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闲知间间》 一个闲闲 在河舫,或许是因为临海的缘故,这秋日夜晚的风,都比别的城市更猛烈些,今夜的这风刮的更是了不得,树枝都被这狂风刮的左右摇摆,街上的落叶,都被这风吹的飞了起来,河舫这枫树种的倒是合适,夜晚风吹起来,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盼今夕的生意依旧红火,里面的当家艳姐倒是不顾这天气,可见那风把艳姐的旗袍吹翻了一角起来,险险露出一些勾着红色蕾丝边的瞎想。 艳姐还装是羞涩,翘着臀,双手并在腿前堪堪把穿起来裙边压下去,还以为自己变成了美国时尚的玛丽莲梦露一般。 让喝晕了的看客还取笑了一番,“艳姐这风采,可比盼今夕里面你养的姑娘可更加有韵味啊。” 四周的人听了这句也不由得一起哄笑起来。 艳姐忸怩作态,用手指点了点那位看客的胸口,“我这半老徐娘,哪里入得上何大当家的眼啊。” 盼今夕门庭若市,仿佛似天上人间,如金窟窿一般,金灿灿的,不知人间疾苦,仿佛大家都忘记了,现在还是颠覆了王朝,军阀各家实力拉锯不下的日子。 正巧着,二楼有位客人玩的开心了,从窗口撒下来一堆大洋,大家哪里还顾得着与艳姐调笑,都不由得伸手去接着这满天撒下的大洋。 门口的拉黄包车的,更是哄抢起来,都想抬头看看是哪位贵人,那么豪爽的手笔,抬头只见二楼伸出的一双手,在这夜里,竟是白润似珠,十指纤纤,嫩若柔夷,手掌却带着一些软肉,是与普通女儿家的手不太一样,这乱世还能有些如此娇嫩的手,估计也不过又是哪家养在家里的贵人吧。 “哎哟,梁大小姐,您可别太浪费了,玩的开心想奖励我艳姐,给我抬抬面子,也不用便宜了这帮人啊。下次直接给我可不就行了,倒是让我这年纪了,抬着脖子受着你的福气,可累坏我,和这帮人抢了。”艳姐低头数着到手的大洋,还不忘对着二楼笑道。 周围的人不由得称道,还说是谁那么大的手笔,原来是海关梁家的大小姐啊,都说梁大小姐阔绰,今日见倒是不假。 这海关梁家,可是从皇室在的时候便有了的大家族,那时候被封为了掌管市舶司的大官员。到后来也是一代一代接管着这河舫的海关。到现在,军阀割据,谁不想要这边海上的线路,可是梁家这大家族,几百年来的传承,这根基却是动不了的,难怪前几天军阀李大将军还特意赶来河舫,就为了和梁家达成合作。 这梁家现在掌家的就是梁大小姐的父亲,梁家大房的梁国家,说是叫梁大小姐,若好好来算,梁禧应该是梁二小姐,梁家大房还有一位大公子,听说从小身体孱弱,不得梁国家的喜爱,倒是这梁大小姐惯会讨梁国家的欢心,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见过梁家大公子,前几年好像还送出国去留洋了。 平日里,梁家二房三房也是把这位梁大小姐宠的不行,渐渐的,竟没有人记得梁家大公子,大家都把梁禧称作梁家唯一的大小姐。 说起来这大家族看起来和善,看起来多是与这重男轻女,讲究子承父业的年代离经叛道,谁知道这宠爱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大家都沉浸在刚刚,梁禧一掷千万大洋的惊叹中,迷花了眼,都没有注意,与盼今夕不过隔了一条小巷子,里面又有多少人受着这世事的不堪。 “你这兔崽子刚不是挺能打的吗?”说这话的是一个矮个子的男人,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长相,只能在隐隐的光中看见额头上有着一块流着血的伤痕。 说罢,矮个子的男人对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吐了一口唾沫,还上前又踹了一脚地上的男人。 “虎哥,差不多行了吧?老爷也就叫我们教训教训他。也不是犯了什么大事。”矮个子身边还有三到四个人,看起来都较为壮实,让人瞧着便知晓是能打的好手。 “还不是大事?看我额头这一大块,这小子,没想到还挺倔,被打还一声不吭的,今天我不弄死他,让他叫我一声虎爷,饶命,我还就不走了。”说罢,那位虎哥,又抬起脚开始踹。 地上的男人仍有意识,却是一声不吭,用一双鹰眼狠狠地盯着他看。 “还他妈瞪老子?”虎哥被激起了脾气,不知怎么看到角落里有玻璃瓶,拿起来,就想往那男人头上砸。 身旁刚刚劝过一句的男人,看他像真要了这个人的命一样,连忙过去拉住虎哥的手,“虎哥,虎哥,哎哟,虎爷!别真下死手啊,这二夫人可是说过不能伤及性命,还特意嘱咐过别伤了脸蛋儿,老爷虽说让我们看着来教训教训你也不能下死手啊,您可别到时候又得罪了二夫人啊!” “这小子倒是长得好,看着下贱样子,不男不女长得,没有一点爷们气,难怪呢,二夫人有什么好事都让他去办,每天叫问话去房间里面,不知道干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说完这句话,地上那男人却是突然起身,掐住虎哥的脖子,用着最后的力量一般,用自己身体的力量,把虎哥推撞到墙上。 那些手下大概都以为男人没有了反击的能力,没想到居然还藏着最后的一股子劲,谁都没有防备住。 反应过后,连忙上前想把那男人拉开。 却没有想到那男人力气那么大,即使被打到衣服都被血染了色,站起来却不见弓着身,只是手用了劲狠狠地掐住虎哥的脖子,虎哥被男人竟是提了起来掐住,看着要是没有呼吸了一般。 那些手下见拉不开,不知谁随手拿了刚刚虎哥掉落地上的玻璃瓶,向男人的后脑勺砸去。 男人被砸的一昏,之前的那股子劲被砸的都散了,手也松了力,身子往旁边的墙壁一靠,滑落了下去。 “虎哥??虎哥??你没事吧??” “给我打!!往死里打!!出了事情我担着!” 几个手下看这架势,虎哥都发话了,各个也不敢造次,也都开始下了狠手过去教训那男人。 那男人像是没有了抵抗力,也不发出声音,那双瞪着人的眼睛也闭了起来,只有睫毛在微微煽动。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停手!”一声呵斥,把大家都惊得停下了手,都转头看着那位说话的高大男人。 “你谁啊你,我这教训人呢?没看见吗?绕着路给老子滚。” 刚说完这句话,那高大的男人便直接走过去,只听见虎哥“啊”的一声惨叫,竟是胳膊都被高大男人给卸下。 “你知道我谁吗??你,我家老爷是这河舫有名的大官人,这河舫的梁家都要让我家老爷面子……” “哦?你说,我们梁家在这河舫,让过谁的面子?”那声音清悦,在这深夜伴着风,也有一丝的朦胧。 虎哥话还没说完,只看那高大的男人身后走出一个女人。 二个间间 逆着光,只见那盈盈一握白似雪的脚踝,地下踩着细高的鞋子,旁边还似乎贴着钻一样,一闪一闪的,好像晃了眼睛一般,再想往前上看的,自己却被刚刚卸了自己胳膊的男人,用鞋子踩住了脸,狠狠地贴住了地面。 