匙打开了房门,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家具也没有,地上还蒙了一层灰。 还好水电气都是通的,简单地打扫一下,再买些家具就可以正常入住了。 沈意萧道:“以后你和你奶奶就住这儿吧,她年纪大爬不动楼,你身体差也爬不动楼,住一楼刚好。” “才没有呢,”燕停被屋里的灰尘呛了一下,用手擦了擦鼻子:“别看我奶奶年纪大,她可有精神了,爬六楼都不带喘气儿的。” “哦,”沈意萧淡淡扫过他的脸:“那看来你奶奶比你强很多。” “……” 怎么还带拉踩的。 燕停咳得更大声了。 怕他被屋里的灰尘呛死,沈意萧拉着他出去。 叫了家政来打扫房屋,又带着燕停来到家具城。 本想着买一些简单实用的家具,却没有料到燕停有一套独特的审美。 “这个沙发怎么是六边形的啊,想买。” “这个床躺上去会叫诶,想买。” “这个饮水机能发出五颜六色的光,想买。” “好久没有见到过死亡芭比粉的被子了,想买。” “……” 沈意萧稍微想象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在屋子里的场景。 那可真是奇怪他爸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他忍无可忍地拉住燕停,阻止对方掏出银行卡准备付钱的行径。 被无情打断后,燕停不解地抬起头来,朝沈意萧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 家具城的灯光好亮。 衬得他眼睛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潋滟生辉,柔软而多情。 搭配他此刻略显茫然的,人畜无害的表情,刹那间,在沈意萧心底激起阵阵涟漪,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人来人往间,沈意萧盯着他看了好久,最终再也没办法说出质疑他审美的话,只是道:“没什么事,你继续买吧。” 【当前爱意值:40】 第196章 校霸贴贴(20) 于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家具最终出现在了家里。 和沈意萧想象中一样,奇葩且猎奇,不仅伤害眼睛,还伤害心灵。 偏偏燕停像是感受不到,十分满意地打开从沈意萧家里带来的麻袋,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拿出来,摆的到处都是。 见他忙得不亦乐乎,沈意萧道:“先去一趟你家,把你奶奶带过来吧。” “不着急,”燕停这时才拍拍手站起来:“我还有话想要问你呢。” 他将沈意萧拉进房间。 没有开灯,黑灯瞎火的,莫名透着几分不正经。 沈意萧皱了皱眉,伸手摸索着墙上的开关,刚要摁,就听燕停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家里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的动作一顿,最终收回了手。 一片黑暗中,沈意萧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说了他父母的故事。 千金小姐萧榕出身豪门,却看上山沟沟里出来的一穷二白的沈洵,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和他谈恋爱。 恋爱期间,沈洵表现得爱萧榕如命。 她饿了亲手给她煮饭,她渴了亲自给她倒水,她磕了碰了他心疼得直哭。 这让原本对这门婚事不赞同的外公有所改观,最终选择接纳沈洵,让他入赘萧家。 结婚后,沈洵对萧榕一如既往,萧榕感动得一塌糊涂,即便沈洵是赘婿,她依然让自己生下的孩子跟着沈洵姓。 沈意萧这个名字,承载着父母对他的爱。 直到外公去世。 靠着萧榕的信任,沈洵通过暗箱操作,拿到了萧家大半的股份。 他终于不装了,带回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那是他在贫穷落后的老家没来得及领证的童养媳,以及童养媳为他生的儿子。 萧榕如遭雷击。 她哭过,闹过,甚至是自残过。 但没有换来沈洵的回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句:“事已至此,你就别闹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娘俩,我必须对他们负责。你要是看不惯,也可以去外面找别的男人。” 萧榕还就真的抱着报复的心态去找了男人,结果在那男人的甜言蜜语下找回了当初与沈洵恋爱时的感觉。 她高兴了。 沈洵也高兴了。 而沈意萧一夜之间从父母疼爱的孩子,变成了没人管的小白菜。 那年他才十岁。 他什么都不懂,本想通过努力学习来唤回父爱,却得到沈洵横眉以对:“思洵的妈妈生性敏感,她觉得自己输给了萧榕,自己的孩子就一定不能输给你。你考得这么好,是想逼死她和思洵吗?” 年幼的沈意萧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神情,不像是在看亲生儿子,而像是在看仇人。 他很害怕。 从那时起,再也不敢好好学习,成绩越来越差。 可楚思洵不愿意放过他。 不是跑到他的面前疯狂刷存在感,就是到他家里摔他的东西撕他的书。 那时候的萧榕已经怀了外面男人的孩子,忙着养胎,根本不管沈意萧的死活。 沈洵就更不可能管了,在他的眼中,楚思洵是听话懂事又乖巧的好孩子,而沈意萧什么也不是。 被罚跪阳台一晚的沈意萧望着天上的月亮,很快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他没有家了。 也没有家人了。 从今往后,除了他自己,谁也靠不住。 渐渐地,他不再收敛浑身的戾气,活成了现在这副谁也不敢招惹的性子。 —— 黑暗中,燕停伸手抱了抱沈意萧,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露出任何怜悯的神情。 第138章 因为他知道,对方所受到的委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飘飘化解掉的,这个时候说再多的话也是徒劳。 安静了一会,燕停试探性地开口说道:“那我们现在去接奶奶吧。” “好。” 沈意萧开了灯。 煌煌灯影下,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仿佛刚刚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可接下来的一路,他整个人都是沉默的。 大步走在前面,直到燕停被冷风吹得咳了咳,他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停下来等待。 “沈哥。”燕停艰难地走到他的身边,弱弱地喊他:“我今天还没喝过药,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 见他脸色苍白,被风一吹更是没了血色,沈意萧道:“那你先回去等着,我去接你奶奶的时候顺便帮你把药带过来。” “不要。”上下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地打架,燕停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扬起小脸倔强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可他现在这样,怕是走着走着能晕在半路上。 沈意萧想了想,将他背了起来。 已经很晚了。 路上没两个人,成群的飞蛾在路灯边缘徘徊,微弱的灯光忽闪忽闪,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回到筒子楼的时候,屋里还亮着灯,奶奶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们。 见人这么晚才回来,她并没有责怪,而是关切道:“你们俩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怎么现在才回家?” 睡了一路的燕停揉揉困倦的眼睛,没精打采地在沈意萧背上抬起头来:“我和沈哥去布置他的房子了,奶奶,咱们现在就把东西搬过去,从今以后就住在那边。” “别急,”奶奶见他脸色不太好,连忙从厨房端来药,递到他的面前:“先把药喝了,休息一会儿。” 等燕停乖乖喝完药,她又去厨房端来了温热的饭菜,以及两副碗筷:“你们肯定还没有吃晚饭吧,我今天买了肉,赶快来尝尝。” 燕停坐好,拿着筷子扒拉半晌,终于从一堆青椒里看到了肉沫。 他的嘴角抽了抽,将盘子往沈意萧面前一推:“这么大块的肉,沈哥你吃吧,就当是我孝敬你的。”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一盘炒白菜,刚夹起一片菜叶子,忽然惊呼:“奶奶!蟑螂钻进菜碗里了!” “蟑螂?”奶奶连忙拿着苍蝇拍子过来:“别怕!打死了就当加菜!” “我不吃蟑螂,”燕停摇头如拨浪鼓:“给沈哥吃吧,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蟑螂好似能够听懂他们说的话,从菜碗里飞出来,满屋子乱爬。 奶奶用苍蝇拍子打它,燕停加入其中,不忘朝桌边的沈意萧喊:“沈哥,快来帮忙!” 沈意萧怔怔拿着碗,听着耳边闹哄哄的声音。 时隔多年。 他好像再次感受到家的温度了。 第197章 校霸贴贴(21) 最终,那只蟑螂死在奶奶的苍蝇拍之下。 被它爬过的炒白菜已经不能吃了,燕停和沈意萧分着吃完了米饭和辣椒炒肉沫。 得知要搬离这里,奶奶十分犹豫,舍不得旧沙发,舍不得破床,更舍不得这个她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地方。 她犹豫道:“我过去怕把新房子弄脏,再说了,我一个人在这过得挺好,你们两个搬过去住就行了。” 说来说去,其实她只是觉得非亲非故搬到别人家里去,有些不好意思。 燕停拽着她的衣袖晃晃,安抚地开口:“沈哥家里人对他不好,他希望有家人的陪伴,我们大家一起过去,热热闹闹的多好呀。” “嗯,”沈意萧点点头,看着奶奶,真挚道:“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往后也想跟着燕停叫您奶奶。” 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之下,奶奶最终还是同意搬过去。 回到小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三室一厅的格局,刚好够他们一人一间。 沈意萧洗漱完毕,刚在床上躺好,门被打开,燕停强行挤进来。 一言不发,径直躺到沈意萧的身边。 这种行为,多多少少是有些像不请自来的土匪了。 在沈意萧忍不住要问燕停过来是要做什么的时候,他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像是抱住了什么大型玩偶一般,爱不释手,还特意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 于是那些质问的话堵在喉咙里,沈意萧放轻声音,堪称温和地问:“你自己睡不着?” “是呀,”燕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认床。” 就那个破破烂烂,年龄比燕停大了整整一轮的沙发床,有什么好认的。 沈意萧迟疑地拍拍燕停的后背。 却在隔着一层薄薄衣衫,掌心真正触及到对方的肌肤后,便舍不得撒开手了。 “睡吧,”他抱着燕停,目光却落向窗外,盯着皎洁的月光出神:“要不要我讲个睡前故事给你听?” 没有回应。 嘴上说自己认床的燕停,睡得比谁都快。 月光照进屋内,在冰凉的地板上折射出斑驳的光影。 沈意萧收回视线,看着怀中燕停恬静安好的睡颜,不知为什么,内心忽然生出一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感觉。 似乎有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为什么呢? 沈意萧静静看了他许久,试探性地伸出节骨分明的手,微凉的指腹抚过燕停精致的眉眼,终于明白那种感觉为何而来。 这些年,他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多余的。无论沈洵还是萧榕,都觉得他碍眼。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其他人自然也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时隔多年,他又一次被人需要了。 沈意萧将下巴抵在燕停的头顶,在朦胧的月华中,听着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心跳声。 【当前爱意值:45】 —— 次日。 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睡饱了的燕停才睁开眼睛。 愣了两秒,他看向墙上指向下午一点的闹钟,吓得从床上跳起来:“完了!说过要好好学习的,我怎么又迟到了!” 说着就要穿鞋,沈意萧伸手拉住他:“你要不要看看今天是星期几?” 睡懵的燕停停下来,揉揉头发,总算想起来了,今天是星期六。 松了口气,他再度一头栽进沈意萧的怀里,嘀咕道:“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眼睛才刚闭上,被沈意萧捏着后脖颈的软肉提起来。 睡意被打断,燕停顶着鸡窝似的头发,不解地朝对方眨了眨眼睛。 “跟我回家一趟,”沈意萧道:“我妈妈今天不用去接她女儿了,你去劝劝她。” 燕停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沈意萧第一次带他回家之前,就说过这句话来着。 他问:“劝她什么?” 沈意萧的声音平静,听起来就像是在和燕停聊今晚吃什么一般自然:“劝她离婚。” 短短四个字,却差点令燕停的脑袋宕机。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他们现在各自有了家庭,离婚的时候都不愿意要你,你就能够得到一大笔钱了。” 虽然说的是实话。 但莫名想给他一拳是怎么回事? 沈意萧斜斜地扫他一眼,凌厉的眉眼压迫感十足,看起来又恢复成那个高不可攀,不近人情的校霸了。 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气,燕停无辜地咬咬唇瓣,乖巧地抱住他的胳膊,温言软语地开口:“真好啊,你很快就能摆脱只会带给你痛苦的家人,和我还有奶奶成为家人了。” 眼见沈意萧的眉眼缓和了不少,燕停趁热打铁:“你就放心吧,我和奶奶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当前爱意值:46】 明明很感动。 但沈意萧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快起床,去晚了我妈就该出门做美容了。” “好!” 燕停连忙下床,穿衣洗漱一气呵成。 出门时,看见奶奶给他们俩留的早饭,一人两个包子,一杯牛奶,一点也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甚至为了公平,两杯牛奶都装得好满,像是桌子稍微动一动就要溢出来。 燕停拿起包子尝了尝,一个是甜的,另一个是咸的。 他不太爱吃咸的,只咬了一口就丢回碗里。 沈意萧看着,将自己的甜包子给了他。 燕停毫不客气伸手接过,嘴上却客气道:“沈哥,你只吃一个能饱吗?” 沈意萧没吭声。 默默吃完了咸包子,又将牛奶喝完,最后拿起那个被燕停啃过一口的包子。 燕停嚼东西的动作顿住,眼睁睁看着沈意萧将那个包子一口一口吃完。 之后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了一句:“别浪费食物。” 得了吧。 以沈意萧的身价,从小到大不知道浪费过多少资源,难道真会在意区区一个包子? 第139章 燕停假装一无所知,端起牛奶喝了半杯,实在是撑得慌,将剩下的半杯递给沈意萧:“这个也不要浪费。” 沈意萧已经饱了。 但为了不打自己的脸,只能忍气吞声地把它喝完。 放下杯子的时候,燕停惊讶地啊了一声,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指向他的手指。 第198章 校霸贴贴(22) 沈意萧低头看了看。 牛奶杯子装得太满,不可避免地沾了些在手指上。 正要擦,燕停却在这时凑过来,在他指节处轻轻舔了舔。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沈意萧反应过来的时候,燕停已经松开了手。 眨巴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仰头看着他,表情无辜:“不要浪费。” “……” 沈意萧的脸在顷刻之间红了个透。 他连忙转过身去,试图遮掩慌乱的心绪,可一团乱麻的脑子根本没办法思考,他连门在哪里都分不清,一头撞到墙上。 偏偏燕停嬉皮笑脸地在后面问:“怎么了沈哥?你为什么要撞墙啊?难道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心事吗?” 面对这疑问三连,沈意萧冷静下来,回头看着燕停笑得开怀的脸。 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还是哭哭唧唧的时候好看些。 只犹豫片刻,沈意萧就把燕停拽到墙边,伸手拦住对方的所有去路。 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燕停仰头,看着将自己圈在怀里的沈意萧。 总感觉对方现在的表情,像是要揍他一顿。 燕停缩缩脖子,顿时不敢再笑了。 可沈意萧却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他低下头来。 亲了他。 唇瓣相触,燕停似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眸底霎时有潋滟的水雾漫延开来。 出神间,沈意萧已经极具攻略性地撬开他的牙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攻城掠地,掠夺燕停急促的呼吸。 强势的吻让燕停一时魂飞天外,一动不敢动,乖乖由着对方亲。 松开后,沈意萧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莽撞。 但当他的视线触及到燕停白里透着粉的脸颊,那股本就不多的罪恶感消散得一干二净,甚至生出几分阴暗的得意。 他挑眉,问:“你怎么不笑了?” 燕停像是被亲呆了。 良久,忽然捂住脸,扯着嗓子哭出声,活像是幼儿园小朋友被欺负了。 哭声一出,将沈意萧吓得手忙脚乱,得意瞬间变成挫败,他无措地安慰:“你别哭啊,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 再然后,燕停就放下了挡脸的手。 脸上干干净净,半点儿泪痕都没有。 一切都证明,他刚刚是在假哭。 “你怎么不笑了呀?”他朝沈意萧做了个鬼脸:“是天性不爱笑吗?” “……” 知道自己被耍的沈意萧咬牙切齿,又将燕停摁在墙上,直把人亲得瞳孔溃散,分不清东南西北,才肯罢休。 【当前爱意值:50】 —— 磨磨蹭蹭到五点,两人才一块回了家。 却被保姆告知,萧榕的女儿受了伤,她在医院陪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可燕停都已经想好自己要怎么劝她了,便不死心地问:“她在哪家医院?” 从保姆那儿得到地址后,燕停拉着沈意萧坐车过去。 车上,沈意萧道:“还是等她回家了再说吧,她陪着她女儿的时候,就算你在旁边把口水都说干,她也不会搭理你。” 一听这话,燕停就知道沈意萧受过多少委屈。 他回以一笑,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可她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要忙,现在不说又得等很久,总要去试试。” 下了车,从护士那儿问到病房号,两人沿路找过去。 燕停隐约看见了熟人。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不放心地后退,伸长脑袋,然后就发现自己真没看错。 楚思洵也在这个医院。 他的腿的确是摔断了,打了石膏,此刻正躺在床上,他妈妈在一旁削苹果。 沈洵也在这里。 相比那日在校门口时的暴跳如雷,今天的他好似被人夺舍了一般,眼角眉梢都漾着温温柔柔的笑意,简直像是好丈夫好父亲的典范。 “思洵今天都已经吃了五个苹果了,”沈洵无奈道:“你别太宠孩子了。” 楚思洵的妈妈害羞带怯地看他一眼,嗔道:“不是给孩子吃的,是给你吃的。” 说着,苹果皮落地,她剜下一小块果肉,送到沈洵嘴边。 沈洵笑着吃了,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见两人如此恩爱,楚思洵也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像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幕。 与之前在燕停面前露出的堪比机器人的笑容不同,这回他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高兴。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燕停看得直皱眉,下意识去看沈意萧的表情。 沈意萧早已习惯,看到这一幕后,不仅没有难过,反而神色不明地冷嗤一声。 “咱们别看了,”燕停连忙把他拉走:“辣眼睛。” 继续往前走,来到萧榕女儿的病房。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六岁小姑娘的撒娇声:“我的手好疼呀,妈妈帮我吹吹。” 透过门缝,燕停看见了同样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刚刚不是吹过了吗?”小姑娘的爸爸把她抱在怀里,极有耐心地哄道:“你妈妈马上要去美容院做保养了,爸爸给你吹好不好?” 小姑娘像是被娇纵惯了,能够将所有的情绪明晃晃地摆在脸上,高兴了就笑,不高兴了就要哭。 当即小嘴一撇,葡萄似的大眼睛聚起一汪眼泪,声音委屈巴巴:“妈妈不许走!留在这里陪我和爸爸!要不然我就马上哭给你看!” 在家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给沈意萧的萧榕,此刻心疼地替女儿擦擦眼泪,捧着对方圆嘟嘟的小脸,满眼的慈爱:“乖宝不要哭了,妈妈答应你,妈妈哪也不去。” “真的吗?”小姑娘立马眉开眼笑,挣扎着从爸爸的怀里跳出来,跳进萧榕的怀里,满怀希冀地问:“那我是妈妈唯一的珍宝吗?” 萧榕愣了愣,不知是想到什么,许久才回道:“不是唯一的哦。” 看她的神情,燕停还以为她想到了沈意萧。 可下一秒,她就笑着对小姑娘说道:“还有你爸爸,你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在乎的珍宝。” “……” 好吧。 还是太高估她了。 燕停咂巴咂吧嘴,再度抬头去看沈意萧的表情。 第199章 校霸贴贴(23) 亲眼目睹爸爸妈妈和别人其乐融融,沈意萧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燕停频频扭头偷看他,他这才皱了皱眉,问:“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燕停摇头。 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可惜嗫嚅许久,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只浅浅叹息一声,然后踮起脚尖抱了抱沈意萧。 很奇怪。 原本沈意萧觉得自己看多了这种场面,早已经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可当燕停抱住他的时候,他竟然破天荒的,生出几分动容的委屈。 深色的眼瞳颤了颤,他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对燕停道:“你不是说要现在进去劝她么?快点儿去吧。” “不用,”燕停松开他,忽而扯起嘴角,露出一道阴恻恻的笑容:“既然他们两家人都在医院,事情就好办多了。只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打得越狠越好。” 沈意萧挑眉:“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等着呗,”燕停拉着他在角落蹲下来:“等闲杂人等离开后,你哥哥和妹妹落单。” 时机很快就来了。 把小姑娘哄睡后,萧榕还是离开医院去做美容。 晚饭时间,小姑娘的爸爸去楼下吃饭,楚思洵的爸妈也结伴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燕停负责弄出动静,让小姑娘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瞥见身旁无人,娇生惯养的她当即就生气了,赤着脚往外面跑。 而沈意萧则负责去楚思洵的病房外乱晃。 楚思洵一看见熟人,当即满腹好奇,杵着拐杖出来,偷偷跟在沈意萧后面,想看看他来医院做什么。 按照原定的路线,小姑娘走路不看路,而楚思洵目光都黏在沈意萧身上了,自然也没发现身高只到他大腿的小姑娘。 两人就这么撞上。 楚思洵的腿还瘸着,被她这么一撞,当即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小姑娘果然是被家里人娇纵坏了,伤人不仅没有道歉,反倒扯着嗓子就开始吼,一脸的尖酸刻薄相:“死瘸子,你走路不看路啊!” 楚思洵疼得蹙了蹙眉。 眼底闪过恶意,但很快掩藏下去。 第140章 他艰难地站起来,扯起温和的笑容,道:“对不起,是不是撞疼你了?” 远处的燕停默默看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往外冒。 就是这样。 一旦楚思洵露出这样的伪人笑容,就代表这人的脑子里已经产生无数恶劣的想法。 不过他有些好奇,扭头问沈意萧:“你的哥哥和妹妹怎么好像不熟?” “当然不熟。”沈意萧平静地回:“我爸妈约定过,一方把人带回去过夜的时候,另一方就不能出现在家里,打扰他们的兴致。” 所以,只有沈意萧这个倒霉蛋,无论哪方在家时,他都在那里充当电灯泡。 燕停忍不住又朝沈意萧露出怜惜的神情,却被对方掰正了脑袋,继续看那一场闹剧。 即便楚思洵道了歉,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腿断了就好好在床上躺着,到处走干什么,挡到我找爸爸了!” 听到最后三个字,楚思洵脸上的笑容更深,一双眼睛几乎弯成月牙,指向一处:“我刚刚看见你爸爸了,他在那边。” 小姑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杂物间。 她打开门看了一眼,里面黑漆漆的,根本就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被骗,她正要发怒,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将她狠狠地推进去。 摔得七荤八素时,门被重重关上,无边的黑暗让她吓得发出惨叫声,她连忙摸索着去找门把手。可是无论怎么拧,始终打不开,门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门外,楚思洵看着自己刚刚推了人的手,嫌脏似的往洗手间那边走。 走了一半,笑吟吟地回过头去,盯着杂物间。 这层没有监控。 杂物间的隔音很好,为数不多透出的声音,被走廊尽头的电视广告声掩盖。 他满意地收回视线,环顾四周,没能找到沈意萧,便继续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 十多分钟后,小姑娘的爸爸吃完饭,回到病房里。 发现女儿不见了,先是给萧榕打电话,接着才开始找人。 趁人不注意,燕停悄悄把电视广告关了。 细微的动静从杂物间里传出来,小姑娘的爸爸连忙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家哭得几近晕厥的女儿。 小姑娘吓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抹到爸爸身上。等到人问起她为什么在杂物间时,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一个瘸子,他骗我……跟我说你在这里,等我过来,又……又把我推进房间。” 不得不说,虽然她年纪不太大,但条理十分清晰。 男人带着她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很快就找到了正慢悠悠吃饭的楚思洵。 “是不是你把我女儿关在杂物间的?” 面对男人的暴怒,楚思洵一言不发,反倒是正在阳台上打情骂俏的楚思洵父母冲过来,护犊子似的挡住他。 “哪来的疯子,咱们儿子跟你女儿无冤无仇,把你女儿关杂物间干嘛?”楚思洵母亲插着腰就开始骂。 沈洵更是坚定地站在楚思洵这边:“我儿子品学兼优,怎么可能干出这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来呢。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就是看我们有钱,想来碰瓷我们罢了。” 男人毫不退让,挽起衣袖展示自己的绝版手表,满脸都是炫耀之色:“碰瓷?你要不要看看我这块表,价值五千万,我用得着碰瓷你们?” 沈洵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萧榕和他出席拍卖会,萧榕就买下了这样一块男士手表。 那时他以为这是萧榕给他的生日礼物,可后来他只在家里找到了装表的空盒子,手表却不知所踪。 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楚思洵的母亲不想落下风,阴阳怪气地讽刺道:“五千万的手表了不起呀?谁知道这是怎么来的。看你文文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你该不会是靠在外做鸭子挣的钱吧?” 第200章 校霸贴贴(24) 男人的脸一下绿了。 因为楚思洵的母亲准确无误地戳到他的痛点。 他早年还真是做鸭的,被萧榕包养后才从了良,他从不愿提起那些心酸过往,这两个字对他来说讳莫如深。 这时被对方说出来,他顿时像点燃的炸药桶,张牙舞爪地同两人对骂起来。 从始至终,楚思洵都没有说过一句话,静静地躺在床上,甚至有闲心吃饭。 小姑娘见自己的爸爸被两个人追着骂,决心为他出头,冲上去就把楚思洵的饭给掀了。 “吃吃吃,我让你吃!”蛮横惯了的她爬上床,扯楚思洵的头发,抓楚思洵的脸:“你这个死瘸子!让你爸爸妈妈不准再欺负我的爸爸!” 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将楚思洵那张引以为傲的脸抓出两道血痕来。 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抬手擦擦脸颊,在见到指腹沾染的浅浅血痕时,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一般,要将面前的小姑娘生吞活剥。 再也顾不上伪装,他一把将小姑娘推下床。 故意选好角度,让小姑娘受伤的那只手先着地。 小姑娘惨叫出声。 病房里嘈杂的动静吸引了一堆人过来围观,萧榕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医院的。 她脸上还敷着面膜,听见女儿的惨叫声,连忙推开人群冲进去。 扫视病房内一圈。 全是熟人。 楚思洵的父母不认识她包养的男人和她女儿,她却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楚思洵母子。 就是这两个人的出现,让她从天堂跌落到地狱,发现自己的前半生就是个笑话。 小姑娘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一边添油加醋:“妈妈,这家人欺负我和爸爸!尤其是床上那个死瘸子,他刚刚把我关在杂物间,现在又伸手推我,还扇我巴掌!我的手好疼啊呜呜,妈妈你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 萧榕心疼地抱起她,咬牙切齿道:“沈洵,我没去招惹你的小三和儿子,你反倒来找我们的麻烦,是不想装了,准备和我撕破脸皮了吗?” 沈洵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那男人和小姑娘的身份,深吸一口气,扯起勉强的笑容:“这都是误会……” 但他显然低估了萧榕护犊子的心。 萧榕低头看着女儿红肿的手肘,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冷:“好啊,既然是误会,就让我把你儿子的手弄断吧。”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洵有些挂不住脸,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别无理取闹,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对呀!”躲在人群里的燕停夹着嗓子,朝他们喊道:“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我们这些病人休息了!” 人群被煽动,纷纷开始谴责他们的行为。 大概也嫌丢脸,萧榕抱着女儿,黑着脸对沈洵道:“那你们先滚回家!等我把女儿的伤处理好就去找你们!” 人群中的燕停赶紧拉着沈意萧往医院外面跑。 得趁那群人回家之前,先准备好花生瓜子矿泉水,好好围观这场闹剧。 坐在沙发上时,他向沈意萧提议道:“要不然再准备两个头盔吧,我怕待会儿他们打起来误伤到我们。” 沈意萧喝了口水,环顾着空空如也的客厅。 那些小摆件全被燕停打包带走了,剩下的东西,不是重达三百斤的大鱼缸,就是长达三米的古典大屏风。 “你是觉得,”沈意萧幽幽开口道:“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大力士,能把这些东西抬起来砸人吗?” 好像也对。 于是燕停放下心来,紧紧盯着门口。 千盼万盼,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两家人是一起回来的,在进门的时候就产生了分歧。 小姑娘非要第一个进来,恶狠狠地踩在楚思洵那只摔伤的腿上。 她得意了,沈洵却将自家儿子吃痛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不住呵斥萧榕:“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女儿的?她才多大啊,行径简直像个泼妇!” “我的女儿就该千娇万宠着长大,你管的着吗!”萧榕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反而笑嘻嘻地捏捏女儿的小脸蛋:“乖宝做得好呀,对待贱人就该这样,不要跟他们客气。” 闻言,小姑娘得意洋洋地看了自家爸爸一眼,得到爸爸肯定的眼神后,又瞥向沈洵,叉腰冷哼道:“原来你就是我妈妈的老公啊,长得真丑,一点也比不上我爸爸。” 沈洵正要发怒,楚思洵及时拽住他,劝道:“爸,你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小姑娘以为他怕了,笑得更为得意,却没料到楚思洵紧接着就是一句:“她没有家教,爸你可不能失了风度。” “你说谁没有家教?”萧榕一拍桌子,骂道:“最没家教的是你这个小崽子!区区一个私生子,不夹着尾巴做人,还敢来我家叫嚣,简直跟你这个贱人爸一个德行!” “你骂谁贱人呢!”沈洵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了:“说了多少遍,思洵不是私生子,非要算明白的话,沈意萧才是!” 第141章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们居然能想起沈意萧。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加入这场骂战,但两家人完全没有给他机会,已经开始互相推搡了。 推搡之后是男女混战。 萧榕扇了沈洵的童养媳一巴掌,沈洵就扇萧榕包养的小白脸一巴掌。 燕停原本以为客厅里没有小摆件,这些人打起架来应该不会波及到他和沈意萧。 却没料到萧榕冲进厨房,拿出一摞碗筷就开始砸。 一边砸一边骂:“沈洵你个贱人,吃我的用我的,还用我的钱养你的小三和儿子,以前我懒得跟你计较,可你居然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咔嚓一声。 墙上挂画的裱花玻璃被砸了个粉碎。 画框摇摇欲坠,那块由外公亲自挂上去的,写着家和万事兴的挂画,终究掉了下来。 沈意萧拉着燕停躲开,玻璃四溅,巨大的破碎声响在屋子里炸开。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齐齐扭头来看时,发现画框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页纸。 第201章 校霸贴贴(25) 众目睽睽之下,沈意萧弯下腰,将纸捡起来。 看清上面写的内容后,他挑挑眉,而后将纸收起来,视线扫过在场人神色各异的脸,好整以暇道:“你们继续打啊,不用管我。” 藏得那么严实的纸,必然不简单。 尤其是在看到沈意萧的表情后,萧榕和沈洵愈发确定心中的猜测。 同床异梦的夫妻俩,在此刻异口同声地问道:“纸上的内容是什么?” “没什么,”沈意萧淡淡开口:“只是外公给我留了一份遗产罢了。” 闻言,沈洵像是想到什么事情,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那糟老头子临死前转走了家里一大半的资产,我想方设法找了好久都下落不明。原本以为那些钱给了他在外面的小情人,没曾想竟然是留给你的。” 萧榕可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否认道:“我爸这辈子爱的人只有我妈,我妈死后他一直洁身自好,根本没什么小情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朝三暮四吗!” 骂完,她才忽然想起,自己也养了个小情人。 萧榕面上闪过一抹心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夫妻俩面面相觑,眼看又要打起来,沈意萧继续道:“外公还留了一封信,说他预感到自己不会活太久,所以在自己房间的书架后安装了监控。” “……” 一瞬间,沈洵面上的血色尽褪。 他立马就要往楼上跑,被沈意萧制住手腕:“爸,你想去看监控吗?” 沈洵挣脱不了,只好朝楚思洵母子使眼色。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既然他提出要求,母子俩自然要照做。 可楚思洵的腿受了伤,根本跑不快。 他妈妈倒是有能耐,却被冲出来的燕停拦住去路:“你们一家三口干什么呢?难道监控记录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榕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去,很快便把监控的内存卡取下来。 见她手中真有东西,沈洵的脸色更难看了,想要强行挣脱开沈意萧的禁锢,却意外发现这个儿子的手劲不知何时已经超过了他。 往常他还能仗着父亲的身份压一压沈意萧,可现在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顾不上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内存卡。 普通的监控有覆盖功能,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之前的事情早就已经消弥无形了。 沈洵在心底安慰自己。 他看着萧榕将内存卡塞进电脑里,屏幕闪了一下,去世多年的人出现在画面中。 那时外公抱着年仅十岁的沈意萧,拿着一张照片,笑得温和慈祥,眼底隐隐有怀念:“这是你外婆。” “我知道,”小小的沈意萧点点头,伸手抚过照片上那人的眉眼:“外婆对外公来说,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看,外公最喜欢的人。” 外公笑道:“怎么,对意萧来说不是吗?” 沈意萧像是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在他怀中撒着娇:“是,但也不全是,因为对我来说,妈妈也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好看,我最喜欢的人!” …… 看到这里,萧榕的思绪一刹那被唤回多年以前。她无声地张了张嘴,泪水落下来,放在鼠标上的手颤抖着,抬眼望向一旁的沈意萧。 似是感受到妈妈的眼泪是为了别人而流,小姑娘立马闹了起来,冲过去推沈意萧:“你这个坏人,快走开,我不准你跟我抢妈妈!” “颜颜!”萧榕头一次出声呵斥了她:“不许对哥哥这么没礼貌!” 小姑娘被凶得一哆嗦。 眨巴着那双湿漉漉的,像葡萄般的眼睛,彷徨无措地看向萧榕。 不该是这样的。 往常无论她做什么,妈妈都会夸她的。 她去骂人,妈妈会说她嗓门洪亮。她去打人,妈妈会夸她力气大。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要凶她? 见她哭得这么惨,萧榕缓了缓声音,道:“只要你乖乖给哥哥道个歉,你就还是妈妈的好宝贝。” 道歉? 小姑娘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两个字。 她蛮横惯了,觉得是沈意萧破坏了她们母女之间的亲情,短暂的沉默过后,更用力地捶打沈意萧:“都怪你!爸爸说这个家是我的,家里的一切也是属于我的,你这个外人滚出去!不许待在我家!” 萧榕想要阻止,在她动身往这边过来时,沈意萧先一步将小姑娘踹开。 小姑娘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疼得哇哇直哭,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她爸爸心疼地抱住她,怒意腾腾地质问:“你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说完,又立马变脸,冲萧榕露出可怜的表情。 这是父女俩惯用的伎俩,先理直气壮地惹事,再装作受了天大的委屈,向萧榕告状。 可这一回,萧榕没再一味地偏袒他们。 而是擦了擦脸上的泪,哽咽道:“颜颜,是你先动手打哥哥的,哥哥踢你也是因为他被你打疼了。你们各退一步,以后好好相处。” 见妈妈还不心疼自己,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扯着嗓子直嚷嚷:“妈妈就是个大骗子!妈妈不喜欢颜颜了!妈妈偏心!” 要是换作往常,萧榕早该把她抱在怀里哄,哪怕女儿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也会想尽办法摘给她。 可是现在,她听见偏心那两个字,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的确偏心。 自从有了颜颜,她就没再管过沈意萧的死活。 萧榕总是觉得,看见这个儿子,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被沈洵当成傻子戏耍的那些年。 那段以泪洗面的时光她不愿意回忆,连带着下意识无视掉沈意萧。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沈意萧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曾经,是那样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样期盼着他的降生,那样期待着自己成为一个好妈妈。 颜颜会因为一点小事说她偏心。 可沈意萧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当面说过她的坏话。 被她忽视的时候,这个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萧榕颤巍巍地抬眸,想要从儿子身上找到答案,却只看见沈意萧面无表情的脸。 第202章 校霸贴贴(26) 萧榕这才惊觉,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她想要弥补,可几次三番欲开口,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就在她又一次张嘴时,旁边的电脑里,响起沈洵恶狠狠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们这些有钱人,自诩闻不惯我身上的穷酸味,我还闻不惯你们身上的铜臭味呢!” 外放的音量,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榕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洵:“你明明知道我爸有高血压,居然还说这种话气他!” 沈洵的双腿这时候已经开始发软了。