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仙尊几百次》 第1章 [穿越重生] 《行刺仙尊几百次》作者:墨千色【完结】 文案: 行刺成功了吗?没有,刺客变成仙君夫人了。 ·不定时更 【装模作样能吃虎·猫猫祟祟冷血(善良)不太聪明刺客·受vs骨子里疯还蔫坏装白·极度宠妻白切纯黑仙尊·攻】 【两个暗疯惺惺相惜,你装我也装】 · 身为魔界影族第一刺客,顾长怀刚出道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被指派去刺杀正道魁首。 ——号称一剑锋芒显乾坤,名动天下万人仰的青敛仙君,容晔。 可顾长怀是一名穿书者,所以他深知青敛仙君容晔,是这本名为《破天》大男主流原著当中,男主最大的金手指 “……” “!!!” “???” 顾长怀迟疑,顾长怀惶恐,顾长怀犹豫 就他一个? 去杀男主金手指? 哈哈笑掉大牙了家人们 但是这任务,不去会死魔尊手里,去会死青敛仙君手里。左右为难逃也逃不掉,思考再三顾长怀选择先硬着头皮上。 …… 刺杀正道魁首·男主金手指·当世第一剑修,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长途任务。 首先潜入辛南仙宗,一边搞背刺一边时不时给魔尊寄一点行刺记录手册,确保他兢兢业业在岗。 唯一怪异的是…… 他为何会在行刺途中,莫名其妙地与容晔躺在一张榻上? 腰上搂住的手臂好像把事情往难以预估的方向推动了……不对劲。 顾长怀看不见的身后,原本该熟睡的容晔忽然睁开了双眼,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他指间勾住了顾长怀的一缕墨发,幽暗地眼神如丝丝缕缕的线,在这方寸间,无声的笼下一张大网。 把自愿扑来的蠢飞蛾困住。 空气里似蔓延了异样的癫狂与侵略,微凉的呼吸轻轻撒在后颈引起一片战栗。 敏锐觉察到异常现象,顾长怀不安地动了动。 刹那叫容晔臂弯收紧,将圈在怀中的人往里带了带,牢牢禁锢在其中 二人垂落的青丝在榻上交叠格外缠绵—— 既然来了,就休想再走。 * 小小沙雕,小甜饼 封面素材 危楼 画手授权 随便练笔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轻松 主角:顾长怀 容晔 一句话简介: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立意:冲破阻碍相互救赎 第1章 今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魔族边境的血夜城,高大的红枫树与城中各处密布,青瓦红叶风铃响,无疑为血夜城增添了一份风采。 如果能忽略掉红枫树枝上偶尔爬过的毒虫,也不失为一处绝佳宜居盛地。毕竟魔族向来如此,美景与危机并存。 长幽街一如既往地热闹,人来人往,也会突然冒出一条九头蛇魔趴到街上歪歪扭扭地向路人拦路求偶。 顾长怀情绪淡定,面对突发情况毫不犹豫一脚踏在九头蛇魔其中的一根蛇头上,丝毫未被这种情况影响情绪。 不管九头蛇魔是不是哀嚎惨叫,他目不斜视踩着走过去,语气幽幽:“你这样会吓到旁边的漂亮姑娘,不礼貌,还不滚?” 魔界的姑娘胆子大,却也讨厌恶心的东西,不巧九头蛇魔当街拦路求偶的行径格外恶心。把正在这条路上走着的姑娘们恶心得躲到了街边,她们也不是怕,在魔界讨生活谁手里没几条命,纯恶心。 九头蛇魔殉了一个脑袋,不敢造次灰溜溜地爬走了。 顾长怀心情颇好,哼着小调扶了扶脸上狰狞吓人的面具,继续提着两瓶酒壶一晃一晃地往前走,他闲庭信步腰间配了一把环首长刀也跟着他步子慢慢晃。 一片红枫叶子随风掉落。 “救命啊!救命啊!顾大官人,快救救我!!”女子纤细柔弱地呼喊从背后疾速而来。 顾长怀眸色一凛长刀瞬间出鞘,刀锋顿时将落到眼前的红枫一分为二,一道玲珑娇媚的身影正朝他奔来,女子似乎正在被大魔追逐,脸蛋上盛满惊慌失措,一见他就喜不自胜,大呼:“顾大官人!” 顾长怀面无表情伸手拉了女子一把,长刀甩手飞出去钉在了追逐女子的大魔身前,散发出杀意令对方止步。 面前大魔喘着粗气,目光像是要把顾长怀撕碎,“顾长怀,你是要偏帮着小贱人?” 顾长怀认得这魔头,此人在魔界名叫食婴,最喜食用小儿脑髓,最爱用一百个出生未满足月的小儿脑髓来熬粥。食婴的修炼之法格外残忍,常常不分敌我,不仅仅被修真界通缉,在魔界也同样被人人唾弃。 “自然。”顾长怀语调散漫,“你若不满,尽管来战。” 语毕,他抬手一唤,钉在食婴足前的长刀又重新落到手里。 刹那间气氛骤然凝固,风停息止,无形中似天地都遍布刺骨杀机贴在命门,他只持刀站在那处不动,面具露出的一双冷眼瞧着食婴,便叫人望而生寒。 “不敢不敢……”半晌,食婴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只不过顾影首千万要保住第一的位置,否则跌下来,不知要被多少人踩死。” 躲在顾长怀背后的女子探出头来,“你放心好了,顾大官人就算不做影族第一,也会有许多人喜欢,哪像你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食婴冷笑,“小贱人你最好一辈子躲在他背后,不然落到我手里,必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话音落下,他便挥袖化成一道黑烟在原地消失。 “你有麻烦了。”顾长怀收了刀,把一壶酒递给华魅。 被她接酒壶那副柔若无骨的模样又恶心了一下,“变回来。” 华魅‘切’了一声,骂了句:“不识风情。”说着扭了扭身子,整个人从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顾长怀懒得理她,往前走去,“你怎么想到去招惹食婴了?” “谁叫他偷孩子被我瞧见了,我哪能看那些刚出生的孩子被他活吃。” 一句话的时间,华魅从尽显娇弱的女声逐渐转变成了低磁的男声。 顾长怀侧目看了眼,还是觉得华魅的男相更为顺眼。魔族的魅可分男女双相,自然可化女也可化男。 华魅的男相不似女相般无骨娇媚,男相的面容俊俏,只不过眉眼风情不减,说话眨眼间都带了几分勾魂夺魄的魅意。 华魅还在继续说,语气颇为骄傲,“所以我化了女相,把食婴迷得神魂颠倒,然后潜进了他的老巢把孩子全放了。” 顾长怀啧啧,“难怪他追着你不放。”老巢都端了,多狠啊。 血夜城风大,二人边说边走进一家酒馆里避风,顾长怀和华魅随便在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他问华魅,“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最近要离开魔界,看食婴的样子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闻言,华魅声音变调了,“去哪儿?得把我带上,别逼我跪下求你!” 顾长怀叹气,一言难尽道:“魔尊交代我办一件事。” 华魅兴奋:“好事啊,你千辛万苦从影族里杀出来,成功登上第一刺客榜首,头一个任务就得到魔尊器重,你的分量不言而喻!” 他拍了拍顾长怀的肩,义正言辞:“苟富贵,勿相忘!” 顾长怀‘呵呵’一笑,和蔼地问:“听你这意思,是真心愿意和兄弟去一起办事了?” “你我的情谊,何须多言。”华魅也在笑,笑得慈眉善目,“才不是为了躲什么食婴呢。” 早在落座之时,顾长怀就在座位周遭布上了隔音罩,便是防止旁边有人偷听,这些手段在修真界或者魔界都是常用的,若非实力高出他本身很多的修真者刻意用神识打探,是不会有人得知隔音罩之中他们在交谈些什么。 但聊天涉及了机密,华魅依旧小心翼翼往周围看了一圈,嗓音压低声了问,“所以魔尊到底派你去做什么任务?” 顾长怀又叹了一气,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同样小声回答道:“……他叫我去杀青敛仙君。” “什么?!”华魅怪叫,叫完了盯着他哆嗦着嘴唇,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青敛仙君大名,响彻修真界,同时也响彻魔界。在修真界响得是正道魁首之名,一剑锋芒显乾坤,当然那一剑被削的是进犯修真界的魔族。 因此在魔族响的是恶名,一听就很讨人厌。 起初,顾长怀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穿越。 影族内部残酷且竞争激烈,他穿过来时,原身刚掏了对手的一枚心脏,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的感觉他记忆犹新。 他怕别人也掏他的心,因此自从来了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便起早贪黑生怕下一秒就客死他乡。 影族的影魔通常没有自己的名字,每一批都按照数字标序,自己选择一个姓氏,他在族中叫顾三百,最大的威胁来自于一个叫薛老二的影魔。 第2章 前两日是他们这一批影魔相互厮杀定刺客排行榜的日子。 结果他和薛老二决斗当天,薛老二故意崴了一脚说受伤了动不了甘愿退位,然后他就顺理成章变成了影族第一,登上第一刺客宝座。 好像是怕他跑路,成为第一刺客的当天,他就被影首带到魔尊面前。魔尊给他喂了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之后便指派第一个任务,叫他去刺杀青敛仙君。 之前光顾着保命存活,顾长怀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青敛仙君之名。 登时五雷轰顶。 原因无它,而是他突然明白他不是穿越,而是穿书。 穿到了一本名叫《破天》的大男主升级流小说。 本书男主名唤赵千麟,而青敛仙君容晔是男主的金手指师父。 是一个比男主还要厉害的存在,在全文当中近乎无人能敌,书本中期便破道飞升。 乃实实在在的修真界第一人。 虫子从喉咙划过的冰凉作呕的感觉,和突然得知自身是穿书,还被魔尊指派去刺杀男主金手指的各种buff叠加在了一块…… 顾长怀心情复杂。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跑是跑不掉的,魔尊喂给他的虫子牵连了他的性命。 想着顾长怀摸了摸腹部皱眉,还是觉得不舒服。 yue…… 华魅在震惊过后大脑就开始飞速转动了,出了个馊主意,“魔尊摆明是让你送死,要不咱私奔吧?” “私什么奔,我不好你这口。”顾长怀浑身鸡皮疙瘩一抖,“再说我跑不掉的,魔尊已经把我拿捏住了。” 华魅撑着下巴,皱眉道:“那怎么办?好兄弟总要拉你一把,虽然我没道德,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吧?” 静默片刻。 他忽然一拍桌子,“有了!” 一惊一乍,吓得顾长怀杯子里的酒都往外撒了撒,他侧目看向华魅,华魅衣裳半褪到香肩,笑得扭扭捏捏道:“你说,奴家去色.诱青敛仙君怎么样?为了你的任务,奴家愿意牺牲~~” 顾长怀毫无波澜,“办法很好,你的猪脑我另有妙用。” 华魅不耐烦‘啧’了一声,质问顾长怀:“什么意思,我不好看吗?不美吗?色.诱这事也不是谁都能办的,瞧你这死德行,你行你上啊!” 正说着话,他趁顾长怀低头倒酒未曾设防的瞬间,手化成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薅下顾长怀的面具。 “……” 顾长怀倒酒的手一顿。 华魅抓着面具的手也僵住了,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见顾长怀真容,盯着那张脸嘴巴微张地呆滞许久。 半响。 他才轻轻把面具扣回去,磕磕巴巴小声道:“你小子藏挺深啊……色.诱这事我觉得你上,可行。” 顾长怀瞥他一眼,“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他们这桌还在说‘色.诱’可行度的事,丝毫没想到会有修为神识皆在他之上的修真者那么无聊,恰好坐在他旁边的另一桌,还把他二人的谈话内容听得一字不落。 二人头戴幕篱一言不发,其中一人听得坐立不安心惊肉跳,时不时用眼神去偷瞄身旁之人的反应。 啊。 色,诱啊。 还没看到那魔族长相如何,和仙君相不相配……咦? 这一桌二人相顾无言静若无声,旁边那桌还在大声密谋。顾长怀已经换了个思路说,若有所思道:“要不然我们偷偷潜入辛南仙宗看看?” “还不如想办法弄个弟子身份,先进到辛南仙宗先当弟子,走一步看一步。”华魅道。 顾长怀恍然,“好主意,那我们去哪里弄身份呢?” 多好的问题。 一个问题,沉默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 练笔之作 来来来,排队交一下脑子 另外提一嘴 本文俩人绝配,两个人骨子里都带点子疯病,前期不明显,逐步相互暴露 - 专栏完结文《反派师尊他太难了》《病美人是修真界的白月光》 第2章 顾长怀看着华魅,华魅看着他,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顾长怀理直气壮,“你不能指望一个第一次出任务,还没出过魔界的影魔,去拿到修真界门派弟子的身份。” 华魅冷笑:“有你是我的福气。” 他视线在四下一转,忽而扫过隔壁桌腰间挂着的腰牌上。 紧急拽了拽顾长怀的袖子,“你看隔壁桌,他俩佩剑上挂着的牌子是无定坊身份牌,无定坊路子广,你再看他俩的牌子身份不低,在无定坊内多少说得上话,要不然问问他们。” 顾长怀笑容腼腆:“你知道,我从小就内向……” “指望你不如指望叉烧!”华魅一撩衣摆。 身形一转就滑到了旁边那桌,从善如流道:“哎呀二位好巧呀,是无定坊的哥哥吧?哥哥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可有婚配了?” 抛出一连串问题。 和华魅搭话的青年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道:“我叫金霜……公子自重……”他推开要往身上靠的华魅,急得磕绊:“别别别我不是那种人……” 华魅撑着下巴笑眯眯看金霜,“相见即是缘分,有个小忙不知金霜哥哥能不能帮一帮我们呀?” 说着他朝顾长怀挑了挑眉。 瞧,这就是本领! 顾长怀顺势挪过去,坐到了另一人对面,刚坐下就感觉到对面投来一道冰冷地视线。 他抬眼看过去,对面那人戴着幕篱,长长的幕帘垂了半身隔绝了面容与身形,不似金霜显出的稚嫩慌张,整个人沉稳地坐在那儿,既不出声,也不动作,只静静地看,唯独周身散发出凛冽寒意昭示着此人并不好相与。 遇到这样一个不显山露水之人,顾长怀难免头皮发麻,顿时坐立难安。转念一想他们是在和无定坊谈交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里算是宽慰些。 那厢华魅已经和金霜聊到重点。 金霜道:“无定坊广迎天下客,只要我们无定坊能接下这单生意,自然会做,道友不防说说看。” “好说好说。”华魅笑眯眯道:“听说辛南仙宗只收不世之材,纵观天下青年才俊汇聚一堂,不巧我二人想去仙宗之内一观风采,不知无定坊能否弄到两个弟子身份呢?” “嗯……” 金霜侧头另一个人看了看。 显然二人之间,另一人才是主导。 想到无定坊向来认钱不认人的规矩……顾长怀顿了顿,突然从随身囊袋里掏出一枚硕大夜明珠摆在桌上,道:“无定坊若有门路,此乃重谢。” 比拳头还大点的夜明珠灵气环绕,莹莹生辉。无论是在修真界还是魔界都是难得的珍品。 “……” 静默须臾。 对面之人点头,顾长怀耳畔响起一个低沉清越的嗓音,“可。”又对金霜道:“收起。” “是……”金霜闻言应声,随后颤颤巍巍去捧起了夜明珠,情绪不像是高兴倒像是受到不小的震撼。 末了他回过神,浑浑噩噩对顾长怀道:“呃……堂主的意思是,这单生意我们接了,且放心吧。” * * “这就是你把拳头大夜明珠送出去的理由?”华魅眼底下全是青黑,周身全是怨念,“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好东西藏多久了?” 比拳头还大一些的夜明珠价值可换上品灵石千枚,是笔不小的巨款,至少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巨款。 顾长怀道:“也没多久,就前两天决斗的时候,薛老二崴脚输了之后说对不起我,然后送了我颗夜明珠,说是我应得的。” 说着牙就咬起来了,“当时我不知道薛老二的意思,现在算是明白了。” 薛老二肯定早就知道魔尊要派影族第一刺客去杀青敛仙君,这个任务基本有去无回,他要找个替死鬼,又知道顾长怀穷到叮当响,刻意落败后便送来一枚夜明珠。 ——当买命财。 啧。 顾长怀眼波淡淡,这仇他先记下了。 …… 无定坊办事效率很高。 收了夜明珠第二天就送来了两枚辛南仙宗的弟子令牌,并告知相隔百里之外的棱台坡就有辛南仙宗的历练队伍。 辛南仙宗门派分了十三派别,十三派别又分出了三十六路,共有七十二名长老,同样每套路数也区分了内门外门。 此次历练一行共五百名外门弟子,由十名内门弟子带队,共分五支队伍,外门弟子们平日埋头修炼,平日在门派里都难得碰面,因此谁也不认识谁,他们只需要拿着令牌穿上辛南仙宗的宗服混入其中即可。 顾长怀和华魅决定分头行动。 棱台坡很大,分为外,中,内,三层,越往内部奇珍越多,自然就越危险,本次辛南仙宗历练多为外门弟子,因此只在外层与中层边缘游走,猎一些妖兽或者完成一些宗门任务。 第3章 顾长怀换上辛南仙宗的宗服,随意从路边树上摘了根树枝挽好长发,找了一支历练的队伍打算暂时先跟着看看情况。 这支队伍还在棱台坡外层,百余人的队伍走得零零散散,外层一般没什么危险,多半是在采摘药材。 观察了会儿,顾长怀低头假装采药准备蒙混进去,视线落到腰间的弟子令牌上忽然顿了顿。 咦? 他抬眸,去看不远处那些弟子们腰间悬挂的令牌,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蹙眉费解……这枚令牌上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其他弟子的令牌上,只有‘辛南仙宗’四字,背面是‘外’。而他的令牌上除了‘辛南仙宗’,右下角还有一枝梅花,翻到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青”字。 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怀百思不得其解。 ……无定坊拿盗版给他? 正当顾长怀准备默默溜走,找无定坊理论理论的时候,前方人群却传来一阵骚动。 看热闹是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顾长怀躲在树后探头去看。 虚空之中,不知何时何人踏剑而来,稀散四处的弟子们因此向前聚拢。 来者宛若一道星辰掠过的影,靠近之后周身浩瀚威压如山随行而来,似冰山只显露一角已足够骇人。 只不过来人在落地一瞬威压便自行散去,应是被收起来了。 “见过青敛仙君。”聚集好的弟子们俯身,对着来人齐刷刷地喊。 闻言,顾长怀一惊。 霎时目不转睛地望向了众人前方站定的那道身影。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来人长身玉立,乌发如缎散在一袭暗纹玄青长袍之上,顾长怀仅从侧边窥探到的一点影子,便可勾勒出青敛仙君脸庞的俊美程度。 但这样优越的眉眼,却被仙君自身周边环绕拒人千里的凉薄疏离而忽略,当然也没人敢正面抬头去看。 只是未靠近便能感受到有种刺骨寒意袭来。 这人都快修成剑了。他心里想,魔尊派的这活他好像干不了啊……一个快修成剑的人,怎么想他都打不过。 呼吸不稳的瞬间,人群之前的青敛仙君眼睫微动,骤然侧眸朝他的方向扫来,眼稍尤带冷意。 生怕被发现,顾长怀紧急缩回脑袋躲回树后,紧接一道剑风刮来,剑风杀意不掩飞来从头顶掠过,接连响起两声“簌簌”。 顾长怀胆战心惊,不敢眨眼,抬头眼睁睁看着剑风刮过的头顶,那里的树枝被整齐削掉,一条浑身冒黑气的毒蛇和树枝一样断成了两节砸在他面前。血飚地面三尺远,死相难看。 少倾,他听到那边的弟子们似乎长吁了口气,崇拜道:“我等一刻钟前察觉到有魔气存在,一直未敢轻举妄动,仙君一剑就发觉铲除了这魔物,当真厉害。” “……” 容晔垂眸,不动声色瞥一眼那颗树皮都被削掉的树。 树后,冲天浓厚的魔息如实质般在他眼中呈现,往周围不断扩散,就差昭告天下‘这里有个魔族速来清缴’。容晔沉默了会儿,袖口下双指成决,悄无声息弹出一缕灵力。于此同时顾长怀腰间的身份牌默默闪了闪,魔息在顷刻间被遮掩了干净。 视线在树后露出的一片小小衣角上停留片刻,容晔不动声色收手,回首对面前的弟子们,微微启唇嗓音沉冷:“尔等纵然身居外门也该多加勤勉,时刻保持警醒。” 魔息都快铺满方圆十里了。 …… 认为死相难看的毒蛇就是前车之鉴,顾长怀起了退缩之意,然而他刚有想法腹部就隐隐有刺痛感,顿时一阵龇牙咧嘴。 ……魔尊给他喂的那条虫还在。 走是走不掉。 还得硬着头皮上。 但顾长怀还是想溜会儿,过两天再来。人走了还没两步,方才被剑风削了的那棵树内部忽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动。 摇摇欲坠的大树朝他砸过来,顾长怀“我靠”一声连忙跃起身姿轻盈地跳到另外一颗树上,“轰隆”! 大树应声落地。 顾长怀站在树上心有余悸,忽然感觉安静了许多。他默默垂眸往树下看,底下数百人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树上之人一袭雪白弟子常服,原本朴素的衣裳在他身上格外起眼。 墨发被两根树枝随意挽在脑后,如鸦羽般散开大半披在身后,清冷殊美的面庞带了几分后怕,拍着心口衣袖滑落露出一截冷白莹润的小臂,犹如落入人间的仙人,自带冷漠的疏离感。 可当他转过身来垂眼看来时,唇边自然带笑,眸子里也是平易近人的温和,蓦然冲淡了周身的疏离,让他似乎变得容易靠近了。 “……” “……” 气氛顿时凝固。 片刻,带队的内门弟子地暴呵打破沉默,“怎么在这?就找你呢!” 他飞身起来拽着顾长怀,“我说怎么看不见随侍,仙君都来了,你躲树后干什么?” “啊?我……”顾长怀茫然,灵机一动递过去一株准备蒙混过关拔的草药,“我拔草呢!” “仙君都来了还拔什么草,天大的好机会让你抽签抽到了要珍惜。”内门弟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着,恨铁不成钢道:“能抽到仙君随侍是你的福分,历练期间你就跟着仙君,总不会叫你吃亏。” 就这样顾长怀被拉到了容晔面前,内门弟子行礼道:“这位便是您的随侍,得知仙君会路过棱台坡,早在宗内便抽签分配好了。” 对于辛南仙宗外门弟子来说,能在青敛仙君面前露脸是顶好的机会,修真界第一人的名号响亮到无人不知,与其众人争抢一个名额,不如随机打乱抽签分配。 顾长怀听明白了,恍然。难怪他衣摆有梅花,令牌和其他弟子有差别,原来是被分配给仙君当随侍了。 无定坊办事真给力……就是有点太给力了。 现在顾长怀倍感压力,他抬眼,眸中倒映出一张俊美隽冷的脸,深邃的眉眼面无表情,垂眼睨来视线似人一般隐带剑意,一瞧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主。 ……啊? 没人和他说过金手指这么好看啊? 而且离得近了,顾长怀更能感受到仙君周身若有若无的道蕴,以及令人汗毛战栗地压迫感。 顾长怀:“……” 有没有一种可能。 魔界派人来暗杀的行为,是在给仙君送炮兵? 作者有话说: ---------------------- 第3章 既不想被青敛仙君当炮兵补了,也不想变成魔尊虫子的晚餐。顾长怀决定既来之则安之,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他选择及时行乐。 …… 孔淮凑到顾长怀身边,小声道:“跟随仙君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都不知道把握?整整三天了,你就知道吃,你是来长进的还是来观光的?” 声音一顿,他语气又放软了,“不过看你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想来吃不得苦,历练本就艰辛你且忍一忍,待回宗门我想办法把你调来内门侍奉。” 说着他叹气,颇为可惜地瞧了眼顾长怀,又摇了摇头。 一副好样貌就是资质差了些,心也大,三天历练光烤灵兔不修炼,这模样没人护着在修真界可怎么过活,怕不是要被人抓走练鼎炉。 孔淮就是前两天把顾长怀从树上拽下来的内门弟子,这几日他大概摸清这帮人的底细,边听边随意‘嗯嗯啊啊’的应付。 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影子!他目光顿凛,懒散地模样一收,神情肃然地盯紧前方的灌木丛。 孔淮见他这样也同样正色,紧张地看向灌木丛。 周遭安静下来,顾长怀凝神片刻,手中捏着的石子骤地发动弹射出去,被打中的东西应声倒地。 他撸起袖子兴冲冲扒开灌木丛,呼啦提起来只半人大小的肥硕灵兔,大呼—— “架火!架火!” 刹那周边二三十个弟子围上来,挥剑劈柴的劈柴,运起灵气生火的生火,水灵根也应声召出细流,给灵兔开膛破肚扒皮,各自分工有序,眨眼间就把半人大小的灵兔清理干净,架到火堆上。 别看灵兔体型大,平日里却难逮得很,灵兔味鲜烤出来滋滋冒油一咬皮都是脆嫩的。 “顾师弟有本领啊!” “好好好,历练途中还能享得美味,妙极!” 面对七嘴八舌地夸赞,顾长怀毫不客气笑纳了,身为最大的功臣他自然分得一条兔腿。 直到感知到身旁有道无法忽视的气息,顾长怀分腿的动作顿了顿,余光明显瞥到一道勾勒暗纹的玄青衣摆。 “……”他缓缓抬眸,对上一双幽深莫测地双眸,容晔嗓音听不出喜怒道:“好吃?” 顾长怀:“……仙君要来点吗?” 致命的毒药已经运到了袖口,但凡说要,毒马上下。 闻言,容晔神色未变,只沉默地又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第4章 “长点心吧,你是怎么考进仙门的?哪个随侍不跟着仙君走,偏你跟着我们烤了三天兔子,仙君这是发现你没跟上,特意回过头叫你来了。”孔淮推了推他,夺走了兔腿,“还不快去,这腿替你享福了哈。” 后知后觉,顾长怀急忙爬起来追上容晔。 …… 这个方向的要前往棱台坡内层境。 这几天顾长怀和外门弟子们呆在一起,也从他们口中得知内层境凶险,一不留神可能会跌入某些修士守宝布下的幻境,或者走到某个妖兽的地盘,能在内层境活下来的妖兽,多半有化神的境界。 惦记着没吃上的烤兔腿,顾长怀跟是跟上了容晔,走得却慢吞吞。 不过说来奇怪,自从知晓是穿书之后,他这些天也和外门弟子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并未听说青敛仙君座下有收弟子。 莫非剧情还没开始? 正思索着,脑袋突然一疼,顾长怀‘嘶’一声下意识捂住额头,发现面前走着的容晔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他撞到的是容晔的背。 顾长怀愣怔一瞬,再抬眸看着容晔神色不明有些捉摸不透,他试探伸手,不好意思地在撞过的地方拍了拍,尴尬道:“……抱歉抱歉。” 容晔瞥他,开口声线低沉道:“太慢了。” 话音未落,顾长怀整个人便陡然升起了一种提拉感,他感觉到双脚猛地悬空了,眼前晃了晃之后又忽而找到了着力点,他脚下一个局促。 容晔松开提着顾长怀衣领的手,冷冷道:“站稳。” “……”顾长怀低头,发现站在了一柄长剑上,剑身通体泛寒芒。他想了想,这好像就是青敛仙君那把,一剑锋芒显乾坤的……乾坤剑。 也是这把剑一下削掉了魔族数千颗脑袋。 哦豁! 顿时顾长怀肃然起敬,倒是一点也不慌,清了两声嗓子忍不住背脊也挺直了些。 出息了,坐上仇敌的本命剑了。 魔族谁能比得上他啊! 他忍不住咧嘴无声笑了一下,眯起双眸揣着袖子美滋滋地吹起小风。 惬意。 容晔一顿,眼神晦暗地掠过顾长怀。 魔界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这回派来的影魔既不会藏魔息,也不刻意找麻烦,反倒和外门弟子们打成一片。 容晔甚至怀疑,他如果不去找这个影魔,这影魔就能一直跟着外门弟子混日子……倒让人看不透他的目的。 回想起前两日,影魔在血夜城大街,一踩一劈利刃出鞘的风姿,展现出的实力并不容小觑。容晔不动声色敛眉,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认为还是把人安置在眼前更放心些。 …… 乾坤御剑向棱台坡内层境方向飞行,御剑一时半会也到不了,顾长怀气定神闲看了会儿风景。 越靠近内层,便越能感觉到周遭潜伏地危机,终于在旁边又一次掠过一只食人鸟时,顾长怀大条的神经反应过来了,相比较外门弟子战战兢兢逮个灵兔都大费周章的模样……他的反应委实和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啊!”他状似害怕地大呵一声,突然上前抱住容晔的腰,道:“好害怕那只鸟不会吃了我吧,仙君可要保护我。” 容晔:“……” 虚假。 他默不作声垂眼看着腰间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忍耐闭目:“松开。” 瞧瞧,多冷漠的人啊。顾长怀真想当场拔刀给容晔开光,但他不敢,正面对殴他可不是容晔的对手。 顾长怀不情不愿地退开,试探道:“仙君去内层可有要事?”前方回应他一声不轻不重的“嗯”,低沉地嗓音辨不出喜怒。 怕被怀疑,之后顾长怀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尽力表现得像是辛南仙宗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 乾坤剑直达内层境还在一路向里,最后落在了一处寒潭的不远处,这里似有不同寻常,靠近寒潭周边三里内外寂静无声。 一般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则是被人扫荡过所以三里内外一只妖兽也不曾有。二则便是此地潜伏更大的危机,令妖兽不敢靠近。 察觉到空气中隐隐汹涌的暗潮,顾长怀觉得是第二种。 突然杀意凛然飞起,他没猜错,乾坤剑还未落地寒潭立刻就掀起风浪。紧接着他便听到一声似龙非龙的咆哮,刮起飓风带有无尽威压,修为堪比渡劫。 被风吹到的瞬间,顾长怀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抖。有点冷。他从乾坤剑上跳下来之后就很识相地往旁边一躲,把战场留给了容晔。 按理说真要是个外门弟子站在这儿,刚才那声咆哮响起就该吐血了。顾长怀躲起来之后就去偷瞄容晔的反应。 这会儿容晔已经召回了乾坤剑朝着寒潭飞出的冰蛟攻去,似乎并未注意到他,顾长怀悄然松了口气。 而后他又有点生气。身为仙君怎能不顾外门弟子安危,若站在这里的当真是外门弟子岂不是早就身负重伤了? 顾长怀皱起眉头看向半空与冰蛟斗法的容晔,他身后本命长刀若隐若现,想了会儿他叹气长刀又隐了回去。 算了。 作为刺客就要堂堂正正的刺杀,怎么能搞没品的第三方偷袭老六行为,才不急于这一时。 就在他长刀隐没的瞬间,铺天盖地地剑气乍然出现,顾长怀惊得抬眼,便见容晔神色漠然,甚至双手背负在身后未动,凝聚而起的剑气浩瀚。 接着顾长怀眼前晃了晃,好像有一道冰芒从冰蛟体内闪过,冰蛟嘶吼身躯挣扎地扭动一会儿,便直挺挺坠落而下,在空中巨大的身躯便已碎裂成无数块。 一剑。 就一剑。 顾长怀瞳孔地震,有点幸而方才并未趁乱动手……忽然他眸色一顿。 冰蛟身躯碎了,冰蛟巨大的头颅还在,坠落途中冰蛟头颅上的龙角骤然如花一般炸开。 其中龙角内弹射出两枚蕴含冰蛟自身全部灵力的冰棱,散发的力量似足以毁天灭地,渡劫期的全力一击且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容晔还背对着……顾长怀神色微凛,毫不犹豫快步上前纵身一跃。 感觉到背后冰棱席卷而来的风意,容晔抬手正要掐诀,却察觉一旁顾长怀已经扑了过来。 容晔动作一顿,下一刻他便被跃然飞起的影魔拉了一把,调转了个方位。 顾长怀关切道:“仙君仙君,您没事吧,那么大一头冰蛟说除就除!您真是太厉害啦!” 两枚冰棱与二人擦肩而过,他眸光一转,黑色的长刀虚空陡然出现,把掉头朝二人袭来的冰棱刹那一分为二。 冰棱碎裂,发出微末声响,化成两道水雾在空中消散,顾长怀若无其事收回视线看着容晔,后怕道:“那冰蛟实在凶恶,吓死我了,方才仙君与它对战可有受伤?” 良久不语。 容晔神色不明,抬眼间目光在顾长怀身上盯了好一会儿。 “……” 顾长怀心里头突突两下,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些后怕起来,莫非刚才哪里露出破绽了?不应该啊,他一路过来的表现分明很完美!刚才不经意间一拉一扯,都做足了关怀仙君的弱小随侍模样,堪称表演教科书!他可不能慌。 片刻,容晔收回视线,伸手手里出现一个玉盒,半空一颗晶莹剔透散发寒意的冰核落到了玉盒中被收起来。 “走吧。” 听到容晔开口,顾长怀才悄然松了口气。 看来仙君警惕性也没那么高。 刺杀的事应该有搞头。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顾长怀本以为取了冰核就要去和历练队伍汇合,没想到容晔口中的‘走吧’,是把危机重重的内层境当做无人地来闲逛。 四处寂静无声,唯有风刮树丛发出的簌簌轻响。 容晔屠杀冰蛟周身气息还沾有冰蛟血气,冰蛟在内层境地位应当不低,因此一路走来再没什么不长眼的妖兽突袭,换言之他们目前很安全。 走了有一会儿,顾长怀还不知道容晔要去哪,惦记着华魅在另一边的动向,目光在路边茂密的树林四处扫过,随口问道:“仙君我们要去哪儿?” 问归问,他倒没指望容晔回答。 说话间感知到一丝微妙的气息,他微微昂首,视线在树梢上停留的一只乌鸦身上顿住。顾长怀眉头微不可查敛了敛,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摆了摆,乌鸦瞳孔冒出一点红光整个身躯乍然如雾般散去。 前方响起容晔泠泠低沉地嗓音,“去找无间玄蕊。” 没想到能得到回应,顾长怀有些意外瞥了眼容晔,而且无间玄蕊……他思索了会儿。 想起来了,无间玄蕊不就是原著中,青敛仙君拿给男主修补灵根的药材之一?虽然是花,但花蕊长得像好几条抱团的虫子。 “……”顾长怀恶心了。 他讨厌虫子。 不过事关男主,顾长怀心思活络起来,试探道:“仙君可有收徒?” 第5章 感受到打量的视线从身上一扫而过,接着顾长怀便听到容晔语调淡淡反问:“你想拜师?” 顾长怀:“……” 这个问题可难到他了,说想吧不是真心的。说不想吧,试问修真界谁能拒绝一个迟早会飞升的仙道第一人? 他要不是魔族来的,多少也得想办法抱紧男主金手指的大腿。 念头瞬息万变,他还想着说什么话才能不漏破绽,这时腹部却如打鼓般跳了跳,骤地剧痛传遍四肢百骸,虽然疼痛转瞬即逝,但顾长怀面色却在刹那间煞白如纸。 他捂着小腹忍耐了会儿,方才艰难地朝容晔笑了笑,道:“仙君,我恐怕吃坏肚子了,仙君且等我会儿,我去去就回。” 容晔站在树下,垂眼睨来,叫顾长怀一时辨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此刻顾长怀并不知晓,他整个人气息好像都被抽没了一样,宛若久病中人一般死气沉沉,樱色薄唇抿起勉力微笑,眼尾的小痣似能灼灼生辉。那被欺负的模样……可怜极了。 同时容晔也在想。 到底是谁在他面前,把这个不太聪明的影魔欺负了去。 …… 半晌。 顾长怀才听到容晔低沉地“嗯”了一声,以及一句不咸不淡的叮嘱:“早些回来。” 得了准许,顾长怀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走,并未注意到身后递来的视线如影随形般黏在了他后背。 * 溪边。 顾长怀猛地洗了把脸,被虫子折腾的滋味不好受,想吐又吐不出来。清水在脸颊扫过的感觉总算让他好受许多。 他双手撑在岸边,目光盯着溪水,道:“魔尊有何指示。” 寒鸦身影乍然出现在对岸,眼珠猩红声音沙哑难听:“魔尊有令,三日之内尽早动手,魔尊可没有哪个影魔如你一般磨磨唧唧。” “你教我做事啊?”顾长怀随意往地上一坐,打量了会儿乌鸦,冷笑:“同僚何苦为难同僚,早就给你指路叫你旁边等,你非让虫子折腾我做什么?” 寒鸦眼珠子的红光似乎更盛了些,沙哑地声线也变得阴森:“你怎敢如此与我说话……”话刚说到一半,一个石子就砸到它头上。 顾长怀大胆的举动令寒鸦不可置信的僵在原地,声音顿时卡壳,眼睛直勾勾瞪着顾长怀。 顾长怀含恨磨牙:“丑乌鸦。我还敢打你呢!”说着他又抛了一块石子过去,一砸却把寒鸦砸散了,黑雾乍然散开。 “……”顾长怀悻悻:“……不是吧。” 寒鸦之名在魔界可是大有名声,倒不是它多厉害,而是他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给魔族之人传达魔尊的指令。 就这么砸一下,就砸散了? …… 寒鸦莫名其妙的被砸散了又迟迟没有聚回来,这算不算残害同僚? 顾长怀忧心忡忡地往回走,而且魔尊要他三天内动手,那怎么动手比较合适这是个问题。他目光在周遭扫了一圈,内层境茂密的树林,以及随时若隐若现的危险气氛,无一不是最佳遮掩。 顾长怀纵身跳到一棵树上,借助繁茂的枝叶遮挡,看到容晔还在之前那颗树下等待的身影,恰好背对。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不就是最佳时机?他灵机一动,掏出了三枚袖箭。 “嗖!嗖嗖!” 袖箭酝满魔息,接二连三飞出破空而去。 顾长怀笑容扩大,正面对殴打不了搞背刺这事他在行,谁知袖箭飞到半途,不知哪里刮来一阵迷眼的阴风。 被风刮了一下,顾长怀下意识揉了一下眼睛,再抬头时就瞧见本该朝着容晔袭去的三枚袖箭,硬生生被风吹着掉了个头,反倒朝他的方向刺回来了。 要命! 顾长怀笑容顿时消失。 三枚袖箭里酝足了魔气,要打散势必会惊动容晔,他只能躲开,袖箭上的魔气并不好惹,擦肩而过掀起一道气浪直接把他从树上掀飞。 顾长怀不敢吭声垂直摔落,疼了好一会儿,才狼狈爬起。 本次刺杀以失败告终。 贯彻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歇会儿,顾长怀暂时停了心思,从密林中走出,道:“仙君我回来了。” 树下地容晔回首,顾长怀好像看到他唇边犹带一丝未曾敛去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在笑? 顾长怀怀疑自己看错了,眨眼想再看仔细时,一下就和容晔那双幽沉莫测的眸子对上了,神情也是毫无波澜。 没笑,确实是看错了。 察觉到容晔的打量,顾长怀思量了一下,面色如常道:“河边太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以此来解释他凌乱的发丝,沾了一身零散的枯叶,以及衣裳上斑斑点点的灰尘。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很疼的。”语气加重,以此昭示着他此行并不容易。 索性容晔并未多问,只意味不明道了句:“下次注意。” 顾长怀:“……” 顾长怀:“下次不从河边走了。” 等着吧,下次投毒! 作者有话说: ---------------------- 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吃一堑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第5章 无间玄蕊三百年生长,三百年结苞,三百年开花,开花便是成熟之时,耗时九百年,开花只一月,是拓宽灵脉的极品药材。 无间玄蕊对于仙修来说是宝贵之物,对于妖兽来说同样也是,生长结苞开花的九百年,无间玄蕊周边会聚集大量灵气,会吸引妖兽守宝。 守着无间玄蕊的妖兽,是一只蜘蛛,全名应该是叫五灵月幻蛛。不过在顾长怀眼里就是蜘蛛,还是一只十分狡猾的蜘蛛。 还未寻到无间玄蕊生长的方向,走在半路上顾长怀嘴巴就被捂住了,刚想和前方的容晔呼救,腰间顿感一紧。他低头就见身旁突现一条黑漆漆的空间裂缝,一根白色蛛丝从中探出迅速在他腰间捆了好几圈。 嗯? 顾长怀还没来得及惊诧,蛛丝忽地绷紧,另一端似乎在用力,稍稍一扯就把他吊走了。 救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它硬抢啊! 被拖进五灵月幻蛛的洞穴前,顾长怀使劲眨眼,因为说不了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吚吚呜呜的动静,试图引起容晔的注意。 可惜当他彻底被拖进黑漆漆的空间前,前方的容晔依旧连头都没回,似乎对此毫无所觉。 ……好好好,容晔聋了。 魔尊英明! 是时候替修真界改朝换代了! * 五灵月幻蛛以空间为洞穴,善造幻境,喜好收集人皮,越好看的皮囊便越容易被盯上。 而它的实力还并不能造出以假乱真的小世界,但它会释放一种毒素,毒素会深入人的记忆深处,让人止不住去回忆往昔最美好的时刻。 实际中毒者的□□被封存于蛛茧中沉睡,所拥有的修为和肉身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论为五灵月幻蛛的养料。 五灵月幻蛛的洞穴一片黑暗,顾长怀一被绑进来便感觉到整个人跌入一颗椭圆的球内,这个球是蛛丝所造,他躺在里头后背一片软绵,同时蛛丝开始释放毒素,狭小的空间内顷刻间便弥漫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顾长怀敛眉,扯着衣袖捂住口鼻。 倒不是怕陷入幻境,魔族的影魔本就是为了杀戮而生,这点毒素对他来说并无影响,只不过味道闻着恶心。 毒素释放了有一会儿,他便感觉到所躺着的这颗球一震一抖,似乎是落到了实处正被拖拽着前行。 周遭寂静,唯有摩擦声在持续。 顾长怀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并不清楚会被搬运到何处,但可以判断目前被拖的应该不止他一人。因为他听到旁边突然有两道重物坠地之后的声响,他的蛛茧随着声音出现而停下了。 外头有一阵窸窸窣窣,应当是重复操作了一遍刚才的流程,之后他的蛛茧又动了起来。 顾长怀迟疑。 莫非容晔也被绑了? 不对,不可能是容晔,他如果不是怕暴露五灵月幻蛛连绑他的本事都没有,怎么可能绑的了容晔。 可没道理他在容晔身后被绑了,身为仙君一点应对措施也没有…… 思及此处,顾长怀突然回过味来,霎时气笑了。 好好好,容晔不是聋了,是把他当鱼饵用了。钓到五灵月幻蛛跟到巢穴不就能找到无间玄蕊了? 阴险! 顾长怀暗自磨牙,决定出去就列三百种暗杀方式。 顾长怀感受到旁边的两颗蛛茧和他并驾齐驱地被拖拽,他倒是无所谓,但旁边的两个可不一定。也不知道容晔什么时候过来救人,旁边两个可得撑着点别被吸成人干。 正想着,天地骤然一阵摇动,似远似近的几声轰然炸响。 来了。 五灵月幻蛛登时嘶叫一声,当即不管还拖着的三枚蛛茧,一晃就奔向了响动发生的地方。 第6章 几乎是五灵月幻蛛一走,顾长怀便瞬间剖开蛛茧,毒素甜丝丝的味道真受不了,他四处看了眼,旁边确实躺着两颗蛛茧。 目前他们三枚蛛茧拴在一根蛛丝上,被随意摆在一个空旷洞穴的地面,抬头就可以看到洞穴里悬挂了许多空壳蛛茧,这些蛛茧还在发光,如果没有意外五灵月幻蛛也是要把他们三个挂起来的。 洞穴周围一圈全是黑洞洞的通道,粗略一数应该是有十七八个,延伸出去许多条构造复杂的扭曲道路。 从这些洞口还能听到持续传来爆炸的声音,顾长怀一边给旁边两个蛛茧外壳劈开救人,一边嘀咕道:“这动静……不会是在炸它崽子吧?” 不然五灵月幻蛛哪能走那么急。 一枚蛛茧里拉出来个十六七岁白白嫩嫩的少年,另一枚……顾长怀有些头疼,没想到这个被逮的是应该在带外门弟子历练的孔淮。 他使劲拍了拍孔淮的脸,“醒醒,醒醒。” 见孔淮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顾长怀抡圆了手掌,猛地左右开弓:“醒醒!醒醒!” 清脆地巴掌声,以及面颊迅速泛起的红肿,终于唤醒了孔淮。孔淮眼睛睁开砸吧着嘴,茫然开口道:“爹我猪肘子呢……” 等他看清楚面前站着的是顾长怀,神智逐渐回笼立刻如临大敌跃起来把顾长怀往身后护,四周张望:“顾师弟小心,有危险!”说话间扯到脸颊,又有点迟疑地摸了摸脸,奇怪了怎么有点疼啊…… 顾长怀没给孔淮反应的时机,把旁边蛛茧里拉出来的少年拉起来塞到孔淮怀里,严肃道:“孔师兄幸亏有你威慑了五灵月幻蛛,否则我们都是它的盘中餐了,趁着它不在我们快跑去找仙君吧!” 孔淮:“是……是吗?”他有点不好意思握拳,“原来我这么厉害。” 顾长怀催促他,“是啊师兄,快把他背上,再不走蜘蛛就回来了。” “好好。”孔淮忙不迭点头把少年背上了,一看周遭十七八个洞一时又不知往哪里下脚。 却见顾长怀已经到了一个洞口面前,道:“师兄走这里,这里地上有痕迹,应是出口。” 一条长长拖拽的痕迹在洞口格外明显,孔淮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顾长怀在前面引路,询问道:“师兄是怎么被抓进来了,这位小道友师兄可认识?” “说来话长。”孔淮叹气,“这是执法长老的次子裴天意,偷偷跟着仙君来的,我不放心便一路跟着,谁知才靠近内层就被抓了。” 裴天意中了毒素未醒,趴在孔淮背上呼呼大睡。 顾长怀扫了一眼,微笑道:“勇气可嘉。” 熊孩子总是充满活力。 不过裴天意这个名字……顾长怀思忖一瞬,记起来了。 裴天意在原著当中是男主成长路上的一个反派炮灰,因嫉妒男主拜在青敛仙君门下,对男主屡次刁难。 顾长怀心中叹气,怎么到现在男主的影子还没有,炮灰和金手指倒是都遇到了。 越往里走,打斗和炸开的声音便越来越近,孔淮听得胆战心惊仿佛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顾长怀面不改色默默在心底数着。 五。 又是连续两声爆炸。 四。 五灵月幻蛛垂死挣扎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三。 整个洞穴似乎都在震动。 二。 重物砸地的声音。 一。 面前距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被一剑飞来横截砍断,洞穴瞬间被打通,顾长怀抬眼看向剑飞来的方向。 只见容晔收手将剑召回,立在原地一身玄青衣袍纤尘不染,脚下的四周却是无数烧焦的蜘蛛和蛛茧,不远处躺了一只五彩斑斓巨型蜘蛛一动不动,已然断气。 孔淮一瞬欣喜若狂,露出得救的眼泪:“仙君!” 顾长怀视线四处打量,空气里隐隐还有几分灵物的气息,只闻到味,却不见无间玄蕊的影,看来是已经被收起来了。他若有所思,眼睫一抬和容晔目光对上,顾长怀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容晔却好似只是不经意把视线投来一般,从他身上轻轻掠过之后,就又收了回去。 “……”顾长怀有些心底犹疑地又看了眼容晔,总觉得哪里奇怪,不过有孔淮做掩饰,他的身份应该没有被发现,不然容晔应该早就削他了。 * 五灵月幻蛛开辟的空间洞穴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同,在洞穴内部一会儿的功夫,外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辛南仙宗外门弟子历练时间和实力成正比,差不多也到了历练结束的时间。结束前五支队伍要到棱台坡入口处汇合,待清点好人数一起乘坐仙舟回归宗门。 惊魂未定的孔淮和尚未清醒的裴天意优先被安排上了仙舟。 托容晔的福,身为随侍的顾长怀不必和大多数人挤在一起,也单独拥有了一个房间。 仙舟起飞没多久,终于有机会汇合,静默的房间,门被打开又被合上,华魅在桌前坐下。 这算是进辛南仙宗之后,二人见的第一面。 四目相对。 顾长怀:“……” 华魅:“……” 顾长怀欲言又止:“……” 华魅:“……” 顾长怀:“……” 华魅怒而捶桌:“想笑就笑!” 顾长怀嘴角上扬,憋不住发出压抑的笑声,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住,友善且冷静地询问:“……冒昧的问一下,您怎么焦的?”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无论男相女相,华魅素来都照顾得非常仔细,可如今他原本吹弹可破变成了漆黑焦褐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白翻的格外明显。 华魅气恼地照镜子,越照越气,道:“还不是什么宗门任务,害得我被千双树汁糊了一身,洗都洗不掉,又没办法用旁的办法补救只能慢慢养,起码还得养一个月才能养回从前的样子。” 千双树果子鲜甜,汁水却有染肤功效,采摘者很容易被树枝喷出的汁水浇一身,只不过仙门中人对此通常都有应对之法,很少有华魅这样中招的。 顾长怀试图安慰:“看开些,辛南仙宗俊俏的郎君不少,你如今的模样或许会让更多人对你印象深刻。” “……好了到此为止。”华魅幽幽道:“你别出声我更好受些。” 好吧。 顾长怀无奈摊手闭口不言。 室内恢复静谧,屋内一静便听把外头轻微的响动听得真切。 辛南仙宗仙舟造得大自然空间也大,划分了三层区域,外头动静更像是有人在甲板走动发出的脚步声,还有忽远忽近的说话声。 顾长怀与华魅对视一眼,一块挪动了位置坐到窗前推开窗户,“还没问你来的时候是不是得罪谁了,否则怎会有人叫你去摘千双树的果子。” 从他们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甲板上站在四五个人,其中一人身穿内门弟子宗服,背对着他们正在嘱咐另外几名弟子一些事,具体听不真切。 云雾带起一丝清风,顾长怀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听到身旁华魅说话声变得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金霜,他们无定坊多少有点毛病。” 顾长怀小声道:“和金霜有什么关系?” 二人正说着。 那边甲板上的人似乎已经吩咐好了事情开始接连散去,身穿内门弟子宗服的青年转过身往他们这边款款行来。 青年身上带了少许书卷气,眼神清亮却目不斜视,行走间透着一股君子端方的俊朗,应当只是路过从他们窗前慢慢行过。 “装模作样。”华魅磨牙恨恨道:“他就是金霜,无定坊安插在辛南仙宗的卧底。” 华魅说得声音是小,但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自然听进了耳朵。 顾长怀眸光一瞥,眼见走出一段距离的金霜在听到声音后脚步一顿,随后快速倒退几步回到了窗前。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窗柩后头的二人后,又不自然地在周围扫视一圈,打了个手势:“小声些。” 顾长怀饶有兴致,“还真是你。” 华魅直冲金霜翻白眼。 金霜低咳两声,视线在顾长怀身上停留一瞬,颔首道:“是我,烦请二位且当不知情。” 顾长怀打量了会儿金霜身上的内门弟子服饰,与外门弟子不同内门弟子通常隶属各大长老座下,是要在长老面前过明路的。 混到内门弟子的身份若非天资聪颖入门就崭露头角,就是在外门硬生生修炼到一定水平后再行选拔,简称熬资历。 以金霜方才与人交谈游刃有余的模样来看,少说在辛南仙宗待了有几年。而前段时间他们还在魔界见过,想必是金霜从魔界离开之后,又匆匆回来带外门弟子的历练队伍。 顾长怀眼神逐渐同情,“看来你们无定坊人手也不充足。”否则怎么能一个人当成两个用呢。 第7章 金霜笑道:“确实如此。” 想到金霜在辛南仙宗待得久了,应该知道些旁人不知的小道消息,男主下落迟迟未明,让对穿书一事本心有忐忑的顾长怀格外不安。 “等等。”他叫住了要走的金霜,抬眼道:“对了,还要和你打听个人。” 金霜不明所以道:“何事?谁?” 顾长怀道:“你听说过……赵千麟吗?” 话音刚落,他不动声色观察起了金霜的神情。 “……”金霜虽神经紧绷,面上却未露破绽,只摇头平常道:“没听说过。” 顾长怀有些失望:“好吧。” “赵千麟是谁?”华魅好奇道:“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个名字。” 顾长怀顿了顿,义正言辞道:“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充满正义的好人,阴暗地方待久了所以想见一见美好光明的人。” 主要是作为穿书人,不关注一下男主的动向,显得他这个书穿得很没有价值。 华魅:“……少来,青敛仙君还不够你光明的,要找无名之辈。”说完他又横了眼金霜,“咱俩的事没完,在我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之前你得为我负责。” “……” 金霜尴尬不失礼貌地一笑。 眼见要吵起来,顾长怀一扯华魅的衣领,对金霜摆手道:“别理他,你去忙便是。” 金霜微笑点头,在顾长怀关上窗子之后迅速地离开,擦擦额角细密的汗,转身拐进了隔壁房间。 * 玉案之上,双螭雕花的香炉内一抹青白烟雾如细线般袅袅升起,无声被揉碎在空气里散开一阵泠泠淡香,正如案前拭剑之人。 乾坤剑薄且透亮的剑在掌中轻轻翻转,如镜面般的剑身瞬间倒映出了容晔俊美冷寂的眉眼,他开口,“将人调去无上峰。”语气不轻不重在静谧的屋内响起,又道:“不必太过防备。” 对面金霜神情犹疑道:“他说要找赵千麟……但我对他并无印象,过去不曾见过。” 修行之人神识可遍布四海,更何论以容晔的修为即便是动静再小只要想都能尽收眼底,方才外头说了什么他自然都听到了。 容晔擦拭剑锋的手停下,道:“赵家已亡,当今世上除我以外便只有你自己知晓赵千麟是谁,左右翻不出风浪,无需多心。” 语罢,他拂袖在案桌上挥过,刹那间周遭温度骤地降下几分,案上也多了几株药材以及躺在玉盒内散发寒气的冰核,“此行药材已备齐全,待回宗后你便去闭关,可打通阻塞的灵脉。” 金霜点头,“明白。” 正要告辞之际,房屋一角却传出一丝响动,金霜抬头扫去看到边角处贴着一块玉牌。 玉牌之上的阵法在微微旋转,既隔绝了此间房屋内的动静,也能清晰的把隔壁房屋的声音传达过来。 “……”此番用意不明,金霜小心偷瞄了眼仙君,却见容晔丝毫未受影响,面不改色听着玉牌里传来的响动。 “下一步咱们该干什么?真去辛南仙宗当外门弟子?我这娇贵的身躯可吃不了苦。”华魅嘟嘟囔囔。 顾长怀握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冷笑:“当然不是,我要让青敛仙君见识见识我们魔族的手段。” “喔?”华魅眼前一亮,“莫非你有一击毙命的办法了!” 顾长怀:“如果我有,那我现在应该篡位当魔尊,而不是受制于人不得不来搞刺杀。” 华魅失望,“那是什么手段?” 顾长怀若有所思道:“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现青敛仙君警惕性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高,比如我曾用袖箭去偷袭还没被发现,嗯……所以觉得我可以继续试探他的底线。” 华魅神色古怪,迟疑道:“你用了袖箭,还没被发现?确定吗?” “我确定。”顾长怀自信点头,“他绝对没发现,没听过青敛仙君嫉恶如仇的大名吗,要是发现了我焉能站在此处?” “那倒也是。”华魅松了口气,“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顾长怀微笑,“高端的刺客往往采用朴素的暗杀方式。”他抬手,纸上写满了计策。 华魅打眼一看,不是下毒就是埋陷阱,看着看着他忽然皱眉道:“不对。”他指着纸上最上面的毒药道:“这个不是言听计从菇吗,这又不致命,你写这个干吗?” 想用言听计从菇的原因…… 顾长怀沉默,忽然回忆起蛛茧里飘来令人厌恶的甜丝丝……赶紧闭目深吸一口现下的新鲜空气。 “……” 屋内静默片刻。 待缓过来后,顾长怀便开始深恶痛绝的对华魅诉苦:“你知道容晔多过分吗,他把我当鱼饵用。我被那头蜘蛛闷在蛛茧里拖了一刻钟,蛛丝有毒素味道恶心极了……” 更何论那味道,像极了影族聚集一批影魔之后所释放的毒雾。 那是一片昏暗的天空。 空气里是同样甜丝丝的,带着致幻致命的味道铺满整片校场。 空旷场地里聚集起的数百名影魔,在这令人失去心智的味道中暴动,刀剑铮鸣血流成河,残肢断臂起飞,肉被一片片剐开,带面具的影首站在最高处用冰冷的眼神注视一切发生。 直到味道消失,最后站着的赢家便是其中最强的蛊,那才是能够拥有姓氏的影魔,才有资格成为最新一届的刺客。 闻到便容易想起这些,因此光说起蛛茧他的面色都难看得褪去了几分血色,最后掷地有声道:“我生气了,所以他必须为他的失礼向我道歉!” 被指责该道歉的本人,正在隔壁把乾坤剑擦拭得发出莹莹寒光,铿锵有力的指责通过玉牌一字不落地被传达过来。 被震撼到的金霜沉默一瞬,他尝试去看青敛仙君的反应。 只见容晔把剑收入鞘眼梢似有一抹笑意,再眨眼时金霜又觉得他好像是眼花了,仙君神色分明一如既往。 听闻关于五灵月幻蛛之事被卷入险境其中的还有执法堂的裴天意,以及内门弟子孔淮,以孔淮的本事能自行逃脱蛛茧都算本事,更何况再救个人,其中必然有顾长怀插手。 金霜道:“他虽是魔族中人,却也搭救了两位师弟,本性应不算坏。” 像是不在意顾长怀的态度,容晔眸色未变,低声道:“随他去罢,闹够了气消了自然就好了。” 后头这句声音淡得让金霜险些感觉是耳朵听错了,他下意识“啊?”了一声,可他又不敢问细问情况,只呐呐点头道了句,“好……” 虽然但是。 仙君待这影魔,似乎宽容了些。 第7章 云海之上偌大的仙舟驾运行驶速度极快,饶是这样也花了足足三日才到达辛南仙宗。 身为随侍,顾长怀本该侍奉在容晔左右。 但他单方面怒火中烧谋划刺杀大计,因此仙舟之上他只要容晔不唤他就不去,当然这一路上容晔也没叫他。 仙舟落地就要各归各位,和大批弟子一同下船,顾长怀琢磨着等安顿下来就再找机会去布陷阱。 谁知混在人群当中孔淮一眼就找到了他,神色复杂地走来道:“本想寻师父说一说将你调去内门侍奉,没想到青敛仙君竟收你入无上峰,倒也算是造化。” 说着他递过来一枚小巧的木牌,“我目前在十方苑还说得上话,往后师弟若遇到难处或者底下人办事不力,师弟记得拿牌子来十方苑寻我。” 十方苑在辛南仙宗统管琐事,大到筹办宗门比试各宗行程安排,小到外门内门分配灵石或者吃食。 仙门越大事情越杂,总有那么几个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孔淮也怕顾长怀因被调进无上峰一事而遭人眼红,继而惹上祸事吃暗亏。 “多谢孔师兄。”顾长怀想了会儿,问道:“我能带其他人一起去无上峰吗?” 闻言,孔淮神色为难一瞬:“无上峰不在十方苑名册之中,仙君一向不喜有人过多往来,因此峰上琐事皆由内门的金师兄掌事代理。” 顾长怀迟疑,“金师兄?金霜?” 孔淮笑道:“看来师弟先是见过金师兄了。” 仙舟落地在山门前,如今此处人来来往往,顾长怀四处扫看了一眼,并未看到金霜的身影,视线一顿,倒是对上了恰巧从船舱走下的俊俏少年。 这位就是那个从蛛茧里扒拉出来的少年裴天意。 裴天意和他对视,先是愣了愣,打量了他一番。 顾长怀报以微笑回之。谁知他一笑少年眉头骤然紧蹙,脸色不愉地转眸横了眼孔淮,又横了眼顾长怀,扯了扯嘴角重重哼一声掠过二人大步走了。 好大的脾气。 “上回被困蛛茧的就你我他三人,他觉得出糗丢面罢了,小孩心性你别在意。”孔淮小声解释。 顾长怀拢袖,“难怪。” 少年人怕是以为被嘲笑了才突然变脸。 孔淮提醒道:“也不必在此处寻人,金师兄应是先回堂中交付委托了,仙君早就回无上峰,你若要带人一同进无上峰居,需得仙君点头才行。” 第8章 顾长怀叹道:“好吧,多谢孔师兄提点。” 与孔淮分别之际,周围人零零散散也走得差不多了,华魅才慢吞吞从船上下来,顾长怀站在原地无言相望。 华魅过的严严实实,确保每一寸肌肤都缠上了布条,只勉强露出五官,饶是这样眼皮上的黑色眨眼时仍然能看到。 “这样显得很奇怪。”顾长怀道。 “没关系,有人会理解我。”或许是绑得紧了,华魅走动有些困难,一边走一边吃力道:“我刚刚都听见了,你先去就是,不用担心我。” 顾长怀一言难尽,“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其他人。” 能在魔界活下来且有一定声名的,没一个省油的灯。华魅去辛南仙宗外门和黄鼠狼掉鸡窝是一个性质,但如果引来仙宗长老恐怕就不妙了。 “注意些分寸,别露馅。”顾长怀不放心叮嘱。 说话间忽然有种被猛兽盯上的危险感,他不动声色眼风一瞥,目光来源是远处的屋檐顶端。那里一抹红光在檐角转瞬即逝,通体漆黑的乌鸦现身站在仙门之中,嚣张地扇了扇翅膀。 顾长怀:“……” 看来那个石头确实砸不死它,但是它怎么进的辛南仙宗? 辛南仙宗身为修真界名门大派,护宗大阵并非玩笑,隔绝一切魔族。若非有弟子令牌滴血契令准许,他和华魅要混进来恐怕是没那么容易。 顺着顾长怀的视线,华魅扭头也看到了寒鸦,打量了会儿啧啧道:“嚯,它好神气啊。” “这可不是个好东西,催命的。”顾长怀推了推华魅,“你等着我,我去找青敛仙君批准你去无上峰。” 华魅:“……你这话说得像下辈子见。” 顾长怀摆手,“那就让他被动同意。” * 无上峰位于辛南仙宗的北面,峰立巍峨耸然,周边隐隐有无形气蕴环绕,便是避免有人误入此地。 顺着长长阶梯一路走上来,好几条分叉路,周边从中随处可见飞过灵光如萤火般飞动闪过,灵气倒是充足得很。 没人引路,顾长怀就在无上峰随便走动起来,观察四周动向景色。路过山腰总算见到几座立着的亭台楼阁,是客室,里面有人影在其中走动打理。 许是无上峰鲜少有生人前来的缘故,顾长怀一来便被察觉了,还没靠近里面洒扫的弟子便频频往他这边投来视线。 有人大胆子问道:“你便是仙君点名要的随侍?”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不少人都盯着青敛仙君名下弟子之位,即便是随侍也好,因此一有变动辛南仙宗很快就传遍了。 顾长怀不意外有人知晓,道:“是我。” 另有人隔空指路道,“你走反了往回走,左拐还要往上走,仙君在傍水居要走到头才行。”顿了顿,他又好奇道:“不过你一外门弟子,怎么入得仙君法眼?仙君还是头一回点名要随侍。” 顾长怀笑笑,摊了摊手无奈道:“或许是我太厉害了?他欣赏?” 此言一出,获得众人白眼,接连挥手赶人:“切,少来这套得了便宜还卖乖,快滚快滚。” 顾长怀耸耸肩,拜别诸位,有人指过路自然就不会在无上峰迷路,很快沿路登上了傍水居。 微凉薄雾覆盖了山顶,飞鹤缭雾自镜面般的湖水上飞掠而过,带起一丝涟漪,楼阁院落围绕湖畔而立,蜿蜒桥面,湖面飘着朵朵鲜红的百年火莲,数不清有多少株,相依摇曳将湖面衬得灼灼生辉。 大手笔。 顾长怀挑眉,据他所知百年火莲在修真界可是难得的灵物,一株可抵得上五百枚上品灵石,至少那颗夜明珠的一半,就这样随意栽在湖中固化整座山的灵力,也不怕被人摘光。 ……要不然找机会偷偷摘一朵? 怀揣着改行做小偷的心态,顾长怀绕过了湖面跨过院门,前脚刚踏进去的一瞬,迎面刺来一道剑风。剑意凛凛未有收劲,叫他周身陡然泛起寒意,犹如被恶兽盯上一般霎那间叫他神经紧绷顿时警觉,下意识就要拔刀迎战。 不对。 顾长怀眸光微动,恍若未觉般抬眸继续向前走。原本直勾勾刺来地剑风也无声绕开。风息止停,容晔收剑望来道:“来了。” 顾长怀心有余悸道:“嗯……来了。”顿了会儿问道:“仙君,我该住哪儿?能不住山下吗,爬山累。” 看着顾长怀一副要炸毛还强装镇定的模样,容晔眸色动了动,一指旁边的院落说道:“若图方便,住那即可。” “仙君真是个好人。”顾长怀顺势挽起袖子,认真道:“快入夜了,我去给仙君做碗粥尝尝,等我。” 也不等容晔说话,转身跑去隔壁找厨房,无上峰隔几日就会有人来打理,因此什么都不缺,灵米灵肉油盐皆有。 顾长怀闭上厨房门,微笑地从囊袋中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菇子。 言听计从菇,寻常修行之人吃一朵见效,但以容晔的修为……喂一把不过分。 这菇虽然不大好看,各色各样奇形怪状都有,味道确实一等一的好,魔界也不乏有些人会拿来炒食,只是毒效不礼貌了些,睡一夜就过去了。 …… 修真之人辟谷,无须食用杂食。容晔倒想看看这只影魔到底准备怎么做,便坐在亭内静静等了会儿。 夜幕悄然降临,坐在山顶可见天幕繁星。 不多时。 顾长怀端着一盆冒热气的锅回来了,摆到容晔面前,揭开盖子,他期待道:“仙君,快尝尝看。” 容晔指尖在案面轻点,扫了眼粥。 五色的粥凝成旋涡,散发出清香扑鼻的米香,末了还冒了两个泡。 容晔:“……” 顾长怀盛了一碗放到容晔面前,催促:“仙君,来。特别好吃!”他煮的时候就流口水了,等用言听计从菇折磨了容晔,他再把剩下了吃了。 容晔抬眼对上顾长怀生辉清澄地双目,默了默颔首道:“好。” 顾长怀紧张地盯着容晔拿勺子的手,不得不说剑修的手好看极了,白皙修长透着一股子冷意。 眼见勺子送到嘴边,容晔忽然停住又放下,道:“到了无上峰,也不能落下课业。” 顾长怀无所谓点头,“好好好知道了。” 眼见容晔又拿起勺子。 顾长怀抿唇紧张。 容晔放下勺子。 顾长怀蹙眉焦急。 容晔拿起勺子。 顾长怀抿唇紧张。 容晔放下勺子。 顾长怀蹙眉焦急。 来回两下,顾长怀疑心地看了眼容晔。 不会发现什么了吧?言听计从菇毒性奇怪,他又打碎了菇子榨成了汁,应当不会被察觉才对。 好在下一刻容晔没有再放下勺子,他总算看到有两口粥从容晔口中进去了。 说尝尝便只是尝尝,用完两口粥后便放下了碗,帕子在唇边擦过,抬眼对顾长怀道:“不错。” 顾长怀笑了,“我也觉得。” 他看向容晔双目,那双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眸瞳孔正慢慢转化成紫色。言听计从菇见效极快,且见效后瞳孔颜色会呈现出琉璃紫。 顿时顾长怀笑得更加真心实意了,起身抬手。 打了个响指。 在空旷的庭院之中格外清脆,容晔应声闭目,顾长怀道:“睁眼。” 容晔眼皮抬起,抬首双目定定凝视着顾长怀,深邃地眼眸宛若一潭死水,似要将人吞噬。乍然被盯住地顾长怀头皮发麻一瞬,在仔细看容晔的眸子已无聚焦神采。 起效了。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繁星闪烁,时有流星落幕,弦月高悬铺落一地银霜。 夜风清凉令树影簌簌,庭院之中顾长怀慢悠悠地来回踱步,开口道:“和我道歉,说对不起。” 散漫慵懒地嗓音尾调上扬,带着一丝愉悦地得意。 也确实很得意,放倒了修真界魁首,拿出去是能在魔界变着花样吹三辈子的程度。 再加上这是男主的金手指,迟早会飞升的仙,那就更重量级了! 容晔望着顾长怀,一字一顿道:“对不起,不该拿你当诱饵。” 与之对视的顾长怀一怔。 中了言听计从菇之后的容晔一身剑意被尽数收敛,变得内敛沉寂。 这就导致他那张深邃俊美的脸庞此刻在月下便格外耀眼,宛若尘封的古剑。 被那双毫无情绪的幽沉眼眸凝望着,竟有种被放心底的错觉。 错觉…… 险些被迷惑了! 大意了! 顾长怀及时回神,伸手就去遮容晔的眼睛,小声嘀咕道:“还好还好……” 差点以为容晔是在真心实意道歉。 不过趁着效果还没过,想办法再指挥容晔做点什么。 顾长怀低眼看着被遮住双目的容晔,挑了挑眉俯身让手指往下滑。 第9章 指尖慢慢从容晔鼻尖划过,点在唇上又落到线条明晰的下颌,轻轻一勾,便叫容晔的整张脸完全抬起来了。 嘿,难得的机会。 他唇角微弯,认真打量起来。 被挑起了下颌的容晔,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目光再往下探便是遮得严严实实的衣襟。 顾长怀温声道:“别动。” 容晔果真就保持这个姿势,望着他一动不动。 在毒菇作用下凝视他的眼神呆滞平静毫无聚焦,却透出一股禁欲却顺从的味道。 平日矜贵自持气息凌人不可违逆的仙君,眼下听话得就像束手无策的绵软羔羊,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令人格外畅快。 “真听话。”顾长怀低声诱哄,眼睑低垂指腹隔空慢慢滑到凸起的喉结上,挑逗似的轻轻一点这脆弱。 而脆弱的地方,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顾长怀双目微眯,眸光一凛审视地看向容晔瞳孔。 那里代表毒性未散的浓郁紫色犹在,言听计从菇并未解开。 星辰之下万籁俱寂,不知名的氛围无声铺开。顾长怀疑虑未消,保持不动继续盯紧了容晔双眸。 直到一声不远处的墙头上传来一声刻意压低声音地惊呼:“我天?!” “你真把青敛仙君放倒了??!牛啊!” 倏然打破了这份僵持的寂静。 顾长怀神情恢复如常,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墙头。 爬到墙头的华魅正手忙脚乱地去扑衣摆上的火星,翻身跳进了院子,嘴里还在念叨:“外头那堆火莲居然只能看不能动,真是晦气。” 顾长怀难以置信站起身,“这里是无上峰傍水居,是容晔的地盘,偷摸来就算了你居然还敢去捞火莲?怎么不烧死你算了!” 说归说,他还是三两步上前去帮忙扑灭了华魅身上快要燃起来的火焰。 火灭了,华魅松了口气才对顾长怀道:“外门全是规矩,我待不住又放心不下你,谁知道那黑心肝的把你调过来是不是贪图你的美色,就半夜偷偷摸摸找过来看看情况。” 说着他又转眼去看了看旁边的容晔,虽然知道容晔中了毒菇还是犯怵地抖了抖,主动往旁边挪了两步,“离魔族煞星太近,我瘆得慌。” 顾长怀微笑看他:“这就是你被火莲反噬的理由?” “我穷啊。”华魅理直气壮,摸了摸漆黑脸蛋委屈道:“可怜我绝代风华一佳人,兜里没有几个子,在这修真界寸步难行,想买点胭脂水粉盖盖都凑不出三颗灵石。” “不过……”他话锋一转,神色怪异地看着顾长怀犹豫道:“你刚刚想干嘛呢,和他凑那么近?嗯?” 华魅也不知怎么形容方才的情形,他怕发出声响,好不容易悄无声息摆脱惹上的那朵火莲,刚费力爬上墙头,就看到院子里略显古怪的情况。 说暧.昧距离倒是够了,可要真计较起来氛围又有些怪异,细细一想更像是无声的较量。 当时。 盛星夜空之下,院中树影婆娑,亭中二人,一坐一站。 一人抬首一人微俯身,华魅可以打赌当时他们二人鼻尖距离绝对不超过三寸。 顾长怀玉簪将墨发地别至脑后,本就松散的发髻,在微微俯身后掉下几缕发丝自身侧垂落搭在了容晔身上。 而后他将抬起的指腹自然地轻轻贴在了容晔脖颈的凸起上,与之对视唇角噙笑,可那双往日温和的眸子里却不含一丝情绪。 阴影笼罩眼睑之下,平日懒散一扫而空,酝酿着叫人害怕的淡漠。 还有容晔,虽然看清楚了瞳孔变化确实是中了言听计从菇,却依旧能从他眼梢透出几分森寒的冷意,宛若一波深潭寒水下藏匿了无知危险,随时会破水而出。 就这样的两个人,勾勒出这幅依偎缠.绵的场面。 银霜洒在二人周身,更添几分兵刃交加的冷意。 明明是一副美景,却让目睹一切的华魅打了个寒噤。 华魅琢磨道:“我就觉得你俩刚才那样,下一秒不是亲起来就是打起来。” 顾长怀:“……” 顾长怀翻了个白眼,“对对对,我要亲。” 话音刚落,旁边坐着的容晔却忽然站起身来,玄青色的身影一晃,顾长怀顿感不妙来不及说话,下意识抬手挡在唇前。 下一瞬人影已至身前,与此同时掌心贴来一个微凉的触感。他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贴来的容晔。要不是手挡得快,这会儿怕是就真亲上了! “我艹……”突如其来地一幕,惊得华魅眼珠子都瞪大了,“言听计从菇这么有效果?” 这会儿的距离比刚才还要近,近到能感觉到掌心微微的呼吸,顾长怀沉浸在震惊的余韵里久久不能回神,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了立马闷声道:“退!” 容晔退开了一步,静静凝望着他。 顾长怀心有余悸抿唇,道:“再退。” 容晔又退一步。 顾长怀道:“不够,再退!不许停。” 容晔便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院子的另一颗树下,顾长怀才呵止道:“停!就在那,不许过来。” 树下之人长身玉立,在声音落下后便听话地乖乖站着不动。 华魅叹为观止,“这菇……牛啊!”他上前戳了戳顾长怀,使了个眼色道:“趁此机会,做点什么才能不枉此生。” 顾长怀不明白华魅的意思,疑惑道:“……做什么?” 华魅悄咪咪附耳道:“夺他元阳。” 顾长怀:“……” 顾长怀呛了两下,沉默地转眸看向树下的容晔,对上那双不见神采的幽沉眼眸虽然知晓此刻对方不会记得现下之事,顾长怀却还是莫名心虚的偏过头去。 “不了。”顾长怀拒绝华魅的提议。 华魅不死心安利,“你知道修真界乃至魔界多少人想要他的元阳吗,转化过来一次能涨几十年修为,你把他榨干再杀!”他撸起袖子狞笑:“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帮你按住他的双手。” 涨几十年修为……顾长怀承认他很可耻的心动了。但很快他又坚定摇头:“不行不行,我做不到。”顿了顿,警告道:“你不许打他主意。” 此言一出,气得华魅直跺脚,“把我气死算了你!” “滚去隔壁自己找间屋子睡。”将桌上剩下的一大锅粥塞到华魅手里,顾长怀挥手赶人,“吃完赶紧睡,我去弄个通行牌给你调无上峰来。” 无上峰不喜有弟子误入,就算是弟子洒扫或者来往进出打理琐事,都需要经过刻印的通行牌。 华魅气鼓鼓抱着一锅粥噘着嘴走了,顾长怀无奈地长吁一气,被这么一打岔他这会儿也没了捉弄容晔的心思。 他转身来到容晔面前,道:“明日你会记得,答应过我再调一名随侍来。” 容晔:“好。” 接着一枚木牌便送到了顾长怀手上,顾长怀低眸看了眼和他的不太一样,这个牌子花纹要简单些,想来通行牌有好几个版本。 还有什么呢……思索片刻,顾长怀沉吟道:“湖里的火莲送我一株。” 容晔:“好。” 顾长怀浅笑道:“仙君回房,早点休息,明早只会记得答应过我的调令,和送我一株火莲。” 言听计从菇的效用便是不会记得中毒期间所发生过的任何事,除非有人特意说明要记住哪些事,中毒者会根据需要记得的事情,自行演化出合理的走向。 容晔:“好。” 同时他依言一步步走回房间,顾长怀站在原地没动,夜风轻吹叫他鬓边一缕不听话的长发飞起,他抬手朝后拂去。 此刻房门在灵力的催动下关闭,容晔站在门后,门扉关闭瞬间他抬眼一瞥,顾长怀恰好抬首望天。 门彻底关闭,一室寂静。 容晔琥珀色的眼中清明万分,哪里还有中毒迹象和半分呆滞。 须臾,他转身整个人敛入阴影之中,唯有一道月光透过窗缝落到身上。他神情不明唯有唇角扬起一抹异样危险的笑。 有意思的来了。 与此同时。 来到湖边在一堆火莲里挑挑拣拣,选到最大一朵火莲之后,顾长怀伸手去采。 谁知他手一靠近火苗夹杂雷电便侵袭而来! 顾长怀面色不变依旧朝着火莲根茎探去。 就在雷电火苗要靠近的那一刹那,他修长白净的手,如珠如贝般泛着淡淡粉意的指甲上,顷刻间绕上一道银光。 五指上银色的护甲如同土生土长一般出现,连带银色的镯子在手腕骨骼处紧贴套住。 护甲与镯子衔接的链子顺着手背骨骼纹路紧密贴合,各处雕刻繁复精美的花纹却尖锐异常,倒映出细密寒光一举一动似能在谈笑间取人性命,处处透出威胁杀机。 在这只白皙的手上更加体现出冷意与诡谲的美感。 或者说这本就是与他是一体命器碎影。 碎影上手,顾长怀随意一挥打退了试图反击的火焰与雷电,碎影带来的气息也顷刻间周遭寒意森森。 第10章 顾长怀恍若未觉,指尖一划就给火莲断了根,根本不畏这灼热的三味莲火拿在手里掂了掂,笑眯眯地打量道:“哎呀五百枚上品灵石,真好。” 这回赚大了! 卖了身价直接暴涨百分百。 顾长怀高高兴兴地掏了个盒子装上,盒子盖上的瞬间他双手又变得白白净净,无害极了。 随后他抱着盒子心满意足地回房睡觉。 作者有话说: ---------------------- 看似调情,实际上小顾想试试戳他脖子捅个对穿看看…… * 申明一下,顾长怀穿书多年,活的艰难,很多时候下意识乐观保持和平,很难主动去真的伤害谁,所以也只是想想没动真格……不然容晔早把他脖子抹了留不到现在…… 他俩之前没接触,以前没故事 容晔:看透不说破 顾长怀:想想我该怎样瞒天过海(智慧的眼神) 第9章 辛南仙宗的日子风平浪静,顾长怀抽空去十方苑转了两圈。 也是走过才知道,十方苑之所以叫十方苑便是分了十个辖区,大大小小共有数百人,不仅仅专管宗门琐事,还提供发放个人和门派任务让门中弟子赚取灵石。 修真界有灵石便代表有资源,一切皆凭本事说话。 十方苑中也专门设有仙门弟子私下交易的一块场地,在靠近山门的位置,内外门弟子有空都会来逛逛,也能明显看到身穿其他仙门宗服的弟子过来凑热闹,房屋错落林立便如同一个繁华集市。 唯一奇怪的是,顾长怀在这里逛了两刻钟不到,几乎周边路过的人都朝他投来目光,神情各异有的皱眉,有的恍然,有的怒目,有的边看边摇头叹气,甚至有人走过了还频频回头。 搞得顾长怀不自信了。 “?” 顾长怀低头打量了自身一番。 衣衫整洁,文雅潇洒得很依旧,所以他们到底再看什么? “喂。”忽然肩上一沉,顾长怀肩膀被拍了下,回过头对上裴天意那张白净稚嫩的俊脸,只不过脸色有些臭,“跟我过来。” 十方苑的集市也有歇脚的地方,他把顾长怀带进了一家茶室,一进来便隔绝了外头嘈杂的声音与视线。 顾长怀还在奇怪那些视线,不明所以道:“他们为什么都看我?” “他们看的不是你,是被仙尊点名要去无上峰的人,而且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说起这个似乎戳到了裴天意的逆鳞,坐在顾长怀对面神情别扭眼神躲闪语气却恨恨:“说什么仙尊贪图美色才点名要随侍进无上峰,编了些有的没的简直有辱斯文!” “……等等。”顾长怀迟疑,“他们?谁?他们怎么知晓我的样貌,又是怎么说的?” 裴天意余怒未消,还是递来一枚玉牌,手指在上头一划,立刻跳出一枚小小的水晶在虚空,他道:“神识放进去感知。” 顾长怀犹豫一瞬,伸手试探的往上点了点,神识探入,瞬间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实时传音—— 丹峰:“丹峰洗髓丹九折出售,时不再来机不可等!” 书斋:“号外号外,仙尊身边的顾姓随侍,顾长怀本人已现身在十方苑集市,有意者可前往偶遇围观,另《在逃小娇夫之仙尊求放过》正在火热预售,有意者联系十方苑书斋,首发仅需一枚中品灵石,后续敬请期待!” 停顿了会儿,有人道:“消息过时了,顾师弟刚才被裴少事带走了!” “我也看到了。” “我刚刚故意来回走了好几趟,是仙品佳人,可登本届第一美人榜首,花名册记得留相我改天去拿。” “不对啊我也看了,他凭什么被点名进无上峰,就凭脸??我不信仙尊是那么肤浅的人!” “不磕的滚出通天仪。” “异端!润出去!” …… ………… 顾长怀有点尴尬,默默退出了神识,刷新了对各大仙门的认知。 原来修真界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不拘泥于一对一传音,已经发展出了实时群聊传音…… 他问:“通天仪里的一般都是哪些人?” “都是些辛南仙宗的内外门弟子,没有其他仙门。”裴天意道:“你刚下山消息就在通天仪里炸开了。” 一路炸到十方苑集市,在集市又炸了一波。 顾长怀也很疑惑,“收做无上峰随侍而已,又不是被仙君收做徒弟,为何如此引人瞩目。”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裴天意的眼神变了,情绪可以说写在了脸上,嫉妒恼怒融为一体,咬牙道:“什么叫随侍而已,你知道被仙尊指点一次是多大的殊荣吗?啊?!生在福中不知福!” 嗓音虽刻意压了声音,却还是抑制不住怒气。 顾长怀怕他气坏了温声安抚,“好好好,你先冷静一下。”顿了顿,又笑了一下抬眸道:“你喜欢青敛仙君啊?”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裴天意。 却见少年人的脸色瞬间又变了,蹙眉厉斥否认:“谁说的,我将仙尊敬为师长!我喜欢……” 说着说着他语气忽然软化,耳朵也红透了,犹犹豫豫地往顾长怀身上瞥了两眼,又有些慌乱地收回去,恶声恶气道:“你管我喜欢谁!” 偏生顾长怀读不懂少年人的心思,莫名其妙道:“瞪我干什么,随口一问罢了,谁叫你不顾自身安危跟着仙君跑到危险的地方,差点就叫蜘蛛吃了,知道的说你尊敬师长,不知道的以为你千里追爱。” “……”裴天意撇过头不说话了。 顾长怀道:“通天仪哪里有卖?” 裴天意不可置信地横过眼来,强调:“我在生气!” 顾长怀理所当然道:“我知道你在生气,所以通天仪哪里有卖。” 裴天意眼圈红了,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起身抬手一甩赌气道:“给你了给你了!你这人真讨厌!” 说完就背过身去跑了,撞到进门的孔淮,孔淮‘哎哟’一声看了看跑走的裴天意,又回头看了看顾长怀,稀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干了什么事把裴少事气得不轻,瞧着要哭出来了。往日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顾长怀耸耸肩:“我只是提醒他不要在追着青敛往危险的地方跑,他就生气了。我又没骂他。” 通天仪的玉牌在他手上转了一圈,他道:“这个通天仪有卖的吗?” “这个归执法堂管,非卖品,内外门弟子起码要过筑基才能去领一个。”孔淮坐到顾长怀对面,道:“执法长老油盐不进从他那里走不了门路,不过需要的话可以找裴天意讨一个,哄哄他就给了,他那里多。” 顾长怀:“……” 想了想那双通红的眼圈,有种欺负小孩的负罪感。 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早知道刚才说话就委婉一点了,小少爷脾气不小,哄起来难度应该挺大……好在现在手上有一个通天仪够用了。 揣着通天仪顾长怀回了无上峰,以目前在他辛南仙宗走哪被观看到哪儿的情况,近期最好少出门为妙,毕竟他来仙门的目的不是很友好。 回屋后他把神识重新接回通天仪。 —— 书斋:“号外,号外,裴少事与顾随侍疑有私情,裴少事委屈红眼出茶楼,顾随侍面色疲惫孤身归无上峰,似产生三角纠葛!后续请关注《辛南小著》追踪连载,‘昔日追随小弟摇身变身情敌,筹备论天讲座的仙尊又是否知情!’敬请期待!” 顾长怀:“……” 真的,该缝嘴。 作者有话说: ---------------------- 裴天意是一见钟情。 第10章 通天仪内部安静一瞬,顿时炸开锅。 “好家伙!书斋为了赚哥们灵石是什么瞎话敢编啊!小心裴少事把你们书斋的通天仪炸了。” “啊??现编啊??” “等等,我有点磕了,这组合能看,我投!” 有丹峰弟子不合群的插入一条:“新出一炉上品洗髓丹和补脉丹,一瓶仅需十枚上品灵石,有意者传音联系丹峰杜子尘,量大者从优。” “裴少事真的没有在看吗,那我可真磕了。” “一进通天仪就看到书斋在背后蛐蛐裴少事,你不要命啦!” 也就在这时,通天仪内传来少年沙哑清冽的嗓音,带着怒意道:“都闭嘴!这关仙尊什么事,都不许乱说!” 这一声过后通天仪内部一阵沉寂。 顾长怀扶额,完了以书斋的尿性来看,怕是又要开始连夜编排瞎话了,这才到辛南仙宗几天,他声名尽毁。 不多时。 书斋那边传来朗诵声:“裴少事痛斥读书人,笔杆子不畏强.权勇斗争,‘裴少事妄图独占顾随侍,怒骂仙尊算什么男人。’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顾长怀震惊:“……” 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啊! 第11章 通天仪内传来一阵鼓掌声,“好诗好诗。” “赵书斋能活这么久是有理由的,就他这张嘴,明年必须上仙门大比,没有他我不看。” “天籁谷新摘的赤朱果到了,价高者得!!” 裴天意冷笑道:“赵书斋你别动,小爷这就过来拆了你!等着!” 书斋:“走了,勿念。” 通天仪重新恢复了安静,各自传音该卖东西的卖东西,该传播八卦的传播八卦,顾长怀松了口气,顺势传音过去:“火莲一株,五百枚上品灵石起。” 放完消息他便退出了通天仪,揉了揉额角对修真界大宗门又有了新的认知,只能说大开眼界了。 就在这时门被叩响,顾长怀起身出去,华魅还抱着昨天的那锅粥在门口道:“这玩意怎么办?” 顾长怀奇怪道:“我以为你昨天会当夜宵,早知道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华魅发愁道:“我哪敢在辛南仙宗里睡死,吃它我找死?”说完他瞥一眼顾长怀,“你居然想着吃它?” 当然现在吃不成了,顾长怀不会在光天化日尤其是容晔清醒的时候,去吃一碗会中毒的粥。 他也怕容晔回过味来,只能销毁罪证了。 也就在这时他听到廊上传来容晔低低沉冷的声线,询问道:“怎么了?”颀长的身影款款走来,在顾长怀身边站定。 顾长怀故作镇定,“没事仙君,粥冷了罢了。” 五颜六色的粥经过一晚上加一早上的沉淀,表面已经凝出了一层薄薄的米膜,依稀还能闻到一点菇香。 容晔垂眼看向顾长怀,“可是饿了?” 他抬手灵力裹挟在了盆边,不多时粥便冒出了热气,容晔收手淡淡道:“热了,吃吧。” 华魅端着锅,不敢说话。 顾长怀:“……” 冷汗冒出来了。 “不是很饿。”顾长怀推脱,“早上刚去过十方苑的集市,那里有果子我吃过了。”殊不知自身神情表现如同一只强作镇定的炸毛猫。 话音刚落,他似乎听到旁边之人一声轻笑,顾长怀狐疑地抬眼看了下,便对上容晔一双冷淡的琥珀色眼眸,面色寻常。 容晔颔首道:“也好。”顿了顿,他道:“这几日我不在,潜心修行,勿要乱跑。” 顾长怀又看了眼容晔,心底泛起一丝古怪,这也需要特意过来说一声,到底谁是随侍……话虽如此他还是温和一笑,敛眸应声道:“好的仙君。” * 火莲在修真界珍贵程度可见一斑,顾长怀才放出消息没两日就被隔壁丹修收走拿去炼丹了。 五百枚上品灵石晶莹剔透一摞一摞的摆在案桌上。 “你二百五,我二百五。”顾长怀分赃,把灵石对半分囊袋里丢给华魅一袋。 华魅接住看着手里瘦弱的囊袋,叹道:“二百五啊二百五,全部家当啊二百五。我一定要用最贵脂粉,泡最靓的修仙崽。” 顾长怀慈爱:“不怪你二百五,玩去吧。” 华魅照着镜子摸脸道:“青敛仙君这两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你的刺杀计划怎么办魔尊催了吗?” “算是催了吧?”顾长怀想了想入门时,在山门顶端看到的寒鸦,不过自从来了无上峰之后就没影子了。 正想着,顾长怀面前突然掉下一个小巧的黑影,接着便是“啪嗒”一声闷响,他下意识看去,长案之上约莫拇指大小的翠色珠子正在滚动,滚到边缘被挡了一下停住。 珠子呈现翠绿的玉色,里头似有流水隐约涌动,周边缠着一圈灵气,处处彰显不同寻常。 “天上掉灵宝了??” 华魅惊诧抬头往东西掉下来的方向去看,通体漆黑的寒鸦不知何时站在了房梁上,嘴里还衔着另一颗红色的珠子。 见引起二人注意后,寒鸦形似得意般地昂了昂下巴,翅膀一扬就飞下来停在了长案上,张嘴吐出了珠子。 顾长怀沉默地看着一红一绿的珠子,细看珠子上供细线穿过的小孔,他又看了看寒鸦。 见顾长怀目光看来,寒鸦与有荣焉般地挺起胸膛。 顾长怀开口打破静默:“……这是你从谁的发冠上叼下来的?你就这样在仙门里瞎逛,魔尊也不管你?” 这两枚珠子明显是法器,通常搭配发冠使用,他今早逛集市的时候遇到过其他仙门之人,其中就有一两位的发冠华丽,发冠两端的簪子上坠着长长的绸缎,绸缎尾端便是这种用天材地宝炼制成的灵宝。 只不过这用途还要看炼制之人,有些是进攻性的,有些藏了杀招,也有些是防御阵法,五花八门种类繁多,修真界花样多得很顾长怀也分不清。 寒鸦很不高兴,嘎嘎叫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难听:“谁叫你没用,杀个人都能磨蹭好几天,这是我从别的地方找来的法宝,听说能一击致命,你试试看。” “致命?”闻言一旁的华魅好奇地凑上前来,捻起一枚珠子端详半晌,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没什么奇特之处,你不会被诓骗了吧?” 寒鸦冷嗤,“没见识的废物。” 华魅拉长个脸瞪着寒鸦,“死乌鸦。” 顾长怀同样也在打量珠子,用手拨了两下没什么反应,试探性的往里头注了丝魔气,顷刻间一股泠泠杀意铺面而来,他立刻抽走了魔气,启动的杀阵又重新恢复了静谧。 带来的风韵还没散,吹得室内挂饰摇曳碰撞发出脆响,华魅瞳孔紧缩好半天才找回声音,后怕地拍拍心口造作道:“……好厉害的意境,奴家差点以为要死了。” “确实厉害。”顾长怀赞叹,捻着珠子举起对光,如此便更能看清拇指大小的翠色珠子内部,似流动的水实则是细小繁杂的字,刻满了杀招。 他伸手把华魅手中的那枚也拿了过来,两枚叠加在一起便能看出,红为护法大阵细探过后大概得知能够抵御渡劫期之下的全力一击,绿为杀招大阵,注入灵力之后针对性触发。 顾长怀越看越心惊,道:“好精巧的手法,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却足够在修真界保命横行,不是寻常人家能做出来的。” 他在十方苑集市上遇到的那些,花样虽多却无法造成太大的威胁,多半都是装饰性更多,用处则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他敛眉问,“这东西你到底哪里弄来的,惹到麻烦了。” 这种精巧装饰性却又可用度强的东西,多半出自大仙宗或者家底雄厚的世家,绝非等闲。至少能不惹就不惹,还是还回去为妙。 寒鸦翅膀一扬飞到屏风上不吭声。 “哎哎。”华魅去戳寒鸦,“我大哥问你话呢,说话!” 寒鸦被烦得受不了,用翅膀去拍华魅戳来的手,开口嘶哑的嗓音道:“路上偷的偷的!” 顾长怀无奈道:“偷了谁的?” 寒鸦飞起来盘旋,连声道:“不知道,不知道。魔尊催你尽快动手,再不动手他就要派别人过来清理门户了。” 闻言,顾长怀大惊失色:“他派人不派来帮忙,派来处理我?他有病?” 冷静下来思忖片刻,他道:“这样,你帮我给魔尊递个消息,就说我在努力青敛仙君有点难杀。” “去不了。”寒鸦停在了房梁上,乌黑的羽毛似在发亮,嘶哑地声音道:“嘎嘎我叛逃了,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他不是。” 顾长怀:“?” 顾长怀抬头,神色疑惑,“……我?” 华魅忍不了开口质问:“死乌鸦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寒鸦头一转,眼珠冒出猩红的光,“吾乃上古魔鸦,魔界谁为尊,吾便认谁为主。” 更扯了。 比魔尊厉害的话,谁还要被威胁来修真界当不讨好的刺客,肚子里揣个随时随地会作祟的虫,还整天提心吊胆怕暴露身份真是可笑。 再说了,寒鸦总不能被他用个小石头一砸砸散了就认主吧? 他和华魅对视一眼。 顾长怀面色和善微笑,只说六个字:“起锅,架火,烧水!” 