一时间,大家都反应过来,梁家的人,除了梁家大小姐,还能有谁,有这本事在这河舫横着走,还能有谁家,能有那么厉害的手下,也没有谁再能比得上梁家大小姐这一身玉肌了。 果真应了那句河舫的那句笑谈,“十里霜叶路,秋风瑟瑟鸣,纵是河舫景如画,不及禧娘一身玉。” 四周静悄悄,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了。 “你家老爷,可是何土财主?”又听见玉人发话。 只见大家都不敢搭话,高大的男人用脚用力碾了一下虎哥。 “是是是,说出来还怕玷污了梁大小姐的耳朵。” “哦。这怎么回事啊?路过这吵的厉害。你们谁来说说啊。” “我说,我来说。也就是这小子偷了二夫人的东西,老爷才让我们教训教训的。” 梁禧听着这话,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刚刚出盼今夕的时候,喝的多了一些,便叫长青陪自己走一走散散步,说着这个时辰应该没什么,可以好好清净清净,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巷子就听见喧闹的声音。 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那男人被激怒,被打成动不了了,还因为别人说一句自己和二夫人的话而在意。 看来也不过是这茫茫世间的又一个痴情种啊。 本来也不想帮,但是那男人被砸了一下后脑勺时,不知怎么,看到了梁禧,与自己对视了一眼,梁禧说不出心中的感受,但是的确被他眼中的戾气给吓到了。 又看见他被打一声不吭,也觉得是条汉子,便在他奄奄一息之时,让长青出面阻止了。 本来以为是个痴情种,但是后来一听这个矮个子的男人说自己是那个何财主家的,还说我们梁家要让他们几分面子。 就这土鳖?暴发户? 谁不知道这个何土财主,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媳妇家里面留了一座山洞,被这个土鳖赶上好运气,里面一挖全是煤矿,这才发了财,从乡下搬到河舫。 这种人没有一丝底蕴,还妄想和梁家有什么关系? 就他那个后面娶的小自己二十岁的二夫人,这二夫人,原名何香,原来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之前也算是河舫有名的书香世家,只可惜她大哥欠了别人一屁股债,后来被卖进盼今夕,听人说这二夫人倒是生的好,有着一身白肌肤,其实在梁禧眼中这种也不过是比黄肤,再白那么一些罢了。 这二夫人在盼今夜的时候还给自己打了一个宣传语,河舫第二禧娘。那时候多少人抢着想要去看一看,百姓都笑称,得不到梁家禧娘,只能看看这何香,也算聊胜于无了。 这何香做了一段时间盼今夜的头牌,后来幸得何土财主的喜欢,被赎了身出来。 虽说是赎身了出来,但是这何土财主家大夫人是不愿意,纳这样的女子入门,何土财主也只好把她先安置在外,只是不知怎么过几年大夫人就病了,何香就被接进门成了二夫人。 这种大宅之间的妇人争斗,不过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不提也罢。 到了后来大夫人病死。这何香更是得意。何财主虽然对何香也好,但是任何东西看久了也腻味,他也就经常留宿在盼今夕,何财主本就满足不了二夫人,可不这二夫人就偷偷在外勾了几个男人。不过也是,都要当人家爹的年纪了,还谈什么能不能满足如花一般年纪的何香。 其实这些都是家中秘事,但这世道终归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几年,何土财主和梁禧的二叔走得近,梁禧也从二婶口中听过这些私密。大多都是二叔讲给婶婶当做笑话,而婶婶又来与梁禧,讲来好笑罢了。 看这样子,估计是这个二夫人看上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愿,二夫人便污蔑他偷了东西,让老爷教训这个人,又想着留着这个人命,说不定这个人畏惧了,便愿意跟了自己,就二夫人这点小手段,明眼人一看便知晓。 怕是这何香的小聪明,都全部用来讨那个年纪大到天天药铺抓药补身体的何土鳖的喜爱了吧。 不过这男人得是有多好看,才让二夫人就算被人拒绝,还眼巴巴的说要留着一条命,还不能伤到脸蛋儿? “看在我二叔的面子上,还不快滚?你们那些宅子里的肮脏事,别再拿出来丢人现眼,要成事就乖一点,告诉何香,这整个河舫就我一个禧娘,她那点心思收好了。” 其实梁禧这句话是为了点明白何家,别以为自己二叔,与他们家有些接触就越发得意,这煤矿洞,现在二叔肯与你合作。是因为这个时候,梁家不想惹事,若是再这样招摇下去, 就他们家那点事,早就要被放到台面上。这段时间李大军阀又频繁出现在河舫,谁知道。他是真心想合作,还是想找梁家什么差错。 虎哥一帮人听到梁禧发话,连滚带爬的马上走人,又听见梁禧说“告诉何土鳖,这个人,我不知在哪里看见过,我喜欢的不行,那污蔑他偷东西的人,让他今天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心里面难受不舒服,请何财主给我还一个公道,唉,我竟然连一个我看上眼的人都保护不了。不知我二叔知道了会怎么样?” “好的好的,梁大小姐,我一定转告老爷。”虎哥听完不敢多做停留,带着他的兄弟立马滚远了。 梁禧看人走远了,这才低头去看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抬了抬眼,长青立马反应过来。把一味,二味叫了过来“你们两个过来手脚轻些,把他抬起来,去请医生,把他收拾好了。” 一味,二味刚过去想把男人拉起来,却没有想到那男人竟然反应剧烈,把她们两个人都一把推落在地。 一味二味从地上又坐了起来,又去想要扶起那个男人,却又被推了一个踉跄。 “小姐,这……” 梁禧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径直向男人走去。 “小姐,这脏了您,让我去扶便是了” 长青想要拉住梁禧,梁禧摇了摇头。 拿出自己的手帕。走到男人身边,蹲下来,把手帕垫在男人的下巴上,再大拇指和食指扣住男人的下巴,让男人与自己对视。只见那男人睁开了眼睛,好似没看清楚人,又眨了眨眼睛,瞳孔终于对焦。待看清楚人后,男人眼中的戾气不复存在,浮现上来的确是迷茫? “这模样倒是好看,难怪何香喜欢你。” 梁禧喜欢他那双眼睛,不像第一眼看见的那样满是戾气。现在的他的眼睛像迷雾笼着自己。 