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荷池》 章零、秋雨:向日葵(1) 清晨,曙光未透进屋里。 彷彿时间静止在黑夜,挥之不去。 瞥了眼窗外。即使它再细、再密,甚至完全不发一丝声响,静悄悄的从天而降,我仍然能在短时间内察觉。 这也许,就是一种默契。 我打上手机的密码,找到日历的程式后,点开今天的日期。 「秋天的第一场雨。」我敲着键盘拼出这段文字。 每当换季时,我都会把当季第一场下雨的日期记录下来,这是自从我住到阿姨家后的习惯。 说实在,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做意义何在,但彷彿使命、责任般,就这么陪伴我度过七、八年。 关上手机后,我才懒洋洋的拉开被子,开始梳洗打理自己。 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换上高中制服的我,突然有些陌生。 试着扯出一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表面上是到位了。 那么心呢? 我的心,真的如太阳一般的和煦、耀眼吗? 又或者,一直以来大家都误会了?甚至连我都误以为自己就像太阳。 「哥,你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叩门声,以及她。 「大致上是ok了。」我打开门,看见身着高中制服、绑着一头整齐马尾的她,内心是一阵沉醉,随之而来便是熟悉再不过了的悲伤。 「怎么?我穿高中制服适合吧?」她雀跃道,随后转一圈给我看。 望着她,纵使有千言万语,却在一瞬之间动弹不得。 「哥?」见我没反应,她不解的靠近一步。 我扬起笑容,回归到哥哥的角色,「我亲爱的妹妹无论穿什么都很好看。」 「哥,在我心目中你也一直都很帅!」她露出甜甜的笑,脸颊上的酒窝清晰可见,「名符其实的太阳王子。」 「太阳王子?」我挑眉,对这称呼感到有些不耐烦。 她用力点头,凭空画了个太阳的模样出来,「对我而言,你就像太阳一样啊。」 「是吗?」你果然还是这么认为,「那如果我是太阳,你会是什么?」 「这个嘛??????」她偏头露出认真的表情,「如果你是太阳,那我就是向日葵。」 脑中彷彿有位神奇的画家,一片向日葵田以及蓝天中的太阳,这样和谐、温暖的画面随即浮出,我不禁会心一笑,「为什么?」 「因为,你灿烂的光远在天边,是我能感受到,却无法靠近的。」她脸色莫名黯淡下来,这段话明显藏有弦外之音,但脑中一片空白的我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即使有再多的时间能解她丢给我的方程式,光用我自己的公式也无法解开。 「难道我就这么给人距离感吗?」我装作没多想接着问。 「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低下头,似乎是不敢与我对视,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见状我拍拍她的头,柔声安慰道:「没关係,我不会在意的。」 「哥。」她忽然抬眼握住我的手,而我看见了她眼中泛起的泪光,「你一定要幸福。」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她想表达的真心。 当太阳努力的想靠近向日葵时,仍无法突破天与地的限制。 就像我和涂沚洵,我的表妹,也存在着永远不可抹去的血缘关係。 * 在阿姨开车载我和沚洵到高中的路上,我偶尔会望向沚洵的侧脸,大部分的时间则是盯着窗外的景色。 雨势已经逐渐趋小,我想很快就会放晴。 车窗上残留着方才落下的雨滴,随着风的吹拂,划下一道道凌乱的痕跡。 依照流星雨是星星像雨一样滑落,我将这样的情况称之为「雨流星」。 也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将流星和雨划上等号。 不得不承认,我对雨是又爱又恨。 我喜欢它带给我的感觉,以及多彩多姿的变化,却讨厌它与我画上等号。 偶尔,我会觉得自己像是雨,而不是太阳。 若同时是太阳又是雨的感觉有点像人格分裂。 虽然有太阳雨的存在,但我觉得太阳和雨就是水火不容。 而坚持我像太阳的原因,就是沚洵。 除此之外,认识我的人或不认识我的人也都说我像太阳。 也许是因为我擅长运动,再搭配脸上阳光般的灿笑。 我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完全的太阳,却不能否定自己跟雨沾不上半点关係。 在八岁那年,我的亲生父母死于意外。 如果不是我妈的姊姊好心收养,我还真不敢想像今天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 当时沚洵跟我同岁,我们的出生日期只差了几个月。 我和她很合得来,再加上她开朗、善良、体贴的个性,也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疗癒我失去亲人的伤痛。 跟她一起相处了八年,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总之我还是爱上了自己的亲表妹。 当我意识到时,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自从跟沚洵相遇后,我不曾让别人住进我的心里,但却没将另一个女孩抹去。 在我父母过世前,我和初恋的女孩相遇在八岁那年春天。 当时家里附近有一公园,那边有一座喷水荷池,以及种满四周的樱花树,是个十分浪漫别有风味的地方。 她的名字叫做宋芙樱,因为谐音比较好记的关係,我总是樱芙樱芙的喊她。 搬到阿姨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樱芙,就连遇上一个叫宋芙樱的女孩都没有过。 八岁那年春天,樱芙便已成为第一个放在我心上的人。 即使她就像春天的樱花瓣散落满地、随风逝去,我却捨不得放下。 也许吧,我还在等着她回到我生命中。 但是我爱上沚洵,是千真万确的事。 一个是近乎无法重逢的女孩;一个是註定没结果的女孩,无论哪一个,我都无法彻底收回我对她们的思念。 对我而言,思念可以与等待划上等号。 「学校到了,下车吧。」阿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于是我索性背起书包下车。 我和沚洵考上的高中,是风评数一数二,学费很可观的资优学校。 环视了偌大的校园外观,我扬起一抹笑容,突然有些期待高中生涯。 章零、秋雨:向日葵(2) 结束升旗典礼回到教室后,班导要我们再做一次自我介绍,说是为了加深印象。 我和沚洵很幸运的都被编在c班,这样一来无论是团体活动、分组什么的,都能与她一同参与在其中。 「大家好,我叫做涂沚洵。」轮到沚洵自我介绍时,我的视线又不知不觉落在她身上,彷彿黏了三秒胶似的难以抽离,「未来三年请大家多多指教!」她清晰的酒窝伴随着甜笑。 我也扬起嘴角,依依不捨的望向别处。 「夏朝开国君王禹的禹、绚丽的绚、莲花别称荷花的荷,我叫做禹绚荷。」 这样的自我介绍法,还有声音的主人,在第一时刻就引起我内心些微的波动。 转过头,我和她正好对上眼。 短短一秒,却让我深觉时间停下脚步,甚至连心都静止了跳动。 「请大家多多关照。」她微微点头,优雅的坐下。 愣了几秒,脑海中突然浮现周敦颐的《爱莲说》,我彷彿可以闻见荷花清新、淡淡的气息。 以及,八岁那年春天,佇立在公园樱花树下的樱芙。 「南朝宋齐梁陈的宋、莲花别称芙蓉的芙、樱花的樱,我叫做宋芙樱。」 当时的樱芙就是这么跟我自我介绍的。 樱芙跟禹绚荷的自我介绍,不但採用的方式相同,就连其中一字都以「莲花的别称」造词。 但是樱芙跟禹绚荷,是几乎说不上相似的两个人。 国中的时候,禹绚荷就在我隔壁的班级。 我们因为彼此朋友的关係互相认识,但是在国三要准备考高中就很少联络。 不记得她的志愿有填写这所高中,毕竟以她超人的成绩,即使是武陵、北一女也轻而易举。 没想到她竟然跟我被编在同一个班级。 若不是她的自我介绍,我想我大概在开学好些日子后才会想起她。 当初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时,她也是跟方才一样自我介绍,印象中连内容都没什么变。 我曾经怀疑过她是樱芙,只是除了俩人个性不同以外,如果她真的是樱芙,又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樱芙的脸在我记忆里已逐渐模糊,直到现在,只剩下樱花树清晰可见。 况且世界这么大,樱芙怎么可能会回到我生命中呢? 搞不好人家现在远在国外也说不定。 禹绚荷是在冰冻的池中盛开的荷花,孤傲而美丽动人。 宋芙樱是在和煦阳光下绽放的樱花,温柔而闪闪发亮。 她们俩,就像太阳和雨,硬扯也无法合理。 * 好不容易上完下午第一节课时,身为体育股长的我被体育老师告知要在体育课前借用篮球及羽球。 不过毕竟我是新生,而这学校也不是普通的大,踏出教室不到几分鐘后我就迷路了。 眼看着时间分秒过去,于是我随便找了个不认识的学长问路:「学长,你可以告诉我体育器材室怎么走吗?」 那位学长原本要直接从我旁边经过,听见我的话回头望着我半晌,「跟我走。」 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不一会我们到了体育器材室,他转过身道:「就是这里。」 「谢谢。」我恭恭敬敬道,这时我看见他制服上的绿色名牌绣上「b常思翰」。 「对了,如果不知道要参加什么社团就加入戏剧社吧。」他说,从口袋拿出一张被折成小长方形的a4宣传单给我。 「戏剧社?可是我没什么经验耶。」我边说边快速扫描宣传单。 「只要你有兴趣想学习就可以加入。」常思翰说,「我们非常欢迎小高一编剧及导演,一些幕后製作的工作人员、道具製作什么的。」 「是喔。」我淡淡的说,对戏剧社并没有產生更多的兴趣。 「恩,反正我们也不缺人,只是希望能培育或发掘传承戏剧社的团队。」他对我意兴阑珊的样子不怎么在乎,「差不多快上课了,你也快点去借器材吧。」 被他这么一提我才猛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学长再见。」 「希望下次见是在戏剧社。」他浅笑,「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 嗯?这是在间接称讚我很帅的意思吗?「我会认真考虑的。」 * 放学后我在教室外等沚洵回家时,她身后跟了两个班上的女同学。 「哥!」沚洵向我挥挥手。 「呦,人缘真好,才第一天就交到新朋友。」我笑说,赫然发现其中一个女同学是禹绚荷,我不禁挑眉。 「是她们人很好。」沚洵微微笑,转过身后退到我身旁,「绚荷、可芮,这是我表哥池湛雨。」 「嗨。」我扬起笑容,注意到禹绚荷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好久不见了,禹绚荷。」 「好久不见。」禹绚荷微微点头。 「哥、绚荷,你们已经认识了?」沚洵有些惊讶。 「国中的时候她在我隔壁班,之后因为朋友的关係就认识了。」我解释。 「原来绚荷你以前跟我是同个国中啊!」沚洵更讶异了,「真可惜没早一点认识你。」 禹绚荷笑得很靦腆,「是呀,都怪你哥不把你一起带出门。」 「怪我囉?」我摊手。 「你们都从哪所国中毕业啊?」另一个女同学插话。 「我们三个都是g中毕业的,可芮你呢?」沚洵先答道。 「我是e中毕业。」 沚洵跟那个名叫可芮的女生很聊得来,一路上禹绚荷只是走在她们旁静静的听着,连我都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这也证明了不是每一个在女生中唯一的男生都特别受瞩目。 「池湛雨。」出校门后,禹绚荷突然退到我身旁跟我搭话,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恩?」我很好奇她会说些什么,说真的我们在国中时顶多只是见面会打招呼、偶尔聊个普通的日常话题。 「你看天空。」她抬眼。 我不疑有他的仰望了天空,只见厚重的乌云缓慢的飘移着,密密麻麻的盖住整个天,没有一丝蓝色。 「快下雨了。」我直觉道。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禹绚荷突然唸出周杰伦——青花瓷﹝词:方文山;曲:周杰伦﹞的歌词,有些惊愕到我。 「你喜欢周杰伦的歌吗?」我猜测。 「蛮喜欢的,特别是带有古风的歌曲。」她眨眨眼。 这让我联想到她今天自我介绍时,採用了歷史的内容来说字。 「我记得中国史是国二歷史的课程吧?」 「是啊。」 「你很喜欢歷史吧?」 「嗯。」她还真是省话一姐。 「为什么会喜欢?歷史的内容那么杂,要背东背西挺麻烦的。」虽然我背诵能力不差,但不太喜欢运用在课程上就是了。 她耸肩,「没有为什么。」 「你知道周敦颐吗?」我又问。 她露出难得的笑容,浅浅的,却恰到好处。 「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溢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她流利且咬字清晰的背诵。 我有些傻眼,周敦颐的《爱莲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国二上学期的国文课内容。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歷史。」我下结论。 这一次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似乎是很开心的样子。 「池湛雨。」她倏地拾起笑容,面无表情道:「你想加入戏剧社吗?」 章零、秋雨:向日葵(3) 我们学校星期三下午有一节课是专门留给社团活动用的,其馀则是学生自行利用放学时间,配合社团活动进行。 听说在禹绚荷的推荐下,沚洵决定加入戏剧社,至于我一方面没特别对其他社有兴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沚洵的关係。 虽然我和她居住在同一屋簷下,不用担心见不到面,但我还是贪心的想抓住更多的机会陪伴她。 反正常思翰学长有邀请我,就算我加入戏剧社也有正当的理由解释。 社团教室都聚集在同一栋大楼,基本上只要沿着告示牌或戏剧社宣传单,多走几次就会渐渐熟悉路线,所以我也不用担心会迷路。 再加上,沚洵和禹绚荷会跟我一起去戏剧社。 「禹绚荷,你真的是新生吗?」禹绚荷带着我们到戏剧社时我不禁纳闷,因为她从头到尾没有借助任何帮助且不曾走错路。 正常来说新生对校园环境应该不熟才对,难不成是我先天方向感就比别人差吗? 「我暑假常来帮忙。」她简单的回答。 「哇!学校的戏剧社也太大了吧!」沚洵惊叹。 的确,戏剧社共有三层楼,独立在其他社团教室大楼的旁边。 一楼约有上千个观眾席,以及设备完善的中心式舞台,十分壮观;二楼和三楼我想就是戏剧社平时练习的地方。 「他们在排什么啊?」我指着舞台前的大排长龙问禹绚荷。 「考试。」她答。 「才第一天来就要考试!?」沚洵错愕的瞪大双眼。 「今年招募社员有限,人数过多当然要考试採选啊。」禹绚荷一本正经的说明。 「为什么会有人想来参加戏剧社啊?」我不禁困惑,戏剧社是很多元没错,但也比较辛苦。 从认识的学长姊们得知,每年园游会戏剧社都要准备一齣自创的戏剧演出,同时当作社团成果验收。 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会到校外展出。 而且学校对于课业成绩的部分很严格,要是未达到标准就会失去参加社团资格,也就是除了忙社团活动之馀要兼顾学业。 这样一来,正常人应该会选比较轻松的社团才对,虽然说学校的社团都不怎么轻松。 但最起码一定有比戏剧社更不累人的社团,像是阅读社。 据我所知,阅读社只要交几份读书心得或资料报告,再不然就是写几篇作文。 在这所学校,千万不要把绘画社、烹飪社、音乐社之类的想得太简单。 绘画社有一年二度对外开放的画展,程度较好的社员还得强制性参加校外甚至是国际的绘画比赛;烹飪社在校庆有美食展,当日会有评审老师在旁观看,除了食物的水准也包括接礼貌、清洁什么的,最后的成绩等于成果验收;音乐社包含了歌唱及乐器,两者结合便是代表学校的乐团,每年校庆及园游会都必须表演,成果验收是两次的成绩平均。 至于体育类的社团就更不用提了。 对每一个社团来说,能否活下去的绝对关键在于成果验收。 除非是学校原有的传统社团,只要是成果验收成绩低过标准分,都一律废社。 所谓的标准分并不是及格就好,而是比及格更好。 简单来说,在这所名门高中,「行行都要出状元」。 「那你干麻来?」禹绚荷有些居高临下的反问我。 「恩,这个嘛??????」她的问题可考倒我了,正确答案不能回答,但我大脑齿轮真是故障的太巧了。 「果然会在这里见到你。」这时有一位绿色名牌的学长走过来。 当我看清楚名牌上的字,我不禁松了口气,「哈囉学长。」 常思翰拨了拨瀏海,旁边登时传来女生的惊叹声,「荷绚,你认识那位学弟?」 虽然我不懂为什么常思翰要叫她荷绚,不过禹绚荷点点头,「他和沚洵是表兄妹,两个都跟我同班。」 常思翰若有所思的盯着沚洵半晌,刺激了我体内握紧右手的神经,差点就要送他一拳当二次见面礼了。 他是变态吗?第一次遇到我也莫名其妙打量我,现在连沚洵也不放过!男女通吃就对了? 「欢迎你们来到戏剧社,我是这里的社长,常思翰。」他笑容可掬,「因为今年招募社员被学校限制,所以必须以考试的方式採选新人,请排队耐心等候,将会有专人为你们详细说明。 」 「社长你好,我叫涂沚洵!」沚洵灿烂的甜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叫绚荷荷绚吗?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我习惯别人的名字颠倒过来称呼,算是一种暱称吧。」常思翰答,「荷绚是我女朋友的表妹,暑假的时候她来社团帮忙我们才比较熟识。」 如果常思翰不说,还真的看不出来他会有女朋友呢。 他在这所学校似乎颇有人气,偶尔我在班上都曾不经意听到女生们在讨论有关他的事。 这种等级,就跟校草没两样吧? 可恶,常思翰这人真的激发出我全身上下的奋斗细胞了,就是不自觉会有种想超越他的热火燃烧。 「那如果有人不喜欢你把他的名字倒过来念呢?」沚洵接着问,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看在我眼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常思翰挑眉,彷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当然会尊重对方囉,我就不会把我女朋友的名字颠倒过来唸。」 「学长刚认识我表姊的时候都会把她的名字颠倒过来唸,每次我表姊都气的猛追着他打。」禹绚荷微微一笑,「自从学长决定追表姊后就绝口不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唸。」 「绚荷的表姊叫什么名字呢?」沚洵好奇道,听完禹绚荷难得说了很长的句子,除了发现宝藏的惊喜感以外我也颇想知道她表姊的名字。 「明道先生程顥的程、钟灵毓秀的毓,程毓。」我不禁微微张口呆愣,没想到禹绚荷连介绍别人的名字都要採用外星文。 明道先生我是有听过,至于钟灵毓秀这个成语与大脑主机连结完全没有画面。 「可是倒过来唸也还好吧?」我说。 「程毓不喜欢别人替她乱取绰号,加上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常思翰的语气有些忧伤,「顺带一提,程毓是戏剧社的副社长。如果你们能顺利通过考试,切记,不要乱替她取绰号。」 「是的社长!」沚洵摆出遵命的动作,可爱的模样惹人心池是阵阵波动,我勾起笑容。 但是看到常思翰那傢伙微笑着看了沚洵更多秒,我连勉强微笑的力气都没了。 如果有一天常思翰被我打到重伤送医绝对是他自找的! 谁叫他才见到我第二次就狂踩我底线。 「学长,时间。」禹绚荷简洁有力的提醒。 常思翰点头,「你们先去排队,如果来不及轮到放学有空来戏剧社考试。」 「这样公平吗?」我忍不住反驳。 常思翰看向我,一脸「不然你想怎样」的样子,「放学本来就有开放补考试,只是时间比较短,而且又不是我评估。」 「哦是吗。」我不爽道。 「哥、绚荷,我们去排队考试吧!」 沚洵件气氛不对急忙打圆场,推着我往不像方才那么多人的队伍去,禹绚荷跟常思翰讲了几句才跟过来。 我很想直接走人,根本不想加入什么鬼戏剧社。 但又碍于已经在排考试了,况且如果沚洵真的考进戏剧社,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她退社或我自己入社。 我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常思翰把我们家沚洵拐走。 章零、秋雨:向日葵(4) 好不容易迎来美好的假日,原以为终于能悠间赖在家,还计画好要带沚洵出去看电影什么的,悲剧的是计画莫名其妙的被变化扰乱。 星期六早上我意外的很早起床,沚洵已经在吃早餐了,而且还换上了便服。 一问之下,才得知她跟禹绚荷、常思翰等人约好一起去淡水。 当下彷彿有上万个雷声在我耳边作响环绕,简直比在睡梦中听见海顿的第九十四号交响曲──惊愕还更令人震撼。 我毫不犹豫的说我也要去,回房间随兴换上便服,加了件外套就跟着沚洵走去捷运站。 于是美好的星期六毁在有常思翰的淡水旅行。 没错,就是因为常思翰我才会想去。 虽然这样讲听起来有点曖昧,不过一切都是出自于我想保护妹妹的心啊! 「为什么你们偷偷约好了啊?都没人通知我。」到红树林的时候我忍不住抱怨。 「因为绚荷说她会约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就没再提啦。」沚洵摘下耳机道。 我皱眉,「她完全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沚洵微微张大眼,「真假?可能是绚荷忘记了吧!」她耸肩。 「也是啦,资优生兼现在古代人哪会记得那种平凡无奇的琐碎小事。」我讽刺道。 「干麻给绚荷乱取称号啊!」沚洵轻轻打了我的手臂,「资优生就算了,现在古代人是怎么回事?」 「挺适合她的啊。」我说,不自觉想起她背诵周敦颐《爱莲说》的样子。 好吧,也许荷花之类的会更名符其实。 到了淡水时,天空忽然有些灰濛濛,彷彿随时泪流而下的伤心人。 以前来淡水的时候都是大晴天,不知道下雨的淡水是什么样子? 应该,很美吧。 唯美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绚荷!社长!」沚洵朝着便利商店前挥手大喊。 我缓慢的跟过去与他们会合,除了禹绚荷和常思翰之外,还有三、四个我不认识的人。 「嗨。」我对禹绚荷打招呼,她微微点头。 「你就是传说中的池湛雨吧!」站在常思翰旁,长相清纯,几乎与常思翰同高的女生惊呼,「你在我们这届很有人气呢!开学那天就被热烈讨论。」 我有些错愕,没想到居然有被当成讨论话题的一天! 哈哈,看来赢过常思翰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是喔。」我挑眉,故作不在乎的回答。 「下课你有去打篮球的时候很多人都绘围观呢!」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说。 「对啊!听说很多学姊都认为你是小高一里最帅的学弟!」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接着说。 嘖嘖,对于在学校引起的旋风我当事人怎么都浑然不觉呢? 是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下课教室外会有一些学姊或别班的女生跑来了。 「哥,这几天真的有很多女生都找我打听你的事耶!」沚洵说。 是啊,同样的也有学长找我打听你。哥哥我差点就要直接槓上了! 「不敢当啦,我只是长得比较顺眼吧。」我说,故意说道:「常思翰学长在我们这届也很有人气啊。」 常思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女生感叹:「有时候人气高也是一种困扰。」 「大家要不要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常思翰提议。 「好啊!从我开始顺时针轮替。」沚洵附和道,「我叫涂沚洵,目前是一年级c班。」她甜美的笑容彷彿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事物,使我深深着迷。 「哥,换你了。」见我不语沚洵用手肘轻轻撞我一下。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叫池湛雨,一年c班。」 「夏朝开国君王禹的禹、绚丽的绚、莲花别称荷花的荷,我叫禹绚荷。」禹绚荷照着开学时的自我介绍内容说,这一次脑海中没有周敦颐的《爱莲说》,而是雨天后樱花树残缺不堪的景象。 为什么我总是会从禹绚荷身上感觉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 尤其跟樱花及荷花特别有关联。 以前跟禹绚荷不太熟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没特别熟,但比较了﹞,接触她并未让我有特别的感觉,只觉她就像我表面看见的那样,安静而内向。 在开学那天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彷彿一把开啟某种不明事物的关键钥匙,所有的感觉都不如以往。 很奇怪,真的很怪。 在禹绚荷身上的神秘感,是我不得不注意她的原因。 我很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彷彿身处在迷宫中,有许多困难的提示等着我去解,孤单一人且不晓得找到出口的那天有多远。 搞不好,就算我费尽心思解出了提示,得到的却不是正确答案。 「大家好,我是叶芊慈,二年r班。」 「嗨,我是纪维宥,二年t班。」 「我叫汪朔轩,二年f班,欢迎认识啊!」 「哈囉!我是程毓,二年a班。如果在学校方面有什么不懂欢迎諮询呦!」一开始认出我的女生热情道,没想到她就是常思翰的女朋友,「基本上直接到班上或戏剧社都能找到我,或是找我表妹禹绚荷传话也行喔!」她开朗活泼的样子跟常思翰透出的阴鬱沉闷天壤之别,真难想像俩人的爱情史,大概不会罗曼蒂克到哪去吧。 「我是常思翰,相信在场的各位对我都不陌生吧?」常思翰开头就是自以为很有名的语气﹝虽然他的确很有名﹞,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让人不屑,「希望大家能一同在淡水留下美好的回忆,无论未来是否还能继续友情,但是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 谁跟他友情了? 说的这么好听,我只觉得那天问他路是孽缘的开端。 接着我们从淡水老街头逛,一路走走停停,嘴里的咀嚼几乎不曾停歇,大家会一起分享购买的美食。 大概是因为人数的关係,我们共分成两组,走在比较前面的有常思翰、程毓、禹绚荷、沚洵,而孤单的我只能跟其他学长姊一起走。 真不懂为什么禹绚荷和沚洵要去当电灯泡,就不能成全常思翰跟程毓来个甜蜜、浪漫的约会吗? 虽然有个学长﹝好像叫汪什么的?﹞很热情的一直找我聊天,而且也不是想装熟的那种,单纯的想跟我交个朋友,但我心不在焉的观察着沚洵和常思翰的互动,经常敷衍、不小心忽略他。 不过他没有摆起脸色、语气低落什么的,似乎是一个很乐天派的人。 后来另一个学长和学姊也加入我们的聊天话题,彼此还交换了社群网站的资料。 吃完午餐从餐厅出来,有人提议到在淡水河前拍几张照留念。 有了团体照,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别人合照。 我没特别去找谁拍,但还是有人来找我合照。 「哥!我们来拍一张吧!」沚洵看起来很高兴。 「好啊!」我扯出笑容,尽量符合太阳王子兼哥哥的形象。 沚洵举起手机自拍,露出对我而言一分不见如隔三秋的甜笑。 按下快门后她跟我挥挥手便跑去找常思翰拍合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又浮出阳光普照向日葵田的景色,只不过这次因为下雨的关係添了几分忧鬱、悲伤感。 向日葵本身不能发光,于是仰望着散发暖光的太阳。可是向日葵不知道,有的太阳认为若是少了向日葵,他的光芒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着很多对向日葵和太阳吧? 每个故事都有不尽相同的开场、过程、结尾。 在那看似遥远的未来,我和沚洵的故事又是以什么样的剧情画下句点? 我不敢多想像,也恐惧着。 有些爱情,在还没开始前就注定是没希望可言的悲剧。 我很清楚的知道,沚洵和我便是那些爱情中的其中一种形式。 而我迷失在寂静黑暗的爱情路上,踌躇着该怎么踏出下一步。 无论怎么呼喊、求救,走远的人都不曾回首。 因为我们从不是走在同条道路上不是吗?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轻而柔的声音彷彿顺着风吹进我的耳膜。 歌词再搭配上周杰伦──青花瓷﹝词:方文山;曲:周杰伦﹞的旋律,有如一道剑狠狠的插在我的心上。 「一针见血?」我从馀光看见禹绚荷面向淡水河。 我闷不吭声,连紧张她怎么看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默的确是好方法。」她声音无抑扬顿挫,「却不聪明。」 「我还能多说什么。」我冷冷道。 「什么都别说。」她的声音仍不带半点情绪,「我不想知道。」 我转头看见她的侧脸,嗅到扑鼻而来淡淡的发香。 忽然,我感觉到鼻梁被水触碰。 再转身,淡水河面不再平静,雨滴点出一个个涟漪。 「你见过雨天后的荷花吗?」她仰望着天空,伸手接着如针般的细雨。 「就算遇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回忆。」我苦笑,脑海浮现的却是樱花瓣飘落一地的景象。 「我见过。」她目光仍停留,彷彿没听见我的声音,「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她转过头与我对上眼,眼底莫名的悲伤瞬间使我记忆活跃。 我几乎可以清晰的看见当年那棵樱花树近在咫尺。 须臾,微雨变成豆大的雨滴,重重打在头顶上显得有些疼痛。 温热的水滴顺流而下,我尝到咸咸的滋味。 哭,是一种情绪。 它可以是喜悦,也可以是悲伤。 有时候,哭的原因不止一种,而是长久累积下来的情绪,再触碰一个点后承载不了而爆发。 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哭。 也许是沚洵,也许是樱芙。 禹绚荷用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凝视着我,虽然下着雨,我却很害怕被她发现自己脆弱的模样。 感觉时间彷彿以龟速在前进,一切都被放慢的步调,然后禹绚荷终于有所动作。 她从包包拿出摺叠伞,举高按下开关,撑在我们头顶上方。 「记得有一次运动会,你去当旗手指标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嘴角勾起深弧度的微笑,曇花一现。 我认真的回忆了国中生涯,「你是指创意进场下雨那次?」 「恩。」她点头,「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那时候。」 「那次只是飘着细雨,而我现在成了落汤鸡,应该差很多吧?」我不懂她的逻辑。 「我们来拍照吧。」她没替我解惑,逕自转移话题。 「拍照?可是我们全湿了耶!」此刻的重点应该是找个地方躲雨,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借个毛巾什么的把雨水擦乾吧!我再次不懂她的逻辑。 她不管我在一旁的挣扎,拿出手机,「要看镜头喔。」 我哀怨的看了手机里的像。天啊!这副德性传出去肯定有一大票女粉丝会破灭。 「数到三。」好吧,还是配合她好了。「一、二、三!」 照片里,我露出有点尷尬的笑容,而她是出乎意料的灿烂。 偶尔,她对我表现出面无表情、冷漠的样子;偶尔,她对我表现出幸福快乐、闪烁的样子。 我忍不住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章零、秋雨:向日葵(5) 「戏剧社共细分出六个组,分别是演员组、音乐组、导演组、道具组、幕后组、其他组,各组加组长共有三十位社员。各位所属的组别就照考试当天所填选的,每个人都会分配到组别。我所带领的组别是音乐组,也就是在组长的职位。在戏剧社里,有任何不懂都可以询问我、副社长、其他组长,当然有功课上的不懂也行,只是在社团还是要专心在自己的职务上。」 关于社团,很不幸被有常思翰的戏剧社毁了。 这也是「有常思翰」第二次扰乱我的生活。 我和沚洵都不可思议的通过考试,莫名其妙的成了正式社员。 说到考试,直到现在我还是很傻眼,一头雾水。 当天轮到我时,有人拿了张有点像履歷表的纸给我填写,在组别那栏我勾选导演组﹝事实上我也没印象自己怎么做抉择的﹞,然后那人问了我两道题目,便结束了测验。 整个过程如今忆起实在令我感到匪夷所思。 那时的我被怒气冲昏,毫无心思细想考题,随便答了几句,造就了今天的录取。 我真想知道我当初到底答了什么该死的答案! 该不会评审是「以貌取能」吧? 如果真是这样我应该感到荣幸,但若真是如此,导致我录取了「有常思翰」的戏剧社,我寧可自己长的平凡一点! 同校已经很惨了,幸亏没有同年级,却悲剧的同个社团。 究竟对于这段孽缘我该哭还是该笑? 我讨厌常思翰。讨厌的很莫名其妙我知道。但我就是讨厌他! 「戏剧社里有几个比较重要的守则,以下请仔细听清楚:一、不迟到;二、认真负责;三、服从阶层比你高的社员,若有任何异议可以向我反映;四、在社团里的学习有不懂请务必搞懂;五、友善对待每一个社员,禁止流言蜚语,亦或是其他毁谤他人的话语。」 常思翰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没错,就像蚊子般。只是我不能一掌把他打死。 我从来都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不分男女。 我很确定我肚量没这么小,从小到大对沚洵有明显好感的男生我看多了,唯独常思翰特别令人讨厌。 也许是因为他很优秀,燎原了我心中奋斗的星火。 无论外貌、课业,甚至是个性,典型的完美,典型的王子殿下。 而且是真王子,毕竟能付得起这所高中的学费家境也不是普通的优渥。 真是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让我不自觉想起三国时代的诸葛亮和周瑜,我和常思翰称得上是瑜亮情结吧。 「以上,有什么问题请举手发言提出。」常思翰说,可想而知,他那张扑克带着严肃的脸吓傻了不少无辜的新生,无半个人发问,「没有的话,请各位跟随自己组的组长,他们会为你们所属的组别做更详细的解说。现在请音乐组的社员排成直线往三楼移动。」常思翰下令,音乐组的社员﹝沚洵和禹绚荷都在那之中﹞便规规矩矩的排好队形,便从舞台左道的楼梯上去。 「麻烦请导演组的社员看到我这边!」程毓在排首前挥手大喊,彷彿无时无刻都是那样充满活力,「现在起立从排头跟着我走!」 我懒懒的起身,赫然发现之前一起去淡水的学长姊也是戏剧社,其中一个比较安静斯文的学长还跟我同组。 程毓带着我们到二楼一间跟一般教室差不多大小的室内场所。 这里摆了几张课桌椅,还有电脑、投影机、白板、冷气等设备,相当完善。 看来学校真的有认真经营社团,而不只是虚应一应故事。 「大家先随便找个位子坐!」程毓拍手道,「每张桌上都有一份关于戏剧社及导演组的手册,可以先翻一下。」 我随兴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 翻开程毓说的资料,里头的内容还真不是普通的少。 「今天因为是第一次的关係,负责教授导演组的老师没有来,从下一次开始就是正式上课。我是二年a班的程毓,身兼戏剧社副社长及导演组组长。」程毓面带微笑,即使大家仍是沉默,脸部表情却显得比刚才轻松自在,「导演组占戏剧两个重要的角色,可以与演员併为戏剧的中心。导演就是在练习时负责导戏的,像是指出演员演出时应该加强、改进的地方,编导则是创作剧本的主导者。目前一年级的新生会重头开始学戏剧基础,二、三年级的学长姊会负责园游会的戏剧演出。」 「导演组总共有三十人,所以导演跟编导各有十五人。」程毓边说边翻出讲座抽屉的纸张,「现在我会唸出大家测验结果是导演还是编导,请导演聚集到我右手边,编导在我左手边。」 这也难怪为什么我选导演组要回答两个问题了。原来是因为有分导演跟编导。 「池湛雨,编导。」 我挑眉,心情有些微妙。 虽然我没特别热爱写作,但也不讨厌。 「基本上这间教室是给二、三年级的导演组社员使用,一年级新生上课会在别的教室,手册上都有註明。」程毓说,「为了使组员能互相交流、关怀,每一组都会有小天使与小主人的活动,相信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吧?」 我差点没翻白眼,小天使与小主人从国小就一路无所不在,连高中也不忍心抽离。 「看大家没什么反应就当作你们都知道活动方法。等一下请轮流抽籤,抽到的名字就是你的小主人。一个月至少要写三张卡片给小主人,而且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谁的小天使。除了卡片也可以送零食、礼物之类的给小主人,二楼有一个小型置物柜,都有标示名牌,要送东西给小主人就对照小主人的名字将物品放到抽屉里。」程毓兴致勃勃的说明着,眼睛彷彿闪烁着数颗星星,「怎么样?这活动挺有趣的吧!」 大部分的人沉默的点点头,有些意兴阑珊的。 「再补充一点,这次小天使小主人一直到寒假都不会更换对象,希望大家能好好关心自己的小主人喔!」程毓说,「那现在排队来抽籤吧!」 