给鸟类一点烧烤的滋味尝尝! 第11章 书斋沉寂了下去。 通天仪热门话题渐渐从三角虐恋爱恨纠葛,转变到了最近即将发生的事件,便是青敛仙君五年一开的论天大会的讲座。 无论是散修还是各大仙门氏族,各自都有名额前来听道解惑。 只不过就算辛南仙宗再大也接纳不了修真界所有人,便定令限制人数各大仙门前来之人最多不可超过六个,饶是如此客居在辛南仙宗的人也日益增多。 本次论天讲座在修真界名声显赫,就连依附在辛南仙宗周边的城镇都住满了,偶尔还能看到头顶结界外一些踏着光剑飞过的道修。 四五日的时间他总共就见过容晔一次,仙君弄得比随侍还忙,让顾长怀想搞行刺都不知从哪里下手。 比较奇怪的是在宗门的这些天他一直没见到金霜的身影,按理来说金霜是无上峰掌事,更应该经常碰面才对。 第12章 而那两枚被寒鸦叼来的法器,被顾长怀藏好气息收了起来,他合理怀疑失主就在这一批来听仙门讲道的人当中,等着找到失主就悄悄还回去。 日子无聊,魔尊不可能善罢甘休,时不时还是要传点消息回去的。顾长怀琢磨着让寒鸦口头转述感情表达不到位,思索再三他提笔开始写信。 ——敬爱以及亲爱的魔尊,我是你最忠诚的属下,眼下已融入辛南仙宗,并成功刺杀青敛仙君两次不被察觉,虽未伤及皮毛,但长此以往魔尊完成大计指日可待,还请魔尊静候佳音,属下会继续努力。 涂涂改改,字里行间情真意切。 华魅见状道:“言辞诚恳,就是谄媚了些。” 顾长怀埋头苦写,闷声道:“这信必须到魔尊手上,不然谁知道下一回被刺杀的是我还是容晔,你知道魔界影族有多少刺客吗?忍心看我被清理?” 他抬眸望向华魅,神色悲悯眼神哀愁失去光亮,既有对自身未来的担忧,也有对前途感到灰暗的渺茫。 杀容晔?哈哈笑话,还不如呆在这里然后花言巧语稳住魔尊。 “……”华魅顿了顿,背过身骂道:“魔尊真畜生!” 顾长怀奋笔疾书:“努力不能白费,我要把我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这样他就会知道谁才是最忠心的人!之后我们才能继续苟住!” 笔停,他来回又检查了遍信件,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一旁被五花大绑在树杈上,缠住嘴巴不能说话的寒鸦。 “好好送到魔尊手上,不许乱来。”顾长怀警告。 好不容易被松开嘴,却被迫不准叛逃的寒鸦猩红的眼珠带泪,秉承最后的倔强哀嚎道:“我可是上古魔鸦!” 顾长怀撩起眼皮:“啧。” “……”寒鸦整个身子一抖,委委屈屈地咬上信件,旋即整个身影隐如黑雾消失,已经带着这封诚恳信件去给魔尊述职。 华魅怀疑,“它真的会听话吗?而且我觉得它有点怪,怎么张嘴闭嘴说叛逃认你为主。” 顾长怀笑着埋头梳理刺杀计划,道:“放心,它会去。” 他笑容温吞,眸中情绪却一如往常般平静。华魅打量了两眼着实看不透顾长怀此刻心中在想什么,皱皱眉道:“那你可要注意点。” …… 现如今论天大会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论天大会持续时间共有两个月,因此顾长怀最近不怎么能在傍水居见到容晔的身影。 寒鸦速度奇快,寄给魔尊的信没两天就传回了消息,同样写在了纸上被寒鸦叼着带了回来。 顾长怀打开一看,文字冰冷—— 限三日之内见血。 顷刻间,纸上一道黑芒打入顾长怀眉心,顿时他便察觉腹部的活物滚动一瞬,也同样收到了指令。 “……” 顾长怀掐指一算,从魔界发出这个消息到现在起码已经过去了一日有余,那么意味着这两天之内他必须让容晔出点血。 “好苛刻的要求。”华魅看了眼信纸上的字,啧啧摇头:“有时候真不想承认我是魔界中人。” 顾长怀叹息:“现在问题棘手了。” 魔尊不讲武德在信纸里下了牵命暗咒,魔蛊收到此咒必然是要闻到容晔的血才会消停,否则两日后就是他的死期。 华魅敛去笑意冷下神色:“我觉得寒鸦说得对,不如叛逃杀回魔族,把他从魔尊的位置上踹下来!” 一听此言,旁边原本安静如鸡的寒鸦霎时热血沸腾,翅膀一张嘶哑的声音道:“好啊好啊,篡位篡位!” 顾长怀面色一言难尽,“打得过我还来这里当什么卧底,出发点很好我建议暂时先别出发。” 华魅泄气:“那倒也是。” 寒鸦眼里猩红的光似乎灭了,垂头丧气的爪子翻了个身,老气横秋地叹:“想我堂堂上古魔鸦,叛变投靠的新主居然是个草包……可悲啊可叹啊!” “滚!”顾长怀抬手一抛,一枚栗子掷到寒鸦身上,寒鸦“嘎”一声尖叫地起飞落到横梁上。 华魅:“它说叛变认你做新主,如果魔尊知道它当间谍的话,会不会扒了它的皮?” “什么认新主,你能信它的嘴?”顾长怀低头烧了信纸,道:“放心,它不会有事。” 寒鸦在魔族是魔尊的代名词,魔尊有任何消息都会传达给寒鸦,在魔界寒鸦就等同于魔尊,因此寒鸦说要叛逃要认他为主这件事,顾长怀打心底是不信的。 此事的真假还有待商榷,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便是寒鸦绝对不会背叛魔族,魔尊也不会自断双翅,寒鸦是安全的,但是他不安全。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让容晔出点血。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有什么办法呢……顾长怀支起下颌闲闲地望着被烧碎的信纸出神,指尖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的点。 思忖良久。 他喃喃道:“要见血,只能近身偷袭了。” 霎时间心中已经梳理好了行刺计划。 顾长怀决定——半路埋伏。 最近容晔行踪不定,他这个随侍成了摆设,要靠近只能不走寻常路,比如在容晔的必经之路上挖一个坑。 只不过论天大会为期两月极为漫长,容晔并非时刻都在。 华魅道:“确认过了,青敛仙君每日未时讲道一时辰,其他时候皆由其他仙门掌座代劳。” 也就是说,容晔每日都会去论天大会,而因人数众多,讲道坐坛设立在辛南仙宗最北面的石长台,和无上峰之间有一段冗长的距离。 石长台那里地势虽低,却地大开阔。高台周围三面是耸立的山峡,虽被崖壁包围,但却海纳百川能容纳下所以来听讲道的仙门之人,说话间只需稍稍带些灵力便足以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去往石长台的只有两条道,一条是开阔光明的阶梯大道,基本上来听讲的所有人都走这条道,每日都能在去往石长台的阶梯上看到不少人。 还有一条就是山间小道,较为偏僻,两边是茂密山林,走得人不多。不过这条道虽偏,却能从无上峰直达石长台。 自从确认过两天之内必须见血,顾长怀便马不停蹄的踩点,趴在墙头偷偷观察容晔的动向。 兵分两头,华魅去那条小道上挖坑了,顾长怀特意嘱托他记得在坑底下个万斤沉身咒,否则踩到坑容晔也未必会掉进去。 他需要在容晔掉进去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适时出现,成为一个拯救仙君的合格随侍,只不过要在拯救过程当中,收取一点小小的利息。 比如一点点血。 午时过半,听到门扉‘吱呀’一声轻响,趴在墙头的顾长怀闻声及时蹲下身躲了躲,等了会儿又露出一双眼睛窥伺动向。 容晔眼神淡漠面色如常的随手关门。神识笼罩了整座无上峰,他早已经看清楚猫在墙后的顾长怀正在小心翼翼地探头。 感受到背后如影随形的视线,他眼尾下瞥唇角勾起一丝弧度,脚步轻慢正如顾长怀预料之中的那般踏上了偏僻小道。 作者有话说: ---------------------- 顾长怀:钓鱼,愿者上钩 容晔:来了 第12章 容晔在前面走,顾长怀在后面悄悄跟。 一路尾随。 山间小道偏僻周遭又树木茂密,他尾随的同时整个人藏在树后防止被发现,一边传音给华魅:“情况怎么样,挖好了吗?” 华魅低头给刚挖好的黝黑坑洞做埋伏,回应道:“别担心,我挖得非常深,万斤沉身咒翻倍在坑底,靠近就会被吸进去,掉进去的人也绝对爬不出来!” “弄好快走,容晔要过去了。”顾长怀通风报信。 闻言华魅吓得头皮一紧,他可不想变成青敛仙君的剑下亡魂,急匆匆地掩埋好坑洞痕迹又急匆匆地溜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我先跑为敬。” 顾长怀道:“知道。” 他跟着容晔走,容晔步伐不快,没走几步便停下将视线投放在小道旁侧栽种的花草树木,负手而立原地未动,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目光深邃晦暗莫测。 躲林子里的顾长怀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被发觉了不成?但顺着容晔视线看去,那里只有两株山茶花,很是平常没有稀奇。 顾长怀警惕。 等待须臾。 容晔身影方才再次走动,没几步就又停下了。 顾长怀:“……” 片刻,那抹长身玉立般的玄青身影又继续前行,坑洞陷阱外表掩埋得到位,一眼看去与小路并无差异,唯有路面停着一片不起眼的粉色花瓣,那是华魅做的记号,也代表坑在下面。 如此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了花瓣前面的不远处。 顾长怀嘴角上扬,心底默默道:踩上去踩上去!掉进去! 这时。 忽然起了阵风,风里裹挟了些许沙子,迷得顾长怀睁不开眼下意识低头去揉了揉眼睛。 第13章 也就在他低头的刹那,容晔眼皮抬了抬,平地上的那片粉色花瓣朝后挪了一寸位置。 …… 风过去了,顾长怀再抬头时便见容晔站在花瓣前方停住了脚步,转而抬首看起了山头一株盛开至极的白梅。 顾长怀:“……” 一步之遥。 他蹲在树后耐心的等。 时间流逝,容晔却丝毫未动,顾长怀忍不住又看了看那片粉色花瓣,感到一丝不对劲。 按理来说,华魅挖好的洞里下了万斤沉身咒,还是翻倍的效果,但凡靠近之人就算没有踏空也会被吸进坑内,怎么许久都没反应? 顾长怀传音华魅:“确定是翻倍的万斤沉身咒?” 华魅严肃道:“你可以质疑我的美貌,但你不能质疑我的实力。不对,美貌也不能质疑!” “怎么回事……”顾长怀暗自嘀咕。 或许是没踩到陷阱的原因,但若往前一步走到陷阱所在的位置必然有效。 等了又等,等了不知多久容晔还在原地一步未动,目光仍旧停在白梅上神色淡然丝毫未有要往前走动的迹象。 也不知还要看多久,就差那一步……犹豫再三顾长怀决定推波助澜一把。他悄然绕到不远处,似偶然般出现在小道上。 山林苍翠欲滴,蜿蜒小道藏于烟岚云岫之中,迎面拂来微风清凉似带几分花香,山野气息清新萦绕些许灵气。 顾长怀步伐从容款款靠近,不经意唤道:“未时快到了,仙君可是前往石长台?” 闻言,容晔回首视线落到顾长怀身上顿了顿,神情一如既往地淡薄,微微颔首惜字如金般地“嗯”一声,嗓音低沉平静分辨不出情绪。 顾长怀浅笑道:“我恰好要去论天大会,遇与仙君同路倒是荣幸。” 对此容晔不可置否,道了句:“那便同去。”语毕他如履平地般踏过花瓣,往前走了几步。 姿态如常,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掉入陷阱。 顾长怀:“?” 他停下脚步,不信邪的往地上看了几眼,心底生出几分荒谬感。没道理万斤沉身咒没效果,莫非陷阱不在这里华魅标记错了? 见他不动,容晔转身望来,眸色幽深沉静询问道:“怎么了?” 顾长怀敛下神色,笑道:“没事。” 应当是标错记号,陷阱或许在前面,反正容晔走在他前头,要踩陷阱也是容晔先踩。 想着他放心许多,这才跟着走上去。 然而刚踏出一步脚下便传来厚重地拉扯感,顷刻间失重感袭来,顾长怀措不及防眼前一晃,他睁大眼睛下意识往前伸手,还没来得及抓住前方容晔的衣摆,便整个人坠落下去! “……” 靠! 他掉坑里了! 摔到深深坑底,后背撞击在石壁上,半个臂膀也撞麻了,感知到各处传来细密的疼痛,身子沉重得要命叫顾长怀动一动都费力,翻倍的万斤沉身咒果然名不虚传。 缓过劲来他只好顺势而为坐靠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容晔走过去没事,他走上去就掉进来了……这不合理! 想不通。 这时一道阴影笼来,将坑边照来的光都遮住,顾长怀抬首与一双暗沉莫测的琥珀色眼眸对上。 站在坑边的容晔低眼凝视着他,居高临下的站位令他周身孤冷之意似是更重了些,嗓音沉冷波澜不惊道:“可有大碍?” “……” 顾长怀总觉得那睨来的双眸中似沉着笑意,再仔细看又什么也没有。 怕不是故意的…… 心底有迟疑,顾长怀又不敢问,只能心虚地悻悻找补:“不知谁挖的坑幸亏仙君没掉进来,我实力低微怕是挣脱不了这份万斤咒,还得劳烦仙君拉我一把。” 说着他吃力地扶着两边站起身,许是挖得急,这坑并不宽敞,在洞底略显拥挤双臂无法撑开。 虽然狭窄却挖得很深,怕是两个人叠在一起都够不到顶端,必须依靠外力拉扯才能上去。 容晔道:“伸手。” 顾长怀靠在壁边向上伸出手,紧接着一根藤蔓爬下来在他腕上缠了缠,借着这股力量他向上爬。只不过万斤咒的力量同样也在作用,身后传来的坠重感一直把顾长怀往下拉,也就导致他爬得慢吞吞。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递到他面前,嗓音沉冷:“抓住我。” 顾长怀长睫一颤抬眸往上看去,坑边地容晔不知何时俯身蹲下,俊美隽冷的面容宛若天神下凡。 “……” 顾长怀灵机一动,将手搭了上去立刻握住。 就在容晔要拉他上去之时,他眸色微动,脚下一滑往后倒去,同时抓住容晔的手暗暗用劲。与此同时坑底的万斤咒发力,将二人一同往下狠狠拽去。 刹那间又是天旋地转,位置颠倒,顾长怀趁乱搂在容晔身上防止他跑脱。接着闭上眼等着再一次坠落,似有风在周身带过,他身体不受控地调动了一番。 周遭一片寂静。 没感受到相应的疼痛,脚下却踩在了实处,顾长怀小心翼翼睁开眼,映入眼帘就是形状优越颜色浅淡的薄唇,像是很好亲的样子。 这可不兴胡思乱想。 顾长怀惊了一下,想往后退刚一动后脑就磕到了石壁上,疼得他‘嘶’一声眉头轻蹙。 瞬间一只手垫在他脑后阻止他再乱动。 “此地陷阱应是魔族作乱,莫要慌张。”容晔开口,低沉的声线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变得格外悦耳可靠,“稍后带你出去。” 作乱的魔族本人顾长怀:“……” 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仙君英明,都怪我连累仙君,但是咱俩都掉进来了现在该怎么出去?” 说着他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 此处空间小,一个人掉进来连双臂都展不开,两个人都在坑底站着挨得即近,往后一步都是墙。原本他是做好把容晔拽下来之后被垫在下头的准备,没想到居然都站住了脚。 眼下他和容晔的距离……委实太近了些。 顾长怀松开环在容晔身上的手想自力更生站起来,他才动了动,容晔便轻描淡写一瞥。 手刚从容晔身上拿开,顾长怀便瞬间感觉到周边万斤咒发作加重,顿时叫他身形踉跄就要倒下,只能被迫按在容晔肩上去借力,好在容晔也接住了他。 “……” 该死的万斤咒! 气氛显然有些微妙,顾长怀坦然解释:“……突然站不稳,还得劳烦仙君了。” 对此容晔面色淡然,低低应声,“嗯。”下一刻顾长怀感觉到腰间有只大掌按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强势地帮他稳住了身形。 多好的人啊…… 顾长怀发自内心地由衷感慨。 话虽如此说,他垂眸间答谢间,食指却骤地变换出了尖锐的碎影,悄无声息在容晔颈侧擦过。一丝血色浸润在银色的碎影之上,顾长怀能感受到这丝血迹出现后,体内原本躁动的虫子安分下来了。 他眸光微动。 心底陡然生出几分愧疚。 ——仙君救他于水火,他对仙君动脑筋。 容晔一言不发,眸中划过一丝晦暗之色,垂眸视线从顾长怀身上掠过,有些不可置信地微微敛眉。 怎么敢的? 魔族怎得养出这么个试图瞒天过海的天真蠢货,把旁人都当傻子不成…… 狭小的空间分外安静。 宛若凝固了时间,风平浪静之中携带几分隐约地沉闷危机。 顾长怀埋头心情忐忑,虽说他方才动手的动作很轻,只是用尖端擦破了一点皮,比蚊子叮咬还要轻些,但终究是取了血难保不会被容晔发觉。 若当真察觉,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飞速思考和青敛仙君打起来,他能占据几成胜算。 容晔目光落到顾长怀轻颤地长睫上,似紧张等待宣判一般,那张如玉殊丽的面容都白了几分薄唇抿成一条线,好像是委屈极了。 容晔眸色微动。 ……罢了,同他计较什么。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少倾,顾长怀隐约听到空气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无奈叹息,仿佛妥协。 险些以为听错了,顾长怀心间跳了跳,试探地去看容晔反应,却见对方面色平淡似乎并未发觉异常,甚至带了点淡淡疑惑回望过来。 “……”他故作镇定移开目光。 确认容晔应当是没发现否则怎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随后顾长怀便又感到腰间一紧,低头看到一只手臂从他后腰绕过按在了另一侧,几乎将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禁锢在了怀中。 二人本就贴近的距离顿时更近了,近到顾长怀有些不安。他感觉到被一股似松雪清冷般的气息包裹住,陌生的气息带着不容置喙的蛮横似乎要将他完全侵略。 顾长怀瞳孔缩了缩,本能有些不适应的想推拒。 第14章 下一刻他耳畔响起容晔低哑的声线道:“扶好,要出去了。” 闻言顾长怀歇了心思,听话搂住了容晔脖颈。 瞬间又一阵失重感袭来,眼前天旋地转向上跃起,而万斤咒地拖拽拉扯感同时袭来。 一边向上迎风跃起,一边向下坠落,两个极端扯得顾长怀身形不稳,他来不及思考当即回搂住了容晔。 几息之间,再一晃眼已经脱离了坑洞,站到了距离陷阱之外的一丈开外。 顾长怀愣怔片刻,回神他骤然松开容晔退开两步,似无事发生般莞尔道:“多谢仙君搭救。” 怀中一空,容晔一顿,敛眸漠然收手。 顾长怀感觉到容晔波澜不惊地视线从他身上掠过,他生怕容晔察觉到不对,岔开话题提醒道:“未时将至,仙君我们要迟到了。” 容晔颔首道:“走吧。” 眼看容晔面无异色,顾长怀暗暗松了口气,然而没走两步容晔身影却忽然停下。 顾长怀:“?” 只见容晔眉头微微拧起,伸手在方才他蹭破的脖侧擦过,拿下来的手指指尖沾到一抹血色。 这抹痕迹,在二人眼前格外醒目。 顿时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死寂。 顾长怀咳了两声,面不改色道:“或许是方才的陷阱太过狭隘,不小心在哪儿蹭到了吧,回头我帮仙君上药。”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他忍不住佩服自身的聪明才智。 容晔并未有疑,低低“嗯”了声,道了句:“好。” ……嗯? 顾长怀搓了搓耳朵,原地踌躇了会儿……他刚是不是听错了,容晔说“好”?他说了“好”? 是信了伤痕是被蹭到的,还是答应了上药? 没等他求证,容晔已经继续往石长台的方向走去,顾长怀拍了拍脑袋只好先跟上脚步,暂时不去想这份疑惑。 管他呢,反正没怀疑到他身上。 * 石长台被三面山崖包围,山崖顶端便能清楚看到石长台最上首端坐的一名鹤发长老。 长老正在侃侃而谈,声音缓慢绵长在空谷回响,顺着阶梯而下便是错落有序听讲的修行者,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方长案以供记录要点。 在往后还有人陆陆续续地赶来,却都安静极了,没人发出声响,都在静静聆听,第一眼粗略看去尽收眼底的恐怕有三四百人之多,这还不是全部,后方还有人赶来找空位坐下听讲。 容晔刚从山道之中走出,石长台最上端的鹤发长老便停止了讲道之声,道:“既然青敛来了,之后便由青敛为各位解惑。” 容晔颔首:“有事耽误,来迟了些。” 鹤发长老笑眯眯道:“不打紧,来了就好。” 也在谈话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百个人齐刷刷回头格外壮观。 挡在顾长怀身前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偏偏顾长怀来不及躲了,他就在容晔身后,容晔一离开,他直接现身在大众面前。 身为跟随容晔一同出现的人,他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视线大部分都挪到了他身上。 既有审视有打量,也有不加掩饰的敌意,各怀心思。 ……颇好的心情,从到石长台露面后戛然而止。 顾长怀默默抬眼看向已经替换了鹤发长老位置的容晔,看着容晔平淡的面色,他在心底骂好几遍。 “……”顾长怀思索须臾,决定乐观面对,面不改色地挥手打招呼道:“嗨,大家下午好。” 没人开口,一片沉寂。 顾长怀也不觉得尴尬,揣起袖子面带微笑,准备等容晔上台之后偷偷溜走。 开什么玩笑他是魔族,魔族听什么修真界讲道,念经似得一听就头疼——经书与魔尊都不得好死。 然而容晔似乎不打算放过他。 挥袖间一方长案落到最上端一旁的位置,指了指垂眸看着顾长怀示意道:“坐过来。” 正道魁首唯一指定位置,顾长怀刹那间又赢得一波眼神杀。 “……” 顾长怀笑意僵持。 顾长怀陷入沉默。 好好好,穿书前没坐上的‘优等生独处’专座,反倒是在穿书后在男主金手指这里坐上了。 特别是登上石长台最上端的这个位置之后,顾长怀发觉这里的视野不输于站在山崖顶。他能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地扫视到在场所有人……当然所有人的目光同样也能聚焦他身上。 顿时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真的,魔尊要你死的事多少有点道理在。 …… 听讲是不可能听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讲的,唯有上课开小差才是常态。 顾长怀百无聊赖撑起下颌,视线一扫将底下几百人一览无余,默默地一边数萝卜一边思绪飘远。 魔尊说三天见血,血他是搞到了,但是怎么搞到的还需要润色一下。否则魔尊又要作妖,得想想办法怎么汇报比较好。 总不能在信里说他搞偷袭挖坑,没坑到青敛仙君反倒自己掉进去吧?这样显得更废物了,不能说实话。 容他好好琢磨一番。 编瞎话…… 正苦思冥想之际,陡然对上一双灼热的目光,顾长怀愣了愣,对方是个清俊青年一席灰袍沾了些许墨汁,文质彬彬满腹书生气,只不过左眼带着淤青仿佛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 和他对视上了,青年书生似乎愈发兴奋了,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紧紧盯着他。 顾长怀收回视线不搭理他。 青年书生的目光又流转到一旁的容晔身上,之后又回到顾长怀身上,来回扫视转移看起来很忙。 “……”顾长怀大概猜到他是谁了,藏在袖口下的手摸到通天仪,放进去一缕神识。 果然开小差的不止他一个。 通天仪内,四面八方地传音源源不断涌来。 书斋兴奋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仙君亲临为顾随侍指位,眼神交流恩爱非常斯哈斯哈……” 裴天意咬牙切齿的怒骂:“赵书斋你死性不改是吧?都说了顾长怀和仙君没别的关系!你等这盘论天大会结束,给你好看!” 书斋嘲讽:“你那点力道留着给执法长老搓背吧!” 有人出声和稀泥:“五年才得一次论天大会,难得有机会听青敛仙君讲道,结果你们在这里吵架?” 另外有人叹气应和:“我是差生,这问题有点高深够我再消化五年。” 顾长怀:“……” 是这味,对了。 顾长怀眼神往台下看去,在角落里找到裴天意,少年人正侧头表情恨恨地盯着赵书斋。 赵书斋不为所动依旧抬头挺胸望着他和容晔。 只要修为与神识高于旁人,若有心就能去听底下人的传音内容,顾长怀听了一耳朵,二人脱离了通天仪私底下传音已经吵作一团,吵得有点凶。 赵书斋痛斥裴天意:“懂什么是爱吗,外门弟子都不是的随侍被仙君带来论天大会听讲,还指了最近的位置,这不是爱是什么?” 裴天意冷笑:“我不懂,熊猫眼你懂?” 赵书斋摸了摸淤青地左眼,痛心疾首道:“暴力不能解决一切,执法长老会为我主持公道,有本事就拿笔杆子和我对话!他俩就是真爱!” 裴天意:“暴力不能解决一切,但能解决你……” “暂停一下。”顾长怀打断二人的争论,传音让二人都听清:“你俩舞的时候能不能在乎一下正主的感受?” “……” 死寂。 沉默。 听到顾长怀的声音,裴天意神情一瞬惊慌,紧张地抬眼就和顾长怀对视上了。停顿片刻,他面色顿时爆红,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脸。 相比起来赵书斋脸皮厚多了,道:“时间会见证所有。” 顾长怀不明所以:“见证什么?” 赵书斋:“见证你和仙尊之间不清白的未来。” “……” 顾长怀承认,这一刻他拳头硬了。 不过容晔知道有人当面编排他吗? 想着顾长怀侧目看了眼容晔,见对方面容如水沉静,还在淡然地诉说道法,应当是没那个闲工夫分心听底下人传音。 “谨言慎行。”他警告赵书斋,“不然揍你。” 赵书斋摇头叹道:“世风日下啊。” 蓦地周遭忽然噤声,顾长怀感觉到头顶被敲了敲,也不疼。他抬头便见容晔不知何时起身,手中玉简又敲来两下,声线深沉低冷道:“专心。” 顷刻间,通天仪里叽叽喳喳地传音都没了。 底下窃窃私语的传音也没了。 顾长怀:“……” 哦豁,开小差被逮捕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之后一个时辰都格外安静。 整个石长台除了容晔低沉的讲道声,便再无其他杂音。顾长怀听得头昏脑胀,身为魔族受不了修真界念经,有种被超度的感觉。 第15章 他只能撑着下颌百无聊赖地去看底下的弟子们,试图在里面找到男主的踪迹。真是奇了怪,辛南仙宗怎么会没有赵千麟呢……这可是《破天》一文当中的男主。 原著曾提过一嘴,赵千麟彻底恢复灵脉的时间点就是论天大会期间,恢复灵脉之后便即可前来听讲。 但论天大会都开好几天了,男主不见踪影算怎么回事。 顾长怀琢磨了会儿,或许是时机还没到,没理由书中其他人物都在,唯独男主消失了。 左右论天大会要开两个月,或许要在之后才会出现。 正在心中念着,视线忽地扫到一抹色彩明艳的羽尾,顾长怀蓦然顿住墨色双眸微微眯起。 那里坐着个穿一席青红色调大氅的清润公子,玉冠高束,那抹吸引顾长怀目光的羽尾被戴在了鬓边,在阳光下映出几分斑斓色彩,抬手提笔间可见护腕上垂挂的灵器。 可仔细一看他浑身基本上都是法器,琳琅满目叮叮当当挂了一身,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像极了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矜贵少爷。 眼熟。 太眼熟。 顾长怀疯狂回想,终于想起这个人在原著中的地位——反派一号宣曜。一个立志于给男主找麻烦,但打不过,且家底深厚的赤羽山庄少庄主。 反派来了,那么离找到赵千麟还会远吗? 顾长怀情不自禁露出一丝释怀的微笑,安心了。 或许是他视线太过明目张胆迟迟没移开,察觉到的宣曜眉头皱起抬头朝顾长怀看来。 相顾无言。 顾长怀眼见宣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下巴微抬眉眼间露出几分倨傲之色,眼底透出一丝藐视,张口做了个口型无声嘲讽:看什么看,废物。 顾长怀莫名:“……?” 不是,你有这功夫你去嘲讽男主啊,嘲讽他干什么?小心眼还不让看了。 活该是反派。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暂时抛开原著剧情,顾长怀又转念继续想起接下来该怎么给魔尊递交情报。 把容晔侃侃讲道的低沉嗓音当做背景,他握笔低头,一字一句斟酌构思—— 敬爱的魔尊大人,属下奉命行事已与青敛仙君正式交锋,这一战即为凶险,引得地动山摇,属下用尽全力险些身死道消,虽未能取得青敛狗命,但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思及之后还要为魔尊鞠躬尽瘁,属下不敢轻易赴死,逃脱之后便埋伏在辛南仙宗之中,待属下养好伤势之后会继续努力刺杀青敛。 想了想,顾长怀又添了句—— 还望魔尊切勿忧心,区区青敛不足为惧。 …… 主要是,别给他添莫名其妙的堵。 在信中隐晦的说明负伤严重,魔尊虽然没良心,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催命似的催他搞刺杀。 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他大概率能缓一段时间。 顾长怀心态平和,秉承能拖则拖的原则先稳住魔尊,他没本事和容晔正面对上,也不想死相难看。 苟住,保持三角才是最稳固的形态! 待他给信的内容修修补补,润色好之后,一个时辰也过去了。 顾长怀叠起信纸之后听到周遭窸窸窣窣地嘈杂之声,转头去看石长台底下道场听讲的弟子们正在陆续散去,有些相互接耳窃窃私语,时不时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 顾长怀茫然眨眼,突然感觉被一抹阴影笼罩其中。 沉默一瞬……容晔好像没声了? 反应过来的顾长怀僵硬了会儿,方才慢吞吞地抬头,容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长案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就静静凝视着他道:“在写什么?” “……一些听课心得。”顾长怀若无其事岔开话题:“仙君可是在等我?” 他抬眸与容晔对视上,笑道:“仙君先回,来时那条道上的坑还在,我去填一填。” 似是被敷衍过去了,容晔低低‘嗯’一声,神色如常道:“早些回。” 目送容晔离开,顾长怀悄摸松了口气,幸亏容晔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否则说要看的话他就只能选择吃下去了…… 想着他神识飘出去传音给华魅:“朋友,我有个账要和你算算,你来。” 华魅笑嘻嘻:“正好我有话和你说,你猜我在十方苑找到了什么?” 顾长怀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 华魅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无上峰夜话之仙尊轻点疼》还有《三角纠葛之顾落谁家》,平日看不出来,顾大官人玩得挺花啊。” “……” 顾长怀冷笑:“我要扒了赵书斋的皮。” * 找赵书斋算账之前要先去把小道上的尾巴收了。 专门针对容晔挖的陷阱要是坑害到别人可就不妙了。 还是那条熟悉的山间小道,顾长怀走在半道,忽然眸子动了动,视线敏锐地往陷阱所在的方向扫去。 察觉到来自坑底的陌生气息,他挑眉。 哟,就这会儿的功夫有人掉进去了。 优哉游哉靠近,顾长怀朝坑底探头,看到一抹熟悉的尾羽,宣曜灰头土脸的待在坑底。 他忍俊不禁:“这不是天才吗,怎么掉坑里了?” 听出言语里的讥讽,宣曜恼怒抬头,乍然与一双含笑的墨色眼眸对上。 他微微愣神。 逆光探头的顾长怀神情慵懒闲散,身姿轻轻低俯,鬓边几缕长发从清隽殊美的面庞边落下,发丝间透出光晕,似令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稀碎微光。 唇角带一抹狡黠嘲弄的淡笑,挑眉,“看什么看,天才!” 说话语调也染上几分散漫,让人无法对他生气。 很快他便意识到顾长怀是借着石长台之事在阴阳怪气。 宣曜回神,登时耳朵发烫,骂道:“看就看了怎么着!不过仗着是青敛仙君的随侍才占了个好位置,连内门弟子都不是的废物!” 好恶劣的性子,当反派不冤枉。 顾长怀笑了笑,语调温柔:“那你先在坑底待会儿。” 宣曜气闷:“你们辛南仙宗便是如此待客之道?!” 辛南仙宗是什么待客之道顾长怀不清楚,但他的待客之道就是专门戳人肺管子。 他朝宣曜摊手耸肩:“在下不过区区随侍,连内门弟子都不是废物,恕在下爱莫能助咯。” 正说着话间,华魅也赶到了现场,见顾长怀蹲在陷阱旁边,道:“老远就听到你和人吵架,怎么了这是?” 顾长怀言简意赅:“有人掉坑里还骂我。” “骂你?你还这么好脾气听?”华魅神色奇异。 要知道从前在魔界对顾长怀口出不逊的如今多半坟头三尺高,一向不喜与人相争遇事只拔刀的顾长怀居然能和人吵起来。 顾长怀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低调做人。” 这会儿华魅已走到坑边,笑嘻嘻地朝坑里探头看去,一甩帕子捂嘴乐了:“哪里来的花孔雀,奴家活了这些年还没见谁身上这么富贵。” 挂着的满身灵器,随着宣曜动作不断而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他鬓边带羽尾玉冠高束,两枚发簪从冠中穿过,尾端悬挂长及腰间不到两尺宽的绸缎坠子……不对,顾长怀眸色一凝往绸缎坠子末端看去。 本该挂珠子的地方是空的, “小白脸你说谁花孔雀?你知道我是谁吗就口出狂言!”宣曜横眉冷对。 华魅哼笑:“掉坑里还这么嚣张,花孔雀出得来吗?” 宣曜气急指着二人,“你们……你们……!” 他似乎怒极了,拂袖在袖腕上的链子一扯,骤地一条灵活似金蛇般的金丝自坑底窜出,飞快攀上了旁边树木,一股盛大的灵力从坑底迸发出带起一阵狂风,人影在金线扯引下猛然跃出洞口,同时伸手就朝顾长怀抓来。 顾长怀:“?” “你抓我干什么?”顾长怀莫名,“又不是我骂你花孔雀。” 回头想去找华魅的身影,然而方才一瞬间灵气太过浓郁,对于魔族来说是恶心厌恶的。 华魅早就退开老远飞速爬到一颗树顶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顾长怀:“……!?” 好好好,遇事就跑,不亏是你。 第15章 走神的刹那间,金链飞来在顾长怀腰间缠绕了好几圈,他弯腰躲过宣曜伸过的手道:“拌几句嘴罢了,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然而宣曜一言不发,拉着金链就要把他扯过去。 金链并非凡品也是上等仙器,所蕴含浓厚灵力叫他被迫身子腾空,顾长怀眸色一凛,借力打力在半空转了一圈,反手捏住金链一端落地稳住身形,这才没被宣曜拉过去。 怕是气狠了。他有些无奈,指间一动两枚珠子出现在手中,朝宣曜打去:“接着!” 珠子迎面打来,宣曜眉头拧起,抬手接住掌心发疼,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他前不久丢失的一红一碧双生法器。 第16章 宣曜面色大震,望向顾长怀道:“你……” 顾长怀随口道:“捡来的,送你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他挣脱了腰上缠绕的金链溜之大吉。 惹不起躲得起。 他传音给华魅:“记得把陷阱的尾巴扫了。” 华魅见顾长怀如流星般消失在眼前,也跟着想跑,刚转身金链便飞来在他喉间绕了几圈。 华魅:“……” 人质竟是我自己。 宣曜面色不愉道:“别动,问你几个问题。” 说话间他神色飘忽,语气不似方才剑拔弩张,又低咳两声带了几分难言的羞怯,道:“方才那个顾随侍,他可有道侣了?” “?” 登时,华魅眼神变了,如丝的媚眼浮出笑意,掐着嗓子道:“哥哥早说嘛,这天地下恐怕没人比奴家更了解顾大官人了。” * 从山间小道溜走之后,顾长怀先去找了赵书斋,十方苑的书斋立牌很大,门口人群络绎不绝。 他直接杀上二楼冲到赵书斋面前,彼时赵书斋正数灵石数到手抽筋,顾长怀无视店员阻拦踹门进房关门一气呵成,开门见山道:“有个小忙要你帮一帮。” 赵书斋见来人是顾长怀,原本慌乱要逃的身形忽然一顿,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襟道:“洗耳恭听。” 顾长怀摸着下巴道:“你会写精彩的打斗场面吗?最好是血腥,旗鼓相当,主要刻画其中艰辛。” 他之前的信件不够声情并茂,赵书斋颠倒黑白的本事够强,找他来代写最佳,最好把他形象刻画的艰苦一些……这样魔尊知道他兢兢业业在岗,也看得安心。 赵书斋拍手,“好办好办,就是这个……”他搓了搓手,书生气的面容上带了商人的市侩神色。 顾长怀笑容腼腆,“你利用我和青敛仙君大赚特赚的事,我觉得仙君应该来抽点报酬,你觉得呢?” 听懂顾长怀的言下之意,赵书斋面色突变,很识时务道:“区区小事不成问题,您需要写多少篇,什么时候要?” 顾长怀想了想道:“最好是明天先给我一篇,之后我需要会提前找你。” 赵书斋:“好说好说,咱俩的关系,我会很好的完成这份任务。” 顿了顿,他咳道:“……那仙君那边应该不抽报酬了吧?” 顾长怀表情严肃,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赵书斋同样肃目点头:“好兄弟,保密!” …… 出了十方苑,顾长怀顺手把在石长台写的信交给寒鸦,三日内见血,血见到了汇报也该跟上进度。 日暮西山,昏黄的余晖照得一湖火莲颜色更甚从前,走在岸边如观水中点燃的火海,湖面波光粼粼,火莲灼灼生辉氛围却格外和谐。 接连解决两件大事顾长怀心情颇美妙,哼起小调踏着闲庭信步回到傍水居,迎面就对上坐在院中的容晔。 容晔幽深无波的眼眸瞥来,“过来。” 此刻美好戛然而止,顾长怀不大情愿地挪过去,道:“仙君有何吩咐。” “上药。”容晔嗓音沉哑,微微偏头露出颈侧一道细小的伤痕,低声道:“你莫不是忘了?” 分明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冷淡然,却让人从中听出了几分难言的酸楚。 刹那间激起顾长怀一腔心虚,呐呐道:“不敢忘不敢忘。”说着他掏出一瓶伤药,凑到容晔身边,“来来来我给仙君上药。” 一把捞住了容晔脖子按在后颈,无名指蘸了点药小心翼翼的往容晔伤处抹去,看到颈侧映出一点血色的细口,顾长怀一怔。 但还是很快回过神来将药点到伤口处,一边涂一边感到奇怪,按理来说以容晔的修为,这点皮外伤早该愈合了,偏偏这细小的口子模样似崭新刚划出来似的…… 怪事。 莫不是有内伤? 那他伤上添伤,岂不是罪过!顾长怀心怀鬼胎,看向伤口的眼神登时如临大敌,擦药的动作都轻了,擦得格外专心。 …… 容晔抬眼。 因靠得近,近到他能看清顾长怀面容上纤白细微的绒毛和低垂乖顺的长睫。 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伤处,隽美的脸上写满认真,举止轻柔小心。 或许是刚从石长台漫步回来的缘故,他冷白的肌肤之下还透出些许粉意,周身裹满了属于傍水居的淡淡冷香。 视线顺着顾长怀优越的唇线下移,衣襟稍稍有些松散,颈间随呼吸可见利落清晰的骨络。 似能被随意捏碎……乖得不像话。 分明是魔族派来作乱的刺客,却在宗门中安逸过起了日子。 容晔眸光沉了沉。 ……再等等。 他闭目隐去眸中晦暗。 …… 顾长怀不知容晔所想,还在一边上药一边愉快地眯起双眸在心中感慨,一剑扫平魔族的青敛仙君就这样乖乖的坐在这里让他上药,还是命脉这种敏.感地带,真是太有面子了! 是回到魔界下半辈子能拿出来一直吹的程度。 黄昏为院中二人渡上一层细碎金光,空气静谧非常。直到华魅气喘吁吁地抱着大包小包情绪振奋的冲进院子,“长怀长怀,发财了!发财了!” 奇异的造型吸引了顾长怀的视线,恰好药也擦完了,他起身打量两眼华魅带回来的几个包袱,“你去收破烂了?” 华魅抱着包袱的手一松,布袋一散往下抖,里头东西掉了一地,霎时间散发出五光十色的珠光宝气令人挪不开眼,还有瓶瓶罐罐也叠在了一起。 顾长怀:“?!” 顾长怀迟疑:“你去打劫了?我们不干这个!” “哪里的话,是花孔雀给的,他说这次出来带的丹药和灵器不多,又去丹峰包圆了一圈,把丹峰炼制好的丹药全部买过来了说是……” 华魅原本还在絮絮叨叨,说到一半抬头突然才看到在顾长怀身后的容晔。 容晔忽然扫了华魅一眼……对危险的感知让华魅瞬间毛骨悚然,声音渐渐变小闭嘴成哑巴。 那一眼淡淡瞥来,令空气中蔓延虚无却蕴含无尽毁灭的威压,眸色冷沉眼底有被打搅的厌烦,一瞬流露出的阴鸷戾气宛若要将他撕碎。 华魅僵在原地,屏住呼吸。 顾长怀毫无所察,问:“怎么了,花孔雀说什么了?” 华魅回过神来,见容晔已经收回了视线,回身背对二人继续泡茶,似乎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 ……就仿佛前一刻那淬灭天地的感知是他的错觉,况且正道魁首的仙君又怎会显出那样诡谲的神色。 华魅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口水,小脸煞白地重新将视线回转到顾长怀身上,气弱道:“……花孔雀说,这些是给你的见面礼。” 顾长怀:“啊?” “他说你拿了定情珠,拿到手就代表要嫁给他。”华魅指了指地上那堆灵石宝贝,道:“还说晚点他会找庄主来下聘,说这些是见面礼。” 顾长怀困惑皱眉:“就那两颗破珠子?”顿了顿,他回首问容晔:“仙君听说过吗?” 别是瞎扯。 容晔动也未动,低沉地声线传来:“赤羽山庄族中传承,定情珠每人一份不离身,定情珠在谁手中染了谁的气息,定情珠之主只要认可便视为定情,不必理会。” 顾长怀听明白了,原来是薛定谔的定情珠。 因为不管拿到的人是谁,只要珠子的主人喜欢都能算作定情。 他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道:“赤羽山庄的传统就是看上谁就塞颗珠子?那和流氓有什么区别。” 什么定情珠! 该改名叫碰瓷珠! 容晔道:“是极。” “还是比流氓文雅一些。”华魅出声:“至少他给见面礼了,相当丰厚。” 又看了看地上那堆散发光彩的宝贝,富贵迷人眼。顾长怀思索:“确实丰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富有过。” 华魅感慨,“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花孔雀那么好骗,忽悠两句家底全掏出来……要不然你洗洗从了?” 顾长怀横他一眼,“所以这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 光想想就知道宣曜不可能突然掏出这么多宝物,华魅肯定在其中添油加醋,功不可没。 “也不能这么说……”华魅顾左右而言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顾长怀。 了解华魅德行如此,顾长怀嫌弃怒踹一脚。 华魅理亏丧气垂头。 不乐意被宣曜碰瓷上,这堆东西放着又是烫手山芋。顾长怀不敢叫华魅送回去,这东西落华魅手里和肉包子打狗没区别,指不定就在奇怪的地方出现了。 想了想他问容晔的意见:“那依仙君所见,这份见面礼怎么处置合适?可否帮我回绝?” 闻言,容晔起身道了声:“可。” 接着长袖一卷,地上那堆东西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眼见辛苦忽悠来的宝贝全没了,华魅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心中顾忌地瞄了眼容晔,人穷且志短又怵容晔怵得慌,导致笑得表情比哭还难看。 第17章 顾长怀对此则并无感触,只是眨了下眼觉得问题解决浑身轻松。 然而下一刻一枚玉印便被容晔抛了过来,顾长怀接住,不明所以地抬眸,与容晔幽暗莫测的眼眸对上。 视线中的容晔神情淡泊并未开口言语,可他耳畔却响起容晔沉哑的嗓音,是私下传音而来。 “若是喜欢这些,可去山后洞府自取。”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懵懵懂懂地回屋,顾长怀往榻上一瘫,掌心握着的玉印分明是冰凉的,却好似能把手都灼伤。 他盯着半晌,若有所思。 这玩意,拿着有点烫手。 华魅费解,“你俩刚才一句话也不说,到底打什么哑谜。” 顾长怀眼神迷茫:“不知道……” 无缘无故送来个玉印……思绪回笼,他收回视线看向华魅话锋一转,笑吟吟地秋后算账:“差点把你忘了,你那个翻倍万斤咒到底能困住谁?” “没道理啊!”华魅苦思冥想,“那可是翻倍万斤咒,前段时日办女相被食婴追杀的时候,就靠这咒脱身好几次。” 说起这个,顾长怀看了看头疼到捂脸的华魅,语调散漫道:“食婴纵然厉害,可以他的本事应当不足以让你不顾一切逃离魔界。” 食婴手段残忍,可华魅也并非等闲,但凡是在魔界混迹多年的魔族,基本上没什么好东西,有良心也不多。 见华魅眼神飘忽,顾长怀也不逼问,只道:“不管原因如何,你若有难定要告知与我。” 华魅就算从魔界出来,能去的地方也够多,且他天生能化男女双相无论到哪儿都能隐藏好自身。 而华魅能在听说他要刺杀青敛仙君之后,主动一起来到辛南仙宗,全靠二人曾共患难的情谊够硬。 华魅眼角泛起泪花,呜呜囔囔:“顾大官人,还是你对奴家最好……”说着他提醒道:“不过我还是觉得青敛仙君很危险,要实在杀不了,咱就逃吧。” 想起容晔在陷阱上如履平地的样子,顾长怀赞同地点头道:“是危险,他居然没掉进坑里,不愧是正道魁首,厉害!” 翻倍万斤咒完全没效果,如果不是偷偷在容晔脖侧划了一下取血还没被察觉,顾长怀简直要怀疑对方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这个挖坑人自己掉坑里。 华魅凝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长怀:“那是什么?” “这是一种感觉,他很可怕。”华魅一本正经道:“说真的,杀不了咱们就逃回去和寒鸦一起篡位。” 顾长怀眼皮抬了抬,自信扬唇道:“可是我认为容晔没有魔界传得那么厉害,我有信心杀他。” 华魅不信邪,“当真?” 说话间他又想起容晔带来令人胆寒的压迫感,他搓了搓发冷的手臂决定先不纠结这个问题,对顾长怀道:“那你还是想想怎么杀他吧。” 顾长怀闭目叹气:“不急,述职的信刚给魔尊寄出去,咱们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话音刚落,华魅喜笑颜开:“那感情好,没我事了。” 他起身时面貌转换,乍然化作一名玲珑柔媚的姑娘,身段娇俏可人,樱桃小嘴开口冒出来却是男相的低磁声,“奴家去找个俊俏小生好好谈谈人生,大官人勿念哟。” 恶心到顾长怀起一身鸡皮疙瘩,呵道:“爬!” * 论天大会有条不紊的进行,顾长怀不乐意去听经,直接在傍水居当鸵鸟,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去湖里钓鱼。 这几天他才发现,湖里吃灵气长大的银鱼格外鲜美,天生灵养,又有火莲滋润,堪称入口即化。 就是难逮,藏得在湖泊深处终日不见影子,但是喜欢吃言听计从菇。 日子一混一混的过去,顾长怀照常搬着凳子一晃一晃坐到湖边。 甩杆!吃穷容晔! 正好送信回来的寒鸦口水直流,“多钓几条。” 顾长怀头也不抬,“这次怎么去那么久。” 上回送信一天就走了个来回,这次寒鸦消失足有五天。 寒鸦飞停在他肩上,“魔尊另外吩咐我去给影族通知消息了。” 顾长怀目光一侧,“展开说说。” “求我啊!”寒鸦嘎嘎怪叫,“求我,我就告诉你是什么消息。” 嘚瑟地样子,真欠揍。 想着顾长怀抬手一巴掌把它从肩头扇飞,面色如常:“不说拉倒。”并不是很好奇。 魔尊让传递的消息,肯定没憋好屁! 寒鸦叽叽咕咕地飞起来,又是几声怪叫,嘶哑地声音如破弦拉伸。看着半空盘旋的寒鸦,顾长怀遥遥道:“闭嘴!再叫今晚吃烧烤。” 霎时安静了。 正当顾长怀掏出通天仪,准备关注一下辛南仙宗今天又有什么乐子的时候,天空倏然骤变。 抬头一看。 万里晴空密云突聚,在几息之间成了黑压压一片,狂风席卷将黑云拧成旋涡,在头顶盘旋如大军濒临城境。 云层间隐约传来响动,天雷滚滚酝酿! 所指方向—— 顾长怀往云层凝聚的方向看。 不远,就在无上峰隔壁的山头! 寒鸦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缩到他衣摆之下,连尾巴都藏进去遮盖得严严实实,大呼:“保护上古魔鸦!” 天雷六亲不认,劈下来若波及旁人,那不死也废。 顾长怀没理会寒鸦,将神识往隔壁山头扫过去窥探一番,发觉那座山头周遭已经立起了结界,弟子们也都清空了,应当是早做了准备。 那没事了。 顾长怀安心坐着,把神识放进通天仪里看看情况。 通天仪炸开锅—— “有人在家门口渡劫!大家都离无上峰周围远点!” 这时,酝酿许久的天雷终于“轰隆”劈下,雷电的光亮照耀整片大地,似要将人眼闪瞎。 丹峰传音惊呼:“好粗壮的天雷,渡劫的人是谁?有没有人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裴天意冷嗤一声,“无上峰的金霜不是闭关去了吗,除了他还能有谁,运气好才冲破元婴罢了!” 书斋感叹:“我闻到了酸味。” “赵书斋!”裴天意暴叱。 天雷噼里啪啦地往下降,声势浩大,持续约莫有一刻钟才停歇,激起的白烟已将整座山头掩埋。 “……刚才数过了,一共落下八道天雷。”顾长怀在通天仪内道:“他是不是焦了?” 听到顾长怀的声音,孔淮出现惊喜道:“顾师弟!我正准备过去找你呢,我刚历练回来摘了一些果子,等会儿送来给你当零嘴。” 顾长怀欣然道:“好啊。” 修真界的酒不大好喝,正愁到哪儿找点零嘴。 裴天意嘟囔道:“长怀这几天怎么不过来听论天大会了?” “我休息。”说着顾长怀默了默,“没人关心一下金霜吗?” 同门友爱在哪里! 借着通天仪的媒介,赵书斋私底下传音给顾长怀解释:“裴天意和金霜有旧仇,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 “什么仇?”顾长怀好奇。 赵书斋道:“裴少事天资聪颖,一直想拜入仙尊门下,他认为至今没拜入仙尊门下的原因,是无上峰有个天资不输于他的金霜,裴天意觉得只要超过金霜,仙尊自然就会收他,所以他俩较劲厉害,你别掺和。” 顾长怀恍然,“原来如此。” 拜师拜不成,把仇恨嫁接给与他相同资质的人,一点都不内耗! 通天仪内,裴天意道:“怎么不凑齐九九雷劫劈死他呢!” 末了又软了声音对顾长怀道:“八道天雷如此大阵仗,如今在仙门当中的掌门长老都过去看了,轮不着我们关心,天雷还没开始我爹就过去了。” 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明显有些咬牙切齿。 “……这样啊。”这是真恨啊。 顾长怀望了望隔壁那座冒白烟的山头,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偏头重新抛竿钓鱼。 天雷太响,把鱼都吓跑了。 * 只不过顾长怀没想到,他很快就见到被八道天雷劈过的金霜。他没那么狼狈,带着一身书卷气,纤尘不染地走入傍水居。 金霜见到顾长怀时明显微微一愣,又转眼看了看顾长怀手里随手削出来的竹制鱼竿,眸中划过一道费解,但还是礼貌招呼道:“顾师弟。” 顿了顿,他稍带迟疑,“……仙尊可知晓你在此处钓鱼?” “知道啊。”顾长怀语气散漫,他在这钓了好几天,容晔路过好多回。他打了个哈欠道:“昨天煮了一锅,我还分他两碗。” 其实有点后悔分出去两碗。 金霜:“……” 万年银鱼,炖汤?!仙尊还答应了!!? 他擦擦额角的冷汗,强颜欢笑:“那我先去找仙尊,你接着钓。” “你吃吗?我多钓两条。”顾长怀好心招呼,只见金霜走得飞快,拒绝的手摇摆出残影。 第18章 ……莫名其妙。 顾长怀嘀咕,杆一提。 嚯!一钩双鱼! 他眉开眼笑。 …… 见四处无人,周遭风平浪静。 寒鸦才慢吞吞从顾长怀衣摆下钻出来。 它假模假样地清清嗓子,一副恩赐的模样:“看在你保护本鸦的份上,我就同你说说魔尊吩咐的消息吧。” 顾长怀不轻不重瞥它一眼。 谁在乎。 寒鸦动动翅膀,双眼猩红语气忽然一转,成了一道阴郁森冷的声线:“开论天大会?可笑!” 那语调森寒,激得顾长怀心头一颤,感觉就如同魔尊本人站在这里说话似的,声音被寒鸦完完全全复制出来。 “去取破天弓,从影族再调一人过去,就杀……”他听到骰子转动的声音,魔尊道:“就他吧,赤羽山庄的少庄主血溅辛南仙宗,必然好看!” 顾长怀裂开,“……” 果然没憋好屁! 正想着魔族会派谁过来,下一刻他便感到腹中活物涌动,疼痛以此为中心点瞬间蔓延全身,疼到顾长怀一下捏碎掌中的鱼竿,刹那间面色煞白。 敛去笑意,他眼底泛出冷凛杀气骤地抬眸望向远方。 那里虚空靡靡之中传来的鼓声,正在唤他过去。 找死! 顾长怀面无表情,一瞬身影在原地消失。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傍水居。 金霜来到容晔面前,“仙尊,外头那……” 万年银鱼…… 容晔掌中托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正是顾长怀拿来交易的那枚,他视线落在夜明珠上,眼底无波,“随他去。” 了解容晔的态度,金霜适时闭嘴,话语一转:“还要多谢仙尊收集的材料,弟子如今根骨与灵脉已完全复原,修为亦涨至元婴期,待论天大会期限一过,我便下山去取回混元镜……” 使用者可窥见未来一角的先天至宝,混元镜。 话音未落,听到屋外传来竹竿碎裂发出的细微咔嚓声,夜明珠在容晔掌中转了一圈被放回了长案上,他眸色冷沉,手指在案面点了点。 夜明珠在无声中,化作一滩齑粉。 一息后,屋内响起仙尊清冷的嗓音,“可。” 金霜,“……” 要死,来的不是时候。 仙尊好像憋着火。 容晔闭目,神识早已飞掠出去。 * 百里之外。 遮天蔽日地树下站着一道黑影,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大半张面容,掌中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红鼓。 无人触碰,红鼓的鼓面却有韵律地一跳一跳,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周遭静谧落影婆娑,环首长刀出鞘,刀刃撕破虚空而来,顾长怀身形如鬼魅般乍然出现,手中持刀朝树下的黑影劈去。 黑影侧首,察觉异样轻身躲避过去,地面草皮当即划出一道凌厉深邃的痕迹。他震惊地看着那道写满杀意的刀痕。 是真要他死啊! “原来是你。”破空而来的顾长怀唇边含笑,眼底却如淬冰霜,五指碎影顷刻成型伸手直接掐住黑影的脖子,狠狠砸到树上。 黑影的斗篷滑落,一巴掌打掉面具,看着这一张邪气生俊的面容,顾长怀眸中不带半分语调温和一字一顿道:“薛老二。” 杀意在无声蔓延。 尖锐的碎影宛若要刺破他的命脉,地上的刀痕还在冒烟。薛老二咬牙:“顾三百!你疯了!” 顾长怀挑了挑眉笑得更肆意了,身上属于辛南仙宗的牙白弟子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殷红地梅花似血在衣摆处绽放,让他显得瘦削修长几分,风一扬鸦羽般长发便开始轻轻的舞,面上竟出几分病态。 苍白伶仃的手腕从深宽袖间伸出,掐在薛老二脖子上,碎影泛起威慑的寒光微微用力,语调轻慢:“我疯不疯,你不清楚?” 薛老二从一开始就没有反抗的姿态,压根没想动手,所以才被轻易的钳制住。 在意识到顾长怀真心动怒,而且气得不轻后,他当即举手投降,语气几分无奈,“错了错了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举起的手里红鼓适时停止跳到,同一时间顾长怀腹中疼痛也散去。他审视地看了眼薛老二,“你不会传音?” 薛老二阴□□,“辛南仙宗那么大,我不知道你在哪怎么传音!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你自己过来。” 那倒也是。 辛南仙宗大得可怕,就算他们现下所站在主宗门的百里之外,也不过还在辛南仙宗偌大范围的中间。 顾长怀:“……” ……娘的。 真想杀个人。 前有寒鸦后有薛老二,怎么是个生物都能催动他腹中的魔蛊。 顾长怀接受了这个说法,碎影重新隐匿,揣起袖子又成了那副无害懒散的模样,挑眉道:“你手上那个鼓是魔尊给的?” 薛老二眼神阴翳,“对,魔尊特地交给我,说叫你听话的东西。果然你就来了。”他扭了下被掐过的脖子,语气森森道:“魔尊要你配合,论天大会期间杀了赤羽山庄的少庄主宣曜。” “一个小少爷而已,杀他干什么。”顾长怀眼神一侧,若无其事的打听。 薛老二哼了声,“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少庄主死在修真界第一仙门,就算起不了内讧也足以离间两大势力。” 说着他一把黑白相间的弓被递过来,神色阴暗:“魔尊特令带两把破天弓来,叫你一同动手,我一箭不中还有你的第二箭,他必须死。” 魔界共有三把破天弓,破天弓之威光听名字就足以说明一切,据说曾一箭杀穿过三名即将飞升的大乘修士。 一下就让带来两把,倒是大手笔。 顾长怀低眼扫过破天弓,以骨做的弓身莹润,周边若隐若现冒出与弓色相同的气息,处处透出阴森诡谲。 “知道了。”他淡淡应声,接过破天弓,感受到其中藏着一股浓邪的力量。 啧。 有这种好东西,叫他来刺杀容晔的时候不拿出来,为了杀个小少爷直接掏出两把。 魔尊,你让我感到恶心。 想着顾长怀心情不太妙,打量薛老二一眼挑刺,“你穿成这样来辛南仙宗,是要做贼吗?” 一身漆黑的斗篷,要不是打掉了面具,脸上恐怕还带着一个可怖面具。 在这清风明月的修真界,就差往身上贴满‘我不是好人’五个大字。 薛老二,“……没钱买新衣服。” 顾长怀:“?” 薛老二尴尬:“全部家当都给你了,又赶来匆忙,忘记杀个辛南仙宗弟子顶替身份……” 那颗夜明珠。 居然是唯一的家当。 顾长怀无言:“……” 薛老二在魔界以阴险狡诈著称,放出去就会有人倒霉,还不如放眼皮底下随时可以掌控。 论天大会共两个月,眼下时间已过大半个月,正是大会暂停让诸位歇息的时间,下一次重新开启在五日后。 那么…… 想了想,顾长怀掏出通天仪,在里头找到了金霜的神识,传音过去:“你们无定坊还接活吗?我表弟要来见识风土人情。哦,安排个外门挖番薯的活就行。” 沟通一半他侧目,扫了眼面色阴冷,脸上蠢蠢欲动写着我要做大事要血洗辛南仙宗的薛老二。 他笑容依旧继续传音:“不打紧,最好安排个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挖番薯种稻谷,我表弟吃苦耐劳不怕累,也愿意给宗门做贡献,徒手挖都没问题!” 敢催动魔蛊,去挖五天番薯挖满十二个时辰累死去吧! 对上顾长怀温和的眼神,薛老二不明所以,“?” 怎么有点发毛。 放下通天仪,顾长怀神情沉重,“身份安排好了,你混进去之后里头人安排你干什么你就老实干!为了魔族大计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再苦再难也要忍下!” 他用力一拍薛老二肩头,鼓励:“一切为了魔尊!为了魔族!” 一针强有力的鸡血。 薛老二登时眼神肃然,“好!一切为了魔族!” 作者有话说: ---------------------- 渴了,想喝营养液(噘嘴)qwq 第18章 另一旁。 同样放下通天仪的金霜,神色怪异地看向容晔,“仙尊,他们这是……” 容晔眼睫低敛,面不改色:“给他安排。” 倒要看看顾长怀是什么心思。 金霜:“……哦。” 要不然去赵书斋那里买两本书吧,放之前类似于顾长怀这样心怀不轨的魔族,连辛南仙宗的仙门都靠近不了就会被仙尊捏碎。 哪里轮得到……吃万年银鱼…… 嗯…… 万年银鱼是什么滋味? * 殊不知底裤都被扒干净的顾长怀,先是去了十方苑和孔淮碰了碰面,又到书斋去取赵书斋写好的一叠彩虹屁和热血打斗描写,预备等薛老二动手之后再修改几句交给魔尊。 第19章 然后哼着小调,随手从路边削了个竹子重新做成鱼竿回傍水居钓鱼。 当然他没打算听魔尊的杀宣曜,虽然小少爷脾气差劲了点,还喜欢碰瓷人,但罪不至死。 该死的另有其人。 这件事他心里有谱,脚步都轻快几分。 …… 五日一晃而过。 正午才至,顾长怀揣着袖子往石长台的方向走。石长台周围环绕的三面山崖便是最好的藏身地点。 与薛老二商议好,左边山崖他藏,右边山崖薛老二藏,必须等二人都到了之后再动手。 对于这种各站一边的行为,顾长怀对薛老二的解释是,“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左右双箭齐发他必死无疑。” 薛老二虽狐疑,却还是应下了。 避免出意外,顾长怀还是提前先出门,准备去左边山崖早点蹲着盯住薛老二的动向。 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要来了。 还是那条熟悉的山间小道。 远远就看到几个人影堵在路中间,以裴天意为首的身后有三四个小弟,另一方则是孤身一人的金霜。 金霜要绕过去,却被其中一名小弟刻意堵住了路,“两年不见,进了无上峰就是不一样,鸡犬也能升天啊!” 裴天意站在一侧抱臂冷眼旁观。 金霜抿唇不语。 这几个小弟更起劲了,上去对着金霜推推搡搡,“怎么不说话?天雷给你劈哑巴了!?” ——嚯!好一群炮灰相! 无定坊真不是东西,让金霜一个人打两份工,现在还要被一群狗腿子刁难……真辛苦。 顾长怀唏嘘,隐藏身形偷摸继续围观,恨不得掏出一把瓜子嗑一嗑。 这会儿裴天意开口了,呵道:“拔剑!” 金霜冷静道:“门规四百三十一条,不可私下斗殴。” “怯战的懦夫!”裴天意嗤笑,“既然不肯与我比试,那么就识相的从无上峰滚出来,别仗着仙尊庇佑就一天到晚缩在里头躲躲藏藏!” 金霜眸中划过一丝忍耐,沉声道:“我不会走。” “那可由不得你!” 好不容易堵到金霜,新仇旧恨分外眼红。裴天意当即出掌,掌风袭来金霜眼神顿厉。 刹那间双方缠斗到一起,快到周围只看得见几抹残影。 灵力撑起一个保护罩,几个小弟退到一旁为裴天意呐喊助威。 …… 顾长怀暗自嘀咕,“好一出大戏。”这就打起来了。 随后默默摸出一枚孔淮给的灵果,边吃边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好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各自旗鼓相当,金霜和裴天意之间谁也不输谁。 二人不曾祭出本命法器,单纯是运用灵力来出招,你来我往的拳脚看似轻盈,实则蕴藏玄机,化解招式的动作也快准狠。 不愧是修真界的当代天骄们,难怪魔尊危机感那么重。 转念他又想到了男主身上,也不知今天的论天大会能不能碰到赵千麟,算算时间男主应该早就修补好了根骨,该出场了。 眼神扫到半空掐架的二人,登时瞠目结舌。 哎不是…… 怎么打着打着开始扯头花了! 半空中,裴天意率先出手揪住金霜的头发,少年人不讲武德。 金霜应当也忍了裴天意很久。 这种半路被堵的事似乎并不是一次两次,对方不讲武德那他也就没留手,瞬间反击回去同样抓了一把裴天意的头发狠狠一拉。 双方都是元婴,若动起真格来都落不到好,又要发泄积怨,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打一场。 二人默契地收起灵力。 从空中落地开始比锻体术,光扯头发不够,还要你一拳我一脚的趁机偷袭。 拳拳到肉,招招用力,周围都卷起了气流,瞬间双方身上都各自挂彩。 “叫你五年前抢我位置!三年前仙门大比玩阴招!”裴天意边打边骂,“无上峰本来就该我去,你算哪根葱!给小爷死!” 金霜咬牙切齿,“五年,整整五年,就因为这事你找我麻烦找了五年!裴天意你有毛病吧你!?” 旁边小弟手忙脚乱,既不敢上去帮,又插不上话,急得原地团团转。 裴天意啐了口,“就看不惯你这幅假君子的样,这下暴露真面目了吧!说说看三年前仙门大比是谁给我下的泻药!” 金霜冷笑,“说得好像当年我房里的毒蛇不是你放的一样,我不过以牙还牙!一天天张嘴闭嘴我爹是执法长老,断奶了吗小少爷!” 又愤怒地打出一拳,他道:“男人打架还玩扯头发这套,你幼不幼稚!” 金霜怒骂,“对付你这种小人,还讲什么光明磊落!” 打得难舍难分,掐架的同时还要相互数落,并且扒对方老底。 看得顾长怀恨不得鼓掌。 精彩,精彩! 难怪赵书斋说这俩有仇,仇还不浅。 感情是积怨已久,大事小事堆做一团,加上二人又是辛南仙宗当前最有天资的两名弟子,自然而然就有比较。 瞅瞅这俩应该一时半会的不会停手,大概还要再打会儿,虽然很好看但顾长怀不能再看了。 算算时辰,未时快到了。 心里惦记着薛老二可能会引起变故,他还是要尽快过去,眼下也没别的路可以绕道而行。 顾长怀只能收起看戏的神色,现身貌似不经意地从几人周边走过。 “……” “……” 听到响动,打成满身狼狈的二人齐刷刷停手,不约而同地望向不知何时出现,闲庭信步走来的顾长怀。 “哦,不用管我。”顾长怀从二人身旁擦过,笑吟吟道,“你们继续。” 见到是顾长怀,裴天意神色一瞬慌乱,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急忙低头检查自身的模样。 然而经过拳脚相加的打斗过后,他原本干净整洁的劲装上带了满身脚印。 冠也歪了,整个人狼狈得乱糟糟一团。 在心上人面前如此不成体统……裴天意表情刹那扭曲,转向金霜的眼神倏然变得杀气腾腾。 都是你!今日定要决出胜负! 见裴天意突然斗志激昂,双目赤红的瞪来,金霜登时警惕:“……?” 不是。 谁又惹他了? ?这小少爷发什么癫!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石长台左边山崖顶端。 顾长怀身姿跃然坐在一枝树桠上,树丛茂密足以将他身形完全遮掩,他这个位置地势高,垂眼便能将底下石长台的景象尽收眼底。 未时将至,各大仙门的弟子正陆陆续续往此地赶来,踏入修行一途的男女自然个个清俊貌美,光扫一眼都赏心悦目。 他往右边的山崖看去,薛老二已至山崖对面,不眠不休挖了五日番薯,面色阴沉稍许憔悴,但这点憔悴压根盖不住他眼底似要喷涌而出的——‘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的亢奋。 他一双眼睛阴狠地往石长台看去,极精准地锁定刚刚落座的宣曜,一扭脖子活动筋骨,杀意倏然喷涌而出。 一下就精神极了。 顾长怀:“……” 看来是把这五天受到的憋屈和苦难,都算在了宣曜身上。 薛老二察觉到顾长怀的视线,抬眼与之遥遥对视一眼。 虽隔得远,还是能看清对方的模样神色。 顾长怀敛去眸中神色,朝他淡然一笑。 薛老二传音,“准备。” 话音未落破天弓便被他召出握在掌中。 见状顾长怀紧随其后也召出了破天弓。 破天弓并无箭,一把弓在手,需将自身魔气注入才能凝成一支箭羽,凝成之后箭羽自带煞气,说是毁天灭地也不为过,只不过会耗费使用者自身大半的力量。 嗯……好东西。 破天弓一晃一晃地在他手中转了个圈,他长睫微垂往石长台望去。 …… 此刻未时已到,容晔如道银光掠来落在上端高台,神识随之覆盖在整座石长台周围。 他眸光沉冷,似不经意般瞥过两边山崖的顶峰,又如风般落到姗姗来迟的裴天意与金霜二人身上。 双方各自脸上带伤,面色难看,头似鸡窝,身披破烂,狼狈得像是刚从泥地里滚回来。 两个人别具一格的造型引起旁人频频侧目,止不住发笑,裴天意脾气恶劣道:“都看什么看!转过去!” 丢人……金霜急忙掐了个净身诀恢复原本面貌,沉默不语坐回原位。 恰好二人坐在了宣曜两边,宣曜当场对二人翻了个白眼,“幼稚。” “噤声。” 仙尊清冷低沉的嗓音在石长台缓缓散开。 石长台转瞬恢复了安静,接着一如往常般响起源远流长的讲道之声,声音平缓,沉静。 然而平静之下,似有暗流在悄然涌动。 第20章 薛老二暗暗搭上箭弦,眼神阴翳地扫过对面山崖的顾长怀,眼底有一瞬的猜忌划过。 几乎在下一刻他抬手举弓,破天弓箭凝成形,笔直的瞄准了石长台正中端坐,且毫无所察的宣曜。 也就在薛老二箭凝成形的刹那,顾长怀蓦然抬眸。 他手指捏弦,人还坐在树桠上未起身,直接长腿踩弓,箭在弦上顷刻成型。 凝成的箭如破天弓一般,黑白相间的莹润,森邪之气顿起,在指间被用力拉扯搭在弓上。 顾长怀眉梢轻挑。 好有杀伤力的箭。 喜欢! 眼见薛老二箭羽打出的瞬间,他双眸微眯,同样松手。 两支破天箭自山崖两端同时打出,在空气中破出一条微光,带着锐利地杀意直直冲着宣曜刺去。 见顾长怀所在的对面山崖也打出了破天箭,薛老二面色微变猛地看向顾长怀。 “顾三百,你什么意思!”他厉声道。 顾长怀拖起下颌,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中却不带任何笑意,“怎么了?就许你抢功?” 谈话的一息之间,薛老二打出的那只破天箭已至宣曜身后,下一秒就要刺穿他低着的脑袋! 上首容晔眸光顿暗。 下一刻,那枚即将危及宣曜生命的破天箭,便被另一个方向打来的破天箭挡住,两箭相撞相互抵消,登时发出清脆碎裂之声。 “叮——” 如清泉玉碎般的细微声音一响即灭。 接着两股力量相撞的风波突起,引起一片浩瀚威压,处于最中心的宣曜有些茫然抬头,鬓边佩戴的尾羽跟着晃了晃。 然后就被这股风波震晕过去! 所发生一切只不过两息之内。 此番变故来得蹊跷突然,顿时令在场众人惊惧惶恐,起身四处张望。 “肃静。” 容晔抬手挥过,轻而易举化解这道要扩散的风波,在众人未曾看清的时候将两支破天箭碎片带走。 同时两枚冰锥无声凝成,朝两边山崖打去。 见两支破天箭相互碰撞抵消,薛老二神情愠怒望向顾长怀,正要问责,却被顾长怀先发制人,“好你个薛老二,要不是你未按照事先商议,提前发箭抢功,那至于连个毛头小子都杀不了!这下看你怎么和魔尊交代!” 一下薛老二熄火了。 “我……” 薛老二正要辩解,说一字便察觉到有杀意袭来,他眼神骤变身形一躲,但那冰锥却如影随形而至,骤地从他肩头穿透,乍然血花四溅! 薛老二面色一肃,捂着肩头血流从指缝渗透。 糟了,被发现了! 他几乎立刻望向对面的顾长怀,查看对方情况。 懒散依靠在树上的顾长怀只觉得迎面刮来一阵风,眼前一晃,下一瞬便感到脑门一疼,似乎是被一块冰凉带水渍的石头给砸中了。 力道不小,却不带任何杀气,更像是一种警醒告诫,未有任何收劲。 打得顾长怀眼前发黑…… ‘有缺德鬼暗算他!’的念头划过的同时,他“唉哟”痛呼一声,捂着脑门向后仰倒,整个人从树上掉落滚进草丛,身形顷刻被密林完全遮挡。 薛老二原本阴森的眼神突变,顾不上被洞穿在流血不止的肩头,他视线在对面慌乱扫看,试图去找到顾长怀的踪影。 不知对方是死是活。 没来得及细看,下一瞬他便感知到周遭又有好几道冰锥刺来,比前面那道剑意更浓烈,道道都要命! 咬咬牙,他隐入了黑雾,果断跑了! …… 此时对面。 顾长怀昏昏沉沉地坐起身来,眼前还在发晕,只觉得脑门被打中的地方生疼,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嘶—— 好像肿了。 哪里掉下来的石头?! 他往天上看看,又往地上看看,警惕地四周环视一圈,也没找到砸他脑袋的罪魁祸首。 混账! 最好别让他逮到! 憋气在心口,顾长怀收回思绪,转眼将目光落到对面的山崖,原先薛老二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踪影。 ……跑真快啊。 他锅还没甩完呢。 扶着旁边树干起身,顾长怀决定先下手为强,先给魔尊寄信告状反将一军。 总之背锅是不可能背锅的,这辈子不可能背锅! 作者有话说: ---------------------- 自己砸的老婆,事后自己哄 (指指点点) 第20章 据说波及最深且晕过去的宣曜,在丹峰醒过来之后,脸色难看得不像话。 第二天他身上就多挂了十几个防护灵器,确保精确到每个手指。 赤羽山庄得知消息,避免发生变故,连夜派人过来守着。 而关于昨日石长台的异像,通天仪之中早如沸水般炸开,以前爱说话的不爱说话的齐聚一堂。 书斋:“事发当时,我在少庄主背后,刚听到一点动静,少庄主就突然晕过去了。” “破眼睛没用就挖了。”裴天意骂他。 书斋嘲笑:“裴少事就坐旁边也没看清楚,别是输给金霜在这找我撒气,真是笑掉大牙!” 有丹峰弟子发话,“昨夜师父仔细检查过了,宣少庄主身上未有内伤,只是离得近被气流震晕的。” 这位是内门弟子,师父自然就是丹峰的续丹长老。 执法堂弟子发言:“是魔族混入仙门,事发后在周边巡视,在崖顶的树叶上发现几滴带了魔气的血渍。” “已寻到该魔族踪迹,执法长老与我等正在追杀!”有执法堂弟子现场传音。 声音带着颠簸起伏,“这魔族跑真快啊!就看得见个黑影眨眼就没了,且手段阴损专搞偷袭,我大师兄差点被净身了!” 顾长怀:“……” 平时只知道薛老二狡诈,没想到还缺德。 居然想给人做绝育…… “……” “……” 沉寂一瞬。 “好肮脏的手段……有辱斯文啊!”书斋唾完又问:“裴少事没跟着执法长老去围剿魔族?” 裴天意支支吾吾,言语里都少了几分底气,最后恼羞成怒:“你管我的!” “裴少事因为找金霜斗殴的事挨揍了。”顾长怀贴心解释,“现在应该还躺着养伤。” 为什么知道这事,是因为昨天石长台之后,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傍水居,而是悄悄去丹峰看了宣曜的情况。 辛南仙宗混入魔族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趁着众人无暇分心之时,他暗自去查探过,确认过宣曜并无大碍才离开。 恰好路过执法堂,就听到满山属于裴天意的鬼哭狼嚎,以及鞭子破空的响动。他随便看了眼,就瞅见执法长老正追着裴天意打,边打边骂不顾同门,惹是生非…… 那叫一个大义灭亲! 裴天意:“……” 通天仪里,不知谁先笑了一声,犹如一滴水落油锅,接二连三地有人发出爆笑之声。 片刻后,顾长怀收到裴天意私下传音,少年人一改暴躁委屈地抽抽道:“连你也不帮我,还要和他们一起笑话我,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顾长怀叹道:“瞒不住的,此番动静闹那么大,遮遮掩掩反倒不好,说开来大家都知道便不算笑料了。” 说着他笑着宽慰:“我前两天在傍水居钓了两条银鱼还没来得及炖,等会儿炖完汤给你送一条过来补补,不必怄气。” 少年人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嗓音里都带了几分轻快,“那就这么说好了,一定要来。” 关于魔族的事通天仪内还在讨论,确认过薛老二没被追上,顾长怀便把通天仪收了起来。 薛老二忙着躲避追杀,暂时没空去和魔尊告状,但要想摆脱执法长老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那么这状,他就要先告了! 吹了个口哨唤出寒鸦,把连夜写好的信笺递给寒鸦,正色道:“跑快点,越早送到越好。” 满满一整页全是字,大概意思是—— 薛老二不听指挥,私自抢功提前出箭,故而导致此次行动失败,还害他险些被发现身份。 而被石头砸到的脑门,在信里变成差点被剑意洞穿丧失性命。 额外注明,薛老二不顾同魔友爱,抛下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 必要的时候,添油加醋也是生存的一环。 送完信之后顾长怀才往傍水居走。 一夜过去,他被砸到的地方并未消退,反而比昨天刚砸到的时候更肿了些,还在隐隐散发疼痛感。 掠过湖泊,正要往房间里走,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站住。”声线冷淡不带一丝起伏。 顾长怀:“!” 有种夜不归宿被家长逮捕的心虚。 他脚步停住,但光站着没动。 “转过来。”容晔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 第21章 顾长怀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转身,“仙君。” 他抬眼见到对方一双幽沉莫测的琥珀色眼眸,视线正正落在他额头,眸中不带任何情绪,却无端生出了压迫感。 ……很可怕吗?还没照过镜子不知道肿成什么样了。 顾长怀不自觉摸了摸脑门上的包,刚触碰到便疼得“嘶”一声,随后见容晔还在盯着他。 “……”沉默一会儿,顾长怀镇定自若地解释:“哦……这个,这个是撞树上了,恰好磕出一个包,过两天应该就消下去了。” 倒不是刻意遮掩,昨天被不知哪来的石头砸过之后,眼前一直晕晕乎乎地缓不过来,所以下山的时候没注意,他又猛地在树上磕了一下。 造成二次伤害比第一次重多了。 良久,容晔注视着伤痕的眼底沉了沉,只道了句:“……随我来。” 顾长怀犹疑地看了眼容晔的神色,然而在那张面无表情的深邃面庞上,他看不出对方任何目的。 “……” 昨日石长台事闹得那般大,昨夜他又没回傍水居。 容晔到底有没有在怀疑他? 顾长怀深吸一气,定心。 不管。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不了就打! 他笑意懒散,揣袖慢吞吞地跟上了容晔。 …… 进屋后,顾长怀从容自如地找个位置闲闲坐下,也不管容晔要干嘛,忙了一天一夜他累得慌,暂时不想动弹。 歇会儿。 顾长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听候发落。 静静等待片刻。 一阵微风轻轻带来,闻到丝丝缕缕如雾凇般的冷香,靠近的气息令顾长怀警觉,倏然睁眼。 下一瞬,感到泛红的脑门迎来清凉,缓解了红肿带来的疼痛——是容晔的手。 顾长怀茫然地任由这只手的掌心在他红肿处轻轻揉着,带着淡淡药香。 往日持剑的掌下,本该敌对肃杀的灵力也化作了春风,随着药力挥发慢慢融入,在伤处起了作用。 ……很妥帖的舒服。 让本想逃离的顾长怀渐渐放松了身心,心底也丝毫升不起排斥的意味。他长睫微垂,视线触及之处是容晔靠近在面前玉立挺拔的身姿。 玄青外裳之下的腰带,是一根做了伪装的灵宝软剑。 正面挂着两枚墨色珍珠,腰带外侧有金丝做装饰,往两边延伸没入外裳遮住了大半,看不清腰线。 容晔还在给他擦药,一举一动令外襟同样轻微晃动,掀起一角。 腰线藏在里头,若隐藏若现。 顾长怀情不自禁把眼神往里面瞄,才能在脑海中,隐约勾勒出腰带下劲瘦有力的形状。 正如容晔冷峻如剑的模样。 他身姿也好看极了。 ……不对! 盯着容晔腰看做什么! 顾长怀猛然回过神,迅速收回目光。 感受到额头的疼痛已经在轻揉下消散。容晔掌心放出的灵力融合了药物,让他的伤势很快就消下去了。 碰了碰伤处,已经不疼了,清清凉凉还挺舒服。 ……不对劲。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不应该是容晔质问他昨夜去哪儿,或者是直接拔剑相向吗? 为什么会演变成容晔给他上药?! 顾长怀想要大叫。 他,辛南仙宗一名小小随侍,何德何能让修真界第一魁首亲自为他上药! 这会儿药也擦完了,容晔收手,除尘诀掐过手瞬间干净如洗,他淡声道:“下次注意看路,别再撞树上。” “……好。”顾长怀回应的同时,忍不住瞅瞅容晔的表情,试图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容晔目光一侧,“还有事?” 顾长怀:“……没了,就是想谢谢仙君。” 语毕,他嘴角默默上扬。 容晔居然真的一点都没起疑心! 不愧是我。 魔族第一刺客! 顾长怀心情甚好,决定多炖几条银鱼。 目光从顾长怀清隽的背影上掠过,容晔垂眸落在掌心上,似还残留相贴时微妙的触感。 以及冷白肌肤的额头上,那一抹带紫的泛红,应当落在别的地方会更好看。 良久。 他收手,眸光陡然暗沉。 * 炖好的银鱼给裴天意送去一条,进门便见屋内不止一人,除了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裴天意,还有坐在不远处写写写的赵书斋。 见到顾长怀,裴天意眼神亮了亮,“顾师弟你来啦!” “对,我刚炖好的银鱼,趁热。”他随手将盅放在一旁,笑道:“正好赵书斋在,让他喂你罢。” 裴天意面露嫌弃,“谁要他喂!” 闻言,赵书斋停笔看向裴天意,白生俊俏的脸上皮笑肉不笑,“是谁在你挨揍的时候过来帮你求情,是谁在你躺榻上的时候帮你上药,又是谁不计前嫌过来陪你解闷,你不要不识好歹!” 裴天意翻了个白眼。 “……什么味道?”赵书斋鼻尖动了动,视线落到顾长怀带来的汤上,揭开盖子刹那间屋内飘起一股浓郁清雅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 顾长怀语调散漫:“傍水居湖里钓来的,味道极美,要不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我还舍不得送。” 说完看着裴天意叹气摇头,少年人可怜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爹打成重伤下不来榻,该补补。 赵书斋神色古怪一瞬,“仙尊答应的?” 顾长怀费解,“你怎么也问这个问题,钓个鱼炖汤而已,不至于吧。” 顿了顿,想起过两天还得给魔尊继续交差,他问:“我托你写的东西怎么样了?” “给。”赵书斋交出两沓信笺。 裴天意在旁边嚷嚷,“你们在做什么交易。” 顾长怀敷衍:“没什么,你喝汤吧。” “你喂我。”裴天意撑起身子对顾长怀道:“小爷才不要破书生喂。” 想得美你。 顾长怀假装听不到,哼着小调转身就走,裴天意在后头怒叫:“顾长怀!!你回来!不用喂了还不行吗,你回来!歪!” “别叫了,走远了。”赵书斋端起银鱼汤,搅动两下,小声嘀咕道:“是万年银鱼啊……” 眸中闪烁,灵感顿起,生财大计策孕育而生。 隔日。 通天仪。 书斋:“号外号外,本月书斋新书即将发售最新书刊,《冷傲仙尊独宠小娇夫》他是不近人情的仙君,他是地位卑微的随侍,敬请期待——” “另《辛南小著》更新,裴少事深夜受伤,顾随侍忙送银鱼,仙尊疑不知情,三角纠葛再度升级,又是谁伤了谁的心!” 丹峰:“三折出售聚气丹,由宣少庄主提供的友情价,限量两百瓶,先到先得过时不候!以及少庄主特意点名无上峰顾长怀——丹峰对你免费开放,未来的少庄主夫人。” “?”顾长怀:“他是不是有病?我给你灵石,你给他灌一瓶治脑子的药。” 隔了好一会儿,丹峰:“少庄主说,就算仙尊把见面礼退回,你也是赤羽山庄未来的少庄主夫人,定情珠上有你的气息,天涯海角你也跑不掉。” “……” 该死的碰瓷珠!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一晃过去好几日。 薛老二始终不见踪影,顾长怀抽空从通天仪处解了一下。 听说执法长老把魔族跟丢了,一怒之下干脆带了身边所有弟子们一同去人间界除魔卫道。 只能说……不愧是父子,裴天意和执法长老真是一脉相承的烈性脾气。 这回送信寒鸦并未逗留太久,早些天就回来了。 对于石长台血溅辛南仙宗这一行动的失败情况,魔尊不曾提及苛责,只令他继续在宗门潜伏,找机会刺杀容晔。 似乎是打消了杀花孔雀的念头。 不过顾长怀心中隐有不安…… 魔尊可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主。 这种不安一直萦绕心头。 怀揣心事,顾长怀打开房门,刹那感知到屋内存在一丝陌生气息,他眼眸一瞥扫到躲藏在屏风后的身影——薛老二。 刹那间。 不安达到了顶峰。 “嘭!” 门猛地关上。 顾长怀敛眉,“往傍水居跑,不想活了?容晔就住隔壁。” 怕被察觉异常,他刻意压低了嗓音。 薛老二从屏风后走出,浑身狼狈面色阴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宣曜尚未身死,不能就这么回去见魔尊!” “还有!”说着他眼神锐利地扫向顾长怀,“同一个目标,我们二人出箭的位置居然一模一样,怎么就那么巧,偏偏相撞了?” 顾长怀冷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明明商议好等下令再动手,你非要提前出手也不知会我一声。” 第22章 他自顾自倒了杯茶,眼睫低垂:“你若是想拿了人头去魔尊面前邀功早些说,别对着我阳奉阴违。” 薛老二嗤道,“都是影族厮杀出来的刺客,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影魔。” 话到后头,他盯着顾长怀,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你不会连这点准头都没吧,顾三百。” 说话间薛老二神情阴冷审视,声音里蕴含警告质疑。 与他相较,顾长怀坐在一旁的姿态便显得格外慵懒散漫。 “你说对了。”顾长怀撑起下颌,无辜道:“我这个第一怎么来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 薛老二默默与顾长怀错开了眼神。 当初知晓一些内幕消息,刺杀青敛仙君这事一去一个死,他自然…… “打都没打呢,也不知是谁崴脚刻意落败。”顾长怀手指在茶盏边缘划动,语气轻飘飘:“唉……我在仙门卧薪尝胆,还要被同族诬陷,真是有苦说不出。” 他眉眼低垂,好一副黯然神伤之态。 “……” 薛老二顿时软了声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太巧合了些……” 顾长怀幽幽:“这事魔尊已经知道了。”顿了顿,他道:“寒鸦一直伴随在我身侧,早在事发当日我便将消息传回了魔族,即便得知是因你坏事,魔尊也不曾怪罪。” 闻言,薛老二面色一变,猛地起身,“……我坏事??!我?” 甩锅这种事,越有气势越有理。 顾长怀眸光一凛,重重拍桌痛斥:“你还有脸质问我!明明我都安排好了,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又怎会失败?!不是你难道是我不成!也不想想自从你来了修真界,我帮了你多少!” 掌心发麻。 嘶。 用力过头了。 手疼。 “……”仔细想想好像是,薛老二理亏地坐回去,“……那之后该如何,魔尊是否有过明示。” 顾长怀,“赤羽山庄少庄主身边多了几个死卫,辛南仙宗又上下戒严,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薛老二憋闷地看着顾长怀,几番欲言又止,憋了好一会儿才问:“那我该如何做才好。”他皱眉,“回魔界?” 顾长怀给予他肯定的眼神。 虽然比较想让他留下挖番薯,但这玩意不能放在辛南仙宗,指不定哪天就炸了,还是送回魔界去安全些。 薛老二陷入沉思。 他不说话一张脸更显阴森邪气,让人一瞧就觉得他指不定在打什么不友好的注意。 顾长怀手指在桌面敲了敲,打断他的思路,道:“别忧心,魔尊肯定是觉得你更厉害些,才特意派你拿着破天弓过来办事。” “所以这次失败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回去魔尊也不会多加责怪与你。”他语重心长,“毕竟魔尊最器重的还是你薛老二啊!往后有什么任务定然还是你!一切都是为了魔族!” 很有道理!薛老二眼神变得坚定,“对!”重重点头,“一切都是为了魔族!” 顾长怀:“嗯!你是我们魔族的光荣!一路走好!” …… 三言两语忽悠走了薛老二,顾长怀狠狠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有点懊恼。 光顾着颠倒黑白,反倒是忘记把操控魔蛊的红鼓要过来了。不过操控方式在魔尊手上,要一个红鼓也是治标不治本。 也罢也罢。 顾长怀摇头,准备到湖边去钓鱼。 …… 没走几步。 路过傍水居院外。 老远就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趴在墙根——华魅。 撅着腚趴在墙头,缩头缩脑。顾长怀眯了眯眼,同样鬼鬼祟祟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华魅吓一大跳瞬间蹲下,回头看到是顾长怀,神情一松,“是你啊。” 顾长怀挑眉道,“你在偷听?” “根本听不到。”华魅指了指里面,解释:“刚才我看到有个帅老头上山,就偷偷跟过来了。” 避免被发觉,他们谈话都是以传音的方式进行。 听到华魅这么说,他好奇地凑过去。二人小心翼翼地从墙头探出两只眼睛,借着院中树影的遮掩,又调整一下位置藏住。 这里既能看清院中景象,也能隐匿身形。 有树影遮挡他与华魅也大胆了些,双臂支撑排排趴在墙头。 视线扫过,院子里有一名俏老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笑与容晔对弈。执棋的容晔面容沉静,一派风光霁月之姿。 院中二人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完全被结界屏蔽。 这么见外? 顾长怀挑眉,画了个圈,悄咪咪地连过去一丝神识,试图撬开一条偷听的缝隙。 …… 对弈的二人神色不变,辛南掌门笑呵呵,“墙上那两个……”他能察觉到,自然容晔也能察觉到。 更何论其中一个身上染着容晔的神识。 容晔眼皮抬也未抬,道:“暂且养着的。” “好雅兴。”辛南掌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容晔,“当初叫你收徒你不肯,倒是养起了魔族,莫要太过。” 容晔语气淡淡:“他本性不坏,不打紧。” 辛南掌门哼笑一声,不予置否。 …… 墙上的两个,华魅催促,“怎么样,能听到了吗?” “别急。”防止被发觉,顾长怀行动轻缓,等待片刻后才终于把撬开一条缝隙,招呼着华魅,“可以听到了,来来来,看看他俩说什么。” 两双眼睛直勾勾从树影缝隙中注视着对弈的二人。 辛南掌门道:“再有半月论天大会结束,届时便要开始筹备门中大比,今年可要在其中选一个做弟子?” 收徒? 顾长怀心中一跳,神情稍稍正色起来。 莫非有男主赵千麟的下落了?前几天石长台他可仔细看过了,没有一个是长着男主相。 倒是裴天意围堵金霜那会儿,有点像炮灰堵男主内味。但是以这俩斗殴的幼稚程度来看……没有一个沾边。 “不收。”院中响起容晔淡漠的声线。 顾长怀遗憾。 啧。 男主赵千麟至今下落不明。 辛南掌门摇头,“不收也罢。” 之后二人又继续对弈,时间流逝,话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内容无伤大雅,无非就是一些其他宗门与世家的动向。 顾长怀无甚兴趣,看得无聊便转头问华魅,“对了,你不是去交流感情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说辛南仙宗混入魔族,我以为是你暴露了,特地跑回来想看看能不能救你狗命。”注意到华魅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没从辛南掌门身上移开过。 顾长怀道:“不是我,是薛老二,魔尊派他来杀宣曜。没成功被拦下了。”顺着华魅的视线,他也把目光落到辛南掌门身上。 俏老头黑发里夹杂银丝,若论相貌是个相当儒雅的老头,年轻时定然迷倒万千少女。 可…… “你不会是想和他培养感情吧?”顾长怀小声,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闻言,华魅斜一眼顾长怀,“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没品?”他年轻貌美一枝花能配老头?真敢想! 顾长怀望天:“很难评。”