不,又不全是那种感觉,就像是… 梁禧还想思考如何表达这种感觉时,忽然刮起了一阵风,一片枫叶被吹落在在梁禧脚边。 男人额前的头发被风捎带的变得凌乱起来,男人似乎被额前的头发弄的有些痒,便不自主的眨了眨眼睛。 梁禧突然回过神来,他的眼睛,不是迷雾,是河舫秋日的风,就像现在的风把巷子里的血腥味都吹散了一般,看着他,梁禧感觉自己在盼今夜里喝的酒都一起吹醒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刚刚你也听见了,我欢喜你欢喜的厉害,要把你带在我的身边,所以快告诉我,你叫什么,最好连名字也和我的意。” “我叫方知闲。”说完这句话,方知闲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了,整个人昏了过去。 梁禧笑了笑,抬抬手,让一味,二味过来把方知闲扶走。 “送到永嘉巷的宅子里面去。”长青帮着一味,二味把人扶到车上,嘱咐司机。 “送到我的院子里面。” 一味,二味,长青都停下了动作,转头不解的看着梁禧。 长青似乎想要开口劝说梁禧,却见梁禧皱了皱眉,只好默默地低头道了一声,是,小姐。 三个闲闲 日子过的总是快,河舫已经到了秋末,这院子里面的树,都已经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 梁禧看这树实在难受的厉害,一点生机也没有,就叫一味,二味去街上买了许多彩灯挂饰,全部挂上去。 没想到,挂上去以后生机倒没有恢复,反倒觉得更加别扭,左看右看梁禧就是不满意。 直接叫人把这棵树砍了,等来年春天再运一颗长的茂盛的过来。 “小姐,何土财主那边出消息了。”长青从院中的拱门走来,瞥了一眼正在爬上爬下拆彩灯的一味和二味。 “河舫二禧娘被关禁闭了?”梁禧抬着头,看着一味,差点要从树上摔下来的身影,推了一把长青,让他过去小心接着点。 “何二夫人死了,听说前几天得了水痘,整张脸都成了麻子,听那边说何二夫人受不了自己这样,昨晚就自杀了。” 听长青说完这话,梁禧笑了笑,踢了踢落在脚边的石子。 “这何土鳖,倒是狠心啊。” “小姐,我看这何财主肯定是看着二叔对你的宠爱,才下了那么狠的手呢!这河舫谁不知道二叔对小姐最好啦!”一味气喘吁吁的从树上爬下来,推开长青想要扶她的手,跑到梁禧跟前笑嘻嘻的,像是讨赏的小孩。 梁禧把手中的帕子递过去,让一味和二味擦一擦这满头的汗水。这一味,二味,是打小就跟在梁禧身边,她们是两姐妹,长得倒是一模一样,但是仔细一瞧,姐姐一味左边额角有一块隐隐约约的疤痕,大约年月久了,近距离才能看见那疤痕。 也不知道这长青看中的是一味还是二味。梁禧看到刚刚长青想要接住下树的是一味,心里大概就有点数了。梁禧都想好了,等过两年就把一味嫁出去,唉,那二味怎么办,自己得好好给她找一个好归宿。 “这何土鳖倒是聪明,但是太聪明反倒显得蠢了。” 梁禧心里面明白着呢。昨晚长青就认出了虎哥,这虎哥平日里跟着何土鳖,得了点依仗便开始做起来欺人的本事。 梁禧刚开始根本没有想让长青去阻止虎哥,方知闲是死是活和她没有关系,要不是这小子看了她一眼,让梁禧生出了一些怜悯,觉得这个人倒是有趣,那晚方知闲就得死在那里儿。 梁禧要的不过是撞见虎哥这帮人,给个教训,然后让虎哥带个话给何土鳖。 她想要知道何土鳖和自己二叔到底合作到了什么地步。那座煤矿,到底谈成了没有。 梁禧上个月去二叔家作客时,想探出一些线索,全都被二婶用那些风流韵事给搪塞过去。不愧是一家人,二婶像是与自己亲密无话不谈,别人家中秘事也能随意告知,其实不过是不想让梁禧发现二叔与何土鳖关系的进展。 这何香死了,说明虎哥话带到了。说明这何土鳖和二叔的这合作估计是成了。而且不仅仅是成了,二叔和何土鳖的合作关系不再是只仅限于煤矿,肯定还有别的。 何土鳖想的不过是,若是没把何香弄死,给了点小惩罚,或者上门讨个求饶,梁禧估计也会答应,可是梁禧必定会怀疑,梁家二房和他达成了合作,甚至关系好到可以上门求饶的程度。 若是不把何香弄死也不可能,这谈合作的事情,梁家谁不知道,梁禧都发话了要个惩罚,说这河舫不能出现第二个禧娘。何土鳖更加不可能不给何香一个惩罚,就算想隐瞒自己与二叔的合作成功,也不可能弄到与梁家撕破脸的程度。 所以他直接来了一招毒的,直接弄死何香,假装是合作还没有达成,自己还有求于梁家,更是畏惧于梁家,不敢轻易得罪梁家。让梁禧以为,这生意还没有做成,他和二叔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讨价还价的程度,只不过仍然处于双方表面朋友,还仍在交涉,直接打消了梁禧的念头。 能从乡下上河舫的,还能坐上这河舫财主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贪恋美色,没有脑子的人。怕是平日里,何香的所作所为何土鳖都是知道的,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狠得下心来。 倒是何土鳖估计也是知道了,梁家不可能像在外那样和善,这河舫有谁不想做这河舫海关长的位置呢? 就他们那只要儿子,生了女儿就丢弃掐死,说夭折的故事,换别的大宅听了都要害怕。 还对外总说这梁家没有生女儿的命,只有大房好不容易得了一位小姐,家里面都宠着惯着,让大家平日里都多担待着些。 梁禧每次听到这些话,内心都觉得嗤笑,这二叔三叔那几个姨娘们生了多少个女儿,还不都是自己给活活掐死? 不过他们达成的是什么生意,绝不仅仅只有煤矿,怕是打着合作煤矿的幌子,去筹谋别的打算,要不然也不会迟迟拖着不说合作进展。难怪虎哥说梁家要让他们几分面子呢。 梁禧想看来只能等过几天,堂弟满月酒的时候,再去试探试探。 “小姐,东厢房的人说,那个人想见你。” “东厢房???谁???” 梁禧其实早就救了方知闲,并且说把他放在自己院子里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都快一个月了,自己每天都想着怎么挥霍梁家的金库,还哪里想着自己东厢房还放着一个自己当初说着欢喜到不行的男人。 “就上个月啊,你救的那个!那天你可能喝醉了,还说喜欢他呢,还让我们安置在东厢房呢!”二味看着梁禧不解的样子,边解释还边跺脚,像是吃了醋一样。 二味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跟着小姐十二年了,那时候她和姐姐才十岁,就被分来照顾小姐,之前刚来的时候,还怕小姐像外头传的那样,娇纵跋扈,去的那天晚上自己都没睡好呢! 可见到小姐,小姐才六岁,生的可爱极了,看起来比自己乡下的小侄子可爱多了,白白嫩嫩的,接触久了,才发现,小姐对自己和姐姐真的很好!