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想做最后一次尝试,猛地推开身前的沈意萧。 这回总算是成功了。 他死死盯着电脑,眼看就要碰到电脑屏幕,却因踩到玻璃碎片滑了一跤,踉跄着倒地。 来不及阻止,电脑里他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四周。 “你怎么不去死?等你死了以后,你的家产就是我的了!你放心,逢年过节,我一定去给你上香!至于你女儿,她要是乖乖的,我就留着她。她要是非跟我闹,我就送她下去陪你!” 萧榕看向电脑屏幕。 画面里,她爸爸的身体剧烈抖动着,呼吸急促,明显是高血压犯了。 年轻时候的沈洵却露出狰狞的笑容,从对方口袋里夺走降压药,扔进床底下,眼睁睁看着对方从大口大口地喘气,再到不能呼吸,而后倒地。 第142章 眼见人进气多出气少,沈洵这才佯装惊慌地喊:“榕榕,咱爸犯病了,你快来看看!” 谋杀…… 这是谋杀! 她爸爸不是意外身亡的! 萧榕险些站不住,看沈洵从地上爬起来,还想动电脑,她猛地冲过去,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就往他脑门上扎:“为什么!明明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我爸爸!” 她几近崩溃,手下一点没留情面。 鲜血顺着脑袋流下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沈洵索性也懒得再装了:“要怪就怪你爸多管闲事!非要没事找事去调查我的身份,查出我在老家有个老婆,还有个儿子!他要是不死,我就会被撵出这个家,我所拥有的金钱地位,全都会被他收回去!” “果然是这样,”沈意萧将外公写的信丢到沈洵身上:“外公发现你在背地里转移我们家的资产,对你起疑,才会派人去你老家调查。这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讲,而是偷偷写成信,放在挂画下面,难道你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吗?” 若沈洵能老实本分,和楚思洵的母亲断了联系,做到家和万事兴,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他非要将这个家搅得鸡犬不宁,挂画掉下来,他做的一切恶事终究得见天日。 面对沈意萧的讥讽,沈洵顶着一脸的血嗤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要不是我出了一份力,你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 在他看来,就算他对沈意萧再不好,沈意萧也是他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沈意萧就算再愤怒,也总不至于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沈意萧转头就去了桌边,打了报警的电话。 沈洵霎时间目眦欲裂,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却因膝盖被玻璃扎破,走得踉踉跄跄:“你干什么!把内存卡给我,我不能坐牢!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我!” 萧榕拽住他,哐哐两拳把人砸晕,看着沈洵倒地,她也跟着跪下去,又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巴掌。 “都怪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一意孤行,是我引狼入室,是我错得离谱,是我害死了爸爸……” 屋内其他人都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一场混战最终会演变成恶性杀人案件。 楚思洵反应过来,要是沈洵真进监狱了,他该怎么继续维持自己清冷学神的形象? 往后别人提起他,只会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他一阵恶寒,难以想象流落到那般境地的他该如何自处。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销毁证据,他不能有个杀人犯爸爸。 可惜还没走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楚思洵像条死狗般趴在地上,艰难地扭头,看清了绊他的东西—— 那是燕停的脚。 “不好意思啊,”燕停不光绊他,还一脚把他的拐杖踢到墙脚,明显是故意的,最后却无辜地眨眨眼睛,表情单纯又无害地开口:“脚滑。” 没了拐杖,腿受伤的楚思洵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毫无形象地在地上蛄蛹。 楚思洵的母亲已经彻底吓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是杀人犯。 她永远记得那年,沈洵刚考上大学,能够走出那个贫瘠落后的小山村,满脸都是意气风发和对未来的向往:“等我读完书回来,就和你结婚!” 也永远记得,读完大学的沈洵失魂落魄地回来,抱着她难过痛哭:“我没办法和你办结婚证了,有个富豪的女儿看上我,非要让我和她在一起。他们家有权有势,我要是不答应,我们家就完了。” 正因为如此,她一直仇视着萧榕,认定对方靠着权势逼迫沈洵。 可听刚刚沈洵的话,分明是这人自己贪恋萧家的钱,不仅谋财,还害人性命。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唇瓣嗫嚅片刻,对沈洵说道:“趁警察来之前,你自首吧,这样或许能减轻刑罚。” 没等沈洵开口,楚思洵先一步表情扭曲地叫道:“妈,你在说什么疯话!我爸不能坐牢!我不管你是把卡抢来摔了也好,吃了也好,总而言之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闻言,她不可思议地后退两步,瞳孔瞪大,像是第一天认识楚思洵般:“儿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平时是这样教你的吗?” 说完,她像是想到什么,掩面喃喃道:“对啊,我明明知道自己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却还是选择没名没分地跟在你爸爸身边。你爸爸又是个杀人犯,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能教出什么好东西来……” 在满屋子的嘈杂声中,警察走进来。 第203章 校霸贴贴(27) 沈洵被抓了起来,屋内其他人被当做证人,一并带到了警察局。 笔录做到晚上八点,出门的时候,冷风迎面吹来,燕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这是没喝药的缘故。 “快回家吧。”沈意萧去牵燕停的手,发觉他手指冰凉,便郑重其事地弯下腰,将他两只手拢进自己掌心,不忘轻轻吹了两口气,让那毫无血色的肌肤一点点沾染上温度。 萧榕一家人就是在这时出来的。 小姑娘已经睡着了,被她爸爸抱在怀里。 不说话的她可比平时的她讨喜多了,睡颜宁静恬适,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翳,看起来乖巧无害。 萧榕回头看了眼父女俩,说道:“你们到家里等我吧。” 又回过头来,期盼地看向沈意萧,态度恳切,甚至带了几分卑微:“我想找个地方单独和你聊聊,可以吗?” 燕停困得厉害,四肢绵软无力,直往沈意萧身上靠。五脏六腑像是被搅作一团,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明显是不能再拖了,得赶紧回去喝药。 “有机会再说吧。”沈意萧连忙将人打横抱起,略过萧榕往外走,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给她:“我今天有急事。” 可萧榕不明白。 她只是红着双眼,定定地看着沈意萧的背影,声音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你真的不愿意原谅妈妈么?” 她有好多话想讲。 想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想说自己从前不该忽略他,不该对他视若无睹。 想告诉沈意萧,她要从现在开始弥补,往后的年年岁岁,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妈妈。 可在她被泪水浸湿的视线当中,沈意萧步伐坚定,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就像曾经,年幼的沈意萧跑到她面前哭,说楚思洵撕毁他的本子,弄坏他的玩偶,他想让妈妈帮他做主。 而她呢? 她忙着和男人约会,只觉得沈意萧碍眼,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开了家。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她在哭,身后的男人却在窃喜。 本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做个无名无份的情夫,没想到沈洵寿星公上吊嫌命太长,自己把自己给作死了。 等两人一离婚,他就是萧家的男主人,到时候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大喜过望的他当即摆起男主人的谱来,劝道:“老婆,你搭理他干嘛?你那个儿子早就被沈洵养废了,就随他去吧。咱们还有女儿,女儿才是咱们真正的指望啊。” 养废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萧榕。 恰好楚思洵母子这时候从警局出来,看着走路摇摇晃晃,一瘸一拐的楚思洵,萧榕好似找到了发泄口。 她猛地扑过去,把楚思洵摁在地上扇巴掌,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你一个野种还敢在我家欺负我儿子,真当我死了吗!” 楚思洵被扇得发懵。 距离他上次欺负沈意萧,已经过了六七年的时间。自从那时他被沈意萧的小弟踹进阴沟里躺了一夜之后,他就老实了。 萧榕的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过了这么些年,才突然母爱爆棚,想起为沈意萧出头。 那只摔过的腿被萧榕使劲踩着,楚思洵疼得无法反抗,只能向自己亲妈求救:“妈,你就看着我被她打吗!” 楚思洵的母亲还在晃神,即便看见楚思洵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不关心。 最后是警察出来,阻止了这场闹剧。 在警局的门口斗殴,简直罪加一等,一行人再度被请进去喝茶。 …… 沈意萧带着燕停回到家。 奶奶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早出晚归,在厨房给他们留过饭之后,就去睡了。 燕停喝过药,摸摸有些撑的肚子,道:“我就不吃饭了,我想睡觉。” 沈意萧也没什么胃口,将燕停扶到卧室后,转身要走。 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要去干嘛? 燕停对此感到好奇,自然也问出来了:“你去哪?” “睡不着。”沈意萧的声音闷闷的:“我出去走走,你先休息吧。” 可窗外连月亮都没有,黑漆漆的,只有寥寥几颗路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而且外面有条河,他要是走着走着,一时想不开跳进去怎么办? 第143章 燕停浮想联翩,越想越觉得恐怖,连忙从床上站起来。 可他还是高估了这具脆弱的身体。 刚刚才喝过药,药效还没有发挥完全,他一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猛地朝前倾去。 眼看脸就要触碰到地面,摔得惨不忍睹,幸好沈意萧及时折返回来接住他。 燕停松了口气,抬头时,听见沈意萧问道:“你不是想睡觉吗?起来干什么?” “我没有说自己想睡觉,是你听错了吧。”燕停使劲瞪大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姿态无辜极了:“我也睡不着,一起去走走呀。” “……” 就是他说的。 他还不承认。 沈意萧盯着燕停的眼睛,试图从对方眼底找到一丁点儿心虚的情绪。 可燕停无辜地瞪回去,一点破绽也不露,理直气壮得很,好似那句话真不是出自他的嘴。 视线相撞,最终是沈意萧败下阵来,他又问:“你现在这个样子打算怎么走?” 燕停更理直气壮,撅着嘴说道:“这就是你的问题了,虽然我走不动,但是你难道不知道背着我吗?” “……” 大晚上的,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大街上乱走,会把路人吓成心脏病吧。 沈意萧沉默片刻,已经打消了出去走一走的念头。燕停却在这个时候抓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软着声音问:“你还在等什么呢,难道是嫌我重?” 怎么可能。 就他那点重量,沈意萧单手都能扛起来。 见沈意萧摇头,燕停便接着道:“那你快点背我呀,夜深人静,正是约会的好时候。” 什么约会? 他明明是去散心的。 沈意萧在心底反驳,面上却没说什么,径直将人背起来。 得逞后的燕停笑弯了一双眼睛,凑到他的脸颊旁,重重亲了一口。 第204章 校霸贴贴(28) 【当前爱意值:60】 听到系统提示音的燕停更高兴了,在沈意萧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 然后他就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沈意萧带着他来到的约会地点,是墓园。 夜色寂寥。 成百上千的墓碑静静矗立在这里,月亮映出惨白的光,倾洒在这片大地上,冷风一吹,霎时给燕停一种周围明明连个多余的人影都见不到,却像是被人群包围的错觉。 大晚上的。 来到这种地方,多多少少有些阴森了。 燕停不禁打了个冷颤。 被沈意萧放下来的时候,他搓搓自己的手,仔细端详着面前墓碑的照片,惊呼道:“这是你外公?” “嗯。”沈意萧用手指擦去墓碑上的灰尘,而后在碑前蹲下来。 他看着墓碑,又像是在透过墓碑看别的什么,良久,才缓缓开口,自言自语道:“外公,好久没有来看过你了,希望你在天堂一切安好。” 燕停拍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抚。 沉默许久,沈意萧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眼睫,再次对着墓碑低声喃喃道:“我这些年过得很好,你别担心我。” 这分明是张嘴说瞎话。 燕停双手作喇叭状,朝墓碑喊道:“外公,他骗你的,他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好。爸爸虐待他,妈妈不管他的死活,他活得好憋屈,像棵没人疼没人爱,烂在地里的小白菜。” 他吼得大声,甚至在周围产生了回音。 沈意萧愣了愣,似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扯了扯嘴角:“你懂不懂什么叫做报喜不报忧?!” “不懂。”燕停摇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中璀璨如日月星辰,执拗道:“我只知道,受了委屈就要大声说出来,万一外公在天有灵,能够帮你制裁坏人呢?” 说完,他又对着墓碑拜了三拜:“是吧外公?你肯定会保佑沈意萧此后一路顺遂如意,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再也不受任何委屈的吧?” 明明来的时候沈意萧心情格外沉重,但这会儿,他甚至有点想笑:“你这是把我外公当成锦鲤许愿池了?” “做人嘛,总是要有点念想的,”燕停振振有词,拉着沈意萧的手道:“你快拜一拜,显得诚恳一些。” 沈意萧撇嘴。 像是不满他这表情,燕停跟着撇嘴,弧度比对方还要明显得多。 于是沈意萧揉揉直跳的太阳穴,不情不愿地朝着墓碑的方向拜了拜。 等他拜完,燕停做作地咳嗽两声,抬头望着天,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咦?你是不是忘记向外公介绍我的身份了?他都不知道我是谁呢。” 沈意萧看看他,耳朵尖莫名其妙红了起来,扭捏片刻后,对墓碑说道:“外公,这是我的朋友燕停。” “只是朋友?” 燕停闻言,心都快要碎成一片又一片了。 作势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就要趴墓碑上痛哭流涕,花三天三夜的时间来倾诉沈意萧的渣男行径,求外公给他做主。 沈意萧连忙把人拽起来,咬牙切齿地补上一句:“……是我男朋友。” 岂料燕停挑起眉梢,无辜眨眨眼睛,像是很困惑地问:“什么男朋友呀?你之前有跟我表白过吗?我有答应你吗?不要在这里乱攀关系。” “……” 好好好。 这么玩是吧。 忍无可忍的沈意萧将燕停拎出墓园,打算带回家收拾。 离开前,燕停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朝墓碑挥了挥手,甜甜地说道:“再见咯外公,今天实在太晚了,那些店铺都关门了,下次我们俩一定会带很多礼物来看你的!” 路走到一半,或许是见沈意萧的表情不太对劲,而且一言不发,像是山雨欲来之前最后的宁静,感受到危机的燕停终于松口了:“好吧,其实我是愿意做你男朋友的,刚刚只是想跟你矜持一下而已。” 但现在说这话显然迟了,沈意萧继续拎着他走。 冷风呼啸而过,冻得燕停往沈意萧怀里蹭了蹭,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舒服地喟叹一声,又道:“虽然不知道向外公许愿灵不灵验,但我会对你好的。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沈意萧脚步一顿。 这些话难道不是该自己对他说吗?燕停是不是有点儿倒反天罡了? 没等沈意萧想明白,燕停从他怀里跳出来,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 在月色下,表情认真:“沈意萧,抛弃那些根本不在乎你的人吧,我可以是你的家人,也可以是你的朋友,更可以是你的爱人,你有我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好轻,却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能够轻而易举将人溺毙。 受到萧榕情夫的影响,沈意萧这辈子最讨厌那些甜言蜜语的人,认为那些人不安好心,骗财又骗色。 可是现在…… 头好痒啊。 好像要长恋爱脑了。 他慌乱地错开目光,听见自己震颤如鼓的心跳声,装作不在意地开口:“这些事情,等回家再说吧。” 可惜燕停困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刚接触到沈意萧温暖的怀抱,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迫不及待地睡过去。 睡眠质量一贯的好,颠簸了一路都没有醒来。 剩沈意萧心绪如麻地想了许久,好不容易回到家,把人放下来,才发现燕停早已睡得昏昏沉沉。 “醒醒。” 他凑过去唤燕停,两张脸挨得极近。 “还没有掰扯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真能睡得着?快点起来,不准睡。” 燕停没动静,依然睡得十分香甜,甚至咂巴咂巴嘴,仿佛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于是沈意萧伸出手,想要掐掐燕停的脸。 指腹已经触碰到那片柔软的肌肤了,他手上的动作却稍稍一顿。 最终,沈意萧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静静地盯了对方好久好久。 指腹轻轻地描摹过燕停的眉眼,脸颊,最后落在柔软的唇瓣上。 月亮躲进层层叠叠的乌云之后,黑暗中,沈意萧吻了吻指尖触碰的地方,轻声对熟睡的燕停说道:“晚安。” 【当前爱意值:70】 第205章 校霸贴贴(29) 星期天。 聂晚晚来到医院里看望楚思洵,徐杉在她身后帮她鞍前马后地拎包,卑躬屈膝的模样,活像一只舔狗。 可惜聂晚晚满心满眼只有楚思洵,压根儿连个眼神也懒得分给徐杉。 她抱着一束玫瑰上前,关切道:“思洵,你的腿有没有恢复一点?” 问完她就愣住了。 原本的楚思洵只是腿摔伤而已,可现在,对方不仅腿上打了石膏,脸也缠了厚厚的纱布,看着像是木乃伊。 “这是发生什么了?”聂晚晚将玫瑰放到床头柜上,隔着纱布,用手去摸楚思洵的脸:“谁把你伤成这样?” 第144章 楚思洵不想说话。 他的脸先是被萧榕的女儿抓破相,又被萧榕狠狠摁在地上揍得像猪头。 哪怕医生帮他上过药,他还是觉得疼,锥心刺骨的疼,心头戾气横生,想要破坏点什么。 他爸如今被关在警局,他妈把他送进医院来后就一直没再管他,现在他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楚思洵愤恨地咬牙,一不小心牵动到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眼眸更显怨毒。 “思洵,”聂晚晚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快告诉我是谁害的你,我一定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问题问得好。 伤他的是谁? 是萧榕那一大家子。 但楚思洵看着聂晚晚,最终却将矛头引向一处:“是沈意萧和燕停害的我。” 聂晚晚倏地沉默了。 连带着她身后的徐杉跟着一抖,似乎还能回忆起那日沈意萧徒手掰断他骨头的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房间一时陷入寂静,楚思洵气急败坏地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他就知道。 自己身边全是蠢货,一个都靠不住。 明知道楚思洵是情敌,但徐杉舔聂晚晚已经舔得快要走火入魔了,甚至不惜把楚思洵当亲兄弟对待。 徐杉劝道:“算了吧,沈意萧太可怕了,打起人来一点也不留情面,咱们别千万招惹他,还是离他远点为妙。” 尴尬的是,根本没有人理会他。 聂晚晚心疼地看着楚思洵被纱布缠绕过一圈又一圈的脸,眼底怨毒之色尽显。 像是不记得曾经沈意萧把她的脸扇得不能见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她咬咬牙,道:“他们敢伤害思洵的脸,就一定要因此付出代价!” 楚思洵有些意外。 似乎是没有想到,聂晚晚为了他,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还真的有点儿感动呢。 楚思洵张了张嘴,徐杉却在这时慌慌张张地打断他:“晚晚你别闹了,沈意萧的小弟遍布校内校外,咱们要是和他打起来只会吃亏的。” 见他一脸怂样,楚思洵不悦地瞪他一眼。 若眼神能化为实质,徐杉早就被盯得浑身都是窟窿。 不过为了维持人设,楚思洵并没有直接喊他滚,而是拐弯抹角地来了一句:“好吧,我明白了。我困了,你们出去吧。” 徐杉听完就准备出去,一回头发现聂晚晚没跟上。 她不耐道:“徐杉你在外面守着,别来打扰我们。” 徐杉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但看着坐在床边,漂亮得像仙女似的聂晚晚,他还是强忍着心底的酸涩,灰溜溜地走到外面,还不忘贴心地帮两人把门给关上。 终于清净了。 楚思洵思考着该怎么继续把聂晚晚当成刀来使,片刻后,开口道:“燕停和沈意萧应该是住在了一起,他们俩每回都是一块出现的。” 聂晚晚仔细思考着他话里的意思:“你想让我带人去他们家找麻烦?” 不然呢? 楚思洵在心底冷笑。 面上却装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轻声道:“算了,我觉得徐杉说得有道理,我们招惹不起沈意萧的。他是天之骄子,而我只是个见不得人的私……” 最后那句话没说完,聂晚晚慌忙捂住他的嘴,难过地扑进他怀里:“不许这样看低自己,思洵你放心,那些所有伤害过你脸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会替你报仇的。” 她说完,就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楚思洵心底的怨气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狰狞的快意。 …… 聂晚晚不知道燕停和沈意萧的家在哪。 但没关系,她的亲戚是班主任。 她从亲戚那儿要到了燕停开学时填写的住址,得知燕停的家在学校附近的筒子楼。 便召集自己的姐妹团和徐杉的兄弟团,要去为楚思洵讨要一个说法。 本以为会很顺利,可那些人一听是要去找沈意萧的麻烦,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 “别了吧晚晚姐,这次咱们去他们家门外堵他们,明天就该沈意萧的小弟到我们家门口来堵我们了。” “晚晚姐,你忘记沈意萧上回是怎么打你的了么?咱们别再作死了,安安分分不好吗?” 面对他们的劝诫,聂晚晚不仅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越挫越勇。 既然这些人不愿帮忙,他就去找校外的小混混帮忙。 好不容易凑齐了一支良莠不齐的队伍,她兴冲冲地将医院里的楚思洵带出来,道:“家里肯定就燕停和沈意萧两个人,咱们带这么多人过去,保管把他们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楚思洵心头满意极了。 嘴上却假模假样道:“其实没必要动手的,要是到时候他们肯向我道歉的话,我就大方地原谅他们。” “那怎么能行,”聂晚晚目光灼灼:“他们伤了你的脸,我非要把他们的脸划烂不可!” 上楼前,为了确定燕停和沈意萧真住这里,聂晚晚还特意拉住一位刚下楼的居民,问:“这儿是不是住了个染着一头红发的人?” 没办法。 沈意萧的发色实在太过显眼了,哪怕只是对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他们搬家得晚,居民并不知情,只道:“对,他是最近搬来我们这栋楼的,我见过他好几次。” 这就好了。 聂晚晚谢过对方,转而对楚思洵说道:“走吧,咱们上六楼去。” “……” 六楼? 楚思洵眉头一皱,低头看着自己打着石膏的腿。 第206章 校霸贴贴(30) 让现在的他爬六楼,多多少少是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 但一想到燕停和沈意萧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楚思洵心底就燃起一团无名火。 这股火足以支撑他爬上去围观两人的惨状。 于是楚思洵咬咬牙,杵着拐杖,在聂晚晚的搀扶下,艰难地爬楼梯。 一楼,二楼,三楼。 爬到四楼时,他已经累得满头是汗。 爬到五楼时,他更是累得两条腿直打颤。 好不容易来到六楼,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闷湿裹脸的纱布,盐分让他整张脸都泛起细密的疼痛。 疼得楚思洵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身旁的聂晚晚连忙指向角落的木门:“就是那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过去踹门。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门居然没锁,由于那一脚太过用力,导致她根本收不住,当着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狼狈起身的聂晚晚抬眸扫视着屋内,而后眉头一皱。 这么小的房子,视线一览无余,她回头,对楚思洵道:“人不在家。” 楚思洵顿时喘得更厉害了。 心头那口气不上不下,脑子嗡嗡地响,他的身体险些站立不稳,有种满腔怒火没处发泄的无力感。 勉强扶住栏杆,他咬牙切齿地回:“那就给我砸。” 被聂晚晚找来的那些小混混闻言,一拥而上,进入屋子里开始打砸。 将家具打烂,厨房里的碗筷噼里啪啦地摔烂,再把燕停遗留在屋内的箱子拖出来,将里面存放的书籍一本一本撕碎。 撕到其中一本时,走进屋内的楚思洵眼尖地阻止道:“等一等,把那个本子递给我。” 小混混恭恭敬敬地将本子递上去。 本子的封面画着向日葵。 而楚思洵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是专门买了一个向日葵封面的本子来做笔记,那个本子和手里的本子很像。 但他那个是花两百多买的正版,而燕停家里这个,做工粗制滥造,一看就知道是便宜的仿冒品。 楚思洵翻开本子。 上面是燕停一笔一画,记录下他所遭受过的霸凌,以及霸凌他的人名。 纸张上有洇湿后又干透的痕迹,燕停在写字的时候,肯定哭过。 楚思洵得意地勾起嘴角。 可当他继续往后翻时,立马笑不出来了。 4月25日,晴。 我来到新学校了,一直听说有位叫做楚思洵的同学成绩好长得也好看,今天亲眼见到了,我还跟他分到同一个班,他果然好优秀。 5月25日,阴。 我被霸凌了。 全班人都讨厌我,只有楚思洵对我好,他给我包扎伤口,还帮我擦眼泪。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好像有点喜欢他。 5月26日,雨。 今天我的手被烫出了好几个窟窿,我自己看着都觉得丑,可楚思洵一点也不嫌弃,又帮我包扎伤口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那么好的人呢?我希望他这辈子都要开开心心的。 5月27日,晴。 第145章 被打的时候好痛啊,但一看见楚思洵就不疼了,下次考试我得考得比他低点才行。 这样按考试成绩自行选择座位的时候,等他选完,我就可以选他旁边的位置啦。 唉,想想还是算了。 我不能把麻烦带给他。 5月28日,晴。 今天楚思洵带了小面包给我吃,我从来就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小面包(≧▽≦) 听说他的生日在两月后?我要从现在开始攒钱,给他买一束他最最喜欢的向日葵。 —— 手莫名有些抖。 本子险些掉在地上,幸好楚思洵及时接住。 聂晚晚凑过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眼睛都瞪圆了,笑得前仰后合:“不是吧?燕停居然喜欢过你?一个男的喜欢上另一个男的,他可真恶心啊。” 何况他爱上的,还是真正霸凌自己的罪魁祸首。 聂晚晚越想越好笑,笑着笑着,终于发现楚思洵的表情不太对劲,一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思洵?”她不解地问道:“是因为你被一个男的喜欢,觉得不舒服吗?” 楚思洵合上本子,指腹抚过封面上的向日葵。 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喜欢这种花,就连爸妈都对此一无所知。 燕停是怎么发现的? 脑子里一团乱,莫名想起许久之前,被霸凌的燕停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里,他走上前时,对方恰好抬头看他。 他一直觉得燕停的眼睛很漂亮。 尤其是含着一泡眼泪,要哭不哭的时候,似是能将人冷硬的心脏融化。 可惜那时楚思洵脑子里只有报复的快意,刻意忽略掉对方求救的眼神。 然后一切的走向就开始奇奇怪怪。 那日以后的燕停,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再也没有对他露出过那样的眼神,看向他时,眼底只有淡淡的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 楚思洵心里突然堵得慌。 没有回答聂晚晚的问题,他坐到沙发上,手指攥紧本子,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哪怕他答非所问,聂晚晚还是眼巴巴地凑上去:“别急,等等吧,只要他们敢回来,我非得把他们撕碎不可。” 楚思洵没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望着门口。 一群人从下午等到晚上,外面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在他们生无可恋盯着门口发呆时,燕停和沈意萧正在新家的小区里散步。 燕停没走两步,就没骨头似的要往沈意萧身上趴,却被对方无情推开。 “好好走,锻炼锻炼你这弱不禁风的身体。”沈意萧一板一眼道。 “不嘛,”他耍赖撒娇的本事全拿出来了,强行凑过去抱住沈意萧的胳膊,哼哼唧唧:“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想想,要是我真的锻炼出了八块腹肌,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意萧想象不到他长出八块腹肌的样子,但能想象得到他被风吹走的样子。 既然他不肯好好走路,总想着偷懒,那就去做点儿其他的剧烈运动吧,总归那也是锻炼的一种。 沈意萧把他扛回了屋。 第207章 校霸贴贴(31) 燕停还以为沈意萧准备睡觉了。 直到对方开始拽他裤子,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是要睡他。 奶奶就在隔壁房间,也不知道这个小区的隔音好不好,万一被听见了,那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毁了。 他想拒绝,但沈意萧已经倾身吻下来,呼吸交织,脑袋被亲得晕晕乎乎,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清楚。 直到滚烫的身躯挨过来,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才终于有了一点儿焦距。 “看着我,”沈意萧掰正燕停的脸,指腹拂过他沾染泪渍的眼尾,一字一句,轻声道:“燕停,看着我。” 意识回笼,燕停眨了眨湿润的长睫,撞进那双黑沉沉的,曜石一般的眸子。 心跳声剧烈。 他堪称乖顺地放松,只待对方将他彻底占有。 夜色旖旎。 暧昧声经久不息。 【当前爱意值:80】 …… 事实证明小区隔音很好。 至少奶奶什么也没听到,一大早就起床忙碌,为两人准备早饭,又笑呵呵地亲自送两人出了门。 沈意萧还想跟在燕停后头进教室,被燕停拒绝:“毕竟你是从小能赢一堆奖杯的人,要好好学习,不要耽误自己的天赋。你想想,我的成绩超过楚思洵,他就被他妈妈抽得浑身是伤,要是你的成绩超过了他,他绝对会被他妈妈抽成陀螺。” 理想很美好。 在燕停的脑海中,已经生成了楚思洵被抽得一转又一转的美好场景。 可沈意萧一噎,眉头下意识皱起来:“可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就没有好好听过课了。” “啊?”燕停愣了愣,惊呼道:“我以为你现在考得这么差是在扮猪吃老虎,结果你居然真的没有好好学习?” 沈意萧抿抿唇。 自从那时他把满分试卷摆在沈洵的面前,却被对方一通斥责后,他就没了学习的动力。 正要开口说话,燕停又自顾自地说道:“难怪你老是看错那份名单上的字,原来你真的是个文盲啊。” “……” 才怪。 哪怕他成绩再差,总不至于常见的汉字都不认识。 分明是燕停写的字太过抽象了。 沈意萧想反驳,却再度被燕停打断:“没事,就算你是个文盲,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放学之后我帮你补课,保管让你的成绩突飞猛进。” 燕停说完就走了。 连给沈意萧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 今天来得早,还有半个小时才上课,经过走廊时,燕停发觉班里气氛不太对。 所有人都在门口待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看见燕停来,他们连忙让出一条路,视线齐刷刷集中在他的身上。 有点奇怪。 但沈意萧已经给过他们下马威了,他们应该不敢再戏耍他才对。 燕停走进教室。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聂晚晚座位上的楚思洵。 对方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在耍帅。 如果是在耍帅的话,他耍得很失败。因为他那张脸被纱布包得像木乃伊,腿上打着石膏,整个人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燕停把这辈子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可还是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听见动静,楚思洵的身影僵了僵,回头望向他。 学生们都在外头,整个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有些可怕。 燕停迎上他的目光,大大咧咧地走到对方旁边坐下。 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但楚思洵没有多想,他认真盯着燕停看了一会儿,从课桌里掏出那个日记本,喉咙干涩地问:“这是你写的?” 问完又觉得这是废话。 日记本是从燕停家里搜出来的,不是他写的,难道会是沈意萧写的吗? 不过楚思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话,两人闹成这样,这么个尴尬到极致的开场,已经是最好的搭讪方式了。 可惜燕停不按套路出牌,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回道:“不是我写的啊。” 怎么会呢? 楚思洵曾经看过燕停的满分试卷,卷子上字迹和日记本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漂亮极了。 所以即便燕停否认,楚思洵还是追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喜欢向日葵?” 燕停将书包里的书本通通翻出来,连头也没抬:“什么向日葵啊?你喜不喜欢跟我有什么关系?” 音色淡淡。 听上去毫无情绪起伏。 加之冷漠的神情,这样的燕停跟最初那个在他面前无助哭泣的燕停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楚思洵凑近,想要认真看一看他。 可人才刚靠过去,燕停就嫌恶地挪开椅子,往旁边移了一大段的距离,避他如蛇蝎。 “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停的目光更凉薄了,刺骨的温度像是要透过楚思洵的皮肉侵入肺腑,冻得他浑身上下都泛起冷意。 “我只是想知道,”楚思洵捏紧本子:“为什么你知道我喜欢向日葵?” 为什么? 因为原主自从来到这个学校跟楚思洵做了同班之后,就一直细心了解对方的喜好。 他发现楚思洵总爱在中午吃饭的时间避开所有人,独自去学校后山那片向日葵花田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于是后来,楚思洵在花田里看向日葵,原主就偷偷待在角落里看楚思洵。 要是没有发生之后的事,或许那也算一段美好的记忆。 但这样说的话,根本就不能让眼前这个坏事做尽的坏种感到后悔。 燕停垂下眼睫,将从系统六六那儿得到的楚思洵毕生经历整理过一遍,忽地勾起嘴角:“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第146章 看着燕停的表情,楚思洵莫名心慌,但为了得到答案,他还是认真地点头。 在他求知的目光中,燕停缓缓开口。 “你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去别人的花园里偷摘向日葵,摔进了蓄水池里,差点淹死。有个和你同样大的孩子发现了你,他把你救了出来。” 楚思洵连呼吸都忘了,呆滞地盯着燕停的脸,亲眼看见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就是那个孩子。” 声音很轻,却像是在他的脑海里炸开,震得楚思洵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第208章 校霸贴贴(32) 这些话是燕停编的。 那个真正救了楚思洵的孩子早就跟家人出了国,所以他不怕被拆穿。 但就是这寥寥几句话,让楚思洵的身体剧烈地发起抖,整个人如坠冰窟。 怎么会这样? 他嗫嚅着唇瓣,良久才憋出来一句:“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因为我原本想和你熟悉以后再告诉你呀,”燕停继续胡说八道:“结果显而易见,你撺掇别人霸凌我,我们之间那点儿情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不,”楚思洵摇头,期冀地看着他:“你要是早点告诉我的话,我们根本不会闹成如今这样。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是吗?” 燕停似笑非笑,精致漂亮的眉眼上上下下地扫视他,吐出来的话冷得让人发颤:“可事实证明你就是恩将仇报了,如果能回到当初,我一定不会再救你,而是会在岸上眼睁睁看着你被池水淹死。” 楚思洵失了力,日记本从手中掉落下去。 一阵风吹过,薄薄的书页随风而动,刚好翻到燕停写满着对楚思洵爱慕的那一页。 燕停捡起它,将书页重新合上,忽而想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你去过我家了?” 没等楚思洵开口,又补上一句:“那肯定把我家砸成废墟了吧。” 事实的确如此,但楚思洵连忙补救道:“你家里的东西一共值多少钱?我赔给你。” “赔?”燕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眉眼弯弯:“萧榕还没找你们家的麻烦吗?” 楚思洵一愣。 萧榕最近的确在忙着起诉沈洵,还找了律师,要把沈洵为楚思洵母子花的钱追回。 但没关系,他还有聂晚晚那个舔狗,所以暂时不缺钱花。 他正要开口,聂晚晚走进教室里,见楚思洵坐在她的位置上时,心头泛起一阵甜蜜。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楚思洵坐在这儿是为了近距离跟燕停说话,那张漂亮的脸蛋立马被阴云笼罩,眉头狠狠拧起,表情有些扭曲。 “燕停,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回家?害得我们在你家喂了一整晚的蚊子。” 聂晚晚说着,就将手伸向了燕停,想着像往常那样拧他的耳朵。 可手还没碰到燕停,就被楚思洵喝止:“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对燕停说。” 被他吼得一愣,聂晚晚像是第一天认识楚思洵一样,表情从狰狞转为无措。 楚思洵以前从来没有凶过她的。 现在居然为了燕停这个贱人吼她? 眼泪当即汹涌而出,尤其是在看见燕停手里的日记本时,心头那股委屈达到顶峰:“思洵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喜欢过你,你就要对他网开一面,不计较他对你做过的事了吗?” 燕停简直要被这两个人不要脸的程度震惊到。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对楚思洵做过吧,反倒是楚思洵一直在欺负他。 燕停想吐槽,却又觉得这两个人貌似听不懂人话,说了也是白说,于是闭上眼睛叹息。 聂晚晚继续哭诉道:“你忘记了吗?他害得你被你妈妈抽得浑身都是伤,害得你跳楼,更联合沈意萧害你无家可归,爸爸被抓去坐牢。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见得他是个多么恶毒的人,你不能原谅他!” 话音刚落,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她反应不及,狼狈地摔向前,跌进楚思洵怀里。 她又惊又怒地看向身后,对上沈意萧那双毫无波澜的平静眼瞳。 骂人的话卡了壳,聂晚晚缩了缩脖子,继续趴在楚思洵的怀里一动不动。 沈意萧像是懒得搭理她,只淡淡说道:“滚开。” 她这才灰溜溜地爬起来,小心翼翼避开沈意萧,走到教室外面。 沈意萧又看向楚思洵,“你也滚。” 楚思洵梗着脖子,毫无退让之意:“凭什么?” 可他这份刚烈并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就被沈意萧的巴掌打偏了脑袋,嘴角渗出血迹,让那张本就有伤的脸雪上加霜。 已经走出教室的聂晚晚忍不住折返回来,心疼地将楚思洵往外扶。 楚思洵还想挣扎,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般,死死地瞪着沈意萧:“我警告你,你不许伤害燕停!” 沈意萧刚准备坐下。 听到楚思洵的话,顿时眉头一挑,狭长的眼眸里流露出戏谑的神情:“你在跟我说话?” “当然!”楚思洵道:“他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招惹上你,你别以为他有求于你,你就能够对他为所欲为!你要是敢伤害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沈意萧简直被他现在这副模样搞得一头雾水。 