不过这个位置……他转眸盯向容晔的背影,心底蠢蠢欲动。 手痒了,想杀一下。 这厢还在斟酌用什么方式动手比较好,那厢对弈的二人已经把话题拉扯到了赤羽山庄。 辛南掌门道:“少小庄主出事那日,赤羽山庄有递消息过来,怀疑此次在门中作怪之人是魔界的阴阳双殊。” 容晔眸光一侧,余光扫过树影又敛下,“何以见得?” 辛南掌门叹道:“听说这位小庄主,在论天大会开始之前的一个月,就曾遭过暗杀,幸亏当时身上法器众多才侥幸活下。” 他道:“小庄主虽未伤及性命,却在肩上留下了一道刀痕,沾染上了魔气。那刀痕与阴阳双殊之一的阳殊相同,刀尾有一片血枫印记。” 此话话音刚落。 墙头二人齐齐顿住,茫然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辜无措。 气氛凝固,陷入沉寂。 华魅皱眉深思:“……?” 顾长怀神色疑惑,“……?” 不是。 他俩什么时候去杀过宣曜啊?你们修真界造谣不用判.刑吗? 可不能瞎说! 顾长怀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在搞嫁祸? 人在家中坐。 锅从天上来。 上午才把旧的锅甩出去。 下午就把新的锅背来了?! 作者有话说: ---------------------- 甩锅者人恒甩之 第22章 辛南掌门摇头轻叹,“小庄主本想借助论天大会在我门中避一避,谁知又遭此番祸事。昨日清晨便引得原本压制在体内的魔气发作。方才我去看过,那魔气顽固,稍后还需你我联手去将魔气清除。” 第23章 容晔颔首:“可。” 辛南掌门摸了摸胡须,“赤羽山庄的小庄主年纪轻轻,顶多脾性傲气了些。怎么就惹上阴阳双殊了呢。” 趴在墙头的顾长怀也想知道。 ……阴阳双殊是怎么被惹上的呢? 当初他和华魅用这个名号在魔界杀穿一条血路,后来被魔界众人起名为双殊。 在后来他们在屠杀一名蛇系城主的途中,华魅女相的声音被旁人听到。自此之后,双殊加上了阴阳,成了阴阳双殊。 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行动了。 莫名其妙地就被扣上黑锅。 这口气顾长怀咽不下,华魅也咽不下。 华魅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委屈道:“到底是谁嫁祸给咱们,咱们可什么都没做。”他戳了戳顾长怀,“大官人快给奴家做主啊,冤枉死了!” 顾长怀费解,“当日他在石长台被震晕后我去看过,没在花孔雀体内察觉到有魔气啊。” 他低声道:“再听听看。”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 那厢辛南掌门还在继续道:“小庄主尚且年轻,不知其中深浅。双殊行踪不定难缠得紧,被盯上少说都要脱层皮,余下这半月只能多加防范。” 黑色棋子在容晔指间转了一圈,“宣曜是如何惹上的麻烦?”虽是询问,语气却毫无波动,更像是例行公事。 “原因暂且不明。”辛南掌门头疼地皱眉,“宣庄主也说不清楚,许是小庄主年轻气盛,外出时不小心冒犯了双殊也不一定。” 容晔不轻不重“嗯”一声,“确实大胆。”这话不知是在说宣曜,还是在暗指阴阳双殊,又或者是别的东西。 一语双关模棱两可,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话到此处停下。 两人垂首对弈,不再多言。 …… 墙头。 “他俩打什么哑谜。”华魅听得云里雾里,一张俊中带媚的脸写满‘每个字都明白凑在一起就听不懂’的意思。 顾长怀托腮,“别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锅咱们已经背上了。” 华魅义愤填膺,但又不敢大声嚷嚷,只敢在传音里叫唤:“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 说着他又仔细琢磨起来,“大官人,咱们前段日子有得罪过谁吗?” 顾长怀懒洋洋道:“冤枉人,不需要理由。” “先别急。”他道,“掌门不是还要去给宣曜的刀痕祛除魔气吗?等会儿跟过去再瞧瞧具体情况。” 正说着。 突然,一个脑袋从二人中间窜出,顾长怀和华魅被迫往两边让了让位置。金霜加入了趴墙队伍。 现在是三个人在墙头排排趴。 “有你什么事就挤进来。”华魅嫌弃,“无定坊没给你安排任务?” 金霜一身正气,丝毫看不出前几天和裴天意掐架时的狰狞——如果脸上没有那块青紫的话。 似乎还是那个端方君子,温文尔雅地传音道:“路过,瞧见你们在这儿,来听听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顾长怀往树影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透过缝隙院中对弈二人一览无余,“偷窥罢了。” 看清楚的金霜:“……” 大意了,不该来。 但来都来了,仙尊和掌门应该早就察觉这边动向。 所以他选择加入。 “唉……”华魅长长叹气,手指卷着发丝玩弄,嘟囔:“从来只有奴家栽赃旁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栽赃咱们,真是多年不出山,都叫人忘了双殊的脾气。” 顾长怀笑了笑,不置可否地撇嘴,“就是因为名声臭才敢肆无忌惮的甩锅。” 金霜看了看华魅,又看了看顾长怀,犹疑道:“……双殊不是一男一女?” 虽说无定坊消息灵通,但内部显然还没有确切信息,否则金霜不会不知道内情。 顾长怀瞥了金霜一眼,淡淡评价道:“看来无定坊消息也不是很准确。” 金·假·无定坊·编外·卧底·霜,羞愧地低下了头。 没敢说自己不是无定坊的人。 “哥哥~”传音呼唤时,华魅已然化出了女相,他柔若无骨身子酥软地往金霜的方向靠了靠,“你瞧我……”满面娇悄地朝金霜抛媚眼,“好看吗?” “!” 大变活人! 金霜眼底充满了惊诧。 顾长怀乐道:“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当年他头一回见华魅变姑娘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金霜很快回神,默默挪动离华魅远了些,他转头问顾长怀,“那少庄主的事,当真是你们做的?” “哪有空呢。”华魅变回了男相。 顾长怀耸肩,“他忙着引诱食婴,我忙着杀同族,谁会无聊到去为难一个金尊玉贵的少庄主。” 宣曜被追杀的时间,恰好是他那一届的影族厮杀期间。 金霜呆了呆:“啊……?” 杀…… 同族? 倏然想起阴阳双殊恶劣的名声…… 上到在魔界屠一城,并把城主扒皮之后做蛇羹,在城门口架锅与众人分发。下到把诸多修士当腊肠一样扒.光,挂在各自仙门的门口荡漾……行事乖戾,一视同仁,似乎全凭高兴。 这么想想,他们好像做什么都不意外。 金霜擦了擦额角上的冷汗,闭嘴了。 话题到这儿终止。 瞧着对弈的二位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顾长怀便继续趴在双臂上,开始享受起难得的静谧。 …… 午后宁静。 风和日丽。 等待中的三人停止交流后,排排趴着晒太阳,当起了墙头虫。抬头可见细碎阳光从繁茂枝叶中透出,顾长怀惬意地眯起眼睛。 终于等到院中二人对弈结束。 见他们起身,墙上的三人立刻从墙上缩了回去。 宣曜住在丹峰。 容晔与辛南掌门正要往那边去,金霜和华魅不敢靠太近,选择后一步过去。只有顾长怀自然而然地跟上二人。感觉到身后跟上了一条小尾巴,容晔身形顿了顿,不予理会。 还没走两步,小尾巴就踱步到了他身旁,明知故问道:“仙君去哪儿,带我一个。” 容晔视线一侧,目光落到顾长怀身上。 顾长怀坦然一笑。 “……”容晔眸光暗了暗,敛起眼底的一抹幽沉。 见容晔一句话也没说,顾长怀知晓他是答应了,伸手就抓住了容晔的袖摆。同时感觉到辛南掌门在一旁盯着看,他偏头对上俏老头略带揶揄的笑容。 想了想,他也对掌门笑了笑。 这时,手腕忽然一紧。 顾长怀低头见到手腕被一只大掌钳制住。他眨了下眼,抬眸还没反应过来,便对上容晔瞥来的眼神,不轻不重道:“走罢。” 下一瞬便乘风而起。 作者有话说: ---------------------- 金霜:尊敬 华魅:害怕 顾长怀:玛卡巴卡 第23章 丹峰。 来时,几人就从丹峰长老口中得知,宣曜近来昏迷了三次,这次服了药后刚刚苏醒。 少庄主虚弱极了,面色苍白地靠在榻边,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宝器也没摘下,甚至鬓边的尾羽还牢固地戴在头上。 顾长怀看着那个尾羽,心中默默想,这样睡觉真的不会硌得慌吗? 宣曜第一眼就看到随着容晔而来的顾长怀,正要说话,突然视线下移,落到顾长怀被容晔握住的手腕上。 眼睛瞪大,瞬间怒容浮上,咬牙切齿地说道:“仙尊来探望我,就没必要拉着随侍了吧?” 顾长怀啧了一声,“……少庄主管得真宽。” 见宣曜没个好脸,丹峰长老拍了拍宣曜脑袋,严肃警告道:“不许动气。”又对顾长怀说道:“动气容易引起残存魔气的侵蚀,你别惹他。” 顾长怀耸了耸肩,医者为大。 不过到了丹峰后,容晔就该松开他的手,却不知为何一直捏着,或许是忘了?他手腕轻轻动了一下,就挣脱了。 容晔回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又收回了视线。 顾长怀莫名:…… 见他们分开了,宣曜也气顺了,看着顾长怀张了张嘴没说话,一道灵光从他喉间闪过,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容晔收手淡淡道,“噤声。” 少庄主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手在脖子上摸了摸,脸都憋红了。 容晔发话,这下丹峰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对宣曜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是为你好,少庄主老实些,要开始清理魔气了。” 闻言,宣曜泄气地坐回去,只好作罢。 也在话音落下的几息之间,容晔拂袖,阵法结界陡然出现,将宣曜周身完全罩拢,丹峰长老弹指,灵力瞬间拉开了宣曜的衣襟。 一道长长的伤疤乍然显现,从肩头与锁骨的交接处,直至延伸到曲线分明的腹部,在腹部印着半块巴掌大的红枫,像是被一笔一笔画上去似得栩栩如生。 第24章 这刀痕由深到浅,应当是迎面劈下的这刀,寸劲未收。 疤痕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魔气,气息与他的较为相似,乍一看顾长怀还真以为自己砍的。 他眸色一沉。 还真是和他的作风一模一样。 可惜了,若换了他来,哪怕是再多的灵宝,只要刀锋碰到些许,宣曜也会当场一分为二,没有活路。 甩锅的这个人,能力不行,模仿一流。 也在这会儿的功夫,华魅和金霜匆匆赶到,与顾长怀一起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同样瞧见刀痕与红枫,华魅正了正神色,与顾长怀对视一眼,可以感知到魔气的气息不属于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魔族。 怪了! 这锅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沉默旁观。 有辛南掌门、丹峰长老与容晔三人联手,故而清除魔气的过程并不长,两炷香后众人便停下了动作。 宣曜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许多,气色好了。喉咙上的禁言术被解开后,向容晔和掌门长老拜礼道:“多谢仙长相助。” 气色好了,也就有力气折腾了,他道完谢就转眼看向吃瓜三人组,望着顾长怀哀怨地哼哼,“本少主伤了这么些天,怎么不见你来看我?” 顾长怀敷衍,“这不是来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还盯在宣曜腹部的红枫上,试图在上面找出点蛛丝马迹。 下一瞬。 一个玄青色的身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啧! 谁啊! 顾长怀不悦地抬眸,入目便是容晔的背影,容晔嗓音冷淡地正在嘱咐:“魔气拔除后需静养,切勿大动干戈,易生心魔。” 似是无意间的遮挡。 顾长怀没了脾气,错开一步去观察宣曜。 然而说话的间隙,宣曜已经重新穿戴整齐,说:“谨遵仙尊教诲。” “……”顾长怀满目失望。 魔气已清除完毕,又确认几番注意事项,之后丹峰长老便于辛南掌门谈笑道:“好了青敛,也莫对小辈太过严苛,随他们玩吧。” 容晔颔首。 随后几位便一同从屋内离开。 三人身影一消失,顾长怀唰一下目光锁定宣曜,卷起袖子大呼:“华魅!按住他!” 华魅应和,“来了!”他冷笑一声,做足气势朝着宣曜猛扑过去,“不许动,举起手!” 宣曜:“???!” 一唱一和,速度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宣曜就被华魅摁住了双手躺在榻上动弹不得,顾长怀直接上去扒拉。 金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一跳,慌忙躲到一边,“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辛南仙宗别乱来啊!” “撕拉——!” 做工精良,金银针线勾勒的护身宝衣在顾长怀手中就像是破布一般被撕成两半,瞬间让宣曜露出了半副身躯,完全接触到空气。 “放心。”顾长怀面带微笑,如是说,“我们是好人。” 金霜:“……” 看看你们的动作。 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看到撕他衣服的是顾长怀,宣曜放弃了挣扎,他向来倨傲的面孔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难言的羞涩。 “你,你这么急吗……”他的声音越说越小,低咳了两声,“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呢,等成婚之后再……也不迟。” 顾长怀疑惑地瞥他一眼,“犯病了?”转头对金霜道:“你也别闲着,把他嘴堵上。” 净说人不爱听的话。 金霜:“……” 不。 不想同流合污。 他背过身去,正对大门,“我替你们把风。” “老实点!”华魅呵斥想动的宣曜,“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放过你。” 宣曜干脆仰头望天,“罢了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反正你早晚是要嫁进我赤羽山庄!” 此时,顾长怀已经触碰到那块刀痕尾端的红枫印记。 魔气清理的很干净,只能在上面感知到一点余下的残存气息,等过两日红枫印记消掉后,这点气息也会一同消弭。 近距离观察片刻,他皱了皱眉。 “不太对。”他说。 华魅探头看了看,评价道:“刀法不是很高明,下等赝品。” 听他这么说,宣曜奇怪抬眼,“你见过阳殊的印记?” “小孩子不要打听这么多。”顾长怀又抬眸去触碰宣曜肩上的疤痕,仔仔细细地查看一轮。 这一碰,宣曜顿时浑身紧绷,视线牢牢凝固在顾长怀身上。 时常带笑的眼眸此时写满认真,与平时闲散带笑的模样是天差地别,眼神里竟透出极具攻击性的冰冷。 感受到指腹在疤痕上划过的触感,宣曜身躯有些控制不住微微战栗,心跳得愈发剧烈了。 顾长怀随口问道:“还记不记得遇袭时的情形?” 等了半响,也没声音。 嗯? 这会儿变哑巴了? 顾长怀停下动作,盯着宣曜,发现宣曜竟在走神,顿时觉得手有点痒痒。 比他手更快的是华魅,华魅可不惯着这小少爷,一巴掌拍醒宣曜,恶声恶气:“哎!问你话呢!老实点回答!” 宣曜回过神来,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低声道:“两个半月前,山庄收令,得知两仪阁新圣女袭位,父亲特命我去给圣女送拜礼。” 说着说着,他神色正经起来,叙述道:“谁知路行途中的夜间,有两人杀出,将我身边死卫杀了干净,后又冲我来,似乎知晓我身上所带灵宝的缺陷,刀刀致命,以至于灵宝碎了一地。” 语气里还有些后怕,“也幸亏临行前老祖在我护身羽上施加了一缕神念,这才叫我幸免于难。” 话音落下,宣曜鬓边的尾羽晃了晃。 “可有看清那两人的面貌?”顾长怀问道。 闻言,宣曜摇头:“有面具,看不真切,只能从身形辨别是一男一女。”他厌恶道,“手段狠辣,刀尾留痕,定然就是阴阳双殊!他们如此肆意妄为,迟早会被捉拿处死!” 背锅还要挨骂,顾长怀笑吟吟地说:“你就这么确定是阴阳双殊?对你家灵宝缺陷了如指掌,不见得就是他们所为。”他唇边犹带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宣曜一愣,“……此话何解?” 这时,旁边金霜咳了两声,好意提醒道:“双殊虽名声恶劣,但若真要取人性命那必然是下死手,要不然就不伤你,只捉弄,不会杀到一半不杀了。” 宣曜皱眉,“那不是因为我身上有老祖的神念护身,才幸免于难吗?” “你还是没懂。”金霜叹气,替宣曜细数道:“五年前双殊屠城,将城主炖成蛇羹在城门口分发,你可有见过一个活口?神念只能挡下一击,阴阳双殊却有两人。魔界的蛇城主修为远高于你,又在魔界盘踞多年恶名远扬,莫非护身的东西还比你少?” “也是在屠城结束之后,才有人听到双殊说话,这才传出了双殊是一男一女的消息。”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把将修士扒.光衣服吊在各自的仙门的事,虽说不大礼貌了些,可那些修士又有谁伤了一分一毫?” 见金霜说得如此有条理,华魅惊诧一瞬,随后悄悄传音给顾长怀,“要不是兜里没钱,我高低要给无定坊打三百灵石。” 金霜这么一说,令宣曜陷入深思,“那要杀我的人是谁?” “等等。”顾长怀打断了二人,视线聚焦在疤痕的顶端,那里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透出来。 静默片刻,他突然拔出一把匕首,说道:“忍一下。” 刀尖靠近,甚至宣曜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到肩头有一丝细微的疼痛,接着疼痛变得剧烈,似乎引得灵脉都在发疼。他面色骤然泛白想要挣扎。 “按住他!”顾长怀厉声。 见到被挑破的皮肉下有一点荧光,金霜神情一凛,急忙应声,两步上前帮忙固定住了宣曜晃动的身子。 下一瞬间,一条与刀疤痕迹几乎同等长度的透明丝线被猛地拔了出来,拔出来后,顾长怀迅速往伤口撒了一把灵药上去。 灵药作用下,挑破的一点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宣曜大汗淋漓,大口喘气。 少庄主哪里受过这种粗暴的待遇,就算清理魔气长老们也都是客客气气,他张嘴想骂人,目光却在触及顾长怀卷在匕首之上的丝线后,陡然大变。 骂人的话噎在喉间,他怔怔地半响说不出话。 顾长怀转了一圈匕首,视线落在透明的丝线上,看似丝线,实则被拔出来后,便一直盘踞在匕首上缓慢蠕动,好似一条蛇。 是活物。 他好整以暇地挑眉,语气幽幽道:“看来你家有内鬼啊。”他转眸对着宣曜一笑,“少庄主。” 温和平静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难言的讽刺感。 作者有话说: ---------------------- 第25章 防止有人被创,我在这里解释一下。 小顾洒脱,懒散,爱笑,但是骨子里是乖戾的,随心所欲的疯子。。。他穿书穿了个地狱模式,在血雨腥风里过日子,他不乐观可怎么活,喜欢装傻,但是人可聪明着呢 所以文案我标着两个暗疯惺惺相惜,大家骨子里都有疯病属性,只是小顾不喜欢发作,常年保持这种状态,好兄弟华魅也宠他,选择一起当傻子。 第24章 匕首尖端盘踞蠕动的东西,细长且浑身透明,离得远不方便观察。 华魅特意凑近一些仔细打量一会儿,啧啧道:“花孔雀,你人缘不大好哦。”他说,“在你的伤口种下这种东西,是打算废了你呢。” 这东西名叫断灵丝,说是丝,实则是一种虫。 此虫以吸食灵气为生。若是周身灵气不足,就会选择从丹田汲取养分。再若不足,那便要开始吸食灵脉,直到灵脉枯萎,形同枯槁,成为废人。 到那时再要想补救,就晚了。 宣曜受伤之后,照顾他以及治疗伤口的人,都来自于赤羽山庄,再加上对灵器缺点了如指掌这一点,必然是山庄之中有内鬼。 好在断灵丝种下时间不长,并未伤及根本。宣曜嘀咕,“难怪近日来运行周天灵气修为却不见涨。” 顾长怀沉吟,“这手段有够阴毒,摆明是要让你死于折磨,痛苦一生,对于谁想害你这件事,你有头绪吗?” “我家中和睦,父亲疼爱,赤羽山庄又广结善缘……”宣曜琢磨片刻,表情严肃道:“莫非是本少主太优秀惹人嫉恨?” 顾长怀:“……” 够自恋啊少庄主。 华魅娇笑,“连谁想害你都不知道啊,真可怜~~” “你指望他不如指望凶手会从天上掉下来。”金霜扶额,“他和裴天意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脑子。” 闻言,宣曜艰难抬头,对金霜怒目而视:“你骂谁没脑子呢?居然把我和那傻子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华魅哼哼敷衍:“啊行行行,你有脑子,你最有脑子了。” 连续的阴阳怪气,瞬间引得宣曜怒目而视。 顾长怀将断灵丝放进一个盒子内,道:“敌在暗,你在明。在辛南仙宗,你暂且是安全的。论天大会结束之后就难说咯。” 金霜认同点头,“对,此人既然对你种下断灵丝,若觉察到断灵丝离体,难保不会再次出手。少庄主最好先同宣庄主商量对策。” “最近把这个贴身放,用灵气先养着,避免暗处之人察觉。”把装着断灵丝的盒子放在宣曜身侧,顾长怀嘱咐了两句。 说完又回想了一下原书剧情,里面并没有说明反派宣曜遭遇过此事。不过,身为反派的花孔雀很有可能和男主接触过。 思及此处,他忽然来了兴致,问道:“对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赵千麟的人?” “赵千麟?”宣曜神色桀骜地道,“什么无名之辈也配让本少主认识!”他顿了顿,又拧眉肃目道,“莫不是这无名之辈想要对我下手?!” 一旁的金霜在听到顾长怀口中吐出‘赵千麟’这三个字后,便开始冷汗涔涔,默默地隐身在一旁,一言不发:“……” 可不敢瞎说。 这锅赵千麟不背。 顾长怀慢吞吞道:“和赵千麟没关系,害你的另有其人,我就打听一下。” 得嘞。 今天的男主也是下落不明。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是赤羽山庄出了内鬼,那么……顾长怀敲了敲盒子,看着宣曜语调散漫,“这事和阴阳双殊没什么关系,断灵丝我放这里了,剩下的你自个拿主意吧。” 这锅,洗白! “是内鬼呢。”华魅笑嘻嘻地说着风凉话,“还是想废了你的内鬼呢,花孔雀你就自求多福吧。” 宣曜本就对华魅有意见,被他一激登时面上浮出怒容,“有你什么事!”说着被按住的两只手挣扎,“还不快放开本少主!” 他猛地向上撞去,用头顶了上去。 华魅措不及防,一下就被撞到了鼻子,疼得松手倒退两步。他吃痛,摸了摸手上一片血红。 真是好久没见红了,居然被一个臭小子偷袭得手。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宣曜,气笑了,“好你个花孔雀,今儿个奴家非要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宣曜得意,“谁让你对本少主不敬!” 两人谁也不服谁,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吵嚷嚷,吵着吵着竟然开始比划起了招式,打起来了。 “哎哎哎……”金霜忍不住开始劝架,试图分开打得难舍难分的二人,“别打了别打了,都冷静一下,冷静!” 顾长怀自觉退到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们闹腾,从兜里掏了个灵果出来啃。 似乎见不得他置之度外,一根金链突然从宣曜手中伸出来,灵活的缠到顾长怀腰间。 顾长怀:“……?” 又来?! 金链另一端一扯,他被迫跃起伸手抓住旁边悬挂在槅门的黛色帷幕,然而腰间金链也加重了力道,势必要把他拖下水。 “撕拉——”布帛清脆地撕裂声,伴随珠帘敲打,顾长怀连带帷幕一同卷过去。 金链带起一阵灵气旋风,让宽大的帷幕眨眼就把四个人团团包在一起,紧紧裹了好几圈,一个挨着一个只剩脑袋露在外面,远看如同一只巨大的,四头黛色毛毛虫立在屋内。 这下好了,谁也动不了! “……” 顾长怀也气笑了。 他眼梢弯弯笑靥如花,语气温和,“你是不是有病啊少庄主?”他横一眼宣曜,“等我出来,和他们一起霸凌你。” 冷静的语气,带着不冷静的可怕。 宣曜脸涨红,委屈道:“你是我的少夫人,帮帮我怎么了。” 华魅如是评价,“这花孔雀就是欠打,千万别手软。” 金霜:“……” 三个祖宗,他哪敢说话。 宣曜矛头转向华魅,“都怪你!扫把星……” 眼看场面又要失控吵起来,顾长怀叹息一声,低了低眼正要说话,谁知周遭闹哄哄的环境却突然诡异的安静下来。 “?” 嗯? 怎么回事? 顾长怀疑惑抬眸,却见对面的三位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眼神飘忽,身子僵硬,安静如鸡。 宣曜和金霜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恨不得缩起来,神色间带了些许紧张宛若看到了什么畏惧的人。 华魅则偷摸朝他疯狂使眼色,示意他看身后。 “?”顾长怀困惑。 这都什么表情? 敏锐察觉到氛围不对,顾长怀迟疑着动了动,不过他被帷幕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没办法转身去看。 下一瞬。 一道凌厉剑风从身后袭来,他眼前晃过了几道白影,风卷过几缕长发,接着嗖嗖几道破空声。 顾长怀只觉得身子一松,抬眸可见紧缠着四人的帷幕在顷刻间化作漫天碎屑。 四人获得解脱。 同时上身几乎是没穿的宣曜这下完全曝露在空气中,被撕得只剩一半的上衫如碎布般挂在身上,底裤还在,但目光所及的上身一览无遗。 方才不觉得,现下沉默下来,他有些无措地用剩余碎布挡了挡身前,红着脸不敢吭声。 刹那间。 气压似乎变得更低了,宛若要将周围一切都凝结成霜,顾长怀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紧盯的视线似要凝成实质。 顾长怀:“……” 好像知道是谁来了。 他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幽沉漠然的双眸,俨然是去而复返的容晔。 对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扫过与他挨得极近的宣曜,又转而落到他身上,眼底无波宛若一潭死水冰泉。 顾长怀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宣曜,宣曜目前的模样确实让他们四个看起来不像是干正经事的…… 顾长怀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音未落,原本站在不远处的容晔倏然成了一道虚影。 下一刻,冷香袭来,顾长怀眨眼间便感到后领传来一阵牵扯感……他转头,容晔在他身侧,手正捏着他的后领。 离得近,越能感觉到容晔周身的冷意。 终于意识到容晔在动怒。 顾长怀识相闭嘴。 “……” 怪了,容晔在生什么气。 下一瞬,他便被容晔提着后领消失在房间内。 屋内冷凝的气氛顿时松开,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宣曜后怕地摸了摸脖子,唇色白了几分……方才那几道打碎帷幕的剑意,隐约从他脖间擦过……竟让他有种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感觉。 可那是青敛仙君,应当不会如此。 错觉。 错觉。 华魅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默默琢磨容晔的态度……很有问题! 金霜目光呆滞,摸了摸被削掉一半的衣袖,倘若偏离一寸被削的就是胳膊,显然是故意为之。 第26章 他生无可恋仰头望天:“……”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仙君大概是快有道侣了。 三人心思各异,揣着心事很快就散开。 作者有话说: ---------------------- 现阶段感情汇报 仙君把小顾当猫猫养呢,不喜欢猫猫碰别人,也不喜欢别人窥伺他的猫猫 第25章 傍水居。 被提溜进屋子,顾长怀还颇有闲心地咬了一口吃到一半的灵果,清脆的‘咔咔’声引得容晔侧目。 空气陷入沉寂。 感觉到了低气压,顾长怀顿住,一时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幽怨地抬眼看看容晔。 ……果子都不让吃了? 容晔手指在案桌前敲了敲,开口打破一室静谧,“你对宣曜做了什么,解释。”沉冷平静的嗓音,难辨喜怒。 顾长怀:“……” 他承认,当时的场面确实看起来不清白,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庄主活像是被欺负过的良家少男。 虽然是欺负了,但此欺负非彼欺负。 他犹豫一下,抽空咽下了灵果,鬼使神差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看……看看腹肌?” “……” 死寂。 气压似乎更低了。 顾长怀不安地动了动,莫名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须臾。 “好看?”容晔平淡无波的声线在屋内响起,与对方幽暗的琥珀色眼眸对上,顿时让顾长怀警铃大响。 有危险! 他连连摆手,悻悻道:“不好看不好看,我瞎说的。”停顿一瞬,他浅浅一笑说道,“就是帮了个小忙而已。” 接着他便把宣曜刀疤内被种下断灵丝的事道了一遍,原原本本事无巨细地描述清楚。 屋内的压迫感悄然散去。 容晔低低“嗯”一声,似乎根本不在乎宣曜的问题,只朝顾长怀伸手,道:“过来。” 顾长怀歪了歪头,不明白容晔要做什么,依言靠近,顺着位置坐到容晔身旁,下一瞬右手被握住,被容晔捏在掌心。 ……容晔掌心有些冷。 这是顾长怀下意识的想法,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茫然抬眸,“……?” 嗯? 视线中的容晔微微低头,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块温热濡湿的帕巾,正在把握在掌心的手细细擦拭,细到每一根手指。 帕巾的温度恰好不烫人,让顾长怀有些舒适地眯起双眸,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想法。 等擦完了左手就自觉递上右手。 本该被随侍服侍的仙君,倒反天罡来服侍起了随侍。 两只手都没空,顾长怀自觉无聊,随口问:“仙君怎么突然回丹峰了?” “去取断灵丝。”容晔言简意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顾长怀恍然。 原来清除魔气的时候容晔就察觉了,所以才有去而复返这一趟,没想到被他取出来了。 很快顾长怀就意识到了危险。 不对。 丹峰长老和掌门都没发现的事,让他发现了!容晔不会怀疑他吧?他不动声色观察起容晔的神色。 风光霁月的仙君,正在认真地给他擦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像是握着世上最好的珍宝。 顾长怀盯着盯着,就不知不觉地愣了神。 片刻之后。 容晔倏然抬眼,目光与顾长怀对上,眼底似有些许笑意,语气不轻不重道,“怎么,也想帮我宽衣?” 顾长怀:“……” 顿时回神。 “哪里的话。”顾长怀猛地把手缩回,若无其事般唇边带笑,“仙君生得好,这才叫我一时出神。” “哦?”容晔神色未变,望着顾长怀状似无意道:“最近傍水居总有乌鸦叫,偷吃了好些银鱼,你可知是从哪儿来的?” 顾长怀谨慎,“它吃得多吗?” 想了想,寒鸦收敛起一身魔气,在修真界任谁也看不出它是只魔鸦,除了叫声难听些与其他乌鸦并无两样。 不过寒鸦居然敢背着他偷吃。 太过分了!他凑近容晔耳边,悄声道:“那个乌鸦是我养的,下次看到它偷吃你就打它。” 温热的吐息洒在耳垂,容晔眸光暗了暗,低眸扫向顾长怀。 偏生靠来的人毫无所察,眉头轻敛,如玉秾丽的面容上满是愤愤,身姿被宽大的月白色衣袍包裹其中,衣摆随意地散了一地。 坐在他身旁还不老实,将宽袖之中伸出一截苍白伶仃的手腕,把手撑在身前,身子微微前倾着靠过来。 虽未挨到半分,却仿佛要依偎到他肩上,比起生气更像是在耍赖。只需他一伸手就能将人定入怀中。 容晔眼底掠过一丝晦暗,注视着顾长怀的眼神逐渐充满侵略,方才握住顾长怀的指间轻轻摩挲了一下。 察觉到容晔的视线,顾长怀抬了抬眸。 刹那间,空气中蔓延的那丝异常一扫而空。容晔面容沉静对顾长怀道:“既是你养的,那便养着吧。” 顾长怀:“……好。” 又一次觉得容晔,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他甚至觉得。 容晔的警惕性,非常低。 低到他好像真的能杀的程度。 嗯…… 他开始思考。 下一次刺杀时间定在哪天呢?要不然就明天好了。 从室内走出,顾长怀准备重新去钓鱼,耳畔响起几声嘶哑地“嘎嘎”叫,他抬头就看到消失好几天的寒鸦在头顶盘旋。 “……”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向天抬手,月牙宽袖迎风招展,寒鸦顺势停在他的食指上,挥舞翅膀梳理梳理羽毛。 “消失好几天,干嘛去了你。”顾长怀戳了戳它,“听说你偷吃湖里的鱼?吃了几条?老实交代!” 寒鸦扭扭脖子,“十来条吧,嗝!还不够爷塞牙缝的。”顿了顿,它说道:“对了,你要小心,魔尊好像又往这边派人了,具体是做什么他没叫我传话。” 说着说着,它突然道:“要不咱们去篡位吧!我看那老登不爽很久了!” “……”顾长怀凝噎,默默注视着寒鸦。 样貌在魔族首屈一指的魔尊在寒鸦嘴里成了老登,看来寒鸦对魔尊是积怨已久,恨意不浅。 寒鸦嘶哑的声音还在继续,阴恻恻道:“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将拥戴你成为新的魔尊……” 话音未落,顾长怀两指一捏让寒鸦手动闭嘴,“好了,篡位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说了,有篡位的本领我到哪不能大展宏图。” 思忖片刻。 魔尊暗地里又鼓捣新东西,消息未知。虽然能猜到没憋好屁,还是让顾长怀心突突地跳起来。 现在的闲暇安逸,总让人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 入v时间定在21号,本周周日哦 第26章 论天大会期间一切平静如常。 除了通天仪内部。 赵书斋妙笔生花,仅仅半个月生产出了《嫁爱逃妻之少庄主的心尖宠》《无上奇缘之仙尊慢点疼》《辛南小著之四角纠葛》《裴少事那些年不得不说的事》等著作,在辛南仙宗引起轩然大波,售卖火热。 要问顾长怀为什么会知道。 第一,他不聋。 通天仪里书斋的传音堪比大喇叭,每隔半个时辰喊一次,想不听到都难。 第二。 顾长怀沉默地望着抱着一堆书趴在桌前,看得津津有味的华魅,客观道:“我从未见你如此用功过。” “别说,他写的还真有点东西,我都快信了。”华魅看书的眼睛发亮,视线根本舍不得挪开,还嗑着瓜子,“这么能颠倒是非,怎么就不是我魔族中人呢,可惜,可惜!” 他的语气,充满遗憾。 顾长怀眼不见为净,背过身去。有时候真怀疑赵书斋也是个穿书人,否则这些书名怎么起得一股狗血网文味。 血亏。 应该收版费的。 论天大会期间,顾长怀选择在傍水居足不出户,他不出去,裴天意和宣曜也没办法进无上峰找他只能天天借着通天仪传音。 宣曜没有通天仪,是从丹峰师兄那边花钱雇来的。 对此,顾长怀曾在通天仪内批判:“丹峰一众,上上下下都见灵石眼开,能不能有点骨气。” 对此,丹峰回应道:“挣钱,不寒碜。” 赵书斋:“兄台好见地!” 丹峰:“客气客气。” 顾长怀:“……” 啧。 一丘之貉啊。 …… 然而这样宁静的生活只持续到了论天大会结束前夕。 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顾长怀守着鱼竿躺在湖畔晒太阳,忽然两阵风从他身旁掠过,急匆匆地朝容晔的院子奔去。 顾长怀挑眉侧目,扫过那一前一后疾行的焦急背影。 第27章 嗯? 掌门和裴天意? 看着二人神情肃冷,眼中隐约还有慌张。顿时他鱼也不钓了,默默跟上去打算看看怎么个事。 “仙君!出事了!”顾长怀刚走进,就听到裴天意略微颤抖的声音。 看来事态还挺严重。 顾长怀悄然找了个位置坐下,撑起下巴静静观察。 少年人到底沉不住气,手中捧着一块忽明忽暗的命碑往容晔眼前递,肃然道:“仙君请看,我爹的命碑有变。” 辛南仙宗的弟子,都有一块命碑,命碑与宗门之人的神魂缔结,可观测到宗门之人的情况。若身死,命碑则会黯淡。 可是眼下这块命碑忽明忽暗,像是神魂随时会散开。 容晔拂袖,一道灵光自命碑上闪过,瞬间让闪动的命碑重新恢复了稳定光亮,他嗓音平静,“执法长老性命暂且无虞,但之后或许还会有危险,可有人知晓他去向何处?” “他带了一队弟子去人间除魔。”辛南掌门开口,抬手十来个命碑出现在半空,这些命碑微微散发光芒,“不过这些执法堂的弟子都联系不上,命碑瞧着并无异常。” 一个生死有待考量的长老,和一群同样情况未知的弟子,其中还有过薛老二的影子。 顾长怀若有所思。 莫非是魔尊干的? 没道理啊…… 正在他思索之际,那边几人已经迅速商量好决策,准备即刻启程去寻消失的执法长老和弟子们。 有罗盘引路,可追踪到执法长老气息最后消失的地点。 去往人间界需穿过最南面的一片陡峭山林,山林绵延数万里,这样的路程足以阻拦大部分人前往修真界的路途,算是修仙的第一道关卡。 此行人数不多,也算是一次历练。 故而除了裴天意,又带上了两名内门弟子。再加上顾长怀和华魅,以及容晔,总共有六人。 不过这内门弟子里竟然有个是熟人。 顾长怀心情颇好地朝孔淮招招手,孔淮走近,语气忧心:“此行凶险,仙君肯带你去?” “不怕。”顾长怀淡定道,“我去长长见识,有危险仙君会保护我。”说着他对容晔笑道:“对吧,仙君。” 容晔低沉地“嗯”一声,召出乾坤剑。不需要容晔来揪,顾长怀就自觉地走过去跃上乾坤剑。 前方的容晔手持罗盘,提醒:“站稳。” 顾长怀准备揣起袖子的手一顿,转而伸过去抱住了容晔的腰,“稳了。”一回生二回熟,这题他做过。 孔淮:“……” 真是见鬼! 仙君居然没把顾长怀拍走! “我也想上乾坤剑。”华魅站在裴天意的剑后,用十分艳羡的视线扫过顾长怀的脚下。 这可是当年一剑横扫魔界战场的剑。 谁站谁光荣! “挑三拣四。”裴天意回过头,骂骂咧咧,“小爷还不想让你上我的剑呢,这可是小爷的宝贝疙瘩,本来是想……” 他话语一顿,偷摸瞥了眼顾长怀,泄气:“罢了。” 说话的间隙,寒鸦挥着翅膀停在了顾长怀肩上。 裴天意嫌弃,“哪里来的丑乌鸦。” 顾长怀,“我养的。” 裴天意低咳两声,话锋一转,“还算丑的别致。” 见他这幅见风使舵的德行,华魅不屑嗤笑。 等了片刻,几人还未动。 顾长怀探头问,“在等什么?” “赤羽山庄与人间界的方向顺路,宣庄主托我们护送一程。”孔淮解释,“因是临时启程,少庄主正往这边赶。” 有人要害宣曜,况且是顺路,谨慎些是应该的。 哦,不对。 顾长怀扫视一圈,“我们好像少了个人。”这里总共五个人,还差一个内门弟子没到。 “是金霜。”裴天意翻了个白眼,“他最喜欢迟到了,上次仙门大比,非等倒计时才从天而降,这算什么?” “那他确实该死喔。”华魅调侃道,“听说和他打擂的是你,白高兴了吧?” 裴天意冷哼了一声。 停顿须臾。 顾长怀抬首望向天边,有人影往这边掠来,熟悉的尾羽和满身的叮叮当当,他眸中含笑道,“人来了。”又问容晔,“要等金霜吗?” “不必。”容晔低眼掐诀,声线低沉,“他会自行跟上。” 作者有话说: ---------------------- 第27章 要前往人间界,除了要通过数万里的山林。还要从辛南仙宗一路南下,越过大半个修真界。 到达人间界最快也要十天以上。 路程很紧。 顾长怀打心底里觉得,执法长老挺有腔调,追不到薛老二一怒之下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去人间除魔卫道。 ……然后和弟子一起失踪。 想除魔,去魔界多好啊。 血夜城里遍地是魔族,把那些恶心的九头蛇、虫人都除一除多好,以后走在大街上眼睛都会干净很多。 此行一路顺畅。 赤羽山庄地界在南方,御剑不眠不休三四日才到达。其他人还好,唯有宣曜这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少庄主一脸疲态。 分别前,还不忘回头对顾长怀郑重道:“待我家中事了,会去找你的。” 说完,宣曜又往顾长怀身前看了眼,似乎是顾忌到容晔在场,他嘴巴嗫嚅几下想说的话没说出口。 大概率不会是什么好话。 “……”顾长怀笑容温和,话语绝情,“谢谢,还是别。” 宣曜不服,“为什么,你不喜欢我?” 顾长怀莫名:“咱俩不熟,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有点不讲道理喔。” 宣曜理直气壮:“本少主就是道理。” 有理有据,令人震撼。 顾长怀被他噎住一瞬,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喜欢我的脸?那你有够肤浅。” 居然不爱他有趣的灵魂! 肤浅! 这下轮到宣曜说不出话了,看着顾长怀的神情傲然,眼睛里却流淌着委屈,一副被抛弃的倔强模样。 从小到大,他看上的任何东西。 没有一件失手! 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顾长怀拍拍容晔的肩,“快跑快跑。”他小声催促,“他有神经病,咱们别和他玩。” 容晔低了低眼,唇边微微带起一抹笑意,应道:“好。” * 余下路程漫长,过了赤羽山庄地界,便是要越过数万里的崎岖山林,此地通常被唤为渡仙岭。 御剑从高空掠过,低头俯瞰底下一条细长的河道蜿蜒在险峻的山峡之中,随处可见盘根错节的古树。 一路御剑没得歇息,站久不舒服,顾长怀试探着把容晔的肩膀当靠垫,发现对方并未有任何不愉,便彻底泄力把脑袋搭上去歇息,深深叹气,“唉……” 以容晔的修为,大可以破碎虚空,再不行缩地成寸也好节省时间,偏生要选御剑前行。 即便是御剑,也把裴天意和孔淮抛在了后头,他扭头往后看去,只能看到天边有两个御剑跟着他们的黑点。 一直保持这种能让裴天意和孔淮跟上,但不会甩开的距离。 “执法长老真的不会死吗?”顾长怀委婉的提醒,还有一帮人在很紧急的在等着解救。 容晔声音从前方传来,嗓音沉冷:“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尚且不会危及性命,你且放宽心。” 顾长怀不大明白容晔话里的意思,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便不再多说。 一晃又在天上飞了七日。 过了渡仙岭便是人间界,顿时灵气变得稀薄起来,还混杂着魔气与诸多怨念,若非修行之人很难感知到这些。 容晔手持罗盘引路,绕过几座城镇,避免引起惊慌,他们最后选在一处偏远的山村之外落地。 “嗡——” “嗡嗡——” 罗盘在不停地震动。 顾长怀凑过去瞄了眼,顺着罗盘指着的方向望向那座山村,“嗯?执法长老他们是在这座村子消失的?” 平平无奇的村子,神识放过去扫一眼,连人家都没几口。 容晔淡淡道,“此地有煞。” “喔?” 闻言,顾长怀含笑眺望起不远处屋檐错落的村庄,微微挑眉,揣起袖子语调散漫:“以人养煞,用心险恶,是该杀之。” 所谓万念成煞,至少要死上一万人,才能凝聚起如此庞大的煞气,就算是魔族最残忍的修罗道,也不会对人间无辜之人下手。 可这小小的村庄,既无修行之人,也无魔族,又如何杀得了一万人? 作者有话说: ---------------------- 猫猫试探,猫猫放肆 第28章 云烟绕山, 若非罗盘异动,此地当真是人间一处隔绝世外的桃源仙境。可见养煞之人藏得极深。 第28章 村庄不大,约莫就二十来户人家, 神识一扫就能看清大概,没什么好查。比起和容晔一起在附近查探煞气的阵地, 顾长怀还是更倾向于漫步散心。 一飞十来天, 这辈子不想坐御剑。 是乾坤剑也不行! 对此容晔并无异议,只嘱咐他不许走得太远。与容晔分别后, 顾长怀便揣起袖子, 开始在村子周边闲逛起来。 人间界的季节与修真界不同,这里才刚入秋, 路边的叶子还未有泛黄迹象, 河水清透见底。 走过河上小桥,通往村子只有一条土夯大道。 道路两旁是烧过的元宝蜡烛, 和一些还没烧干净的黄纸,凉风吹过黄纸稀稀拉拉地散开, 地上随处可见纸钱。 ——拜癸烧野鬼。 有人心虚咯。 顾长怀唇边带着一抹浅笑,轻描淡写地扫过两旁被风吹得倒处旋飞的纸灰, 随意掸掸衣袖, 把靠近的灰全部挡开。 没走几步,他抬眸瞧见不远处的村口栽着几株柳树, 一个小小的影子蹲在树下,用树枝戳着底下的蚂蚁洞。 蹲在那儿,从背影判断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红绳扎着双丫髻,随着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红绳也跟着晃悠悠。 顾长怀来了兴致, 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分明没有一丝声响,小姑娘却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对上顾长怀的一刹那,她面上神情有些怔然,似乎鲜少见生人眼神紧张惶恐,整个人后退几步。 “……” 顾长怀预感不妙,这防备的姿态莫不是把他当成人贩子? 下一刻就见小姑娘张嘴就要叫唤。 哎! 顾长怀眼疾手快,迅速往她嘴里丢了颗糖,然后捂住小姑娘的嘴,“嘘——”他温声细语的哄,“哥哥不是坏人,先不要出声。” 应是尝到了甜味,小姑娘没了动静,一双纯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长怀,还有些怯生生,却没了最开始的慌张。 见她卸下少许防备,顾长怀松开手,笑眯眯道:“好吃吗?” 小姑娘抿唇,犹豫着点点头,糖把腮帮撑起一个小鼓包,让她瘦削的脸蛋显得圆润许多。 乖巧。 顾长怀心情颇好,蹲下身与小姑娘保持平视,伸手摊开掌心,一只手掌心躺着一枚棕色的粽子糖,另一只手掌心空空。 他当着小姑娘的面,把手背到身后鼓捣一番,然后握拳递到小姑娘面前,“来,猜猜看糖在哪只手。” “……” 小姑娘垂眸,看了看两只握拳的手,又胆怯地看了一眼顾长怀。 顾长怀鼓励她,“来,试试。” 静默了片刻。 小姑娘试探地动了动,小心翼翼地指向顾长怀的左手,开口声音糯糯,“……是不是这个。” “答对了!”顾长怀反手张开手掌,“糖归你。”又摸出一只糖包,塞到小姑娘怀里,“这包是奖励。” 糖包是在十方苑买的,上面绣着十方苑的仙鹤图腾,尾端的穗子和小姑娘头上的红绳颜色一样。 “真的?”小姑娘拿着糖包,神色间还有些局促,一双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顾长怀,认真道:“谢谢哥哥。” 顾长怀含笑,“不客气,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姑娘张了张嘴,眼中闪过一丝动摇,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叫梦献。”她的声音很小,语气稍显落寞,似乎藏着心事。 顾长怀摸摸她的发顶,莞尔:“很好听的名字。” “好听吗?”梦献反问,虽是疑问却更像是喃喃自语,“好听吗……” 献,献…… 小豆丁明显心里有事。正当顾长怀准备开口安抚几句时,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远远传来,“顾大官人……大官人……” 幽幽地飘过来,像是厉鬼呼唤,就剩一口气在了。 听到生人的声音,梦献陡然警觉,神情慌张扭头就跑,连让顾长怀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顾长怀遗憾起身,回头看向御剑落下的孔淮,以及双目无神的华魅。 孔淮收剑之余解释:“裴少事先行一步去找执法长老了。”顿了顿,他皱眉不赞同道:“顾师弟怎么没和仙君一起,还有闲心在这给小孩喂糖。” “小姑娘日子过得苦,给她吃点糖怎么了。”顾长怀唇角带笑,右手张开掌心赫然又是一枚粽子糖,他将糖往上一抛,张嘴接住,挑眉道:“可甜着呢。” 靠在柳树上吹风醒神的华魅,“给我也来个。” 顾长怀指尖一弹,粽子糖飞出去稳稳落到华魅口中,华魅感叹:“真好,又活了一天。” “你要来一个吗?”顾长怀邀请孔淮。 孔淮摆摆手,表示不用。 没推销出去顾长怀遗憾收手,好吧,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来一点糖。 忽然,他的视线一凝,往孔淮身后看去,那边容晔正往这里走来。他又重新扬起笑容,快步走过去。 “仙君,张嘴!” 容晔一顿,抬了抬眼,下一秒口中就被喂来一颗清甜的糖,在舌尖慢慢化开似卷一汪流水。 顾长怀站在他面前,眼梢弯弯唇边笑意浅浅,“甜不甜?” 默然了会儿,容晔神色不变,敛下眼底情绪,嗓音低沉答道:“……甜。” 不知是在说谁。 …… 此行到底是出来救人,不是郊游。 玩闹过后,顾长怀轻咳两声,语调散漫道:“我找到煞了。” 这话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连华魅都忍不住偏过头来:“……啊?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孔淮犹疑,“莫非是方才那个小姑娘。” 顾长怀赞许,“真聪明。” “不可能不可能。”孔淮摇头否决,“万念成煞,煞若出世必然生灵涂炭,依我看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孩。” 顾长怀思索道:“其实我也很好奇,养煞之人到底用什么办法遮掩了她身上的煞气。” 甚至有自己的思绪,情绪,如同一个正常的小姑娘,会拿树枝戳蚂蚁窝找乐子,吃到糖会高兴。 至于为什么发现她是煞。 因为靠近时,骨头里就隐隐有战栗感,不断被勾起杀伐之意,若非他意志坚定,恐怕都得现出影魔真身。 原本都是猜测,所有的不确定性,直到触碰到小姑娘的一瞬间,才有了答案。 万念成煞,煞化人身。 不过这些他没有说出来,考虑到目前他身为随侍,实力低微……为了更符合常理一些,他转眸看向容晔,邀功道:“仙君,我猜测的可对?” 容晔颔首:“嗯。是煞。” 一句话盖棺定论。 孔淮登时对顾长怀另眼相待,“看不出来啊,顾师弟这段时间以来,本事长了不少。” 顾长怀谦虚,“哪里哪里。” 基操勿六。 怪他有那么一点良心,见不得十几条人命搭进去。尤其这件事很有可能和魔族有关系。 只要背地里偷摸让魔尊不开心,那么他就会很开心,其次就是不要让魔尊那老登察觉不到是他做的手脚。 …… 有容晔在,余下的事不需要顾长怀操心。 一路不见人影的金霜却在此刻传来消息,他身处三十里外的城镇上,似乎在躲避追踪,刻意压低了声音谨慎道:“城中有异,有魔族气息,且城中不见十岁以下的幼儿。” 一听这开头,华魅就忍不住蹙眉,悄悄和顾长怀凑到了一起,“我听这架势,怎么像是食婴的手笔?” “我也觉得像。”顾长怀赞同。 金霜继续道:“多番打听之下,说是近三年来城中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莫名消失,官府四处寻找就是没找到有孩童踪影。” “就是食婴。”华魅肯定,“他不在魔界好好待着怎么跑这边来了,又打算吃小孩……”他冷笑着朝顾长怀使了个眼色,“等着,我有办法找到他藏身的地方。” 顾长怀侧目,“怎么说,你要出手?” 华魅无所谓道:“我早就把食婴得罪透了,也不在乎再得罪几次。再说不是有你在吗,你不让我利用利用?你忍心让我送死?” 你是懂利用的。顾长怀莞尔,“好吧,让你利用。” 二人窃窃私语一番,一拍即合,连理由都懒得想,直接和容晔知会一声便一同开溜。 眼见他们潇洒离开的背影,孔淮不解质疑,“……他俩到底是来救执法堂的,还是来郊游的?” 又看了看正面无表情,与金霜沟通的容晔,委实想不通仙君怎么就轻易的放那两人离去。 * 有一点很奇怪。 “食婴一向爱偷修真界的孩子,他说吃起来灵气足,口感好,对于人间一向是不屑的,怎么突然跑到人间来。”华魅费解。 第29章 顾长怀若有所思,“以万人怨念养煞……食婴会不会是其中一环?” 若是同一时间死伤万人必然会引起修真界警惕,可慢慢累计可就不好查证了。 正说着话,顾长怀骤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他面色陡然苍白,无法再前进半寸,下意识扶住身边的一株大树。 这种疼比之前两回来得更加猛烈,比起前两次类似呼唤隐痛,这次的更像是认真的要取他性命而来。 不过顷刻间,令他额角便因隐忍冒出细密的薄汗,唇色发白。他手掌五指微微用力,碎影乍现,玄银尖锐的指尖直接嵌入树木当中。 越疼,顾长怀唇边的笑就得越放肆,神情竟显出几分癫狂,他轻轻抬起眼皮,眼底透露出疯狂的杀意。 这是魔尊亲自催动了魔蛊,被正主召唤的魔蛊只会更加嚣张。 好。 好得很。 最好别给他机会,不然真要考虑篡位了。 思索间,他骤地吐出一口血,随后疼痛开始渐渐减轻了些。 华魅吓了一跳,“怎么了?顾长怀!顾长怀!”他拍了拍顾长怀的脸颊,“你别吓我!顾长怀!” 顾长怀闭目压下情绪,声音虚弱沙哑,“下手轻点,还没死。”他拭去唇上的血迹,又恢复那副闲散慵懒的派头,“这么紧张啊。” 看到顾长怀还有力气开玩笑,华魅松了口气。 这时。 从消失已久的寒鸦乍然出现,飞来停到顾长怀肩头——这货嫌御剑太慢,才跟了半天就自己先跑了。 寒鸦猩红的豆眼闪烁,开口道:“魔尊知道你到人间了,说你办事不力,这次是警告。” 疼痛感正在逐渐散去,显然魔尊停手了,但余韵还未消失。顾长怀咳了两声,挑眉问道:“还有呢?” 让他听听老登有什么屁要放。 寒鸦扇扇翅膀,脑袋靠近顾长怀耳边,瞧瞧道:“老登不做人,找人来监视我们……”话到一半,它突然顿住。 下一刻,一道劲风迎面袭来,顾长怀眸光一瞥抬手接住了飞来的东西,低眸看到一张熟悉的狰狞面具。 是每一个影魔,都会拥有的面具。 薛老二的身影如雾般出现,漆黑斗篷卷住身形,阴森道:“换上,尊上令你与我一同行事,不得有误。” “……”顾长怀看看他的打扮,又低头看看面具,一言难尽道:“我们非要穿成这样办事吗?” 鬼模鬼样,一瞧就不是好货。就算是反派也能穿得光明啊! 薛老二似乎被他问住了,想了会儿,“可是咱们从血池出来的时候,就是这幅打扮。” 影族的影魔诞生于血池,一年出一界,一次诞生数千名影魔,影族之人以数字为名。 比如他叫顾三百,对面的叫薛老二。 他们这一届的数千名影魔,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偏偏就是影族最强的两个。 “……行。”对于薛老二不听劝的态度,顾长怀无言以对。 能和犟种说什么呢,当然是选择原谅。他把面具往盖上脸,浓雾裹在周身眨眼便换上一身墨色劲装,环首刀召出配在腰间,化回影魔真身。 华魅道:“别勉强。” 顾长怀扶了扶面具,“没事,黑色耐脏。” 影魔一向为魔尊办事,华魅虽是魔族却并非影族,在薛老二赶人前,他先叫华魅去和容晔汇合,同行途中只需有意无意透露食婴方位即可。 让华魅一个人去找食婴。 他可不放心。 -----------------------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十二点更新 第29章 转眼来到一处隐蔽的庄子。 四面的阵法隔绝了气息, 刚跟着薛老二进门,就闻到四面八方涌来的一股浓烈的花香。 顾长怀不动声色地侧目,视线扫过周围, 入目所及之处是满簇的蔷薇,荆棘顺着柱子攀爬到屋顶, 或挂在屋檐下。 荆棘之上盛开出一朵朵艳丽夺目的蔷薇花, 白的,粉的, 紫的, 红的,花团盛放又伴有云雾缭绕, 令整个庄子都透出一股不实感。 好看, 好香。 ……做糕点一定很香。 顾长怀如是想。 终于到达庄子的最深处, 才见到两名侍女候在门前。 “来了。”侍女向薛老二打过招呼, 之后扫了眼顾长怀,“夫人叫我问问, 为何魔族影首会与辛南仙宗之人同行。” 显然早就注意到了辛南仙宗的动向,并且对此了如指掌。顾长怀眸光微动, 笑眯眯道:“魔族可不兴歧视卧底喔。” 薛老二道:“他如今正在仙门执行任务, 故而与仙门中人同行。” 停顿了片刻,他声音阴冷, “以防事态有变,魔尊此次特意命我二人来相助夫人。” 侍女行礼,“容我通禀。” 侍女转身开门进屋,人进去又把门关上,完全隔绝掉外面的视线,同样也有结界阻拦了神识的窥探。 趁着这个间隙, 顾长怀抽空问薛老二,“你还没说魔尊派我们过来做什么,这夫人又是哪位?” 薛老二的回答却让人出乎意料:“我不知道。” “……?”顾长怀迷惑的目光瞥向薛老二,用眼神明晃晃地问——真的假的,你别忽悠我。 “魔尊说了,一切听夫人安排。”薛老二道。 顾长怀:“……” 这小子怎么变聪明了。 看来是问不出东西,顾长怀收回目光,无聊抱臂等待,眼梢余光忽然扫到一点明晃晃的鲜红。 嗯? 红头绳? 他唰地扭头,长廊尽头的拐角处,方才那抹鲜红乍然消失,就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顾长怀若无其事的转回去。 不多时,侍女打开房门走出,道:“小公子一个时辰前请回来了,夫人已经收到消息,眼下正往这边赶,明日会回庄子。” 侍女做了个引路的手势,“请两位随我来,在庄上好好歇息一夜,明日还要劳烦二位为我们小公子打通封印。” “好说好说。”顾长怀不经意道,“这庄子上只有你们二位吗?” 侍女点头,“是。” “可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影跑过去了。”顾长怀刻意指了指院中花簇,“那边,一个小姑娘,还没蔷薇高。” 侍女微笑得体,“影首许是眼花了。” 从初见开始,两位侍女就一直保持微笑,像是不知道脸僵一样,表情一丝变化都不曾有。 顾长怀挑眉,不可置否,“那可能是我眼花了吧。” …… 侍女一走,薛老二便看向顾长怀,冷笑道:“平日怎么不见你那么多话,今天问个没完没了。” 顾长怀闲闲靠在柱边,语气懒散,“叫我来做任务,又不告诉我是做什么,还要等一个不认识的夫人,还不许我多说几句话?” 薛老二:“……” 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偏头与顾长怀对视,问道:“你听说过,梦盈夫人吗?” 闻言,顾长怀眸色一顿,“你是说,那位会编织梦境的梦盈夫人?能在梦中杀人的梦盈夫人?魔界不都说她死在夫君手上了?” “她没死。”薛老二道,“魔尊一直给她续命,这回叫我们来是因为她儿子身为半魔却被修士锁住了血脉,她要打通封印。” 话音落下,周遭陷入沉寂。 顾长怀眼睑低垂,若有所思。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半魔血脉若被打通,一时无法控制只会乱了心智……可若养煞来补全这半魔的不足之处呢? 想了想,他忽然将视线瞥向薛老二,笑道:“不愧是魔尊最器重的影魔,先前刺杀失败魔尊非但不怪罪,现下又特意把如此重要的事交代给你来做,再努努力,说不定你就能取代左护法!” 在魔界,魔尊之下便数左护法位分最高,不但可调令各大城主,还手握几十万魔将精兵。 被顾长怀这么一恭维,薛老二脊梁骨都情不自禁挺了挺,“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顾长怀见他飘飘然,趁热打铁:“那是自然,你瞧我被派来刺杀容晔,保命都费劲,进展的格外艰难,不亚于流放。根本没机会在魔尊面前刷脸,你呀可要好好珍惜机会。” 薛老二隐约被他说动,扬起下巴,“以我的本事,魔尊迟早提拔!” 顾长怀单手托腮,慢悠悠道:“就是不知辛南仙宗失踪的那些人,是否与你有干系,若是有的话这笔功劳定也会记在你身上。” 薛老二眼风一转扫过顾长怀,冷哼:“狐狸尾巴收起来,等着明天办事,休想套我话!”说完一甩袖子就走了。 第30章 顾长怀:“……” 真是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很聪明。 可惜。 他有外挂。 顾长怀遗憾地耸耸肩,手中轻轻打了个响指,“出来。”声音落下,一进庄子就消失踪影的寒鸦顿时出现从黑雾中涌现。 寒鸦无聊地啄啄翅膀,叨出来一根断裂的荆棘,甩甩头毫不避讳吞进肚子。 “……什么东西你就乱吃。”顾长怀拍拍它小脑瓜,“怎么个事,看清没。” 能无视各大仙门护宗结界,出入无上峰如无人之境的寒鸦,把庄子里里外外摸索透彻还是很简单的。 薛老二不说的真相,就由寒鸦来说。 “哼哼。”寒鸦嘎嘎地怪叫,“吾可是上古魔鸦!凭几根破草也想拦住我?笑话!”它骄傲道:“你要找的那些人在地牢,还不快说谢谢。” 顾长怀见它那嘚瑟劲,转手用颗糖堵住它的嘴,“好了别猖狂了,速度带路!” * 阴暗湿冷的地牢。 除了行走的地面,荆棘在墙壁蔓延攀爬至天花板,所有盛开的蔷薇花在地牢内散发出微光。 足以照亮整个地牢。 静谧之中,可以看清两名侍女走在前方,边走边对两旁的蔷薇撒着露水,这水一撒,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蕊也顺势绽放。 顾长怀隐匿了身形与气息,悄然跟在她们后头。侍女前行,七弯八拐地来到地牢的一处尽头。 顾长怀躲在暗处偷看,地牢尽头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抬头往墙上看去……他双眸微微眯起。 一二三四…… 好家伙,执法堂那十几个弟子,被整整齐齐的被挂在墙上。 他们被荆棘牢牢束缚,只露出一张脸在外面,双目紧闭,远远看去像是十几个人躺在相同的睡袋里,一起在墙上睡大觉。 每个人头顶都开着一朵颜色各异的蔷薇花。 相较于一路走来随意的洒水,对于这些人头顶的蔷薇花,侍女们明显更尽心些,飞身跃起在花蕊之中添了些什么东西。 其中一名侍女手抖了一下。 “哎,别加多了。”另一名侍女见状,开口提醒,“夫人说要留这些人一命,快把多余的花粉扫掉。” 手抖的侍女急忙把多加的花粉拿走一些。 就在这时。 顾长怀察觉到有一丝陌生气息正在往这边走来,他眸色一变,当即退到一旁小心地屏住呼吸。 下一瞬,一个魁梧身影从道上走过,像宰猪一般左手右手各自拖着一个人在地上摩擦。 他大步走到地牢深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夫人为何不许我吃这些修士,这些修士虽不及小儿脑髓稚嫩,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可馋死本座了!” 侍女面带浅笑细语,“夫人要留着他们,自然有夫人的用处,岂容得你来置喙夫人的命令。”她昂首,“不要多问,做好你自己的事。” 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好听,却透出几分不容反抗的意味。 食婴冷哼一声,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手上拖着的人往前面一丢,“人我带过来了。” 地上被丢的两人摔成一团宛如一滩烂泥。 侍女扫过一眼,“这些人都不要紧,明日小公子就要引煞成魔,速去将你洞府上的煞气都聚一聚带来,夫人明日就要用到。” 食婴正要开口,面色却在顷刻间陡然大变,“不好!”他猛地转身快步向外掠去怒道,“有人闯我洞府!” 闻言,两名侍女神情有一瞬惊诧,连地上躺着的两个人都不管了,二话不说地跟上食婴。 地牢地牢,本身就是一个牢笼,无数的荆棘就是困住他们的枷锁,侍女们有这个自信,即便不管这些修士也逃不出去。 …… 感知到他们的气息完全消失在地牢内,顾长怀这才现身,踱步来到像死猪一样躺着的两个人中间站着。 左边看看。 右边看看。 一个金霜。 一个孔淮。 再抬头。 墙上挂着十几个执法堂专供的荆棘睡袋。 顾长怀:“……” 好好好。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救援行动。 救人者,和被救者欢快的齐聚一堂,群英荟萃! …… 良久沉默。 等待片刻后。 顾长怀不耐烦地踢了踢金霜,“起来,他们走了,别装。” 听到熟悉的嗓音,金霜试探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对上顾长怀脸上戴着的狰狞面具,“……” 哑然一瞬,他道:“……你现在是?” 顾长怀扶了扶腰间的环首刀,“我现在魔族影首,你也可以称呼我——”他严肃道:“双面间谍。” 金霜:“……” 金霜艰难坐起身,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晕?” “……”顾长怀指了指旁边四仰八叉的孔淮,“你看看他。” 金霜:“?” 顾长怀叹了一声,语重心长:“你看看他脑袋都磕青了,没有人被丢出去的时候会护着头。” 有的人,被一路拖行衣衫褴褛脑袋磕出大包。而有的人,除了身上脏了点,脸上倒是整洁无暇。 金·脸上干净·霜:“……” 无法反驳,无言以对。 真正昏迷中的孔淮:“……” 谢谢你为我发声。 * “你不是在城镇上打探消息吗?是怎么被逮过来的?”顾长怀询问。 提起这个,金霜正色道:“刚到城中,我就发觉有魔族气息,没多久就察觉人在跟踪,想来他们也是令执法长老失踪的元凶。” 说着他抬头,神情复杂地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十几个人,语气微妙:“既然我自己找不到目标,那么索性将计就计,假意打输了被带过来……” 也确实找到了执法堂弟子们,不过没想到他们被挂在墙上。他特意指了指每个人头顶开的花,“这些都是什么?” “那是造梦花,梦盈夫人最擅长造梦,入梦,梦中杀人。”寒鸦忽然开口,地牢中猩红豆眼闪烁着诡谲的光,声音嘶哑,“她人不在此地,又要让执法堂这些人老实,所以用上了这种手段。” 金霜诧异地瞄了眼寒鸦,“这丑乌鸦居然会说话?” “哎哎。”顾长怀捂住寒鸦耳朵,警告道,“孩子还小听不得这种话,快收回去。” 金霜:“……抱歉,失态了。” 顿了顿。 顾长怀低眸看了眼地上的孔淮,“他呢?他不是跟着容晔吗,又怎么被抓过来了?” “不知道。”金霜摇头,“我被抓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了。” 这就奇怪了。顾长怀若有所思,方才看食婴的反应,可以得知眼下正有人在捣毁食婴的洞府,多半是华魅刻意引路找到,容晔动手摧毁。 那么应该和容晔一道前行的孔淮,又怎么被食婴另外抓到?莫非他们又分开行动了? 很快顾长怀给出决策,“先按兵不动,明日一早梦盈夫人会过来,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不对,执法长老不在这里。”这时,金霜刚清点完墙上的人数,蹙眉道:“这些都是执法堂的弟子。” 顾长怀沉吟,“梦盈夫人既然没打算取他们性命,想来长老也相安无事,你把他们先看好,一切等明天消息。” 说着他丢给金霜一枚牌子,“用这个联系,庄子里面通天仪无效,结界阵眼还没找到,传音没办法通知到外界。” 金霜点头,神色凝重地说:“万事小心。” 随后,顾长怀视线移到一旁的孔淮身上,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面不改色的扬起巴掌。 准备来个梅开二度。 “等等!你要干什么?”金霜及时拦住顾长怀,眼睛里写满“他多无辜啊你干嘛还要打他”的谴责。 顾长怀:“……上回他被蜘蛛抓,我就是这么叫醒的,不然你一个人背十几个人多累啊。” 听只是要叫醒,金霜松了口气,道:“我来吧。” 对待同门,还是要用温和一点的手法。 顾长怀遗憾收手,幽幽道“你们无定坊这样的作风,会显得我这种魔族很没有人性。” 金霜:“……” “怎么会呢。”金霜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和,“瞧你都做双面间谍了,显然你是一个品德高尚拥有良心的魔族。” 良心。 摸摸心口。 顾长怀情绪淡定,甚至唇边带着散漫地笑,意味深长地回答:“那可不一定。”良心这种事,可是看心情的。 * 翌日。 一早顾长怀就被薛老二叫上,一同跟随侍女通往另一个地方。 第31章 两名侍女还是昨日的端庄模样,面带笑容举止优雅,丝毫看不出昨晚经历过任何打斗。 顾长怀敛眸掩下情绪。 很快走到一处装点精致的雅房,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没有任何花香,就连蔷薇花刺在攀爬到这处雅房时都停止了前进,不沾染任何一丝荆棘。 他视线在雅房外的院子扫过,东南角,西北角,一个落了蓄势待发的杀阵,一个落了抵挡外界攻击的保护结界,就连檐角下的一件小小挂饰都万分珍贵。 这位夫人仿佛是想把世上的一切美好,都送给她的小公子,也要把她的小公子保护得严严实实。 雅房安静得有些过分。 侍女停在门前,轻唤:“夫人,人带来了。” 房间内传出一道成熟温柔的女声,幽婉道:“进来。” 门扉打开。 丝丝缕缕的淡淡沉香飘出,香炉之中的青烟袅袅上升,可窥见屏风后有个人影,似乎靠在一个实心的桌子上,透出的影子是四四方方。 顾长怀隐在面具下的眉头轻敛。 ……靠的是桌子? ……还是凳子? 薛老二已经率先开口,“夫人,可要现在开始解封?” “不急。”梦盈夫人语气有些哀怨,“我们母子分别多年,还没和我儿相处够,现在就解封,他若是怨我怎么办。” 她叹一声,“为娘为你筹谋多年,吾儿定能明白娘的苦心……对吧?”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谁听,“做剑修有什么好的,你这样好的根骨,就应该做顶天立地的魔。” 顾长怀:“……”侧目看了眼薛老二,薛老二好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回事你小子! 那厢梦盈夫人还在继续哭诉道:“我儿这些年受苦啊,练剑练的手上全是茧子,身上还有鞭伤,真是缺德的修真界,好好的孩子就喜欢往死里折腾!” 他和薛老二就站着,默默听梦盈夫人抽噎了好一阵。 顾长怀又看向薛老二。 ……多么感人肺腑的剖心之言,你为什么还在翻白眼。 薛老二甩了顾长怀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末了。 平复好情绪的梦盈夫人才大发慈悲道:“好了,你们先过来瞧瞧该怎么打通封印吧。” 薛老二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性子,听到这一言如听圣旨,生怕梦盈夫人反悔,立刻接话:“是,夫人。” 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顾长怀不厚道地笑了笑,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绕过屏风,眼前是一个温养身躯的水晶棺,棺边依偎着的一美艳绝伦的红衣女子,头上装饰着一红一白的蔷薇花,眼中泪水盈满,凝视着水晶棺中躺着的少年,心疼之情溢于言表。 而水晶棺内躺着的这位。 顾长怀就很熟悉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闭目昏睡,身上辛南仙宗的宗服也被人扒掉,换成了一套奢华的,金丝银线绣好的氅衣。 顾长怀沉默:“……” ……裴天意。 又是你。 你不是去找养煞阵点了吗?! 看见他,顾长怀又突然想起了地牢里的那堆‘群英’。 嚯! 好一个萝卜开会! ----------------------- 作者有话说:保四争六! 第30章 丢了三个大活人, 容晔怎么还不来呢? 顾长怀心底碎碎念,裴天意是梦盈夫人之子这件事,容晔知不知道?这就是解铃还需系铃人的意思吗? 他有点不懂容晔到底想要做什么。 面前的薛老二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动手了, 伸手就朝水晶棺内的人伸去。 “且慢!”突然喝住的是梦盈夫人,薛老二被迫停下, 隔着面具, 顾长怀都能感觉到他隐忍的愤怒。 “爱子心切,爱子心切。”顾长怀表示出人文关怀, 拍了拍薛老二的肩膀, 以示安抚。 并对梦盈夫人大方道:“夫人既然舍不得,不如再和小公子相处一段时间?我们不是很赶时间。” 说话的同时, 顾长怀藏在袖间的手, 正在不动声色地掐诀, 给地牢中的金霜传去消息。 只要地牢那边闹出动静, 以梦盈夫人的护崽心态,绝对会暂时停止对裴天意继续解封的动作。 梦盈夫人怅然, “没想到魔界还有你这么个知心人。”她亲昵地在裴天意脸颊上碰了碰,“我与意儿分别多年, 他从小就不在我身边, 但愿意儿能读懂我的苦心……为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说着她眼眶微红, 一副慈母怜爱的模样,依依不舍地收手起身,“你们动手吧。” 梦盈夫人一发话,薛老二就迫不及待召出金铃,驱力轻轻一摇,水晶棺中的裴天意周身当即浮出一道阵法, 无数隐藏在体内的锁链于身躯上浮出,锁链形态若隐若现,几乎是从内部牢牢锁住了魔脉根源。 似是痛苦,他眉头紧紧蹙起。 “顾三百。”薛老二唤了一声,示意顾长怀砍碎锁链,“拔刀。”他将所有魔气都用于驱使金铃逼迫封印出现,剩下的只能交给顾长怀来接手。 然而顾长怀却站在原地,开口声线淡淡,“等等。”他微微偏头,“听,好像有动静。” 薛老二:“?” 话音未落。 下一瞬。 庄子上迸发出一道剧烈的声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被破坏炸开了。那个方向,是地牢。 梦盈夫人面色顿沉,直接出手打断了薛老二,长袖一卷将水晶棺盖上,冷声对外道:“都进来,守着小公子。” 薛老二浑身散发着阴冷郁气,低声骂了句脏话,就朝闹出动静的地牢方向赶去。拿梦盈夫人没办法,他还不能找闹事的人撒撒气? * 地牢出口。 金霜与孔淮提剑破出结界,执法堂十多个弟子叫不醒,便被他们串成一条拽着一并带出来。 结界破碎,尘烟弥漫。 墙壁、檐瓦、柱子上攀爬缠绕的蔷薇荆棘也在瞬息间活过来,四面八方地朝二人席卷而来,几乎无孔不入,要将二人就地绞杀。 一剑挥退卷来的几根荆棘,孔淮警惕地与金霜背对背,连续缠斗约莫一刻钟,蔷薇荆棘却依旧源源不断,不见少去,反倒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地上已经铺满了被砍断的荆棘残枝。 孔淮忍不住崩溃,“这东西怎么没完没了!怎么出去啊!” 他们身后还有执法堂十来个昏睡不醒的弟子,再这么耗下去他们会被这些荆棘淹没,吞噬殆尽! 比起孔淮的惶恐,金霜情绪要稳定许多,冷静道:“再坚持一会儿。”他在路上做了记号,仙尊应该就快到了。 空气中飘来一声冷笑,蔷薇荆棘款款分开一条道路,梦盈夫人身影从中显现,声音不愉,“好心留你们一命,怎么这般不识趣,竟敢毁我地牢。” 金霜顿时警惕地看向梦盈夫人,握剑的手紧了紧,视线又越过梦盈夫人,将站在她身后的薛老二和顾长怀扫了一遍。 顾长怀悄悄给他打了个手势,指出明路。 金霜眸色陡然凌厉,抛剑入空,掐诀一剑刺向西南方位的穴眼,刹那间引起一阵狂风,原本涌动进攻的蔷薇荆棘竟停了下来,不再又蔓延趋势。 “走!”他拉了孔淮一把,催剑在荆棘中一划而过,瞬间砍出一条道路。二人在这条道上狂奔。 “杀了他们。”梦盈夫人嗓音发寒,拂袖挥过,下一瞬所有停滞的蔷薇荆棘又重新被催动,抽动着朝众人打去。 比之前声势要更加好大,吓得孔淮瞳孔紧缩,口中止不住念叨:“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眼见荆棘缠上金霜的手臂,卷到了孔淮的小腿,大有要发力绞杀的架势。顾长怀面具下的双眸微眯。 啧! 他指节分明的白净五指轻动,瞬息绕上银光,妖异尖锐的护甲在光照下泛出冰冷的光泽。 正要动身时,突然天边掠来一道寒光,一柄长剑劈碎庄子结界,带着势不可挡的肃杀直直定入双方中间的空地。 看到那把剑,顾长怀又默默收起碎影,老实站着。 容晔来了,萝卜有救了。 那他选择继续挂机。 同样的,金霜在看清那把剑后也松了口气。孔淮则欣喜若狂:“仙君!是仙君来了!” 乾坤剑嗡嗡作响,周身剑意乍然扩散,引出骤风突起。 如浩瀚般的威压陡然出现,蔷薇荆棘叶片不停颤动,却也坚持不过须臾,便如脆纸般完全炸开,寸寸碎裂。 颜色各异的蔷薇花,在剑意之下被震碎散开,成了一片片花瓣洋洋洒洒地迎风而上,然后落下,漫天纷飞。 第32章 梦盈夫人抵挡不住,当即吐出一口血,脸上神情也扭曲起来,恶狠狠转向顾长怀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杀了他们!” 对此,顾长怀只笑吟吟摊手,“我今儿个心情好,不想和人动手。”他语气轻巧悠然,“再说,我们听令与魔尊来帮帮忙罢了,又不是真听您的。” 见薛老二眸色阴狠,有蠢蠢欲动的架势,他直接上脚踩住了薛老二的衣摆,不经意般眼神看向远方。 薛老二回眸:“……” 薛老二传音,“你干什么。” 顾长怀干脆利落:“你别去。” 薛老二皱眉,“为什么?” “没加班费。”顾长怀道:“而且你看她对我颐指气使的态度,像是会感谢咱们的样子吗?办好分内的事就行,这是意外,不归我们管。” 薛老二迟疑:“可魔尊那边……” 顾长怀啧了一声,放出大杀器:“你到底是不是和我一伙的?” “……” 行。 薛老二也不动了。 见使唤不动顾长怀和薛老二,梦盈夫人已经另外唤出了几名侍女,侍女一改温和之态,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朝金霜他们攻去。 这时,乾坤剑又散出一道剑意。 猝然扩散的剑意,带着无尽磅礴杀意与凛冽锋芒,压迫感在瞬间铺满整个空间,侍女被剑风打落到一旁。 连顾长怀都有些受不了向后退一步。 下一瞬,他抬眸瞥见一道长身玉立的玄青色身影从天际掠来,抬手召回乾坤剑,不过一息之间,这道身影便出现在辛南仙宗弟子们的身前。 容晔面无表情,眼神漠然地掠过在场众人,周身散发出刺骨的凉薄冷意,宛若一柄即将毁天灭地的古朴长剑。 察觉到身上一扫而过的目光,顾长怀极力缩小存在感,可不能让容晔发现他的双重身份…… 好在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很快移开。 容晔开口,嗓音沉冷,“人,我带走了。”平静无波的语调,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饶是梦盈夫人,也不敢和容晔硬碰硬 人还未至,仅是一把乾坤剑便叫她毫无还手之力……梦盈夫人思量片刻,收起眼中的戒备,强颜欢笑道:“请几位小辈到我庄子上做做,既然青敛仙君来了,那就请便吧。” 只要意儿还在,她做些退让又何妨。 执法长老……金霜准备张了张嘴要人,就见顾长怀在疯狂打手势示意他闭嘴。金霜疑惑:“?” 为什么? 执法长老不是也被梦盈夫人关起来了吗? 顾长怀一时和他解释不清,只能疯狂打手势。 开什么玩笑,裴天意被亲娘捉住关起来,身为亲爹的执法长老乐意走才怪。再者梦盈夫人不一定会放人。 虽然不知内幕,但看顾长怀袖子底下疯狂比划的手势,金霜还是选择闭上嘴,停顿片刻才对容晔低声道:“仙君,执法堂人齐了。” 容晔颔首。 没了梦盈夫人阻拦,道路敞开畅通无阻,孔淮和金霜拖着一排裹在荆棘里的执法堂弟子往外走。 转身瞬间,他抬眼视线在顾长怀的面具上停了停,指间微光一点,一缕神识悄然飞出落到顾长怀身上。 登时。 顾长怀感觉浑身发毛,忍不住四处打量了几眼,搓了搓胳膊。 奇怪,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盯着他,那种感觉若有若无又如影随形……很微妙,无法用言语形容。 第一个被怀疑对象就是容晔。 他狐疑地望向容晔,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负手正与弟子们一同往外走。 等等…… 顾长怀目光一凝,落到容晔背后的手上,那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囊袋,随着步伐一晃一晃,袋子上绣着十方苑的花纹。 顾长怀面具下的神色古怪。 ……这不是他在村口,送给梦献的糖袋吗? 莫非那只被藏起来的煞。 已经被容晔超度了? 思忖间。 辛南仙宗的众人已经完全离开庄子范围。 没过多久,食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夫人!不好了!”他满身伤痕,显然昨夜经历过一场恶战,勉强捡回一条命,浑身狼狈地跑到梦盈夫人面前,怒道:“昨夜青敛找到我的洞府,把还在吸取煞气的梦献收走了!” ----------------------- 作者有话说:嘴上一句不说,还忍不住拿神识监视猫猫 你呀你(嘴脸 - 24号上夹子,当天恢复晚上九点更新哦,明天凌晨十二点饱饱们就不要等啦 第31章 食婴一句话。 瞬间证实了顾长怀的猜测。 果然, 梦献是梦盈夫人所养的煞。可昨天……他想起长廊尽头一闪而过的红头绳,那又是谁呢? “若非我跑得快,就死在青敛剑下了!”食婴说着突然抬头恶狠狠瞪向顾长怀, 语气凶狠,“顾影首当时救下的小贱人, 昨日又出现给青敛指路, 顾影首是不是该解释解释?听说你们相熟?” 这能承认? 顾长怀嗤笑了一声,语调轻扬:“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 萍水相逢偶然搭救,你自个废物露出破绽, 怎么还能怪上我?” 他隔空点了点食婴, 阴阳怪气地道:“谁人不知我对魔界忠心耿耿, 你该好好反省反省。” 提到忠心耿耿, 薛老二忍不住怪异地瞅一眼顾长怀。实在无法从同僚身上观察到任何忠心的成分。 顾三百? 忠心? 指望一个随心所欲的乖戾杀手忠心? 了解的人都怕顾三百随时反水,这话狗都不信。 食婴面色难看, 欲要反驳,突然“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他被打得偏过头去。 “废物!”梦盈夫人甩手, 厉斥,“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还要在这里找借口!” 顾长怀好整以暇的调整姿势,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打得好啊! 那巴掌都有破空声了,一定很疼。 见梦盈夫人动怒,食婴立刻诚惶诚恐地唤了声,“夫人。” 顺势趴在梦盈夫人脚下,在修真界与魔界都叫人避之不及食婴, 以一种极为虔诚与爱慕的姿态,将额头小心翼翼贴在梦盈夫人的脚背上,“夫人,您知道的我愿意为了您付出一切。” 旁观的薛老二:“……” 旁观的顾长怀:“……” 双双沉默。 噫…… 不是,你们在玩一些很新的东西。 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一个面貌不算好看的大汉,拿头去贴貌美女子的脚背,场面实在太美,薛老二嫌弃的皱眉,看不下去转身面壁。 梦盈夫人面色缓和几分,“罢了,总归还有后招,还不快去准备。” 闻言,顾长怀眉头轻挑。 还有? 而得了命令的食婴,眼神里顿时有了神采,抬头几近贪婪的视线从梦盈夫人的脸颊划过,“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 梦盈夫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眸中满是对亲子的思念。 “打扰一下。”顾长怀打断面前二人,漫不经心道:“既然煞被收走了,小公子身上的封印是否还要解开?” 原先的计划,便是把裴天意身上的封印打通,恢复半魔血脉之后,再引入养好的煞。 届时半魔引煞的裴天意,将得到煞的所有力量,会成为一个在魔界都能拥有一席之地的真正魔族。 可是眼下,煞没了。 就算打通封印,也只是个普通半魔,且灵根被魔脉吞噬会让裴天意如今的元婴修为全废。 一个没有实力的半魔在魔族中,只会任人欺凌。 显然梦盈夫人也考虑到这一点,神色间却丝毫不见担忧,反倒勾起嘴角对顾长怀笑了笑,道:“放心,再等上三日,我的意儿照样会成为魔族最强。” …… 又要等三日,薛老二烦得要死,干脆躲房里不出来,一同回来的顾长怀听到了一道强有力的“嘭”关门声。 寒鸦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疯狂地冲薛老二的房门口吐口水,小声骂:“老登的走狗!奸贼!” “嘘——”顾长怀捏住它的嘴巴,把这只胡咧咧的傻鸟带回房间。松开捏住的喙,寒鸦开口说:“他就是没安好心,都说了他是来监视我们的,我可都听到了!” 顾长怀诧异,“听到什么?” 寒鸦扭头,声音沙哑:“魔尊说,倘若此次事情生变,且察觉你有异动,薛老二可以直接杀了你。” 合着双面间谍不止他一个。顾长怀若有所思,魔尊这是对他有疑心? 第33章 可无论是行刺容晔,还是暗杀宣曜,他都按照吩咐做了,虽然结果不理想,但行动却没有减少过半分。 究竟是哪个环节的问题,才让魔尊起了疑心? 顾长怀想不明白,琢磨了会儿,他道:“要不然,我们去把魔尊杀了吧。”心情不好,那就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提起这个,寒鸦可就不困了,红光在眼中闪烁着:“当真?” 顾长怀淡然一笑,碎影在手上成形,他唇边带着笑,慢条斯理地给灵果削起了皮,垂眸语气也漫不经心,“开玩笑的,别紧张。” 寒鸦歪头,认真辨别顾长怀脸上的神情,鸟类终究看不懂人心掩藏的复杂,但直觉能判断出一些危险和敌意。 停顿一会儿,它嘎嘎道:“不像笑话。” 削皮的果子塞了一半到寒鸦嘴里,顾长怀起身咬着另外半颗果子,朝着裴天意躺着的院子方向走去。 当事人还睡着呢。 要解除血脉封印,引煞成魔,是不是也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啊? …… 三日。 走在路上,顾长怀暗自琢磨这个时间的用意,梦盈夫人如此胸有成竹,可见她养的不仅仅是有一只煞。 万人积怨成煞,其一是梦献。 梦献已被容晔收走。 那么其二。 顾长怀咬一口灵果,果香四溢清甜可口。他余光轻瞟,长廊周围空地上铺满的蔷薇花丛中,一朵红色蔷薇迎风摇曳。 似乎有小老鼠在偷看。 嗯? 还是个馋鬼。 顾长怀唇角微微勾起,若无其事的又摸出一枚灵果,用绳子在果柄上打了个死扣,随手就挂到屋檐上。 白里透红的果子在半空晃晃悠悠的打转,顾长怀转身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再回眸看一眼。 刚才还在打旋的果子没了,就剩下绳子在风中慢慢飘摇。 小老鼠。 上钩了。 当然,顾长怀不急着去抓小老鼠,三日之内小老鼠暂时不会有事。更要紧的是先去看裴天意,这孩子怕是要在棺材里睡傻了。 至于水晶棺周围守着的四个侍女。 “你去,把她们引走。”顾长怀怂恿寒鸦。 寒鸦抬头挺胸:“身为上古魔鸦怎能做如此粗鄙之事。” 顾长怀竖三根手指,“回无上峰给你炖三条银鱼。” 主打用别人的资源,做自己的人情,不过傍水居的银鱼好像永远都钓不完,也不知道容晔到底养了多少。 寒鸦果断低头:“成交!” 话音刚落,一道黑雾从寒鸦身上卷过,它瞬间幻化成只秃鹫,展翅一飞,就往房间所在位置猛猪突刺! 撞开房门,直捣黄龙! 顾长怀就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哪里来的秃鹫!” “啊!它啄我眼睛!” “快抓住它别让它扰了小公子!” 闹了片刻,寒鸦被四个侍女追着飞出来,绕着小院又转了一圈,自然而然的把侍女引远。 顾长怀趁着这时进屋,水晶棺躺着的裴天意依旧熟睡,双手交叠一动不动。要不是呼吸健在,顾长怀都怀疑他与世长辞了。 别说。 还真像这么回事。 正想着手上动作也没停,几道魔息凝与指间在裴天意眉心用力点了三下,几乎是下一瞬,裴天意便睁开了眼睛。 哟,这还在梦里呢。 顾长怀不慌不忙的等他清醒。 少年人显然神情还有些恍惚,迷迷瞪瞪间下意识往棺边的唯一活人身上看。 入目就是一张狰狞的面具,一身墨色劲装身姿颀长抱臂而立,腰间挂刀,恰好遮挡住窗外照来的光线,落下的阴影把他盖住大半,周身透出几分似有若无的森邪冷意。 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 登时裴天意被吓清醒了,睁大眼睛张嘴要叫,还没出声就被顾长怀一把捏住,“闭嘴,小点声,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天意稍稍镇定下来,惊魂未定地闭目,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顾长怀这才松开他。 这会儿裴天意神智已然回笼,意识到不对先扫视周边一圈,又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看。 眉梢瞬间染上怒意,他小声地骂骂咧咧:“谁把小爷往棺材里塞啊!” 还没死呢! “先别急着骂,你先感受一下这副棺材。”顾长怀提醒,“一般人可睡不到这么好的质地。” 水晶棺看着晶莹剔透,里头耗费的材质在修真界乃至魔界都是稀罕物,天材地宝造出来,用来养伤或者提升修为都是不错的佳品,就算什么都不做只往里头躺一躺,也会感到心旷神怡。 可见梦盈夫人为裴天意造一副水晶棺究竟花了多大力气。 作为受益者,裴天意仔细运行周天,诧异道:“……我修为居然提升了?”睡了一觉,修为涨了。 转而他又看向顾长怀,犹疑道:“不过……你这打扮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 他神色肃然。 不对……空气里怎么还有残余的魔息…… “喔,我来当间谍来着。”顾长怀面部红心不跳地回应,转移话题:“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被抓的?不是去查煞气阵点?” 提起这个,裴天意顿时没心思追究魔息从哪儿来,有些尴尬道:“刚和孔师兄分别,我就被迷晕了,然后就是现在……”压根就没找到过阵点。 说话间他从水晶棺内翻身出来,活动活动了筋骨。