从来不让自己和姐姐受委屈,出门还总多买一份糖果给自己。和外头说的根本不一样。 四个间间 可那天小姐说见过这个人!还喜欢这个人!还特意嘱咐自己把人送到院子里。二味觉得实在生气!小姐那么好那么漂亮的人,才不可能喜欢上这样脏兮兮的男人!小姐平日里总说最喜欢的是自己了! 梁禧看着二味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想逗逗她。“那我就去东厢房看看吧,说来一个月不见了,也甚是想念呢。” 说完二味都已经被气到脸红了。梁禧觉得可爱的紧,伸手就去捏了一把二味的脸,让长青过去,把方知闲带过来。 方鹤知闲来的时候,梁禧还正在逗着二味。 “小姐,人来了。” 梁禧抬眼看着方鹤铭,上个月也只能依稀看见轮廓的脸,今日在阳光下反倒是明晰多了。果 真是有一副好脸蛋儿。高鼻梁,一双桃花眼像要勾住人一样,右眼下还有一颗泪痣,却是要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那泪痣,一双薄唇生的红润。 啧,一看就是薄情样。 今日看他站直了,才发现他长得还真是高,估计自己也就到他的耳垂处吧。 “多谢小姐当日伸以援手,救了我这一条贱命。” 这声音倒是浓厚,方知闲年纪看起来也和自己也差不多,没想到倒是一个懂事的人。 梁禧见他动作,膝盖一弯准备跪下,连忙上去抓住他的胳膊,止住他的动作。 梁禧抬头看着方知闲,心里想着却是,自己竟然踩着高跟才到他耳垂??????自己原来那么娇小吗??? “那日都说了,看你生的好看,救了你,既然救了你,你就不再是何家的人了,算是有了新生,别再用那些低贱的形容自己。” 梁禧扶起他后,转身向院中的石凳坐下去,自己完全不想和他一起站着好吗!他的身高太有压迫力了吧,待会儿打发他后,要二味陪自己再去新开百货大楼买双更加高的鞋子! “长青,你带他去掌柜那取些大洋,还有他那卖身契一起给了他。”这意思就是让方知闲拿了钱就滚蛋。 长青伸手请方知闲跟着自己走,转身走了几步,却发现方知闲还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站的笔直,一直看着梁禧。 梁禧见他不走,又看见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突然想到那天夜里,他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你不想走?” “小姐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小姐的,我愿意跟着小姐。小姐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梁禧觉得有意思,勾了勾手,让方知闲来到自己跟前,又伸手扯住方知闲的衣领,让他蹲下来和自己平视。 “做什么都愿意?那这种你愿意吗?” 梁禧食指抵住方知闲的下巴,大拇指摩擦着方知闲的薄唇。把自己的脸蛋儿凑近到他面前,对着方知闲笑吟吟的,那双水蒙蒙的大眼睛都笑得都弯了起来。 方知闲顿时愣住了,转而耳尖迅速红了起来,手不自觉的攥紧裤子,仿佛在强撑着自己冷静下来,在何家时,二夫人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都是用语言暗示他,他不屑于做这种事,便直接开口拒绝了二夫人,之后的事情也就是被诬陷偷东西,遇见梁禧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梁禧提出这样的暗示,竟然没有觉得像当时二夫人那样,觉得二夫人恶心甚至厌恶,也没有那种当下就想拒绝的感觉。 他现在居然想的是点头回应梁禧,他原本是那么厌恶以色待人,最讨厌别人夸他样貌的人了。 他那晚第一次看到梁禧时,其实看的不清晰,他被自己的血流的迷了眼睛,也没想过她会来救自己,到后来他被梁禧问名字的时候,才得以看的清楚一些,但是都没有眼下,看的清晰,在阳光下的梁禧真正是白到了透着光,那晚天那么黑只能窥见她的一丝嫩白。 梁禧和别的女人家不一样,她身上较为丰腴,不像当下流行的以瘦为美,那脸蛋儿不是尖瓜子,是鹅蛋脸,脸上是有肉的,但是棱角也是可以展现出来,但是方鹤铭觉得她最好看的还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水光,里面像是涌着无数的星星一样。 凑近了才闻得见梁禧身上的香,淡淡的,不知怎么形容,反正和他见过的女人家身上浓烈的香味不同,倒是却让人闻得有些心痒。 看着梁禧笑着提起的嘴角,和清玲的笑声,他想,幸好,幸好是她救了自己。 梁禧看方知闲沉默不语,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笑着放开他,“那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去好好收拾自己,待会儿陪我上街去。” 长青带着方知闲要离开院子的时候,又听见梁禧问,“你叫知闲?名字可是取至庄子的那句,大知闲闲,小知间间?” 方知闲刚想回头回一句“是”,却没想到梁禧“嗤”的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在意方知闲的回应,转身便往房间里走去。 这名字倒有趣,梁禧的乳名间间,正是出至于这句,还是母亲取的,说女孩子不需要大的智慧,有小的智慧能够过日子便好,间间是约束的意思,也是母亲希望自己能够收敛些性子,安安分分做个女儿家。 梁禧心里知道,母亲也是担心着自己,这几年没少盼着把自己赶快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别参与进这梁家的纠纷中。 但是怎么可能呢,生在梁家,谁不是这一滩浑水中的鱼,难道还要做这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吗? 这几年父亲的病是越来越重,虽然没有对二房三房说过,但是难免他们发现了不对,父亲除了上次见李大军阀出面了几次,其他不重要的会议或者生意,基本都让自己的心腹,唐源接手。 估计二房也感觉父亲熬不了多久了,这才和何土鳖有了那么大动作。越过了父亲的面,直接去和何土鳖谈合作。事后也只是面上的打了声招呼,说是为了梁家拓展新的业务,梁家不能只做海上贸易。 说起来,大哥应该年末就要从国外回来了。 五个闲闲 长青带着方知闲来到了梁禧主院的隔壁右院,有道小门直接通向梁禧的院子,他和长青住在右院,一味,二味则住在左院。 