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前》 码头之役 a城是个中型城市,发达与人口数不及大城市,但约一百万人的人口数,开车转一圈得花上一小时的大小,一个人要遇上另一个人,也得靠上机遇。 再说,人的行为惯性,去哪做啥,随着时间形成定律,自然划下结界。 如果一明一暗,一正一邪,一个警察一个街头混混,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地痞流氓要相遇,约莫只能在黑暗的苍穹下,在法律的破口上,而若要进而相知相惜,唯有命定。 萧湛刚调职回从小长大的a城,得重新习惯它的车水马龙,与夜晚的喧嚣。他第一份的刑警工作,被分发到一个海边的小城镇,人口组成单纯的很,晚上八点安静地只剩天野间的虫鸣声,但它有个美丽的海景,很适合看日出。 那时下班后,他就会习惯窝回住宿看书,看电影,很少加入同龄员警的夜间聚会,朝九晚五地,生活规律地像个老人。 但重回a城,新来乍到的萧湛只有轮晚班的份,生活跟着日夜颠倒。工作内容也不再只是简单的排解镇民纠纷,喝酒打架闹事,和家庭暴力。a城灯红酒绿的夜晚,霓虹灯越闪,背地里越不平静,酒醉金迷城市的角落后巷,暗藏许多骯脏不堪的交易。性与毒品,是a城治安上的两大毒瘤。 这阵子毒品进校园的新闻炒得火热。许多十来岁的孩子,竟轮番被骗吸毒,接着还像老鼠会般的,在校园拉吸毒的下线。天大地大家长最大,家长一出声,集体要求有关当局正视。一向以和为贵,私下和黑社会和谐相处的陈市长,都不得动动肥大的臀部,和市警局副局长陈涛一起开了记者会,口沫横飞地起身高呼缉毒。摄影机撤去,记者离开,市长才用满脸肥肉挤得显小的眼睛,跟下属示意着。大家都知道该给个交代,但做做样子就好。 上头给了旨意,下面的人立刻动了起来。这天,警方收到一宗线报,在码头边有大批的毒品到运。才刚报到三天的萧湛急急忙忙戴上了装备,在大半夜跟着大队出发逮人。 a城海港,在市里疏忽建设下,冷清破旧的惹人嫌,连需要黑暗遮掩的小情侣,都不愿来这种有着股腥臭味的码头边约会。于是,真正见不得光的,都在这匯集。 码头边,大部分的街灯年久失修,也像是被人刻意破坏地都不亮了,只剩一两盏的微光闪烁着,其馀处一片漆黑。穿着公发的警察外套的萧湛,就躲在靠近岸边的一处货柜旁,冷冽的海风阵阵吹来,让他冷得不禁直发抖。 当上刑警五年的萧湛不是没出过什么危险行动,但以往在城镇警局里的人手少,罕见这样动员二三十名队员的场面。是习惯使然,也是新人的自觉,萧湛衝着蹲到了海港第一排,紧盯着海面上那隻渔船,头灯忽明忽灭地晃悠悠地靠近。警方的计画是等船隻一靠岸,大伙就现身逮人。 船隻距离岸边就只剩二十公尺远,萧湛的肾上腺素分泌,喘息声重了起来,手紧握着刚到a城才分发的ppqm2手枪,全身肌肉突然充满了力量,准备衝出去。 就剩五公尺了,耳机传来。『大伙准备,船一靠岸就逮人。』 不料下一秒,渔船的船头灯全开,刺眼的聚光灯全打在埋伏的员警上。 有人大喊了一声:靠,有条子。 接下来就是整整半小时没有停歇的枪林弹雨。船上的机关枪藉着光源,像打电动一样,对着岸上的员警一阵扫射。警方在逆光下的回击显得无力,前方已经好几个弟兄都已经中枪倒地。敌方强大火力的压制,让警方很快失去了埋伏的优势。 幸好有货柜的遮蔽,萧湛还没有被枪弹波及。 萧湛重重地喘着气,背死靠着货柜,手脚冰冷着,在这样的对峙下,他的选择不多。 在十万火急间,无线电终于传来『撤退!撤退!』的命令。萧湛正想起身往回跑时。无线电又传来『靠,后方也有埋伏。』『各小队前后掩护,尽快撤退!尽快撤退!』 有埋伏也得衝,员警落了后,变成黑社会的人质,非死即伤,即使活了,员警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萧湛起身正想奋力地往后跑,电光火石间,不知哪来的散弹,击中他的大腿,让他直接倒地,痛得直冒冷汗。萧湛咬着牙挣扎着要起身,但子弹应该已经入骨,右腿完全无法使力。 撤得慢无妨,但若有敌人在后,可就致命。 货柜后方已经传来了一阵跑步声和咒骂声,显然不是自己人。 『靠,好好找找,看还有没有条子?』 萧湛站不起来,只能把自己拖着往阴影处靠。但已经太晚。一个瘦长的黑影靠近。 萧湛陷入了绝望,撑着最后的体面,举起抢指着来者,一个看起来年轻穿着黑羽绒外套和黑裤的男孩,乍看下,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开枪。』 男孩身型顿了一下,目光在他脸上巡视着,再看到他腿上的枪伤,过了几秒,骂了句『操!』 他蹲下来做出了萧湛完全没有预期的动作,他竟伸手要抱他。 萧湛防备地问『你要做什么?』 男孩没有马上回答,转头往周遭看了看。直接站到萧湛的后背,从后方环着萧湛的胸膛,就往后方的货柜口拉。『救你。』 在黑暗中看起来年轻的身影,却有着低沉有磁性的声音,让萧湛对这男孩多了几分的信任。而他也是萧湛当下唯一的希望。 男孩喘着气,把萧湛死推活拉的扯进了一个小货柜里。放下萧湛时,男孩重重地跌坐在地板上,在萧湛的背后,低声骂了句。『妈的,真重。』 里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枪声依旧不断,还带着间歇地男人的咒骂声。?两个人憋着气,没有对话。萧湛即使惊讶,但也知现在不是追问救命恩人的最好时机。何况他的腿伤严重,鲜红的血不断地汨汨流出,失血过多已经让他开始发晕。 低音砲在后面又响起,又多了脱衣服的声音。『你撑一下,等人都撤光了,我帮你叫救护车。』 男孩把身上的上衣脱下来,弯身在他的伤口上施压,试图要止血,没一会纯白的上衣就浸染成一片艷红。萧湛失去意识前,听到低音炮又说了句。『放心,我一定救你。』 那晚警方的缉毒行动被暴露,匪徒有备而来,前后包抄警方的埋伏,歹徒不仅没有捉到,警方受创严重,好几名员警中弹重伤住院。 市长震怒,警察局里瀰漫着低气压,和有仇必报的骚动。 那晚后,a城警方与黑社会对峙陷入前所未有的紧绷,以往不说破的潜规则和默契全数归零。警方开始大规模查缉,夜夜在八大行业场所临检,敢踩到警方头上,警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萧湛因枪伤住院一个月。出院时,脚还是有些不利索,但不影响行动。 他对刚加入分局,就因伤缺工,总觉得不好意思。 回到岗位后,加班加得更勤,早到也晚走。 萧湛在分局里有个旧识,是一位内勤叫陈晓。陈晓个子不高,有着女生专属纤细的样子。第一眼看到她,会先注意的是她淡然的气质,讲话轻轻柔柔地,没有23岁年纪的女孩该有的聒噪与好动。 陈晓轻步走到萧湛的桌旁,眉头微皱着,声调充满了关切。『湛哥,恢復的还好吗?』 陈晓一走近刑警队办公室,就引起了无数的注目礼。在警察,女人是宝,漂亮女生简直就是珍奇异兽。 在男员警中长相也算是出色的萧湛抬头,一双漂亮的瑞凤眼温柔地回看。『都好得差不多了,别担心。』 这一幕看在旁人眼里,简直是偶像剧带着滤镜的场景,男帅女美,自带主角光环。 陈晓意识到周遭的目光,脸上才微带着点羞涩地回着。『嗯,自己小心,有需要帮忙,要跟我说。』 陈晓前脚刚走,后脚男人们就起鬨。『谈恋爱呀!』『竟然一来就追走我们的警花陈晓呀。』 萧湛无奈地笑笑。『你们说啥呀!陈晓是我妹。』 眾人发出不可思议之声。『亲妹妹呀?』 萧湛摇摇头。『不是亲妹,但几乎跟妹妹一样亲了。是我妹的好朋友。』 一位高壮皮肤黝黑的员警眼睛放亮地抢着说。『你还有妹妹呀?肯定也很美,介绍给我当女朋友吧?』 萧湛眼神黯了黯,低头轻轻地说了声。『恐怕没办法,她已经过世了。』 一句话堵住了现场所有人的喧嚣。萧湛低头默默地把耳机戴上,隔绝了他人的尷尬,也遮掩了自己未远离的痛楚。他已经太习惯,眾人听闻这件事后,沉默的反应。 也是,萧湛今年27岁,如果萧容还在的话,正值青春年华24岁,听到青春少女竟香消玉殞,人生惨剧,任谁顿时都是说不出话来的。 救命恩人 这晚,萧湛重新归队,也加入深夜临检的行动。 萧湛跟着大队第一次到魅影歌舞厅,打的舞厅的幌子,里头真正卖的是人肉与毒品。警方临检,舞厅顿时灯光大开,现场显得一片狼籍,用昏暗妆点的神秘与魅惑荡然无存,穿着暴露色彩艷俗的女人们,在强光下的七彩妆容,张牙舞爪地吓人。 还有吸毒者一看到警方临检,全部丢出来的药丸子一颗颗地滚在地上,大都是在校园也有搜出的k他命和摇头丸,萧湛眉头皱得紧。 再扫向舞厅里的眾人,萧湛眼神不禁充满了无比的嫌弃与厌恶。最近毒品进校园的事件,受害的青少年指证歷歷,都是来魅影跳舞时,有人药头免费餵毒,再用高报酬诱惑,才把毒品卖到校园同儕中。 萧湛环视一圈,几个小混混蹲在角落,在警方面前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其中一个蹲着也不定性,还含着棒棒糖边摇头晃脑的,像是在打节拍似的。 带队的刑警队长聂正盛发话。『这些全部带回去,一个一个问话,我就不信找不出药头。』 萧湛大步走向这群小混混,正要上手銬,把人带走。含着棒棒糖的小混混使劲抗拒着。 『警官,有事好商量嘛!干嘛一定要回警局?』 萧湛打从心底的厌恶,一点都不想给眼前的人渣一个眼神,逕自把人上了手銬,就要带走。 含棒棒糖的小混混看了萧湛几眼,萧湛依旧没有回看。小混混用着特夸张的语气说着。 『警官,通融一下,放我走,我就帮你介绍妹,保证胸大屁股翘的。』 『小弟弟也有喔。跟我一样大的,21岁的,可爱又保证听话。行不行?』 萧湛更不耐烦了,依旧一个眼神都不屑给,用力拉了一下,小混混差点往前扑倒。 『我操,给你脸不要脸呀!』 小混混差点扑在自己身上,萧湛抬手推了一下,才得空看了小混混的脸,手上的动作顿了下来。 小混混旁的小弟『怎么办呀,博哥?这晚上一去又一整晚。』 小弟口中的博哥大力吐掉了口中棒棒糖,愤恨地说。『我靠,今晚真倒霉。』 萧湛脸色怪异,再整了整情绪,才用平静的口吻说着。 『好好跟着回警局,问完话,没问题,自然就会让你们走。』 小混混撇了撇嘴,放弃了挣扎,才终于配合跟着眾人离开现场。 浩浩荡荡,那晚a城分局,捉回了近二三十名的黑道小弟,试图重建出毒品组织如何将毒品贩售给青少年的网络。 在警局里,每个员警负责问讯自己捉回来的人。 在询问室里,录影机录着。萧湛坐着直挺,小混混懒散地坐在对面,二郎腿翘得老高。各 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带着打量。 萧湛示意着录影机的存在,公事公办地问讯着。 萧湛『叫什么名字?』 『王奕博。』 萧湛『在魅影工作多久了?做什么工作?』 王奕博『五年,就是当看门的。』 萧湛『知不知道舞厅里面卖毒的事?』 王奕博『不知道。』 萧湛『毒品哪来的?』 王奕博『不知道。』 问了约略十分鐘的制式问题。 萧湛起身把录影机关了。 原本的严肃冷清的萧湛,突然像是换了张脸似地,脸色温润,带着一抹温柔的笑,眼睛像是有光似地的说。『是你,对吧?』 『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 王奕博对萧湛的变脸傻傻地愣了一会。 然后才跟着弯着嘴角笑。『那晚你不是几乎没看到我的脸?』 萧湛眼睛也笑了,弯弯的。『声音,还有你身上的外套。』 王奕博精神一振,坐正了起来,俯向萧湛的方向。 『怎么,认出来了,现在要报恩吗?那就快放我出去吧。』 萧湛点点头。『恩肯定是要报,但不能用公事报,还是得按规矩来。』 『我猜,你们这些被留在现场的小弟啥也不会说,问不出什么的。拘留大概不会太久。』 王奕博『我家里真有事。不能太晚回家,帮帮忙吧?」 萧湛皱着眉头问。『什么急事?』 王奕博似笑非笑地说。『我妈在家等我呢。』 萧湛抬眉笑了。『你要告诉我,一个混黑道的,家里还有门禁?晚回去,会被妈妈骂呀?』 面对萧湛的訕笑,王奕博也不恼,看似开玩笑地说。 『混黑道怎么了,混黑道的也是有气起来会拿刀砍小孩的老妈呀。』 萧湛理解地点点头『我等等先走你的程序,争取让你早点离开。』 三小时后,在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升起前,王奕博终于走出了警局。 离开前,在询问室里,王奕博厚顏地跟萧湛要了电话。 『给救命恩人电话,不为过吧,确定你不会跑掉,忘了报恩。』 萧湛大方地给了电话和承诺。『嗯,有事找我吧。』 再见面 即使值夜班,萧湛生活还算规律,清晨下班后睡到中午,下午就会在住家旁的河道慢跑,再去逛逛超市,回家自己煮顿晚餐,再准备上工。 遇到王奕博后的隔天下午,萧湛就收到一个简讯问:在干嘛? 萧湛第一直觉就知道这个陌生的号码,陌生的问句,是王奕博的。 跟初次见面的人,萧湛总习惯保持着适当距离。长得好看的人,是上天附赠的礼物就是人缘也特别好,这样的搭訕简讯频繁出现。他以往会直接忽略,这样显得唐突又无礼的简讯。但他是救命恩人,萧湛想了想,回了句。『有事吗?』 王奕博一时兴起传得简讯,也没准备说特别的事,一时被问住了。只好随便回。『问问晚上还临检不,还来,我就不上班了。』 萧湛直接回了。『这是公事,不方便透露。』几秒后,才觉得这样的回覆对救命恩人太无情,才立刻多回了。『这阵子躲躲吧,大规模随机临检肯定有的。』 另一头的王奕博心想:请假一天还行,躲一阵子,饭钱怎么来?这警察肯定是公子哥吧,不食人间烟火。 王奕博老实地传回去。『没法躲,没上工,没饭吃。』 对方答得直接,丢了问题。喜欢表面和谐的萧湛,习惯性地想帮忙解决,也当把恩情还清。『那,我请你吃饭吧。』 王奕博连想都没想,就回了。『行,明天午餐?』 萧湛大方地答应。『好。我把地址传给你。』 隔天萧湛起床后,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休间服,带着一个黑色塑胶框眼镜,到了一家吃到饱火锅店等王奕博。卸下警服的萧湛更显得年轻,像个大学生似的,清爽又带点呆憨。 没多久,还是那件黑色的羽绒衣出现在萧湛的视线里。王奕博换了一件灰色破牛仔裤,任瀏海半遮着眼睛在萧湛对面坐了下来,弯着一边嘴角笑着。 『萧警官真大手笔,请火锅呀。』 萧湛『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在这你可以尽情点你自己爱吃的。』 王奕博点点头,表示认可。拿起菜单,大笔一挥,却小心翼翼地在每个小格子上都打了勾。 萧湛看了眼王奕博身上的羽绒衣,手腕和手肘处都磨出了不少的毛球。 萧湛笑笑。『你很饿呀?』 王奕博讨拍地说。『帮你吃回本。还不感谢我。』 食材都上桌后,两人话不多地,就直接全数入锅。热腾腾的烟雾直上窜,把外头冬天的寒气赶走一半,王奕博才把羽绒衣脱掉。只穿着长袖黑色t恤的王奕博,身材显得单薄,若不是上次做笔录时,知道他已经21岁了,萧湛会以为他是个高中生。 两人食慾都不错,第一轮点单没多久被消灭完。王奕博第二轮稍微克制,仅勾了一半。他抬头问『你要不要点些什么?』 萧湛『不用,你点的就够了。』 第二轮食材入锅,两人终于觉得饱意,才有了开口的慾望。 萧湛『你,为什么要救我?』 王奕博正大口咀嚼着带点筋的牛肉片,听到问话,呛了一下。 喝了口乌梅汁,再顺顺气后,才笑笑地说。『因为想让你请我吃饭?』 萧湛知道王奕博没有说实话,或者不想直接解释原因。萧湛自己做了总结。 『你其实是好人吧?』 这句话让王奕博笑了许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第一次有人说我是好人。』『不过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是觉得这样一顿火锅,挺值得的。』 萧湛『一顿火锅,怎么够换我的命。以后,缺饭吃,就找我吧。我也能找餐厅,也挺会煮的。』 王奕博这下觉得当时的一股衝动,还真是做对了,竟换了长期的饭票。 『真有良心,刚好我挺会吃的。』 萧湛还记得王奕博昨天被拘留时,赶着要回家的事。『昨天回去,被你妈砍了吗?』?王奕博『没砍,被揍了一顿而已。』 王奕博其实没有太夸张。昨天他回到家,双脚瘫痪坐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妈,因为晚上没人端饭回家,硬是饿了一晚上。一看王奕博到家,就使劲把身边所有东西,都往他身上砸。用各式各样脏话咒骂他。王奕博被砸中痛得也不仅脏话连连,心想这女人不是没吃饭,怎么还这么有力气? 赶紧把路上买的馒头夹蛋和豆浆放在床边。近距离时,还被一个矿泉水瓶直接击中太阳穴。 『妈的,别丢了,痛死了。』 王母『我一整晚没吃,臭小子买什么馒头豆浆,是要饿死我吗?』 王奕博在警局出来后,沿街只买得到早餐。『要吃不吃随便你,我睏了,老子要去睡了。』 王奕博睡着前,肚子咕嚕叫了几声。心里咒骂着几声。操,没吃饱,刚才自己也只吃了一颗馒头,连蛋都没加。 起床后,他立刻想到了萧湛。他不会承认,传那通简讯,有多大成分,是为了蹭饭去的。 但他会落得吃不饱,萧湛的确得负点责任。那天为了救他,躲在货柜里没有现身,老大以为他害怕落跑了,扣了他半个月的薪水以示惩罚。他这点薪水,在老妈中风卧床后,就是全家开销的来源,要付房贷,还有三餐和药费,几乎入不敷出。被减了半薪,根本是要了他的老命。不过穷人家的能耐是,苦日子过习惯了,有啥吃啥,落个一两餐,也是正常,身体也不会傲娇地要抗议罢工。 吃苦吃久了,盖住了所有的酸甜苦辣,日子无味了,身体也看似百毒不侵。 那天在坐牢的老爸,来了封信,哭夭牢里伙食不好,要他寄几万块给他。王奕博大力地搔搔头,气愤地把信纸丢得老远。心想:要不要比一比,谁吃得比较不好?妈的,我还想乾脆去坐牢,吃饱一点呢。 终于在火锅店让他吃饱了一餐,心情都爽快了起来,可惜凡事皆有尽头。 火锅两小时为限。 吃饱了打着嗝的王奕博看了看还有些料的汤底,迟疑地问。『这些可以打包吧?』『反正留着他们也是丢掉。』 萧湛知道吃到饱店的规矩是只限于在店里吃,通常不允许外带打包的。 看了王奕博的目光,萧湛私下请店员外带了一人份的火锅,让王奕博带走。 『哇~外带吃剩的,还帮加这么多料呀!这家店真是可以呀。』 