轮到我时程毓对我眨眨眼笑说:「大帅哥,没想到你会在导演组。」 我回以笑容,「大帅哥什么的不敢当,请多多指教囉。」我伸近箱子里任意取了一张纸条,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上面工整漂亮的字跡写了「程毓」,惹得我内心有些惊讶。 我将纸条丢到回收桶里,回到原先的定位。 等大家抽完后程毓说:「基本上只有自己会知道你的小主人是谁,每个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天使。若是小天使太久没出现什么的,欢迎向我反映,我会公开让那个小天使知道自己有失责。另外有想写给其他组社员也是直接放在对方的抽屉里。」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透过放情书或巧克力在别人抽屉的方式来告白? 虽然很老套,但即使是文明的现代也不少含蓄的暗恋者。 「时间也差不多了,请各位排成直线到一楼集合,准备集体解散。」程毓露齿一笑,满是达成目标的喜悦。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开心的样子,每分每秒都活在当下。 程毓和沚洵都是向日葵。 沚洵说我是她心目中的太阳王子,那么常思翰便应是程毓凝视的太阳。 这个世界能同时有眾多向日葵,太阳却只能是唯一。 但至少在沚洵的世界,我希望我能一直是那唯一的太阳。 即使我深知,她的目光总有一天会被近在咫尺的事物吸引。 但至少,太阳还是能持续为向日葵发光发热。 章一、冬雨:荷花(1) 今天傍晚下了第一场雨,打在手掌心因冬天来临而更加凛冽。 结束戏剧社的活动,我抽空拿出手机在今天日期备註「冬天的第一场雨」。 收拾物品后,习惯性的走到小天使与小主人活动的抽屉柜。 趁着没什么人注意时,迅速的将要给小主人的卡片放进她的抽屉。 小天小主﹝也就是小天使与小主人的简称﹞这个活动迄今已过了一个多月,虽然有听过其他人的小主人已经曝光,但至少我一直隐藏的很好,就连对沚洵我也没讲。 不过我倒是在无意间发现沚洵的小主人是谁。 还记得沚洵有天放学和我去便利商店,她只买了一盒牛奶糖,说是要送给小主人的,隔天我要放卡片给程毓时就注意到常思翰的抽屉有一盒牛奶糖。 时间点很巧,过几天我也没看到别人的抽屉有牛奶糖,一切证据合理指出常思翰是沚洵小天使。 「哥!」沚洵的呼唤让我顿时甦醒过来。 向日葵哪知道被云遮盖住的太阳是什么样的心境? 我豁然开朗,笑容的力量一点一点补足,「今天要一起回家吗?」 「可是??????」沚洵有些犹豫,「我今天跟朋友临时有约,可能会晚点回家。」 「这样啊?」我逞强的笑,苦涩的痛楚早已麻木,「那你记得要吃饭,回家前打给我,哥去接你。」 听到我要接她时,沚洵闪过一丝慌张的神情,彷彿做错事怕被发现的小孩,「不用啦哥,我自己回家就好了,不用担心。」 「记得打给我报平安。」 「恩!那我先去找我朋友了。哥,家里见!」沚洵甜笑,小跑步离开我的视线。 到底是谁,让你这样期待与快乐? 我无声的悲伤,望着沚洵方才离开的方向。 「欸,这样有什么好失落的?」 会在这种情况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只有禹绚荷。 没料到,竟然是跟我同组,一起去过淡水的学长。 我记不起他的名字,在一阵错愕、混乱中,绿色名牌告诉了我答案。 二年t班纪维宥。 对他的印象不深,似乎是个存在感低的人。 比我稍微高一点,跟常思翰有种说不出的关联。 是说他和常思翰好像是很要好的朋友。 「老兄你有事吗?」我睨着他,决定採打死不承认法应对。 「我们找个地方敞开心胸吧。」他这话听得我真的打从心底觉得他很有事。 我翻白眼,当作是告诉他「谁想跟你敞开心胸」。 「常思翰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程毓是我暗恋的人。」他不带情绪,彷彿事无关己那样冷静。 如果他只是在耍我,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 但我跟他不熟,他干麻无缘无故告诉我他心中的小祕密? 「如果你所言属真,我可以考虑跟你共进晚餐,听你娓娓道来。」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勾起我的好奇心。 他挑眉,「走啊,我请客。」 在人声沸腾的麦当劳听关于爱情的故事真的不是最佳选择。 但是学长请客,又有故事听,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点完餐回到位子上,我一跟接着一跟吃着薯条,感觉像电影开始前先吃爆米花集中注意力。 纪维宥慢条斯理的挤出番茄酱,又啜了几口雪碧。 「我五岁的时候差点出车祸。」他的开场令我纳闷,不过我忍住想打断他发问的衝动,「常思翰救了我,从此我和他成为感情很要好的兄弟。国一那年,我和他还有程毓同班,也不知准确的时间,总之我们都喜欢上程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很重视的朋友,所以在她告诉我他喜欢程毓后,我就打算默默的放弃程毓,最好是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我喜欢程毓。」 跟自己的好朋友喜欢同一个人这种事我是没遇过,毕竟如果是对沚洵有意思,我不可能会跟他成为朋友。至少到目前为止史无前例。 「因为我知道,这多少都会影响到我和他之间的情谊,而且我也懒得为一个女人跟我的挚友争吵。之后常思翰就开始追程毓了,我也因此跟程毓有比较频繁的接触。当时的我多了解程毓一点,对程毓的感情也就多增加一点,就这么一点一点日积月累,直到常思翰追到程毓,我自以为的放下才彻底破碎。」他轻蔑的笑,彷彿自嘲着过去的自己,「我根本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击溃我对兄弟的重视,哪怕仅只一秒瞬间。」他停顿下来看着我,似乎想听听我的感想。 「所以常思翰或程毓知道吗?」于是我问。 他摇头苦笑,「他们如果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告诉你。」 我无解,「他们知道跟你告诉我有任何关係吗?」 「他们要是知道了,等同于替我分担煎熬。」他没把话讲清楚,但我能体会他的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要我当垃圾桶就对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 「这些年来我想很多了。现在我只希望程毓幸福就好,无论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我都无所谓,只要她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他跳过了很多的细节直接告诉我结局,却与我心中產生共鸣。 「之所以会告诉你,是因为我们有相似的处境。」他与我对视,等待我的答案。 在他如利刃般的注视下,打死不承认法彻底失效,「喜欢上不应该喜欢的人。」 * 很快的,第二次段考即将到来。 因为学校有段考前週关闭社团的规定,自然就可以暂时不用碰到戏剧社烦人的一切。 烦人的老师、烦人的课程、烦人的作业、烦人的压力,以及烦人的人。 但我终究躲不过有常思翰的读书会。 「学长,这一题应该怎么解?」沚洵拿着数学考卷问道。 常思翰放下手边的工作,耐心的替沚洵解题。 「原来是这样啊!」沚洵恍然大悟道,「对了学长,你上次推荐我的曲子我有上网查,真的很好听耶!」 「恩,那首曲子我常弹,如果你想学我可以给你谱。」 「真的吗?可是速度有点快,我怕没办法练好。」 「多练习很快就能练起来了,我刚开始也弹不顺啊。」 「那如果我有不会的部分学长能教我吗?」 「当然没问题。」 我低着跟理化课本对望,明明想专心,却忽略不了沚洵的任何一句话。 怎么解个数学题也能扯一大堆啊!那个常思翰读书会还间聊根本是来乱的吧! 早知道我也学音乐了,也许还可以插几句话。 「沚洵学妹,原来你是学钢琴进音乐组啊!」程毓惊呼道。 「恩啊,其实我才学两三年而已,还有待加强。」沚洵说。 「哇!我觉得会弹钢琴的人真的很厉害耶!」程毓发自内心道,「之前阿翰有教过我,但我一直都学不好。」 这么说音乐组的都是会弹奏乐器的人才囉? 「禹绚荷,你会演奏什么乐器啊?」在我意识到时话已经问出口。 原本在读国文的禹绚荷有些意外我会这么问,「钢琴、小提琴、长笛、古箏、二胡。」 我不禁傻眼。 果然是禹绚荷,连古箏和二胡这种古代乐器都一手包办。 「绚荷真的好厉害喔!」沚洵拍手道。 禹绚荷微微笑,便继续埋头苦读,真是一刻也不得间。 如果有机会,真想看看禹绚荷弹奏乐器的样子。 不知道学艺术的人是不是都特别有气质? 禹绚荷所散发的是一种与眾不同典雅,就像荷花池中,味道最独特的那朵。 「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 脑海中自动勾勒出禹绚荷曾说过的意境,我不自觉扬起嘴角。 荷花。禹绚荷。 章一、冬雨:荷花(2) 「阿池,有妹找你。」 篮球才打到一半,同班同学阿泽对我挤眉弄眼道。 朝他背后不远处一望,有个同届的女同学脸颊微红,低着头紧抓着自己的另一手。 我叹口气,一面祈祷着不是要来告白的,一面又苦思着该怎么拒绝。 「有事吗?」 当我慢慢走近时,女同学倏地抬眼,满是羞涩与不安。 「那个??????」她嚥下口水,深呼一口气,我明白这是种最后的心理准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国中的时候我就在你隔壁班。其实我已经喜欢你一年多了!虽然你不认识我,ˋ但我还是决定要跟你坦白我的心意!」她急促的说着,眼眶已有些泛红。 正当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她的眼泪已经坠落,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我只希望能为自己勇敢一次。」 喜欢一个人到为他而哭,这之间到底要经歷什么样的心境演变? 我伸手想拍她的肩,却在没几公分的距离停摆在空气中。 缩回手,暗暗咒骂自己。 多馀的温柔,对她来说也许会更残忍。 喜欢上一个没机会认识的人不短的时间,体会尽了暗恋的酸甜苦辣,最终还是回到原点。 这样的喜欢,我还是第一次碰触到。 我一声不吭,用沉默成全她所希望的勇敢。以及,烟火绽放后,残留下的美丽遗憾。 「谢谢你。」她不再流泪,彷彿蝴蝶破蛹,自信的露出她心中完美的姿态,「喜欢上你,我不后悔。」 语毕没有告别,她逕自转身踏上阶梯,踩着缓慢的步调离开。 「哥!」沚洵走向我时与刚才跟我告白的女同学擦肩而过,禹绚荷也跟在后头。 我微微一笑,「沚洵。」 「刚才有一个女生哭着走过去耶,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沚洵好奇的回望道。 「不知道耶。」我装傻,毕竟还是要顾及到他人的立场。 沚洵偏头感到困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啊的惊呼一声:「对了哥!理化跟英文的成绩已经出来了!猜猜看你几分?」 「恩,应该都有九十以上吧?」我推测,虽然读书会时因为常思翰的关係稍微分心了点,但大概不会偏离水准太多。 「你两科都考九八耶!超厉害的!」沚洵露齿一笑,「绚荷比高稍微厉害一点,两科都满分!」她热烈的拍手。 这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禹绚荷从国中以来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 禹绚荷笑得很靦腆,让我联想到暖阳洒在荷花上的情景。 「那沚洵你呢?这次考得还好吗?」我问。 沚洵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跟你们相较之下我的成绩当然显着黯淡多啦,但还是有在我的目标之上。英文九五,理化九三。」 「很不错的成绩呀,有达到自己的理想就足够了,毋须太过在意别人的成绩。」我半安慰半鼓励道。 「恩!谢谢哥。」沚洵深深的甜笑,依旧点缀着酒窝。 棉花糖般,她笑里蕴含的百分之百甜彷彿融在我的血液里,源源不绝。 * 「常思翰很爱程毓这点我能保证,百分之九十九不变心。」纪维宥道,「至少我相信他。」 「为什么我们的话题要从你的爱情故事跳脱到常思翰的变心指数?」说难听点,常思翰的幸福关我屁事? 「我要求不多,只希望程毓幸福就好。」纪维宥见我仍一脸疑惑,终于反应过来,「难道你从头到尾都听不出来我真正想说的?」 恩?不就是分享你的爱情故吗? 我耸肩,无奈的翻翻白眼。 「天啊池湛雨,你也真够蠢的。」纪维宥一脸被我打败的样子,「你难道不会觉得你亲爱的表妹跟常思翰走很近吗?」 傻眼。这又是什么诡异的「牵拖」? 「你可不可以直接说重点啊?一次说清楚,我懒得听你长篇大论。」我不耐烦道。 纪维宥叹气,嘴里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说什么无知、可悲等词汇。 「自从你表妹近到戏剧社音乐组,她跟常思翰愈走愈近,感情持续升温中。他们有时候放学还会一起去吃晚餐什么的,而且不只两三次。为了最初的幸福着想,请你管管你家妹妹好吗?」 「你的意思是沚洵先介入常思翰跟程毓的感情?」我有些不爽道,压根不相信他对沚洵的看法。 「也许她只是对常思翰有好感什么的,但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纪维宥说,「重点是,要在事情真的发生前未雨绸繆。」 我气得起身背起书包,纪维宥却异常平静道:「池湛雨,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就不要怪我。」 咬着牙,我兇狠的瞪了他一眼。 想起纪维宥在麦当劳对我说过的话,无论是真是假,并没有动摇到我对沚洵的信任。 无论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我绝对不会让沚洵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绝对。 * 我敲打着手机键盘,回覆给沚洵讯息。 现在是音乐组下课的时间,不过沚洵告诉我她今天是值日生,必须留下来打扫、帮忙杂务。 又是一个不能跟她一起回家的badday。 几秒之内,一开始是跟不明物体沾上边,接着一大叠纸散落一地,我向空中奋力一抓,成功抢救差点死于「飞」命的手机。 「啊!对不起!」 「没关係。」我蹲下身帮撞到我的人捡纸,赫然发现对方竟是程毓。 她也抬头,刚好与我对望。 「池湛雨!你怎么还在这?」她张大眼惊讶道。 「我原本在等沚洵,不过她今天是值日生。」我说。 「是喔。」她低下头,继续收拾残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今天的程毓好像变了个人。 「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程毓将捡齐的纸张整理好,扯出有气无力的笑脸,「谢啦。」 「学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讨厌猜心游戏的我索性直接问出口。 她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僵硬,「哪有啊?你想太多了吧。」 「也许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很屁的学弟,但有心事总得找人抒发,总比埋在心里一个人承受好。」我说。 闻言程毓浅浅一笑,仔细的看着我,「学弟,想不到你挺体贴的。」 我没料到她会这样称讚,有些不好意思的傻笑,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你愿意说说看吗?」 程毓微笑摇摇头,「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想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了。」 「恩,希望学姊能保持以往的开朗和乐观。」我比了个加油的动作。 她似乎有些醍醐灌顶,彷彿回想起开朗和乐观集中一身的她,「真的很谢谢你!」她笑开来,跟我挥手道别。 不知道程毓因为什么原因而无精打采呢? 阴天时厚厚的云层遮蔽住太阳,与晴天时阳光照耀下相较,向日葵显得格外黯然失色。 这样的画面,伴随着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对向日葵来说,原本和太阳的距离就够遥远了,在阴天时不但依然遥远,还无法亲眼看见,想必心情会很糟。 那么我的向日葵,会在阴天时朝思暮想着我这颗只为她绽放光芒的太阳吗? 我能确定答案是否。 即使在晴天,向日葵的仰望也只出自于对太阳的尊敬、崇拜,而非恋情。 向日葵发现了吗?太阳透过阳光,证明了他对她的爱。 我扶额,轻按太阳穴,振作精神不再多想复杂又烦心的事。 打开小天小主的抽屉,里头多了一片咖啡色包装的巧克力和几张精緻的卡片。 那片巧克力,是我向来最喜欢的牌子。 章一、冬雨:荷花(3) 国小时我开始接触剑道。 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有天看到塞在信箱里的传单,那时觉得很新鲜,跃跃欲试。 阿姨和姨丈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应允我。 从小我就特别好动,绝对不可能安安静静的在家待上一整天,对外面的世界具有强烈的好奇心、冒险精神,有几次玩到忘记约定时间、夜深已晚,甚至搞到全家出动只为寻找我的下落。 搬到阿姨家后较没有宽松的自由,不过我对户外活动却没来由的失去兴趣,连我自己都感觉得出自己正在改变。 升上国小后童年的昔日依旧未重新燃起,但在体育方面我的表现特别杰出,我也不讨厌运动。 上了国中我没停止学习剑道,在道馆也认识许多同个国中的朋友。 除非下雨天或段考,否则我每节下课都到篮球场报到,十分鐘都跟同学和篮球共度美好的下课时光。 有一次道馆的朋友邀请我去看电影,我刚好有空就赴约了。 那时候,是第一次跟禹绚荷有具体接触。 在那之前,我对禹绚荷没什么特别的印象,毕竟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的女生满满都是。 早在七年级,我就知道有禹绚荷这个人的存在。 缘分真的很奇妙,没想到我和她看似无交集的平行线,竟会有垂直交叉的一天。 虽然我和禹绚荷并非一拍即合,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们经常和其他人一起出去。 禹绚荷跟道馆里的一个女生好像认识很久了,每次出去禹绚荷几乎跟在那女生身边,很少公开的讲话。 渐渐的,我和禹绚荷也从尷尬的打招呼,循序渐进到能单独相约出去。 然而我只是把禹绚荷当作比普通好友在更好一点的好友看待,儘管别人谣言,我们之间的关係并没因此动摇,也不曾出现过曖昧的氛围。 沚洵是国三时才从别的国中转过来,很巧的编到我的班级。 在那之后,我和禹绚荷也比较少联系。 因为沚洵已经跟我同校,所以我也不希望沚洵对我和禹绚荷產生什么误会。 再加上,即使在认识禹绚荷后,她给我的感觉却从未改变。 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 不是因为沚洵,也不是因为我自认配不上她,而是我打从心底觉得禹绚荷只能是朋友。 国中是我和她走最近的时期,但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她。 国三要专心准备考高中的关係,我没有继续上剑道,更没有空间的时间和道馆的朋友出去。 毕业后直到升上高中,我才和禹绚荷重逢。 一年的时间,她给我的感觉依然没变,只是多了熟悉的陌生感。 无论实际感觉是什么关係,从没变过的就是我们之间不具名的距离。 她给我的不是距离感,而是陌生。 即使认识了,我还是觉得她很遥远。 彷彿在回忆里,重叠上某一块,却跟最初有很大的差距。 我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清我和她之间,简单来说,我们是朋友。这是不可否认的。 看着房间里掛上的水彩樱树画,我不知不觉凑起沉年泛黄的拼图。 一片一片,组合成的是过去的我和禹绚荷。 很奇怪,明明我和她曾经那么要好过,我却忘了有关她的一些事 一年而已,也才一年。 有时候看着早已默默埋下荷花定义的禹绚荷,脑海中偶尔却会浮现有樱花树的景色。 就连对禹绚荷的感觉,我也捉摸不定。 我敢肯定,这一定跟那不具名的距离有着强烈的关联。 * 「哥,为什么你都不赶快交个女朋友啊?」 我摀住嘴,及时拦截差点破口而出的水,好死不死却呛到猛咳了几声。 沚洵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赶紧拍拍我的背,着急的关心我几句。 轻喘几口气,手扶住胸口,等待状况较缓和了我才扯出笑容,「我没事了。」 「真是的,干麻喝那么急呢?害我紧张到心脏快跳出来了!」她面色仍残有担忧。 「对不起啦,下次我会注意点。」我拍拍她的头笑说。 能这样被她在乎、担心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哥,难道你都没有喜欢或欣赏的女生吗?」原以为暂时能逃过一劫,沚洵却又向我掷出威力更猛烈的炸弹。 我乾笑着。 没想到幸福了然后要付出代价,就像尝尽了巧克力,有人直接把苦瓜塞进我嘴里,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还被苦味震撼到忘掉甘之如飴的方法。 「缘分还没到吧。」我心虚的掰了个理由。 「是吗?」她若有所思,「可是哥条件这么好,你为什么都不接受别人的告白呢?」 她的问题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犀利,针针见血。 「跟我告白的大部分是我不认识或不熟悉的人,连朋友都不是就成为恋人的感情是不会长久的,又何苦呢?」不过这的确是我所认为。 以朋友作为基础,透过岁月与缘分让彼此更加了解,近到下一个阶段才会是值得期许、经营的。 一见钟情用在我身上是根本不可能。至少我不相信稍纵即逝的烟火绽放能是细水长流。 剎那间的美好成为永恆,对我而言只有一种结果。 化成最美丽的遗憾。 「那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认识你的机会呢?」像是追寻满意的答案,沚洵鍥而不捨的追问。 我一愣。 每当拒绝告白后,看见女孩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会忍不住想多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是拒绝的原则「多馀的温柔,只是更残忍」总会倔强的强制我屈服。 表面上搞得我好像很冷血一样?其实我内心也是万分挣扎啊! 我对女生最没辙,大概就是她们哭泣的时候。 「会拒绝就是没感觉。」我说,「这样又回到最初的原点,缘分未到。」 「没感觉也有可能是因为你还在等谁啊。」她肯定道,同时眨眨眼看着我,「哥,你果然有喜欢的人吧?」 心头一震,我的指尖大力的掐入掌心肉。 「那你呢?」我有些冷淡,「你有喜欢的人吗?」 沚洵微微一愣,不真实的笑了出声,「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我身上啊?哥你真的很讨厌耶!」 不偏不倚,她羞涩、紧张的神情投射在我眼中,停留了好一段时间。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当我回过神已攫住她的手。 她扭动自己的手,试着脱困,「我没有。」 松开手,望见她眼神中的胆怯,「沚洵,我只想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带给你幸福。」我柔声道。 「我??????」她踌躇不安,「对不起??????我暂时还不想说。」 我忽然想起程毓那天憔悴的面容,「是不应该喜欢上的人吗?」 沚洵愕然,等于直接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 原来心绞痛是这种感觉。彷彿医生正式宣告我再过不久即将死亡。 「你真的??????喜欢他?」冷风中,我的心已经开始下起寒雪。 雪一点一滴融近血液,每分每秒都是如此煎熬。 沚洵摇头,顿时显得失神无力,「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然后,一向就是悲剧序幕曲的上课鐘声响起。 我莫名感到松了口气,沚洵亦然。 转过身欲想进教室,映入眼帘是禹绚荷回首的身影。 冬天白雪纷飞,结冻池中央倔强的荷花一如孟夏时节孤傲而典雅的绽放光彩。 这一次浮现的是荷花。是荷花。 章一、冬雨:荷花(4) 阳光温暖且刺眼的照射下来,我皱眉,用手背遮盖。 这就是亙古来不变的道理,温暖的令人忍不住倚靠,却小覷了光中隐藏的刺。 玫瑰,可以说是黑暗版的太阳。 远远望见她的身影,我加快脚步。 「你迟到了。」禹绚荷连时间都没看,语气平稳,不带一丝责备。 「抱歉,让你久等了。」一如有些久远的昔日,我总是这么回应。 「每次你约我,每次都是你迟到。」她平静道,没有埋怨与小任性,「你就这么不怕我放你鸽子?」 「不怕啊。」我笑说,「因为是你,禹绚荷。」 她眨眨眼,有些茫然,「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有吗?」 「走吧,电影要开始了。」她旋身入门。 彷彿有上千隻乌鸦绕着我喊叫,我还是解不开她的逻辑。 从我们认识到现在,禹绚荷连一次都没主动邀请过我,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我只想找一个愿意当我垃圾桶,且守口如瓶。 再适合不过的人选就是禹绚荷。 我没告诉沚洵,毕竟也没开口的机会。 她在逃避我,可悲的是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徘徊在因为常思翰,或是我喜欢她之间,我早已被一大堆问号给淹没。 为了寻找,我彻夜在猜心游戏闯盪而未眠,燃烧了数千个无辜的脑细胞。 最后我还是懦弱的自动退出。 一段感情中,若只剩下猜忌,迟早会崩盘。 我想问出口,却没有机会,也狠不下心。就怕如锋利般的疑问会刺伤到沚洵。 「你现在还有再跟国中同学联络吗?」排队入场时,禹绚荷问。 「比较少了。」我说,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浮现脑海。 「那道馆的朋友呢?简奇、陈耀、江彤、黄珮?」 「最近只跟陈耀比较有联络,你呢?」 「上礼拜才跟江彤和黄珮出去。」她叹,「一寸光阴一寸金。」 「时间就像流星,划过夜空坠到尽头就什么都不剩了。」我也感叹。 人们随着时间而成长,知晓了许多道理,也学会成熟面对事情。 但是愈是成熟,面临抉择就愈是有多重考虑,经常踌躇不决。 那究竟是该天真点好,还是成熟点好? 不可否认的是,要生存在这个看似和平的世界,完全的无知是步步朝向悬崖的幕后黑手。 说难听一点,就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就紧紧抓住,放在心上。」她的浅笑沾上些许的温柔,「好时时铭记着时间的可贵。」 * 看完电影后我们互相讨论剧情、分享心得,寻觅了个有位子的餐厅。 俩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提及国三后的一年来,一切就像回到过去。 原来一个人要轻易的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也不是这么容易。 「池湛雨,你真的成长了许多。」禹绚荷忽然拋出一句感慨的话,一剎那我误以为听见了妈妈的声音。 「是吗?」我挑眉,「还同时变帅了对吧?」 禹绚荷翻起不熟练的白眼,样子滑稽惹的我捧腹大笑。 「笑什么?」她耳根子有些发红,「当我没说,你还是一样自恋白痴。」 「你也还是一样小大人。」我说,试着回忆过去的我,但脑海中却是一片模糊。 回忆就像云。 近在太阳面前,却有如雾里看花。也许我这颗太阳有远视,只遥想、猜测着充满变数的未来。 「池湛雨。」 「恩?」 「如果用一种占有空间具有质量的物体来说,你认为我是什么?」她望着我。 「荷花。」我毫不犹豫。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褻玩焉。」我几乎可以预见她流利的背诵周敦颐的《爱莲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给我的感觉就是荷花啊。」我轻描淡写。 她浅浅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像荷花。」 我知道她一定会很开心。国中时没听她唸过,但高中《爱莲说》里的一段已成为她特有的口头禪。 想必她一定也很喜欢荷花吧? 「那你把我比喻成什么?」我期待她能有与眾不同的答案。 她漾起一抹温暖而轻柔的笑容,「雨。」 我一愣,「??????雨?」 不可置信。刚才她的答案真的是雨吗? 只要不是太阳,我都会有特别的感受。不过真的万万没想到,她的答案,会是雨。 「你一定很想知道原因吧?」她比了个禁声的动作,「我不会告诉你。」 怎么有种被耍的感觉? 「为什么?」我有些傻眼。 她望向窗外,「因为今天不下雨。」 我也将视线转移,难得的大太阳洒在落地窗外的地面上,在冬天感受起来格外温暖。 同时仍带着刺。 「谁说的?」我看向蓝天中稀少的白云,不禁有些心虚,「说不定,转眼瞬间就会下起倾盆大雨。」 她噗哧一笑,「很蠢却不讨厌的预测。」 「哪里蠢?很合理吧!」我反驳,「你没听过西北雨吗?」 「冬天比较少下雨呀。」她自信道,「台湾是夏雨冬乾。」 「地理可真好。」我颇不服气,却不否认。 禹绚荷向来很拿手社会科及文科,她都段考前几週才开始复习,也没补习,考出来一连串的分数都令人羡煞。 她理科方面也很优秀,目前为止只有一两次我胜过她的纪录。 「所以照你的逻辑推,等到下雨你就会告诉我答案。」我有把握的结论,她却出乎我意料的静默。 恩,这么说就是结论错误。 认真思忖后我提出新结论:「等到下雨,我主动去问,你就会告诉我答案?」这次我不敢轻易肯定。 她点头,「当你在写考卷时,不会就是不会,答案不可能从天而降。」 「好吧。」我洩气,再次对名为禹绚荷这张考卷感到不知所措。 如果d选项确定删除,剩下a、b、c。 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好不容易a选项被推翻了,但总会有最后两个可能正确的c、b令人纠结。 选择题就如此麻烦了,那么填空题我则必死无疑。 跟爱情一样,世界上并没有一本研究认证过的「禹绚荷百科」,所有的感觉都因人而异。 就说吧,我不了解她。 禹绚荷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那眼神的温柔占了百分之九十,剩下的百分之十我不知其解。 「找个机会。」她樱桃色的小嘴轻声开口,彷彿猫轻盈的脚步,「我们来比赛跑步吧?」 「你有自信赢过我吗?」在课业方面我输她些,不过体育可是我十分把握的领域。 「不比一场怎么知道?」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学校段考完后,导演组的老师要我们写剧本当作个人平时成绩,期限为两个月。 虽然老师有上课,也发下写剧本的重点整理,但我构思的过程中就花了不少时间。 最近几天与灵感相会,在一段深沉的思考后总算拟定了大纲。 没有字数和题目的侷限让人轻松不少,但我也不敢小覷、敷衍了事。 社团的个人平时成绩,达到标准有奖赏,相反的连及格分都没拿到就等着被强制退社。 这间学校真的很残忍,社团兼课业成绩都要达标,否则高中生活就会失去了社团添加的多采。 然而课业内容是由歷史日积月累而来的一块块复杂且多样的大正方形,谁不会想争取不规则形状的社团活动﹝虽然在这间学校社团只能勉强是圆形﹞? 有总比没有好,人们本该知足。 「学弟,你作业进行的怎么样?」程毓充满精神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停下手中的铅笔,抬眼望她,「目前为止还行。」 「是喔!」程毓瞥了眼我桌上的草稿,「能看你写了什么吗?」 「恩,你拿去看呀。」 「谢谢!」程毓说,缓缓的把几叠草稿放在掌心上阅读。 「哇!这个题材好特别噢!」几分鐘后程毓惊呼。 「谢谢你,我还担心不够有创意。」听到别人称讚自己的作品,一个爽字便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谁不希望自己原创出来的东西受人喜欢、注目呢? 「怎么会!如果写完给老师评完分一定要让我好好品尝!」程毓边说边把草稿放回桌上。 「学姊都说话了,我怎么敢不从?」我笑说,同时替程毓心情的恢復感到喜悦。 也许沚洵跟常思翰的事有什么误会吧。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去找沚洵。」心里是期待又害怕。 但,我不想继续当个缩头乌龟逃避下去了。 无论是我对沚洵的感情,还是沚洵对别人。 我去音乐组的教室并没看到沚洵,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已经离开社团了。 「好像是和社长一起走的吧?」一片愁云惨雾中,那名社员又补上一句。 思念在苦涩中奔腾,儘管如此我仍强忍着悲痛离开。 程毓都没哭了,我在忧鬱什么?我相信沚洵,不过真的累了。 路途遥远,依旧遇不上休息站。在爱情这条路,我终究孤独徬徨。 「学长,就这么说定囉!」我猛然一震。 他们两人距离很近,沚洵的笑顏顿时僵硬。 「哥??????」她尷尬道。 「沚洵,我有话想对你说。」此刻的我淡定到连我自己都讶异。 沚洵欲言又止,身子微微往后缩。 「池湛雨。」常思翰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今天我和沚洵有关于社团的事要讨论,不过我会送她回家,别担心。」 「沚洵,给我几分鐘就好,有些话必须讲清楚。」我无视常思翰及围观的社员继续对沚洵说。 「对不起??????」沚洵低着头说,转身跑开。 「池湛雨,你真的够了。」常思翰冷冷丢下一句便往沚洵离开的方向追。 短短几分鐘的过程,我正式陷入绝望的深渊。 章一、冬雨:荷花(5) 我睁眼。 天空呈现淡蓝色,彷彿有人洒下些许的蓝粉,渲染开来,巧妙的与白色融合。 一道感觉不出温度的风轻拂我的身子,舒适而清澈。 这是回忆中春天的风。 「阿雨。」 我想也不想便起身,对着前方白茫茫看不见的尽头喊:「樱芙!是你吗?」 即使没有看到人,但我很确定就只樱芙会这样叫我。 和她刚认识时我没有告诉她我的本名,当时只觉得她很好欺负的样子,就随便取名字最后一字当作绰号,久而久之也就听习惯了。 八岁的我懵懂无知,成天只晓得吃喝玩乐,又怎么会多想未来可能演变的结果? 一夕间我失去了亲生父母,丧礼办完后就跟着阿姨上台北,连跟樱芙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更别提什么本名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只有几分鐘,但樱芙还是没回应。 天还是一样蓝,四周的??????樱花树? 我环视身处的空间,发现前后通路都被雾所遮盖住,两旁种满开花的樱花树。 风吹的很轻,但樱花瓣纷纷脱离树枝,散在树的周围。 很脆弱。 我伸手抓住一片花瓣,打开来看却没有任何东西。 好无力?????? 为什么就连在梦中,我还是一样无能? 这场梦,到底什么时后才会醒? 到底什么时后,我才能清醒? 「阿雨,我很想你。」 我也是。 但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 一场空。 * 「阿池,这节要不要打球?」 鐘声才刚响完没几秒,陈少泽便拍着篮球到我坐位。 「这节先不打,我想补个眠。」我打了个哈欠,穿上掛在椅背的外套。 「你熊啊?」陈少泽白眼,「每天都在冬眠,一定有鬼!」他凑近我耳边,「说,是熬夜打游戏还是告白被拒绝?」 我哈欠连连,抹去眼角的泪水,「你的猜测真是随兴。」 他一脸莫名奇妙,「原因还能多复杂?」 我摆摆手,示意要他快去打球,「这几天真的很累,让我好好睡一下会死啊!兄弟这样当的?」 「你也没多兄弟还敢讲!」他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瞥了眼时鐘,「不跟你耗了,好好一个打球time被你花了三分鐘!」于是单手抱着球往教室外衝。 我默默白眼。到底是谁在花谁的时间啊? 趴下来闭上眼,脑海中又是樱花树盛开的景色,挥之不去。 自从那天的梦后,每当我闭上眼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我不敢再去回忆和樱芙的过去。 不是想放下,而是思念会更加浓烈。 为什么两份思念要同时一起来折磨我呢? 为什么我无法真正的放下其中一方? 为什么太阳这个角色,让我愈来愈厌恶、觉得虚偽?我只想做自己。 心里的假太阳却像枷锁,每当与人相处时我的行为举止都会受到控制而太阳化。 到底再坚持什么?明明已经没有继续假装成太阳的理由了不是吗??????? 我是池湛雨,不需要任何其他事物来定义我。 世界上只有一个我,我想以最真实的样貌生活。 但是,我真的能轻易放下吗? 在沚洵的世界不饰演太阳,就只能是哥哥。 不能有多馀的温柔,就只能有普通哥哥对妹妹的亲情。 仅此而已。 对我来说,难道不足够吗?再多的奢望,留着给梦吧。 思及此,我豁然开朗。 再怎么浓烈的爱一个人,只要是注定没结果,迟早总会有真正放下的一天。 在我喜欢上沚洵的那一刻开始,便是一个错误,现在只不过是弥补罢了。 * 「哥,我们今天一起去吃晚餐吧?」 我愣了好一会,再三用力捏住手部的肉确认这不是梦,随即扬起微笑:「恩,好啊。」 池湛雨,你应该做好哥哥的样子。我在心中一次次提醒自己。 沚洵回以笑容,「我打电话跟妈报备一声。」 「嗯。」我点头,保持原来的速度收拾书包。 这简直是奇蹟啊!!! 原本还怕沚洵会一辈子都跟我冷战,没想到那都只是多馀的担忧。 奇蹟真的可遇不可求。 「哥,你想吃什么?」结束通话后沚洵问。 「我都可以,看你想吃什么吧。」嘴角再次不禁上扬,这种感觉很讨厌。 我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区区一个假太阳便足以将我玩弄在手掌中,那真太阳岂不是要我的命? 「那??????」沚洵偏头思考着,「去巷口那家卖咖哩的吃好不好?」 「好啊,很久没去了呢。」当我意识到时,笑顏已经达到最顶,来不及阻止它蔓延。 时常保持笑容是好事,但若不出自于真心,则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深知这是属于太阳的微笑,而非池湛雨。 精疲力尽,仍停止不了角色扮演。 沚洵提议的那家咖哩店以前我们常一家人去吃,但因为阿姨跟姨丈工作愈来愈繁忙的关係,加上前阵子和沚洵的冷战,我好一段时间没去捧场了。 从学校步行约十几分鐘我们抵达店里,一路上都聊些日常生活。 俩人心里的疙瘩像是在比赛沉默,谁先提及就输了。 「沚洵,你想吃什么?」我手持笔看着菜单。 沚洵瞥了眼菜单,有些心不在焉,「就跟以前一样吧。」 我划好菜单到柜台结帐后回来。 沚洵继续方才尚未结束的日常,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穿插点心得感想。 我们的互动有点类似表艺课教过的对口相声,她的台词比较重所以是逗哏,我则是在一旁帮腔作势、附和的捧哏,即使我们的对话没有相声应具备的「包袱﹝也就是笑点﹞」。 等到餐点到齐时,我总算下定决心。 禹绚荷曾说过答案不可能从天而降之类的话,如果照她的逻辑推,现在就是一个最佳的时间点。 答案近在咫尺,只等我开口问。 「沚洵。」 她放下汤匙,吞下嘴中咀嚼的食物,「怎么了吗?」 「我不喜欢猜心游戏。」我淡淡道,「你愿意主动找我,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你愿意跟我说明原因?」 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却藏不住一瞬的讶异。 「哥,有些话不要讲的太明白对你对我都好。」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什么话?」我不打算放弃,「模糊彼此的心思有比较好吗?」 她沉默,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喜欢学长。」沚洵缓缓说出这句话,「那么你也该诚实了吧?哥。」 明明是早已浮出檯面的答案,亲耳听见她承认的震撼威力只增不减。 为什么我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自量力? 「他有女朋友了。」我咬着牙垂死挣扎。 「我会一直待在学长身边,等待他喜欢上我的那天到来。」她语气是冷的,但充满自信与期待的眼神骗不了人。 「我只希望你能有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即使牵着你手的人永远不可能是我。 「我会的。」沚洵语带笑意,不是讽刺,而是真心的接受,「哥,我也希望你幸福。」她露出昔日的甜笑,真心诚意。 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向日葵心目中的太阳,不过这并不重要。 对我而言沚洵仍是向日葵,而我总算是认清真实的自己。 我不是太阳,也不曾是过。 也许这段感情要花很长的时间疗伤、成全、放下,但我甘愿牺牲自己。 只要沚洵能真正的幸福,我也一定会欣然接受。 樱花和向日葵都有各自盛开的季节,随之而来的是凋谢之时。 每一年,她们都会再一次的绽放,持续轮回。 而思念,也因着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发展。 我想,大概是因为春天将近的关係,最近才会特别忆起樱芙。 不知道明年的秋天,我也会这样纪念着向日葵吗? 纪念着,我们在八年前的相遇。 章一、冬雨:荷花(6) 「怎么样?你会来吧学弟?」程毓满心期待的看着我。 「恩,有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望着手中的钢琴比赛简章,我不禁微笑。 认识禹绚荷三年左右,我从来没现场看过她弹奏乐器,她也不常提起。 「太好了!我相信有人愿意观赏她的比赛她一定会很高兴!」程毓笑得很灿烂,彷彿她才是要比赛的选手。 「学姊,你知道禹绚荷是在什么时候接触音乐的吗?」既然这是一个最佳的发问时机,那我不把握就太可惜了。 「大概是九岁的时候吧。」程毓有些不确定道,「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有在学钢琴了。」 「这样啊。」那为什么国中时禹绚荷却很少提过呢? 如果是真正的热爱音乐,每天都会练习,在话题多方都绕着音乐吧? 我果然,一点都不了解她。 「虽然九岁才接触似乎晚了点,但绚荷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喔!」程毓与有荣焉,「绚荷她也一直一直都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呢!」 「禹绚荷的梦想?」我感到十分好奇。 「她没跟你说过吗?」程毓的讶异让我更不解,「你想知道的话还是去问她本人吧。绚荷说梦想这种东西若不是发自于自己,有说跟没说根本没两样。」 我会心一笑,这果然是禹绚荷会说的话。 「为什么禹绚荷不参加学校的音乐社而选择戏剧社?」我不是很清楚音乐组的细节,不过如果是音乐社,核心会更适合朝音乐之路迈进不是吗? 「其实比起在乐器上的成就,绚荷她更想走作曲家的路线。」程毓说,「绚荷她很崇拜贝多芬,即使自己在音乐表现的很优秀,她仍努力不懈去做多种乐曲题型的尝试。对她而言,贝多芬不是她想超越战胜的目标,而是最佳的学习对象。」 贝多芬在音乐史上非常有名,被尊称为乐圣,名符其实。 世界上大多的人类,甚至对音乐一概不知的,都知道贝多芬是谁。 贝多芬的作品流传至今,是许多人所喜欢、学习的,即使贝多芬已死去很久,但他留下的音乐却是活跃的。 在每一个伟大的成功人背后都有艰辛、刻苦的歷程,贝多芬当然也不例外。 一个听不见的人,还能坚持下去作曲的人真的很伟大。 这种感觉好比失明的人画出栩栩如生、无可挑剔的旷世巨作。 我所感动的,是贝多芬在音乐上的态度与强韧。 我想,禹绚荷也是这样子真心的欣赏贝多芬。 因为,这才是我认识的禹绚荷。 「学弟?」 我回过神来,将方才的思绪暂时搁在一旁,有些茫然:「怎么了?」 程毓笑笑,「看你想的这么出神,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呢!」 「学姊,你最近跟社长还好吧?」我听见自己没头没尾的这样问。 糟了,现在好像不是最佳的时机。 程毓先是乾笑几声,不知所措,「还能怎么样?都老夫老妻了。」她不自在的将瀏海拨开。 「你跟社长交往很久了?」我顺着她的话问。 「快三年了。」她有些感叹。 「那──你觉得社长爱你吗?」很犀利,但还是要问出口。 就当作是代替沚洵面对程毓的心思。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她犹豫了很久却没回答我的问题。 该不会常思翰那傢伙是个超级花心大萝卜吧? 不过三年又是怎么回事?花心又专情? 很矛盾。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不慌不乱的撒谎,「上次看到你那样,所以纯粹想了解一下你跟社长的感情状况。」 「恩,谢谢你的关心。」程毓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们很好,之前只是有些误会。」 「那就好。」她还是不想告诉我,但这样也足够了,「如果社长他敢欺负学姊的话,欢迎客诉。」我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 她噗哧一笑,「学弟,你很幽默呢。」 「其实也还好啦。」幽默吗?「学姊,如果用某一样事物来形容,你觉得我像什么?」 她看着我仔细的思考着,「太阳吧?你挺阳光的啊。」 果然又是这个答案。 「是喔?」我不禁苦笑,「难道就只有太阳或冰山能用来形容男生吗?」 程毓耸肩,「也许吧?依现代来看颇普遍的。」 难道对每一朵向日葵来说,我都是太阳? 这也难怪,荷花觉得我是雨。那么樱花呢? 许多人公认我是太阳。 不过成为太阳最初的目的,是为了我心中唯一的向日葵。 那么为什么,我的太阳形象还是扩展到大眾的眼光? 而且根深蒂固。 * 辞别了沚洵他们,我搭乘客运隻身返回家乡。 这次的一日旅行我没告诉任何人,随意掰了个要跟国中朋友去六福村的理由,阿姨和姨丈叮嚀了几句话便给我足够的金额。事实上我的目的地是桃园。 抵达后我叫了辆计程车载我到以前家里附近。 八年的时间,这里变了很多。 原本一些矮小的红砖房舍都不见踪影,换成耸立的高楼;记忆中的杂货店、书局什么的也拆掉重建,变成精緻的餐厅、便利商店;路上行驶的车辆也大幅提升。 这一切是很正常的都市化,但发生在昔日的家乡就是有种陌生感。 我花了八年的时间释怀、逃避有关这里的一切回忆,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这里有两份思念,一份我知道再也回不去,另一份则是下落不明。 在回家前,我先去了公园。 除了增添一些运动器材以外,这里几乎没什么变化。 由于冬天的关係,樱花树枝头空虚,孤独的伸向苍穹;池上的荷叶也已枯萎,少数呈黄褐色的荷花瓣漂泊在不见底的池面。 让我不自觉想起唐宋古文八大家,苏軾《赠刘景文》一题〈冬景〉。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描写的是冬天百花凋零、冷清寂寞的景色,却有种独特的美感。 如果台湾下雪的话,冬天一定会更美吧? 我走到一棵樱花树下,仰望着树顶端周围的枝条,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八岁那年春天的樱花盛开、美不胜收。 闭上眼,回忆中的女孩仍然模糊不清,樱花树也依然那么灿烂。 冬天的阳光一样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彷彿它是假的。 没想到冬天的太阳套在我身上是合理的,只发光却无法流露丰富的暖和。 看来,我跟太阳也不是完全的南辕北辙。 离开公园,我直走再转过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栋透天厝前。 墙上的油漆斑剥,车库前栽种的植物也枯死了很长的时间。 回到家,一股感动与温暖油然而生。 拿出有些生锈的钥匙,转开老旧的铁门,有那么一瞬间我彷彿看见爸妈正露出欣慰的笑容欢迎我回家。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带走了虚幻,霎时间回归到现实。 我深吸一口冷空气,进到客厅,换上室内拖。 在客厅的沙发上,八岁以前的岁月在我眼前播映着,一切真实的令人想触摸,却同时恐惧烟消云散;来到厨房,我看见妈妈正在准备晚餐,从洗菜、切菜到料理,最后她扯开嗓门大声的叫我和爸去洗手吃饭了;餐桌上,我们一家人以家的方式互相嘘寒问暖、谈天说地,好不温馨;进到房里,我看见小时后的自己躺在床上,妈妈在一旁为我说故事、哄我睡觉,爸爸眉开眼笑,温柔的注视着我和妈妈。 我的家只有三个人,却是如此的幸福。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和爸妈一起死在车祸?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承受孤寂了?????? 我躺上床,无声的流着泪。 回忆美的带刺,就像冬天的太阳。 让人混淆了真与假。 * 「这次比赛我要演奏的曲目是约翰?帕海贝尔的《d大调卡农》。」音乐课时禹绚荷接受老师的邀请为全班演奏她比赛的曲子,她坐在钢琴前,白皙的手指微微提起,快而轻的在黑白鑑间来回弹奏,优美的旋律顿时充满整个教室。 原本以为禹绚荷应该会选自己偶像贝多芬的作品,没想到另有其人。 不过《d大调卡农》也是举世闻名的曲子,常在电影、电视剧里改编配乐出现。 儘管我对钢琴不了解,但光用听的就可以知道禹绚荷的钢琴技巧炉火纯青,琴声十分悦耳动人。 禹绚荷几乎是全程闭上眼弹琴,这程度已经不是普通练琴的境界,她安然陶醉在琴声里,彷彿有屏障隔绝着外面的世界,指尖上的律动随着音符递嬗。 演奏结束后,台下是一片如雷的掌声,还有人大喊「bravo﹝义大利文,意即完美﹞」,然后她恭敬的下台一鞠躬。 「绚荷,没想到你这么会弹琴!」音乐老师也大为讚叹。 「谢谢老师。」禹绚荷微微点头,接着走回座位上。 「既然刚才禹绚荷同学弹了《d大调卡农》,我们就顺便抽问一下之前老师教过的内容。」大家是一阵哀怨连连,「十号!」 很虽的,我就是可怜的十号。 其他人纷纷看向我,陈少泽还光明正大白目的笑出声。 我站起来,差点没翻白眼。 「《d大调卡农》里有八个音整首重复二十八次,请问这是什么手法?」 我努力回想,拼凑着音乐知识海里的碎片,「顽固低音?」 「答对了!」老师说,「池湛雨加一分。」 「吼!老师你又没说可以加分!」 「对啊,不公平啦!」 我暗暗得意,这一分完全是幸运而来。 「说要加分的话大家不都会想自愿吗?这样就失去抽问的意义了。」老师不以为然道,这时下课鐘响起,「记得下礼拜要小考,不敬礼下课!」 「谢谢老师!」 我把课本和文具收好后,看见禹绚荷正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前。 「你在等谁呀?」我走过去问。 「你阿。」她说,「慢吞吞的。」 「我?怎么了吗?」 她示意要我跟着她走,「听我表姊说你会来看我比赛?」 「对啊,不行吗?」我紧张道。 「也没什么不行。」她淡淡道,「只是没想到你会来。」 「我也没想到你钢琴弹的那么好。」我微笑,「国中时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因为是一种习惯。」她理所当然道,「就像你每天都会洗澡,有必要四处宣扬吗?」 虽然两者不能相较,但她的意番见解颇具说服力。 「那你为什么会选《d大调卡农》当比赛曲?」觉得不要直接问为什么不是贝多芬的曲子会比较恰当。 「约翰?帕海贝尔用的手法是顽固低音,除了那八个音还增添许多华丽的装饰音。就像糖葫芦,最中心的水果口味不变,而外层淋上的糖浆使之变的晶莹剔透、闪闪动人。虽然是一种虚偽,但不是我讨厌的那种。」她一本正经的解释原因,让我大开眼界。 「好比冬天的太阳,刺眼而不具温暖?」我有感而发。 她转头看向我,似乎很讶异我会说出这样的比喻,「没错。」 章一、冬雨:荷花(7) 「你很讨厌太阳吗?」她轻声道,视线仍直落在前方的景象。 「也不是讨厌,只是不太喜欢了。」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否真心喜欢过太阳。 「你的回答很奇怪。」她淡淡道,令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是吗?」我耸肩,「为什么觉得我讨厌?」词穷下只好将话锋绕回她问题的延伸。 「直觉吧。再加上刚才的比喻。」 「直觉?」 「国中的时候很多人会把你跟太阳画上等号,但我打从心底不这么认为。而且太阳明明只有一颗,这世界上却有许多人能被定义成太阳?」她嗤之以鼻,很主观的解释一番,我一时有些傻眼。 「我有听没有懂。」 她停下来朝我翻白眼,这次意外翻得很顺,「你跟太阳相处过吗?人都不可貌相了,更何况是太阳?」 我听的一愣一愣,肢体神经却异常反应快速的拍起手,「高深的见解啊??????」 为什么思维这么特别的她能用正常逻辑对抗五花八门的各科考题呢?这么好的资质不去当艺术家什么的太可惜了! 「谢谢。」她面无表情道,「反正我不喜欢别人把你跟太阳画上等号。」 这么霸气的说法──怎么有点像在宣示主权!? 我想开口时,发现她脸颊有些微红,「你可不要误会喔!我只是觉得??????你跟我一个朋友很像。因为重视,才不喜欢别人胡乱定义。」 「是你喜欢的人?」就字面上来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不过,没想到一向正经八百的禹绚荷也会有恋爱的时候? 转瞬间,她脸颊原先的淡粉红转成苹果红,眼神也变的飘忽不定。 我偷偷的扬起嘴角,欣赏着她羞赧的模样,接着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什么。 「要你管。」她甩甩长发冷哼,接着转身就走。 「真令人捉摸不透??????」我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喃喃低语。 「池湛雨。」一道冷冷的叫唤从后头传来,我下意识转过身。 「我们谈谈吧。」常思翰面无表的丢下一句话便逕自朝着他的目的地前行。 虽然很傻眼,不过我还是默不吭声的跟在他身后。 难不成他所谓的谈是指我喜欢沚洵的事? 来到戏剧社教室门前,他拿出钥匙转动门锁。 「有话就光明正大的直说,不必如此隐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打架要呛声直接来就好何必大费周章的找个人烟稀少的犯案现场?如果他真有此目的,我会彻底鄙视他的。 闻言他放下准备推开门把的手,我看见倒映在玻璃门上的他直视我影像的样子,「万一你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忍不住揍了我几拳洩恨,到时候有目击者去通报给师长你就悲剧了。」他转过身一脸「学弟,你真的很菜」的看着我:「我这是为了你的面子和名声着想。」 「这怎么好意思?」我冷笑,试着呈现一种「你在搞笑吗?」的表情,「不过,什么面子名声对我而言都只是浮云。」 「既然如此,想必你也不会在意隐藏了许久的秘密被公诸于世吧?」他皮笑肉不笑,语气尽是挑衅。 「是沚洵告诉你的吧?」我直觉道,心里竟没一丝愤怒油然而生。 「她是受害者。」 常思翰的话有如千刀万剐,俄顷间我的心遍体鳞伤。 「对于我的感情,她是怎么想的?」我忽视血流不止的伤口,选择让自己再痛几回。 一直以来痛着痛着,总有一天也会麻木的不是吗? 那也不差现在。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为了你的幸福,她不希望你继续喜欢她,所以试图和你保持距离,但是她也心疼你每一次失落、无精打采的样子。」常思翰说,「她很自责只能亲手粉碎你的感情,却没勇气给你一句安慰。」 霎时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彷彿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你会陪在她身边对吧?」 他皱眉,像是不解我的问题,「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她身边。」 「你不是喜欢沚洵吗?」虽然他的回答很合理,但语气和表情却不太符合我的感觉。 「喜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反应比我还惊讶,「我有女朋友了,怎么可能会再喜欢别人?」 由于他的回答实在震撼十足,所以我指着他脱口而出骂出脏话,「你不是劈腿吗!?」 「劈腿!?」这次换他自己指着自己,「就算你不爽也不能诬赖我吧?」 「有没有搞错,现在倒底是谁诬赖谁?」被他这么一乱,我显得有些心虚。 忽然想起纪维宥跟我说过的那些话,真相就像烟火般华丽的绚开。 好吧,一切纯属意外。 还有各种藉口可以拿出来自欺欺人,不过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用那种颓废的方法逃避我真正的想法。 是的,我无法相信是沚洵先喜欢上常思翰。 也许这之中有什么奇妙的变化,像是不知所措、逃避、依靠、曖昧??????诸如此类非肉眼可见的感觉。 况且喜欢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捉摸,喜欢上了就是喜欢,要逼自己放弃谈何容易? 她喜欢上有女朋友的他,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真正的错是费尽心思想让他喜欢上自己,不顾一切去伤害任何人。 我并不敢断定自己对她的喜欢是对是错。 因为她,确实受了伤。 即使在泪水后是如释重负的笑顏。 「欸,池湛雨。」常思翰在我眼前挥了几下,轻轻叹口气:「信不信随你,但我对程毓绝对忠心,别听信谣言以讹传讹。」 我看着他,思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我以旁观者的角度给你一个忠告,不是每次的放手都代表脆弱,有时候也是一种释怀。」他眸里透着清晰的黯然,彷彿意味着一段曾经,「我从来没遇过有人喜欢上自己的亲生表妹,你是第一个。」 「讲重点。」他莫名其妙的第二句搞得我心里有些烦躁。 「在追程毓以前我也有一个情敌,对方是我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当我和程毓交往后,渐渐的我才发现其实他早就喜欢上程毓了。起初我有些不爽,毕竟他明知道我喜欢程毓,却也喜欢上程毓,但当时的我却忽略了谁先喜欢上程毓这个重点。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没资格也不怪你喜欢上沚洵,但如果继续下去只会让你们俩原本最纯粹的关係毁灭。你痛苦、她煎熬,这样无限循环有比较幸福吗?何不回头看看是谁在等你。」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等我?」此刻我已不知该哭还该笑,我没放过手,也不确定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释怀。 「除非这世界上没有外貌协会,否则你不可能没人等。」他半开玩笑的说。 「想称讚我帅就直说,怎么都第二次了还拐弯抹角?」而且用来安慰人还真有些刺耳。 他耸肩,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沚洵的方面你别紧张,我会再跟她聊聊,你就先着手自己的心。」 我沉默望着天空移动、像孩子般迫不及待一尝地面世界初体验的乌云。 「不要强迫自己要立刻放手,这样只会让你更难以抽身,总有一天你会释怀的。」 inthefuture. 别说未来了,你连下一秒会怎样都不知道。 「学长。」我笑笑的转头,「有时候你真的很天真。」 章一、冬雨:荷花(8) 星期六早上我和沚洵一起坐公车去观赏禹绚荷的钢琴比赛。 我们各自滑着手机,偶尔我会看着车窗外发呆,或不经意瞥向她的侧脸。 自从互相坦白到现在,我们之间仍存在难以抹去的疙瘩,但至少她已经能笑着简单跟我聊聊在学校的日常,或是在放学的时候轻声唤我一起回家。 我们都在为彼此间最纯粹、美好的亲情而努力。 「哥,你国中的时候怎么没介绍我跟绚荷认识啊?」 下车后在前往会场的路上沚洵忽然开口。 「那时候我和她因为课业的关係比较少来往,自然就没机会让你们认识。」 虽然禹绚荷就在隔壁班而已,但一下课我就会衝到篮球场挥汗,放学不是去补习班、就是留校打球,几乎很难跟她见上一面,再加上她不像国一国二时会特别到班上找我或透过社群邀约,自然而然就演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这种尷尬的状态。 「可是我听绚荷说你们国一国二的时候感情很好,感觉就像几乎整天腻在一起、形影不离,为什么这样的友情到了国三说淡就淡呢?」沚洵纳闷,「我不好意思更深入的问绚荷这方面的事,那哥你总可以鉅细靡遗的给我一个解答吧?」 「也没有你觉得的那么夸张啦。」我推开玻璃大门后陷入一阵思忖。 对啊,为什么禹绚荷和我的友情会淡的这么快? 就算是因为课业压力,但两年建立来的情感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瓦解? 我没有主动找禹绚荷联络一方面是自己有事要忙,另一方面也怕打扰到她读书,况且往常都是她会主动找我,所以我理所当然认为她是因为课业的关係才没主动跟我联络。 难道禹绚荷是因为某种我不知情的因素而和我疏离? 可是就算有什么流言蜚语在她身边乱窜,就她对我的认识还不够瞭解、信任我吗? 加上她有自主的判断能力,说什么也不可能一昧的听信谣言或毁谤我的话。 「我觉得单纯是因为课业压力的关係吧,不然为什么她升上高中没有假装不认识我或是拒绝和我往来?」在一阵复杂的推理后我做出结论。 虽然还是有些地方不合逻辑,不过毕竟我不瞭解禹绚荷,当然不能用我的逻辑去定义她的作为。 「也对。」沚洵不知怎的对我的答案感到很失望。 「你跟禹绚荷相处得还好吗?」对于她问题的原由我明白不出个所以然。 「很好啊,绚荷她的个性很特别。」沚洵笑说,「哥,你认为绚荷是怎么样的人呢?」 「她啊??????」我边想边来到排队入场的队伍,「不认识她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很冷漠、难以亲近,但事实上她也会有笑开怀的时候,只是平常比较沉默寡言。就像在冰冻的池面盛开的荷花一样,只要愿意接触她,她还是会感受到你带来的温暖。」 「所以即使你和她认识了这么久,还是觉得她像冰冻池面上盛开的荷花?」沚洵眼神带着困惑。 「该怎么说呢??????冰冻池面是用来衬托她的与眾不同。你想想看,有哪一朵荷花会盛开在冰冻的池面上?就某些方面来说,我觉得她十分独特,也许这就和你认为她个性很特别一样。」 「原来如此。」沚洵微微点头,抬眼望着我:「禹绚荷如果是冰冻池面上盛开的荷花,那么哥你会是什么?」 『那你把我比喻成什么?』 『雨。』 我不自觉扬起嘴角,「你觉得呢?」 「啊???????」她被我这么一问而怔怔然。 「是什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仍保持着微笑,只是不再那么自然,「至少我知道,在禹绚荷心中池湛雨就是池湛雨,这样就够了。」 至少,在禹绚荷心中,我不是太阳。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把我当成太阳,唯独禹绚荷不可以。 如果连唯一一个不是太阳的证明都失去了,那我恐怕永远都摆脱不了太阳的束缚。 『沚洵,对不起。是我太无能,没办法再继续偽装成你的太阳。不过没关係,因为你仍然是我的向日葵,即使我不是太阳,还是可以透过不一样的方式守护你。』我凝视着沚洵的背影在心中默念这段话,罪恶感却没有随着歉意削减。 「嘿,学弟。」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 「嗨学姊。」转头一看发现是程毓和常思翰,还好巧不巧跟常思翰对上眼,基于礼貌和他上次的说教,我对他点头表示打过招呼。 「思翰学长、程毓学姊,你们也来啦!」沚洵兴高采烈的对他们打招呼。 「沚洵你们吃过早餐了吗?」程毓关心道。 「恩,出发之前在家里吃过了。」沚洵点头道,眼神在程毓和常思翰之间抓着平衡,却还是忍不住看向常思翰:「那思翰学长和程毓学姊吃过了吗?」 「我们吃过了。」程毓抢在常思翰开口前回答。 「这样啊。」沚洵别过眼逃开程毓的视线,「那等绚荷比赛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午餐好吗?」 「好啊。」程毓爽快的答应,「思翰,你中午应该有空吧?」 「嗯。」常思翰点头。 「就这么说定囉!」 嗯,如果这是偶像剧,男主角根本就是常思翰,女主角是程毓或沚洵,我饰演的角色则是路人甲乙丙丁或客串几集就回家吃自己,诸如此类没什么戏分的角色。 而且我的台词还少的很可怜,光是站在聚光灯旁内心疯狂os就行了。 「哥,前进了。」沚洵轻推我的背提醒我,顺带一提,刚才她和程毓跟常思翰聊天时很自然而然的跟我换了位子。 「嗯,我有注意到,只是刚才想事情想的有点出神。」我转头对她笑说。 我第一句台词还是在被主角提醒后才出现,还真是有够简易单调的出声方式。 禹绚荷比赛的会场颇壮观,跟我们学校的视听中心几乎没什么差别,前几排的观眾席坐满了观眾,我们是坐在稍微后面一点的位子。 「绚荷是第九个上场耶。」坐在我旁边的沚洵看着方才工作人员发下的比赛简章喃喃自语,反正等候的时间也只是间着,我索性翻开比赛简章打发时间。 这些比赛选手除了禹绚荷以外我都不认识、没听过,光是看他们的个资还真难评断出谁会是禹绚荷能力之上的竞争对手,不过因为这是第一回合选拔淘汰赛,我相信禹绚荷不会这么快就被刷下来。 比赛指定曲是萧邦举世闻名的作品──〈雨滴前奏曲〉。 音乐课有介绍到萧邦这位音乐家,老师也有播放几首萧邦的作品,以及相关的介绍影片,虽然我对〈雨滴前奏曲〉的印象不深,不过依稀记得那是一首寧静、忧鬱而温柔的曲子,如同下着绵绵细雨的天气。 我试着回想〈雨滴前奏曲〉的旋律,但浮现的却是一些令人心烦意乱的回忆,搞得我有些头昏脑胀。 『因为,你灿烂的光远在天边,是我能感受到,却无法靠近的。』 『喜欢上你,我不后悔。』 『池湛雨,你真的够了。』 他们的声音重叠在我的脑海中,我已经分不清谁是谁、说过什么样的话。 『我会一直待在学长身边,等待他喜欢上我。』 『太阳吧?你挺阳光的啊。』 好烦、好吵?????? 『不是每次的放手都代表脆弱,有时候也是一种释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 禹绚荷的声音清晰的在我脑海中回盪着,一遍又一遍,就像午后响彻云霄的雷声,一阵又一阵,所有的人声骤然停止,留下的一片寂静彷彿时间静止。 回过神后我发现比赛已经开始了,我这才听进从舞台传来的优雅琴声。 台上的选手不知是第几位,随着旋律我忽然想起这是比赛指定曲〈雨滴前奏曲〉,寧静、忧鬱而温柔。 荷花般的禹绚荷认为雨就像流星一样。 那么向日葵呢? 对向日葵而言,雨是怎么样的存在? 向日葵总是仰望着太阳,但是当下起雨时乌云密布,她虽仍仰望着,却见不着太阳。 对向日葵而言,雨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过,我好像在雨守护向日葵的方式找到了容身之处。 章一、冬雨:荷花(9) 轮到禹绚荷上场前比赛已经过了半小时左右。 她今天难得将平时放下的长发扎成整齐的包包头,身穿一袭裙襬落地、点缀着粉色蝴蝶结的白纱裙,容貌有别于其他参赛者没有上妆,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彷彿天使下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离舞台有些距离,但当她在后台出入口等待上场与我对上眼时,似乎对我扬起一抹恬静的笑容。 不管真实与否,那是很美的画面。 第八位参赛者结束演出后从另一边下场,禹绚荷接着以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向钢琴,丝毫没有任何紧张感。 她背挺直的坐在钢琴前,令人不自觉连想到荷花中通外直、亭亭净植端庄而典雅的模样。 跟上次在音乐教室弹卡农时一样,她的纤细的素手微微一扬,随之便是柔和的旋律。 我闭上眼享受着禹绚荷的琴声,顿时心中是一片寧静与放心,好像天塌下来都会有奇妙的力量保护我不受任何一点伤害一样,这还是听到现在第一次有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旋律到中段时转成低音,很适合拿去当恐怖片的配乐,不过这并没有让我恐惧、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到了尾声时旋律安静了下来,虽然并不大声,每个音符却都清晰的传入我的耳畔,我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那是雨停后荷花的荷叶及花瓣上点缀着雨滴的模样,即使没有阳光的照耀,雨滴仍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就像?????? 『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 我张眼,如雷的掌声骤然响彻在整个比赛会场。 禹绚荷露出自信的笑容,恭敬的向观眾席九十度鞠躬。 我这才赶紧拍手,结束的也太突然了吧! 比赛结束后我们到会场大厅和禹绚荷会合,她已经把比赛的礼服换成轻便的服装。 「绚荷!」沚洵奔向禹绚荷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看上去很惊讶,「你的琴声真的很动人,我在台下听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被这样抱着的禹绚荷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体贴的拍拍沚洵的背:「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的比赛。」 「妹,恭喜你又顺利完成一场比赛。」程毓走向前祝贺她。 「荷绚。」常思翰笑着对她比了个讚。 禹绚荷对他们说了谢谢后看向我,眼神透露着强烈的「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头,「今天的你??????很美。」 「意思是其他天都不美吗?」禹绚荷眨眨眼故意问道。 「我发誓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我无奈的看着她,怎么这么爱逗人呢? 「好啦,开玩笑的。」我就知道,「不过还是谢啦,你今天也不错帅。」她浅浅一笑。 等等,她刚才是在称讚我吗?不得不说,这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难得! 认识了这么久,她真的很少称讚我。不过次数也不重要,心意最美嘛! 「我早上有打电话到餐厅订位了,距离时间已经差不多囉。」程毓指着手机显示的时间提醒道。 「那我们走吧。」常思翰声音轻的像棉花,要不是离他这么近肯定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然后我看见他反射性的牵起程毓的手推开玻璃门。 我突然很害怕看见沚洵的表情,在不安的快速发酵下,我快步跟在他们身后出去。 外面的空气感觉好新鲜,我大大呼吸一口,差点没被微小的灰尘呛死。 不管怎样,这都比沉闷的窒息好多了。 听见后来微微传来的谈论声,我知道禹绚荷和沚洵已经出来了。 虽然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声色判断大多是禹绚荷在开口,沚洵偶尔会回上几句,感觉起来是很沉重的气氛。 我知道看了刚才那幕沚洵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受,但男朋友跟自己的女朋友牵手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而我也知道,如果今天换作是沚洵那样被其他男生牵着,我一定会既难过又气愤。 难过为什么站在沚洵身边牵起她手的人为什么不是我、气自己到现在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看着程毓和常思翰直到现在彼此仍牵着手的样子,我真心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喜欢上自己能够喜欢上的人。 「这一间的焗烤很好吃喔!」坐上位子后程毓高兴道,她的笑容灿烂的像雨过天晴后拨云见日的向日葵。 在他们的三角恋中,我无法真正的去偏向支持谁,甚至连中庸的立场都无能为力。 我不可能真正讨厌程毓,也没资格讨厌,她本来就是先和常思翰交往的人,况且她是一个很棒的女孩,值得拥有这样的幸福。 我不知道沚洵是怎么想,但就连我这个没资格喜欢上她的人都会对她喜欢上的人吃醋了,更何况是她?只是程度的差别。 虽然很常有人会以「还没结婚以前一切都不算数」来鼓励人勇于追求喜欢的人,哪怕对方已经有男女朋友了,但我个人还是觉得这样很不道德。 并不是说没资格喜欢上有男女朋友的人,只是这份喜欢若是会伤害到他人就不应该存在。 「毓,我没特别想吃的,你推荐我吧。」常思翰抓了一下程毓的手,于是他们开始讨论起菜单。 常思翰那傢伙今天也太诡异了吧,平常不放的闪今天一併光芒万丈,嫌卖墨镜的商人赚的钱不够多喔! 难道是他从对我说教那天看出了什么端倪? 各自点完餐后不知道是谁先开出一个话题,大家又开始热络的聊起天来,就连沚洵也扯开笑容跟着聊天,不过常思翰却意外的保持沉默,而我在旁边没有睡着就很不错了。 她们开心的笑着,聊着一切无关紧要的琐事。 沚洵的笑容很逞强,也很刺眼。 就像??????「冬天的太阳。」 霎时我愣住,不明白所以的看着说出我心中答案的她──禹绚荷。 「妹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因为有个人告诉过我,冬天的太阳刺眼而不具温暖。」她笑了,很温柔、很甜的那种。 「是谁这么有深度呀?」沚洵的语气听起来心不在焉。 禹绚荷有意无意的瞥向我一眼,却意外的发觉我正听着她们的对话,脸颊瞬间成了一片緋红,「一个老朋友。」像是掩饰般她故作镇定的舀了口焗烤塞进嘴巴。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禹绚荷是在害羞吗? 今天居然连续两次都遇上比彗星撞地球还难得的事! 