长青让方知闲把他那破烂的白褂子给换了,进了梁家就不能如此寒酸。 又嘱咐道自己就住在他隔壁房间,没事别去小姐院里面,小姐不喜欢有人打扰,除非小姐叫你,要是真有事,你就和我说,我去禀明小姐。 方知闲进到屋子,房里的陈设很是简单,床上放着新式的衣服,起来没穿过几次,应该是长青的,毕竟这屋子里也变不出衣服给自己,自己突然留下,也就只能先穿着长青的衣服了。 方知闲知道梁禧在等着自己,换衣服的动作快了许多,看见铜盆里的清水,还特意洗了一把脸,擦了擦身子。 等到方知闲赶到院里的时候,正巧看见长青低头和梁禧在说些什么。 他们看见他到了,便一起停下了话头。 梁禧看方知闲换了新衣服,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正巧穿的是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倒是身如青竹的感觉。 “长青说你功夫不错,那今天就换你陪我出门办事吧。” 刚刚方知闲进来的时候,长青正和梁禧说到方知闲的功夫不错,送方知闲去房间的路上,与他过了几招,长青自己也是微微占了上风,若是他身体养好了,再请个师傅多加指点,以后这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不过也是,那天虎哥那么多人打他,他赤手空拳能坚持那么久,并且加以还击,这底子应该是不差的,不过当天怕是输在对方人多的条件下。 二味听见小姐要带方知闲一个人出门,连忙不同意,对着梁禧嘟着嘴,“小姐,你怎么能带他一个人啊,况且他才进府里面没多久,万一他…他保护不好你,你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报恩还报怨?我走了,回来给你带日月酒楼的糕点。”梁禧点了点二味皱着的眉头,让方知闲跟上自己出了院门。 梁禧和方知闲到百乐街上的时候,正是午后,百乐街全是河舫有名的街道。里面有些各式各样的东西店面,都说这里只要你想要,没有买不到的。这里也是人河舫人最多的地方。 人多,就更加和梁禧的意了。刚好现在又是饭点后,大家都吃完东西,出来玩乐。这街上的人更加多了。 梁禧带方知闲出来,就是为了坐实这几日的谣言,都说她从何土鳖手中救了一位男子,没想到生了情意,天天放府里面搁着,宠爱无比,连盼今夕都不常去了。 她本来也不想管这些流言蜚语,想着方知闲想走就让他走,是他自己非要留下来,这刚好,带他出来让大家都看看,是何等长相的男人,迷了她的眼。 也让二叔放放心,证明自己还是那个没有脑子,娇纵无比的梁大小姐,只要喜欢,不管什么身份的人都能带回院子里面,打消了二叔怀疑自己可能是借着这件事的由头,去试探何土鳖和他的关系。 从街头走到街尾,感受到了大家的瞩目,也看见了经常和婶婶们打牌的几个长嘴妇人,梁禧心里面更加满意了,看着大家窃窃私语的样子,就知道今天目的达成了,也不枉费自己踩着高跟走了一个下午。 方知闲看见梁禧好像丝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他听见有几个妇人私底下小声地说着梁禧的坏话,说她也愿意把身份那么低贱的人往自己身边带,河舫那么多军官富豪的儿子看不上,偏偏别一个好看一点的男人勾住… 那些妇人的话越说越难听,他甚至都想上去教训她们一顿,但他看见梁禧好像全然听不见一般,整个人更是得意洋洋,她们讲的越多,她反而越高兴一样。 梁禧,她真的是被自己的样子勾了魂吗,还是她在掩饰什么。 方知闲有些捉摸不透,低下头看见梁禧被鞋子磨的有些发红的后脚跟,有些纳闷,她这双鞋比今早她穿的更加高了,她不疼吗?走了一个下午她不累吗? 他正盯着梁禧的脚发愣,没注意梁禧把他带去哪,只知道等他被她拉到一张高脚凳上,才发现,她居然来带他理发来了? 梁禧一路上就觉得方知闲还有哪里让她看着不太舒服,不是身高的问题,今天她特别挑了一双她最高的鞋子,大约有八厘米这样,果然,换了一双鞋子,压迫力就没有那么强了,看来不是她的气势有所下降,主要是身高的问题。 一路上他都低着头,额前的刘海软塌塌的,都快要盖住他全身上下最合她心意的眼睛了。看不见他眼睛,她就觉得有点烦躁了,觉得街上的人根本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看不清楚就不能知道他好看,不觉得他好看,那别人就会说她眼光不行! 她当场就决定把他这个头发给全部剃了,剪个寸头出来!这张脸,给我完完全全的露出来! 方知闲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他从小的头发都是母亲或者自己剪的,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只见理发的师傅,拿着一个不知什么的东西,一直往他头一条一条的捋过去,那机器还带着嗡嗡的声响。 他动也不敢动,头发掉落在他鼻梁上,痒得厉害,他只好紧闭着眼睛强忍着,生怕自己一动,那机器就伤了自己,万一伤到脸就不好了…梁禧她应该会生气吧…她既然喜欢他的脸,他就应该保护好… 没过多久时间,理发就完成了,他听见梁禧向自己走来的声音,感觉得到她在审视自己的新发型,他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万一梁禧突然又不喜欢了呢,但是这是她自己说要剃的,她不能对他不满意的。 “怕什么,把眼睛睁开。” 方知闲听见梁禧的吩咐,马上睁开了双眼,他看见梁禧弯着腰,一双纤纤玉手伸过来,他下意识的身体往后仰了仰,却没想到这个凳子后面没有后垫,整个人都要往后倒下去。 幸好他反应机灵,抓住了身旁还站着的理发师傅,才堪堪坐稳了身子。 理发师傅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刚想调笑几句方知闲,这人看着俊朗,怎么行事那么马虎。却看见梁大小姐,直接脸色沉了沉,高跟鞋踩得响响地,也不管这男子,自己走出了店面。 方知闲看见梁禧突然间变了脸,赶忙追上去,梁禧却走的更快,他便小跑上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是沉默不语,就连开车的老王也感受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要是换做平日里老王肯定会多说一些新鲜事来逗梁禧开心的。 他是想开口和梁禧解释,他刚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睁眼就看见了她伸过来的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向后躲开。 