既然如此,他当初为什么要找人霸凌燕停? 是吃饱了撑的? 还是脑子被驴踢了? “神经病。”沈意萧作出对他最中肯的评价,而后不再分给他半点注意力,从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到燕停的课桌上。 那是一块小蛋糕。 薄薄一层奶油均匀地涂抹在蛋糕胚上,最上面还点缀了一颗小小的草莓,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咦?”燕停被楚思洵闹得毫无神采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亮起来:“你刚刚没跟上来,是因为去给我买这个?” “对啊,”沈意萧单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桌面上,歪着脑袋看他:“还记得之前,你也给过我一块小蛋糕。” “是哦。” 燕停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小叉子,先把蛋糕上面的草莓吃掉。 又尝了口蛋糕,在沈意萧的注视下点头如捣蒜:“好甜,好吃。” “是吗?”沈意萧已经完全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第一次买这玩意儿,不知道该怎么选,就挑了家最贵的。” “贵有贵的道理,”一盒小蛋糕只给了一个小叉子,燕停自己尝过后,又叉了一小块递到沈意萧的唇边:“尝尝?” 【当前爱意值:85】 沈意萧吃了。 而在教室门口看着这一切的楚思洵,攥紧拳头,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两个人用一个叉子,这和间接接吻有什么区别? 第209章 校霸贴贴(33) 上课铃响起后,老师走进教室,发现多了个学生。 多了谁呢? 他一眼就瞥见沈意萧那头夺目的红发。 沈意萧坐在聂晚晚的位置上面,聂晚晚坐了徐杉的位置,而徐杉…… 他卑微地站在旁边,身上仿佛有蚂蚁在爬。整个人不停地蠕动着,看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师欲言又止,纠结片刻后还是看向沈意萧,好声好气地开口:“这位同学,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请你现在回自己班级去好吗?” 沈意萧抬眸,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马上就是了。” 是什么? 老师一头雾水,刚要询问之时,接到了校长的电话。 他接起,那头传来班主任咬牙切齿的声音:“刚刚校长给我打电话,说从今天开始,沈意萧转到我们班级。” 还能这样? 挂断电话,老师看着稳稳当当坐在那儿的沈意萧,道:“那你去自己原本的班级把桌椅搬过来吧,你抢徐杉同学的位置,让他站着算什么回事。” 徐杉一听,顿时吓得脸都绿了,连忙往外冲:“我去搬!这是我该做的!” 老师噎住。 总觉得校长把沈意萧弄来他们班级,是极大的错误。 比如,以往热热闹闹的课堂如今除了他讲课的声音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学生们屏息凝神,生怕触怒到沈意萧。 再比如,一向乖巧听课,身为老师们心目中完美好学生的楚思洵,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神也就罢了,还频频往沈意萧那个方向瞟。 老师唉声叹气。 之后来上课的老师同样唉声叹气。 大家都巴不得离沈意萧远远的,唯有楚思洵,在三节课回头六十多次后,终于把脖子给扭酸了。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聂晚晚身边,道:“你去坐我那儿,我跟你换个位置。” 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不是同她商量。 聂晚晚错愕地抬头。 自从看过燕停的日记后,楚思洵哪哪都开始不对劲,之前为了燕停吼她,现在又主动要求坐到燕停后面。 第147章 她实在想不到楚思洵这番变化的理由,沉默片刻,一脸难过地问道:“思洵,你是被燕停下降头了吗?” 一听这话,徐杉立马眼巴巴地凑过来:“说起来,我认识一位驱邪的大师……” 被人骂中邪,楚思洵本该愤怒的。可这会儿,他的双眼顿时一亮:“真的吗?那你把大师找来,给燕停驱驱邪!” 燕停不想搭理他们的。 直到听他们屡次提起自己的名字,才忍无可忍地回头,皱眉不悦道:“我好得很,我看你们仨才像中邪了。” 说完,他拽了拽沈意萧的衣袖,接着道:“我记得外面有棵桃树,桃树能驱邪,你去折一枝进来,把他们全抽一顿。” 沈意萧作势要起身。 只是这样寻常的动作,就把徐杉吓得双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之后更是手脚并用地往教室外爬去,仿若一只奇行种。 至于聂晚晚,她使劲想要把楚思洵拽出去,无奈对方的双腿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任凭她如何使力,他始终没有挪动分毫。 眼看沈意萧已经站起来,聂晚晚再也顾不上其他,气鼓鼓地往外走。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想,只要楚思洵被沈意萧打上一顿,肯定就不会再纠缠燕停。 但他没有想到,沈意萧打起人来是真的不知轻重。 不顾楚思洵身上还有伤,一拳就把人砸得四脚朝天,两拳把人揍得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就连包裹脑袋的纱布都因此散开。 聂晚晚吓懵了。 看来那时沈意萧打她时,绝对是留了手的,否则她的下场还要凄惨百倍。 眼看楚思洵真的要被他打死了,聂晚晚哭着往回冲。 可当她跪到楚思洵面前,目光触及对方的脸时,泪水硬生生凝在眼眶中,整张脸上霎时涌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嘴唇颤抖了两下,慌乱地后退一步。 “你……”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颤颤巍巍地指着楚思洵的脸,眼底再也没有半分爱慕,有的只是恐惧和淡淡的嫌恶:“你的脸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思洵茫然地看着纱布从眼前滑落。 他抬起手。 掌心接触皮肤,感受到熟悉的刺痛,他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周遭没有镜子,他就透过玻璃窗查看自己的状况。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他妈妈没给他换药,纱布一直闷着,他整张脸都烂了。 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疙疙瘩瘩的,被萧榕母女抓过的地方又红又肿,生疮长斑,往外渗出让人倒胃口的脓水。 连楚思洵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慌慌张张地抓起纱布,重新往脸上缠,像是在对别人说话,又像是在尽力安慰自己:“我的脸只是受伤了,伤好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说完又抬眼看向聂晚晚,哀求道:“你别发呆了,快带我去医院。” 他朝聂晚晚伸出手。 可一向对他有求必应的聂晚晚并没有高高兴兴地贴上来,而是继续后退。 “你脸烂了,”她一字一句道:“就算好了也会一直疙疙瘩瘩的,像癞蛤蟆。” 最后三个字,令楚思洵僵在原地。 他还是头一次听见聂晚晚嘴里吐出这么恶毒的话,缠纱布的手顿住,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人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他的脸而已。 一旦他的脸毁了,她恨不得立马和他划清界限,从此不相往来。 楚思洵怨毒地瞪她一眼,接着朝外面喊道:“徐杉!” 徐杉从墙后探出脑袋,正考虑着要不要搭理他,聂晚晚突然哭了:“徐杉你快来扶我!我好想吐!” 难得有接触女神的机会,徐杉喜不自胜,连忙进来小心翼翼地扶着聂晚晚往外走。 楚思洵头一回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感觉。 他掐着自己的手心,脸上火辣辣地疼。 像是想到什么,期冀地转过头来,看向燕停,渴望从他嘴里听见一句安慰的话。 第210章 校霸贴贴(34) 他想,燕停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脸。 自己现在所有的苦难,就当是一报还一报,偿还之前燕停遭受的霸凌。 这样的话,燕停总该消气了吧。 在他渴求的目光中,燕停看着那张还没来得及包裹住的,疙疙瘩瘩的脸,小脸一白:“我也有点想吐了怎么办?” “那就去厕所。”沈意萧牵住他的手,临走之前,还不忘狠狠踹了楚思洵一脚。 楚思洵倒在地上。 顷刻之间泪眼模糊。 他分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 是因为被沈意萧打?还是因为被聂晚晚和徐杉嫌弃?亦或是因为恩将仇报霸凌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导致如今他对自己冷眼相对? 还是…… 他忍着疼痛爬起来,从燕停课桌的抽屉里找到那个向日葵日记本。 擦干净自己的手,确认不会蹭上血迹和灰尘,才将它如珍似宝地抱在怀里。 …… 等燕停和沈意萧结伴回教室的时候,楚思洵已经走了,连带着聂晚晚和徐杉都缺席了下午的课,看样子是被那张脸恶心得不轻。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燕停以为今天的折磨已经结束了,可以回家放松放松,却没有料到会在校门口看见萧榕。 对方仍是初见时那样,打扮得精致漂亮。可仔细一瞅,她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更是乌青凝聚,这些日子以来应该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今天有空吗?”她不安地掐着手指,像是生怕自己被拒绝一般,看向沈意萧时,神色惶恐不安:“可以找个地方和妈妈聊聊吗?” 沈意萧又想走了。 燕停及时拉住他,压低声音道:“一直拖着也不好,还不如趁早说清楚,免得她以后天天来校门口等你。” 大概是觉得这话有一定的道理,沈意萧停下脚步,看向校门口的一家奶茶店:“那就去那里吧。” 萧榕眼底重新燃起希望。 而燕停也识趣地让开。 本想着就在这儿等着,没想到沈意萧拉了拉他的手:“一起去。” 燕停摇摇头:“你们母子俩说话,我去干嘛?” 沈意萧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扛起他就走。 人来人往,他这举动有些出格,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不对劲。 萧榕自然也能看出来,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绿,最后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算了。 她已经不强求沈意萧的性取向正常了。 只求沈意萧还愿意喊她一声妈妈。 跟着走进奶茶店,她对店主道:“麻烦关一下店门。” 店主眉头一皱,当即双手叉腰:“就只有上学和放学的时候我才有生意可做,你现在让我把门关上?” 萧榕财大气粗地从包包里掏出一摞现金。 店主虎躯一震,一言不发地过去关上门,顺带把原本店里的两位顾客拉到外面。 店里清静下来,萧榕小心翼翼观察着沈意萧的脸色,开口就是王炸:“我已经把情夫给撵走了。” 燕停挑眉。 沈意萧更是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她顿了顿,接着道:“但颜颜还小,她也是我的亲女儿,我不能抛下她。意萧,你愿意搬回来和我们好好生活吗?” 怕沈意萧对她的女儿印象不好,她又连忙补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爸爸一直在背后给她灌输不好的思想。我会让她改正的,她会变成听话懂礼貌的好孩子,以后好好尊敬你这个哥哥的。” 话落之后,沈意萧久久没有回答。 萧榕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促他回答,只能用那双渐渐潮湿的眼眸看他。 许久。 久到店外放学的吵闹声都差不多消散了,沈意萧终于浅浅地叹息一声,只回她三个字。 “没必要。” 萧榕霎时泪如泉涌,肩膀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沈意萧递给她一张纸,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颜颜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觉得自己是父母的珍宝,是你们唯一的女儿。你现在不仅要她接受我,还要她尊敬我,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萧榕连忙道:“可你们本就都是我的孩子……” “我早发现了,你一碗水端不平的。”沈意萧打断她:“你现在对我心怀愧疚,等我回家以后,你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我的身上,而她会被你忽略。我不想让她变成第二个我,明明感受过父母毫无保留的爱,却在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到尘土里,变成家里多余的孩子。” 萧榕噎住,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沈意萧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你没必要对我愧疚,虽然我没能从你那儿得到母爱,但我得到了钱。”沈意萧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或许有一天,我逐渐淡忘了年幼时被你抛下的彷徨和无助,会愿意回家,但绝不是现在。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别见面了。” 第148章 他起身。 燕停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同往门外走。 开门之时,沈意萧还是回过头,看着萧榕,道:“再见,妈妈。” 而后像以往每次那样,没有回头看萧榕的表情,他迎着阳光径直往前走。 …… 一天经历过这么多事,回到家的时候,沈意萧准备进卧室睡觉。 脚才刚迈出去,手被燕停拽住,后者眨眨眼睛:“不是说好给你补课吗?你跑什么?” “改天吧,”沈意萧摆了摆手:“反正我的成绩差不是一天两天了,再迟一天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燕停使劲把他往桌边拽,强行将他摁到座位上,拿出书本,逼着他看:“好好看好好学。” “……” 沈意萧看得直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不过其实如果他真想走,燕停根本拦不住他。他现在还愿意坐在这儿,就已经很给燕停面子了。 见他快要睡着了,燕停绞尽脑汁,试探地说道:“不如这样吧,只要你肯好好学,这次月考成绩上涨五十名,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犯困的眼皮抬了抬,沈意萧撑着脑袋看他:“什么要求都可以?” 燕停点头。 得到他的亲口承诺,沈意萧坐直身体,头一次有了学习的欲望。 第211章 校霸贴贴(35) 不过在此之前,沈意萧先亲了燕停一口。 待到燕停露出不解的神情之时,他解释道:“先收一点儿利息。” “你就那么肯定自己能够进步五十名?”燕停眨眨眼睛,揉揉那块被亲过的肌肤,好奇地问道。 “当然。”沈意萧浅浅勾起嘴角:“你知道我上次考试是全校第几吗?” “多少?” “倒数第十。” “……” 那进步空间确实挺大的。 燕停的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咂舌:“你一点都不学还能考倒数第十,那几个比你考得还差的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沈意萧伸手,节骨分明的手拿起试卷,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我只知道徐杉考得比我差,至于其他人不了解。” 虽然他的脑子很好用,从小就能拿一堆冠军奖杯,但这么多年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做起试卷来还是有些吃力。 遇到不懂的题目,他拉过燕停的手,笑吟吟地开口:“这道题我不太会,快点教教我,燕老师。” 被这个暧昧的称呼喊得面红耳赤,燕停整个人被沈意萧圈在怀中,瑟缩着肩膀,一板一眼地讲题。 【当前爱意值:90】 …… 连续几天,楚思洵都没有来学校,燕停本以为他是去医院养伤了,结果从同学的口中得知一个惊掉人下巴的消息。 楚思洵和他妈妈在家里打起来了。 他们母子俩住的房子是花萧榕的钱买的,萧榕找人上门勒令他们俩搬出去,楚思洵大闹了一通,拿刀抵在自己脖子上,用自残威胁那些人离开。 楚思洵妈妈没有他那么厚的脸皮,她不愿意在这待下去,想带楚思洵回老家,过他们原本的生活。 但楚思洵不愿意。 那个贫瘠落后的小山村,他待过五年的时间,村子里二十多户人共用一个电视一个手机。不仅网络时好时坏,一下雨还会断电,无聊的时候只能去田里看蛐蛐儿打架。 他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历来顺受的他头一次反抗了他的妈妈,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与不满发泄出来。 “都怪你!明明我和沈意萧身上都流着沈洵的血,为什么他妈是有钱人,而你就是个寄人篱下的穷鬼!自己没本事,还一直要求我出人头地,动不动就拿藤条来抽我,害得我大夏天不敢穿短袖,一看到棍子就条件反射地吓得发抖!” 那天他伸手推了他妈妈,那张疙疙瘩瘩的脸露出狰狞至极的表情,冲着他妈妈吼。 “要回你自己回去!我要留在这儿!这间房子一直都是我在住,那就是我的东西,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 看着发疯的儿子,楚思洵妈妈又气又怒。 老公被抓,儿子露出丑恶的面目,她自己一出门就被指指点点是小三。 重重委屈压在她身上,令她喘不过气,她一时想不开,竟然跳了河,至今下落不明。 而楚思洵丝毫没有要找她的意思,居然还有闲心变卖家里值钱的东西,拿着一大笔钱去医治自己的脸。 燕停简直要被这一大家子的爱恨情仇惊呆,与此同时,好奇道:“他的脸还能治好?” “说不定呢,”讲故事的那个学生笑得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现代的医学这么发达,他有的是钱,治个脸不是轻轻松松么?” 闻言,燕停低头沉思。 待出去买水的沈意萧回到教室后,他立马提议道:“待会儿放学我们去一趟楚思洵家里,把屋里东西全砸了,再把他的钱全抢了,我要他顶着那张丑脸过一辈子,好好地忏悔自己做过的恶事。” 沈意萧将水放到他面前,嘀咕道:“不想去,会耽误我的复习进度。” “……” 燕停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多那么一句奖励,害得沈意萧现在脑子里只有学习。 照这个进度,对方进步五十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他呢。 燕停瞬间愁眉苦脸,有气无力的趴到桌上装死。 看着他没精打采的模样,沈意萧好整以暇道:“虽然我们不去,但可以喊别人去啊。” “嗯?”燕停瞬间直起身子来,茫然地问:“喊谁去?” 沈意萧挑眉,环顾教室一圈之后,视线定格在后座的聂晚晚身上。在对方一脸不愿的表情当中,嘴角轻勾:“就你了,你去一趟楚思洵家里。” “我不去,”聂晚晚一阵寒颤,下意识反驳:“他的脸太恶心了,我不想再见到他,看他一眼能让我三天吃不下饭。” 说着,她还故意流露出几分脆弱,用那副可怜兮兮的,求人保护的模样看着沈意萧。 可沈意萧并没有怜香惜玉的良好品质,眼底毫无波澜:“搞清楚,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凭什么,”知道美人计不管用,聂晚晚立马收敛起求饶的表情,愤愤道:“就算我以前霸凌过燕停,可你已经为他出过气了,把我脸都打肿,害得我的丑照满天飞,我已经不欠你们什么了。” 见她如此理直气壮,沈意萧直勾勾瞧着她,黑沉沉的眸子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还没完呢,这辈子都不可能完的。” 他明明在笑。 可眼底里流淌出来的,却是锥心刺骨的寒意,像是要将她扒皮抽骨,生吞活剥,才能解心头之恨。 聂晚晚吓得一哆嗦,剩余的话堵在喉咙里,没敢再继续同他顶嘴。 放学之后,她想跑路,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群人拦住去路。 抬起头,这些人她全都不认识,一个个流里流气的,看起来就不太好招惹的样子。 聂晚晚讪讪地想着,这些人也许并不是来堵她的。 于是她拼尽全力往外挤,可束好的头发都挤歪了,也没能挤出去。 这时,她听见为首的人嬉皮笑脸地朝教室里喊了一声:“沈哥。” 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只能被那群人围在中间,像是监管什么重刑犯一般,半点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她硬着头皮和他们一起来到楚思洵的家,按响门铃。 第212章 校霸贴贴(36) 家里只有楚思洵一人。 他来开门,把聂晚晚吓了一大跳。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在正规医院里做的脸部治疗,而是听信了什么偏方,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绿色植物黏液,看起来更像一只癞蛤蟆了。 聂晚晚后退两步,在电线杆旁抱着肚子吐酸水,小脸煞白毫无血色。 她什么也没说,楚思洵却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股森寒从脚涌上头顶。 看到她身后那些人,他恶狠狠开口:“既然不想见我,还带人来我家做什么?” 聂晚晚好不容易把胃里的东西吐完,听见对方的话抬眼,目光再次触及对方那张丑脸时,顿时眼前一黑。 她险些站不稳,被身旁的人扶住。 那人依旧笑嘻嘻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别浪费时间了,我还急着回家吃饭呢。” 聂晚晚心下了然,看沈意萧找的这堆人并不会帮忙,而是纯粹来监督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脑袋压得很低,不敢再去看楚思洵那张令人倒胃口的脸。 随后,在楚思洵莫名其妙的目光里走进屋内,随手抄起花瓶就开始打砸。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在楚思洵耳膜里炸开,他终于回神,却因腿伤无力阻止,只能目眦欲裂地吼她:“你到底要干什么!给我住手!” 第149章 聂晚晚当然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如今的她只想好好完成沈意萧交给他的任务,说不定对方一高兴,就不再计较她之前霸凌燕停的事情了。 砸完小物件,她开始砸大的家具,至于砸不动的,就拎起垃圾桶,将垃圾均匀地覆盖在家具之上。 看着被她作践得好似废墟的家,楚思洵几乎发疯:“只是因为我利用过你,你就要这样报复我吗?” 提起这事聂晚晚就来气。 之前她满心满眼都是楚思洵那张好看的脸,以及塑造出来的清冷学神身份,几乎对楚思洵言听计从。 但现在脱离了这张脸,她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这个人在她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利可图,在刻意引导她,让她成为他手中一把趁手的刀。 “都怪你!”聂晚晚把这些日子以来的账全算在楚思洵的头上:“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招惹到燕停和沈意萧!你知道沈意萧说什么吗,他说他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 一想到自己将来还会被燕停和沈意萧当牛做马地使唤,聂晚晚顿时觉得自己完了。 气愤之下,她端起桌上的剩菜,就往楚思洵头上扔。 盘子砸破楚思洵的额头,汤汤水水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淌。 这菜还是楚思洵妈妈失踪前做的,早就馊掉了,楚思洵的周身都被那股难以言说的味道覆盖了个透。 他掀起眼皮,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要将聂晚晚给瞪出一个洞来。 之前他还觉得这人只是蠢笨了些,但至少有美貌在,家里也算有点小钱,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但现在,他只觉得聂晚晚肤浅愚蠢暴躁易怒,简直集齐了世间所有丑恶的代名词。 她对他怨恨的同时,他也厌恶她至极。 聂晚晚忙着去其他房间砸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楚思洵歪歪扭扭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她的方向去。 被沈意萧找来的几个人正乐呵呵地在屋外嗑瓜子,直到听见屋内聂晚晚的尖叫声才发现不对劲,急忙冲进去,然后就看见让他们此生难忘的一幕。 楚思洵手里拿着刀,将聂晚晚那张引以为傲的漂亮脸蛋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狰狞痕迹,一边划一边发出癫狂的笑声:“你不是嫌弃我丑吗!现在的你跟我一样丑了!” 那些人连忙拉开他们俩,却已经无力回天,聂晚晚痛苦地捧着自己的脸,看到满手红得触目惊心的血迹,吓得晕过去。 …… 再次听到他们的消息,是在月考出分当天。 楚思洵以故意伤人罪被抓进局子,和他爸沈洵蹲上了同一座监狱,也算父子团聚。 许久没有露过面的聂晚晚来了学校。 她前所未有的低调,戴了一顶大帽子,帽檐压低,还戴着口罩,几乎将整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和人说话,也不搭理曾经的那些小姐妹,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即便如此,舔狗徐杉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依然眼巴巴地贴上去,冲她嘘寒问暖,为她鞍前马后。 天气越来越热,她这样打扮完全透不过气,很快就闷得一身汗。 下课后,她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打算透透气,却没想到徐杉偷偷地跟上来,看见她摘掉口罩,露出那张疤痕交错的脸。 “啊!” 徐杉尖叫一声,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 听见动静的聂晚晚僵硬地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徐杉,希冀道:“你以前那么喜欢我,喜欢到愿意为我做一切事。我现在成了这样,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徐杉的一张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绿,最后彻底定格在鲜艳的红色。 “他们说你的脸被楚思洵划烂了,我还不肯相信。”徐杉对她的爱全化为了汹涌的嘲讽,一句一句无情地往外蹦:“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当初为什么不答应我的追求?现在成了这副鬼样子,终于想起我的好,要我来接盘?你做梦吧丑八怪!” 徐杉落荒而逃,却没看清前面的路,被突起的台阶绊得摔了一跤。 聂晚晚算是切身处地体会了楚思洵的痛,也知道了那时楚思洵为什么要划她的脸。 她尖叫着冲上去,扑到徐杉的身上,对他又打又掐,长长的指甲将他的脸抓烂:“凭什么倒霉的只有我,我要让你跟我一样丑!” …… 那边杀气腾腾,燕停与沈意萧这边却岁月静好。 两人屏息凝神,燕停双手蒙住沈意萧的成绩单,一点一点地上移,生怕沈意萧这个月来的努力化为梦幻泡影,得到不理想的成绩。 终于,手指移到最上方,数字清晰地映入眼帘,他震惊地瞪大瞳孔,发出一声惊呼。 “进步了五百名!” 第213章 校霸贴贴(37) 虽然沈意萧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沈洵的孩子,但不得不说,他的学习天赋完全遗传了对方。 沈洵是他们那穷乡僻壤里唯一的大学生,靠着匮乏的学习资源,一路披荆斩棘地考到大城市来。 而沈意萧多年来没有好好听课,但靠着日日夜夜的补习,就能取得如此耀眼的进步。 “真好啊,照这个进度,说不定毕业之前,你能拿到全校前五十的名次。”燕停高高举起成绩单,放在阳光下看了又看,笑得眉眼弯弯。 身后的沈意萧不说话,一片静默之中,燕停不解地回过头去看他。 就见他挑挑眉梢,眸底似是透着几分期待:“既然我进步了这么多,那奖励是不是也要翻倍呢?” 岂止翻倍。 简直是超级加倍。 燕停将成绩单收好,朝他眨巴眨巴,一脸真诚:“我可以反悔吗?” “不可以。”沈意萧同样真诚地看他:“反悔是小狗。” 做狗也没什么不好的。 燕停正考虑着要不要汪汪两声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学生陆陆续续进来,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发出奇奇怪怪的动静,燕停只好忍气吞声。 好不容易上完一天的课,沈意萧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一路风驰电掣地带他回了家。 刚进玄关,他就迫不及待地将燕停摁在墙上亲。 呼吸被尽数掠夺而去,脑子晕晕乎乎的,但燕停仍旧没有忘记提醒道:“门没关……” 等沈意萧关了门,他又趁着换气的空隙喊:“去卧室,不要被奶奶看见。” 沈意萧环视周围一圈,笑着咬他的耳朵:“奶奶现在没在家里。” 那更得去卧室了。 要不然待会儿奶奶突然从外面回来怎么办? 燕停连忙从沈意萧怀里挣脱出来,才刚走到沙发处,外面传来钥匙拧门锁的声音。 两人齐齐侧头,看见门被打开,奶奶走进来。 “今天放学这么早啊?”奶奶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同他们抱怨:“我出门买菜,走到半路突然迎面冲过来一辆电动车,还好没撞到我,只是把我的衣袖刮破了。” 沈意萧看着她那截断袖。 停顿片刻后,从包里掏出成绩单,给她过目:“奶奶,我这次考试进步了。” 奶奶接过成绩单,高兴得连连点头。 初次见面时,她看见沈意萧那头嚣张的红发,觉得对方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可现在,对方愿意好好地学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对此感到欣慰。 她笑眯眯地看着沈意萧,慈蔼地问道:“考得真好,想要什么奖励啊?” 沈意萧伸手指向燕停。 燕停眉头一跳,没来得及阻止,就听他的声音响彻了整座客厅。 “奶奶,我想要你孙子。” 话音落下之后,客厅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奶奶的五官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没拿稳手中的成绩单,它随着一阵风被卷落在地上。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沈意萧究竟说了一句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坏了。 她就说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刮破袖子。 这下让她遇见真断袖了。 怪不得沈意萧与他们非亲非故,却愿意让他们住进这里,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奶奶看向燕停,问:“小停你怎么想?” 要是燕停不愿意,那她立马带着燕停搬走,大不了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筒子楼。 燕停没有说话,只是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挪到沈意萧的身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意愿。 她眼前一黑。 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挤出来一句:“奶奶也不是什么封建的人,不过这种事情还是有点超出我的认知了,我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沈意萧反手给她报了个夕阳红老年旅游团,亲自帮她收拾好东西,送她出门。 燕停站在门边,将手放在眼睛上方眺望,感叹道:“一直不想告诉奶奶,就是害怕她年纪大受不了刺激,没想到她接受能力还挺好的。” 沈意萧折返回来,一脚把门踹上,问:“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第150章 “嗯?” “奖励。” 屋里没有旁人,不用再回卧室,沈意萧直接将燕停抱到沙发上,昏天黑地的厮混。 燕停获得了十倍的疲惫,而沈意萧获得了十倍的快乐。 【当前爱意值:100】 …… 毕业那天,燕停去了一趟监狱,探望楚思洵。 对方剃了寸头,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坑坑洼洼的脸上毫无生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完全看不出来曾经清冷学神的模样。 唯独在看见燕停时,那双没有神采的眸子骤然亮了亮,隔着那道探视窗口,他道:“我已经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赎罪了,等我出去那天,我希望你能来接我回家。” 燕停无动于衷。 见状,楚思洵继续道:“我们实在错过太多次了,小时候你救了我,我本想带着爸爸上门感谢,可惜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搬走了。后来在一个学校遇见,我没有认出你,你认出了我却没有说出来,害得……” “楚思洵。”燕停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嘴角轻勾,露出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楚思洵错愕地看着他。 “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我小时候要是能住的起那样漂亮的花园独栋,后面怎么可能沦落到住筒子楼。” 燕停笑得开怀。 “本来只是想让你愧疚一下下,没想到你还挺长情,能愧疚这么多年。” 那一瞬间,被羞辱的无力感和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楚思洵发了疯般拍打着探视窗口的玻璃:“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当成傻子耍!” “不是你先把我当成傻子耍的吗?一边教唆别人霸凌我,一边充当救世主。”燕停起身,理理衣衫,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只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情报复回去而已,我都能承受,你为什么受不了?” 不顾身后阴暗扭曲爬行的楚思洵,燕停转身,迎接他的是阳光与微风,以及在门口等候的沈意萧。 见他出来,沈意萧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嗯。”他将自己的手覆上去。 …… 攻略结束后,燕停本以为会像之前那样,和系统六六前往下一个位面。 可他睁开眼睛,入眼所及之处是一片荒原。 第214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 残霞赤红如血,将整片天地笼罩在其间。 荒原寸草不生,一眼望不到尽头,周遭既没有虫鸣声,更没有鸟兽声,安静得可怕。 “六六?” 燕停试图呼唤系统。 身后响起动静,他转头时被吓了一跳。 以前就听六六说过,它有六颗脑袋。当时他就觉得猎奇,如今亲眼见到,三魂六魄都差点被吓飞。 它有小小的身子,六条长长的脖子,脖子上是六颗圆滚滚的脑袋。 六六欢快地在燕停身边蹦跶了一下,喊道:“爸爸,我们完成攻略任务啦。” 忽略掉它奇特的长相,燕停陷入沉思。 这就完成了?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是弹指之间。 心头莫名有些怅然,他不解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带你去见我爹呀。”六六跑到前面,十二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燕停:“爸爸,快点跟上我。” 他爹…… 那不就是所有灵魂碎片的集合体么。 燕停连忙跟上,心头说不出的忐忑,忍不住问:“你爹是个怎样的人?好相处吗?” “这是问的什么话,我爹当然很好相处啦。”六六蹦蹦跶跶地往前走,不忘回答道:“他不仅长得英俊潇洒,人品也是十分的英俊潇洒。” “?” 那燕停还真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么英俊潇洒。 一人一兽结伴行走在荒原之上,四下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不知不觉间,前头的平地上出现一点阴影。 燕停加快速度跑过去,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六六口中英俊潇洒的爹,是一具骨架。 而且显然不是人类骨架。 头上有锋利的角,身后有六只翅膀,做出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 骨架好高,燕停只到它肩膀的位置。 他抬头看看骨架,又低头看看六六,道:“你和你爹好像不是一个品种。” “当然不是啦,”六六嘿嘿笑起来:“他是六翼洄幽龙,我是六头蚀月兽。当初他愿意把我捡回去养着,是因为他有六只翅膀,而我有六个脑袋,他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燕停碰碰骨架的翅膀,一片黑色羽毛落进他掌心,他低头瞧着:“六翼洄幽龙是什么?六头蚀月兽又是什么?” “我们是魔种哦。”六六回答道:“天地分人妖魔三界,人类没有法力,妖怪没有味觉,而我们魔种,天生就拥有紫色的眼瞳。” 燕停还是不明白:“可我只是个普通人,你们为什么会找上我?” 六六歪歪脑袋:“爸爸,你不是人啊。” 不是。 怎么突然骂他不是人? 燕停抿抿唇,刚要开口,就见六六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小镜子,叼在嘴里,镜面映出他的模样来。 他大吃一惊。 短发迅速生长,如绸缎般披散在身后,一双雪白的翅膀自他身后展开,他分明是—— 一只鸟人。 燕停抬手摸摸,并不是他眼花,他背后真有翅膀。 震惊地看向六六,六六中间的脑袋叼着镜子,只能用其他脑袋开口:“等我爹复活,他会告诉你以前发生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 要怎么才能够让一具骨架复活? 在燕停茫然的目光中,六六继续说道:“先把你从每个位面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吧。” 闻言,燕停伸出双手。 掌心出现玉佩,项链,草木镯,戒指,国玺和饭卡。 它们化为小小的光团,萦绕在骨架边,缓缓消散。 六六指挥道:“爸爸,你现在去抱住我爹,然后喊我爹的名字,就可以复活他啦。” 燕停观摩着骨架,犹豫过后还是上前,踮起脚,轻轻拥住那具骨架。 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回头看着六六:“你爹叫什么名字来着?” “晏随,”六六答:“我爹叫晏随,他说,这个名字是追随燕停的意思。” 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燕停收回视线,将自己的额头抵在骨架的胸膛上,心跳如鼓,轻轻唤他:“晏随。” 一秒。 两秒。 三秒。 骨架没有任何动静。 满腔的期待变成了满头的黑线,燕停忍无可忍再度回头,与六六对视。 “为什么会这样?”显然六六也不明白变故出自哪里,六颗脑袋齐齐望天,最后道:“有可能是需要复活咒语。” “什么咒语?” “不知道,爸爸你自己发挥一下呢?” 还能自己发挥? 燕停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开口。 “嘛咪嘛咪哄?”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 “玛卡巴卡,阿卡哇咔,米咔玛卡呣?” “复活吧,我的爱人?” “……” 没有动静! 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 看着面前好似真死得透透的骨架,燕停无力地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六六的六颗头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很久,忽然灵光一现,欢呼雀跃道:“我明白了,是名字不对!我爹还有其他的名字!” 说完,又唉声叹气地垂下脑袋:“但那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情趣,我不知道,你又失了忆,该怎么办才好呢?” 它继续想啊想。 而燕停就那么抱着骨架,无语地看着它。 终于,在六颗脑袋的加速思考下,六六的紫色眼瞳重新迸发出光彩:“有了!” 它又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块镜子来,叼到燕停面前:“这是前尘镜,只要进入镜中,就能找回丢失的记忆。” 燕停刚要伸手,六六补充了一句:“不过会有点疼,爸爸你能接受吗?” 燕停的手僵了僵。 不知怎的,他回头看了骨架一眼。 那一瞬间,燕停好似透过那具骨架,看见一道孤零零的,独自坐在梧桐树下的人影。 梧桐叶飘落,可他一动也未动,任由落叶堆积在他的衣摆之上。 心脏空落落的,燕停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再也没有任何的犹豫,将镜子夺过来。 身影刹那间消失在原地,空中响起他吃痛的声音:“这叫有点疼?我头都要炸了!” 声音消散在荒原之中,六六接住镜子,身体蜷缩成一团,将它护在怀中。 第215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 “嘿咻!” “嘿咻!” 第151章 月黑风高,深山老林。 一道人影使劲挥舞着手里的铲子,随着泥土飞溅,很快挖掘出一个坑来。 他生得很漂亮。 乌黑的长发及地,穿了身鲜艳得像是要灼伤人眼的红衣,愈发衬得肌肤雪白,如温润无瑕的美玉。 五官明艳昳丽,颇有几分男生女相的意味,明明看起来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挖坑的动作干净利落,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挖到合适的大小,燕停丢掉铲子,仰面往坑里一躺,感受山风缓缓拂过面颊,他抬起手,月光穿过重重摇曳的枝影,再透过手指缝隙,映进那双漂亮得好似琉璃琥珀般的眼瞳里。 “这地方不错。”他兀自评价:“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我最喜欢的梧桐树。不仅冬暖夏凉,还能晒到月亮,就决定是这里了。” 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前,近乎安详地躺在大坑里,一动也不动,任凭风卷起梧桐叶,洒了他一身。 直到鼻尖传来淡淡的发霉腐烂的味道。 燕停拂开脸上的落叶,仔细地嗅嗅空气,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周围的确有什么东西烂掉了。 这怎么能行。 好不容易找的风水宝地,怎么能被这味道破坏。 他爬起来,努力在四周寻找腐味的源头,然后就看见旁边堆满落叶的小土包—— 土包上的土,还是他挖坑时弄出来的。 他歪歪脑袋,扒开落叶,又铲开土,在里面发现了一只奇奇怪怪的生物。 