萧湛一回头,看到王奕博开心地,嘴角竟笑出了括弧号。感染了那纯粹的快乐,萧湛也跟着笑了。他已经好久,不知道什么是打从心底的愉悦。 店门口,两人道别。两人一东一西分开走,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后。 解围 萧湛是期待着王奕博再找他请客的。 但那个人出现的突兀,消失的也不如预期。 那天半夜萧湛临时收到通报,在魅影舞厅的后巷有一群青少年聚眾吸毒。 他和队员小武赶到时,六七名的穿着高中制服的青少年男女看起来已经吸high,每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过度亢奋。 萧湛和小武靠近,这群青少男女无视警方的接近,还继续高声嬉闹。 萧湛『叫队上派支援和救护车来,这些可能要直接送医院。』 小武一拿出对讲机,要呼叫支援。对讲机的声音惊动了吸毒青少年男女,瞬间往小武方向包围了过来,一名高大的男生伸手就把小武手上的对讲机夺走。 萧湛见状立刻衝上去,把人拉开,但寡不敌眾,人没拉开,却把自己捲了进去。 一群吸毒的男女,神智不清地把小武和萧湛围在中间,又拉又推的。 几个男生在路边捡起了一些杂物,开始丢掷攻击萧湛和小武,对方力量过大,萧湛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 正被三个女生缠着拉着头发的小武急着大喊。『萧湛,拿枪拿枪。』 萧湛终究没有拿出手枪,只拿着手臂护着头,抵挡眾人的攻击。 原本期待更多从上而下的爆击,突然这些攻击者被一股力量推倒在地,萧湛突然有了空隙,赶紧爬了起来,就看到穿着黑色羽绒衣的王奕博拿着一把扫把跟那几人对峙着。 萧湛赶紧从女生手中拉出了小武,对着小武大喊。『先去找救兵,我们挡一下。』 小武跑走后,眾人又开始逐渐逼近王奕博和萧湛。王奕博使了眼神。『萧警官,挡不住了,跑不跑?』 萧湛看了一眼。『跑。』 两人一前一后使劲往外跑,拐了好几个弯才甩掉后头像丧尸般的吸毒者。 跑到明亮的便利商店后,快喘不过气来的两人才停歇了脚步,进去各捉了一瓶矿泉水,咕嚕咕嚕地灌着。 王奕博转头看了眼,萧湛跑得脸上通红,头发因奔跑显得有些凌乱。 『萧警官,跑得挺快的。』 穿着制服的萧湛,突然发现处境尷尬。身为警察,却被追着在大街上狂奔。 『咳咳,我是可以制伏他们的,我有枪,但我不想用。』 王奕博『为什么不用?你开一枪,自己也不用这么狼狈。』 萧湛『他们才是孩子,并且都吸high了,这时候强制用武力不好。』 王奕博调笑着。『萧警官,真是人民的保母,连毒虫都这么关照呀。』 萧湛『今天谢谢你了,又被你救了一次,你怎么会刚好在那?』 王奕博『蹺班到后门抽个烟,就看见你了。』 萧湛点点头,接下来看似有些欲言又止。 『那些人是从魅影出来的吧?魅影在贩毒,你知道吧?』『码头那晚,你也在。』 王奕博抬了抬眉。?『萧警官现在是要我当抓耙子吗?』『老实说吧,码头那晚,我就是被叫去凑数的,你也看到了,我手上连把刀都没有。』『至于在魅影,我是常常看到吸毒的人进出,但我只负责看门,里面的状况,我能知道的不多。』 萧湛『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在魅影工作...。』 王奕博『没关係,我习惯了。』『我们这圈子的人,哪能不沾点脏水是吧?』 『我只能说每个人都很多面,魅影是我的工作,但不是我的全部,我只能说,在有选择权的时候,我是不会碰毒品的。』 黑道里的人的信誓旦旦总是苍白而无力的。但萧湛却莫名地想相信他。 萧湛点点头。『毒品害了太多孩子了,有良心的人都不该做。』 坐在便利商店的窗边,刚好一家四口手牵手地走过,孩子脸上的笑容纯真烂漫。 王奕博『如果可以,谁要去吸毒。有人想过那些孩子为什么吸毒吗?取缔贩毒的该做,放纵孩子去吸毒的父母也该管一管。』 那天,萧湛看到的是21岁,却有着看透世故的灵魂在与他对话。 萧湛很小心地不直接问王奕博的家庭状况,婉转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吸毒呢?』 王奕博又是那个习惯的笑容,带点对世界的不屑和对命运的不认输。『我没有那么脆弱。』 喝完水,两人分道扬鑣。 王奕博踱步回了魅影,萧湛由队友开了警车来接回。 萧家 每个月的第二个放假日,萧湛照例都会回同在a城的父母家,是一栋位在精华地段的小别墅。不出意外的,长年在家帮忙煮饭打扫的林姨开得门。 林姨『湛湛,你回来啦?』『你爸妈今天还在公司忙,晚上才回来吃饭。』 萧湛『没事,我自己可以,等他们晚上吃饭吧。』 萧湛早已习惯偌大的空屋里,一人独处。 萧湛每次进屋,第一次踏足的地方是萧容的房间。 十年了,那个房间没人动过。粉色格子的被单上,有一隻胖胖的呆萌的北极熊。书架上有萧容当时准备高中联考的讲义和书本,还有14岁少女爱看的漫画小说,和几卷周杰伦的专辑。那几年周杰伦几乎是年轻少男少女的神,萧容不倦怠地听着周杰伦的抒情摇滚到周氏情歌,最爱的一首是“晴天”。 萧湛坐在粉红被单上,看着墙上一张张水彩童趣画,失了神。 他和萧容都爱画画,两人从小父母忙于经商,他们俩就一起画画消磨时间。他其实从来不确定萧容是喜欢画画,还是喜欢跟着哥哥一起画画。 萧容从小就爱黏他,萧湛想,可能是父母的爱总是匱乏,她只能无止尽地索求哥哥的爱来补足那个缺口。 两人差三岁,从小萧容就总爱跟在萧湛的屁股后头,他爬树,她两隻短短腿,也跃跃欲试,跟着往上爬,最后常困在树上下不来。 萧湛和朋友骑自行车玩,她就骑着平衡车,两隻短腿飞快地滑,眼神不认输地,紧紧地跟在后头。有时真的跟不上了,才会停在路中央放声大哭,直到萧湛回头哄她。 萧湛有时会嫌她烦,但萧容实在长得可爱,眼睛亮晶晶的,脸圆圆的,脸上的奶膘讨喜地任谁都想捏一把。萧湛大部分时间也就随她了。 一直到萧湛的高中时期,蜕变成大人的路上,总爱假装超龄,爱装酷装成熟,尤其萧湛在校被当成校草般地捧着,老是被一个少女黏着,萧湛总觉得撑不起那个男神形象。 萧湛开始找各种藉口,摆脱萧容的黏。 事发那天,他正在打篮球。17岁的青春,帅气的跳耀身影引来了场下无数懵懂爱慕的喝采和目光。虚荣爆棚,荷尔蒙惹祸,那天他忘了要接萧容。 萧容等不到哥哥来接下课,就自己离开,往萧湛的学校走,路上却迷路了,打电话也找不到人,在距离萧湛的学校五分鐘的路程处,就出事了。 明明是不可逆的憾事。?这几年,萧湛却还老想着怎么能重回到那一天。 那一天之后,萧湛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人生的无常,人类的无能,明明早上才见的人,下午却就失去生气地流着大滩血躺在街头,一动也不动。 无论你怎么哭喊,怎么奋力地拒绝相信,事实却残忍地佇立在你面前,宣告着此事不可逆,你只能顺从。 失去萧容后,萧湛才发现,原来依赖着对方,弥足父母爱的缺口的不只是萧容,还有他。 是萧容在他的孤寂童年注入了一束光。他从此有了陪伴,常自言自语的他,突然发现讲话有人应和了,萧容从牙牙学语时,对萧湛讲话就特别有反应,再大点就开始爱学萧湛讲话,更大时,两人就是无话不谈。 萧湛也不再是一个人走路,萧容开始会走路后,就老爱跟在萧湛的后头,他走路走着走着,一回头总能看到那圆圆的脸准备扬起微笑。 小小的两个人,相依相持,让童年不算太坏。 萧容走后,萧湛的心空了一大半,优秀的他突然不知如何往前走,因为身后再也没有人跟随。 休学了一年,学业优异的萧湛没有意外地应可以考上医学系,但他决定转考警察大学。他要把坏人都绳之以法,才能让心中的愤怒和恨意找到出口。 当时的他未自觉,他最恨的人,其实是自己。 萧湛在萧容房间坐到了天黑,林姨敲门叫人。『湛湛,你爸妈回来了,出来吃饭吧。』 萧父和萧母无言地坐在餐桌上,还没等萧湛入席,就已经动了筷子。 萧母『坐下吃饭吧。』 萧湛坐下,温吞着吃着饭,亦是无语。 萧父眼神示意了一下萧母。 萧母:『小湛呀,听说陈晓也在你们局里?』 萧湛点点头。『嗯。』 萧母『我跟你爸都挺喜欢陈晓的,她在容容过世后,也陪你好长一段时间,你们两个也该谈谈未来的事。』 萧湛『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係。』 萧母『我知道我知道,感情总能培养的嘛!陈晓是个好孩子,对我们家也了解,你也27岁了,这么好的对象在身旁,得多把握把握。』 萧湛『我知道了。』『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父母想凑合他跟陈晓已经不是第一次。萧湛对陈晓不是没有好感,漂亮的女孩,谁会不喜欢。何况,她又是萧容最好的朋友。有一段期间,萧湛沉迷于对着陈晓无止尽地聊萧容的事,像中毒似地,好像一直说她,她就还在,身上像万隻蚂蚁啃咬的痛能和缓些。 只是他值得幸福吗?想起躺在街头萧容的惨样,萧湛就觉得自己不配,也不能。 萧容走后,他也几乎不再想自己的感情问题。他觉得萧容的离世把他爱人和爱自己的能力都带走了。 开着车回家途中,萧湛突然饿了,每次回家在那压抑的气氛下,总吃不饱。他总想,父母是怪他的吧,把萧容交给他这个哥哥照顾,却换来这样的结局。 但他父母又怎么能全怪自己呢?为了经商,父母几乎全年都在出差,把兄妹俩交给了林姨照顾。但严格说起来,萧容从三岁开始,几乎就是大三岁的萧湛,一手带大的。 在萧容半夜生病发烧时,是哥哥背着妹妹去敲林姨的门,才去看的急诊。 在萧容在学校跌倒膝盖受伤时,是一个小身体背着一个更小的身体一路吃力地走回家。 在萧容还不会自己吃饭时,萧湛不大的小手,就拿着汤匙,一口一口地餵着。萧容会用塞着满嘴食物鼓鼓的脸颊对他笑着说。『哥哥,喂的饭,真好吃。』 在萧容第一次来经期时,也是哥哥红着脸去商店买得卫生棉。 萧湛从小就扛起了照顾人的角色,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然后告诉他,我照顾你吧。 或许这也是他遇上王奕博后,老爱请他吃饭,因为照顾人的本能似乎已经融入他的血液里。 他想起了那个吃饭总吃得两颊鼓鼓的王奕博。 他主动传了简讯。 『救命恩人,吃宵夜吗?』 没几秒鐘,王奕博就回了简讯。『吃,免钱的宵夜最好吃。』 萧湛传了一个热炒的地址给他。 没半小时,又是同样的黑羽绒衣和破牛仔裤,王奕博依约出现。 『萧警官,今天怎么有兴致请我吃饭呀?』 萧湛笑笑,拿了菜单让王奕博点。 看了眼菜单,王奕博吞了吞口水,递了回去。『你点吧,我不知道这啥好吃。』 萧湛『你啥爱吃,啥不吃?』 王奕博『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萧湛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你没听过,吃亏就是佔便宜吗?』 王奕博不屑地笑了下。『人家随便说说你就信?专门骗你这种傻子的。』 萧湛笑了笑,是呀,社会总有些似是而非的话,教人当好人,要人温良恭俭让,一退再退,最后让恶人全盘皆拿。因为这种话本来就是挑人信的,只有本质柔软的人才听得进,才会乖乖奉行。 他近三十岁的人,还没这个年轻人看得透彻。 萧湛嗜辣,点了几道四川菜,水煮鱼和宫保鸡丁,把王奕博辣的嘴唇都肿了。 『难怪你上次只吃白锅,你不会吃辣呀?要不要喝点啤酒?我看你都辣坏了。』 王奕博『喝,吃辣我不行,喝酒我最行了。』 来了半打啤酒,王奕博喝掉最后一罐时,萧湛还在慢慢啜着他的第一罐。 较劲似地,王奕博调侃着萧湛。『你不会喝酒呀?脸都红了。』 萧湛辩驳着。『我是开车,不喝多。浅嚐即可。』 王奕博再次不负期待,除了半盘的炒麵,其馀盘子都被他清空。 酒足饭饱,萧湛买单后站起来要走。王奕博视线黏在那盘炒麵上。 『那个炒麵别浪费了,打包起来,我带走。』 萧湛乾脆地说。『好。』他转身交代老闆,多做一盘炒麵,连同剩下的一起包起来。 王奕博拿到炒麵后,明显看出它的份量不同,也不说破,摸摸鼻子,拿了就走。 萧湛『去哪,我载你吧,我今天开车了。』王奕博很乾脆地接受萧湛的好意。『好。』 这一带半夜的a城还是比较安静的,萧湛走在前头,王奕博拿着一包炒麵,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今天的明月特别清亮,萧湛的阴影被拉着长长的,在后头的王奕博低头认真地踩着他的影子。两人一前一后,无声地走了十分鐘。萧湛回头要说『车到了。』一转头看见原本低着头的王奕博,扬起头时,脸上已经掛起了笑容,那双眼清澈地泛着光。『这么快呀!』 过去十年,萧湛几乎独来独往惯了,几乎要忘记有人陪伴的滋味。本能获得了满足,今晚心情不由自主地好,嘴角都自然上扬着。 上车后,王奕博报了个地址,在城市的另一端,他认出那是龙蛇杂处治安差的地段。 他开进了一条小巷,停在一栋老旧公寓前面,一楼木门年久失修,连关都关不上,就掛在边上摇摇欲坠,显得无用。 公寓一楼前有些小摊子,地上还遗留着有腥臭味的水渍,和没收拾乾净的菜叶,看来这白天应该是市场。 王奕博下了车,适然地融入这环境,对着萧湛又是一抹笑。『我住上面二楼。谢谢你今天的宵夜还有炒麵。』王奕博要对应车里萧湛的角度,歪着头笑着挥手。那一刻,萧湛竟联想到了『可爱』二字。萧湛自嘲了这个联想,王奕博如果知道,他被套用了可爱二字,肯定会翻脸。 壁垒分明 码头事件重创警方声誉,警方急于讨回顏面,但临检的成效不彰,像是有人通风报信似地,警方的突击总是一无所获。最后警方以查案为由,硬是拘留了几位a城的大哥级人物,其中也包括王奕博的老大应成雄。 道上风声鹤唳,几日下来,檯面上因大号人物不在家,看似收敛了许多,檯面下却是暗潮汹涌。 今天在魅影歌舞厅,大哥级的不在,往日不够胆的,趁虚而入来砸场,想搞下魅影,把货源和客人引到自家去。 一群人拿了棍棒,一到门口就开始一路砸。看门的王奕博和几个小混混群龙无首,只能硬着干,从舞池打到门口,一场混仗,棍棒打在肉身上的声音,砰砰响,王奕博方因没有防备,也因寡不敌眾被打得实惨,却也硬扛着不让对方退得太容易。 有路人见到打群架,赶紧报警。 警鸣声从远传来,王奕博一听到这声音,竟一迟钝,瞬间没挡下对方一名壮汉从上而下的一击,瞬间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仰看着暗黑的夜空,王奕博看到穿着警服的几人衝了进来,把打架的全部制伏,拿着枪抵着要大伙蹲在地上。 下一刻,他也被一名员警粗鲁地硬拉了起来,头晕着听不清他的咆哮声,看似要他手放在头上蹲着。他想着,怎么还不晕,晕了就可以进医院,躺着睡一觉了。 打群架的两方人马都被带回了警局。 被关在拘留室时,王奕博的头已经被简单包扎处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一群人挤在几坪大的拘留室,不认识的两派人马,同为天涯沦落人,早不记得刚谁打的谁,还是得作作势跟对方呛个声。 王奕博一被捉到警局后,就探头探脑地想找寻萧湛的身影,想着好歹也吃过两次饭,这人应该会罩着自己吧。 一会儿,才见穿着警服,一派正气的萧湛和队友有说有笑地进了门,看似刚临检回来。王奕博伸长了脖子,想让萧湛注意到他。但萧湛正忙着。一个漂亮的女警拿着一袋夜宵,笑脸迎人地走向萧湛,两人看似亲密地低头说了几句,萧湛最后还摸了摸女警的头,才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 萧湛进门的那段时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拘留室里的自己,王奕博些微失望地,拉拢了羽绒衣,缩着头,坐回原地。 王奕博旁边的小引悄声说着『博哥,你那个警局的朋友,会罩我们吧?』 王奕博不想被人听到,瞪了小引一眼,要他噤声。 刑警队办公室里。 队长聂正盛『阿湛,刚才二队捉了魅影的人回来,有人砸场子,两边打到街上,你之前帮忙处理过魅影的人,你去帮忙问问话。』 萧湛一听到,即皱起了眉头。『好。』 萧湛快步地走到拘留室前,一眼就看到几乎要把自己埋进黑色羽绒衣里的王奕博,头上的白色绷带和中间渗出的血丝抢人眼球,让人难以忽视。 『你,跟我去讯问室。』 王奕博抬头一看到萧湛,反射动作似地扬起笑容,但下一刻看到萧湛严肃甚至带点怒气的脸,立刻收回了笑容,摸摸了鼻子起身跟着走出去。 讯问室里。 萧湛看着还是生气着。 王奕博也就沉默不说话。 萧湛说出的话也是冷调地很。『你不是管门的吗?学人家火拼呀?』 王奕博语气还是吊儿郎当地『人家都来砸门了,我能不拼命吗?』 萧湛『我不是跟你说,这阵子要躲一下,黑白两道都乱,怎么说不听呢?』 王奕博看萧湛的态度强硬,他也没来由地一把火上来。『我躲什么?我赚钱呀!我正正当当赚钱,今天我们是被砸场,我们是受害者,肖警官,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萧湛『人家砸场,你就报警呀!拿生命跟人家拼,是傻子吗?』 王奕博冷笑了一下『报警,报警的结果,就是我头流着血,还要在这听你们警察大人的训话。妈的,哪个阿呆报的警。』 萧湛眉皱着更深,盯着王奕博头上的伤,叹了口气,语气才稍微软了下来。『你回拘留室休息,我等等想办法带你去医院好好包扎。』 萧湛的退让,让王奕博突然觉得稍早干架理所当然的硬气都没了,看着萧湛愁苦的面容,他好像变成他的麻烦。 语气也软了下来,但还是嘴硬着。『不用那么麻烦,死不了的。』 被关了回拘留室,萧湛继续做了几人的笔录。终于做完时,把笔录交给坐在拘留室不远处的陈晓。 『陈晓,这晚上的笔录,你归档下。』 陈晓抬头淡淡地对着萧湛笑。『你刚才宵夜是不是还没吃?』 萧湛『哎呀,我忘了,我真忘了。』 陈晓斜瞪了萧湛一眼,作势捉起萧湛的手臂,要咬下去,但并没有真咬。 萧湛假装吃痛,唉了一声,赶紧求饶。 这一幕让王奕博尽收眼里。 小引挑着眉调侃着。『博哥,你那朋友的马子真漂亮,又白又嫩的。』 王奕博莫名被萧湛兇了一顿,心情已经不好,现在心情更恶劣了。 隔着铁窗,他在内,他在外,他是匪,他是警。壁垒分明。 