但是他不敢开口,他不清楚她的脾气,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方知闲小的时候家在河舫下的一个小县,他爸爸是一个小县令,家中倒是富有,还供着他去了书塾,也请了师傅教他练武,说要把他教成一位文武双全的人中龙。 那十年,自己和母亲父亲还有妹妹日子过得很是幸福。也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 而再到后来因为王朝被推翻,那天家里面来了好多当兵的人,说现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代,那些天子手下的狗奴才们,都得抓走,以示杀鸡儆猴。让别人都认清,现在这个时代谁说了算。 那天的场景很混乱,也很不堪,方知闲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逃出来,但是他记得母亲最后和自己说的一句话,活下去,找到妹妹。 妹妹当时与自己其实已经被母亲的贴身丫鬟带着先跑出了城,父亲母亲和自己说,他们会在城外相会的。到了城外约定的地点和时间,却迟迟等不到人。丫鬟想带着他们先走,但是方知闲不愿意,趁着空隙,丫鬟正在哄着一直不见父亲母亲正在哭泣的妹妹,自己偷偷跑回了城里。 母亲和父亲其实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脱身,只是拖延住时间,让他们先走,自己的回去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母亲只好带着他逃跑,却没想到那些人追的紧,母亲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先把他安置在一堆囤放杂物的篮子中。 母亲让他不要出声,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也不要出来,活下去,去找到妹妹。 他看着母亲向那帮人冲去,吸引注意,也看着母亲死在那些人的枪下。 他记得他那时候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泪早已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知道的,他要坚强活下去,后来为了生活,为了找到妹妹,他学会了忍耐,他学会了不动声色。 好在两个月前,他终于打听到,贴身丫鬟是何家管事嬷嬷的表亲,想着也许妹妹会在那里才特意进去何家,想着能够找到妹妹的线索。 却只打听到管事的嬷嬷自从大夫人死后,便去世了,而他自己也因为惹上了二夫人难以脱身。 他的桀骜脾性早就磨灭在讨生活的日子里,现在的他早已知道如何隐藏自己的最真实的一面。 他被苦日子磨平了锋芒,知道怎么说怎么做才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就像现在,他知道自己跟了梁禧,若是以后得了重用,有了一些权力,找到自己的妹妹简直轻而易举,不管是用什么办法,自己现在都应该做些什么讨梁禧的欢心,这样才能让梁禧看到自己的才能。 整个河舫能说上话的只有梁家,他没有了妹妹的线索,又得罪了何家,当务之急应该是在梁家谋一份好的差事,得生活下去,才能找到妹妹。 看起来梁禧很喜欢自己,但是方知闲从来没有从她的眼睛里看过一点点爱意,最多就是看见他时有过一丝的惊艳。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她才会开心。 在她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控制不住自己,总是会流露出局促和紧张。 他在别人面前的游刃有余,对面她时却难言片语。 车上更是沉默,直到车开到了日月酒楼,梁禧才开口让方知闲下车去买糕点给二味。他前脚刚下车,后脚梁禧就让老王油门加速开走了。 幸好日月酒楼离梁家不远,也就隔了三四个街道。 六个间间 回来的一路上梁禧都憋着火。方知闲有必要那么怕自己吗?她是洪水野兽吗?难道她比那何香还吓人? 她刚刚不过是觉得他想动不敢动那憨厚样,实在是可爱的厉害,才想着顺手把他鼻梁上的碎发给撇开。谁知道他自己吓得整个身子往后倒,顿时对他生出的一点好感都全没了! 那么怕她,不知道之前是谁,让他走不走,还说做什么都愿意,现在自己不过是伸个手没还碰到他,都要他命一样! 就这梨园唱戏里面的哪个角儿,盼今夕里面的哪个姑娘,不比他懂得哄人,谁不是一看见她,就往上赶着,方知闲倒好!还往后退!退到自己差点摔倒,何香为难他的时候,和他在一个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的时候,怎么不见他退出房门!活该,还被别人说闲话! 一路上他还和个哑巴一样,只知道呆呆的坐着,看着自己生气,一句解释也没有,好歹也是在何家这种大染缸里面待过些日子的,今早说那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像个呆头鹅一样。 越想越气,她也不想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方知闲,便撑着头看向窗外,正巧看见了前面日月酒楼的招牌,记得要给二味带糕点,便把他赶下车,也不等他,直接让老王开车走人。 方知闲还呆呆的站在那,看着车远去,还吃了一屁股的汽车尾气。 一味,二味还在收拾着院落,长青在一旁啥也不干,只顾着嗑瓜子,丢瓜子壳,故意让一味扫不干净,看着一味被他都的脸红那样,他心里就高兴。 一味刚想用扫帚把长青赶出院子,到了院门却看见了小姐。 一看小姐这脸色就知道,有谁得罪小姐让小姐不高兴了,急忙放下扫帚想去哄小姐。梁禧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一味,又看了看旁边一看见自己来了,立马把抓着瓜子的手藏到身后的长青。 梁禧用一种“你以为我是瞎子”的眼神望着长青。藏什么藏,满地的瓜子壳,她看不见? 长青也觉得自己的下意识反应蠢的不行,怕小姐开口责怪他又欺负一味,连忙笑道,“小姐,我听说梨园又排了新的活,改明儿我就叫,哎,哎,小姐,我,改明儿叫他们来家里…” 长青话还没有说完,梁禧听都不想听,直接略过他,走进屋里。 