不过真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 这一餐我食不知味,内心却五味杂陈。 * 中餐后我们算是解散了,不过禹绚荷却陪我和沚洵一起回到家门口,说是太早回家会很无聊什么的鸟藉口,一路上我也大概猜到她真正的目的了。 「绚荷,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沚洵开门前对她微微一笑。 「不客气。」她回以笑容,「那你哥就先借我囉。」果然。 「嗯。」沚洵笑了笑与我们道别。 禹绚荷也挥着手,直到沚洵关上家门。 「说吧,她跟你说了什么?」我开门见山问道。 「谁。」她的语气一点都没说服力。 「你觉得还会有谁。」我不耐烦道。 「你认为我找你是因为沚洵的事?」她面无表情。 「不然呢?」我口气有点差,虽然我也不懂自己在气什么。 她仍面无表情,彷彿不带一丝温度:「曾几何时,我们之间只剩下沚洵的事可以单独讲。」 那是充满失望与失落的语气。 「对不起。」良久我轻声道,我知道自己真的伤到她了。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她依然面无表情,像是没听见我的道歉,「快下雨了。」 闻言我抬头,天空全被一片片云层遮盖,不透一丝蔚蓝。 「为什么会觉得我是雨?」我猛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 「雨过天晴之际,它的降临彻底溶在我的心里,刻骨铭心。」她看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表情转变为坚定,彷彿还有什么话要一次说出口。 「池湛雨,我喜欢你。」 章一、冬雨:荷花(10) 我被告白了。 我被告白了,吗? 等等……不会吧?禹绚荷说了喜欢我? 思及此,我竟然没大脑的笑了出来。 只见禹绚荷脸色愈来愈难看,我才有些慌乱地以乾笑做结尾。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你怎么一直耍我啊哈哈……」我自以为轻松的胡乱笑着。 「我喜欢你。」她语带深沉的忧鬱,却包装着令人鼻酸的勇敢。 「你是认真的……?」我迟钝的大脑这才意识到,却还是忍不住质疑。 她是在什么时后喜欢上我的? 喜欢了多久、又为什么喜欢我? 这么说……看着我为沚洵而难过的这些日子,她岂不是雪上加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认为我在开玩笑?」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一脸无奈参杂着明显的失望看着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些曾经有如波涛汹涌的浪,毫不客气地向我扑来。 我怎么从未想过禹绚荷有可能喜欢我的机率? 「我不知道。」她露出一抹自嘲似的笑容,「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再也抽不开了。」 「……」霎时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跟我告白了,那我该怎么做?应该要答覆吗……? 我彻底乱了方寸。 甚至可以听见心跳的异常频率,浑身有些高温,却不明所以。 是怦然还是恐惧?我真的无法判断。 「你要不要拒绝我了……?」她的声音有些乾涩,略带微微的鼻音。 「怎么会有人已被拒绝为前提告白啊?」我试着调和气氛,并回避答覆。 「重点是,我要听见你的答覆。」她丝毫没有半点退缩。 饶了我吧……我做不到。 「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答覆。」无奈只好诚实的说出心里的想法。 「什么?」她愕然,彷彿我说了多么颠覆想像的事。 「我没办法拒绝你,却也不可能在现在接受。」的确,我真的是这么想。 我很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却无能改变这事实。 「这样曖昧不明的答覆算什么啊?」她嫌恶地看着我,微慍,「乾脆一点斩断我的期望不是更好吗?」 「……」我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我真的没办法给你答覆。」 「你真的很残忍。」她苦笑着,忽然间澄澈的雨滴从天坠落,纷纷点缀在她的脸庞。 「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她伸手接住雨滴,最后将它们握在掌心,「你知道吗?打从刚遇见你时,我就觉得你很特别。说不上来的特别、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在你的身上一直都有他的影子,也许是因为他,我才会在不知不觉地在意中喜欢上你。」 说不上来的特别和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吗? 你在我心中也是如此。 「我讨厌别人说你是太阳,因为他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太阳。我喜欢你的身上有他的影子,这不是一种替代,而是安全感。我不可能忘了他,但是现在我喜欢的人的确是你。」她笑着,眼泪却不停滑落,「这是我迷失好久才找到的答案。」 「既然你不拒绝我,我也不会放弃的。」她缓缓走近我,「说真的,我很开心。」她轻轻一笑,幸福洋溢令我不禁莞尔。 「我也很开心。」我凝视着她的眸子,却看见了当年盛开的樱花树,美不胜收的令人心醉,「遇见你。」 她笑容灿烂的看着我好一会,最后搂住我的腰,头靠在我的肩上。 「没想到最后还是我主动争取这个拥抱。」她有些感叹。 我没有半点迟疑轻轻回抱她,「难不成你刚才是在等我主动?」我诧异。 「被你发现了。」她调皮地吐吐舌,倏地靠回我的肩上,淡道:「你有过那种,很久没被拥抱的感觉吗?」 「嗯,大概吧。」自从爸妈过世后,我就不曾被人拥抱过,久而久之几乎都快忘了拥抱是什么滋味。 「那你以后需要拥抱的时候就告诉我吧。」她温柔地看着我笑。 「来真的?」闻言我不禁失笑。 「我答应你。」她看着我的眼神闪烁着坚定,璀璨有如夜空的星、象徵永恆的鑽。 「知道了。」我依然笑着,轻轻拍她的头。 雨仍下着,维持着相似的频率。 就像<雨滴前奏曲>,寧静、忧鬱而温柔。 为什么我无法拒绝禹绚荷? 我真的不知道。 我也不确定,这是否就是所谓的『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至少我肯定,我还没喜欢上禹绚荷。 ——也许吧。 * 「学弟,你看起来有点失神耶!」 我被人一阵猛摇,顿时有些茫然。 「抱歉,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我看了眼程毓,便将注意力转回摊在桌上的手稿。 「学弟……」程毓趴到桌面上狐疑地盯着我,「你该不会失恋了吧?」 「……才没有。」我差点没昏倒,不懂为什么偶尔的发呆可以跟失恋扯上关联,何况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发起呆来。 不知不觉就成了这一回事吧。 是啊,真可怕—— 不知不觉。 似乎有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而產生变化。 「咦?除此之外我真的毫无头绪耶……」程毓托着腮,一脸苦恼的样子。 「学姊,我被告白了。」 一言既出,駟马难追啊。总之当我看到程毓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 所以说了,不知不觉实在可怕!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为什么要因此失神呢?被告白不是好事吗?」她好像更一头雾水了。 「是啊,以往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我轻叹,「但这次我却无法冷静地拒绝,亦或是开心的接受。」 「这样啊。」程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实说,刚开始发现你喜欢的人是她的时候,我立刻想到我一个朋友。每当你默默地为她付出、难过时,我也会联想到我朋友曾做过的那些事。」 「为什么?」我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里也早有了谱。 不过没想到程毓已经知道我喜欢沚洵的事了。 刚才的失恋只是个幌子吧。 「他跟思翰是感情很要好的朋友,是非常难得的情谊,就像亲兄弟一样,就连我也很羡慕他们彼此能遇见彼此。我真心的认为遇见他们,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当时我们三人行十分融洽,总是形影不离,无论是上课时或假日。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真的很纯粹、很美好……」程毓莞尔闭眼,彷彿正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我的想法很单纯,一心觉得要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但是后来我发觉思翰他对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原本的三人行逐渐转变成双人行,然而我也慢慢地在乎起思翰,于是我和他成为男女朋友。 「跟思翰在一起后,我不经意察觉到我朋友看着我的眼神莫名的令人感到酸楚,再加上他的一些举动,我开始怀疑他是否对我產生朋友之外的情愫。有一次我不小心听见思翰跟他的对话,虽然他并没有很直白的承认,不过这就已经足够让我确定了。」 程毓跟常思翰真的很有默契,就连面对我对沚洵的感情也举例了同一件事。 然后在这里我要替可怜的学长(事实上我已经忘了他叫啥、长怎样,不过绝对没有忘记他的爱情故事)默哀三秒,其实他们两个都已经知道学长对程毓的感情了。 但是我隐约觉得,这对学长来说会是一种解脱。 不知道学长现在是否还喜欢着程毓? 「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彷彿看穿我疑惑似的,直接给了答案,「那你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害怕。 我有吗? 「既然你都犹豫了拒绝,又何尝不去思考接受的可能?」 章二、春雨:樱花(1) 我站在一旁,一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因为我身处在小时候常去玩的公园里。 喷水池里没有盛开的荷花,四周的樱花树开得很灿烂,微风徐徐告诉我春天的到来。 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八岁的我和樱芙正追逐嬉戏着,乐不可支。 八岁的我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已经好久不层浮现在我脸上,此刻看来格外的心酸,也有一点讽刺。 「阿雨,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樱芙认真的凝视八岁的我,双手握住我的手。 「好阿。」八岁的我稚嫩而纯真的声音毫不迟疑。 樱芙不禁嫣然一笑,「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答应我。」 「因为我相信你。」八岁的我漾起爽朗的笑容,却一点也不像太阳。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未来怎么变化,绝对不要忘记我好吗?」樱芙怀着对未来的恐惧不安的说出口,而八岁的我只是静默以最温柔的目光看着樱芙。 「你不答应我吗?」樱芙眼眶已经泛泪,眼底藏着无尽的悲伤,这是八岁的我尚未察觉的。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八岁的我没有安抚樱芙,而是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这样说,好像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分开。」八岁的我以天真否定了未来,殊不知未来就是如此残忍。 「我当然不希望我们分开,不过就连下一秒都不晓得会怎么样了,何况是未来?」樱芙哭了起来,八岁的我只是疑惑着,也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印象樱芙说了那样的话,但以八岁来说能这样想真的很成熟。 「虽然我有点不懂你的话,但不就是因为未来的无法预知,才更应该要活在当下?」八岁的我抹去樱芙眼角噙着的泪水,扬起一抹轻淡的笑容。 樱芙先是张大眼睛看着八岁的我,然后破涕为笑。 忽然我张开眼睛,下雨的声音清晰在耳畔。 我摸索着床边的柜子,滑开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日期,二月二十四,开学日。 同时也是春天下第一场雨的日子,所以我依然在今天的日期记录下来。 寒假时我们家几乎天天都在外游山玩水,国内国外走透透,当然也少不了过年时拜访亲戚、联络感情〈不过对我而言只有领红包和吃大餐两大目的〉,十分充实,也十分飞快。 「哥,你起床了吗?」沚洵在房门外轻轻叩门。 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走下床打开房门,「我起床了,早安。」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换好衣服就赶紧下来吧。」沚洵微微一笑。 「知道了。」我也回以笑容。 过了寒假,我和沚洵也回到像过去那样家人相处的模式。 我也不再不经意看着她发呆,又或是因为我们的不可能而悲伤──只有偶尔。 现在比较困扰我的是我对沚洵感情的状态,以及── 手机叮咚一声打断我的思绪,我快速滑开查看,发现是禹绚荷传来讯息: 『起床了吧?天气感觉不是很稳定,外套带着比较好。』 我莞尔看着她的讯息一段时间,然后回覆道:『我们真有默契。』之所以如此文不对题,是因为正当我想到她时她就传讯息过来了。 这不是默契是什么?我可不认为天底下有这么多个巧合。 『我想也是。』不到一分鐘她回,还附上两个人物击掌的贴图。 我又传了一句学校见后便关掉手机。 寒假期间我跟禹绚荷没有断过联络,几乎每天都会透过通讯软体聊天,分享彼此的寒假生活,不是我主动就是她主动,我想这种感觉就像国中时我们感情好的时候。 不过总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变化。 也许是因为她告白了,也有可能是我自己心里的因素。 无论我对沚洵跟禹绚荷的感情是什么,但我可以确定春天是一个容易思念樱花的季节。 像刚才那样跟樱芙的回忆,已经不是今年第一次出现在梦里了。 * 「各位同学,新学期从今天起正式开始,同时紧接而来要准备的是校庆。」使业典礼结束后班导利用早自修剩馀的时间对班上宣布事情,「上学期想必体育老师就有进行相关的训练,我也已经拿到各项目的参赛名单了。请大家除了课堂上的加强,也不忘多利用课馀时间,多多配合老师以及相关股长的带领,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把握高中的第一次校庆,奋力为班上争光。」 距离校庆仅剩不到一个月,时间上很是紧凑,不过就像老师说的,约在上学期末时各班体育竞赛、又或是各社团成果验收早已如火如荼进行预备,就是为了能做好十全准备迎接一年一度的校庆。 身为体育股长除了帮忙老师一些相关的程序,还得背负着抽籤决定对手的重责大任,无奈这种事仅能靠运气,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相信我们班有一定的实力,现在除了加紧练习以外也只能祈祷当天不要出任何差错,多拿几个奖项不是问题。 校庆各项目每个年级并非完全一样,今年高一有创意进场、排球决赛、趣味竞赛、以及大队接力决赛,跟国小国中几乎没什么两样,依然是些老掉牙的活动,但也不至于令人感到意兴阑珊。 校庆就是拿来热血沸腾的青春体验,而且我也很怀念在跑道上奔驰、与对手较劲的滋味,总之运动对我来说是会暂时忘却烦恼的最佳方式,我现在也的确需要它的帮助。 「绚荷,这个是我出国帮你带回来的礼物!」下课时正当我要离开座位去找体育老师,我听见沚洵这么说,随即想起她曾在纪念品店买了些日式风格的礼品,我忍不住拿出校庆竞赛名单故作忙碌。 「哇,好精緻。」禹绚荷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惊讶,甚至有些平淡,「谢谢你特地帮我带礼物回来,我很喜欢这样的书籤。」我想她应该收下了书籤,也很礼貌的点头表示感谢,不过我就是觉得她并没有很开心。 难道是我多心了? 「你喜欢就好。」沚洵高兴道,对于禹绚荷的反应应该没有想太多,也许是因为禹绚荷正微笑着,何况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情绪起伏很明显的人,「啊!对了。」沚洵惊呼。 「哥,你有带去日本买的手工饼乾吗?」沚洵勾着禹绚荷的手腕到我座位旁。 「有阿,怎么了?」我抬眼,望见禹绚荷手中紧握着书籤,以及她有些牵强的笑容。 「我本来要带给绚荷,但是昨天比较累一睡就天亮了,早上起来也忘记要带来。所以你的可以先给绚荷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不确定还剩下多少。」我翻找着书包,发现袋子里还剩三包饼乾,「禹绚荷,给你吧,开学快乐。」我衝着她一笑,希望多少能让她打起精神。 「嗯,你也是。」她失笑接过饼乾,同时与我对上眼,却在下一秒有意无意的转移目光。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我先去找体育老师了,你们也快点下去集合吧。」我匆匆道,没等她们开口就先离开教室。 体育课时我们班大致分成三组进行,分别是大队接力、排球、趣味竞赛组,我和沚洵都在大队接力,禹绚荷则跟她们三人行的另一个女同学在排球。 稍早虽然下起大雨,不过到了下午太阳莫名其妙探出云层,场地也乾了大半。 幸好天气并没有很热,否则我应该会立志成为下一个后羿。 预备好助跑的姿势准备接棒,陈少泽大吼一句加油与棒子同时落下,接着我全力向前衝。 风在耳边呼啸、加油声此起彼落,我彷彿可以感觉到浑身的血液要一口气直衝回左心房,双腿如战场上的马匹毫不迟疑的狂奔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在飞。 衝过终点后我减缓速度,一边喘着气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 「天啊!你刚才真的超帅气的!」 「根本就是骑着白马过来的王子啊!」 「你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喝点水?」 我仍喘着气,无奈的听着包围在我身边的女生七嘴八舌,除了我们班的以外还有别班的女学生,可能也有学姊吧。 受不了,最近体育课或下课去打篮球时总是会有一群女生抢着给我水喝、给我毛巾擦,真不懂我的人气怎么会如此神速的窜升,搞不好都比常思翰强了! 正当我轻叹一口气时,禹绚荷挤进女生们抓住我的手腕,挡在我面前语气亲切带着犀利道:「谢谢你们对我家阿湛的关心,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请节制点。」 等等,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我还来不及搞清楚前,禹绚荷便拉着我往班上集合的地方走。 「你怎么会来帮我解围?」我直盯着被她拉住的手腕有些尷尬道。 「老师叫我把你带回去。」她轻描淡写。 「喔。」我訥訥的回了个单音,有些难为情的开口:「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阿湛欸。」 「不行吗?」她停下来回望我,手却没放开。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回眸,我故作不在乎的将眼神飘向别处,「没、没有阿??????我是没差啦。」糟糕,一不小心还结巴了。 她不发一语的转过头,没迈开脚步反而又看了我一眼:「偶尔。」 「什么?」我因为太过疑惑导致语气有些夸张。 「偶尔我会產生一种你就是他的错觉,彷彿时光又急又缓的倒转着,回到以前属于我和他的那些美好日子。」禹绚荷语气没有起伏,看着我的眼却闪烁着复杂的情感,「就像你说的,冬天的太阳。」 「他是谁?」我直觉她嘴里的「他」跟向我告白时说过的他是同一个人。 「他是一个被我埋在心底好久好久的人。」她温柔的轻轻莞尔,笑意却延伸至眼角,瞬间在我脑海留下深刻的印记,整颗心也大力的摇晃着,「我想我和他是不可能再重逢了,但我不可能忘了他,而他也答应过永远不会忘记我。」 『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未来怎么变化,绝对不要忘记我好吗?』 原来,禹绚荷也有一段如此刻骨铭心的恋情。 就像我跟樱芙一样。 「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忘记你。」 当樱花树灿烂而唯美的幻影在我眼前消失,我这么对她说。 章二、春雨:樱花(2) 转眼间已经是校庆当天的早上了。 一起吃过早餐后,姨丈开车载我们全家到学校,阿姨还说会帮我和沚洵带中餐过来。 以前国中时沚洵因为理想的关係在别间学校读书,两年的运动会都跟我学校的运动会同一天举行,不过阿姨和姨丈会选择其中一人先到我们各自的学校,之后再轮流,就连我的家长会也没缺席过。 阿姨和我妈的感情很好,但自从因为某个我不晓得的原因吵架后就再也没见过面,而那是在我出生前的事,所以直到八岁为止我都没看过阿姨的家庭。 丧礼当天阿姨一来就忍不住跪在我妈的遗照前崩溃大哭,说了很多话却都被哭模糊,唯一被我听清楚的是重复最多次的「对不起」,我想是因为愧疚吧。 无论如何,我很感谢阿姨跟姨丈的收养,今天我还有心思为恋爱而烦恼都是多亏了他们用心的照顾与养育。 所以小时候我不是很明白时,总会產生「喜欢上沚洵对于他们是不是很不孝的行为?」这样的感觉,而成长也逐渐解开我的疑虑,然而事实依然残忍。 我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挣扎难耐的感觉直到现在,每当我看见沚洵他们一家和乐融融、幸福美满的画面,便会若有似无的层层缠饶住我的心,就像蜘蛛丝一样。 这种不明不白的难受最为恐惧。 「湛雨,这几天在学校都还好吗?」在车上,阿姨关心道。 「嗯,最近一边忙校庆的事、一边考试,蛮充实的。」我看着后照镜微笑回应阿姨亲切的视线。 「再加上一群粉丝的热情关心,哥的高中生活已经踏入蔷薇色的青春之旅!」沚洵语气夸张还搭手势,我不禁脸一热。 「湛雨在学校有粉丝啊?」姨丈应该没有很惊讶,大概只是顺道插话。 「也不是什么粉丝,正确来说是一群女学生。」我搔搔脸尷尬道。 「那湛雨有没有考虑要交个女朋友阿?」阿姨挑眉打趣道,而我清楚的瞥见沚洵脸色一沉。 果然还是会在意吗?我暗暗结论。 「女朋友什么的就顺其自然吧,我也没特别想过。」我耸肩,试着用轻松的口气说。 「那小洵你呢?」阿姨自然的将主角转到沚洵。 「蛤?什么我?」沚洵像是从深入的思绪回过神。 「你不赶快带个男朋友回来给爸妈看看吗?」阿姨语气透露着期待,这也难怪,毕竟沚洵从来都没交过男朋友,就连初恋我也不是很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常思翰绝对还在她心中。 我想她在戏剧社与常思翰相遇时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吧﹝当然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我现在和沚洵都会很有默契的避开「喜欢一个人」之类的话题﹞。 思及此我不禁苦笑,明明我应该还是爱着她,对于她的内心世界却一无所知。 我这辈子只对两个女孩动心过,而在我真正认为自己爱着其中一个她时,另一个她在我心中仍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这应该不是同时爱着两个人,而是??????责任般的眷恋吧。 在这里,我并不想把禹绚荷扯进来,但还是会不自觉想起她的一言一笑。 也许有一天我会自己发现答案吧。 沚洵笑着简单带过话题,而我提起了校庆的活动,算是帮了她一把。 几分鐘后我们抵达校门口,我和沚洵先行下车,阿姨和姨丈则是去停车。 校门前没有巨大的月弯形气球让人可以一眼明瞭今天是校庆,只有在两侧各摆放一个华丽包装的典礼用花篮,看起来十分气派;走在以往进教室的路上,道路两旁依然点缀着色彩绚丽的花篮,不同于校门口两大花蓝的是每一个花篮都绑上了繽纷的圆形气球,而且体积有比较小一点,整体感觉上很像是走在婚礼的红布毯上,颇有新鲜感。 「哥。」忽然的走在旁边的她开口。 「怎么了?」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差点因为踢到地板而跌倒。 「刚才谢谢你。」明明是道谢的话,她的语气却好像在说「对不起」。 啊,这么说来,粉丝什么的以我的立场听进去的确不太礼貌,还有点伤人。 「嗯,我当时也没多想。」我思考后说,算是回覆了她的歉意。 经过穿堂时我的目光不禁被墙上的画作吸引,我想这些应该就是绘画社对外开放的成果展。 「哇,好漂亮。」沚洵在一幅画前停下脚步,也许她从刚才就有在注意作品了吧。 那是一幅油画,湛蓝的天空掛着灿烂的太阳,底下是一片如大海般放眼望去无边际的向日葵,她们的脸像是在望着太阳笑,栩栩如生,彷彿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样的温柔。 「哥,你还记得我说过你就像太阳一样吗?」她凝视着画作这样问道。 『因为,你灿烂的光远在天边,是我能感受到,却无法靠近的。』 「记得。」想忘也忘不了。 「你认为太阳对我的意义是什么呢?」她依然没有转移目光。 「我不知道。」虽然很冷血,不过我连猜都不想猜,甚至有点反胃。 「我觉得太阳很伟大。」她钦佩道,「他为地球带来了光芒,也让生物得以生存,如果没有他我真的不敢想像地球的模样。所以我很敬佩太阳,而你对我而言就跟太阳一样。」她望向我真诚道。 我怔怔然的看着她,没有料想到原来在她的心中太阳代表着这样的意义,也从未思考过。 「正因为他很伟大,理所当然让我產生了距离感。就算我这朵向日葵拚命透过眼神无声的呼唤他,想更了解他一些,却还是无能为力。儘管他很伟大,阳光炽热一段时间也还事会有伤透向日葵的时候。但无论如何,向日葵依然打从心底敬佩着太阳。」她掛着甜甜的微笑,眼眶却开始泛红,「哥,你能是我的哥哥真的太好了。」 我想也没想直接将她拥入怀里,「你明明是这么棒的哥哥,我却还因为心理因素而对你感到反感,真的很对不起??????」她在我怀里痛哭失声。 「如果觉得抱歉,就答应我要幸福的笑着。」我在她耳畔轻声道,她停止了哭声,但我感觉到眼泪仍沁着我的制服。 「谢谢你??????谢谢。」她哽咽道,我拍拍她的头,抬眼后那幅画便占满我的视线。 我闭上眼,彷彿能看见随着微风摇曳、在灿阳下闪烁的向日葵。 向日葵的眼神是温柔的,我至今才明白。 * 创意进场后即将展开的是高一的排球决赛,由于我们班有入围,于是没有比赛的人都纷纷到现场为班上加油。 从上学期到今天运动会只剩下四强,我们班是第一场与a班对决,赢的班级会晋级到决赛,因此大家都十分紧张。 当哨声一响,观眾席上我们班的同学都团结的大声加油,球场上也展开激烈的廝杀。 之前体育课没仔细观察,我现在才发现禹绚荷的排球蛮强的,她发球的远度、高度很到位,反应也很快。 我们班领先a班得到一分,大家都很高兴的大声欢呼,隔壁观战的a班虽很不是滋味的沉默了几秒,但很快的便恢復成原先的气势,球场上的a班也丝毫不气馁,尤其是男生们的击球都十分有力,我们班的参赛者还有人差点被球击中,然后a班也拿下了一分。 比赛结束后a班以三比二赢过我们班。 「很累吧?」禹绚荷回来后我白痴的以废话开头。 她的表情像是连对我翻白眼都没力气,「你去打打看就知道了。」喝了几口水后索性在我旁边坐下,她剪到锁骨的头发我看的还不是很习惯,不能否认的是这样的发型很适合她。 「辛苦了。」注意到她手腕内侧的红肿我不禁这么说。 「我习惯了。」她看了眼手腕内侧不在乎道,「排球很可惜,你下午大队加油。」 「有你的加油我相信一定没问题。」我不自觉脱口而出有点感性的话,随即偷瞄了一眼禹绚荷,她正专心的观赏球场上进行的第二场比赛,此起彼落的加油声可能淹没了我的回答。 高一的排球决赛最后分出冠亚军,分别是r班、a班,我们班则赢过j班荣获高一排球赛第三名,以全年级二十班来看算是挺风光的事蹟。 紧接展开的是高二的蓝球决赛,一样是由前四强争夺冠军。 程毓跟常思翰的班级都有进入四强,只不过球场上并没有看到他们的参与,颇好奇这两人在体育领域发展得如何,毕竟除了成绩以外我唯一能光荣的就剩体育了,想起来也挺悲哀的,不过我并不会很在乎这点,自己喜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学弟,嗨。」我原本以为这陌生的声音不是在叫我,因为在趣味竞赛结束后散场回教室休息是如此拥挤,从顶楼看下来肯定很壮观,再加上除了我以外还有这么多个学弟,不过那人拍拍我的肩,从后面过来几乎要与我并肩。 「你是?」我疑惑的看了他几眼,最后从他的绿色名牌获得解答,他一脸觉得扫兴的看着我道:「学弟,你真无情啊。」 「抱歉学长。」我礼貌的道歉,毕竟人家曾经那么信任的把刻苦的爱情故事分享给我,「是说真的好久不见了。」仔细想想,好像打从某一段时间后连在社团都没什么遇到他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也没什么交谈就是了啦﹞。 他不禁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难道你不知道我退社的事吗?」 「是喔?」我倒真的不晓得,「为什么要退社?」在广场一处角落我示意他停下脚步,忍不住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勾起一抹苦笑,眼神像是在问「你觉得呢?」。 「纪维宥,我不得不说你这样看起来超像悲情的男二??????」我突然有些哀伤,该不会事情真如我所想? 「心态上也蛮像的。」他无所谓的耸耸肩。 「哇靠。」我被震撼到连惊讶应有的语气都使不太出力,「但你不是交女朋友了?」 他再度露出经典悲情男二神情,我微微叹气,「要不要帮你把那颓废、行尸走肉的模样拍下来寄给程毓跟常思翰一人一张啊?身为男人你怎么连点自尊心都没有!」 「你才应该检视一下看自己表妹的眼神,浓醇香到连瞎子都知道你喜欢她!」 我们互呛的口气简直跟屁孩没两样,既不认真连内容也很幼稚。 「女朋友是哪来的临时演员?」我想程毓应该没有单纯到口头说说就相信吧? 「关你屁事。」他白眼道,「有缘就会遇到。」 「少跟我来有缘这一套。」我还他一记白眼,「建议你还是想开点吧。」 章二、春雨:樱花(3) 操场上人声沸腾,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不过这也理所当然了,因为下午的第一项活动便是高三100公尺个人赛。 高一和高二都有趣味竞赛,高三则是以100公尺个人赛替代,每个班级会各派出一位代表参赛,因为有二十个班的关係所以分成四组分别比赛,会取出时间前三名做最后的夺冠赛。 我是蛮期待高三时能代表班上去参加100公尺个人赛,那种20人竞争秒数的过程肯定很刺激,我也乐意尝试不同的挑战,以前国中时还真的没遇过类似的比赛规格。 「学弟,能跟你拍张照吗?」社团的高三学姊一手拉着另一位学姊、一手举着相机兴奋道。 「可以阿。」我礼貌的对她们微笑点头,不过从她们表情的变化看起来似乎是会错意了。 「一、二、三,ya!」掌镜的学姊喊道,夹在她们中间的勉强露出浅笑,不怎么熟悉的人莫名其妙找我拍照,笑容连用挤的都不是很容易了何况是发自内心笑着? 虽然觉得困扰,但基于人与人相处上无形间形成的常态,要拒绝真的很难。 连续换了好几个角度,最后她们边看着照片笑盈盈的离开了。 终于啊。 我回到座位拿起水壶喝了几口,这时100公尺个人赛的第一场选手已经在起跑点上预备了,不一会枪声响了,选手们不约而同的向着终点直奔,追着领先选手的身影到终点后,我才注意到只有五名选手抵达,下意识的寻视整个操场,发现第六位选手瘫坐在起跑点上,远远看来像是在哭,身旁还围了一群女同学,应该是在安慰她之类的。 「你看,那不是破学校歷年来纪录的苏茗采学姊吗?怎么连跑都没跑就放弃了?」我听见后面的同学细声谈论着。 「真的耶,不过她看起来是在哭吧?」 「听说她最近交了男朋友,该不会是被甩了吧?」 「不会吧,才没几天就被甩也太可怜了吧!」 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容,我没来由的想到某个人,此时操场上有一位穿着男生运动服的人把名叫苏茗采的学姊给扶了起来,学姊却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离操场,虽说谣言的可信度有待确认,不过我现在相信苏茗采真的有破过学校歷年来纪录,那速度在刚才的情况看来有点像狗急跳墙,但我相信罗马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 方才想扶起苏茗采的男生也追了过去,看见他的侧脸后我忍不住也朝他们的去向跑过去。 「茗采,别这样。」我躲在转角处偷听,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累。 「我怎么样又关你什么事?你根本没资格管我!」苏茗采语调近乎尖叫激动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选择?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他满满歉意与无奈。 「我为了你放弃他能给的幸福,而到头来你只打算用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掉我?为什么你非得那么残忍?难道就不能为了我做一点点的改变吗?我就这么比她不值得?」苏茗采气愤的咆哮后又开始大哭起来。 「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他彷彿厌倦了冷中带着刺道,「之所以会说对不起真的是因为感到很愧歉,我不是那种常常把对不起掛在嘴边的人。何况这世界上不被喜欢的人所爱的人数不轻,痛苦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他再次强调那句话,只不过改以较悲伤的口吻。 「??????」苏茗采像是哑口无言般停止哭声,应该是被对方的一番话震撼到。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更不想继续耽误你的幸福,你就放心的回到他身边吧。」他真诚的语气让人心安,同时也参杂着如释重负。 「我们是真的结束了。」这句并不是疑问句,也像是自我意识的宣布,总之我很快的反应过来,藏身在一棵树后方。 苏茗采落魄失神的身影令人不禁怀疑:她真的放下了吗? 「喂!你到底在干麻!我找你找了好久!」禹绚荷冷不防用力捏了我腰际一把,我当场痛得不顾形象哇哇大叫。 「真的好痛啊??????」我皱眉揉着「伤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她这次又翻了个很顺的白眼,「这是我的台词吧!大队接力要预备了,快点走!」她拉起我的手开始狂奔,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心跳的多快,而她飞扬的及锁骨短发似乎比长发时更有魅力,一股淡香随着微风吹进我的鼻子。 是樱花的香味。 「请高一大队接力选手立刻到操场上集合!」远远的我便听见响亮的广播声一次次重覆着,催促着我的脚步。 「阿池你搞什么!」陈少泽一看见我便不悦的唸了几句,他和其他同学都已经套上号码衣了。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淡道的同时也套上号码衣,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还很弱的被枪鸣声吓到。 学校应该是没种樱花才对?????? 禹绚荷平常身上的香味也绝对不是樱花香。 那么刚才如此清晰的樱花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是这三点就足以扰乱一切心思意念,当我终于回过神已经站在起跑点上等着陈少泽交棒,听旁人的谈话得知我们班算是一路都很顺利,就算被追过也没距离第一名太远,目前处于领先其他三个班的状况。 「没跑第一名你就死定了池湛雨!」这句话虽然充满威胁,不过却像乌云后的闪电使我清醒,我握紧棒子后一股作气向前衝,全心朝着终点拉起的白线狂奔。 在一片欢呼声之中,我眼前霎时成一片黑。 * 睁开眼,迎接我的是从黑暗中清醒特别刺眼的日光灯,我坐直身子张望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保健室。 「你刚醒吗?」禹绚荷讶异的将端着的水递给我,「我想你可能需要,就事先倒了一杯。」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不过我接过她的水,「谢谢。」 「你衝破终点后就昏倒在地了,护士阿姨猜测可能是疲劳的缘故。」