却突然听到顾长怀问:“对了,执法长老有没有和你提过你娘的事。” “我娘?”裴天意理所当然道:“她不是到天上当星星去了?” 过于意外的回答,令顾长怀沉默:“……” 真有你的执法长老。 打孩子的时候没留手。 哄孩子的时候倒是挺童话。 ----------------------- 作者有话说:小顾委屈脸:信我啊,我真的很忠心的(心情不好,啪,徒手捏爆食婴狗头) 受害者薛老二亲眼目睹:?你是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本段子涉及轻微剧透) --- 中药真难喝喔,喝了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药,e=(?o`*)))唉 第32章 这时, 门外传来了动静。 梦盈夫人斥责,“没用的东西,全部拖下去!”侍女微弱地求饶声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脚步声由近到远, 正往房间的方向赶来。顾长怀眸色一凛,直接从裴天意身上扯下一块玉佩, 往水晶棺中一丢。 弹指间打出一道咒念, 玉佩在落入棺中的刹那幻化成与裴天意一模一样的人,正如之前一般静静躺着。 接着他拉住裴天意, 躲到另外一座屏风后。这座屏风有雕花镂空, 透过缝隙可以将屋内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随后顾长怀又藏住二人气息,迅速落好隐身术的同时, 顺带做了隔音法障。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裴天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眼睁睁看着顾长怀动作如行云流水。 与裴天意困惑不解的眼神对视, 顾长怀伸出食指在唇前点了点,示意他不要作声。 下一刻, 房门被猛地推开。 梦盈夫人快步冲向水晶棺,见到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人还在, 这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气。 她叹了一气, 守在棺边静静看着棺中的‘裴天意’,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怜爱, 让躲在屏风后的真·裴天意有些茫然。 怎么这个神态? 就好像他在这个人心底十分重要似的,分明见都没见过。 想着,裴天意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身旁的顾长怀,悄默默传音,“她谁?”试图从顾长怀这儿获得答案。 ……这傻小子还没看出来呢。顾长怀,“是星星。” 裴天意:“?” 星星? 他看了看棺边守着的梦盈夫人, 又看了看顾长怀,愣怔地停顿片刻,骤然间反应过来猛地扭头又看向梦盈夫人。 瞳孔紧缩,不可置信。 …… 变成星星的亲娘,突然有一天复活了,换谁谁都会震惊。裴天意僵硬在原地好半晌,一动不动。 直到棺边的梦盈夫人起身要走,他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顾长怀怕他情绪太过激动,传音提醒道:“先别急着认亲,你爹还被关着,先跟上去看看。” 裴天意手死死扣在身侧,神情是肉眼可见的慌张迷茫,“怎么会……我娘不是散修游侠吗……怎么是……” 周身魔气不散的魔族。 顾长怀:“……” 看来执法长老编给裴天意听的瞎话不少啊。 第34章 此时,梦盈夫人唤道:“进来。”四名侍女走进房内,换了四个面孔,已经不是刚才被引出去的那四个。她神色冷冷地说道:“守好小公子,谨记前车之鉴,若有异动立刻上报,不许擅自离守。” 侍女们恭顺低首:“是,夫人。” * 出了房门。 顾长怀和裴天意一同尾随着梦盈夫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行至约莫一刻钟左右,来到庄子最偏僻的角落。 梦盈夫人对着一面满是蔷薇荆棘的墙壁,拂袖挥过,荆棘活泛地分到两旁,露出后方的石墙。 顾长怀的双眸微眯。 原来是藏在这儿。 下一瞬,梦盈夫人用掌心拂过石壁,幻象破除,一条长廊出现在石壁之上,她面色阴沉地走入其中。 身影消失在长廊上后,石壁上的幻象重新出现,蔷薇荆棘也在慢慢闭合。见状,顾长怀当即抓住裴天意,紧随其后。 在幻象彻底闭合前,同样进入了长廊之中。 …… 这里与庄子上其他的院落并无不同,只不过被幻象隐藏起来,藏得深,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泄露。 院子里有两人在对峙,一个是面色沉着的梦盈夫人,一个是被关多时稍显憔悴的执法长老。 “你就这么见不得意儿好吗?叫那些修士全部都滚!不许再靠近我的意儿!”梦盈夫人拍桌,歇斯底里地怒骂,“意儿就该配得上天下最好的,而不是像你一样练剑练得兜里比脸干净!去做一个薄情寡性的剑修!” “盈娘何必如此。”执法长老则坐在桌子另一边,面容虽然见老却也能窥见年轻时的俊朗风采,苦口婆心道:“这些年他喜于剑道,天资聪颖,为了仙门大比可以彻夜不眠地钻研剑法,刻苦修行,你若一意孤行让他进入魔道,意儿不会高兴。” 梦盈夫人指着执法长老,“你闭嘴!要不是你当年趁着意儿小,封了他的魔族血脉,否则以他的根骨,如今也该是盘踞一方的城主!” 执法长老反驳,“可他在修真界眼下也是最出色的天之骄子,年纪轻轻就到了元婴境界!” 梦盈夫人气得胸腔起伏,“那不是他选的!” “那你也不能让他被动接受你给的一切!”执法长老克制不住提高音量,“养煞!亏你想得出来,那可是上万条性命!你以为意儿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吗!再者引煞之痛堪比九死一生,万一意儿有个三长两短又该如何!” 梦盈夫人嘶吼:“我是他母亲,我还能害他不成!他必须接受!” 哟,吵起来了! 顾长怀在长廊柱子后面,好整以暇地静观院中的两人,吃瓜的同时恨不得拿把瓜子出来嗑一磕。 与顾长怀优哉游哉相比,裴天意就不好受了。 先是得知亲娘是魔族,乍然又见到失踪的亲爹,从他们吵架的言语中拼凑出一点真相,足以击溃这个从小被灌输童话长大的少年郎,被冲击的三观以及难以接受的震撼,让他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 院中的两人还在争论不休,声响源源不断传来。 裴天意缓了缓情绪,忍不住问顾长怀:“养煞的那上万人……都是因我而死?”他无法接受这么大的罪责,一时间嗓音还在颤抖,“我是,魔族?” 一看他要钻牛角尖,顾长怀适当宽慰,“不是你的错,你都不认识她,第一次见而已。” “可若非为了我,她不会去养煞。”裴天意有些哽咽,大有要掉眼泪的趋势。 顾长怀:“……” 尊重他人命运。 顾长怀道:“好吧,那都是你的错。” 裴天意:“?” 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没掉下来,他就这么含着泪抬头看着顾长怀,崩溃传音:“你不应该安抚我吗?” 怎么还说风凉话! 顾长怀无奈地摊手,语调懒散道:“都说了你不知情,结果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拦,怪我?” 顿了顿,他瞥了一眼裴天意,眸色淡然道:“再者,你从小就未见过亲生母亲,而她所做的一切也未必全部都是为了你,没必要为此自责。” 裴天意气闷地扭过头去,嘴巴一撅,一脸难受。 这时院子里的两人吵得差不多也暂时停下来,静默片刻,梦盈夫人冷笑着甩下一句,“老实点待着,休想坏我大事!”便甩袖离开了这里。 小院又陷入了沉寂。 末了,坐在院中的执法长老叹了一口气,微微低头,身影略显寂寥。 裴天意走上前,声音沙哑:“爹,你骗我,娘根本没变成星星。” 顾长怀:“……” 怎么还惦记着星星呢! 而突然出现的声音令执法长老一惊,转身看到出现的裴天意,上下打量一番见裴天意安然无恙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把目光放到不远处魔族打扮的顾长怀,顿时警惕:“阁下是?” 顾长怀掏出无上峰的身份牌晃了晃,“我是好人。” 执法长老瞬间了然,又突然板起脸看向裴天意训斥,“既然脱身了,为何还要冒险潜入此处,赶紧走!” 裴天意急了,“那你呢,又为何不走。” 对此,执法长老不愿多言,语气肃冷道:“大人的事小孩别问这么多。” 这话顾长怀就不赞同了。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声线不轻不重:“此言差矣。当大人的事牵扯到上万人性命的时候,那我觉得孩子有知情权。”又挑起眼皮扫了一眼裴天意,“……你觉得呢?” “对,我要知道真相!”裴天意鼓起勇气,第一次直面他爹,“当初是您封了我的血脉,现在要让我入魔的是娘,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可以不可以。” 他的声音里透出悲鸣,“从小你就教我要走正途,扶弱小,堂堂正正做剑修,我没有一刻忘记。可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有上万人因我而死,你叫我怎么安心!怎么放得下!” 喊完后又倔强地盯着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一时哑然。 深思片刻。 他闭目又叹了一声,整个人瞬间苍老下来,神色间也染上疲态,开口道:“罢了,既然此事已然惊动仙尊,想必你迟早也会知道内情,就告诉你也无妨。” 顿了顿,执法长老思绪陷入回忆:“一切还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 事发于两百年前。 还未成执法长老的剑修,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小子,坚守心中正义,从仙门下山之后,便在四方除魔卫道, 有一日他在路边捡到个浑身带血的姑娘,他把人救起来,见人醒了之后就打算离开。 谁知那姑娘不乐意,偏说要报答救命之恩,从此缠上了他。 姑娘生得貌美,又娇俏热情,不曾经历过这等事情的青年小子登时乱了方寸,选择悄然溜走处处避开。 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见到这位姑娘。 后来他们结伴而行,一起除魔卫道,就像修真界很多结伴而行的修士一样,他们自然而然的结为道侣。 青年小子甚至会想,等日后提不动剑,就退居山林给姑娘种上满山的蔷薇花,摘最美的两朵给姑娘簪发。那是姑娘最喜欢的花。 可惜好景不长。 他的道侣竟是魔族。 就连他们的初遇也是设计好的,那些血更是姑娘杀了一镇人所染上的。 除魔卫道的剑修在修真界名声大噪,却也让魔族记恨,被他伤过的魔族特意想到了这个法子,要让剑修尝尝教训。 当时青年小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到姑娘,是因为他要除的魔,就是这位犯事的姑娘。 姑娘爱食人血,以人血浇灌自身,让头上的蔷薇花开得鼎盛。 一开始姑娘也只是想逗逗这个刚正不阿的剑修,刻意接近,刻意纠缠,谁知渐渐也交付了真心。 一场始于欺骗的感情,最后以悲剧为结尾。 姑娘被青年小子一剑刺穿了身体,随后姑娘被魔族带走,消失在青年小子面前,他并未追上赶尽杀绝。 那一剑,斩断了情谊。 彼时他们刚孕育出了一个才刚满月的孩儿,半人半魔,一只眼睛为棕色,一只眼睛是赤红,却是绝佳的根骨。 青年抱起异色双瞳的孩儿,颓废地回到辛南仙宗,在无上峰前跪了三天三夜,祈求仙尊相助,封锁他半身魔脉,悉心教导以求走上正道。 自此辛南仙宗多了一名天真烂漫的少掌事,被养出一身傲气在门中骄纵蛮横,然后回去就会被爹鞭打。 而那姑娘。 被救之后不甘于此,她要抢回她的孩儿,更要孩儿和她同走一条路,便开始暗中筹备养煞。 第35章 解开孩儿的魔脉是其一。 引煞入体是其二。 可要承担无上的力量,就要先承担无上的痛苦。 姑娘认为痛苦不过一时,熬熬就过去了,只要熬过去就会是魔界一方巨擘,何必在修真界累死累活。 她认为,这份痛苦,身为她的孩儿必然受得住。 而她的野心也远不止于此,故而煞也不止一只。她疼爱孩儿,却不在乎她的孩儿能不能吃得下这份厚重的爱。 她也要证明,她能给孩儿的东西,给孩儿的爱,一点不会比青年小子的少。她是孩儿的母亲,孩儿理应喜爱她,感激她。 比起疼爱孩儿,她更像是在和青年小子争一口气,要证明孩儿身上的魔脉一定会比灵脉强。 姑娘后来被尊称梦盈夫人。 青年小子成了仙门的执法长老。 …… 好一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顾长怀往嘴里丢了颗饴糖,好久没听过这么动听的故事了。 “我不能让你娘一错再错。”执法长老低声道:“你既已知晓一切,便速速离去,此处自有我来收拾。” 得知真相的裴天意面色灰败一言不发,像是灵魂出窍还未回魂。 见他这副模样,执法长老转向顾长怀,道:“快把他带走,别让盈娘发现他已经醒了。” 那是自然,顾长怀在叫醒裴天意的第一时间,就拿了牌子朝在外头的金霜递了消息,让他来接应裴天意离开。 算算时间,眼下也该到庄外了。 而且…… 顾长怀琢磨着,临时变幻在水晶棺内的傀儡人恐怕快要失效了。等梦盈夫人反应过来,惊动了薛老二和食婴,那就麻烦了。 倒不是怕。 主要是麻烦。 食婴杀了也就杀了,可薛老二……他要是出事,魔尊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敷衍过去呢? 好烦。 想着,他微微敛眉,一把拉起裴天意就往外走。 裴天意浑浑噩噩,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无措地看向执法长老,“爹,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执法长老没有回答他,只背过身去摆了摆手,不再理会。 出了隐藏的小院。 顾长怀一边思考着怎么甩锅,这锅要甩给谁好呢?一边顺带心不在焉地安慰略显仿徨的裴天意:“看开点,可能你爹娘要旧情复燃也说不准。” 裴天意沉默片刻,情绪低落道:“不会的,我爹一辈子光明磊落,恐怕只有我和我娘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猛地反应过来,转身要往回跑。顾长怀拽住他的衣领,“你要干嘛?” 都快到结界口了,怎么还往回走?万一让人发现怎么办。 裴天意急得眸色赤红,“不对,我爹,我爹他想……” “好啊,你果然和那帮修士是一伙的!”一个阴冷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断了裴天意的话。 也登时让顾长怀坏了好心情,他眸光毫无波澜轻轻一瞥。 啧。 讨厌的麻烦来了。 食婴倏然从黑烟中顿现,拦在二人身前,神情不善地望向顾长怀:“竟敢私拐小公子,今日就算是魔尊来了也保不住你!” 顾长怀:“……” 什么死动静? 喔。 是牛皮吹破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小顾:说错了,我是狼人 第33章 顾长怀还打算和食婴理论理论, 到底是怎么个保不住法,就见食婴甩出一柄长长的斧锤朝他袭来,“受死!” 这就有点不讲武德了。 顾长怀眸色一转, 漫不经心地将手按在刀柄之上。 预备给食婴开个瓢。 然而在斧锤将要靠近的刹那,身旁猛然冲来一阵推力, 让他退开几步躲开了劈来的斧锤。 顾长怀:“?” 他按住要出鞘的长刀, 转眸看向裴天意,此时裴天意一扫方才的恍惚, 神色变得坚韧, 对顾长怀道:“让我来!” 说罢便立刻召出长剑就迎上食婴袭来的杀招。 行。 你来。 顾长怀撒开拿住刀柄的手,泰然自若地抱臂上观。 让他看看怎么个事。 一息间, 裴天意与食婴已交手几招, 他修为不及食婴, 故而接招有些吃力, 但胜在剑法多变灵动,身法卓绝。 食婴并不敢轻易伤及裴天意, 对于裴天意的进攻多数以躲避为主,频繁的想岔开路数往一旁的顾长怀攻去, 却每每在半途就会被裴天意截住。 几番下来, 他恼了,“小公子!你护着这叛徒做什么, 夫人为您铺了这么长的路,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外人寒她的心?” 裴天意反驳:“谁是你们小公子!小爷是辛南仙宗的少事,是堂堂正正的剑修!小爷的道是这把剑,是正道!”他全身灵力聚集于剑上,蓦地刺向食婴,呵道:“而不是与恶贯满盈的尔等为伍!” 全力一剑刺中食婴腹部, 同时也把人彻底激怒,他眼神狠厉道:“那小公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也顾不得许多,挑飞刺来的长剑,一锤将裴天意击退。 裴天意不受控的后退几步后,支撑不住当即吐出一口血来。他勉力稳住身形,眉宇间傲气不减,眼神坚定:“为道而战,死又何妨!” 说话间他周身灵气肆意腾飞,大有要和食婴拼命一搏的架势,丝毫不畏对方在他之上的实力。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顾长怀垂眸笑了笑。 而此刻的裴天意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调动了周边和全身所有能用的灵力,准备拼死一战。 顾长怀只是无上峰的小小随侍,修为恐怕最多只是筑基,如今冒死潜入魔族的庄子,又为了救他被牵扯进来,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食婴伤害顾长怀! 可是下一刻,他肩上就搭上了一只手,裴天意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顾长怀轻巧地甩到一旁。 “轮不到你死。”顾长怀姿态从容地漫步上前,声线中还带几分笑意,头也不回地对裴天意摆手,随意地说道:“去,到后面玩泥巴去。” 裴天意还没回过神,却见顾长怀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眨眼的功夫身影就出现在了食婴身后。 察觉到危险迫人的气息靠近,食婴登时警觉,却还没来得及动,腿窝骤地一疼空气中响起“咔嚓”的碎裂声,不受控制的双膝跪地。 悄无声息出现,且不容反抗的力量,令食婴顿感毛骨悚然,张嘴叫嚷的声音还没出来就被术法堵在了口中。他想反抗,却被强大的威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倏忽间意识到这是无法逃脱的危机,食婴瞪大眼睛,因恐惧导致身子开始微微战栗。 “嘘——”顾长怀幽幽道:“安静。” 周遭一片沉寂。 这突然的反转变故,让裴天意呆愣在原地,已然吓傻了。面前的场景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无情碾压。 在他心底认为需要保护的人,并不弱。甚至实力远超他预料之外,无法预估。 顾长怀唇角带笑,静谧的长廊上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很不凑巧,今天我心情不好。”他轻声细语,语调玩味,“从现在开始,我们玩一个游戏。” 说着,碎影在他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上出现,轻轻搭在食婴的头顶。邪气的,冰冷的,令人胆寒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下来。 “我数到三。”他垂眸,眼梢笑意犹在,眼底却无半分暖意,“你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脑袋。” 他嗓音轻慢。 开始念。 “一。” 食婴想要挣扎逃跑,掉落到一旁的斧锤被魔气包裹试图反击,却被顾长怀一脚踏碎。 “二。” 食婴胸腔起伏,大口喘息,似乎想求救。 顾长怀笑吟吟道:“三。” 话音落下,搭在食婴头顶上的手骤然一转,“咔嚓”脖骨与躯干乍然分离,血花四溅。 躯干失去支撑,嘭然倒地,气息全无。一道神识从躯干的丹田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妄图博得一线生机。 顾长怀动也未动,只抬抬眼皮,目光堪堪落到那抹神识上,他眸光透出几分凉薄的森冷。 一道魔气陡然出现,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将那道神识包围绞杀,彻底抹杀殆尽。 斩草除根。 这才像话。 顾长怀满意点头,神色恢复常态,微微低眸视线扫过手中血淋淋的脑袋,啧啧摇头语调很是惋惜,“……看来你输了。” 命,也走到头了。 话音刚落,他眸色淡然,五指稍稍用力,“嘭”这颗脑袋就像一颗饱满的水珠似地炸开。 第36章 银色的护甲染血果然是最是极好看的。顾长怀注视着染血的五指,弯了弯唇心情都好了不少,不慌不忙地用魔气清理碎影上的血迹, 同时,魔气自他周身飞出,轻车熟路地在周边席卷,顷刻间便彻底消除掉食婴造成的血迹。 毁尸灭迹。 不过片刻,长廊恢复了原状。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处理完一切,顾长怀收起碎影,又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姿态,恢复往常的姿态朝裴天意款款走去。 见对方目光呆滞,顾长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醒醒。” 这小子怎么在发呆? 听到声音,裴天意如梦初醒,惊悚之余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虽说修真界之人平日除魔卫道少不了要见血,却从未有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轻描淡写间就摘了一颗魔族大魔的脑袋捏碎…… 他瞳孔紧缩地看着顾长怀,颤颤巍巍道:“你……你是……你真是……魔族……你骗我!你欺瞒仙尊你……你你你你……”说到后头与顾长怀对视上,他又说不出话来了。 顾长怀挑眉,“你怕什么。”他笑眯眯道:“我又不吃人。”语气温和从容,还带一丝浅浅笑意。 却让裴天意感到不寒而栗。 刚刚顾长怀就是用这个语气,轻而易举地摘了食婴的脑袋!甚至食婴都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空间! “赶紧走吧,别磨蹭。”顾长怀耐心告捷,再磨蹭会儿怕是走不掉了。 闻言,裴天意猛摇头,“不行不行。”他小声道:“我要回去找我爹。” 说话间他眼神不停地观察着顾长怀的神色,偏偏顾长怀戴着面具,他只能看到顾长怀的眼睛。 那双眼眸的主人没什么情绪,淡然瞥来一眼,“来,给我一个你非要回去的理由。”问归问,顾长怀心底却已经开始琢磨着——有点难搞,要不要把这臭小子打晕带走? “我爹……他有死志,我必须带他一起走。”裴天意抿唇,道:“他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若真的离开,他没了后顾之忧,恐怕……” 言下的未尽之意,让顾长怀第一时间想到四个字。 同归于尽。 执法长老想要和梦盈夫人同归于尽。 年少时的感情不得作假,可心上人所作所为却与他的道相违背,不叛道,不离宗,又狠不下心,便只能选择同归于尽,以成全当年两情相悦的誓言。 想明白这点,顾长怀沉默。 不得不说,裴天意还真是执法长老亲生子,二人就连想法念头都是出奇的一致……同归于尽是什么很时髦的死法吗? 而且水晶棺里的傀儡人,怕是撑不到裴天意回头去找执法长老。 似乎是为了验证了顾长怀的想法,周遭原本静静盘踞在屋顶和墙壁以及栽种在花园的蔷薇荆棘,忽然开始活动起来。 四面传出侍女们的呼喊声:“小公子!小公子你在哪儿!” “小公子——” 整个庄子刹那间活过来,寒鸦乍然出现在顾长怀肩头,报信:“不好了不好了,梦盈追过来了!” 顾长怀:“!” “跑!”他果断拽起裴天意往出口的方向去,“你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你的安全,你这时候不能回去。” 裴天意犹豫:“可是……” 他没机会说出后面的话,已经被顾长怀带至结界出口,顾长怀抬手一甩就把裴天意整个人凌空甩去,“接住!” 裴天意:“……” 整个人好像那一瞬间都轻盈起来,呼啦啦地风吹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结界破开一道口子。 结界外头金霜御剑而立,眼见裴天意被甩到半空后,心头突突一跳,哪有这样子把人当垃圾丢的……手上动作却不停,赶紧抛出捆仙锁拉住裴天意,把人往结界外头一拽。 突然,空气中响起女子的暴呵:“住手!放开我的意儿!”同时一根收了刺的蔷薇藤蔓凭空从另一端飞来,同样缠在了裴天意腰间。 骤然出现的梦盈夫人操控着藤蔓,满面怒容将人猛力往结界内拽。 顾长怀:“!” 哦豁! 好了,现在跑不掉了。 ----------------------- 作者有话说:此时此刻,亲眼目睹‘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委屈猫猫一手拧爆了食婴狗头’全过程的容晔:…… 皱眉:猫猫怎么碰别人,要给猫猫擦十遍手。 ---- 这周开来的药效果可能有问题,胃又开始痛了,本来是每周周二的保留项目,要提前”到明天去看医生,又吐又痛的没胃口只能喝喝米汤 这两天大概是没办法开始日六啦,我找医生换换药恢复一下 第34章 “我已经退让过一次了, 为何你们这些修士还要来抢我的意儿!”梦盈夫人双目赤红,怒不可遏地盯着半空中的金霜,死死把控着藤蔓不让裴天意被拉走。 金霜满头大汗, 灵气全部用于操控捆仙锁,与梦盈夫人的藤蔓力道做抵抗, 避免失去控制。 捆仙锁与蔷薇藤蔓在两端绷直, 作为被争抢的中心,裴天意上不上下不下, 一脸生无可恋。 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谁也不愿放手。 顾长怀抬头望向半空悬挂的裴天意, 一言难尽。 ……不是。 你们抢归抢,有没有人能管管少爷的死活……他看起来好像要碎了耶。 四下打量一眼, 发觉结界外前来的只有金霜, 顾长怀悄摸问他:“容晔呢?他人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来。” 金霜对此一无所知, 只道:“仙尊昨日替执法堂师兄们解开造梦花后便外出了, 一直没回。” 顾长怀:“?” 好一个倒反天罡! 正道仙尊搞挂机,两个卧底来救人?! 顾长怀:“活都让你干, 这你不骂他?” 金霜凝噎一瞬,没想到这么紧张的情况, 顾长怀还能说出这么不相干的话。好半响才憋出一句:“呃……寄人篱下嘛。” 仙尊去哪儿, 去做什么自有考量,哪里是他能过问的, 问了也不一定有答案。 况且此行本就算作历练,一切大小事宜皆由他们自行处理,若非危机关头仙尊不会出现在场,指不定就在哪儿看着,总归不会抛下他们置之不理就是。 这厢谈话间,结界内外的双方还在继续僵持。 一道微光从天边飞来, 剑刃果决地砍断梦盈夫人的蔷薇藤蔓,她手上力道一松,眼见失去对裴天意的控制,她神色一变又要召出藤蔓,却被突然执法长老挡在身前,又砍断了两根藤蔓。 也就这一息之间,裴天意已经被金霜拽到结界外。 梦盈夫人目眦欲裂,大喊:“意儿!”声音几乎破音,“我是你阿娘啊!意儿!你回头看看娘!” 被双方争抢在半空挂着好一会儿,裴天意这会儿正晕头转向,难受得一阵翻江倒海,好险没吐出来。 自然没空理会结界底下的人在喊什么,光顾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对金霜骂骂咧咧:“你是不是想勒死我好继承我的通天仪!” 差点以为要死天上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扯。”金霜反驳。儒雅的面庞奇臭无比,一副‘不想救但不能不救’的厌弃脸,“而且我希望能听到一声谢谢。” 说着二人对视上,各自重重冷哼一声撇过脸去,谁也不乐意搭理谁。 顾长怀心想他俩最好别说话,八字不合,再多说几句恐怕又要和上回一样打起来…… 与此同时。 结界中的庄子。 被执法长老阻拦,无法再触碰到裴天意的梦盈夫人,已将恨意与怒火完全对准了执法长老。 蔷薇荆棘魔气大盛,无数在她周身飞舞,如同被千万条开花的腾蛇包围,她操控着荆棘发疯般朝执法长老袭去,暴呵道:“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为什么一定要让意儿离开我!为什么!” 执法长老神色悲悯,只用剑砍断这些要他性命的荆棘,以灵气阻拦却不曾伤及梦盈夫人分毫:“盈娘,不要一错再错!” 眼见金霜就要御剑带着裴天意离开,梦盈夫人发出如野兽般的悲鸣,周身魔气愈发浓厚。 可她与执法长老斗得难舍难分,无法脱身更无暇顾及要离开的二人。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金铃响动,裴天意顿时身躯一僵动弹不得,紧接着隐藏在体内的阵法与锁链齐齐显现,他眼珠转动,连话都说不了。 顾长怀眸色一凛,转眸看向金铃发声处。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薛老二不可能没发觉,他过来了。 视线之内,正有一道微光疾驰而来,连带着铃儿的声响很快就到了金霜面前,猛然迸发出一股力量。 第37章 金铃森邪的,阴冷的气息,让金霜被迫停住,却来不及阻挡这股炸开的气波,瞬间就被连人带剑一同掀飞,掉入结界内。 他只来得及骂了句脏话,然后去抓住无法控制自身的裴天意,带着裴天意落在屋顶稳住身形。 正要重新唤出长剑,却见一道身影乍然从魔气中出现,拦在他们身前。 薛老二面具下的眼神阴冷,伸手召回了金铃,又是一晃,裴天意身上浮出的锁链更加凝实了些。或许是封印魔脉的法阵与根骨连接的缘故,越凝实他越痛苦,裴天意面上神情多出几分隐忍。 见状,执法长老要纵身上前,这回轮到梦盈夫人拦住了他,对薛老二大喊:“快!破了封印!” “攻他左肩,丹田上三寸。”顾长怀传音给金霜,指点,“然后夺他手里的金铃。” 金霜收到讯息,当即执剑对薛老二攻去。金霜修为虽不及薛老二,可有薛老二弱点在手,一时间竟能和薛老二打得难舍难分。 顾长怀靠在柱子上,一会儿看看院子里缠斗的执法长老和梦盈夫人,一会儿看看屋顶上薛老二一边操纵封印浮出,一会儿应付金霜攻势的薛老二。 嗯。 真有意思。 架还是要看别人打。 这时,薛老二躲过金霜刺向左肩的长剑,抬手将人挥退,抽空转眸看向顾长怀,声音阴沉:“顾三百,你当真背叛了魔尊?!为何还不出手!” “……”顾长怀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可不许瞎说啊,告你诽谤!”他微微昂首,理直气壮字字铿锵:“我是中立判官!”谁搞偷袭就审判谁! 被顾长怀的发言气到,薛老二冷冷道:“……待此事了结我再与你好好清算!”说完就干脆转过头把怒火全撒在金霜身上。 霎时金霜节节败退,由攻转守,面色肃冷地防着薛老二,还要抽空防止薛老二对裴天意出手。 依然动弹不得的裴天意:“……” 求救的眼神不断瞟向在场唯一一个闲人——顾长怀。顾长怀还有心情给肩膀上停着的寒鸦喂一口果子。 寒鸦狐假虎威,得意地扬起翅膀,“说说看,我还丑吗?” 他:“……” 根本说不了话! -----------------------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新少了点哇,昨晚睡不着吃药睡的,今天去医院药效还没过,回来就睡着了,然后八点半刚睡醒就和键盘做搏斗。 明天多补点哇,恢复九点更。么么 第35章 嘚瑟的寒鸦很快就被顾长怀赏了一巴掌, “判官不许说话。” “……” 挨了一下,寒鸦悻悻地缩回翅膀,老实地蹲着不动了。 做鸟就是这样, 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准确分辨主人的意思,比如这一巴掌的言下之意是——再跳一下, 马上从活鸟变烧烤。 院子里的, 屋顶上的,打了得有好一会儿。 眼见僵持不下, 梦盈夫人眼神骤然发狠, 双手一挥使得周边所有荆棘突然聚集起来,挡在执法长老面前, 凝成一堵结实的墙壁。 执法长老一时破不开蔷薇藤蔓竖起的墙壁, 蹙眉道:“盈娘!你不要乱来!” “你管不着!”梦盈夫人冷冷地甩下一句, 便转身跃起朝屋顶的裴天意掠去, 同时她全身的魔气开始往头顶聚拢,在半空中结出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而随着蔷薇花的凝实,她面色越发苍白虚弱。 顾长怀双眸微微眯起。 丹元。 与花草精怪或是妖兽沾边的魔族, 他们体内通常都会有一枚丹元, 丹元凝聚了他们毕生修为,没了丹元想要重新修炼将困难重重。鲜少会有魔族选择丹元离体。 而现在, 梦盈夫人要用丹元来打碎裴天意的封印。 ……当真是不要命了。 他眸光一瞥,在执法长老疯狂劈砍之下,硬生生地在蔷薇花墙之上开出一条路,他瞬间如一道流光,朝梦盈夫人的方向掠去。 糟了。 顾长怀从兜里掏出一根绳索。 判官出手。 此刻,梦盈夫人已经将丹元完全抽出, 掌心托着丹元对着裴天意身上的封印锁链奋力一击! 金霜艰难地挡着薛老二的魔息,腾不出手来阻拦,见此情形瞳孔紧缩:“住手!”忽然,他神情一怔。 “噗呲!” 梦盈夫人握着丹元的整只手穿透了一个胸膛,同样的,一把长剑也刺穿了她的心口。 梦盈夫人震惊地看了眼心口的剑,又看向被她刺穿胸膛的执法长老,执法长老气息虚弱,“盈娘……我与你一同……” 四目相对,梦盈夫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眼角有泪,“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你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我才是……”最疼意儿的人。 话到一半她陡然顿住,眼神开始涣散,与执法长老双双吐出一口血来。这一瞬间让她情绪趋于平静,就连四周似乎都是静悄悄的,只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 她茫然地抬头,注视着虚空。 渐沉的天幕正如两百多年前他们初遇时一样,黄昏,落日,飞鸟,群山,昏暗的光线。 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别怕。”执法长老靠近,轻轻拥住了梦盈夫人,闭目,“这次,我陪你。” 下一瞬,剑上的灵气与丹元上的魔气乍然相撞,刹那间引出飓风,令天地黯淡,迸发出一抹似要毁天灭地的恐怖涟漪。 此番来势汹汹,金霜躲避不及,当即掐诀在他和裴天意身前立起结界,然而下一瞬他们二人就被一根从后方飞来的绳索捆在一起扯了下去。 一波涟漪过去,屋顶上已没了薛老二的身影,或许是到别的地方躲避,又或者是被打飞出去了。 而没有了薛老二催动封印,裴天意登时浑身松懈,他眼中噙泪疯狂地向往中心点跑去却被金霜拽住,“你放开我!!你放开我!”金霜一言不发,只面色沉重地不让他继续靠近。 最后裴天意无力地坐在地上,声音颤抖地对高空呼喊,“爹!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爹!你别吓我……”喊到后头,带哭腔的嗓音变得嘶哑。 顾长怀在长廊前放出的结界挡住了袭来的飓风。 院子里的飓风卷起了蔷薇花瓣,令眼前如同一片花海,挡住了碰撞的最中心,只能模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在其中。 探出的神识,可以感知到里头两抹微弱的气息,但神识已在溃散,那是濒死之前最后的一口气。 他心情复杂地收回眼眸。 没忍心和裴天意讲述这个消息。 半响后。 风渐渐停止。 半空中的人影神识将要散尽,连带二人身躯也在逐渐化为星辰。 梦盈夫人回眸看着裴天意,恢复温柔的神色。她眼中是对裴天意,浓浓的,化不开的担忧:“意儿,不要怪娘。” 执法长老轻叹,对裴天意道:“你该长大了。” 二人最后一口气,成了最后一句话,最终相拥一起彻底与世间消散。像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复存在,唯一的遗憾只剩下一个裴天意。 裴天意浑身力道一泄,六神无主地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他手抖得不像话,起身往执法长老消散的地方跑去。 这时,察觉到空气中有微妙的变化,顾长怀眸光一冷,道:“小心。”他一脚将长刀踢出。 “叮——” 一颗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约莫指甲盖大小的蔷薇丹元,朝着裴天意眉心砸去,却忽然触碰到半途飞来的一柄环首长刀,与冰冷的刀身相撞之后,被弹了出去。 裴天意措不及防的后退,被黑雾中伸出的一只手擒住脖子,顿时动弹不得。薛老二阴狠地看着顾长怀,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顾三百!” 顾长怀心情不好,语气也没多少耐心,“别叫。” 吵死了。 “你真的不想活了吗!?”薛老二厉声,“你知不知道这次若是再有差池,魔尊真的会要了你的命!” 顾长怀语气散漫:“知道啊。”他指了指裴天意,“你先把他松开。”小孩刚没了爹娘,心里还难过着呢。 闻言,薛老二道:“顾三百,这件事必须办成。” 顾长怀眼底沉了沉,轻笑一声道:“不行。” “由不得你!”薛老二冷然道。 一枚巴掌大小的红鼓陡然应声出现在半空,薛老二一眼催动鼓面跳动起来。刹那间,顾长怀腹部一阵疼痛,他眼前一黑。 就在这个瞬间。 金铃声响,封印自裴天意身上召出。 “住手。”金霜拔剑上前试图阻拦,却被薛老二一掌挥退,接着那颗小小的蔷薇丹元飞来,直直砸入裴天意眉心。 第38章 浮出的锁链开始一寸寸皲裂,裴天意神情蓦然变得痛苦,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封印破碎的同时,灵根被魔脉压制,他周身的灵气在逐渐散去。 他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修炼多年的修为,在顷刻间染上魔气,左眼瞳孔变得赤红,流下了一滴血泪。 直到封印完全解开,锁链完全碎裂,裴天意颓然地倒地,慌乱地低头看着自身的双手。 此刻掌心溢出的不是往日应有的灵气,而是浓郁的魔息。他的灵根,已被魔脉完全压制。 这回。 顾长怀是真动杀心了,他再次抬眸间,眼底一片森冷的漠然。他将召回长刀握在手中。 魔蛊带来的疼痛并不能完全阻拦他的行动,一言不发反手对着薛老二的方向一劈。 肃杀的刀意袭来,薛老二纵身躲过,地面猝然出现一条深邃的刀痕,痕迹上散发出凛然冰冷的杀意,只会让人脊骨生寒。 “……”骤然意识到顾长怀这回是动真格的,薛老二连一句辩解都不敢说,当即隐入黑雾当中遁逃。 影族有铁律。 发疯的顾长怀,谁碰谁倒霉。 顾长怀上前几步拔出定入地面几寸的环首刀,俯身快速在裴天意身上大穴点了几下,很快就重新封住了他身上四溢的魔脉。 见裴天意失魂落魄,面色虚弱,似乎要濒临崩溃。他干脆在裴天意脖子上也点了一下,把人打晕了。 顾长怀淡淡道:“暂时封住了,马上带他去找容晔。” 金霜很快领悟点头,扶昏迷的裴天意,询问道:“那你呢?” “我啊。”顾长怀语气轻慢,微笑地说:“我去给傻子一点教训。”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 …… 四周一片寂静。 金霜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庄子,四周是完全凋零的蔷薇,屋檐之上的蔷薇荆棘也全部枯萎,干枯的荆棘之下,是曝露在空气中的白骨累累。 包括之前被遮挡的墙壁,花园,屋顶,全部的一切,都是雪白乃至泛黄的尸骨堆积。 庄子的主人已死,整个庄子没了掩饰,白骨现世煞气冲天,那股浓厚的花香没了就能闻到属于人骨的丝丝腥味。 这些人骨一个叠一个,粗略看过去,有些很小,还没他胳膊长,有些是成人,但大部分都约莫是十来岁或者不到二十的少年少女。 这么重的煞。 恐怕棘手。 金霜神色凝重。 * 另一边。 在渡仙岭,巨大的古树盘踞着遮蔽了整座山头。 掠逃至此,估算着顾长怀应该追不上了,薛老二忍不住停下喘口气,暗骂了句,真是不识好歹! 顾长怀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 思索间不曾察觉,古树枝头,寒鸦悄然展翅落下,嘶哑的声音嘎嘎怪叫:“……你要去哪儿啊?” 薛老二面色一变,转身要走。 与此同时,出鞘的长刀从天而降,直直嵌入距离薛老二脚尖三寸的地方,几乎半个刀身没入地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嗨。”顾长怀手中拿着摘下的面具,从树后走出,面上笑吟吟地还有心思和薛老二打招呼,“跑得挺快,我差点就跟丢了。” 说着顾长怀上前,握住刀柄倏然将刀拔出,光线一晃,晃出刀身一线寒芒。 刀身映出他唇边浅淡的笑意,以及眼底透出的森冷,他惋惜地看着薛老二道:“就差……一点点。” …… “顾三百,你玩真的?”薛老二不可置信地盯着顾长怀,“你当真背叛魔界,和那群仙门小子混在一起?!你别忘了你到底是谁!” 顾长怀挑眉,幽幽道:“我没忘啊。”他开口嗓音沉冽,“我只是不太喜欢有人自作主张,你刀呢?” 顿了顿,他轻声道:“拔出来。” “我不与你打。”薛老二眸色阴冷,一伸手小巧玲珑的红鼓握在掌中,“而且你别忘了,我可以控制魔蛊,随时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不提还好。 一提顾长怀顿时笑了,低低的笑声在静谧的林中散开,他笑得开怀,让本就清冷秾丽的面容,笑开来愈发精致殊丽。 古树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盖入黑暗,让他这份笑意多出几分诡谲的意味,笑声都变得古怪。 待笑够了,顾长怀抬眸时,还保持着眼梢弯弯:“我是不是太和善了,才叫你觉得好欺负。” 说罢长刀一甩,朝薛老二劈去。 薛老二神色一冷,忽地催动红鼓,鼓面震动,比前两次要更加猛烈,势必要顾长怀半条命才罢休。 然而持刀者面色毫无变化,刀意在他身侧劈出一条裂缝,散发出的气息似有无尽的森寒冷意。 “疯子!”薛老二骂了句,同时加重了红鼓跳动的频.率,甩袖间一把长刀出现在手中。 “铮——” 挡住顾长怀又劈来的一刀,两把环首长刀相撞,发出嗡嗡铮鸣,魔气乍然激荡惊飞周遭鸟雀。 魔蛊已爬到了心口,翻涌起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要将他心脏啃食成无数片才肯罢休。 顾长怀感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血从口中溢出,他顿时更兴奋了,眼中闪烁奇异的光彩。 “既然你如此不受控,我便替魔尊除了你也罢!”薛老二眸中闪过一道狠意,魔气涌出挑开顾长怀压来的长刀,唤出金铃做辅,让红鼓跳得更加剧烈。 可下一瞬。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掀翻,半空跳动的红鼓被顾长怀抓在了手中,薛老二神色一震。 “别紧张。”顾长怀眸光森冷,松手,红鼓掉在地面,他轻巧地一脚踏过,红鼓瞬间成了齑粉,他对薛老二轻笑道:“一个破东西而已,真当这玩意能拿捏我呢?” 薛老二没想到魔尊给的红鼓,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被销毁,意识到什么,他瞳孔紧缩随后立刻翻身跃起,不敢大意持刀对顾长怀攻去。 左手持刀,右手为掌,试图要抓住顾长怀的命脉。 每一招。 都是二人在影族交手时的招式,当时那个昏暗的校场,顾长怀应付起来马马虎虎,还要靠他假意崴脚才能勉强获胜。 可现下。 同样的招式。 顾长怀应对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将一只手背负到身后,懒怠地打了个哈欠,仅用单手持刀就挡住了他的全力进攻。 越打越心惊。 直到顾长怀烦了,眼眸一掀。 正巧这时薛老二右手扣住了顾长怀的肩,顾长怀干脆利落一脚踹在薛老二身上,挣脱了他的手,还把人踹飞出去。 旋即长刀架在薛老二脖子上,刀刃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他提醒:“别动。”他语调散漫,“我可不保证你脑袋会不会落地。” 薛老二捏紧了拳头,质问:“顾三百,你隐藏境界?” “没啊。”顾长怀想了想,道,“我一向坦诚。” 薛老二:“你还装?” 顾长怀用无名指在嘴角沾了沾,一点殷红的血渍在指腹上,“早说过了,这个第一,我堂堂正正。”他唇角上扬着,“谁叫你不信,非要给我塞夜明珠。” 鲜血染红了他的唇,让他整个人都附着一层森然邪气,只垂眸瞥来一眼,竟有些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不顾危险也要往上扑的美。 寒鸦在旁边乱叫,“嘎嘎嘎嘎嘎!!杀了他!杀了他!” 寒鸦的助阵,让薛老二变了脸色,“寒鸦只听从魔尊之令,你到底怎么说服它背叛的魔界?” 寒鸦:“爷是上古魔鸦!!那老登也配当我的主!” 薛老二:“……?” 薛老二受到冲击,问顾长怀,“它说的谁?”别告诉他老登就是魔尊的意思。 顾长怀耸肩,“就是你想的那样。” 薛老二不可置信地骂寒鸦:“叛徒!”哦不对,他改口:“叛鸟!” 寒鸦在树上转了个圈,天上掉下一泡鸟屎到薛老二头顶,然后扇着翅膀在周边飞舞,继续嘎嘎嘲讽。 薛老二怒火烧心,脸涨得通红。 “噫。”顾长怀嫌弃地收刀,连带看薛老二都脏起来了,“好恶心。” 薛老二憋屈:“……” 顾长怀摆摆手,轻飘飘道:“滚罢。” 薛老二:“?” 薛老二,“就这么放我走?不怕我对魔尊告密?” 顾长怀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你告呗,说说看,我除了打你以外,我还干什么了?” “……”薛老二仔细一想,这次行动顾长怀确实听令而行,所有乱子都是辛南仙宗那群剑修惹出来的…… 顾长怀和他细数,“我除了叫你放开那小子以外,我有因为那小子和你动手吗?” “那你现在是为了什么?”薛老二指了指脖子上的血痕,身上破损的衣物,“我身上的伤是天上掉下来了?”他一指旁边碎成渣渣的红鼓,“它是自己炸开的?” 第39章 顾长怀坦然,“那还不是因为你用魔蛊招惹我,你不招惹我,我又怎么会对你动手呢。”他笑眯眯地看着薛老二,“对吧,同僚。” 薛老二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经过本次事情,他领悟到一个道理,影族传闻非虚,发疯的顾长怀绝对绝对,不能对上。 笑得越灿烂,下手越狠。 他视线又往顾长怀身上看了看,顾长怀唇边带笑,把无名指指腹上沾染的鲜血,又放在舌尖点了点,然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 多少有点变.态。 “听话,回去述职的时候,好好说。”顾长怀对一旁舞着的寒鸦招招手,待寒鸦靠近,把早就准备好的信纸递过去。 里面记好了本次敷衍魔尊的内容,去掉一点小细节,多加一点修饰词,再把功绩吹大一点,把对方吹得更牛一点。 “这次的功劳我可都记你身上了。”顾长怀温声,“放心,只要你别招惹我,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好伙伴。” 说着,他侧目与薛老二对视,“毕竟我们这一届影魔,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不是吗?” “……” 薛老二阴沉的眼眸低下,心绪复杂。 顾长怀说得没错,他们这一届影魔总共三千多名从血池诞生,最后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们两个。 第三百个从血池诞生的顾三百。 和第二个从血池诞生的薛老二。 可魔尊的命令他不敢违抗,魔尊曾说——事情失败,顾长怀杀。察觉顾长怀有异动,杀。 连着两个杀令,他却按捺着没有在察觉异常时,第一时间动手。 “梦盈夫人已死,还带走一个辛南仙宗的长老,这事就到这儿。回去你和魔尊也有交代。”顾长怀笑了笑道,“好好活着吧,有时候没必要这么认真。” 薛老二沉默:“……” 见他陷入深思,顾长怀本想拍拍薛老二的肩膀,视线落到他头顶的鸟屎上,还是没出手,只道了句:“记得洗洗头,怪臭的。” 说完他便转身就走,打算先去看看裴天意,那小子先是没了双亲,后是没了引以为傲的灵力,不知道醒过来之后会怎么样。 再者庄子上煞气冲天,还有只煞鬼要去钓出来。故此身影很快就在薛老二面前消失。 “……” 薛老二冷笑。 然后马不停蹄不地念了个净身咒。 清理完毕,薛老二正要离开,却在动身的刹那间,感知到一抹威压从天而降的铺过来。 威压来得突然,以极为凶戾的姿态,丝毫不给他喘息反抗的机会,猛然把他按着以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在地上,脸紧紧贴着泥地,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艰难张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谁?!” 下一刻。 视线中出现一抹玄青色的衣摆,带来一丝冷冽且肃杀的气息,薛老二的手不收控制地伸了出去。 鲜少遇到过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威压之下他连反抗都生不出一丝力道的情况,哪怕对方要将他一片片活剐,他也无力挣扎。 薛老二有些慌了。 “你到底是谁!”他咽了口口水,惶然地唤道:“顾三百!顾三百!” “咔嚓。” 手指骨断裂的声音响起,薛老二眼睁睁看着无形的力量将他的食指掰碎。他浑身冒出冷汗,想开口再喊,却听到另一个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嘘。”带了丝警告的意味,“安静。”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骨碎的“咔嚓”。登时薛老二冷汗涔涔,却不敢再从口中溢出一丝声响。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 青敛——容晔。 之后林子当中,又惊起三声骨碎的响动,薛老二整个右手五根手指完全变形,整只手形成一个扭曲诡异的形态。 骨头碎裂,恐怕要养上很久。 容晔眼神一瞥,平静无波的眼底透出几分阴鸷冷色,声线漠然中蕴藏杀机:“别再碰他,没有下次。” 接着。 威压一空。 玄青衣摆从面前消失。 薛老二总算能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眼中包含着不可置信。顾三百……顾三百和容晔? 到底什么关系! ----------------------- 作者有话说:薛老二:听魔尊的命令杀了顾三百,舍不得,纠结,还是杀了吧。被反杀…… 顾长怀:三千多个就活了咱俩,留你一命玩泥巴,给你个教训,再闹我就要翻脸了哦 容晔:什么东西也敢碰我养的猫猫,猫猫不想杀他,那就留条命,废一只手 -- 今天日六啦噜噜噜~ 争取保六争九 第36章 人间界。 定天城。 根据金霜的指引, 顾长怀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一进门就瞧见一帮执法堂弟子埋头嗦粉。 “呼噜呼噜呼噜——” 四面八方传来,震天响。 不是, 你们长老没了,你们知道吗?难道你们不觉得应该先悲伤一下再嗦粉吗?好像没有, 他们嗦得很开朗。 然后顾长怀顺其自然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同样也要了一碗粉。 到底是什么粉这么香。 他也要尝尝。 “顾师弟,你去哪儿了?”孔淮从楼上走下, 看到顾长怀和执法堂弟子们坐在一块, 也过来找了个位置挤挤,好奇道:“这两天都看不见你人影, 我差点以为你失踪了, 你到底干嘛去了?” 这时小二送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粉, 这个碗比其他人的碗要大一些, 比脸还宽,更像是一个盆, 上面堆满了菜码,顿时吸引其他弟子频频侧目, “一样的价钱, 怎么师弟的碗要比我们的大?” “他好看。”小二骄傲地一甩帕子,“是掌柜送的, 你们别管。” 执法堂弟子们:“……” 行。 “……” 顾长怀握着筷子低头拌了拌粉,编了个理由回应孔淮:“我到隔壁镇子上转了一圈,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就回来了。” “那就好。”孔淮松了口气,“先前仙尊说你去撒野了,后来裴少事又昏迷着被带回来, 我就怕你也出事。” 听到撒野两个字。 顾长怀停下拌粉的手,“……什么?” 间谍的事,怎么能叫撒野呢,明明就是狼人杀。不过容晔应该还没发现真相,不然哪里容得下他。 这事目前只有金霜和裴天意知道,卧底不瞒卧底,还有一个昏迷。 所谓不知者不怪,他捧着碗边暖手,问问昏迷那位的情况:“裴天意怎么样了?” “不太好。”孔淮蹙眉道,“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房间内,眼下仙尊和金霜在屋内查看,也不知情况如何。” 正说着话,楼上门扉响动,金霜从客房开门走了出来,视线往大堂一探,一眼就瞧见预备嗦粉的顾长怀。 他走下楼,径直在旁边也找了个位置。执法堂弟子们被迫往旁边挪了挪,嘀嘀咕咕:“位置这么宽,怎么都要来挤我们。” “吃你的去。”孔淮给他添了一筷子鸭腿,“别问。” 顾长怀垂眸夹了一筷子粉,辛香扑鼻的粉带上绿油油的豌豆尖,简直勾得人口水直流。 修真界讲究辟谷与天然清淡,要避开一切杂质,魔界的饮食又杂七杂八,能看到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或者肉类,这种有滋有味的食物也就只有人间能尝到。 吹了吹粉条,他问金霜,“他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金霜揉了揉眉心,“仙君正在给他加印,只不过效果恐怕不如之前那样牢固,他睡得也不是很安稳,梦魇了。” 顾长怀抬眸,瞥了眼执法堂弟子,“他们回来的时候头顶不是有造梦花。”他道,“找两朵先拿来给裴天意安神。” 此话一出,旁边嗦粉嗦到忘乎所以的执法堂弟子们,统统转头看向顾长怀,十来双眼睛直勾勾的,连粉都不吃了。 顾长怀:“?” 这是什么反应? 孔淮尴尬地摸摸鼻子,“这里没人敢碰造梦花。”他解释,“造梦花都被收在一个匣子里,靠近闻到花粉的气息,就会立刻倒地入睡。” 执法堂弟子们疯狂点头。 对对对,睡了十几天了,可不想再看到造梦花,甚至听到造梦花三个字都有种生理性的反胃。 顾长怀把视线转向金霜,“……你也不敢拿?” 金霜轻咳两声:“收集造梦花的时候,我晕过两次。”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四目相对。 顿时金霜如坐针毡,不自主地挺了挺脊背:“……” 顾长怀:“……” 啧。 没用的东西。 随后他收回眼神,把晾得温热的第一口粉送入口中,嚼嚼嚼,咽下,又挑起第二筷晾着。 第40章 慢吞吞道:“等会儿罢,吃完我去。” 然后抱着堪比盆大的碗,喝了口汤,惬意地眯起双眸。 啊—— 真香。 不想回魔界了。 …… 由于造梦花的花粉随时可能外泄,收进匣子里后专门给它腾出一个空余的灵囊放起来。 如今要拿出来,其他人自然是避之不及,也怕花粉波及到旁人,金霜又单独开了个房间,特意提供给顾长怀来取造梦花。 房门关上。 执法堂十几个弟子又整整齐齐地蹲在门口,琢磨道:“你说,顾师弟他能取到造梦花吗?闻到花粉味道就会入梦,我觉得得有人帮帮他。” 孔淮侧头试图听屋内动静,却什么也听不到,他道:“等会儿万一听到动静,我们就一起冲进去。”他出主意。 “……”金霜沉默地往边上挪了两步,企图和这群人划分界限。 如果真的一起冲进去,那就等着一起吃造梦花的花粉,一起昏迷不醒……那场面简直…… * 屋内。 古朴匣子摆在长案上,缓缓打开。 蔷薇荆棘瞬间从匣子中溢出,争先恐后地攀爬,很快铺满整个长案和地面,形成了一株蔷薇树。 树身散发出莹莹光辉,十几朵蔷薇花在枝头绽放,娇鲜欲滴,无数光晕在四周浮现游荡——那是花粉。 这些点点光晕察觉到活人气息,转而试图靠近顾长怀,却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绝在外,无法撞破,便只能环着他绕动。 像是隐藏起来伺机寻找破绽的野兽,在等待一个机会。 顾长怀微微昂首,目光被最上方的一朵鲜红蔷薇吸引,开得灿烂,他伸手朝那朵造梦花探去。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花朵,血色的造梦花被轻而易举地摘入掌心,似乎感受到什么四周飞舞的花粉活泛起来。 顾长怀伸着手,还保持着刚摘下造梦花的姿势,淡淡的花香侵袭而来,无形中开始影响。 刹那间,他双眸失去聚焦。 ……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影族昏暗的场地,甜丝丝的气息飘在场地中,引得诸多影魔失控。 黑沉沉的天空中飘着雪花。 手中鲜红的蔷薇花,变成了被穿透而过的胸膛,他五指正抓着那颗心脏,轻轻一拔鲜血飞溅到他脸颊,连同整个心脏从躯体当中掏出。 温热的心脏在掌心跳动,流动的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滴落。 失去心脏的尸体在他面前轰然倒下,而他指间不自觉用力,那颗还保持有力跳动的心脏,瞬间碎成齑粉。 好熟悉的场景。 顾长怀记得。 这个时间点,他刚刚穿过来。原身正好捏住了那颗心,余留的力量拔出了心脏,之后被到来的他无意捏碎。 当时他双手染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面前丧失气息的尸体。或许是面无表情,又或者是茫然。 顾长怀很难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因为如今的他早就习以为常。 而现在,造梦花重现了当日的情形。 恍惚间。 那颗温热的心脏又回到了他掌中,在有力的跳动。顾长怀长睫低敛,眼底一片无情淡漠,五指收紧。 视线中,昏暗的校场逐渐坍塌,手中的物品,在跳动的心脏与蔷薇花指间不断交替。 他微微歪了歪头,毫不留情地一捏,周身浑然一震,造梦花鲜红的花汁从指间滴落。 不过是造梦花残留的效用,让他见到一丝回忆罢了。这花粉威力不算大,拿来安神足以。 随手这朵稀碎的造梦花丢掉,顾长怀又重新摘了一朵,拂袖又把剩余的造梦花全部收入匣子当中,这才出门。 …… 门一开。 靠着门偷听动静的几个弟子,当即“哎哟”一声摔到顾长怀脚下,又连忙爬起来满脸惊喜道:“顾师弟你没事啊!太好了!” 顾长怀笑了笑道:“摘朵花罢了,能有什么事。” 随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他掌心托着一朵被结界包裹的造梦花,隔绝了花粉向外散播的途径。 “你输了!”旁边一名弟子欢呼,对另外一名弟子道,“五枚灵石拿来!” 顾长怀目光一侧。 怎么个事? “他俩打赌。”孔淮解释,“猜你会中造梦花的花粉,还是取到造梦花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顾长怀挑眉,“你下注了?” 孔淮:“……尽亏十枚上品灵石。” 一边,默默无闻的金霜掏出灵囊,开始一个个的收灵石,几乎每个人都要给他交几块。 金霜收齐灵石,清了清嗓子,转眸看向顾长怀,儒雅的面容上多出一抹自豪笑容,“这回,我是最大赢家。” 顾长怀:“……” 可真有你的。 无定坊派你来辛南仙宗当卧底,简直是屈才! * 没走几步就是裴天意的房间。 顾长怀刚走近,还没叩门,门就自行打开,他堂而皇之地走进去,门又重新闭上。 客栈的房间布局大多相差不差,这间也不例外,只不过四处悬着正在运作的阵法,冰蓝的,繁复的,流动中带着丝丝威压。 他绕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榻边一道长身玉立的玄青身影,俊美疏冷的面容毫无波澜,漠然的视线不带一丝情感地落在昏迷当中的裴天意身上,操纵着封印修复,重新起效。 在他靠近后,容晔眸光一侧忽然瞥来。 措不及防与容晔对视上,顾长怀心跳都险些漏了半拍,被那双深邃幽深的眼眸牢牢锁定,竟让人有种被记挂的感觉。他心底默默道:怎么可能呢,少做春秋白日梦,被青敛惦记上的魔族,坟头草早就长得比人高了。 想着,他从容镇定的回望过去。 对视须臾。 屋内响起容晔清冽沉冷的嗓音,“玩够了,舍得回来了?” “……”顾长怀回神,心虚一瞬。 同时也松一口气,还好容晔依旧没有对他有怀疑。 他把刚摘的造梦花随手放到裴天意枕边,裴天意梦魇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着满头大汗,造梦花散发出的香气让他在睡梦中慢慢的平静下来。 “哪里的话,不回来我还能去哪儿。”放完花,顾长怀转眸,浅笑着对容晔说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仙君可不能抛下我。” 这是大实话,不跟着容晔怎么搞行刺计划! 从进辛南行踪到目前为止,他才动手四次,委实有些惰怠了。加上魔尊已经对他生有疑心,他就更要想办法提升提升业绩。 否则哪天要是被赶出无上峰,他还得想办法混进去才能刺杀。还是现在这样好,能光明正大的跟着,随时随地搞小动作。 他还在思索着。 与此同时,容晔视线正从顾长怀带笑的面容上一扫而过,落到颜色浅淡的薄唇上,稍稍停留了片刻。 ……那形状姣好的薄唇上,仿佛还有染到猩红鲜血时,令人惊心动魄的颜色。似口脂,却比那要更诱人——想细细的弄干净,在薄唇上留下烙印。 “……” ----------------------- 作者有话说:是谁想亲了,我不说。 撩人的猫猫琢磨着怎么刷业绩 被撩的人:…… 刷吧,到时候想跑你都跑不掉:) —— 今天保六失败,妈回来了,妈说我包浆了,给我睡衣扒了,然后把家里大扫除 第37章 静默片刻。 末了, 容晔悄然地收回目光,低敛的眼底一片暗沉莫测。耳畔响起顾长怀的询问,“金霜说庄子上煞气很重, 是不是要去庄子上除煞。” 影魔好像又有小心思了。 容晔低沉地“嗯”一声,随后唇边无声地带起一抹难察的笑意, 就连周身冷冽刺骨如剑般的气息都收敛了几分, 回应道:“稍后便去。” 确认容晔稍后要去庄子上,顾长怀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开始盘算怎么在这次除煞过程中刷业绩。 虽然偷袭这种事有点缺德。 但是他没有道德。 …… 裴天意的封印还要加固一会儿, 顾长怀自顾自地下楼再要了一碗粉,打算吃完再去庄子上看看。 粉刚上来, 就见孔淮和金霜连同执法堂众人整装待发, 收起玩闹戏谑, 把红白相间的宗服整理得一丝不苟, 陆续往外走。 顾长怀扯住往外走的金霜,问了句:“这是去哪儿啊?” 金霜还未开口细说, 就听一旁传来华魅有气无力的声音,“还能去哪, 食婴的老巢里全是尸骨, 他们得去扫尾。我都快累死了。” 第41章 说着,他走过来咕嘟咕嘟先喝了几口茶, 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顾长怀松开金霜让人走了,转头问华魅:“难怪我见不着你人影,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华魅缓了会儿,道:“与你分别之后,我就引着青敛找到食婴老巢,谁知他的老巢居然在定天城的城主府。城中人多繁杂, 我负责去疏通人群,在街上就看到食婴被乾坤剑追着逃亡,我便掉头回去,结果城主府里煞气冲天,地上有一个深洞,地底下全部都是怨气未散的尸骨,煞气若是冲出去足以毁了整座定天城。” 他神色稍稍肃穆,可见这个洞有多深,多大。 顾长怀问:“此地城主呢?” “城主早死了,一家老小全成了食婴的下酒菜,往日百姓所见皆是幻象。”华魅道,“根据尸骨断定,是近两年才遇害,之后定天城每隔一月就会走失一名孩童,城中百姓只当是人贩猖獗,对自家小孩严加看管,刚进城的时候我还奇怪,怎么大街上一个小孩都看不见。” “后来呢?”顾长怀托腮问。 华魅叹气,“后来啊,青敛为了不让煞气冲出屏障,就地召回乾坤剑,然后开始净化城主府中的煞气。避免有人靠近让我把阵旗在城主府周围插满,整个都围在里头。” 他双手摊开,掌中还有拿旗子留下,烫到的红痕,他瘪嘴对顾长怀诉苦,“那东西对煞气有极大的影响,对魔族也不是很友好,可烫死我了。” 顾长怀眨眨眼,竖起拇指:“知道烫还接手,你是这个。” 华魅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捂嘴道:“哎呀哪里哪里,路见不平嘛,你知道我这人一向助人为乐……” 顾长怀:“好了,说重点。” 华魅:“煞气难驯,等稍微能控制一点不会往城中扩散的时候,青敛才起身离开一会儿,没多久就带着那些辛南仙宗的弟子回来了,之后又继续压制煞气,城主府大门整整关闭了两天。” 他嘀咕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城主府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里头的煞气全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闻言,顾长怀若有所思,“煞气如此严重,按理说两天之内是净化不完的。” 食婴之所以能够确保能一夜之间收集好所有的煞气,是因为他手上有养好的人煞来做容器。 对于容器来说,煞气大补,自然有多少来多少。 可对于净化煞气的容晔来说,那些煞气属于大凶,两两相克……他奇怪道,“那城主府的尸骨有多少可清算过?” 华魅沉吟,“我去清点过洞里的尸骨,没办法确认具体是多少具尸体,里头多数都是白骨,有些是零碎的骨头,还有些尸身未腐。只能估摸出大概有七到八万这个区间。” 七八万?! 顾长怀诧异地抬眸,“这么多?” 要净化这么多煞气,说起码得不眠不休,最少小半年都是要的。容晔是怎么在两天之内就清理干净的? “开什么玩笑,那坑可深可大了。”华魅回忆道,“从城主府洞口跳下去,里头黑漆漆的,恐怕都在地底下挖空了半座城。” 顾长怀啧啧摇头,“作孽哦,也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人。”顿了顿,他忽然道:“万人成煞,以梦盈夫人所养的两个容器来看,应当最多遇害两万人,怎能挖出七八万的尸骨……” 又想起在庄子上,梦盈夫人死后,失去伪装的庄子,宛若人间炼狱,浓黑的煞气几乎要把天幕都遮盖住。 那里的情况,恐怕比城主府还要严重。 怪诞! 他眸色凝重起来,“事情恐怕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走,和我去城主府看看。” 面前的一碗粉都来不及嗦两口,顾长怀拉起华魅就往城主府的方向赶,老远就能看到红线与黄色的旗帜将城主府周围围了起来,淡蓝的屏障像坚固的堡垒一样,将整个城主府罩住,让那些煞气的余韵无法波及到外头。 这阵仗闹得大,引得众人纷纷围观,孔淮带着两三个弟子在一旁维护秩序,避免有人手欠去碰城主府门口的旗帜。 顾长怀观望一阵,光站在这里都能感觉到城主府大门之中,往外传递出一股刺骨的寒,被屏障和旗帜拉起的线条隔绝,才没散到外头。 那些都是煞气的余韵,若传到外面,也足以让一个人倒霉上半辈子。 往里走,除了大门和周边的围墙,城主府地面几乎整个都被掀翻了,房屋倒塌,一个黑沉沉的大洞竖在中央。 顾长怀刚靠近,就见一个风雅的身影翩然从黑洞中跳出。是金霜。 顾长怀道:“数清楚有多少个了吗?” 金霜面色难看,蹙眉道:“还在统计,许多尸身还未腐烂的,都约莫有上万个,执法堂正在采发招魂。”采发招魂,顾名思义就是收集尸首上的头发来进行引念招魂。 “咦?”一旁的华魅惊奇道,“要赶尸?” 金霜抿唇点头,“对,这些未腐的尸身被招魂后可以指出乡里方位,便能送回去入土为安。”他有些为难,“那些白骨却没有血肉,到让人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总不能挫骨扬灰…… 顾长怀兴味盎然道:“让我看看。”金霜:“……哎等等!”还没说完,顾长怀已经纵身跃下黑洞。 ----------------------- 作者有话说:我现在打字的时间是十二点,没抢到高铁和火车票,本来说是2号出发去老家,坐亲戚的车,然后中午突然通知我今天去,下午就出发,好了时间不够了,只能尽量不断更,如果有意外我会挂提前假条 等我回老家稳定之后开始日六 第38章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顾长怀措不及防闻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及时在周身隔开了一个结界。 果然洞口很深, 往下掉了有一会儿才踩到实地,黑漆漆的洞被执法堂用明珠照得亮堂, 眼前一切一目了然。 已经被清理过一波, 理出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道路,两边是堆叠比人高出许多的白骨, 空地上未腐的尸首齐刷刷地站成好几排, 地上画着招魂的阵法。 执法堂的弟子们还在继续确认能指认方位的尸身,还有弟子还在后方指挥尸首站位。 这时华魅和金霜也一同跳下来, 金霜关切道:“没吐吧?”显然他刚刚没说完的话, 就是想提醒顾长怀底下味道不太好闻。 顾长怀笑着耸耸肩, “好险, 差点就吐了。” 华魅翻白眼,“叫你心急, 该!” 四处扫了几眼,顾长怀上前几步, 凑到距离最近的一具尸骨前, 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曝露在外的一截臂骨泛黄,骨骼上有大片类似针孔一样的小洞, 隐约能感受到上面传出的森寒之气。 这幅白骨生前似乎手上沾了不少鲜血,即便是经过一轮净化,仍旧从骨子内部泛出一点点的阴寒,依旧在周边残存了不少杀气。 抬头一看,摞起来的其他白骨也同样如此,无数余留的杀气汇聚起来, 让洞内变得阴冷十分。 他眉头轻拧。 居然还在生煞! 这些白骨所散发出的杀气很是浓重,如果再放个几年,恐怕会凝聚出源源不断祸人的煞气,就像是煞气的源头,不灭则不绝。 顾长怀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以死怨集煞,指的是经受过磨难或者有冤屈和恶念的人身上,会生出怨。 怨多则成煞,养煞聚多则成人,却没听过死去已久的白骨,还能另外再次生出煞气。有些棘手。 见他许久不语,金霜不由得问,“怎么了?” 顾长怀回神,轻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这些白骨可不像是近年才死去的,而是经历过风化,曝晒,居然没有碎成粉末。而且数量众多,似是同一批,也不知是何时死去的人。 “啊?”金霜不明所以,顺着顾长怀的视线也打量了一会儿白骨,并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他说,“那这些尸骨……” 话说一半,忽然一道沉冷的嗓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泠泠地在洞内散开,道:“且暂放此处。” 顾长怀回头,容晔不知何时到的,正缓步走来。金霜与执法堂弟子相继行礼。顾长怀眨了眨眼,问:“为何?” 容晔低眼,与顾长怀目光相接,道:“异骨有冤屈,无魂则聚,有魂自散。” “你是说这些白骨经历过风化还没散架,是因为魂魄被困住了?那倒是说得通了。”顾长怀指尖在下巴点了点,思索道,“只是好阴险的手法。” 人死魂灭入轮回,而招魂之术,所招的是身躯在世上最后的一丝人念,其实算不得回魂。 可魂魄被困,就是让脱离躯壳的魂魄无法进入轮回,只能生生世世徘徊在原地。 第42章 这样阴险的手法,若非恨极了,又怎会让人不入轮回。如此一来,白骨的魂魄不得安宁,又如何能不生怨,如何能不生恨。 自然而然也会影响到生前的躯壳,难怪这些白骨久经不散,还会源源不断聚起煞气。 忽然想起什么,顾长怀一拍脑袋看向容晔:“哎呀,糟了。”他道,“梦盈夫人的那座庄子上……” 可比这里严重多了! 而且庄子上的白骨,和城主府的白骨相差不大,或许是同一种情况。 庄子上还有个藏起来的小煞鬼! 城主府地底下需要清点的白骨和招魂的尸首太多,金霜与华魅便暂留在城主府中处理。 顾长怀则与容晔一起去了庄子上。 褪去蔷薇藤蔓的遮掩,又经过一日的发酵,掩藏的煞气完全散发出来,将庄子整个笼罩在浓墨的阴森当中,顶上的天空都是黑压压一片。不过这些煞气并未扩散,同样被一道屏障隔绝在方外,不影响到人世间。 这屏障,一瞧就是容晔的手笔。 “我还以为你没空理会这儿呢。”顾长怀啧啧道,“没想到居然及时设下了禁制。” 容晔淡笑了声,一语不发。 禁制挡住了煞气,也让拦住了小煞鬼出来的路。 否则这些煞气早该在梦盈夫人死了之后,在梦盈夫人的结界消失的一刻钟之内,就散布出去,到人间成为祸害。 这些煞气要是散出去,对于人间来说不亚于浩劫来临。目前处理这事要紧,故此顾长怀暂时歇了在庄子上搞暗杀的心思。 二人一同进入庄子。 路还是那条路,庄子的布局也还是那样,只不过景象和初见时是两模两样。屋檐上爬满了骸骨,墙壁是由白骨堆叠制成,栽满蔷薇花的花园里是以人骨铺平的路,散发出幽幽煞气,包裹了整座庄子,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如此。”顾长怀一打眼将这些骸骨都看了一圈,笑道:“和城主府的无魂白骨是一样的。” 如出一辙的手法,经历过风化的白骨,上面泛黄的痕迹是不能被遮掩的。 不同的是庄子上的白骨煞气并未清除,这些煞气汇聚在一起带着浓重的气压,像是能把活人吞吃殆尽。 容晔开口,声线低沉:“是从其他地方转移过来的。” “哦?”顾长怀转眸,转念一想,恍然道:“对啊,梦盈夫人与食婴若杀了几十万人,很容易就会引起修真界注意。” 食婴在人间作恶,都是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地方,一边作恶同时一边收集白骨。故此城主府的白骨也是转移过去的。 虽说修真界令人向往,可人间界也有能人异士,若梦盈夫人与食婴很快就被察觉到动向,难保不会有人朝修真界求助。他们不想引起修真界注意,自然而然就会进行一番掩盖。 顾长怀又环视一圈四周,纳闷:“这里的白骨这般多,到底搬了多少来,又是从哪里搬来的?” 第39章 且每一具白骨都杀气腾腾, 怨气浓重……忽然灵光一闪,顾长怀抬眸视线与容晔对上。 二人异口同声道:“战场。” 话音落下,顾长怀一愣, 随即眼梢弯弯地笑开来道:“我和仙君当真是心有灵犀。” 容晔眸中带过一丝笑意,低低“嗯”了一声, “确实是心有灵犀。”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应, 又低又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像能让人骨头发麻心尖发颤, 令顾长怀陡然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呐呐地偏过头去。 这人…… 他又悄悄瞄了眼容晔,对方神色坦然自若, 一双琥珀色眼眸直勾勾盯着他, 深暗莫测。 “……”顾长怀心头一跳, 无事发生般收回视线。心里嘀咕得亏容晔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疏冷模样, 否则就这眼神怕是要溺死多少姑娘。 他在随身的囊袋里掏了掏,把剩下的五六枚灵果全掏出来, 用丝线在果柄上打结后挂在房檐下,然后拉着容晔隐藏气息躲到一旁。 这过程中容晔一句话也没说, 顾长怀忍不住凑过去小声道:“怎么不问问我在做什么?” 这么粗略的钓鱼执法, 一般人可不会上当。 容晔目光一侧,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道:“你有你的办法。”不轻不重的语气, 不带多少情绪的陈述事实,却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顾长怀蓦然一顿:“……” 这…… 这突如其来的被信任感。 顾长怀回神,有点心虚地揣起袖子,姿态还是那副从容懒散的姿态,只不过不敢看去容晔的眼睛了。 心情复杂。 既心虚,又想笑。 下次暗杀的时候可得轻点了。 气氛沉默间, 眼前突然晃过一条黑影,顾长怀视线一定,顾不得许多拽了拽容晔的袖子,“快看。” 钓鱼执法的鱼儿来了。 …… 长廊之下,黑影如风从悬挂的灵果之上刮过,眨眼的功夫灵果全被卷走,只剩下几根细线随风晃荡。 那道黑影卷走灵果就往另一个方向逃,“唰”乾坤剑陡然出鞘,化作无数剑光对着黑影追去。 “先别伤她!”顾长怀一把抓住容晔掐诀的手腕。 闻言,容晔眸光动了动。 下一瞬乾坤剑凛冽的杀意敛起大半,那些分出的剑影也在瞬息间调转了方向,转而释放出不可违逆的威压。 顾长怀一怔,没想到容晔居然会听,他藏在袖口之下,想要抛出去捆住黑影的绳索又乍然收了回去。他若无其事看着乾坤剑的行动轨迹。 只见乾坤剑分裂出的剑影,成了无数剑光,显示把黑影逃窜的方向拦住,在黑影无法逃窜后,便开始围着黑影打转,形成一个让黑影无法脱困的剑影囚笼,令其进退两难。 做完一切,唰一声,乾坤剑又回到鞘。 半空中被剑影分身困住的身影,慢慢落到地上,风雾褪去,黑影显出真身。 四五岁的小丫头,双丫髻,红头绳,白嫩的小脸上尽是防备,怀里抱着五六枚灵果就直接把整个怀里都塞满了。 与顾长怀之前在村口柳树下遇到的那小姑娘,生得一模一样。二人走近,这小姑娘就想后退。可后面就是环伺的剑光,一下就将她外衣削掉一半,登时她又不敢动了,小心翼翼地打量靠近的顾长怀和容晔。 “偷拿了我的果子两次,怎么都不说声谢谢。”顾长怀蹲下身,指了指她怀里的果子,笑吟吟地调侃,“喜欢?” 小姑娘把果子往怀里护了护,一副生怕顾长怀夺走的模样,又觉得拿了别人的果子不好,心虚的低下头。 顾长怀哄她,“我又不是坏人,不抢你果子。”他扬眉看了眼身旁一语不发的容晔,又掉头对这丫头,声音刻意压低,却又足以让容晔听到:“他才是坏人,咱们不理他。” 小姑娘可不上当,抬眼凶恶道:“放屁……你们一伙的!” 顾长怀:“……” 他又昂首看向容晔,歪了歪头,有这么明显?容晔低眸回望,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仔细再看对方俊美的脸庞仍旧冰冷,那声笑似乎是他的错觉。 好吧。顾长怀收回视线,放弃怀柔政策,清清嗓子,掉头对小姑娘开门见山道:“我遇到过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可认得?” 话音刚落,小姑娘急忙上前两步,“她在哪里?!”眼底的关切和焦急完全不似作伪,隐隐还有煞气从身上涌动起来,像是要生气。 “你先别急,回答我几个问题。”顾长怀唇边带笑,“这两日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沉默片刻。 小姑娘抿了抿唇,道:“你身上有姐姐的味道。” 顾长怀恍然,“梦献是你姐姐,你们是双生鬼煞,那么你叫什么?” 听到名字,小姑娘的反应与之前遇到的梦献如出一辙,不情不愿道:“……梦祭。” 梦献,梦祭。 献祭。 顾长怀心下了然,扯了扯容晔衣摆,“把梦献放出来。”罗盘出现在容晔掌中,抬掌拂过,一道灵光就从罗盘中飞出,成了一个娇憨的小姑娘。 梦献乍然被放出来,第一眼就看见站在对面容晔,顿时小脸紧绷地跑到顾长怀身后躲着,双手紧紧抓住顾长怀的衣裳,小心翼翼地瞄着容晔,对顾长怀委屈告状:“他……他要杀我,他,他坏!” “仙君,你不大招孩子喜欢。”顾长怀感叹,梦献本身胆子就小,容晔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梦献这么害怕。 容晔面无表情,不可置否。 梦献却又说,“他抢我糖袋,还把我关小黑屋,里头全是禁制,差点就要烧了我。” 第43章 容晔眼皮抬也未抬,语气不轻不重,“若不碰禁制,自然不会受伤。” 顾长怀笑而不语,摸摸梦献的发顶,用眼神示意旁边还有个关在剑光囚笼当中的梦祭,“你妹妹。” 顾忌着容晔,梦献有些胆怯。顾长怀在她后背拍了拍,“去吧,我在呢。”她才大着胆子靠近囚笼,去和梦祭叙话。 两个小姑娘似乎很亲近,一碰面,脸上的神情都鲜活起来,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就叽叽喳喳说起话。 顾长怀起身,与容晔并肩而立,笑道:“仙君要抓煞鬼就抓,怎么还抢人家小姑娘糖袋。” 容晔:“……” 容晔:“非也,罗盘不容外物。”罗盘并非灵囊,只能吸收身为煞气化出人形的梦献。 顾长怀耸肩,“好吧。”他伸手要去容晔身上摸,容晔眸色微动抬手挡住,“做什么?” 顾长怀毫不见外,仗着容晔不会对他动真格,直接容晔怀中摸出一个糖袋,袋子上的十方苑花纹清晰,他打开丢了一颗糖在口中,笑眯眯道:“吃糖。” “……”容晔垂眼盯着顾长怀,眸底情绪平静莫测,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贪食。” 顾长怀笑了笑不说话,抱臂等待一旁双生煞叙旧,等她们嘀嘀咕咕差不多了,才出声:“梦盈夫人将你们养起来,她要做什么你们自然很清楚,现在可以说了吗?” 此话一出,双生子细小的声音消失,一同看向顾长怀。随后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梦献小声道:“娘亲说过,我们是哥哥的养料。” 顾长怀耐心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梦献道:“我……”她环视周围一圈,视线一寸寸从白骨上划过,犹犹豫豫:“我不是自愿的……” “我们的诞生从来不由自己做主。”一边的梦祭接话,吸吸鼻子道:“我们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就像……”她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就像我吸纳的万千煞气中的其中一个小孩一样,有家人疼爱,可以被哄着吃甜甜的糖果,吃新鲜的果子。” “对。”梦献赞同的点头,性格使然她低头搅弄着双手,轻声道:“我也不想被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你只是一个为了旁人才诞生的容器……哪怕那个人是哥哥。” 顾长怀沉默地看着两个小姑娘。 梦盈夫人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裴天意,两个被迫诞生于人世的双生子却要承受她的所有冷漠。 造孽。 他叹一气,转眸看向容晔,“仙君打算怎么做。” “引渡。”容晔淡淡道。 顾长怀思索,“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两个小姑娘虽非自愿诞生于世间,可她们既然诞生了,就注定代表不平凡。她们集万众煞气于一身,便是集万众怨气于一身。而她们诞生的契机大部分来源于那些怨气浓重的白骨。 想要解放这些经历风化而不散的白骨,自然就需要找到他们魂魄被困的地方,将那些魂魄引渡散去后,梦献和梦祭身上的煞气自然会减轻很多,也不至于被煞气影响到神智。 只不过…… 顾长怀扫过庄子上浓黑冲天的煞气,有些犯难,“可眼下这些煞气又该怎么办……” 要净化掉要费好一阵功夫。再说他是魔族,不趁机吞点煞气增进修为都算是克制极了。 想了想,他转眸看向梦祭好奇问,“对了,你一人在此这么久,怎么没想着吸纳这些煞气?” ----------------------- 作者有话说:坐了快三十个小时的车,腚疼。 现在在亲戚家,天爷好多人啊.jpg -- 饱饱们不许养肥!哭啦! 第40章 梦祭皱着脸:“……撑。” 顾长怀:“……” 原来不是没吸, 是吃撑了,吃不下了。容器也有满了需要消化的时候。 只不过接下来的事还需要梦献和梦祭,顾长怀没有瞒着她们, 将他们要去找到这些白骨的魂魄所在,以及引渡的事说了说。 而梦献与梦祭大部分煞气来源都是这些白骨, 虽然没有记忆, 却能指出白骨魂魄所在的方向。 她们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应下。待乾坤剑剑光撤掉, 二人手牵着手, 自主将庄子上煞气吸纳入体。 随着煞气的减轻,黑沉沉的天空逐渐变得清明, 直到日暮西山, 二人才把煞气全部吸纳干净。 容晔拿出罗盘, 梦献和梦祭便一同飞入了罗盘当中。顾长怀正想问他这一庄子的白骨怎么办, 就见容晔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盒盖无风自开, 所有白骨源源不断被收入玉盒内。 顾长怀眨了眨眼,探头看了看。 这玉盒看不到内部, 不管收进去多少白骨都只能看到盒子里有一团莹白的气, 就像是个无底洞。 “城主府的白骨也要收进去吗?”他问。 容晔颔首,“待收尾结束, 自然是要收起来。” 白骨堆叠在人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者这些白骨还会集怨,继续产生煞气,那就更不方便随意放置。执法堂收尾的同时,他们来将所有白骨都聚在一起,之后再去寻找魂魄被困的位置, 才是上上策。 顾长怀啧啧暗叹。 要不说是正道魁首呢,考虑事情就是周到。 只不过在容晔计划之内,梦献和梦祭只会留下一个作为吸纳煞气的容器。否则不会刚见到梦祭,乾坤剑一出鞘就是杀招。他的手段同样也是果决狠辣的,这点无可厚非。 顾长怀心想,万一某一天他身份暴露,容晔是不是也会同样对他拔剑相向? 嗯……这点似乎是肯定的。 他托腮望着容晔优越疏冷的侧颜,想着还是争取晚点暴露吧。刷业绩的时候要再小心点,说实话,他心底里并不是很情愿和容晔打起来。 …… 不多时。 庄子上的所有白骨全被收进了玉盒,原本满满当当塞满白骨的庄子变得空荡。 作为墙壁的白骨没了,瓦沿瞬间支离破碎漏风。地上铺平的白骨也没了,显出深沉大坑,一直往地下延伸,似乎要把整座山都挖空。不过短短一日,就到处都充斥着岌岌可危的破败。 收完白骨,顾长怀便和容晔一起回了定天城。 原本是要去城主府收一收白骨,谁知过去一看,执法堂还没清点完尸首,一个个背着尸体走来走去,神情呆滞累得像是身体被掏空。就连华魅也干不动了躲在城主府的屋顶上吹风。 “……”顾长怀对容晔道,“要不然让他们休息休息吧。”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干。 这些弟子还没超脱,暂且不能做到不眠不休。 容晔低声道:“可。” 得了令,金霜当即放下手中拖拽的一拍尸体,招呼着众人回客栈先整修一夜,避免有百姓好奇靠得太近,特意在城主府外又多加了一圈旗帜。 回客栈之后,顾长怀跟着容晔又去看了看裴天意的情况,躺了一整日的裴天意还未醒来,身上的封印倒是加固了许多。 出来后迎面撞上匆匆走来的孔淮。 孔淮神色为难,和顾长怀说道:“这儿都住满了,腾不出空房了。”然后跃跃欲试道:“要不然你和我凑合一晚?” 话音刚落,容晔恰好从房门中走出,闻言视线直接越过顾长怀的背影,朝孔淮的方向淡淡一瞥。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幽深莫测,却忽有寒意滋生。 “……!”有杀气! 孔淮警觉皱眉,四处打量。 ……也没外敌啊,怎么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金霜,“……” 这傻子! 对于孔淮的盛邀,顾长怀正想答应。 却见一只手突然从孔淮背后伸出,以极为迅猛的速度捂住了孔淮的嘴。 金霜一边捂嘴,一边把孔淮往楼上拖,笑容儒雅语气遗憾道:“孔师弟晚上还要和我探讨剑法,怕是没办法和你一起住了。” ……啊? 顾长怀肃然起敬。 半夜探讨剑法,不愧是辛南仙宗的弟子,有够勤奋! 魔族那帮懒鬼真该学学。顾长怀转眸看向华魅,比如你。而华魅刚打完一个哈欠要往外走,对上顾长怀的目光,道:“我睡树上,要不然你和我一起?” 谁要睡树上! “不了。”顾长怀谢绝,“我对自挂东南枝没兴趣。” 华魅‘切’了一声,“你可真是越来越娇贵了,以前哪个嘎啦没蹲过。”说着摇头走了出去。 第44章 顾长怀不满轻哼,什么叫娇贵,能享受生活为什么还要吃苦?温暖的被窝才是最香的。 忽然闻到身侧飘来一丝熟悉的淡淡冷香。 顾长怀偏头,瞧见路过的容晔,他一把抓住,“仙君,没房了,凑合一晚?” “……”容晔抬眼,静静盯着他看了会儿。 目光相接的瞬间,对方眸底一片深邃暗沉,一语不发叫人猜不透心思。顾长怀只当他不乐意,有些悻悻收回手,“不行算了,我找别人。” 他刚扭头,手腕就被紧紧扣住,低头一看容晔的手掌将他手腕完全圈进了掌心,同时耳畔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嗓音,道:“过来。” 嗯? 顾长怀歪了歪头。 容晔答应了。 …… 此时。 被拖走的孔淮,愤怒地挣脱金霜捂嘴的手,“你干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和顾师弟亲近亲近,谁要和你探讨剑法……” 话还没说完,就被金霜打断:“闭嘴吧,顾师弟是仙尊的随侍,没地方去自然会和仙尊一起,有你什么事。” 孔淮质疑,“放屁!仙尊怎么可能与旁人一间……”然后他余光一扫,没关闭的窗子可以清楚看到顾长怀和容晔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房。 “……靠!”孔淮瞳孔地震。 仙君不是不喜有人近身吗!无上峰都不让人去!怎么肯和旁人同一间房! 金霜嫌弃摇头。 没眼色。 知不知道你保住一条小命? * 客栈屋内。 