似蛇非蛇,似鸟非鸟。 细细长长的一整条,跟他手臂差不多粗细,身体覆盖着黑色鳞片。身上长了爪子,还有六只黑色的翅膀。 这只奇特生物的身体已经腐烂了,散发着恶臭的血水从鳞片下方一点点渗出来,翅膀上的毛也只剩寥寥几根,尾巴更是断了一截。 周身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魔气,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妖怪还是魔种,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死掉了。 毕竟只有死掉的尸体,才不会散发妖气和魔气。 燕停注视它片刻,忽地笑起来:“这里果然是风水宝地,还有邻居作伴。” 说着,他重新拿起铲子,就要为这只奇特生物也挖一个合适的坑,把它埋进去。 却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那只生物的翅膀动了动。 刹那间魔气四溢,很快又消弭无踪。 天空掠过几头魔种,它们的说话声响彻山头。 “它在这儿!就算把整座山掀了,也要把它揪出来!” “这么大怎么找?要不然使用结界,将山头罩起来,关它十天半个月,准能熬死它。” 燕停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听见魔种们要将山头给封印起来,连忙丢掉手里的铲子。 一双翅膀从他身后缓缓舒展开来,他展翅就要飞走,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奇特生物也在这时睁开眼睛。 紫色的瞳孔,精致华贵,像珍贵的宝石。 它也是魔种。 天上那些魔种的目标,恐怕就是它。 对视片刻,似乎是因为没有从燕停的眼瞳中看到半点儿怜悯的情绪,它重新闭上眼睛,默默将残破的身体蜷缩起来,准备等死。 然后就感受到一只手搭在它的身上,将它抱了起来。 在结界形成的前一瞬,燕停飞了出去。 隔得远远的,两只魔种看见了他,一只想追,另一只却阻拦道:“不过是只燕妖罢了,管他做什么。” …… 燕停将奇特生物带回了自己家里。 那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最粗的那根树枝上,搭建着简陋的小木屋。 屋里没有床,只有一地的干稻草,燕停将它放上去,又去外面收集露水,帮它处理身上的伤口。 随着腐烂的翅膀和鳞片下的溃烂处被清理干净,那股腐臭味才渐渐散去。 它早已睁开了眼睛,用那双精致华贵的紫瞳注视着燕停忙里忙外,许久,才虚弱地吐出来一句:“你为何要救我?” 声音好小。 若非妖怪天声听觉灵敏,燕停根本听不见它在说什么。 他继续给它擦拭断尾,连头也没抬过:“你有翅膀,我也有翅膀,我们都是鸟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它噎了一下。 显然不明白,它都已经长成这个样子了,燕停为什么会觉得它是鸟。 片刻后,它盯着燕停,又问道:“你是什么鸟?” 燕停的眼珠转悠两下,忽而高傲地仰起头,张口就来:“我是凤凰啊。” “……” 凤凰是神兽。 而燕停身上的妖气都快要把木屋腌入味了。 他要是凤凰,它能把木屋生吞了。 似是怕它不信,燕停指指木屋,又道:“你没看见我住的地方是哪儿吗?是梧桐枝上,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凤凰非梧桐而不栖呀。” 它没吭声。 看在燕停是它救命恩人的份儿上,它不想戳穿对方这离谱的谎言,于是闭上眼睛装死。 燕停盯着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是看不出它究竟是只什么物种。 “我叫燕停,他抬手戳戳对方的鳞片,主动搭话:“你叫什么?” 它总算愿意睁眼,低垂着那双紫眸:“我没有名字,从蛋里孵化出来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独自四处漂泊。” “真可怜,”燕停双手捧着脑袋,一阵唉声叹气,而后弯起眼睛:“既然你没有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吧。” 三界之中,人类的身躯最为脆弱,但他们之中会出现拥有灵根的修行者,通过修炼后,便能飞升成传说中的神。 魔种则个个法力高强,能够毁天灭地。虽然不能战胜神,但除神之外,不惧任何物种。 妖怪横亘在他们中间,高不成低不就,是极其尴尬且多余的存在。 可他如今不仅捡了只魔种回来,还能给魔种取名字,真是想想都高兴。 燕停绞尽脑汁,抬头看看屋外的蓝天白云,又低头看看树下的绿草野花,灵光一闪。 “既然你这六只翅膀是黑色的,”他笑吟吟地开口道:“那你就叫乌乌吧。” 第216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3) ……取这么个名字,看天看地的意义在哪里? 它嘴角抽动几下,最后却还是欣然接受了。 虽然这名字有点敷衍,但总比没有好。它已经孤单地在世间漂泊太久,得好好珍惜一下,好不容易碰到的,愿意收留它的燕停。 乌乌就这么在小木屋里住下来。 魔种的自愈能力很强,三天之后,它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翅膀也长了一圈毛绒绒的羽茬。 唯一麻烦的是,最近的夜晚冷得过分,乌乌是冷血动物,若放任它独自待着,它绝对会被冻死。 燕停只能抱着它睡觉,用自己的体温给它保暖。 第四天午休的时候,他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轻轻蹭了蹭。 那只手好凉,一点儿温度也没有,活像是从死过人的深水里伸出来的鬼手。 然后他就吓醒了。 睁眼一瞧,怀里的乌乌化作了人形。 他有一张攻击性极强,我花开后百花杀的脸。 那双紫眸与这张脸的适配度极高,好似睥睨天下,万物众生都该成为他脚下的蝼蚁,贵不可言。 但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却是迷茫的,见燕停睁眼,他也跟着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蒲扇,呆滞的表情化解了脸上的凌厉,透着点反差萌。 以及—— 他没穿衣服,全身都是光着的。 “啊!!!” 小木屋里爆发出燕停惊慌失措的叫喊,下一瞬,他化为一只小白鸟,扑腾着翅膀飞出去。 乌乌分明看见,他翅膀边上的羽毛微微泛红,颜色还真有点像凤凰。 但凤凰的尾羽很长,他的尾羽却很短,呈现出剪刀状,像燕妖。 没等他想明白,燕停已经捧着一套衣裳进来了。 他没好气地将衣裳丢到他的面前,嘀咕道:“这下又欠山上村民的人情了。” 听到这番话,乌乌漫不经心道:“若你不想欠人情,我帮你杀了他们就好。” 燕停猛地被自己的唾沫给呛到,斜斜地瞪他一眼:“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你们魔种都这么丧心病狂吗?” 魔种的确丧心病狂。 尤其是现任魔尊冥阙。 刚上位就勒令天下魔种大肆虐杀人类,逼得修行者们团结起来抵抗,原本安乐祥宁的大陆变成尸山血海,死伤无数。 乌乌没有反驳,只是默默低头穿好衣服。 燕停看看天色,解下自己的发带,在乌乌的眼前紧紧缠绕一圈,遮住对方那双辨识度极高的紫色眼睛,而后牵着他出门。 他带他来到山上的村子。 第152章 这里的村民全部都是老弱病残,或是断了腿的男人,或是缺了手的女人,亦或是小小年纪就面容尽毁,动作麻利地在湖边洗衣服的孩子。 “你看,”燕停指着那些人对乌乌说:“他们都是被魔种害成这样的。” 乌乌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看不见。 但可以将魔气外放,感知到周遭人的情绪。 按燕停所言,他们每个人的身体都残缺不全,应该悲伤恼怒才对。 可他感知到的,却只有开心和满足。 他将蒙眼的发带扯下来。 其实不必如此,魔种能够掩饰自己的瞳色,等他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眼睛的颜色已经与常人无异。 他看见夕阳西沉。 云霞倾洒,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温和的笑容。 愣神之时,燕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被魔种追杀过,知晓他们的丑恶。所以往后,你要好好地对待这些村民,成为他们的守护神呀。” 乌乌不由得侧头:“我做守护神,那你呢?” “我?” 燕停的表情僵了一下。 眼尖的村民发现他们,拖着残腿跑过来,一脸热切地打招呼道:“凤凰神来了!您旁边这位是?” 没等燕停开口,乌乌先蹙起眉头:“凤凰神?” 生怕在村民面前露馅,燕停狠狠踩了乌乌一脚,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许乱讲话。 接着,他笑吟吟开口:“这是我的伴生神兽,往后他会和我一样,守护这个村庄。” 村民感动得眼泪汪汪,当场就要跪下去,给他们哐哐磕两个响头。 燕停及时扶住他,道:“刚刚来拿衣裳的时候,听杨大娘说湖里有怪物?” “对!”村民点点头:“我昨晚起夜亲眼看见的!那怪物从水里冒出来,见到我之后连忙沉水跑了!” 其他村民也跑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那怪物的事迹来。 不怪他们害怕。 村民深受魔种的迫害,知晓某些魔种一开始并不起眼,可一旦它们成年,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法力迅速暴涨,变得残忍嗜杀。 知晓大家的顾虑,燕停舒展羽翼,飞到湖中央,施法凝聚光球,将村民们口中可怕的怪物抓出来。 那就是一只小鱼精,连人形都没有修炼完全,上半截身体是人,下半截身体是鱼尾。 长得倒是白白胖胖的,泪盈盈地向燕停讨饶。 燕停将它丢回湖里,飞到村民身边:“放心吧,它吸收天地灵气开了神智,不会伤人。” 村民们这才放下心来,热情地邀请燕停和乌乌留在村子里吃晚饭。 天黑下来时,他们将晚宴端上桌,乍一看摆都摆不下,但仔细一瞅,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一个盘子里装着山上摘来的野果,另一个盘子里是煮过的野蘑菇,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野菜和炸虫子。 乌乌尝了颗野果,简直酸得掉牙。 燕停却一口一个,面不改色地吃下去,还把用来蘸野菜的辣椒汁当成水来喝。 恍惚间,乌乌想起来,妖怪没有味觉,燕停不是凤凰的证据又增加了一条。 吃饱喝足,村民们围在篝火前跳起舞来,说是这样就能祈求上苍的保佑。 燕停加入进去。 他舞姿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 束发的红色发带还在乌乌手里,他披散着长发,在月光下同村民们一起抬手转圈,层层叠叠的衣摆被风掠起,像是一朵盛开到极致的花。 孩童们哼起童谣,湖面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小小的村落灯火长明。 皎洁月色中,乌乌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燕停身边,以指代梳,将他的头发绑好。 第217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4) 直到深夜,山上的吵闹声才逐渐停息,村民们回屋睡觉,燕停也与乌乌结伴飞到梧桐树上的小木屋。 这回后者看清楚了,前者翅膀边缘的羽毛的确是红色,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白与红的极致对比,显得格外的突兀。 等进了木屋,乌乌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翅膀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说了,我是传说中的凤凰。”燕停梗着脖子,将翅膀收好,错开对方的视线:“等我翅膀全变红时,我就……就能浴火重生啦。” 是这样吗? 身为魔种,乌乌对凤凰这种神兽不太了解。 但的确听说过,凤凰在成年之前毫不起眼,只有浴火后才能展现出赤红如血,流光溢彩的艳丽姿态来。 乌乌没再追问,到稻草堆上躺下来。 这回换成燕停好奇了,仔细打量着他:“既然我对你坦诚相告了,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是什么物种?” 他在乌乌身侧躺下来,眨巴着一双漂亮眼睛,目光在对方身上来回巡视:“是蛇鸟,还是鸟蛇啊?” 乌乌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我是六翼洄幽龙。” 虽然不知道六翼洄幽龙是什么玩意儿,但燕停听得懂龙这个字。 世间有龙神,和凤凰一样是神兽。 它们法力强横,一旦出世必然引天下震荡。 “龙?”燕停忍不住捧腹笑出声:“你比我还能吹牛,你分明就是一只蛇,头上连龙角都没有。” 听出了他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乌乌波澜不惊地反问:“所以你承认自己是在吹牛了?你根本不是凤凰。” 笑声戛然而止,燕停撇了撇嘴,生气地转过身去,只留给乌乌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乌乌看了半晌,决定耐心向他解释:“六翼洄幽龙一族,虽是魔种,但身上的确有龙神血脉,成年以后才会长出角来,我没有骗你。” 龙神那么强,即便只拥有它一点血脉也足以睥睨世间,可燕停初次见他时,看见的却是他孤零零地躺在深山老林中,全身腐烂,安安静静等死的模样。 “既然你这么强,为何会被伤成那副模样?”燕停打心眼里就觉得他是蛇,于是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因为重伤我的人,”乌乌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是魔尊冥阙。” “……” 那就更吹牛了。 魔尊丧心病狂,一双手沾染过无数人妖魔的性命,他要是想杀谁,从来不会失手,乌乌怎么可能从他手里逃脱。 “我才懒得听你胡扯,”燕停闭上眼,将身体盘起来:“睡觉。” 下一瞬,冰凉毫无温度的身躯贴上来,冻得他一激灵。 之前对方的伤还没好,燕停怕他冻死才抱着他睡觉。如今伤好了,断然没有再继续相拥而眠的道理。 燕停刚要叫他走开,就听见黑暗之中,乌乌轻声开口:“小凤凰,我冷。” 小凤凰。 短短三个字,却令燕停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心情霎时间愉悦至极。 他大大方方地张开怀抱,任由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乌乌钻进他的怀里取暖。 一夜好梦。 …… 第二天一早,他们俩是被村民的叫声吵醒的。 “不好了凤凰神!”村民站到梧桐树下,双手作喇叭状,朝着小木屋的方向喊:“有一位修行者在附近与魔种搏斗,虽然她杀了魔种,但她也身受重伤,眼看着就快要不行了,您快去救救她!” 燕停垂死病中惊坐起。 能在与魔种的搏斗中获胜的人类修行者? 他要是过去了,一定会被对方看出真实身份。 他捂上耳朵装死。 可树底下的村民还在着急地叫喊:“凤凰神,您在么?求您一定要救救她啊!那魔种本是冲着我们村子来的,若不是她将魔种提前斩杀,咱们村子早就已经覆灭了!” 燕停抱着脑袋翻身,撞进一双华贵的紫眸里。 “你怕她乱说话,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吗?”乌乌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开口:“我们一起过去,在她开口之前弄死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到时候就说她伤得太重,回天乏术,村民不会怀疑你的。” “……” 哪来的活阎王。 燕停闭了闭眼,纠结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起身,展开翅膀飞到树下。 看到他,村民的眼睛霎时亮起来,一个劲地哀求:“您终于来了,快跟我去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燕停深吸一口气,朝树上喊道:“你下来。” 虽未指名道姓,但乌乌还是跳下来了,抱着双手,轻飘飘地降落在他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村民带他们上山,来到修行者所在的茅草屋。 燕停闻到浓重的血腥气,掀开竹帘,被里面的场景震惊。 那位人类修行者,就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身上的白衣都被斑斑血迹染红,气息奄奄,触目惊心。 即便是在昏睡中,眉头仍然皱得紧紧的,仿佛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拳头攥起,指甲陷入肉里,掐出血来也不愿松开。 第153章 她怀里抱着一柄重剑,腰间悬挂玉牌昭示着她的身份。 ——万剑宗掌门亲传弟子宁曦。 似乎感受到什么,她忍着疼痛抬了抬眼皮,眼眸中闪过一抹恐慌。 这味道。 她看向燕停与乌乌,妖气与魔气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本以为自己死里逃生,没想到今天还是得交待在这儿。 眼看燕停走进来,宁曦吓得要开口警告,然而张开嘴,首先呕出一口鲜血,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喘着粗气儿,好似破掉的风箱,整个人颤栗不已。 乌乌上前捂住她的嘴。 燕停手里凝聚妖力。 宁曦想,自己何德何能获得这样的待遇,都伤成这样了,还要被一妖一魔联手杀掉。 要不试试自爆呢?这俩离她这么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拉他们垫背,三个人手拉手一块儿下黄泉。 浮想联翩之时,伤口处忽然传来轻柔舒适的感觉,疼痛有所缓解,身体如沐春风,像是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之中。 宁曦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一妖一魔,居然是来救她的?! 第218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5) 直到乌乌松开她的嘴,她仍旧处于呆滞状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民走进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热心地介绍道:“仙子,这是守护着咱们村子的凤凰神。” 说着,又指向乌乌:“这位是……” 只听燕停说过,乌乌是他的伴生神兽,但具体是什么物种有待商榷。 正愁不知道怎么介绍,燕停插嘴:“他是龙神。” “对,这是龙神!”村民点头如捣蒜。 在他崇拜的目光中,乌乌不忍直视地撇过头,而床上的宁曦整张脸都在抽搐。 谁家凤凰神一身妖气? 谁家龙神一身魔气? 但见他们俩并没有要伤害村民的意思,宁曦没有选择戳破他们,而是强撑着笑容,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乌乌瞥她一眼:“你能走就赶紧走吧。” “啊?”没等宁曦开口,村民先急着说道:“仙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待在村子里好好养养才是。” “被她猎杀的魔种是绿衣枯蝶,这种东西的血带有极强的指引能力。”乌乌低垂眼眸,看着宁曦衣摆上的绿色痕迹:“若她继续待在这,不出半日,上百只枯蝶就会成群结队地来到这儿为同伴报仇。” 宁曦愕然。 随后连忙强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把剑当成拐杖,就要下地。 村民不忍道:“可仙子现在离开,要是在半路遇上寻仇的绿衣枯蝶可怎么办?一只魔种就能将她伤成这样,她如何对抗上百只的魔种?” “没关系,”宁曦朝他摇了摇头:“我在杀死魔种时,就向师门发送了求救信号,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要是在枯蝶寻仇前,先和师兄师姐们汇合,那她就能够活下去。 要是枯蝶先来,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但无论如何,不能连累这些无辜村民。身为修行者,理应保护天下苍生。 身上的灵力在击杀魔种时早已枯竭,她无法御剑离开,只能一步一步往外走。 看着她踉跄的背影,乌乌蹙起眉:“来不及了。” 她脚步一顿。 与此同时,屋外响起村民们慌乱的惊呼声:“天上是什么东西?” 燕停连忙跑出茅草屋,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影子占据了整片天空,遮天蔽日,犹如乌云压顶,令周遭陷入黑暗。 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它们的具体长相,只能听见它们齐齐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响,直直穿透耳膜,震慑着在场每个人。 周围鸟兽奔逃,鸦雀鸣叫声与振翅声混在一起,乌泱泱的一片,压迫感极强。 村民们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发起抖来。 乌乌外放魔气,感知着他们的情绪。 害怕恐惧,临死的怅然,以及…… 期待? 他不解,看着年纪大的村民率先冷静下来,将吓得瑟瑟发抖的孩童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随后抬头,用希冀的目光看向燕停。 “别怕,凤凰神说过要庇佑我们的!” “对,何况龙神也在此,区区魔种根本不敢作祟!” 燕停后退一步。 完了。 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连一只魔种都打不过,更别提天上有百来只枯蝶,一蝶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就算村民们发现他不是凤凰神,也没有机会再找他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燕停安详地闭上眼睛。 乌乌却在这时凑过来,呼出的冷气喷洒在他耳畔,引起一阵颤栗。 他低声问:“你还想继续装凤凰神吗?” 想啊。 当然想。 燕停做梦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座庙宇,像真正的凤凰一样接受人类的香火供奉。 他颤巍巍地睁开眼,咬着唇看对方:“你有办法?”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魔气四溢,原本聚拢成一团的绿衣枯蝶好似感知到什么可怕气息,纷纷四散开来。 乌乌闪身至空中。 三双羽翼自他身后展开,周边一圈绿衣枯蝶被他扫落,挣扎着掉进下面的湖里。 令宁曦难以应付的绿衣枯蝶对他而言,就仿佛砧板上的鱼肉一般,轻轻松松捏死一大片。 余下的那些绿衣枯蝶崩溃逃离,眼看已经逃出村庄范围,却被四溢的紫色魔气压制得动弹不得。 身躯重重摔落,被随后而至的乌乌拧断脖颈,化为一滩血肉混合的烂泥。 绿色的血溅在他脸上,他抬手擦了擦。 使用法术时,无法遮掩原本的瞳色,他转身背对村民,撕下衣摆布条,蒙住双眼,在脑后系了个结。 一切发生得太快,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 看着湖面漂浮的一具具魔种尸体,燕停目瞪口呆。 乌乌回到他身边,歪了歪脑袋,问:“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吹牛吗?” “不。”燕停恨不得当场给他磕个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这么多绿衣枯蝶,对方就算不是龙神血脉,也必然是数一数二的高阶魔种。 乌乌又问:“那你觉得我厉害么?” “厉害。”燕停眨眨眼,朝他露出敬佩的神色。 生怕慢了,对方会像拧绿衣枯蝶的脖子一样,把他的脖子也给拧断。 于是乌乌扯起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 但他应该不经常笑,笑得不太熟练,那道笑容看起来像讥笑冷笑和皮笑肉不笑,总之不太正常。 这样的表情成功让燕停感到畏惧。 这时,乌乌朝他伸出手。 他吓得蒙住眼睛,掩耳盗铃似的,还不忘从手指缝隙中偷看对方的动作。 然后就看见,对方将手放在他的脑袋上,摸了摸。 动作很轻。 甚至称得上温柔。 完全看不出这是一双刚刚杀戮无数的手。 “我有足够的能力庇佑这座村子。”乌乌道。 迫于威压,燕停赞同地点点头。 他继续道:“也有足够的能力庇佑你。” 燕停继续点头。 片刻,他又道:“所以你做我的伴侣吧。” 燕停按照惯性点头。 ……等会。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对方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他吓得一哆嗦,小小的脑袋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 第219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6) 先不说他们一妖一魔,物种都不一样。 就说性别也对不上啊。 在燕停错愕的目光中,乌乌说出理由:“我只是不想再独自漂泊了,既然你救了我,就对我负责到底吧。” 他说这句话时,一贯没什么表情,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多少的情绪,仿佛只是在同燕停饭后闲聊一般。 可燕停听着他的话,心脏莫名颤了颤,瞳孔闪烁着,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周遭的村民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纷纷振臂欢呼起来。 “得救了!咱们又能够活下去了!” “建庙!咱们一定要为凤凰神和龙神建庙!” 说干就干,他们充满干劲地跑开,纷纷回家搬工具,有的拿木板,有的去挖泥土,还有的忙着研究风水,看看该把庙建在哪里,忙得不亦乐乎。 只剩燕停和乌乌站在远处对视。 以及…… “咳咳。” 一旁的宁曦发出动静,引得两人齐齐看向她后,她这才开口讲道:“虽然说,自古人与妖魔不两立,但既然你们愿意庇佑这个村庄,我也愿意假装没有见过你们……” 乌乌朝她歪歪脑袋,掌心凝聚出魔气浓郁的紫色光团,仿佛马上就要杀人灭口:“你敢不愿意吗?” 第154章 “……” 宁曦吃瘪,默默离他远了一些:“我得下山了,不能让师兄师姐来接我时看到你们,否则必然会有一战。” “那你还不走快点。”乌乌垂着眉眼威胁:“要是他们看到我,敢对我动手,我不介意送他们去给这些绿衣枯蝶作伴。” 宁曦再度失语。 她实在不明白,这样一只毫无道德可言的魔种,为什么会愿意保护村子里的人,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道是…… 宁曦看向燕停。 相比煞神降临般的六翼洄幽龙,燕停生得漂亮,那张脸一点攻击性也没有,脸廓是很能让人放下防备的柔和弧度。 她想了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符纸,递给燕停,郑重其事道:“这是我们万剑宗的呼唤符箓,若村子出了什么事,你们可以将它点燃,我就会赶过来协助你们。” 待燕停接过,她又陆陆续续地掏出其他东西。 攒了大半年的灵石,舍不得吃的胡饼,过期的方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金银。 “这些东西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她诚恳道:“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感谢你们对村民的包容,也感谢你们让我知道,这世上的妖魔,并非全部都是心存邪念的。” 说完,她转身,一瘸一拐地下山。 燕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嘀咕:“都怪魔尊冥阙,非要害得三界不宁。以她的年纪,本该在宗派里安安稳稳地学习基础法术,却被逼得亲自面对强大的魔种,过着朝不保夕,随时都可能殒命的日子。” 今日要不是她恰好掉落在村子附近,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最要命的是,像她这样的修行者,这世间还有许多许多。 正感叹时,乌乌凑过来,语气平静:“等我长出角,就去把魔尊冥阙杀了。” 他说得好轻松,仿佛击杀魔界之主于他而言,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燕停瞥他一眼,又听他继续说道:“到时候我做魔尊,你做我的魔后好不好?” 明明是疑问句,却被他问出了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 燕停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踢了一脚旁边的碎石子,闷闷地回道:“不好。” 闻言,乌乌动作暴力地扯下蒙眼的布条,紫色双瞳拉成一道竖线,脸颊边爬起几片尖锐的黑色鳞片。 这是顶级掠食者才拥有的能力,无边寒意漫延开来,顷刻间煞气显现,凶相毕露。 这副模样成功让燕停吓了一大跳,脖子凉凉的,总感觉对方马上就要开始毁天灭地,到时候想要踢死他,比踢路边的石子还要简单。 他蹲下去,双手抱头,白中透红的羽翼自身后展开,将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见自己吓到他,乌乌的瞳孔恢复正常,跟着蹲下去。 耐心地拨开羽毛,双手捧着燕停的脸,缓和了语气,放轻声音问道:“为什么?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伴侣,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 正午灿烂的阳光映在两人的脸上,成片的金色光影落在他们之间。 燕停嗫嚅着唇瓣,但最终没有开口,明显有什么顾虑。 看着他的模样,乌乌耐心极好,一字一句道。 “若你想继续当凤凰神,那我就陪你留在这个村子里,扮演你的伴生龙神。” “若你想世间安宁,等我当上魔尊,就勒令天下魔种不许再为祸世间。” “总之,只要你能够一直陪着我,无论你有什么愿望,我都会帮你完成。” 他说得认真,很努力地扯出一个看起来还算温柔的表情。 微风拂动散落的长发,遮掩住凌厉的轮廓,光影晕染在他颊边,那双向来没有什么多余情绪的紫色眸子,这会儿也仿佛漾起沉沉的秋水来。 燕停呆呆地望着他,几乎要溺进这双深邃的眼瞳里。 但在对方凑过来,呼吸差点交融的那一刻前,他还是猛地后退,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 三番两次被拒绝,身为嗜杀成性的魔种,按照常理来说,乌乌的耐心应该已经耗尽了。 可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平静地问道:“理由呢?” 燕停扭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没有谁能够永远陪伴谁的,在漫长的一生中,你总要学会忍受孤独。” 乌乌还是不懂。 即便他们一妖一魔,可寿命是相当的,他们都能活很久很久的时间,久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他去抓燕停的手腕,想让对方转过头来,可燕停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静默片刻,他将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收了回来,低声道:“我明白了。” 身后没了动静。 燕停呆呆地站在那儿,直到夕阳缓缓沉落,云霞泼墨般倾洒在整片天空里,他才敢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去。 乌乌已经不在那了。 第220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7) 直到村民们把简陋的神庙建好,他也没有回来。 燕停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庙。 虽然是用旧房子和木板搭建的,神像更是用泥巴糊的,乍一看又破又烂,透着点儿凄凄惨惨的意境。 但燕停根本不是凤凰神,身为妖怪,能够接受到村民们的香火供奉,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想笑一笑的。 不知为何,始终没有办法扯起嘴角,眼底积蓄着泪光。 偏偏这时,有村民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奇道:“龙神去哪里了?您快让他也来看看咱们建的神庙。” 燕停彻底维持不住表情,拒绝了他们的宴会邀请,回到梧桐树上的小木屋。 独自生活了那么久,他从来不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莫名觉得这儿空荡荡的,像是缺了什么。 残存的魔气已经散尽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就仿佛一切是他的梦境,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燕停蜷缩着身子,在稻草堆里躺了一会,根本睡不着,又默默地起身。 展开翅膀,他飞到之前挖坑的地方。 那两只魔种已经走了,结界也消失了,他找到自己挖好的大坑,将落叶清扫出来,仰面躺进去。 抬头望着天光,只觉得好刺眼,微风将沙土和灰尘吹进他的眼睛里,眼眶不由自主地一点点红了起来。 眼看泪水凝聚而成,要从眼角滑落下来,他伸手去擦,然而有一只手比他的动作还快。 冰凉指腹轻轻拂去他眼角的泪,燕停一惊,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乌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凑过来,蹲在他的身侧,不解地看他:“我被你拒绝了都没有委屈,你在委屈什么?”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僵硬,又轻轻柔柔地说道:“别哭,乖。” “我才没有哭,我只是眼睛进沙子了。”燕停嘴硬,吸吸鼻子,咬着唇道:“你不是想跟我结为伴侣吗?好啊,只要你跟我一块儿哭,我就答应你。” “……” 真是冲着柳树要枣吃,有意为难。 魔种根本就没有眼泪这种东西,即便今日他把嗓子嚎破,都不可能挤出半滴泪水。 “我已经知道你不愿意做我的伴侣了,你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地试探我。”乌乌拽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坑里拉起来,帮他拍拍衣上的泥土:“放心吧,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即便做不成伴侣,我们还能做朋友。” 燕停撇着嘴。 乌乌想了一下,底线一降再降:“要是你连朋友都不愿意和我做,那我做你的手下,这总行了吧。” 一只魔种给妖怪当手下,这事要是传出去,他能被天下魔种视为魔界的耻辱。 燕停不再哭了,只怔怔地看着他。 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乌乌随口问道:“你挖这个坑是做什么用的?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躺在这个坑里?” 岂料燕停闻言,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哗啦啦地往外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乌乌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哄好了,再也不敢乱问。 两人结伴回到小木屋。 夜已经很深了,燕停靠在乌乌的怀里,透过小门,望着外面的月亮。 夜风迎面吹来,冻得他哆嗦了一下,身上立马覆过来三双黑色羽翼,将他牢牢地包围,把冷风隔绝在外。 燕停拨弄着翅膀上刚长出来的柔软羽毛,也跟着展开自己的翅膀。 翅尖看起来更红了,红色蔓延得极快,几乎已经到了中间的位置。 他眨了眨眼睛,又将翅膀收了回去,什么也没说,把头埋进乌乌的怀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低声说了一句:“太迟了。” 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让乌乌云里雾里。 但怕把人弄哭,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在燕停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闭上眼睛装睡。 第155章 在微弱的月光下,燕停仔细打量着乌乌的脸。 这是一张毫无瑕疵,独得造物主钟爱的完美面容。 脾气也好好,要是换成其他的魔种,燕停的脑袋早就已经被砍下来当球踢了。 最关键的是法力高强。 那么一大堆绿衣枯蝶,他抬手之间,杀得一只不剩。 看着看着,燕停忽然想做点别的什么。 他也真的做了。 支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脸侧落下一吻。 很轻的一下,睡着的人不会有所察觉,可偏偏乌乌他是在装睡。 他猛地睁开眼睛,对上燕停慌乱的视线。 “你偷亲我?”乌乌皱了皱眉:“既然喜欢我,为何不答应做我的伴侣?” 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燕停惊慌失措下,选择故技重施,变成小白鸟就要逃。 乌乌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尾羽,强迫他停留在此:“我不跟你计较,只要你变回人形,让我亲回去就行。” 才不要。 燕停拼命扇动翅膀,可惜始终在原地打转。 直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来,他回头一看,乌乌也变回了原形,正用新长出来的长长尾巴绕过他的身躯。 短短几日,对方看上去已经长大了一圈,虽然知道魔种大多都体型巨大,但亲眼见到乌乌的生长速度,燕停还是会觉得有些吃惊。 总感觉那截龙尾稍稍用点儿力,就能直接将他勒成肉泥。 燕停只好妥协,周身白光流动,化为人形,摆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你亲吧。” 乌乌却仍旧维持着龙身,冰凉的身躯仍旧缠绕着他,在他身上爬过一圈又一圈,最后与他对视。 一层层的鳞片明明看着是毫不起眼的黑色,但在月色下流光溢彩,晃得燕停眼睛有些疼。 燕停满脸恐惧,盯着那颗张嘴能把他生吞的脑袋,弱弱地说道:“你别这样亲我啊……我害怕……” 几乎是害怕那两个字一说出口,乌乌立即变为人形,但仅限上半身。 下半身仍是龙尾,缠着燕停的双腿,将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拉得无限近。 唇瓣触及一片冰凉。 燕停猛地瞪大眼睛。 他刚刚亲的是他的脸,现在他怎么能亲自己的嘴? 第221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8) “唔唔!” 一抹绯红蔓延至耳尖,燕停想要挣扎,可他那点儿力气,在对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想再次化为小白鸟找机会逃跑时,魔气铺天盖地,将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怎么能这样…… 被亲得晕晕乎乎时,燕停眼角沁出盈盈水光,失神地望着小木屋外的月亮。 皎洁月光直直照进他迷离的瞳孔里,他抱住乌乌,像是抓住了湍急流水中唯一一根浮木。 听闻龙神虽然强大,但本性荒淫无度,常常与各种乱七八糟的生物交合,生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后代。 燕停生怕乌乌会传承龙神的性子。 还好。 对方亲完他,就没有再做什么了,只是捏着燕停的下巴,与他近距离对视,眉眼间带了那么一点儿疑惑的神色。 像是想不明白燕停为什么在拒绝自己的伴侣请求后,又偷偷地亲自己。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问,而是将人揽进怀里,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不管燕停愿意与否,自己如今都不是一个人了。 燕停试着挣了挣,实在脱离不开他的禁锢,就试图对他讲道理:“强扭的瓜不甜……” “不甜么?”乌乌松开一只手,抚过自己沾染了燕停气息的唇瓣,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挺甜的。” 燕停哑然。 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便气鼓鼓地睡觉。 —— 第二日起床时,两人十分的默契,燕停没有提昨晚的吻,乌乌也没有提结伴侣的事。 他们若无其事地来到山顶的村子里。 村民热心地向他们介绍了精心装饰过的神庙。 说是装饰,其实就是去山里找了不要钱的漂亮野花野草,用这些东西将木板和泥巴土墙上的破洞掩盖。 相比昨日一眼就能望见的穷酸,今日是穷酸中透着一点点儿精致。 村民指着神像,期待地向乌乌询问:“龙神觉得您的神像做的如何?” 乌乌抬眼望去。 看得出来村民们已经很努力了,但他们之中没有对这方面精通的人。 于是做出来的神像,歪七扭八看不出人形,尤其是他背后的翅膀,被他们捏得像是毫无威严可言的鸡翅膀。 魔种是不懂人情世故这四个字的。 乌乌直言不讳:“丑。” 燕停眉头一跳,发觉他的口型不对,在他声音出口之前就捂住了他的嘴。 而后扯出一抹笑容,对村民说道:“他觉得很好。” 村民受到鼓励,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 不愿再打扰到他们俩,他转头要出去,却在走到门口时想到什么,回头说道:“今晚是一年一度的平安节,凤凰神和龙神要不要去县里看看?” 不清楚人类节日,乌乌正想问平安节是什么,身旁的燕停已经摇头如拨浪鼓:“我们没有空去。” “这样啊,真是遗憾。”村民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等他走后,乌乌才问出心底的困惑:“什么是平安节?” “自魔尊冥阙号令天下魔种侵略人界后,人们纷纷龟缩在家里,连逢年过节都不出门。”燕停道:“各大修行者宗派怕人们憋出病来,为他们制定了这个节日。每年的这一天,他们会派修行者守护固定的几个城镇,人们可以在那几个城镇里肆意打闹玩乐。” 原来如此。 那他们的确不能去。 去了必然会同那些修行者打起来。 乌乌看着燕停,很明显能够感受到他眉眼间有几分失落。 他也渴望热闹,想和那些人类和睦相处吧。 心头有这样的感触后,乌乌开口:“你想去吗?我可以帮你把那些修行者解决掉,让你能够好好地玩。” “……” 燕停不明白,为什么乌乌的脑袋里总是能产生那么多奇奇怪怪又十分恶毒的想法。 幸好对方不会直接动手,而是每次询问他的意见,否则他十辈子都洗不清身上的罪孽。 可以后呢? 以后怎么办? 燕停更失落了,唉声叹气地垂下长长的眼睫,还不忘召出翅膀挡住自己的脸。 见状,乌乌沉思片刻,又提议道:“有一种叫做涤魂草的东西,可以遮掩妖气与魔气,我现在带你去找。” 翅膀放下去,燕停毫无神采的眼瞳亮了亮,主动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乌乌牵着燕停,来到涤魂草生长的山脉。 还未靠近,燕停就感知到了山脉边缘强烈的魔气。 这是其他魔种留的标记,证明这是它的地盘。若是谁敢强行闯入,就等同是在挑衅它。 魔气浓郁,不亚于乌乌身上的味道,燕停顿时产生了退缩的念头,摇摇头:“算了吧,这是别人的地盘,咱们强行闯进去抢人家的东西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乌乌歪歪脑袋:“魔种奉行的准则就是弱肉强食,弱活该挨欺负,别说我只是去抢它的东西,就算我把它杀了都没问题。” 说着,他话锋一转,指向某处:“何况,它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停顺着乌乌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边的树上结了两张大大的蛛网。 一张蛛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魔种的脑袋。 另一张蛛网上则是一具完整的魔种干尸,死相极其凄惨,表情痛苦,血肉都被吸干,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骨头,身躯被蛛丝缠绕成扭曲的形状。 “看这蛛网,占领着这片山脉的是九色魔蛛。那具完整的尸体,是这儿原本的主人,被它杀掉后,做成标本炫耀。至于那些零零散散的脑袋,则是前来挑战九色魔蛛的魔种们。”乌乌解释完,挑眉看着燕停:“如何,你现在还觉得我们去抢它的东西有错吗?” 燕停连连摇头。 