王奕博第一次觉得,他和萧湛真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是优秀警官菁英,还有着体面的女朋友和光明前景,而他只是见不着白天光的小混混,像是地上的一滩烂泥一样,任谁沾染到了都会嫌一声脏。 那个晚上,王奕博自嘲着,以为跟人家吃了两次饭,就能变朋友吗?整晚他异常地安静,缩着脖子埋在羽绒衣里,不再试图找萧湛搭话。 靠近 折腾了一整夜,快到日出之际,眾人在两方互不控告下,终于被放出了警局。 走出警局没多久,王奕博就在转角处被开着车的萧湛拦了下来。『上车,带你去医院包扎。』 王奕博看着车里的萧湛,已经换上了便服,穿着驼色大衣,琥珀色的眼睛反射曙光,像放进一颗日出,那瞬间竟让王奕博呆傻了片刻。 他随即反应过来直挥手说。『不用了,血都乾了,不用麻烦了。』 萧湛没有退让。『上车,王奕博,别让我下车拉你。』 王奕博才悻悻然地上了车。 两人到了医院,换了纱布,萧湛才发现王奕博头上的伤口有多深。医生建议得缝针,在处理伤口过程中,王奕博一句话都不哼地,把痛忍了下来。 萧湛想起萧容也特别会忍痛,常在洗澡时才会发现她脚上的瘀青们。『会痛,要说。』 王奕博抬头看了看萧湛说了声。『还好。』 回程路上,萧湛问。『一晚没回去,你妈不会又要砍你吧?』 王奕博摇摇头。『昨晚先找人去了。』 萧湛『医生说你的纱布,两三小时得换一次,家里人可以换吧?』 王奕博耸耸肩。『不用这么麻烦,缝针了很快就好了。』 萧湛猜测这个纱布可能要被当成永久纱布了,叹了口气。 『你如果不急着回家,今天到我那睡吧,我还可以帮你换个纱布。』 王奕博听到萧湛的建议,像是听不懂似地,慢半拍回应,是再看了萧湛眼中的认真,才低着头默默地说声。『好。』 他不想麻烦萧湛,但对他来说,被人照顾是一个几近新奇的体验,让他忘了理当的拒绝。 到了萧湛的租屋处,王奕博才发现男生的房间也可以这么乾净整洁,甚至还有微微的香味,墙上还掛着几幅童趣的画。 王奕博站在客厅里,有点手足无措,只好站在墙边假装看画,就怕一身的脏污沾染到了萧湛的浅灰色沙发。 萧湛暖暖的声调从后方传来。『这些是我妹妹的画。』 王奕博身体一僵,只回了声。『喔。』 萧湛递了杯热牛奶给王奕博。『你应该饿了吧,这里还有些麵包,吃点再睡吧。』 王奕博乖巧地点点头,还是站在画前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说。『这些画,很可爱。』 萧湛看似云淡风轻地说着。『是呀,不仅画可爱,我妹更可爱呢。』 『可惜她过世了。』 王奕博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说。『对不起。』 萧湛对别人遗憾地说声对不起,已经可以处之淡然。『嗯,没事,都十年了。』 王奕博看着画说。『如果她还在,现在应该是大美人了。』 萧湛略显惊讶地看向王奕博,然后释然地笑笑。『是呀,看画,就知道画的人多美是吧。』 『她呀,可爱漂亮了,老缠着我买小公主的饰品给她。』 『如果现在还在,我大概得担心她追求者太多。』 惊讶来自于,王奕博和常人不同,以往萧湛只要一提萧容意外死亡,眾人表示遗憾后,接着就是一片沉默,不愿提及伤心事也好,或是惧谈不幸之事的心态,萧湛总想如果你好好问,我真想好好告诉全世界,我好想萧容。 王奕博『你应该很想她吧?』 萧湛像是被人一针刺进了神经,顿时喉间一阵苦涩。『想,超级想,每天想,无时无刻想。』『王奕博,你真聪明。』 王奕博慢慢地靠近萧湛,笨拙地张开双臂,轻轻抱了萧湛一下,在耳边轻声说着。『她会知道,你很想她的。』 萧湛闭着眼,吞下了喉间的苦涩。 当苦有人懂时,那个苦就不再难以啟齿。 萧湛像是得到特许似地,开始对着王奕博说着萧容的事,说她小时调皮爱藏东西,说她老爱睡懒觉害得他们上学老迟到,说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时,他去把那个男孩骂了一顿... 说着说着半小时过去,萧湛看见王奕博头上的纱布,才意识到他该让病人休息了。他从未想过这王奕博,竟是这么好的倾听者,头上带着伤,还是静静地,专心地听他说话。 萧湛手指轻碰了下王奕博的纱布,确认有没有在渗血。『好啦,不说了,快休息吧,你应该累了。』 那天清晨,在萧湛的双人床上,在隔壁传来安稳的呼吸声后,王奕博张开了眼睛,侧身盯着萧湛的脸好一会。自己身上穿得是萧湛的睡衣,微微飘散着水蜜桃的香味,像是有着安抚的魔力,让王奕博很快地不敌睡意,沉沉地睡了这几年来最好的一觉。 下午时分,王奕博是痛醒的,一张开眼,就看萧湛堪称漂亮的脸近在呎尺,让他吓得往床头撞了一下,结果吃痛地叫了一声。 萧湛赶紧把人捉住。『别动呀,帮你换药呢。』 王奕博才慢慢找回意识,才记得今早是睡在萧湛家了。 萧湛『本来不想吵醒你,但我真得去上班了,想说出门前帮你换个药。』 王奕博『没关係,我也该要去上班了。』 萧湛『你这样还去呀?』 王奕博默默地说『得赚钱。』 萧湛突然有了想法。『这样好不好,王奕博你换个工作嘛,你好手好脚的,别去牵扯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去找个正当工作。』 王奕博有点受伤,但也不怕老实说。『这是我唯一会做的工作。』 萧湛『我帮你找吧,肯定有机会。』 王奕博连高中都没毕业,没做过其他工作,况且他有不得不的理由得留在魅影。 看萧湛一脸热忱,王奕博也不想泼他冷水,只说了声『嗯。』想说等萧湛真知道他找工作的困难后,这事或许就会不了了之。 那天之后,两人又好一阵子没见面,没碰上。 热络 在工作上,萧湛倒是挺顺利。在大规模拘留大哥级人物后,对方也交出了一些名单,那警方有个台阶下。在外界来看,警方终于开始重建威信。那天警察副局长陈涛,特意到了刑警队办公室,一一嘉奖最近辛劳的队员们。 陈涛也是a城刑警队出身,十年前因为表现优异,官运亨通,一路升到副局长。回到刑警队像是回家一样,见到新来的萧湛,特别多留意了几眼,听说码头一役,萧湛衝前头受重伤,拍拍萧湛的肩直说『年轻人,有前途有前途。』 和大家寒暄完毕,陈涛找了刑警队长聂正盛进了办公室密谈。 那天之后,刑警队的工作减轻了不少,萧湛多了空闲的时间,帮王奕博找工作。 又过了一週,在放假的那天,他约了王奕博吃饮茶。 王奕博看着头伤好了许多,额头上只剩下一道粉红色的疤。 萧湛比比额头。『你这疤,得留一辈子了。』 王奕博抬头看了眼萧湛,问说。『不好看吗?』 萧湛没有预期王奕博会在意美丑的问题。『你怕不好看呀,那还跟人打架。』 王奕博『没怕呀,只是问你是不是不好看。』 萧湛听了笑笑。『你每天照镜子,不知道自己长得帅吗?脸上的疤让男人更性感,没听过吗?』 王奕博很满意这个答案,咧嘴笑了。 萧湛把服务生刚放下的烤鸭和烧肉,推到王奕博面前。『你还在长身体,多吃肉,多长点肉。』 王奕博也不客气,一筷子夹了一块烧肉,一口吃,塞得满嘴。 萧湛又笑了。『看你吃饭,怎么这么疗癒呀。』 王奕博分不清萧湛是调侃还是真心讚美,也不管了,自顾大口吃着。 萧湛『我帮你找到工作了。』 王奕博吃了一半的烤鸭,急得吐了出来。『什么?』 萧湛『机车行的学徒。』『一开始钱不多,但老闆很愿意教新人,听说学个一年半载就能出师。』 王奕博听到机车,眼睛亮了,但眼中的火随即熄灭。『谢谢你的帮忙,但我魅影那不能离职。』 萧湛『为什么?』 王奕博『我有我的理由。』 萧湛总觉得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什么理由?』 王奕博『我,我不想说。』 萧湛理解每个人总有不愿告人之事。就是遗憾,话也不由得说重了些。『我好不容易才问到的。』『难道你想混黑道,混一辈子?』 人跟人的距离拉近后,一旦进了彼此的领域,也多了说重话的底气。 『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选择。』『现在转途,不算太晚。』 这是第一次王奕博想到了未来,因为第一次有人问他。 他每天的日子被生存二字重压着,几乎没有空隙去想除了今天之外的事。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萧湛紧追不捨。『那现在就该想呀。』 不知为何的,王奕博看不得萧湛不开心的表情,想了想说。『如果我每天只去下午行吗?』 萧湛想着,至少是个起步,终于欣慰地笑了。『可以,我帮你问问。』 王奕博突然看见什么似地,站了起来,急拉着萧湛往后走,一使劲把人拉近了旁边的杂物间里。『躲一下。』 萧湛不解。『躲什么呢?』 王奕博『遇见我们老大了。』 萧湛『那干嘛躲?』 王奕博『被看见我们在一起,你就麻烦了。』 萧湛握了把手,就想走出去。『有什么好麻烦的。』 王奕博双手一抓,两手嵌住萧湛双边的侧腰,把人往后一带,阻止他往外走。 一坪大的杂物间里两个身高180以上的男人挤在里头,显得臃挤。黑暗里,萧湛感觉腰上的双手温度热得有点不正常,后颈感觉到一阵阵温热的呼吸。这样曖昧的贴近,让萧湛开始有了些不自在,伸手推掉了腰上的手,稍稍往前移动了些。『我不出去了,你别抓了。』 萧湛悄悄开了点缝隙,朝外看了眼。『这样吧,这样躲也不是办法,我先出去,买单打包。』 『你晚点出来,再从后门绕出去吧。我们外头见。』 萧湛闪了身出去后,王奕博彷彿还能听到自己重击如雷的心跳声,手指搓了搓,竟不禁回味着刚才的触感。王奕博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嘴角却不受控地弯起。 离开餐厅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萧湛领头找了个公园凉亭,把打包的饮茶点心在桌上摆开,两人才又开始吃了起来。但王奕博彷彿失去食慾似地,竟改成小口小口吃着,眼神不断偷喵着萧湛。 萧湛『下次别这样了。』『不用躲,大大方方让人知道我们是朋友。』 王奕博『就是怕他们找你乔事。』 萧湛直觉地说『怎么可能,他们知道我是警察。』 王奕博『你们其中有人跟我们走得近。』 萧湛不天真,知道警匪间多的是私下串通,利益分赃。『嗯,我知道。』『真的遇到,我会拒绝。他们也不能对我怎么样,别担心。』 王奕博像是深思许久后,问了一句。『那遇到你朋友,我们躲不躲?』 萧湛『更不用躲,有什么好躲?』 王奕博『不怕他们说你同流合污?』 萧湛『好人和坏人本来就难定义,你也知道的,警察里本性低劣的大有人在。』 王奕博用萧湛几乎听不见的声量说着。『会不会是你还没看过我本性低劣的一面?』 吃完宵夜,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还是留了一些,让王奕博带走。 萧湛先起身。『好了,回家睡觉。』『你明天下午记得就去找王老闆,先打声招呼。』 王奕博乖巧地点头。『好。』 萧湛『今天没开车,自己回家吧。』 王奕博『我骑车了,那我载你?』 萧湛笑了。『好呀,那你骑慢点,我年纪大怕死。』 王奕博『我技术很好的。』 萧湛『路上又不是你一个人骑,你骑得好,前面后面旁边的骑不好,还不是会撞成一团。』 王奕博面对萧湛的叨念,简直快翻了白眼。『好了,知道了,老人家,快上车吧。』 凌晨的a城,路上车辆不多,萧湛两手往后扶着机车后方,王奕博车骑得平稳,但煞车停红灯时,萧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去,两人靠着近,萧湛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样的亲暱。 他是太寂寞了吧。人终究是社交的动物。 在快到萧湛家前有一条三线道的平直大路。王奕博玩性兴起,只大喊了句『捉紧了。』 就突然催了油门,往前直衝,吓得萧湛差点失去平衡,赶紧往前一捉,紧紧捉住王奕博的黑色羽绒衣,上半身都往前靠着。 初春的风吹来,微微沁凉,吹在脸上舒爽至极。萧湛那一刻觉得,自己像是羽毛般地,能暂时脱离沉重的地球表面,快要随风扬起。 王奕博在前面大声喊着。『爽吧!』『再捉紧点!』 车速又更加快了,萧湛双手直接环住王奕博的腰,在他腹肌前面双手交叉握紧。 萧湛闪过一个念头。『真细的腰。』 终于到了萧湛住的大楼前。萧湛放开了手,一个大长腿跨了下来。一伸手就捏了一下王奕博的腰间肉。『存心吓死老人是吗?』 王奕博笑呵呵地。笑起来,眼睛像是装满了星辰。『好玩吧!』『下次再载你去山上看夜景,骑山路更刺激。』 萧湛转身走向大楼,笑着回头挥挥手。『不要,我年纪大了,惜命。』『晚安啦!』 看着萧湛的笑容,王奕博突然觉得,那张脸,那个笑容,好像天生就该被打上一盏聚光灯,来拯救世人。 因为那个人,好像不用说任何话,就会让人满心欢喜。 那晚后,两人的互动也更热络了。 两人几乎每天都会互传简讯。大多是一些不着边际的垃圾话,或是互传一些好笑的猫狗图片和影片。 一晚王奕博和其他舞厅的打工仔蹲在门口,间来无事打屁着。 小引『刚才进去了一个看起来像明星的帅哥。』『外型又帅又酷。』 个子矮胖的康仔说『那都是包装起来的,等他穿着我们身上这种穷衣服,还帅得起来吗!?』 小引『不是呀,那是真帅,身材和顏值都不错的。』 王奕博在旁听了,忍不住插了话。『人家看女人,你们讨论帅哥。切。』 小引『那是真帅,我才说两句的。』 王奕博挑了挑眉,骄傲的口吻说着。『真帅的,我倒认识一个,站出来就跟明星一样。』 康仔『真的假的,店里的客人呀?还是出来卖屁股的?』 王奕博『说什么呢,是正常人。』 康仔『正常人怎么可能帅到像明星,还没靠脸赚钱玩女人,不合逻辑呀。』 王奕博『人家帅,品行也好,还靠脑袋赚钱的。』 康仔『说得这么好,照片来看看?』 王奕博调戏的兴致来了。『我来要要。』 王奕博传了简讯。 『我有朋友想看帅哥,传张自拍来?』 没三秒,萧湛就回了。『不要!』 王奕博『拜託。』 萧湛『不要!』 王奕博『我们刚来了个客人,挺帅的,我说你更帅,他不信,不传算了,省得我自打嘴巴。』?下一刻萧湛传了张左脸的自拍照,不笑装酷的,但一双瑞凤眼柔柔的,比女生的还漂亮。 王奕博收到,立刻存了下来。然后放大缩小,好好审视了好一会,不知为何心律突然加快。 康仔看着在那头傻笑的王奕博。『照片咧,拿来看呀?不是说有个帅到可以当明星的朋友吗?』 王奕博把手机默默地收到口袋。『他不给照片,没得看了。』 康仔『切。吹牛的吧。』 小引挤到王奕博旁边。『你说的那个帅哥,不会就是萧警官吧?』 王奕博彆扭地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引歪着头研究王奕博的表情。『你们两个关係这么好了呀?』『怎么没看过你对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热络过?真是见鬼了!』 那晚,王奕博总是手痒,忍不住拿出手机,滑到那张自拍照,看了又看,傻笑了一整晚。 萧容忌日 又到了每年萧容的忌日二月十三日,是萧湛最难熬的一天。 过去十年来,陈晓和萧湛总会在这一天一起吃个饭,聊聊萧容,彼此抚慰。 那天也是情人节前夕,夜晚的街上准备过节的情侣特别多。 萧湛和陈晓并肩走在街上,如果没有听两人的交谈内容,会以为两人就是一般情侣。 萧湛『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开枪?』『即使萧容来找我的路上,撞见毒品交易,一个女孩能做什么?需要在街头上直接灭口吗?』 陈晓『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都有人证了,兇手还是不承认行凶。我曾怀疑过,兇手会不会真不是他,开枪的是另有其人?』 萧湛『那个街角的监视画面就那么巧的消失了。这个巧合,让我这几年来都无法心安。』 陈晓同感地点点头,低头伸手握着萧湛显得冰冷的手。 在抬头时,迎上了一副打量还带点攻击性的狭长双眼。 王奕博和小引刚好帮忙跑腿,来了商店大街上,正面撞见看似情侣的两人。 小引吹了声口哨。『过情人节呀?』 萧湛莫名地耳根子都红了。『你们出来逛街?』 小引『我跟博哥来帮老大跑腿。』 萧湛看着陈晓困惑的眼神,赶紧帮忙介绍。『这是奕博,我不久前认识的朋友。这是他的朋友小引。』 陈晓『看着有点眼熟。我们在哪见过吗?』 小引口无遮拦地说『那天我们被捉到警局,你就坐在拘留室前方,我们几个盯着你看了一整晚。嘿嘿。』 陈晓惊讶地抬了抬眉。『你们是魅影的人?』问话是朝着对面两人去的,但眼神却看着萧湛。 萧湛尷尬地笑笑。『longstory,之后再跟你解释。』 萧湛转身就要说再见,友善地跟两人挥手。『你们快去买吧,我们去吃饭了。』 从头到尾,王奕博始终静默。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才说。『他们两个真的是情侣吧?』 小引『当然是,都出来过情人节了,刚才还牵手了,你没看到吗?』『哇哇,等等吃完饭,晚上可就火热了。哇哇哇~』 小引过度的兴奋,开玩笑地影射。王奕博脸冷了下来,突然觉得这趟意外的放风逛大街,一点也不有趣了。刚才萧湛不避讳地在同事面前,介绍他是朋友,他应该开心的,但心里却有股黏稠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地难受。 在餐厅里,陈晓还是一副打量着的眼神盯着萧湛。 萧湛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要问什么?说吧。』 陈晓『你怎么会跟他们交上朋友,他们可是魅影的人,你最痛恨的毒品集团的人耶?』 萧湛『他们两个只是舞厅守门的,对毒品交易毫不知情,我探过了。』 陈晓直觉反应地说。『所以跟他们当朋友,是为了工作?』 萧湛把王奕博在码头救过他的事,像陈晓陈述了一遍。 『他救过我的命。』 陈晓『有问过他为什么救你吗?』 萧湛『他说为了让我报恩。』 陈晓『我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枪林弹雨中,谁要冒险去藏一个警察呀?如果是要好处,把你交给老大,这功劳能得到的好处不是更大吗?会不会是有其他目的?』 萧湛『对我要有什么目的?