顾长怀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到屏风后宽了外衣换上寝衣,随意用树杈挽起的发髻也松了,牙白宽松的寝衣套在他身上飘逸无比,长长如鸦羽般的墨发完全散开披在周身,行走间显得身形颀长伶仃。 衣襟稍稍有些宽松,顾长怀拢了拢就往床上躺,床榻不算大但睡两人足以,他自觉的滚进内侧,拍了拍身旁空位。 随着他的动作,宽大丝滑的袖口往上堆在了臂弯处,露出一截莹润修长的小臂,冷白肌肤在烛光中似散发微光。 顾长怀热情的邀请容晔,“来啊仙君!” 说话间,他清冷昳丽的面容上带笑,墨色眼眸清澈温和,几缕发丝搭在肩头与牙白的寝衣形成鲜明对比,长睫微垂着,浑身都写满了无害,无辜,没有防备。活像是能被欺负死的样子。 “……”容晔目光停留在顾长怀身上片刻,眸光沉了沉,没理会他的邀请,转而在旁边的小榻上阖眸打坐。 静心。 一旁的床上,顾长怀饶有兴致地支起下颌,视线停留在容晔紧闭双目的俊美面庞上,好整以暇的观望一会儿,道:“难得来一趟人间界别那么死板嘛,在小榻上打坐哪里能休息好。” 他喋喋不休:“明日就要去找白骨魂魄被困的地方,不休息好又怎么提得起精神呢……” 当然他都是胡诌的,修行者超脱之后,打坐运行周天可比躺着睡觉来得有精神,他就是单纯的想调戏容晔。 “来嘛来嘛。”顾长怀哼哼唧唧,“都说要入乡随俗,人间的灵气浑浊,还不如躺着歇息来得舒坦……” 他还在掰着手指碎碎念,小榻上原本打坐的容晔蓦然睁眼,见他动了,顾长怀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容晔一言不发地起身,靠近床边。 顾长怀:“……” 不是,说着玩玩的,你当真啦! 烛火摇曳,容晔负手立于床榻边缘,一席矜贵玄青的长袍,高挑挺拔的身姿被投成阴影,将顾长怀大半笼罩在内。他背光而站,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眸子低敛视线落下,眼底似涌动某种幽沉的危险,叫人有些看不真切。 莫名感觉到未知的危机,顾长怀老老实实闭上嘴巴,有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调戏是一回事,容晔真过来的那是另一回事。 “……” 须臾。 拂来一阵带了少许凉意的清风,床榻沉了沉,顾长怀肩膀贴到了另一具身体,他身边的空位被填满了——容晔躺了上来。 顾长怀:“……” 还是头一回和别人同床共枕,盖同一条被,这个人还是平日生人勿进的容晔。 不过,这这样的不自在只存在了一瞬间,很快顾长怀就发觉容晔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却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就算他翻滚将大半个身子压在容晔身上,也不会被责骂,也没有嫌他闹腾。他便逐渐大胆放肆起来,还煞有其事地拍拍容晔的手,“怎么样,还是躺着舒服吧?” 说着他动来动去,翻身趴着,将头枕在双臂之下,垫着脑袋去看着躺在身旁的容晔。 瞧见容晔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了一块阴影,哇好长。顾长怀大胆出击,伸手想碰一碰。被容晔一把捞住,叹道:“……该歇了。” 语气一如平常,细细一听却好像带了几分无奈。 顾长怀可睡不着,又开始翻身,客栈的床榻质量并不好,他动来动去床榻就发出‘吱嘎吱嘎’的老旧声,身躯时不时碰到容晔。然后就被容晔衣襟上的珍珠膈到了一下,他就要去拉容晔的腰带。 “……”容晔霍然睁眼,扣住了顾长怀扯他腰带的手,“……别胡闹。”嗓音有些沉哑,似乎在压抑克制着某种情绪。 -----------------------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夜话时间到! - 有的猫猫(撩拨):你来啊,你来啊,你过来啊~ 容晔:来了。 猫猫(秒怂):我开玩笑的 然后猫猫逐渐大胆(放肆),扒拉人 第41章 “谁家睡觉还穿外衣, 膈到我了。”顾长怀嘟囔,硬是推着容晔去换一身寝衣才肯罢休。 本就不大的床,睡两个人堪堪足够平躺, 一翻身就要碰到,你贴着我我贴着你, 顾长怀才不想半夜被珍珠膈醒。 容晔又叹了一声, 起身去屏风后换了寝衣回来,同样是玄青色的宽松寝衣, 衣襟大片锁骨显露在外, 随着走动衣襟有些松开,往下延伸似乎还能隐约看到……劲实有力的肌理。 顾长怀有点不好意思的收回眼神, 然后又偷偷瞄一眼。等容晔重新睡到身旁之后他又偷偷瞄一眼。再瞄一眼。 二人躺在床榻上, 盖着同一条被子,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顾长怀安分了一会儿, 闲不住,着手去玩挂在帐顶的穗子, 随着手指的拨动,红穗子一荡一荡。 他牙白寝衣的宽袖大部分都堆叠到了肩头, 将整个手臂都显得苍白伶仃, 修长的五指指腹带了淡淡的粉意,整体却是冷白的色调在空中晃啊晃, 硬是要把穗子玩出花来才肯罢休。 毫无自觉。 容晔转眸,视线从顾长怀拨弄穗子的手,一直滑到他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寝衣的衣襟也敞开大半,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与肩窝, 肩窝盘着几缕墨发,衬得肌肤如玉如珠。 再往下的风景,便全被顾长怀盖在心口处的被子遮住……容晔目光转而上移,又停在顾长怀自然放松的侧脸上,形状越然的淡色薄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将散开的墨发全部垫在脑后,端得一副闲散慵懒的姿态。 ……真是一点防备心也没有。 容晔眸光动了动,眼底划过一抹暗沉晦涩。 察觉到容晔的目光,顾长怀偏头和容晔的视线撞上。 反正都睡不着,他暂且停下拨弄穗子的手,翻个身用双臂支撑身体的姿态微微趴着,压低身子凑到容晔耳边,小声道:“既然睡不着,那说说话?” 他这一趴,本就松垮的寝衣登时垂坠下来,让领口处变得空荡荡,容晔只需稍稍一低眼,就能一览无余。 从线条精致的下颌往下的纤细脖颈,脆弱的喉结,利落清俊的锁骨所塑造出的肩窝,以及两点若隐若现的粉嫩茱萸…… “……”容晔眼神陡然深暗,眸底似有森然的危险一闪而逝,开口的声线愈发沙哑,“说什么。” 只要不危及性命的事,顾长怀一向迟钝。他并未发觉异样,只沉吟着支起下巴思索道,“我在想,执法长老与梦盈夫人同归于尽的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否则怎会一开始就说出,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句话。 问完他好奇地看向容晔,等待一个答案。 容晔目光落到顾长怀因紧张期待而抿成一条线的唇上,或许是对答案的期待,让他如玉殊丽的脸颊泛起微微血色,双眸写满了单纯八卦。 容晔默了默,道:“两百年前,他带裴天意回仙门封印后,便留下一封遗书,托我交付给裴天意。”低沉的嗓音,如讲故事般在屋内缓缓响起。 第45章 顾长怀眨眨眼,催促,“然后呢?” 容晔道:“那时他心存死志,但稚子年幼,故此肩负起教导稚子的重担。” 然后他抬手一挥,两摞叠得高高的信封掉在顾长怀面前,每一封的封面都写着——吾儿亲启。 嚯! 顾长怀一下子坐起来,“这有多少封啊!” 容晔:“两百。” 顾长怀没打开这些信,只不过粗略的翻了翻,一封比一封厚。他悟了。 想来是执法长老两百年前留下遗书,但是在教导裴天意的过程当中,每年都有心得,然后经历过时间的迁移,从一封变成两百封,每年的遗书都有新增内容。 顾长怀:“……” 好想笑啊。 执法长老不仅仅是教孩子的时候有童心,对遗书这方面也不马虎。他疯狂抑制住想大笑的冲动,心底默念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平复了心绪,他问容晔,“那这回执法长老要与梦盈夫人同归于尽的事,是他早就打算好的?” 容晔颔首:“是。”说话间,他抬手,顾长怀面前灵光一闪,这些信又都被容晔收了回去。 比起拆别人的遗书,顾长怀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又俯身趴到容晔身边,托腮问道:“仙门中还有其他人知道裴天意的事吗?会不会针对他?” “此事不曾外泄。”容晔道。 顾长怀若有所思,“那等他醒了,就把信给他吧,让他缓缓。” 仙门对待魔族一向严苛,见面几乎都是格杀勿论,就怕裴天意自己想不开。 顾长怀还想再说几句,乍然瞥到容晔此刻的神情,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怎么…… 这个表情? 原因无他,容晔此刻的神情实在有些可怕,睨来的眼神中似乎在酝酿一些压抑许久的异样情绪,烛火明灭间,将他深邃面容藏了一半进入阴影,竟然透出几分森冷的阴鸷,像是脱离困境的凶兽出笼。 与此同时,顾长怀感觉有只手在轻轻摩挲他的后背,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烛火的跳动让他有一瞬晃神……好像是错觉,容晔一向风光霁月怎么会有这种表情。这可是正道魁首,青敛仙君。 或许眼花了吧。 他眨了眨眼,再次抬头想仔细看清容晔的神色时,腰心忽然一麻,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半个身子彻底趴在了容晔身上,脸靠在了他的胸膛,听到又低又磁的声音,“别闹了,歇吧。” 嗓音沾染几分暗哑,酥的顾长怀耳朵同样发麻。属于容晔独有的浅淡冷香瞬间包裹过来,似乎要让他完全沾染上这份气息。 “……喔。”他呐呐应声。心中默默打消了疑虑,哪有奇怪的地方,容晔明明和平时一样嘛! 那厢容晔抬手,挥灭了屋内的烛火,瞬间陷入黑暗当中。 折腾这么久,顾长怀也累了,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此时此刻也终于记起来他是穿书的,心里头不由得开始回想这本书的原著。 实不相瞒,他对容晔的过去有一点好奇。但回忆了整本书,他都没能找到容晔的具体身份和过去。 书中的青敛仙君似乎是一夜之间出现,久居无上峰,之后与魔界相战,一剑显乾坤,斩万魔。 但他的来历却无人知晓,就连原著书中都没有提及。顾长怀对于容晔的印象只有三个标签。 青敛仙君,和原著男主的金手指……以及打不过。 睡意袭来,他眸子微瞌,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脸上有一丝凉意拂过。有点冷,他不大高兴地往容晔怀中蹭了蹭取暖。 黑暗中,容晔睁开双眸,眼睫低垂在夜色中静静凝视着靠在怀中的顾长怀,眼波流动间是毫不掩饰的占有与侵略。指腹在他脸颊轻轻擦过,被躲开后,便转而去触碰颜色淡薄又形状好看的唇珠。 在唇上细细摩挲,暗欲流窜。 ……不急。 笨魔会自己跳陷阱。 ----------------------- 作者有话说:容晔(隐忍):布网,一步步让他心甘情愿 顾长怀(对生命之外的危险完全不开窍):……怎么个事?有点凉撒,盖被子。 -- 第42章 一夜好眠。 次日顾长怀醒来后, 容晔已不在身侧,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起身换好衣裳准备把昨夜随手放在长案上的两根树枝拿来簪发时, 却发现案上原本摆着的树枝,成了两支玉簪。 嗯? 顾长怀一怔, 拿起来看了看, 玉簪雕工精美,尾端的梅花栩栩如生, 他又低头看了眼腰间挂着的令牌, 这两根玉簪与他令牌背面右下角的梅花形状一模一样。里面隐隐流淌着光泽,透润水华。 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他感慨一句, 用这两枚玉簪把长发挽起。许是容晔觉得他用树枝簪发略显寒酸, 才给他换了两支价值不菲的玉簪。 收拾好后, 顾长怀开门出去, 一帮执法堂弟子已经整休好要出门了,他拉住从面前走过的金霜问:“城主府那边今日能清理好吗?” “快清点完毕了。”金霜细细一算, 道:“等会儿分配好各自要护送的尸首,就可以准备出发。” 顾长怀了然点头, 又问:“容晔在哪儿?” 容…… “……”被顾长怀直呼大名的行为惊了一下, 要知道无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多半都以强者为尊, 而青敛仙君实力早已问鼎仙道魁首,亦有自身道号,见面多半是以仙君,仙尊,青敛上仙为称。 再亲近一点的,也就是掌门会带上姓, 叫一声容仙君,像顾长怀这样直呼其名,还真是少见。 但。 金霜沉默一会儿,道:“仙君在给裴少事加固封印,裴少事应该要苏醒了。” “我去看看。”顾长怀揣起袖子,笑眯眯地就往裴天意的房间走去。 金霜盯着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来对方一直在找赵千麟,态度似乎还挺……热切?他打了个寒战,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能暴露这个名字。 …… 推门而入。 顾长怀一眼就看到地上堆满了拆开的信件,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裴天意坐在一堆信件中,手里还拆着一封,眼眶红肿的不成样子。 一看就是伤心过度。 这种时候就要让他自己消化一下。 顾长怀不打搅裴天意消化,悄悄走到一旁的容晔身边,拉了拉容晔的衣袖。容晔转眸扫了他一眼,顾长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两根玉簪,眨眼歪头笑了一下。 容晔眼中似划过一抹笑意,抬手给他把有些歪的发簪正了正。 二人还在无声的交流中,顾长怀忽然察觉不远处投来的一道视线。他回头看去,裴天意已经读完所有的遗书,此刻正在盯着他们。不知是不是顾长怀的错觉,他总觉得裴天意眼眶比之前更红了。 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裴天意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去。顾长怀戳戳容晔,小声道:“要不你先出去?我和他说说话。” 他眼神示意地看了眼裴天意。 裴天意本身就敬畏且崇拜容晔,容晔站在这里,裴天意就算是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 容晔颔首,“也好。”话音落下,便转身走出屋子,门扉响动又关上,屋内只剩下顾长怀和裴天意二人。 顾长怀一撩衣摆,和裴天意一样随意坐在了地上,道:“他走了,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裴天意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是不确定道:“……你是魔族吗?”虽然亲眼见过顾长怀捏碎食婴的现场,但他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傻孩子。”顾长怀看着裴天意微笑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裴天意:“……”他闷头“哦”了一声,又问:“你不怕我告密吗?” 顾长怀无所谓地往后仰了仰,靠在一旁的支柱上,闲闲道:“你若是想说,早就说了,哪里等得到现在。”顿了顿,他叹道:“别钻牛角尖,本身就不是你的错。” 裴天意思绪凌乱,朝顾长怀伸出手,掌心酝出一团灵气,他道:“这次魔脉的解封让我修为大退,就算魔脉重封,运行周天还是会感到吃力。”说着他苦笑一声,又扫了眼挂在架上的本命佩剑,佩剑嗡嗡作响,却不出鞘。 “你瞧,我连最基本的神识操控命剑都做不到了。”裴天意有些颓丧,放弃继续催动命剑的想法,喃喃道:“都这样了……我还修什么剑道,又怎么去除魔卫道!” “不不不。”顾长怀及时打断他的自我放逐,嗓音慵懒散漫,“道就是道,不管你是魔,还是仙。” 裴天意眼中含泪,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顾长怀。 第46章 顾长怀指了指架子上的剑,温声道:“道不在那儿。”他在裴天意的心口点了点,笑吟吟:“道在这儿。” 是心。 “……”裴天意呆呆地望着顾长怀,久久不能回神。 顾长怀浅笑:“我也是魔,你想除我卫道吗?” “不,我没有。”裴天意急忙否认,“我从未想过……” “那不就好了。”顾长怀宽慰他,“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不必将所有罪孽都揽到你自己身上,路要怎么走才是你自己选的。” 闻言,裴天意陷入深思。 顾长怀也不啰嗦,掏出通天仪给赵书斋传音,询问辛南仙宗目前的情况。 虽说辛南仙宗有十三派别,三十六路,和七十二个长老以及许多客卿,可处理宗门大小纠纷,以及按照门规进行责罚的只有一个执法堂,执法堂只有一个执法长老。 执法长老身死之后,摆在辛南仙宗之中的命牌黯淡碎裂,便要开始决定选出新一届的执法长老。 辛南仙门长老多半都是化神期,但门规上有册令,只要元婴期以上都可以进行长老选拔。 顾长怀要问的就是,执法长老身亡之后,辛南仙宗所做的决定是什么。 赵书斋道:“掌门已将执法长老的命碑做成排位放进了宗门祠堂,待半年后开启新一轮选拔。”他有点犹豫道,“裴天意怎么样了?我这两日一直给他传音,但都没有回应。” 顾长怀道:“他前些天昏迷着,早上刚醒,现在还没缓过来。” 赵书斋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探听确认好辛南仙宗的决定,顾长怀便断掉了通天仪,转头把这消息告知了裴天意。 裴天意猛然站起,“……半年后选拔?!”他眼神震惊,有惶恐,有害怕,更多的是不想让执法长老这个称呼,落到别人的头上。 但他现在……就连催动命剑都费力,垂在身侧的手指甚至都会发抖……又怎么握剑! 顾长怀只见裴天意情绪又激动起来,接着他眼前一晃,架子上的命剑便被裴天意捞走,就连整个人都化作一阵风从窗户上一跃飞走。 嚯! 速度快到顾长怀都来不及拉住他。顾长怀翩然起身来到窗前,就两息的功夫裴天意已经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啧。 跟谁学的,有门不走,走窗户。 他眼神一瞥,和窗外树杈上高高挂着的华魅对上。华魅柔柔弱弱往边上一靠:“早上好。”笑嘻嘻地不打自招,“奴家可什么都没听见哟。” ----------------------- 作者有话说:顾(不满):孩子怕你,都不敢说话,你出去,我来哄。 容(听话):……喔。 -- 今天一大帮亲戚去山上吃烤鸡啦,外皮脆脆的酥嫩烤鸡,真好吃哇。 这两天更新少了点,过两天空闲点补 第43章 顾长怀“切”一声, “少来这套。”他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不许说出去。” 华魅了然点头,“明白明白。”他狐狸眼笑得狭促, 偷听八卦一下嘛,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顾长怀又点了点裴天意离开的方向, “快去帮我盯着点, 有问题及时传音。” 华魅不大乐意道:“我发现你到修真界越来越不务正业了。”他提醒,“你可是魔族, 记得任务, 杀仙君!”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伸着懒腰起身, 准备去跟踪裴天意。 “知道了知道了。”顾长怀笑道, “回来请你喝酒, 有好些日子没喝了, 念着呢。” 华魅回眸,朝顾长怀抛了个媚眼, “还算大官人有良心,奴家保证帮官人把他看住咯。” 挥挥手送离华魅, 顾长怀关上窗子。听到屋外响起孔淮禀报的声音, “仙君,城主府已清理出来。” 顾长怀拂袖将地上散落的信件收走, 裴天意走时只带走了随身的一封,想来应该是最后一年留下的那封,其余的没来得及收走。 收完顾长怀开门出去,对上容晔扫来的视线,他道:“放心,裴天意心有郁结出去散心了, 不会有事。” “嗯。”容晔嗓音低沉应声,没有多问,只道:“走罢。” …… 一同前往城主府。 执法堂弟子已将尸首完全整理出来,总共有一万多具尸首,全部放入阵法当中进行取发招魂,并且根据每个弟子的实力分配了尸首,并列两排。 走到不远处,顾长怀抬头眺望,便看到一个接着一个的执法堂弟子,带着身后的尸首凌空飞起。 每一柄飞剑后面都有长长的两条,一人约莫带着一两千具尸体。而进行过招魂的尸首会确认回家的方位,执法堂弟子们起飞后便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 乍一看,天上就像是突然飞起了十几个拖尾风筝,避免引起人间混乱,还特意施法隐藏了踪迹,只不过没瞒过顾长怀的眼睛。 修真界版本的赶尸,那场面,可谓壮观。 哇—— 他大为赞叹。 一行尸首上青天啊! 金霜拍着手从城主府中走出,朝容晔见礼,“仙尊,一切收拾完毕。”只不过围在城主府外的旗帜还没撤掉。 容晔淡淡颔首,侧目瞥一眼顾长怀。顾长怀莫名就读懂他的意思,摆手道:“我不去了。” 收白骨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容晔道:“好。”便只身一人进了城主府。 顾长怀清晨的困意还没散去,打着哈欠在外头慢慢等待。人间界鲜少见过这样的事,即便城主府周边有隔绝的旗帜与屏障,还是会有民众驻足观望,甚至有人在一边支起茶摊。 趁着等待的时间,顾长怀干脆坐到茶摊上去喝茶,金霜也跟过来。见他二人过来这边摊子上原本聚集的人,顿时如鸟兽般散开,留出几个空位。 人间百姓对待修仙者向来都是敬畏居多,大声议论也成了窃窃私语。而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通常都会进行宏观揣测。 对于这种情况顾长怀懒得特意去解释,只自顾自喝茶,去解释反而会把情况越描越黑。 金霜倒是不喝茶,就过来坐着,双指并拢冒出一点金光,闭目操纵神识不知在给谁传音。 顾长怀等好一会儿,金霜才停下传音,蹙起眉头面色有些凝重。他问:“怎么了?” 金霜道:“我联系不到人间的仙士居。” “仙士居?”顾长怀眸带疑惑,“那是什么地方?” 金霜耐心讲述,“修真界虽与人间界相隔甚远,但难保人间不会出修炼奇才,故此人间帝王专门为此设立仙士居。” 他低声道,“而仙士居会有一些散修或者某些仙门的弟子驻守,一旦人间出现异常或者魔族,又恰好有修真界之人出手解决,之后属于人间的扫尾工作便归他们管。” 目前城主府的尸首与白骨已经清理干净,避免引起混乱,消失的城主需要人间帝王及时派人补上,地底下完全被挖空的城主府也需要进行最后的收尾。 顾长怀恍然,“要不然直接给人间帝王传音?” “不行。”金霜摇头,“皇宫有紫气庇佑,就算是修士也得遵守此方规则,传音进不去。” 好麻烦。顾长怀托腮,他最讨厌麻烦了。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气氛一沉寂,一旦安静下来,一边的窃窃私语就听得格外清楚,有人道:“难怪最近一年都见不到城主大人的身影,原来是被妖魔害了命。天道不公啊!” 有人哀叹,“城主大人一生尽心尽力,到头来居然是这么个结局,定天城如今能这般安逸,还不是城主大人的功劳!” “朝廷不办人事呗!”还有人啐一口,“都没听说吗,京都有消息传来,说是太子疯了,仙士居的修士说太子是被邪祟缠身,要驱邪。结果却害的太子卧床不起,到至今还未苏醒,陛下龙颜大怒,下令血洗了仙士居。” 他冷笑,“人间太平多年,还不多亏仙士居四处打点,居然如此做派,简直恶心!” 听清他们谈论的内容,金霜惊诧喃喃道:“仙士居……被血洗?”这简直匪夷所思! 仙士居的修士,就算听令于人间帝王,可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若是危机性命,大可及时脱身去往修真界,总不会说被血洗,就被血洗。 顾长怀指尖在桌上轻点,转眸笑眯眯地问说话的那人,“劳驾您,血洗仙士居的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突然被顾长怀搭话,那人略显受宠若惊,“哪敢哪敢,仙人怕是不知道,这事传开都有一两月了,京都到定天城车马快些都得小一季,恐怕是半年前就发生了。” 第47章 “多谢。”顾长怀打听完,又把视线投向金霜,见他神情愈发凝重,问道:“你要去查?” 金霜点头,“此事非同小可。”他肃声道:“仙士居是人间界与修真界唯一能够直接联系的地方,一般不会只有一个居所,但我刚刚传音过去,居然没有一个回应,实在蹊跷。” 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足够传音回应过来。至于完完全全被血洗,这点金霜是不信的。 顾长怀也不信,他叹道:“好有意思,我也想去……” 说话间,忽然感觉身侧多出一丝丝冰凉的气息。他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偏头看着悄然出现的容晔,“可惜,我得和仙君一路。” 闻言,容晔投向顾长怀的眸色深沉。 ----------------------- 作者有话说:本来今天请假的 我七点到老家,搬完收拾好东西,又吃了饭就到八点,然后接到通知明天早上七点停电到晚上八点。。。。我直接当场掏出电脑。 明天的更新会晚一点,具体晚多久很难说,明天笔记本电脑没电源,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我直接qwq 第44章 疑点太多, 总不能一件件亲自去查,便敲定兵分两路。顾长怀和容晔去找寻白骨魂魄所困的地方。 而孔淮和金霜去查仙士居消失的真相,随时保持联系。商议的空当, 顾长怀还抽时间传音华魅,问了问裴天意的情况。 华魅:“他往棱台坡的方向去了。” 那不是当初他们混入辛南仙宗历练队伍的地方吗?顾长怀猜测, “或许是接受不了实力大减, 又想参加半年后的长老选拔,稍稍看着点, 实在不行就打晕了带回去, 别叫他死在棱台坡内层。” 华魅冷哼,“就光使唤我, 也不怕我死了。” “……哦。”顾长怀冷漠, 深知华魅本性, 叮嘱的话语没有一丝感情:“那你注意。” 华魅:“……” 华魅:“所以爱会转移?容晔是你的新欢吗?” 顾长怀大惊:“请不要给我们纯洁的关系套上颜色, 我和容晔,是刺客和被刺者的关系。” 华魅哼哼:“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刺呢?” “……”顾长怀想了想最近混乱的场面, 寒鸦还没回来,他还不知道魔界目前的情况, “等寒鸦回来再说吧, 虽然寒鸦带回去的消息给我洗白了,但是我还不知道薛老二有没有添油加醋什么东西。” 他思索一会儿, 道“不过你提醒的对,魔尊对我起了疑心,我现下必须得做点什么。” 比如刷刷业绩。 一点动静也没有,魔尊起疑也正常。 * 双煞藏在罗盘,罗盘的指针转动,指引出白骨魂魄的方向。路上顾长怀特意问了句, “白骨总共有多少,点清楚了吗?” 容晔嗓音沉冷,“三十万。” “三十万?”顾长怀怔然,要知道这些白骨全部来源于战场,也就是三十万的英魂和白骨。他问:“正好三十万?” 容晔低低应声,道:“足三十万。” 真是个令人震撼的数字。顾长怀闭上嘴,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周边扫看,微微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罗盘转动的方针也稳定下来,指引出英魂被困的方向——在东南。 …… 千里之外。 东南多群山,河流分布均密,如今的人间入春不久又梅雨多发,短短两日不到的路程便遇上两三次细微的太阳雨。 好在气候宜人,从江河一路前行,往上视野开阔可见一处水镇,船只游走于河道之间,两旁错落的楼阁房屋隐于烟雾中。 大片的油菜花田地在水镇周边生长,黄澄澄一片可谓宜人。 罗盘中鬼煞所指引的位置先停在了这里,还有另一个方位,秉承就近原则,就先在这里停下。 乘船入镇,能看到岸上时不时有行人走过,无人驻足停留,岸边偶尔能看到一两个绿豆汤的摊子,只不过生意萧条,摊贩都是些年岁偏大的老人,佝偻身子坐在凳上唉声叹气。 馆子或者客栈大门紧闭,门前的灯笼已然褪色,被风一吹,竟有种凄哀荒芜的感觉。可地上分明还有鞭炮炸过残留的红纸痕迹,以前应当是很热闹才对。 顾长怀微微敛眉。 撑船的船家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忍不住道,“瞧二位气度不凡,怎得会想着来这个地方?若是没要紧事,小老儿劝两位公子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此话怎讲?”顾长怀回眸,浅笑道:“镇上风景甚好,边上还有田地,该是个好住处才对,怎么人反倒少了?” “唉,那都是过去咯。”船家苦笑,“自打出现异鬼食人之后,水镇上能跑的都跑了,就连县令都挂印辞官,没人乐意来这边,跑不掉的也就那些年纪大些无儿无女的老人,或者我这种没根底又拖家带口,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人家。” 顾长怀抬眸与容晔对视一眼,容晔面容冷峻,开口时声线低沉:“有劳船家细说。” “也就半年前的事。”船家停下撑船的长篙,指了指远处,从这个位置河道直直往上看,可以看到三座并行,被云雾包裹的山头,“中间最高的那座山,叫水月山,也不知是风水还是土好,这座水月山上很会长草药和野果,虽然山深了些但是路熟就走得出来。” 他讲述,“咱们水镇上有户药农,其妻唤作豆娘,是四口之家,有一双儿女。秋时到来,就会有两个人结伴到水月山上寻找药材,每每清晨出发,傍晚即归。可不止怎的,有一回父女二人直到三更天都没回,留在家中豆娘急了,四处求人上山寻找。” 顾长怀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夜深的水月山,往里头多有猛兽出没,多亏平日豆娘心善,好不容易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点着灯笼上山找。找了一宿,终于在清晨找到昏迷在树下,满身是伤带血的药农,几个汉子赶紧把药农救了回去。” 船家叹道,“豆娘当时看到被救回来的药农,手里攥着一块女儿衣裳上的布料却没看到女儿的踪影,大悲之下随众人上山寻找。” 顾长怀饶有兴致:“那找到了吗?” “怕是早被野兽吃了。”船家惋惜,“豆娘家的小女娘乖巧懂事,竟连一副尸骨都没踪影。找了两天,那些年轻汉子便急匆匆的下山,说什么也不肯再去,甚至火急火燎的要搬家。药农醒过来之后也是疯疯癫癫,谁也不知他们失踪的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就在他家出事的半月后,水镇上来了一位富家公子,身边还带着两三名气度不凡的仙人。” 说着,船家看了看顾长怀与容晔,轻咳一声,“不过与二位公子比起来,还是宛如云泥。” 顾长怀听他夸赞,丝毫不客气的笑纳了,扬眉道:“那是,我当然好看。”又转眸看了眼神情漠然不带一丝表情的容晔,戳了戳,“夸你呢,给点反应呗。” 容晔撩起眼皮瞥他一眼,嗓音沉着,一语不发的微微颔首。他光站在这里就给人一种压迫感,船家不敢与他搭话,只转头对顾长怀笑道:“两位如此亲昵,想必感情十分深厚,可惜来得晚,若是早一年来,或许还能赶上七夕游神拜一拜姻缘娘娘。” 被船家的大胆发言呛了一下,顾长怀偷瞄一眼容晔的反应,一下撞进琥珀色的深邃眼眸,眼底幽深神色莫辨,说不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莫非是容晔觉得他靠太近了?顾长怀不动声色拉开一点距离,浅笑着和船家转移话题,“刚才说到哪儿了,那位富家公子来之后呢?” 他转过头去,没发觉容晔在身后盯着他的眼神,悄无声息间变得充满占有侵略,像是恨不得把目光完完全全黏在顾长怀身上,扫过每一个角落,如一只蓄势待发,藏在深海等待时机的猛兽。 这可怖的锋芒,在即将被顾长怀觉察之时,转瞬掩去。容晔敛眸,将所有一切又掩埋回了幽暗的深渊。 ----------------------- 作者有话说:今天少了点 前两天请假 我简单描述一下我目前的情况,水土不服,老睡不着,难得睡着被吵醒,没有外卖,网络时不时从4g网变2g,嘴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 今天有青菜汤,我没吃酸的,情况好转一点了,就是冷,好了不说了,说多大家也烦。 今天九点没更新了,明天尽量多更点,我今天晚上吃个药再睡,我就不信睡不着了 :) 第45章 “说到富家公子带那两三个仙人。”船家一拍脑袋, 回忆道:“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水镇上时不时就要来些游玩的贵胄,这能带仙人的富家公子咱们也惹不起, 只能避开。但架不住那富家公子闲不住,闹哄哄的四处闲逛, 没多久就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豆娘一家的事, 硬要带着疯了的药农上山指路。” 第48章 顾长怀好奇,“药农既然疯了, 又如何指路?” 船家一脸认同道:“就是啊, 药农疯的根本认不清东南西北,豆娘不肯, 那富家公子又不愿意善罢甘休, 还说‘我好心好意帮你们, 怎得如此不知好歹’, 还指使仙人打伤了豆娘。” 说到这儿,他啐了口, 满面愤慨:“呸,什么仙人, 也不过是权贵手底下的走狗!”平复一会儿心绪, 船家方才继续道:“后头豆娘家的小儿子冲出来,说是他认得他家经常走的路是那一条, 便被富家公子一起带上了。” 顾长怀若有所思,“既有修行之人同行,不论那姑娘是死是活,应当很快找到才对。” “怪就怪在这里。”船家道,“富家公子一行人上山后不久,水镇上所有人都听到水月山上传来一声巨响。” 船家和顾长怀边说边比划着, 道:“当时这个河道水面被震的全是波纹,就好像是有东西炸开了,之后两个仙人带着昏迷的富家公子急匆匆逃下来,身上都是被野兽撕抓的痕迹。” 他又说,“但是白日的水月山,若非极深的地方,基本上是看不见野兽,再者那两个仙人下山后不到一个时辰,其中一个突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开了。” 说话间船家似乎还心有余悸,“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一刻还在与人说话,下一刻就炸开了,血花和碎肉满地都是,关键是他爆开之后的尸首,很快被一团黑气吞噬,完完全全消失殆尽。” 根据船家的描述,顾长怀思索一会儿,迟疑道:“那位富家公子又如何了?” “不知。”船家摇头,“那公子想来不是普通人,应是勋爵人家,他下山之后很快就来了官兵,护送着这位公子离开了。” 听他这么说,顾长怀心里大概有数,又问:“豆娘家眼下怎么样了?” “嗐。”船家叹道,“还能如何,当日山上那么大动静,又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活生生的一个人炸开被吞吃,这事哪里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解决的,如此凶邪,谁都没心思去管豆娘家的事,只忙着四散逃命。” “后头倒是有胆大的去水月山探了探。”他道,“特意选了白日,二十来个小伙子一起上山,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顾长怀蹙眉,“……死了?” 船家遗憾点头,“死了。十九具白骨被抬回来,还有个倒是活着,但也和药农一样变得疯疯癫癫。而豆娘没了姑娘,丈夫和儿子自从上山之后同样是再也没回来,实在撑不住,一口气没上来,咽气了。再然后就是二位看到的这样,大家都传水月山有专门食人的异鬼,该搬走的搬走,该逃的也都逃了。” 事情到这儿,顾长怀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船只也在谈话间慢慢行驶到尽头,停靠在岸边。 上了岸,船家还是不放心的提醒:“二位公子,如今真不是在水镇游玩的好时候。” 顾长怀朝船家挥手,笑吟吟道:“还得多谢大哥告知内情,不过我们来是有要事。” 说着,他从容晔腰上的囊袋里摸出两颗金瓜子,抬手对站在船尾的船家抛去,“接住!” 船家摊开掌心一看,手都在抖,神情惶恐:“不不不,这,这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 他还想还回来,顾长怀已经拉着容晔转身走了,背对着船家招招手,“就当是答谢了,不必客气。” 修真界交易向来以灵石交易,两颗金瓜子在修真界根本算不得什么,就连顾长怀这样的穷鬼也能掏出一把来,可拿两颗放在人间,却是能够满足人间百姓一家四口的三年吃穿。 …… 水镇街上静得很,边上的招牌都有些褪色,落叶堆积无人打理,风带起的灯笼晃动,给水镇添上一层阴冷的荒凉。 顾长怀看着与他并肩而行的容晔,含笑道:“仙君似乎没有什么想问的,可是有头绪了?” 容晔眸色无波,言简意赅:“太子。” 半年前京都太子疯了,之后又昏迷不醒,同样的半年前水镇富家公子在水月山遭难,陨了两名修士,甚至还能追下山令修士爆体而亡,可见水月山上必然有邪门的东西。 那富家公子,就是出游的太子。 有一点很奇怪,顾长怀琢磨道:“按理说京都太子在此地被邪祟所害,再怎么样人间帝王也不该坐视不理,怎的没派人来查验?” 非但没派人查验,甚至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就连县令挂印辞官,也没新的官员补上。 容晔一语不发,在四面环视一圈,面色如常低眼,指间掐算时眸底一片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顾长怀问他。 容晔,“此地有陵墓。”抬手间罗盘出现在掌中,指针慢悠悠地动了动,又停止,直直地指向前方。 顺着指针的方向看去,首先是一条开阔的街道,再往上看去,一眼就能瞧见屹立在水镇不远处的三座连起来的大山,最中间的就是最高,最阴,最闷然的水月山。高高的,就像是要遮住太阳。 容晔嗓音低低沉冷,语气淡淡却笃定:“……皇陵。” “皇陵?”顾长怀困惑,“皇陵不是应该在京郊……” 话到一半,他顿住,忽然想起人间的王朝迭代更替,当代皇陵确实在京郊,那么以前的呢? 他乍然明悟,与容晔对视,眨了眨眼,“是前朝?” 容晔垂眼看来,深邃俊美的面庞神情难辨,只道了句:“五百年前,玄晋。”他脚步停下,侧目一瞥茶摊前边的挂帆,有一个小小的黑金乌图腾藏在帆角。 顾长怀紧随容晔的视线,跟着打量几眼,“这是玄晋的图腾吧。”他唇边带笑地问容晔,“整个水镇都是守墓人的后代?” 容晔颔首,“是。” 玄晋朝的皇陵在水月山,而水月山里到底藏着什么,具体还要进山去看一看才知道。 不过…… 顾长怀不动声色瞥眼,目光扫向不知何时回来的寒鸦。寒鸦正停在一处檐角的边缘,豆大的眼珠冒出猩红的光。 是要话要说。 ----------------------- 作者有话说:寒鸦:给哥们带一点小小的震撼回来。 一无所知的顾长怀:听听 容晔(盯猫):…… -- 容晔的故事我们慢慢展开哟,今天还是没能多更,要加把劲啊! 明天除夕啦!提前祝愿大家新年快乐哟! 第46章 没走几步。 顾长怀捂着肚子, 面色苍白道:“不好啦,肚子疼!我可能在定天城吃坏肚子了。”他推了推容晔,“你先上山, 我稍后再来。” 容晔神色不变道:“好。”丝毫没有质疑的意思。 话音未落的瞬间,顾长怀马不停蹄转身溜走。他很迫切, 要听听寒鸦从魔界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身后。 容晔眸色一如往常地盯着顾长怀的背影, 当然,紧随在顾长怀身侧的神识, 根本没收回来。 …… 走到河道边, 四下无人,静谧非常。 顾长怀一如既往地伸手, 寒鸦从天空掠过, 阳光穿透他墨色翅羽竟然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有五彩斑斓·黑的寒鸦停在顾长怀的手指上, 顾长怀问:“怎么样, 这次魔尊是什么反应?” 寒鸦思考一会儿,“……不好说。”它转了下还没半个拳头大的脑袋, 声音嘶哑道:“老登收到信,看了, 一句话也没说就叫我走。” 顾长怀:“?” 不对劲。 往常魔尊收到述职, 少说都得留下两句话,不是交代任务就是战术性表扬, 就是让寒鸦代传消息。他疑惑道:“他叫你走,你就真走?” 寒鸦:“所以我偷看他。” “……”许是做贼心虚,顾长怀压低嗓音,“你看到什么了?展开。” 寒鸦自信满满,嘎嘎怪叫:“我看到他去血池泡澡,有八块腹肌!这样, 你去篡位,也别杀了,封他做妾!” 顾长怀:“……” 顾长怀面带微笑,低低笑了两声,对寒鸦亮出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和蔼的掌风打到寒鸦后脑勺,邦邦作响:“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放肆!放肆!胆敢对上古魔鸦不敬!”寒鸦被两巴掌扇飞,在面前的河道上盘旋,气急败坏连连道:“不识好歹,不识好歹!” 沙哑难听的嗓音在空旷的水镇回荡,带着鸟类叫声特有的穿透性,让整个镇子增添了三分诡谲的阴森。 “有本事再大声点。”顾长怀好整以暇地揣起袖子,眼眸温和的看着它,“你把容晔招来,咱俩一起死。”语气也是轻飘飘的慵懒调子,却透着一丝淡淡寒凉。 第49章 寒鸦像是被捏住了嗓子,瞬间闭嘴消停。 它哑巴着飞到一艘空荡的船头站住脚,才悻悻道:“不就叫你篡个位吗,发那么大火。” 顾长怀瞥它:“所以你就偷看到个八块腹肌?” “那倒不止。”寒鸦又得意起来,“本上古魔鸦偷窥了好几天,也是稍稍有点成果的。” 顾长怀礼貌邀请:“请展开。” 寒鸦愈发骄傲地挺起胸膛,清清嗓子,道:“薛老二回去的时候,我看到他废了只手,找魔尊求情,到血池养伤去了。” 断手? 顾长怀回想一下,他当时和薛老二打完之后,直到他离开前,薛老二身上也就只有一点被刀刃擦过的伤痕,其他都是完好。那么就是在他走了之后,薛老二不知和谁又斗起来。 他问:“知道是谁废的吗?” 寒鸦摇头,“这我哪里清楚他又没说,不过我听到他和魔尊述职的时候,提到你了。” 顾长怀挑眉,“说什么了?” 寒鸦简单赘述:“……他说,你和青敛仙君有一腿。” “……” 气氛陡然沉寂。 顾长怀猛咳一声,匪夷所思:“他有毛病吧?” 薛老二不会是从哪里拿到通天仪听到赵书斋的那些炸裂标题了吧?又或者是偷摸去十方苑看到赵书斋写的新著作?不然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他和容晔? 别逗。 容晔要知道他是魔界卧底,单单用乾坤剑把他大卸八块都算是仁慈。再说,他还打算趁乱刷点业绩,正好现在和容晔分开了,去布个陷阱,搞一缕容晔的头发,送回魔界,向魔尊证明一下他的忠心。 虽然没多少忠心,聊胜于无嘛。 “就是!他简直胡说八道!”寒鸦高昂头颅,抬高自己,痛骂薛老二,“你可是我堂堂上古魔鸦的主人,除了我上古魔鸦谁还能和你作伴!他该死!” 前半段顾长怀认同,后半段顾长怀选择无视,只单论薛老二‘胡说八道’这点,和寒鸦一起严肃唾弃了几句薛老二的瞎猜瞎想。 之后。 顾长怀又听到寒鸦继续说道:“后头他们又说了什么事,我没听清,魔尊还叫了左护法过来。” 听到左护法,顾长怀眸色一凛,“当真?”不论是什么事,魔尊只要下令左护法介入其中,那就绝对绝对不是好事。 “那当然,我火眼金睛没看错,就是左护法!”寒鸦举着翅膀,阴森森道:“那老登憋着坏呢,咱得注意点,实在不行我们去篡位……” 它不断的碎碎念,显然是对篡位的事耿耿于怀,试图用语言煽动顾长怀篡位的心思。 然而顾长怀根本没在听。把寒鸦的碎碎念当成了背景音,心绪已经飘远,想着左护法。 作为魔族的二把手,左护法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魔。 顾长怀和左护法只见过一次,就是成为影首之后,被领去见魔尊的那次,前后接触不超过半刻钟,并不是很了解左护法。 他有点烦,烦的是——左护法可能要比薛老二更难应付一些。 万一魔尊疑心不消,换左护法来接触,他一个不小心把左护法刀了,那恐怕就不得不篡位了。 当魔尊的事情可多可多了。 顾长怀吃不消那个苦,只想维持现状,享受生活的同时敷衍敷衍魔尊。怎么魔尊就不能安安心心被敷衍呢,心思太多可不好。 寒鸦还在细数当魔尊的好处,坏事一点不提。 顾长怀打断它,“薛老二回去之后,除了胡说八道,他们还说了些什么?你完整复述我听听。” 闻言,寒鸦眸中红光一闪,开口已然转变成薛老二的阴冷声线,道:“启禀魔尊,此事途中被辛南仙宗的执法长老阻拦,梦盈夫人出手与他同归于尽。趁此良机,属下依令打通了裴天意的半魔血脉,只不过刚打通被青敛察觉,人已被青敛带走。” 顿了顿,薛老二又道:“见人被带走后,顾三百便继续回去做内应,等待魔尊通传。” “……” 听完一语,顾长怀缓缓踱步。 寒鸦要说话,也被他捏住了喙。 别吵。 在思考。 ----------------------- 作者有话说:二更可能凌晨,会晚一点,没写完先放上来了 -- 收到小可爱的新年祝福站短啦,新年祝福墙的祝福本来想全部放上来,但是没找到名单,只有前五个,不能全放那我就不放啦,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7章 此次薛老二回去后, 并没有把二人私下打斗的事说出,也没有添油加醋说其他不该说的,反而还有些遮掩的意思。 面对魔尊所诉说的内容, 总体下来和他信中的内容大差不差。顾长怀几乎可以断定,薛老二这么说了之后魔尊的疑心能打消一大半。 他有些搞不懂, 薛老二到底怎么想的。本以为薛老二会来一波背刺, 他却在魔尊面前悄无声息的掩饰。 而顾长怀并没有打算凭借一封信,就抵消魔尊对他的怀疑, 已经在着手准备刺杀一波容晔。取一缕容晔的头发, 送回魔族,这样才能证明, 他确实是认真的执行魔尊的任务。薛老二的掩饰, 算得上是锦上添花。 清风宜人, 顾长怀驻足立在河道岸边, 微微昂首,抬眸看向距离水镇距离并不算远的那座高山。 ——水月山。 …… 山中树影婆娑, 确认了容晔的位置,赶在容晔面前, 顾长怀先一步掠过去到前方埋伏。 无数根透明的丝线横贯在树与树中间, 位置在脚踝处,只要一踩中其中一根, 就会触发顾长怀架在树顶的箭弩。 埋伏好之后,顾长怀就躲在树丛当中等待,山中寂静,连声鸟叫都不曾有。寒鸦提议:“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叫一声。” 顾长怀:“爬!” 捣什么乱。 当然。 光埋伏行刺是没有意思的,等了半响也没见到容晔的身影,顾长怀干脆掏出通天仪关注了一下辛南仙宗目前的情况。 丹峰:“悲痛!为了哀悼执法长老, 近来一月所有丹药均以半价出售,童叟无欺!” 书斋:“沉思!是在我们犯错的时候鞭策我们!是谁在我们偷摸下山的时候拦住我们!是谁在我们上课的时候痛骂我们!是谁英勇无畏的增添门规!是他!是他!是那个男人,一切内容详情尽在——《执法长老生平概述》!” “另:《辛南小著》第三十篇章即将出炉,仙君和随侍的甜蜜双人行,有需要请传音,可送货上门。” 顾长怀:“……” 不是,为了钱你是脸都不要了?逝者为大,你这可不像是夸人啊!还有,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归类到一起?! 执法堂的弟子暴躁,当场骂人:“赵书斋!什么灵石你都敢赚,信不信我烧了你的楼!” “师弟师弟,别动气,别动气,我都看过了,没有辱没师父。”这个语气显然也是执法堂弟子,道:“师父每一次除魔,每一次讲道,还有大小事情都记录进去了,看得我有点想师父了,我等会儿给你送一本过来。” “呜呜呜啊啊啊——”有人嚎啕大哭,“执法长老啊!!” 赵书斋语气沉痛:“师兄师弟们,我赵书斋虽然爱财,但也不会拿已逝之人做筏子,这是裴少事托我写的,全部都是真实记录。而《执法长老生平概述》的收入,将完全转交给执法堂,以用于除魔卫道救济苍生!” 喔,那倒是没有那么的无耻。顾长怀嘀咕,裴天意去棱台坡历练,居然还有空联系赵书斋出书。 正想着,忽然微风吹动树枝簌簌的细碎声,树影摇动。他陡然警觉,收起通天仪后将身子猫在茂密的草丛中,悄悄探出一双眼睛打量周围。 视线当中,隐藏起来的透明丝线,勾连在树与树之间,横拦在一条小道上。这条小道应是许久没人来过,杂草丛生,攀爬着拦路。 不远处,一抹如玉高挑的玄青色身影款款走来,托着罗盘,俊美孤冷的脸庞沉寂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来了来了。 顾长怀屏住呼吸,等待容晔靠近丝线,只要牵动丝线,他就冲出去假装偶遇,然后趁乱拿一缕头发。 树上的箭弩可不普通,每一根箭都是借助破天弓的力量所凝聚出来,就连丝线都布下杀阵,可谓天罗地网。 至少顾长怀敢保证,薛老二要是踩进去,必死无疑。 至于容晔。 第50章 假如。 他是说假如。 万一容晔真的被杀了呢? 他唇边带起一抹笑意,眼梢轻弯,好整以暇地托着下颌静静等待容晔——踩进危机四伏的陷阱。 …… 阳光照着树枝,投下的光影斑驳。 似是感应到什么,罗盘指针开始晃动,容晔目光一侧,不经意间扫过顾长怀所藏匿着的草丛。 顾长怀心头骤地一跳,险些以为被发现了。好在容晔应该是在观察罗盘指引的方向,目光再没有往他这边投来。 幸好幸好。 他心有余悸地轻轻拍了拍心口,看着容晔转过身的背影,又有点小得意的对同样藏在草丛的寒鸦挑眉。 果然。 魔族中,还是他最有本事!藏的好! 背对着顾长怀所在地方的容晔,默然低眼,视线注视着不断转动的罗盘,面不改色地跟着罗盘向前走,像是根本没发现周边横纵交错的丝线。 眼敛下的眸底,是蕴藏无尽的深邃暗沉。 很好。 笨魔,要自投罗网。 * 此刻草丛中的顾长怀,整颗心都提起来,紧张的看着容晔前进的脚步。就在他要踩中丝线的前一步。 容晔停住了脚步,透明的丝线,堪堪距离玄青衣摆只有不到一寸,没被触动,动也未动。 顾长怀:“?” 往前走啊! 他眼神催促地看向容晔,停下来干什么! 不懂事! 下一刻,容晔在他的注视中,缓缓后退。顾长怀心又提起来了,莫非是陷阱被发现了? 顾长怀顿时抿唇,严阵以待。 然而,容晔只看着罗盘皱皱眉,似乎只是被罗盘的指针所影响,等待罗盘稳定后他才继续往前走。 顾长怀眼睁睁看着他,踏上丝线,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丝线的触感,只不过那丝线却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既没触动杀阵,也没触动箭弩机关。 顾长怀:“……” ……不是,高低给点反应呗? 这样显得他精心布置的陷阱。 像一个笑话。 不行。 这样可不行。 看着容晔无动于衷的踩过一条又一条的透明丝线,就快把杀阵毁了的时候,顾长怀决定手动开启阵法。 眼风一瞥,随手摘过一片落叶,弹指飞出,直接斩断丝线与箭弩之间的联系! 刹那间杀阵启动,无数剑芒飞出,暗藏着的箭弩同样弹动,齐刷刷飞出七八只箭刃!朝容晔破空刺去! 与此同时。 感知到身后疾驰袭来的冷风,容晔神情波澜不惊,只是唇边带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有长进了。 ----------------------- 作者有话说:下面请欣赏,容晔逗猫大型纪录片 顾长怀:怪了,怎么陷阱遇上容晔都不启用,看我手动! 容晔:顽皮 第48章 乾坤剑‘唰’地出鞘, 击退杀阵中来势汹汹的剑芒,又转而回鞘。 同时,顾长怀看着容晔身姿宛若游龙般轻盈一跃, 躲过身后刺来的箭弩。箭羽与容晔擦肩而过,朝着顾长怀所藏匿的草丛方向刺来。 顾长怀:“?!” 靠! 他紧急掐诀, 催动这七八根疾袭而来的长箭, 让箭羽掉头,重新对准容晔杀去! 顾长怀还暗中加固了一下杀阵, 让这些箭弩锁定住容晔, 以免出现箭羽误伤他本人的情况。 又蹲在草丛里观察一会儿,顾长怀把目光停留在杀阵中的容晔身上。 瞧着容晔面色不变只盯着罗盘的转向, 对于杀阵中的一切甚至眼神都欠奉, 周身剑意足以抵挡所有, 应对姿态游刃有余, 周身环绕的凉薄与孤冷,几乎不用言语, 就能看出他根本没把这陷阱放在眼底。 好生气! 顾长怀决定给容晔上上难度,他猫着腰, 悄悄从躲藏的草丛绕出去, 呼道:“仙君!” 容晔眸子一瞥。 顾长怀正站在杀阵不远处,一副刚上水月山的样子, 捂嘴作惊吓状:“哎呀!仙君!这儿怎么会有个埋伏!好危险!”他身姿一跃,跨过丝线朝着容晔飞扑过去,“我来救你!” 当然,这句是假话。 顾长怀认为以容晔的疏离性子,一定会避开,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抓容晔……的头发, 然后假装不小心割下来一点。 毕竟来拯救仙君的小随侍,不小心把仙君的头发弄断一缕,又有什么关系呢?顾长怀心道,他真是好聪明! 魔界再也没有比他更智慧的影魔了! 听到动静,容晔眼皮一抬,望向空中跃进杀阵的顾长怀。 此刻的顾长怀双臂张开,气势凶猛地往他这边扑来,不像是要救人,更像是要吃人。 “……” 容晔动也未动,视线定定。 半空中,顾长怀衣袂与衣摆迎风招展,宛若蹁跹的蝴蝶,清冷秾丽的面上带笑,墨色眼眸与他对视上后,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不知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坏东西。 容晔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笑意,不曾避让甚至伸手一抬,捞住了跳来的顾长怀,几乎毫不费力单手圈住了顾长怀的腰。 他眸光一扫,宽松的牙白宗服套在眉眼散漫昳丽的青年身上,显得身形格外颀长瘦削,掌下的腰,劲瘦纤细。被腰带勒住出一个好看的形状。像是在预料之外,他神色微微愣怔,长睫有些无措地颤了颤。 端得一副可怜样。 …… 顾长怀懵了,万万没想到容晔会接住他。 前两回上乾坤剑都是被提着后领,就连在一张榻上睡觉,也是他说了好久才叫来的,因此顾长怀觉得容晔应该是不喜与人接触。 但是…… 顾长怀低眸,感受腰侧的手掌温热有力,稳住了他的身形,容晔没有如预想中的避开。 “……”坏了! 他手还拽在容晔垂在身后的头发上,但是暂时没理由弄断了。顾长怀有点尴尬,故作镇定的撒开手。 恰好此时两支箭弩掉头过来,对着二人刺来,感受到凌厉的劲风,顾长怀眸色一变提醒,“小心!” 他推开容晔,跃起翻身躲过飞来的箭羽,杀阵当中的剑芒又飞出来,顾长怀又忙着躲剑芒,身法灵动飘逸。他转眼一看,箭羽又掉了头过来!顾长怀正要避开,侧目间忽然撞上容晔扫来的视线。 幽然深邃,暗沉莫测。 顾长怀陡然一顿,有一种一晃而过的不对劲感,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没等他细想,箭刃已经靠近。他起身,打算去躲开这只箭羽,然而下一瞬手腕上猛地被拉扯了一下。 手腕被容晔抓住了,被容晔轻轻一拽,箭羽的刃擦着他的颈侧飞过,带起一股凉飕飕的风。 顾长怀猛地被吓到了,陡然睁大双眼:“你……!” 没等他开口,容晔已经拉着他转身又避开两道剑芒,剑芒削掉了顾长怀两缕飘起的墨发,又跃起躲开迎面刺来的箭羽。 容晔道:“小心。” 一模一样的话,淡淡的语调中却是透出一丝难察的笑意。 顾长怀没空深究,心疼地看着地上的两缕长发,怀疑容晔是故意的,既心虚又心疼,只好蹙眉抿唇生闷气。 偷偷瞄几眼容晔的神色,确认过容晔没发现陷阱是他布置的之后,又气得牙根痒痒。 先前踩丝线的时候不是一踩碎一根吗?!堂堂青敛仙君,怎么连一个杀阵都消不掉! 不行! 大魔,要掌握主动权! 顾长怀眼神倏然的坚定,藏在背后的手指掐动,催动箭弩完全发出,十几根箭羽齐刷刷朝着容晔刺去!凛然如冰! 而他,“啊!”状似畏惧地大呵一声,骤然双手抱住容晔的腰,把脸埋在容晔怀里,哭唧唧道:“怎么办容晔,这个阵突然变厉害起来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仙君可要保护好我!” 容晔:“……” 眸光一瞥,视线从笨魔的发顶掠过,两支梅花玉簪恰好曝露在斑驳的光辉下,映射出一点莹光。 当然,他也能看到,笨魔顷刻间变得锐利五指银甲,偷偷割了一缕他垂在身后的发丝,捏在掌心。 似乎是生怕被他察觉,甚至抬眸悄悄注视他的神色,长睫颤巍巍的,墨色瞳眸纯澈的仿佛只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顽劣。 第51章 却乖巧。 容晔眸色倏然一暗,转眸敛下,乾坤剑亦重新出鞘,冰凛的剑意在刹那出世,带起浓重的威压。 长剑如游龙般在四面横扫,破了杀阵,斩碎箭弩,将周遭扫荡干净,这才重新归鞘。 而地上两缕属于顾长怀的,被剑芒割下的青丝,则悄然落入了容晔手中。 顾长怀对此毫无察觉,正在偷偷摸摸藏好容晔的那缕头发,盘算着待会儿拿去和写满彩虹屁的信放在一起,让寒鸦送去给魔尊。 只是。 顾长怀目光茫然地扫过四周,剑风所过之处一片空荡荡,无论是引阵的丝线,或者顶上的箭弩,全部清理的一干二净,包括地面的杂草,也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原本就屹立在地的大树,完好无损。 嚯! 杀阵被破除了。 顾长怀从容晔怀中退出来,刚才光顾着偷摸取容晔的头发,没注意容晔是怎么破的阵,但显然现在不管是什么都一毛不剩。他还是组织措辞,笑吟吟地道:“仙君好厉害喔!” 语气认真,但不走心。 容晔低低应一声,随后一语不发转身,继续顺着罗盘的指引往山林的深处走去。 顾长怀刷完业绩心情颇好,亦步亦趋的跟上,故作惊诧道:“这深山老林里居然还有人设下陷阱,多亏仙君道行高深,否则我们就要被困于此了。” 顿了顿,想起他躲箭羽时,容晔在一旁扫来的眼神,他困惑道:“不过仙君既然能立刻破开杀阵,为何还要看着我冲进来,躲这些箭很累的。” 闻言,容晔侧目瞥他一眼,低沉嗓音在静谧的林中缓缓响起:“我以为你很喜欢这样。” “……”顾长怀心虚望天,“喔。” 冲进杀阵的影魔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取一缕头发回去和魔尊表忠心,打消魔尊的疑心罢了。 过程稍微有点曲折变动,但结果是好的。他故意落后容晔几步,把信纸和头发放在一起拿给寒鸦,使了个眼神,寒鸦当即消失在身侧。 与此同时。 周遭空气似乎冷凝了许多,令顾长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点疑惑抬头看天,日光高悬,穿过枝丫与树叶在林中落下斑驳的影。 奇怪。 怎么有点冷。 他拢了拢外衣,转眸就撞上容晔注视过来的眼神,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深暗冷沉,周身剑意萦绕,透出一股泠泠刺骨的寒意袭来,就如同初见时顾长怀躲在树后窥探的那一眼,凉薄疏离。 虽然容晔面无表情沉默着,但顾长怀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容晔在生气。又觉得古怪。 ……谁惹他了? 发哪门子邪火。 这目光直勾勾地盯过来,被盯着的顾长怀顿时警铃大作,别是容晔反应过来察觉陷阱是他做的,还发现他的身份了,那可不妙! 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心里没底声线也变小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仙君何故不高兴?” 容晔收回视线,低哑沉冷的声线听不出喜怒,转身道:“自己想。” 说话间,他朝着深处走去,罗盘指针的方向不再变动,水月山雾气重,即便是白日也盖住大半的林子,很快顾长怀就只能看到那抹玄青色的身影被雾气遮住了大半。 自己想? 想什么? 顾长怀有些莫名地敛眉苦思。 不过容晔的这种反应,应该是没发现,但又为什么突然生气呢?是怪他离开太久了吗? 自认为找到关键问题的顾长怀几步追上去,一把捞住容晔的衣袖,莞尔道:“别生气了呗,下回我一定不让你久等,没有你我不行的。” 容晔依旧一语不发的往前走,任由顾长怀抓着他衣袖也没甩开。 “容晔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见容晔不理他,顾长怀开始小声碎碎念,仙君也不喊了,不断唤道:“容晔容晔容晔容晔……”理理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嘴巴被捂住,顾长怀懵懂地看着骤地驻足停下,将他嘴巴捂住的容晔,长睫轻轻眨了眨。 嗯?怎么个事? 视线中,容晔那张俊美疏冷的面庞上此刻竟隐隐透出些许无奈,低声道:“嘘——噤声,听。” ----------------------- 作者有话说:猫猫调皮,吓猫猫一跳。 以为和猫猫交换的头发是定情,结果猫猫转头送掉,生气。 猫猫猜错,但是撒娇,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他 所以——这就是你偷偷藏猫猫头发的理由? -- 不行暂时六不了,暂时保三争六 第49章 此刻他们已经走进了水月山最深处。浓雾掩盖了小路, 死寂一般的静谧中,隐隐从远方传来一些凄厉的嚎叫。 有动静。 顾长怀眸色正经起来,朝容晔眨眼示意。 见状, 容晔这才松开捂在顾长怀唇上的手,他将手垂在袖口之下, 面色沉静的低眼, 手指却微微拢了拢,触碰了一下被薄唇贴过的掌心。 …… 顾长怀捡回智商, 仔细听辨一会儿, 压低声音道:“好像有人求救,走, 去看看。” 他拉着容晔往前走, 没走几步, 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硌到, 低头一看,土夯泥地多出一截金灿灿的光辉, 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泥土所掩盖住了。 容晔抬指,灵力一卷就把埋在地下的东西卷了出来, 是一个黄金制作的宫灯, 被灵力清洗去附着在上的泥沙之后,显露出精美的雕刻, 和挂坠的红色流苏,整体灼灼生辉。 一看就价值不菲。 容晔扫过一眼,言简意赅道:“陪葬品。” 顾长怀疑惑,“陪葬品应该在陵墓当中,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纯黄金制作的宫灯,就算不存留, 拿去融了也是一大笔银子,足够寻常人富贵一生,如果是盗墓贼,也断没有盗出来又丢弃在半路的道理。更何论这是五百年前的前朝皇陵,盗了也就盗了,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来管。 对此,容晔只道:“贪心不足,故引祸患。” 顾长怀故作高深地点点头,“嗯……原来如此。”然后转眸望向容晔,耸肩:“没听懂。” 眼巴巴的看着容晔,等一个解释。 “……”容晔叹道,“此事不便多言,往前走,见到了自然就明白。” 这里迷雾浓重,又被杂草挡路,顾长怀懒得动手,就故意躲在容晔身后。也不清楚这里会不会冒出什么危险,他拽着容晔的袖子避免跟丢,等着容晔开道之后再慢腾腾的跟上去。 二人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愈发狭隘阴森,阳光几乎被密布的枝叶给完全遮盖,青天白日里竟然显得格外冷暗。 乾坤剑出鞘,威慑魔界的神剑,如今正在前方清理杂草开道,一时间周遭只有草叶被斩断掉落的窸窣声。 顾长怀跟在容晔身后,泥泞的路途直往深处,由于先前踩到过陪葬的黄金宫灯,他怕又被绊倒,一直注意着脚下。 短短一刻钟不到的路程,却能看清所路过的泥土当中掩埋的物件,依稀辨别出了珠宝,挂饰,金锭银锭,七零八碎的散落一路。 越往里走,陪葬品撒的就越多,直到乾坤剑砍到一块被草丛掩埋住的碑石,发出‘叮’一声脆响,二人才停下驻足停下。 顾长怀眼神一凝,视线落到石碑前混迹了泥土和草灰的血衣碎片上,还有一个盛满干枯草药的背篓滚在树下。 “看来这里就是药农家的小女遇害的地方。”顾长怀轻声道。瞧那衣裳,想来那小女子还未及笄,是十一二岁的年华。 而自从到达石碑前方后,罗盘指针都在不停的颤动,像是激动的战栗,又或者是即将靠近终点的警示。 容晔持剑,挑开被砍到的碑石,上面雕龙雕凤,刷上的金粉经过时间风化已经掉的稀疏斑驳,格外落魄。 “帝陵陪葬品这般丰厚,怎么着墓碑这么寒酸?”顾长怀不解,他对于这块并不是很了解。 容晔答道,“这是帝陵守墓碑的碑尖,全长应高于十尺。守墓碑下面应该还有碑文,只不过被埋了。墓碑不足守墓碑的一半高,自然也一并被埋。”他剑尖点了点石碑上浮雕龙凤,“此乃龙凤雕,寓意帝后合葬。” 顾长怀恍然。 不过靠近这儿之后,先前听到的那些凄厉的,模糊的哀嚎声,就变得清晰多了。他侧耳倾听,道:“有声音在地下。” 容晔道:“下面是地宫。” 第52章 顾长怀道:“整座山都是?” 容晔颔首。 顾长怀了然,闭目想散出神识去看了一看,却在触碰到守墓碑前方时,被猛地弹回来。 嗯? 这就有意思了。 顾长怀乍然睁眼,稀奇道:“神识进不去。” 容晔声线低沉,“留神。”此时,罗盘指针突然转了一下,指向一旁屹立的一棵大树,轻颤了颤。 顾长怀立刻闪身过去,呼唤容晔,“快来看,这里有个盗洞!” 老壮的大树根脚下,盗洞隐蔽在草丛中。 呼啦啦地冷风不断从小巧隐蔽的盗洞呼出,里面一片黑沉,透露出一丝诡谲阴森,还能感受到一丝浅浅的凶戾煞气。 靠近这个盗洞后,便将地宫中的嚎叫听得愈发清楚,不是什么厉鬼嘶吼,而是清晰惨烈带着哭声的哀嚎——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救命——” “我快坚持不住了——师父!” 忽远忽近,忽隐忽现。 竟有活人! 顾长怀眸色怔然,抬眼与容晔对视一眼。显然先前看到的那些陪葬品,就是从这个盗洞中被运出来的。 这么小的盗洞,要容纳两个人进去属实有些为难,顾长怀干脆利落地一掌打出,将盗洞扩大了些,一跃而下。下坠不过须臾,他踩到了地宫的实地。 不知从哪儿飘来一股潮湿霉味,顾长怀掐指在周围设了个屏障,隔开这股不好闻的气味。眼神一扫,四周一片死沉的黑暗,原本在盗洞外头感受不清晰,一落下来,就明显能感知到丝丝缕缕包裹而来的浓厚煞气。 下一刻,一道光亮从天而降,闻到一抹熟悉的气息,顾长怀侧目看到容晔落到他身侧。又昂首看去,乾坤剑正飘在顶空,莹莹发出盛亮的白光,像是一轮明月,把地宫完全照亮。 ……何德何能。 斩魔的乾坤剑,前斩杂草开道,后用墓室照明。 说实话,有点受宠若惊。 但是拿回魔界一说,又是一大谈资! 顾长怀下意识停直腰板,只不过头顶悬着一把与魔族为敌的乾坤剑悬,他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心虚道:“有别的东西照明吗?乾坤剑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 俗话说得好。 杀鸡焉用牛刀。 ----------------------- 作者有话说:短短 本来想晚点写完再更,想想还是先发了,还有一章凌晨 下午想睡没睡着,可恶! 第50章 “无需挂怀。”容晔沉冷低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地宫响起, 带起一点回音,“它自愿。” “啊?”顾长怀震惊,又抬头看了看乾坤剑, “自愿?乾坤剑有剑灵了?” 容晔道:“嗯。” 顾长怀无言以对。 剑灵指的是剑被养出了灵性,可使剑威大增, 当今修真界想找一把有剑灵的剑, 比登天还难。 顾长怀仔细盘算一下,觉得还是不能和容晔正面对上, 开玩笑, 没剑灵的乾坤剑他大概都打不过,有剑灵那不是自寻死路!想着他借着剑散发出的光芒, 打量了一圈所落的地宫位置。 这里是一间狭小的墓室, 墙壁上挂着的长明灯已经熄灭, 最中央停放的不是棺椁而是一根柱子, 柱子上似乎还有东西游动。 “咦?”顾长怀靠近,细细一看, 是类似符文一般的字,柱子包括符文都是漆黑的, 与黑暗的墓室融为一体, 就连气息也完全隐匿,若非有光进来, 几乎没人能注意到这个东西。 顾长怀辨认道:“这是锁魂阵的纹路吧?”他对修真界的道法并不是很熟悉,语气有些不确定。 容晔道:“是。”顿了顿又道:“锁魂阵四柱为域,以阵眼激活阵法,魂魄困在域内,便不得行出。” 就在此时,又听到一声惨叫传来, 似乎是感知到这边有灵气波动,喊叫的位置和距离逐渐接近,只是气息变得虚弱,“救……救我……”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些尖锐的吼叫。 动静一出,乾坤剑自动往发声的地方窜去,散发着光芒掠出残影,像是一条灵活的白绫。 顾长怀蓦然回首,与容晔一起追上。 险些忘了还有个活人在地宫! 被盗洞打通的墓室很小,一走出墓室,外面的墓道却是很宽阔,七弯八拐始终不见尽头,这条路很长。 顾长怀边追边问:“听声音明明很近,走起来怎么这么远!” 容晔道:“这是通往主墓的路,刚才只是最边缘的外墓室,声音是被风送过来的。” “修建皇陵的时候,莫非是把整座水月山都挖空了不成。”一路过来,还能在墓道的路上看到散落的陪葬品,比外头的那些还要更精美华贵,顾长怀粗略扫一眼,在墓道的墙壁上看到手指抓出的血痕。 他心中有惑,猜测道:“前朝皇陵里有锁魂阵,盗墓贼进来之后盗宝,却不小心误触锁魂阵,导致遇害?” “非也。”容晔低声道,“锁魂阵只困魂魄,不会令魂魄实力大增,魂魄纵然有怨,也只是给白骨提供煞气。” 顾长怀道:“什么东西能在皇陵存活数百年,被触动后凶残无比……” 他话未说完,骤地迎面飞来一缕充斥杀意的煞气,他正要避开,这时乾坤剑俯冲下来,陡然震出的剑意化去这缕来者不善的凶煞之气。 见状,顾长怀及时躲到容晔身后,道:“有危险!”需要保护! 当然更多的还是不想自己动手,毕竟有一个正道魁首站在面前,聪明的魔会自己找位置藏起来。 不愧是他! 容晔:“……” 淡淡瞥了顾长怀一眼,只见藏在他身后的人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却还要探出两只眼睛去观察前方的动向,眸中闪烁对未知好奇的光芒,连装都装的不像,根本一点闲不下来。 二人站在原地未动,一语不发。 阴冷死寂的墓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在往这边奔来,很快就跑进视野范围,顾长怀猝然皱眉。 该怎么去形容这个人呢。 他手里提着本命灵剑,可以看出是个修行之人。 不过一身上好的衣裳被抓的稀烂,连同血肉混在一起,走一步就掉一点混着肉碎的血滴,每一道伤口都深到可见森森白骨,双目布满血丝面色苍白惶恐,已经游离在崩溃疯狂的边缘,却还在挣扎着向前跑。 同样的他也看到了容晔和顾长怀,也看到了乾坤剑之威,登时明白他二人也是修行之人,急忙朝他们的方向伸手,刹那间眼睛里迸发出的神采亮得吓人,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呼:“救,救救我!我是两仪阁弟子,救救我!” 两仪阁? 这是哪个门派? 顾长怀还在思考,容晔人没动,却已经掐指召剑过去帮忙。 有东西正在后头紧追着这名凄惨的两仪阁弟子,乾坤剑冲过去挥出几道剑气,就将追随的东西击倒在地,扭了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那是个怪物。 长成人形,浑身乌黑却布满长长的黑毛,面目狰狞,指甲里嘴巴上全是血渍,头上有三只睁得大大还没闭上的眼睛。 顾长怀定睛一看,一下子眼睛被污染了,有些不适道:“……好恶心。” 虽然魔界比这恶心的多得是,但一般很少会敢舞到他面前,所以乍然一看,这冲击力还挺强。 容晔偏了偏身子挡住他的视线,道:“别看,脏。”顾长怀深以为然,脏东西多看一眼多恶心一次。 而那个两仪阁弟子被救下后,脚步未停,上气不接下气道:“跑,快跑……还有……” 或许是身后紧紧追随的威胁被解决了,他浑身力道也一泄,栽倒在地,鲜血从口中流出,气若游丝,“还有,这东西……” “你先等等。”顾长怀打断他,弹指丢了枚丹药到他口中,这药还是从丹峰弟子那边要买的。 药效果然强劲,不过片刻,就让这虚弱到像是马上要断气的两仪阁弟子,面上恢复几分血色。 有力气了,自然说话也不再断断续续,只是身上伤得重,顾长怀又弹了两枚过去帮他止血。 察觉到容晔落来的目光,顾长怀笑吟吟地回望,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我还有好多呢。” 都是特价! 而有了丹药相助,两仪阁弟子稍稍回了口气,俯首道:“多谢道友,只是此地不宜逗留,我等还需尽快离开……” 话到一半,却被一声尖锐鸣啼猛地打断,两仪阁弟子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变白,顾不得伤势,艰难地爬起来,惊恐道:“来了,它来了,跑,快跑!” 第53章 ----------------------- 作者有话说:本来很困,旁边还好几个打游戏的小孩,叫小声点下去玩,叫都叫不动。 吵死了,吵了一架,给我吵精神了,再也不来这儿过年了。 第51章 “别怕。”顾长怀过去, 帮忙稳住他的伤势,又指了指容晔,唇边犹带笑意:“你可认得他是谁?” 两仪阁弟子尚且惊魂未定, 只木讷地摇头。 顾长怀悄悄道:“他是青敛仙君!他会保护我们的。”说着又对容晔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对吧?” 容晔眼波未动, 只声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一句青敛仙君, 比两枚丹药还好使。两仪阁弟子顿时燃起希望,眼神里的绝望灰暗一扫而空, 直直看向容晔。 此刻怪物的叫声已然逼近, 应是来了一群。 容晔凛神,抛出一枚发光的明珠浮在空中, 乾坤剑隐去亮光重新回到他掌心, 被持在手中, 无尽的煞气从墓道黑暗中冲出, 被他反手一剑劈出的剑芒挥退。 剑意带起凛冽的劲风,顾长怀有点冷地揣起袖子, 面带笑意,旁若无人地和两仪阁弟子交谈:“仙士居的人吧。” “是。”没想到顾长怀会这么随意, 两仪阁弟子沉默一会儿, 见容晔几乎一剑就扫荡了那些怪物,毫不费力, 他悬着的心这才渐渐放下,开口道:“在下宫英楠,出自两仪阁,奉命来人间入驻仙士居,又接到人间太子调令,随身保护。” 顾长怀道:“我在外头都听说了, 按照时间来算,你在这儿被困了应该半年有余。” 宫英楠苦笑一声,“多亏圣女赐来的保命玉牌,否则我怕是早在半年前就该没命了。” 他摊开手,一枚四分五裂的玉牌出现在掌中,他道:“半年前,太子非要前来此地,又带了两个乡民引路,四处摸索之后,居然在山后找到了一个掩埋的盗洞,我等便顺着盗洞进来,发觉这儿竟是一个大型地宫。” “是外墓室那个?”顾长怀问。 宫英楠却摇头,“不是。”他回忆道:“我们进来的地方,堆满了陪葬品,太子本要即刻搬出去,却又觉得单单一间墓室的陪葬品就如此诸多华贵,那么主墓室的岂不是更加奢华。” 顾长怀道:“所以你们去了主墓室?药农和他的儿子,也和你们一起去了?” 宫英楠点头,“不,他们没去。”他像是想起不好的事,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我们要去主墓室之际,他死活不肯过去,太子恼了就踹了他一脚,然后丢下他们父子二人,带着我们独自去了主墓。” 因为不断的呼救,宫英楠的嗓子略带沙哑,说不下去停顿了会儿。 看出他难受,顾长怀又弹了个丹药到他口中疗愈,宫英楠舒服些了,继续道:“一到主墓,我们便发觉主墓室的门,被凿开了一道口子,不断有邪煞冲出来,试图蚕食我们的肉身。” “与我们同行的另一个修士,不小心把门劈开了,几乎是一息之间,从里头冲出许多怪物,连同邪煞一起,想要吞噬我们的全部。” 说到此处,他有些发抖,“太子和其中一个道友不慎被邪煞沾染,好在我和其他道友一起协力,一同往来时的路逃去。等我们抵达入墓时掉进的那间墓室前,才发现入口的石门被关闭了。” 地宫当中只有他们几人,又有谁能关闭石门。更何况只是一道区区石门,也拦不住一群修行之人。 “我打碎了石门,却看到药农父子二人,堵上了盗洞。”宫英楠猛地一咳,“药农,他装疯。” 顾长怀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发展,问道:“后来呢?” 宫英楠道:“盗洞被堵,帝陵整体似乎有结界保护,我们无法凭借蛮力冲出去,便四处找出口。” 他道,“只是我们护不住所有人,随行的小厮被邪煞吞噬成了一副白骨,又被追随过来的怪物将白骨吞吃殆尽。后头感知到风向,又拼死一搏,才找到外墓室的那个狭小盗洞,谁知……” 说到此处,宫英楠神色间带起愤怒,“怪物逼得太近,太子又陷入昏迷,另外两个道友怕走不脱,联手将我关在外墓室之外,怪物出不去皇陵,又有我在里面献祭,足以拖延时间让他们安然离开。” 原来是一个真·背刺的故事。 顾长怀整理一下已知信息,宽慰道:“所以他们遭报应了。半年前其中一个沾了邪煞,当天下山就爆体而亡。”他笑眯眯道,“太子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人间帝王下令屠尽仙士居,随行的修士已经被杀,听说没活口,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辛南仙宗的弟子还在查探。” 宫英楠一怔,“仙士居……被屠?”眼神语气皆带着不可置信和震惊。 “除了随行修士这条保真,其他暂时不清楚。”顾长怀更正,“仙士居是否真的被屠干净,暂时还要查查,内情暂不明了,先别急着难过。” 闻言,宫英楠这才松了口气。 话到这时,一边容晔早已将奔来的怪物两剑挥退,死伤殆尽,许是感知了威胁,原本跟在怪物后头的邪煞没敢逼近,涌动几番,又悄然退了回去。 顾长怀双眸微眯,若有所思道:“这邪煞……”怎么有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味道。 若非有人操控,就是自生了灵智,不论哪种都不算好消息。他示意宫英楠先坐下调息,走到容晔身侧道:“想来阵眼就在主墓室。” 容晔眸色沉冷,道:“事有蹊跷。” “怎么说?”顾长怀侧目。 容晔道:“阵眼虽在主墓室,但四柱位置在外墓室,以域为内,魂魄可以在域内自有行走,不至于没有任何踪迹。” 经他一提,顾长怀恍然,“对哦!” 魂魄被困域中不得出,可能在域中自由行走,为何到现在连一点魂魄的气息都感知不到。 顾长怀又仔细回想一下,沉吟道:“药农既是装疯,就代表他早就知道此地有皇陵,而皇陵上不止一个盗洞……” 他笃定道:“药农是盗墓贼,他第一个盗洞打在了我们进来的那个外墓室,那里本该堆积财物,但是被药农一次次运送后搬空了。他又根据墓穴方位,确认了第二个外墓室位置,打下第二个盗洞,也就是太子他们进入的盗洞。不过药农当时没着急搬,而是听到了声音。” 话到此处,他闭上嘴,阴冷静谧的地宫,忽近忽远的飘来喧嚣哭泣和马儿嘶鸣的混杂声。 “声音的异动,让他向内摸索,慢慢找到了主墓室的位置。”顾长怀继续道,“药农不过寻常人,对金银财宝的贪婪,战胜了他的恐惧,所以他决定要凿开主墓室,以偷取更多的财宝。” 所以水镇上的船家才会说,药农上水月山的日子,有时带的是儿子,有时带的是女儿,因为他凿石门,需要一个帮手。 容晔道:“不错,但不止。”他泠泠淡薄的嗓音在地宫回响,“水镇上每个人,都参与了盗帝陵。” 顾长怀挑眉,含笑道:“仙君有何见解?” 容晔道:“水镇之人,乃守墓人的后代。既是守墓人,先人必然会给家中留存隐藏的帝陵方位图,等待后人获得这举世珍宝。” 他眸色淡淡,“药农先祖便是这个先人,水镇中人皆是守墓人的后代,自然都知道他家拥有帝陵方位图,水镇众人以药农家中的妻和子为质,逼迫药农先行开道,运出去的金银则会被水镇诸人瓜分。” 顾长怀好奇道:“仙君是如何看出的?” 容晔解释,“船家不习武,却虎口老茧粗厚,十指掌心有茧,倘若只是撑船,无法达到这种程度。而岸边摊上的老人,也拥有同样的双手。” 水镇虽然荒凉,可偶尔还是有人经过。 顾长怀琢磨道:“船家的话半真半假。假的是隐去盗墓一事,真的则是确实有异鬼食人。后来上山的二十个年轻人,是要打算把帝陵内部的陪葬品清空,却不小心惊动了邪煞,故此被吞噬成了十九具白骨,还有一个是真被吓疯了。” 他道:“因此水镇搬空,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异鬼食人,怕惹上麻烦。还有一半则是已得到丰厚的钱财,无需再冒险,只管出去逍遥。” 由此可以推测出,外面地里那些陪葬品,是这些人逃命时带着的,只不过在半道上掉了。 果然是贪心不足。他眼梢弯弯地看向容晔,“仙君,我说的对不对,没给你丢人吧?” “……”容晔目光注视着顾长怀,唇角浅浅上挑一点弧度,低声道:“聪慧。” 一旁,宫英楠调理了片刻,状态精神些了,起身对着容晔见了一礼,开口:“仙君容禀,还有一事。” 容晔侧目,微微颔首示意他讲。 第54章 宫英楠回想片刻,道:“我在此处东躲西藏了近半年,察觉到每每夜间,邪煞的戾气就会加重,也会更凶一些,它们虽然无法自主离开地宫,却能附着在人身上离开,所以……” “这就说得通了。”顾长怀笑道,“那位被邪煞伤到的太子,以及爆体而亡的修士,都是被邪煞沾染到了。” 话尽此处,所有事情都能串联上。 药农贪婪,凿破了主墓石门,他一界凡人,怎么可能逃得脱邪煞追凶,况且一到夜间阴气加重,邪煞威力大增,他的女儿沾染到邪煞,所以他只抓到了女儿的半片染血的衣物,一人逃出。 他知晓其中凶险,身上又有钱财,不愿再被水镇诸人要挟,假装疯癫。借助太子的‘假好心’,带上了知晓内情的儿子,父子二人刻意把人引到盗洞,发现地宫。 太子和最开始的药农一样,贪心不足,要往内部查探,而药农却害怕不敢去,便和儿子一起缩在外墓室。 等太子一走,他们陪葬品抓两把,逃出地宫,堵上盗洞,做一个让水镇众人都以为他们死在水月山的假死之局。 顾长怀笑道,“只是那豆娘,不知是真死,还是假死了。倒是可怜他家的小女儿,连一副完整的尸骨都没留下。”只有残碎的血衣。 没有亲眼见过事情发生经过,顾长怀不知药农一家的内情,单凭药农利用太子脱身的此局来看,谁又能说得清他是有情义的,还是负心的呢。 想着想着,顾长怀无端乐了。 真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查英魂,查锁魂阵,还能牵扯出那么多事,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越来越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扯了扯容晔衣袖,“我们快去主墓室看看。” 迫不及待想看看是什么情况。走了两步,想起一边伤势极重的宫英楠,问道:“一起走吗?” 宫英楠犹豫一瞬,怕在地宫又遇到怪物或者邪煞,这半年他躲得辛苦,伤好了又受,受了又躲着治,治好了又遇到这些东西,实在不敢一个人待着,便跟上道:“便劳烦二位仙君了。” 仙君。 二位。 顾长怀哪里想得到有一天会被叫仙君,下意识看看容晔,容晔也低眸看他,顾长怀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移开视线,没解释,欣然接受道:“不客气。” 他,影魔,劣迹满满的刺客,有一天也能被称之为仙君……真是稀了个大奇。但是有点高兴。 顾长怀无意间昂昂下巴,试图端一点姿态,跟着踩容晔踩过的地砖,然后坚持不到半刻钟,就又恢复成那慢吞吞的副散漫德行,踱步前行。 不行。 太累了,还是做魔自在,这仙还是交给自律的人去修吧! …… 须臾。 三人来到主墓室口。 虽道路弯曲长了一些,但好在一路的机关早就被破坏干净不会再被触发,也算轻松。 越靠近主墓室的位置,那股阴寒凶煞之意便越浓重,罗盘出现在容晔掌中,抖动得愈发剧烈。 顾长怀凑近看一眼,“抖那么厉害,是害怕?还是激动?” 主墓室的石门被劈得七零八落,浓黑的邪煞在墓室中窜动,因几人的到来而变得活动剧烈,完全把整个主墓室盖得漆黑,就算探出神识也看不清主墓室内部情况。 容晔抬手拂过罗盘,梦献梦祭俩姐妹被陡然放出来,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主墓室方向,脸色发白地浑身颤抖,“……它,它会吃了我们!” 这个‘它’是什么暂且不知。顾长怀关注点在另一边,看着梦献梦祭,认真分析道:“看来是害怕。” 梦献:“……” 梦祭:“……” 也不看主墓室了,眼珠子齐刷刷看向顾长怀。 谁管管他!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 作者有话说:容晔表面波澜不惊,内心黑暗爆发:这人好碍事,想赶走,猫猫都不和我搭话了 第52章 被顾长怀这么一打岔, 肃然的气氛陡然一松,宫英楠也忍俊不禁。 顾长怀说完又感知了一下,并没有在邪煞中察觉到有什么更大的威胁, 转眸扫了眼梦献和梦祭,问道:“这个‘它’是什么?” 梦献和梦祭四眼茫然, 摇头, “不知,只是感觉到一种会被吞噬的危险。” 话音刚落, 她们有些急切的看向容晔, 神情怯怯不敢开口,但是明显是想回到罗盘寻求庇护。 容晔神色漠然, 佁然不动。 “算了, 收回去吧。”顾长怀拽拽容晔衣袖, 笑嘻嘻道:“这两个小的又帮不上忙, 有我帮你就够啦。” 容晔低眸扫他一眼,一语不发凝视片刻, 看得顾长怀忍不住背后发麻,他才敛眸弹指将梦献梦祭又收回了罗盘。 顾长怀:“……” 怪事。 容晔没事老盯着他做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事抛之脑后, 原本龟缩在主墓室中的邪煞突然暴动起来, 凝聚在一起,像是一鼓作气似的拧成了风暴, 对着主墓室门口的三人席卷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顾长怀身子一闪直接往容晔身后躲,容晔一动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三人周身刹那间出现一个屏障结界,隔绝了奇袭而来的邪煞。 只是这些邪煞并未退去, 反倒是在屏障周围打转,不停涌动,将他们完全包裹在内,透过屏障散发的微光,竟能看到浓雾的邪煞中,几个一晃而过的模糊人脸。处处透着阴森诡谲与危险。 顾长怀舔了舔嘴唇,墨色瞳孔里划过一丝森寒。 好久没打架咯。 好想…… 撕碎它们啊。 可惜他还得保持人设。 “容晔。”顾长怀尽力维持着身为弱小随侍的身份,故作可怜地盯着容晔,小心翼翼道:“你会保护好我们的吧?” “……” 容晔沉默不言,只侧目一瞥。在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里,顾长怀莫名读懂了一句话——你在看不起谁。 嚯! 顾长怀笑得更开怀了,自觉的和一边握剑手发抖,闭起眼睛念‘阿弥陀佛’的宫英楠退到一旁。 给容晔腾地方,坚决不碍事。 只不过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顾长怀想象的严峻,在他的认知里,这样凶劣的邪煞,被修士遇上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然而容晔只是用乾坤剑在虚空画出一道符隶,又在将一面黑旗用力嵌入地面,灵力陡然一震。 刹那间,符隶如星辰般散开,浓雾一样的邪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清散,随着黑雾散去,魂魄的影子变得清晰,一团一团的流动飞舞,只有最前面能看出一点模糊的人脸。 顾长怀若有所思,“原来还能这样。” 宫英楠心底恐惧未散,但是没忘记接话,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下意识磕磕巴巴地道:“哪,哪样啊?” 顾长怀道:“邪煞就是被困的魂魄,魂魄又有怨,故而煞气冲天,可即便如此也不会变得十分凶残。” 他语气笃定,“域内一定还有东西影响了他们的神智,又助他们成长,魂魄想要找到自身的躯体投胎,但出不去皇陵,所以进来的生人就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也就有了后面,水镇盗墓,引起了异鬼食人的事。 鬼是真的鬼,人却不一定是人。水镇诸人,若是安安心心守墓,不动歪心思,自然不会招来祸患。 而那些陪葬的金银珠宝,未必就纤尘不染。 不过宫英楠不了解前因后果,听得云里雾里,牙齿还在打颤,倒是不忘记指了指前面,“快,快看——” 嗯? 顾长怀抬眸,只见视线中,符隶散出的充裕灵力之气,已经把黑煞净化的一干二净。 容晔撤去屏障,那面黑旗,正把魂魄往里吸,魂魄冷不丁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成一条漩涡,发出尖锐难听的嘶鸣。 好一个简单粗暴的收魂手法啊! 顾长怀感叹,还是对修真界了解太少,下回容晔讲课,他得去听听。 换作是他,哪怕看出邪煞中是被包裹的魂魄,恐怕也会徒手全撕个干净,毕竟物理超度简单有效十分方便。 魂魄除了墓道上堆满,主墓室还有许多,黑旗就立在那儿,不断地收走此地的魂魄。 源源不断的魂魄从主墓室被吸出来,顾长怀都站累了,还没收完,墓道墙壁又嫌脏,他干脆蹲下来托腮静静地等待。 这时,容晔忽然朝他走来,顾长怀眨眼抬首看着容晔,眼睁睁看着容晔靠近,微微俯身,一张俊美寂冷的脸放大,这一刻,顾长怀呼吸有一瞬停止。 第55章 然后,容晔伸手,面不改色地替他掸了掸肩头不知何时擦到的灰。 而肩头的轻拍,让顾长怀立刻回神,他眼神飘开,轻咳了一下道:“谢,谢谢啊。” 似乎是看出他无聊,容晔掸完灰起身,低冷的声线淡淡道:“快好了,且再耐心些。”嗓音一如既往的淡薄,却让人听出一丝安抚的意思。 顾长怀声调懒散,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尾音还在空荡宽阔的墓道里隐隐回响。 “……” 忽然地沉寂。 等待黑旗收走有魂魄的过程漫长,顾长怀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有点分不清进来到底多久。 宫英楠算得清,他掐着手指头道:“现在应该天黑了。” 一天就过去了。 有点想找张软榻睡一觉。顾长怀瘪嘴,只是来都来了,还是要把事情办完再回去睡。 片刻后。 黑旗终于把最后一个魂魄收进去,风摇动了几下,旗子飘了飘,才稳定的垂坠下来。 容晔拂袖,收起黑旗,道:“走罢。” “来了!”顾长怀立刻打起精神起身,快步跟上容晔,步伐散漫还有些雀跃,有什么新鲜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看看。 宫英楠瞪眼:“……” 这位兄台,前一秒还犯困,后一秒就精神,变脸有点快啊! …… 没了邪煞笼罩,主墓室完全曝露在众人眼前。