我喝水的同时她说明道,但我还是很茫然,昨天明明十点半上床睡觉,也没有失眠或作梦,不懂跟疲劳有什么关联? 即使我全力衝刺后也不会大幅损失体力到无法支撑的地步,而且还是当眾昏倒耶!还好我当时已经昏倒了,不然肯定会很想撞墙﹝虽然想像起来也挺想的﹞。 「我昏倒多久了?」消化她说过的话后我问。 「大概才十五分鐘左右吧?」她有些不确定,「总之真的没多久。」难怪她端水过来时会露出讶异的神情。 「十五分鐘?」比我想像中的还短嘛,这么说来──「运动会结束了吗?老师跟我家人知道这件事吧?」 「现在应该正在进行高三大队接力决赛,老师几分鐘前才刚离开,而你家人也是在第一时间赶来看你,不过我自告奋勇的留下来照顾你,他们都很放心。」她具体而微的解释着,又补充道:「你姨丈有说等运动会结束后会来带你回家。」 「谢谢你??????」总觉得应该再多说些什么,「愿意留下来照顾我。」我不确定自己以什么样的表情表达谢意,不过她漾起昔日轻浅的笑顏,蜻蜓点水却足以让我看得入神。 「运动会结束后。」我深深凝视她的眸子,很想感受到些什么,「我们来赛跑吧?」 「咦?这么突然?」她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你应该多休息。」 「反正你不是说过想跟我比赛?择日不如撞日嘛!我本来就打算在运动会结束后多衝几趟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她微微低下头,扬起的嘴角藏不住喜悦的心情,「就这么决定吧。」 后来我们待在保健室畅谈一段时间,阿姨、姨丈、老师还有沚洵都来看我,就连陈少泽和班上几个同学也有来﹝请原谅我忽略走廊上骚动的人声﹞。 最后阿姨跟姨丈准备回家时,我提出了留在学校跑步的事,他们一开始委婉的拒绝,但在我的说服下还是妥协了。 「来比一百公尺吧?」到了操场我询问禹绚荷的意见。 「好阿。」她欣然答应。 「为什么我要被拖来当裁判啊?」陈少泽哀怨道。 「少废话快点开始吧!」我催促他。 「预备──」我做好预备的姿势,心无旁騖的投入比赛,「开始!」 我的双腿依然毫不犹豫的向前直奔,视线专注在前方的道路,没有半点疲累的感觉,一心只想透过几秒鐘的衝刺得到驰骋的快感。 抵达终点五秒后禹绚荷也跑来,结果明显是我赢过她,不过她跑的已经算很快了。 「国中的时候。」她出声,我看向她,「记得你每天总是跑跑跑的,下课总是衝去篮球场,放学也是让我追着你跑,从你的笑容给我的感觉,我知道跑步一定为你带来许多的快乐。说真的,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为什么?」确实,升上高中后我并不再像之前一有空就打球、跑步什么的,但是我想知道禹绚荷怀念的原因。 「因为每当你发自内心一笑,我就会觉得一切都足够了。」 徐风面向我吹拂着她的发丝,这一次我并没有闻到樱花香,而她只是浅笑着,没有打算稍微整理有些被凌乱的微短发。 我向她靠近一些,伸手拨开沾上她唇瓣的发丝,「乱了。」 那风吹乱的不只是头发,也昏头转向了我的心。 章二、春雨:樱花(4) 当我的手正以不急不徐的速度收回来时,禹绚荷忽然紧抓我的手不放,两着手就这么悬在空中彷彿凝住了时间。 「跟我走。」她丝毫没半点退让,却没有拉着我就跑。 「好。」我也毫不迟疑。 她领着我走,就这样来到戏剧社一楼,也就是视听中心。 「你选个位子坐下吧。」她转头柔声道,便放开我的手逕自走上舞台。 我照她说的话做,很快的选了位在第三排正中央的座席,往台上看发现她已经坐在椅子上掀开琴盖,即使我很纳闷为何视听中心舞台上不知何时摆了一架钢琴,但是当她手指一跃弹出旋律后,我愣住了。 前奏顷刻鲜明了记忆,我很快便认出那是由aphrodite'schild所演唱的──《rainandtears》,我爸妈俩人都很喜欢这首歌,经常放给我听、告诉我歌词的意思,甚至樱芙跟我玩时也不时唱着这首歌。 这首歌可以算是我童年的回忆代表,国二参加直笛比赛时我们班也是选用这首歌,从此我再也不曾听过这首歌,不过至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这首歌的歌词,以及中文的意思。 忘了过去多久,当我第一次听《d大调卡农》时我感到很熟悉,后来才发现原来《rainandtears》的旋律是改编自《d大调卡农》。 禹绚荷精湛的琴艺完美詮释这首《rainandtears》,就如我所预期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我还感受到她投入的感情,那是一种温存而轻柔。 我恣意沉醉在琴声,闭上眼彷彿可以清楚看见云朵镶在蓝天上,而我正挥动翅膀随着风飞翔。 当我毫无预警的坠落在地面,我看见八岁那年在爸妈丧礼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场景一换便到了家附近的公园,春天的樱花甚繁,阳光明媚透过树缝映在情竇初开的男孩女孩们身上,最后我看见运动会画展那幅名为《向日葵心中的太阳》的画。 「这次弹奏特别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结束后禹绚荷站在台上微微一笑,也不忘九十度鞠躬,然后下台坐在我旁边的观眾席。 我默默任凭泪水滑落,一声不吭的呆坐着。 「我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何时。」她一番窝心的话令我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一般爱情电影情节通常都是由男主角对女主角说出类似的话,没想到我会遇到如此相反的情节。 「你知道刚才那首曲子的名字吧?」 「rainandtearsarethesame??????」我倍感怀念的唱起那首歌,而她也随着我轻声开口,这让我想起童年。 除了妈妈跟樱芙以外﹝略过八年级跟班上同学一起唱﹞,禹绚荷是第一个跟我合唱这首《rainandtears》的女生,这也表示,我从没跟沚洵提过这首歌。 对我而言这首歌是已经被封沉的回忆之一。 「以前在育幼院的时候院长的妻子常常谈这首歌给小朋友们听,也是我第一首学会弹的歌。」她恬淡的笑顏蔓延开来,彷彿那些曾经是多么值得珍藏的回忆。 这么说??????难道禹绚荷是孤儿!? 「你没听错,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弃放在育幼院的门口,直到至今我的亲生父母仍音讯全无。」她很直接的承认,「小时候我不明白家跟家人的意义,只觉得能在育幼院生活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只是随着育幼院其他小朋友一个个被人领养,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从小就是爸妈不想要的小孩,当时愈想愈难过,甚至在晚餐时当着眾人面前哇哇大哭起来,我多么渴望有亲人和家的感觉。 「某天我因为好奇而乱晃到育幼院附近的公园,遇见一个男孩。和他认识了之后,我好几次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跑到公园找他玩,就只为了能跟他共度美好的时光。虽然育幼院里有其他小朋友,但他就是莫名的摆在我心中一个重要的位子。有一天我一如往常的偷跑到公园,发现他没有依照约定出现,于是我等到夕阳西下,最后被大人硬是带回去育幼院。隔天我积极的连早餐都没吃就提早到公园,不过几分鐘发现大人来公园要带我回去,我就躲在隐密的角落,但是中午前就被大人找到了。 「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天,最后大人逼不得已只好禁足我,将我关在房间里。我难过的整天在房里大哭,害怕因为被困住而错过那个男孩,还好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大姊姊,她答应让我每天都去公园,只是必须要有她的陪同。一个月后我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从此再也没回过育幼院。」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顏逐渐退去,我的泪水却像坏掉的水龙头直滴,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復起伏的情绪,「也不曾与那个男孩重逢。」 「你??????」你是樱芙吗?我没有问出口。 「那个男生??????」她泰然自若的继续道,「跟你很像也很不像。」 「你是因为那个男生才喜欢我吗?」 「也许吧。」她像呢喃般轻声道,「他在我心中有着无法抹灭的重要。」 「对你而言,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忍不住问。 「他温柔,轻声细语,总是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她笑了,「就像雨一样。」 像雨一样? 「刚开始认识你时我觉得你就像冬天的太阳,虚偽中参杂着真实,后来才渐渐认知到你其实也跟雨一样。唯一跟他不同的,你是雨过天晴后点缀在荷花及荷叶上的雨滴。」她看向我轻轻莞尔:「像流星般的雨滴,包裹着闪烁,彷彿能一眼看透,却隐藏了内心的真实。」 我怎么觉得,她比我自己还更了解自己?????? 不知沉默了多久后我感觉到她离开座位,走到我面前:「我喜欢你。」这次她笑着说,且十分自信,「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 「对不起,我、我真的??????」 「你别急着在意。」她打断我的欲言又止,坦然道:「我只是,突然很想告诉你罢了。」 「禹绚荷,谢谢你。」没来由的,单纯想道谢。 「我才要谢谢你。」她没有解释,但我明白她的谢意。 「一点都不。」因为你也让我看见了樱芙。 然而,对于近在眼前潘朵拉的盒子,我选择扔掉钥匙逃避真相。 * 『放学在戏剧社等我。』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节课打鐘,一拿到手机便看见纪维宥传来的讯息。 先不管他怎么找到我的帐号,重点是哪里不约偏偏是戏剧社? 该不会上礼拜运动会我偷听他跟苏茗采的对话被发现了吧?????? 「哥,今天我要跟绚荷去附近逛逛,你就先回家吧。」沚洵跟禹绚荷已经背好书包准备离开。 「嗯,我应该也没那么早回家。」 「那我们先走囉,掰掰。」沚洵说话的同时禹绚荷对我挥挥手。 「掰。」我回以笑容。 收拾好书包,我以散步的方式悠间的来到戏剧社。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不过好巧不巧遇上从戏剧社走出来的常思翰跟程毓。 「你怎么来了?」程毓跟我打完招呼后接着问。 「没有啊,就刚好经过。」其实我很纠结要不要诚实招来,但一想到纪维宥那悲情男二的脸就狠不下心。 「大门跟戏剧社是反方向吧,还真刚好。」可恶的常思翰居然把话题导向我不能说的秘密! 「对耶,学弟你该不会──」程毓一脸八卦的拉长音,摆明是闹着玩。 「吼,就说了是刚好而已啊!」 「恼羞成怒。」 「学长你很烦欸。」 「哈囉我的老朋友们。」纪维宥冷不防的出声,语调平到我以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来凑乐闹! 「阿宥你怎么也来了?」程毓诧异道。 「好久不见。」常思翰挑眉。 「对啊兄弟。」纪维宥伸拳凝在空中,常思翰便也照做与他的互碰,「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在戏剧社,远远的就看到你们三个在戏剧社外,想说来打个招呼什么的。」 「这样啊。」程毓不疑有他的对纪维宥微笑,看的出来一点也不虚假。 如果程毓知道纪维宥还爱着她会怎么样? 常思翰他只是不想戳破还是在等待时机? 思及此我下意识的瞥了眼常思翰,他正注视着纪维宥,没感觉到我的目光短暂的聚集。 「我把一些资料放在戏剧社忘了拿,不如学长我们一起同行吧?」我看向记维宥询问道,抓到机会顺着他撒的谎接龙﹝严格来说也不能算说谎,因为我真的有把资料忘在戏剧社了﹞。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建议。」他假装思考一下后答应道。 「那学姊、学长,钥匙能借一下吗?」我有些担心他们会留下来等我们,所幸程毓直接从口袋掏出了钥匙给我,「明天中午我去找你拿吧,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好喔,谢谢你们。」互相道别后我依照钥匙上的标籤指示,很快找到了视听中心的大门,也很顺利的打开了。 「不愧是戏剧社的,演技派喔。」纪维宥在一旁冷冷的亏我。 「败你所赐。」我白他一眼,「更何况我是编导组的。」 「随便啦。」他无所谓的耸肩。 进到视听中心后我小跑步上楼,花了几分鐘找到资料后我才悠然的下楼,这时传来了悠扬的琴声,我想也没想便跑了起来。 纪维宥正在台上弹着不知名的曲子,技巧甚是熟练。 「这首是我唯一会弹的曲子。」他突然断了旋律,可见他还不够专注,否则怎会轻易透过馀光注意到我的身影?「常思翰教我的。」 「你还没弹完。」我忽略他的第二句话提醒道。 他抬头看我,今天首度露出经典悲情男二神情,「自从他们交往后,我再也没把这首曲子弹完过。」 章二、春雨:樱花(5) 我没有白痴的问为什么,都说出这种话了当然是因为爱之类的,更可怕还可能会有无解的答案。 「那就把它弹完阿!」我不客气道,算是变相鼓励。 「我没办法??????」他直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软弱道,「弹完,就代表真的结束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弹完同时也代表自由了。」我重重按下一些琴键,试图加深让他清醒的威力。 「我失去的并不是自由。」他这样不带反驳的回答反而更令人无庸置疑,「是飞翔。我忘了怎么飞翔,却没忘我曾翱翔在天际。」 我哑然,无法再多说什么。 对纪维宥而言,也许该「怎么飞翔」等于「怎么快乐」。 快乐可以假装,但是飞翔绝对无法,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说忘了怎么飞翔。 「走吧,回家了。」于是我说,他不发一语的起身与我同行。 关上视听中心大门后他仍没有说话,我也默默认同他的需要安静,索性从口袋掏出手机来滑。 「说话啊!不是很行?」 这尖锐的声音让我猛然抬头,我停下脚步。 「才几岁就这么不要脸,有没有羞耻心啊!」接着是一阵巴掌声,我意识到不对劲,猜测可能是校园霸凌。 说话的内容能这么清楚的听到,应该就是在附近没错了。 「你最好给我跟学长保持距离!否则下次就不只是这样了。」威胁后三四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女生从前方左转的路口走出来,没有注意到我。 我丢下书包往她们离开的地方飞奔,看见一名女学生摊坐在地上,长发凌乱的遮住顏面、捶着头的样子应该是在哭。 「发生什么事了?」我缓缓蹲到她面前以免吓到她。 闻言她不再发出哭声,随即映入眼帘的是她微微抬起的眼里佈满的错愕,以及脸颊上的擦伤。 「??????」多么希望只是错觉,甚至多看了几眼制服上红色名牌绣上的字,我无法相信眼前的她就是沚洵。 「哥???????」她微哑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我二话不说抱住她。 她在我怀里崩溃大哭。 回家后沚洵告诉我那天放学跟禹绚荷准备出校门前,她忽然想起自己有东西忘了带,于是请禹绚荷帮她顾书包,便一个人往教室的方向衝,忽然有三四个学姊挡住她的路、不让她过,说是有事要找她商量,她虽然有急事,但在学姊们的半亲切半兇神下也只能跟她们走。 那些学姊一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就露出真面目,二话不说就先把她推倒在地,没等她起来便直接用难听的字眼辱骂她,甚至还作势要动手打人,她不敢大叫也抓不到机会逃走,只能任随学姊们的摆佈。 据沚洵所听到的,那些学姊大概是因为沚洵明明知道常思翰有女朋友,却有事没事去纠缠常思翰,所以她们看不惯忍不住想替程毓好好教训沚洵一番。 「哥??????我这样真的错了吗?」她说着说着又流下眼泪。 「并不是你的问题,你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看着她自责流泪的模样我感到很无力。 我突然有点茫然,身为一个哥哥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安慰在感情上受挫的妹妹? 那些学姊是真的很离谱,也应该道歉,但整件事情不过是让沚洵长久来压抑释放的导火点。 喜欢上亲生表妹;喜欢上好朋友喜欢的女生;喜欢上有女朋友的学长,同样身处相似的立场,我到底该怎么安慰同病相怜的人? 想这些事真的很累,我不禁叹口气。 「对不起??????我没顾虑到你的感受。」她低下头擦去泪水。 「你不必道歉。」你根本不该跟我道歉。 这只会让自私的我回到「你果然还是在乎」的罪恶。 * 隔天中午我迅速完食,藉着替导师出公差到高二的教室找程毓,不忘把戏剧社钥匙找出来放进口袋。 「嗨!你找我有事吗?」程毓精神百倍的向我打招呼。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顺便还这个。」我掏出钥匙亮在空中,往走廊边的墙上靠。 她的手伸到钥匙底下:「谢啦。」我把钥匙还给她,单手撑着头望着缓缓飘移的大片云彩,今天的太阳几乎被遮盖住全部的光束。 「说吧。是很重要的事吧?」 「算是吧。」 「那就是囉。」她比出麦克风的手势靠近我嘴巴,「请说。」 「你知道沚洵的事吧?」我看向她,刻意以曖昧不明的方式问。 「嗯。」她平静的像是早就料到我会主动问,语落后的沉默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我没资格也没立场干涉你们的事,但毕竟她是我妹,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在还不确定她的心意前,我想还是先保持模糊界线的说法。 「嗯,我能体谅你的心情。」她看着我轻轻微笑,不带一丝责怪与慍然:「但是我们不会因此放开对方的手,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在我还来不及从恍然大悟中回神,好巧不巧打鐘了。 「那我先回教室了,掰掰。」她旋身从我的视线消失。 「??????」我顿时内疚到无法回应。 明明她也只是与恋人幸福快乐,却还要被这样自私的我凭着感觉胡乱试探,这就是所谓的见不得别人好吧? 我好自私。 逃避沚洵在感情上的挫伤;忌妒常思翰跟程毓的细水长流;倚赖禹绚荷对我的喜欢得着被人在乎的美好。 我真的好自私。 也许他们没发现,但我确实深深的伤害了他们,意识到这点后罪恶感如烟火炸开夜空燃烧着我的心,好难受?????? 我频频喘着气,彷彿呼吸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池湛雨?」有人向我走过来,「你没事吧?」 「学长??????」我看清楚他是常思翰,「对不起。」 「发生什么事了?」他担忧道,注意到我摇摇欲坠的身子赶紧搀扶住,「我带你去保健室吧?」没等我回话他把我的一隻手掛到他背上,推开围观的人群往电梯的走。 到了保健室护士阿姨先让我躺到床上,还替我量了体温,「三十七点五,没发烧。」她说,「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只是有点晕眩,就被带过来了。」我看了眼常思翰,他回以「我只是路过好心帮你」之类的表情。 「那可能是贫血喔。」她从桌上拿起板子纪录,「同学你去通知一下他的班导师,就可以直接回教室了。」 「好。」常思翰点头并没有直街离开,护士阿姨也见怪不怪的回到办公桌上。 「你还不走吗?」我没看他冷冷的问。 「你真的很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他居然是要留下来对我打枪! 「所以呢?关你屁事。」我开始不爽了,果然我对他莫名的敌意仍然存留。 「我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刺激到你,但如果是感情方面的,奉劝你还是想开点。」他语重心长道,好像我是一个屡次犯校规不悔改的坏学生。 「拜託你下次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别随便开口好吗?」我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我会很不爽。」我刻意在字与字间停顿。 「抱歉,但请你一定要振作。」 盛开的樱花树下,一株株向日葵随风摇曳。 「至少,为了你心爱的人而振作。」 只是那样的景色须在阳光下才显得温和柔美,在雨天下剩下的是悽凉孤寂。 我是雨,总是自以为是的滋润她们的心田,却无能赐予阳光,甚至在无意间剥夺。 章二、春雨:樱花(6) 放学后禹绚荷和我并肩走在街上,我们没有交谈,不过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说真的我不明白所以。 搭上公车,周围的景色由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渐变为大片田野、弯曲小路,原来乡村和都市只在一线之隔,又经过几个转弯处,我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里是?」看着人烟稀少如荒野般的四面八方,我忍不住问。 「你没来过吧?」她轻快的迈开脚步向前,我反应不太过来的蹣跚跟上,差点跌个狗吃屎,「这里其实也属于台北的一部份,很难想像吧?」 「我从来没来过台北偏乡下的地方。」从家乡北上住姑姑家经过六年,儘管假日有出去玩也都往南部跑,就连淡水、台北一零一这种比较具代表性的景点我只跟同学一起去过,更别说寒暑假期间了。 「那么你一定要多看看这个地方,很舒畅的。」她对我一笑,然后我们又回到了沉默。 放眼望去,一片插满秧苗的稻田随着和风轻轻摇曳,即使没有晨光的照耀依旧活力四射;彷彿连接地平线的暮色在天空染开来,一点一滴、分分秒秒微微填空,细緻此刻格外烂然至我心底。 走在桥上,一条清浅而见底的溪流登时抓住我的目光,我专注的凝视,也没特别的意图,单纯想看而看,忽然间溪流盪起一个个涟漪,我一点都不讶异,因为视线清楚的捕捉到从天而降的小水滴。 「下雨了。」她仰望天空,掌心朝上淋着雨水。 还没紧紧握住,不过我确定只是暂时,思及此果不起然她凝在空中的手握起拳头。 「你为什么总是接住它?」 至少每一次与我同在的雨天皆是如此。 「没有为什么。纯粹想这么做罢了。」 她没有犹豫理所当然道,望着天空的脸让我看不着表情。 雨势没有起伏,维持起初的频率下着,就跟她跟我告白那天是一样的。 左转后我们来到一座公园前。 就跟一般的公园一样没什么特别,相较之下都市公园当然大了许多,不过──樱花树出现了。 这一次不是幻象,而是活生生的一棵樱花树耸立在公园一处角落,粗壮的树干与枝条、盛开的灿烂、以及落英繽纷的烂然,跟当年的那棵樱花树简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 「很熟悉吧?」禹绚荷转头的瞬间我彷彿看见了樱芙。 「小时候我跟初恋的男孩常在公园里玩,那个公园周围种满了樱花树,其中一棵是整个公园里最大的。就跟你眼前所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可能──早就怀疑,此刻我却极力否认来自真实的思想。 不可能──明明眷恋,此刻我却没来由的想逃避当年的她。 禹绚荷不可能是宋芙樱。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绝对不可能,对吧? 挣扎一番后我铁了心。 「是喔。」 「??????」她为我的冷漠愣住,很快的恢復坚定道:「我都叫他阿雨。」 『阿雨,我很想你。』 「嗯,难怪你说他像雨。」 「他给了我一个书籤。」她眼眶泛红,不放弃的翻找着包包。 书籤被保藏的很好,丝毫没有半点污渍,上面除了花纹外还清晰刻上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他手艺真好。」 「我觉得,你就是阿雨。」再一次的,她对我告白了,只是眼泪还没流下。 「我不是。」我斩钉切铁道,「我不是什么阿雨,别把我跟他重叠。」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也许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像是觉得被耍了而不爽。 但我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逃。 * 「池湛雨,上来做这题。」 我原本放空望着窗外,可能是被台上讲解着题目、眼尖的数学老师发现,所以她二话不说点了我的名字。 真衰。 嘛,在教室老师就是皇帝,不听令可是会被抓去斩头的。 我不怕,但是秉持着资优生的信念我乖乖上台了。 大略看完题目我直接套进公式,写了颇长的计算过程让我荒废约莫十分鐘的手有点酸,更可恨的是老师还故意挑这种有一堆分数的题目给我算! 她肯定是故意的,不然在我作答的过程怎么能憋笑的这么明显。 放下粉笔我不禁瞥了眼面善心恶的老师。 「算你运气好,下次敢在给我放空试试看。」老师看了过程后打个勾,不忘在眾人面前「提醒」我。 「是的老师。」我尷尬的接受台下的哄堂大笑才回到座位上,假装有在认真听课的撑到下课鐘声响起。 「哥,你陪我们去打羽球好不好?」沚洵手拿羽球拍问道,当然跟在她后面的依然是不变的两人。 「羽球?哪来的用具?」跟学校借的话几乎不可能,毕竟现在已经改成体育股长用学生证才能借用器材了。 「是可芮带来的,我刚才也有跟别班的多借几支球拍,应该够用。」她说。 「你们要打羽球啊?那我也要加入!」原本是篮球派的陈少泽莫名插了进来。 「你不打篮球了?」我狐疑的看着他。 「怎么可能不打,只是之前每天都跟它培养感情,偶尔也要换个对象吧?」他不正经道。 「人多更热闹,那我们下去中庭打吧!」应该是叫可芮的女生兴奋道。 于是我们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中庭。 因为有六个人﹝后来又找了个班上的同学﹞,我们便两两对打进行,我跟陈少泽一组。 无论是国小、国中、高一上学期,我都是接触篮球、排球比较多,上一回打羽球应该是八百年前的事了,但热身对打几次后我很快便上手。 「哥,你跟绚荷打几场吧,我看你们羽球都蛮强的。」我在休息时沚洵手拉着禹绚荷过来,后者明显非自愿,紧握球拍的手可能都冒汗了。 「不过快上课了吧,下次再说吧。」我对沚洵微微笑,打算抓这个藉口让她死心。 我隐约有察觉到沚洵有想将我跟禹绚荷撮合的心意,只不过都因为我对禹绚荷的依赖而被疏忽掉了,更正确的说法是──逃避。 有所谓的选择性失忆,那「选择性逃避」这种说法也很合理吧? 是啊,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 包括对沚洵的感情。 「好吧??????」沚洵的笑容僵住了,肯定也感觉到我跟禹绚荷之间的不对劲。 我开了个话夹子给沚洵,在回教室的路上我们聊得很愉快,不过她似乎很在乎我跟禹绚荷之间的事,有意无意的观察我的情绪。 无论如何,多么想让时间维持在我们都不知道彼此对喜欢的人的感情时。 看着身旁她的笑容,我知道向日葵一直都没离开。 一直都没离开我的心。 只是被春天的樱花瓣沉淀在心底。 章二、春雨:樱花(7) 「绚荷,你之前没来过我们家吧?」 「嗯。」 「哥你真的很过分欸,明明比我早认识绚荷都不会带人家来家里玩。」 「怎么怪到我头上了?就真的没机会阿。」 「不管啦,总之为了惩罚,我等等一定要带绚荷去哥的房间参观!」 「喂喂!别闹了。」 沚洵对我做了个鬼脸便转回去跟禹绚荷和田可芮聊天,偶尔我会插上几句话。 这阵子我跟禹绚荷的互动愈来愈僵硬,有跟没有没什么差别。 禹绚荷,她很难受吧。 只是我真的无法再自私下去了。 在她身上我所渴望的,无论是倚靠还是回忆,我没资格予取予求下去。 我真正给过她的只有毫无意义的思念。 「欢迎你们来。」阿姨面带温和的微笑道。 「阿姨好!」田可芮说。 「您好。」 「这里有室内拖鞋,先随便坐,阿姨去帮你们准备小点心。」 「谢谢阿姨。」 沚洵和她们三个挤在面对电视的大沙发上,我则选了旁边的单人座,她们三个又续聊方才暂时打住的话题,我随手从桌底抓了一本杂志打发时间。 「阿姨准备了牛奶跟松饼,厨房里还有饼乾在烤,你们先吃这些解馋。」说话的同时阿姨放下托盘上的东西,禹绚荷跟田可芮纷纷道谢,阿姨笑笑的离开。 大家各自拿起东西,田可芮却从书包拿出作业本摊在桌面,「这一题我想了老半天还是解不出来。」她表情瞬间被摧残似的垮了下来,手指大力的戳了几下题目。 「数学真是万恶啊。」沚洵放下牛奶皱了眉头,「这题我跟我哥讨论过,只不过答案是用笨蛋手法推的。」 「笨蛋手法?」禹绚荷好奇的凑到桌子前。 「我知道!」田可芮像个小学生急着抢答的样子举起手,「简单来说就是不用公式或特定计算过程推出答案。」 「原来如此。」禹绚荷谨慎的点头,稍微看了眼题目,「不过这题我有解出来。」 「真的吗!」田可芮如获至宝似的抓住禹绚荷的手臂。 「嗯,不是用笨蛋手法。」她补充。 「绚荷你给我们讲解吧!」 「可以啊。就是??????」 基于对过程的求知慾我也靠在桌子边听,禹绚荷用自动笔写了过程,很细心的替我们讲解,说法也由深浅出,神奇的把复杂的计算核心幻化的浅显易懂。 「哦!我懂了!」 「绚荷真的好厉害!」 「你们能明白才是最要紧的。」禹绚荷靦腆莞尔,一点也不佯装的谦逊道。 「那么现在??????」沚洵左看右看了其他两人,「就像之前说好的,正式突袭!」 我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沚洵带头、田可芮拉着难为情的禹绚荷衝向二楼霸占我的房间! 「喂你们!」我这个受害者一边不死心的转着锁死的把手,一边敲着门。 「刚才就先预告了,这是惩罚!」 「耶!突袭成功!」 于是我很弱的靠着墙壁坐下,很后悔没有随身携带躺在抽屉里跟兔子先生梦游仙境的备份钥匙﹝我知道是爱丽丝才对,但请容许身为可怜的受害者我藉着中二好释放无奈﹞。 房间里谈话声骤然压低,像是在讲悄悄话或是在做坏事,我不免有些担心房间的安危。 「今天又不是愚人节,有必要这样整我吗?」我没有魄力的喊道。 「谁说只有愚人节才能整人!」 「对啊,哥你就先让让房间嘛!」 这一次禹绚荷还是没有讲话,我想她肯定很尷尬吧。 「算了,不要乱动就好。」虽然动机应该没那么单纯,不过就大发慈悲的放过她们吧。 我决定到楼下看电视。 就在阿姨把饼乾端到楼上给她们不久后,禹绚荷独自走下楼。 「你怎么一个人下来?她们在我房间干麻?」她没有回避的在我旁边坐下,于是我开口了。 「园游会快到了耶。戏剧组的老师有指派什么任务给你们吗?」她满心期待园游会似的问。 「也还好,最近上课我们都去帮忙学长姊准备演出,不过高二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一想到要从编导组中选出代表戏剧社演出的剧本我就倍感压力。 「也对,不过好怀念园游会啊。」她感叹了起来,我想是因为国中三年都没有举办的关係,毕竟园游会跟运动会对学生而言截然不同。 「只求每年都能一切顺利囉。」望进她的眼眸,眼前没有出现樱花或是荷花的徵兆,就好像时间回到国中时期,我跟她真心纯粹的友谊。 该怎么做才能跟她继续当朋友又不被误会呢? 之所以会疏离是因为罪恶与勇气,坦白说我很想念跟她像朋友那样相处的时光。 「我们上去跟她们玩扑克牌吧,刚才占用了你房间真的很不好意思。」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无论是谈吐还是表情都流露出自然,彷彿我跟她从来不曾有意无意回避过。 「没关係,反正电视也不错看。」我打消问她们占领我房间目的的念头,「我们上去吧。」 「嗯。」她漾起一抹莞尔,那样蜻蜓点水的笑顏真的很适合她。 禹绚荷带我到沚洵的房间加入战局。我们陆续尝试了很多种扑克牌玩法,包括常见的抽鬼牌、心脏病、捡红点??????等等,不知是运气还是实力的关係,田可芮几乎是怎么玩怎么赢。不免令人气馁的觉得乾脆用扑克牌叠金字塔算了,反正也还是她会赢。 「承让了各位。」这次抽鬼牌结束后她又欠揍的露出胜利的笑容。 「可芮,你真的太强了啦。」沚洵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牌,叹息道:「每次鬼牌都在我这??????啊!糟糕。」意识到说溜嘴她倏地摀住口。 「想赢你还真是天方夜谭。」我酸酸的补上一句,也不能怪我没运动家精神,她赢的次数多到太夸张了! 「运气问题囉。」她摆手,朝邻近的禹绚荷拋了个媚眼,「不过绚荷也很厉害啊,实力派的。」 我的目光随着话锋一转停留在她身上。 「别这么说,我刚开始也输得很惨,后来比较有进入状况了。」的确,不过她赢的次数仅次于boss田可芮,高居在我跟沚洵之上。 我还是第一次觉得扑克牌能百玩不腻啊﹝肯定跟输的次数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准备继续游戏时,我忽然注意到沚洵纯白的书桌上特别突出的木製盒子,大小跟一般cd壳差不多。 「哥,轮到你抽牌了。」 映入眼帘是沚洵暖意的微笑。 * 约莫六点时禹绚荷跟田可芮准备回家,阿姨本来想留她们下来吃饭,不过她们各自有事,很有礼貌的婉拒了阿姨的好意。 「没关係,下次再来我们家玩,阿姨会准备丰盛的一顿好好招待你们。」阿姨热情的说。 「谢谢阿姨,下次再见。」 「谢谢阿姨今天的款待,我们玩得很开心!」 挥手道别后,我目送着夕阳西下,她们离去的背影。 再见有两种意思,一是道别;二是重逢,挥手也有两种意思。 大部分的人会把「再见、挥手」当作是别离的举动,却忽略了当人和人再度相逢时也会不约而同做出相同的举动。 「哥,你在想什么?」 意识到她的叫唤我转过头:「没什么,进去吧。」 我不懂有关「再见、挥手」的想法是依据什么油然而生,不过思考本来就是不知不觉会深陷其中的事。 『他温柔,轻声细语,总是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就像雨一样。』 对了,还有回忆。 章二、春雨:樱花(8) 隔天社团活动结束后我在楼下遇见﹝比起遇见这个说法,我觉得他待在这已经有一段时间﹞纪维宥。 「嗨。」我朝他走去。 「哦,时间也差不多了。」他没头没尾道,依我理解出来应该是指社团活动下课时间。 「你很间嘛。」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小时左右,他可能连书包都没整理就来待命了。 「还可以。」他回的心不在焉,注视着纷纷从视听中心出来的人群。 「想见是不会约喔?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为他的痴情感到心酸,最佳男配角实在非他莫属。 「你不懂。」都让你敷衍我就饱了啊!我当下採取幼稚的「已听不回」。 我很认真的滑手机一会儿后,那对男女主角终于出现了,俩人有说﹝程毓﹞有笑﹝常思翰﹞,闪光比满天星还耀眼﹝不过对我身旁的男二来说可能是刺眼﹞。 「池湛雨,我们等等去喝一杯吧。」纪维宥突然转过来一脸正经道,不过脑袋肯定很卡住了! 「什么喝一杯啊,我们未满十八欸!」我真想拿东西砸醒这傢伙,男二模式一定要这么专业吗? 「阿宥、学弟!」我挑眉,他真该庆幸程毓有注意到在角落差点没画圈圈的我们。 「好巧喔,你们怎么在这?」程毓问,一旁的常思翰倒是见怪不怪。 纪维宥看向我,不打算回答,我只好扯着笑容:「我们等会有约,一不小心就在这聊起来了。」为什么每次背黑锅的都是我啊!我内心百般煎熬。 「我跟思翰也要一起去吃晚餐,不如同行吧?」啊,这下真的尷尬了。「思翰,你觉得呢?」 「嗯,我没意见。」 「那就这么决定了!对了学弟,怎么没看到沚洵跟绚荷呢?」 「她们最近放学都一起走,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家了吧。」 「是喔。那你们想吃什么?」 「不知道耶,出校门边走边选吧。」纪维宥一派轻松道。 结果我们还真的漫无目的逛大街似的,不过纪维宥跟程毓畅所欲言,常思翰偶尔也会加入他们的话题,聊着聊着竟然提及起他们国中的曾经,我这个旁人看了都彷彿置身在过去他们美好纯粹的友情。 思及此一股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有些友情昇华成爱情是甜美而幸福,有些友情只是唯加爱情的因子,昇华对其中一方只是奢侈,却还是盼望回到原先美好纯粹的友情。 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不能乱调味,有时候滋味是苦不堪言的。 「啊,那家店我前阵子才去光临过,味道超棒的!」程毓指着一家港式餐厅道。 「港式餐厅啊?好久没吃了。」纪维宥说,我点头附和他的话。 「那就走吧。」常思翰朝那家店抬额。 一起坐下后,很快的我们各自点了餐。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程毓边说边从书包翻出铅笔盒和便条纸。 「什么游戏?」我看着她撕下便条纸在上面写字感到不解,该不会是国王游戏之类的吧? 「这里有四张籤,抽到里面写p的人可以指定抽到a、b、c其中一个代号的人回答p出的问题。至于问题的种类没有限制,要有多刺激就多刺激囉。」她将四张整齐折成方形的便条纸推到中央,先挑了一张起来,「如果回答不出来或拒绝回答要付出相对的代价喔。」 也就是威胁无论是什么问题一定要回答就对了,怎么有种被耍的感觉?????? 「我抽到p。」常思翰亮出他的籤道,「我想问c,如果非要你在知己跟喜欢的人作一个选择,你会怎么决定?」 我下意识的感觉到旁边的纪维宥要转换成悲情男二模式了。我不寒而慄的愣了几秒。 「我是c。」