找个警官罩他吗?那认识我这几个月,他应该知道找错人了。』 女人的直觉,让陈晓觉得王奕博刚才看萧湛的眼神很不一般。 但她选择不说破,很多事一点破,就像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整片大地,让事情落入无可挽回的地步。 陈晓说出了违心之论。『湛哥,他毕竟是黑道的人,心性好坏,谁能知道。那些孩子很多都出自高风险家庭,心理的创伤往往会导致偏激的性格。这种人还是不多靠近的好。』 萧湛想辩驳,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王奕博,但要不要继续和王奕博来往,这也是他们俩个人的事,无需跟旁人交代。 『我能知轻重的,你别担心了。』 萧湛性子里有一股执拗,别人不看好的,他越想证明他是对的。 送走了陈晓,回家途中,停在24小时便利商店前,萧湛心血来潮地传了一个简讯。 『能不能溜出来,喝瓶啤酒?』 从商店大街回到魅影后,一整晚王奕博心烦地,不大搭理人,就自己窝在一角,打着游戏。 连萧湛那张自拍照,都不看了,就埋头打游戏跟人在线上发洩般地廝杀着。 突然看到简讯后,立即蹦跳了起来,跑进舞厅跟小引交代一下,再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萧湛约见的便利商店,离魅影不远,走路约20分鐘路程,王奕博用跑百米的速度,闯了两个红灯,不小心撞了两三个路人,花不到五分鐘就到了门口。 弯着腰在门口大口喘着气,王奕博抬头看坐在玻璃窗边的萧湛,悠悠地拿了罐啤酒在喝着。 王奕博一屁股坐在萧湛旁边。萧湛递了一瓶啤酒过去。 『来得真快,乖孩子。』 王奕博撇了撇嘴,不回应,就开始咕嚕咕嚕地喝着啤酒。 萧湛笑着说,眉眼间带着哀伤。『今天呀,是我妹的忌日。』 王奕博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会。 萧湛转头面对王奕博坏笑着。『想做一件事,就想起好像你可以让我做。』 王奕博发现萧湛好像已经微醉。『什么事?』 没有防备地,萧湛两隻手指戳上王奕博的脸颊,眼睛亮晶晶地笑。『你跟萧容一样有圆嘟嘟的奶膘。』 一向最厌恶别人碰他脸颊的王奕博,决定今天任由萧湛这样闹着。 只默默地说声。『萧湛你醉了。』 萧湛收回了手,看向外头的行人。『没醉。』还不够醉去撑过今晚。 萧湛在王奕博面前,已经很习惯开口谈萧容。 『你知道,那天我就该去接萧容下课,而不是让她自己过来找我,我也不该漏接她的来电,让她迷路还误入暗巷,看到不该看的,在街头被枪杀。』 『我这个哥哥真是该死。』 『我没有保护好她。』 王奕博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看着前方的街景说着。『不是你的错。萧湛。』 『真正错的是那个兇手。』 不知是酒精,还是心里仇恨,让萧湛的眼睛泛着红。『我真恨那个兇手,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杀掉一个才14岁的女孩。』『我希望他坐牢坐到死,死了也要下地狱。』 王奕博看着满眼通红的萧湛,这是第一次他看到温煦如朝阳的萧湛露出黑暗的一面。 王奕博望向远处,看着街上行人的双双对对,他一向厌恶这种节日,人们上街张扬地炫耀他们的幸运,强迫着不幸者张眼仰望。而今天,他的厌恶加倍。 两人沉默地坐了好一会。 萧湛不接上文地突兀地问。『王奕博,你和引子感情很好吧?』 王奕博被问得突然,答得自然。『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萧湛看似满意地点点头。『嗯,真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喝着啤酒,一直过了凌晨12点,也是情人节当日。桌上已经零零散散躺着好几罐的啤酒罐,萧湛才摇摇晃晃地起身,宣布他要回家睡觉了。『谢谢你陪我,王奕博。』 走前,萧湛再用两指捏了捏王奕博的右边脸颊后,自己又笑了。 萧湛『你真可爱,王奕博。』 走酷盖形象的王奕博听到可爱二字,有点无言,却也不禁跟着笑了。『你高兴就好。』 萧湛『走了,再见。小朋友。』 王奕博默默地跟在走得摇摇晃晃的萧湛后头,一直到看着他坐上了计程车,才停住了脚步。萧湛彷彿一直知道他跟在身后似地,一上车后,就转头精准地对着他的方向,笑着挥挥手,用唇语跟他说着。『下次见。』 变数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 萧湛办了几个案子,有效率的破案,嘉奖有功,升迁在即。 王奕博日子愈加充实,下午在机车店工作,晚上继续在魅影当门房工作赚钱。 萧湛上班前,渐渐养成习惯,会绕道到机车店,带杯饮料看看王奕博。 四月春暖花开,王奕博终于脱掉了那件黑色羽绒衣,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蹲在机车旁正使劲用着板手。 露出的白皙手臂因用力,透出了青筋,和属于年轻人坚实的肌肉线条。视线往上,碎发遮掩着,王奕博细长的凤眼忽隐忽现,而那张白净的脸,抹上黑色的油渍,看着竟有些可爱。怎么又想到可爱?!萧湛站在门口,不禁失笑。 机车行王老闆先看到了萧湛。 『萧警官来啦。』 萧湛友善地问好。『王大哥,一切都好吗?』 王老闆『都好都好,谢谢你帮介绍小王呀,这个年轻人认真肯干。只来半天,做的活,比我的全职员工还多。』 萧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谢谢你多照顾呀。年轻人,就是需要像你这样前辈的照顾,才能走向正途呀。』 王老闆『萧警官,你太客气了,你才真是有心人。』『警察的工作已经这么忙,还忙着帮年轻人导入正途。』 一警一匪走在一起,在外界眼中似乎总有个目的性,不是同流合污利益输送,不然就是善心大发同情氾滥。 萧湛其实很想说『我只是帮朋友的忙罢了。』 王奕博搞定手上的工作,才站了起来,走向萧湛,酷酷地问。 『你来了啦。』 萧湛习惯了王奕博在外人面前的冷脸。『王大哥说你干得不错呢。』 被称讚的王奕博害羞地要笑不笑的,看着彆扭。 萧湛递了一杯冰绿茶过去。『辛苦工作的嘉奖。』 王奕博伸手拿了,闷声说了句。『真小气,就一杯绿茶。』 萧湛调侃着。『呵,还挑呀?』『帮你介绍工作的恩情都忘了呀?』 王奕博摸摸鼻子才说。『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工作,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湛哈哈大笑,挥手说了再见。『我欠完你,现在你又欠我,我们两个人情相欠何时了呀?』 『上班去了。』 萧湛的好心情到了警局,眉眼还是充满笑意。 迎面而来的陈晓,颇有深意地看了萧湛一眼。 『湛哥,什么事这么开心?』 萧湛手指轻轻敲了陈晓的额头。『看今天天气好就开心囉。』 轻微的痛觉,让陈晓轻轻抚了一下额头,有意无意地表示吃醋说。『是在路上看到美女了吗?。』 萧湛开怀地大笑。『是,你猜得对。不过是可爱型的。』 看着萧湛的背影,陈晓眼神黯了黯。 一进办公室,萧湛被叫进了队长聂正盛的办公室。 聂正盛『阿湛,上头最近对你的绩效很满意。a队下个月会有个副队长的缺,你这个月继续保持,下个月升迁很有机会。』 萧湛认真的点点头。『好的,谢谢队长。』 萧湛正想转身离开时,聂正盛欲言又止地说。『那个萧湛,还有个事,我还是提醒你一下。』 『我知道你跟魅影那个小弟走得近,我相信你是好意,帮他找工作。但要升迁之际,不要落人口实,该避的还是要避一下。』 聂正盛看进萧湛的眼底。『毕竟你是警察,他是混混。』 萧湛正要反驳,聂正盛挥了挥,示意他离开。『你是聪明人,自己好好想想。』 原有的好心情,顿时被扰了乱。 所幸萧湛看似温和,内心却是固执地跟石头一样。他坚信自己的问心无愧,任谁都不能动摇他相信的价值。人不该以身份标籤辨别善恶好坏,他坚信自己对王奕博的判断。 上班前绕路到机车行的行程依旧。 短短五分鐘,诡异地,像是一天的镇定剂,总让萧湛可以安下心来,稳住精神。 久了,他不自觉地期待上班的来临,自从被王奕博嫌弃绿茶后,他会每天变化的花样买着不同的饮料。甚至,某几天注意到王奕博有点小咳嗽,他隔天就改带了热饮金桔柠檬。 两个月下来,几乎风雨无阻。 王老闆笑说『萧湛,你把奕博当亲弟弟了呀?这么照顾他?』 萧湛心想,王奕博当弟弟吗?王奕博偶尔比他还兇的,当人弟弟能是这样态度的吗? 萧湛当时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笑笑。没有注意到旁边低头假装专注做事的那人,正竖起了耳朵,等着听萧湛的回应。 王奕博也不确定自己期待听到什么答案。 萧湛对他的特别照顾,让习惯独立的他也养成了习惯,每到了时间点,他就开始朝门外张望,直到看到那张脸为止,整个心才会定了下来,然后心情为之愉悦。 王奕博曾经想过,他等待萧湛,竟像是放学的孩子等着妈妈的到来一样。以前他从没等到过,现在萧湛完全满足了他的想像。如果萧湛知道,他把他当成了妈,肯定会笑得前仰后倒的。 除了下午的绕路,晚上萧湛人在外头查案,一有机会,也会习惯绕道到魅影,看看守在门口的王奕博,有时两人只是视线对上,不说话,像是多年默契地的朋友一般,挑了挑眉和一抹你懂我也懂的微笑。 萧湛从未深想过,这个习惯能维持多久。毕竟令人愉悦的事,做多久,总是不嫌腻,甚至还想要更多。 直到这晚,是萧湛绕道了魅影,第一次没有跟王奕博打招呼。 这是萧湛第一次看到王奕博身旁多了一个女生。 21岁的青年旁边正站了一位看起来顶多20岁的长发辣妹,穿着短到几乎可以看到屁股蛋的热裤和五顏六色的肩带背心。萧湛第一印象,浮出了青春二字。 这位热裤辣妹的肢体语言,明晃晃地对王奕博表示兴趣,站得极近,眼神不害臊地直直盯着。她搭上王奕博手臂时,上身的丰满直接贴了上去。 一向待他人清冷的王奕博,这时竟有出现萧湛未看过的神情,不知是害羞还是欲迎还拒,看来跟对方并非不熟。 而这个热裤辣妹旁,看来有几位保鑣跟着,看着是魅影的自己人。 萧湛突然懂了,王奕博所谓不能离开魅影的理由。 21岁的小朋友,毕竟也是个男人,有男人的心思不足为奇。 萧湛对于这个新的认知,不由得笑了,但心底却沉甸甸地,让移动的脚步变得像铅一样沉重。 站在远处的萧湛决定不要打扰年轻人的气氛,没靠近打招呼,就转身离开。 失联 接着几天,萧湛上班时,突然想起队长聂正盛的话。『毕竟你是警察,他是混混。』 这句话,他是打从心底拒绝的,但旁人的语言像是一阵风吹散了迟疑的种子,撒在了心底。而撞见热裤辣妹贴着王奕博的画面就像是一阵雨水,让种子开始发芽。 萧湛突然觉得自己对王奕博的报恩和责任也该告一段落。 王奕博看着挺好,或许没他想像得那么需要他,或许该是时候,慢慢退出王奕博的生活。 这个想法让萧湛有点烦躁,但他依旧克制着自己别绕到机车行,别再特意绕到魅影。 萧湛花了更多时间研究案情,和四处查案,把工作排满自己空闲的时间。而下午的慢跑也加快了速度,加长了时间,让自己更累得无力胡思乱想。 他把自己心中的那股不痛快的劲,归咎于照顾者的失调症,习惯付出者,突然没了受眾,心里空荡荡地,像那里塌了一块。 幸而成熟的人,总能调适得快,东遮西掩地,那塌陷的一块,也可以和日常和平相处。 每日的规律外,萧湛偶尔跟陈晓吃个饭,一个月回萧家一趟,日子也过得飞快。 两个月过去,他没找王奕博,王奕博也没主动找他。 原本每日见面的两人就这样突然失去了联系。 偶尔萧湛不禁想,年轻人的友谊真是短暂,原来他们两个之间,一旦自己放弃了主动,两人就不再会有交集。萧湛回想后,也才意识到,两人间除了第一通简讯是王奕博主动的,其馀都是他找王奕博的。原来,他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已经这么久。 但很快地,他努力排除自己自怜的情绪。 庆幸想着,一个混混需要警察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没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 王奕博或许已经在自己的人生正途上,有了正当的工作,还有个漂亮年轻的女友。 想着女友,萧湛想到萧容死后,自己心中暗做的决定。 也不禁讶异,这掛在心头快十年的事,这半年间,竟然鲜少浮上心头。 当时萧容走得太突然,萧湛难以接受,那时林姨就安慰他,说着老一辈人的傻话。 『湛湛呀,你以后娶个老婆把容容生回来吧。』 这个念头虽傻,却有着魔力,让当时几乎放弃人生的萧湛,重新起身振作。是呀,把容容生回来,一句话让萧湛的人生又有了一点盼望。 再不久,他就28岁了,或许真到了该结婚生子的时候。 萧湛知道父母总想把他跟陈晓凑合,但这几年下来的相处,陈晓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似的,没有超越友谊之外的感情。 但现在工作环境也很难认识女人,或许相亲吧。 做了决定后,萧湛在队中释出消息,一天之内就被安排了好几场相亲局,佔满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放假日。 那天萧湛约了第一个相亲对象在曾跟王奕博去过的港式饮茶餐厅吃饭。 施小姐是国小老师,温婉居家型,长相秀气的女生。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萧湛穿上了最好的蓝格纹衬衫,人看起来清爽帅气。第一次相亲,他显得有点无措,只记得保持微笑,和有礼地问着对方的兴趣爱好和工作内容等。 幸运的,对方看似内向,两人倒也能相谈甚欢。 相亲一半时,面对大门的萧湛看到了应成雄带着几个小弟大摇大摆地率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位热裤辣妹搭着王奕博的手臂走了进来。 两个月不见王奕博,萧湛竟突然有了陌生感,或许是眼前的人不再弯着嘴角笑着,而是挽着辣妹一副酷盖的陌生模样,第二眼,他也发现王奕博瘦了许多,脸颊削尖地,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冷不悦。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吗? 而王奕博一走进餐厅,第一眼就看到了萧湛,当然也看到了他对面的女人,王奕博眼神黯了黯,撇了头过去,并不打算打招呼。 原本打算挥手的萧湛,看了王奕博撇了头,也收回了视线,他猜王奕博并不想让自己人知道他和警察有关係。尤其现在,他们几乎已经没有关係,何必再多此一举为他添麻烦呢。 收回视线,萧湛和施小姐接着聊了校园里的毒品问题,因为跟工作有关,施小姐落落大方分享第一线的观察,萧湛也听得起劲。 施小姐『最近吸毒孩子的人数总算是控制住了,在学校加强看管下,没有再增加。』 『但暑假又快来了,我们担心放假后,没有学校的守卫,会有一批孩子又要沦陷。』 萧湛『看来暑假期间,警方得增加临检次数,至少让药头在街头不要太猖狂。』 施小姐『嗯,捍卫孩子,就靠人民的保母了。』 萧湛『你们也是呀,许多家庭功能不彰,那些孩子,就靠老师接住了。』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鼓励。 相亲完准备要离开时,萧湛抬头再往王奕博那看去,热裤辣妹头靠在王奕博的肩上,王奕博的脸却还是冷冷淡淡的。萧湛很快地收回视线,带着施小姐走出了餐厅。 那晚送走了施小姐后,萧湛莫名觉得烦躁地很,决定一个人慢慢散步回家。八月的夜晚闷热不堪,萧湛走没多久就满头大汗,连夜间的微风都吹拂不去,全身的黏腻感。 萧湛回到家,立刻去冲了个澡,站在花洒下,在水雾的包围下,他才承认这个事实,王奕博对他的漠视,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他与王奕博并非泛泛之交,好歹他也送了两个月的饮料。而身为弟弟的有了女友,在哥哥面前竟就学会装酷了!? 他也承认,自己没品到,当下有股衝动,想把那辣妹的头,从王奕博的肩上大力推开。 萧湛对自己丑陋的念头感到羞耻,他应该祝福的,甚至应该传个心平气和的简讯说『王奕博很屌喔,女友很辣喔!』 萧湛厌恶自己到,不想在镜子前面对自己。 那晚很早就躺到床上,用棉被把自己紧紧地包裹住,躲回壳里。 他想起王奕博睡在这张床上的那天。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睡梦中没有防备的王奕博,整张脸稚气地显得可爱,嘴唇竟然还是粉色的。那天一剎那间的失神,让他惊慌似地立刻跳下了床,鑽进浴室冲了一个澡。 萧湛心里烦躁加倍,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最终他终于决定,晚上两人互不打招呼,实在不是成熟大人的作为,他决定明天去机车行看看王奕博。 隔天上班途中,萧湛脚步轻盈了许多。一想到王奕博在自己安排的地方乖乖待着的样子,心中就一阵满足。只要走到那里,他就可以递饮料给王奕博,跟他说说话,看看他脸上又酷又彆扭的笑容。 他会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意两个月的失联,他会说。『这两个月实在太忙了,忙到没时间来看你。』还可以像兄弟一样调侃着他。『你应该也很忙吧!忙着交女朋友喔!?』 没想到这些期待都落了空。 在机车行前前后后张望许久,那没看到那人。 王老闆甚至告诉他,王奕博已经快一个多月没来了。 萧湛当下失望极了,难以控制的愤怒情绪一涌而上。 强烈背叛感顿时充斥胸腔,他的一番好意,原来早就被丢到壕沟里。 衝突 当晚萧湛去了一趟魅影。 热裤辣妹一伙人都在门口嬉闹着,王奕博双手插着口袋,站在一旁不冷不热地看着。 穿着警服的萧湛直直地走到了王奕博面前。『你跟我来一下。』 