高高的穹顶嵌满宝石做星辰,长明灯成排不曾熄灭,金龙缠柱立在角落,就宛若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只不过该摆放龙椅的最高台,所呈放的是一个玉棺,这里尚未被盗墓贼踏足,除了出入的石门,一切都完好无损。 顾长怀四处打量,虽然地宫很大,但要容纳三十万魂魄终究勉强,他问:“收拢的魂魄足三十万吗?” 容晔摇头,“不够,只有十万。”话音未落,他拂袖,罗盘浮在半空,上面的指针抖了抖,指向了玉棺。 此地锁魂阵,域中只有十万英魂,也就意味着还有二十万英魂被困在其他地方。顾长怀围着玉棺转了一圈,翠绿的玉棺水头极好,浮雕龙凤,头部是金乌图腾,加之陪葬品的丰厚,可见当年玄晋王朝有多么奢靡。 顾长怀感慨,“这位,得是个昏君吧?” 寻常君王可没这种规格的随葬,挖空一座山做地宫,地宫里的东西不是宝石就是金银,哪一样不是能令百姓生活富足,怎就覆灭了呢。 容晔凝视着棺头的金乌图腾,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眸底一片冰霜冷色。 宫英楠点头道:“确实是昏君。” 此言一出,令顾长怀刮目相看,“你知道?” 宫英楠道:“圣女喜看杂书,我在两仪阁侍奉时,稍有了解过一些。这是玄晋王朝最后一代君王,谥号荡帝。” 顿了顿,他叙述道:“荡帝生平好大喜功,痴迷仙道却无根骨,早年即位时还算英明,将玄晋治理井井有条,还生了好几个较为聪慧的皇子。中年时期暴戾,先后废除两位太子,又杀忠臣。晚年昏聩,一味追求仙道,喜好美色,不理朝政,太子之位也不交给战功出色的七皇子,反倒是立了个不足三岁的小儿。” 闻言,顾长怀思索一番,道:“群臣没意见?” “自然是有。”宫英楠道,“只是书上记载,小太子刚立下不到两个月,七皇子便失踪,下落不明。群臣没了目标,只能辅佐幼小的太子。” 他道,“至于后头的发生了什么尚未可知,修真界只知道玄晋一夜之间突然被颠覆,小太子下落不明。而人间修录的簿子上,有关于五百年前的事,也只记下了这些东西,倒成了桩无头案。” 顾长怀笑了笑不说话。 他可不信什么无头案,肯定有修真界和修真界的人在其中操控,能隐瞒下当年实情,又能一夜颠覆王朝,又困住三十万英魂不被发觉,多半还是个在修真界颇有名望,且有实力的仙门大族在偷摸和魔族做交易。 嘿! 想放炮。 顾长怀心想着,当间谍不如挖修真界老底有意思。 修真界也出内鬼啦! 此刻。 一旁默不作声的容晔,突然侧眸扫过二人,开口提醒道:“静心。”说完后,他弹指挥间,让主墓室四角隐藏的符咒亮起。 不过刹那,在符咒的影响下,整个主墓室中都弥漫着一股森邪之气,隐隐叫人心头暴动。 宫英楠面色大变,急忙念起清心咒,斥道:“竟有人偷用禁术!” 顾长怀倒是没什么感觉,他看了看容晔也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姿态,想来也是没被影响。他问,“这是什么禁术?” 第53章 宫英楠刚想说话, 地宫中突然响起容晔清冷低沉的声线,“此术,是养活人煞的邪术, 活人煞凶残,模样多变, 喜食生肉鲜血, 一旦养成无法控制,极其难缠。故此被列为修真界禁术法之一。” 顾长怀了然, “那, 先前外头追着宫英楠不放的怪物,就是活人煞?” 容晔颔首。 宫英楠惭愧道:“枉我修行多年, 竟未发觉一直要我性命的怪物, 居然是活人煞……” 顾长怀琢磨道:“以活人煞守墓, 还是守阵眼?”费尽力气在这里安排这么多, 总不能只是图好玩吧。 “是为了守阵。”容晔翻掌,主墓室的地面当即浮出一个阵法, 纹路蔓延,浮动的字迹透出邪性阴森, 顷刻间便布满了整个主墓室。他道:“此乃阵法真身。” 和外墓室柱子上的纹路, 一模一样! 顾长怀道:“锁魂阵。” 藏得真好,连他都没发现。 他唇角带笑, 视线扫过室内浮出的锁魂阵真身,又在周围打量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玉棺上,挑眉凝视。 宫英楠不明所以,“既然是阵法,那必然有阵眼, 可这儿空旷,除了一些寻常的金银玉器,也没地方藏阵眼啊?” “还用得着藏?”顾长怀哼笑,“这么大个阵眼,就摆在这儿呢。”话音刚落,他眸色骤凛,掌风一挥玉棺的棺盖,瞬间被掀翻! 嚯! 掀人棺材。 过瘾! 掀完他还得意地朝容晔扬起嘴角,“怎么样,厉害吧?”眼神对视一刹,容晔眼底一抹笑意闪过,快到顾长怀险些以为是错觉。 容晔望着他,道:“确实厉害。” 顾长怀笑得更灿烂了,拉着容晔就凑近玉棺查看,是一副空棺。 棺中本该安葬的帝王尸首并不存在,底部用鲜血画上了咒法,散发着一层又一层的威压,最中心摆放着的,是一个巴掌大小,如同太阳花一样的精美法器。 好好的棺椁,不放尸首,放法器? 顾长怀甚至觉得这个法器上的纹路,有点眼熟,蹙眉仔细端详半天,忽然灵光乍现:“想起来了,这东西,花孔雀身上挂着的法器好相似啊?!”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猛地抬头目光和容晔撞上,有点迟疑:“不是吧,真是他家的?赤羽山庄?” 容晔颔首,“是赤羽山庄的纹样。”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隐约透出几分凉薄的森冷,就连周身也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而这作为阵眼的法器出现,同样代表着——五百年前,赤羽山庄就插手了人间,颠覆一个王朝,锁魂三十万,甚至与魔族有所关联。 似乎感受到气氛不对,宫英楠小声补充:“只有赤羽山庄,才会在打造法器时,加上山庄独有的孔雀尾羽的图样,这是仙门百家都仿制不出的东西。” 对此,顾长怀心底评价——防伪商标。 赤羽山庄还挺先进,自家庄子以灵器强大而闻名天下,避免有人仿制败坏名声,特地选了这么个方式。 但是认也特别好认。 顾长怀憋着笑,都把‘贼’字写脸上了。 一旁的容晔沉眸,盯着作为阵眼存在的法器。 锁魂阵的所有灵力几乎都来自于这个法器,玉棺周边环绕的威压便是护着阵眼的结界。 须臾,他抬掌虚空一捏,那本该坚不可摧的法器,几乎没有任何负隅顽抗之力,发出几声“咯嘣”的碎裂声,刹那成了齑粉。 要破阵,必定要摧毁阵眼,阵眼被销毁自然就没了指认赤羽山庄的证据,好计策啊! 当真是。 胆大妄为。 顾长怀偷瞄着容晔的神情,然而对方面色沉静,没有丝毫变换,任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好吧。 仙君心底有事。 还是他不能知道的事。 可是……顾长怀有点期待地搓手,毕竟他最喜欢挖别人的小秘密了。 …… 第56章 阵眼一碎,再去破坏掉外墓室的四个柱子,毁了域,就能把黑旗中的魂魄全部带离地宫。 就在此时。 金霜忽然从通天仪里传音来,“顾师弟!”好大一声喊叫,还带着传音独有的回音,差点没把顾长怀震聋了。 “不要狗叫!”顾长怀揉了揉耳朵,掏出通天仪回应他,“什么事?” 金霜道:“……仙尊在你身边吗?京都这边有问题。” 万万没想到是找容晔的,顾长怀诧异,“你俩没单独的传音方式吗?” 居然还要走通天仪先找他,再找容晔。身为无上峰的掌事,联系不到无上峰的峰主,这像话吗?! 此话一出。 对方登时沉默。 好半晌,才传来金霜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气弱声,“……还真没有。”又解释,“仙尊一向不喜有人打搅,若有要紧事一向都是先通报掌门。” 仙尊不说,他又哪里敢擅自提起。 闻言,顾长怀刚想嘲笑,忽然一阵,哦不对,他也没有! 想着,他瞄了眼容晔,眼神对视的瞬间,对方静默不语,眸底暗沉,让顾长怀心底无端发毛:“……” 也不知容晔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盯着了。 下一秒,容晔视线又落到他手中的通天仪上,语气淡淡:“你在同谁说话?” 顾长怀:“……” 不是。 青敛仙君住无上峰那么久,怎么连辛南仙宗人手一个的通天仪都没有啊! 此时此刻的通天仪大厅内,赵书斋还在激情宣扬《辛南小著》,“是什么,让仙尊痛苦万分!是什么,让顾随侍为爱流泪!一切尽在《逃爱仙尊之随侍带球跑》,今晚开售,最低七折起!!” “……” 别喊了,汗流浃背了。 背后舞一舞还行,舞到正主面前就有点过分了。 顾长怀故作镇定道:“金霜问我,你在哪儿,应该是京都的事有问题,找你汇报。” 容晔眸光微动,意味深长地扫过顾长怀,伸手道:“好,给我。” “……”顾长怀轻咳两声,把通天仪交给容晔之前,他紧急在大厅传音:“都安静些!仙君马上要用通天仪,尤其是你赵书斋,仔细你的皮!” 赵书斋原本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听到通知后,乍然如被掐住嗓子的鸡,‘嘎’了一声当场遁逃。 赵书斋的表现,同样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 刹那间,一向闹哄哄的通天仪大厅,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声响。背地里怎么闹都行,当着面,弟子们可不敢造次。 一切发生的很快,又一次目睹所有的金霜:“……” 知道太多是不是不太好,假装没看见吧。 不知通天仪为何物,又不好意思打听别人宗门事情的宫英楠,自觉地背过身去调息养伤,身上血呼啦的伤口还没愈合,内伤还要养养。 …… 地宫。 顾长怀神识还连着通天仪,将通天仪交给容晔后,容晔低眼打量一圈,眸底掠过一丝暗色,接着也将神识连了进去。 一瞬间,顾长怀身躯骤地一酥,他眼神直愣愣的,感知到通天仪接上一抹不属于他的神识。 这抹神识,与他的神识挨得很近,很近。 “……” 竟然有一丝微妙的,被调戏的意思。顾长怀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好在那种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 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神情古怪,不确定容晔有没有这种感觉,又藏不住事,目光便不断地往容晔脸上瞟,试图看出点端倪。 然而容晔佁然不动,已经开始和金霜交谈,俊美的脸庞神色肃冷,言语冷淡一丝不苟。 这样的态度,让顾长怀立马否定了猜测。 容晔不是这种人。 或许两个人用同一个通天仪,不经意间摩擦到会造成这种情况,对方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 想着,他转而把注意力挪到金霜的传音上,金霜正在诉说:“去京都的路上共有十五个仙士居,弟子进行了一一勘察,其中没有任何修士的踪迹,弟子后又询问住在仙士居周围的百姓,是否有听到仙士居的异动。” 换了口气,他道:“可所有人的话几乎一致,不曾听到,不曾看到,就在官府包围仙士居之后的一夜间,所有修士都凭空消失,好像如定天城百姓所说的那般,被屠杀干净。” 人间帝王,屠杀修士,还不留一丝痕迹,根本不可能。比起他们都被杀了,顾长怀更倾向于这些修士,被抓走了。 果然下一刻,金霜的话就印证了顾长怀的想法,“弟子到京都后,第一时间潜入东宫,发现太子左手手臂完全被邪煞侵蚀成了白骨,其余都被封印堵在了肩头,气息微弱,几乎是被吊着一口气。” 容晔道:“可看得出封印何路数?” “看不出。”金霜道,“不过,弟子在太子身上闻到了丹药的气息,猜到其中必然有修士相帮,便又在皇宫悄然搜查了一番,终于在皇帝的勤政殿后头找到一处暗室,里面被关押了十来个被封了灵脉的修士。” 顿了顿,他肃声道:“弟子救人之时,被皇宫中一人阻拦,那人遮掩了面貌气息辨不出路数,却厉害的很,若非皇宫有天道压制,弟子恐怕也逃不出来。” 说着,他面颊发热,吞吞吐吐道:“现在弟子被举国通缉……画像可能有些丑陋,嗯……大概是要给仙君丢脸了……” 说起这个,顾长怀来劲了,“有多丑?” 金霜:“……” 有点不礼貌了哈。 ----------------------- 作者有话说:一无所知·两眼茫然·木头·顾:他一定不是故意的,原谅他 容晔(就是故意的):…… 第54章 顾长怀一出声。 金霜瞬间陷入沉默。 顾长怀哼笑, “怎么了不说话?对我有意见?” “……” 好半晌,传来金霜一贯儒雅随和的嗓音,带着一些难以察觉的轻颤:“你们……用的同一个通天仪吗?”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顾长怀茫然道:“对啊。” 金霜又沉默了一下。 辛南仙宗众所周知,通天仪一人一用。换人时, 前一个人一般都会退出神识, 就算不退出去,也会被后用之人的神识挤走。哪有两个人共同通天仪的情况——除非是心意相通的道侣。 这才短短几日, 仙尊和顾长怀已经到这一步了?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听不到金霜回答, 顾长怀‘啧’一声,“你今天说话怎么磨磨唧唧的, 到底怎么了?” 金霜内心风起云涌, 表面还得维持镇定, 最后憋出一句, “……没事。” 除了画像,顾长怀对金霜在皇宫中交手过的那人也挺感兴趣, 问:“和你交手那人,在皇宫中是什么身份?还有……”他语气狭促:“画像到底有多丑?” 金霜道:“倒是听旁人称呼他为国师, 京都上下对这位国师都很尊敬, 只不过他时常不在京都。画像的话……” 他声音一顿,“皇宫有紫气禁制, 我无法用术法,只能选择易容进宫,总归不大好看……与我交手那人应当是看出我的剑法出自辛南仙宗,通缉令上已经写上了门派,只不过不知我姓名。” “没事,最多是给仙门丢人。”顾长怀笑道, “怎么着也丢不到容晔头上。”说着他扬眉看了眼容晔。 双目对视,容晔眸底含笑,静静望着他和金霜单聊。 金霜:“……” 师从仙君这话,是永远都不能说出来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金霜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道:“逃亡时,我曾在皇宫一个金殿中躲藏过,那个宫殿很奇怪,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躲在房梁上,在一个小角落里发现有一个灵器缠在主梁上,上面居然有赤羽山庄主家的纹样。” 又是赤羽山庄。 顾长怀道:“这不巧了,我们找到一部分魂魄的所在地,这里也有赤羽山庄的灵器。”他打趣道:“总不能是赤羽山庄缺钱,把主家纹样的灵器,拿去贱卖了吧?” 金霜提醒:“……世上只有缺钱的剑修,没有缺钱的器修。” 言下之意谁缺钱,赤羽山庄都不可能缺钱。他道:“而且这灵器的纹样属于主家一脉,只有赤羽山庄之人才能使用。” “不是从皇宫中救出了几个仙士居的修士吗,没找他们问问什么情况?”顾长怀道。 金霜尴尬道:“没救出来。” “……”顾长怀笑了笑:“哈哈。”他说,“原来是自身难保。” 没救出来,语气还这么胸有成竹,此子有大才! 第57章 金霜无地自容,轻咳两声道:“仙士居的事归属两仪阁管辖,这事我已经通报给了两仪阁圣女,不久就会有人来调查,此事不会耽搁太久。” 至于传音过来的目的,主要是汇报一下他给仙门留下的通缉污点,还有关于皇宫中出现的古怪现象。 “我这里刚好有个两仪阁的弟子,也是仙士居的人。”顾长怀探头唤了一声:“宫英楠!” 正在面壁的宫英楠回头,眼神清澈,等待下文。 金霜道:“不稀奇,仙士居之中的修士,虽说是修真界任何散修,任何仙门都可以自愿加入,但百分之八十都还是两仪阁的弟子。” 不早说!顾长怀微笑地看着宫英楠,“没事,叫叫你,玩去吧。” 宫英楠:“……” 摸不着头脑,又掉头回去继续调息。 顾长怀目光闲闲一扫,恰好看到容晔拿出的罗盘指针开始转动,这回方向指的是——西北。 他戳了戳指针,坚若磐石,纹丝不动。 容晔见他又起了玩心,干脆把罗盘递给他,拿着通天仪过去和金霜交谈信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打量这个罗盘,造法精致,做工完美,整体体现出古朴的色调,极简低调,却不容小觑。 顾长怀直接把罗盘翻来覆去的观察,想着这东西能把煞鬼收进去,能不能把他也收进去? 只有瞧见这一幕的宫英楠心惊肉跳。 他没看错吧?那个应该就是,当年魔族大战出现过的,以盘为阵,一息可诛万魔的修罗灵盘吧? 被青敛仙君随手递给了身边的小小随侍……随意把玩??能不能给他也摸摸?就一下? …… 顾长怀并不清楚罗盘的典故和威名,他对于青敛的了解仅限于原著书中描写的金手指,以及魔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乾坤一剑。 至于修罗灵盘,见过的魔族都死光了,哪能传得开。而修真界就算知道,也不会刻意大肆宣扬。 顾长怀还在捣鼓罗盘,就感觉到一边传来的灼热视线,他动作一顿,抬眸就看到宫英楠火热的目光,盯着的目标,正是他手中的罗盘。 顾长怀:“?” 小伙子,你表情暴露了。 顾长怀警惕,“有事?” “我,我能摸一下吗?”宫英楠咽了咽口水,局促地扣手,看罗盘的眼神像是看久别重逢的初恋,“就一下。” 看他迫不及待的渴望神色,顾长怀忍不住又翻了下罗盘,随意的举止,让宫英楠面上浮出一丝心疼。 顾长怀:“……” 没什么特别的吧? 孩子怪可怜的……他迟疑一会儿,下意识把目光转向容晔,眨了眨。 给吗? 此时,容晔已经和金霜相互确认好了消息,也交代好了事情,察觉到顾长怀投来的视线,容晔眸色毫无波澜,只淡淡一瞥宫英楠。 宫英楠身子骤僵。 明明只是寻常的一眼,却让他顷刻间感受到,似有无尽刺骨的森寒之意,从周身掠过。 也是在修真界混迹多年的人,哪能这点眼色都看不懂。 他刹那顿悟,对着顾长怀连连摆手,急忙道:“不,不必了,不必了。是弟子糊涂,道友千万别放心上。” 顾长怀疑惑:“……?” 说要的是你,说不要的也是你。 ……有病。 * 摧毁地宫外墓室的四柱,便是彻底毁了锁魂阵,顾长怀对这个富丽堂皇的地宫兴趣不大,没想着再逛逛,就拉着容晔一起出了地宫。 刚出了地宫,宫英楠便自请告离,他身上伤势很重,吃下丹药后虽是缓和了些,但并不乐观,需要回两仪阁找人救治。 接下来要去的位置,就是罗盘新指出的方向。 ——西北。 折腾这么久,顾长怀也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怕耽误事还特意问容晔,“这事急不急?” 容晔声线低沉,不轻不重道:“可缓,可急,单看是否有变故。” 顾长怀悟了。 毕竟这锁魂阵都锁了五百年,若非这次梦盈夫人惹出引子,恐怕再等上百年也不会有人发觉。 也就代表——不是很急。 顾长怀有了主意,凑近容晔小声道:“我觉得,我是大功臣,应该有奖励。” 容晔侧目看他,嘴角带起一抹浅显的弧度,“什么奖励?” “听说有个青唐城,十分繁华。”顾长怀直接拉着容晔,兴致勃勃,眸光灼灼眼尾稍弯,“我们去歇两天吧!” 容晔眸色微动,目光停在顾长怀回眸的浅笑上,清冷昳丽的面容带着青年独有的懒散温吞,笑意也是散漫和慵,两支梅花玉簪有些松了,一身鸦羽般的墨发似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容晔抬手,替顾长怀整了整玉簪,嗓音沉哑道:“好。” ----------------------- 作者有话说:来点日常 - 终于要回家啦,这两天更新可能稍微不稳定,没买到回家的高铁票,买了个长达30小时的硬座,还没开始就已经在痛苦了 第55章 夜挂繁星, 正逢满月。 青唐城灯火通明,城池周边环有山丘,林木参天, 护城河的水流上飘满河灯,城中高阁楼台错落林立, 店铺大开, 往来之人熙攘,手提花灯, 笑容满面。 与水镇的寂寥不同, 此地是极端的热闹。 一进城,顾长怀就闻到长街上飘着的一阵酒香, 勾得他馋虫飞起, 自打从魔界出来后, 就再没喝过, 实在想念。 拉着容晔顺着酒味找到一处酒肆,酒肆铺子不大, 门口还支着摊,有几个散客就座在门前品酒赏花灯, 衣襟散开露出大半胸口。 此地不比江南, 民风豪迈,这般作态都属于是正常操作, 刚才顾长怀走过来时,还看到有女子半嗔半怒的逼迫男子许下诺言呢。 然而他目光只在散客们的身上扫过一眼,眼前的景象便立刻被一抹玄青色的颀长身姿挡住。 顾长怀眨眼抬眸,撞上容晔不咸不淡瞥来的视线,语气冷淡:“非礼勿视。” “青唐城民风本就如此,再说了。”顾长怀唇角带起一抹弧度, 笑吟吟解释:“我看的是招牌。” 他指了指那些散客身后,挂着的店铺招牌——青稞酒。 话音落下,容晔仍然凝视着他,高挑挺拔的身形还是一动不动地挡着,周身气息疏冷,一语不发。 可恶! 顾长怀忍不住心底骂一句‘古板’,又忍不住扯了扯容晔,劝道:“出来玩嘛,放松些,走,随我去喝酒。” “客官算是选对地方咯!”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瞧着二位公子气度不凡,外地来的吧?” 顾长怀莞尔道:“你怎看出的?” 小二‘嗨’了一声,“咱们青唐城这地方,多的是大老粗,咱打小在青唐城长大,难得端方君子些的人家,咱都熟悉,您二位是生面孔,肯定就是从外头来的。” 说着,他把顾长怀和容晔往酒肆里面请,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快速擦净桌凳,边擦边热情说道:“您二位稍坐片刻,待会儿游神典开始,这个位置往下瞧,可以瞧得清清楚楚。” “游神典?”顾长怀挑眉,“难怪城中这么热闹,游的是哪位神啊?” “这个嘛……咳咳。”小二矜持的咳两声。 顾长怀会意,含笑道:“四坛青稞酒,你再给配些三四个招牌小菜。”他眼神看向对面的容晔,“找这位公子买单。” 此话一出,小二瞬间喜笑颜开,“好嘞!”语毕,他招呼着其他路过的小二去备菜上酒。 顾长怀支着下颌,漫不经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那是自然。”小二嬉笑道,“这游神嘛,也不稀奇,每年春季的月圆夜,都会游一次。”他故作神秘道,“只是这神,既不是二十八星宿,也不是诸天仙佛。” 这倒有点意思。 顾长怀起了兴致,闲闲接话:“那是谁呢?” 小二压低声音,“前朝战神。” “可前朝距今都改朝换代五百年了。”顾长怀也压低声音,“青唐城这么光明正大的游神,不怕触怒今上?” 小二道:“听说这事百年前有过争论,闹得实在大,恰好当年青唐城出了位丞相力保此事,就有皇帝下诏,准许了青唐城游神之行。” 听小二讲故事,顾长怀抽空瞄了眼容晔,对方面不改色,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对周围一切根本不感兴趣。 哼。 无趣。 他又把目光转向小二,好奇道:“这位战神究竟有多厉害,才让青唐城百姓如此爱戴?” 第58章 “不是厉害,是心善。”小二叹道,“儿时,阿嫲就常常同我们念叨,五百年前青唐城饥荒,人人易子而食,荒芜一片。” 他道:“战神带军路过,见此情形,斩了邻城的贪官才得以开仓放粮,又撇下半数军资,救活了无数青唐城百姓。后来青唐城下了一场大雨,一切回归正道后,便有了春日的游神典,祈求一年风调雨顺。” 顾长怀了然,“原来是济世救人的故事。” 小二提醒:“话虽如此,但这年岁久了以后,游神典也成了俊男少女们的姻缘宴,姑娘看上谁了,就送一根红丝带,有意者,就回送一根,没缘分的,就回送一朵花。” 他语气狭促,“二位公子可要小心咯,可别被哪家小姐抢掳了去!” “……”顾长怀与容晔对视一眼,顾长怀认真道:“我们会注意的。” 说到此处,四坛酒水和几碟小菜被陆续呈上,顾长怀收起两坛,另一坛给了容晔他自个开了一坛。 再看窗外,对面阁楼上聚起好几个姑娘,含羞带怯地往他们这边看,有两个和顾长怀视线擦过,立刻嬉闹成一团。 “……”他给容晔倒了一碗酒,调笑道:“仙君姿容招人,这不,对面楼上的姑娘都瞧上你了。” 容晔:“……”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顾长怀身上,低沉的嗓音无端带着一丝冷意,道:“那可未必。” 招人的,另有其人。 偏生顾长怀毫无自觉,还故意凑过来道:“我和你站一起,那些姑娘必然只能瞧得上你。” 进入人间界,容晔身上的剑意大部分都是收敛起来的,没了那身刺骨的剑意,也更容易让人注意到他的容色。 顾长怀心道——除了容晔周身自带的那股疏离孤冷的气息,叫旁人不敢随意搭话以外,他已经完美融入人间了。 抛却这点不谈,容晔此刻看着,更像一名风姿绰约的侠客,长身玉立,面庞俊美且疏冷,宛若古朴入鞘的长剑,内敛沉寂,没有缺点! 想着,顾长怀目光陡然和容晔撞上,深邃的眼眸凝视而来,恍惚间,顾长怀竟有种好似被对方放在了心底的错觉。 “……” 差点又被迷惑! 幸亏他不是姑娘,要不然还真的栽了!顾长怀很快回神,掩饰性地品一口酒,眼神唰地亮起:“好喝!” 青稞酒,入口清甜,回味带些微酸,当真是能很好的解渴。他又连喝了两口,催容晔:“快尝尝,真的很好喝。” 就是度数不高,不醉人…… 嗯……顾长怀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容晔喝醉,会是什么样的呢?他这样万人敬仰,风光霁月的仙,怕是没醉过吧? 想到就干! 第56章 顾长怀趁着游神典还没开始, 和容晔招呼了声,从位置上离开一会,直接去后厨找小二, 酒肆虽以青稞酒为招牌,却也有很多烈性的酒。 不过顾长怀唯一不确定的是, 以容晔的修为, 会不会已经根本吃不醉……但他现在手上暂时没别的酒,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然后他直接把烈酒和青稞酒混在一起, 带上了桌。 “既然是来人间品酒的, 那就不能用修为去化解酒力哦。”顾长怀故作高深地对容晔说道。 容晔眸色波澜不惊地看着顾长怀,也不说好, 也不说不好, 很难分辨出他什么意思。 顾长怀:“……” 被盯得心虚, 赶紧给容晔倒了一碗酒, 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先示范性地喝了这一大碗, 然后把目光转落在容晔身上,眨了眨。 两两相望。 容晔:“……” 沉默片刻, 在顾长怀期待的视线中, 喝下一碗。 见容晔喝了,顾长怀笑容愈发开怀, 又殷切地把空碗满上,再次强调:“以不能化去酒力为前提,我们来比比谁的酒量好,怎么样?” 说完他侧耳,如愿听到容晔嗓音淡然地回应一声,“好。” 见计谋得逞一半, 顾长怀嘴角忍不住上扬,开始猜测容晔喝醉后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端庄孤冷将自身修炼成一柄剑的仙君,是否也会释放出不一样的一面。 想想就很期待! 他大着胆子继续给容晔添酒,容晔面不改色的又一碗喝下,道:“既是比酒量,你怎不喝?” “喝!我当然喝!”顾长怀掩饰的低咳两声,当然不会承认他故意逃酒的行为,接连不停地喝下两碗。 该说不说,青唐城的青稞酒味道鲜美,可这青唐城的烈酒也确实烈,两者混合,酒力一下挥发。 顾长怀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容晔身上,自己喝了多少碗都不知道,只盯着容晔喝一碗,他就喝一碗,一碗接着一碗。 到最后他被窗子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顾长怀转头看向窗外,半空爆开的璀璨烟花,在眸中陡然带上了重影。 顾长怀:“……” 大事不妙! 好像有点醉意上头了! 他猛然扭头去看容晔,容晔神情漠然,从头到尾面色不带任何变化,好似喝的不是酒,那几坛子空酒瓶,只是平平无奇的几坛水,周身不带一丝灵力波动,说明根本没用灵力压制酒力。 甚至! 他还在喝! 顾长怀心里咯噔一下,瞧着模样,容晔恐怕一时半会醉不了,可别等会儿容晔没喝趴下,他先趴下了。 “……”想想办法。 正面斗不过,那就作弊! 顾长怀脑筋一动,把一只手偷摸放在桌下,点破指腹,丹田运气就要把酒力从指尖逼出。就在蓄势待发之际,他另一只端碗的手腕忽然被钳制住,顾长怀心头一凉,猛地抬头。 视线范围内,首先看到的是将他手腕整个圈入掌中的大掌,带着一丝微冷紧贴的肌肤,分明的骨节透出一丝凉薄之意。 顺着这只手往上,对上的是容晔淡薄平静的眸子,一双琥珀色眼眸暗沉深邃,直勾勾望着他,像是能看透世间一切险恶。 顾长怀本就做贼心虚,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心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容晔别是发现他在偷偷作弊…… 想着,他桌下偷摸散酒力的动作一断,抬起轻轻拍一下容晔的手背,状似无辜地笑道:“这是做什么?” 容晔眸色如常,开口嗓音沉哑:“没酒了。” “……”顾长怀暗暗松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他连忙招呼小二又送上几坛青稞酒混合了烈酒的酒。 容晔也不知怎的,目光竟一直落在他身上,一刻都不曾移开,弄得顾长怀作弊根本无法作弊。 罢了! 不作弊就不作弊,就不信喝不过一个不碰酒的人!他就不信灌不醉容晔了! 顾长怀咬咬牙,打定主意要见一见容晔醉酒后的模样,又是一碗接着一碗的跟着容晔喝。 不多时。 他看到容晔眉头微敛,闭目揉了揉额角,似乎是有醉意了。顾长怀登时大喜,唰地站起,顾不得身子发软,踉跄几步凑到容晔面前,悄声唤道:“容晔,容晔……”他戳了容晔两下,伸手:“这是几?” 顾长怀眸子微瞌地望着容晔,等待一个答案。然而容晔却撑着额角,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好像是醉过去了。 不是吧? 费那么大力气把人灌醉,容晔醉后就是睡觉?好没意思! 顾长怀气恼起身,一瞬间没站稳,身子软绵绵的向前扑去,一下就被苍劲有力的大掌扶住,稳住了身形。 二人距离变得很近,顾长怀整个人都被一股熟悉的冷香气息包裹,他却压根没有意识到不对劲,也没跑。 酒力完全挥发,他干脆坐在地上调整一个舒服的坐姿,把容晔的腿当靠枕趴着,迷迷瞪瞪地打了个哈欠。 此刻,容晔睁眼,眼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一动不动,任由身旁有个坑人不成反倒自讨苦吃的笨魔,把他的腿当靠枕。 顾长怀却还没折腾完,他敏锐地瞧见容晔睁眼,立刻就带上笑吟吟的面孔,把手举高,不放弃道:“来……这是几……?”声音也带着醉气,慵懒拖长。 容晔低眸,目光落在顾长怀身上。 因酒力过盛挥发,让一张清冷秾丽的脸庞,眼尾和脸颊都染上几分晚霞的红晕,原本颜色浅淡的薄唇也如同擦了口脂似的鲜艳。 虽醉却不失仪态,把容晔的腿当支撑点,他一只手托起下颌,一只手在容晔面前举着,宽袖下滑露出一截莹润修长的小臂。 他神态看似懵懂,微微侧脸昂首看着容晔,微瞌的眸子长睫半耷,唇边带着浅淡笑意,眸底却全是恶劣的情绪。 第59章 这酒力,已然将顾长怀散漫的性子完全暴露了出来,却灼灼夺目。 “二。”容晔回应,嗓音低沉。他伸手把顾长怀滑下的袖口扯起,隔绝周围若有若无瞟来的视线。 听到回答,顾长怀认真地数了数手指,蹙眉道:“不对,不对,明明是四……”又像得逞的狐狸一样,狡黠一笑,眼尾弯起:“容晔!你喝醉了!” 容晔:“……” 目光扫过面前一晃一晃连手都举不稳的两根手指,他沉默一瞬,单手托住顾长怀的腰,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安放在身旁的长凳上,无奈一叹道:“是,醉了。” 也不知在说谁。 顾长怀可不是能安分坐好的人,刚粘上凳子,他就猛地站起来,口中喃喃道:“容晔醉了容晔醉了……” 念归念,脑子里却一团乱,根本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顾长怀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这时,伴随着不断的鞭炮声开展,窗外有人呼喊:“呀!游神典开始啦!” 一阵嬉笑从街上传来,还有接连的鞭炮和绽开的烟花。喝醉的顾长怀没能想起来游神典是什么,但却下意识得知一件事——有热闹! 热闹! 凑热闹! 顾长怀身姿轻盈一跳就要往窗外跳,身子刚动,身后就传来一阵拉扯感,他不悦低头一看,腰腹已然被一只大掌禁锢。 顾长怀不高兴了。 转身就往容晔背上一趴,两只手搭在容晔肩上,理直气壮道:“不让我跳!那就背我!” “……”容晔闭目,深吸一气,默然背起了这个喜欢折腾人的笨魔,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 小二兴冲冲地引过来,先是看了看被背着的,一脸迷懵醉意的顾长怀,嘿!这个立志要把人灌醉的公子怎么先醉了! 那被灌的…… 小二目光乍然对上容晔沉冷的眸子,背个人站在那里宛若一座沉封依旧的古剑,寂冷凉薄的气息散开,让小二笑容都情不自禁收敛起来。 也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公子时,他心底总有些发憷……小二不敢太过造次,把原本打算调侃的话被咽下去,老老实实算起账。 被背着的顾长怀却等不及了,搭在容晔肩上的手快速拍了好几下,话都说不清还呜呜囔囔地叫着:“快点……快带我去看热闹!” 说完又觉得热,把脸颊往容晔脖颈上贴,使劲蹭了蹭。 一番言辞举动,看得小二是倒吸一口凉气,暗暗为顾长怀默哀,这位爷瞧着可不是好脾气的主。 然而容晔只是偏头躲了躲,没有赶开顾长怀,容忍他胡乱扒拉,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过,像是习以为常了。 结完账,神色自如的背着闹腾的醉鬼继续往外走,光明正大不带掩饰,隐隐给人一种炫耀的意思。 小二:“……” 小二嘀咕:“原来是断袖……” * 一出酒馆。 二人就被对面阁楼下来的几位姑娘围住了,她们手里还拽着红丝带,眉目含羞扭捏踌躇相互推搡,等一个人起头。 见状,容晔眸光蓦然带过一抹寒意,不轻不重地扫过这些姑娘。 那视线宛若刺骨的薄刃,像是能轻易割断她们的喉管。原本还十分热情的姑娘们骤地被吓到,红着的脸也白了,胆怯的倒退一步。 “咦?”顾长怀从容晔背上抬起头,笑眯眯地和几个姑娘打招呼:“是对楼的姐姐们呀,这么热闹的日子,姐姐们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见到顾长怀如此友善温和,容晔也一声不吭。 几个姑娘白了的脸色又恢复几分红晕,打量了顾长怀几眼,捂嘴道:“小公子这是喝醉了呢?倒是更俊俏好看了!” “我没醉!”顾长怀当即否认,又点了点容晔,眯着眼睛语气懒散道:“他才是醉了。”他还有些得意挑眉,“你们瞧瞧,我叫他背我,他就背,可听话的嘞。” 呃…… 几个姑娘下意识把目光往容晔身上放了放,面目冷峻眼神清明,一点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到底谁醉了,几个姑娘顿时心里有数,顺着顾长怀的话哄他:“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 顾长怀虽然不太清醒,但眼神还是好使,眼尖地瞧见姑娘们手上的红丝带,好整以暇地问:“几位姐姐我有个问题。” 姑娘们恢复了嬉笑的模样看着他,“小公子问呗。” “我和他……”顾长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容晔,眸中含笑道:“你们到底看上谁了呀?” 大胆直白的问题,让姑娘们羞红了脸,相互对视一眼,染着蔻丹的手中拽着的帕子一甩,齐声道:“自然是你呀!” 不对,不是容晔?还想看戏的顾长怀一惊,醉意都吓散两分,瞪大了眼睛:“……我?” 怀疑耳朵。 既然都说出来了,姑娘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干脆道:“对啊,就是你这样,生得悄,性格好的小郎君!” 顾长怀呆呆地瞪圆眼睛,愣怔不动,“那容晔呢?” “这……”姑娘们笑意微敛,不大待见地扫过容晔,面面相觑目光躲闪,一个都不吭声。 虽说这位公子样貌也俊美无双,可这一副生人勿进的凉薄模样,姑娘们都发自内心怵得慌,哪敢去塞红丝带。 见此情形,顾长怀乐不可支,悄悄趴在容晔耳边道:“容晔,你居然不招姑娘喜欢。”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尖,容晔眸色暗了暗,抬眼随手在路边一个摊位上扯过两根红丝带。 眼前一晃,顾长怀迷茫地看着手腕上绑起的红丝带,玩心大起:“我也要给你绑。” 随后从容晔手上夺走另一根红丝带,惬意地眯起双眸,毫不费力把容晔的手拉到面前,他趴在容晔背上,双手往前伸着,将红丝带在容晔手腕上缠绕了好几圈,细细打了个精美的蝴蝶结。 “完美!”他看着眼前晃出重影的红丝带,‘啧’了一声,拍了一下容晔,“别动。” 根本没动的容晔:“……” 一旁,顾忌着容晔还在原地踌躇,商量着一拥而上把红丝带塞给顾长怀,来一场强买强卖的姑娘们:“……” 看着给对方绑上红丝带的顾长怀和容晔,姑娘们激动地张大嘴巴,“你,你们……” 顾长怀懵懂地抬眸,尾音还有醉意:“……嗯?” 怎么个事? 容晔眼皮一挑,面色不变,暗沉的眸底闪过一丝凉薄冷意。 姑娘们却不似方才那般害怕,而是一拍手掌道:“还以为你们是哥哥弟弟呢,早说你们是一对啊!我们又岂是那等棒打鸳鸯之人!”又点着容晔,“难怪这位公子一句话也不说,敢情是防着我们呢?!” “就是就是!” “游神典从城西到城东,眼下应该刚从城西出来,既然你们是一对,就快快去拜战神,求个长久吧!” 说着姑娘们簇拥着嬉笑,一哄而散,也不闹着要给顾长怀送红丝带了。 顾长怀趴在容晔肩头,醉意上头让他一句话听得清一句话听不清,一番听得云里雾里,不愿再思考。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什么鸳鸯,能烧烤吗?容晔,记得我要麻辣的。” 容晔:“……” 话音刚落,又一声沉闷的烟花声,鼓乐,吹奏,似乎从远方飘了过来,勾得顾长怀又转醒过来。 “游神……”他迷迷糊糊道:“哦对,看游神。” 说着顾长怀又感觉热得慌,不客气地贴了贴容晔脸颊,容晔身上不管哪儿都是凉的,让他舒坦的眯起眼睛。 思索一会儿,他又学着当初容晔揪他上乾坤剑的姿势,揪着容晔的后衣领,一脸严肃道:“快跑!不要站着,速速带我看游神!” “……” 容晔无声一叹。 默念一句,不和醉鬼计较,他托着顾长怀往上掂了掂,让其在背上稳住身形。 而顾长怀却以为地震了,吓得双臂圈在了容晔胸前,抱紧!脸也埋在容晔肩头,躲起! 容晔嘴角带起一抹浅显的笑意,眸底一片暗沉幽深。 …… 青唐城。 城西。 离得越近,鼓乐声就越清晰,长街宽阔,行人挤做两边,最前方是八名扮做军侍的青年,高举着黑旗开道,后头紧跟着的是一个个精神抖擞身披战甲的少年,形成一支队伍。 最中间则是轩昂气派的车架,车架宽大,装点花饰,几乎被花团完全簇拥,车架被八匹马齐拉,四名马夫跟在马匹周边,既控制车马前进速度,也管辖游行队伍的秩序。 第60章 车架边缘跪坐着的是敲打奏乐的乐师,车架被做出了台阶,最高处是一个做得精美的人偶塑像,便是神像。神像身量很高大,身上是玄色甲胃,腰挂长剑,几乎能与旁边的楼阁持平,远远看去,人群在这个神像旁边宛若蚂蚁。 尤能看到透明丝线在操控神像的举动,举手投足缓慢却自然,虽高大,但好似神明真的降临世间。 车架最后头,便是一批骑着马的军侍,与一身冰冷的玄甲不同的是,这些军侍耳鬓簪花为整个队伍增添了几分温柔。 最狂热的当属长街两边的姑娘,手里的红丝带像是不要钱一样的疯狂往游神队伍里丢,漫天都是飘飞的红丝带,喜气洋洋。 游神队伍很长,这边又热闹非常,人们欢呼不绝,吹奏不停,烟花不止,顾长怀和容晔混在人堆里,但不挤,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容晔已然用灵力隔绝了有人靠近的情况。 顾长怀跟着凑热闹,从边上摊位胡乱抓起红丝带,或者鲜花,乐滋滋地往游神队伍里丢。 青唐城的习俗便是如此,游神典当日,所有摊位上出现的红丝带或者鲜花,均由城主提供,需要即取,无需任何费用。 讲究与民同乐。 嗯? 不对。 顾长怀丢着丢着,视线忽然停在神像的脸上,有些奇怪地盯着看了会儿,倒不是哪里有问题。 说起来,这座神像塑得很好,玄甲泛着寒光,整体气度不凡,面庞刻画的俊朗,只不过毕竟是木头和纸一起雕刻塑起的神像,又用彩绘填补了神韵,难免有些失真,有些特征确实明明白白。 顾长怀凑到容晔耳边,小声道:“容晔快看,他的左眼,好像一枚宝石。”是深绿色,宛若深山古树一般的眼睛。 说着,顾长怀又费力昂头看了眼,低声道:“真好看。”他一动,一缕长发垂落下来,搭到了容晔肩头,二人墨发混在一起,就好似本就为一体。 容晔眸光一侧,低低“嗯”了声。 只不过顾长怀自以为地‘小声说话’并不是很小声,至少旁边聚起来看游神的大娘大爷们都听见了,笑哈哈道:“那是上品玉石,是三百多年前的青唐城城主留下的传家宝,特意拿来给神像做眼睛,况且战神当年的名号,可是鬼眼将军呢!” 闻言,顾长怀偏头问道:“那战神的眼睛本就是绿色吗?” 大娘叹道:“是啊,听说他就是因为这只眼睛,招得爹不疼娘不爱,也是个可怜人,战功赫赫仍旧不得重用……但至少他在青唐城这儿是神,别的地儿不认他,我们认!” 眼前晕晕乎乎的,顾长怀大脑一时间没转过弯,等他想问后续的时候,游神队伍已经往前走了,大娘大爷们也被冲散。 容晔背着顾长怀跟着走,顾长怀抬眸,眼中倒映出漫天飘飞的红丝带,前面是气势非凡的游神队伍,还有神像的背影,在丝线的操控下,神像在和两边围观游神的百姓打招呼。 倒真像是个活人。 顾长怀呢喃道:“人间五百年,前朝的战神,还能被今世惦记,神奇。”他手指头戳戳容晔脸颊,“你知道他吗?” 容晔面不改色道:“略知一二。” 顾长怀来了兴致,提问:“鬼眼战神叫什么?” 容晔道:“秦厌。” 顾长怀:“宴会的宴?” “不。”容晔嗓音冷淡,“厌烦的厌。” 顾长怀一怔,用不清醒的脑子转了好半晌,才道:“谁家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就因为眼睛?” 容晔道:“玄晋朝,异瞳为不详,生下未被溺死,已是大善。” 顾长怀轻哼,“封建糟粕,明明很好看。” 容晔:“何以见得。” 顾长怀唇边带笑,趴到容晔肩头,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悄悄私语,“那眼睛好看的,第一眼,我就想挖出来,藏起来。神像都那么好看,就是不知那眼睛放在人身上看,究竟会有多惊艳。” 含笑散漫的语气,盛放满满的恶意,倒是毫不避讳。 “……”沉默片刻,容晔嗓音低沉道,“很喜欢?” 顾长怀却是犯困了,没什么气力地把脸搭在容晔肩上,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就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热闹凑够了,想休息。 这会儿酒力的后劲完全上来了,他浑身软绵绵的连根手指都不想抬不起来,只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看着游神队伍渐行渐远,又重新闭上眼睛陷入黑暗。 远离了热闹与喧嚣,二人进了一家客栈。 顾长怀歇了会儿又有一点精神气了,睁眼时身子正无力地往床榻上倒,他一把抓住了容晔的衣袖,歪头道:“去哪儿?” 刚把人放下的容晔:“……” 容晔语重心长:“该歇了。” 顾长怀泰然自若的张开双手,眨眼道:“换寝衣。” 一通闹腾下来,顾长怀一身衣裳早已垮得不像话,就连容晔的衣裳也被他拽得有些凌乱。 而他却躺在榻上完全信任的姿态打开身体,等待容晔过来帮他换衣,看着容晔的眼神却清澈懵懂。 却丝毫不知此刻他自身的衣襟大开,露出线条精致流畅的锁骨,肌肤,甚至手指骨节,都泛着淡淡粉意。眼尾与脸颊的红晕不散,自然而然地带上几分惊心动魄的美与摄人心魄的魅。 像一只活色生香的无辜羔羊。 容晔:“……” 眸色顿暗,闭目,喉结滚了滚。 …… ----------------------- 作者有话说:容晔:拿这个考验干部? 第57章 半天等不来容晔帮他换衣, 顾长怀恼怒之下竟一个猛冲坐起身来,一手扣住容晔的腰带,碎碎念:“你不帮我换, 我就先帮你换。我帮你换完,你帮我换!” 不知顾长怀到底从哪儿得出这个结论, 容晔紧急按住顾长怀作乱的双手, 低眸一看,腰带上嵌入的珍珠, 已经被顾长怀大力挖下来两颗。 “……”容晔嗓音低哑, “别动。”他气息微沉,从顾长怀因不满从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上扫过, 妥协道:“……我帮你换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闻言, 顾长怀心满意足的再次张开双手。 容晔眼底幽沉, 手指一挑便断了顾长怀的腰带。 本就松垮的衣衫瞬间从肩头滑下……鸦羽般披在肩头的墨发, 与如削的肌肤映衬,修长的脖颈, 精致的喉结与锁骨,再往下…… 容晔眸色越来越暗, 面色却不变分毫, 甚至还掏出巾帕给顾长怀的双手细细擦拭干净。待褪去外衣后,又帮他套上丝滑柔软的月白色寝衣, 遮盖住看似单薄瘦弱,却拥有和谐流畅线条的身躯。 顾长怀晕晕乎乎的,全程闭眼假寐,等穿好寝衣了。他惦记着礼尚往来的事,就去拉扯容晔,嚷嚷道:“该我帮你换了……” 闹得厉害, 却不得要领,两只手扯着容晔的衣襟,怎么都拉不下来,最后整个人都挂到容晔身上去了。 容晔托住顾长怀的后腰,防止挂在身上的人往下滑,声线暗哑:“勿要胡闹。” 偏偏顾长怀是个醉的,一个字都没听清,只觉得耳朵被一个低哑磁性的声音震得发麻,连带身躯都是酥酥的。 “嗯?”他茫然抬眸,愣愣地看着说话的容晔,眸子半瞌一副要醒不醒要睡不睡的德行。 瞳孔里倒映出一张俊美寂冷的脸庞,端得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眸底宛若一潭无波古潭,深谙幽沉,神色间似乎有些克制隐忍,呼吸也有些沉重。 顾长怀呆愣须臾,旋即目光下移。被一颗轻滚的脆弱喉结吸引了视线,在流畅的下颌之下,在扯不开的衣襟之上,完全曝露在他面前。 嗯…… 会动? 能吃? 顾长怀认真盯着,思索片刻。 然后。 一口咬了上去。 不偏不倚,正正好。 容晔闷哼一声,一手扣住了顾长怀后脑,闭目忍耐一会儿,微微发力才把兴起的顾长怀拉开。 修长的脖颈,喉结处,一个带血的牙印,还有一点晶莹的水渍。 顾长怀吐着舌头,“呸呸,不好吃。” 说完他就去掰扯容晔的腰带,眼神专注,表情认真,主打一个礼尚往来,势必一定要帮容晔把寝衣换了。 可容晔早有防备,腰带被灵力施加了禁锢,单靠双手解,顾长怀能解到下辈子。 感受到被咬的地方轻微发疼,容晔低眼,指腹在被咬的地方摸了摸,一点鲜红在指腹出现,“……” 第61章 咬就罢了,偏偏还舔。 容晔眼皮掀起,再次看向顾长怀时,眸底是不加掩饰的占有与侵略,更有欲念在眸中涌动,周身气息也陡然变得沉闷危险,嘴角拉扯出一点异样的轻笑。 他单手掐住了顾长怀下巴,微微抬起。 顾长怀神色懵懂,感受到唇瓣被指腹仿佛摩挲,察觉到情况似乎变得不一般,有些迷茫地往后缩了缩,皱眉道:“……不舒服。”他拍了拍掐住他下巴的手,表情严肃道:“不许掐我!” 容晔一语不发,视线扫过那颜色浅淡的唇瓣,又对上顾长怀不悦却充满信任的目光,陡然回忆起这具身躯寝衣下的风光。 无论是哪儿,都带着粉嫩。 当真是。 毫无防备。 容晔嗤笑一声,眼底本就藏匿极深的阴鸷完全曝露,指腹最后重重的在顾长怀下唇擦了一下,这才松手。 末了,两个清晰的指印出现在顾长怀精致苍白的下颌边缘,可怜得像是被凌虐过一般。 容晔闭目沉吸一气,再睁眼时,已然恢复清冷自持的沉静,垂眸静静看着顾长怀努力掰扯他的腰带。 顾长怀倒是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容晔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眼前晕得慌,似乎看到了两个容晔在晃动,他一只手试图固定住容晔别动,另一只手则去扯那个扯了半天纹丝不动的腰带。 努力好一会儿,实在扒拉不开容晔的腰带,顾长怀恼怒之下放弃礼尚往来,一脚踢到容晔衣摆上,“你自己换罢,什么破衣服,撕都撕不开!” 然后人往榻上一滚,质量不好的床榻边角发出吱呀的老旧声响,他挫败,声音也变得闷闷:“我睡了!” 显然是迁怒,摆出一副不理容晔的姿态。但他并没有真的睡着,而是时刻注意着容晔的动静。 顾长怀听到身后似乎悄然走开了,之后从屏风后传来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动静,不多时,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来,接着他身旁的空位被占满了。 顾长怀余怒未消,正要翻身把人踢下去,下一刻,便腹部忽然传来一丝温热,他微微一怔。 其实酒喝多了肚子并不是很舒服,却又不在不能忍受的范围。 而这只贴来的,苍劲有力的大掌,掌心带着灵力的微热,轻轻揉着,让顾长怀渐渐忘记了愤怒,惬意的眯起双眸,哼哼唧唧道:“我又醒了。” 容晔低低“嗯”了一声,视线落到顾长怀侧颈,冷白纤细皮下还透着一点青色血管的痕迹,若是染上红痕,也一定好看。 顾长怀舒坦得不闹了,容晔一语不发,沉默着给他揉腹,缓解酒水带来的难受。 气氛一时静谧。 直到通天仪中,传来一声震天的呼唤:“顾长怀!顾长怀!!顾长怀!!!有急事!!”连叫三声,一声更比一声高! 顾长怀被这突如其来的传音呐喊,吓得一抖,迷迷糊糊找到了通天仪,甩手就往旁边丢,“好吵。” 丢出去的通天仪落到容晔手上。 通天仪的另一边,金霜没等待回应,打算再唤的时候,突然听到通天仪那边传来容晔冷冷的嗓音:“他歇了,你小声些。” 金霜:“……” 一下话全卡在嗓子眼。 顿了半响。 意识到打搅到二人的金霜,小心翼翼唤了声:“仙君。” 容晔应了声,淡淡道:“何事。” 金霜道:“两仪阁的道友未到京都,弟子这两日又潜入了皇宫,没能在皇宫中发现那国师的踪影,倒是在那座空的宫殿,发现了一名修士的尸首,皇帝以血化就了一个阵法,弟子却看不懂究竟是什么阵法,只好来请教仙君。” 容晔抬指,让通天仪浮于半空,以神识做支撑,传音道:“输入灵力。” 收到指令,金霜立即应声松手,将浑身灵力注入通天仪,以他一人之力自然是做不到传输影像,但仙君识海辽阔,以神识做支撑,两边再用灵力打通,才能同步释放出画面。 随着灵力加固。 客栈房间的半空,逐渐出现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高高穹顶,却空荡荡的,四面都是悬灯蜡烛。 顾长怀注意力立即被半空出现的画面吸引,忍不住起身,却又坐不起来,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容晔身上,脑袋昂起,看着天幕。 容晔掌心在他背后拍了拍,帮他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顾长怀就安安稳稳地趴在容晔心口处。 同样的另一边。 金霜看着面前出现了客栈的房间布景,桌椅,屏风,床榻,还有榻上的两个人……他瞳孔骤然一缩,不敢信,飞速的多扫两眼。 顾长怀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乖巧的依偎在仙君怀中,一缕长发还绕在仙君的手上,自然而然的模样,像是习以为常。 金霜:“??!!!” 虽然早有预料,但措不及防看到这一幕,金霜那张儒雅的脸庞,一瞬间还是忍不住出现了惊诧。 大气不敢喘,一声不敢吭。 容晔似有所察,抬眸往他这边扫了眼,顷刻间让他背后发寒,毛骨悚然。 下一刻面前的画面便陷入黑暗——仙君不让他看。金霜收了收心思,也不敢提,转而将灵力的画面对着周边的宫殿。 客栈。 顾长怀强撑着困意,望着面前呈现在面前的宫殿,灯火通明,地上铺满奢华的玉石地砖,整个宫殿很大很大,也很空,乍一看地面的阵法似乎是黑色,但细看却能看出那是干涸的血渍。 以血所画出的诡异阵法,铺满整个宫殿的地面,安静的躺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魔息或者灵力。 “弟子看了阵法许多遍,又翻了好多书,都没找到这阵法的出处。”金霜说着,又将灵力画面转到了房梁顶上的角落,一个法器嵌在了梁中,几乎融为一体,“这法器弟子也看了好几回,上面确确实实是赤羽山庄的标志,不会有错。” 容晔瞥过阵法,沉声道:“邪阵换命,你且离远些。” 闻言,金霜当即飞身远离了宫殿。 顾长怀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腕上的红丝带,顺着话道:“邪阵换命?谁要换?换谁的?” 金霜也道:“此等邪术倒是闻所未闻,是何出处?” 容晔眸色平静,低沉的嗓音响起:“此乃前朝末帝晚年时,追求仙道所制出的邪阵,没有名字,一个修士的一条性命,可为其延续寿命三月。” 金霜大骇,“此举有违天道,这人间帝王也不怕被反噬!” “所以玄晋覆灭了。”顾长怀下意识接话,眼梢轻弯语气带笑,“况且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只要当下活着,才不管天道反不反噬呢。” 他余光一瞥,看到容晔手上也有红丝带,兴冲冲的把手腕凑过去,手指头还是软绵绵的,却要把两根丝带捆在一起。 “……”金霜默然须臾,答道:“……也是。” 容晔视线注意着顾长怀的动向,任由他去,传音继续给金霜解惑,“此阵效用三个月,期间阵法会逐渐褪色,待地面血渍完全消弭,便要杀第二个人来起阵法换命,否则即刻就是死期。” “难怪上回来时地面干净,却能闻到血腥味。”金霜沉思,“原是三月期至……”话未说完,他突然话锋一转,厉斥道:“什么人?!” 刹那间,画面断开。 顾长怀绑红丝带的间隙,还有空关注金霜的动向,茫然问:“他不会出事吧?他人挺好的。” 虽然是无定坊的卧底,但是为人不错,打三份工打得兢兢业业。 容晔掌心拂过顾长怀后脑,低声道:“他能跑。”平淡无波的语气,带着毋庸置疑的孤傲。 金霜身上灵器法器堆满,即便是遇上魔尊想逃照样能逃,何况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根本无须挂怀。 顾长怀理解的却是另一个层面,赞同道:“金霜腿长,跑得肯定快……”说着说着,他音量逐渐变小,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就要睡过去。 容晔低眼,视线落在二人搭叠的手腕上,各自手上捆绑的红丝带,中间长长的带子被系在了一起。 或许是懒得系,又或者是嫌烦,被顾长怀打成了一个不大好看的凌乱死结,就放在那儿不管了。 两根红线,将他们二人拴在一起,绑死。容晔眸光微暗,一掌拂灭了客栈内的烛火,瞬间一室陷入黑暗。 …… 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 第62章 顾长怀这一觉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管怎么翻身都觉得不舒服,头昏脑涨的,让他想找个地方把脸埋起来。 模糊中,他扭着身子,想找个最佳位置,腰心陡然传来一股力道,把他紧紧禁锢到了怀里。 消停不过一瞬。 他不满地哼哼两声,抬手地要把这个锁住他的东西推开,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冷香,带着不可违逆的侵略性,让他完全的染上这份气息。 即便如此,但却令人感到安心。 顾长怀紧缩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不自觉地搂住身侧的人,微微蜷着身躯,脸颊蹭了蹭,找到了最佳睡眠位置。 就是不知为何,小腹的位置老有些膈。他烦闷之余想解决这个膈人的东西,手往下一捞,一捏,却听到一声沉哑的闷哼。 接着他的两只手都被限制了动作,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按住,像是压抑着怒火,似乎有气息靠近。 下一瞬,顾长怀便感到唇瓣一阵陡然的刺痛,一下堵得严严实实,接着就是又麻又痒,宛若被蚊子咬了一般。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又哼了一声,偏头躲过蚊子,把脸藏起来,这才老老实实地睡过去了。 …… 次日。 晌午日头大盛,阳光透过窗檐,照进一条夺目的光线,恰好落在客栈屋内的床榻上。 顾长怀悠悠转醒,乍然被日光刺到了眼睛,又眯起来,宿醉过后带来的昏沉与头疼让他不想起床,便又重新闭上眼睛。 旋即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心跳。 “……” 不对! 他唰的睁眼,目光陡然对上一双深邃幽深的双眸,容晔不知何时醒来的,也不知在这儿看了多久。 顾长怀干巴巴道:“……早啊。”声音还带着刚醒来时的沙哑。 说完话他扯了扯嘴角,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唇瓣有点麻还有点疼,想抬手摸摸,手一扯却骤地一沉。 他低头一看,两根红丝带,将他的手腕和容晔的手腕绑在一起,中间一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顾长怀沉默:“……” 顾长怀又看了看他和容晔的姿势,他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容晔身上,一条腿架在容晔的腿间,左手和容晔的右手绑着,就以俯趴的姿势,将半个身子缩在容晔怀中,容晔寝衣凌乱发皱,像是被他揉的。 右手还搂住了容晔的腰身……就这么趴了一整晚。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他强迫了容晔,强行逼着容晔和他一起睡了一整晚。 顾长怀眼神飘忽,瞧见容晔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瞥他一眼,开口时的嗓音不知为何也带着一丝沙哑,不轻不重道:“不早了,晌午已至。” 又是一阵沉默。 顾长怀艰难地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看着绑在一起的红丝带,又看看容晔发皱的寝衣,不可置信:“……都是我干的?” 容晔不语,只静静看着他。 一切不言而喻。 “嘶——”顾长怀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半点昨夜的记忆,却感觉到腰酸背疼,忍不住蹙眉揉了揉腰,嘀咕道:“一定是昨夜睡相不好。” 要不然怎么会浑身酸疼呢。 容晔同样起身,抬手解了红丝带,顾长怀这才得空去碰一碰有点痒痒的唇瓣,“这客栈有蚊子。”他蹙眉,朝容晔扬起脸,凑近示意道:“快帮我瞧瞧,肿了没。” 容晔一顿,转而放下红丝带,低声道:“别动。” “嗯嗯。”顾长怀应道,一动也不敢动。蚊子咬在唇上可缺大德了,他挠都不敢挠。 二人坐在床榻上,顾长怀微微俯身,昂首靠近容晔,眸中满是纯澈的信赖,期颐地看着容晔。 距离很近,近到呼吸似乎都在交缠,若非他的神态带着紧张,这样的姿势更像是昂首索吻。 容晔低眸,视线落到顾长怀唇上。 浅淡的薄唇带着一丝微微红肿,透出发熟的意味,让顾长怀整个人少了几分疏离的清冷,多了几分秾丽。 顾长怀道:“不碍事吧?” 容晔道:“无事。” 话音落下,他长睫微敛,指腹一点灵力点在顾长怀的唇瓣上,瞬间消去这点发红的痕迹。 还好,不用挠了。顾长怀刚松一口气,下一刻视线落到容晔脖间,又骤然提了起来。 眼神发懵盯着喉结伤的牙印,他试探的戳了戳,小心翼翼道:“……这也是我干的?” ----------------------- 作者有话说:今天推迟的更新,忘记挂假条啦 - 就换个衣服,锁两回啊? 第58章 容晔目光坦然, “你说呢。” “……”顾长怀咽下嘴里的话,“想来是了。” 只是他昨晚喝醉后行为如此狂妄,容晔居然没一巴掌把他拍死真是稀奇……庆幸又活了一天!真是命大! 但是他为什么会咬容晔一口? 关于这点, 顾长怀死活想不起理由,甚至昨夜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隐约只能想起一点片段。 他好奇地看着容晔几乎没有变化的神色, 道:“我昨天是不是为非作歹了,你不生气吗?” 容晔神情淡淡, 起身道:“不算为非作歹。” 他寝衣凌乱, 一大片肌肉线条从衣襟之下露出,有力的腰腹从顾长怀视线中一闪而过。 顾长怀迅速挪开目光, 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 却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容晔已经走到屏风后换衣了。 有些遗憾的砸吧嘴, 可惜了, 还想多看两眼。想着,顾长怀又道, “我昨夜,不会太过失礼吧?” 说完又倍感心虚的耳朵发烫。 其实光想想那些事——不管是绑红丝带, 还是强行搂着容晔睡觉, 或者咬了容晔一口,不管哪一件好像都不是很有礼貌。 屋中响起容晔泠泠淡然的嗓音, “不会。”简洁有力。 闻言,顾长怀总算放下心来,容晔能这样回答,必然是没把他放肆的行为放在心上,没生气。 “可惜没能记起昨夜游神典的盛况,一定很热闹吧。”顾长怀盘腿坐在床榻上, 有些遗憾地托腮。 可任凭他怎么回忆,也只能想起漫天飘飞的红丝带,和一盏盏璀璨的花灯,对于长街上游走的那支游神队伍,却是怎么也想不起细节。 恍惚中似乎有一只绿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顾长怀嘟囔道:“鬼眼……鬼眼将军?是叫这个名吗?”他问容晔。 屏风后飘来容晔低沉的声线:“嗯。”又道:“不必沮丧,游神典共三日,昨日是第一日,今夜还有。” 意思是今晚还能看到游神典,顾长怀唇角上扬,笑眯眯道:“我们来得真是凑巧。” 待到游神典结束,差不多也该继续出发去找余下被困的魂魄。 虽然醉时的记忆不够完整,可那只绿色眼睛却给顾长怀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他不断追溯回忆。 即便此人早已从世上消失,顾长怀仍旧充满好奇,不由得问:“仙君可晓得这位鬼眼将军是什么身份?” 下意识问完之后,他一怔,旋即摇头失笑。 犯傻了。 一遇到事就想着问问容晔。 容晔答道:“青唐城有碑,记载其身份过往,来历,去处。” 没想到还真的能得到答案,顾长怀姿态懒散地托着腮,歪了歪头道:“仙君偷偷去瞧过了,居然也不带上我。” “带上了。”容晔道,“你醉了。” 顾长怀:“……”自己喝醉看不清,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他掩饰性低咳两声,开始耍赖:“反正我没瞧见,不算。”顿了顿,又笑着哀求道:“容晔,你就同我说说嘛。” 刚醒时的声线里还带着一些微哑,嗓音慵散随意,尾音带着一点上扬,听起来竟有些黏糊。 “……”容晔闻声动作一顿,敛眸沉默须臾,开口淡淡道:“玄晋,七皇子便是这鬼眼将军。” 在地宫听宫英楠提过两句,顾长怀挑眉,“那个失踪的七皇子?” 容晔:“正是。” 顾长怀道:“难怪被说爹不疼娘不爱,哪家帝王能做成荡帝这样,不立群臣拥戴的战神做太子,反倒立一个三岁小儿,荒唐。” 除非荡帝实在厌恶七皇子,厌恶到了极致,乃至不顾群臣意愿,一意孤行。他思索道:“不过,我认为不完全都是因为异瞳的缘故。” 容晔道:“何意?” 顾长怀眸中带笑,认真道:“荡帝中年脾性暴戾,晚年行事昏聩,追求仙道,可他早年却是个英明神武之人,治理家国井井有条,是昏君,却不能算作完完全全的昏君。” 第63章 容晔道:“是极。” 顾长怀猜道:“荡帝的中晚年期间,应该是经常被言官批判,被文官笔伐,他想维持早年的风评,既要名声,也要长生,更想长长久久的把握住手中的权利,才会出现二废太子,追求仙道之事。” 话及此处,他顿了顿,道:“可这时却出现一个七皇子,一个从不被待见,视作不详的异瞳皇子,不只是比他英明,甚至比他年轻时更加厉害,战功赫赫,群臣爱戴……所谓君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面对这样的儿子,荡帝的惶恐应该更大于他的厌恶,他更倾向于能被掌控在手中的三岁小儿,而不是一个成长起来的皇子。”说到后头,他望向屏风,“对吧?” 容晔扣上衣襟,“不错。” 梳理着已知消息,顾长怀语气唏嘘:“只是不知这失踪的水分有多大,这位七皇子是死是活。” 想来也不会活着,估计早就被妒忌心强大的帝王,围剿致死,甚至尸骨无存,才会在书中出现‘失踪’二字。 屋中一时陷入沉寂,只有衣料摩擦微小的簌簌声。 顾长怀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即抓着被褥翻找起来,被褥掀开全是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便翻身去扒垫褥,不过顷刻间就把床榻翻得乱七八糟。 容晔从屏风后走出,就见顾长怀整个人坐在凌乱堆叠混乱的褥子当中,把垫褥掀起一半,另一只手揪着被褥,只从褥子中冒出一个头,却还在到处翻看,寝衣都滑到左肩露出大半雪白也不知整理。 “……”容晔见怪不怪,眸色平静,“找什么?” “找暗器。”顾长怀滚了一圈,忙着去掰另一半垫褥,眉头轻拧:“虽然记得不真切,但我确实想起来有个东西硌得慌,像是匕首抵在我腰间,有这么大——” 他试图比划出大小,两只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语气笃定:“大概就是这么大,一只手还拿不下,这种大小肯定是匕首!这里一定有暗器!” 恐怕不只是暗器,还有同行!顾长怀警惕地打量四周,“……这里不干净。” ----------------------- 作者有话说:小顾(严肃比划这么大):有暗器! 容晔(无言闭目):——哦。 -- 我回来啦! 今天一边码一边吐,我还忘记申请下周的榜单……这周还有一万八的榜没赶,不知道明天一天能不能赶上(苦笑) 第59章 话音落下, 刹那僵凝。 “……” 容晔闭目,默了默,片刻后嗓音有些暗哑道:“且宽心, 不会有事。” “嗯?”顾长怀不明所以,听到容晔这么说, 立刻把视线转到的容晔身上, “匕首被仙君收走了?” “……”容晔眸色无波,淡淡颔首道:“……嗯。” 明明对方神色一如往常的漠然, 不知为何顾长怀却在容晔身上感知到一丝难言的怪异。 顾长怀:“……” 怪事。 不过这点古怪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既然暗器不在床上,那他就没必要再翻, 把裹在周身的褥子扒拉下来, 纵身跳下床榻去换衣。 …… 门扉响动, 又关闭。 容晔已先行下楼。 不对。 顾长怀猛然抬头, 容晔脖子上那个牙印好像没遮……就这么下楼去了?! 可他细想一下,容晔好像一直这样, 不是很在乎周围的目光,周身气息永远是刺骨冷漠的, 拒人千里之外。 而容晔的实力, 也确实足以无视所有。 似乎也正常。 想了想,顾长怀若无其事地低头, 系上腰带。嗯……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是他咬的。 谁知道呢! 这儿又没修真界的人! 用玉簪把长发随意挽上,顾长怀拍拍手,唇边又带上那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哼着小调踱步下楼。 门一开。 从楼上一眼就望到大堂,门口华魅提着五花大绑的裴天意进门, 一张媚气横生的脸蛋写满疲累和怨气,而被绑着的裴天意则是一脸不服,妄图挣脱绳索却徒劳无功,憋了一肚子气。 华魅抬眼,一下和他对上了视线。 顾长怀:“……” 哦不。 顾长怀退后一步,“啪”把门关上,眼不见为净,隐约听到华魅一个“你……”字脱口而出,就被容晔截断了话,把二人叫走了。 ……可是他有什么好躲的。 顾长怀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好像下意识就要想躲,但是他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再说了,谁敢问容晔牙印的事,就算问了死不承认不就好了。 想通这点,顾长怀又打开门走出去。客栈大堂,三人各据一方,顾长怀坦然落坐在最后一个空位。 沉默在蔓延。 气氛凝固,让周遭的嘈杂沦为虚无,似乎与他们这方天地毫不相干。 “叩叩。”顾长怀敲敲桌面,率先打碎这莫名其妙的死寂氛围,“怎么都不说话?”他目光甩向华魅,“有心事?” 华魅咕噜咕噜灌水,眼神哀怨,“可不嘛,你倒是舒坦,游山玩水,我呢!看孩子!”他瞪一眼裴天意。 顾长怀纠正他,“两百岁,不是孩子。”视线扫过一边死气沉沉的俊俏少年,“这身子骨健壮的,够生八胎。” 闻言,裴天意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过来,直愣愣看着顾长怀,眼眶红红,像是无声的控诉——人言否。 “不喜欢的话一胎也行。”顾长怀简单敷衍的宽慰他一句,又转向华魅,“不开玩笑了,他怎么是被绑着回来的?” 去棱台坡历练,以他们的实力,只要不往内层最里面跑,多半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 一提这事,华魅就冷笑道:“这小子作死。”他道,“好端端在棱台坡历练,突然就提着剑往魔界去,我要不快点绑,他就冲到魔宫了!” 话毕,一旁静坐喝茶的容晔抬眸。 顾长怀盯着裴天意,默然:“……” 好一个不要命的小子! 不知是心虚还是理亏,裴天意避开与所有人的视线交流,抿唇一言不发,一副倔像。 静默片刻后,顾长怀笑容礼貌的提议:“如果是求死的话,我们倒是能勉为其难的满足你,没必要往魔界去。” 裴天意:“……” 容晔神情冷冷,睨着裴天意,道:“你又是作何思量,大可说清。”平淡无波的询问,却叫人无端听出几分寒意。 一边,顾长怀也不出声,支着下颌静静等待裴天意的反应。 听到容晔的声音,裴天意将头埋得更深了,酝酿许久,才低声开口道:“这些时日,我在棱台坡历练,体内灵力始终不见增长,甚至还有心魔入体的趋势……我便想着,与其入魔,不如拿起手中的剑,在尚未失去神智之前,与魔尊同归于尽。” 顾长怀嗤笑,毫不留情道:“你觉得你能靠近魔宫吗?恐怕魔尊的面都没见到,人就灰飞烟灭了。” 裴天意眸光黯然,抿唇不语。 容晔道:“手。” 裴天意依言把手伸出来,容晔给他探了灵脉情况,一言不发低眼沉静。顾长怀观察了会儿,问容晔:“怎么样?” “确有心魔。”容晔言简意赅,“封印未松,是他自身的心魔,需自渡。” 言下之意,谁也帮不了裴天意。 华魅扶额,“难怪他跑去作死。” 顾长怀指尖在桌面轻轻敲打,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向裴天意。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神情里是掩饰不住的颓然,双目也是黯淡无光,迷惘无知。 恐怕是历练途中不见增长的修为让他着急上火,这才生出了心魔,在心魔鼓动之下才冲向魔界。若非如此,这小子恐怕还心心念念去争得下一任执法长老,盯了半晌,他叹道:“我以为你想开了,没想到还是钻进死胡同。” “我连本命剑都掌控不住,又怎么和其他修士去争夺长老之位。”裴天意捏紧拳头,眸底似有火光,“与其死得籍籍无名,倒不如拼一把——嘶!” 话到一半,乍然被打断,裴天意捂着额头不解地看向顾长怀,“你打我做什么?!” 好歹是有点活气了。顾长怀收回巴掌,道:“打醒你!”他语气散漫,“华魅都能把你绑回来,你还想和魔尊拼一把,少做梦。”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裴天意气馁低头,“可我试过无数次,不仅修为不如从前,就连吸纳灵气的速度也不如从前……” “谁说好人只能出在修真界。”顾长怀慢条斯理地翻开茶碗,示意容晔倒一杯,才转眸对裴天意,语重心长:“走什么路,做什么事,单看你手中的剑。” 第64章 裴天意若有所思。 此时,容晔提壶给顾长怀倒了半碗茶,提醒道:“烫。” 顾长怀吹了吹,抿一口,继续对裴天意道:“好好悟,别凡事不过脑,心魔还需你自去勘破。” 也不知裴天意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有些出神。顾长怀拍拍他的肩,“不打紧,这两日青唐城热闹的很,且在这儿休息两天,莫要胡思乱想。” 容晔道:“偶尔懈怠也是一种修行。”小二端着一碗油泼面上来,他转手递给了顾长怀。 二人举止自然,引得华魅目光一直不断在容晔和顾长怀之间轮转,双眸眯起飞速思考…… 这俩有事! 没注意到华魅面色有异,顾长怀对着裴天意道,“可听见了?” 裴天意回神,应声道:“嗯,我晓得。” 虽说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眼中却好歹多了几分神采,不似方才一般的死气沉沉。 停顿少倾。 容晔起身,叩了叩桌面,眼神睨了眼裴天意,语气冷漠:“来。”转身往楼上的客房走,此番举动必然是有话要说,裴天意快速跟上。 顾长怀才不管他俩有什么悄悄话,走了更好免得影响他吃面,闻到油泼面的味道他早就馋了,快速拌开后先来一口。 随后怡然地眯起双眸。 真香! 坐顾长怀对面的华魅,终于忍不住哼笑道,“……你没话和我说?不解释?”单手叉腰,挑眉凝视,做足兴师问罪的姿态。 顾长怀嚼嚼嚼,神色茫然。 解释什么? 怎么这种口气? 他费力的咽下面,翻了个白眼道:“别用怨妇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呢。” 华魅“切”一声,“可不是见不得人。”他俯身过来,压低嗓音一脸八卦,“青敛脖子上那牙印怎么回事,别想不承认,我可看到了!” 华魅的语速很快,让顾长怀想否认都没机会插嘴,他低头又拌了拌面,顾左右而言其它,“……什么怎么回事,没什么事,别多想,哪有那么多事,你要不要吃面我叫一碗……” 把废话文学贯彻到底,一句话没一个字落在重点。 “嘭!” 桌子被重重拍响,一下打断顾长怀的废话文学,一口面不上不下地盯着突然表情变得严肃的华魅。 “看着我的眼睛!”华魅拔高嗓音,质问:“你俩是不是有私情!” 这就纯属胡扯了。顾长怀立马否认,“少胡说八道!”他认真道:“我是单纯的内鬼,他是被杀的仙君,我俩是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这个回答,华魅仍不放松,“那牙印……?” 生怕华魅乱猜,顾长怀心一横,破罐破摔道:“昨晚上我喝醉了,咬的。喝大了我都不记得什么情况。” 话音一落,静默一刹。 顾长怀低头默默吃面,不多时,就听到对面的华魅发出爆笑,他咬牙闭目——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憋这么久不说,就是不想让华魅知道这事,就是因为知道华魅肯定会像现在这样……顾长怀抬眼,看着笑到前仰后俯连形象都不顾的华魅。 就这样,笑话他…… 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华魅擦擦眼角的泪,“我早就说了你酒量差劲你不承认,又菜又爱喝,现在好了到别人面前去出洋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完没憋住,又笑了出声,嘴角弧度难压。 “早知道你是这死出。”顾长怀埋头吃面,懒得搭理这个嘲笑他的人。 关于喝醉这个话题,他和华魅争论过许多回,从前在魔界也比斗过好几次,只不过没回都没个结果。 一则他会偷偷逼出酒气作弊,二则华魅也会偷摸把酒换成水,两人谁也不让谁,背地里的小手段一个比一个多。 因着耍手段,顾长怀从来没在他面前醉过,难得醉一次……这事,恐怕能被华魅唠一辈子。 等华魅彻底笑够了,换了口气稍稍正色道:“哎,既然都这样了,那咱还杀不杀青敛?” “这样了?怎样了?你不要乱说话!”顾长怀一听就不乐意了,“杀肯定是要杀,不然魔尊该来杀我了。” 华魅唏嘘,“倒是没见你怕过,还在这儿阳奉阴违。” 顾长怀叹道:“我这叫平衡之道,没瞧见我卧底的有多成功吗?容晔多信任我啊。” 而且他还使计拿到了容晔的头发送回了魔族,魔尊那边就算有十分的疑心也该打消掉七分。 又能混好一段日子。 华魅回想一下,分析道:“可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青敛有那么好脾气吗?你咬了他,居然还能毫发无损……” 可疑,实在可疑。 顾长怀道:“这只能证明一点。” 华魅洗耳恭听。 顾长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已经成为了容晔的心腹随侍!” “……” 华魅被他的自信震撼到了。 华魅仔细思考。 华魅皱起眉头。 华魅:“等等,心腹?” 哪方面的心腹? “嗯!”顾长怀唇角带笑,眼神得意,“如果不是心腹,他怎么会这么贴心呢。” 华魅:“……你说呢?” 顾长怀觉得华魅的反应很奇怪,道:“说什么?” 看着顾长怀一副不开窍的懵懂模样,早就了解对方是个木头,没想到能木头成这样的华魅怪笑一声,“没事,你开心就好。” 顾长怀被华魅的眼神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莫名其妙。 他抖了抖,继续低头吃面不做理会。 * 既然要等游神典结束后再离开青唐城,吃饱喝足的顾长怀决定先出去逛逛。 华魅对人间的一切都兴致不大,倒是在听顾长怀把最近的事情说过后,更想去京都凑热闹。 顾长怀从通天仪联系上金霜,便让华魅去和金霜汇合,等人走了他才在青唐城中逛起来。 昨日醉的厉害没能看清,如今一出来,白天也能瞧见各处挂着的彩灯,还有人在放置盒子灯架的位置,为了晚上的灯会做准备。 ----------------------- 作者有话说:赶榜失败,一万八,八都难,别提一万八。。。。 -- 我昨天和朋友说,以后就是病死,也要爬起来日三,榜单没赶上,可能要黑三期,未来三周没榜(微笑)我自找的。 第60章 顾长怀走在长街, 见大部分人都在往一个方向走,便也跟着一起过去,到了城西摊贩上售卖的香火蜡烛就变得多起来, 还有祈福用的河灯,或者挂在树上的红带, 以及木刻, 多数都是这类东西。 没走多久,过了一座桥, 就看到一个庙观, 前头立着一个石碑——将军庙。 踏上台阶,随着祭拜的人流一同踏进将军庙, 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鼎, 角落栽着一棵系满红带的大树。 顾长怀四处观摩, 又随着人流来到后院, 这儿也很热闹。 将军庙的后院里还立着一个更大的石碑,有三两个人围读, 顾长怀靠近后驻足停留了片刻,一字一句细细看过, 上面刻录着庙主鬼眼将军的生平。 虽无细节, 却大致写的明白。 从初生时的遭人厌弃,到成长后的每一场胜战都记录在上, 最后落尾在——下落不明。 也不知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艰辛。 顾长怀视线扫过每个字,长睫微敛,眸底一片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等了好一会儿,才从石碑前走开。 将军庙不大, 很快就逛完,顾长怀又在城中走了一圈,偶然听到一声惊呼,让他停下脚步。 “撒了撒了,全都撒了!”一个打扮朴素的妇人急忙出屋,收拾被打翻的豆腐架子,和一地的豆花。 一个看起来老实憨厚的中年男子也跟着收拾,卷起了衣袖,手臂上几道疤痕,脸上还笑呵呵的。 他立马被妇人瞪了一眼,“还笑呢!都说了这两日人多,叫你小心些,还是撒了!” 中年男子认错,“是了是了,都怪我。” 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少年也从屋中跑出,帮着捡起打翻的架子,“阿娘,快别骂阿爹了,他够小心了。” 顾长怀侧目,掠过小少年一个空荡荡的袖子,那里没了一只手。 见小少年跑出来,妇人神情担忧一瞬,急切地推动小少年进屋,“去去去,温书去,这里有阿爹阿娘收拾。” 小少年皱着脸不情不愿的被推进屋,还在辩驳:“阿娘,我只是没了一只手,又不是废了……” 二人声音逐渐变小,隐约能听到妇人说着:“你阿姐没了,阿娘只剩下你了,别叫阿娘担心。” 第65章 安顿好小少年,妇人又重新走出屋子,与中年男子一起收拾起烂摊子。打翻的豆花很快被清扫干净,架子也被重新扶起来,很快就回了屋子不见身影。 见状,顾长怀转身往回客栈的方向走,想了想,又失笑摇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是唱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好戏。 …… 回去的时候,客栈房间里已不见裴天意踪影。 见容晔手里正握着两根红丝带不知在做什么,顾长怀四下扫看一眼,问:“他人呢?” 容晔道:“出去散心了。” “也是,就该到处走走。”顾长怀轻笑道,注意力又被容晔喉结处的咬痕吸引,怪害臊的…… 他两步过去,夺走容晔手中的红丝带。 容晔不动如山面色如常,眼波不带一丝浮动,任由顾长怀拿着红丝带在他脖间缠上几圈,举止轻巧,最后打上一个活扣。 顾长怀大功告成,道:“就该这样,遮一遮。”语气顿了顿,他有些迟疑道:“裴天意没多嘴吧?” 容晔敛眸,回忆起前不久,与裴天意交谈间,裴天意时不时扫看过来,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眸光沉寂,声线淡淡:“没有。” 听到回答,顾长怀不疑有他,拍拍心口,重重松了口气。幸好幸好,醉酒丢脸的事,少一个人知道都是好的。 窗外忽闻风声。 明阳高悬,却有点点细雨随风落下,与清风一起卷来一股凉爽的气息,这股风雨不大,但令屋里屋外的诸人格外兴奋,一个个或跑到屋外的檐下,或跑到街上,欢呼着喜接雨水。 许是见顾长怀直愣愣趴在窗前望着外头,容晔慢慢诉说,“五百年前的大旱之后,游神典不仅是祈愿,亦是为了祈雨。游神原本也只有一日,后头日子久了,才成了三日。” “为何?”顾长怀将手伸出窗外,用掌心接住雨水,丝丝凉意落在掌中,他眼梢微弯,“莫非这神脾气大,非要第二日才肯下雨。” 容晔:“不,后来有的姻缘宴,让游神典改了规矩,从一日变成三日。” 街上在欢呼,却似乎被云雾隔在另一边,传不进屋内,顾长怀只有趴在窗前才能听到屋外的嘈杂。 他视线落在被细雨打湿的掌心,前方是喧嚣的长街,身后是静谧屋子,而容晔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其中响起—— “一日牵缘。” “一日定情。” “一日结姻。” “嘭——” 烟火在天上绽开,许是为了欢庆到来的雨水,有人在青天白日里放了烟火,在明亮的蓝天留下一抹淡淡痕迹。 真好看。 顾长怀笑着回眸,心情颇好,还大着胆子调侃起了容晔:“红丝牵缘,昨晚我是把仙君绑住了,那今日算不算咱们定情?” 容晔默然,抬眼不轻不重地与他对视一眼,一语不发的收回目光,还是那派自持寂冷之态。 见他情绪没有丝毫变化,顾长怀嘀咕一句,“无趣。”又重新趴到窗子上,去看那白日烟火。 淡淡的。 在阳光,蓝天,白云之下,留下璀璨的痕迹。同时他笑意也淡淡的,长睫微敛,明明是在看烟火,视线却仿佛透向了虚无,思绪早已飘远。 他不曾察觉的身后。 容晔闭目,压抑了几乎要踊跃奔出的癫狂,手背青筋暴起,神识却不受控制,冒出了两缕。 它不由自主贴近窗前姿态慵懒的青年,隐藏在风中,宛若无骨之物,黏腻地贴上那带着浅淡笑意的冷白侧颈,与清冷昳隽的脸颊。 嗯? 感受到异常,顾长怀回神,下意识摸摸脸颊,刚才有一丝凉意从这里擦过,就像是被人用手抚摸了一样。 可方才明明就刮了一道风过去,没有人。 ……没道理啊。 顾长怀又回头看了眼容晔,容晔仍坐原地,似是在闭目调息,不苟言笑的俊美面容透出寂冷,周身堆满剑寒之气。 如果有危险,容晔肯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哪能用得着他……想着,顾长怀又闲闲地伸个懒腰,放心的继续趴会去看烟火。 ----------------------- 作者有话说:回来啦! 明天还要去医院拿结果,心脏动超要挂一天,明天晚上更新不能九点,应该要凌晨,我下午要补个觉,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之后更新就稳定了。 爱你们哟! 第61章 青唐城的游神典花样很多, 待到黄昏微雨渐歇,各式各样的灯火便被点燃,将整个青唐城照亮。 难得来一回, 总不能闷在屋中,况且对于昨日的游神典, 顾长怀的记忆很模糊, 便拉着容晔一起四处走动。 今日是游神典定情日,街上不乏成双成对的男女, 根据习俗买上木牌, 登上姓名挂到将军庙的树下。 或是点一盏河灯,塞上心愿纸条, 放到护城河, 让这些河灯顺着护城河飘出去, 绕着城周荡漾。街上人来人往, 也有各式各样的花色面具,给游神典增添趣味。 “哟, 小郎君呀——”顾长怀挑着河灯,听到一旁传来女子调笑。 他侧目探去, 见是昨日对楼的几个姑娘, 笑眯眯地道,“姐姐们好巧, 也来选灯啊?好好挑一挑,我请客。” 想来是几位姑娘昨日没挑上合缘的相好,四五个女子一个也没少,嬉笑间目光在他与容晔之间流转,神情揶揄,“小郎君可要改改腔调, 不好随意送旁的姑娘东西。”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容晔,甩帕:“你家夫君醋劲大的嘞。” 此话一出,引得身旁姑娘捂唇哄笑。 夫君? 顾长怀困惑回眸看着容晔,昨日他到底做什么了,叫这几位姑娘误会……容晔目不斜视,也不解释。 这种事越描越黑,顾长怀总不好刻意去和姑娘们解释,说了也没劲。没得到容晔的只言片语,他只好又转身回去和姑娘们笑谈。 几人来回聊了会儿,他又送给姑娘们几盏挑好的,喜爱的河灯,顾长怀才与几人告别,之后才把付账的钱袋,重新还给容晔。 花别人的钱,走自己的人情。 “……”容晔语调冷然:“这么爱做风流才子,怎不用自己的金库?” “钱嘛,就是拿来花的。”顾长怀眸波流转,灯光下的面容覆上一层暖调,与容晔对视刹那,他心底忽然有了一点恶意,故意道:“再说了,咱俩都定情了,分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我花花不过分吧?” 他这么说,就是纯属胆大包天,仗着这儿是人间界,周遭都是平常百姓,容晔必然不会怎么样,直接当街调戏。 这种机会可不多,能把握,就把握! 对此,容晔并未反驳,只用一双暗沉深邃的眼眸冷冷盯着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叫人捉摸不透。 有种被锁定的感觉。 这是动怒了? 顾长怀被盯得心里直发毛,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调戏容晔的时候,视线范围内突然掠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顾长怀目光顿凝,越过容晔看向后头的街上。 瞧了会儿,他渐渐蹙起眉头,顾不得许多一个面具扣在容晔脸上,同时给自己也扣了一个,指指前方道:“有情况!” 容晔侧目,瞥过他指着的方向。 裴天意提着一盏灯,漫无目的走在长街上,带着一身落寞和孤寂,一脸沉郁,走得慢吞吞。 而他身后不近不远处,则跟着一个戴面具的女子,很好的融入了青唐城的氛围当中。 如果,她身上没有那抹似有若无的魔气,还真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凡间少女。 ----------------------- 作者有话说:少了点,没写完和明天一起发,今天起晚了,kisskiss,之后稳定了 检查出四千多次早搏,开了个月药回来吃,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62章 裴天意虽跌了修为, 却也不傻,很快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尾随,感知到有魔气, 顿时神情微肃,步伐变得谨慎。 少女尾随着裴天意, 顾长怀和容晔则尾随他们二人。顾长怀视线在少女身上转了一圈, 低声道:“来者不善啊,跟踪的光明正大。” 容晔道:“刻意如此。” 这少女不近不远的跟着裴天意, 既没有小心翼翼, 也没有收敛气息,还将眼神死死黏在裴天意身上。 似乎生怕对方没发现她一样。 顾长怀:“且在瞧瞧。” 他好整以暇地抱臂上观, 比起游神典, 显然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更有兴趣。 烟火齐放, 时辰到了, 游神典已然开始,这儿位处中央, 与城西有段距离,飘来的鼓乐带着些许朦胧。 人们大半是去往城西的方向, 裴天意借助人流的窜动, 反其道而行,以借此躲避魔族少女的视线。 第66章 然而少女并没有藏匿的打算, 手中甚至酝起了一记魔气,眼神狠绝,直接朝着裴天意极袭而去! 此番举动及容易波及到周边百姓。 顾长怀双眸微眯。 下一瞬。 他身旁迸发出一道强劲的灵力,与风息一同化作了屏障,将裴天意与魔族少女相斗时产生的气息,完全隔绝在另一个空间。 外面只瞧得见二人相斗的身影, 但感受不到二人身上散发出的灵力与魔气,围观者不会因此被伤到。 嚯! 顾长怀惊诧抬眸,“你居然还发明了这手?” 要将人留在同一个空间,只隔开灵气与魔气,无疑是需要极为强大的修为,只不过鲜少有人会刻意去研究这类术法。 有这样修为的修士,通常更乐意开辟出一个小空间,把人都卷进去单独打,同样也不会影响周围。 容晔道:“闲来无事罢了。” “少闷在傍水居,没事多出去走走。”顾长怀掏出一把栗子剥起来,顺手给容晔也塞了一把,目光紧紧盯着半空中斗得你来我往的裴天意与魔族少女,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 他们二人的打斗,被百姓当成了游神典特有的杂耍,很快就吸引了一批人跟着鼓掌喝彩。 “哎呀也不知是哪家班子的杂技,好精彩得嘞,打得和真的一样。”旁边妇人看得津津有味。 “是啊,哟哟哟,你瞧那剑,会发光!” 也有人唏嘘,“这小伙子怎么光躲,白拿着一把好剑!倒是叫一个姑娘逼得节节败退。” 顾长怀注意到裴天意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颤,或者说是那把本命剑,在发颤。他眸色一顿,凝神细看。 裴天意应对似乎有些吃力。 魔族少女又突然抽出鞭子卷向裴天意。 裴天意抬剑挡住,被魔气冲击一瞬,后退两步,体内灵脉乍地一阵翻涌,他手背青筋爆出,抿唇低眼,看到手中握着的本命剑抖得愈发剧烈——他越来越难以控制住本命剑。 