我把摊开的籤推到中央,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这个问题没有绝对吧?每个人所遭遇到的情况都不一样,不同时间点对喜欢的人喜欢的程度也不同。」 「那我更正一下。如果你非要在知己跟在乎到让你茫然的人之间作选择,你会怎么决定?」常思翰看着我的眼神没有居心,就好像学生对数学题目充满困惑那样而积极想查个水落石出。 在乎一个人到让自己茫然,这种程度恐怕要去掛精神病科,还必须请到权威医师才有康復的机会﹝请容许我自以为幽默的开个玩笑放松心情﹞。 「假设那个人可能是任何人,那在乎的原因会有很多种。所以我会选择知己。」不可否认的是人总是需要朋友,最少也要有一个知己,而且知己也是会被自己在乎的。 常思翰没有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利用刚才回答的时间又做了新的一组籤,抽吧。」程毓回收旧的籤,我颇佩服她能在短时间完成,此时我们的餐点一次到齐。 「既然都上餐了,那我们再玩最后一次吧!吃饭皇帝大。」为了节省时间,她索性逕自替我们发籤,这一次我有缘的抽到c。 「耶!这一次换我问问题。」程毓洋洋得意,以一种说故事的感觉问:「如果你小时候曾跟一个女孩两情相悦,即使分开了她一直以来也是喜欢着你。但如今你们再度重逢,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我想问c,你对那个女孩是怎么想的?」 「我对她感到很抱歉。是我,擅自毁了约定。」 「那没有挽回的馀地吗?」 「没有吧,我不知道。」 「谢谢你的回答。」 我答应过她绝对不会忘了她,多年后即使我没有忘,却跟忘了没两样。 我在想,也许忘了她比较能降低对她的伤害。 随着春风逝去的樱花瓣,属于我跟樱芙的初恋早已隐没在时光的河里。 * 最近下课纪维宥常加入我们班打球,我跟他渐渐熟络起来,会像一般朋友那样打屁聊天,而不仅仅是恋爱的问题。我也发掘许多他不同的样子,这提醒了我男二也是人。 「湛池,放学要留下来打球吗?」某天我们在一旁休息看球赛时他冒出这句话。 先别管打球不打球了,「你叫我湛池?」好一个诡异的暱称。 「怎么?还蛮顺耳的,听久了就会习惯。」他抓错重点了吧! 「好吧,那我就理所当然的不把你当学长看囉。」我灌了一口水。 「我早就不把你当学弟看。」他这话一出我瞬间有点感动,「小学生比较适合你。」 很好,当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过。「不过今天放学可能不行,禹绚荷有跟我约。」 「荷绚吗?」我瞥见他挑眉,一副坐等好戏上演的脸,「千万加油,还没到最后不要轻易放弃。」他鼓励的拍拍我的肩膀,我嫌恶的打了他的手。 「有什么好加油放弃的。」我眉头皱得很,使尽全力拧抹布似的,很怕被看穿什么。 「少来了,身为你的友人我都明白。」装什么正经啊?!「有什么结果再聊。不过在那之前,我诚心诚意的给你一个忠告。你应该勇敢的尝试幸福,而不是一昧自以为专情的喜欢。」我怎么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有必要勇敢吗?怀着对向日葵的眷恋展开与是樱花的荷花的恋情,真的好吗? 「别犹豫了,有些事情错过就很难再挽回。」他看着天空的侧脸好悲愁,像是在哀悼,「勇敢的迎向未来吧,眷恋什么的都是错觉。她也有她的路要走??????」这句话是在对谁说的我已经分不清楚,不过这次我看见了。 看见冰冻池里扑满樱花花瓣,中央亭亭直立着荷花。 荷花就是樱花。禹绚荷就是樱芙。 我眼睁睁望着雨水一点一滴布满整个视野。 章二、春雨:樱花(9) 今天没有社团活动,收拾书包后我和禹绚荷便一起走出校门。 她很积极的找话题聊天,对于约我这件事却没多说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班排球比赛可惜吗?」她话锋转的很莫名其妙,明明刚才还在聊电影的。 「是很可惜。」如果多赢一场就能晋级到冠亚军争夺赛,不过毕竟我没上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我相信大家都全力以赴了。 「你还记得国二时我们班和你们班比第一场排球的事吗?」 「嗯,那场比赛我们班输了。」也还记得当时我是第三个发球的选手。 「我印象很深刻,因为没有上场的关係我便在场外给我们班加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场比赛的关係,我情绪很高昂,加油声也特别给力,跟国一足垒球比赛时是截然不同。」 说着说着她轻轻笑出声,「女生上场时,我们班的分数和你们班相差甚远,我甚至差点哭出来。那还是我第一次体悟到运动是很令人热血沸腾的事。」 「有那么夸张吗?」那场比赛输了我只觉得可惜,下课还是乐在打篮球的趣味中,也会跟她们班认识的男生嘻嘻哈哈的。 「不知道,现在想起来挺不可思议的。」她对我一笑。的确,很难想像禹绚荷如此疯狂的一面呢。 「我们要去哪?」到了公车站我才发现她是有目的地的。 「秘密。」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想应该是上次偏离市区的地方。 不过随着公车移动,窗外的景色渐渐推翻我猜测,却也引导另一个想法出现。 约莫二十多分鐘,我们抵达目的地。 「你多久没回来这里了?」站在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的校门口前,她问。 「大概半年多了吧,我连校庆都没回来。」久违的国中学校就近在眼前,顿时有些不可思议。 毕业后没特别想念国中时,不过触景还是五味杂陈,三年的时光歷歷在目。 「我跟你差不多。」她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们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入校园,幸运的是警卫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懒的管没有叫我们站住。踏上阶梯,正前方是川堂,左右边各有教室和办公室,我们很有默契的往右边转。 「这里变成二十班了耶。」她望着门牌道,我也看见以前教室的门牌变成八年十九班。 转身往花圃一看,正后方一块绿色的场地就是篮球场。想当年一打鐘班上同学便抱着篮球,也不管「走廊禁止奔跑」的标语,一心一意只管向前衝,明明篮球场离教室如此近却急促的跟什么一样。 我很喜欢在走廊上衝刺。有一次下雨天正因这戒不掉的习惯,臀部朝地帅气的滑倒,直到现在我还很印象深刻,更糗的是当场还有许多人!就连禹绚荷也有跟我提到她亲眼目睹这件事。 我当时几乎是红着脸对她说:「忘掉吧!这种事不要提。」 现在想起来真心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屁孩。 她走到我旁边面向教室靠着墙,「你真的变好多。」 「怎么说?」我认同她的话,只是想知道对她来说有什么差别。 「国中时你每节下课很勤劳的去打球,从没看你腻过,升上高中却有一搭没一搭的。虽然功课突飞猛进,不过我看你平时也没什么在读书,我想应该是有下定决心考好成绩吧。」她想都没想便一口气说出我的改变,「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在像一前那样随时都在跑跑跑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很怀念那段时光。」在运动会结束后的操场上。 「嗯,我知道。」她轻轻莞尔,透着恬淡的间情逸致。 既然怀念的话,「国三的时候你怎么很少跟我来往?」 闻言她的脸色有些变调,应该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喜欢。」既然喜欢,那为什么──「所以逃。」 逃? 「那时候你就发现???????」我战战兢兢。 「嗯。」她明白我的意思。 这也难怪了。 果然是因为她发现我喜欢沚洵的事。 「你等我一下。」她拉开拉鍊翻找书包,速度突然变慌变快,把所有夹层都找遍了。 「你在找什么?」我关心的凑上前,她摇头说没什么,叫我等一下便边走边滑着手机往前面走。 很快的结束通话后,她提议:「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算是切断了我发问的机会。 既然没说清楚应该就不是很重要的事吧?我是这么想的。 我们陆陆续续去了活动中心﹝虽然放学没有开放,不过我们在外头逗留了一会,也聊了不少回忆﹞、生态池、操场,最后又折返国二教室前的篮球场,这时候天色也暗了。 「一来到这就突然好想打篮球喔!」我索性坐在篮球场上,望着耸立的球住感叹到。 「我是很想发球。」她也在我旁边坐下。 「排球发球吗?」我颇感好奇,身为班际排球选手的她应该会比较喜欢对打才对。 「是阿,国二体育课因为没上场的关係,我都在旁边练发球。特别享受一个人发一个人捡的感觉。」 「一个人发一个人捡岂不是很辛苦?」 「很辛苦却很踏实啊。」她愉悦道,「暗恋一个人不就是这样?」 还记得刚接触排球时,通过低手托、高手托的考试后,接着便是从发球着手。 刚开始发球我常因为力道的控制,不是太大力而出界就是太小力而掛网,有时甚至因为角度跟姿势的问题连网子都碰不到。学习排球发球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尤其是当你对着一面墙发,亦或是一块没有人要帮你捡球的空地。 即使好不容易终于发球成功,也不可能每一次发球都能如此顺利,再强的经验累积也总是会有失误的一天。 我能了解禹绚荷的心情。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她便逕自离开,书包和餐袋不知何时已整齐的摆在球柱边。 总觉得禹绚荷有事情瞒着我不说。 滑着手机不知逝去了多少光阴,觉得事有蹊翘的我起身往校门走一探究竟。 远远的我看见禹绚荷在跟对面准备过马路的人招手,没想到竟然是沚洵! 她手提着牛皮纸袋,左右张望了车辆,没等绿灯就穿越马路。 正当我准备下台阶把事情搞清楚,一台货车衝进我的视线。 我奋不顾身衝向马路中央,抱起倒在血泊满身是伤的沚洵,「拜託帮我叫救护车!」我一次次大吼着,眼泪也跟着滴落。 「沚洵!??????」她失去意识,闭上双眼彷彿沉睡的样子让我好害怕。 「你一定要撑下去!我不想失去你!」我抱着她痛哭,不管沙哑重复着同样的话,直到救护车终于赶到。 章二、春雨:樱花(10) 抢救多时后,当医生宣告沚洵死亡那刻我已经分不清真与假。 在冰冷寂静的太平间,阿姨跟姨丈不断哭不断喊,我不发一声只是望着沚洵,却觉得自己连心跳的力气都快燃烧殆尽了。 我不太确定一切的过程是怎么回事。 今天跟禹绚荷回到以前的国中,逛着聊着禹绚荷突然说有事要办,可能过了很久于是我到校门一探究竟,这时候沚洵正要从对街过马路来,接着??????我不愿再回忆。 为什么沚洵会出现在那?难道禹绚荷是打给沚洵?她们为什么相约在校门口?话说禹绚荷应该也亲眼目睹了那场车祸。 身心俱疲的回到家,我感觉到的不是温馨而是一股陌生。 「湛雨,明天我会帮你请长假,你好好休息。」姨丈愁容满面道,我点头回应踩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回房。 简单的梳洗过我发现到书桌上摆放保鲜盒和一封信,我直觉的认为是沚洵放的。 『哥: 这是给你的惊喜之一,首先祝你生日快乐! 时光荏苒,如今我们已从八岁的童稚蜕变成十六岁的青春。 尽管经歷一切的同时我们也改变了许多,我一直都把你当作很重要的家人看待。 有些事情,无论你明白还是误解,我都想再一次坦然的告诉你。 其实在国中的时候,渐渐的透过你的举动、眼神、话语,好几次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一开始会用亲情跟感觉辩解,毕竟我们从小感情就很好,但若是真的要回溯从前,心里又有个觉得你从小就喜欢我的念头。 为此我很困扰,很讨厌这样的自作多情,所以试着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高一上学期时我喜欢上学长,他是我的初恋。 正因为是初恋格外的青涩,在误打误撞中似乎摸清了爱情的模样,以及敏感的胡思乱想。 绚荷跟学长告诉了我很多,也陪伴在我身边,于是我才能鼓起勇气一如往常面对你。 不过那一次我还是忍不住了??????对不起。 也是那一次后我更确信了自己对学长的感情。 明明是初恋,多么美好纯粹的爱情,我喜欢上了有女朋友的学长。 这也算是苦恋的一种吧? 在咖哩店时我很庆幸自己把实话说出来,虽然没有明讲,但我相信你明白,同时也受了伤。那时候我就在想该怎么样你才能放下我,因为我不希望看你闷着痛苦而无法紓解这份心情。后来我发现绚荷喜欢你的事。 在本人承认后,我决定撮合你们两个。 绚荷是很棒的女孩,我相信比起我你更清楚。 前阵子你跟绚荷互相逃避时我深深替你们捏了把冷汗。 也许这问题过于自以为是,不过你真没发现其实你对绚荷是有感觉的吗? 绚荷跟我说告白的结果是没结果,我便打从心底认为你们总有一天会在一起。 我不知道你顾虑了哪些因素,但我希望你不要被困住。 哥,我真心的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每一次都要对他付一辈子的责任。 最后,生日请一定要快乐(≧?≦) p.s.第一次做杯子蛋糕,希望你会喜欢=)』 她在写这封信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也许有很多的感慨、很多的祝福、很多的诚恳。 只是无论如何,这封给我的生日卡片简直跟遗书没有两样。 现在我已经没有馀力去思考信里的内容了。 就算明白沚洵的盼望,如今也无法好好的坚强。 我逕自拔掉插在杯子蛋糕上的蜡烛,跳过唱歌和许愿的部分,三口併作两口食用完毕。 这时候骤然下起大雨,彷彿在告诉我是怎么摧残着无辜的花朵,使它们纷纷凋零。 听着残酷的旋律,我终于哭了。 原来我才是害死向日葵的罪魁祸首。 * 由于信仰的关係,阿姨和姨丈选择在平时聚会的教会举行告别式。 这天除了亲戚外,学校老师和沚洵的朋友都前来参加,包括禹绚荷、常思翰、程毓,就连纪维宥也来了。也许是因为消息传得很快的关係。 大部分的人都对我们说了句「请节哀。」,除此之外很体谅的不再多说。 牧师引用圣经经节开头,接着是教会弟兄姊妹陆陆续续献了几首诗,再来进入牧师的讲道。 做完结束祷告后,人群纷纷往楼下移动,我帮忙发着箱子里的餐盒,面对一个个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轮到程毓时她似乎很想说些什么,站在面前踌躇了一会还是作罢;后面的常思翰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有点像怜悯又有点像遗憾;田可芮的眼眶和鼻头红红的,泪痕来不及擦乾,应该是刚哭完;纪维宥没什么表情,用很迷离的唇语说了些什么,顿时我觉得我的思考赶不上这个世界。 禹绚荷只是看着我,无话可说的样子。我第一次看见这样失魂落魄的她。 她肯定也想着沚洵吧?我不禁暗自下定论。 上车时我抱着沚洵的遗照,一路上无所节制的思念她的一切。 还记得到阿姨家住的第一天,她绑着看起来很清爽的马尾,身穿粉红色的洋装,手拿一隻通常女生会喜欢抱着睡觉的小熊玩偶。 随风而起轻柔的发丝、明眸皓齿、粲然露笑,我在想,搞不好打从那一刻起便在我心中种下恋的种子。 八岁那年夏天樱芙离开后我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秋天爸妈死去无疑是更大的打击,但是与沚洵的相遇渐渐的让我忘却悲伤。 这几天在深夜里,我置身在沉睡的海洋,没有日光照射的海洋,沉甸甸的身体像是吸饱水似的难以活动,应该说我控制不了,一分一秒过去我也跟着往下沉。 不过我想了好些事。 当乌云密布,盖住整个蓝天,下起绵绵细雨时,也注定着花朵的逝去。 我是雨,滋润她的心田,却无能赐予和煦的阳光,甚至在无意间夺去。 降在河面上,一点一滴震盪着,引起数个涟漪。 雨过天晴之际,我的到来不着痕跡,融在水中、随风吹乾、蒸发成云。 但因为她,我努力学着成为她所凝视的太阳。 只不过,我仍旧是雨。 终究,彻底的失去她。 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沚洵的骨灰罐安放进灵骨塔后大致上已经结束了。 我不想去思考什么结束了,总而言之真的结束了。 「嘿。」有人冷不防拍拍我的肩,转身一看竟然是纪维宥! 「你怎么在这?」老师跟同学都散会了,没想到他会跟过来。 「那不重要。」他很直接的说,「无论如何,你还是要相信你自己。」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谢谢。」我苦笑。 「其实你想哭可以哭出来,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他一脸正经道,但却有种破涕为笑的效果。 「你还真不会安慰人。」我忍不住吐槽,「欸,如果用一种具有质量占有空间的东西来形容我,你觉得是什么?」忽然间这个问题很顺口而出。 他微微蹙眉,一副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样子,「一定要问这么噁心的问题吗?」 「别误会好吗?我只是想知道。」我姑且能懂他听到一个男生问他那样问题的感受,毕竟我也是男的。 「好吧,这个嘛??????」他摆出柯南深思熟虑兇杀案的表情﹝挺夸张的,先声明绝对不是我加油添醋﹞,「我不知道。」 「你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最后告诉我不知道?」我简直可以听见乌鸦在头顶上叫! 「这代表我真的有想过,而不是敷衍了事。」可恶他说的对,「反正你就是池湛雨,做你自己就好啦。」他一派轻松道我却陷入深思。 我的确不是太阳。 不过池湛雨跟雨是画上等号的。 章三、小雨:流星(1) 我的生活姑且算是回到轨道上。 在学校的日子平淡如水,有时候掉进回忆的漩涡,再回过神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在家多的是触景伤情、无形的愁云惨雾,尤其没有人动过她的遗物,我常常看到房间里的灯是亮的,才发现阿姨又没准备晚餐。 这一切明明没开始多久我却麻木了。 「小心!」一股重力落在我的手臂,疼痛瞬间蔓延,「池湛雨你没事吧?」陈少泽慌张的前来查看我的伤势。 「没事。」我大致上明白所谓的痛醒是什么感觉,「你们继续,我去喝个水。」 可恶,最近好像跟篮球產生诡异的超距力,特别有缘。 痛觉没有很离谱,起码我还能咬着牙撑起笑容,不过被打到的模样肯定很蠢。 我拿起水往嘴里灌,宣洩似的打算一鼓作气让它精光。 「咳??????」我边咳边拍着胸口。 该死,居然呛到了。连喝个水也会被弄? 等到喉咙比较舒服点,我怒的不顾形象掀起衣服当作抹布用。 「喂喂喂,水跟你有仇啊?挖洞就算了还自己跳进去。」陈少泽嘖嘖了几声在我身边坐下。 「既然你都看见了,就别抱怨。」我不服气的把剩下的水喝完,六月的阳光照的我汗流浹背,有够烦躁。 「又到凤凰花朵开放的时候,想起??????」他自顾自的哼起歌来,感觉像随机挑选却很应景。 「准备要升高二了,你有什么打算啊?」唱完一段后他问,语气跟在讲升大学一样正经。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未来什么的本身就是一个问号。 我突然很讨厌在艳阳高照之下畅谈着一切怀抱与规划。 通常很青春没错,彷彿跟几个朋友在被烤焦的沙滩上奔跑。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夏天、未来什么的好烦。 「我听说高二有很多活动耶,像是隔宿露营、歌唱比赛、音乐比赛什么的,真让人期待。」瞧他一脸无忧无虑,原来一开始是指在校各种能尽情玩乐的活动。 「那些东西国中不是都有吗?换汤不换药罢了。」我懒懒的吐槽。 「你一定要一直句点我吗?」他的口气骤变,表情不悦,「兄弟,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出来。」 「加一。」纪维宥不知从哪冒出来,已经固定坐姿若无其事的附和。 「七月还没到你一定要这样吗?」我没好气道,他们两个最近老是喜欢捉弄我。 「干的好!」陈少泽那个死没良心竟然当着我的面跟纪维宥击掌!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作祟根本就是开外掛吧! 一直以来我都小覷他们了。 「话说你们两个怎么认识了?」我承认自己实在有点迟钝,搞半天才突破这齣闹剧的盲点。 「一起打球就认识啦。」陈少泽解释的云淡风轻。 「对了,今天戏剧社有活动吗?」纪维宥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 「有阿,怎么了?」我在想他应该是想跟程毓聊天什么的。 「我答应放学的时候带我妹来戏剧社参观,她要考我们学校。」 「你有妹妹喔!」不是我故意找他当出气筒,我不得不说陈少泽注意的点真的很小孩。 「既然要考我们学校应该是参观校园吧?难不成是因戏剧社而考?」我直说出想法。 「对阿,她从小就对演戏有兴趣,将来想成为出色的演员。」纪维宥嘴角扬起,很是引以为傲。 说到梦想,我好像没听沚洵说过她自己有什么梦想。 「哇,真了不起!」陈少泽甚至掌声连连,不知在兴奋什么劲。 「怎么样池湛雨?你要不要招待我妹?」 「也没什么要不要吧,可是我不能保证会很专业。」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就是无法打起精神来。 「有什么关係,我信任你就够啦。」这句话真令人感到窝心,我不禁朝他一笑。 * 心不在焉的度过整天下来的课程,明明像是在虚度时光,强烈的倦怠感却充满全身。 「池湛雨。」禹绚荷的在身后轻柔唤着我,没等我应声便走到身旁与我对视:「我们一起走吧。」 「嗯。」我点头。 沚洵出事后我和她的相处很平淡,偶尔一整天都没说上话,感觉很平常又很奇怪。 我们谁也没主动提起沚洵的事,就连曾经的美好回忆也没有。 我想她大概也没有那个勇气吧,就像我一样。 而那样的伤痕,不知不觉中却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嫌隙。 「我听学长说他妹妹要过来社团参观,你认识对方吗?」出教室后她问。 「不认识,只听说对戏剧很有兴趣。」我简单的回忆了纪维宥早上说过的话。 「那你呢?在戏剧社待着也有半年了,有确定你未来的方向吗?」总而言之她想表达的就是梦想吧。 未来?????? 「我没想那么多。」也不是茫然,不是徬徨,而是连想都不想去想。 「是喔。我应该会继续专精音乐,有机会就往作曲的方向走。」她自顾自的说,没查觉到我的感受似的。 我不想把负面情绪带给她,于是随口敷衍道:「挺不错的啊。」 「从小音乐就陪着我度过许多时刻,总能带给我很大的力量及温暖。」她以相当认真的口吻道,嘴角笑意渐渐变深,然后与我对视沉默片刻,「我的梦想是,能创作出让人重获力量的音乐,陪着人们欢笑和流泪。」 「这是一个很棒的梦想,我相信你能做到的。」语毕,我忽然感到如释重负,也能轻轻的勾起笑容。 我想起之前听禹绚荷弹琴的时候,心理也是莫名感到不可思议的平静,彷彿就算天塌下来我也能安然无恙。 听了她的分享,不禁也勾起我对未来的想像。 虽然目前还没有具体想法,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吧? 「嗨,你们来啦。」纪维宥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注意到他的妹妹就站在身旁。 纪维宥的妹妹个头娇小,乌黑的秀发整理成清爽的马尾,身着他校的夏季制服,看起来就是受欢迎、人见人爱的那种女生﹝完全不能想像纪维宥会有这样的妹妹﹞。 「学长、学姊你们好,我叫做纪唯雨,目前国三,将来会努力考上这所高中!」她很有活力的自我介绍,脸上的笑容如小孩般纯真而灿烂。 同时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久不见。」禹绚荷语气虽淡却不失欣悦。 不过原来她们俩认识? 「绚荷是你!哇,你长高好多。」纪唯雨笑得很开心。 「有吗?你倒没什么变。」禹绚荷浅浅一笑。 「我叫池湛雨,戏剧社编导组的,可以请问你的名字怎么写吗?」我礼貌性的注视她的双眼,查觉到她对我问题的讶异。可能是因为一般人不太会问吧? 我只是觉得,如果写出来是「微雨」的话那真的很诗情画意。 「唯一的唯、雨天的雨。」她勾起一抹甜笑,「那你呢?」虽然不是我所期盼的,不过「唯雨」两个字凑在一起感觉也很不错。 「湛蓝的湛,雨天的雨。」我回以笑容。 「你们都到齐了!」程毓从门口走出来,张开手臂给了纪唯雨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了程毓姊!」纪唯雨惊呼道。 「真的好久不见了小雨!」俩人夸张的互叫着对方的名字彷彿是失散已久的姊妹再度重逢。 章三、小雨:流星(2) 「看来你们大家都互相认识?」我有些尷尬的问,随即发现这是个蠢问题,不过太迟了。 「我、思翰、阿宥是国中同学,所以跟小雨蛮常碰面的。」程毓放开纪唯雨后说,「至于绚荷是因为曾跟我们一起出游而认识阿宥跟小雨的。」 「原来如此。」我点头表示了解,明明跟四则运算差不多程度的问题我居然没三思而后行,我恼羞的暗忖自己反应慢。 「既然彼此都互相有基本认识,现在就带小雨进去参观吧。」禹绚荷提醒道。 「对耶,差点就本末倒置了。」程毓有些不好意思,「小雨我们走吧!」 「嗯!」纪唯雨笑着点头,于是有说有笑的进去视听中心。 照这情况看来我应该不用特别带她参观。 「我们戏剧社共分六个组,分别是演员组、音乐组、导演组、道具组、幕后组、其他组,各组加组长会有三十位社员。到时候你考上我们高中,可能会因为参加人数过多而要参加徵选,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进!」上楼梯时程毓一边介绍戏剧社一边回答纪唯雨提出的疑问,从她有深度的发问及语气,都让人看的出她对戏剧抱有的兴趣和活力。 「那你是在哪个组别?」 「我是导演组的组长,同时也是副社长。」 「没想到程毓姊你会对这方面有兴趣!」 「很奇怪吧,当初也是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不过还是觉得导演比较适合我。」 看着纪唯雨的背影,随着脚步左右摇晃的马尾,悦耳参杂稚气的声音,我还是觉得好熟悉。 「欢迎你来,小雨。」常思翰面带微笑在楼梯口迎接我们。 「思翰哥好久不见!」纪唯雨精力充沛道,她也挺适合啦啦队的,就算是再煎熬痛苦的人听到她乐观积极的声音和表情也会忍不住露出微笑吧? 好像一道光芒,透出的却不是无法直视的闪烁。 是很温柔、很轻盈的那种。很特别。 「小雨还是坚持在演员的方向吧?」常思翰保险起见先问,看来他们真的有段时间没见了。 不知道纪唯雨知不知道纪维宥对程毓的心意? 说真的,我对她有着很强烈的好奇感。 很想多了解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在想如果有机会能单独聊天还真是求之不得。 「当然,无论如何我已经下定决心了。」纪唯雨满是信心。 「那我直接带你进演员组看看环境。」常思翰说。简单的道别问候,包括程毓和纪唯雨都跟着上三楼,暂时的分开让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纪维宥不是说好要我招待的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德性。 我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总而言之我大概是对纪唯雨產生了兴趣。 应该不是想追她的那种兴趣,就只是想更认识她。 在她身上有股熟悉感,很强烈,很神祕。 「我先去音乐组了。」禹绚荷接着说。 「嗯,掰掰。」纪维宥挥手道,我则是说了再见。 「那我也差不多要去上课了,你要不要去找你妹他们?」我看向他。 「没差,我跟你走呀。」他耸肩。 「你确定?」我蛮惊讶的。 「反正就是这样,走吧!」他逕自往教室去,碍于我们身边还有其他同学,我只好忍住疑惑先跟上他的步伐。 今天老师大致的说明了作业内容和评分标准,也不忘千交代万交代我们要维持秩序,便有事提早离开。 这次作业比较有难度,但纪维宥的脸让我忍不住使用倒反修辞:「你真幸运。」 他瞪了我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的弦外之音。」 是是是。我默默把视线转回草稿纸。 不知道他在逞什么强、有什么苦衷,总之他的态度就是有问题。 难道他和程毓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情耽搁到了。」忽然间门打开来,程毓说,「如果作业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这节课就是专心写作业囉。」 参观应该没这么快就结束,那常思翰和纪唯雨就是还在三楼了。 不知道等会他们会不会顺道光临其他组别?例如我们这组。 我摇摇头试图将那些有的没的拋至九霄云外,下一秒才刚专心,脑海中却一片空白,陷入失神的状态。 就这么恶性循环。 下课后出了教室正好遇见常思翰和纪唯雨从楼梯下来。 「小雨,你觉得我们戏剧社怎么样?」程毓关心道。 「真的很棒,我一定会考上这所高中然后加入戏剧社!」纪唯雨的笑容依旧闪耀。 「太好了!就这么说定囉。」程毓高兴的伸手与纪唯雨击掌。 在他们开始另一个话题时,我发现禹绚荷并不在场。 「时间差不多了,怎么没看见禹绚荷?」我问。 「绚荷她已经回家了,你有事找她吗?」程毓说。 「没有,只是觉得原本是一起来,要走的时候少了她怪怪的。」我真的这么想。 他们面面相覷,搞得我有些紧张。 不过我应该没说错什么才对,就只是内心的想法而已。 「哥,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吧?」纪唯雨打破这阵尷尬。 「嗯,走吧。」纪维宥看了我一眼。 「那我跟你们一起走吧,学长学姊你们呢?」我很配合的这么说。 「没关係你们先走,我们还有事情要处理。」感觉程毓永远代替常思翰开口,又有点像是先设定好的官方回答,总之很怪。 「程毓姊、思翰哥再见,等我考上这里!」纪唯雨笑着挥手道。 他们不约而同也露出笑容道别。 「学长,你为什么会加入戏剧社?」夹在我跟纪维宥中间的她好奇道。 「这??????说来话长。」虽然总算有机会讲到话了,不过一时还真有些尷尬,「简单来说,莫名其妙就加入了。」 「是喔,那学长是哪个组别?」她又问。 「编导组的。」 「哇,学长你一定很会写故事!」她的眼中彷彿有成片的星斗闪烁着。 「普普通通吧。」我靦腆的微笑,突然被肯定还蛮不好意思的。 「下次有机会能让我看看吗?」她脸上泛着期待。 「当然。」我笑说。 「喂纪唯雨,可别给他添麻烦。」纪维宥插上一句。 「怎么会?我乐意得很。」我急忙澄清。 「对嘛,哥你真的很大惊小怪耶。」她有些赌气。 「阿湛,你千万不要被我妹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纪维宥故意放低音量,「她很可怕的,别怪我没先警告你。」 「哥!」她气的往纪维宥的腰送一拳。 「你看吧,马上现出原形。这拳真不是盖的!」纪维宥揉了揉被揍过的地方。 「学长你不要把我哥的话当一回事,他总是疯疯癲癲的。」她一脸委屈的解释道,还忍不住瞪了纪维宥一眼。 兄妹之间打打闹闹是很正常的吧。 应该说,这样才正常。 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到了校门口,可惜我们回家的方向不同。 「今天先这样囉,明天见。」纪维宥说。 「嗯,掰掰。」我看向纪唯雨,发现她正也看着我。 「大雨学长??????以后能这样叫你吗?」 我有没有听错? 「大雨学长?我?」我不可置信的比着自己。 「嗯,这样叫感觉比较有亲切感。」她微笑。 「可以啊。」反正亲切感蛮重要的,「那我也叫你小雨?」 「嗯!」她的笑容好像更深了,「大雨学长再见!」 「再见。」我轻轻挥手,有些不捨。 当大雨遇上小雨,会变成什么? 是更大的雨,或是??????天边那端的彩虹。 章三、小雨:流星(3) 那天后我常常想起小雨,尤其是晴天的时候。 她明明是「小雨」,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跟雨沾不上边的晴。 就好像过去的我总是被太阳的枷锁束缚。 但也许,她散发出来的气息确实属于晴,雨只是不合适的名字罢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们之后并没有断了来往。 小雨有主动加我的脸书,也交换了通讯软体的id,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 她是一个很开朗积极的女孩,喜欢分享、演戏、阅读,纵使我们的兴趣、个性天壤之别,还是能天南地北的聊个不停,我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光。 该怎么说呢?????? 即便是透过看似冰冷的文字,我却感受的到她满满的热情。 愈瞭解她,我就愈想珍惜她这个朋友。 『大雨学长,你出过国吗?』洗完澡出来后我看见她不久前传来的讯息。 『嗯,怎么了吗?』我回覆。 像这样聊天也一段时间了,不过她依然很客气的唤我大雨学长。 也没坏到哪,但真正的朋友不是应该放的开吗? 『没有啦,纯粹好奇。』她秒回,还附上露齿笑的表情符号。 『我一直很想去英国。』准备送出讯息时她回。 『为什么?』我删除原本的文字问。 『因为莎士比亚,我一直很崇拜他呢!』她劈哩拍啦的说了很多关于莎士比亚的事,虽然没什么兴趣,不过我很认真的一边了解一边回覆。 『对了!我这里好像有两张《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票,不知道大雨学长你有空吗?』她顺带附上一串网址,点开来看是戏剧的宣传网站。 『票应该很贵吧?』我是真的很想去,可是随便占人便宜这种事我做不来,尤其对方是她。 『没关係,我是真心想邀请学长一起去观赏,大不了下次你再请我吃个饭当作抵消?』 我已读了半晌,内心顿时倍感复杂。 『那就谢谢你的邀请了,我会去。』 『真的吗!?谢谢学长!』她高兴的连续传了好几个贴图,我不禁望着萤幕失笑。 『你也太夸张了。』我字面上吐槽道,嘴角笑意反而更加深邃。 『我是真的很开心啦。』她传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总之就这么说定了!』 『嗯,当然。』 边听音乐边聊天,偶尔作了几道习题,很快的时间就这样悠间而过。 『那今天就先这样,我差不多该睡了。』话题告一个段落时她传,现在刚好十点整。 『好喔,小雨晚安。』 『学长晚安。』没几分鐘后她的脸书便显示下线。 我关掉笔电,稍微把东西收拾就直接躺上床,闭上眼一整天下来的疲累感顿时得到释放。 像现在这样子每天有人可以畅所欲言、互道晚安,真是简单而幸福的一件事。 * 隔天下课时我在福利社巧遇了纪维宥。 「池湛雨你不错嘛!」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往我肩上一拍,「跟小雨进展的不错?」没头没尾被揶揄一番我还真是有够无辜的。 话说他怎么会知情? 「哪来的进展不进展,就只是朋友。」说实话我回的莫名心虚。 「少矜持了,喜欢就大方点,别让你未来的大舅子默默帮你扣分喔。」他一本正经语气却很故意道。 「现在是在演哪齣?」我没好气道,无奈补上一句:「不要在小雨面前画蛇添足,我可不希望她因为我而被你整到。」 「画蛇添足是这样用的吗?」他的表情就像已经在回忆画蛇添足的故事。 「简单来说我指的意思是胡说八道。」我懒得解释太多,反正他的国文程度烂到透顶。 「我听得出来你默默在心里骂我笨。」他挑眉,勾起邪恶的笑容得意的很,这傢伙的直觉简直可以当武器,「讲真的,你对我妹有意思吧?」 「??????」我犹豫着,「先当朋友再说。」 「真好,这就是青春的滋味啊!」他不知在感叹什么,小大人似的看尽人生的歷尽沧桑。 「你病了吗?」我连翻白眼都懒了,「该振作了,去寻找下一片春天吧。」 「有病的人是你。」他脸色沉的很快,害我有点后悔戳重他的痛处。 但身为他的朋友,有些话还是得说出口:「难道你都没想过去释怀吗?一直这样下去真的不是办法,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她而鬱鬱寡欢。」认识纪维宥也一段时间了,我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多愁善感,也知道他不得已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 他对程毓的感情,在我看来纵使整颗心遍体鳞伤也与日俱增个不停。 很卑微、很伟大。 他没有追,也不能追,就像我过去那样。 「总会有一天。」他喃喃自语般,像是在说服自己,「但不会是现在。」 我愣住,心里被针扎似的麻木了呼吸。 * 准备要去社团时纪维宥出现在教室门口,我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面目凝重的样子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我姑且不对号入座,但言下之意就是「该不会你跟程毓发生什么事了吧?」 毕竟,我想只有程毓的一举一动能大幅左右他的心情。 「我从别人那边听到一些事。」他示意我赶快走,不再多说。 「先别想太多,可能是误会。」我能感觉到他听说的事的严重性,最糟的情况有可能是常思翰把程毓甩了吧? 好吧,我承认这种想法没什么说服力。常思翰不可能是那种人。 虽然我曾经很讨厌他,但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 纪维宥的脚步急促,百般的不安与担忧出卖了他表面的冷静。 