热裤辣妹立刻站了出来,挡住王奕博,抬着下巴泼辣地说。『警官,他做了什么事,你要带他走?』 萧湛无畏对方的挑衅。『有事跟他说。』 热裤辣妹『有事就在这里说,警察就可以随便带人走吗?』 王奕博往前走了一步,拉了拉热裤辣妹。『海芯,没关係,我去一下就回来。』 萧湛转身就走,王奕博跟在后头。两人走了一段,就像以前的习惯,萧湛走在前头,王奕博在后面踩着那个修长的影子。 走到公园僻静的一处。 萧湛睁着充满怒火的双眼看着王奕博。『为什么没去机车行上班了?』 王奕博声音不带任何声调,低沉地说。『没时间。』 萧湛冷笑了一声,愤怒情绪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在泡妹,没时间吗?』『你是这样辜负人家的好意的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承诺王老闆,人家才让你去上班的?』 王奕博深呼吸了一口气。『对不起。』 萧湛更火了。『你还是小孩吗?说对不起就有用吗?』『明天立刻回去上班。』 王奕博低头看着脚尖。『我不能。』 萧湛动怒,动手推了一下王奕博的肩膀。『你再说一次。』 王奕博头更低了。『我不能回去上班。』 萧湛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盯着王奕博。 『她就是你不能离开魅影的理由吧!?她是里面的人吧?你打算为了她,一辈子留在那是吗?』 萧湛狠狠推了王奕博一下。?『我对你真是失望极了。』 王奕博被推得差点跌倒,站稳后,深呼吸后才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萧湛狠狠地盯着王奕博看了一会。『王奕博,我不管你了。』 萧湛留下这话后,转身就要走。 王奕博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不是早就不管我了。』 在气头上的萧湛被呛的口不择言。『我凭什么管你?我凭什么要管你?你是我的谁?我又是你的谁?我欠你得早还清了。你欠我的,别还了,你还不了的。』 这是第一次,萧湛离开前,没有回头说再见。 否则他会看到那张令人心碎的脸。 那晚,王奕博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痛到连呼吸都困难。在饮茶餐厅那天,身边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是场相亲,小引说那个女人比陈晓更配萧湛,看起来温婉居家,是很好的老婆人选。萧湛在相亲局里,用着他熟悉的温柔又治癒的笑,对着那个女人。 他不爽至极,心中的一把火熊熊燃烧着,后来他知道了那个情绪叫嫉妒。 他嫉妒死了对面的那个女人。 除了嫉妒,还有个叫自怜的情绪。 萧湛失联了两个月,原来是已经走到了人生的下个阶段,所以把他忘在后头了。 萧湛离开公园后,王奕博自己坐在原地一会,但也仅十分鐘,他吝嗇地允许自己陷入痛苦的情绪里。因为他得抹乾脸上那陌生的液体,独自重回他那跟烂泥一样的生活。 回到魅影,应海芯看着王奕博脸色苍白。『那警察没找你麻烦吧?』 王奕博『没事。别担心。』 应海芯『有事就说呀,我去跟我爸说,他跟警局的人打声招呼就好。』 王奕博『真没事,海芯,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应海芯『你今天不舒服就先回去吧,你这阵子忙得跟什么一样,都没好好睡觉吧?』 王奕博低沉地说。『嗯,那我先回去顾我妈了。』 回到市场上方的那间旧公寓。一开门浓浓的药味和无法言喻的混杂臭味飘来。 王奕博走到了王母的房间,看到人正缩在床上,喊着痛。『臭小子终于甘心回来了,你老娘都快痛死了。』『快,给我打一针。我受不了。』 王奕博『妈,医生说,不能多打。』 王母『医生懂什么?癌症没杀死我,我就先痛死了。』『我求你,帮我打一针。』 王奕博经不起王母的哀求,帮她打了一剂吗啡,王母才安静了下来,像睡着似地闭了眼睛。 王奕博叹了口气,开始收拾王母房间一床的凌乱,沾了屎尿的床单,和上一餐的剩菜饭,再拖了拖满是油腻的地板。房间终于不再像垃圾堆后,王奕博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王母一眼,?弯腰双手掩着脸,静止地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两个月前长期卧床的王母突然一直喊肚子痛,粪便也出现血丝,某天半夜紧急送急诊,?才发现王母已经是胰脏癌末期,紧急开腹手术,才发现已经太迟,肿瘤已经转移到其他器官,医生研判只剩三个月可活。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王奕博一时慌乱,不知所措,他颤慄地问了医生一句。『是因为我给她吃太多不健康的东西吗?』 医生专业如机器般地回说。『癌症的触发因子包括很多的环境因素,饮食当然也是其中一个。』『现在不是探究原因的时候,后期病人会很辛苦,看怎么帮她缓和痛苦,好好送她走吧。』 王奕博破天荒地跟公司借了一笔钱,付了开刀的钱,再买了足量的吗啡让王母解痛,不去魅影上班的时候,就陪在王母床边。 性格暴躁的王母从未善待王奕博,在生命临终前,又更为暴力,身体一痛,对王奕博又骂又打。『生了你这个没用的小孩,你爸坐牢,我都快死了,还躺在又臭又脏的房间。』 『你这臭小子,就是个扫把星,倒霉鬼。』 『当初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嫁给你爸,过得这什么苦日子。』 『我那时就应该把你打掉呀!』 『我真的快痛死了,你想想办法呀,你这没有用的臭小子,跟你爸一个样。』 『我这辈子怎么这么苦命呀!』 在快令人窒息的家里,只有到魅影上班时,他才觉得可以稍微呼吸一下。 机车行当然也没法去上班了,人就是这样,好运的人,永远好运。 倒霉的人,永远倒霉,即使有幸沾一点好运,就会有更倒霉的事出现,把那点好运夺走。 那光明宽敞的人生,曇花一现。 王奕博安慰着自己,至少他做过一个好梦。 那个好梦里,始于萧湛给了他一个这辈子看过的第二个温柔的笑容。 第一次是上初中的时候,新来的导师对着他温柔地笑了一次,然后新来的导师从其他老师那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杀人犯后,那个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次就是在警局,萧湛认出他是救命恩人的那刻,萧湛对着他笑,打从心底地对着他笑,那一刻,他的黑暗世界里出现了裂缝,一道光射了进来。 只是这道光来的太突然,也消失地令人措手不及。 人毕竟是贪婪的,连没有意识的花草都懂得向阳而生,他想紧紧捉着那道光,就又如此地力不从心。 人也有防卫机制,他知道现在捉得越紧,放手后他将生不如死。 所以过去两个月,萧湛没找他,他就一直等着。 然后到了饮茶餐厅,看到了萧湛和那个女人,他才惊觉他等待的尽头是一片荒芜。 过去几个月,他们两个之间的点点滴滴,原来是一场幻觉。 他曾猜过自己之于萧湛是什么呢?后来,他想出的答案是同情。 起于报恩,终于同情,所以才有赏味期限,就如同他成长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大人一样,知道他的家中贫困处境后,同情心开始氾滥不断地给钱给衣服,但往往没几个月后,人就消失无踪。 特赦 被那个人拋弃的同时,幸而有人拾起了他。 应海芯喜欢他,在他在魅影工作时,帮了他很多次。 尤其知道他母亲的事后,就求父亲应成雄借钱给王奕博,也给他更多工作,接触公司真正的业务。 为了母亲的开刀费和吗啡费用,王奕博失去了选择权,只能放任自己无限堕落。 暑假前,应成雄正在筹划从东南亚要进一批大货,王奕博也被盘算在了行动任务里头。 初秋的一晚,夜晚已经有点凉意。 王奕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觉得屋内安静地吓人,惯听的痛苦哀嚎和咒骂声突然都不见了。 缓步地走进王母房间,看见她像睡去了一样,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王奕博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压抑的泪水,渐渐地转为声嘶力竭地大哭。 这是王奕博知道母亲罹癌后,第一次流泪。 不,这也是王奕博懂事以来,第一次放肆大哭。 哭尽了21年来的委屈。 他从来不懂,从小其他同学的妈妈,总是温柔似水,像是怕给不够爱似地宠爱着自己的孩子。 而他,从小无论再怎么听话乖巧,放学后等着他的,不是父母的拥抱,而是巴掌和藤条。 王母总有理由打他,打牌输了打,跟王父吵架心情不好打,没有饭吃也打,连他制服穿旧破了洞,也能打上半小时。 过去王母瘫痪在床的两年,应该是他们母子关係最好的一段时光。 或许是人们所说定锚效应,后来顶多砸砸东西,几声咒骂,倒也不过于难受。 王奕博总安慰自己,至少有人在等着他回家。 找了葬仪社,处理了遗体后。 王奕博心理和生理都急切地想要受到安抚。 王奕博在白昼之前,手微微发抖地打了通电话给刚要下班的萧湛。 『湛哥,我可以去找你吗?』 王奕博的声音颤动着,敏感的萧湛听得出来,王奕博出事了。 萧湛只说了句。『好。』 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后,又过了一个月,看到王奕博时,萧湛忍不住皱了眉,出口就骂了出来。 『妈的,你是都没在吃饭吗?』『怎么这么瘦?』 王奕博苍白虚弱的脸色,好像随时都会昏倒似的。『湛哥,我想睡觉了,我们睡了好不好。』 晨光透进窗帘洒在萧湛的双人床,床单还有着清爽的柔软精的味道。王奕博换了萧湛宽松的衣服,爬上了床,就把自己埋进松软的棉被里。 再多疑问,看着王奕博怪异的神情,萧湛也不忍追问,任由他先睡了,自己去洗了个澡,还喝了杯牛奶,才准备上床。 王奕博的眼睛紧闭着,看着是睡着了。萧湛想着,萧容以前也有心情不好时,就闷着头睡觉,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再着急,也得等待对方愿意开口。 一躺定,王奕博突然从背后抱紧了萧湛。紧得,萧湛都快不能呼吸。 反射动作使然,萧湛正想伸手松开王奕博死捉的双手,背后一阵低沉哀伤的声音响起。 『湛哥,我妈死了,那个打骂我二十年的女人死了。』 萧湛的手停顿了一下,心底一阵揪痛,很多疑问似乎都得到的解答,心中的失落也瞬间被拾起。 萧湛咬了咬牙,转而轻拍着环握在他腰上的手,轻声叫着。『王奕博。』 王奕博闷着头说。『胰脏癌,才发现三个月就走了。』 『都是我的错,过去两年,我给她餵了太多垃圾食物,都是我害的。』 萧湛继续轻拍王奕博的手背。『王奕博,生死有命,你已经够努力了不是吗?』 萧湛感觉到背后的王奕博靠在他肩膀上的头,微微点着。当下,萧湛的唯一念头,只想让背后的人停止悲伤,他握着王奕博的手,再拉紧些,环着自己的身体。 萧湛『人生好难,但我们都尽力了,是吧?』这句话,不只说给王奕博听,也给这十年未曾放下自责的自己。 两个在愧疚感中溺水的人,紧紧地抱住了彼此的浮木,直到没有任何一丝空隙。 萧湛身体缩了缩,让自己更贴近后方的他,温柔地说着。『王奕博,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 好几晚没睡的王奕博,抱着温暖身躯,听着温柔的声线,心上那渗血的伤口稍稍止血,很快地就沉沉入睡。 萧湛任由王奕博紧紧抱着他睡了一觉。 也是那时开始,萧湛深知,他跟王奕博的关係已经回不到过去单纯的朋友关係,或是那瞎眼的兄弟关係。 那天下午王奕博醒后,发现自己还紧抱着萧湛,紧张地小心翼翼松了手,企图把手从萧湛的身下抽回来,还是惊醒了萧湛。 萧湛张开了眼,转了个身,睡眼惺忪地近距离地看着王奕博。 『你醒了?』 王奕博『嗯。』耳根子立刻红了。『对不起,我...』 萧湛揉着眼睛问。『王奕博,你跟那个应海芯是男女朋友吗?』 王奕博吓得赶紧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我不喜欢她。』 萧湛看了王奕博紧张兮兮的反应,笑了,揉完了眼睛,然后瞇着眼盯着他问。『那你喜欢谁?』 王奕博脸立刻涨红,结巴地说着。『我,我....』 萧湛很快就决定,在这个问题上不为难王奕博,立刻转了话题。『为什么这两个月都没找我?』 王奕博撇了撇嘴说。『是你没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萧湛『我们两个的关係不是平等的吗?为什么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找我呢?』 王奕博被问傻了。如果论原生家庭对王奕博的伤害,那就是长期不被爱的孩子,慢慢地被驯服,学会不主动讨爱,将被冷落与拋弃视为理由当然。 而他一直仰望跟随的萧湛,早已掌握着他喜怒哀乐,他和他之间从未存在平等。 不理会王奕博的呆滞,萧湛逕自说着。 『我们重新来过好不?』 『你以后别走在我后面了,走到我旁边来。』 萧湛的一句话,让王奕博的衰运得到了特赦。 心定 那阵子,萧湛又恢復了眉开眼笑的模样。 同队的弟兄开玩笑地说,是不是相亲成功,找到了相伴一生的姑娘? 萧湛笑笑不说话,但推掉了之后所有的相亲局。 大家都以为那个幸运儿是施小姐。 相亲过后,施小姐的确打了几通电话过来,萧湛总是客气地应对着。 几次疏离的对话,施小姐也是聪明人,知道此路不通,即使对象再好,也就不纠缠了。 那天大伙在办公室开着玩笑,突然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气氛骤变,大家赶紧假装忙着眼前的工作。 a城市长竟越过了局长和副局长,直接找上了聂正盛闭门密谈。 大伙你看我我看你的,好奇着局势的演变,心中却都有预感有大事即将来临。 半小时后,聂正盛的办公室门开了,大家都用馀光偷瞄着,市长正拍着聂正盛的肩膀,一副交予重任的模样。『这件事都靠你了!』 市长前脚走后,弟兄们就开玩笑着。『这苗头看来队长要升职了呀?』 聂正盛『升个大头鬼,要干得活更多罢了!』『你们接下来皮绷紧点,接着日子不好过了呀!』 聂正盛单独把萧湛叫进了办公室。 『上次跟你说升职的事,现在有谱了。』『接着局内有个大变动,市长要重整人事,最快下个月应该就会动了。』 萧湛『动人事?被动的是?』 聂正盛『做人做事都一样,要抓的就是一个平衡点,有人就是太过了,把自己玩坏了。』 萧湛心里有点数,也不直接点名道姓。 聂正盛『我是很看好你的,萧湛,好好跟着我,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萧湛突然觉得一向光明磊落的聂正盛,当下有了股看不清的神态,只好顺从地应和着。 聂正盛『对了,那个魅影小弟的事,竟然都有交情了,那就继续经营着吧,有朝一日会用到的。』 萧湛蹙了眉,这话中有话听起来不甚舒服,但又转念一想,如果聂队长都不反对,他跟王奕博的来往,就可更加名正言顺,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萧湛出了聂正盛的办公室后,陈晓对着萧湛招了招手。 陈晓问着踱步过来的萧湛。『聂队说了什么?他该不会要越级上报了吧?』 萧湛『不知,这事我们还是少知道的好。』 陈晓『那他特别喊你进去是什么事?』 萧湛『他要我继续拉拢王奕博。』 陈晓皱了眉头。『要把他拉拢成线人吗?』 萧湛摇摇头。『不是,只是要我继续跟他保持友好关係。更何况,如果真要收编线人,我也绝对不会找他。』 陈晓『他是应海芯的男友吧?是很适当的线人人选呀?』 萧湛表情有些怪异地,看似为难地说。『他不是啦。他们两个没有关係。』 陈晓抬了抬眉。 萧湛赶紧回说『王奕博是朋友,在工作上,我不会利用他的。』 陈晓放弃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终于问了最近让她烦躁的事。『湛哥,听说你停了相亲?』 萧湛傻傻地笑着。『对呀,感觉行不通呀!相亲好像不适合我。』 陈晓『所以,不是像他们说的,你跟那个施小姐在一起了?』 萧湛赶紧撇清。『怎么可能,大家也太会想像。』 陈晓满意地点点头。『那以后放假,就可以多留点时间给我囉?』 萧湛『行吧!行吧!再请你吃饭。』 最终陈晓还是没等到吃饭的承诺,因为放假日,不用相亲后,萧湛把时间用来请王奕博吃饭。 这天,萧湛约了王奕博去吃日本料理。 看着菜单老半天,有选择困难症的萧湛迟迟无法做决定。 王奕博低沉的声音问着。『怎么啦?』 萧湛盯着菜单半天说。『想吃生鱼片又想吃猪排饭。』 王奕博『那两个都点,我吃你剩下的。』 这个温柔而不自知的提议,让萧湛的耳根子都红了。 『这样怎么好意思。』 嘴上这样说着,萧湛还是叫来了服务生点了这两道菜。 萧湛记起了今天找王奕博出来的正事。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母亲的后事需要帮忙吗?我有些小储蓄,如果你有需要...』 萧湛话还没说完,王奕博就插嘴组止了萧湛。 『我有钱,不用担心。』『我跟公司借了贷,之后从薪水慢慢还就可以了。』 萧湛不放弃。『不然这样好了,你先跟我借拿去还公司吧?』 王奕博执拗地不愿接受萧湛的好意。 『给我一点时间,把债也把人情还完,然后我就会离开魅影。』 当下萧湛知道,应成雄和应海芯对他而言,已经不只是债主和老闆,而是恩人。 萧湛也说要去王母的告别式,王奕博婉拒了,说那都是圈内的人,身为员警的萧湛不方便现身。 为了这事,当下两人间有了些不愉快。 王奕博看着萧湛为了这点不愉快,猪排饭吃了几口就摆在旁边,他顺手拿了过来。 『你不吃了吗?那我吃了?』 萧湛撇了撇嘴。『不吃了。』 