不可再恋战。 裴天意身姿一跃,往城西游神典的方向飞去,“还想跑?!”魔族少女凛眉,愤起直追。 ----------------------- 作者有话说:二更晚一点,今天起晚了嘿嘿,把昨天写的先放上来了 第63章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哎呀!”底下百姓更激动了, “到底是哪家戏班子,赶明儿我要去再看一场!” “快快快,追上去!飞远了!飞慢点!” 一帮人追过去, 一时间青唐城街上全是人群拥堵,挤得满满的, 游神队伍那边人只增不减, 这么下去人太多,反倒容易引起混乱。 看乐子归看乐子, 事情闹大可不好收场。 顾长怀推了把容晔, “这么下去会出问题,裴天意好像快撑不住了, 你去帮忙, 我去安抚人群。” “嗯。”容晔颔首, 一把剥完皮的栗子被塞到顾长怀手中。 容晔低声道:“你的奖励。” 顾长怀愣怔一瞬, 光滑的栗子躺在掌心,就连难剥的软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身旁熟悉的浅浅冷香已然散去, 容晔已经去消失在原地。 ……不吃白不吃。 顾长怀很快回神,栗子揣进袖口, 同样也悄然消失在原地。 * 街道出现混乱, 没过多久就迎来官府疏通道路,可人数众多, 来往拥挤,游神队伍被卡在中间进退不得。 人与人挤在一起,将街上堵得水泄不通,半空打斗的二人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这会儿追过来的人想退也没办法离开。 骤然间。 车架上的高大神像散发出一道圣洁的光晕,从神像上层层散出, 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的凛然,宛若能照亮夜空。 几乎是刹那,原本吵闹的街市安静下来,所有人下意识闭上了嘴巴,被这道光吸引了目光。 神像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木头雕刻的面孔变成了鲜活的人脸,弹指挥间,将挤压在人群之中啼哭的孩童救起,由清风举托着放置到空位。 又一个个把人群疏散开。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显灵了!神君显灵了!”一呼百应,瞬间呼啦啦跪了一大帮人,又是拜,又是各自诉说各自的愿望。 有的要姻缘,有的要钱财,有的要身体好,有的要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东西,有的明天吃饭多两块肉……五花八门入耳中。 躲在神像中用障眼法的顾长怀:“……” 还真是抱歉,没有一个是能实现的,建议靠自己。 毕竟他也希望天上能掉下来百八十万灵石,让他成为修真界的大富翁。 就算是找捷径也是一种能力,比如他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去挖傍水居的火莲当二道贩。 “不必拘礼。” 心里想着,顾长怀嘴里也没闲着,开口时刻意将声音散开,遍布青唐城各个角落。 他用嗓音空灵诉说道:“本君向天感应,诸位心诚志坚,特借此躯,同乐游神典。” 话音落下。 登时引起一片欢呼。 神像显灵,又解救了人挤人,此等奇观,没人不信这不是真的神灵,他们雀跃地点燃所有的烟火,凑响生平最棒的鼓乐。 游神队重新整装,继续游走起来,车架缓缓前行,人群周边跟随,目光灼灼,期盼敬仰。 顾长怀想了想,暗中掐诀捻起了祈福术,这是修真界的术法,虽然论天大会他一直开小差,但多少也听了一耳朵。 只不过,他在魔界时多半为非作歹,到修真界不是偷懒就是搞背刺,这简简单单的祈福术,用起来并不是很熟练……掐了半天也没能掐出来一点水花。 于是他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众目睽睽之下,立于车架之上,矜贵冷傲的神君拂袖,为众人撒下赐予福祉的花瓣。 百姓伸手去接,解除了一身疲乏。 为了赐福,躲在神像中的顾长怀不断掏兜,掏囊袋,“……” 手酸。 主要是,可选择的东西太少,只能用花瓣做媒介,袋子里头不是华魅用来泡澡的花瓣就是他的零嘴和果子。 总不能撒酒水?像话吗? 再说两坛青稞酒也不够撒一城。 还好华魅花瓣囤的多……他数一数,撒一圈应该不是问题。 * 赐福的同时,顾长怀分出神识去找寻裴天意他们的踪迹,游神绕着青唐城慢慢走一圈,得走到子时,他掏累了,就想了个办法。 用个障眼法维持住神像显灵的样貌,在神像周遭画了两个空间阵法,车架移动时花瓣自行掉出,障眼法的神像则保持微笑,端立在游神车架上。 这样既保留了神与人的距离,又显现出了神的高深莫测。 顾长怀忍不住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这么好的法子!他真乃当世天才! 等设好了障眼法,他便从神像中悄然脱身,去往容晔他们所在的方向。 避免再引起混乱,他们已经到了城外,少女脸上的面具已被打落,被禁锢绑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一旁,裴天意面色惨白的坐在树下,身上还有一滩血,神情虚弱。容晔站在裴天意身后,一指点在他背后,稳住了裴天意紊乱的气息。 顾长怀一惊,正要问,空气中便响起容晔低冷的嗓音,“心魔反噬,没外伤,吐的。” 算是解释了裴天意身上那滩血迹的来历。 顾长怀松了口气,“不要紧吧?” 容晔低眼,“心魔压制过犹不及,需尽快除去,否则身上的封印迟早会破,坠入魔道。” 顾长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其实做个魔族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视线看向裴天,倘若入魔,世人的眼睛和唾沫,能把这个自尊心强到离谱的少年郎淹死,最好还是能控制就控制吧。 他转而注意力转向被绑在树上的少女,少女被限制了行动,嘴巴也被封住开不了口,只剩下一双眼睛愤愤地瞪着容晔。 顾长怀双眸微眯。 ……好眼熟。 思绪回笼,他眸光一凛。 记起来了。 是梦盈夫人身边的,一个叫画魇的小丫鬟。 顾长怀虚空一点,解了她嘴上的封禁,“裴天意不是你家少主吗,怎么你要来杀他?” 画魇只冷笑一声,偏过头去不愿多说。 “还是个有骨气的。”对付这样的人,顾长怀很在行,他捏了捏掌心,忽然觉得手有点痒痒,可惜不是在魔界。他有点遗憾地看着收起灵力的容晔。 容晔与他对视,停顿一瞬,语气一如既往的漠然,“可还要栗子?” 第67章 冰冷的语调,温暖人心。 顾长怀摆摆手,笑着使了个眼色,示意道:“等会儿吃。” 瓜还没吃完呢。 容晔了然颔首。 ----------------------- 作者有话说:这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很难集中注意力,明明还有很多要写 我躺着的时候都会记录下来内容,但是一对着电脑我就:??放空 有人叫我设定字数,锁在小黑屋里,不然不能用电脑 我说:不锁还好,锁着会刷手机刷到天荒地老:) 第64章 此刻, 裴天意已经将心魔压制了回去,恢复神智后缓了缓,这才睁眼重新站了起来。 画魇急忙叫了声, “少主!” “闭嘴!!”裴天意怒喝一声,打断了画魇, 神情凛然矢口否认, “我不是魔族!” 说完他眼神陡然一厉,反手一剑就刺穿了画魇, 画魇身躯剧烈的抖了抖, 将说要说的话卡在喉间,登时没了气息, 身躯不需多时便散了个干净。 裴天意收剑拂袖, 一气呵成。 下手果断, 不留一丝后患, 就是速度快到顾长怀想阻止都来不及,只好对着容晔耸耸肩。 杀完画魇, 裴天意把目光放到顾长怀身上,又看了眼容晔, 在二人身上流转, 抿了抿唇似乎有话要说,却仿佛顾忌着什么不敢开口。 顾长怀正头疼着呢, 画魇如此精准的找到裴天意,显然是抱有目的,可这目的还没问出来…… 况且都过去了这么些天,寒鸦还没从魔界回来,魔族动向不明,很难说会不会憋着其他的坏水。 气氛缄默片刻。 末了。 “杀早了。”思索之后, 顾长怀率先打破静默,“之后你先跟着我们走。” 裴天意疑惑:“为什么?” 顾长怀沉声道:“你所杀的魔,是画魇。以画做皮,最擅长做这种画皮人儡,这个人儡死了,没多久就会有其他人儡来找你,可能不止一个,是一群也说不准,而你心魔还未根除,方才应对一个都吃力。” “???”逐渐意识到不对的裴天意,语气迟疑:“……一群?” 顾长怀关切地看着他,“如果被群殴的话,你能坚持下去吗?”言尽于此。 好了,懂了。裴天意泄气道,“我听你的,需要我怎么做?” 顾长怀满意道:“聪慧。” * 钓鱼执法并不是件难事。 由于青唐城第二日的游神典上,出现神明显灵的奇景,第三日就从四面八方来了许多人。 顾长怀早就玩够了,又出了魔族的事,自然没打算再逛。 再者还有二十万魂魄没收回,便与容晔一起顺着修罗灵盘的指针,一直往西北方向行去。 裴天意就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 往西北御剑半日,抵达一处疆场。 疆场广袤偏僻,险峻的戈壁随意错落其中,三十里内外没有人家,干草荒芜,一片寂寥之相。 老远就能感受到疆场周边萦绕的阴冷气息,风吹起时,似乎还带着凌乱的鬼泣之声。 顾长怀不愿踏足其中,只把神识放出去扫看一圈。 辽阔的疆场布局却与地宫如出一辙,锁魂阵的位置被掩藏在几座戈壁之中,墨色浓雾一般的煞气似有若无在周边飘荡。 顾长怀神识探过去,看到容晔已经到达疆场中央,那道挺拔冷峻的身姿立于戈壁上端,眉目漠然,挥出一掌便让锁魂阵真身浮出,一把黑旗直接插在阵眼中心,清理煞气,摧毁锁魂阵。 ——好帅。 顾长怀心头突然蹦出这两个字。 回过神来又觉得很不对劲,被男人蛊惑算怎么回事?要不得要不得!他紧忙收回神识,闭目缓了缓,伸手一弹肩膀上的纸人,问裴天意:“怎么样了?” 纸人里传出裴天意的声响:“没异常。” 顾长怀从边上随意摘了根草叼在嘴里,懒散地靠在一个戈壁上,漫不经心道,“那就再等等。” 容晔忙着摧毁锁魂阵,那他就盯着钓鱼这事。 剪了两个纸人做媒介,一个放在裴天意肩上,一个放在自己肩上,纸人两边的声音互通,裴天意若有危险,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传到裴天意身边,只不过相隔距离不能太远。 裴天意犹疑道:“当真会有魔族来吗?” “废话。”顾长怀轻嗤一声,自信道:“魔族都长着同一个脑袋,一次不成他们肯定会来第二次,耐心等着。” “……”沉默一会儿,裴天意轻声:“你也是?” 顾长怀:“……” 好犀利的反问。 小子,你有点恩将仇报了。 -----------------------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一千两千的不太好 作息不稳是一个,更新也老是推迟 我挂个假条调整一下,请到13号九点回来,空个三四天梳理一下,调整调整状态。 第65章 介于裴天意讲话太难听, 顾长怀决定先不理他。 气氛一时间安静非常。 天际暗沉,阴天狂风与疆场戈壁,卷起的砂砾尘土被一道屏障隔绝在顾长怀周身之外。 一抹黑影悄然从戈壁后方窜过。 顾长怀眸色一凛, 身形立即消失在原地。 …… 与此同时。 京都。 全城戒严,御林军被完全调动, 在皇宫四面巡视, 整个京都弥漫着一股风声鹤唳的肃然。 两道黑影飞速地在宫中奔逃,带起一阵风, 立刻被巡视的御林军察觉, 喝道:“在那边!” 呵声过后,两队宫廷侍卫即刻出现, 刀如寒光朝着黑影追去。 “你究竟惹了多大的麻烦!”化作女相的华魅一身宫女打扮, 脸蛋娇俏, 话却说得龇牙咧嘴, 手里还拽着金霜的衣领。 金霜身上血迹斑驳,受了内伤一边吐血一边还要解释:“未能料到, 那国师竟如此神通广大,使了个障眼法, 我一时大意才被抓住, 辛亏你来的及时。” 后头御林军紧追不舍,“大胆刺客, 站住!” 人间界,京都紫气聚拢,皇宫最盛,此地无论是灵力还是魔气都受地方压制,施展不开。 箭羽破空而来,眼看就要刺中华魅后心, 一柄剑横来叮一声弹开了箭羽,金霜握剑拦住剩下的箭羽。 华魅目光扫过金霜持剑的手法,眸色暗了暗,御林军又穷追不舍,他很久没这么狼狈过了。 华魅低咒一声,拉着金霜翻身跳下长廊,“国师能用障眼法?哪路的?修真界的还是魔界的?他凭什么特例!天道亲儿子?!” “他身上邪气很重,术法一股阴气,我来到皇宫后,仅看见他出现三次,分不出到底出自哪门哪派。”金霜擦擦嘴角的血,“不过他使的阵法全是邪道禁术,肯定是魔族中人。” 这话说得就很刻板印象。 华魅瞪他,“少扣锅,修真界不见得干净到哪儿去。” 金霜咳了两下,又咳出一口血,一张清俊儒雅的脸上毫无血色,伤得不轻,没功夫和华魅打嘴仗。 二人躲到甩开御林军,往一处破败荒凉的偏远宫殿内一躲。开门就被堆积的厚实的灰尘呛了两口,华魅拍拍身上的灰,冷哼道:“这地方,脏兮兮的,都把奴家衣裳弄脏了。” 金霜忙着吐血,好不容易不用奔波了,紧忙掏出一把丹药往嘴里塞,打坐调息,身上的一些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人也缓过来了。 华魅甩他一眼,狐疑道:“无定坊派你到辛南仙宗做卧底而已,你没必要玩命吧?” 搞得满身是血,命不久矣的模样,这年头卧底都这么卖力?怎么顾长怀和他不一样? 静默一瞬。 “流点血,不碍事。”金霜正襟危坐道,“承蒙堂主看中,选中我入仙门,自然要做到最好。” 简称——敬业,爱岗。 华魅:“……” 哦。 不信。 他皮笑肉不笑,“那你好努力呢。” 金霜:“……你不信?” 华魅:“怎么会呢。” 又是一顿阴阳怪气,狐狸眼也微微上挑。 “……”金霜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但他又不能说什么,只好就这么和华魅僵持, 直到这孤寂静谧的破殿中,忽然响起华魅轻飘飘带着一丝凉薄笑意的问候,“听说三百年前仙门最鼎盛的赵家,流云剑法最为出色,可惜一夕之间覆灭,先天至宝混元镜下落不明,我还以为赵家人都死绝了呢。” 闻言,金霜眼底顿沉,不动声色抬眼凝视华魅。 华魅身形如鬼影般,顷刻间就到了金霜眼前,居高临下地与金霜对视,“没想到还有个漏网之鱼。” 第68章 随着华魅说得越多,金霜神色间逐渐附上寒霜之色,眸中似有冷意凝聚。 “别紧张。”华魅一指按在金霜眉心,蓦然一笑:“你要找混元镜,恰好,我们可以合作。” 金霜紧紧盯着华魅,欲要开口,却被一根手指封住。 “嘘——别接着否认。”华魅微微昂首,眼底光芒诡谲,语气别有深意道,“双赢的局呢。” * 疆场戈壁。 虚空骤然被划破,五指破空而来,碎影的寒光陡然在空中闪过,带走左肩一片衣料。 薛老二快速后退,从肩膀到手臂的位置出现一道宛若野兽挠过的痕迹,衣料被带走了,一道道浅浅的血痕出现在皮肉之上。 薛老二捂着肩膀,怒道:“顾三百!” “别叫。”顾长怀慢吞吞从虚空走出,散漫道:“看你这身衣服不爽很久了,正好帮你换了。” 他打量一眼薛老二,道:“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薛老二面色阴沉,反问道:“那你呢?” “看风景呗。”顾长怀面不改色地胡诌,“你看那草——多顽强。” 疆场只有崎岖的戈壁和黄沙,薛老二面无表情地盯着顾长怀,“少来这套,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语气阴冷地警告:“魔尊一旦确认你背叛魔界,必然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别忘了你的命还在魔尊手里!” 此话一出,顾长怀不乐意了,立马反驳,“哎哎哎,你这个人可以乱吃饭不能乱说话,凡事都要讲证据的啊!谁说我背叛魔界了,少给我扣锅。” 薛老二不说话,只侧过身子,露出左肩上的伤口,阴着脸看着顾长怀,等一个解释。 顾长怀姿态懒散,笑嘻嘻地摊了摊手,碎影还未收回,十指上矜贵雕刻的碎影在阳光下折射出寒芒,“都说了是看你衣裳不顺眼,帮你换一换。” 说着他对薛老二漫不经心地浅浅一笑,“再说了,我若是要你命,刚才拧断的就是你的脖子,而不是刮破一点衣服。” 语调轻巧宛若呢喃,却似蕴含无限杀机。 薛老二不怀疑顾长怀的话,身为同一届影魔,他很了解顾长怀的秉性,真要杀,绝对一击毙命,不会刻意折磨人。 静默须臾。 薛老二忽然卸了力道,学着顾长怀的模样,抱臂靠在一旁的戈壁上,阴沉的双目落在顾长怀身上。 片刻。 寂寥的风沙中,顾长怀听到他低声说着:“和我走。” 一时间顾长怀险些以为听岔了,挑眉打量了一眼薛老二,见薛老二神色凝重不似作伪,他笑容一滞,“你认真的?” 这算什么?私奔邀请? “我知道你打心底不喜欢魔界,从一开始就是。”左肩上的血流到了手上,薛老二面不改色地甩手,把血甩开,继续道:“我们可以一起逃离魔界,也不必怕魔尊追杀,母蛊被我偷出来了。” 闻言,顾长怀倏地抬眸与薛老二对视,狐疑道:“……当真?” 母蛊真被偷出来了? 能被薛老二偷出来,魔尊开小差去了? 听出顾长怀语气里的质疑,薛老二凝噎一瞬,掌心忽然出现一个琉璃瓶,半透的瓶身里隐约能看到一丝黑影在其中蠕动攀爬,他肯定道:“母蛊在这儿。” 看到琉璃瓶的刹那,顾长怀登时陷入沉思。 确实是母蛊。 可惜……假的。 他就说嘛,母蛊牵扯甚广,哪有那么容易被薛老二偷出来。 顾长怀摆手道:“这是替身,一个虚影。” “什么?”薛老二神色一冷,低头检查一番,琉璃瓶中的蛊虫被倒出来,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在半空灰飞烟灭。 只是魔尊的一滴血,所幻化而成的虚影。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森然,“魔尊居然也不信我。” 顾长怀:“……” 瞧这话说得,都偷母蛊了,魔尊要是信你还得了。 怕薛老二急眼,顾长怀笑眯眯地宽慰他,“看开点,他那魔就是有疑心病,虽然你即将取代护法成为他最信任的属下,但是该防还是得防,你也知道,毕竟咱们魔族的风气就这样,你要是魔尊你也有疑心病。” 薛老二认同:“那倒也是。”他忽而道:“我们好像,很久没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我们一直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话。”顾长怀道。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薛老二转眸看向天际,孤鸟单飞,黄沙荒凉,他再开口时,一贯阴冷的嗓音里多出几分柔和,“影魔的厮杀残酷,命不是命,这些年我一直想不通,明明你可以一个人活,却偏偏把我背出来了。” 久违的,顾长怀被勾起了回忆。 昏暗广袤的校场,堆成山的尸首,那是顾长怀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头一回经历大规模残杀。 比刚穿书时掏人心窝更凶险。 数千名影魔如练蛊一般被投入校场,相互杀戮,他几乎是以一敌千,凶险万分也差点没命。 带着浑身的伤,一身的血,还断了一只手。 他孤零零地站在尸山之上,雨水掉下,冲刷了他脸上猩红的血,黑雾一样的影子在他断手的位置凝聚,正在重塑那只断手。 他面无表情走下尸山的时候,被绊了一下,回眸瞧见那只手的脉搏跳了一下,还有气,就把人从尸堆里拉出来,背了出去。 顾长怀一笑,实话实说:“哪有为什么,不过恰好你还活着而已。” 薛老二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顾长怀骤然打断,“如果是废话就别说了。”他扫向薛老二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寒意,笑容散漫道:“而且,你来这儿应该不是来叙旧的吧?” ----------------------- 作者有话说:嘿嘿,医院回来之后吃完药一直睡 躺在床上不想爬起来,休息好几天,今天下午才爬起来找,顺便整理了一下电脑,找到就发出来了 第66章 薛老二默然。 片刻后。 他道:“我是说真的, 我们一起,逃离魔界……” 话音未落,顾长怀便听到肩上的傀儡纸人里传出一阵刀剑相交的铮鸣, 里头传来裴天意一声暴呵,“何人作怪?!” 顾长怀在纸人眉心一点, 正要捏碎传送过去, 另一只手却突然被薛老二抓住,他眸光一凛, 转眸瞥向薛老二, 语气凉凉:“刻意拖延?” “不,这是最后的机会。”薛老二神色阴沉, “你如果去了, 代表背叛, 魔尊必然会下诛杀令, 倒不如趁此逃离魔界!” 顾长怀浑不在意,嗤笑道:“我怕过?” 点在纸人眉心的碎影指尖稍稍用力, 纸人碎裂,顾长怀被黑雾包裹着骤然消失在原地。 被传送了过去。 薛老二怔然, 思量再三, 咬牙低骂了句也追了上去。 * 十里之外。 魔气如流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带着阴冷刺骨的恶意扑向裴天意, 像是无数恶鬼藏匿其中,要将其撕碎。 裴天意周遭立起结界,持剑而立,手在抖。 并非害怕,而是他在努力控制住本命灵剑,去抵御这突如其来的魔气, 视线范围内却空无一人。 人未至,仅仅以一些撒下的魔气为刀刃,就能逼得他在结界之中进退不得。裴天意咬牙呵道:“装神弄鬼!” 话音落,他抬眼的刹那间,眼神坚毅,心定。手中的灵剑不再颤抖,灌以灵力斩出! 一剑,将周遭扑来的魔气荡平! 与此同时。 陡峭戈壁之上,一个隐匿着的黑影乍现,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手里提着黑白交杂的破天弓,身形高挺周身满是魔气。 他面具下的目光冰冷,提弓,一只满是杀气的箭羽从弓上凝聚起来,箭尖直指裴天意。 一箭。 弹出! 破天弓自带毁天灭地之威,这一箭并未留手,一箭带出凌厉的狂风,来得迅猛又快速,待裴天意察觉到箭羽在靠近时,已经晚了。 破天箭所带来的强势威压已临近心口不足一尺,他被气压逼得一口血在喉间,双目赤红,却不曾后退半步。 他不想退,也不愿退。 千钧一发之际。 “铮——” 所有人眼前晃过一线光晕,侧边一只箭羽破空而来,似酝酿了怒意,箭凝的很厚实,甚至能看到尾羽在空中泛起一丝冰蓝色的光泽。 以极为蛮狠的姿态,击中了那只,箭尖已刺入裴天意心口半寸的破天箭! 空气中响起一声细微的‘咔嚓’声,箭与箭,两两抵消,碎裂,在半空蒸发,迸发出一阵飓风。 第69章 裴天意用长剑驻地,抵御飓风也稳住了身形,心口溢出血迹,到底被威势波及受了内伤,他没忍住,将压抑在喉间的一口血吐出。 他转眼,看向侧面那只箭羽飞来方向。 顾长怀站在那儿,踩着碎裂的傀儡纸人,缓缓放下持着的破天弓,十指上是泛着寒光的,足以取人性命的,诡谲精美的银色护甲。 裴天意张了张嘴,却被风呛得猛咳了一声,吸气都心口疼的要命,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瞧着伤的不轻。 顾长怀轻描淡写地扫了裴天意一眼,转而抬眸将视线投向了高处的戈壁上端,那一抹黑影。 自从顾长怀出现的刹那,黑影面具下的目光同样转向了顾长怀,冰冷的眼神一动不动,如视死物。 一个在戈壁高处居高临下地睥睨,一个散漫地在地上微微抬首,对视瞬间气氛竟显出些许剑拔弩张。 这种被俯视的感觉让顾长怀很不舒服。 他面上依旧含笑,眸底却是一片寂寥的森冷,身周萦绕着未散的魔气,被风带起几缕发丝,似乎要将一身牙白色长袍染成一样的浓墨。 他道:“左护法,一个修真界的小子而已,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左护法凝视着顾长怀,眼如死水,又重新提起了破天弓,只不过这一回破天弓凝出的箭羽对准的是顾长怀。 他语气一贯冷然肃杀:“叛界者,诛。” 一箭凝起,一息弹出! 早料到是这种反应,顾长怀一叹,“所以我最讨厌你这点。”一点都不给人狡辩的机会。 叹息声落,箭已至眉心,骤然停住。 顾长怀森白的面容笑吟吟地,一只手握住了箭身,裹挟无尽杀机的箭羽便不能再进半寸,羽尾发颤,破天箭的力量还在往前推进,巨大的压迫感从掌心传出。 顾长怀目光盯着左护法不动,手指用力捏紧,以破天弓之力凝出的箭,在手中顷刻成灰。 化解。 左护法侧目一顿。 见状,顾长怀一笑,举起破天弓,弦拉满月,魔息注入破天弓顷刻间便凝出一箭。 他望着左护法,眸色发狠,语调懒散地打招呼:“破天弓嘛,我也有,该轮到我了,护法可要接住。” 带笑的嗓音,却透出凉薄的劲。 一箭飞出。 穿透戈壁上的黑影,左护法早已消失在戈壁之上,被穿透的只是一道影子,箭在半空碎裂,带起一波铺天盖地的冷意。 紧接一阵劲风迎面袭来!一旁的裴天意来不及赶来,只冲顾长怀大喊道:“小心!” 顾长怀面不改色伸手,从魔气中握住了佩刀,反手一挡,刀与刀相撞,蹦出一点火光,刀身寒光凛凛如星。 “左护法,我们影魔一向讲道理,做魔可不能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就要杀我?”顾长怀一边应对左护法的进攻,一边解释。 当然了,他只能看到左护法死水般的目光。 ……死鱼眼。顾长怀心底嘀咕一句,又道:“魔尊都没给我定罪呢,左护法就这么对我大打出手,不合适吧?” 提到魔尊,左护法总算给了一点反应,只不过是打得更狠了,招招奔着取他性命来的意思。 “叛界,无需禀告,必诛。”左护法嗓音森冷,“你若心中无鬼,又为何护着此子。” 顾长怀挑眉,“就不许我瞧他顺眼,打算把他召入麾下?他可是梦盈夫人之子,半魔也是魔。” 说完,顾长怀就听到左护法一声不阴不阳的嗤笑。 压根不信。 第67章 顾长怀心底叹息——他早就说过, 修真界最讨厌的魔就是左护法,完全不受任何言语影响的死板。 他觉得。 如果他不是在左护法手底下讨生活的话,一定会夸一声酷哥, 但可惜了,这心狠手辣的左护法是他的直系上司, 几乎所以影魔都挨过他的毒打, 包括顾长怀。 今天这事没法轻易糊弄过去了。 二人用着同样的长刀,刀刀不留手, 招式又相互化解, 扩散开的魔气自然而然在周围形成一片杀域,旁人靠近不得。 裴天意也就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 眼前阵阵发黑, 他唇色苍白低头, 心口处被破天箭刺入了些许, 灵脉被箭的余威震动伤及,丹田似乎有东西松动了…… 他握剑的手收紧, 眼底竟划过一丝浅显的红光,本命灵剑不受控的震动, 剑身仿佛也晕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 裴天意吃力地睁开双眼, 去看与左护法斗得激烈的顾长怀。 杀域之中的二人还在打,刀刃铮鸣发出的余韵都令人耳朵生疼, 仅散布出的一丝意境都令人胆寒,如此实力。 也同样意味着他无法相帮,无法插手,无法靠近,他就像个废物一样,甚至连那魔族的连一箭都接不住! 顷刻间。 他那层压抑许久的心魔在顷刻间破土而出。 宛若有数千人在耳边悄声念着, 要获得力量,要破除境界,不想变成废物,想帮到他,其实很简单,只需要—— 入魔。 “裴天意!”一声慵懒冷然的嗓音乍然如天光般响在耳畔,击碎了那数千道蛊惑人心的碎碎念。 裴天意倏地回神。 顾长怀反手击退左护法刺向心口的刀尖,抽空提醒道:“凝神,静心!”这小子身上冲起一股魔味,想不注意都难。 一旁,被顾长怀唤醒,裴天意当即默念起了清心咒。 不可被心魔蛊惑。 不可入魔。 不可…… 杀域中。 挑开一刀,顾长怀猛然伸出一手去掏左护法的心,碎影即将触及之时,左护法身形宛若鬼魅,化作黑雾从面前消失,身后一股杀气袭来,顾长怀又转身去挡。 淦! 都说了左护法很讨厌! 抓不到的老鼠! 老鼠人!好烦! …… 顾长怀认为,左护法就像不知疲倦的牛,他粗略一算,杀域形成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也就是说,他们打了有一个时辰。 打到目前为止,左护法虽使的都是杀招,却拿捏有度,他应对的很自如。 至少以顾长怀的观察和判断来看,除了最开始的一箭一刀是充斥着真实的杀机,似乎是发现没能杀死他之后,左护法使出的招式便没有那么的拼尽全力了。 这点就很耐人寻味。 导致顾长怀琢磨不透,左护法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真的要杀,还是突然起了战意,想试试他的水准。 不过敷衍一向是他的拿手好戏,既然左护法没有以命相搏,他自然也就不会使出多余的力气。 他复刻了左护法的行动,一样拿捏有度的杀招,也就导致在杀域之外的人看来,他们打得如火如荼,招招致命。 实际上杀域里面,二人像是下棋,你来我往,过招而已。 顾长怀不说话,左护法也不说话,左护法本身也不爱说话……也没指望左护法能放出好屁,反正问也问不出东西,索性省点口水。 毕竟左护法是魔尊最直系信任的下属,可不是寒鸦那种见风使舵的叛徒。 他主要是怕左护法憋着什么坏,有左护法出现的地方必然没好事,他肯定是带着魔尊的任务过来的。 虽然说是问不出东西,这招过着过着他又觉得无聊,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还是说点什么吧?” 回应他的是左护法散发寒芒的刀刃,他叹气转身躲过,“难怪你在魔界人缘差,脾气太急躁了,魔尊派你来干什么的,我不能听吗?我真没叛界,我前两天还把容晔的头发割下来送给魔尊呢。” 然后他差点被左护法削掉一缕发丝,他一刀挥出去,刀刃与左护法的脸侧险险擦过。 “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魔尊是叫你来帮裴天意入魔的?” 他道,“这小子也不是什么修魔的好苗子,和他爹一样的硬骨头,你们老追着他不放干什么。” 然后顾长怀敏锐地听到左护法一声冷笑。 嗯? 不对。 他眸色微动,注意着裴天意周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七八个画魇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把裴天意包围。 搞偷袭?! 顾长怀不赞同的指责左护法,“你们这就有点过分了,我当你是兄弟,你和我玩偷袭?” 手上的招式同时变得凌厉起来,左护法一时不察被击退半步,再看裴天意已经快被那些画魇的身影给淹没了,顾长怀大呼:“薛老二,还看戏呢!帮忙!” 第70章 瞬息之间。 戈壁后头,飞来一箭,以一种野蛮的姿态闯进画魇的包围圈,炸开,将围在裴天意周围的七八个画魇击退,画魇整齐划一的抬头,神情也是整齐划一的凛冽,带刺的荆棘鞭子出现在手中。 薛老二从戈壁后头走出,骂骂咧咧:“有事知道喊我了,就你这变脸速度,该去凡界的戏曲班唱戏才对!” 骂归骂,他倒也没闲着,一把弯刀出现在手中,挡住画魇甩过来的荆棘鞭。 左护法用那双死沉的眼神,瞥了眼薛老二,又转回到顾长怀身上,低冷的嗓音里带着杀气:“你们二人,叛界……” 顾长怀语速飞快的打断他,“不不不,没有证据不能瞎说,都说了只是瞧那小子顺眼,我们可是对魔尊忠心耿耿。” “左护法明鉴!我等冤枉!”薛老二一脚踹开一只扑来画魇,又一刀劈了另一只画魇,神情模样还是阴森邪气,语气也冷冷道:“哪有叛界,我们一心向着魔尊,唯命是从!” 行为和口径完全不一致。 顾长怀震惊。 嚯。 老二什么时候学坏了?! 然而防得住一只画魇,却防不住许多只,顾长怀被左护法拖在杀域里离不开身,薛老二被三四只画魇缠住。 顾长怀便瞧见围在裴天意身边的另外两只画魇,其中一个拿出一颗红色的珠子……梦盈夫人的心丹! 来不及了,他瞳孔一震。 心丹已被画魇打入裴天意心口的伤处,埋入心头,碎了封印,与此同时地面猛然一震,似是在疆场中心,有巨石落地。 第68章 此刻。 天空变得黑沉, 空气变得阴冷。 蓦然一瞬,顾长怀眸色一沉,忽然想通了魔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论是在修真界, 还是到凡间界,两处所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 目标就不是裴天意。 而是—— 容晔。 他就说,天底下哪有区区一两天就被净化掉的庞大煞气, 几十万白骨所凝聚的阴煞怎可能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魔尊要的是。 容晔入魔。 想通这点, 顾长怀一掌拍开左护法,一刀斩下, 清退杀域! 周遭黑雾登时一扫而空, 他抬眸一瞥, 只见旁边的裴天意已经被画魇裹挟着往疆场震动的方向掠去! 顾长怀身化作影追上, 面前凌厉的劲风袭来,左护法掌心打出戾风:“谁让你走了?” 顾长怀眸中划过一丝厌烦, 后退避让,正琢磨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弄死他, 但这样一来肯定要浪费许多时间。左护法到底是魔界二把手, 要弄死他肯定没那么容易。 顾长怀一边避让,一边思索。 容晔在疆场中心收集被困的英魂, 疆场中心的煞气本就浓郁无比。如今裴天意体内被打入心丹封印已然碎去,眼下画魇又带着他去了疆场中心。 除开封印被碎所带来的反噬之外,裴天意入魔所散出的阴气,怕是也会牵连到容晔。 而且魔尊费那么大劲,绝对还有其他后招。 顾长怀一手接住左护法施压而来的魔气,视线对上左护法, 嘴角犹带笑意,眼中却透出几分凉薄的森寒冷意。 要不然,就弄死他好了。 只是画魇消失在眼前已有三息,尚不知情况几何,他耽搁不起那么久。 思忖间,一侧陡然飞窜过来一只箭羽,将他面前施压过来的魔气打消,一道黑影提着破天弓拦在顾长怀面前,挡住左护法相继劈来的刀刃,薛老二道:“顾三百,这回你可欠我欠大了!” 顾长怀得以脱身,立即朝着疆场中心掠去,甩下一句:“拖不住就跑,别被打死了。” 薛老二“切”一声,冷笑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还有力气回话,想来是能挡上一阵子。顾长怀不再顾虑,整个人融入黑雾当中,消失在原地。 他不担心薛老二会被左护法打死,左护法办不到。 而且他知道,薛老二不会真的傻到送命,薛老二的身法在魔界算得上数一数二,拖不住自己会逃,左护法追不上。 * 疆场中央。 以最高处的戈壁为中心点,巨大的锁魂阵阵法在地面铺开,直到十丈开外,四根捆着锁链的柱子立在四个方位。 二十来万的英魂被完完全全被释放出来,被浓浓的阴煞裹挟着,在阵中飘舞,透明的人脸在煞气中若隐若现,表情狰狞着。 他们数百年被困的怨与不甘统统化作了阴森的恶意与怒火,四面回荡着尖锐的呼嚎哀鸣。 一踏入阵中便感觉有千万根针在往耳朵里灌,刺骨的煞气顷刻包围上来,仿佛要将靠近此地的活人碾碎。 顾长怀一时不察险些被侵入识海,这些英魂早就没了意识,只是在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 他闭目提气,掐诀挥袖挡住周围偷袭过来的英魂,还要无时无刻防着煞气侵蚀,铺天盖地的煞气宛若黑云,压在阵中,让所有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若非脚下的锁魂阵还亮着,恐怕是一点东西都看不清。 不同于在地宫时的轻松,顾长怀行走其中,竟然感到有丝费劲。 他只能根据容晔的气息所在,尽量快的飞过去,却总在行到一半,被迎面袭来的英魂所打回去。 真讨厌。 他蹙眉,随手捏住一只英魂,登时指腹一刺,他迅速放手低头看去,五根手指的指腹被煞气侵蚀,出现一点黑斑痕迹,很快就被他自身的魔气泯灭。 或许是尝到一丝甜头,不断在顾长怀周围徘徊的英魂,游动的速度变得快速而激动,似乎是还想靠近。 “……”顾长怀眸色微沉。 不论是仙是魔,这些英魂都想吞噬。 他现在距离阵眼已经很近了,高高的戈壁在黑煞当中,也被染成了墨色,宛若一座屹立的大山,可以看到一个险峻的轮廓,以及高处随着阴风而飘荡的黑旗,还有个颀长如玉的身影,模糊的与戈壁融为一体,一动不动。 邪煞未清,引魂幡并未发挥作用,就连容晔也不知在做什么。顾长怀唤了两声,上头的人影依旧没反应。 他觉得奇怪。 先前他在疆场外围,分明看到容晔已经在摧毁锁魂阵,清理煞气,收纳魂魄。可这才一转眼的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非但锁魂阵没被毁去,煞气也一点没被清理,这不正常。 画魇和裴天意的气息混淆在英魂之中,顾长怀根本分不清他们的方位,而且他更想知道容晔现下是什么情况。 容晔若是有意识。 不会不回应他。 顾长怀扫开扑来的阴魂,碎影在指尖成型,再次尝试冲破围在身边的邪煞,往戈壁顶端飞去。 就像是去往一座山巅。 他眼神直直盯着戈壁顶端的人影,邪煞森寒的气息迎面扑来,尚未被这股煞气侵蚀,都能在骨缝里感到一阵刺痛。 五指一挥,碎影的寒光碰上邪煞的浓黑,宛若拥有生命力的煞气顿时如流水般浸上。 指尖的银色护甲,包括与之一体的手镯,手背顺着骨络一体的银色,都被黑色龟裂的煞气所侵染。 那是邪煞在顺着碎影,想要侵蚀他的躯体,但终究止步于双手,其余届被魔息阻隔在外,唯有手背乃至小臂被染上了邪煞,如闪电般的图案止在了小臂浸透。 密密麻麻的刺骨之痛,让他几乎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 顾长怀没管它,视线还看着前方。 似乎是整个锁魂阵中的邪煞都涌了过来,让他抗衡起来颇为吃力,好消息是他缓慢往前逼近。 直到靠近顶端,勉强看清黑旗旁站着的朦胧人影。 是一个背影,像是与邪煞都融为一体,他感知到一股骇人的压迫感,萦绕在容晔周围,或者说……是容晔所散发出来的。 这股迫人的灵力散开,带着几分凛然刮骨的杀意,将戈壁顶端完完全全笼罩在其中。 邪煞趋利避害,并不敢明目张胆的靠近。 顾长怀却在灵力之中,感知到一丝与邪煞同源的气息,竟有种同化感。他心头一惊,提高音量地唤:“——容晔!” 声音在疆场上散开。 却依旧无人作答。 “……” 顾长怀蓦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将挡在面前的邪煞撕开,硬生生撕出一条路,猛地冲了过去。 彻底站上戈壁的顶端。 这里被容晔灵气庇护邪煞无法近身,倒叫他不必盯着那么大的压力。 第71章 顾长怀松了口气,觉着还是混吃等死来得妙,下回可不上赶着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了。 他神情未变分毫,甩了甩手,甩掉碎影上渗透出来的血迹,随意擦了擦小臂,那里被黑煞侵蚀到的部分裂开口子,同样在渗血。 他没多理会,转身绕到黑旗另一面,与容晔面对面。 “怎么会搞成这样?” 顾长怀不解,目光落在容晔脖子与脸颊一侧。 因着周遭环境太过黑暗,他凑得很近,又特地掏出一颗夜明珠照明,自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里蔓延上来,许多的黑煞痕迹。 容晔的痕迹与他的不同,是由体内而发,像是焦裂的花,从内部开出,在筋脉之中攀延,最后出现在表层,顺着经络的形状展现在眼前。 顾长怀神色一瞬古怪,他是觉得这痕迹在容晔脸上,并不算难看,甚至能显现出几分邪性的美感。 “嗡——” 他低眼,看向突然发出一点亮光的乾坤剑。 这里似乎是发生过什么事,才让容晔召出了乾坤剑,掌心抵在乾坤剑剑柄上,气息沉稳,剑尖指着地面,整个人宛若一尊屹立不到的神。 顾长怀又转回视线,打量起容晔脖子上的焦痕,若不是不合时宜,他是很想把容晔衣服扒了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容纳那么多邪煞之气,却没爆体而亡的。 有句话叫过犹不及,这么多煞气,就算是魔族想要短时间内吸食转化,也会非常吃力。 不过看容晔的情况,神智还尚未被煞气侵蚀,他已经看到容晔身上浮出来的焦痕正在慢慢淡去,正在被压制。 顾长怀直起身,俯瞰周围。 飘舞在空气中游动的英魂像是躁动了,若隐若现的五官愈发狰狞,有一小部分往另一个方向游了过去。 “嗡——”乾坤剑鸣。 顾长怀敏锐偏头,侧面飞来的一道剑气割断了他一缕发丝,同时被乾坤剑震出的剑意所抵消。 他眸色一冷。 这剑气来的悄无声息,若非那一刹那对危险的察觉,这道黑暗中飞来的剑气,所割断的怕不是头发,是脖子。 容晔周边的灵气只防了煞气,可没防着人。 顾长怀回头。 戈壁另一端所出现的,是双目失去焦距的裴天意。 本该肆意的少年郎,身上所释放出来的剑意转变成了张牙舞爪的魔气。 他眉心魔纹也彻底浮出,如同鲜血般的颜色凝实,夺目嚣张,证明着它再也不能被封锁回归沉寂。 顾长怀瞥了一眼裴天意,二话不说召出长刀,提刀就上。 正烦着。 没什么好说的。 心丹摧毁了裴天意的封印,融入了他的躯体,画魇又将他带入了锁魂阵,想来是吸纳了足够量的煞气,借助心丹的力量转换成了魔气,实力暴增的同时也让他失去了神智。 只能打醒。 或者打晕。 至于打死,那就有点苛刻了,再怎么样罪不至死。裴天意眼下六亲不认,周身泛滥的阴气像是要把人淹死…… 顾长怀和裴天意打着,抽空回头看一眼容晔的情况,他有些担心容晔被阴气影响到。 只不过他没能看出什么,只隐约察觉到容晔周身的气息似乎又沉重了些。 而入魔的裴天意像是得了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没之前那么好捆,还不知疲倦每一剑都不留余力,哪有之前抖到握不稳剑的模样。 怕是和左护法有一拼。 顾长怀气笑了。 难怪《破天》里这小子是反派,这一入魔本领飞涨,可比老老实实当剑修来的厉害。 只不过如今的裴天意没有神智,杀掠全凭借本能行动,哪记得防备狡诈的魔族。还在过招的功夫,被顾长怀布下的两根缚仙索偷袭成功,捆成了粽子丢在一边。 被捆着也没老实,周身魔气暴涨,试图挣脱绳索,于是顾长怀又给他加了七八根缚仙索。 哪个魔族身上没点犯事的道具。 顾长怀兜里还有很多。 “醒醒,哎,醒醒!”他叫了裴天意几声。 裴天意耷拉着眼睑,双目无神。 顾长怀想了想,叹了一声,他真不想用这种办法……然后轮圆了手掌,沉着气左右开弓:“醒!醒!醒过来!心魔退散!醒!!” “……” 不奏效。 入魔失去神智,可比中蛛丝毒难叫醒多了。 顾长怀扇累了停下歇会儿,眼神忽然一凝,瞧见裴天意眸中似乎有一丝挣扎之色闪过。 有效果! 顾长怀来劲了,顿时觉得掌心充满活力。 他正要重复之前的行为,巴掌还没落下来,就听到一旁传来一阵气若游丝:“放肆……少主……你……大胆!” 既愤恨,又担心,又恼怒,但是没什么力气。 哪里来的苍蝇? 顾长怀闲闲一瞥,戈壁崖边画魇费力的攀爬上来,以她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阴煞的冲击,没被邪煞撕碎都是好的。 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身的血,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也不忙着调息,还痴痴盯着裴天意,像是终于看到她满意的一幕,呢喃道:“成功了成功了……我终于完成夫人的遗志了……” 她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顾长怀都懒得给她补刀,也用不着补刀,她那口气已经快散了。 顾长怀问她,“值得吗?” 费那么大力气,不惜以本体灰飞烟灭为代价,只是为了完成已逝前主的愿望。 “值得。”画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我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罢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点气也散尽。 身躯消失在原地,成了一枚小小的种子。 顾长怀:“……” 心底发毛。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瞬息,那枚种子裂开,在浓郁的阴气中疯狂暴长,裴天意所携带的阴气就是这种子最好的补品,瞬间催生。 顾长怀:“?!” 预感成真了! 荆棘藤条从种子中破出,大力汲取着四周的阴气,缠绕成了一颗茂盛带刺的蔷薇树,开出无数的造梦花,花粉如萤火般散开。 “小心。”一只手突然从顾长怀身后冒出,勾住他的腰,将他往后带了带。 “嗖”一声,一道剑光扫过,乾坤剑飞来斩出一道屏障,隔绝了即将沾染到他们身上的花粉。 容晔不知何时清醒过来,不过身上的黑煞好像还没完全压下,顾长怀站在他身后微微抬眼,看到他耳后未淡去的焦痕。 似乎是强行醒来,做完这一切,顾长怀明显感觉到容晔的呼吸沉了沉,情况真的不太妙。 顾长怀对容晔道:“身子可还好?需要我帮忙吗?” “走。”低沉嗓音落入顾长怀耳中。 他一怔:“什么?” 下一瞬,顾长怀感到腕上一紧,容晔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抬眼,对上容晔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眸,语气沉冷地重复:“出去,别靠近这里。” 话音未落,顾长怀眼前一晃,容晔的身影又变成了一个朦胧的影子,他整个人陡然腾空起来,被一股灵力架着往锁魂阵之外掠去。 顾长怀:“……” 啧。 小孩才会乖乖听话。 他一下震碎了周身的灵气,这灵气不仅仅是架着他远离锁魂阵,同样也挡住了周边的邪煞与英魂。 灵气散了,邪煞汹涌地朝他袭来。 “不要命了啊!”薛老二骤地闯进来,与顾长怀一起抵挡住扑来的邪煞,“左护法马上就过来了,你快点和我离开阵中。” 顾长怀冷静道:“都到这一步了,你老实和我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知道左护法会来触发锁魂阵的杀戮道,一旦触发,活物必死。”薛老二解释。 顾长怀蹙眉道:“煞气伤不了他。” 何必多此一举开杀戮道……不对! 他忽然想到,画魇种子所长成的造梦花。 而容晔身上已经出现了焦痕,情况不大乐观,若是他被造梦花所魇住,陷入心魔之中,又在杀戮道开启的中途,不自觉的被煞气侵体…… 如此。 堕魔是最轻的结局。 恰好薛老二又低声道:“魔尊说了,此行必定会让青敛入魔,也会叫他死在阵中……左护法认定你叛界,必然不会等你出阵再开杀戮道,你赶快和我走!” 这般大费周章的。 第72章 既要容晔入魔,又要容晔死。 图什么? 就算不明所以,也不妨碍顾长怀嗤笑,“魔尊不出面,就什么都想要,真是喜欢做春秋大梦。” 薛老二仔细想想,竟无力反驳,“……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顾长怀:“你出去吧,别管我了。” 薛老二大惊:“……啊?你不想活了?遗产给我留了吗?!” 顾长怀:“……” 真是没一句爱听的。 没等薛老二反应过来,顾长怀措不及防给了他一脚,“少废话,滚出去。”把人踹出了锁魂阵中。 薛老二毫无防备,人已经摔倒在了锁魂阵外,他起身还要往里头冲,却见整个阵法突然发出了猩红的光。 他瞳孔一缩,猛然转头看向一旁,左护法站在锁魂阵边缘的柱子上,面具下入视死物的冰冷眼神,简单地从他身上擦过,更关注锁魂阵中的情况。 杀戮道。 开了。 整个阵中几乎都被浓墨一般的黑煞覆盖,源源不断的喷涌,比起先前尚且能视物的模糊不清,现下里头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代表杀戮道的红光阵法,为邪煞之气增添了一份诡谲的阴森,即便是站在阵外都能感受到一股无法承受的杀机。 薛老二颓然一松。 完了。 …… 就在此时。 一道难以抵抗的压迫感从阵中散出,如浩瀚般的神识凌空铺开,无形之中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剑意,紧紧遏制住了所有人。 没人能想到这种情况,也没人能预料到容晔的神识能恐怖到这种地步,像是能随时捏碎他。 薛老二顿时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当然。 有人陪着的感觉总是好的。 薛老二还有空去关注左护法,左护法的待遇就差多了,直接从柱子上被掀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艰难地躲避掉几处致命的剑意,被刺穿了一只眼睛。 他想笑又不敢笑。 魔族嘛。 少点东西很正常,往血池里躺一躺就能恢复……也不知顾长怀在锁魂阵中怎么样了,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与此同时。 顾长怀正重新回到戈壁顶端,刚落地,就见无数的造梦花如同幻影般消失在容晔身边。 接着他便看到容晔抬手,让灵气裹挟着空气中飘舞的花粉,一同洒向四面八方,以自身为界,将整个疆场都纳入新开辟出领域。 锁魂阵也好,荒地也罢,全部都划入领域之中,隔绝外世! 还没来得及思考。 顾长怀已经接触到了花粉。 失去意识前,他似乎看到容晔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他便眼前一黑。 什么也不知道了。 * 嘀嗒。 嘀嗒。 嘀嗒。 静谧之中,滴落的水声就变得格外清晰,无数感官都被无限放大,顾长怀脑子像是蒙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地睁眼。 然后发现。 他正坐在一颗繁茂树木的枝丫上,这棵树长得壮硕且高大,让他坐得很稳,依靠在树干,即便是昏迷,身后也稳稳的被树杈与枝叶托住。 “……” 这是哪儿? 死了?还是又穿了? 顾长怀扶着树木站起身来眺望外面,视线范围之中,是错落繁复的金屋瓦顶排排罗列,无论是红墙还是琉璃窗都格外彰显辉煌。 高大,富贵,恢弘。 却也透出几丝压抑。 环顾一周,顾长怀很快判断出了他的所在地,是整个皇宫最偏僻的位置,这里也是个宫殿。 与整个皇宫不符的是,这里很荒凉,宫殿院子里没人洒扫的落叶,大门处斑驳的门环,都处处彰显着无人打理。 顾长怀跳下树,一根恰好到他腰间的晾衣绳挂在树上,上面有好几件还在滴水的衣服。 似乎是拧过了,但拧衣服的主人力气不够,没能拧干还有大部分水残留在这些衣服上。 地上已经阴湿一大片痕迹,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水还在继续从衣服的末端接二连三的滴下。 方才他听到的水声,就是来自这里。 听着怪吵,他抬手想帮忙拧干,双手却从衣物上穿了过去。 顾长怀一怔,不信邪反复试了几次,就是摸不到衣服,他又跑到大门前去摸门环同样也穿了过去。 他就像是一个影子,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 顾长怀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他成鬼了! 然后他跑回去,好在他还能碰到那棵树,也就只能碰到那棵树。 顾长怀茫然望天,还没弄清楚身在何地,就听到殿门外传来脚步靠近的声音,还有小声细碎,听不真切的交谈声。 两名宫人跨过正大门,走上长廊,离得近了小声交谈的内容也变得清晰。 其中一个宫人叹道:“可惜我手中银钱不多,没办法买一个侍奉太后的机会,今日太后生辰,恩赏必然比往日要丰厚。” 他抱怨着,“没能捞着好就算了,居然还要被派来伺候七皇子,到这儿走一趟都觉得晦气……只是你说太后是否会开恩,让七皇子去参加今日的晚宴?他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闻言,另一个宫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嗓音尖细:“留他一个不详之人活在宫中已经是陛下仁善,没将他那邪门的眼珠挖了都是好的,他这辈子恐怕就这样了,谁不知当年陛下给他赐名为厌,太后又怎会刻意沾染……”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殿门前,这地方刻意被人遗忘,窗纸漏风,殿门年久失修还有些摇晃。 顾长怀也跟着过去,就像是他触碰不到这里的任何物件一样,这些人也瞧不见他的身影。 殿中空旷,断了一半的屏风立在中央,带着一股贫瘠的倔强立在那儿,和这个清冷荒败的宫殿一样,虽破败,却顽强的存在。 殿中有被收拾过的痕迹。 宫人满不在意的进门后,先是打开食盒,先后端出来两菜一汤。 一道被吃过的红烧全鱼,一根主骨躺在中间,只剩鱼头鱼尾。一道只剩几根伶仃菜杆的小青菜。 还有一碗白水,里头躺着一根被嗦干净的骨头,想来原本是一碗骨头汤,只不过汤被喝了,肉也被吃了,只剩下骨头兑了点水。 有桌子,宫人却把三道菜摆在了地上,面上忽然露出恶劣的笑,发出逗狗一样的“嘬嘬嘬”声,“七皇子,该出来用膳了。” 宫人最会拜高踩低,一个被遗忘在冷宫,一辈子不能翻身的不详之人,却是陛下与昭妃娘娘的亲生子。 在他们眼中,欺压一个本该是他们主子身份的皇子,将这个皇子当狗一样踩在脚底下,仿佛也能同样拥有皇族的高贵血统。 光是想想,骨子里都能泛起快意的战栗。 两个宫人眸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脸上的笑张狂到令人作呕,看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从屋子里走出,身上所穿的是宫人改过的旧衣,稚嫩的脸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其中一只眼睛被扯来的碎布蒙了起来。 见秦厌出现,他们又故技重施地几声“嘬嘬嘬”,招手把人唤过来。 一个被故意放到发霉的馒头丢进了秦厌怀中,“这些都是您今日的饭食,殿下可要好好吃完。” 宫人笑说,“还能食些残羹真是便宜殿下了,当年昭妃娘娘心慈没将您溺毙,可您也要老实些,别总往外头跑,前些日子您冷不丁的跑到昭妃娘娘面前,可把娘娘吓了一跳,这下可苦了先前伺候您的宫人,挨了板子现下还没能下榻呢。” “就是啊,您就好好地待在殿中,可别家咱家难做。”另一个宫人附和,笑容都显得有些阴森,“万一哪天您再往外头跑,一不小心断了腿还是伤了脑袋,有损贵体,奴才们也不好办啊。” 说完,两个宫人对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秦厌低下头,捞起那个馒头,默不作声地啃食起来,倒是一点反应也没给两个宫人。 太后生辰宴在即,宫人们忙着去捞油水,送完饭逗狗一样的逗完七皇子,又警告了一番,也就走了。 秦厌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吃着那个馒头,虽然改过了尺寸,可小不点所穿着的依旧是不合尺寸的宫人旧衣。 坐下之后就像是蜷缩在了衣服里,小小的一团,顾长怀试探地比划了一下,觉得他好像很容易被拍死的样子。 第73章 顾长怀心里门清,整合了之前的信息,大致了解到这里是五百年前的皇宫,只是他不知这是造梦花带来的梦境幻境,还是真真实实的来到过去。 他叹了一口气,垂眸看向面前这个一口一口认真啃着发霉馒头的小不点,可怜兮兮的。 真是地狱开局。 顾长怀随意地坐在秦厌边上,用手试探性的在小孩眼前晃了晃,发现秦厌确实看不见他。 “要是能碰到东西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去给你偷点人吃的。”顾长怀懒散地说着又笑起来,“这么看来,我还真像个孤魂野鬼。” 不能被看到,不能被听到,也触碰不到阳间事物,一个飘在周围,只能旁观的孤魂野鬼。 顾长怀不是没试过催动魔气,根本调动不了,也没办法打开灵囊取点瓜果出来当零嘴。 他开始觉得无聊,起身在周围打量起来。 偶然在屋中看到属于秦厌的年岁信息,心下有些复杂地回头——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孩子,居然有六岁。 瞧着还不如三四岁的孩子健壮。 秦厌眼神空空地盯着前方,那些残羹剩饭未动分毫,他把馒头啃得干干净净然后起身往屋外走。 顾长怀赶紧跟上去。 这儿算是皇宫中的冷宫,偏僻失修,导致有一角宫墙漏缺,秦厌没走正门,要避开宫人就要从那狭小的漏缺中钻出去。 顾长怀也不知秦厌小小年纪,是怎么在皇宫中找到这种偏僻的道路,又仗着身形以小,以皇宫中处处可见的花丛草木做遮掩,真就没让任何人瞧见,来到了一处屹立着凉亭的池塘边。 他站在花丛中,瘦小的身子几乎被枝叶掩埋,从缝隙中将视线投向凉亭,凉亭里坐着一名身穿华贵宫装的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孩。 周围零零总总站着十几名伺候的宫人,身边还有几个贴身宫婢。 其中大宫婢上前,不知和女子说了什么,引得女子面上喜笑颜开,又低头看着婴孩,眸中温柔的母爱几乎要溢出来。 凉亭里一副温和景象。 池塘畔守着的宫人窃窃私语,唏嘘道:“昭妃娘娘诞下九皇子,又如此宠爱,怕是再也不会想起冷宫那个不详之人。” “提他做什么,多晦气。”有个宫人搭腔,小声道:“只要他别再和前几日一样忽然出现在昭妃娘娘面前就好,昭妃娘娘这才产后不久就被那不详之人冲撞,陛下当时可发了好大的火,他那眼睛瞧着邪性的很,可别再来了,我可不想挨罚。” 宫人们嘀咕的声音随风送了过来,顾长怀第一时间去看秦厌的反应。 似乎是对这样的埋怨与厌弃习以为常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看了会儿凉亭中的昭妃,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安安静静地回到冷宫,其实这殿名并非就是冷宫,还挺好听的,顾长怀抬眸看着殿门前的牌匾。 ——清池殿。 清池殿院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塘,秦厌在假山处翻出一块石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刀片,似乎是磨了很久,刀片反衬出寒光,这刀片对于顾长怀来说小了些,可在秦厌手中恰恰好能掌握。 找到磨刀石,他坐在水塘边,低头一声不吭地磨了起来,姿态很熟练,像是行动了无数遍。 “嗞,嗞,嗞——” 磨刀的声在寂寥宫殿中格外清晰,都忙着太后娘娘的生辰宴,没人会来这偏远的宫殿,刀刃被磨的很薄,薄到足以轻易割破一个人的喉咙。 …… 夜幕降临。 热闹的生辰宴在皇宫中盛开,虽然知道秦厌瞧不见他,顾长怀还是想陪陪他,就和秦厌一起,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 晚上宫人都忙着宴会,忙着讨赏,忙着作乐,没人记得给清池殿的皇子送饭,反正不受陛下待见的皇子,就算少吃一顿也没关系,只需要活着就行。 顾长怀撑着下巴唉声叹气,“可怜见的,怎么被封建糟粕虐待成这样。” 他有一肚子话,碎碎念:“这么小的人,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哦我忘了你听不到我说话。”顾长怀低头看着秦厌,如今天气入了秋,夜间偏凉,他身上的旧衣明显有些单薄。 顾长怀下意识朝秦厌伸手,想抱着他暖暖,然后整个人都从秦厌身上穿透了过去——碰不着。 “……”顾长怀表情狰狞一瞬,起身团团转,骂骂咧咧:“到底怎么回事,我应该没死吧?” 骂了会儿骂累了他又泄气,重新坐回到秦厌身边,安静地坐下来。 算了。 骂再多现在的秦厌也听不到。 认真想想,有造梦花的加持和影响,应该是把某个人梦境和回忆投射成了一个幻境。 顾长怀托腮,视线落在秦厌那张,隐约能瞧出未来模样的眉眼,原来这个时候他就已经这么沉稳了。 当时在青唐城他就发现,容晔对鬼眼将军的过去十分了解,他的猜测果然没错。秦厌就是容晔。 现在的时间线是五百年前。 而这里。 是容晔的回忆。没人能干涉其中,因为这里是过去,没人能改变已经发生过的结局。 所以他这个外来的孤魂野鬼,只能飘在边上,静静旁观所发生的一切。 * 生辰宴办得盛大,连带宫中的宫人宫婢都被赐下美酒,宫人下了值开始贪杯,酒过三巡便起了玩乐的心思。 这宫中,最值得宫人玩闹的地方是哪儿? 清池殿。 与陛下一样血脉的殿下,被他们这些低贱的宫人当做小猫小狗耍弄的时候,最值得快意。 平日里被贵人踩在头顶,他们也能把贵人踩在泥里。 有个宫人就这么醉醺醺地踏进了清池殿。 于是白日里磨好的刀片,成了割断醉酒宫人脖颈的利刃。 秦厌在水塘边净手,又把身上染上血迹的衣裳换下来,一点一点清洗干净,挂上了晾衣绳。 水渍嘀嗒嘀嗒的往下落。 在地面汇聚成一滩小水洼。 一切又变得干干净净。 次日。 宫巷。 寻走的侍卫发现了宫人尸首,这般大胆行径被判定为刺杀,金吾卫满皇宫搜寻刺客,连带清池殿也没被放过。 恰逢来时,金吾卫统领撞见宫人如逗狗般对待秦厌。 并非所有人都听信异瞳不详的言论,刚正不阿的金吾卫即刻上报给了昭妃娘娘,陛下正与娘娘一同用膳。 昭妃娘娘大怒。 当即惩处了一批宫人。 七皇子就算不被待见那也是皇室血脉,帝王平生最恨以下犯上,又被世家子弟的金吾卫统领撞见,认为失了脸面,斥责了大总管,重新拨了一批人去清池殿照料皇嗣。 不过他从始至终没提过,见一见这位被苛待的皇子。 想起七皇子的年岁。 寻常皇子三岁启蒙,五岁进太学,都有少师少傅教习,七皇子已经六岁,却未开蒙。 故此,金吾卫统领又提了一句。 本就忌讳皇家丑闻外传,陛下只能沉着脸,许七皇子入太学,与其他皇子一样,选伴读。 顾长怀坐在树上,看着一帮宫人鱼贯而入,一个个低眉顺眼地把不屑与张狂收起来,很快就把荒凉的清池殿收拾的井井有条。 该修缮的修缮,该补东西的补东西,有了陛下和娘娘发话,这些宫人是不敢在这些地方再做小动作。 谁能想到太后娘娘生辰宴当晚会进刺客,刺客杀了宫人,得了便宜的反倒是本该被厌弃永远不被记起的七皇子呢。 …… 有皇帝下令,官员世家总要送出人来给七皇子挑选伴读。 只不过秦厌不受待见,官员世家送过来的子嗣也并非所重视的儿子,大多都是家中庶子,或者是从旁支随便挑来的。 昭妃不在乎这些,要不是这事闹到了陛下面前,她连管都不想管,如今的她更在乎另一个儿子和她的脸面。 昭妃垂眸。 温柔地,细细地给小儿擦去睡梦中留下的口水。 这才是她的指望。 当年她尚且年轻,不懂得情谊是能被消耗干净的,白白蹉跎了几年时光,诞下七皇子之后的第三天,七皇子才睁眼。 在玄晋,异瞳视为不详。 会带来灾祸,危害苍生。 陛下英明神武,勤政爱民,最忌讳这些危害江山的不详预兆,瞧见之后当即勃然大怒,就要将七皇子处死。 第74章 可到底是亲生骨肉,还仔细照顾了三日,昭妃狠不下心将其溺毙,求着陛下饶他一命。 自此之后,陛下就已经对她淡去了几分情谊,渐渐也就不来她的殿中坐着。 宫中往来冷暖自知,不受宠就会被欺压,时隔三年的选秀出现了许多比她更年轻娇媚的女子。 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对那孩子已然没多少感情,同时也觉得他真的就是不详,否则怎会给她带来多年的苦难。 她总不能一直被一个不详的孩子连累。 她特意使了些手段让陛下记起往昔情谊,人对久别温存,失而复得的东西,总是会珍惜一些的。 就像是又恢复了从前,昭妃这才有机会诞下了九皇子。 虽说不大愿意理会,但七皇子总归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秦厌过得不好就是在打她的脸,这事又被捅到皇帝面前,她很怕再次因为秦厌招来皇帝抛弃。 总之要尽量减少秦厌在陛下面前被提起来。 皇子该有的他都会有,昭妃会给他安排好,不会再因为这种不周全的错处,被挑到皇上面前。 至于伴读…… 谁都一样,陛下厌恶七皇子,这孩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日后最好本本分分的待着,别做什么惹眼的事。 十几名小少年站在屋子里,昭妃随意一指,点了个看起来最老实的,连名字都懒得问就叫宫人给七皇子送去。 …… 伴读与皇子同住,休沐日才能归家。 被选中的伴读,是来自薛家旁支家族的外室子,许是在家中地位低下,眉眼自然而然地都带着郁气。 大宫女客客气气的伴读送到秦厌面前,说道:“殿下,这是娘娘给您选的伴读,是薛家二公子,薛城。往后就由他陪您入学。” 随后又敲打一番清池殿侍奉的宫侍,她要避免低下这些宫人阳奉阴违,给娘娘带来麻烦。 这种麻烦有一次就够了。 敲打完之后,她才满意的离开。 薛城大概十岁的年纪,外室子地位不高,但到底是在亲娘身边长大,吃穿不愁,又比秦厌年长,身量比秦厌这个缺食少物的高多了。 秦厌甚至比一般六岁孩童还要小只,他左眼被遮了起来,不是之前的碎布,是另外用了料子柔软的玄布,特意裁剪成方形盖在眼睛上,牢牢粘住。 另外一只眼眸沉着地盯着薛城。 眸中一片死水,明明没有任何波动,却好似在审视面前站着的人。 他俩对视。 顾长怀坐在一边看戏,看着薛城那张脸,颇有些好笑地摸了摸下巴,想来是被卷入幻境的人都被安排了身份。 原本的薛城应该是不长这样。 薛老二的脸色从来都是阴森的,等比例缩小了也没改变他骨子里的阴冷,就比如现在,嘴里恭敬地说着,“见过七殿下。” 实际上连个笑脸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敷衍。 不过这是容晔曾经的记忆,或许曾经的薛城就是这么阴郁……而且好像还没怕过死。 因为薛城见完礼之后,又说了句:“殿下,你好矮。” 此话一出。 顾长怀:“……” 真的。 他真怕秦厌掏出那把刀片,把薛城脖子也划了。 不过可以确定,这货绝对是容晔回忆当中的薛城,薛老二狡诈之余向来惜命,认怂奇快,肯定不会随便挑衅,他只是单纯被卷进来了。 所以幻境里的薛城,长着一张薛老二的脸。 还好。 他是旁观。 …… 好在。 秦厌没有给薛城多大反应,瞥他一眼转身就走,不予理会。薛城也很快被请离了主殿,被安排近偏殿的一间屋子。 秦厌从前没有习过字,也就代表着从未开蒙,便直接被安排进入太学。 昭妃和皇帝都不在意他能不能学会,最好是别学,就蜗在清池殿不要出来晃悠就好。 可惜皇帝不想落世家话柄,这事都被金吾卫统领撞见了,世家肯定知晓了,那就只能就这么按规矩办下去。 太学里又分男席女席,隔墙而坐,女席所教导的是公主和世家贵女,男席便是各位到了年纪的皇子,和他们的伴读。 秦厌一来,就招了众人瞩目。 谁也没见过这个被视为不祥之人的七皇弟,各自宫中对他们提耳命面,要求远离七皇子。 不过皇家一贯会做表面功夫。 太子先起身,笑着给秦厌指了位置。当今太子是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已有十六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秦厌默默地坐到位置上,鲜少说话,薛城也跟着找到位置。 待时辰到了,少师便过来讲课。之后太学里的日子,皇子们基本上会忽视七皇子这个人。 一个被父皇所厌恶的皇子,不是对手,注定不会翻起风浪,或许某一天还能给他们派上用场。 没必要交恶,但也没必要得罪。 无视就好。 中宫所诞下的太子,才是其他皇子的眼中钉。没人不肖想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试试? 各怀鬼胎,暗藏心思。 …… 随着皇子年岁的增长。 这些暗流涌动逐渐变得明显起来,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皇子们各自招募僚属,太子地位受到了威胁。 顾长怀曾跟在秦厌身边一段时间,发现没人会在欺负他之后,就开始在皇宫中瞎逛起来。 不得不说。 皇宫里的瓜是真的多,比如与侍卫互许终身的貌美宫婢被太子看上,成了东宫侍妾,无法再离宫。 表面一碗水端平的大总管,其实和某个宫中的小宫女互有好感,会在皇帝翻牌子的时候,不着痕迹的为这个宫女的主子说话。 再比如。 三皇子不是淑妃娘娘亲生的儿子,当年淑妃娘娘所诞下的是一名女婴,她的家族为了巩固地位,特意把一个同日出生的孩子送进来,本该是公主的女婴则成了一捧灰。 淑妃天真的以为,被换走的小公主有好好被养大,实际上这些世家大族从来不会留有后患。 所有尾巴都会被清理干净。 再比如。 皇帝已经步入中年,有些力不从心,召纳道士开始炼丹壮体,倒是遇到个有真本事的散修。 虽然是以人间的方式所炼制出的丹药,吃久了也同样能达到调养身子延年益寿的效果。 顾长怀每天的乐趣就是到处吃瓜,吃完瓜又跑回清池殿和秦厌说话,虽然秦厌听不到。 但不妨碍他单方面输出。 长案上铺着一副地图,室内的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顾长怀道:“我今天在膳房看到有人投毒,倒不是什么穿肠毒药,只是服食会让人起疹子。是新入宫的秀女指使的,她和另一个秀女言语有冲突,这还没入宫呢就开始斗……” 他托着下颌,看着秦厌碎碎念。 时间过得很快,顾长怀从来不知道他能一个人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只是这么多年下来习惯了。 他其实挺自在的,虽然有时候看到诱人的食物会很想吃,但吃不到,不过那些都无伤大雅。 不知不觉秦厌已经长到了十二岁,这些年不会再有人克扣他的份例,吃食也都跟得上营养,整个人如同春日竹笋成长起来,脱去稚嫩的外壳,五官长开,已经颇有几分容晔的风采,是一个翩翩俊美少年。 不过还是不苟言笑。 顾长怀很想捏捏秦厌的脸颊,可惜手都会穿透过去,很遗憾。秦厌垂眼,手中提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未被遮住的那只眼眸中沉着如一汪死水。 …… 朝中风起云涌。 太子近来接二连三的犯错,大失圣心。 三皇子党派增多,娶了丞相嫡女,背后又有丞相助力,两方相互看不顺眼的事已经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恰逢洪灾泛滥,幕僚给太子出谋划策,叫太子揽下这门差事,亲自去督监堤坝建造。 在灾区收买民心,好解决这内忧,挽回圣意。 此事并不容易,中宫皇后并不同意太子出行,可三皇子党派步步紧逼,太子日渐惶恐,觉得再不做些什么,这太子之位迟早会被废除。 皇后没能阻拦出行的太子。 洪涝灾区出现瘟疫,灾民纷纷涌入京都,而堤坝建造到一半,太子才发现银子已经没了。 钦差不顾一切翻看账目,账目之上写的清清楚楚,少去的银钱全都流入东宫,成了精美的摆件,或者贿赂官员的赃款。 第75章 贪墨二字压在太子头上,他百口莫辩。 太子从来没见过这笔银子! 对灾区的管理不善,又有贪墨之名,太子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他知道此番回京必然得不到好。 他从小就坐在太子之位上,若是被废……他不敢想。 …… 清池殿。 顾长怀靠在树上晒太阳,这里位置高高的,他能俯瞰到皇宫所有的风景,他很喜欢这里。 只不过今日风气不同往常。 忽然瞧见大批金吾卫在宫道上闯荡的时候,顾长怀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薛城面色沉重,快步从外面走进来,转身将宫门关的严严实实,又上了锁,对秦厌道:“不好了殿下,太子造反了。” 秦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浑不在意。 顾长怀也不知,他去四处逛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总之就是突然有一天,薛城忽然对秦厌打心底里恭敬了起来,而不是像最初时那样敷衍。 造反,逼宫。 总是少不了血腥的。 顾长怀为了视线更好一点,从坐在树上,变成了站在树上,看到分成两拨人的金吾卫厮杀在一起,还有些侍卫趁乱抢掠宝物,玷污宫女。 这场斗争并没有持续太久。 太子造反失败。 被废了。 皇帝怒极,造反的太子和太子党羽统统都被抄斩,连带皇后也被收回中宫宝册,形同被废。 三皇子是此次最大的赢家。 “太子前两年纳的那个侍妾,就是那个要出宫的侍妾,这姑娘真厉害,是她在东宫账目上做手脚,我刚才过去看到东宫烧起来一把火,那个侍妾自焚了。” 顾长怀说道,“我还去了一趟大牢,太子手底下那个幕僚,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把他灭口了,这过河拆桥的速度真快。” 说这话的时候,秦厌窗前停了一只隼,眼神尖锐的歪了歪头,脚上捆着一个信笺被秦厌取下来。 顾长怀凑近瞧了一眼。 上面记录的,全然就是方才他所说的辛秘,三皇子杀人灭口到底还是没能防住消息外泄。 顾长怀:“?” 不对! 顾长怀震惊地看向秦厌。 你哪里来的消息?! 回忆往昔的日日夜夜,顾长怀死活想不明白。 秦厌几乎天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虽然有时候喜欢到外头瞎逛,但基本上晚上都会回来。 所以秦厌到底什么时候发展出势力的? 这隼以前也没见过,什么时候养的?而且一定是有某种过鸟的本事,才能在皇宫来去自如。 想不通! 难道有些人在这方面就是有过人的天赋?! 比如秦厌。 地狱开局,区区八年不到还没满十四,就运筹帷幄,尽在掌控。再想想他小时候杀的那个宫人,带起来的连锁反应,恐怕也不是巧合。 顾长怀深受打击,爬到树上窝着,不肯再呆在秦厌身边。 他怕恼羞成怒,表演一个没人看见的尸变。 天赋这种事。 真是令人嫉妒到心寒。 …… 太子倒台。 三皇子在朝中独大,东宫空缺,没多长时间就有朝臣上奏,太子之位不可空缺,要求再立太子。 皇帝早朝时发了脾气,“朕还没死呢?!就惦记着立储!”随将出头的两名大臣各自打了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这事暂时消停了。 秦厌也满了十四岁,按照玄晋的规矩来,年满十四岁的皇子都要入朝,就算不做官也要旁听。 但没人提这件事。 昭妃专心养育九皇子,九皇子小小年纪十分聪慧,很得皇帝喜欢,才八岁的年纪就能写出一篇足够优秀的策论。 中宫已倒台,二妃并立。 前太子大皇子已死,四皇子五皇子不成气候,七皇子宛若透明,三皇子一时间风头无两,没有对手。 可皇帝对九皇子的喜欢,又迟迟不立太子,足以让三皇子心生警惕。 * “噗通!” 池塘泛起涟漪,顾长怀焦心在旁边转悠,直到秦厌拖着九皇子,从池塘中游上来才松了口气。 即便知晓这只是记忆中早已发生过的事,还是忍不住挂怀。 九皇子呛了水,疯狂的咳嗽。昭妃靠近撞见这一幕,登时目眦欲裂,一把将秦厌推开,眼中落泪地抱起九皇子,“我的儿,我的儿啊!” 秦厌脸色也不算好,如今入冬,池水寒凉,施救时九皇子又一直挣扎,让他也呛了几口水。 很快围过来的宫人给九皇子披上了狐裘,唯有秦厌孤零零地站在哪儿,他左眼覆盖的玄罩被水冲走,一只墨绿色的异瞳所透出的平静,却比隼还要直透人心。 昭妃怒视秦厌,先是被一双异瞳惊了一瞬,顷刻又恼怒起来,责骂道:“知道身怀不详之命,那就给我离旭儿远一点!别让你的那些晦气沾染到旭儿的身上,给他也带来灾祸!” “不是的母妃……咳咳咳!”九皇子秦旭气若游丝要解释,可还没排干净呛入的冷水,又猛咳了起来。 引得昭妃一阵担忧,哄着眼眶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宣太医!”说完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带着九皇子离开。 “……” 顾长怀与秦厌一同往回走,忍不住嘀咕:“还不快点回去把湿衣裳换了,这么冷的天着凉是很容易发热的。” 十四岁的秦厌,已经和他一样高了。 顾长怀常常能在他身上察觉到一抹不属于年少人的压迫感,面庞逐渐蜕变成熟透出疏冷,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勾起他的情绪。 他的唠叨也只能说给空气听。 顾长怀偏头,目光停留在秦厌的异瞳上,秦厌长相本就俊美,无论是骨相还是眉眼都很优越,尤其是一言不发盯着人的时候格外有威慑力。 墨绿色的左瞳在这张脸上,为期增添的是一份诡异的美感,也有一丝杀机般的凌厉。 “怎么就不能让你听到我说话呢。”顾长怀低声说道。 说完叹息一声。 好在秦厌已经回到了清池殿,沐浴过后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才换好衣裳,便得了陛下传召。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传召。 九皇子榻前。 “母妃,是皇兄救的儿臣。”九皇子在和昭妃娘娘解释,“儿臣没看清人,只感觉到后头有人推了儿臣一把。” 皇帝冷着脸坐在一旁,“够了朕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既然着了凉就乖乖躺着,是非对错朕自会判断。” 九皇子呐呐地缩了缩脖子,即便是年岁小,他也能感知到所有人对他这位皇兄的不喜。 可皇兄毕竟救了他,他总要为皇兄说话。 九皇子刚张了张嘴就感觉手上紧了紧,昭妃娘娘悄悄给他递了个眼神,暗暗摇头不许他出声。 “……” 秦厌跪在殿中,皇帝冷声:“知道朕唤你来做什么?” 有人谋害皇嗣,是对他皇权最大的挑衅,将手伸在皇宫中,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得以死谢罪。 “有人推小九入水,儿臣恰巧碰见。”秦厌道。 话音未落,茶盏便砸到了他头上,额角登时流出血迹,还被泼了一身茶渍,皇帝喝道:“狡辩!偏偏就你出现在池边,又是恰好是你救了小九?!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秦厌不卑不亢:“父皇明鉴,儿臣与少师约在今日探讨,便是约在了小池亭中,儿臣才送离了夫子,回过头就见小九被推入水,急着救人,这才没来得及抓住凶手。” “父皇,那贼人推我时,被我抓破了手。”九皇子适时插话,道:“皇兄若要害我,又怎么在这寒冬的天气来救我,这样的天水里头都有冰碴了。” 皇帝疑虑消了一些,叫来大总管派人去查,所有宫人宫女手上有抓痕或者新鲜疤痕的都要揪出来。 结果未明之前,皇帝神情还是阴沉,勉强挥退了秦厌。到底还是不待见,同样也有偏见。 …… 秦厌回去就发了高热。 虽说清池殿的宫人都是侍奉与他,可他没有贴身的宫人,所有一切都亲力亲为。 恰好今日还是休沐日,薛城归了家,清池殿便彻彻底底没有了他的人,也不会有人惦记着他也着了寒,该唤太医来看看。 没人想起这件事。 顾长怀心底有些急,伸手想探探秦厌额头的温度,却只能穿过秦厌的身躯,触碰不到。 第76章 知道秦厌不会死在这里,可这罪到底是受了的。 他忍不住去想,秦厌到底怎么一步步长成容晔那无坚不摧的模样,这其中到底又咽下多少苦楚。 《破天》书中一笔带过的男主金手指,最开始其实也需要一个金手指。 “什么破书……”顾长怀没憋住,骂了句,剧情是一个都对不上的,人物设定也没一个准,怕不是盗版。 帮不上忙,他只能默默守在秦厌榻边。 夜静如水,窗子把明月的光在地上画出一个框,试图圈住这丝银花,皎月却将散发的光芒洒在殿中之人的身上。 接着月光,顾长怀看着秦厌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因高热整个人都腾放着烫人的气息,难得看到秦厌脸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脸红。 就这么烧了一整晚。 顾长怀都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叹气了,看着直到清晨才稍稍缓和一些的秦厌,他俯身趴在了榻边。 “你说你受这个罪做什么,也不知你图什么。”顾长怀小声嘀咕着,没注意榻上躺着的秦厌指尖一颤。 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好在薛城早间回来注意到,赶快喊来太医熬了药汁给人灌了下去。 “再烧两天,人就该烧傻了。”顾长怀抱臂在一旁念着,“薛老二薛老二,也不知道之后你会不会有这里的记忆,要是有你该叫他主公还是叫他狗贼?” 他远离了薛城端着的那碗,看着就苦的药汁,嫌弃地挥挥手,难闻。这碗药被灌进了秦厌的口中。 顾长怀嫌弃地摇头:“这药这么难喝,你倒是拿两个蜜饯过来给他啊,他现在还是孩子呢,该吃糖的。” 可惜他的话薛城听不到。 这发热反反复复,好在第三天秦厌就清醒了,薛城道:“大总管传话,叫殿下醒了就去见昭妃娘娘。” 秦厌颔首:“嗯。” “病都没好呢,又要过去,额头上被砸的口子都没愈合,你每次一见他们都要受点罪。”顾长怀在旁边骂骂咧咧。 秦厌敛眸穿衣。 踏出清池殿,来到昭妃娘娘面前。 昭妃娘娘面色和善许多,神情已经没了在池塘边的疾言厉色,道:“陷害阿旭之人已经被查出,倒是你受委屈了。” 昭妃道:“你也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此番又救了小九,可有什么所求,我尽量在陛下面前给你说情。” 秦厌神色无甚变化,平静道:“皇子到了年岁,本该入朝。” 听到入朝,昭妃语气冷下来,“你也想入朝?”这语气让人听得很不舒服,换成‘你也配入朝’恐怕要更合适一些。 “儿臣自知父皇厌烦,自然不敢求着入朝。”秦厌道,“前些日子听少师讲起,邻国乾元,近来总在边疆进犯我朝,儿臣更想去边疆守卫家国,还望母妃成全。” 原是要去边疆。 昭妃神情缓和了一些,道:“男儿是要杀敌才好,我便于陛下说说,成全你这番心意。” …… 没过多久。 旨意便下了过来,许了秦厌去往军中,或许是怕丢了皇家面子,给了个最低等军尉的位置。 若非如此,恐怕皇帝根本连军尉都不想给,直接让他去当小兵或者马前卒,死在军中才好。 把人打发去边疆,也合了皇帝的意,既不会被世家诟病没规矩,不让皇子入朝,同样再也不会见到不详之人在眼前晃。 * 离开京都的时候。 秦厌只带了薛城,两个人两匹快马就上路。 顾长怀顺其自然地飘在秦厌身后,他飘起来不累,想飘就飘,速度还能比骑马的两个人快。 当鬼这种事,当着当着就习惯了。 顾长怀没改掉自言自语的毛病,嘟囔着:“还没尝过皇宫糕点什么味道呢,味倒是挺香,也只能闻个味了。” …… 京都到边疆的路很远。 路上居然还能遇到刺杀,像是有人收到消息,提前埋伏在了路边,直接在官道就开始截杀。 尸体躺了一地,也没能撬开他们的嘴。 薛城检查过,道:“都是些死士。” 专门奔着秦厌过来的,不知是京城之中谁人的手笔,这里已经靠近边疆,失败了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秦厌道:“不必理会,走。” 薛城眼神阴郁,“收到消息说,三皇子最近联合丞相,还有户部尚书,准备再次对皇上施压,那些大臣嚷着要立储很久了,要给他找点麻烦吗?” 秦厌翻身上马,眼波漠然,“立储,自然也能废储,有修士配丹皇帝会活很久,该急的人不是我们。” 三皇子今年二十有六。就算立储,若是皇帝二十年不死,他四十六了也照样只是太子。 薛城一想,“有道理,还是拿到兵权再说。” …… 不得不说。 有些人天生就是块材料,秦厌入了军中,宛若天神降临,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军尉,也能屡出奇功。 乾元国不老实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已经直接派兵攻打边境,敌对之意显而易见。 边疆的守将吃了好几次暗亏,消息倒是往京都递了,只是算算时间恐怕还没到御前。 这时候突然出现的秦厌,就像是一个救世主,数次化解乾元的袭击,又奇袭乾元军营,借风向点粮草,大败乾元。 乾元急速退兵,这场没有正式开启的斗争,就这么草率的拉下帷幕,军功被守将整理同样送往了御前。 皇帝没有任何赏赐和反应。 秦厌对此并无表示,守将有些遗憾地拍了拍秦厌的肩膀,宽慰:“殿下,你的才能末将有目共睹。” 军中不少将士本也是知晓异瞳不详的说法,对秦厌的到来很是忌讳,尤其是看见那只如宝石般绿色的异瞳后,打心底发怵。 可在几次两军对阵后,敬畏之心已然打败了他们对玄学的畏惧,什么不详的传言分明都是造谣! 边疆将士常年守卫在风霜之地,更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能不能赶退敌军,能带他们打赢胜丈的,就是神! 一点谣传,不足以动摇他们的意志。 众人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甚至还有人不顾忌秦厌的身份,大着胆子和他开玩笑,说秦厌的异瞳是“鬼眼”,正是有这只鬼眼,才能用兵如神的打退敌军。 秦厌并未不悦,只用一把匕首,在烤着的全羊身上,割下一条羊腿送给他,他不在乎任何的说法,什么称呼无所谓。 鬼眼的说法就在军中流传开来。 后来秦厌去打了一副面具,面具把他的脸整个盖住,也遮住了左眼,只有一只右眼在外。 许是吃过亏。 未来两年乾元不在进犯,守着边疆的风沙,顾长怀都快看出老花眼了。 去年朝臣施压成功,三皇子被立为了储君,九皇子意外磕到了脑袋,整个人都痴傻了。 昭妃娘娘痛哭一场,皇帝博然大怒下令彻查,查到了已被封王的五皇子身上,皇子被废了封号,幽禁。 这消息传到边疆的时候,薛城道:“三皇子心狠,五皇子与他可是一脉的兄弟,这嫁祸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秦厌面不改色道:“断尾求生罢了。” 忽然一阵风从帐外刮了进来,可以瞧见荒芜的景象之中,洋洋洒洒飘下白色的雪花。 边疆下雪了。 顾长怀起身打量一眼,天色并不算好,甚至可以用的上黑沉来形容,他道:“恐怕要下很久,还是大雪。” 秦厌对薛城道:“叫军中戒备,若是雪堆积起来,乾元恐怕会因缺粮会再次进犯。” 薛城应了声飞快走出帐中通报守将。 顾长怀闲闲地站在帐前,帘子没有遮挡,他在欣赏雪景,在边疆呆了这么久,老花眼总算是被一点其他色彩拯救了。 秦厌抬眼。 视线范围里窥见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从他发热之后耳边就一直响着一个青年的声音。 时远时近,语调懒懒的,有时候秦厌会怀疑是他幻听,可他现在看到了一抹影子一闪而逝。 一身牙白的衣袍,弯着眼眸唇角带笑。 就像他的声音一样,那间衣袍松松地套在身上,墨发也散着,似乎是不会梳头,只随意用玉簪挽起一点,有些乱。 足以证明,不是幻觉。 只可惜。 这身影只在他面前出现一瞬,又很快消失,秦厌又只能听到声音了,他重新底下眼去。 顾长怀道:“知道下雪了叫将士戒备,倒是不知道给自己加件衣服,前两年是一点没记在脑子里!” 第77章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给秦厌都磨成粉吞下去。说完又败兴道:“算了骂你也听不见,我还是省点力气不骂了。” 顾长怀自顾自找了个位置依靠,孤魂野鬼的日子太难熬,只想天天躺着做春秋大梦。 * 雪下得很大。 不过短短一夜,就在地上积了一尺高,并且雪还在下,甚至约下越大,已经不是普通的降雪。 而是雪灾。 雪掩埋了一切,同样也冻死了乾元栽种下去的幼苗,乾元本就缺粮,幼苗一死来年恐怕粮食更少。 他们起战之心更胜从前。 直到第三天夜里。 军营响起号角,战鼓声沉闷的响彻每一个营帐,所有士兵即刻起身,聚集起来整装待战。 …… 与两年前的试探不同。 这一丈事关乾元国的生存,他们缺粮,就要从邻国玄晋夺粮,谁人不知玄晋最富有? 只要打下两座城池,就足以让他们休养生息。 玄晋士兵也毫不退让。 源源不断的战报被送上京都,京都另派将军来战,秦厌在军中的身份是军尉,并不能号令全军。 这位将军年过百半,已有十多年不曾作战,即便重回战场,也有些力不从心,时赢时输。 老将军有些颓丧的坐在帐中,不知从哪个士兵口中听说了两年前秦厌的功绩,便把人叫过来。 乾元派出十万大军压境,这次对军马虎不得,老将军不敢不谨慎,他怕又一次判断失误,葬送士兵的性命。 他爱才。 听取了秦厌的意见,令其随身上场,这一战大胜。 老将军不曾藏私,他年岁大了不如从前,军营是他的家,他很在乎士兵的性命。 若是最开始他就知道军中有个拥军如神的人,他必然会问一问此人的意见,不会一意孤行。 好在一切为时不晚。 玄晋后继有人。 这次的功绩被老将军如实上报,习武之人最厌恶那些子虚乌有的鬼神传说,老将军最不喜欢皇帝这点,也正是因为明白这点,他特意写清楚。 臣年事已高,昏聩不已,面对乾元进犯力不从心。 特此请罪。 若非有殿下指点,此战必输。 七皇子堪比神将,不该被污名缠身。 朝中派不出更年轻的武将,才会叫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将军上战场,所有的话汇聚在一起,也是在向皇帝表明。 最好给秦厌该有的赏赐和军位,否则该没人给他带兵抵御乾元了,乾元与玄晋不同,是真真正正的全名善战,孩童上马都能提着一杆枪扎人。 先前老将军带来的败绩,已经足以让京都朝臣惶恐不已,生怕乾元大破边疆,捣毁城池。 皇帝怒摔奏折。 “废物!一群废物!连个带兵之人都选不出来!”他感到失了面子,抵御玄晋居然要靠一个不祥之人。 连圣旨都不愿意写,叫大总管来代笔,让秦厌做了副将。 …… 隆冬过得艰难。 边疆与乾元打了一整个冬季,薛城脸都被吹干了,还有冻伤,躲在秦厌的营帐里烤火,一边说着:“早知道当时就不跟着你来边疆了,伴读变成伴武,谁有我这么全能?” 他严肃的对秦厌道:“有我这种僚属,殿下赚大发了。”时间久了,有了过命的交情,他倒是敢和秦厌开玩笑了。 顾长怀还记得薛城头一回见秦厌的模样,仗着旁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殿下,你好矮——不知道是谁说的呢。” “……”秦厌道,“加勤练功,日后才好活着回去享乐。” 薛城耸耸肩。 顾长怀:“一说练功就这幅死德行,你和谁学的?薛老二可不像你这样。”薛老二是他们影族最拼命努力的魔了。 因是久功不下,乾元收兵,暂且停了这番较量。 玄晋不好深追,地形不同容易吃亏,而且这么久的丈打下来,不只是乾元有心无力,玄晋也需要整顿休养。 冬日悄然过去。 迎来了春。 ----------------------- 作者有话说:我今天回来的,回来就打开电脑一坐就是551分钟 我去杭州看病了,期间一直没有打开过晋江,包括信息也是在我这章发布的时候才看到的 我记得我当时改了简介,改成12点更新之后,我把假条重新挂上去了啊??? so??? 我假条呢??? -- 本章关于玄晋官职还有朝代设定完全架空,参考了很多个朝代的资料感谢在2024-03-27 23:40:35~2024-04-10 23:3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69章 即便当下平和, 以老将军丰厚的经验来算,预计乾元会在春日反扑。 但战事刚停不久,长时间作战过后, 眼下边疆将士疲乏,加之冬季的延长大雪未停, 各方调遣来的粮草一日不足一日。 恐怕很难应对下一场鏖战。 老将军多次上奏京都, 试图囤积粮草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一封封奏折递上去, 皆无回应。 就在此时, 乾元向上京递去国信,欲要和谈。 “和谈?!谈个屁!”老将军得知消息第一时间, 怒骂出声:“就乾元那帮粗野之人, 满腹阴谋诡计!