就连刚想问小姐,糕点呢的二味,都发觉小姐不高兴,只敢撑着扫帚现在角落里,看见方知闲没有跟着小姐回来,肯定是方知闲惹了小姐不高兴!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小姐救了他,他还不懂得好好报答小姐!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也没人敢再去打扰梁禧,小姐生气的时候,最不爱人多嘴了,便都低头努力的想着快点打扫好院子,让小姐吃晚膳时出来可以看见这院落干干净净,一眼望过去豁然开朗! 刚打扫完没多久,方知闲就回来了。他手里面提着三袋四方纸包着的糕点,上面的红方纸印着日月二字。 大老远儿,二味就闻见了糕点的香味,方知闲剃了一个寸头,整个人颇有清风霁月的感觉,和今早阴沉的一面完全不相同。 一时间,二味她们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日月酒楼的还开始了配送上门的服务?等方知闲走近了,大家才看清,这不是方知闲吗! 这小姐看人的眼光还真不错,的确俊俏的紧。 二味上前从方知闲手中夺过了糕点,还对着他“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她才不会被美色迷惑!他让小姐不开心!他就是讨人厌! 二味想到小姐那么生气,还记得要带糕点给自己,心里面更是美滋滋。待会儿晚膳的时候,自己要努力让小姐开心起来。这样才不枉费小姐对自己的疼爱! 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菜式更是琳琅满目,梁禧先行入座,撑着头,等着父亲母亲的到来。 “都吃饭了,间间还在想什么呢?”母亲赵氏见自己夹到梁禧碗里的菜,她都不怎么动,只是低着头像想着事情一样,只顾着戳着碗里的白米饭。 “二叔为难你了?我听说了上个月的事情,父亲明白你的用意,只是这女孩子家的,这些办法还是少用些吧。” 梁国家也心疼着自己的女儿,他身体没多少日子了,大儿子又在国外,二房的动静他是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有任何举动,只能假装不知。 “这方法我知晓不好,但是管用就行了,父亲养好病,无需挂念这些小事,反正大哥也快回来了。事情就快结束了。” 梁禧看出了父亲的担忧,伸手握住了父亲的手。他们家现在的处境的确不好,父亲怕是熬不到明年春天,所以她才会写信,让大哥赶快回来,河舫的这堆烂摊子,总快要结束了。 “父亲,唐源哥哥最近怎么样?你把他派去上京处理单子,怎么都两个多月了,还不见他回来?” “他写过信回来说,过两天便到河舫了。” 梁禧听完只是“呵”的笑了一声,“他还真是大忙人呢。” “间间!不可多说。”母亲夹了一筷子的青菜,就往梁禧碗里面塞。 看着这一碗她最不爱吃的青菜,梁禧心里憋屈了。 又连续过了几天,日子已经是12月头了。 自从上次的不愉快后,方知闲一直没有再看见过梁禧,他平时不能随便进梁禧的院子的,梁禧不找他,他就更加没有机会见到她。 他想见她,他想逗她开心的。 梁禧虽然不见他,但是让长青给他找了一个练武的黄师傅,让他好好跟着练,别再让人给打趴下了… 还说下次救他的,可不一定再是她自己,说不定是谁谁谁家的三姨太或者是谁谁谁家的小姐… 还说他如果被看上了,她也就只能忍痛割爱了… 方知闲知道梁禧说的是玩笑话,但是心里面还是有点后怕,不管是因为什么,梁禧留下来了自己,自己的确应该抓住机会。 说不定他练得好了,这黄师傅向梁禧夸自己几句,梁禧看在他那么认真的份上,就不生气了呢。 这方知闲还真说准了,练武的黄师傅还真就向梁禧夸了一顿自己。 这黄师傅以前可是得过武状元的人,只是苦于这军阀流派的兴起,颠沛流离,被梁家招致麾下。 黄师傅毕竟也是经历过世面的人,这方知闲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脑子也聪明,几个招式黄师傅做一次,他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几分关窍。 平时认真,又早起贪黑的,这方知闲那么努力刻苦,态度又谦卑,平时里休息时也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院子和梁禧院子隔着的那道小拱门。 黄师傅一看便知,这小子估计是因为大小姐救了一命,便心生爱慕,但是苦于无法亲诉,肯定是这两人之间有了小矛盾!前段时间,小姐不是还上街带着他买了一大堆东西吗! 说明小姐心里肯定也是舍不得的!要不然也不会请自己来教他功夫,要是心里不在意,早就隔房里面养着,还用得着这样栽培? 黄师傅当场就拍了拍方知闲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表示你既然是我的徒儿,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 当天下午黄师傅就对着梁禧,把方知闲夸的一绝,什么此人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就自己这样的武状元也为之羞愧,就那练起武的英姿,可真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还像是长辈一般劝说梁禧,好好珍惜这样的人才,没事别闹什么别扭,方知闲是一个好孩子,脑瓜子又聪慧,讨人喜欢着呢。 梁禧听的一愣一愣的,她都想一脚把黄师傅踢出门,但是想想他是长辈,自己还打不过便忍住了。 黄师傅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心里得意的紧,看着梁禧明白了他的用意,便脚步轻快的走了。 还不忘回头嘱咐,让梁禧有机会多带方知闲出门玩玩,天天在家,都给他憋坏了,只知道整天看着梁禧的院子。 还憋坏了? 还聪慧? 是谁一路上沉默不语,不知道还以为是个哑巴呢,那时候笨的和呆头鹅一样。 现在倒是聪明的厉害了,还知道让黄师傅过来她这边做和事佬! 七个闲闲 方知闲又等了两三天天,还是不见梁禧来找自己。 难道是黄师傅夸的还不到位?暗示的不到位?还是梁禧真的生气了。 方知闲心烦意乱的,他从小也没接触过什么女子,小时候也就是母亲和妹妹,母亲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平日里都没见过母亲生过气,妹妹天真活泼,也就平日哭闹一下,买个糖人就哄好了。 在私塾时,也都是男子的多,他们那个小县,很少有人家愿意送自己女儿来读书。