王奕博自然地把萧湛吃剩的食物,全数消灭。 现在他们再也不必再刻意留菜打包外带了。 那天是王奕博骑车,主动讨好地提议要载萧湛去山上看夜景。 萧湛还在情绪上,不肯去。 萧湛『不去。骑山路多危险。』 王奕博『那你想去哪?』 萧湛『回家。』 王奕博盯着看萧湛。『那我呢?』 萧湛被问得突然,这个问话让他脑袋瞬间当机,手足无措了起来。 『随便你呀,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 王奕博试探地问。『那我也去你家?』 萧湛耳朵又红了,正想着如何应答时,王奕博的手机破坏气氛地响了。 『好,我等等就回去。』 萧湛听到手机那头传来女生的声音。 王奕博叹了口气。『公司要我现在回去一趟。』 萧湛点点头,表情也显得不悦,说话也显得故意。『去吧,回你的应海芯那吧。』 王奕博说得正经。『她不是我的,我也不是她的。』 萧湛『随便随便啦,我要回家了,再见。』 王奕博被迫骑了车回魅影。萧湛则自行招了计程车回家。 在车上,萧湛还想着,下次王奕博再要求来家里,他该怎么回答? 27岁的男人,初次嚐到了对某人的一字一句都得仔细斟酌着墨的滋味。 没有见面的日子,两人关係似乎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一个在警局上班,一个依旧当着混混。 但那晚说开后,王奕博已经养成习惯,每天上下班都会传简讯给萧湛,内容不咸不淡地,但总让萧湛总觉得脚能落地,心能安定。 甚至,他人生的第一遭,有了被看顾的感觉。 有天萧湛在街头抓吸毒者,被疯狂年轻女人的指甲抓伤了手臂,硬生生地被抓出了两条血痕,萧湛第一时间拍了传给王奕博看。但对方好一会都没有回应,萧湛猜王奕博应该在忙,也就摸摸鼻子算了。 萧湛回到警局后,王奕博传了简讯来,说在转角路口等他。 萧湛弯了嘴角,大步流星的走出去,看到王奕博拧着一袋碘酒和绷带类的东西,靠在街角的墙壁上等他。 外伤急救对萧湛来说是家常便饭,从小他和萧容的大小伤口,几乎都是他处理的。 看着王奕博轻手轻脚地帮自己消毒,专业的手法不亚于他。 『你挺厉害的嘛!』 王奕博『做多就会了。』 萧湛突然瞇着眼,想起了王奕博头部受伤的那晚。 『那你上次头部受伤,还赖着我,让我帮你换药呀?』 王奕博舌头顶了顶腮。『是你自己要帮我换的,我怎么好拒绝你的好意。』 萧湛突然吃痛地嗤了一声。 王奕博皱紧了眉头,就专注地对着手臂吹着气。 萧湛看着低着头吹气的王奕博,心想:原来这就是被照顾的感觉呀。 『好了,别吹了,快包扎吧,我还得回去工作。』 处理好伤口,王奕博跨上了摩托车,戴上安全帽,发动引擎,准备离开。 萧湛对着王奕博说。『明天我上班前,我们去机车行,谈回去上班的事好吗?』 王奕博明知这阵子,他在魅影的工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不忍拒绝萧湛,乖巧地答了『好。』 命定 这天已经入秋,路树都已经转黄,落叶飘飘和前几日来的大雨,把路上弄得泥泞不堪。 孩子们,不必瞻前顾后的,就专挑往水坑里跳,四溅的泥水,惹他们开心极了。 反倒是路上的大人们,一路小心翼翼地皱着眉头避着躲着,因为岁月教会了他们短暂愉悦的代价。 今日萧湛陪着王奕博去了趟机车行。 王老闆『奕博能回来就太好了。』『他聪明又认真,虽才跟我学了两个多月,能力就已经跟我一年的学徒差不多。』 萧湛忘了掩饰脸上骄傲的神情,对着王奕博挑挑眉,抬抬下巴。『这么厉害呀?!』 王奕博『是王老闆教的好。』 王老闆『奕博谦虚了,看吧,这就是最难得的,年纪小,态度还这么好。』 圆润福泰的王老闆太太拿了条湿毛巾从店里走了出来,宏亮的声音喊着。『你这人呀,客人来了,脸这么脏,也不会先擦一下。』 王太太看着是个幸福的人,眼旁尽是笑纹。『萧警官,好久不见啦,谢谢你把奕博帮我们带回来了,我们可想他了。』 萧湛眼睛弯弯笑着说,没意识到自己显露家属语气。 『谢谢你们照顾他呀。』 王太太跟两人短暂寒暄后,就往里头走,对着坐在电视机前面的十岁儿子吼了一声。 『电视要看多久,赶快去给我写功课。』 走经过时,王太太一大掌就打在儿子的头上,看似用力,但在碰的那剎那间,力道如摸头似的。 王老闆儿子叛逆地站了起来,同样大嗓门吼了回去。『吼,靠,别打我头。』 一向温煦的王老闆,一听到儿子的咒骂声,立刻转身吼儿子。 『王翔霖,对你妈讲话注意一下态度?小心我待会修理你!』 王老闆骂完儿子,回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抱歉抱歉,让你们看笑话。』 『当初我想做机车行,就是想说这样一边工作,老婆小孩也都在身边,看顾的到。』『结果现在每天在外人面前,骂小孩,真是不好意思。』 萧湛笑了笑,弯起了大拇指。『王老闆靠自己的手艺撑起一个家,很了不起呢。』 王老闆『哎呀,没什么,就是图一个安稳,养一个家。』 王奕博『我也觉得很好,我也希望以后开个机车行,养一个家。』 王老闆听了忍不住调侃。『哇,奕博年纪轻轻就想娶老婆生小孩了呀。 呵呵』 王奕博耳朵显见得发红,低了低头眼睛偷偷喵了萧湛一眼。『没有想要小孩,就是养个家就好。』 王老闆会了错意。『也是也是,孩子就是来糟蹋父母的,看我家这个,你就不敢要小孩了是吗?』 王奕博耳朵红得要滴血了,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就是不用小孩也没关係....』 萧湛假装咳嗽了几声,救了场。『我等等得上班了,那就不多打扰了。』『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奕博下週就回来上班。』 两人又回到泥泞的大马路上。 路上行人偶而传来对这路上水坑的抱怨和咒骂声。 萧湛和王奕博到显得泰然, 王奕博还说要陪萧湛走去上班。 萧湛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呀。』 那眼萧湛也瞧见了王奕博身上的黑色羽绒衣袖子口,已经开了个洞。心里估算着下次见面要送他件新外套。 决定好,萧湛就率先往前走去。 正当夕阳西下,?萧湛的影子被拖得好长。 雨过天晴的夕阳美得不真实。 王奕博又自然地跟在后头,但这次没有只低头踩着影子,他抬头看向了萧湛的背影,金黄色的斜阳把萧湛瘦长的身子映出一个光圈,像是一圈灵光,包围着那个背影就写着温柔的人。 王奕博暴露在外的手和脸微冷着,让他不禁想念起那晚,他抱着前方的人,鼻间传来好闻的水蜜桃香,压过了世间的一切秽气。还有怀里温暖的触感,充实了胸中的一片空虚。 也是这个人,让他想到了未来,会微笑。 萧湛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啥呢?』 王奕博连想都没想,用唇语说着。『想你。』 萧湛没听懂。『你说啥?』 王奕博笑了笑,没回答。 萧湛『走到我旁边来。』 王奕博小跑步跟了上去,与萧湛并肩。 王奕博『那个跟你相亲的女人,后来怎么了?』 萧湛看了他一眼,耸耸肩。『人家看不上我。没戏了。』 王奕博一点都不相信这个说词,但却很喜欢。『算那女人有眼光。』 萧湛睁大眼,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作势出手要打王奕博。『说什么你!?』 王奕博『不觉得可惜吗?』 萧湛瞪了王奕博一眼。『一辈子不结婚也有可能呀,就这样每天跟你瞎晃。』 话说出口后,萧湛才发现自己竟忘了过去十年来支撑他的盼望。他可是要把萧容生回来的。 王奕博明知故问『我不结婚的吗?』 萧湛转头看了王奕博好几秒,直接出手打人。『我没结婚,你敢结婚,我打死你。』 王奕博连挡都没挡,被打的人,却笑得好开心好傻。当下他真以为,他可以跟萧湛这样一辈子。 萧湛在夕阳馀暉中,眼睛闪闪地说『这样好了,我娶个老婆生个女儿,你也娶个老婆生个儿子,然后让你儿子娶我女儿,我们当亲家。』 王奕博『好,我儿子娶你女儿。』 在警局门口,两人深深地看进了彼此的眼底。没说出的话,都进了心底。 两人最后挥手道别,那一刻王奕博像有预感似地,迟迟不肯转身,就这样盯着身旁的人许久。 萧湛被看到脸泛起了粉红,才挥挥手赶人。『快走吧,王奕博。』 低音砲黏糊地说着。『我捨不得走。』 萧湛带着嘴角的微笑瞪了王奕博一眼。『肉麻死了,你不走,我走了。』 最后反倒是先转身的萧湛驻足回头,一直看到王奕博走远后,萧湛才走进警局。 在大门遇上了一位老刑警,回来找朋友。这位刑警正是当时负责萧容案件的负责人。 张力华退休警官。『萧湛。』 萧湛意外在这看到张警官。『张警官,好久不见。』 张力华的第一句问话,将萧湛前一秒才编织的未来大梦打得粉碎。 张力华『你怎么跟王燁的儿子走这么近?』 萧湛『王燁的儿子?』 张力华『刚才跟你挥手再见那个,不就是王燁的儿子王奕博?』 如果心能结冰,萧湛的心脏骤降零度以下,冷冻结霜,再狠狠地被碎裂成一半。 萧湛记起了十年前,在法庭上宣判后,杀死萧容的兇手王燁的老婆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旁边还有个11岁的孩子,瘦弱而苍白的低头安静地坐在旁边。一直到王燁老婆动手用力打了那孩子的头。『死孩子,还不走,在这丢人现眼呀!』『你们父子就是不给我好日子过呀。』『我们日子怎么过下去呀!』王燁老婆疯狂的喊叫声充斥了整个法庭,那孩子却始终默然。 萧湛才突然把那苍白虚弱的脸,丝毫不差地复製到了王奕博的脸上。 萧湛苦笑。『怎么会没认出来呢!?』 警局前庭的一处水泥塌陷,成了一个大水坑,还带着焦黄色的泥土水。 跟张力华刑警讲完话的萧湛,转身进警局时,躲都没躲地一脚踏了进去。 顿时污泥四溅,他脚上那纯白的帆布鞋恐怕也就此报废。 背叛 那天之后,萧湛开始避着王奕博,简讯已读不回,电话拒接。 这次王奕博倒听话了,有恆心毅力地主动找他,但他却再不敢也不能接起那个电话。 这天局里,气氛显得异常,大家的情绪骚动着,刑警队长聂正盛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聂正盛『有线报,暑假前有一大宗毒品要入港。』『有可能是这几年最大的一批。』 『大家做准备,这次就要一网打尽,彻底断根。』 会后聂正盛把萧湛留了下来。 『萧湛,我们得用那孩子了。』 『把他转成线人,我们需要更切实的消息。』 『我也不瞒你,我们局里有内鬼,你应该也猜到一二,我们需要新的线人,更可靠的消息。』 萧湛咬了咬后牙床,着墨了一会,才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服他,也不确定他可不可靠。』 聂正盛『萧湛,这次是你升职最好的机会,拿下他,副队长就是你的了。』 『再说,你不为自己,也得为成千上万的被吸毒所害的年轻人们,是吧?』 萧湛冷静地陈述着事实。『这个线人太年轻,可能容易误事。这跟生命攸关的事,是不是找有经验点的好?』 聂正盛『我们查过了,知道内情的人不多,只有他,我们有点机会。』 聂正盛拍拍萧湛的肩,正义凛然地说。 『萧湛,为了大我,总有小我得牺牲。』 『我们警方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他的。不用担心。』 萧湛微微点头,眼神几近冷酷地说。『我不担心。』 三个星期没联络后,萧湛打了电话给王奕博。 『今天下班,我去你家?』 被不闻不问了三个星期的王奕博,是有怒的,但对萧湛的主动,从来无法拒绝。 他只闷闷地说。『来我家吗?我家不好。』 在电话里,萧湛的声音似乎笑了一下。『我就想去看看。』 王奕博『好。』 那天下班后,萧湛找到了那栋破公寓。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楼下是菜市场,清晨时分,零零散散的摊贩已经出来摆摊。王奕博家的正楼下,还是摊猪肉摊,血淋淋的猪肠猪胃,还有颗猪头就晃呀晃地掛在摊上。 萧湛一阵反胃,掩住了口鼻,跳过了地上一滩猪血,上了楼。 王奕博开了门,让萧湛进去。 爱情面前,卑微易放大。 王奕博第一次在自己的家显得侷促不安,虽然他一下班就衝回家收拾,但父母留下的陈年物品太多,收了一圈,还是像个垃圾回收场。 王奕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说着。『对不起,我家很乱。』 萧湛对眼前的杂乱,反倒是欢喜。『没关係,这样很好。』 王奕博领着萧湛到他的房间。『你坐一下,我帮你倒水。』 王奕博的房间虽然只有五六坪小,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外,再无其他,却是这间房子里最像人住的地方。 萧湛环视了一圈,那张书桌上,竟还整整齐齐地摆着高中的讲义课本,还有几张周杰伦约莫十年前的专辑。 萧湛的心一揪,硬是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直直看向拿着一杯水进来的王奕博。 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灰色运动服,让王奕博更显小,像个高中生似的。 从他进门后,一直被王奕博咬着的下嘴唇,已经略为红肿带点晶莹。 坐在床上的萧湛接过水杯的瞬间,手一伸就把王奕博拉倒到了床上。?萧湛的眼神淡然无神,没有一丝感情地说。 『王奕博,你欠我的,今天还一还吧。』 萧湛猛力地吻上王奕博,又啃又咬的,一下就把王奕博的嘴唇弄出了血跡。 这场突如其来的亲密,不像情人间的缠绵,而像是动物性的攻击,暴力而猛烈。 好一会,两人都快窒息时,萧湛骤停,喘着气,趴在王一博的身上,如情人般地在王奕博的耳边低声说着。 『王奕博,我要你帮我做个事。』 『告诉我魅影毒品的船什么时候靠岸,然后我们就互不相欠。』 身下的王奕博缓缓地说着。『你知道你要我做的是什么事吗?』 萧湛似笑非笑地。『不就是背叛你的恩人嘛?』『不过做尽坏事的恩人,背叛了又如何?』 王奕博咬着牙说。『那我呢?』 萧湛已经坐起身,眼神看向别处说着。『警方会保护你的。』 王奕博执拗地盯着萧湛『我不相信警察,我只信你。』 萧湛笑得难看。『好,我会保护你的。』你骗过我,我也能眼睛不眨地说着谎骗你。 说完这句话,萧湛猛着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王奕博一把拉住。 王奕博眼里尽是幽黑。『把债还清吧。』 不知是谁先掀了谁的上衣,两人的长裤和内裤,快速地接连被剥下。 没有过多的前戏与安抚,萧湛把王奕博翻了身,就长驱直入。 被死压在床上的王奕博咬牙忍着痛,一声不哼。 此时,两人只剩动物般最原始的本能,相互撕咬索求,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场对垒。 萧湛发狂似地横衝直撞,直到洩的那一刻,吼了一声,才洩气般地趴在王奕博苍白单薄的背上。 没等太久,萧湛就快速起身,利索地穿上裤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家。 萧湛走后,王奕博才慢慢地起身,身下火辣的刺痛让他一动就得吸着气缓解。?步履蹣跚地走到了浴室,把自己一身的凌乱洗了乾净。 他知道,萧湛已经知道他是谁。 一个更加难以啟齿,更加羞愧和卑微的身份。 一个让他永远还不了的债。 一个让他们永远壁垒分明的关係。 他的父亲杀了萧湛的妹妹。 去年冬天在码头,看到倒地的员警,他第一反应就想跑开,再多看一眼时,他立刻认出了萧湛。 十年前在法庭上,悲痛欲绝的十七岁少年。 那张痛楚的脸像是刻在心底似地,这么多年了,他一眼就能记起。 他一直都知道,一旦萧湛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堪的偽装就变成了讽刺,他偷来的关係就得终止。 但萧湛的温柔,像是毒药似地,让他一再沉沦,忘记后果和代价。 萧湛要他背叛,就背叛吧,他们王家欠萧湛的可是一条命。 大不了就用他,一命抵一命。 还债 黑夜无月,又快冬天了,萧湛又全副武装回到了这个码头。 这天他不仅手脚冰冷,连心也是冷的 靠着王奕博的线报,警方佈下了天罗地网,准备人赃俱获,一举将应成雄背后的毒品集团一网打尽。 如同一年前的场景,躲在暗处的萧湛看着远处的一明一暗的船隻逐渐靠近。没多久,两台宾士车在码头前停下,随即就关了车头灯。靠着儘剩的两盏路灯微光,萧湛认出步出第一辆车的是应成雄和他的左右手。 接着第二台车下车的是应成雄的女儿应海芯和两位保鑣,最后下车的是王奕博。 王奕博今天又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外套,额头前的瀏海又更长了,几乎遮了一半的脸,身形单薄却挺直地跟在应海芯旁边。 警方跟王奕博的协议是,只要警方一展开突击,王奕博就立刻衝到警方防线的后方,接续由警方保护离开。 在安排任务时,萧湛拒绝了保护王奕博离开的角色。他说『个人因素,恐怕无法胜任这个任务。』 聂正盛看了他一眼,也不为难,另派了同队的小武负责接管王奕博的安危。 船隻靠岸了,轰隆隆的船引擎开始消停,船停了。两位大汉从船里扛了一个箱子跳了出来,应成雄眾人快步靠近那两人。 两边人马一接触。现场警方的聚光灯大开,直射着交易的眾人。 耳机传来『现在,捉人。』 现场埋伏的员警四面八方一涌而上,现场顿时子弹横飞,眾人四处窜逃。 埋伏在前排的萧湛,跳上渔船,一脚踹进了船长室,将正想重新开动引擎的船长,制伏在地板上。待萧湛把船长戴上手銬,带上岸时,应成雄等人都已经被制伏在地上。 萧湛视线忍不住往后方搜寻,四处都没有看见那件黑色羽绒衣。 小武跑了过来,跟聂正盛报告。『王奕博没有退到警方后方,有人看到他拉着应海芯跑了。』 聂正盛『带着应海芯跑了?』『这孩子在想什么?』『他跟应海芯是男女朋友吗?』『他即使救了应海芯,被同伙逮住,一样死路一条。』 萧湛的心更冷了,整个人竟不禁微微发抖。 聂正盛。『小武,快去找人,非找到不可。找不到,就等着收尸吧。』 