还没到戏剧社的路途,只见一个长发飘逸的女生一边低头用手擦过脸、一边直奔着,就这么撞上了在我前面的纪维宥。 那个女生抬头,我才发现她是程毓! 程毓透红的双眼因震惊而瞪大,愣了一会,「??????对不起。」接着她便跑走,纪维宥二话不说马上追过去。 呃,现在是什么情形? 我目送他们一前一后狂奔的背影,很坏心的揣测着到底是谁会先跌倒来结束这场你追我跑,结果他们当然是很顺利的远离我的视线。 这件事好像跟我没什么关係,我现在好像也不能做什么?????? 那我还是先去社团报到吧。 在社团楼下,我果然遇见了常思翰。 别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篤定。男二跟女主一起飞奔走了男主能不赶上吗? 以上是不负责的小玩笑,单纯是直觉问题啦。 「阿宥去追程毓了?」常思翰连招呼都没打开门见山道,这傢伙的直觉也是一流的。 「嗯,你不去吗?」我不确定道。 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发生什么事了?」看他一副无关要紧的样子,我稍微放松下来。 就算是脾气好的常思翰跟程毓,两个人相处难免会有摩擦吧。 情侣嘛,正常的很。 「我要出国了。」 「??????你说什么!?」 我真不知他是哪来的淡定,居然能讲得如此云淡风轻,而且整件事也发生太突然了吧! 「班上有些人不知是从哪知道的,总之这件事很快传到程毓耳边。她刚才有问我,之后就是你所知道的情况了。」他说,「我没有要瞒她,只是想等一切都确定了再说。」 「你什么时候出国?去哪里?」 「今年暑假期间。英国。」他眉头连皱都没皱,慢条斯理的回答。 英国的话真的很远?????? 『我一直很想去英国。』 而且好巧。 「这是什么时候计画好的事啊?你从来都没跟程毓提过吗?」我立刻又问。 「我爸妈一直都有这么计画着,就说是想等一切确定了再说。」 「所以现在是连学校都有得念了?」 「废话。」 这就是常思翰的个性吧,谨慎、体贴,才因此忽略了程毓对女朋友这个身分的重视。 出国不是问题,远距离恋爱又怎样?但是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告诉我?程毓八成是这么想的吧。 所幸他们两个并没有因此大吵一架。 「你什么时候会回国?」我问。 「运气好的话,高中毕业就差不多了。」他苦笑,我明白他因为孝顺而生的苦衷。 「出国期间还是有机会回国吧?像是寒暑假之类的。」总是要往好处想嘛。 「不见得,要看我爸妈。」他耸肩,看得出来有些无奈。 既然是父母的关係,我也爱莫能助,「那就先把话说清楚吧,我相信程毓会体谅你。」 「我也相信她会。」他露出轻松的笑容。 能这样被一个人所信任,真好。 能彼此相爱,彼此在乎,也真好。 思及此,我不禁朝黄昏的天空一望。 章三、小雨:流星(4) 很快的为时三天的期末考总算结束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眾人期待已久的暑假。 「啊!终于要放暑假了!真是令人感动啊!」 结业式上,全校﹝除了已经毕业的高三生﹞学生在司令台前席地而坐,顶着烈阳不耐烦的听着校长、主任等人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左耳进右耳出。 即便如此,坐在我旁边的陈少泽彷彿活在自己的小星球乐不可支道,我不禁瞥了他一眼。 这种对于暑假过度的兴奋,该说是纯真还是幼稚呢? 嘖嘖,姑且算是两者并存好了。 台上师长致词完毕后,导师直接让我们原地解散。 「阿池,暑假要保重啊,改天一起组队!」陈少泽迫不及待离校之馀不忘与我道别。 「嗯,再连络。」我朝他挥挥手,然后四顾找着身影,「禹绚荷!」 离我有段距离的她回过头,透出错愕与吓一跳的表情。 我小跑步到她面前,「一起去社团吧。」 「嗯。」她避开与我相视,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声。 『怎么了吗?』我看着她,问不出口。 「上次听程毓说你在暑假有个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心道。 「曲子学得差不多了,还有很足够的时间能练习。」虽这么说,但我却隐约感觉到她语气藏着的战战兢兢。 「你会来吗?比赛。」没想到她会问这点。 「是哪一天啊?」如果有空的话我一定去。 「七月十号星期六,下午一点开始。」她完整的提供资讯。 可惜?????? 「那天我已经跟别人约好了,没办法去现场帮你加油囉。」我遗憾道,「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谢谢。」她抿着唇没有看我,感觉上很尷尬。 我慌张中赶紧丢出另一个话题:「对了,你知道常思翰要出国的事吗?」 「嗯,我姊有告诉我。」 「程毓她最近还好吗?」 「他们后来就恢復正常了,不过我看得出来我姊她很鬱卒。」说到这禹绚荷面露担忧,「今天思翰学长就要出发了,等等大概不会看到他。」 「你的意思是他连学校都没来?」我很惊讶。 是有没有那么急,要走之前至少来社团露个脸打招呼吧? 「有吧?只是结业式后就赶去机场了。应该吧。」看来她也不太确定。 话说我印象中没看到常思翰,明明他们班离我们班很近。 这么说来,我今天也没看到纪维宥! 哇靠,未免太巧了吧? 他那天去追程毓后的隔天我们都还有见面,但是他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也就没过问。 唉,我突然担心起他来了。 「抱歉,我先打通电话。」我拿出手机拨号,这时候听着古典乐铃声令人感到莫名的不耐烦。直到「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响起,我才掛断。 可恶,那傢伙到底死去哪了? 我看着显示在纪维宥上方的名字,沉默了一会。 「大雨学长!怎么会打来呢?」不到几秒电话那头的她高兴回应道,我忍不住勾起笑容。 「小雨,你知道你哥在哪吗?」我问。 「我还没跟他联络耶,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说来话长。总之如果你有联络到他,帮我转告我有事找他。」我简单的交代。 「好。」 「那,我掛电话了。」 「嗯,掰掰。」 这通电话总共花了不到一分鐘结束,我突然有些惋惜。 没想到第一次打电话过去居然是因为纪维宥,他还真是我的好兄弟。 「你跟小雨还有联络?」禹绚荷问,似乎很惊讶。 「对啊,就朋友囉。」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难为情。 她面无表情,像是突然沉默也像只是静静的,若有所思。 「你相信缘分吗?」半晌,她停下脚步直视前方。 我看着她的侧脸,毫不迟疑:「我相信。」 缘分很奇妙,难以捉摸。 而它,造就了我这一生结识、相遇的每个人。 包括我的父母、沚洵、常思翰、程毓、陈少泽、纪维宥、小雨??????当然,最不能少了近在我眼前的禹绚荷。 如果真要说我之所以相信缘分,绝不得不提到她。 我和她初遇在八岁的落英繽纷的季节,即便很快的在同年盛夏分离,时隔五年不仅重逢甚至同班,只是我们不晓得彼此是彼此,毕业后又再度同校同班,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除此之外,她也是我的初恋,宋芙樱。 那个我曾经念念不忘的女孩。 到了社团我与禹绚荷分开,而我也没看见常思翰的身影,不过当我到教室时程毓已经在准备待会要发下的暑期社聚说明书了。 是的,就是暑假期间社团聚会的意思。 由于高二的课业会更加繁重,活动也特别集中,我们只好利用暑假提早准备园游会的演出。 每一年的成果都是高二生负责,高三生要负责指导,高一生则是几乎可以在旁边看戏,虽然也不是没有不同年级合作演出的案例,不过少之又少。 这也就代表着,准备升上高二的社员,即将扛下的是攸关戏剧社歷年来名声远播、作品杰出的尊严。 简单来说,只有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没有比上一次作品差这回事! 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歷年来根本没人搞砸过。 延续的香火突然断在我们这届,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压力真的不是普通的大。唉。 「池湛雨,你要是有时间叹气还不如帮我把资料搞定。」 咦?我不小心默默的叹出气了吗? 我把书包放下,看着程毓重复几次把纸张加订在完工的说明书上。 趁着她还没开口催促,我自动自发的找了另一个钉书机动作。 「那个??????」我话都到嘴边了却犹豫起来。 「你是不是想问我还好吗之类的。」她的视线没离开手上的纸张。 「嗯。」我松了口气,既然她自己提起就代表我的问题不算太白目吧。 「总之,就算他远在英国,我们的关係也不会变。刚知道的时候只是很难接受不能天天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她理所当然道,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自然。 感觉上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不过远距离恋爱耶,这考验很大。」也不是我故意打击她的信心,毕竟两人身处两地,各有各的事,也不太可能天天都联络,时间一久感情变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们真的一起走过这段,等他回来就可以准备结婚了。」她笑意里充满幸福与美好,看来是真心有这个打算。 「结婚?也太快了吧!」虽然她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但未来还很长,这么早决定终身大事我甚至觉得很蠢。根本是沉浸在热恋中的天真少女。 「早点定下来有什么不好?」她一脸「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无奈的摆手,「总之,交给命运吧。」她把话讲得很轻松,彷彿命运是如此容易的一回事。 不过,「放心吧,我相信你们会很稳定。」我是这么有信心。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没来由的就会让人感到很合适,也有夫妻感情细水长流的样子。 「谢谢,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笑得灿烂,这让我不禁有些尷尬。 程毓跟常思翰感情稳定固然是好事,但纪维宥呢? 就算他在大家面前笑得出来,不代表他一点伤都没有。 况且他到现在还是无消无息的,我真的很担心他。 「说真的,真正走不出来的不只是维宥,很多时候我跟思翰也是心存芥蒂的面对他。」 这算是「说曹操,曹操到」吗? 怎么会突然提起纪维宥…… 「我知道啊。」知情的人应该都看得出来,当然也包括纪维宥。 「那天,我一时衝动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我很后悔……」她愧疚道,「他明明只是担心我,我却迁怒,真的很自私。」 「……」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所以我更担心纪维宥了。 「你们都太在乎彼此了,才会无法自在的面对。」我轻轻叹气,「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彼此能再敞开心胸。」 我没有安慰的意思,只要把话一股脑儿的拋出来,讲开了心结也就解开了。真的没有那么难。 「嗯,只是需要时间。」她露出因为明白而啼笑皆非的苦笑。 * 『学长!我哥刚回到家,他说等他洗完澡会跟你联络。』晚上跟小雨聊到一半时,她突然这么说。 『嗯。』太好了!他总算肯出现了。 『对了,你刚才说暑期社聚的事,我能去观摩顺便帮忙吗?』 『……我可能要问一下程毓。』没想到她会想来!我打开聊天室名单,发现程毓显示上线,于是用最快的速度跟她说明。 『她说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来。』我附上微笑的贴图,心里莫名雀跃的很。 『真的吗?太好了!』她发了一连串开心的贴图,很是高兴。 『对了,下星期六我们一点约在中正纪念堂站五号出口见面?』我突然想到还没约定好一起去看戏前的时间与地点。 『嗯,要提前约一起去吃午餐吗?』她提议。 『好阿。』 『那就这么说定囉!』 虽然明天不用上学,我们依然在十点时互道晚安。 我没打算睡,继续修改剧本,手机播放着一首首悦耳的古典乐。 突然间新讯息提醒声打断音乐,我伸了个懒腰,滑开手机决定乾脆先休息一会。 『我今天去送常思翰,已经没事了。』是纪维宥传来的。 章三、小雨:流星(5) 今年暑假阿姨和姨丈没有像以往安排满满的行程,不过家里的气氛已经逐渐暖活,即便偶尔心里仍会因为掛着盛夏光辉的无际蓝天,底下缺少的其中一朵小太阳而惆悵。 夏天的回忆;夏天的滋味;夏天的灿烂,总是不能少了向日葵。 夏天的阳光是向日葵所仰慕的,夏天是她最喜欢的季节。 就算一年四季处处都能看见她随着风摇曳的身影。 我以为,每到这时候只要思念已逝去的樱花就足够了,因为向日葵一直都在我身旁。 无论如何,我好想她,好想念那些年属于我们的时光。 思念这玩意儿就是这么一回事,总是悄悄的、默默的、突如其来的、没来由的,当意识到时,它早已蔓延整颗心,再怎么想不在乎只会越在乎。 所以,我终于勇敢放纵自己思念。 甚至是在暑假的第一天,毫无预备的离开家里买张车票,到达目的地顶着烈日排队买票,在一大片甜美的向日葵前忍不住崩溃,久久不能自已。 我就是这么脆弱吧。 轻轻落在叶片上便会向四面八方破碎,形成不规则的透明图形。 雨,就是这么脆弱。 『夏天。你会想到什么?』我想起昨晚跟禹绚荷聊天时她提出的问题。 『??????向日葵。』我是那么的毫不犹豫,也是那么的犹豫。 『还有呢?』她彷彿追问,想看见她所期望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头很痛。 『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睡了。』 然而,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我回答不出来。 夏天除了向日葵和樱花,肯定还有别的吧? 但我还是想不起来。 * 星期六,太阳依旧不费吹灰之力大方绽放它的光芒,无辜的风带来的也是令人难受的热。 我提前几分鐘到达捷运站出口,兴奋之馀专注在人群中寻找小雨的身影。 好吧,其实也没有到兴奋。 不过我找不到更适合的形容词来说明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种感觉挺新鲜的,我觉得。 「大雨学长!」 早在她因为看见我而漾起一抹开朗的笑容,充满朝气的唤我之前,远远的我就发现她。 今天的她跟上次一样扎起马尾,身穿点缀色彩繽纷碎花的白色雪纺上衣,搭配蓝色牛仔短裤,整体给人小清新的感觉。 「嗨。」简单的打招呼,然后应该说什么比较正常? 我居然因为这突然闪过脑海的问题而纠结了几秒。 「好久不见。」自从上次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照这么来说这样讲应该不会很怪吧?「??????大概吧。」我没种的补上一句。 然后,小雨噗哧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我刚才表现得像个没跟女生讲过话的木头。 「学长、你很紧张吗?」她语带笑意,不过有种很惊讶的感觉。 「有点吧。」我的笑容看起来大概很靦腆吧。 跟小雨也算是认识一阵子的朋友了,但就像出来见网友,而且对方又是比我小的异性,难免会有点不知所措吧?嗯对,我大概就是在经歷这种状况。 「其实,我昨天晚上也紧张加期到睡不着觉!」她笑说,有些不好意思:「甚至还梦到学长你耶。」 我也笑了,不禁好奇:「是怎么样的梦?」 她视线转到别处,认真的回想昨晚的梦境,「大概是我跟你莫名其妙的跑到一座岛上,然后突然间有很多恐龙蜂拥而来追杀我们。」说到这她笑了起来,「总之就是个很奇怪的梦。」 「感觉挺有趣的。」我想她可能会对侏儸纪这类的电影很感兴趣吧。 「嗯,那你午餐想吃什么?」她体贴的先询问我的意见。 「有什么就吃什么吧。」老实说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最重要的是要有冷气,这天气真的很恐怖啊。」我边说边抹去脸上的汗水。 「那我带路好了。」她说。 我们穿越马路,经过壮观的国家戏院,最后抵达一间日式料理。 进入大门,四周种满花花草草,也有清澈的流水,内部的餐厅是典型的日式建筑。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员工们齐声的欢迎,接着服务生便带我们到不大不小的和室入座,这里的装潢跟在电视上看到的没什么差别,不过亲身体验还是令我感到稀奇。 「学长你想吃什么?」小雨把菜单放在我面前,身子靠过来,「我蛮推荐这里的定食,也可以单点饭或是拉麵,还有很多日本有名的点心。」 我大概看了一下,没想到这里的东西蛮平价的,餐点就像小雨说的十分多样。 「我要一个四号定食,再一杯雪碧。」我点餐。 「我要单点豚骨拉麵跟一份和果子。」 「餐点会尽快为您送上,请稍等。」服务生恭敬的鞠躬后离开。 小雨跟我聊起了《罗密欧与茱丽叶》,她提出了很多自己对故事的心得,以及有多期待等会的演出。 我自己对《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印象有些模糊,最后一次看好像是国中表艺老师播给全班看,当时我也没很认真看就是了,所以没什么心得可以拿出来讲。 不过听着她的心得,我脑海里逐渐有了故事的轮廓。 「对了学长,你当初为什么会加入导演组啊?」她突然想到似的问。 「这说来话长,很莫名其妙就发生了。」我尷尬道。 「什么意思?」她听的一头雾水。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打算加入戏剧社,不过我妹想加入。入社考试那天我们就一起去,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入取了,而且还是在导演组,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很不解。」结果我提起了沚洵。不知道如果小雨知道那件事会有什么想法?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那加入社团到现在,学长你有打算未来要朝导演方面发展吗?」 「这个嘛??????」我对未来依然无感,「目前还没想那么远耶,总之想先把成果发表搞定。」 「这样啊。目前成果发表的进度到哪了?」 「因为剧本还没选出来,所以姑且算是零进度。」想到这我不禁感到很有压力,「不过没关係,社聚时我们就会开始衝刺,更何况园游会是明年四、五月的事。」 「作品呈现方式决定好了吗?」她接着问,似乎很感兴趣。 「可能是微电影,但还是要看正式剧本再做最后决定。」歷年来并没有固定的形式,几乎是以话剧跟微电影为主。话剧跟唯电影对剧组来说各有好坏,前者易后者难,相对的前者比较后者水准少了许多。 我比较想尝试电影,就算我只能是编剧,我也希望我的作品是以电影的方式呈现。 「学长。」小雨凝视着我,笑容温柔的令我感到温暖,「加油,我很期待作品。」 「谢谢你。」我的心开朗了许多。 突然觉得,为着她的笑顏,哪怕前方有多少阻碍,我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想法,和我心里砰然的感觉,真的好奇怪。 * 吃完午餐我们又在附近的商家逛了一会,一点鐘便准时入场。 整部戏观赏下来,我是不停在心里讚叹的。 剧情姑且不说,演员们的演技十分精湛,近乎完美的詮释了角色! 因为是音乐剧,当然缺少不了歌喉的搭配,每个人声音独具特色是废话,但是能把歌唱的馀音绕梁又投入感情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舞台布景、戏服、道具、灯光??????等,眾多的小细节分别到位。 观眾们所享受的,涵盖了视觉、听觉、内心感受这三种,是一场华丽且精彩的演出。 「学长,你觉得怎么样?」出了戏院后,小雨好奇的问我,她看起来更开心了。 「现场跟租片的感觉真的差很多呢,蛮颠覆我的想像。」我笑说,心情也很好。 「对啊,虽然之前就来看过了,但这次依然没让我失望,心中的感动是加深的。」她满足的说,但眼眶泛起泪:「真钦佩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爱情,名符其实的至死不渝啊!」我能明白她既感动又感伤的情绪。 「其实这样的结局不差,只可惜不是一起活着。」毕竟人死了会去哪里也没有一个肯定的说法,所以活着比较好吧? 她闭眼让眼泪集中的眼泪流出来然后抹去,「学长不喜欢主角死的结局吗?」 「大概吧,好端端的干麻跟死亡扯上关联呢?」我知道这种话很天真,人本来就会死,而且人生无常。这是现实世界无法改变的,那在虚构的情节里还发生岂不是很讨厌吗? 我们刚好走到没人的长椅,她示意坐下来聊。 「我觉得,有些事情留下遗憾会很美,有些事情留下遗憾会很苦。」她抬头望着天空,双脚晃呀晃的,「例如我会觉得罗密欧跟茱丽叶本来就要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他们却与世长辞;杰克因为要救萝丝而冻死了,我却觉得如果不是这样的结局,这部电影并不会在我心里留下很深的感受。」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在冰冷的海水上,萝丝躺在木板上唱着歌的画面。 我在想,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他们两人一起获救,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其实也不差啊。 但的确少了点什么。 「啊!是绚荷!」正当我要开口时,她突然惊呼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禹绚荷独自走在路上,直视前方,似乎没有发现我们。 小雨起身用力的挥手,我也站起来,看着禹绚荷原本的面无表情转变成震惊。 没错,是我不解的震惊。 跟惊讶不同。 「你们怎么会在这?」禹绚荷礼貌性的微笑,只看着小雨。 「我跟学长一起来看《罗密欧与茱丽叶》,绚荷你呢?」 「我今天有个比赛,刚结束。」 「是喔,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对于小雨的提议,我也吓到了。不知道为什么。 禹绚荷掩饰的很好,随即露出笑容:「我等等还要去一个地方,没办法现在回去。」 「嗯,那我们社聚见!」小雨热情道。 「好,掰掰。」禹绚荷挥挥手,跟我对上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有股酸楚从心里的某个角落扩散开来。 我好想衝上前抓住禹绚荷的手。 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那个念头始终没有消失,但我只是看着她逐渐模糊的背影,不为所动。 『夏天。你会想到什么?』 我知道了。 她想听见的答案,是荷花。 因为── 『池湛雨,我喜欢你。』 章三、小雨:流星(6) 到了放榜的日子,小雨欣喜若狂的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她顺利考上我们高中的消息。 为此,我很替她感到高兴。 从今天起为时一个月的暑期社聚正式展开,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把剧本完成,只等着拿去审理。说真的我对这次的作品没什么信心,因为题材比较不新颖的问题,可能没办法只看一次就能深深抓住评审的心。 不过没差啦,反正最难熬的都熬过了,我也没抱多大的期望。 就只是单纯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而已。 暑期社聚跟暑期辅导是同时间开始,社团里除了程毓跟几个组长,大部分的高二生因为即将面临学测的关係都去参加了暑辅,再扣除掉一些因各种因素无法参加社聚的高一生,所剩的人力刚好负担的起这次社聚的目标。 「大雨学长!」 刚进校门时,小雨在后头喊住我。 「早安。」我转过头说,发现纪维宥走在她身后。 「好久不见。」纪维宥对我挑眉,又是一副洒脱的样子。 「你怎么会来?」难不成这傢伙是来参加暑辅的?不会吧,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用功! 「程毓叫我来帮忙囉。」他若无其事的耸肩,我惊讶的微微张大眼睛看着他,索性把我听到的合理化。 毕竟这是好事不是吗? 「那我们走吧!」我笑说。 一进到戏剧社,程毓便来跟我们打招呼,并且迫不及待的要我把完成的剧本交出来。 「有必要这么急吗?」我边说边打开背包。 「真的让我久等了,你这次的作品还没给我过目过耶。」她露出笑容,故作居高临下的样子。 「是是是,千错万错都是小的错。」我很配合的回答,「拿去吧,这不是什么旷世鉅作,别太嫌弃。」因为程毓也是评审之一,所以我蛮紧张的。这次没有题目限制,光是题材就让我砍掉重练不少次。 她接过剧本翻了几页,「有想过要用什么形式呈现吗?」 「我觉得电影会比较适合。」其实我一直都想尝试拍电影,不过这一年来只学了一些影片处理的技巧,没有真正试过有规格的。是说我也不是导演,到时候如果真的要拍摄、导戏什么的也轮不到我来插手吧。 「你这次的风格好像不太一样。」她近乎不带情绪的说,「辛苦你啦,快去集合吧。」 我总觉得,程毓不太喜欢我的剧本。 难道简介跟大纲不够引人入胜吗?但我明明花了很多心思去修改。 唉,果然还是无法完全不在意呢。 「学长,那个故事叫什么名字?」小雨走到我旁边,我赶紧拋开挫折的情绪,扯出笑容。 「你是说剧本吗?」 「嗯啊,挺好奇的。」她眨眨眼一脸天真,看样子是没发现我的失落。 「数个夏天。」说出这个名字,温暖的笑意忍不住沾满我的嘴角。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很喜欢。 「听起来好温暖、好温暖。」我看向她,映入眼帘的是甜而柔的笑顏。 有那么一瞬间?????? 回忆的齿轮开始转动,被时间打破的曾经一片一片的拼凑着。 「说到夏天,学长你会想到什么呢?」她认真的凝视着我。 她毫无杂质的眼眸,彷彿穿越时空的隧道,脑海中闪过回忆因为时间的压缩而幕幕闪着令人睁不开眼的白光,最后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沚洵。 「我会想到我的妹妹。」良久,我这么说。 「学长你有妹妹?」她很惊讶,毕竟我从来没跟她提起。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就连我自己也没料到能说出口,而且是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好像释怀了,可我并不确定。 小雨的眼里闪着错愕,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集合吧。」纪维宥总算出声,替小雨找了台阶下。 我想刚才她一定很犹豫到底要说什么。 她可能会觉得自责,让我想起伤心的事情,但是说对不起又感觉很怪。 从她的身上,总是可以清楚的看见沚洵的身影。 这对我而言不但没有触景伤情,反而释放了在心里压抑的沉重。 『夏天。你会想到什么?』 对不起,我的每一个夏天,都是属于向日葵的。 为的是纪念她的盛开,她的存在。 * 因为评审团需要时间选出代表戏剧社的作品,在结果出来以前其他人都在一楼视听中心看播映的电影。 我跟小雨还有纪维宥分别坐在三个连续的位子,后来禹绚荷坐到我旁边的空位。 「好久没一起看电影了,什么时候有空?」她用了只有我听的到的音量说。 「现在是暑假,我也没什么行程,这礼拜週末应该可以。」我想了想后回答。 「好,就这週末。」她决定,「刚才去厕所有遇到我姊,我问了她你这次的作品的事,她说是爱情疗癒系的。大概是在说什么啊?」 我稍微看了下四周,压低声量:「这一时有点难解释清楚。总之就是学妹暗恋学长、勇敢追梦的故事。」 「是喔,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她点头淡道,因为光线太微弱的关係映在她脸上的是一片黑影,我看不清楚她此时的表情。 后来她没再跟我说过话。 直到让我想办法融入,却始终心不在焉的电影终于结束了。 我看见评审团从侧边的楼梯口下来,其中一位社团老师代表全体上了舞台,接过一旁学生们准备好的麦克风。 一股不安的情绪窜流我整个心,它让我的心跳节奏加速,浑身也彷彿被梅杜莎施法而僵硬。 老师推推眼镜,清了喉咙,可见接下来要宣布的是多么神圣﹝或者说严肃﹞的事:「各位戏剧社的同学们,这一次的作品都十分的优秀,让评审们的内心都倍感挣扎。但是无论再怎么样,我们还是得从那些作品万中选一,当作明年园游会戏剧社的成果验收。」 「事不宜迟,老师废话不多说,就开门见山的宣布。」老师连续说了三个意义差不多的话,这让我更加忐忑,我再也无法忍受的紧闭双眼,多么希望让此时此刻化成一场梦,醒来了揉揉眼睛,这一切就能在真实的时间抹灭掉。 「代表戏剧社的是,二年c班池湛雨的作品──《数个夏天》。」 天啊?刚才应该是我幻听吧? 我张开眼,发现身边的禹绚荷和小雨都看着我。 「现在我们请池湛雨同学上来说说几句话。」 老师讲了第二次我的名字,那儘管在不可置信,我也该有所表示了。 于是我离开座位,战战兢兢的走上台。 六十几个同学的目光现在全聚集在我身上,我抹掉从额头滑下来的汗珠,深吸了好几口气:「我、我真的做梦都没想到我的作品能代表戏剧社。」我能感受到牙齿正不受控的频频打颤,「往后的日子我们必须团结为了社团成果验收努力,希望大家都能付出心力,全力以赴而乐在其中,相信这些过程也能在未来值得回味。谢谢评审团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也谢谢戏剧社所有的同学们!」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我弯腰鞠躬,打从心底深深的感谢。 我下定决心,绝对不会辜负在场的每一个掌声。 章三、小雨:流星(7) 往后的社聚大家利用几天的时间的分配工作、筹备工具,毫不拖泥带水的开始进行拍摄,这次每个年级都有人愿意帮忙,令我感到信心十足。 虽然我几乎已经没什么重责大任了,不过因为剧本是我写的,所以通常要给导演一些建议,或是回答他对剧本的任何疑惑。 不过也难免会有我看不下去,忍不住跳出来指挥的时候。 这天我们在学校的后花园取景,为的是完成卡了很久的第三幕。 「各位听到这里,今天第三幕要是再没过,就通通不准回家!」开始拍摄前导演组的下一任组长,同时也是负责导演一职的李恩佑精神喊话道,演员们听了不约而同发出哀嚎。 「导演说的对,请大家全力以赴,我们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我跟着附和,顺便提醒他们要有危机意识。 「现在负责第三幕的人员马上定位。」李恩佑下令,大家也立刻配合,「三之一,action!」 这一幕的内容是女主角因为心情鬱闷到后花园散心,无意间看见暗恋的学长跟女朋友吵架,她紧张的马上躲起来,听见学长用温和的语气安抚着女朋友,不过女朋友还是很生气,甚至大哭了一会,突然莫名其妙的就没有声音了。 女主角感到好奇,心理顿时七上八下的,最后她鼓起勇气探头一看。 只见学长捧着女朋友的脸颊,俩人唇贴着唇,双眼闭上吻的忘我。 女主角看的心都碎了,虽然明知道那个女生是学长喜欢的人、是学长的女朋友,情侣之间牵手、拥抱、亲吻是合情合理的,她也不是学长的谁,没有资格忌妒、难过。 但她还是很心痛、很想哭,她很喜欢学长,喜欢到连呼吸跟心跳都因着学长而起伏。 然后学长跟他的女朋友当然和好了,他们手牵着手离开。 这时女主角才站起来,走到方才学长跟他女朋友待过的地方。 她蹲下来准备释放刚才忍住的满眶泪水,发现地板上有一个向日葵吊饰。 『不知道这个吊饰是学长还是他女朋友的,不过??????』她心想,又哭又笑的看着手中的向日葵吊饰。 因为透过这个吊饰,她就有机会去找学长了。 「卡!」第三幕的内容快速的在我脑中复习过后,我很快的便发现饰演女主角的孙芸情绪没有到位。 我知道不应该是由我来喊停,可是我真的忍很久了。 这几天拍摄第三幕的时候,孙芸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就连今天也没什么进步,但是导演居然打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让她混过去? 我无法容忍有人敷衍我的角色。 「孙芸,你到底在搞什么?」我口气很差的大吼,而她直到刚才喊卡为止都在恍神。 「抱、抱歉,我们再来一次。」她吓的急忙道歉。 我看向导演,发现他正用一种「现在你最大就对了?」的不爽表情看着我。 靠,明明是他自己乱来的还怪我? 「三之二,action!」 这次除了男主角不小心忘词之外,演员的各方面表现都很到位。 一共花了两小时左右我们总算顺利的结束第三幕,导演宣布有十分鐘的休息时间,很快的要再进入第四幕。 所以说,我就是相信他们能演得很好,才希望他们能达到我的标准。 我走到摄影机旁看拍下来的完整版,导演连看都没看我说道:「请你下次不要再随便喊卡了。」 这句话包含了很多种意思,一是不爽,二是宣示主权。 「我有等你喊,但你迟迟不为所动。」我的口气没有很差,只不过淡了些。 他可能误以为我也在生气,立刻转过头来:「我有我的做法。」话几乎是咬着牙勉强吐出,努力的压抑住怒气,「除非导演换人,否则不要随便干涉我。」 「刚才的事我的确也有不对,我向你道歉。」既然他还算理智,那我也决定退步,「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剧本。」 「我会的。」他说,然后回过头去整理拍摄片段。 「跟我来一下。」禹绚荷的表情有些严肃,可能是听到我跟导演的对话了。 我们来到围墙角落的大树下,「怎么了?」 「公私分明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什么?」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多体谅演员们吧,很多时候他们的心情会受到自身遭遇影响。」我听得出来她并没有解释上一句话的意思,「我懂你的心情,还好你没有跟李恩佑起衝突。」 「也许他的个性就是比较急躁吧,不过我欣赏他能忍得住。」虽然至今已经同社团快满一年了,但因为组别、班级楼层不同的关係,我并不认识李恩佑,顶多只看过他几次。 我听说过他的能力、技术很好,除此之外对他一无所知。 「总之,辛苦你了。」她直直看着我,带着感慨的语气:「剧本,很感人。」 为什么我感觉到她那份讚美里还有别的情绪? 很深、很深的情绪,深到我甚至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 「谢谢。」所以我只能简单的表达。 禹绚荷原本到锁骨的中长发已经长到胸前,在阳光照耀下显得类似浅咖啡色,皮肤还是跟以前一样白里透红,单眼皮下的双眼更是清澈,高挺鼻子下的樱桃色嘴唇??????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的看着她的脸了。 突然间,回忆带我来到八岁那年春天,第一次在公园与她相遇的情景。 当时我因为跟父母闹脾气,想去一个没人找的到的地方躲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平常玩耍的公园,第一眼就发现穿着白色洋装、独自在落花纷飞的樱花树下唱歌的女孩。 「你是刚搬来的吗?以前怎么没看过你?」陌生而產生的好奇使我这么开口。 女孩受到惊吓停止了歌声,回过头看我。 「我、我第一次来这里??????」她似乎很讶异我跟她搭话。 看她紧张不安的样子,引起了我的兴趣。 「你知道这棵樱花树被下了诅咒吗?」我故意用低沉的音调这么说,果不其然她闻之立刻脸色惨白,惊恐的愣住。 「传说有一个可怜的阿姨在这里埋下种子,然后充满怨恨的死掉了,她的血流出来染上土,几年后那颗樱花树逐渐长大。每年的四月十七号晚上,都有人在樱花树下看见那个阿姨的鬼魂,甚至还会传出怪怪的声音。」我完整的把爸妈编出来吓我的传说告诉她。 「刚好今天就是四月十七号呢。」我不忘补上画龙点睛的一句,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她简直吓破胆,泪眼汪汪且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最后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难道刚才说的都是假的?」她被我弄的一头雾水,声音还些微的颤抖着。 「当然是假的啊!哈哈哈??????」我笑到肚子好痛,「你真好骗!」 她擦乾眼泪,狠狠的瞪着我,「你真没良心。」 我又笑了,「对不起啦,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她冷哼一声,然后自己跑去盪鞦韆,不理我。 「欸,说真的啦,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见她真的生气了,我收敛嘻皮笑脸的态度,好声好气的问她。 「真是个怪人。」她咕噥着,我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既然你没说什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囉。」