再后来的日子,做苦力,讨生活,有时候有人邀他去花楼,他也从来不去,他看不上这些。 这段日子接触过的,最多一个何二夫人,但是何二夫人都是各种理由主动叫他过去,从来总是讨好的样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哄姑娘家开心,他也没见过梁禧生气那么久的女子。果然…外面传梁大小姐脾气不好,倒是真的呢…可是她对自己也是好的,不像外面说的那么跋扈,也没有苛待下人的样子。 虽然梁禧不理他,但是还是给自己买了很多新衣服,给自己请了师傅。上次还给二味买了糕点的。 方知闲每天都在做思想斗争,他甚至开口请教了长青,一般梁禧生气了他们都是怎么做。 长青只是淡漠的睨了他一眼,缓缓地说道,“我们才不会像你一样,惹小姐生气。” 导致的结果就是这几天,方知闲睡不好吃不好,练武也会偶尔走神。 黄师傅看在眼里,心痛这个徒儿,想着要不然今晚干脆再去做一次和事佬! 没成想下午的时候,长青就告诉方知闲,明天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把自己弄得精神一些,跟着梁禧去梁家二房吃满月酒去。 方知闲知道这是梁禧给自己的台阶下了,当晚便早早的休息,休息好了皮肤就会好,梁禧喜欢他的这张脸。 此刻,梁家二房的书房中,一位身形肥胖的男人正在书桌前来回踱步。 “国远兄,你说这梁大小姐不会真的发现了什么吧?我越想越觉得我之前处理何香的事情太过于鲁莽了,听你一说我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现在可怎么办?”说话的此人正是何土财主。 另一位坐在太师椅上的,便是梁家二叔,梁国远。 梁国家,梁国远,梁国栋分别是梁家的大房,二房,三房。 梁国远不似大哥,三弟那么健硕,皮肤黝黑,他是三人中唯一读过书的人,所以身形比较瘦小,皮肤也略白一些。 “还不一定知道,你急什么,半夜跑来我宅子里面,万一被大房的人知道了,才真出了问题。我这侄女平日里就被惯坏了,说不定是真的看上了那个人呢?” 梁国远喝了一口茶,看着何大财主着急的模样,心里更是贬低瞧不上这个人,要不然他命好,有着河舫最大的矿洞,自己成事部分需要他,要不然就他这个鲁莽样子,这身份,都不配给他提鞋。 幸好还是有点脑子,何香的事情办的不算差,他感觉梁禧没这个脑子去猜到其中的关窍。 “你要是那么怕,不如送一个人去看着。” “国远兄,我哪里有这个胆子送人给你们梁家啊,就算送了,梁大小姐也不会收啊。” “谁让你送梁禧人,送人给方知闲。” 何大财主也算有脑子,一听这心里就明白了,赶忙回家准备着去了。 第二天一早,鸡刚刚打鸣,方知闲就收拾好自己去梁禧的院子里面等着了。院子里面本来种着一颗大树,现在没了,院子里面显得冷清了不少。 梁禧收拾好自己的出房门的时候,正巧看见在廊底下,靠着柱子的方知闲。 这呆头鹅来那么早干嘛?她又不用一大早就去二叔那边贺喜,赶着午后去就行了。 方知闲听见了梁禧开门的声音,立马抬起头,对着梁禧笑,一口大白牙都露出来了。 梁禧想,他这样看起来更傻了…本来想打发方知闲先回自己的院落,等到午后再叫他出门。 但是看到他一脸讨好的样子,她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和大哥养的一条小哈巴狗…每次看见她都是这样,摇着尾巴,逗自己开心。 她突然不想叫他走了。 看的出方知闲今天好好捣腾了一下自己,衣服是上次她给她买的,倒是合身,这腰这臀,看来他这段时间练武的确认真啊。 头发也比上次见到时长了些许,他站直在那,还颇有翩翩少年的感觉。 方知闲看见梁禧一直打量着自己,还以为自己是不是收拾的不够好,是衣服不够合身吗…还是… “走吧,我们先去买些礼物给二叔他们。” 一味听到梁禧说完这句话,刚想进院子的脚步乍然停住。这小姐什么时候对二房的事情那么上心了,这些礼物平日都是长青去买的,而且前几天不是早就备好了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不等一味回过神来,梁禧就已经带着方知闲出门了。 梁禧也不知道买些什么给她那满月的堂弟,方知闲更是没有什么经验,两个人瞎转悠了半天。 最后还是梁禧走累了,才缓缓说道,“我突然记起来,长青前些日子早就备着这些礼物了,待会儿你回一趟府里面,直接问长青要了就是,我先去二叔那儿。” 梁禧也不管方知闲作答,直接让老王先送自己去二叔那儿,再把方知闲带回府里面。 梁禧到了二叔宅子里,远远就看见二婶抱着小堂弟过来。 “禧儿,怎么才来呢,二叔二婶还想与你说些体己话,你这都快要入席了才来,快快快,就等你了。”二婶一手抱着小堂弟,一手亲昵地挽着梁禧进到了席间。 “二叔好,三叔好,婶婶们好。”梁禧恭恭敬敬的挨个儿打了个招呼。 梁家二房只有一位大夫人,其余的姨娘儿在这等场合都是不能露面的,毕竟是只是用来生儿子的工具,生出了儿子,就全部放到大夫人名下养,生了儿子的姨娘,大多数都要被送出府,说是余生富有不用愁,谁知道送出府还能不能活下来呢。 梁家老早年就有这个规矩,这个位置只传儿子,而且只有嫡长子才能袭承。而梁家所有的大事职位,只有男儿才能插手。 这生女儿根本就是亏本买卖,所以二房三房没有一个人愿意要这女儿,三房倒还好,三婶是个泼辣人儿,家中不给留着姨娘,她自己倒是生的好,生了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儿子。 二房就厉害了些,前几年生了一个儿子夭折了,之后便一直不得儿子,却是生了好几个女儿,全部都丢出去掐死了,好不容易现在才得了一个儿子。 梁禧一直觉得这二叔生不出儿子,估计是报应。没想到二叔新找的姨娘倒是厉害,还真生出了一个儿子。 “父亲不能来,便让我替他老人家来了,恭贺二叔喜得儿,给我添了一个小堂弟儿。二叔得了儿子,可别忘记我这个侄女儿。要不然侄女儿可要吃味了啊,二叔平时里可最疼我了。” 梁禧笑吟吟的敬了一杯酒给二叔,仰头直接把杯里的酒喝光了。 “怎么会不疼我们禧儿呢!你别怕!就算二哥不疼你,三叔疼你!” 席间上看似一派和和美美之相,可句句都带着试探。谁也没瞧见,梁禧笑弯了的眼中,藏着一丝淡漠。 说明 因为准备考研,这本格局比较大,比较难写,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我新开了另一本,比较短的,内容也比较轻松,等考完研以后估计会把这本后面的补全。大家如果想打发时间,可以看看新开的那一本,没那么多的铺垫,内容也比较直白一些。 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