从宾士车出来后,王奕博有意地拉着应海芯站在后方,警方一开灯,王奕博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着应海芯就从后方草丛穿了出去,一路往后跑,爬了一个小山坡后,在坡上的小径上,停着王奕博的机车。 王奕博骑着机车一路狂飆,将应海芯载回了魅影。 一路上应海芯将王奕博抱得死紧。 一像天怕地不怕的应海芯在后座竟颤抖着。 在魅影门口,道上兄弟已经听到风声聚集在门口,王奕博只低声地说。『快进去吧,找人带你躲起来。』 应海芯下了车,死死地盯着王奕博,嘴唇还发着抖。『你的机车怎么会在那?』 王奕博低头不语。 应海芯越来越愤怒,几乎咆哮地问着。『你他妈的,你的机车怎么会刚好在那里?』 王奕博抬了头,冷静地看回应海芯。一个眼神,让应海芯知道了答案。 应海芯一个手势,周遭的人围住了王奕博。 王奕博缓缓地下了机车,脱了安全帽,再把机车停好。 在应海芯的面前,十几支棍棒,将王奕博打到头破血流倒在地上,鲜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浸染了王奕博的瀏海。从天砸下的棍棒依旧没停,王奕博抱着头缩着身子在地上抽搐着。 王奕博的身体渐渐失去力量时,警鸣声从远而近,现场所有人立刻四散逃开。 小武踏出警车时,看到的景象是,满脸是血的王奕博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另一头,回到警局的萧湛,整个人像是失去灵魂似地,双肩垂着,呆坐在位置上。 聂正盛走了过来,拍拍萧湛的肩。 『找到人了,被打得半死,躺在魅影的大门前。现在在急诊急救着。』 萧湛听完才回神地,手心紧握着,点点头。 聂正盛『不去看看吗?』 萧湛深呼吸,放开了被指甲刺痛的手心。『不了,本不是同路人。』 聂正盛盯着萧湛看了许久。『也好。』 王奕博被打成重伤,轻微的脑震盪,肋骨断了两根,外加腹部内出血。 被送到医院急救后,过了好一会,才恢復了意识。 常在衝突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对体肤之痛的敏感神经似乎迟钝许多。 小武没听到全身是伤的他喊声痛,连轻微的哼气声都没有。 王奕博一边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除了那不轻不重的呼吸声,小武几乎以为这个人又昏迷了过去。 小武『你伤成这样。』『要不要联络家里人来看你?』 王奕博才有些反应,轻轻摇摇头。 看王奕博有了回应,小武想赶紧把今天的任务给完成,得了解王奕博逃跑的动机,以来解释他接应线人任务失败的原因。 小武『你简直是找死呀,还敢带着应海芯回魅影?不是说好了,警方一逮人,你就要躲到我们这来?』 小武不解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摇了摇头说。 『应海芯是你马子是不是?把人家爸爸出卖了,良心过意不去,又带着人家跑?』 王奕博一声不吭。 夜也深了,折腾了一整夜,小武有点不耐烦。『你也要说说话,我等等回去得交差的。我是负责接应你的,你这一跑,还被打成这样,你会害我惹上麻烦的。』 王奕博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才低声地说。『她帮过我,我欠她的。』 小武『报恩呀?』『报恩连性命都不顾了是吗?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王奕博『我不喜欢欠人家。』 小武『要不是我到的快,你就没命了!』 王奕博嘴巴说着话,牵动着脸上的撕裂伤,看着不愿意再回话。 小武还是摇着头表示不认同。他看看錶,一整夜的混乱也快终了了,很快就要天亮。 他也差不多该回警局了。 床上又传来低沉的声音,问得有些迟疑。『任务算成功吧?』 小武『嗯,应成雄当场人赃俱获,这次跑不掉了。这一批的毒品量还真是惊人,如果真流到市面上,又不知道几千几百个学生在暑假又要沦陷了。』『王奕博,你这次做了一个大好事。』 王奕博用低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我只是还债罢了。』 小武打了个大呵欠。『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王奕博看着小武正要转身离开,赶紧又追问了一句,看似迟疑却又非问不可。『萧警官,人没事吧?』 小武『萧湛呀,他好得很,这次找到你提供线报,功劳大的很,下个升职的就是他了。』 王奕博牵动了一下裂伤的嘴角。『那就好。』 住院的期间,王奕博下意识地一直盯着门口看,像是在等待某人一样。 但除了小武例行公事的探访,再无其他人来看他。 等到了第七天,王奕博神情愈加平静,他确定那个人不会来了。 虽然对不起三字,他在萧湛未知他身份前,已经说过了几次。 但他还是想好好告别,然后面对面地再告诉那人。『对不起,我父亲做错事了。』 或许那人会原谅他一点点,一点点也好。 但现在,他很篤定,那个人应该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是呀,谁愿意再见杀妹仇人的儿子。 王奕博拖着依旧未完全復原的身体,拿着早已备好的背包,趁着值班的员警打着瞌睡,半夜悄悄地离开了医院,搭了火车永远地离开a城。 该去哪呢?从小到大,他从未有机会离开过a城,但有人跟他说过一个海边的小城镇,晚上只剩虫鸣,无聊的没事做,但却有很美的海景,可以看全世界最美的日出。 到了当地,租了个靠海的房子,休养了一个月,脸上和身上的伤没那么吓人后,他找到了一家一样是家庭式经营的机车行,帮忙修起了机车。 日子正常多了,不再日夜颠倒,但他还是习惯在白昼之前,站在门前的海边,看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曙光。 那束光,总让他想起一双温柔的眼睛。 在那双眼里,他看过全世界最美的日出。 完结篇:白昼将近 那场码头逮人之役后,警方大获全胜。 破获了a城长年来毒品交易的网络,在聂正盛的主导下,不仅逮捕了关键人应成雄,更一箭双鵰,钓出了警局里的内鬼,是副局长陈涛,长期收取应成雄的贿络,与其里应外合,让应成雄屡屡逃出警方的逮补。包括去年冬天的码头一役,就是陈涛的通风报信,才让警方受创严重。甚至是后来的临检行动,也是他从中作梗,才让警方一无所获。这些作为,都让a城治安声望持续下降,市长的支持率也一路下滑。 这次彻底除根行动的成功,聂正盛和萧湛功劳居首,各自直接升职为a城警察局副局长和刑警队副队长。 权势之人一旦中箭落马,攀升轨跡暴露,就知其可恨之处不止于此。 在搜查陈涛助理办公室时,也意外发现了陈涛隐藏多年的秘密,这些原本都该被销毁的,但坏事做尽的人,自然也不被信任,陈涛助理把这些秘密都存留下来,当成自保的工具。 陈晓在检验证物时,发现了歷史悠久的一卷影带。想办法找机器辨读后,发现那是萧容被杀案中一直找不到的证物,那个街角的监视画面。 而监视画面中,拍到的画面有些刁鑽,可见从街上应该不容易发现这个监视镜头。 在画面的角落里,可见王燁和另一个人交易着毒品,旁边竟还有位穿着制服的员警。王燁把一叠钱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拿了两大袋毒品的人,另一半放在了员警的手上。 交易到了一半,穿着国中制服的萧容误闯入这个场景,她是对着员警去的,然后问了几句话,员警像是指路似地回应,萧容低头喵了一眼现场三人,就急急忙忙地要离开。 下一秒,员警举起手枪,对着萧容背后开了一枪,萧容倒地不起。 那个员警正是十年前的陈涛。 看完这个监视画面,萧湛久久不语,泪如雨下。 萧容果然是迷路了,还很听哥哥话的,乖巧地找了员警问路,结果却丧送了自己青春的生命。 靠着这捲影带,萧容的案子重新翻案,王燁撤除了杀人罪,被减刑当场释放。但在出狱时,却已妻离子散,人事已非。 真正的恶人被绳之以法,但迟来的正义,已经无法抚慰被撕裂的两个家庭。 升职后的萧湛,生活一切归于平淡。 不用再轮值晚班日夜颠倒,重归朝九晚五,又再度把自己活成了老人的生活。 某日萧湛和陈晓约了在那家24小时的饮茶餐厅。 萧湛坐在窗边,看着外头街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失神了。 陈晓用着比平常大的音量说着,『湛哥,你娶我吧。』 萧湛听到了声音,转了头回来,眼神茫然地看着陈晓。『你说什么?』 陈晓直直盯着萧湛,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空间。『我说,我们结婚吧!』 萧湛『陈晓,你对我来说,像是妹妹一样。』 陈晓直接打断了萧湛的拒绝。『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但你对其他女人也没兴趣不是吗?』 『但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我们可以一辈子就这样相处着,?互相陪伴着,一起想念萧容,一起回忆萧容。我不在意,你不爱我。』 听起像是寒冬里,带着一丝暖意的提议,不知为何地,却让萧湛的心更冷了。 这个提议,直接明瞭地在控诉着,萧湛你是一个不能爱,不懂爱的人。 萧湛叹了口气。『陈晓。人的一生很长。不要把你的一生,浪费在我和萧容身上。』 陈晓皱着眉,深深地看着萧湛一眼,问出了心里最深的恐惧。『萧湛,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萧湛表情凝结,眼眉低垂,看着桌上没吃几口的烧腊。 『陈晓,人的心好难懂,我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陈晓自嘲地笑了笑。『我多年的陪伴,还是比不上他像是流星一般的出现,是吧?』 萧湛视线又看向了外头的街景。『他如果是流星,那我就是他的扫把星了吧。』 陈晓眼皮突突地跳着,她的猜测成真了是吗?『是王奕博吧?』 萧湛像是被外头什么了不得的景象吸引着,视线黏着地,对陈晓的问话,闻而不答。 终究,沉默也是一种答案。陈晓心里清澈了大半。 陈晓『你现在知道他父亲是被冤旺了,你们两个的阻碍已经没有了不是吗?』 萧湛嘴角动了动,才说。『他还是骗了我。』 陈晓想了想,狠下了心。 『我查过王奕博的资料。王燁入狱时,他才11岁,正要上初中的年纪,有个杀人犯父亲,在同儕和学校间是怎么被排挤的,大概不用我告诉你了。被关厕所,放学后被围殴,无止尽的恶作剧和恶质玩笑大概是他初中三年的日常。』 萧湛咬着下嘴唇,硬是不转头看陈晓。眼前就浮现,那天在王奕博房里看到那排的高中讲义,还有跟萧容一样爱的周杰伦专辑。比萧容小三岁的王奕博,在11岁的时候,是不是也爱哼着周杰伦的晴天。 萧容的人生在14岁然戛然而止,王奕博的人生莫不是也在11岁时以某种形式停顿了下来。 陈晓继续说。『在这样情况下的孩子,没逃学已经是奇蹟,他在学成绩竟然还不错,还考上了一个还可以的高中,但后来为什么休学?因为那阵子王燁在狱中跟人起衝突,被人盯上了。王燁老婆去求应成雄,条件就是把16岁的王奕博送去那当小弟,换他父亲在狱中的安全。』 『在应成雄那五年,王奕博乾乾净净地当看门小弟,光明人生算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在黑道圈里还能混着,但出卖应成雄后,他现在前途算真正是毁了,大概一辈子都得躲在暗沟里了。』 『十年前的枪案,萧容死了,我们都是受害者。但王家也是受害者,尤其是王奕博什么都没做,却比任何人都还付出更大的代价。』 萧湛终于把视线转了回来,眼中已经浮着一层水气。『陈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晓『萧湛,王奕博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不起你!』 眼中的水气凝结,让一直面无表情的萧湛偽装瓦解,脸上出现了一丝痛楚。『我知道。』 陈晓小心翼翼地说。『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瞒着自己身份的,任谁都说不出口的。』 『如果你对他有感情,那就去找他。』 萧湛一向自信的眼神,现在却充满着茫然和迟疑。 『我可以原谅他骗我,但我害怕,害怕我们之间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恶作剧,甚至是罪恶感使然。』 陈晓伸手捉着萧湛的手背。『你不往前走,怎么会知道答案呢?前路或许不明朗,还是要勇敢地往前走呀,再怎样,都会比待在原点幸福的。』 萧湛看着陈晓久久不语。 陈晓最后的一句话,让萧湛的眼中凝结的水气,沿着脸颊而下。 『萧湛,你可以幸福的,你可以快乐的。萧容不会怪你的。』 一个星期后,萧湛提出了调职申请。 萧湛说跟前长官打听过了,刚好那个靠海边的小城镇有个缺,他还是想念那里的虫鸣声。 接替陈涛,升职为警察局副局长的聂正盛看见了萧湛眼中的决意,没有多加挽留,就放人了。 那天他正陪同市长招开了记者会,宣布了警方成功的缉毒行动。新闻曝光后,市长的支持率急剧上升,对即将到来的市长选情,大为加分。而聂正盛搬进了有着真皮座椅的偌大的办公室,门外摆排着外界送来许多的花篮,魅影歌舞厅是其中之一。这几日,他在市长的指示下,正跟接替应成雄掌管魅影的接班人谈判着未来的新秩序,新的游戏规则。 他知道,身边倘若留着知道太多内情的萧湛,有害无益。 萧湛离开a城前的那天,一夜未眠,在凌晨五点整,推着一箱行李出了门。他脚上还是穿着那双白色帆布鞋,他死命地刷过后,终究回不到崭新的纯白,但那灰色污渍逐渐不再那么刺眼。 在寂静的破晓前时分,计程车穿过a城的街头,掠过车窗的霓虹灯无声地闪烁不熄,萧湛心无旁騖地只看着前路,那时夜空依旧一片漆黑。 幸而,黑夜已深,白昼将近。 萧湛坐上最早的一班南下火车,列车开始移动时,一抹白才缓缓地从东方的地平线浮出,他的双眼瞬间又有了光。 看着那微光,他心想。 『天亮了,真好。』 --全文毕-- 番外一:玉女镇 玉女镇唯一机车行里,佈满黑色油渍的地板上,蹲着一个穿着黑色羽绒衣的男孩,脸上白净地跟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他的确是新来乍到,大部分镇民都不知道他的来歷背景,和为什么何来。大家也不多问,只觉得这男孩长得很好看,气质冷冷的,做的事却让人暖到心底。 不过三个月,在这种特别排外的小镇,他很快地就收服人心,成为大家口中那个『机车行的小博』。镇上的婆婆妈妈们,车坏了不对劲了,都爱找他,因为男孩修得又快又好,有时小的问题,他一毛钱也不收。慢慢地,大家还发现更多他的才能,不只修车,连水电等疑难杂症都能免费帮忙修理。 当然,更多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难得玉女镇来了一位这么标緻的男孩。 不过这週,玉女镇的婆妈们,有了新的关注对象,被称为小博的劲敌。 谁会是玉女镇第一男神?目前押注约五五波。 这天不过十一点,王奕博已经帮第五辆机车免费检查胎压和充气了。 号称有全镇最大块排骨的便当店林太太是第五个客人。 『奕博呀,谢谢你呀,我刚去载菜,就觉得有点没气。』 王奕博用手擦擦了额头的汗,不急不缓地说『林太太,你常载重物,定期检查胎压是必要。』『这次我帮你充好气了,三个月后再回来吧。』 林太太笑得羞怯。『谢谢你呀,小博真是细心。你下次来我便当店,我给你免费滷蛋呀。』 这时,镇上唯一一家服饰店专卖logo是mike和addidas的陈太太也牵着机车进来。 『林太太,你也在这呀。』『我等等才要去跟你买便当呢。』 林太太眨了眨眼『哎呦,你是要跟我买便当,还是去看人呀?』 『那个萧警官回来后,我的便当店中午生意就特别好,大家都一边买便当,一边看帅哥呢。』 陈太太被识破,也不害臊。 年过半百,就这么点兴趣,不偷不抢,有啥好遮掩的。 『今天他不知道会不会去你店里买?如果还能在他旁边排队,就更棒了。』 『你看他那180几的身高,脸蛋还长得这么好看。看他一眼,整天心情都愉快了。』 林太太『是吧是吧,我家女儿知道他回来,发神经好几天了,一直说他是不是因为她搬回来的。也吵着要从外地搬回来呢。』『不然他都在大城市都升官了,干嘛还搬回我们这小镇呀,肯定有留恋的人吧?』 陈太太甩了甩她那烫好的肩上小捲发,足够蓬松地遮掩了头顶的圆形秃。『唉,真是可惜了,如果我再年轻个二十年,我就倒追他了。』 陈太太间话完,才看到在旁呆若木鸡的王奕博。『小博怎么了,怎么傻了呀,快快,帮我加一下机油,我要赶去买便当呢。』 王奕博这时已经心跳如雷,心律失序地,全身无法自控地微微发抖。 那个人在这? 王奕博失神地,不知怎么换完机油的,一路恍神到了午饭时间。 机车行老闆古大哥从里边走了出来。 『小博,中午吃饭休息了。你去林太太那买三个排骨便当吧。我就是想他那个炸得酥脆又多汁的大排骨了。』 吞了口口水,王奕博神奇怪异地说『警局对面的林太太那吗?』 古大哥『对呀。吃腻了吗?』 王奕博赶紧挥挥手。『没有没有,没有吃腻。』 王奕博骑了机车靠近时,看到小小一间便当店外头已经挤了一堆人,多是女人。 王弈博跟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排队时,耳边不断听到女人们的谈论。 『昨天萧警官大概就是这个时间走出来买饭的,昨天他穿了白色上衣和牛仔裤,我的天,帅得我快要昏过去。』 『我前天还跟他在这排队买便当呢,他身上闻起来好香,人也超客气的,讲话又好温柔。』 『我呢,就是爱他那个腿,又长又直,穿上牛仔裤,那个线条简直跟模特儿一样。』 『他在这,让人都想犯罪了,被他抓一次,我也甘愿。』 女人的放肆地讲话,王奕博得极度控制翻白眼的衝动,不禁撇撇嘴心想,这人真是懂得招蜂引蝶。 