默默问候了一下九色魔蛛的祖宗十八代。 一阵风吹来,魔气直直往他鼻尖窜,让他清醒了些:“可要是打输了怎么办?我的脑袋被挂上去,那我就是这儿唯一的一只妖怪了,其他妖怪看见会嘲笑我不自量力的。” “输?” 乌乌没什么表情,揽着燕停的腰,强行带着他踏入被魔气笼罩的地盘。 “不可能输。” 第222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9) 前脚进去,一根蛛丝后脚就朝他们袭来。 乌乌抱着燕停避开,将他安置在较为安全的地方,这才展开六翼,突破纵横交错的蛛丝,直直攻向山上的九色魔蛛。 燕停伸长脖子往外看,在见到九色魔蛛的真容后,忍不住一惊。 第156章 这玩意儿好大一只。 巨大的身躯几乎要与旁边的山脉融为一体。 乌乌即便在它的面前展开翅膀,也仍旧不及它体积的五分之一,看起来颇有几分蚍蜉撼树的意味。 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庞大的魔种,燕停有些担心,双手作喇叭状,朝乌乌喊:“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两只魔种打架,一只妖怪显然是插不进去的,运气不好能被他们俩相冲的魔气波及,滚出八百米远。 不过看之前燕停假装凤凰神的事迹,乌乌就知道,他肯定不愿意一直被庇佑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所以乌乌撕开九色魔蛛的蛛网后,趁着空隙对燕停道:“涤魂草应该就在它的巢穴里,你现在去找。” 燕停左顾右盼,看见了山洞入口。 他往那边跑,九色魔蛛似是想拦,可惜吐出来的蛛丝连燕停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就被乌乌砍断。 它有些恼怒,上半截身躯化为人形,那张脸上却密密麻麻地长了九只眼睛,口吐人言:“敢当着老子的面抢老子的东西,老子让你们俩有来无回!” 对于这种在打架期间说一堆废话给自己增长气势的行为,乌乌是不屑做的。 他将魔气四散,身躯化为原形,龙身朝九色魔蛛撞去。 九色魔蛛还没见过谁用这种将自己当武器的打法,想后退已经晚了。 它结出蛛丝,制造出重重防御,然而在锋利的龙爪面前,那些丝线被齐齐切断,半点作用都没有。 两具身躯相撞。 六翼洄幽龙周身覆盖的鳞片成为了最强的杀器,轻而易举将九色魔蛛浑身缠绕出斑驳不一的伤口。 但这样以命搏命的方式显然还是太过冒险,距离太近,九色魔蛛依靠蛛丝,也在乌乌的身上勒出血痕。 两方各有受伤,这场战斗看起来是平局。 但在这场短暂的交战中分开以后,乌乌化为人形,面无表情地看着肩上的伤,再抬眼看向九色魔蛛时,扯了扯嘴角,活像是在提前庆祝胜利。 九色魔蛛心底发怵。 六翼洄幽龙数量稀少,千万年来也不见得有几只。他只是听别的魔种提起过,只要这玩意儿出世,必然是奔着魔尊的位置去的。 它也是头一次和六翼洄幽龙对上,实战起来并不觉得对方有多么厉害,也许是因为面前这只龙还没有成年的缘故。 身上的伤口很疼,九色魔蛛决定速战速决,想要尽快把这只六翼洄幽龙的脑袋挂在它的蛛网上,到时一定能够让它好好地炫耀一番。 它变回原形,正要抬手,身体忽地一顿,陷入了一动不动的诡异状态中。 不对。 浑身的血液在逆流,它储存的魔气正在攻击它自己。 它瞪大眼睛,好似明白六翼洄幽龙名字中的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么幽呢? 刚刚的打斗中,对方的魔气已经溢满整片山脉,甚至隐隐有盖过它魔气的趋势。 然而在它愣神的片刻,魔气忽然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九色魔蛛怔怔地看着乌乌消失在眼前,再出现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它身后,用锋利的龙爪割断它的脚。 不是正常战斗,而是在羞辱它。 它的脚一根根被割断,就只剩下脑袋和身体,活像是葫芦成了精。 痛楚让九色魔蛛从山上跌落下去,不停在地上打滚。 本以为接下来对方就要取他的性命了,可乌乌只是事不关己地抱起双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它打滚的模样。 它发疯般咆哮:“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动手啊!” “谁说我要杀你,”乌乌冷嗤:“你这样挺好玩的,我想留你一命。” 九色魔蛛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没安好心。 果然,乌乌接着道:“不过你的腿接触了我的血,这辈子都长不出来了,你这辈子只能用这副模样活着。” 九色魔蛛吐血。 这还不如一刀捅死它来得痛快。 它蛄蛹着朝乌乌滚去,想要用嘴咬他,却被一脚踢开,让本就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无能狂怒的它最终气到晕厥过去。 燕停从山洞里出来,怀里抱着各种草,献宝似的递给乌乌查看:“这些是它巢穴里所有的草了,我不知道哪个是涤魂草,所以都采了一点。” 说完抬头,他才发现乌乌的手臂受了伤,衣裳划破,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 燕停本想凑过去仔细瞧一瞧的。 他避开他的触碰,道:“伤口有毒,你别碰。” 语气轻飘飘的,显然没把中毒这回事放在心上。 燕停大惊失色:“那这里有排毒的药草吗?” “没事,”乌乌毫不在意地开口:“九色魔蛛这种低阶魔种的毒,过一会儿我的身体就能自动净化掉。” “……” 可恶。 又被他装到了。 燕停哑然地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草。 望着他毛茸茸的发顶,乌乌勾起嘴角,指向众多种类的草里其中一根:“你尝尝这个。” 那根草平平无奇,看起来和路边野草并无区别。 燕停咬了一口,好在并没有什么怪味,他把整根草都吃进肚子里,咂吧咂吧嘴,闻闻自己的身上,还是有妖气。 正要开口,面前的乌乌率先询问道:“感觉怎么样?” 燕停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体内的变化,良久,迷茫地睁开双眸:“身体热热的。” “哦,”乌乌不出意料地点点头:“热就对了。” 燕停回味着刚才那根草的味道,问:“所以我身上的妖气什么时候才能遮盖住?” “遮盖妖气?”乌乌不解地反问:“可是我让你吃的不是涤魂草。” 燕停头脑风暴,反应过来后又羞又怒:“那你让我吃的是什么玩意?” 乌乌笑着看他。 “情人草啊。” 第223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0) 情人草是什么东西? 在燕停迷茫的目光中,乌乌解释道:“吃了这种草,如果你喜欢的人在身边,你的身体就会发热。” “……” 燕停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忽起来,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直视乌乌的眼睛:“突然好冷,你冷不冷?” 乌乌没问对方为什么刚刚还在发热,现在就冷了。 看破不戳破,他指向燕停怀里另一种草:“不跟你闹了,把这个吃了吧。” 可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燕停瞧着那草,不敢再往嘴里放。 还是乌乌率先拿起一根,三下两下吃了,周身的魔气霎时隐藏得一干二净。 看来这是真正的涤魂草。 燕停放下心来,也跟着嚼吧嚼吧吃了,一妖一魔结伴前往周边有修行者守护的城镇。 进入之前,需要接受修行者的盘查,燕停心情忐忑,生怕真实身份被他们发现。 好在有惊无险,他和乌乌成功混进去,看着人来人往的热闹城镇,燕停眼睛都亮了。 看到卖面具的小摊,他跑过去,拿起凤凰面具往自己的脸上戴,同时压低声音问乌乌:“涤魂草的功效这么厉害,会不会有其他魔种学着这个办法混进这里来?” “不会。”乌乌摇头:“魔种就算混进来杀人,最后还是会与修行者打起来。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开始打,省去那道麻烦的流程。” 而且附近只有那片山脉生长着涤魂草,那只九色魔蛛击败那么多魔种,就说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谁从它的手里夺走过涤魂草。 闻言,燕停放下心来,随着人潮前进。 看看首饰铺,又逛一逛花灯摊。偶尔看到街边各式各样的吃食,他会驻足许久,然后问身旁的乌乌:“这是什么味道的?那又是什么味道的?” 妖怪天生没有味觉。 无法用任何方式改变。 乌乌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形容食物的味道,好在燕停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事儿,只低低地说了一句:“下辈子一定要换一张能尝到味道的嘴。” 前者默默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两人继续前行。 来到姻缘树下。 许多情侣在这里幽会,将写着美好祝愿的木牌悬挂到高高的树枝上,看着木牌上的红绳随风摇曳,他们会双手合十,祈求姻缘美好顺遂。 有个白胡子老头拦住燕停和乌乌,故作高深地捋捋胡须,笑眯眯地问道:“两位可是要测姻缘?我这儿比其他地方便宜,解一根签只需要三文钱。” 燕停好奇道:“你这签准不准?” “自然是准的。”老头高高抬起脑袋,神情之中隐隐带着几分自豪之色:“不瞒你们说,我年轻时曾是修仙界鼎鼎有名的修行者,无数妖怪魔种皆死于我的手下。可惜现在年纪大了提不动剑了,这才隐居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替人解签。” 第157章 说得跟真的一样,可燕停都快把脑袋凑到他跟前了,他也没有发现燕停是妖。 懒得搭理这神棍,燕停扭头就要走。 乌乌却在这时拿起桌上的签筒,使劲晃晃,从中掉落一根木签。 他没有钱,不过从前四处漂泊时,从其他魔种那儿抢了一些好东西。 乌乌掏出一块玉石,丢在老头的面前,淡淡问道:“此签何解?” 生怕他反悔,老头连忙收下玉石,挂着讨好的笑容,将木签翻面,看清内容后,笑容猛地僵在嘴角。 不用他解签,燕停和乌乌就知道那签的意思。 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字: 大凶。 空气静默一瞬。 就连老头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道:“今晚来了这么多人,还是头一回摇到大凶,情况不妙啊……” 乌乌不信邪,又从签筒里摇出一根。拿起来一看,结果还是大凶。 他倏然蹙眉,那双经过隐藏后的漆黑瞳孔直直盯着老头,眸底戾气横生:“我知道了,你这签筒里全是大凶,目的是为了骗我们花钱消灾。” “没有的事!”老头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就差跳进黄河证明自己的清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我这签筒里一共只有五根大凶,要是不信的话,你继续摇摇看!” 闻言,乌乌收敛起那副要生吃了他的表情,动作暴躁地继续摇晃手里的签筒。 第三根,大凶。 第四根,大凶。 第五根,大凶。 按照老头说的,签筒里的大凶签都在这儿了。 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下一根要还是大凶,”乌乌波澜不惊地掀起眼皮,周身有寒意流露,压迫尽显:“我就把你捆成粽子丢河里喂鱼。” 话音落下,又一根木签从签筒里掉下来。 乌乌将它拾起,忍不住再次蹙起眉头。 这回不是大凶了。 是凶。 “……” 耐心耗尽。 乌乌打翻签筒,将木签一字排开,纤长手指从所有木签上一一抚过。 明明里面大吉中吉小吉应有尽有,可是为什么只能抽到凶签呢? 怔愣间,燕停伸出手,从中挑了一根大吉签,放到老头的面前:“我喜欢这根,你来解释这根签的意思吧。” 还能这样? 明明他们之间的姻缘凶得不能再凶,可他们居然手动更改命签,想要逢凶化吉? 老头面露难色。 直到乌乌又往他面前丢了一块玉石。 他这才重新扯起笑容,拿起木签,忽略隐隐作痛的良心,惊叹道:“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乃大吉之兆啊!二位必然能够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乌乌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燕停离去。 只剩老头擦擦冷汗,总觉得自己的脖子凉凉的,有种差点儿就把脑袋弄丢的错觉。 等他低下头去整理乱糟糟的木签时,周身越来越冷,旁边的路人也被冻得搓胳膊。 他觉得奇怪,抬头往天上张望时,瞥见一条冰蛇从黑压压的天空飞过,很快便隐藏进层层叠叠的乌云之中。 手中的木签掉到地上,他吓得脸都白了,躲到姻缘树下,惊慌失措地呼喊:“魔种来了!是魔种来了!” 第224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1) 他能发现,驻守城镇的修行者们自然也能发现。 纷纷御剑往冰蛇隐匿的地方而去,用符箓驱散乌云,逼得它现形。 十来位修行者将冰蛇团团围住,声势浩大,底下的百姓纷纷张望着这一幕,就连燕停和乌乌也停下来眺望。 看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燕停好奇道:“这些修行者能够打赢魔种吗?” “能。”乌乌回答道,但答完之后忽地一挑眉,紧接着就是一句:“现在不能了。” “为什么?” 燕停刚开口,就见一只水蛇从修行者背后潜来。 双蛇交汇,原本应对自如的修行者们霎时乱了阵脚,在他们的攻势下疲态尽显。 水蛇将其中一位修行者从天空击落,眼看对方直直往人群里掉,燕停展开翅膀飞过去,将其接住。 周边的百姓诧异地看着这一幕,纷纷四散逃开。 反倒是那位被燕停接住的修行者,发现他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结结巴巴道:“多……多谢。” 话音刚落,修行者就被乌乌从燕停的怀里薅出来,拎到一边去。 将人随手一丢,乌乌看着燕停,眉头紧蹙:“你的翅膀怎么越来越红了?” 燕停做贼心虚似的将翅膀收回去,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又有一个修行者被击落下来。 他眼尖地发现那道身影有些眼熟,像是之前在山顶村子里见过的,万剑宗的宁曦。 “先救人吧,”燕停深吸一口气:“救完我告诉你。” 闻言,乌乌施展术法将半空中的宁曦用水球包裹,护着她安稳降落。 救了人,乌乌想从燕停口中得到答案,却见天上那冰蛇蛇尾一扫,更多的修行者像是下饺子般掉下来。 其中一人连命剑都丢了,利剑从天而降,擦着乌乌的头发而过。 难得燕停终于肯告诉他关于翅膀的秘密,他不想让这些人浪费他的时间。 他展翅飞向空中,魔气铺天盖地,连涤魂草都压不住这股气势。 剩下的几位修行者已经绝望了。 两只魔种他们都打不过,这会儿又来一只,看来他们今日会集体丧命于此了。 在他们灰败的神情中,乌乌拽住冰蛇的尾巴。 蛇尾与他的手指接触,冒着寒气的冰刺便寸寸凝结,攀爬至他的手肘处。 他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任由冰刺将他整条胳膊扎出无数的窟窿来。 鲜血喷涌,渗透进冰蛇的身躯里,它痛苦地嚎叫一声,鳞片外凝结的冰霜化为水汽蒸发。 龙类魔种对蛇类魔种有着天生的压制力,没了外面那层冰甲的保护,冰蛇就更不可能是乌乌的对手了。 它被乌乌徒手拧断了浑身的骨头,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被丢进镇子的河里。 水蛇眼见情况不对,想要逃命,乌乌闪身至它身前,手掌径直穿透它的七寸,让它的死状比冰蛇还要惨烈。 天上那几个修行者看得目瞪口呆,亲眼目睹乌乌解决了那两条蛇,就往镇子里飞。 不清楚他究竟是去处理魔种的尸体,还是去伤害百姓,几个修行者连忙跟上去。 见他拉着燕停的手就走,他们还想追,被宁曦拦住:“他们是好妖和好魔种,师兄师姐别去追!何况就算追上去你们也打不过他们的!” 闻言,修行者们这才停下步伐,查看同伴的伤势。 …… 乌乌带着燕停回到了梧桐树上的小木屋。 直直看着对方,想从对方嘴里听到答案。 可燕停好似忘记了自己答应过什么,不急着讲清楚,而是先关心乌乌的伤势:“你胳膊都流血了,我去找药草来帮你包扎一下。” 他说着就想往外跑,乌乌用受伤的那只手抓住他的手腕,鲜血滴落在燕停的红衣上,更显艳烈。 “我的伤不重要,”乌乌固执地开口:“你先告诉我,你的翅膀是怎么回事。” 看来是没有办法能够蒙混过关了。 燕停叹了口气,默默甩开乌乌的手,在小木屋里坐下来。 光是坐着还不够,他召出翅膀遮住脸和身体,几乎要蜷缩成一团:“我不是凤凰。” 乌乌当然知道。 甚至就连宁曦都能看出他不是凤凰。 燕停接着说道:“其实我是璃火雪燕,你知道璃火雪燕是什么吗?” 终于讲了点儿乌乌不清楚的事情。 看见他摇头,燕停吸了吸鼻子:“璃火雪燕曾经是凤凰神的神使。” 若是神使,为什么他一身妖气? 知道乌乌在疑惑什么,燕停又道。 “千年前,璃火雪燕的先祖贪慕虚荣,为了得到人类的香火供奉,不光窃取凤凰神火,还往自己脑袋上插凤凰毛,假装自己是凤凰。” “这一行为最终败露在凤凰神面前,凤凰神大怒,将所有的璃火雪燕贬为妖怪,从此不入神籍。” 乌乌拨开他的翅膀,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莫名有些心慌,总觉得接下来他要说的话会惊起天大的波澜。 直觉没有错。 燕停擦擦眼角,扯出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凤凰神火本是用来诛杀妖魔的,我们从神使变成妖怪,窃取而来的神火便成为了催命的毒咒,将先祖重伤。从那时候起,所有的璃火雪燕都变得短命,一旦翅膀开始变红,就意味着我们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 乌乌愣在那里。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燕停会死在他的前头。 不敢再听下去,他起身欲狼狈逃离,却被燕停拉住,强行将他留在原地。 第158章 “你不是总问我,我挖坑是做什么的吗?现在告诉你,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坟茔。”燕停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之前不答应做你的伴侣,是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感知到那一截衣衫被水渍浸湿,乌乌双手颤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燕停在这时抬起头来,眼睫还湿润着,那双眸子却璀璨若漫天星辰:“但我现在愿意答应你了,等我死后转世投胎,你就去找我好不好?” 看着他的眼睛,乌乌心神震恸,小心翼翼帮他擦去眼角的残泪,郑重地,极其认真地应下一个字:“好。” 第225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2)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燕停破涕为笑,神情专注:“那要是我投胎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呢?比如毛毛虫,比如蟑螂怪,比如蚊子精?” 乌乌垂下头,轻轻吻去他长睫上的泪珠:“毛毛虫可以蜕变成蝴蝶,蟑螂生命力顽强,蚊子精……也挺可爱。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想起初见燕停的时候。 那时他全身溃烂,尾巴还断了一截,整具身躯从里到外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恶臭,身上的魔气微乎其微,一副将死之相。 可燕停一点也没嫌弃,用辛辛苦苦采集来的露水,替他一点一点地擦拭伤口,动作温柔耐心而细致。 救命之恩,本来就该以身相许。 燕停还想问什么,乌乌抢先一步开口:“可要是你投胎转世之后,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不会。”燕停霎时晃晃脑袋,抓着对方的手,枕在脸颊旁边:“我很容易满足的,届时只要你给我点珠宝,送我点绫罗绸缎,没事拿点儿补品来,时不时带我去吃点山珍海味,逢年过节请我逛逛集市,无论我看上什么都给我买,最后再在我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纵使我铁石心肠,也会为你倾心的。” 乌乌抱紧了他。 想要应答,可惜喉咙干涩至极,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 燕停不明所以,抬头去看他的脸,眸光颤动:“是我太过贪心,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吗?你觉得我不好养活,所以不打算继续养了?” 乌乌摇头。 尽量压抑着那股想要让天地为燕停陪葬的戾气,动作小心翼翼,以免伤到怀中的燕停。 燕停又问:“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虚荣呀?先祖就是因为装凤凰被贬为妖,我却一点也没有吸取教训,还在骗山上的村民叫我凤凰神,还让他们为我修建神庙。” 乌乌仍是摇头。 终于收敛好情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开口:“那根本不叫虚荣,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本就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无论这辈子,下辈子,还是下下辈子,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会为你一一寻来。” 话里没有一句喜欢,可每个字都透着郑重的爱意。 燕停被哄得开心,甚至觉得即将到来的死亡也并不那么可怕了。 他仰起头,亲了亲乌乌的下巴,却意外窥见对方那双黯然的紫色眼瞳。 或许是觉得气氛太沉重,他想说点儿什么来缓和缓和:“要是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修炼得有多不容易。” 他说,他还是一颗鸟蛋的时候,杜鹃鸟妖飞进他父母搭建的巢穴里,不仅把杜鹃蛋下在他旁边,还把他推出鸟窝。 好在他没摔碎,他的父母也聪明,发现蛋的颜色不一样,将杜鹃蛋啄碎后,把他给捡回了巢穴里。 他说,他刚开智时,有两只鸟妖在他旁边吵架,互骂对方是傻鸟。于是他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傻鸟,逢人便说这两个字,结果被人追着打。 他说,他刚化人形那会,审美简直灾难,但凡得了点什么好的东西,都往自己身上装饰,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 结果被一只狐妖盯上,狐妖不仅将他打了一顿,还把他所有的财宝洗劫一空,从那时起,他才明白财不外露的道理。 听完这些,乌乌的神情并没有因他的话而缓和些许,戾气反而越来越重:“那我们现在去杀了那只狐妖。” “没事的,我早就教训过它了。你别小看我啊,我才不是什么受气包。”燕停还挺自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笑吟吟地从乌乌怀中起来:“反正也不剩几天了,我就带你去奢侈一把,逛逛妖市。” 妖市顾名思义,便是妖怪开的集市。 里面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价格不菲,燕停平时都舍不得去。 但今夜的他毫不吝啬,豪掷千金,买下可以留音的海螺,可以保存千年的纸,以及永不褪色的颜料。 找了块空旷的地方,他对海螺啊了一声,再放到耳边,里面果然响起他的声音。 他心满意足,将海螺收好以后,又拿出纸和颜料,在上面涂涂画画。 乌乌坐在他身边,见他用笔蘸了蘸绿色的颜料,神情极度认真,仿佛用心勾勒什么大作,画出来的东西却不尽人意。 他先是画了一排高高长长的东西,乌乌猜测那应该是树。 又蘸了蓝色的颜料,画出一团一团的东西,乌乌猜测那应该是云。 最后,又分别用白色的颜料和黑色的颜料画了两个极其抽象的火柴人。 画完,他使劲吹吹没有干透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不忘放到乌乌面前,指着那一黑一白的两个小人:“看得出这是谁吗?” 画得乱七八糟,光是看,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出来。 但乌乌又不是傻子,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道:“是你和我。” “不是。”燕停朝他眨了眨眼睛:“是黑白无常。” “……” 悲伤的情绪不上不下,就那么噎回喉咙里,乌乌静静地盯了他好久。 像是隔着时光与岁月,凝视着留不住的爱人。 久到燕停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瓣,嘀咕:“你怎么不笑啊?这难道不好笑吗?” 乌乌没有回答。 但那模样,就摆明了他觉得那话并不好笑。 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哄人的点子,可惜对方不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燕停唉声叹气,说道:“好吧,其实画的就是你和我,等到下一世的时候,我们俩就可以手牵着手,走在蓝天白云下,茂密的树林间啦。” “不用等下一世,”乌乌忽地抓紧他的手腕,力道极大,几乎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现在就可以。” 现在? 可现在是晚上啊。 燕停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乌云将月亮遮盖,只剩零零碎碎的几颗星星,勉强为这片土地带来微弱的光亮。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来。 第226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3) 还有三个时辰才天亮,即便身为强大的高阶魔种,乌乌也不可能拥有改变昼夜的能力。 但他有的是力气与手段。 扫空了妖市里贩卖的所有夜明珠,又将附近所有会发光的妖怪抓过来。 在六翼洄幽龙的可怖威压之下,萤火虫精,灯笼鱼精,还有蜡烛精们瑟瑟发抖,拼尽全力燃烧妖力,使尽浑身解数制造出光芒。 四周顿时亮堂堂的,光芒甚至有点刺眼,瞧着和白天真没什么区别。 乌乌像画里那样,牵着燕停的手,漫步在林间。 四下寂静,除了脚踩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一片安宁祥和。 燕停向来没什么耐心,走了一会儿,便开始犯起懒来:“你抱我吧。” 乌乌将他抱起,一言不发地走到森林的尽头,发觉这儿有些眼熟。 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堆满落叶的大坑,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错觉。 燕停自然也发现了,兴冲冲地从乌乌的怀里跳出来,躺进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坑里,似是有些怀念。 大小合适,位置也好,仰头就能晒到月亮,这曾是他精心为自己挑选的埋骨之地。 只不过这里离山上的村子太远了。 之前是因为不想让村民发现他的尸骨,他才选了这样一块地方。 但现在他后悔了,从坑里爬出来,对乌乌说道:“带我回村里的神庙吧。” 他才在坑里躺过,背后的衣裳全是泥土,乌乌却一点也不嫌弃,任由他像无尾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泥土在两人的衣裳间磨蹭,弄得一团糟。 天光熹微时,一妖一魔的身影出现在神庙里。 白天村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晚上才有空来为神庙更换香火和鲜花,所以并未发觉他们来了。 即便如此,乌乌还是施展结界,不让任何人打扰。 庙里的鲜花有些枯了,燕停用妖力滋养,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恢复鲜活。 乌乌有样学样,将魔气灌注进他的身体里,想以此来帮他续命。 燕停没有阻止。 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这种办法根本没用。 第159章 凤凰神火留下的烙印在灵魂里,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替璃火雪燕续命,乌乌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但他不想说些害得对方难过的话,所以片刻之后,轻飘飘地开口,想要借此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我看不见背后,我的翅膀红到哪里了?” 乌乌低头看了一眼,紫色眼瞳霎时怔住。 这表情显然不对,燕停抿抿唇,问:“是全红了吗?” 乌乌没动静,杀伐果断的六翼洄幽龙,头一回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燕停猜得到,自己翅膀的羽毛肯定全红了。 这样想来,他反倒轻轻松了口气。 本以为璃火雪燕一族那样得罪凤凰神,死前定然会十分的痛苦,神火留下的烙印会令他呈现出扭曲的姿态。 他还担心过,自己难堪的死相会吓到乌乌,导致对方对他产生心理阴影,不愿意去寻他的转世。 但身体一点反应也没有,能够美美地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燕停理理衣衫的褶皱,没骨头似的窝在乌乌的怀里,坦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想了想,留下遗言:“这个村子里都是好人,你要好好地帮我守着他们哦。” 乌乌点头。 “还有,得给你取个正经点的名字,要不然你一只这么厉害的六翼洄幽龙,出去告诉别人你的名字叫乌乌,他们肯定会笑掉大牙。” 不过取名这种事情,对燕停来说还是太过困难了。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问:“你是想叫龙傲天,还是想叫龙日地?” 对于名字,乌乌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他伸出手指,在燕停掌心写下两个字,低声道:“叫晏随吧。” “晏随?”手心被对方划拉得有些痒,燕停低声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比自己起得要好千倍万倍,笑得眉眼弯弯:“好啊晏随,只要你愿意追随我,我就会为你停留。” 似乎没有其他遗憾了,燕停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双眼。 微风吹过他的额角,将他脸颊旁边的碎发弄乱。 他的模样温和而恬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晏随颤巍巍地伸手,正要为他整理,却见他猛地睁眼,诈尸一般从自己怀里坐起来:“差点儿忘记了,我还没有把东西交给你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储物锦囊,郑重地塞进晏随的掌心:“这里面有我攒下来的许多宝贝,你要是想我,就打开它,把宝贝拿出来看看。” 锦囊自带储物空间,拿着没什么重量,但对于晏随来说却好似有千斤重。 他攥紧锦囊,又朝着燕停点点头。 燕停重新躺回他的怀里,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呼吸声渐渐微弱。 不知道过了多久。 晏随想将他抱起来,却见燕停又一次睁眼。 “我还忘了一件事,”他猛地从自己的翅膀拔下一片红色羽毛,将羽毛插入晏随发间,眸光依旧璀璨:“等这片羽毛褪回白色的时候,就证明我已经投胎成功啦,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就来找我,不许迟到。” “好。” 晏随抱紧他,短短一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要重,亲眼看着他阖上眼眸。 夕阳西沉。 霞光将天边的云染红,余晖倒映在湖面,静影沉璧,浮光跃金。 鸟雀掠过岸边的芦苇,惊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或许是因为前几次燕停给的希望,晏随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怀中的人。期待着他能够像之前那样,再一次睁开眼睛,朝着他叽叽喳喳。 只是可惜,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在可怕的静寂之中,怀里的那具身躯渐渐地失去温度,最终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化为璃火雪燕。 浑身的羽毛都变红了,绚烂如火,能够轻而易举灼伤人的眼睛,仿佛真正的凤凰。 魔种是不会流泪的,晏随的眼瞳里淌下了血。 第227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4) 他抱着璃火雪燕,在神庙中枯坐了很长的时间。 久到太阳从西边落下,月亮从东边升起。 劳作一整天的村民们带着鲜花回来,走到神庙门口时,才发现这里被设置了结界,他们无法进去。 正聚集在外,纳闷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晏随一言不发地抱着尸骨出来了。 他走得快,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衣角飞快在风中掠过,怀抱中一抹鲜艳的红色犹如昙花一现。 村民们面面相觑。 “我一定是太困了,居然看见龙神的眼睛是紫色的。” “龙神怀里那红红的东西是什么?凤凰神吗?” “他去哪里?以后还会管我们吗?” “……” 晏随来到他与燕停初见的树林,将尸骨葬进一早就挖好的坑里,堆了个小小的土包。 他坐在土包旁边,抬头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 原本想安安静静地陪燕停待一会儿,可不远处的两只妖怪像是将他当成了聋子,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 “等他走了,咱们就把尸体挖出来。”老鼠精笑嘻嘻地对蝙蝠精说道。 蝙蝠精不解:“好端端的掘人坟墓做什么?” “你瞎啊,那只鸟浑身的羽毛都是红的,就跟传说中的凤凰一模一样。吃了它的尸体,咱们肯定能修为大涨。”老鼠精摩拳擦掌,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蝙蝠精却没有它那样大的胆子,嘀咕道:“不好吧,他都已经死了,咱们还是别去打搅他的安宁。” 好好的兴致被破坏,老鼠精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正要嗤对方两句,却发现原本坐在土包旁边的晏随不知何时来到了它的身边。 魔气四散,强大的威压让老鼠精有些站不住脚,它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恐惧。 它张嘴想要求饶,还没来得及发出音节,脖颈已经硬生生被晏随拧断。 鲜血从眼鼻处外溢,溅在晏随的脸上。 他蓦然侧过脑袋,紫色的瞳孔拉成一条竖线,神情是遮掩不住的凶戾,对蝙蝠精道:“还不快滚。”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就好似有熊熊烈火经流胸腔,将蝙蝠精的五脏六腑灼烧成灰烬。 它连滚带爬地跑开,跑着跑着忽然想起自己会飞,于是展开双翼,飞得七歪八扭,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晏随的视线里。 晏随松开手,亲眼看着老鼠精的尸体犹如破布般缓缓滑落在地。 晚风拂过,将远处的呼喊声吹进他的耳朵里。 他抬眼,望向山顶村庄的方向。 —— 村子里来了魔种。 那是一只形似野猪,长着尖尖獠牙,背后一排尖刺的奇怪生物,名为尖彘兽。 它将村里所有的孩童抓了起来,在湖边架起锅,准备涮火锅吃。 大人们被一道结界隔绝在外面,尖彘兽似乎很喜欢看这种骨肉分离的场面,兴冲冲地观赏结界外的人呼喊哭泣,满脸绝望的模样。 锅里的水开了,尖彘兽的目光从孩子们身上一一扫过,选了个年纪最小,看起来肉最鲜嫩可口的。 它将小孩抓起来,小孩强忍着恐惧开口:“我们村子是有凤凰神和龙神庇佑的!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凤凰神?龙神?” 尖彘兽差点被他逗笑,仔细嗅嗅,空气中残存的只有细微的魔气和更加细微的妖气。 “本来我只吃小孩的,可撒谎是不好的行为,你爹娘得为此负责。” 尖彘兽抬眸,目光在结界外搜寻,很快便找出了人群中表情最痛苦,神情最灰败的大人。 它抬手一指,好整以暇地问小孩:“那是你娘吧?等我把你吃了,再把你娘也煮了,让你们母子团聚。” 它说着,就要将小孩往锅里丢。 感受到翻腾的热气,小孩吓得呼喊:“凤凰神!龙神!救命啊!” “叫吧叫吧,”尖彘兽勾起嘴角,笑得愈发放肆,“今日就算你把喉咙叫破,都没有人会搭理你。” 眼见小孩的头差点儿就要接触到滚烫的开水,那口锅忽然被打翻。 尖彘兽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獠牙忽然被拽住,身躯猛地腾空,而后又重重地摔落下去。 它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对上晏随那双毫无情绪的紫色眼瞳。 晏随脸上的血还没有擦。 直直地站在那儿,惨白的月光映在他身上,衬得他好似九天煞神。 呼吸停滞一瞬,尖彘兽惊恐地抖了抖,终于意识到小孩口中的龙神是什么。 它忽然很后悔。 天南地北,去哪里都好,可它偏偏来这里作死。 尖彘兽拖着身体,硬着头皮在晏随的视线中缓缓爬行。 没爬两步,它听见对方在它身后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它稍稍一愣,听晏随继续说道:“我还想多待在那儿陪一陪他的,可你们为什么要捣乱?先是老鼠精,又是你,你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第160章 尖彘兽不得不回头,颤巍巍地看着月下的晏随。 对方低垂着眼眸。 黑衣黑发,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冷寒,脸颊上那一行刺眼的鲜血,更是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诡魅。 尖彘兽甚至觉得对方不太像魔种,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它无端打了个冷颤,见晏随将刚刚那个小孩拎起来。 小孩吓懵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额头红肿,隐隐有起水泡的迹象,是刚刚被锅里的热气烫的。 看到他额头的伤,晏随喃喃自语:“我答应过他,要好好保护村子里的人,现在该怎么跟他交代呢?” 尖彘兽开始腿软了。 直觉告诉它,眼前的这只六翼洄幽龙已经疯了,它要是继续待在这儿,定会被剥皮抽骨,死无全尸。 它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再不复之前在村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在泥土里蹭了一身灰,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连着爬出好长一段距离,身后都没什么动静,晏随好像并不打算继续找它的麻烦了。 尖彘兽不由得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却发现面前多了一双脚。 第228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5)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尖彘兽知道自己今日无法逃脱,只能眼巴巴地哀求道:“可否给我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它的身体轰然炸开,变成一摊血泥,溅得到处都是。 村民们哪见过这种场面,纷纷尖叫出声。 “你快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梦,我没看错吧,龙神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些修仙的说,只有魔种才会长紫眼睛,龙神怎么会是紫眼睛?” 他们面露惶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晏随深吸一口气,收敛起那副暴戾恣睢的模样,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无论如何,我不会伤害你们。” 可还是有村民被他的紫色双瞳吓到了,跌跌撞撞要往山底下跑。 他答应过燕停,要照拂所有村民,说到就要做到。 于是他卸去良善的伪装,露出原本不近人情,杀伐果断的真实面目,轻飘飘地开口:“谁敢下山,我就杀了谁。” 村民不敢动弹,四下陷入安静,晏随却突兀地勾起嘴角,嗤笑一声。 他骨子里从来都是魔种天生的自私凉薄,根本不喜欢做什么好人好事。 无论这些村民是对他恭敬臣服,还是对他惊恐畏惧,他都不在乎。 他抬脚要走,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衣摆,低头一看,是那个额头被烫得通红的小孩子。 孩童并不惧怕他的紫眸,天真地仰着脑袋,问:“龙神,你往后还会继续庇佑我们吗?” “会。”晏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得到这样的答案,小孩松开手,跑回母亲身边。 一群村民愣愣地看着他,终于从恐慌之中冷静下来。 也对。 如果没有晏随,他们早就被那一大群的绿衣枯蝶杀死,或是死在尖彘兽的锅里,根本活不到现在。 无论晏随是不是龙神,他都是他们的救世主。 大家各自回屋,待到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过着平凡而充实的日子。 白天劳作,夜晚为神庙换上鲜花。 一开始,晏随白日去燕停的坟前枯坐,夜晚回到神庙里面睡觉。 发觉村民还是有些害怕他的紫瞳,他便更改了作息,白日睡觉晚上出去。 尖彘兽的血肉均匀地遍布在湖边的尘土里,再加上之前绿衣枯蝶的血,再也没有魔种敢靠近这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晏随每天清晨都会把发间的羽毛摘下来看看,见它仍是猩红的颜色,便将它插回去。 人类的寿命太短,村子里的老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去世,晏随亲自为他们挖坑埋葬。 不经意间,晏随惊觉从前那些年轻人也垂垂老矣,走路都要靠拐杖,动作反应迟钝。 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当初那个村里年龄最小,拉着晏随的衣袖问他会不会继续庇佑村庄的孩子,两鬓斑白地躺在床上,艰难地开口:“我是村里最后的一个活人,等我去世之后,龙神就能完成对凤凰神的承诺了吧。” 相比皱纹遍布的他,晏随的容貌并没有分毫变化,只是头顶冒出尖尖的角茬。 没等晏随开口,他又接着说道:“只是可惜,不能在死前再见凤凰神一面。” 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在梦中安详地去世。 将尸体埋进最后一个坑,立了块石碑,晏随回头望着死寂的村庄。 他还是没有离开,仍旧待在神庙里。 或许是因为那人的话,他忽然很想念燕停,小心翼翼打开燕停留下的储物锦囊。 妖市的卖家说他卖的纸千年不腐,颜料永不褪色,可这幅画如今一碰就碎成渣,颜色更是糊成一团。 “被骗了。”晏随失笑,凝聚魔气,将残破的画收好,又去拿那个留音海螺。 放到耳边,里面响起久违的声音。 “好啊晏随,只要你愿意追随我,我就会为你停留。” 似是没有想到燕停为他留的话会是这一句,晏随怔愣了许久的时间,维持着那个姿势,将那句话听了一遍又一遍。 —— 受魔种的影响,妖界的妖怪也逐渐在人界猖獗,他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如魔种,但懂得结伴合作,令修行者们头疼。 一伙妖怪在某处的村庄中作祟,被在外历练的宁曦及其师兄师姐碰见。 妖怪太多,师兄师姐拖住它们,让宁曦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修仙宗派,请人来帮忙。 宁曦连忙御剑而行,途经一片山脉,发觉有些眼熟。 她想起来了。 百年前,她曾在这里与一只魔种搏斗,身受重伤,被山顶的村民捡回去,在那里见到一只假装凤凰神的妖,和一只假装龙神的魔种。 或许这回,也可以请求那一妖一魔帮忙。 这样想着,宁曦改变了飞行的方向,直直朝村庄而去。 