朝中那帮酒囊饭袋竟也信他们的鬼话?!真该叫他们来边疆看看什么叫尸痕遍野!” 然而这会儿骂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却不这么想。 他听从百官意见, 同样认为乾元被打怂了, 已经把圣旨传到了边疆,令秦厌做礼将, 去迎接乾元使臣。 算算日子,乾元使团应该快到边疆第一城。 面对老将军骂骂咧咧暴跳如雷, 秦厌漠然地坐在一旁, 擦拭着一柄长剑,剑身痕迹斑驳, 一看就用了很久。 老将军骂完了,回头问秦厌,“圣旨已下,殿下是怎么想的?乾元此番定然有诈。” “将计就计。”秦厌眸波平静,嗓音低冷,“把人好好送到上京, 自然会有人头疼。该是我军的粮草,一两也不能少。” 谁惹的乱子,谁收拾。谁想讲和,那就让谁吃亏,实实在在少点什么,就不会再盯着军中粮草克扣不放。 老将军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 秦厌率迎着乾元使团入城,从边疆到上京路程半个月,薛城一路骂骂咧咧:“真难伺候,一会儿要新鲜的雪水,一会儿要吃现烤的羊,怎么他们使团是藏了个金子吗?!” 薛城怒摔了个碗,结果当夜他就发现,不是藏了个金子,是塞了个公主过来。 这位乾元的公主不够安分,队伍都快到上京了,她出现在了秦厌的营帐里,还没开春这天够冷,她却一身薄衫躺在秦厌的床上。 秦厌在外,还未回营帐。顾长怀坐在营帐里,打眼瞧着这位貌似来勾引的公主,长吁一气,好艳福啊! 不过…… 顾长怀认真回想容晔那副冷淡样,觉得这位公主的勾人大计应该不会成功,不然小容晔,小小容晔,小小小容晔,早该满地跑了,哪能至今孤身一人。 果不其然。 秦厌掀开营帐,公主才露出一个娇羞的笑,秦厌面具下的眼神冰冷,一个毯子飞过去把人一裹,毫不怜香惜玉地抛出去。 外头被砸了个正着的薛城:“有刺客!”公主尖叫,薛城迟疑,“啊?女刺客??” 一整兵荒马乱。 营帐里秦厌声音发寒:“薛城,换营帐。” 他去住薛城的营帐,这个主帐给了薛城。 美人计失败,乾元使团安分了,直达上京,美人公主光鲜亮丽的出现在玄晋皇帝面前。 这回奏效了。 老皇帝人老心没老,很给乾元面子,也表明了和谈的意图,当场封了美人公主做贵妃,抱着美人就离席。 ----------------------- 作者有话说:今天刚复更,少了点,我回顾一下大纲和前面的伏笔先 第70章 贵妃得宠后, 乾元使臣得意洋洋,整个使团在上京为所欲为,粗鄙之态不改, 自认为玄晋退缩,开始得寸进尺。 拳打丞相独子, 在大小席面上言语轻慢, 更甚者轻薄贵女。 玄晋和乾元国力相差不大,他们认为老皇帝不会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翻脸。 老皇帝被美色迷了眼, 可底下官员没有, 大把的爱国之士对此义愤填膺,却碍于立场, 站队, 不敢轻举妄动。 秦厌虽有军功在身, 但老皇帝一直不待见他, 加上新得的贵妃吹了两句枕头风,便连封赏也没落照, 只得了两句不痛不痒的夸赞。 第78章 但不打紧。 粮草到手了。 作为交换,乾元使臣团被送到上京的同时, 薛城便押送着老将军连连催要的粮草出了城, 赶赴边疆。 算算时辰。 哪怕是老皇帝反悔想追回,也来不及了, 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哪能吐出去。炉香袅袅,秦厌低眼,静默地擦拭手中一柄长剑。 …… 七皇子当街斩杀使臣,血溅楼高。京兆尹惶恐不已,连连上奏, 深怕担上一丝责任。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被皇帝厌弃的七皇子会突然对使团发难,据当时围观者诉说,死的那两位使者,刚抢走花楼的一名清倌,彼时正搂着清倌人在长街上大摇大摆的走着。 因近日官府的不作为,以及使团的嚣张程度,百姓们几乎都是绕道而行,女子也不大敢上街行走,那清倌人本在呼救,可被扇了两巴掌又叫不到救星,只能绝望地被他们拖行带走。 谁知铁蹄声响,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纵马而来,鬼脸覆面,如宝石般碧绿的眼眸压低透出几分森寒冷意,当街拔剑,给那两个使臣抹了脖子,放了被强行掳走的姑娘。 在场百姓几乎人人叫好。 简直是大快人心!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麻烦。 哪怕朝中官员在怎么就觉得解气,觉得七皇子此举并无不妥,死的那两个使臣,在使团中也并非什么要紧人物,正好给那帮气焰嚣张的乾元人一点教训——可各司其职,各为其主,该参的还是要参。 这些年七皇子军功绰约,让其他皇子坐不住了,宫中的娘娘也坐不住了,总要为自己的皇儿谋划。 “反了!犯了!”老皇帝看着如雪花般堆在案上的奏折,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一本丢了进去,“那逆子呢!朕看他是在边疆野了心!灾星灾星,到哪儿都给朕惹出乱子……把他给朕压入诏狱!” 京中一阵翻天到底,直到城门前的禁卫军上报—— 七皇子一身血腥气未散,就离了京城。于此同时秦厌早早备好的一份秘折也送到了老皇帝跟前。 他在动手前就做了准备,一则是给边关的老将军修书,另一则便是把利害关系都写明在纸上。 老皇帝但凡还想坐稳这个皇位,就该掂量掂量清楚,到底是边疆三十万大军厉害一些,还是京城的两万禁军。 以秦厌当前的威望,手中的兵权,免不了老将军的职,可煽动军心,拥城自立,也不是不行。 在想想当年批命的天煞孤星,不详之体,应验诸多……老皇帝虽不甘心,却也怕了。 干脆一头闷进了后宫,去哄因使团臣子被杀,一直闷闷不乐的贵妃。 ----------------------- 作者有话说:三个小时写了一章mini章,有两个半小时都在理前面的人物关系。。。。。 明天还有,明天不是mini章 28到1号没有,到省医院查病因,专家号有点贵贵还不好挂,没意外的话1号回家之后有。。 不想梳理第二次+想赶紧写完完结,九月份住院期间刚好收到了后台站短,就和编辑沟通过,并给了当时的住院单,后面上了假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我没补,今天晚上两个半小时还没理完,明天在理理 如果还喜欢《行刺》的朋友可以过一两个月再来蹲蹲,说不定到时候完结了 第71章 老皇帝偏疼九皇子, 朝中三皇子得势,后宫本是昭妃淑妃二妃并立,却突然冒出来一个贵妃, 深得皇帝喜爱。 不仅仅影响了朝政局势,还让老皇帝减少了看往九皇子的频率。 九皇子本就年幼尚无上朝听政的权利, 若是乾元公主再生下个一儿半女, 昭妃真不敢想日后会如何。 昭妃的担心并不无道理。 虽说贵妃是敌国来和亲的公主,可眼瞧着老皇帝昏聩, 不似当年英勇, 又渐渐迷上了炼丹之道,前些日子还召见道士进宫…… 三皇子也并非全然获利。 那乾元公主获封贵妃后, 在老皇帝耳边不知吹得哪门子枕边风, 削减了他一部分权利, 有废太子的前车之鉴, 他自然是惶恐的。 故此,后宫二妃心照不宣的达成一致, 先对付头顶上这个妖妃! …… 使臣被杀,乾元非但没有恼怒, 甚至深感歉疚, 列出一系列罪状,将罪责全部推诿到使臣头上。 乾元国君表示, 未曾想到使臣如此胆大包天,以感致歉。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皇帝却并未深究,朝中大臣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国之君如此放低姿态了,若是他们再追究,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谁也不想背负引战的罪名。 消息传到了边疆。 薛城连连呸嘴,“恶心!恶心!”他用刀子狠狠割着烤羊腿上的肉,又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口,吃得面目狰狞,“胆小怕事,该杀的不杀,不该杀的追着杀,简直畜生不如!” 屏风后。 秦厌上身赤膊,撒完金疮药,手里操持着雪白的纱巾,裹在胸前腰腹,盖住了渗人的伤口,血色从里头渗出来。 从头到尾他一声不吭,表情淡漠似伤得不是自己,唯有唇色比平日里白了一些,道:“他没那个胆,是老三。” 三皇子可见不得有竞争力的皇子崛起,尤其在秦厌杀了使臣,却并未被追责后,他的惶恐达到了最大。 哪怕知道老皇帝不会属意不祥之人,甚至都不会给秦厌一个好脸色,他还是觉得不安。 眼见秦厌逐渐获得人心,认可,他也怕朝中风向倒戈,一见秦厌出城,三皇子就下了追杀令。 就算日后父皇查到是他做的,也不会为此责怪于他。 反正。 只是个不受待见的灾星。 一切百利而无一害。 可惜秦厌并没死,三皇子能力有限,就算是出动手底下能用的所有人,也没能把秦厌诛杀于边疆之外。 秦厌身上的伤,自己砍的。 他满身血迹伤痕的出现在老将军面前,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昏迷过去便得到了最大的助力。 这会儿老将军正写奏折,痛骂老皇帝,也只有他敢这么干。 秦厌低敛着眼,面无表情地将白纱打上最后一个结,却偶然瞧见一个虚影一晃而过,试探地在渗血的纱布上戳。 顾长怀是亲眼看到秦厌挥剑砍自己,然后在老将军面前昏迷,又见秦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包扎……他一时间怀疑这个伤口是假的,是不是在里面藏番茄酱了? 他试图用手指戳一下,没碰到。 顾长怀很遗憾,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厌,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知为何原本松弛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肤紧便显得皮下肌理更为鲜明,结实的臂膀,腹肌,宛若随时勃发。 “哇哦——” 他忍不住赞叹,仗着没人看得见他,挑眉吹了个口哨。 难得难得。 好看好看。 下一瞬。 就被雪白的里衣给盖住了。秦厌面不改色地把里衣穿上,偏头系上衣结,露出一截微红的耳尖。 顾长怀“咦”了一声,嘀咕道:“衣绳好像系错位置了……” 话到一半,他嗅了嗅,被空气里的烤羊腿香气吸引,眯起眼睛扭头晃晃悠悠往外头走,看着吃得一脸狰狞的薛城,无能狂怒打了一套空气拳,“凭什么你吃香喝辣,我只能当鬼啊!” 却不曾注意。 屏风后的秦厌顿住了手,悄然松下一口气,转手把系错位的绳结松了,系回该系的位置,快速穿好了外衣。 ----------------------- 作者有话说:好吧 比mini章稍微长了一点点,是mini pro+章 第72章 “不吃就不吃, 赶我干什么。”薛城骂骂咧咧地离开秦厌的营帐,“什么叫我吃得难看?我在军中可算是斯文人了,什么叫难看?你真该亲眼见见什么才叫难看!” 营帐里。 顾长怀闻着残留的烤羊腿味解馋, 往宽椅上一瘫,软绵绵地缩成一团, 打了个哈欠。 因是自信没人看见他, 姿态算不上好看,甚至散漫得过分, 索性椅子宽大能将缩成一团的他包容进去, 他额角搭在扶手处,无聊到吹气玩, 深深吸一口起, 闭上嘴, 让脸颊一鼓一鼓, 没一会儿眼睛就耷拉起来,睡了过去。 秦厌坐在主位, 翻看手中军卷,末了朝旁边瞥去一眼, 嘴角带起淡淡笑意。 …… 经过这段时间的闲逛, 顾长怀已经基本确定这里就是造梦花被击碎过后所投射出来的幻境。 他没有回到真实的过去,只不过是存在于遥远的回忆里。 第79章 容晔曾经的记忆里没有他这个人, 他自然就只能以鬼魂的形态在这个世界游走。 或许是容晔的神识过于强大,幻境的一切都很真实,真实到让人无法判定,也无法确认能不能从中醒来。 平静的日子并未过得多久。 玄晋后宫前朝斗得如火如荼,贵妃愈发受宠,便在这个档口乾元再掀战火。他们仿佛如有神助, 精确的知晓每一关的布局,老将军战场负伤,临了一口气将大权交托给秦厌。 他躺在榻上身负重伤,凭着一口气死死扣住秦厌的手腕,明明已经将行就木,两只眼睛却亮得吓人,一字一句道:“找出内鬼,别让玄晋落在恶人手里!” 直到秦厌点头,他才彻底将这口气散去,瞳孔失去聚焦。 老皇帝在京城鞭长莫及,无法左右边疆战局情况,但他也不想做个亡国之君,乾元来势汹汹,已连夺玄晋两座城池。 直到第三城,秦厌与薛城联手设计,救出泄露军中城防的内鬼,局势方才再次扭转。 内鬼一事牵连了宫中贵妃,贵妃本就是乾元公主,虽哭着自称不知内情,却还是遭到了老皇帝冷落。 只是老皇帝得到的教训不够深刻,见公主楚楚可怜,便歇了杀人的心思,只将人打发到了冷宫。 至此消停了一段时日。 那两座城当然也回不来了。 其中老皇帝慌张之余,将三皇子立为太子,若是边疆当真不敌打入京城,他就打算禅位逃跑,丢下这烂摊子。 局势稳住后,老皇帝反倒后悔了,这太子立得太过草率,可左右一瞧他的子嗣没一个长成,唯有九皇子还算聪慧,不过年纪太小。 思索再三。 便就这么定下算了,三皇子就三皇子,总归翻不出什么浪花。 到这会儿,秦厌已经完全将边疆的军权掌控在手中。 他继承了老将军的威望,又率领三军屡获奇功,也抓出了内鬼,在军中将士心中夺回城池是迟早的事。 可惜京中不许。 多少将士在心中暗骂朝廷软弱饭桶,连被夺走的城池都不敢去夺回来……而就在此刻,老皇帝偶然遇到被打发到冷宫的贵妃。 贵妃素钗素衣,可怜巴巴的吃着馒头,再看小腹已经隆起,已然是有六七个月的身孕。 后宫多年不在有新的子嗣,老皇帝大喜过望,好了伤疤忘了疼,一高兴就将贵妃接了出来,大兴铺张,摆宴庆贺。 与此同时。 天降大汉,青唐城颗粒无收,饥荒一片,当地县丞发往京城求援的奏折迟迟不得批复,该有的粮仓都开完了,拿不出一滴余粮,人人饿得面黄肌瘦。 直到有人饿得受不了,为了活下去,吃了一名小儿尸体。至此彻底打开了罪恶的阀门。 人们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 易子而食。 表情麻木地炖煮锅中肉汤,即便如此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尸体堆积起来引发疫病。 此时此刻的京城还在欢天喜地,撒金箔,食酒肉,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被轻易的丢在一旁,又被轻易的批复。 一支军队将青唐城围困起来,避免疫病散出。青唐城督主向邻城求援,却得来一笔账单。 不愿把官家粮仓运压给青唐城,只以各种名义索要银两,什么修墙修路,总归是要从青唐城敲一笔。 青唐城上下凄惨一片,青唐城督主为了百姓,早已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该当的该卖的全都换成银子换了粮食,哪里还有多余。 疫病横行,大地干裂,染上疫病的人被统一关押在一个黑屋里等死,或是气若游丝的呼救,或是悲鸣哀嚎。 黑暗最能激发人心,尚有力气的病人走投无路之下,割开同类的手腕,吸食流出的温热血液。 没有食物,没有救援,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吐都吐不出水的情况下,只会想着多活一天是一天。 明明天空是亮的,太阳是炙热的,却让人打心底里发寒。 此等惨状,直至有将军带军路过,才得到遏制。青唐城督主吊着一口气,拦在了军前,挡住了将军去路,颤颤巍巍递上青唐城近况,以及邻城作为。 秦厌一剑抹了邻城贪官,连斩官吏数二十三人,开粮仓救灾,调动随军军资半数,安排军医行动又召集周边医官的医师…… 可他不是那些粉饰太平的官员,处理好问题,便面不改色将事情捅破,传入京城当中,传得大街小巷沸沸扬扬人人得知。 讨伐的人多了,以至于朝中人心不稳,老皇帝面子上挂不住,紧急调派钦差至当地处理灾情。 …… 等朝廷的人下来,青唐城的事也都安顿的差不多了,不过也就是扫扫尾巴,这等明眼人都看得见的功勋,若是皇帝降罪,只会民心不稳。 老皇帝本就厌恶秦厌,如今秦厌掌控军权,又得此民心,已经到了他无法忽视的地步……只能想办法削弱秦厌的军权,从各方面为难。只是朝中对于秦厌的看法,早就与往日不同,什么灾星煞星,都是虚的,实实在在能守住边关的将军可难得。 皇帝近年举措官员都看在眼中,本就逐渐对老皇帝不抱信心,为了不让七皇子被撤下,便不约而同装作听不懂皇帝的暗示,只说七皇子有将才风范,乃镇守边关最佳人选。 不成想此番说辞,让三皇子感到忌惮与威胁。 * 叮!铛! 铁匠铺的锤子一敲,铁花四散。 一场大雨落下,青唐城堪堪恢复生息。 “哇,好剑啊!”薛城瞧着秦厌正擦拭的长剑,艳羡的情绪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了。 青唐城铁匠手艺闻名,秦厌原本的佩剑有些缺口卷刃,处理青唐城事情之事他在城中走动,有铁匠偶然看见,而后斗胆讨要了这把折旧的兵刃,融合后重新打了一柄长剑,镌刻了独特的纹路。 铁匠所言,此剑自带寒性,剑威凛然。 看得薛城心里痒痒,也想要一把,“我的剑也折旧了,怎么没人要给我也打一把剑……” 秦厌面不改色道:“你上个月才换的新剑,也好意思提。” 兵刃替换的时间短暂,哪怕不是老练的铁匠也能一眼看出新旧之差,自然不会说再打一把。 随着秦厌地位上升,地位稳固后,作为伴读以及副将存在的薛城自然而然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小子从前是薛家旁支的外室子,打小穷惯了,哪怕有钱也不知该往何处花,最多喝酒吃肉,然后专门买各种稀奇古怪的剑回来珍藏,藏着藏着觉得不用可惜,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把拿到战场上用。 薛城‘切’了声,道:“将军准备给这把剑起个什么名?” 冰冷的剑身倒映出秦厌淡淡的眸波,他语气平静:“乾坤。”话音落下,剑身反转,晃得人眼花。 …… 而京城,正因贵妃产子闹得翻天覆地。 太子已定,昭妃与淑妃短暂的和平俨然被打破。三皇子的太子宝座尚未坐稳,秦厌的声威令他感到不安,仿佛刚焐热的太子变得摇摇欲坠。 宫宴上,昭妃几句言谈,暗藏挑拨,让本就心智不坚定的三皇子,成功将矛头转向了秦厌。 …… 起战时,将军重要,平和时,手握重兵的将军就成了眼中钉。 老皇帝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越听秦厌的事迹越觉得厌烦,尤其御史台施压,要求皇帝给秦厌该有的功勋赏赐,封王。 “一个煞星,凭什么封王。”老皇帝眉心紧蹙,捏着道士送上来的丹药,神情阴翳,“朕又没死,一个个催立太子,太子立了又催着朕给皇子封王!不过是在边疆打了几场胜仗,根本比不得朕年轻时的风姿……!” 说话间,他一口吞下丹药,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语气森冷,“老三有心思了……去,帮他一把。别留气。” 匍匐在地的道士一言不发,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帝王身侧,垂首应道:“遵命。” * 兵马调遣回原本的位置,秦厌身边便只剩下一直跟着的一小支亲卫队,上路回边关时薛城嘴中还在碎碎念,没喝上青稞酒,也没看到热闹的花路。 可惜青唐城灾情刚过,最好喝的青稞酒并无存留,能吃的东西早就被吃了个干净现在都是外头通来的。 最新酿下去的一批青稞酒,也得明年才有得喝。 听着薛城提起没能尝到青稞酒的遗憾,顾长怀回忆起曾尝过的滋味,又看了眼高头大马之上的秦厌。 第80章 一张鬼脸面具把脸遮了个干净,除了一双深碧色的深邃双眸,什么也看不清。 第73章 悬崖边, 阴风刺骨。 满地铺血色,前不久还在谈笑风生的薛城,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拔出胸口穿过的剑,强撑着站在崖边, 双目赤红地盯着面前——一众不知从何而来死士。 周边七零八散躺着尸首。 血溅染到树干枝叶, 翠绿的叶尖往下滴血,先前还活蹦乱跳畅想未来的亲卫队未有一气活口。 这些死士事先早早埋伏, 在半个时辰前毫无征兆的出现。 此地荒野, 僻静无人,死士们有备而来, 带齐了弓弩兵刃, 大开杀戒他们逼上绝路。 变故突然, 哪怕是将军也未能预料到, 老皇帝竟昏聩到如此程度,不顾外有敌寇虎视眈眈, 不过路过青唐城堪堪表出了一点政绩,便能让他痛下杀手。 薛城啐出一口血水, 眼神冷冷地盯着死士, 拼尽全力才不曾倒下,他半跪撑着身子, 用最后一口气,骂了句。 “……去你妈的!” 话随风散去。 …… 风意微寒。 穿透沉不见底的山谷,啸鸣音似撕裂咆哮的野兽,入耳即毛骨悚然。 事发太突然,一片混乱之中,顾长怀只见到秦厌纵马引开多数死士的背影, 待他追过去,也只见到秦厌在死士围攻之下,两剑穿心,不知生死地坠下悬崖。 顾长怀几乎毫不犹豫地追着跳了下来。 可他本就是以轻飘飘的魂体存在于梦境中,一阵风一吹就偏离了方向,眼睁睁看着秦厌没入黑暗。 不知是谁在那张鬼脸面具上砍了一刀,面具裂开了两半,从秦厌脸上脱落,有一块在下坠过程中与顾长怀飘到了一起,落在同一个地方。 “咦?” 顾长怀惊诧,这半块面具往他怀里飞,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居然摸到了实体。 这是自从梦境领域诞生后,从未发生过的事。顾长怀捏住了面具,落在深渊的一角。 这里被密林完全覆盖,常年无人踏足的领域,遍布瘴气,古怪的参天大树将天空完全遮盖,导致四面黑暗。 唯有垂落的树柳上,点缀着一点萤火照明。 顾长怀转了一圈,摸索着位置,往秦厌消失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好一会儿走没踪迹,他忽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半块面具。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捻指掐诀点在面具上,往空中一引,“去,找到他。” 话音刚落。 周遭树柳无风自动,萤火受惊漫天飞起。 一根丝线从顾长怀指尖飞出,与半块面具上绕了一圈,停顿一瞬,仿佛接触到了一丝信息,骤然往前飞去。 追踪术。 有用。 顾长怀眉头一松,赶紧追上。 …… 一点萤火慢悠悠地落到剑柄顶端,淡淡光晕被染出少许血红。 顾长怀赶到时,便瞧见宛若雕塑般趺坐在山崖边的秦厌,看清秦厌此刻的模样,他一时间竟不敢往前走。 狼狈? 不止。 秦厌离死只差一步断气而已。 他整个人好像被鲜血泡透了,微微垂首双眼紧闭,仅以单手持剑支撑着身体不曾倒下,剑身被鲜血浸润,他身体里的血似乎都流干了,面无血色可言。 顾长怀悄悄靠近,从地上捡起了另外半块面具,凑成一整块放到一旁。 深知干涉不了过去,他看了会儿,缓缓坐在了秦厌身边。 感知到秦厌呼吸越来越微弱,仿佛到了没有的地步,他指尖颤了颤低声道:“……你不会死在这儿的对吧?” 像是询问,更像是一声轻微的呢喃。 “轰!” 天空惊雷乍响,落进峡谷声音震震,此声宛若一击烈火燎原,无数纷飞的流萤顷刻间死绝,如雨滴般落地。 落地即焚,浴火重生,又重新焕发光彩,纷纷飞往秦厌身侧,景象奇异,惊得顾长怀瞪大双眼。 直到下一瞬,电闪雷鸣,雨滴打落。 顾长怀眼睁睁看着趴在崖边一支早已干涸的朽木枯藤,在转运间抽芽攀登,又迎逢春。 一转头,只见秦厌背部脊骨若隐若现地散出光晕,空气中涌动的灵气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全部涌向他。 枯木逢春。 起死回生。 魔神有魔骨,仙人有仙骨。 仙骨,致死后生,是修真界所有人趋之若鹜之物,穷极一生无法修炼出的,想要的——东西。 顾长怀站起,微垂长睫静静睨着秦厌。 这就是魔尊的目的。 魔尊没有得到传承魔骨,所以他要取到仙尊的仙骨。 化仙为魔。 领域是假,可人是真。 仙骨临世自有感知,顾长怀丹田蛊虫翻涌,涌上丝丝疼痛,呼吸间一道命令直达他耳畔——“杀他,取骨!” “滚!” 顾长怀强行压制下翻涌的蛊虫,眸光泛起一丝杀意,碎影覆上五指狠狠扣入石壁当中,他微微闭目镇压魔骨。 明明是蛊虫引出的发疼,可他却觉得后脊滚烫。 唯有周围灌入魔气才让那层滚烫之意纾解一些。 “……” 不对。 顾长怀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陡然睁眼,掏出小镜往背后一照,果然一条脊骨正冒着红光。 而他隔壁,秦厌的脊骨在冒白光。 靠! 魔骨什么时候往他身上跑了?这玩意也能买一送一?! 顾长怀疼得冷汗直冒,又烫又疼,尤其这会儿蛊虫发作,与魔骨带来撕裂交织让他无力多想其他,自顾不暇。 满脑子都是疼。 好疼。 想用剑往身上扎几刀。 “噗嗤!”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将手插进了丹田,指尖翻涌,顷刻间就找到那个一直在作怪地蛊虫。 用力拔了出来。 漆黑的,肥嘟嘟的一条虫子被他捏在两指间,顾长怀盯着看了会儿,陡然冷笑一声。 换做平时他还真不敢这么干,谁叫他莫名其妙出现了魔骨,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为他修补丹田。 碾碎蛊虫。顾长怀唇色泛白,无力地趺坐在一旁,虚弱地喘息,一遍修补丹田一遍尽力忍耐魔骨带来的筋骨疼痛。 不知不觉间。 他阖上双眸,失去了意识。 他刚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一旁的秦厌睁开了眼,顷刻间一层光华将他笼罩,洗去了满身血污,乾坤剑焕然一新,散发出凛然之气。 眼眸一睁一闭间,碧玉般的眸色消失,换之沉静宛若琥珀。 一切的一切,容晔早有预料。 仙骨重回,记忆重回,造梦花开启的领域不过是海市蜃楼,哪里比得过当年的凶险。 他看向身侧的顾长怀,视线落在他丹田处的血迹,眉心微折轻轻一叹,伸手将人接了过来。 一手掌心覆盖后颈的脊骨开端,一手覆盖被硬生生破开的丹田,细细渡过灵力作为修补。 本是同源,自不怕互斥。 感受到怀中人不安颤动,容晔双唇在顾长怀额角碰了碰,低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第74章 魔骨仙骨是为天生, 可要激发的过程可要折磨许多。 容晔早年经历过一次自然知晓,这回在领域中不过重现一次,比当年所经历的简单不止一点。 可顾长怀不一样。 他是头一回。 光凭借本能吸纳走周遭魔气, 尽量辅佐魔骨出世,可却不清楚该如何调整压制, 容晔便握着顾长怀的手, 将神识放进顾长怀的识海,在旁一步步引导。 此刻的顾长怀全凭本能行动。 他只知道这股力量与气息让他安心, 光敞开识海大门把人放进去, 全然不知这究竟是多亲密的行径。 …… 雷鸣阵阵。 大雨狂风皆被阻拦在结界之外。 容晔搂着顾长怀的姿态紧了紧,抬眼望天。 记忆恢复后, 造梦花正在失效, 连带领域也逐渐变得不稳固, 浓墨般的云层内似有华彩流动。 那是领域将破的征兆。 他低头, 看着顾长怀面色苍白,魔骨扩散连带气息一并渗透到四肢百骸, 疼得他眉头不自觉紧蹙,却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容晔手掌微微往下挪了挪, 摸到顾长怀背脊处, 一股温和的气息散发出来,俯首与顾长怀双额紧贴。 疼得难受。 似觉委屈, 又察觉到安全,顾长怀无意识地往容晔怀里钻了钻,他脖颈皮下的经络鼓动,有红光不断划过。 大片地魔气涌来,宛若暴风,却全被吸纳。 “咔嚓——” 第81章 雷鸣中, 夹带了一丝微妙地碎裂声响起。 容晔轻叹一声,轻轻拍了拍顾长怀后背以示安抚,腾出另一只手来,骤地往天一劈。 掌心冲出的灵力,不似先前般温和,杀气腾腾地冲上云霄,破开了云层,直达将要碎开的领域。 出现些许裂痕的领域,在顷刻间被修补,完善。 云层重新聚拢。 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魔骨于领域中长成,和外界完全隔绝,便不会招来隐患。 * 嘀嗒。 嘀嗒。 水从叶子落在小水洼,溅起两滴冰凉,落在一旁白皙的手背上,浸得仿佛一块莹润的玉。 顾长怀打了个激灵,倏然睁眼,摸了摸手背上地凉意,缓缓长舒一气。 好险。 自己吓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舒展了一下背部,隐约还能感觉到骨头缝里传来一丝隐痛,但无伤大雅,更明显的是他感觉身子更通透轻盈了。 顾长怀看着手掌心,若有所思。 昨晚发生什么了? 他好像莫名其妙长了一截骨头?顾长怀想了想,试探地用手往后脖颈去摸,想摸摸看传说中的,魔骨是不是那么牛。 没什么感觉。 “醒了?” 正当顾长怀还想和自己较会儿劲时,身后忽然响起低沉地嗓音,“瞧你的样子,可还能行走?” 顾长怀吓了一跳,扭头对上了容晔的视线,转得太猛他‘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脖子,眼中冒出泪花,“疼疼疼——” 容晔上前两步,盖住了顾长怀手背,叹道:“毛手毛脚。” “还不是你走路没声。”顾长怀嘀嘀咕咕,转念一想不对,抬眸惊喜道:“仙君恢复记忆了?能看到我了?” 容晔淡淡“嗯”了声,平静道:“今晨造梦花减弱,便恢复了。” 仙君在替他揉扭伤的脖子,因靠得近,气息洒在了顾长怀耳廓,声音震得他耳廓发麻,痒得想挠一挠。 心思分散,也就忘了遮掩。 不过遮不遮的也无所谓……顾长怀已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容晔坠崖后一睁眼,就看到他血糊糊地躺在一边。 总不能说。 ‘我跟着仙君跳崖,看到仙君买了一仙骨,顺带送了我一截魔骨?’。 别开玩笑。 说出来和找死的区别是——? 顾长怀分不清。 毕竟那是魔骨,是魔骨! 传说中能造成毁天灭地之威的魔骨,在他身上长出来了……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这玩意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他选择小嘴巴闭紧。 他悄摸摸地打量了眼容晔,好在对方并未在此事上刨根问底,更关注于怎么离开造梦花衍生的领域。 第75章 “造梦花开辟出来的域也太真了。”顾长怀说话间, 一阵清风吹来,吹得肚子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顿时双颊绯红, 手忙脚乱地整理起来。 被他掏了个洞的地方,已经奇迹般地长好了, 衣料破了个大洞, 平坦白皙的小腹明晃晃暴.露在空气里。好像用力过猛了,衣服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行动间还有往下滑的意思。 顾长怀赶紧脱了一只衣袖绑在腰上, 当做腰带盖住了腹部。这才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全。 一抬头,对上容晔晦暗地目光,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 道:“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刮得。” 好在容晔没多问, 只道:“幻境还能支撑一刻钟, 马上就要散了。” 顾长怀端看天空,不知何时厚厚的云层已经散去, 展现出蔚蓝的底色,五彩云霞在天际浮出。 他定定道:“这样的景色, 倒是难以得见。” 造梦花幻境里闹得这样大动静, 也不知外头会不会感知此处发生的一切。忽然想起一事,顾长怀道:“造梦花要碎了, 那外头的杀阵该怎么办?” 左护法开启的杀戮道,能搅碎一切活物。 他说完这话,却听身侧一声低笑,轻飘飘地似对此有轻蔑不屑。顾长怀侧目,见容晔神色未变,嗓音沉冷道:“不过顽劣手段罢了。” 话音落下。 容晔骤然抬手, 灵力自掌心涌出,直冲天际。 “咔咔咔——” 顾长怀站在那儿,眨眼间便感觉到一股骇人的力量萦绕在了容晔周身,毫无预兆却叫人背后发毛。这股力量来得突然又恐怖,似是能够搅碎世上所有生灵,带着淡淡的寒冰之色,冲天而起。 只在顷刻,蔚蓝的天空便在这股灵力的冲击下裂成无数碎片,变成一片片的花瓣坠下,又如星辰般陡然散开。 既美丽,又危险。 这代表了造梦花被完全打碎。而在幻境打碎的背后,露.出了荒芜阴森的戈壁,这里已经被杀戮道裹挟成了幽冷墨色的环境,浓浓的黑雾飘在四周,时不时响起英魂怪叫之声,充斥着无限冷意与杀机。 顾长怀敛眸,悄然做好应对的准备。 然而周围却环来一股灵力将他裹了起来,挡住杀戮道吹来的刀风,刀风来自四面八方。顾长怀目光转向了戈壁边缘,那株本该盛开在那处的造梦花,在幻境被冲破后,没了庇护被刀风在瞬息间切成了粉末。 容晔站在那儿丝毫不受影响,只对顾长怀叮嘱了句:“不要乱动。”他语调转冷,喝道:“乾坤!杀!” 下一瞬。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灵力从容晔周身浮出,那股足以令人胆寒的力量极快荡开,顾长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裹挟着杀气的灵力却绕过了他,直直向着后方继续扩散。触碰到黑雾的瞬间,黑雾瞬间被净化。 乾坤剑在被呼唤的瞬间成形,分成了无数剑意,砍碎了柱子,往外围飞。 紧接着便是金色符文的出现,把那些难缠的英魂锁住,超度,渐渐淡去身影,直至消失。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理所应当,可以说是以极端碾压的形式姿态出现,超出了一切应有的程度。 顾长怀睁大了眸子,霍然转眸,看向正在面无表情念着超度咒言的容晔。 灵力带起了他几缕发丝,自上而下扫视周围的景象,眼梢似染上了寒冰的弧度,仿佛杀神降临。 不愧是被当做金手指发放的人物,实力毋庸置疑。本以为是困局,在他手里却像是玩具。 顾长怀咽了咽口水。 这也表明了,先前容晔和他到这里,那里,找东,找西,不过是区区玩闹罢了。仙君压根没动过真格。 * 待到所有煞气除净,英魂超度结束,这场风暴才逐渐得以平息。 裴天意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顾长怀过去踢了踢这不省心的玩意,探了一番发现心魔被压下去了。 容晔道:“你先带他回宗门。” 顾长怀道:“仙君呢?” 容晔收回乾坤剑,淡淡道:“此事尚未了结,需走一趟赤羽山庄和京都皇城。” 顾长怀哼了声道:“我也要去,我不想回无上峰。” 话才说完,顾长怀便感觉发顶被揉了揉,顿时叫他两眼发直僵在原地,只听容晔放缓了声线,“听话,回去等我。” “……” “……” 直到坐在无上峰上,顾长怀还没缓过劲来。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一点不对劲,但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并不讨厌,还酥酥麻麻的,让人莫名其妙的觉得像吃了蜜。 单是发现这一点点奇怪的不对劲,刺挠了顾长怀好几天,仿佛灵魂出窍般坐在池子便钓鱼,连鱼儿上钩了也没反应。 “嘎。” “嘎。” 旁边响了两声寒鸦的叫声,寒鸦昂首挺胸地站在亭台檐角叫了两声,见顾长怀没动静,只好悻悻扇着翅膀,飞到了顾长怀眼前晃了两圈,吸引目光。 “为什么不理我。”寒鸦指责,“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 顾长怀在躺椅上动也不动,懒洋洋道:“也没有你这样做乌鸦的。你今天怎么敢进无上峰了,不怕被杀了?” 寒鸦洋洋得意道:“我闻到味道了,你已经是魔族最强的王者,作为你麾下第一大鸦,自然不能露怯。” 顾长怀翻了个白眼,“我看是因为青敛仙君不在。”顿了顿,他道:“你过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拍马屁吧?” “哦,有事。”寒鸦挠了挠脖子,嘎嘎道:“魔尊说,左护法死了你有责任,要你必须在一个月内刺伤青敛仙君。” “……”顾长怀迟疑道,“左护法死了?死前没传消息回去吧?” “死的太快,没来得及往回传消息。”身后传来薛老二的声音。 薛老二走到顾长怀身侧,席地而坐,道:“造梦花碎了以后,当场死在杀戮道里。” 第82章 顾长怀也不奇怪薛老二出现在这里,他更奇怪另一件事,“原来你还活着啊薛老二。” 薛老二:“……” 薛老二咬了咬牙,瞪了眼顾长怀,“别用这种很遗憾的语气说我还活着这件事!我不能活?!” 顾长怀摸了摸下巴道:“当时场面太混乱,但按理来说,你应该死了。”除非容晔当时用灵力把薛老二也保下来了。 薛老二道:“别提了,我回血池泡了三天,到现在还有种见鬼的感觉。” 顾长怀托腮,邀请他细讲,“展开说说。” 薛老二一言难尽,砸吧了下嘴巴,琢磨道:“就是那种,脑子里硬被塞进了好多记忆,但它好像一直存在,只是被我忘记了。” 顾长怀接话道:“然后你想起来了以后发现,你的仇人实际上是你的主人……” “什么狗屁主人!”薛老二炸毛,反驳道:“是将军!将军!我是从属,下属!顾三百,不许乱说话!” 顾长怀“喔”了一声,问他,“那你是什么感觉?” 薛老二往地上一躺,两眼发懵,“不知道。” 顾长怀道:“那你慢慢想。” “……”薛老二幽幽道,“一般情况下,你现在应该安慰我。” 顾长怀重新甩钩,“你说的那是人,咱们是魔,没有那种东西,你清醒一点。” 薛老二道:“可是……” 他蹙眉望向天空漂浮的云朵,喃喃道:“可是我努力过了,怎么也回不到之前的心态。总会冒出一些属于人该有的情绪,那些别扭的,忠诚的……不该是一个血魔会出现的情绪。” 顾长怀面不改色道:“看开点,我也有点奇怪的情绪,我怀疑是正常现象。” 听顾长怀这么一说,薛老二兴起了几分兴趣,问道:“你出现什么问题了?和我一样吗?” “不太一样。”顾长怀摇头,认真思忖一番,细细讲道:“我一看见容晔,我就欢喜。我想摁着他亲,还想把他衣服扒光……” “好了你快闭嘴。”薛老二打断他,甚至想捂住这张大放厥词的嘴巴。 顾长怀眉梢微拧,不悦道:“你自己要听的,又让我闭嘴。我坐这里,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我想干什么呢!” 薛老二怒道:“谁想听你说你的色心啊!就知道你天天和那个华魅混在一起,学不到好东西!” “大胆!竟敢背后说我坏话!”一方绸缎破空而来,直击薛老二,薛老二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来,对上一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华魅叉腰站在那儿,骂薛老二,“什么叫跟我学不到好东西,我还说跟你一起只能做魔尊的走狗!” 薛老二召出兵刃正要还手。 顾长怀默默咬了一口点心,提醒二位:“吵归吵闹归闹,别打架,你们动静再弄大点,小心把辛南仙宗的长老引过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 薛老二冷哼一声收了兵器,华魅也收走了绸缎。二人互瞪了一眼,一左一右的在顾长怀躺椅旁坐下。 寒鸦嘎嘎道:“嘿嘿,左右护法,都齐了,都齐了!” 华魅正心烦,打出一道决封了它的喙,“大人说话,小鸟不许插嘴。” 顾长怀笑眯眯的,给左边分了点心,给右边也分了点心,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和平端水。 第76章 闲着也是闲着, 顾长怀顺手给他俩一人发了个钓鱼竿。 三个人齐刷刷坐在池子边,一人拿着根鱼竿,静看池水银鱼游。 顾长怀问华魅, “不是在京都还有事吗,怎么回来了?” 华魅百无聊赖道:“青敛仙君过去了, 给那些妖魔鬼怪一顿收拾, 没我发挥的地,仙君就叫我回来陪你。” 正好他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 一旁薛老二嗤道:“我看他八成是心里有鬼, 才被仙君赶走。” 华魅骂道:“你少胡说八道!” 薛老二猛翻白眼。 顾长怀:“打住。行了行了不提这茬, 魔尊要我一个月内刺伤仙君,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华魅说:“我觉得你上吊更快。” 薛老二意见一致:“确实。想找死没必要弄那些弯弯绕绕。” “……”顾长怀噎住, 停顿片刻, 询问道:“我的意思是, 魔尊为什么那么着急, 一定要我在一个月内刺伤容晔。” 薛老二道:“也不算急。你想想你被派到修真界多久了?魔尊的目的一直都是让你刺杀青敛仙君。” “……” 话音落下,三人齐刷刷安静了会儿。顾长怀幽幽道:“要是我没记错, 这任务本来应该你来。” 薛老二:“……能者多劳,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实力。” 华魅啧道:“贪生怕死。” 薛老二:“就你话多!”骂完华魅, 他话锋一转, 若有所思道:“但是,魔尊这个命令, 无异于是叫人去送死,毫无道理。” 真要杀青敛仙君,又怎么会只派一个刺客,用这种小儿科的方式……这更像是一种挑衅,试探,以此来激怒青敛仙君。 顾长怀托着下颌, 看着银鱼跳动在池子里飘起的水花,评价道:“魔尊就是有病。” 当然,有更合理的解释。 比如众所周知,魔族以强者为尊,最强之人自然应该是有魔骨的魔。 但魔骨已有数千年未现世,上一个有魔骨的还是魔神,这在魔族已经变成传说。 魔尊没有魔骨,又得知修真界有仙骨。嫉妒,想要得到,也是很合理的。 只是仙骨这玩意,魔尊拿去也没用,哪怕抽出来了也是克制魔族的一把好手。 思索间,顾长怀摸了摸后。那魔尊如果知道他有魔骨,是不是要抽他的了? 顾长怀打了个寒噤,忽然正经起来,对薛老二道:“怎么办,我想篡位了。” 薛老二:“……?” 薛老二:“你在和我说话?你想让我当叛徒。” 顾长怀:“欸,什么叫叛徒,多难听!这叫弃暗投明。” 寒鸦说不了话,但十分赞同的扑腾着翅膀飞来飞去,以示立场。 “……”薛老二正欲说些什么,顾长怀道:“又想打架?” 薛老二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你打算什么时候造反。” 思考这种事真的很累。顾长怀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光明正大打进去好麻烦的。” 华魅跟上节奏,“你可以找个理由见魔尊,然后偷袭。” 顾长怀道:“我去捅容晔一刀?不行,他会弄死我,我还是割他头发吧。” 华魅提醒:“这招你上回好像用过。” 顾长怀摆摆手:“管用就行。” 就这样闲谈间,敲定了阴谋诡计,薛老二根本插不上话。 等他俩商量完了,才有机会问:“那我要准备什么?” 一句话吸引了二人目光,顾长怀道:“我可能得去一趟血池,你在那接应我。” 薛老二没问为什么,颔首表示知道了。 空气再一次安静下来。 华魅砸吧着嘴,琢磨道:“前头我听你说,你想亲青敛仙君,还想扒他衣服,你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不知道。”顾长怀自己也很茫然,但是仔细想了想,还是意动,舔了下嘴唇道:“就是想靠近,有种想把他做成傀儡的冲动。” 华魅:“……所以你起的不是色心是杀心啊?” 顾长怀十分坦诚道:“不对,就是色心。但是我想让他任我摆布。” 薛老二不耐烦道:“他就是心思不纯,下流!” 顾长怀不乐意听,一鱼竿拍他身上,“胡说八道!这叫欣赏!” …… 与此同时。 容晔端坐宽椅单手依着案几,手中握着一块玉牌,轻轻转动把玩,里面谈话声通过神识清晰的传入耳中。 他嘴角微扬了扬,轻笑了声。 赤羽山庄的庄主擦着冷汗,强烈的压威叫他抬不起头,那声轻笑更像是一种带有某种意义的催命符,让他汗流浃背。 终于,仙君舍了一道视线给他,凉凉道:“此事牵扯甚广,牵连数万生灵性命,与赤羽山庄干系甚大,还请庄主考虑清楚,七日内做好决断。” “请仙君放心,我赤羽山庄定会弥补此等过错。那逆子……”庄主停顿须臾,咬牙道:“我会亲自将那逆子捉回,昭告仙门百家,在天下人前处决!以给世人一个交代!” 第77章 三人组密谋了两天, 决定由薛老二先回魔宫为篡位做准备,华魅也跟着回魔界,去做好后勤。 第83章 顾长怀暂且岁月静好, 等待容晔回无上峰。 没等到容晔回来,先等到了通天仪沸腾成了一锅粥。 “嗯?” 顾长怀趴在榻上, 拿着通天仪神识在里头逛了一圈, 才弄清楚前因后果。 京都皇城国师是为魔族中人,冤孽牵扯甚广, 可惜国师在青敛仙君一剑之下潜逃。 但与其有勾结之人未能及时脱身, 查出此人乃赤羽山庄大少爷,赤羽山庄庄主大义灭亲, 将与魔族勾结的大少爷枭首示众。 弄清楚情况以后, 顾长怀就去找金霜说话, “你在赤羽山庄吗?” 隔了好长时间, 金霜回应:“是。仙君先行回去了约莫明日就到,此地还有些首尾需做了结。” “……我没问容晔。”顾长怀咳了两声, 问道:“你看见宣曜了吗?那小子怎样了?” 金霜道:“原来是问宣少主。他没事,只是和庄主大吵了一架, 如今被禁足在院子里不许外出。” 顾长怀叹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金霜反应了会儿, 恍然道:“宣少主和赤羽山庄大少是表兄弟,被枭首的大少爷是大庄主兄长的儿子, 平日与宣少主感情并不是很亲厚,宣少主瞧着不是很难过,他是因为闹着要出门找你,恰好被仙君遇到了说了两句,才被庄主禁的足。” 闻言,顾长怀一噎。 听这情况, 有罪的大少爷被枭首带来的伤痛,还不如赤羽山庄庄主不让他出门来得大。 顾长怀嘀咕道:“这样也挺好。” 金霜好脾气道:“可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了没了。”顾长怀不打搅他办事,笑眯眯道:“你忙你的吧,代我和宣曜问好。” 金霜沉默须臾,选择性没听到,切断了通天仪。 …… 因此而得知容晔大概明天就会回到无上峰的顾长怀,却已经开始琢磨起该怎么搞刺杀行动了。 喔不对。 不能算刺杀行动。 应该是刺发行动。他只要一缕头发,还有一点容晔气息的血。 顾长怀打了个哈欠,和华魅联系之前,顺嘴问了问裴天意的近况。 从赵书斋口中得知了裴天意人没事,心魔被打散了在思考人生。 顾长怀以示同情要送过去两条银鱼,赵书斋立刻表示他也要吃。说最近忙着照顾裴天意,没赚钱,要补补。 于是。 池子里少了三条银鱼。 总算歇下来后。顾长怀继续去和华魅联络。 没了薛老二在场,他俩谈话内容更加没顾忌了。 相隔千里,传音入耳。 华魅道:“魔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就看你打算怎么做了。” 钓鱼活动结束,顾长怀眼下正躺在屋子里看话本,懒懒散散地道:“不是之前谈好了吗,等我回去篡位。你在担心?” 华魅嘀嘀咕咕道:“我到不是怀疑你的实力,我是在问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篡位以后呢?你打算步他后尘,和修真界势不两立?” 顾长怀面不改色地翻页,托腮道:“那我也不能一直被魔尊拿捏,出魔界之前他喂我吃的魔蛊,前几天被我挖出来了,这事他迟早会知道的。左护法又死了,他已经起了疑心,否则他为什么会叫我一个月内必须刺伤容晔?就是在逼我。” 没办法,只能想办法提前恭送魔尊飞升了。 华魅问:“杀了魔尊以后呢?” 顾长怀翻书的指尖一顿,眼睑微敛。片刻后,他笑了笑,神色未变还是那副懒散的语气道:“自然是混吃等死啊。这不是咱俩的梦想吗?以后在魔界没有了威胁,我们可以一辈子龟缩在魔界混吃等死,不是挺好的嘛……” 传音里,响起华魅陡然认真转为声音,“顾长怀,不要一直装傻,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你好烦。”顾长怀嘟囔道,“都说混吃等死了你又不高兴,不和你说了。” 语毕,直接掐断了传音源头。 另一边华魅发现传音死活都传不过去以后,气笑了。 * 无上峰院子树下,顾长怀则若无其事煮他的鱼汤。 银鱼汤咕嘟咕嘟冒泡,鲜味不断从锅中飘出来,他长睫低垂着,看着那嫩白的汤,不断破裂又冒出的泡泡,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掌接过了他手里的勺,搅动起冒泡的锅。 顾长怀惊得倏然回神,看见来人松了口气,含笑道:“仙君回来了呀。” 容晔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低声道:“在想什么,锅都焦了。” 勺子一翻,银鱼被烧焦的半面身子飘在了汤面上。 顾长怀摸了摸鼻子,笑着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这两日看通天仪,觉得发生了好多事,一不小心没注意火候。” 对此,容晔只淡淡地侧来一眼,随手拍灭了火焰。 咕噜噜冒泡地锅子渐渐消停,飘出了热腾腾的雾,横亘在二人之间。 “喝吧。”容晔没说什么,把勺子还给了顾长怀,起身又走了。 顾长怀嘴角缓缓拉平,眼皮抬了抬,望着容晔挺拔高大的背影,抿了抿唇。 抬指,一抹药粉掉入鱼锅。 他重新拾起笑意,盛了一碗汤追上去,“仙君仙君,汤我喝不完,帮我喝点好不好?” 捧着鱼汤递到容晔面前。 容晔低眼,看着弯着眼梢的顾长怀,又看了眼鱼汤。 鱼汤还有热气,里面夹带了微妙的药物味道。 容晔眸底晦暗一瞬,接过了鱼汤,盯着顾长怀,一口一口的喝下。宛若锁定猎物的猛兽,不再伪装。 被锁定的顾长怀,莫名感到凉嗖嗖地缩了缩脖子。 心虚间瞟了眼容晔,却被对方暗沉沉的眸色盯得有些不自在,藏在袖口下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容晔这么一直看着他,难道是发现不对了?华魅给的一点迷药而已,但是怎么解释迷药在鱼汤里……可是容晔真的发现了为什么还喝?既然喝了应该就是没发现吧…… 被盯得太久,顾长怀有种掉落陷阱的感觉,也不敢去看容晔的眼睛,就连呼吸都觉得局促,心跳得厉害。 眼看着汤被喝得一滴不剩,他接过碗,脖子已经红了一大片,结结巴巴道:“仙君累了那么多日,早些休息吧,我先去……我去洗碗。啊对,我去洗碗。” 他迈开腿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身后。容晔眼神沉沉地,一错不错地盯着顾长怀,直到对方身影消失。他嘴角向上扬了扬。 鱼汤。 药。 催.情.迷药。 ----------------------- 作者有话说:[托腮]思考 第78章 天幕渐暗, 夜色渐浓。 琢磨着时机成熟,迷药的药效发作,顾长怀悄悄摸到了容晔门外。 以防万一, 他先试探地叩了叩门,小声喊道:“仙君?仙君睡了吗?容晔?……小容容?” “……” 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呼, 也没得到屋内人的回应, 顾长怀顿时心放回了肚子。一边感叹华魅的迷药真是好用,一边蹑手蹑脚推开门钻了进去。 榻上静静躺着个人。 顾长怀心想, 这迷药效果也太好了些, 以往容晔都是打坐调息,难得这样躺下来休眠。 这样方便了他靠近。 仗着药效正浓, 他坐在榻边, 悄无声息地打量起被放倒的容晔。 此刻夜深人静, 容晔一身玄青寝衣, 领口微敞,被衾盖在腰间, 双目静阖呼吸轻缓——似乎真能任人摆布的模样。 顾长怀神情古怪一瞬,也没想到前不久刚说过的话, 这么容易就实现了。定定地看了许久, 抬手抚上了这张俊美面庞的眉眼,微微出神。 指尖挪到长长的睫毛上拨了一下, 想起在造梦花幻境里所看到的过去,属于容晔的那双惊心动魄的,碧绿如祖母宝石般的双眼。 鬼神使差地,他俯身双唇在容晔眼皮上贴了贴。 瞬息间。 气氛乍变,顾长怀只感周围气息变冷,低眼一看, 倏地对上了一双与回忆里一模一样的,沉冷如祖母绿般的碧色眼眸。 “?!” 顾长怀瞳孔一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起身要跑,身子却动弹不得。他低头,一只手从背后伸来,按在他腹部。不等顾长怀反应,眼前便一阵天旋地转,顷刻间位置颠倒。 他被捞上了床榻,躺在刚刚容晔躺过的位置,那股淡淡泠泠地冷香瞬间将他包裹住,好像一只自愿踏进蛛网的小虫。 顾长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图讲理,“仙君……要不你听我解释……”话说一半陡然顿住,他睁大了眼睛。 第84章 上首,容晔神情晦暗,捏住了他的手腕,往上抬了抬。 在傍水居时顾长怀一向穿着懒散,手一举起,宽大的袖子就往下滑,堆积在肩肘,细白的小臂就这样明晃晃地掉出来。 这会儿顾长怀是真一动也不敢动了。 只见容晔压低了眉眼,眸子一错不错正阴沉沉地钉死在他身上。身居上位,高挺的鼻尖贴着莹白皮肉嗅过,似是在探索猎物味道,带着一股狎昵之意。 察觉到不对劲,顾长怀指尖抖了抖,试探地唤了声:“……容晔?”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面无表情地贴着他的小臂皮肉,一路往下嗅,俯身贴近了他的脖颈。 灼烫地呼吸洒在他的颈侧,烫得顾长怀浑身一颤。他瞬间收回了手,捂住容晔的口鼻,往对方身上摸了两下,又被容晔奇高的体温烫得发懵。 不,这不对啊…… 顾长怀开始怀疑人生,手上忽然被轻轻咬了咬,容晔眸中露出不满,将捂住口鼻的手指叼住。 披散地长发从鬓边掉落,遮住容晔大半神色,又因背光,顾长怀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却能察觉到气氛变得微妙。 上首之人俯身压来。 “唔——” 顾长怀双眸下意识眯起,微张地唇已被堵住。对方不急不缓,轻轻含住了唇珠,逗玩把弄,仿佛一汪温水,让顾长怀紧张地心慢慢变得放松。 正当他觉得没什么时,却被吞没了呼吸,被撬开了齿关,灵活地将他缠住,带着强势的,不容抗拒的意思,把他的气息完全占据。 顾长怀被吻得天旋地转,眼尾情不自禁浮出一抹泪花,缠得太紧他根本喘不上来气。 被高大地身影压在床笫之间,他无奈地蹬了蹬腿,被衾被挣得凌乱,衣摆裤腿往上滑去,发现实在挣脱不了,冷白地小腿只能无力地躺在玄黑的被衾之间。 直到许久之后才被松开了嘴。 顾长怀两眼发花,晕晕乎乎地无神望天。 几乎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开始动作。他按住了容晔双手,翻身和容晔调转了身形位置,双膝夹腰,跪坐其小腹,暂且将人制住。 容晔闷哼了声,没反抗,只用幽暗地眸子盯着他。 顾长怀被看得偏过脸去,很不自在,也不太敢动。尾椎有个硬硬的危险,这让本就在红到滴血的耳根这会儿更是焦灼。 很棘手。 棘手到顾长怀有些不知所措。 他承认他是馋容晔的色相,但这是不是太快了些!他胆子是大,但还没大到这种地步,这要是真纠缠在一块,容晔清醒以后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顾长怀急急忙忙给华魅传音,“来修真界之前你给我备的那些药,那瓶迷药是迷药吗??” 华魅不明所以,“是啊。迷药嘛,迷.情.药,怎么啦?” 顾长怀看着感到不耐,微微敛眉的容晔,噎了噎。还好意思问怎么啦,快被你害死啦! 此事怎好宣扬,他囫囵说道:“没什么,打算用发现味不对,这才来问问。”话刚说完,传音被倏地掐断。 只见容晔抬手,掌中灵力堪堪散去,不仅仅是掐断了传音,一股更强地力量往外散开,顷刻间在傍水居外隔开了个结界,任谁也无法靠近,传入声音。 顾长怀眼皮一跳。 下一刻,又被欺身压下。 …… 顾长怀气息不稳,换气间忍不住将脖子向后仰去,眼睛里浮出的水花,终于变成眼泪掉出来。 脚踝被人捞在的掌心,分开,他眼泪掉的凶,又被吻去。 双手在空中乱晃也抓不住东西,只能把面前不断折腾人的容晔当做浮木,难以自持地环住,想说话又哭得说不出来,关节被热出了粉意,嵌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气得他啃了两口容晔的下巴。 然后被按住了腰心,更用力地被容晔往怀里带了带,揽着沉沉坐住。顾长怀抖了抖身子,颤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气。 他眼泪掉得更凶了,觉得涨,可又爽。 他觉得他就像那条银鱼,被煎焦了,两面金黄。只能不断抽气,来维持他的生命。最后无力地垂首,将头搭靠在容晔的肩颈,把所有重量都搭靠在对方身上。 神识也被哄着飘了出来,被勾住,丝丝缕缕地缠着。 再到后来。顾长怀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被过了遍水,他就像是飘在水面的小舟,又晃又荡,被捞着完全笼罩在怀里。 他完全昏睡过去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真的变成银鱼了!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 第79章 真是糟糕的一夜。 一缕清光照在眼皮上。顾长怀晕晕乎乎地逐渐找回意识, 睁开眼便看到一片雪白的胸膛,上头还有两道挠痕,能感觉到头上顶着什么东西, 温热均匀的呼吸洒在了发丝里穿进头皮,激得他浑身一颤。 顾长怀懵了好一会儿, 恍恍惚惚地接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接受了这会儿被容晔当成抱枕紧紧搂着。 倒是不疼。 就是华魅给的那药, 药效怪猛的。 但这事……善后……顾长怀闭了闭目,感到头痛。首先, 他试探地动了动, 很好,容晔并未被惊醒。 他轻手轻脚拿开了腰身上搂着的手臂, 慢慢坐起来。 借着窗柩投来的两线光, 顾长怀就这样散着头静静坐了会儿, 他垂眼仔细打量了容晔, 鬼神使差伸手,碰了碰对方乌黑浓长的睫毛。 就如同蜻蜓点水般, 一触即分,顾长怀小声嘀咕道:“醒了吗?没醒?这药效还挺厉害。”刚刚好像感觉到睫毛动了一下。 趁着容晔还没醒来, 他双指微动, 碎影护甲立刻在附着在左手,割下一缕容晔的发丝后, 他又用尖端在容晔指腹戳了一下,收取了两滴指尖血,取完血便飞快地在伤口处抹上药,把制造出来的伤口毁尸灭迹。 顾长怀坐在床榻上,埋头兢兢业业抹药,忽然感到背后一凉。 他头都没抬, 几乎是没有犹豫,外披一捞就要下榻逃跑,同时一股不可抗力从身后一直拉扯。 顾长怀低头一看,一只手从身侧延伸而来,骨节分明的大掌按在了他的小腹,皮下透出青紫色的血脉。 想起这只手昨晚干过什么。 一时间他更晕了。 挣扎不过,一条咸鱼又被拖回了榻上。容晔将他翻了过来,正对着面对面,仙君眉宇间还有一丝倦怠之色,嗓音低沉问:“跑什么?” 顾长怀一只手捂着脸,半遮半掩地打哈哈道:“饿了而已,没跑,没跑。” “是吗。”容晔慢悠悠地抬手,凝视着刚被取过血的指腹,“你取我的血,是要做什么?用我的血去煮饭吗?” “……” 真是个冷笑话。 顾长怀放弃抵抗,后牙硬硬的:“你果然早就醒了,你想怎么样?” 容晔语气未有波动,抬眼,一双碧眼直直望着顾长怀,反问:“这话该我问你,是你想怎么样,影魔。” 听这话,今天怕是要栽,早知道不给他抹药,直接取完就该立马跑路。 反正都暴露了顾长怀心念一动,一掌朝容晔拍去,被抓住了双手手腕,重新按在了榻上。 顾长怀挣扎,又挣脱不开,气得朝上方骂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我何时说要杀你?”容晔蹙眉道:“既已双修,便是道侣,问你几句话也问不得?” “……” 此话一出,顾长怀满耳朵都是“双修”“道侣”,几乎是腾一下,整张脸从头到脚都热起来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都是意外,意外!”他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说什么,一个劲否认道:“都是意外,那是药,你分得清吗,什么道侣根本不算……” 容晔眸色微沉,“不算?” 顾长怀道:“不算。” 容晔语气凉凉道:“看来你还有力气。” 顾长怀:“……什么?” 下一刻,他的嘴被堵住了,刚披上的衣襟又被拉开。顾长怀只觉得有一股灵力在逼近,以一种野蛮的姿态,将他的神识拉扯出来,又勾住。 一股极致的感觉刺激而来,让他止不住浑身颤抖,想张嘴呐喊,却因被封住了唇只能呜咽的停留在咽喉。 容晔把他虚脱的手指捞起来,按在了自己的脸上,让顾长怀看清楚摸清楚,眉眼沉沉道:“现在,弄清楚了吗,不是意外。” 从头到尾,都不是意外。 顾长怀早就弄清楚了,但他在抽泣,哭得厉害,根本搭不上话。 通过神识交融,不断接触到二人相关的记忆里,他弄得不要太清楚,容晔就是个大尾巴狼,从头到尾,从他来到无上峰,或者说他出现在容晔面前那一刻,就是无所遁形的存在。 第85章 昨晚神识只是飘了两缕出来,今天是被迫使着完全交出,不是完全自愿的情况下,顾长怀疼啊! 又疼又爽! 喊又喊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哭,□□也在晃荡,在容晔的手底下就像是一块柔软的面团,被捏着脚踝,长腿只能委屈的折叠,本就酸胀的小腹感受也更清晰了。 屋外亮了又黑。 到后来,他连哭的力气也没了,就剩下红彤彤的眼圈,眼泪也掉不动了,一碰就颤抖。 顾长怀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容晔真不是东西。 穿得越白,心越黑。 ----------------------- 作者有话说:[托腮]太狠了,小鱼要跑了 第80章 “急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死在辛南仙宗了。”华魅总算和顾长怀接通了传音,松了一口气道:“整整七天,你干嘛去了, 没死也不知道吱个声,突然掐断传音很吓人的好不好。” 顾长怀这会儿已经逃了辛南仙宗, 用出了毕生之力往魔界的方向赶, 这会儿腿还是软的,或者说浑身都敏.感得不像话, 又酸又痛, 有气无力传音道:“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我身份被容晔发现了?” 华魅道:“所以你失联, 是青敛仙君是提起乾坤剑和你打了七天七夜?” 顾长怀:“……” 打是打了七天七夜, 但不是用乾坤剑打的。这种事就没必要和华魅详述了, 他模模糊糊打算糊弄过去, 道:“我哪打得过他,这不在逃命吗, 百忙之中和你报平安。” 再不抓紧逃,他都怀疑他要死在那张床上, 惨过要命。 华魅道:“行。”华魅听起来接受了这个说法, 转言又道:“其实细细想来,青敛仙君不应该这么晚才发现, 你还赚了一段时间。” “……” 顾长怀沉默。 岂止。 容晔一开始就知道他是魔,甚至几次陷阱都是自己跳进去,还使坏,故意让他自己吃闷亏。 在神识里看完的时候,顾长怀打心底里就气,那叫一个怒火中烧, 恼羞成怒,愤上心头……然后试图扇人,被搂着腰硬生生翻了个面。 光想想,小腹又开始酸胀酸胀的。 顾长怀吃了个哑巴亏,在好友面前也只能假笑道:“对,我还赚了一段时间。再过会儿我就能到血夜城了,消息已经传回了魔域,过两日我到魔宫就准备动手,你那边处理好了吗?” 华魅哼笑道:“小看谁呢,当然一切就绪,就等你攻上魔宫了。” “成。”顾长怀和华魅说了两句,掐断了传音,给薛老二传音道:“我就快到血夜城了,魔宫可有动向?” 薛老二道:“那么久不联系,一联系也不知道问问我好不好?” 顾长怀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矫情什么?!” 挨完骂,薛老二老实了,叽咕道:“我发现你这脾气见长,魔尊那边已经收到你要回来的消息了,已经提前派了右护法到血夜城接应你。” 顾长怀蹙眉道:“谁?右护法?他不是很忙吗,一年四季连魔宫大宴都见不上这个人。” “鬼知道怎么突然回来了。”薛老二道,“你要小心。” “……” 顾长怀思忖道:“我总觉得没好事。”右护法一向鲜少现身,一旦出现总会引起一阵争端。 薛老二道:“谁知道魔尊打得什么主意,又下了什么令。还有,血池这里我查过,确实有个锁边阵,我看没什么章法,这得破天弓强行破了。” 顾长怀道:“好,我知道了,你先找个地方猫一猫,我去会会这个右护法。” “嗯。”薛老二应下。 说完二人掐断了传音,顾长怀已经看到了血夜城的影子,火红的枫树错落在城池各个道路,远远看去如同一条条血色的河道。 他眨了下眼,突然想到了容晔,眸子恍然柔和一瞬,又想到对方那恶狠狠的做派,咬了咬牙,嘴角微微压平。 并未察觉到。 身后有道白影一晃而过,不近不远,不声不响,气息完全敛去,实力过于覆盖,也就不会因为神识曾经交融,太过熟悉而被察觉。 第81章 血夜城。 顾长怀顺利见到了右护法, 果然神秘莫测。顾长怀怀疑,薛老二当年的斗篷面具装就是学的对方,右护法也一身黑斗篷面具, 既不露脸,说话也言简意赅。 见面就道了句:“走。” 走? 走去哪儿? 顾长怀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继续带着前往魔宫。魔宫距离血夜城, 哪怕是坐魔族最快的飞鸟,也得飞上两天两夜。 他坐在飞鸟的一端, 右护法就站在飞鸟的另一端, 一句话也不和他搭。但顾长怀明显是能感觉到,右护法视线若有若无的往他身上打量。 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看得顾长怀发毛。 直到落地, 进魔宫, 右护法才撤去。 魔宫。 一整个暗黑风格, 却不阴森,和明亮的无上峰比起来, 多了几分恢弘,大殿由台阶一层叠着一层往上走。 主殿在最顶上。 走进主殿, 可见一道身影坐在上首, “嘎嘎——”寒鸦从殿外飞入,扑腾着翅膀站在了魔尊身侧的扶手上。 顾长怀俯首, 呈上一个盒子,“魔尊,这是青敛仙尊的心头血和头发,属下虽然身份暴.露,却也让青敛付出了代价。” “喔?”魔尊看了眼盒子,并未打开, 似乎兴致并不高,反问道:“你离开魔域前,本座曾在你身上种下魔骨,你身上的魔蛊,哪儿去了?” 顾长怀抬眼,碎影缓缓覆盖在手背,护甲泛着森森寒光,微笑地看向上首:“蛊,当然是挖了,您不是早就发现了吗,右护法。” 话音未落,他眸色一冷,腰侧长刀陡然出鞘,直劈上首座位。劈开了帘子,也狠狠在那把玄色宽椅上落下一个刀痕。 下一秒,弯刀寒意迎面而来,顾长怀抬刀挡下。面前正与他交手之人,俨然是戴着面具的右护法。 几招过后,二人分开各持一边,顾长怀道:“魔尊何在?” 右护法不答反问:“你怎知是我?” 低哑磨砂似的身音,让顾长怀难忍地揉了揉耳朵,嗤笑道:“废话,魔尊可没有你这种藏头露尾的毛病。我在辛南仙宗刺杀失败的消息频频传出,若是魔尊,薛老二失败以后,就自己到辛南仙宗收拾我了。” 右护法冷笑:“你倒是维护他。” “欸,不是维护。”顾长怀甩手,长刀晃过一丝寒光,他不屑道:“那个魔尊也不是好东西,不然今天我就不来篡位了。” 每一个从血池诞生的魔,都有资格向坐在魔界第一把交椅上的魔尊,发起生死夺位挑战。顾长怀道:“今天,我来挑战你。” 长刀划破掌心,血液抹在了刀刃上,一整把长刀都变成了鲜红的色泽,以顾长怀为中心撑开一个庞大的结界。 寒鸦飞上殿梁,嘎嘎叫道:“篡位!篡位!正统!正统!” 右护法道了句:“疯子!” “想跑?”顾长怀伸出刀拦他,与右护法抛出的弯刀擦出铿锵声,火花四溢。 也没想到顾长怀能这么难缠,右护法语气略显崩溃道:“不过是刺杀青敛失败,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顾长怀云淡风轻道:“只是刺杀失败吗?你那魔蛊折腾了我好长一段时间,而且你一直在使唤我,你还想要仙骨,你做梦。” 避免事情发展更焦灼,也避免麻烦,顾长怀当然是选择除掉麻烦的源头,来得更为便捷。 听到仙骨二字,右护法看向顾长怀的眼神陡然变了,声音骤沉:“你知道了?” 顾长怀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今天要杀你。” 右护法尚未成事,根本不想与顾长怀硬碰硬,以二人修为碰上,他基本上毫无胜算否则也不必一直躲在幕后。 但右护法积累多年,身法诡谲,法器也多,顾长怀一时间竟还拿他没什么办法。被几个法器迷了视线,就见右护法身影闪出了大殿,他追了上去:“别跑!” 右护法已飞上半空,把挑战结界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已经在往外跑了。 顾长怀正要掐诀,将结界阔得更大一些。魔界的挑战结界便是如此,针对两个正在挑战的人而设立。是为了避免另一人怯战躲起,只要在结界范围内,对方无论藏在何处都会被找到踪迹。 就在这时。 一道金色辉光自天边闪现,直直钉入右护法左肩,将从半空直接打落,轰隆一声坠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钉死在的地上。 顾长怀愣了愣,飞身过去,看到了贯穿了右护法左肩的,是他格外熟悉的乾坤剑。 第86章 右护法也是硬气,伤成这样硬是一声也没喊,两只眼睛已经充斥着红血丝,死死地盯着自己肩上的那把剑。 “……” 根本不敢想,剑在这儿,人还能有多远。 果不其然。 顾长怀感觉到身后有清冽熟悉的气息,他背后瞬间麻了一块,头也不敢回。右护法却骤然抬头,视线越过了顾长怀,阴恻恻道:“真是好久不见啊,兄长,暌违多年可还记得我这个兄弟。” 兄兄兄兄兄兄……长? 顾长怀眼睛顿时瞪圆,也顾不得那么多,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容晔,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这会儿也找到了答案。 容晔并未躲避,微微颔首,随后瞥了眼右护法,抬手收走了乾坤剑,道:“玄晋皇朝有你这一任君主,也算是磨难。” 右护法站起身,方才一击太重,震碎了他脸上的面具,这会儿起身后便全部碎瓦一般掉落,露出与容晔三分相似的俊朗面孔。 只是他脸侧被浓墨一样的煞气侵蚀,出现两道裂口痕迹,如同精美瓷器上的瑕疵裂痕,神情狰狞阴森,“那是他们的荣幸,死了能作为煞气,变成我的养料,助力我成长到了今日。” 顾长怀敛眉道:“那几十万英魂尸骸,是你做的?” 右护法漫不经心道:“是啊,区区一些蝼蚁,能为我所用,也算是死得其所。”他眼中闪过一丝红光,“既然兄长来了,也省得我再费功夫了!” 他陡然大笑,身上蓦然爆发出一股极为骇人的阴煞之气,地面缓缓震动。顾长怀还在疑惑时他要做什么时,忽然注意到地面出现龟裂痕迹。 下一刻。 整个地面碎裂,他脚下一空,陷了下去。 第82章 地塌得很快。 顾长怀在落空的一瞬反应过来, 却被底下一股强大的引力吸着往下陷。他伸出手胡乱一抓,恰好抓住了容晔递过来的手腕。 石块碎裂,风沙卷得周围环境一片模糊, 顾长怀对上容晔无波情绪的双眸,忽然就静下了心。 撑开魔气挥开周围砸来的石块, 落地, 打量了周围一圈才发现,底下竟被挖出了空洞。 右护法已不见了踪影。 “……” “……” 顾长怀意识到还抓着容晔的手腕, 唰一下就收回来, 故作镇定地干笑道:“哈哈,真巧哈。” “不巧。”容晔一错不错地盯着顾长怀, “我是来找你的。” 顾长怀被这眼神看得耳根又烫起来了, 一只手捂住了脸。 偏偏容晔还放缓了语气, 道:“是我孟浪了, 你生气是应当的……” “嘘!”顾长怀猛地抬头,一把捂住了容晔的嘴, 恼羞成怒道:“快闭嘴吧,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真想求求这祖宗别开口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 就在这时, 顾长怀感觉到有丝不对劲,一直藏着的破天弓突地无召自出, 嗖如流星般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同时薛老二传音而来道:“不好了,血池异动,魔尊召走了破天弓,血池向着破天弓消失的地方分流过去了。” 顾长怀立即反应过来:“不好,他是想融合破天弓。” 三把破天弓,出自本源一体, 分开时虽邪性不减,威力却不如原本大,需借助使用者的手才能发挥出完美的实力。 而破天弓有记录,曾一箭杀穿过三名即将飞升的大乘修士。 顾长怀使用了几回破天弓,只觉得这东西虽然厉害,却也没有那么名副其实,可如今细想,恐怕是三把破天弓合为一体才能达到的程度。 血池,万诞之池。本就是一体的破天弓,在血池助力下,恐怕不及一息就会完全成为一体。 “危险。” 还未等他想好应对之策,一股庞大的威力便从身后袭来,狂风刺面,容晔瞬间挥出乾坤剑借力挡在他身前。 顾长怀眼睛晃了一下,看清与乾坤剑尖对峙的,是一根通体透彻泛着血红之色的长长箭羽,箭周围不断释放着森邪煞气,鬼面英魂此起彼伏的邪笑。 两股力量余波将先前落下的石块完全震碎,若非容晔及时挡在前面,顾长怀算着约莫是要被这一箭穿心而过。 顾长怀骂道:“狗东西他想杀我们。”说话间,他运起魔气,助力容晔一同抵御这一箭。 抬眼看去,右护法现身在不远处,血池在他脚下输源源不断输送着力量,而右护法手里正在酝酿第二箭。 有血池分支相助,右护法至多能发出五箭,一箭能穿三个大乘期,五箭?能把他和容晔来回串成两排。 顾长怀有点着急上火,问容晔:“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容晔眉头微凛,“破天弓为神兵,唯有神克。” 顾长怀:“……” 此时。 第二箭飞来。 顾长怀唤出碎影,迎上。这一箭他接得很吃力,胸腔有一股震感,甚至能感觉到喉间有丝腥甜,而绝大部分力量都被旁边的容晔分担了过去。 顾长怀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瞧见见容晔身上散发出冰冷的银白之色,眉眼冰冷又笼罩在仙骨的气息中,竟透出几丝漠然神性。 “薛老二,这次轮到你帮我了。”顾长怀运起浑身的魔气,支撑着前方不断往前冲的箭矢,并未发现他背后那节魔骨正在无意识中被激发,不断散发出黑红的道蕴丝丝缕缕绕在身边,“不计代价,尽力打碎血池的结界。” 不止有右护法能操控血池为借用,他也可以。 薛老二道:“……我试试吧。” 薛老二掐断了传音。 扭头看向血池周围绕着繁复错杂的结界,叹了一口气。破天弓才能碎的东西,他来碎,少说半数修为恐怕都不够。 拼了! * 顾长怀不知薛老二什么时候能打碎血池,但他知道他有点坚持不住了。他紧盯着右护法脚下的血池,魔骨被渐渐激发的情况下,他周身道蕴也在不断聚集。 显然右护法也发现了顾长怀的变化,停下了正在酝酿的第三箭,观察了片刻,阴桀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嫉狠:“原来……原来魔骨诞生血池不是传言,魔骨就在这儿,我居然没发现……”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右护法举起破天弓,眼神冷厉:“等你们死了,我会好好继承你们的仙骨,魔骨。” 顾长怀有点绝望,问容晔:“你刚刚那一剑应该奔着他脑袋去的。”把头削掉了就没现在这回事了。 容晔道:“我的错。” 他突然伸过一只手来,和顾长怀十指相扣。 顾长怀:“……?”他刚想问现在是握手的时候吗,却在陡然间感觉到背后那节骨头在发烫。 容晔周身的仙骨道蕴,让他的魔骨道蕴也彻底活络了起来。 刹那间,顾长怀竟觉得浑身充满了劲,魔气充沛。这……二人对视一眼,合力向前推进。 而就在顾长怀魔骨彻底激发的那一刻,原本聚集在右护法脚下的血池旋涡似乎察觉到了迹象,滚动了两下,竟然想着顾长怀的方向流动而来。 没了血池助力,仅凭右护法之力,聚不起第四箭。第三箭让二人震了震,余波让周围灰尘甚至没有机会扬起,直接扫空。 顾长怀嘴角溢出一丝血色,低声道:“……有点低估他了。”容晔目光却忽然瞥向上空。 只见无数道血池分流流向从空飞来,像是无数条被吸引的红线,而吸引它们的正中心就是顾长怀和容晔二人。 从半空飞下,绕在了二人周身。 容晔掐诀,顾长怀震惊:“你为什么会影魔纵血的诀?” “……”容晔静默一瞬,言简意赅道:“神识灵修。” 顾长怀能在那混乱几天的神识灵修里,看到容晔曾经使坏的痕迹,容晔自然也能看到顾长怀的过去。 对于容晔这样的人来说,看一眼学会并非难事。 顾长怀脸一下红了。 但很快他顾不上脸红了,他感觉背上更烫,仔细一看仙骨魔骨的道蕴已然交缠在一起,血池似乎很喜欢这些气息,甚至想顺着道蕴往顾长怀骨头里钻。 顾长怀有些不支,手腕抖了抖道:“快卸了这三支箭。”容晔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别慌。” 灵力相协,二人用力往前一抛。 箭矢力量被卸去,森邪的阴魂被扫荡,却并未把这三支箭的力量完全消磨,容晔眸底划过一丝寒意,抬指一纵,那三支被削去大半力量的箭瞬间调转了方向,想着右护法奔去。 第87章 顾长怀眼看着三根长长的箭羽,把右护法串成的糖葫芦。他送了一口气,道:“先别杀。” 说话间,感觉血池的魔气灌得他骨头疼,反手掐断了还在旁边绕着的血池,掐着诀指挥着血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此时匆匆赶到的薛老二,便见塌陷的地洞,还有往回飞的血池,以及略显零乱狼狈的顾长怀和容晔二人。 他趴在上方,震惊地往下喊道:“不是说杀魔尊吗,青敛仙尊怎么在这儿?!你投敌了?!” 顾长怀无语道:“什么和什么,他是来帮忙的,我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一边朝着顶上喊,一边落地,方才打斗时悬在半空,如今脚踩到实地一时不察竟崴了一下,立刻被身边的人扶住腰身。 容晔低眼道:“小心。” 顾长怀恼怒,小踹了他一脚:“你的错。” 容晔平静道:“我的错。” “……”薛老二更惊得瞪大了眼。 顾长怀指着不远处被三根箭串了钉在墙上的右护法,对薛老二喊道:“就他假办魔尊,我累了,你还有力气吗?你来审?” “嘎嘎嘎。”寒鸦飞了下来,落在顾长怀肩上,自带着了一股落井下石味道的狞笑道:“我来。” 顾长怀:“……行。” * 寒鸦被中了三箭的右护法扇了一巴掌,最后还是刚办完事回来的华魅去审了。 作为新继任的魔尊顾长怀本人,按理说他应该广召魔族各部,让各部都重新拜一拜新老大,顺便立危。 但顾长怀并没有这个想法,他甚至在华魅回来以后,在魔宫找了间空屋子收拾好直接躺进去。 华魅盘问完了右护法,回来就见顾长怀一副活人微死地躺在榻上,叉腰道:“你和容晔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老躲着他?” 顾长怀缩了缩腿,卷了下被子囫囵道:“……他想和我结契。” 华魅:“……”砸吧了下嘴,并没有感觉很意外,“那就结。” 顾长怀:“不行。” 华魅不理解:“可我瞧你喜欢他喜欢的紧。” “胡说八道!”顾长怀蹭一下坐起来了,“我哪里喜欢他了,我最讨厌他了,我一开始就奔着杀他去的,我是刺客!” 华魅喝完水,就抱臂笑着看顾长怀此地无银三百两。 顾长怀没发现,还在说:“你看他有什么好的,就算他厉害,就算他俊美,就算他剑法用得好,就算他名满天下,就算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就算他一只包容我的脾气,就算他一纵着我,就算他什么都肯答应,我也不可能……” “……” “…………” 顾长怀说不下去了。 数来数去,容晔好像没有缺点,反而全都是……他垂着头,嘀咕道:“反正,反正我不和他结契。他心眼坏,耍我。” 华魅故意道:“嗯对我知道你,我看啊青敛仙尊一年到头也不笑,冷冰冰的,你一向不喜欢这样的。” “胡说。”顾长怀反驳,“他哪里冷冰冰了,他只是性情沉稳,其实是个在温和不过的人。” 驳完,顾长怀自己先愣了愣,抬头看向华魅。华魅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顾长怀一个枕头砸过去:“你诈我!” 华魅笑呵呵地朝顾长怀抛了个媚眼,转而变了女相,掐着嗓子道:“顾大官人可不兴发脾气哟。” 恶心得顾长怀打了个寒噤,翻了个白眼。 华魅抬手以团扇遮了半面,正色道:“长怀,你我相依为命多年,我知你是心思再通透不过的人,这事还得你自己想明白。你若当真不喜欢,又何必在仙门里落那些幼稚的陷阱,无聊的把戏,只怕刚到无上峰第一日晚上,碎影就能按在容晔脖子上,你在魔界多年何曾真正怕过死怕过疼,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活络,就因为那么个人。” 顾长怀偏过头,默然不语。 理由难以启齿。 容晔。 太过于。 天赋异禀了。 结契,会死榻上的。 他双手捂住的脸,闷闷道:“华魅啊,你就别追问了,右护法那边审出东西来了吗。” 华魅道:“你说老魔尊啊?被右护法设计困在死境里了,我去看了一眼,就剩一口气在了,我把右护法也丢进去了。” 死境,是一个秘境,但这个秘境只需进不许出,凶险万分,进去就算能活也只能看自己本事。想出来只能靠外头人相助。 最起码得有容晔那样的本事,才有能把人渡出来。一般人不会耗费功力大费周章至此,他们和永远困在死境里没区别了。 顾长怀哼道:“那老魔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好让他们仇人相见。” 从之前的交谈中得知,右护法就是曾经的小皇帝,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仙骨魔骨的内情,必然是到了魔界之后,在老魔尊处得到了消息。 老魔尊起了念,而右护法也想得到仙骨,尤其是在得知身负仙骨之人,是曾经那个被追杀被人人厌弃的秦厌,右护法想得到仙骨的心思更上一层楼,自然而然就上演了一出背刺。 华魅突然想起什么,道:“哦对了,我这次去了赤羽山庄,除了解决了一点小事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顾长怀揣着手问:“展开说说。” 华魅道:“你不是找赵千麟?赵千麟潜伏在赤羽山庄,他找混元镜被我撞上了,然后我把他带来魔界了。” 顾长怀一下翻身下榻,“你怎么不早说,人现在在哪儿呢?” 华魅摸了摸鼻子,变回了男相,目光飘忽道:“在门口。”他向外提高嗓音道:“你们进来吧。” 你……们? 哪里来的们? 两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幽深的双眸一下就缩在了他身上,直直地走过来。 “……”顾长怀质疑地盯着华魅,华魅心虚躲开顾长怀的眼神,“你别看我。” 容晔沉默地走近,一把捞起顾长怀坐在椅子上,单膝屈膝跪地,一手轻轻拿住了顾长怀白到晃眼的脚踝,很凉。他摸出了一只鞋,一边给顾长怀穿着鞋,一边道:“不要赤足。” 声线低沉,带着一股子天生的冷调,却讲着关怀的话。 顾长怀嘟嘟囔囔道:“穿鞋不舒服,我刚刚躺榻上也不用穿鞋。” 说话时,忽地对上容晔不赞成的眼眸,他一下闭了嘴,低头抿唇,看着容晔细细用灵力给他先给他的足暖了暖,才开始穿鞋。 “……” “…………” 周围一片死寂。 顾长怀感觉到两道视线凝聚在他身上,反应过来抬头。一个华魅一脸‘我都懂得’迷之微笑,一个金霜想看又不敢看,低着头偷看。 赵千麟呢? 顾长怀往门口看去,没人了。 只有容晔和金霜。 顾长怀:“……” 顾长怀目光撤回,重新落到了金霜身上,“赵千麟?” 金霜默了默,点头:“……嗯。” 顾长怀短促地笑了一声,“无定坊?” 金霜:“……” 金霜没回答,看了看容晔。 神识灵修并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看到的,又或者说看到了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谁会专门记住一闪而过的画面呢? 顾长怀凝噎扶额。 找了半天的赵千麟,一直在眼皮底下,这个传闻中的大男主,赵千麟。 顾长怀道:“这也是你故意的?” 容晔叹道:“事权从宜。” 可要仔细算来,当时他们的选择也没错,一个来历不明且怀着不可告人目的的影魔潜伏过来,但凡有点心眼都不可能全然告知。 顾长怀并未为此生气,嘀咕道:“如果是我,我也瞒着。” 这会儿容晔已经给顾长怀穿好了鞋,起身顺势坐在了顾长怀身侧,顾长怀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习惯地半歪在容晔身上靠着,打了个哈欠。 随后打量起金霜。 有点失望。 这大男主。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 此时此刻,金霜正规整地站着,看着容晔和顾长怀之间的互动,神色复杂,纠结到底是该喊师娘还是喊师公。 但他仙尊并未发话,他也就不敢挪步,除非顾长怀问两句,他才会回答,否则不开口。也都是些寻常问题。 比如他修行,还是遇到的事,和一些过往。虽然赵千麟也不知道顾长怀怎么会知道赵家的一些事。 第88章 约莫一刻钟,聊到了末尾。 容晔忽然偏了偏头,挡住了顾长怀的视线,顾长怀疑惑道:“怎么啦?” 容晔低声道:“你不曾如此关心过我。”淡然平稳的声线,却莫名带着一股潜藏微妙的失落。 金霜:“仙尊,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办完,既无要事我先告退了。” 华魅:“等等我。” 第83章 有时候想得通和想不通就隔着一曾薄薄的纱, 一吹就过去了。 顾长怀又是个很难往心里搁事的人,被容晔伺候舒坦得伺候了一阵,居然感觉到自己有点堕落, 同时看着容晔拿剑的手开始切菜,这种感觉很奇怪。 思考了半天。 顾长怀恍然大悟:“你看你现在, 像不像被我娶回家的妻?” “嗯?”容晔在切土豆丝, 最近顾长怀偏爱吃酸辣土豆丝,容晔切的土豆丝又薄有细如线, 还有几根半透的丝黏在菜刀上, 偏头看过来时,沉稳的人夫感拉到了顶点。 顾长怀明显感觉到心狠狠跳了两下, 红着脸错开了容晔的眼神。 容晔道:“你想通了?” 顾长怀道:“想通什么?” 容晔:“结契。” 顾长怀:“……” 顾长怀默不作声, 扭过身子握在了榻上, 掏出了通天仪, 准备先看看最近外界到底怎么样了。 通天仪里可谓热闹。 新魔尊继位一晃已经过了两个月。 顾长怀卧底的身份也在辛南仙宗完全掉马,通天仪里起初议论了一阵, 后来发现新魔尊就是顾长怀以后,态度瞬间转变。 到后来书斋出了新本子。 传言已经从卧底, 变成了反卧底, 大概意思就是——辛南仙宗出了个魔尊。 看得顾长怀十分无语,但总体来看, 辛南仙宗对他的存在并无排斥之意,还当他是那个小师弟。主要是魔界变革,也影响不了修真界,甚至于顾长怀上位后,一直是由华魅代理处事。 目前要求就是和修真界和平共处,魔界和各大仙门还处于谈判阶段, 无论修真界还是魔界,只要是作乱者,两界将会联手清除,约莫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彻底实行了。 魔骨在身,又被血池加练了一番,顾长怀估算了一下,现在他和容晔要是打架,也不一定谁能打过谁。 这让他有种开挂的感觉。 发现顾长怀通天仪在,赵书斋问:“顾师弟?哦不对,顾魔尊,魔尊大人在吗?魔尊?” 语气很谄媚,喊得顾长怀一身鸡皮疙瘩,道:“你正常点,有事说事。” 赵书斋道:“顾师弟,是这样的,你还回辛南仙宗吗?那个银鱼你不在没人钓了很可惜。还有,我听说咱们仙尊现在在魔界……” 顾长怀想了想道:“鱼啊,鱼要钓的。”很久没钓鱼了,有点手痒,而且魔界太枯燥了,一点意思也没有。他道:“你们仙尊应该再过两天就回无上峰了。” 容晔闻言,回了句:“不回。” 顾长怀充耳不闻道:“我要去无上峰。” 容晔放下菜刀,放下袖子,站在那儿还是那副幽深莫测的仙尊,一身冷然之气,对着顾长怀道:“好,走吧。” 顾长怀:“……不必如此着急。”他继续问赵书斋,“我许久没听到裴天意的消息了,他如今怎么样了?” 赵书斋道:“小裴长老下山了,他说要守卫道心,在人间多走一走,我估摸着没个十年八年不会回来了。” 顾长怀诧异:“他是长老了?” 赵书斋笑道:“还不完全是,他得过完长老核验才算是,如今约莫是算预定长老吧。” 顾长怀道:“也算是好事。喔对了,不要再你的话本里编排我了,我马上也要回无上峰了。” 赵书斋:“收入分你一半。” 顾长怀接受贿赂:“那你多写点。” 这厢分赃完毕,顾长怀心满意足的关闭了通天仪,容晔上来把他从榻上捞起来,不经意道:“下月初八是吉日,东西早前都备好了,不如将结契大典定在初八?” 顾长怀一向不关心这些事,他只是偶尔比较怵容晔……在魔族过了这么些日子,莫名其妙的又双修了两回。 其实并不是很差劲。 而且他已经很习惯被容晔照顾了。顾长怀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堕落,但是有人照顾他,他很开心也很乐意。 对此,薛老二从一开始的震惊,转变为没眼看,到后来的唾弃。 最后,他骂顾长怀:“你没长手了吗,你被蜘蛛精迷住了!” 现在顾长怀要跟蜘蛛精回无上峰了。 魔界的事就全都交给华魅和薛老二,还有寒鸦那个废物通信鸦。 顾长怀美滋滋地揣着袖子,站在乾坤剑前方,稳稳靠在容晔怀里,容晔一只手禁锢在他腰腹,低垂的眸子晦暗。 前方日升。 朝霞漫天。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容晔带回无上峰的时候,也是站在乾坤剑上,只不过当时境遇与如今大不相同。 顾长怀突然笑了一下。 容晔问:“何事?” 顾长怀道:“我只是想起第一次站在乾坤剑上的时候,还是你提着我站上来的,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 容晔浅笑道:“愿闻其详。” 顾长怀眉梢微挑,得意道:“我当时想,我居然能站在了一剑削掉一片魔族的第一名剑之上,没有魔族能比得上我厉害,我最厉害。” 容晔闷笑一声,搂在顾长怀腰间的手更紧了些,道:“确实。无人比你更厉害。” 顾长怀抱怨:“你那时候可真冷漠,挨一下都不行。” 容晔低首,薄唇轻轻蹭过顾长怀耳垂,轻轻说了句话。 也不知说了什么,顾长怀耳朵陡然通红一片,连带脖子锁骨都红了,他侧目瞪了眼容晔,这番情.态下反而更像嗔怒。 容晔眸底笑意加神。 顾长怀气得在他下巴啃了一口,“坏心眼。” 但不得不说,他就吃这套。 他认真看着容晔,高挺深邃的眉眼,不加伪装的碧色眼眸同样也深深地看着他,这让顾长怀有一瞬间挺想把容晔藏起来,他太耀眼了。 可藏起来又如何,现在就很好。顾长怀抬首,容晔配合地低头,顾长怀在他眼皮上轻轻亲了一下。 说到底。 欢喜不过如此。 朝霞映在二人身上,彩辉流溢。 何来刻意为之。 不过是愿者上钩,步步入局。 -----------------------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很抱歉这么久才完结。 后面会弄个番外,结算完的话弄福利番外 - 天师容晔vs古代鬼顾长怀[沉睡了几百年,醒了就闻到饭味。他们说新时代流行自助餐,人,你的阳气我笑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