不过心里倒是肯定,这人身上的确好闻,腿也的确好看。 大家摆明把这当成了观光景点,买完便当,一群女人还在店门口徘徊不去,视线一直往警局内探着。 王奕博买完便当,走出来时,就被大伙挡了去路,困在一群女人中,脚步迈不开去,乾脆也往左前方的警局内瞄了瞄。 这时候,一个喇叭声从后方传来,一辆警车从右方开了过来,摇下了窗户,里头坐的是汪局长和大家引领期盼的萧湛。 汪局长『哎呀,怎么大家又围在这里,等看我们的萧警官是吗?』 坐在汪局长右侧的萧湛稍稍往左探了头,友善地跟大家笑着打招呼。 今天穿着浅蓝色格子衬衫,人衬着更加斯文温润,他弯起眼笑时,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中,有两颗跟帅气二字听似违和的可爱兔牙,跟稜角分明的帅脸搭起来,竟可帅可萌。 那明亮的笑容一出,让周围的人都一起倒吸了一口气,下一刻才争先恐后地跟车里的帅哥挥手打招呼。 『萧警官吃午饭没?』『萧警官今天累不累呀?』『萧警官今天好帅呀!』 那张脸一进眼帘,王奕博呆了几秒,接着反射动作就转身想躲,正弯身要从两位大婶中间鑽到后面时,硬生生被喊了名字。 汪局长扯着嗓门喊『小博怎么也在这呀?』 被点名的王奕博只好訕訕然地回头,站挺了身,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地,想赶紧澄清,却不小心结巴了起来。『不不不,我我我不是来看人的,我是来买便当的。』 话一说完,旁边人都笑了。 林太太一边笑,一边帮耳根子已经通红的王奕博解围。 『人家是一山不容二虎,但我们玉女镇有容乃大,一镇两男神刚刚好!』 旁边的王太太接着起哄。『是呀,我们今天真幸运,一次可以看两个帅哥,双份espresso一整天都不用喝咖啡提神了。』 一群婆婆妈妈们应和着。『对对对,一次天降两个男神,玉女镇的女人们真是快乐似神仙呀!』 汪局长不禁摇摇头。镇上小,芝麻小事都是大新闻,萧湛来没一个星期,消息已经就传遍街头巷尾。小镇里,谁都是谁的谁谁谁,人我份际界线不清,一千多人的镇民跟一个大家庭似的。但镇上的男人们都去跑船了,年轻人外流的也严重,天降外来的帅气小伙子,根本是跟中乐透一样呀。 『你们呀,萧湛应该是习惯了,你们可别吓到小博了,人家刚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把小博当免费修理工了。』『快散了吧,你们都挡到大马路上了。』 警车开走,大伙才慢慢地各自散去。 王奕博也开始了一整天的走神。 『萧湛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回来了?在a城不愉快吗?』 『他是为了某人回来的吗?』 『难道,他是为了我来的?』 王奕博当然没那么自恋,但不联想到自己身上也很虚偽。 王燁出狱后,打电话找过他,最后问了两句有关王母的事后,只说了句『你自己好好过吧。』 就掛了电话。 现在他不是戴罪之身,可以抬头挺胸地站在萧湛身边了吗?甚至可以跟他有关係吗? 王奕博想了一整天还是没有答案。 更让他烦躁的是,萧湛到玉女镇已经一週,也没有立刻来找他,或许他也很意外在这遇见他吧? 这个答案隔天就被揭晓。 傍晚,机车行来了一位自带观眾的客人。 萧湛是从警局一路走过来的,所以沿路就吸引了一串热情的大姐大婶们。 一进门时,女人们跟在后头,好不热闹,萧湛还没开口,来意已经被说明完毕。 陈大婶『萧警官要来买机车啦,你们要算他便宜一点呀!』 古大哥迎了出来。『哇,这么热闹呀!当然当然,萧警官要买,一定打折打折。』 王奕博原在近门口处修着机车,被挤得只好靠墙站着,手足无措地在人群的边缘,试图隐藏存在感。 萧湛依旧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谢谢古大哥了,在这还是买台机车代步方便,不过很不意思,我还不会骑机车,也得先学一学。』 周遭的女人眼睛放光,脑袋快速运转地打着主意,智者先下手为强。 郭太太『不会骑机车小事,学一下就会了,我让我们家女儿带你转两圈就行了。』 陈大婶『你家女儿年纪小,怎么可靠,我家大女儿都快三十,骑车经验多了,让她带萧警官吧。』 钟婆婆看着帅气小伙子,心情好,也忍不住自告奋勇,原本的大嗓门,说出口时竟成了烟嗓的娃娃音。『不然我教也可以,我骑车四十年了,技术好得很。』 大家争抢着,你一言我一句的,让萧湛频频尷尬地笑。 古大哥看不下,出面主持正义。『你们真是的,当我们店里没人了吗?女人教男人,总是不合适吧。我让奕博教你吧,今天刚好店里没啥事,让他带你去海边广场绕两圈试车吧。』 被点名的王奕博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吞了吞口水,努力镇定心神。 他还没准备好,这么快跟萧湛拔刀相见。 念头一转,或许他不必担心得太早,萧湛或许会不愿意。 萧湛『好呀,挺好的。那就麻烦奕博了。』 王奕博顿时口乾舌燥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古大哥早已习惯王奕博的沉默就是答应,没等待王奕博说好,就催促着两人出发。 『去吧去吧,趁天还没黑。』 看着抢不到戏份了,大伙也逐渐散去了。 古大哥『萧警官,你就跟我们的小伙子奕博去吧,他人很可靠,骑车技术一流。』 萧湛笑的无害。『好的,谢谢。』 古大哥把事解决完,就转身进内厅,回到他的武侠小说世界里去了。 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不管如何,卖方还是得先示软。 王奕博的低音砲响起。『你想买哪辆机车?cc数多大的?』 萧湛轻轻柔柔地看着对方。『都好,你帮我决定吧。』 王奕博依旧没有抬头回看。『新手,就先骑一百的吧,不会太大,也还算有力,只在小镇骑算够了。』 萧湛依旧带着抹搔着人心痒的笑。『好,听你的。』 王奕博从旁牵了一台银色的机车到门口,逕自说着。『这边是加油,这个是前煞,这个是后煞,这个钮是方向灯,这个钮是喇叭。』『上来试试吧。』 萧湛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没说话,也没要接手上车的意思。 王奕博再吞了口口水继续说。『其实不难的,你上来试试手,一下就习惯了。』 萧湛『你载我到海边广场吧,那边没人没车,我再试比较安全。』 100cc机车的坐垫通常没有两人位的设计,两个大男人一起坐,显见嫌小。 王奕博看了这个坐垫一眼,深呼吸了下说。『要不换个125的吧。』 萧湛『不用,这个看着挺好。』 王奕博表情和肢体同等僵硬地,坐上机车前座,萧湛立刻跟着坐上了后座,手自然地放在自己两侧的大腿上。 一发动前进,萧湛的大腿内侧直接贴上王奕博的两侧髖骨,前方的人身体一僵,但还是装着无事地继续骑车,但却失神地直接骑进了一个坑洞,整个车强烈震动了一下,萧湛双手赶紧捉住王奕博的上衣两侧。一捉,才发现这上衣真宽松,被他勒紧一大块布,王奕博的腰部线条才显现出来。 萧湛不禁想。『怎么还是这么瘦。』 终于到了海边广场,週间没什么人,只有两三对小情侣,亲密地靠在堤防栏杆,摸摸小手看着海景。 王奕博停下车,等着后面的人下车,等了一会,却没有动静。 王奕博『下车吧。』 萧湛『不想。』听着充满着无赖的意味。 王奕博『不是要学骑?』 萧湛『太累了,今天追了一个偷钱包的,追了快两公里。』 说着说着,萧湛就把头往前一靠,靠在王奕博的肩膀上。 王奕博顿时动弹不得。 萧湛『看到夕阳西下,再走好了。』 王奕博僵硬着回答。『这里看不到夕阳,只能看日出。』 萧湛『那你就只能一直跟我待在这里了。』 王奕博嘴角微微抽动。『我怎么不知道,你能这么赖皮。』 萧湛头靠得更近了,下巴直接卡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我还有很多事,你不晓得。』 对方丢了直球,王奕博一向不是会闪球者。他接了,直接回击另一个直球。 王奕博『萧湛,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 萧湛头靠着更紧,手也往前环抱着。『我还着欠你,让我还。』 王奕博叹了口气,心想原来如此。『你不欠我,我没有怪过你。』 萧湛嘟着嘴说。『我没有去医院看你。』 王奕博无所谓地说『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 萧湛像孩子一样做错事般地小心说着『我,还对你很粗暴。』 王奕博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人不装的时候,怎么这么直白。 『那你想怎样?』 萧湛直接用头蹭了蹭前方的肩膀。『如果你想,你可以粗暴回来。』 王奕博直接叹了口气『我不想。』 萧湛在腰上的手往下移了一点点。『那温柔一点也可以。』 王奕博实在无力招架,这样子的萧湛,立刻坐挺了,示意要骑车了。 『你不骑,我们回去吧。』 萧湛『好,回你家还是回我家?』 王奕博硬气地说。『各自回家!』 番外二:那虫鸣,那日出 隔天,萧湛傍晚又准时来报到。 间来无聊,翻着报纸看女明星照片的古大哥抬头看了眼说『萧警官昨天还没学会呀?』 萧湛憨憨笑着。『骑车好难呀。』 凡人看见这样的可爱笑容,谁能拒绝。古大哥赶紧说『没事没事,让奕博多教你几次吧。』 王奕博这次没有太多迟疑,微微叹了口气,就去清洗手上油渍,牵着车就往外走,自动地坐到前座。 萧湛也自动地坐上后座,然后自动地贴近。 『坐好了,走吧。』 这次不用等坑洞,机车一啟动,萧湛直接就双手环腰。 萧湛隔壁邻居陈婆婆刚好路过门口,看见两人,称讚着萧湛的危机意识。 『萧警官这样坐机车就对了,抱紧一点,才不会掉下来。』 萧湛听话地眼弯弯地说。『好。』同时,听话地环着腰的手再勒紧点。 前方的人不禁假笑着应付着陈婆婆的善意。 又到了海边广场。这次栏杆边只有一对小情侣,正在彼此摸着脸对视。 『下车吧,这里学很安全的。』 萧湛又一动也不动。 王奕博叹了口气,没有自觉地用了温柔的声音问了句。『又怎么了?』 萧湛『今天去处理了夫妻吵架,那老婆好可怕的怒吼声,让我的耳朵好痛。』 王奕博『耳朵痛跟学骑车有什么关係?』 萧湛『我耳朵还有点耳鸣呢,怕听不清你的指示。』 王奕博直接无言。 两人坐了会,萧湛又把头凑上了肩膀,还有意无意地在颈边吹着气。 王奕博立刻坐直了些。『不学,就回去吧。』 接着几天,萧湛一到时间点就出现。 王奕博趁着古大哥在里边时,试着以理说服萧湛。 『你不能每天来试车,又不买,这样这辆新车被骑旧了,以后也卖不出去了。』 萧湛看着有些委屈。『谁说我不买,古大哥没跟你说吗?我第一天就付钱了。』 王奕博张大眼睛。『那你不骑回去?』 萧湛明目张胆地耍流氓『我又不会骑。』 王奕博『那你买干嘛?』 萧湛『买让你载我。』 王奕博叹了口气,终于放弃挣扎。『今天我帮你骑回家吧。』 萧湛这才满意地说。『好。』 到萧湛的小屋前,萧湛很快就下了车。 王奕博把车停好后,萧湛也开好了门。『进来吧。』 王奕博双手插在口袋,看着像是彆扭的青少年『我不进去了。』 萧湛『进来,我煮饭给你吃。』 王奕博说了,但脚步却丝毫没有移动。『不用。我要回去了。』 萧湛又微嘟了嘴。『我今天帮人抓鸡,手臂都被抓伤了,你看。』 萧湛秀了手臂,果然两条抓伤痕跡。 王奕博微皱了眉头,轻易地让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进门。 萧湛将原先的傢俱都一起搬过来了,这个空间让王奕博有时空错乱之感,只是现在的他肩膀上,没有那块沉重的叫愧疚的大石。 王奕博拿着棉花棒,轻手轻脚地帮萧湛清理着伤口。 这场景似曾相识。 萧湛看着王一博毛绒绒的头顶,手没忍住,或根本不准备忍,伸了手摸了摸,再轻轻地把头揽到自己胸前。 『王奕博,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 『在我身边慢慢长大好吗?』 胸前的人,手还拿着棉花棒,顿时失语。 安静过头地,让萧湛以为这人不回应了。 一阵闷闷地声音才传出。『我不想要你的同情。』 萧湛双手把王奕博的肩膀抓离了自己一点距离,然后直视对方说。 『你傻了吗?如果是同情,我给你钱就好了,我干嘛给你我的一辈子呀?』 王奕博傻傻地重复着。『一辈子?』 萧湛又是那赖皮的口吻。『太久喔?』 王奕博敛首低眉地说『不久,我们说好一辈子当亲家的。』 萧湛大力拨弄王奕博头顶的乱发,笑得千娇百媚。『真傻,谁跟你当亲家,我是要干你的。』 像狗被踩到尾巴似地,王奕博突然地从头顶用力捉住那两隻手,压制在胸前。 一瞬间抢回了主导优势。『之前我是让你,现在谁干谁还不一定呢。』 萧湛舌头顶了顶腮,一副流氓样,又笑了笑。『那要不要现在试试?』 王奕博双手又更加使劲,让萧湛完全动弹不得。 眼神一黯。 『萧警官原来比我更适合当混混呀?』 那晚,专业综合格斗对上街头自学摔角,不知对战了几回合,战场从沙发上,地板上,床上到浴室的洗手台前,一次又一次的正面或反面对决。 长达四五小时的强力决斗,打斗现场一片狼籍,室内温度居高不下,肉体撞击声不绝,居下者哀嚎求饶声不断,让夜晚特别安静的玉女镇一角,显得不安寧。 萧湛隔壁邻居年老重听的陈婆婆,打了电话给汪局长,担忧地说『萧警官和那机车行的小子在家里打架,会不会出人命呀?』 汪局长『阿婆,别担心,他们打着玩,打累了就睡了。年轻人嘛!多锻鍊都是好事。』 陈婆婆『这样呀,是锻鍊呀?哎呀,那锻炼完了会不会饿?我要不要煮个麵送过去?』 汪局长『不用不用,他们打完应该就饱了。』 陈婆婆『是这样呀!好的好的。那我放心睡了。』 隔天上午,陈婆婆看到两人一起出门,又忍不住关心了下。『萧警官呀,你们两个昨天谁打赢了?』 正撇着嘴揉着腰的萧湛一听到问话,马上挺起腰,笑着说。『婆婆早呀,当然是我赢囉,我大六岁嘛!』 王奕博嘴角一抽一抽地,乖巧地说,『婆婆早,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陈婆婆『没事没事,以后别锻鍊一整晚了,都没时间睡觉吧,改在白天锻鍊也挺好。』 王奕博转头看了眼萧湛。『好,我们以后白天也多锻鍊。』 萧湛再顶了腮瞇了眼挑衅。 王奕博用唇语说着『你等着。』 萧湛见识过王奕博的说话算话,赶紧拉着王奕博上了机车。 『婆婆,我们上班去了。再见。』 为了方便锻鍊,两人很快就搬住在一起。 某日,两人肩并肩地在海边广场看着那广阔的海景。 两人岁月中长达十年的孤独与空虚,顿时都被身旁的体温填充填满。 萧湛故意往右撞了撞。『王奕博,你救我是因为我是萧容的哥哥吧?』 王奕博诚实的点头。『嗯,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了。』 萧湛『那你是因为罪恶感才接近我的?』 王奕博『是,也不是,我十一岁那年在法庭上见到你悲痛欲绝的样子,竟然就很羡慕萧容,有这么爱他的哥哥。』『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萧湛『你知道吗?我觉得呀,萧容可能听到你的愿望了,她也看我活得太苦了,所以安排我们两个相遇。』『你看,也是因为你,杀萧容的兇手才能真正水落石出。』 『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所以你是萧容送来给我的。』 王奕博捏着萧湛的手。『谢谢她。』 萧湛看着涨潮时力大无比的波浪,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激起洁白的水花,如曇花一现,彷彿不曾存在过。再大的苦,是不是随着时间轨跡,也能冲淡? 『我昨晚梦见萧容,她穿着我帮她烫平的国中制服,眼睛圆滚滚,笑得好甜美,一边垫脚跳着,一边挥着手跟我说再见。她大喊着:哥哥,要幸福喔!』 『然后,我就哭着跟她挥手再见。』 萧湛抹了把脸,笑着说。『她终于放心地把我留在人间,开心地去转世了。』 萧湛回握了旁边人的大手。『王奕博,我们一辈子都要幸福喔。我答应萧容的。』 王奕博回握,坚定地点头。21岁认定的事,到了81岁也会坚持的。『好。』 但感情这件事,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玉女镇待嫁女儿的妈妈们,对镇上天降的两位男神,打了许久的主意,可说无所不用其极。从檯面上的试探,介绍相亲,直接上门求亲,到阴的假跌倒,假车祸,甚至半路绑人都做过。 但几年下来,终究不得其门而入。女儿们还是都得外嫁他乡,这是缺男丁的玉女镇的哀愁。 玉女镇的婆婆妈妈们终于硬吞了这个事实。 『好看的男生总爱跟好看的男生一起玩。』 但是呀,婆婆妈妈是一种强大的生物,强项就是容易释然认命,且把危机变成转机。 既然女婿当不成,就当乾儿子吧。 于是两位男神,在玉女镇的岁月,被无数热情妈妈看顾着,一次补足,儿时缺乏母爱的遗憾。 救赎,从未是单向。 两位男神被救赎时,同时也救赎了对方。 萧湛隔壁陈婆婆家里,渐渐地成了玉女镇妇女心灵疗癒中心。 今天大家嗑着瓜子,喝着茶,问着。『昨天打架又打得凶不凶?』 陈婆婆想了想。『昨天打架好像比较没那么兇了,就是声音大了些,嗯嗯呀呀,我也听不清。』 服饰店的陈太太掩着嘴笑。『那是谁的声音大一些?』 陈婆婆在想了想。『我听呀,还是萧警官的声音大。』 便当店林太太压低了声音问。『那是吵多久时间呀?』 陈婆婆再想了想。『我睡前两小时就在吵了,我要睡时都还在吵,所以我也不知道有多久。』 眾人一阵惊叹声。『果然是年轻人,真能持久。』 便当店林太太『我看,我得燉点汤,给他们补补。』 服饰店陈太太『我明天给他们带点海鲜好了。』 终于,玉女镇夜晚不再只有那无聊的虫鸣声。 夜夜,有更加美妙的声音盖过了那虫鸣。 『王奕博,你是人吗?』『哎呀,我腿,我腰,我明天还要捉贼,怎么跑呀!?』 『湛哥,这里有全世界最美的日出,我们撑到看日出吧!?』 当然,那两人再也没精力睁眼,看那什么鬼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