落地后,她才发觉这里一片荒凉,村中寂静无声,见不到活人,唯有湖边矗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矮坟。 看来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她仔细感受,空气中隐隐有残存的魔气,顺着指引,踏入神庙当中。 黑衣黑发的男子背对她,一动不动,静静地坐在神像前,三双羽翼在身后展开,周身萦绕着紫光,压迫感十足。 宁曦显然没有想到,村子里的人都没了,晏随居然还留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没有看见燕停的身影,心底有些发怵。 毕竟宁曦打心眼里觉得燕停比较好说话,而晏随显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对象。 但现在人命关天,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怀揣希望绕到晏随的面前,祈求地开口:“龙神,附近村子正在遭受妖怪的袭击,可以请你过去帮帮忙吗?” 晏随睁开眼睛,瞳孔拉成竖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寒意寸寸流淌。 她被吓得后退一步,暗自懊恼,自己果然不该把希望放到晏随的身上。 “好吧,打扰您了。”宁曦讪讪地后退,转头要走,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有东西掉您头上了,是根白色的羽毛。” 闻言,晏随那双紫色眼瞳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抬手,将发间的羽毛取下来。 红色尽褪。 燕停转世了。 第229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6) 羽毛在他的掌心化为一缕银丝,往山下飞去。 宁曦只来得及看见黑色羽翼振翅,屋内的晏随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不解地挠挠头。 晏随飞行的方向,正是那个被妖怪洗劫的村庄。 刚刚他还不愿帮忙,怎么忽然又改变主意了?! —— 村中。 十几只妖怪拖住宁曦的师兄师姐,剩下的妖怪将村民们追得四散奔逃。 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刚出生的孩子逃命,妻子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不慎被路上突起的石头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眼看就要被妖怪追上,她连忙朝抱着婴儿的丈夫呼喊:“别管我,你快带儿子逃!” 妖怪锋利的爪子已经朝妻子扬去,只待将她开膛破肚,丈夫没有依言逃命,而是咬咬牙蹲下来抱住她,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妖怪。 但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 在婴儿嘹亮的哭声中,夫妻俩颤巍巍地回过头去,原本耀武扬威的妖怪被洞穿了心脏,面目扭曲地倒在地上。 远处,一道身影正飞快往这边赶来。 得救了。 夫妇俩抱头痛哭,待那道身影走近后,连连磕头谢恩:“恩人的大恩大德,咱们家一定会铭记于心。敢问您是哪个修仙宗派的?将来我们一定要带上厚礼前去致谢。” 恩人迟迟没有应声。 第161章 夫妻俩觉得奇怪,怀着疑惑抬头,看见的是黑衣黑发黑色翅膀,阴郁孤僻到极致,唯剩一双华贵紫瞳增添几分鲜艳色彩的晏随。 “……” 前脚逃离妖怪的毒手,后脚就遇上魔种。 夫妻俩吓得晕过去。 晏随在他们面前蹲下,掰开两人的手,动作轻柔地将那个小小的婴孩抱进怀中。 原本哭闹不止的孩子,在见到晏随的一刹那,诡异地安静下来。 他好小。 生得白白净净,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怔怔地瞧着面前的晏随。 而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晏随头顶,只长出一半的龙角。 宁曦气喘吁吁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有些惊讶。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晏随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从来没有给过谁好脸色。 可是现在,晏随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孩子,一双华贵的紫瞳仿佛穿过时光和岁月,漾着温柔与思念。 联想到未曾露面的燕停,宁曦恍然大悟。 她硬着头皮上前,试图劝解晏随:“就算这孩子是凤凰神的转世,龙神您也不能把孩子父母打晕强抢啊,这样和人贩子有什么区别。” 晏随连头也没抬。 反倒是夫妻俩醒过来,见自家孩子在魔种手上,吓得抱住宁曦的腿就开始哭:“仙子您快救救我们的孩子啊!他才刚出生不久,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世间呢!” 宁曦哪有什么办法,晏随想要杀她,简直比捏死路边的蚂蚁还要简单。 她只能尽力安抚夫妻俩的情绪:“龙神……啊呸,这只六翼洄幽龙虽然是魔种,但他做过挺多善事,你们的孩子是他故人的转世,放心吧,他不会伤害孩子的。” 可夫妻俩还是哭。 又不敢伸手去抢,只能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宁曦身上,哀嚎一声高过一声。 “吵死了。” 最终他们的哭嚎声成功令晏随恼怒,紫眸拉成竖线,顷刻间整座村庄都被铺天盖地的魔气所笼罩。 村子里的妖怪们感知到了可怕气息,再也顾不上其他,手脚并用地逃跑了。 宁曦的师兄师姐却并未因此松懈,神色反倒愈发凝重,御剑朝魔气的源头飞来。 看见他们,宁曦连忙出声制止:“师兄,师姐,你们俩先别动手,这魔种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 那为何要抢别人孩子,让孩子父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个人不信邪,冲着晏随叫喊:“放开那孩子!” 下一瞬,魔气凝聚,沉沉压在两人身上,他们站立不稳,趴到地上啃了一嘴的草皮,再也没有任何气势可言。 宁曦扶额,不忍直视地挪开视线。 晏随抱着孩子,斜斜地看了眼旁边哭泣的夫妻:“再哭就杀了你们。” 连几位修行者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句话绝不只是威胁,他能真正付诸行动。 夫妻俩立刻噤了声,眼泪汪汪地瞧着他,身体抖得像是在筛糠。 周遭安静下来后,晏随收回视线,继续温柔注视着怀里的孩子。 半晌,才开口问道:“你们给他取名字了么?” 夫妻俩摇头。 孩子才刚生下来,就遇上妖怪洗劫村庄,哪里有空给他取名字。 “那他以后就叫燕停,”晏随继续道:“飞燕游龙的燕,鸾鹄停峙的停。” 姓叶的孩子爹:“?” 姓秦的孩子娘:“?” 这合理吗? 就算往他们祖上十代,也找不出一个姓燕的。 两人不吭声,晏随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有意见?” 大事不妙,宁曦连忙朝夫妻俩人使眼色,眼皮都快要眨抽筋了。 在她的示意中,以及在魔种强大的威压之下,夫妻俩只能忍气吞声地点点头:“好啊,那我们的孩子就叫燕停。他能得您取名,是我们的福气。” 宁曦松了口气,将地上的师兄师姐扶起来。 她打着哈哈:“既然妖怪已经不在,事情得到解决,那我就带着师兄师姐回万剑……” “还有事,”晏随冷冰冰打断她,“你这俩废物师兄师姐可以先滚回去,你留下。” 宁曦:“……” 被晏随称作废物的师兄和师姐:“……” 她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腿,赔着笑脸问道:“您有什么吩咐?” 说实话,跟晏随相处实在是太累了。骂又不敢骂,打又打不过,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做小伏低地讨好他。 对方就像个随时都会被引爆的炸药桶,脾气极差,杀伤力极强,一旦炸开,方园几百里无一幸存,寸草不生,彻底沦为死寂之地。 在宁曦紧张甚至是恐惧的目光中,晏随用一只手稳稳抱住孩子,抬起另一只手,问她:“你那里有吃的吗?” 第230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7) 吃的? 魔种也会肚子饿吗? 心中有疑问,但她不敢质疑对方,从储物袋里掏出之前买的蜜饯,恭恭敬敬地递到晏随的手里。 然后就瞅见晏随把蜜饯往燕停的嘴边递。 宁曦眼皮一跳,光速在他面前滑跪:“龙神您做什么!小婴儿吃不了这个!” 听到她的话,晏随的手僵在半空,那双紫色眼瞳中难得带上几分不解。 他记得燕停说过,下辈子要换一张能够尝到味道的嘴。 魔种一出生就能吃东西,甚至是吃人,人类小婴儿为什么不可以吃蜜饯? 看得出他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宁曦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他连牙齿都没有长出来,怎么吃东西?只能让他娘喂他喝奶。” 孩子娘赞同地点点头,朝晏随伸出双手,期待对方能将孩子还给她。 可晏随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回道:“不要。” “……” 为了不让孩子饿死,宁曦叹息道:“那我现在去找点儿羊奶过来,顺便去买一本育儿手册回来,让您了解了解该如何照顾人类小婴儿。” 这回晏随倒是点头了。 并且龙颜大悦,扔给她一块宝石。 她御剑而去,她的师兄师姐眼见晏随真的没有害人之心,也跟着灰溜溜地跑了。 还剩孩子父母畏畏缩缩地待在这,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被晏随古井无波的眼神吓得哑火。 孩子娘不敢说话,拧了拧孩子爹的大腿。 孩子爹在脑子里构思着待会儿自己该埋在哪,然后鼓起勇气张了嘴:“这位……魔头,外面日光太盛,还是让我把孩子抱回屋里去吧。” 孩子娘眼前一黑,急忙捂住他的嘴,惊慌道:“你怎么喊他魔头!要和那位仙子一样叫他龙神才对!” 本以为两人的小命要因为这句称呼交待在这里了,可让两人没有想到的是,晏随从始至终连头也没抬,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们的话,完完全全将他们当做了空气。 不对。 他明明听见了。 因为他制造出荫蔽,没有再让刺眼的阳光直直地照在燕停的脸上。 燕停像是困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闭上眼睛,嘴里吐着泡泡,睡得香甜。 宁曦带着羊奶和育儿手册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如果忽略掉旁边面如菜色的夫妻二人,这的确是非常温馨的场面。 晏随抬眼,那本育儿手册便飞到他的眼前,一篇一篇地翻过去。 魔种的学习能力很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将整本书看完,而后抬眼,对瑟瑟发抖的夫妻二人道:“我已经学会该如何照顾他了,你们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一大堆宝石从天而降,掉在二人面前,这是晏随给他们失去孩子的补偿。 可两人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孩子娘泪眼婆娑:“我们不愿意要这些,只想和孩子生活在一起。” 孩子爹吸吸鼻子:“何况这世道太乱,城镇早就不如从前那般繁华。你给我们这些宝石,我们也没处花。” 就连宁曦都在一旁充当和事佬:“对啊对啊,小婴儿脆弱得很,您身为魔种又天生神力,就算打个喷嚏都能把他浑身的骨头震断。不如您暂时把他还给他的父母,等他长大些,再来与他续前缘。” 晏随撩开襁褓。 明明他抱着燕停的时候一点力也没有使,可那截手臂上还是红了一片。 或许宁曦说得对。 人类本就是一种极其脆弱的生物,更别提人类幼崽。 思忖片刻,他将燕停交给了孩子娘。 孩子娘还未来得及感动,睡着的燕停忽然睁开眼,扯着嗓子干嚎。 这令她目光呆滞。 被魔种抱着都不哭,怎么被亲娘抱着反而哭? 她抱着孩子哄了又哄,可收效甚微,小小的燕停哭得嗓子都哑了。 第162章 她只能将燕停交到孩子爹的手里。 可哭声还是未歇,孩子爹焦头烂额,试探性地把燕停塞到晏随怀中。 世界立马清净了。 又哭又闹的燕停在接触到晏随冰凉的怀抱时,立马乖乖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孩子爹不死心。 将孩子夺过来,婴孩哭声震天。 将孩子塞回去,哭声戛然而止。 再将孩子夺过来,哭声响彻四周。 再将孩子塞回去,霎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 反复几次后,他终于接受了事实,和孩子娘一同露出心如死灰的表情,看样子,是想哐哐磕几个响头,求苍天善待。 连看热闹的宁曦都懵了,良久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这样,龙神您就留在这里,和这一家三口一同快快乐乐的生活吧。” 夫妻俩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虽然说晏随目前的确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可让他们和一只魔种住在同一屋檐下,还不如让他们马上去死来得痛快。 知道他们的顾虑,宁曦又说道:“龙神,您认他们俩为干儿子和干女儿,有了正儿八经的身份,就很容易建立起感情,他们也就慢慢地不再惧怕您了。” 晏随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摸摸怀中燕停的脸,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我要是认他们俩做干儿子干女儿,那燕停该喊我什么?” 宁曦一噎,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结结巴巴道:“他喊……喊您……喊您干爷爷。” 话落,晏随的眼瞳再次拉成竖线,黑色羽翼微动,不远处的一棵树便从中折断,响亮的咔嚓声落进每个人的耳中。 宁曦吓得当场滑跪,抱住自己的脑袋求饶:“对不住,我这人平时就是很损,脑子里只有馊主意,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一次吧!” 夫妻两人也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生怕晏随在杀宁曦时,顺手把他们俩的脖子也拧了。 晏随盯了他们片刻,忽然开口:“我可以认你们俩做干爹和干娘。” 他的语气好平静,半点波澜都没有。 却令夫妻俩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见天崩地裂,紧接着…… 两人白眼一翻,双双被晏随这句话给哄睡着了。 第231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8) 夫妻俩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躺在自家草屋的卧房床上,屋外鸟雀叽叽喳喳,阳光一丝一缕地照进来,一派岁月静好。 孩子娘劫后余生般拍了拍胸口,往孩子爹的怀里钻,说话时仍然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村子里来了一只魔种,抱着咱们的儿子不肯撒手。” “咦?”孩子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俩怎么会做一模一样的噩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两人对视片刻,不可置信地扭过头,透过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看到晏随坐在堂屋中。 他收了翅膀和角,眼瞳也化为正常人类的黑色,瞧着像是哪家的翩翩公子,清冷矜贵,姿容无双,不可方物,与这简陋的草屋格格不入。 他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用勺子舀了羊奶,不紧不慢地往孩子嘴里送。 “……” 很难想象,这是一只杀人不眨眼的魔种。 这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两人差点重新睡着。 宁曦及时拉住往枕头上倒的他们,压低叮嘱道:“我得回万剑宗了,龙神脾气不太好,你们能忍则忍,千万别惹怒他。要是实在得罪了他,你们就抱着他的大腿哭,说自己生孩子有多么不容易,看在孩子的份上,他应该会原谅你们的。” 她说完就要走,夫妻俩径直从床上下来,依依不舍地抱住她的大腿。 宁曦眉头一皱,试图将自己的腿抽回来,无奈两人根本不愿撒手,她只好问道:“我让你们抱龙神的大腿,你们俩抱着我干什么?” “仙子!”孩子娘哭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你别走!你在这里我们才能安心啊!” “对!”孩子爹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你别丢下我们!要死咱们一起死!” “不要这样,龙神他舍己为人,宽以待人,平易近人,你们一定要相信他的品行。”宁曦嘴上这么说着,将晏随夸得天花乱坠,但手上动作却没有停。 掰开夫妻俩的手指,将腿抽出来,生怕他们追上来似的,拿出加速符箓贴在脑门上,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夫妻俩只来得及看见她绿色的衣角掠过,再然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倒是轻松了。 留他们俩在这里面对可怕的六翼洄幽龙。 夫妻二人面如菜色,心如死灰,颤颤巍巍地来到堂屋,一左一右地站在晏随身边,仿佛他的左右护法。 晏随并未搭理他们。 喂完羊奶,又用术法变出一团小小的紫色光球,当做玩具陪燕停玩。 相比胆战心惊的父母,燕停一点也不害怕面前的魔种,伸手触碰光团,等它从手指的缝隙中溜走,又再次去抓,玩得不亦乐乎,发出咯咯的笑声。 见他笑,晏随便跟着浅浅勾起唇角。 凌厉的容颜因这道不太明显的笑意变得柔和不少,甚至添了几分温润。 晏随忽地抬头,看向孩子爹娘:“我刚刚看育儿手册,是不是该给他换尿布了?” 夫妻连连点头,去柜子里拿了布过来。 可那布条粗糙无比,摸上去疙疙瘩瘩的,必然会损伤孩童娇嫩的肌肤。 晏随蹙起眉:“没有好一点的布吗?” “没有。”夫妻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咱们家穷,用不起好的布料。” 晏随又问:“之前不是给过你们宝石吗?” “可咱们现在也不敢去镇上啊。”孩子爹为难地开口:“天马上就要黑了,这村子离镇上很远,路上又全是树林,万一遇上魔种或妖怪怎么办。” 孩子娘倒是提了主意:“魔种不是能够在转瞬之间前往千里之外吗?不如您去买?” 魔种的确能瞬移。 但人类身躯受不了空间切换时的威压,会被挤成肉泥。 晏随把燕停还给夫妻俩,可手才刚伸出去,他小嘴一撇,就要哭。 在他张嘴的前一秒,晏随及时将他抱回来,道:“算了,我还是抱着他走路去吧。” 孩子娘灵光一闪:“村长家里有牛车,坐车比走路要快一点儿,还不会伤害到孩子。” 晏随采纳了她的提议,和夫妻俩一起前往村长家。 远远地就闻见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香味,仔细嗅嗅,好像是牛肉汤的味道。 孩子爹去敲门,村长端着牛肉汤出来了,脑袋上还顶了个大包,是白日里被妖怪追时,慌不择路撞到猪圈上形成的。 看见来人,村长把汤碗往孩子爹的面前递了递:“要不要喝点?” 孩子爹摇摇头,问道:“村长,你家的牛呢?” 村长仍旧维持着刚刚那个动作。 看着汤里漂浮的牛肉片,孩子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抽搐:“好好的,怎么把牛给炖了?”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村长把汤碗搁到一旁,直拍自己的大腿:“那群妖怪为了吃到新鲜心脏,把我家牛杀了!这牛陪了我十几年啊,我眼睁睁看着它的心脏被妖怪剖出来,别提有多难受了!” “原来如此,还请您千万要节哀啊。”孩子爹拍拍村长的肩膀,安慰道。临走之前,他多嘴问了一句:“村长,牛肉汤好喝吗?” 村长拿起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道:“真香。” —— 牛车没有了牛,就像鱼失去了水。 三人只能徒步前往城镇。 夫妻俩仍是一左一右跟在晏随身侧,听见晏随朝旁边的树林里喊了声:“出来。” 好奇那里有什么,两人伸长脖子去看,紧接着,一只水牛怪连滚带爬地跑出来。 相比普通的牛,它的体型大了将近一倍,一双眼睛通红,头顶的角更是又尖又长,轻轻一碰就能将人的胸腔顶穿。 夫妻俩吓得脸色发白,十分默契,不约而同地尖叫道:“妖怪啊!” 随后更为默契地想跑,却撞在晏随身上,撞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 “……” 晏随抬高了手,以免他们撞到怀中的燕停。 等他们冷静下来,才不悦地开口:“再这样乱叫,把你们舌头割了。” 这不仅仅是威胁。 他真能干出这种事。 夫妻俩捂住嘴,虽然魔种比妖怪要可怕,但他们想了想,还是选择躲到晏随身后,偷偷打量着对面的水牛怪。 第232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19) 平时在他们面前横行霸道的妖怪,此刻在晏随的魔气和威压下,简直比村长家牛肉汤的原材料还要乖。 眨巴眨巴那双红眼睛,哞哞叫了两声,晃晃粗壮的尾巴,就差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 第163章 晏随不理它,侧头问身旁的夫妻:“它能拉你们口中所说的牛车吗?” 夫妻俩惊恐不已。 用水牛怪拉牛车? 那不得把他们带到阴沟沟里去? 还未回答,水牛怪主动钻进了林子里,妖法直冲天际,一顿捣鼓,竟然自己就把板车给做好了。 将绳子往自己身上一套,它开口说道:“请上车。” 晏随飞身坐上去,夫妻俩抹了把头上的冷汗,也跟着颤巍巍地爬上板车。 在他们忐忑的心情中,牛车顺利出发。路上的碎石头都被水牛怪用妖术清除掉,车辆行驶得格外平稳。 眼看快到镇上了,夫妻俩提议道:“就在这里停下吧,要是让人们看见这水牛怪,他们会害怕的。” 晏随抬眼,看着城镇上方笼罩的魔气,神色微凛:“他们没有机会害怕了。” “什么?” 牛车缓缓驶进镇中。 入眼所及之处,乱七八糟地躺着残破不堪的尸体。 无论老人,小孩,还是青壮年,无一幸免。 尸体上盘旋着苍蝇,臭气熏天。按时间推论,他们村遭遇妖怪洗劫的时候,城镇也遭受到魔种的攻击。 这堆尸体中,有三具格外的显眼。 那是身着修仙宗派弟子服的修行者,两男一女,女孩只有十多岁的样子,被魔种打断了一条胳膊,另一只手却仍然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本命剑。 本应是在父母膝下撒欢享乐的年纪,却孤零零地倒在这,任由身躯被乌鸦啄得血肉模糊。 这样的场景,让夫妻俩有些麻木。 自从冥阙当上魔尊后,人界就没有一天好日子。 一百个普通人里才能出一个拥有灵根的人,这其中还有一半是修行缓慢的废灵根。 可无论灵根是好是坏,修行天赋是强是弱,他们都会被修仙宗派招去,成为修行者。从学会握剑的那一天起,就要面对可怕的魔种。 现如今修行者已经越来越少了,魔种却日益猖獗,也不知人界还能坚持多久。 夫妻俩下了车,为三位修行者收殓尸体,这是普通人唯一能为这些英雄做的事。 晏随抱着孩子,静静地凝视他们,低垂着长睫,不知在想什么。 等他们挖完坑,把尸体埋葬好之后,天都快亮了。 来到布匹店,店里一个活人也没有,但夫妻俩拿了最好的那匹布料之后,还是将晏随给的宝石郑重地放在柜台上。 回程时,两人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战战兢兢了,甚至在见到晏随打死一群拦路的野狗精时,都没有什么反应。 晏随觉得奇怪:“目睹城镇的惨状以后,你们不是该更惧怕我么?” 孩子娘回答道:“魔种是魔种,您是您。” “若不是您的出现,我们村早就和镇子里一样,沦为尸山血海。” 孩子爹伸手,轻轻抚摸燕停的脑袋,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般,开口道。 “您将孩子带走吧,我们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他。就算他跟着我们苟延残喘到长大,往后余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孩子没有灵根,和他们一样是普通人,面对妖怪和魔种毫无还手之力。 又怕孩子拥有灵根,小小年纪就得握剑,磨出一手的老茧不说,还有可能和那些修行者们一样,死得悄无声息,连具全尸都没有。 思来想去,让晏随把孩子带走,是最好的办法。 孩子娘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抹眼泪,似乎是默许了孩子爹的提议。 晏随并未答应他们。 回家后,他抱着孩子径直进了屋,拿出燕停上一世留下的锦囊。 里面有一张宁曦给的呼唤符箓,说是只要点燃,她就会赶过来。 晏随将符箓扔进柴火里,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宁曦竟真的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龙神有什么吩咐?”她喘着粗气儿,累得眼皮都快要抬不起来:“您快说,完事之后我还得去镇上一趟,师兄师姐说那里被魔种袭击了。” 晏随将燕停交到她怀中。 奇怪的是,离了晏随就哭的孩子,如今没有再干嚎,只是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怀里的孩子好似千斤重,宁曦不太明白对方的举动,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龙神,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晏随轻声道:“你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把燕停带过去,一定要把他保护好。” 这任务听着艰巨,实则并不轻松。 如今天下乱成了一锅粥,就连她所在的万剑宗都时不时遭到妖魔袭击,她上哪去找安全的地方? 要是真有那样的桃源,大家早进去躲着了,又怎么会待在外面被妖魔杀? 宁曦露出为难的表情,抿抿唇,问道:“您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大事?为何不能把孩子给带上呢?” 夫妻俩也对宁曦的能力不太信任,希冀地看着晏随:“仙子她虽然身为修行者,但遇上强大的魔种还是没什么胜算。您不能抛下孩子,他不能失去您的保护啊。” 挽留声并不能改变晏随的计划。 低头时,他那双由黑转紫的眼瞳却染上几分温柔,轻轻掰开燕停的手指,将自己的衣袖拽回来。 把锦囊塞进襁褓中,不舍地捏了捏燕停的小脸,晏随开口说道:“我要去一趟魔界。” 夫妻俩噎住。 魔界那样危险的地方,孩子的确不能去。 可好端端的,晏随去魔界干什么?就不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带着燕停生活么? 宁曦同样面露错愕,在他们三人不解的注视下,晏随的翅膀从身后舒展开来,紫色的魔气将他包围,漆黑长发无风自扬,举手投足之间,流淌出独属于上位者的冷傲独绝。 他的语气依然平静。 平静得像是在和夫妻俩以及宁曦谈论今日的天气。 “我要去杀了冥阙,结束这乱世。” 第233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0) 宁曦闻言一怔,差点没抱稳怀里的孩子。 六翼洄幽龙拥有着龙神的血脉,固然凶猛。 可魔尊冥阙的真身是噬海乾溟虎,身上流淌着神兽白虎的血脉,比之差不到哪去。 何况晏随的角只长出了一点点而已,还未到法力最为强悍的时候。 而冥阙正是强盛之年,不仅拥有老道的战斗经验,有一群誓死效忠他的属下,还身怀魔界至宝——血泉。 血泉能够使得冥阙拥有的法力翻倍,晏随现在去挑战他,无异于送死。 宁曦赶紧将燕停交给一旁的孩子娘,哀哀戚戚地趴下去抱住晏随的大腿,劝道:“龙神你不要冲动!就算要去送死,至少也要等龙角长齐吧!” 晏随眉眼沉沉,仿佛一滩死水,垂眸看她:“你觉得我打不过冥阙?” 不是她觉得。 而是事实。 在冥阙之前,魔尊之位十几二十年就要换人坐,魔种们本就奉行弱肉强食那一套,大家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可冥阙却能够在百年间稳坐魔尊之位,独享魔尊殊荣,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您打不赢他的,”宁曦吸吸鼻子,诚恳至极:“您真的打不赢他,别做无谓的牺牲。与其去送死,还不如留在这里,好好保护凤凰神的转世。” 她很努力地想要挽留,可晏随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甩开宁曦,最后看了燕停一眼,纵身离去。 亲眼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宁曦不禁唉声叹气,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一个劲地摇头:“完了,全完了。” 夫妻二人不解,试探性地问道:“他那么强,抬一抬手就能将妖怪们打得落花落水,仙子为何如此悲观?” “你俩以为魔尊冥阙是路边的大白菜啊?那可是真真切切踩着其他魔种的尸骨,一步一步爬上高位的。”宁曦生无可恋地趴在地上:“我们在龙神眼中如渺小蝼蚁,可在冥阙眼中,龙神同样如沧海蜉蝣。” 被她说得没了信心,夫妻俩焦急道:“那怎么办?” “怎么办?”宁曦将这三个字重复一遍,仍旧毫无形象地趴在冰凉的地面上,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哀叹道:“提前给他准备墓碑吧。” 闻言,夫妻俩就要出门寻找合适的石材。 宁曦忽然支起脑袋:“等一等。” 以为事情有转机,两人期待地望着她。 却见她开口:“再多准备四个墓碑吧,给我和你们一家三口用。说不准哪日魔种来犯,咱们全死了,连帮咱们收尸的人都找不到。” “……” 希望不仅破灭,还碎成了渣渣。 夫妻俩抱头痛哭,其间掺杂着宁曦的叹气声,屋内仿佛有乌云笼罩。 本该扯着嗓子哭哭啼啼的燕停,这会儿却睡得好香,周遭那么大的噪音,愣是没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第164章 —— 魔界。 长相各异的魔种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魔尊叫我们每月至少杀十个人,你们完成得如何了?” “别提了,我走到哪,那些修行者就跟到哪,这月都快过半了,我一个人也没杀,月底肯定要挨打。” “我倒是杀了七个,还剩三个不知道去哪里找,等月底再想办法吧。” “也不知魔尊到底和人类有什么仇什么怨,非要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怪没意思的。与其折磨他们,还不如去攻打妖界,我馋那只貌美如花的狐狸精妖皇已经很久了。” “嘘,小声点,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别让魔尊听见,待会儿把你打成肉泥,咱们还得一点一点把你拼起来。” 有风拂过,刚刚那几只聚在一起的魔种像是感知到什么异常的气息,纷纷回头,看到经过的晏随。 “六……六翼洄幽龙?” “这玩意儿不是早就已经灭绝了吗?” 晏随并不搭理周遭窃窃私语的声音,目标明确,直直往魔宫的方向走。 魔宫坐落在群山之巅,是历任魔尊的住处,修建得十分宏伟壮观,高耸入云。 内外被冥阙的魔气笼罩,赤红如血的残月悬在天边,令周遭魔种都不敢靠近。 晏随扬起羽翼,踏入魔宫之中。 很奇怪,这里别说守卫,连个魔种影子都没有。 四下安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纵使知道不对劲,晏随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无论前面迎接他的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要去闯一闯。 一步又一步,来到魔宫的大殿。 远远的,晏随看见属于魔尊的王位上,坐着一道身影。 对方逆着光,巨大的翅膀在身后展开,长发随风飘扬,衣摆猎猎作响。 虽看不清全貌,但凭借他周身可怖的气息,以及他所坐的位置,晏随还是轻而易举地猜出了他的身份—— 魔尊冥阙。 晏随停下脚步,在大殿入口处站定。 风声飒飒如鬼嚎,两只血脉同样顶尖的魔种,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气氛沉闷,对视间,冥阙却忽地笑出了声。 笑声低沉压抑,听得人胆战心惊。其间透着几分轻慢,像是根本没将晏随放在眼里。 换作以往,晏随早该冲上去对他动手。 可现在,他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这种时候,并不是越早出手的人越占据先机,在极大的修为差距之下,他先动手,反而会将自身的缺点暴露给对方。 所以,晏随耐心极好地按捺着性子,屏息凝神,默默等待冥阙的下一步动作。 但冥阙也没动。 只是没头没尾地问道:“你知道血泉是什么吗?” 晏随自然知道。 或者说,魔界所有的魔种都知道。 每任魔尊死时,身躯都会被投入魔池,引出能够使魔种修为大增的血色泉水。 吸收泉水,便能够成为新的魔尊。 冥阙接着说道:“你肯定不知道,血泉还有个用处,在吸收它之前,能够从泉水中看到自己未来的下场。” 他顿了顿,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你猜猜,我当时看见了什么?” 第234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1) 晏随面无表情地问道:“是看见你杀了我,还是看见我杀了你?” 闻言,冥阙笑得更大声,胸腔震动,手指隐隐发着抖。 那时他意气风发,将前任魔尊的尸体一脚踹进魔池,准备带领魔种们一统三界,可血泉出现时,水面映出他被六翼洄幽龙一刀穿心的画面。 他惶恐,他不安。 于是他当上魔尊后,私下悄悄寻觅六翼洄幽龙,欲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这类魔种几近灭绝,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晏随,但晏随凭借六翼洄幽龙的隐身能力跑了,往后百年里,他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如今再次相见。 场面和他在血泉中所见一模一样。 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同样衣着,就连晏随发梢被风掠起的弧度都全然复刻。 就算如此,冥阙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真会败给这样一只连角都没有长齐的六翼洄幽龙。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他还是遣散了魔宫守卫,独自在这里迎接晏随的到来。 如果泉水中的画面就是他的结局,那他也要向苍天证明,他冥阙拥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魔尊的位置,他还能再坐百年千年,他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令天下魔种歌颂他的丰功伟绩。 指尖凝聚微光,周身血雾弥漫,冥阙终于忍不住对晏随动手了。 空旷的魔宫之中,血雾无孔不入,晏随难得感知到了危险的气息。 向来都是他靠血脉及魔气压制别的魔种,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别的魔种压制。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浑身的骨头都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双腿隐隐承受不住,晏随勉强展开六翼,化解压制,躲避冥阙直直向他心脏处袭来的手。 落了个空,冥阙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轻蔑地勾起嘴角,嘲讽道:“你就这点能耐?” 这一道攻势,他并没有用尽全力,而是在试探晏随的修为究竟如何。 如今看来,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有被他压着打的份。 冥阙朝王座那边抬手,一柄长剑赫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剑身紫光流转,上面的血还未擦干,冥阙惬意地勾唇,一字一句道:“这剑已经斩过四十九个试图谋权篡位的魔种,今日就让你来做第五十个!” 话落,剑身嗡鸣不断,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冲着晏随而去。 晏随本该避开的。 可血雾似乎有干扰感知力和视线的功效,眼前事物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这让他一时不察,被剑刺中肩膀。 鲜血喷涌,六翼洄幽龙种族特有的恢复能力,让模糊的视线有片刻清明。 晏随后退,不甘示弱地凝聚魔气,结成巨网,横亘在他们之间。 可冥阙抬手,轻轻一挥紫光长剑,网便从中破裂。 两方差距还是太大了。 角没长齐的六翼洄幽龙,完全无法与拥有血泉的噬海乾溟虎抗衡。 一剑划过,晏随被刺穿的胳膊再添一道伤痕,破烂的衣衫之下,皮肉绽开,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冥阙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还真当你是什么劲敌,担惊受怕这么些年,现在才发现,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又一剑划过,晏随勉强施法挡住,可唇角有鲜血滴落,显然是被剑气余波震到内伤。 冥阙长舒一口气,畅快地大笑:“我从出生起,就是兄弟姐妹中最强的那个,后来将他们弑杀,吸干他们的修为,便成为了噬海乾溟虎中最强的那个。魔尊之位舍我其谁,谁也别想将我从这位置上挤下去。” 最后一剑,铺天盖地的剑气径直将晏随掀翻出去,从高高的魔宫坠落到山下,身后的翅膀呈现出扭曲的姿态,很明显是摔断了。 来不及起身,冥阙已经飞速闪至晏随身前,手中剑捅向他的心口。 那一瞬间,晏随脸上出现痛苦的神情,密密麻麻的龙鳞爬满他整张脸。 似是因为受伤,快要维持不住人形,要变回原形。 冥阙不禁笑得更大声:“血泉之中的画面,是你一刀捅死了我,可现实却好像是你要被我一剑捅死了呢。” 他抽回剑,垂眸看了看滴血的剑尖,再转移视线,落到晏随身上,戏谑道:“看来那画面根本不是上天的预示,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连武器都拿不出来,你拿什么跟我斗?” “武器……” 晏随吐出一口血,浑身都是伤,模样狼狈至极,却朝冥阙弯了弯嘴角。 “那我就给你看武器。” 他将手伸向自己鲜血淋漓的心口,硬生生拔下一片龙鳞。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那片逆鳞在他手中赫然化作月牙形状的弯刀,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冥阙。 冥阙提剑去挡,未曾料到逆鳞如此坚硬,竟然让剑身从中折断开来。 废剑被他丢掉,他闪身躲开弯刀的攻击,额角却不由自主地流下一滴冷汗。 因为血泉中的画面,他正是被这把弯刀捅穿心脉而死。 一切似乎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冥阙不再拖拉,想要速战速决。 凭借着血泉的隐匿术,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晏随背后,妄图给他致命一击。 可就在这时,晏随周身的魔气平白无故地上涨,甚至压过了冥阙的气息。 也就是那一瞬间,冥阙的身躯有片刻僵硬,晏随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这个破绽,弯刀划开冥阙的腹部。 冥阙踉跄着倒地。 明明血泉有着治愈伤口的功效,可龙的逆鳞似乎带着什么魔咒,伤口处萦绕着黑烟,迟迟没能愈合。 第165章 他抬眼,很快便搞清楚了晏随魔气上涨的原因:“六翼洄幽龙能将血液转换为魔气?” “你一早就从血泉里看见我要杀你,可直到现在才知道我能将血液转换为魔气,那你这些年究竟在忙着干什么?” 晏随身上的骨头已经断得差不多了,用魔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冥阙:“你不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但我可清清楚楚地了解噬海乾溟虎的弱点。” 噬海乾溟虎畏光。 滔天的光芒将这片土地映照得如同白昼。 第235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2) 等到光芒暗下去时,冥阙瞳孔涣散,流出两行血来,空洞无物地注视着前方。 那柄由逆鳞化作的弯刀,此刻捅进他的心口,他不可置信地倒地,嘴巴大张,唇瓣嗫嚅,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六翼洄幽龙本就具有短暂隐身的能力。 如今他眼睛瞎了,更无法捕捉到晏随的踪迹。 他抬手捂住眼睛,明明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却仍然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魔尊,发出暴怒的叫嚣:“不可能!我不可能输给你!” 看不见晏随的方位,他便直直面对着前方:“你说我早知你要杀我,却不了解六翼洄幽龙的习性,是因为这类魔种本就稀少难寻,我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始查起!那你现在倒是告诉我,六翼洄幽龙的弱点是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晏随浑身都在淌血,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朝他勾起嘴角:“六翼洄幽龙……没有弱点。” 话落。 弯刀深入几寸,将冥阙心口捅了个对穿,身躯狠狠跌入干涸的魔池里。 这场景,和冥阙在血泉之中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他还想挣扎,可惜逆鳞没有给他机会,接触到他的血后,化为无数细小的尖刺,游走在他浑身的血脉当中,将他残存的魔气全部封死。 他尖叫嘶吼着,不止那双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耳朵都开始往外渗血,在极致的痛苦之中,不甘心地咽了气。 感知到这具身体失去了生命力,血泉从四方八方涌进魔池之中,水声涓涓不息。 只要将其吸收,晏随就能够成为新的魔尊。 可体内没有足够的魔气支撑他靠近魔池了。 身为这场战斗的胜者,他却不得不放下尊严,一点一点朝魔池爬过去。 身躯栽进池水之中,他发出剧烈的喘息。 这里闹出的动静太大,将一群心怀鬼胎的魔种吸引而来。 它们亲眼看见,在它们眼中高不可攀,强大到举世无双的魔尊冥阙,如今化为一具枯骨,浸泡在血色池水当中。 而这片池子里还有另外一道人影。 身体同样泡在水中,只不过冥阙是仰面朝天的姿势,他则是背对着众魔种,背后六只翅膀以各异的形状扭曲着,不知是死是活。 魔种中,一只噬海乾溟虎率先往前一步,震惊道:“我父王被杀了?” 旁边的魔种安慰道:“殿下请节哀。” 节哀? 节什么哀? 它爹死了,杀它爹的六翼洄幽龙好像也死了,那它现在过去吸收血泉,不就是下一任魔尊了么? 噬海乾溟虎兴奋地勾起了嘴角。 在它身后,冥阙最信赖的部下,一只吞日巨蟒同样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它估摸着自己应该能把冥阙的儿子打得满地乱爬,将手背到身后,正待出手时,池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晏随从池子里站起来,泉水化为细小水柱,沿着他的肌肤攀爬而上。 浑身断掉的骨头正在一点一点地衔接,连身后扭曲的翅膀也逐渐恢复原状。 他抬眸,紫色眼瞳直视着面前的一群魔种,乌黑长发无风自动,半张脸隐匿在暗中,另外半张脸暴露在血红的光线下,形如鬼魅。 冥阙的儿子被这样的气势吓退一步,但眼看着血泉就要彻底被晏随吸收完毕,再也顾不上其他,咬咬牙冲过去,嘴里还高声喊着:“我要杀了你,为我父王报仇!” 噬海乾溟虎这类魔种,长得还是挺唬人的。 可惜它连一招都没能成功撑过去,被晏随一掌掀飞,身体穿透魔宫厚厚的墙壁,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晏随看着自己的掌心。 感受着体内正缓缓流淌的血泉,不屑地冷嗤。 冥阙那个蠢货,拥有这样的好东西,还能输得这么惨。 抬手捂着缺了逆鳞保护的心口,晏随静静注视着这儿其他的魔种。 有两只是冥阙最为忠实的守卫,当即尖叫着冲过来要为冥阙报仇。 晏随根本没有将它们放在眼里,周身血雾弥漫,那两只魔种接触到以后,浑身泛起撕心裂肺的疼痛,惨叫着倒地,鲜血被一点点吸干,成了两具干尸。 还剩一只吞日巨蟒。 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至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魔宫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剩余的守卫以及冥阙的部下赶到了。 这种时候,吞日巨蟒好似找到了表忠心的机会,当着姗姗来迟的魔种们的面,恭恭敬敬地朝晏随跪下去:“血泉已经重新认主,恭迎魔尊!” 身为冥阙最信任的部下,它都叛变了,其他魔种自然没有跟晏随对着干的理。 一时间,晏随只见它们齐齐跪伏,黑压压的一片,整齐划一地呼喊:“恭迎魔尊!” 晏随闭了闭眼,并没有感受到半分成为魔界之主的喜悦,有的只是疲惫,以及觉得它们的声音吵闹。 那只吞日巨蟒却好似看不见他眉眼之间浅浅凝聚的烦躁,狗腿似的吹嘘:“早就听闻六翼洄幽龙才是最强魔种,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在您的带领下,咱们定能更快一统三界!” 最后四个字,令晏随倏然睁开双眸。 吞日巨蟒跪着,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当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晏随越来越冷寂的神色:“如今人界的修行者已经被咱们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人根本不足以与咱们对抗!若魔尊现在带我们御驾亲征,不出十日,人界就是咱们的了!” 话音刚落,它的身体忽然腾空,如破布般震飞出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严丝合缝地嵌进墙里,抠都抠不出来。 它先是感到迷茫,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五官扭曲,怀着震惊与不解晕了过去。 剩下的魔种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绞尽脑汁地思考了许久,依然不觉得吞日巨蟒刚刚的话有什么问题。 新魔尊这是何意? 到底哪个字出了错? 第236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3) 一群魔种噤若寒蝉,实在拿不准这位新魔尊的性子,便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好在晏随并没有要为难它们的意思,淡淡开口:“今后,所有魔种不准去人界作乱,若有违抗,我必将其诛之。” 什么? 一群魔种觉得自己仿佛活在梦里。 它们在人界兴风作浪百年时间,眼看就快要把那片土地据为己有了,可新魔尊现在让它们放弃? “为何?”有魔种不服,质问道:“人类脆弱渺小,合该沦为咱们的奴隶和食物。何况这些年来,咱们有多少同类死在修行者的手上,现在让咱们放弃,那些同类不就白死了吗?” “你的意思是,你们跑到人类的地盘撒野被打死,是人类的错?” 晏随漫不经心地抬眼,那只义愤填膺的魔种骤然倒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被铺天盖地的魔气侵袭,两眼翻白地死去。 杀鸡儆猴,剩余的魔种就算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表露,只能违心地连连点头,表示大家会按晏随的吩咐执行。 晏随挥退它们。 待到魔宫再次空无一人的时候,身体倒在魔池边缘。 那里还剩一点儿水渍,如透亮的镜子般,映照出一幕又一幕的残缺画面来。 晏随眼睫颤动,盯着那些画面,忽地笑出声。 冥阙竟真的没有骗人,血泉的确有预示将来的能力。 在那些画面中,晏随的灵魂破碎四散,流落到各处,变成不同的人。 但无一例外的,那些人最终的下场,尽是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孤独凄惨地死去。 他一点也不意外。 失去逆鳞,死后便不会入转世轮回,灵魂永远禁锢在天地之间,承受千倍百倍的痛苦。 可他没有办法。 若不拔逆鳞,他至少还需要一百年,待龙角彻底长出来,才有资格与冥阙一战。 他不后悔。 平静地接受了残缺画面里的结局。 伸出节骨分明的手指,将残余的那点儿血泉吸收,晏随静静趴在干涸的魔池边缘,等待这具破损的身体被彻底修复。 —— 距离晏随离开已经整整五日了,夫妻俩抱着孩子在屋中苦苦等待,而宁曦则是闲得坐在门槛边哈欠连天。 第166章 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 在晏随彻夜未归的那日,她就觉得对方是被魔尊冥阙给打死了。 可她答应过晏随,要好好照顾燕停,说到就要做到,她没办法离开这里。 坐着坐着,宁曦越想越觉得可怕,腾地站起来:“不对,已经过了五日,师兄师姐为何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安危,为何还不来寻我?” 该不会万剑宗被魔种给灭门了吧? 想到这里,宁曦神情慌乱地跑进屋子,将燕停从夫妻俩怀中夺过来,打算回去看看。 刚出门,就迎面撞上两道人影,她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师兄师姐。 心头那块巨石顿时就落下来了,宁曦松了口气,抱着孩子朝他们哭:“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我还以为万剑宗出了什么事情。” 师兄摇摇头:“没有出什么事。” 师姐补充道:“但又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两人这番话称得上是莫名其妙,宁曦不由得张大嘴,发出错愕的音节:“啊?” “这几天实在太平静了,魔种似乎一夜之间尽数消失,方圆百里之内,再也没听说过有它们作乱的踪迹。”师姐目光凝重地开口:“我觉得,这可能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宁静。” 师兄赞同地点点头:“掌门和长老们商量了一夜,得出一个结论,说是魔种们可能在谋划一次突袭,准备趁咱们松懈的时候一网打击,占领人界。” 听着他们的阴谋论,宁曦却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魔种尽数消失…… 难不成晏随真成功了? 正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师兄师姐,两人的目光忽地落到她怀中的燕停身上,惊讶道:“这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宁曦的注意力被成功带偏,生怕燕停有什么差错,到时候她就算长六颗脑袋也不够晏随砍的。 师姐将孩子抱过去,师兄则从袖中摸出一颗珠子,放进燕停的怀中。 透明的珠子顿时散发出剧烈的光亮,光芒散尽之后,它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这孩子有灵根,还是极品天灵根!”师姐差点落泪:“近百年没出过这样好的资质了,他将来若是修仙,前途必定不可限量,甚至可能超越咱们掌门的成就!” 师兄更为激动,抬脚就要往屋里走:“我去找孩子父母,想办法让他们同意咱们将孩子带去万剑宗。” 宁曦连忙拦住他:“再等等吧。” 师兄师姐面露不解:“等谁啊?” 总不能说在等一只魔种,是以,宁曦抬头望天:“等天时地利人和。” 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人界仍旧没什么动静。 不仅魔种再无踪影,连妖怪都躲进了深山老林。 师兄师姐白天回万剑宗,晚上来村子里,每日都给燕停带来一些新奇的玩意。 可惜热脸总贴冷屁股,燕停不怎么爱搭理人,整日除了喝羊奶就是睡觉,有时宁曦半夜被风声惊醒,起床查看时,会发现燕停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便跟着看向门口,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拖得太久,万剑宗掌门对她下了三道传唤令,她没办法继续留在这儿了,只好抱着燕停朝夫妻俩道别,并对他们许诺:“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以他的天赋,进了我们万剑宗,会被所有人宠着,你们不必担心他受苦。” 也不忘留下一道符箓,交到他们手中:“倘若龙神回来,你们便点燃符箓,我会带着孩子前来向他说明情况的。” 夫妻俩连连点头。 虽然不知道最近魔种们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孩子跟着宁曦去万剑宗,总比待在他们这俩手无寸铁的人身边强。 待宁曦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们将符箓挂到门上,拎着锄头出门种地。 有风吹过。 粘得好好的符箓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歪歪扭扭地飞了一段距离,落进一只手中。 第237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4) 晏随盯着手里的符箓出神。 半晌,他将它折成纸鹤,并未点燃,而是看着它晃晃悠悠地飞远。 身旁的水牛精不解:“如今天下太平,宁曦姑娘应该不会再来村子里了。没了符箓,您要如何联系她?” 晏随触碰心口。 失去逆鳞后,那里时不时传来钝痛。 他低垂着好看的眉眼,并没有回答水牛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据说人类成为修行者,便有机会飞升,前往另一片极乐之地?” 水牛精认真地想了想:“有这种说法,人类飞升后,可得永生。飞升时前往的那片天地,没有魔种,没有妖怪,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性命受到威胁。” 但那只是传说而已。 从古至今,根本没有几人飞升。 可就是这样一个缥缈虚无的传说,令晏随陷入沉思。 他失去逆鳞,死后灵魂不能转世投胎,没有办法永远护着燕停。 更没有办法保证,下一任魔尊是什么德行。会不会像冥阙一样,对人类抱有极大恶意,害得天下再度大乱。 因此,晏随想为燕停找一个好的出路。 现在看来,飞升就是燕停最好的出路。 晏随不再留恋,撇下身边的水牛精,独自回了魔界。 经过两界交汇之处,他看见一颗蛋。 那颗蛋一路滚啊滚,滚到他的脚下,像是要碰瓷。 晏随挥退它,它恰好撞在坚硬的石头上,蛋壳破碎,从中露出一颗脑袋。 光溜溜的,眼睛很大,瞧着还挺可爱。 然后露出第二颗脑袋,第三颗脑袋……足足六颗脑袋。 一堆脑袋抖了抖,它的腿从蛋壳里伸出来,晏随清清楚楚地看见,所有的脑袋都衔接在一个身体上。 是六头蚀月兽。 低等魔种。 晏随不打算搭理它,毕竟杀它都是浪费自己的法力。 抬脚要走,六头蚀月兽忽然开口喊道:“爹。” 晏随脚步一顿。 这玩意儿果然就是来碰瓷他的。 他蹙眉,察觉到他的表情不善,六头蚀月兽便用刚破壳,还未来得及使用过的新脑子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地换了个称呼:“娘?” “……” 晏随停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它:“你这六个脑袋全部都是摆设?” 六头蚀月兽十分委屈地闭上嘴,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它和晏随的品种不太一样。 晏随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两步。 不知想到什么,又忽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它。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看见了曾经身受重伤,皮肤溃烂,孤零零地躺在荒山老林里,等待被燕停拯救的自己。 他折返回去,将小东西捞起来。 “我有六只翅膀,你有六颗脑袋,这大概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晏随将它带到魔宫。 看着魔种们毕恭毕敬地称晏随为魔尊,六头蚀月兽激动得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 这可真是…… 让它碰瓷了个大的。 它期待地看着晏随,希望对方立即收它为干女儿,给它公主殿下的身份,让它从此在魔界横着走。 却没有料到,晏随盯着它许久,最终来了一句:“以后你就做我的宠物吧。” “……” 凭什么! 大家都是魔种,凭什么它要给他当宠物! 六头蚀月兽愤愤不平,打算趁着晏随睡觉的时候,想办法咬他一口。 似是猜到它心底的想法,晏随似笑非笑,轻轻捏住它其中一颗脑袋,问:“你好像有点不服气?” 明明没怎么用力,六头蚀月兽却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了,浑身都被对方身上散发的魔气压得泛起细密疼痛。 它最终屈服在了晏随的威压之下,露出恭敬臣服的表情,冲对方低下了头。 晏随满意地松开手。 抬头看看魔宫富丽堂皇的雕花房顶,低头看看冰凉地板,最后道:“既然你有六个脑袋,那你就叫六六吧。” 得到名字的六六点头。 虽然晏随嘴上说把它当成宠物,但它在魔宫的待遇极高,无论谁见了它,都得小心翼翼地同它打招呼。 六六并不感到高兴。 因为它发现晏随身为高高在上的魔尊,却不干正事。 不是在魔宫的山脉附近种梧桐树,就是望着那片还没有长成的梧桐林发呆。 这可不行。 有句俗话说得好,打狗要看主人。哪日晏随要是落魄了,身为宠物的它也要遭殃。 它正思考着要不要劝晏随两句,就看见十来只意图谋逆的魔种组成队伍,将晏随包围。 这场大战天昏地暗。 ……专属于那十来只魔种的天昏地暗。 因为它们被晏随打得断胳膊断腿儿,脑袋掉了一地,而晏随自始至终连头发都没有乱。 六六终于意识到晏随究竟有多么强大。 第167章 认爹的念头达到顶峰,它六只脑袋磕到地上,泪眼汪汪地喊道:“爹你好厉害。” 晏随将那些谋逆的魔种埋在梧桐树下,轻飘飘道:“不要喊我爹。” 他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六六表面上偃旗息鼓,背地里却琢磨着,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晏随亲口认它当女儿。 首先要搞清楚,晏随为什么要种梧桐树。 思来想去,想到一句凤凰非梧桐而不栖。 龙神和凤凰神经常被人类凑成一对。 六翼洄幽龙也勉强算龙,难不成晏随喜欢某只凤凰? 六六为自己聪明的脑袋感到骄傲,吩咐魔宫的魔种替它寻来关于凤凰的书。 凭借它魔尊宠物的身份,大家十分殷勤,竟真的找来了许多珍稀古籍。 它津津有味地看,看到其中一本时,忍不住爆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晏随出现在它身后,幽幽地问道:“你笑什么?” 六六合上书页,仍是觉得古籍上的内容好笑,反问:“您知道璃火雪燕吗?” 晏随兀自沉默。 “这书上说,璃火雪燕是凤凰的神使。” 六六只顾抱着肚子笑,丝毫没有注意到晏随逐渐阴沉下去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这书上还说,凤凰是不死鸟……哈哈哈,璃火雪燕……哈哈哈,璃火雪燕是死鸟……哈哈哈……” 第238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5) 手中的古籍在顷刻之间化为粉末。 笑声戛然而止,六六被晏随一脚踹出了魔宫。 屁股摔进土里,它茫然无措地眨眨眼睛,朝着魔宫的方向喊道:“爹?不养了吗爹?” 难道它猜错了? 晏随喜欢的不是凤凰,而是璃火雪燕? 那他干嘛种梧桐树? 六六想不明白,拍拍屁股往魔宫走,却发现外面支起一道结界,它进不去。 坏了。 晏随好像真的不愿意继续养它了。 它挠挠头,身影落寞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六六决定到处逛逛,拼凑出那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因为晏随下过魔种不准离开魔界的命令,两界交汇处有魔兵把守。 但六六是魔尊爱宠,没有人敢拦它,于是它顺利无阻地来到了人界。 它年龄不大,魔力低微,吃了许多苦头。踩过陷阱坑,被修行者们追着砍,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它最终找到了山顶那个村子。 神庙已经破败了。 屋顶的茅草被吹飞,四面墙倒了三面,唯有那两座神像仍旧坚挺。 六六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座龙神像是晏随。毕竟龙没有六只翅膀,但晏随有。 那旁边的这座凤凰神像是谁呢? 它将脑袋埋在神像上,试图感知建造者的情绪。 可已经过了太久太久,那些残余的情绪早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六六感知不到任何东西。 它失望地抬起头,前往附近有活人的村子,想要再找一些线索。 然后就频繁从人们的口中听见一个名字。 ——燕停。 “燕停被测出天灵根,那可是修仙界最强灵根,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就凭那灵根,他在万剑宗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掌门都得顺着他的意。” “根据万剑宗的宁曦长老所言,那燕停可是凤凰神转世,能力自然不一般。” 凤凰神转世? 六六几乎一下就想起了山上的凤凰神像,不禁对村民们口中的燕停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万剑宗是修仙宗派,它不敢靠近,只能在宗内弟子下山的路上蹲守。 魔种寿命极长,对时间没什么观念。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六六的脑袋上长满青苔时,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燕停。 对方只有十来岁的样子。 离得太远,六六看不清他的脸,但看得出他身姿挺拔,想必容貌不会太差。 燕停蹦蹦跳跳地走在石板路上,对身后的女子说道:“等见完父母,宁曦长老能带我去镇上买糖葫芦么?” 被唤作宁曦长老的女子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当然可以啦,不过你别多吃,万一要是蛀牙了,龙神得打死我。” 不知是这句话中的哪个字有问题,燕停倏然停下脚步,垂头丧气:“老听你念叨龙神,可我一直都没有亲眼见过他。” 宁曦拍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往后余生,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这话听得我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燕停抿着唇,但还是迈开脚步,闷闷不乐地继续向前走:“也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变故就是这时发生的。 一只鳄形魔种不知道从哪冲出来,肆无忌惮地释放魔气,遮云避月,令周遭都被紫色雾气笼罩。 宁曦连忙拔出本命剑,将燕停护在身后。 视线受阻,她看不清魔种具体在什么方向,持剑故作镇定地喊:“我们是万剑宗的人,你今日若敢伤我们,万剑宗一定不会放过你!” 岂料魔种发出冷笑:“打的就是你们万剑宗!十年前我兄长被万剑宗之人所害,要不是那该死的魔尊拦着,我早就报仇雪恨了!” 正欲动手,一道魔气强行挤进来,将紫雾驱散。 魔种有些诧异,扭头看着出现在身后的六六。 六六的身躯只有那魔种的三分之一大,毫无威慑力可言。但它平时在魔宫作威作福惯了,此刻扬着脑袋,气势竟然压过了对方。 它质问道:“魔界把守那般严格,你怎么跑出来的?” 那魔种吐了口唾沫:“那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啧。 从破壳那日起,除了晏随之外,还没有谁敢这样对它,六六不悦:“我在问你问题,你怎么敢反问我?” 这一句话,成功将魔种的仇恨拉到了它的身上。 魔种甚至连宁曦和燕停都不管了,咬牙切齿,抬手就和六六打成一团。 宁曦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拉着燕停就跑。 燕停问道:“不救它么?它好像要被打死了。” 话落,六颗脑袋都鼻青脸肿的六六被那只魔种一脚踹开,身体在石板路滚了三圈,才堪堪停下来。 它发出土拨鼠的尖叫:“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晏随!魔尊晏随!” 魔种不仅没收敛,还上前补了两脚:“你爹是魔尊晏随,我爹还是魔尊冥阙呢!” 六六被踹得吐血,愈发撕心裂肺地叫嚣:“你等着!我要让我爹把你砍成八块,做成肉包子喂野狗!” 魔种本来都打算过去处理宁曦和燕停了,听见它的话,再次转身,手中凝聚魔气,化出一柄大刀:“老子今天先把你砍成八块!” 那头的宁曦在听见晏随两个字时已经停下脚步。 眼见那刀快要落到六六的身上,连忙结印,本命剑发出阵阵嗡鸣,极速飞出去,与魔种的刀相撞。 刀被弹开,六六得救,可这也使得魔种的注意力落到宁曦身上。 “你们该死!你们全部都该死!” 它的身躯猛然涨大数倍,尖厉的嘶鸣声几乎要戳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紫色法阵在它脚下漫延,凡是被法阵触碰过的地方,草木枯萎,虫鸟坠地,俨然一副毫无生机的死寂之相。 六六惊恐地瞪大眼睛。 宁曦神色慌乱地拉着燕停后退。 可是来不及了,法阵漫延的速度太快,燕停眼睁睁看着周遭一切被吞没。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像草木虫鸟一样腐败成枯骨时,黑色的羽翼如救世主般,倒映进他漆黑的瞳孔中。 第239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6) 法阵定格,随后极速地往回缩去,那只魔种不可置信地扭动了两下,闻到了六翼洄幽龙的气息。 完蛋。 那只六头蚀月兽好像真的没撒谎。 一口血喷出来,它连求饶都来不及,身体轰然倒地,化为一团血雾,连个全尸也没有。 六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爹你嘴硬心软,虽然表面上还在生我的气,但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是会来救我的呜呜呜……” 诶? 好像不对。 那道身影直直冲着燕停而去了,晏随根本不是来救它的,只是顺带而已。 六六的哭声戛然而止,默默捡起自己的小丑鼻子。 这回离得近了,它终于看清楚燕停的脸。 虽然年纪尚小,但单单从这完美的骨相来看,这张脸绝无长残长歪的可能性。 五官漂亮得天怒人怨,深得造物主的偏爱。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在细碎长睫的掩映下,看狗都深情。 因为刚才的变故,这会儿他的面上还带着几分惊慌,小脸苍白,将淡色的唇瓣咬得充血,仿佛胭脂在那处融开。 第168章 这脆弱无措的模样,像是路边被抛弃的小动物,柔弱又引人怜惜。 晏随看见他的表情。 误以为他是被自己翅膀和紫眼睛吓到,正要将其掩藏,忽然听见燕停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短短几个字,令晏随怔在那里。 忘记自己从何而来,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人,那双向来充斥着戾气的双眸,此刻软得一塌糊涂,仿佛穿过时光与岁月,凝视着独属于自己的,失而复得的珍宝。 晏随下意识抬手,似是想要摸摸燕停的头。 眼看就要触碰到,他却忽然回过神来,那只手在半空中僵硬一瞬,骤然收回。 他一直没敢来见燕停,正是因为害怕一旦见面,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他后退几步,蹲在燕停的面前,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问道:“刚刚有没有受伤?” 燕停摇摇头。 掌门师尊常教导他,拥有紫色眼瞳的都是魔种,它们性情暴戾杀人如麻,身为修行者的职责就是铲除天下魔种。 不过在没有足够的修为和能力之前,遇见魔种就要跑得远远的。 这些年来,燕停也见过几只魔种,每次都乖乖听掌门师尊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跑路。 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只魔种,燕停一点儿逃跑的心思都没有,甚至往前两步,靠近对方。 他想,大概是因为他能感知到其他魔种的杀气。 晏随身上没有杀气,反而让燕停觉得安心,所有的恐惧与害怕都尽数消散如烟。 他看着晏随头上长出一半的龙角,轻声问道:“你就是宁曦长老口中的龙神吗?” 见证故人重逢,不远处的宁曦十分感动,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两人摁在一起。 偏偏六六来到她身边,咬牙切齿道:“什么龙神!我爹是魔种,还是魔尊!你们怎么胡乱给他安排身份!” 宁曦低下头,想骂六六破坏气氛,可看着六张脸都被打肿的它,刚刚的感动荡然无存,忍不住嘲笑出声。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那边的燕停和晏随。 晏随抬手,手中赫然出现一柄长剑:“你过两年就要挑选本命剑了吧,这个给你。” 这剑是用冥阙那把断掉的武器重新熔炼成的。 虽然硬度不及逆鳞,但除了逆鳞之外,也没什么东西能与之匹敌。 燕停伸手去接,然后就被这把剑的重量压得一踉跄。 “很重么?”晏随抓住他的手,帮他承担了大半重量:“万剑宗以重剑出名,你要继续在那里修习,必然就要习惯重剑。不过要是你实在不适应,可以换个轻剑门派。” “适应的。”燕停连忙摇摇头:“大家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掌门师尊和宁曦长老,我在那里过得很开心。” 这就好。 燕停一贯喜欢热闹。 当初他需要装成凤凰神,或是吃掉涤魂草,才能混迹在人群中,与人类同乐。 现在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待在修仙宗派,和师兄师姐们闹作一团。 晏随唇角勾勒出浅浅的笑意来,等待燕停习惯那把剑的重量之后,又拿出别的东西。 这回是一个竹篮。 篮子里是各式各样的糕点蜜饯,还有燕停心心念念了一路的糖葫芦。 看到这些东西,燕停的眼眸霎时亮起来,而后委屈巴巴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宁曦:“可是长老说过,我不能够吃太多的甜食。” 宁曦差点儿当场跳进黄河证明自己的清白,大声嚷嚷:“冤枉啊龙神!我只是害怕他蛀牙了你来找我麻烦!” 这动静把燕停吓一跳。 毕竟宁曦以往在燕停面前展现出来的,都是温温柔柔,端庄稳重的长辈模样。 燕停震惊地收回视线,嘟囔道:“长老好像很怕你。” “嗯。”晏随点点头:“不用怕她,吃吧。” 既然如此,燕停不再有什么顾虑,一手拿起糖葫芦,一手拿起桃花糕。 山楂做的糖葫芦裹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红红的果子大小均匀,在阳光的照映下,色彩甚是诱人。 桃花糕更是松软可口,一口下去嘴里都是馥郁的桃花味,香气扑鼻。 燕停瞪大了眼睛:“好好吃啊,这些比我平时吃的要美味多了。” 那是自然。 他平时的活动范围,除了门派就是附近的小镇子,镇子里基本没什么好吃的。 晏随可是实实在在地走过许多地方,将每个地方最出名最热销的特色美食收集起来,用魔气小心存储,保证燕停吃到嘴里的时候,是刚出炉的新鲜状态。 见燕停吃得着急,晏随轻声道:“慢慢吃,不急,要是喜欢的话,往后我还给你送。” 燕停好不容易才让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恢复原状,咽下嘴里的东西,他看着晏随,眨了眨那双桃花眼,有些期待:“意思是,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第240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7) 晏随拎篮子的手一顿,沉默片刻之后,改口道:“我让六六给你送。” 不知为何,燕停心里不太舒服。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六头蚀月兽,又问道:“它刚刚叫你爹,它是你亲生的吗?” 这问题多少有点多余,晏随反问:“你觉得像吗?” 当然不像。 一个有角有翅膀,看起来威风凛凛。 另一个连人形都还没有幻化出来,顶着整整六颗鼻青脸肿的脑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燕停没再说话,继续低着头吃东西。 虽然没看晏随,但他能明显感知对方的视线一直聚集在他的身上。 任谁被这样盯着,都会觉得难受。 可奇怪的是,燕停没有分毫不适,将晏随带来的每一样东西都尝过后,拍了拍撑得鼓鼓的肚子,抬头说道:“我饱了。” 晏随起身。 扭头就要走。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燕停拽住他的一截衣袖,待他回过头来时,希冀地问道:“我要去村子里见我爹娘,你能送我过去吗?” “对对对,”角落里的宁曦附和道:“原本掌门是让我送他去的,但龙神您也看见了,但凡遇上什么危险我都无法处理,有您的保护他才安全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掐六六的耳朵,想让它帮忙说上几句好听的。 六六烦不胜烦,但它能轻易地感知到,晏随独自待在魔界的时候,和在燕停身边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前者仿佛行尸走肉,而现在仿佛被注入生命,看起来总算有几分生机了。 于是它也劝道:“爹,那魔种能偷跑出来,就证明其实已经有更多的魔种来人界了。你别急着回去,多陪陪他,我帮你搜寻那些魔种的踪迹。” 一人一魔都在劝,身侧还有个星星眼的燕停,晏随终究没能忍心抛下他,道:“走吧。” 燕停很开心。 比吃到好吃的东西,比收到师兄师姐的礼物,比得到掌门师尊的夸赞还要开心。 走了两步,他紧张地攥了攥手指,问道:“你能牵着我的手吗?” 晏随步伐一顿,低头看燕停的时候,恰好有风吹过,掠起他乌黑的长发。 长睫低垂,他的眸色似有哀恸,可惜燕停还没看清,他便已经侧过脸。 周遭的风越来越大,晏随到底是没有拒绝,朝燕停伸出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 燕停覆上去的那一瞬,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 忘记听哪位师姐说过,龙是冷血动物,体温会随着周遭的变化而变化。 想到这里,燕停很用力地握紧了那只手,妄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两人缓缓前行。 没走一会儿,燕停的胆子渐渐大起来,提出新的要求:“你能抱我吗?” 这回晏随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问道:“为何?” “因为……”燕停漂亮的眼珠转了转:“因为我脚疼,走不动了。” 他在撒谎。 修行者的体质再差,也不可能连两步路都走不动。 但晏随还是弯下腰去,将他捞起来。 身躯落入宽阔坚实的怀抱当中,燕停的眼睫颤了颤,莫名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 他想不起来。 一想就头疼。 双手紧紧地攀附着晏随的脖颈,燕停将头埋在对方胸口,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脑子里乱糟糟的。 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安安静静待在对方的怀中。 平常觉得很长的路,这回很快就到了。 不想引起村民的惊慌,晏随收了翅膀和角,将原本的瞳色掩藏。 天下太平后,燕停的父母已经不种地了,而是在镇子里做起了生意。 第169章 早就从万剑宗那儿得知燕停今日要回家,夫妻俩将屋子前前后后地打扫一番,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守在门口。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会再次见到晏随,两人大吃一惊,抖得像小鹌鹑似的,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龙……龙神,您居然没有死!” “儿子你快从龙神的怀里下来!别累着他了!” 晏随径直略过他们,将燕停抱进屋里,小心翼翼把人放到桌边的椅子上。 刚一松开,燕停就急急忙忙拽他的衣袖:“你别走,之后还得把我送回去才行。” “好,”晏随在他身侧的椅子坐下来:“我不走。” 这下燕停才满意,对屋外战战兢兢的夫妻俩道:“爹娘快进来吧,饭菜要凉了。” 夫妻俩犹豫着,几乎是一点一点挪进来的。 坐下之后也不敢动筷子,把好吃的菜全往晏随面前放。 晏随淡淡地开开口:“不必如此,把我当普通人就是。” 闻言,两人这才敢把头抬起来打量他。 时隔多年,晏随的容貌愈发凌厉了,像是习惯了别人的阿谀奉承,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 却在看向燕停的时候,眉眼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燕停刚刚吃了太多甜食,肚子还是饱的,实在塞不下太多的东西。 又不想让爹娘发现,毕竟他们从早忙到现在,要是他不吃的话,两人一定会伤心。 为此,燕停不动声色地搅着盘子里的清炒土豆丝,试图转移两人的注意力:“爹娘居然认识他?” 谈起这事儿,夫妻两人的神色松了松,滔滔不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多亏龙神啊,”孩子爹说得激情澎湃:“十年前有妖怪来了我们村,那妖怪有三条胳膊七条腿儿,张着血盆大口,吓人得很!若非龙神出现救了我们一家三口,我们这会儿尸体都不知道该埋在哪!” 孩子娘捂着嘴:“还有件事情,爹娘没有同你讲过。那时也不知怎么了,你爹一抱你,你就扯嗓子哭。龙神一抱你,你就乖乖地睡觉,可让你爹被打击的不轻,为此难过了好久。”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燕停咬着筷子,扭头笑眯眯地看着晏随:“我就知道,我们一定很早之前就认识。” 第241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8) 晏随没有吭声。 拿着筷子,看着满桌子丰盛的饭菜,没什么胃口。 直到吃完饭之后,才对燕停说道:“要回万剑宗么?” 燕停原本的计划,是吃过饭后去一趟城镇,买了糖葫芦之后就回万剑宗。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我想在家里待一晚。” 不禁有些期待。 家里只有两张床,到时候和晏随单独待在一起,他就能好好盘问两人之间的渊源了。 想到这里,燕停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弯得好似月牙,让这张本就出尘的面容更显昳丽。 然后他就看见晏随起身,衣袍被风掠起好看的弧度:“那我明日来接你。” 笑容立马垮下去,先前的预设全被推翻,燕停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走,扭头朝爹娘使眼色。 可惜夫妻俩本就有些畏惧晏随,听对方要走,自然是愉快相送,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龙神您慢走,有空再来啊。” 眼看人都已经出门了,燕停只好追出去,又一次拽住他的衣角。 午后的阳光洒遍这个小小的村落,屋旁槐树枝随风摇曳,在地面投射下陆离的光斑,晃得人眼睛生疼。 晏随回头,看着燕停。 迎上他的目光,燕停斟酌着用词,最后选择撒谎:“我有点怕黑,不能一个人睡,你能留下来陪我吗?” 明晃晃的挽留,带着轻微讨好的,试探的语气,让晏随的脚下生了根一般,再也迈不开离去的步伐。 他蹲下来,轻轻抚摸燕停的脑袋,大抵是觉得手感很好,于是又忍不住摸摸,将他束好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你不害怕我吗?你爹和你娘,还有万剑宗的宁曦,他们都很怕我。” 燕停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即冲着晏随露出甜甜的笑容:“不害怕,我的内心告诉我,我愿意亲近你。有你在身边,我只会觉得安心。” 晏随静静聆听着,喉结上下滚动,大概是想抱一抱燕停,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动作,燕停却像是看出他的犹豫,主动扑进他的怀抱里。 这一碰,燕停倒是不要紧。 晏随却再也克制不住,多年来的思念如洪水溃堤,他结结实实地揽住燕停,身后的翅膀舒展开来,遮挡住所有的光芒,将燕停笼罩在其间。 权倾天下的魔尊,此刻在这个孩子面前,卸去所有的伪装和防备,肩膀隐隐发着抖。 燕停看不见他的表情,便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抚。 过了好久。 久到太阳西沉。 晏随终于整理好情绪,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燕停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燕停下意识地问道。 晏随抬手,指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脉,那是山顶小村的方向。 没有契约本命剑的燕停无法飞行,晏随抱着他飞过去。 万剑宗的师兄师姐们第一次御剑时都觉得害怕,但燕停搂着晏随的脖子,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冷风,看见地面上的一切越来越远时,心底却只有雀跃。 就好像…… 就好像他上辈子早已经习惯了飞行。 双腿稳稳落地,踩着松软的泥土,他从晏随怀里下来,左顾右盼。 “这里居然有个村子,”燕停蹦蹦跳跳,将手支到眉毛的上方,朝破败的村落眺望:“不过好像没人住了。” 木屋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倒塌得差不多了,就衬得那两座神像格外显眼。 燕停跑过去,仔仔细细将神像打量一番,扭头问道:“这个龙神是你吗?” 晏随来到他的身边,点了点头。 于是燕停又问:“这个凤凰神像是我吗?” 晏随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何会知道这些。 看出他眉眼间的疑惑,燕停耐心解释道:“宁曦长老经常跟我说,我是凤凰神转世。” 顿了顿,燕停咬着唇,眼睛亮亮的,带着期许问道:“所以我上辈子真的是凤凰吗?” 看着这双漂亮的眼睛,晏随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而后郑重应道:“是。” 璃火雪燕又如何。 无论别人怎么看,他在晏随的心目中,一直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小凤凰。 得到肯定答案的燕停沾沾自喜,上前摸了摸神像,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自己很厉害,上辈子是凤凰神,这辈子又拥有修行者中最强大的天灵根。” 见他的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晏随勾了勾嘴角,问:“那你在万剑宗修炼得如何?” “修炼可简单了,掌门师尊教我任何法术,我随随便便试两次就会了。” 燕停得意地叉腰,见神像风吹雨淋有些脏,背后甚至长了青苔,他想到什么,接着道:“给你看看我刚学的清洁术。” 认真地回想一番,他双手结印,掌心出现一团光球。 将那团光球推到神像旁,斑驳的痕迹被一点点清除,连青苔也缓缓消失。 他的确是有天赋的。 不过速度有些慢,看得出来万剑宗的人平时都宠着他,不忍让他太辛苦,任何法术只要他能学会就好,不苛求他精进。 晏随指尖飞出一缕紫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混入燕停制造的光团之中。 紧接着,清洁的速度突飞猛进,三下两下就将神像擦拭得干干净净,光洁如新。 燕停惊讶地捂嘴。 原来自己这么强么? 他回过头,得到晏随眉眼带笑的夸赞:“没骗我,你真的好厉害。” 真心实意的夸夸,让燕停整个人有些飘飘然,摸摸自己的鼻子,故作镇定地干咳一声:“还有更厉害的呢,万剑宗有一门转移法术,师兄师姐们只会转移桌子椅子,而我已经学会了转移活物,甚至连妖怪都能转走。” 说完,还不忘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晏随的表情。 见晏随仍是笑吟吟的,用那种赞许的目光看着他,他才放下心来,继续脸不红心不跳地吹嘘道:“可惜这儿没有妖怪,我无法展示。” 话音刚落,一只水牛精就莫名出现在不远处。 第242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29) 燕停霎时一惊。 水牛精比他都震惊,嘴里还含着一口草,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最后决定先把嘴里的草咽下去。 可它嚼草的表情实在是过于狰狞,看起来…… 就像是要生吃人肉,生喝人血一般。 燕停下意识往晏随的身后躲去。 第170章 躲完才想起自己刚刚吹嘘过什么,于是又壮着胆子从晏随身后出来,飞快结印,哆哆嗦嗦施展出转移法术。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毕竟刚才的话一分真,九分假。他和师兄师姐一样,都是半吊子水平,有时候连桌子椅子都移不走。 燕停心虚地闭上眼睛。 没有看见自己的法术失败以后,晏随帮他将水牛精移走。 周遭静寂无声,他试探性地睁了一只眼,看见空空如也的前头时,才敢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来,得意道:“哈哈,我就知道自己会成功。” “嗯。”晏随笑:“你好厉害。” 短短几个字,却比吃糖葫芦还要让燕停开心。他决定回万剑宗以后好好修炼,往后有空向晏随展示更多的法术。 这会儿天已经快要黑了。 晏随打算带他回去,他却问道:“你能教我御剑吗?我想试试自己飞。” 他年纪太小,连剑都拿不太稳,御剑对他来说很危险。 晏随从身后拔下一片黑色羽毛,放到他的肩上。 羽毛骤然生长,变成一双小翅膀。 燕停好奇地碰碰,随即来到山崖边,咬咬牙跳下去。 风吹乱他的长发,他驱动本能扑腾着小翅膀,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飞行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燕停更加确定,自己上辈子就是凤凰神。 晏随跟在他身后,目光紧紧注视着他,以便待会儿他飞不稳的时候,自己能用最快的速度接住他。 没想到他法术修炼得乱七八糟,飞得倒挺熟练。 安安稳稳落了地,翅膀重新变回羽毛,落进燕停手里。 他捧着羽毛,满脸骄傲地看着晏随,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晏随也如愿夸了他:“飞得很好,小凤凰。” “嘿嘿。”燕停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牵着晏随的手回到家。 洗漱之后,两人进了同一间屋。 燕停率先躺下去,用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 他专门给晏随留了个很大的位置,可晏随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燕停不满:“快上来,一起睡才暖和。” 晏随摇了摇头:“我不用睡觉。” 可燕停浑身都是反骨,硬要拉他上床,发现自己拉不动,便噘着嘴,摆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 还能怎么办呢? 晏随自然是乖乖躺上去。 这下燕停满意了,往他怀里钻了钻,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他身后的翅膀:“我听那只六头蚀月兽说,它爹是魔尊晏随,所以你叫晏随吗?” 安静了许久,燕停正要催促他回答,就听他说道:“你也可以叫我乌乌。” 乌乌? 谁家酷炫狂霸拽的魔尊叫这名儿? 燕停不禁抬头,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晏随那张清冷如天上月,遥遥如枝上雪,从眉眼到下巴都透着淡漠矜贵的脸。 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喊:“乌乌?” 晏随应:“嗯。” 燕停勾起唇角,再次叫了一声:“乌乌。” 晏随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后颈,仍然十分耐心地应声:“嗯。” 被触碰的地方有些痒,燕停缩缩脖子,问他:“有其他人这样叫过你么?” 自然没有。 其他人要么喊他龙神,要么唤他魔尊。 乌乌这个名字,是独属于他和燕停之间的小秘密。 晏随摇摇头。 霎时,燕停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待在晏随怀里睡觉。 月光透过窗棂,一丝一缕地洒进房间。 望着晃动的光影,感受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晏随始终没有半点睡意。 他小心翼翼替燕停理了理脸颊旁边的碎发,阴暗地想着,要是时间能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然后又开始唾弃自己卑鄙的内心。 凤凰就该展翅高飞。 而不是困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熟睡的燕停并不知道晏随经过了一番怎样的胡思乱想,他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太阳晒屁股才起床。 得回万剑宗了,不然掌门师尊会着急。 离家之前,夫妻俩给他准备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不舍地一遍遍嘱咐:“去了万剑宗要好好修习法术,不要偷懒耍滑。要是遇到委屈一定要告诉宁曦长老,她要是不给你做主,你就回家来找我们。” “知道啦知道啦,”这些话每次回家的时候,爹娘都会翻来覆去地讲,燕停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但他还是乖乖点头,接过包袱,收进储物袋里,冲父母摆摆手:“爹娘再见,等我有空了就回来看你们。” 拜别了夫妻俩,他和晏随一同往村外走。 晏随问道:“要不要和昨天一样飞过去?” 那样快是快,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燕停拒绝:“我想和你走着去。” “这儿到万剑宗二十里,你确定要走着去?” “对,我说走就走。” 燕停不光靠走,还走得格外慢。 磨磨蹭蹭到极致,一会儿抬脚踹路边的石子,一会儿停下来摘路旁的野花。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很努力地拖延时间了。 可惜哪怕再长的路,再慢的速度,也终究有到达的时候。 晏随将他送到万剑宗的山门下,道:“我不能再往前了,否则我身上的魔气会被万剑宗掌门察觉。我在这里看着,你快回去吧。” “好。” 燕停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搅来搅去,眼眸乱瞟,回答得心不在焉。 还没走两步,他便按耐不住地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盯着晏随看:“之前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晏随愣了愣,随后侧头,不愿继续与他对视。 燕停吸吸鼻子,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震动,固执地想要得到准确的答案。 晏随盯着哪边,他便跑到哪边去,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第243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30) 上回晏随没有正面回答。 这回他直接装聋作哑。 他在燕停面前蹲下,轻飘飘地将话题转移:“虽然你的清洁术和转移术施展得很好,但往后还是要认真练习其他的法术,修炼时不要懈怠,打起精神,争取早日飞升。” 毕竟年纪小。 燕停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两个字吸引而去:“飞升?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成功飞升。” “你可以。”晏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小凤凰。” 是哦。 燕停骄傲地扬起脑袋,远远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两位师兄师姐刚刚从镇子那边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朝他喊:“小师弟等等!咱们一块儿回山上!” 燕停面上一慌,生怕晏随会和师兄师姐打起来。 正要让对方躲躲,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身前早已没了晏随的身影。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他怔愣地环顾空荡荡的四周,着急地喊了声:“乌乌?” “呜什么呜?”师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惊讶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别哭,咱们去给你报仇!” 心脏处有些空,燕停呆呆地摇摇头:“我没事。” 师姐也来了,见他不是很高兴的模样,便挤眉弄眼道:“我去镇子里买了好多东西,小师弟帮我拿点。” 燕停朝她伸出双手,她却笑眯眯地往燕停掌心塞了一串糖葫芦,顺手揉揉燕停的脑袋:“骗你的,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拎东西呢。快点吃吧,千万别让宁曦长老发现。” 粉雕玉琢的小师弟,谁会不爱呢? 两人拉着他,叽叽喳喳地往万剑宗的山门走。 可他无心听两人的话,思绪早已飞到天外,心头始终惦记着什么。 燕停三步一回头,眼中倒映着树木花草,倒映着这世间一切斑斓的色彩,却独独再也没有那道想见的身影。 —— 晏随回到魔界。 魔宫的结界已经撤除,六六乖乖伏在王座旁边,等候他的发落。 怕晏随开口将它撵出去,它眨眨眼睛,故作乖巧:“偷跑出去的五只魔种已经被我找守卫抓回来了,往后不会再有魔种去人界四处作乱了。” 晏随静静看它很久,而后叹息一声:“看在你之前舍命保护燕停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之前的口不择言。” 舍命保护燕停? 它爹莫不是说之前在万剑宗的山门外,它和魔种打起来的事情? 其实它当时只是看不惯那只魔种,觉得对方太嚣张,想要给对方一点教训罢了。 回想起那时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六颗脑袋,六六仍觉得隐隐作痛。 它的眼珠转了转,面对水灵灵的误会,它选择承认:“那魔种胆大包天,罔顾爹你的命令偷偷跑出去也就罢了,还妄图伤害你的心上人,我自然是要仗义出手的。” 第171章 晏随眼睁睁看着它的鼻子变得越来越长。 而后问道:“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种的草?” “没有啊。”六六使劲摇摇头,梗着脖子道:“爹,我是好孩子,我怎么会不经过你的同意乱吃东西呢。” 鼻子更长了。 一看就知道它偷偷吃了谎话草,一撒谎鼻子就变长。 晏随眼不见为净,再一次重申道:“不要叫我爹。” 六六咂吧咂吧嘴,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以后叫你老头子吧。” 那一瞬间,晏随还以为拔掉逆鳞有其他的副作用,会使他迅速变老。 可他透过魔宫洗得发亮的地板,看清自己的脸,与当初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问六六:“为何要这样叫我?” 六六头脑风暴。 当然是因为晏随老牛吃嫩草咯。 它虽然只见过燕停一眼,但对方分明是个小孩。 叫晏随老头子,也是为了提醒他收敛一点,不要干出那种败坏道德,扭曲人性的事情来。 但这样的原因,显然是不能直接说出口的,否则它肯定要被晏随扔到八百里外。 六六的六颗脑袋都快要想冒烟了,鼻子越来越长,颇有股要冲破魔宫的气势。 晏随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它,轻声道:“算了,你找个地方待着,别在我面前晃。” 六六停止了思考,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老头子,你还愿意养我吗?” 这样一只打又打不过人,又格外爱逞能的低阶魔种,若是真将它丢到外面,说不定哪天就叫别的魔种打死了,尸体挂在家门口辟邪。 晏随问:“你还记得去万剑宗的路吗?” 六六点头。 于是晏随又道:“那你就留在魔宫吧。” 六六一开始并不明白对方这样问的缘故。 直到后来,晏随日复一日地搜罗来一些新鲜玩意儿,让它跑腿,送到万剑宗的山门外。 他会问它:“燕停收到礼物是什么表情?” 也会在得知燕停对某种礼物不感兴趣时,喃喃自语道:“下次不给他送这类东西了。” 他明明很在意,在意到魔界的土地根本不适宜花草树木的生长,却仍旧固执地在魔宫附近种满了梧桐树,不惜耗费魔气维持着它们的繁茂。 可他却再也没有离开过魔界的地盘,没有去人界亲眼看一看燕停。 即便六六有六颗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中,它已经不那么惧怕晏随了。 现在的它名义上还是晏随的宠物,待遇却等同于魔界的大公主。 终于有一天,它壮着胆子问道:“老头子,燕停都已经长大了,可以同你成婚了,你为什么还不去见他?” 晏随骂它笨。 它还挺委屈。 堂堂魔尊,若是喜欢着一个人,何必瞻前顾后,直接将人绑来魔宫不就行了。 若对方答应,那自然是举案齐眉良缘一桩。 若对方不答应,也可以将对方打个半死,再施加魔咒,让对方变成一具听话的行尸走肉。哪怕得不到对方的心,也要得到对方的人。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晏随与燕停分隔两界,明明能够相见,却再也不见。 六头蚀月兽不懂。 六头蚀月兽头秃。 第244章 前尘篇·旧燕归巢(31) 那日山门一别,燕停再也没有见过晏随。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答应过晏随,要好好修炼,向对方展示别的功法。 身怀极品天灵根,加之他愿意钻研,在十三岁的年纪就已经能和宁曦打个平手。 大家都夸他是修炼奇才,连掌门师尊也不吝啬夸赞。 掌门师尊总爱拉着他们一群小弟子在山门处排排坐,说起从前的艰辛。 她说,魔界的魔尊还是冥阙时,人间犹如炼狱,魔种隔三差五的袭击,令周遭入眼所及之处皆是残尸人骨。 她说,虽然现在的日子好过起来了,但说不定下任魔尊上位之时,人界与魔界又会再度陷入混战,所以大家要努力修炼,不再做魔种们的砧板鱼肉。 这时候,师兄师姐们总会抱怨说修炼起来好难好累,堪比登天。 但燕停没什么代入感。 他没有见过那样的乱世,也不觉得修炼很难,因为路边总会刷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只是在路上走,令修行者们趋之若鹜的珍品符箓就被风吹到他的脸上。 脚也踹到东西,以为那是石子,低头一看,结果是从高阶魔种身上取下来的,能够使人修为大增的魔丹。 和师兄师姐们参加试炼,路上听说试炼妖兽有多么强大有多么凶残,到达目的地后,看见的却是一只还没有他脚大的,躺在地上打滚的小狗。 偶尔也会捡到野生甜食,百鸟国的特产水果牛乳,百蛇国的特产糯米丸子,枕月国的特产板栗酥饼。 那些国家隔得天南地北,就算是御剑都要花好长时间。他没有去过,也自然没有尝过那些特产。 当即大吃特吃,吃得肚皮饱饱。 甚至有一次,他还撞见个炼药师。 对方满脸淤青,看起来刚被打过,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朝他伸出两只手,两只手各有一粒丹药:“小娃娃,你丢的是这颗极品洗髓丹,还是这颗高阶强骨丹?” 燕停看着他,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两颗丹药都是我丢的。” 炼药师想也没想,将两颗丹药强行塞到他的手里,甚至又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掏出整整十多颗丹药,一并塞给燕停。 眼里尽是不舍,面上笑得勉强,看起来都快把一口银牙咬碎了:“你真是个诚实的孩子,我很欣赏你的美好品质,这些都给你。” “……” 燕停顺风顺水地修炼。 顺风顺水地当上万剑宗第五代掌门。 又在两百岁那年顺风顺水地领悟飞升之道,迎来雷劫。 他活得太久,幼年时的那些往事都被遗忘在脑后。还记得自己同晏随有过承诺,但已经不记得晏随的脸长什么样子了。 可当第一道雷劫朝他劈过来时,他被纳入宽大的怀抱中,半点痛楚都没有感受到。 燕停怔愣地抬眼,对上那张脸的刹那,幼年时所有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 想起在山门前,晏随一脸担忧地问他有没有受伤。 想起在破败的神庙前,晏随夸他的法术好厉害。 想起在洒满莹白月光的小床上,晏随抱着他,轻声说:“你也可以叫我乌乌。” 甚至还有一些属于他,又好像不属于他的记忆。 人潮如织的镇子中,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两道身影打翻签筒,从中掏出一根大吉签。 带着些许讨好意味的声音缓缓响起:“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乃大吉之兆啊!二位必然能够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仿佛近在燕停耳畔,又仿佛远在天边。 燕停的眉眼颤了颤,抱住面前的人,仿佛黑暗中的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地喊他的名字:“乌乌。” 晏随硬生生帮他扛下第二道雷劫,身后鲜血淋漓,传来烧焦的味道。 应当是很痛的。 自古很多大能都是在飞升的最后关头陨落。 晏随脸色苍白,乌发在空中乱舞,承受着根本就不属于他的雷劫。 那双紫色眼瞳定定地看着燕停,随后笑开,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声音很轻:“希望古籍不是骗人的,你要去的那一片天地,没有妖怪,没有魔种,有的只是安乐。” 更多的雷劫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可被晏随护在怀里的燕停,从始至终连半点疼痛都感受不到。 他想推开晏随,反被晏随攥紧手腕,像是在对待胡闹的孩子一般,语气仍旧柔和:“别耍小脾气,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可你不痛吗?”血腥气铺天盖地,燕停急得直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没关系。”晏随抬起那只流血的手替他擦擦脸。 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哑然失笑:“怎么还是这样爱哭,从前凶了我,自己跑到山林里偷偷哭。这会儿雷劈在我身上,又没有劈着你,你又哭。” 眼泪还在掉,被晏随轻轻吻去。 他用六只翅膀裹住燕停,最后一次抱了抱他。 前面的九十八道雷劫都由他替燕停扛下来,但第九十九道雷劫只能让燕停亲自来。 他松开燕停,浑然不在意被劈得羽毛七零八落的翅膀,紫眸再次淌下了血。 但这回,晏随是笑着的,遥遥地给予燕停祝福:“去展翅高飞吧,小凤凰。” 天雷劫劈到身上时,燕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玩意儿到底有多痛。 晏随生扛了九十八下都没有吭声,而他只扛了一下就觉得浑身骨头被劈碎了,筋脉尽断,血液在体内逆流,五脏六腑灼烧殆尽。 第172章 意识模糊间,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与这具身体剥离,缓缓上升,穿过两个世界的通道。 眼前一片模糊。 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还想再触碰晏随,伸手却只触及到空气。 古籍上没有骗人,飞升之后真的会前往另一片天地。 可因为燕停这辈子活得太顺遂,没吃过什么苦,突然被那么钻心刺骨的雷劈在身上,导致他在新天地降落的时候,人还是晕的。 头先着了地。 硬生生把自己磕失忆。 第245章 大结局·枯骨逢春 能够使人找到回忆的前尘镜骤然破碎,六六松开身体,看见燕停从镜中世界出来,重新回到荒原之中。 看样子,那些前尘往事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让他眼眸疯狂地颤动,长长的眼睫剧烈地扑闪,几乎要落下泪来。 “怎么样爸爸?”六六好奇地问:“你找到我爹无法复活的原因了吗?究竟是因为咒语出了错,还是名字出了错?” 燕停没有回答。 而是蹲下来,双手抓住六六的腿,使劲摇晃:“我飞升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飞升之后? 六六连忙回答道:“你飞升之后,我爹的身体因为帮你扛了雷劫,一直不见好。但他不愧是最强大的魔种,硬是顶着那副病殃殃的身躯,以及其他魔种篡位的压力,在魔尊的位置上待了一百多年。” “后来他死了,我帮他把血泉交给下一任魔尊人选,就一直在尘世间辗转,想要找到他的转世。” 然后六六就发现,晏随没能转世。 灵魂化为碎片,一直被禁锢在天地间受苦。 好歹父女一场,六六哪能见他下场如此凄惨,当即雄赳赳气昂昂地想要拯救他。 没料到晏随不识好歹。 当晏随是皇帝时,六六跑到皇宫说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女儿,被他下令乱棍打死。 当晏随是少爷时,六六去他家里做保姆,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就被他无情地撵了出去,连工资都不给它发。 当晏随是妖皇时,六六来到他的面前,自告奋勇要做他的小弟,然后被他硬生生把六颗脑袋缠在一起盘成球,一脚踢出八百米远之外。 此番种种,六六一个灵魂碎片也没能成功收集到。它实在心累,救赎不了他,又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的灵魂碎片走向一条不归路。 专业的事情,当然要找专业的人来做。 六六估摸着应该只有燕停才能救晏随,可惜那时候燕停已经飞升到另一片天地,六六不知道该如何寻到他。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它还是找到了机会。 那是晏随死后的两百年,天下太平,人类中陆陆续续出了好多飞升者。 因为时不时的雷劫,将两个世界的通道劈出漏洞,天道需要系统来维持秩序稳定。 于是六六卖身给天道,成为了系统。 待它累死累活修补好两界漏洞之后,天道十分满意,允许它将自己未完成的愿望设定为新任务。 六六将任务目标定为:燕停救赎晏随。 之后的事情,就是六六在新世界找到失忆的燕停,带着他去收集晏随的灵魂碎片。 果然,那些不近人情,如雪岭之花的灵魂碎片,只要一遇到燕停,立马乖得不像话,攻略进度一路畅通无阻。 而六六也在和燕停的相处当中,逐渐被两人之间的情感所打动。 从前它只是看在晏随将它收留在魔宫,使它获得了公主的待遇,想要报恩而已。 但是现在,它是真真切切地想要成为两人的孩子,心甘情愿地叫燕停爸爸。 讲完这些,六六仿佛感知到了天道的召唤,对燕停道:“还有三十年,我在天道那儿的卖身契才过期。爸爸,我得去做其他任务了,你赶紧复活我爹,你俩好好生活,等我赎身后,会回来寻你们的。” 它说完,身体骤然化为小小的光团,消失在荒原之中,只留燕停独自面对那具高大的六翼洄幽龙骨架。 残阳如血,燕停周身被镀上一层浅淡的丹色,光晕落在他脸侧,如梦似幻。 他踮脚拥上去,衣袍被风掠起,紧紧抱着那具骨架,轻声唤道:“乌乌。” 之前毫无动静的骨架,这会儿有了动静。光芒流转,如枯骨逢春,缓慢地生长出血肉。 燕停埋首在他怀中,感知到硌人的骨架正一点一点地被血肉充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心跳的声音。 确认那不是自己的心跳,他猛地抬起头,瞳孔中映出熟悉的面容。 多年过去。 晏随丝毫未变。 黑发黑衣,那张姿容无双的脸攻击性极强,不笑的时候,五官凌厉,眉眼冷淡,透着蚀骨灼心的寒意。 可他紫色的眼瞳,会永远专注认真地看着燕停,融化世间所有的阴翳。 黑色羽翼弯卷起来,将燕停包围在其中,轻而易举隔绝外头的风声。 燕停瞳孔震颤,还没来得及开口,冰凉宽大的手掌抚上他的脸,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声线一如往常那般温柔缱绻:“等很久了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燕停凝在眼眶里的泪终是掉下来,大颗大颗地溅在晏随的手背上。 他只是等了这么一会,亲眼看着这具身体生出血肉而已。 “这话该我问你,”燕停吸吸鼻子,抬手触碰晏随头顶的龙角,声音颤抖:“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梧桐树下,魔宫里,荒原之中,处处可见他形单影只,独身一人的模样。 百年孤寂,他在等待一个将他遗忘的人。 荒原的风簌簌作响,晏随的乌发随之乱飞。他拭去燕停眼角的泪,似乎并不觉得多年的等待委屈,反而笑得温柔:“但我等到了,不是吗?这一回,小凤凰愿意把我捡回家么?” 燕停不再哭了,俯身在他的怀里,将自己的温度慢慢传递给他,问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那你可说过太多太多的话了,”晏随若有所思,仔仔细细地回忆:“让我好好想想,究竟是哪一句。” 没等他想明白,燕停已经率先开口。 “好啊晏随。”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一次又一次的分别,无尽的等待,时隔多年的重逢,在这一刻,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 从前种种随风消散,往后余生相伴相依。 燕停扑进晏随怀里,璃火雪燕的翅膀与六翼洄幽龙的翅膀重叠在一起。 似多年前,两人在梧桐树的小木屋中,相互拥抱取暖。 “只要你愿意追随我,我就会为你停留。” 第246章 番外·天打雷劈的晏随 从荒原出来后,燕停带着晏随回家。 被传得神乎其神,没有妖怪没有魔种的新天地,其实就只是现代而已。 来到这里,燕停不能施展法术,不能使用灵力。 但晏随有角有翅膀,燕停还在拿钥匙开门时,他已经径直穿墙进入屋里,仔细打量着燕停居住的地方。 房间很小。 但布置得很温馨。 家具都是暖色系,瓶瓶罐罐里种着绿油油的植物,小碎花的桌布更是为屋内增添几分明媚的气息,看得晏随微微怔愣,好似回到当初还不是魔尊的时候。 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屋内所有的陈设都是单人份的,单独的水杯,单独的碗筷,单独的牙膏牙刷。 他想,一定要让这间屋子里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不止。 也要让燕停的身上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沙发上有一抹突兀的颜色,他径直走过去。 燕停刚打开门,就看见晏随手里拎着一块东西,放在阳光下仔细打量。 那块东西是—— 他的小熊裤衩! “啊啊啊啊啊!” 燕停发出尖锐爆鸣,飞快地关了门,踮着脚将自己的裤衩夺回来,只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毁了个干净。 晏随像是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歪歪脑袋,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很可爱。” 不知道是在夸裤衩,还是在夸燕停。 总之燕停红温了,将头埋在桌上冷静了好一会,和他约法三章。 “第一,不要把角和翅膀还有紫眼睛露出来,不能随随便便使用法术,否则会吓到邻居,还会被当成珍稀物种,被人抓走做研究。” “第二,没有经过允许,不能乱碰别人的裤衩。” “第三……” 这第三条,燕停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干脆放弃,双手叉腰严肃地看着晏随:“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情,记住了没有?” 晏随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了太久又被复活的缘故,他的动作有些缓慢,表情有点呆滞。 看得燕停不忍心苛责他,拍拍他的肩膀,软了语调:“其实我也不是要故意凶你的,你不要放到心里去。” 第173章 “一点也不凶,”晏随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般,眸光专注认真:“我喜欢听你说话。” “……” 这副模样,感觉就算燕停无缘无故地给他一榔头,他都能夸燕停打得好。 并且会主动将脑袋伸去,求他再给一榔头。 燕停哪舍得再对他说一句重话,心软得一塌糊涂,捧着他的下巴亲亲他,带着晏随熟悉屋内的家具电器,顺带将裤衩丢进洗衣机里。 入夜。 透过高楼的玻璃窗,可见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是一片再繁华不过的景象。 洗完澡,关了灯,燕停和晏随躺在一起,两人身上萦绕着同样的沐浴露香气,后者很自然地将前者揽进怀里,搂搂抱抱又亲亲,前者没有拒绝。 因为一直都是在和灵魂碎片酱酱酿酿,还没有和本体更进一步,燕停想要弥补他。 所以他对晏随说:“无论你今晚怎么欺负我,我都不会拒绝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目光真挚而诚恳,摆出一副要为晏随献身的表情。 晏随却看着他笑了,笑得眉眼似冰雪消融,声音很轻:“我怎么舍得欺负你呢。” 说起这个,燕停倒是有几分好奇。 他不解道:“我听说龙性荒淫,你有龙神血脉,为什么能一直忍住?”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晏随认真想了想:“我自制力就是比较强。” 还能这样? 没有技巧,全靠硬忍? 燕停更好奇了,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巡视:“那你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忍坏了?” 晏随没再回答,而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自己探寻答案。 这反倒愈发勾起燕停的好奇心来,他上了晏随的当,决定自己动手看看。 然后他就震惊地发现,龙这种生物,和一般生物的构造是不同的。 亲眼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燕停惊慌失措,总觉得自己作了个大死,颤抖着眼睫,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问:“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两个小晏随兴高采烈地同燕停打招呼。 晏随毫无温度的手猛地拽住他的脚腕,将他拖回身边,尾音沉沉,似带着蛊惑。 “既然小凤凰说,今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拒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日之后,燕停艰难地扶着自己的腰,总算定下约法三章的最后一条。 ——不准1+1=0。 第247章 番外·天打雷劈的一对璧人 家里的东西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燕停带晏随逛超市。 走两步就照例开始犯懒,大大咧咧地坐在购物车里,让晏随推着他往前面走。 他买东西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有一套专属于自己的独特审美。 “香菜味的可乐?一定很好喝。” “折耳根味的蛋糕?一定很好吃。” “不苦的苦瓜还有很苦的甜瓜?好新奇的样子,买回去尝一尝。” “臭豆腐味的香薰?那真是很香了。” 兴致勃勃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燕停才发觉晏随自始至终什么也没有要,便财大气粗地说道:“你有什么想买的吗?放心吧,我有的是钱。” 晏随摇摇头,仿佛要出家一般,对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没有任何欲望。 直到结账的时候,他突然指着收银台的边上,货架中那一排排显眼的小盒子,眼中终于有了点好奇:“这是什么?” 燕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嘴角微微抽搐,狐疑道:“你的灵魂碎片明明在现代生活过,为什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面对他的质疑,晏随神色平静自然,隐隐还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 禁止虐待百岁老人晏随。 燕停扶了扶额,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好半晌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那东西,是小孩嗝屁袋。” “不是说这里不能随便杀人放火么?超市就这么把杀小孩的东西明晃晃放在这儿?” 晏随一边问着,一边伸手要将它拿过来仔细看看,却被燕停拽住手腕:“乖,别碰,咱们不需要这个。” 见他抗拒,晏随最终没有说什么,选择尊重他的意见,淡淡将手收回。 结完账从超市出来,燕停开车经过一处小路,有个老头从路边冲出来,挡到车前。 幸好燕停车技出众,愣是及时地踩了刹车,堪堪在离老头三厘米的地方停下来,对方这才得以保住性命。 他下车去看,可捡回一条命的老头不仅不感激他,反而满地打滚,撒泼的模样好似一个六十多岁的孩子,嘴里直嚷嚷:“我的腿被你压伤了,今天你不赔个十万八万,别想从这里离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居然能遇上碰瓷的。 他还没有装行车记录仪,真是倒霉。 燕停左顾右盼,在周围寻找着什么。老头似是看出他心里的想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别看了,附近没有监控,你被我讹上了就逃不掉!” “没有监控?”燕停幽幽将这四个字复述一遍,漂亮的脸蛋上闪过惊讶,忽而眉毛一挑,撸起袖子:“没有监控那你还敢这么嚣张?” 他对着老头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老头大惊失色,没想到燕停长得乖巧漂亮,背地里居然是个法外狂徒。 拳脚落到身上,他被打得抱头鼠窜,两只眼睛都被打成了熊猫眼,一身的老骨头更是差点儿散架,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救命!快来人救救我!我要被打死了!” 可惜因为要碰瓷的缘故,他选的就是偏僻的地方。这会儿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能够喊出来。 在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对生活彻底失去了指望的时候,晏随不紧不慢地从车上走下来。 仿佛看到救星,老头病急乱投医,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一只手,眼底尽是渴求之色:“求求你,你快救救我……” 晏随走向他的同时,平静地对燕停说道:“别打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对了救命稻草,老头浑浊的眼睛感动到泪眼汪汪,就差跪下去给晏随磕个头。 他心想,这俩人还真是有点儿奇葩。长得柔柔弱弱的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动手,长得凶神恶煞的这个反而为人和善,充满了反差感。 可紧接着,他就听见晏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把你的手打疼了怎么办?还是换我来吧,我现在就把他杀了。” 老头:“???” 这对吗? 怪不得这俩能玩到一起,敢情他们俩都是丧心病狂,目中无人的法外狂徒! 他翻了个白眼。 吐血晕倒。 …… 到最后,是燕停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晏随不要胡乱杀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让对方放弃了可怕的想法。 两人平安回到家。 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拎进屋子里,燕停忙着把它们摆到正确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 将买来的饮料整整齐齐地码进冰箱,他道:“这下就不用担心渴死了。” 将买来的蔬菜放进厨房,他道:“这次一定要好好精进一下厨艺,争取早日成为大厨。” 将买来的香薰放到卧室,他道:“味道真好闻,睡觉做梦都是香的。” 将买来的小孩嗝屁袋…… 等等。 哪里来的小孩嗝屁袋? 燕停惊得差点没拿稳,脸霎时红了个透,像是煮熟的虾,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晏随。 晏随无辜地眨眨眼,淡然地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燕停:“……” 晏随又道:“买都买了,那就不要浪费了。” 燕停:“……” 晏随又双道:“是你喜欢的草莓味儿。” 燕停:“……” 晏随又双叒道:“好像有点小,勉强用用吧。” 燕停:“……” 晏随又双叒叕道:“转过去吧,疼是正常的。” 他骗他!他根本就知道这东西的用处! 燕停:()'д`() 晏随:(^ ^3(^w^c) 第248章 番外·天打雷劈的一家三口 “叮铃铃。” 门铃响了,晏随手里拿着杯子,含着牙刷和一嘴的泡沫,过去开门。 开门后,他看见个六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小裙子,长长的头发编成两条麻花辫,头上戴着遮阳帽,左右手臂各五六条的手链,简直能开个饰品店。 晏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也炯炯有神地看着晏随,然后开口:“爹。” 听到那个字的瞬间,晏随猛地把门关上。 “爹!”小姑娘差点被门合上时的风扇感冒,急得在外面大喊:“爹你不认我了吗?我是六六啊!” 第174章 门再次打开。 这回里面的人换成燕停。 六六霎时眼泪汪汪,委屈地撅起嘴:“爸爸!” “诶,乖女儿。”相比冷漠不近人情的晏随,燕停就像是温柔的慈父,朝她伸出手。 六六感动不已,刚要跳进他的怀里,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打断。 晏随拎起她的后颈,拎小鸡崽似的,将她提起来,问:“一把年纪了还装什么嫩?” 那又如何呢? “你们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和爹,也没有感受过和谐的家庭氛围。”六六道:“而且我为了让你俩能够团圆,不惜跟天道签了卖身契,勤勤恳恳打工那么多年,到头来你们居然连门都不让我进,如果命苦是一种天赋……” 燕停阻止她的喋喋不休,将她从晏随的手里抢过来,笑眯眯地将她带到屋中:“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是狼心狗肺的人呢,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乖女儿。” 六六满意地坐在沙发上,说道:“那我要做这个家里唯一的宝宝,吃饭用宝宝碗,穿衣要穿宝宝衣,睡觉要睡宝宝床,和你们出门要坐宝宝车。” 晏随的翅膀已经忍不住往外冒了。 看样子是要扇她一个大嘴巴子。 燕停却还是笑吟吟的,摸摸她的头:“好宝宝。” 晏随:“……” 慈父多败女。 宠物翻身做主人。 虽然燕停惯着六六,但晏随可不惯着她。 让她独立自主,不要老是缠着两人,还给她报了名,让她去上学。 上学上得恼火。 她六颗脑袋都学不明白。 在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接的年纪,每日自己去学校自己回家。 这天,她拿着考了十分的语文成绩单,唉声叹气地往家的方向走:“什么学,还要宝宝亲自上。” 经过一条小巷,她听见微弱的啜泣声,侧头望去,两个混混正将一位少女堵在角落,似乎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六六当即大喊:“禽兽,快放开那个女孩!” 混混们闻言回头,然后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哄笑声。 见过英雄救美的,没有见过六岁就跑出来英雄救美的。 他们两个成年人,一脚就能把她踹飞。 被欺负的女孩听见声音,本来眼里已经有了光,但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那点儿光骤然熄灭得一干二净,朝她喊:“你快点跑吧!试试能不能帮我搬点救兵来!” 那俩混混拽着女孩的头发让她闭嘴,同时不屑地朝六六发出冷哼:“小孩一边玩去,别逼我们打你!” 六六还在思考女孩刚刚说的话。 当即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拨通家里的电话之后,委屈巴巴地喊道:“爹,爸爸,宝宝在家门口三岔路这边的小巷子里遇见两个混混,他们说要揍宝宝。” 见她真敢搬救兵,俩混混坐不住了,一个人钳制住那个女孩子,另一人朝她跑来,恶狠狠地吼道:“小崽子,我看你是真的想找死!” 六六既不跑,也不叫,安安静静地看着混混越来越近,伸出手往她脸上扇—— 那只手没能落到她脸上。 被她死死抓住。 混混一愣,只感觉手腕都快要被她捏断了,不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一个六岁小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在他错愕的神情中,六六抡圆了胳膊,将他甩飞到旁边的墙上,脑袋撞得咚咚响。 “这么快动手干嘛?”六六甩完人,心疼地抱住自己:“吓死宝宝了。” 看着撞在墙上头破血流不省人事的兄弟,另一个混混人都傻了,哆哆嗦嗦地松开那只钳制女孩的手,冲六六道:“你别过来啊!不然我要叫了!” 不是。 到底谁才是混混啊? 六六不高兴,站在原地没有动。 等燕停和晏随姗姗来迟,她迫不及待地摆出一副狗仗人势的表情来,指着那混混:“就是他要打我!宝宝心里苦!” 晏随挑眉:“这么点事至于把我们喊出来?你还是自己去解决吧。” 像是懒得多走那两步,他低头看了看身边那个被六六甩得头破血流的混混,一脚碾上了他的手指骨。 “别踩手啊,”燕停好整以暇地提醒道:“他们俩欺负小姑娘,就应该给他们俩做个绝育手术。” 角落里的混混虎躯一震。 这一家人究竟是什么黑恶势力? 他想跑,六六已经听晏随的话,扬起拳头朝他冲过来。 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那一拳,成功帮混混省了场手术钱。 被欺负的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好似活在梦里,可伸手拧了拧胳膊,居然会痛。 她又揉揉眼睛,听见一家三口的声音。 “事情解决了,回家吧。” 落日余晖中,晏随牵起燕停的手,走在前面。 六六蹦蹦跳跳,跟在他们的身后。 第249章 番外掉落·过节 【情人节】 情人节,是属于晏随和燕停的节日。 六六被勒令从家里出去,不走楼梯也不走电梯。 难得两人世界,燕停坐在晏随怀里,被他六只翅膀包裹,闭着眼睛数数。 数到十的时候,睁开眼,翅膀也散开,面前多出一束蓝色的花。 花苞不大,一簇一簇密密麻麻紧挨着。 燕停不认识这花,不禁好奇道:“别人不都是送玫瑰么?这是什么?” “这是小飞燕,”晏随把燕停和花一并圈进怀里:“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 燕停呆呆地摇头。 晏随便笑着吻他的额头,声音很轻:“不做木讷树,只做自由风。” 他的小凤凰,要一辈子自由肆意。 【愚人节】 愚人节,被整蛊的对象是六六。 燕停递给她一颗糖。 她正要吃,发现糖纸上写着三个大字:狗屎糖。 狐疑地蹙起眉,燕停立马解释道:“没事的,就像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六六这才放下戒心,将糖塞进嘴里嚼吧嚼吧,然后就听见燕停幽幽地继续说道:“狗屎糖里也没有糖。” “……” 停止咀嚼,六六那张脸一下绿了。 虽然知道这是在开玩笑,但后来她一看到糖就想起狗屎怎么办? 【劳动节】 劳动节,晏随给六六颁布了一项艰难的任务:将屋子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 六六不禁问道:“我倒是劳动了,那你俩呢?” “我们出去运动。”晏随神态自若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六六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在家里打扫卫生。 好不容易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两人从外面回来,晏随神清气爽,燕停红着脸走得乱七八糟,雪白脖颈上是遮掩不住的红痕。 六六:“?” 这就是他们说的运动? 猛女落泪。 为什么受伤的只有她? 【儿童节】 儿童节,六六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获得公主般的待遇了。 然后就看见晏随将燕停搂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走吧,去给小朋友过节。” 六六眉头一跳:“那我这个小朋友呢?” 晏随睨她一眼:“回来的时候顺便给你带一块小蛋糕。” “凭什么!”六六满地打滚儿:“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俩亲生的!” 滚完,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好像真不是他俩生的。 六六:忍气吞声.jpg 【端午节】 端午节,燕停不知道哪来的兴致,要亲自包粽子。 六六花容失色:“爸爸你准备毒死谁?” 话音刚落,软乎乎的脸颊就被晏随掐住。 “不会说话就别说,把嘴闭上。”晏随不仅掐她,还白她一眼,眼神冷得像是要吃人。 但当他转头,面对燕停的时候,眉眼立即漾起温温柔柔的笑意,几乎融成一滩春水,溺死人不偿命:“难得你愿意下厨,我们肯定会捧场。” 得到鼓励的燕停兴冲冲去超市买材料,回来以后,包了五仁粽子,鲱鱼芒果粽子,五花肉果冻粽子。 六六尝了一口五花肉果冻粽子,差点当场去世。 眼看晏随剥开鲱鱼芒果粽子的粽叶,她涣散的眼瞳得以重新凝聚,渴望能够从晏随那张素来淡然的脸上看见扭曲的表情。 晏随吃了。 晏随咽了。 然后笑着对燕停说:“很好吃。” 六六:“?” 她爹到底是什么时候失去味觉的? 【父亲节】 别人的父亲节只需要送一份礼物,而六六却需要伺候两个活爹。 她拿出自己用纸折的小燕子手工,递给燕停:“希望爸爸万事顺意。” 又拿出路边摘的野花,递给晏随:“希望爹长命百岁。” 第175章 晏随:“?” 长命百岁是对永生者最恶毒的诅咒。 他抄起扫帚。 非常热情地招待了六六。 【中秋节】 经历过粽子风波之后,六六好说歹说,苦口婆心地劝,终于阻止了燕停进厨房。 晏随却突然有了亲自做月饼的兴趣。 一家三口去超市。 六六双眼放光:“爹,可以做水果味的月饼吗?” 燕停提议:“对啊,榴莲和芒果香蕉炖在一起做馅,成品一定很特别。” 一个敢说,一个敢做。 三种黄不拉几的东西掺在一起,再加上晏随那并不精湛的厨艺,活像是本该出现在马桶里的不明物体。 六六:(<_<) ……她迟早要被这两个人给养死。 【圣诞节】 圣诞节当然要出门看雪,和堆雪人啦。 六六在一旁,研究该怎么往雪人头上同时堆六个脑袋,而保持住不掉下来。 燕停被雪冻得小脸通红,晏随帮他拢了拢围巾,又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呼了口气。 呼完才想起来自己是冷血动物,这样不会让燕停暖和,只会让对方越来越冷。 他皱了皱眉。 还没来得及自暴自弃,燕停一下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他不撒手。 用那双漂亮的,璀璨得好似落入漫天星辰的眸子,笑盈盈地看着他。 “没关系呀,”燕停一字一句,郑重地对晏随说道:“一点也不冷,因为有你在的日子,就是我的春天。” 年年岁岁有今朝,岁岁年年常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