我朝她伸出手,露出笑容,「叫我阿雨就可以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着我的手发愣,心里犹豫着什么,最后缓缓握上我的手,「我叫宋芙樱。」 「宋芙樱。」我不自觉重复一次她的名字,「那我叫你樱芙好不好?」 「啊?」 「就这么说定囉,樱芙。」我开心的笑了,樱芙也是。 时光让我们渐渐忘了八岁那年春天,我们的样子。 毫不留情的想,抹灭。 章三、小雨:流星(8) 「学长,辛苦了。」 几度审查今天的拍摄成果后,我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活动筋骨。 这时,小雨以轻柔带出来的体贴让我瞬间精神振奋。 「谢谢你。」我接过她替我拿来的便当跟矿泉水,朝她一笑。 她随手拉了张椅子在我身旁坐下,打开自己的便当,「哇,有花椰菜耶!」我嘴里嚼着白饭时听见她惊呼。 「你喜欢吃花椰菜?」我一转移视线,便发现她连续夹了花椰菜送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嗯??????」她简单应声,似乎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然后吞下,「从小时候我妈就常炒花椰菜给我们吃,久而久之也就喜欢上这个味道了。虽然营养午餐的花椰菜不大好吃,不过这个便当的还蛮有味道的。」 「真的吗?」听她这么说,我不禁嚐一口花椰菜,仔细的感受它的味道,「我倒觉得没什么差。」 「可能是我吃习惯我妈炒的花椰菜吧,才会这么挑。」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吐舌。 「妈妈的味道是吗?」以前妈还在的时候,也会天天下厨煮饭给我跟爸吃,她有好多的拿手菜,像是番茄炒蛋、竹笋炒肉丝、炒空心菜、萝卜贡丸汤等,每一道菜的滋味都令我十分怀念,只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嗯啊,学长的妈妈一定也会煮很多你喜欢的菜给你吃吧?」我的心没来由一震。 「当然,她是一个很称职的妈妈。」回忆起往昔妈妈牵着我手、温柔笑着的脸庞,我骄傲的这么说,同时也感到很难过。 「对了学长。」她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开口,「几天前,就是你跟导演差点吵起来的那天,我看到你跟绚荷学姊单独在一起,我就想说,你们是不是关係很好啊?」她的用字感觉上很斟酌,我很清楚的便知道她的用意。 「如果我说我跟她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呢?」我故意这么说。 她微微张大眼睛,很是震惊,但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这样啊。」她本来还想多说什么,我猜可能是「你们挺速配的啊。」之类的话,总之她无法说出口。 其实在这几天社聚下来,我就隐约有察觉到小雨对我的心意。 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了。 该说是我太了解她,还是她不擅长掩饰内心呢? 看着她不知所措纠结着手指这样傻呼呼的可爱样子,我会心一笑,伸手拍拍她的头。 「开玩笑的,瞧你紧张成那样。」我坏心的笑了出声。 瞬间她的脸红透了,不可置信道:「什、什么?学长你是开玩笑的?」 「我跟禹绚荷是好朋友,那天她也看见了我跟李恩佑的情况,过来关心我而已。」听了我的解释,她才放心的重拾笑容。 「学长你真坏,居然欺骗我的感情。」她故作生气道,委屈的嘟起嘴巴。 「抱歉啦,我只是想看你会有什么反应。」我笑了笑。 闻言,她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等等!这么说来??????」她尷尬的看着我。 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我没有回避,「我知道了喔。」 她脸色大变,低下头用双手摀住脸,「天啊!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没关係,如果你还不希望我知道,那我会装作不知道的。」我自认为这是最佳的安慰法,「更何况我还没回覆啊。」 「真的?」她抬起头,手仍遮着脸,只露出不安的双眼。 「真的,我答应你。」话里带着的认真顿时让我觉得好陌生。 我这么说等于是给了小雨希望。 然而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的脑子里好混乱,却还是对着她笑。 * 「这首曲子是yiruma的riverflowsinyou对吧?」 她倏地从陶醉中被拉回现实世界,睁开眼,竟然是学长! 「???????」她用力的闭上眼睛,在心里默数三秒再次张开。 那朝思暮想的人依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带着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我好像吓到你了,抱歉。」在她百般犹豫是否开口之时,学长有些不好意思道。 她可能是觉得被搭訕了吧?学长这么想。 才第一次说到话怎么能让学长道歉!她心里拉了警报。 「完全没有那回事,你一点也不用放在心上。」她赶紧说,原本坐直的身子不自觉颤抖。 「你很冷吗?」虽然现在才刚入秋,学长还是体贴的这么问,「不介意的话,我的外套可以借你。」 「不、不用了??????这没什么。」她手忙脚乱的拒绝了学长的好意。 她真的一点都不冷,而且因为学长的关係,心脏是如此不规律的跳动,好像有加速度,一次比一次还快,紧张到直冒手汗。 「那好吧。」见她百般抗拒,他也不打算勉强,「话说你的琴弹得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现场听到钢琴的声音了。」 「谢谢。」她试着让自己保持冷静,此时此刻的她真想大声尖叫。 「夏光宇,好样的,叫你拿个东西还顺便把妹喔?」突然间另一个男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 「你等我一下。」夏光宇回过头对同学说,接着转回来,「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向日葵。」她小声的说。 「向日葵?」他以为自己听错,但没有再次确认,「我叫夏光宇,下次弹琴给我听吧!」 夏光宇转身走了,但他最后留下的那抹笑容,深深的印在向日葵的脑海中。 刻骨而铭心。 「卡!」李恩佑大喊,「今天大家表现得很不错,辛苦了。」 看着舞台上的那架钢琴,我不禁想起禹绚荷弹琴的样子。 「大雨学长。」我转过身就看见小雨正朝我挥手,走向这里。 「刚才那幕还真是感人,小葵总算跟小光学长认识了!」她的鼻头有些红红的,让我忍不住一笑。 「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她不解。 「没事。」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就连那么小的事都可以有所感动。 「最近学校对面开了一间新的杂物店,我想去逛逛。」她说,「学长你等等有空吗?」 「有,我们一起去吧。」 「嗯!」 我找到暂放包包的椅子把东西带上,纪维宥也刚好走过来。 「呦,这不是我兄弟兼大导演吗?」这阵子他也有来帮忙,只不过因为小雨都我在一起的关係,我跟他比较少讲到话。是说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欠揍啊。 「过奖了学长大人。」我假惺惺的说。 「你等等又要跟我妹去约会啦?」 「可以这么说吧。」 「什么?你们已经在一起了?」他的语气很惊讶,但我听得出来是装的。 「谁说约会就一定是情侣啊。」我白他一眼,受不了他学婆婆妈妈大惊小怪。 「说实话,你真的喜欢我妹?」这一次他没有开玩笑,很认真的看着我。 我喜欢小雨吗? 她是个很棒的女孩,有颗天真、善良、体贴的心,充满活力与光芒。 每当看见她那甜到心头的笑顏,听到她轻柔悦耳的声音,我总是能打起精神,感到有源源不绝的力量注入我的心里。 就好像?????? 向日葵。 不一样的是,她喜欢雨。 正因为她喜欢的是真实的我,我才会感到如此自在、甚至幸福。 「我想,大概是喜欢吧。」但没有那么深。 「你这傢伙,虽然我妹很白痴,但你要是玩弄她的感情,我这个做哥哥的绝对不会放过你。」他若有所指的警告我。 「你放心,我会想清楚的。」 是啊,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告白什么的,是时候该了断了。 我解开手机密码,点进通讯软体和禹绚荷的聊天窗。 『之前跟你说好的电影,这个礼拜六下午一点,我们约在西门町捷运站六号出口。不见不散。』 章三、小雨:流星(9) 下午的天气很好,太阳耀眼的光芒延续十二点的气势,彷彿没有一丝是被云遮住的。 我穿着简单的休间服饰,随手拿了个后背包把该带的东西装进去。 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我顺利抵达西门町捷运站。 假日的人潮真的不是普通的壅挤,但一路上,就算不小心被撞了几回,我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的心情。 说轻松好像太不正经了,说沉重又太极端。 总之刚出捷运站后,我便看见禹绚荷的身影。 「嗨。」她向我招手。 「嗯。」我微微一笑。 她没什么打扮,衣服顏色搭配的低调,头发还有点乱乱的。 「那,决定好要看什么电影了吗?」她问的同时我们也往电影院移动。 「我都可以。」我回忆了几部她之前推荐给我的电影,淡淡道。 「嗯。」她说了一部改编自反乌托邦小说的电影。 「就那部吧。」 一路上的气氛很尷尬,我们彼此沉默着,像是在比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我的精神挺差的,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明明昨天蛮早睡的说。 「你怎么会约我看电影?」买完票在影厅外等待时,她终于开口。 「就突然想起来还欠你一次啊。」我简单回应。 「是喔。」她静静看了我一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故意拿出手机来滑,想逃避她的在乎,这时候小雨传了讯息给我。 『学长,你在家吗?』 『我在西门町,怎么了吗?』我回覆。 『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但如果你不方便,我们可以晚点再讨论。』 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我第一次看到小雨回的这么严肃。 『没关係,你现在告诉我。』于是我这么传,讯息很快的被已读,小雨的头贴旁显示着正在输入中的符号。 「一点二十分、三号影厅的场次现在可以入场囉!」我听见帮忙验票的员工大喊,一旁的禹绚荷看了我一眼便逕自往入口去。 瞥了眼萤幕,依然是正在输入中的符号,我只好先把手机收到口袋,排队进入影厅。 坐到位子上,我感觉到手机有震动一下,就要伸手把它拿出来而已。 「池湛雨。」她的叫唤顿时打断我的动作,「我们真的很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 「是啊。」我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吓的默默把手收回。 「这部电影国二的时候就出第一集了,那时候我们也有一起看。如今即将升上高二,最后一集终于出了,不过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她看着我,露出自嘲似的笑容。 不能怪她的是,她有时会不小心表现出对我的感情。 就像刚才。 「第二集出的时候已经国三了,因为要准备会考,我一直没有时间去看。」其实原本看完第一集我们有约定好,要一起再去看第二集,只是后来就没联络了。 「嗯,我想也是。」她的眼神变得黯然,彷彿想起了什么。 之后影厅的灯光暗下来,大萤幕上开始播放着广告。 很快的,电影开始了。 虽然第二集我没看,但我早就把原作小说看完了,应该不至于把所有情节都忘得一乾二净。 然而不知道是剧情不够吸引我,还是口袋里手机几次轻微震动搞得我心不在焉,总之等到禹绚荷把我摇醒的时候,大萤幕上已经是一条条演员及工作人员的名单。 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看电影看到睡着过。 「你觉得电影很无聊吗?」等我们走出影厅,禹绚荷仍然十分讶异。 我尷尬的笑着,毕竟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观眾你一言我一句的兴奋讨论。 「也不是无聊,我甚至不太确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没良心的痞子,这么没品的话居然都说得出口。 如果今天一起看电影的是小雨,我绝对不会说出那看似恍神实际上是无耻的话。 不对,应该说我根本不会睡着。 「是喔。」她的表情看起来很难受,大概早就发现我轻浮的态度了吧。 「那你接下来有想去哪里逛吗?」她很快的又露出笑容,丢出新的话题。 对不起,就算明知道你会受伤,我都必须无耻下去才行。 如果只是拒绝的话,留下了多馀的温柔,恐怕你依然放不下我。 「我都可以。」我的口气变得更冷淡。 「我知道西门町有一家很好吃的滷味,要去看看吗?」她假装不在乎的提议道。 「随便。」 我们离开电影院回到街上,往她说的那家滷味店前进。 「你还记得以前国中放学我们都会去学校对面买滷味吃吗?」她有意无意的提起回忆。 「记得。」我很想说我不记得,因为这样就不用继续回忆。 「那时候你超喜欢吃甜不辣跟花椰菜的,每次都一定要点很多。」她笑说,「现在你还常常吃吗?」 「我很久没吃滷味了。」被她这么一说,我的嘴巴里彷彿被美味的甜不辣跟花椰菜充满。 可恶,真的好想吃。 「那你等等一定要多吃一点,那家滷味绝对不会让你失望。」她似乎很开心我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糟了,这样下去真的不太好。 她继续跟我提到过去的事,我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在哪。 到底只是单纯怀念,还是希望我能想起曾经我们是多么要好。 有好几次我都想打断她,不想再听到那些令人厌倦的曾经。 但看到她那么努力,我真的无法狠下心。 「你们的滷味好囉!」老闆大声的吆喝。 「谢谢。」禹绚荷接过滷味,拉着我就到一旁的位子坐下。 「真的好香。」她打开塑胶袋,不禁发出讚叹。 是啊,就连我都要为这香味跪下了。 「快点吃吧,但是要小心烫。」她把其中一双筷子给我,自己先夹了一块豆干,我也赶紧跟上。 「真的好好吃!」她一副快被融化的样子,又连续夹了其他食物。 嚐到久违的花椰菜跟甜不辣,我真的有那么一点感动。 也许以前我从来没注意过,禹绚荷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么开心、这么满足。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当她发现我喜欢上沚洵,现在又跟小雨这么靠近的时候,她有多么难过、多么心痛。 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资格被她喜欢。 擅自忽略她的感受、逃避她的感情,这样的我,她为什么还要喜欢? 「禹绚荷,其实今天我会约你出来,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闻言,她握着筷子的手变得僵硬。 「什么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关于你之前的告白,我已经想清楚了。」我坚定道,现在已经没有回转的馀地了。 为了小雨、为了我,也是为了她。 「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告白。这些日子来让你这么煎熬,真的很抱歉。谢谢你喜欢我,但是你值得更好的人。」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我内心,我由衷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诚恳与歉意。 「你终于还是拒绝我了。」她很坚强的露出笑容,眼眶里没有一滴泪水,「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我从来都不会后悔喜欢上你,我很庆幸,能在那棵樱花树下遇见你。」她笑得很温柔,但我的心好痛。 「就算你没有感觉到,但是我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为了掩饰我的悲伤,我把头别过去,所以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一定要很幸福,这样我才能放心。」 我的眼泪一直流,好想把刚才的话收回。 但直到她离开为止,我依然什么都没说。 章三、小雨:流星(10) 早上醒来还是觉得头胀胀的。 昨天回到家吃了晚餐、洗了澡就直接睡了,虽然是一觉到天亮,但同时也伴随着头痛,并没有舒服到哪。 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发现多了好几则新讯息。 『你觉得要怎么办才好?』程毓只说了这句,什么东西怎么办? 『这是你写的剧本,给我一个最佳人选。』很少密我的李恩佑这么传。 『欸欸你到底跑去哪了?各种找不到人。』纪维宥用通讯软体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还附上好几个气急败坏的贴图。 等等,怎么感觉他们都在讲同一件事? 最后我点开小雨的讯息,她先是传了一大串,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一些。 『是这样的,今天我从朋友口中得知孙芸要转学了! 当下我真的差点没昏倒,她从来没跟我们提到这件事。 于是我立刻打电话跟她确认这件事,她说既然已经有人知道,那就不需要再解释了,她因为个人因素确实会转学,同时也会搬家。 她身为女主角,就算真的不得已也应该事先告知我们,而不是等到有人发现才承认。 现在电影距离完成还有好几幕,如果她真的离开了,我们一切的努力就要砍掉重练了。』 很好,这真他妈的是一个好消息。 我没有心情一一回覆,快速拨通电话。 「你还知道要着急了吧。」李恩佑一副事不关己的挖苦我,让我忍不住皱眉。 「先集合大家吧,虽然今天是假日。」一部电影的组成背后都有一个完整的团队,况且光靠我跟他想办法也不见得有帮助,团结力量大嘛。 「嗯,我正打算这么做。」 「能把孙芸也找来吗?」我有一堆事想找她理论,绝对不能这样就算了。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我尽量。」 「交给你了,掰。」结束通话不到几分鐘,我便看到李恩佑在社团群组发布了集合的消息及资讯,时间是下午一点在学校。 我这才认真的看了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 就算是假日,我从来没这么晚起床过,简直跟宿醉没两样。 幸好我的头已经不痛了,精神也不错。 但是心情,糟透了。 我从抽屉找出列印整理好的剧本原稿,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 当初会加入戏剧社是因为沚洵的关係,对于演员或导演我没太大兴趣,老师出的作业我也只是尽力完成,从来没想过要达成怎样的成就。 《数个夏天》虽然不是我的第一个作品,但对我而言很重要。 并不是因为被获选为成果发展的剧本,而是我在里头,投入除了努力以外更多的情感。 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爱情的题材,以女主角向日葵的视野去描述整个故事。 既然它是我创造出来的故事,我就要对它负责,让它能变成电影。 我绝不容许有任何的问题阻碍。 * 「针对这次的问题,希望大家可以积极提出意见。」 会议室里气氛低迷,几乎所有人都眉头深锁,闷不吭声。 除了各组的干部以外,部分的社员,包括小雨、纪维宥(程毓邀请他重新加入戏剧社)、禹绚荷也都在场。 虽然现在暑假还没结束,距离四月的成果发展至少还有八个月,但是因为高二的课业会加重,下课又要留校晚自习,几乎挤不出多馀的时间拍摄。 好不容易完成到三分之一了,孙芸却突然说走就走,大家的打击都很大。 「太过分了,她把我们当白痴耍吗?」说话一向直接的汪朔轩愤然,我很担心下一秒他就会翻桌宣洩。 听到他的发言,有人点头如捣蒜,也有人跟着附和。 「孙芸学姊的确做错事了,但也许她有她的苦衷吧。」小雨有些犹豫道,她一方面不愿看见大家陷入愤怒的情绪,一方面也包容体贴孙芸。 真的是一个善良如天使般的女孩。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决定我们的下一步怎么走。」我打断其他人的碎念,提醒他们今天讨论的重点,「如果要重新拍摄其实还来得及,只是时间会更紧,也要决定好新的女主角。不然就是看孙芸能不能留下来完成拍摄。」 孙芸没有来,说实话我也没把握留住她,也不是很想。 我环视了一圈,大家似乎都有想法,却没有人要开口。 此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默,随后自行打开门的竟然是孙芸。 她穿的很简单,脸上没甚么表情。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有必要把事情交代清楚。」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她显得很冷静,「毕竟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她移动到白板前方,那一边没有坐人,比较方便让大家听到她说话。 「我因为一些私事,包括家庭因素、感情因素、计画因素,决定要转学,这是我六月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被选上女主角我很高兴,但因为担心自己可能会离开,我试着跟社长以及副社长提出要放弃这个角色不少次,也许是我没说出明确的理由,所以他们并没有同意,也认为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到社长及副社长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向程毓,不过她仍然专注在孙芸身上。 「很快的在七月的时候进行拍摄,每个人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都很努力,就是希望明年成果发表能有好的成绩。我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烦恼,只好硬着头皮拍摄,那阵子是我最低迷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困难让我失去了好多东西,拍摄的时候我拚命想忘掉那些痛苦的事,想尽办法融入角色,却不是每一次都做得好。」 从她渐渐哽咽的语气,可以知道她有多累,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对不起,我不应该突然说要离开,更不应该接下这个角色。」她忍住泪水,深深一鞠躬,「转学的事已经确定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离开。」 交代到这,孙芸转身打算直接离开。 这时程毓立刻起身,小跑步到孙芸身后。 「谢谢你为戏剧社所做的努力,能认识你真的很开心,祝福你在新的环境一切顺利。」背对着大家的程毓语带诚恳与不捨道,「希望你有机会可以再回来看大家,我们都会想你的!」 「谢谢你程毓,有机会我会再回来的。」孙芸转过身莞尔,豆大的泪水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不停滑落,「再见了。」她轻轻挥手道别。 「学姐再见!记得打电话给我们大家。」小雨站起来大声喊道,我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很佩服孙芸的演技,毕竟她们俩才刚认识不久而已,大概是把孙芸当成偶像了吧。 「各位抱歉,恕我失陪一下。」李恩佑很不是时候的说道,没想到他居然一把拉住孙芸的手腕就往外跑了。 显然大部份的人都没在状况之内,包括我,但一看到这种偶像剧般的情节都忍不住惊呼。 「现在没有时间管别人的间事了。」程毓板起一张脸提醒道,明明刚才她还曖昧的笑着,女生还真是复杂的生物。 「有没有人想担任女主角这个角色?」 演员组的女生皆沉默着,大概都还在犹豫吧。 顿时我脑海闪现了一个想法:「这样好了,开学后我会挑一个时间举办试镜,有兴趣争取的人到时候直接来参加。题目是跟男主角对戏剧本的某一段,至于是哪一段当天会公布,由评审团讨论选出詮释的最好的人担任新的女主角。」 大家纷纷点头,程毓也竖起大拇指表示赞成。 我看向小雨,她的脸上浮现自信的笑容。 章四、夏雨:荷池(1) 转眼间,两个月的暑假在充实的忙碌与偶尔悠间的睡到自然醒两者交错下结束了。 经歷过几次的单独出游,我跟小雨的感情更加升温,彼此间的互动也愈来愈曖昧,只差谁先提要交往而已。 我很喜欢跟小雨相处的感觉,她的天真烂漫总是令我心动、她的甜美笑靨总是令我留恋。 虽然有句歌词说:「曖昧让人受尽委屈。」,但我跟小雨倒是都很享受曖昧的感觉,她也未曾向我确认我们之间的关係。 不得不承认,这样不会给人压迫感,对自己有自信的女生真的很合我的胃口。 我想就算以后我们正式交往,日子也能很自在吧。 至少不用担心所谓的「妻管严」,还是能保有自己的空间。 开学这天早上我跟小雨约好要一起吃早餐,我提早到了约好的地点,约莫五分鐘后便看见小雨踩着轻盈的步伐走来,朝气蓬勃的向我打招呼。 明明是第一次看她穿上制服的样子,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进而在心里掀起一阵阵波动。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悸动吧。 「大雨学长?怎么了吗?」见我默不作声,她眨眨眼问道,手在我面前挥了几下。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一些事而已。」我回过神对她露出笑容,眼神忍不住在她身上游移。 「那,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呢?」她有些羞赧道,眼神里满是期待。 「很不错阿,制服很适合你。」我笑说,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真的吗?这样我就放心了。」她的笑意从嘴角漫延开来,很是开心。 见她像要到糖吃的孩子般满足,我忍不住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以连我自己都感到违和的口气柔声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早餐吧。」 闻言,小雨彷彿看穿我心思似的,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但在她的身上总有着沚洵的影子,让我想好好的去珍惜、守护。 * 很快的,开学没几天后就到了试镜的日子。 放学后我和几位主要干部,包括程毓、李恩佑等人,聚集在社办讨论试镜的题目。 然而经过了十几分鐘的讨论,大家的意见分歧,仍然莫衷一是。 「要不然,让男主角从我们几个的提议选择怎么样?」眼看着时间紧迫,我想到了折衷的办法,「毕竟他们以后要合作,默契是很重要的,让男主角选一个他觉得最适合的题目也无不妥吧。」 一听到被指名的男主角何彦勋顿时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惊呼。 眾人先是沉默一会,最后李恩佑点头道:「就这么办吧。」 「好吧。」何彦勋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其实刚才听了你们的讨论,我是有一些想法啦。」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不疾不徐的说出他的想法:「我觉得池湛雨的提议还不错,那段我之前有跟孙芸排过不少遍,但也许是因为女主角要詮释的心情比较复杂,再加上男女主角之间需要呈现的火花,因此对我们而言还蛮具挑战性的。我想如果新的女主角能有很不错的詮释,应该会对整体拍摄效率有很大的提升。」 听到他如此的分析,我差点就要起立为他鼓掌了,他竟然能完全体会到我的用意。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那就这么决定吧。」李恩佑宣布道,并吩咐负责场外秩序的同学叫第一位试镜者进来。 我闭上眼,快速回想了下试镜题目的那场戏,当时创作的情绪也瞬间涌上心头。 自从学长听她弹琴那次后,她时常一个人到礼堂去练琴,只为了能再一次碰到他,哪怕机会渺茫,她仍保持着乐观的心情,耐心等待学长来听她弹琴的一天。 这一天放学后她一如往常的来到空无一人的大礼堂,弹没多久外头竟下起一场大雨,雷鸣和雨水卖力地演奏着,彷彿海顿的《惊愕交响曲》,气势十足的扰乱了她的节奏和情绪。 她忍不住停下弹琴的动作,愣愣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忽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在她的心中乱窜,什么失望、委屈、心碎??????,那些她一直以来不愿正视的,一股脑儿的爆炸开来,把她的自尊心炸得粉身碎骨。 一滴一滴豆大的眼泪从脸庞滑落,她尝到的不只是像海水般的咸味,连同那份深层的苦味也一併而来,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弹琴是为了什么,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好愚蠢,于是开始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刻她再也不想顾忌那么多,只想好好宣洩累积已久的复杂情绪。 「学妹?」夏光宇的声音因为礼堂的空荡而有了回音,当下她以为自己幻听,因此没有回应,只是哭声随着情绪变化平缓下来。 「学妹,你还好吗?」夏光宇朝她的方向走近,扎实的脚步声让她心里有了个底,她赶忙用手抹去满脸的泪痕,佯装没事的勾起笑容。 「你怎么了?」见她始终没开口说话,夏光宇的心里有些着急,「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学长??????」听到如此安慰人的话,而且对方还是她朝思暮想的学长,她不禁又感到一阵鼻酸,「我没事啦,你不用担心。」 「眼泪流个不停还说没事。」夏光宇递了一张卫生纸给她,等她接过后并擦乾眼泪,她跟夏光宇正好对上眼,那一瞬间时间彷彿静止般,她感受到不受控的心跳、听见夏光宇的呼吸声,以及望穿了他秋水里的真诚。 「学长······我······」她一时语塞,明明有千言万语可以对夏光宇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也很害怕自己会一时衝动,说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话。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关係。」夏光宇勾起一抹微笑,然后轻轻的摸了她的头,不疾不徐的柔声道:「碰巧听到你弹琴的那天,原本我的心情也是很不好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弹琴,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跟烦恼都烟消云散,甚至让我感到莫名的安慰。」 闻言,她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而夏光宇的眼神坚定且没有一点飘移,「所以我想,也许在你难过的时候,我也能让你有安慰的感觉。」 当何彦勋讲完最后一句台词,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鼓掌,只有我慢半拍还陷在小雨方才的詮释跟他们之间所蹦出的火花。 回过神来,我的视线仍停留在小雨身上,而她注意到后也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或者该说······胜利的微笑?不得不说,她刚才的演出真是棒极了!近乎完美的詮释了我心目中所想的,女主角该有的模样。 在后面几个试镜者的表演中,我总忍不住以小雨的表现作为标准,最后让我有些惊讶,却又称不上意外的结果则是,我没有任何犹豫的认定小雨就是女主角的最佳人选。 「你们觉得如何?」试镜结束后,李奇佑率先带领大家讨论。 「我真心觉得小雨太适合了!」程毓带着兴奋的口吻道,「虽然我没有很懂表演,但她刚才的演出真的有打动到我,情绪、表情各方面都很到位,我肯定会投她一票的。」 「老实说,刚才跟她对戏的感觉很不错,明明没有排练过,却能对的那么顺,有这样的默契应该会对拍摄效率有很大的提升。」就连何彦勋也大力的推荐小雨,其他没发表意见的人则是点头如捣蒜。 「既然如此,就让小雨当女主角吧。」李恩佑似乎也没什么意见,很快便下了这个结论,「不知道池编剧的意下如何呢?」也许是见我一语不发,他礼貌性的问了一下,而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发问落到了我身上。 「我很赞同这个决定。」于是我简单的回覆,心里默默地为小雨感到高兴,一想到她那充满自信的笑容,就不禁开始期待正式拍摄后,能经常看到她的演出。 我想,小雨知道她当上女主角的这个消息,一定会感动到哭出来吧。 * 在选定女主角后,经过整个剧组拚命的赶进度,我们的拍摄总算能稍微有喘息的空间。 虽然我除了偶尔要跟导演讨论剧本外,没有负责什么别的工作,不过每次的拍摄我都会到场,关心一下有什么什么需要帮忙的,或是适时的给出一些建议。 当然,每次能欣赏小雨的演出,已成了我在片场的一大享受。 她不但詮释的很自然,还能表现出自己的特色,让角色的灵魂十分鲜明,而她私底下做的功课跟努力,我也都看在眼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很敬业的演员。 「学长,我们走吧。」小雨收拾完东西后走向我,我对她点点头。 最近段考要到了,我们常常一起去图书馆念书,又或是在拍摄到很晚才结束送她回家。 正当我们要往社办门口走去,远远就看到程毓跟禹绚荷在外面柱子边,禹绚荷低头背对着我们的方向,程毓则是拍拍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的样子。 自从跟她摊牌那次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络了,她更是刻意地躲着我,就连不小心碰到也不会打招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才好。 「小雨,我忽然想起有个东西忘记拿了。」我停下脚步,拉住小雨的手腕,「你陪我回去拿吧。」 她什么也没多说,便跟我往回走。 此时此刻,我不敢正视禹绚荷的悲伤,我也不希望她看到我跟小雨走在一起,即便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学长,你还好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小雨打破沉默,也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唤醒。 「抱歉,莫名其妙把你拉回来这。」我有些懊恼,让她看到我这么胆小的一面。 「别这么说。」她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们的身体靠得很近,几乎快要黏在一起,她的呼吸也清楚的传进我的耳里,「学长,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亲口告诉你······」她嚥下一口口水,做好心理准备似的,转头看着我,坚定而勇敢的说:「我喜欢你。打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就一直都很在意你了。」 我从来没想过小雨会跟我告白。 虽然我很清楚她对我的心意,也觉得我们在一起的可能很大,但我以为我们会自然而然的开始交往,或至少是由我主动提出。 这个告白来的很突然,我的心情却不如禹绚荷跟我告白那次,那么的不知所措,反而异常的平静,有些一直以来不太明朗的答案,瞬间也清楚的浮上檯面。 小雨的双颊一片緋红,像极红通通的苹果,嘴巴微微的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伸手捧住她一边的脸庞,缓缓地贴近她的唇瓣,最后在黑暗中落下生涩的一吻。 在一片黑暗中,我依稀看见了闪着微光的向日葵,瞬间给了我一种安慰的感觉。 章四、夏雨:荷池(2) 那天之后我跟小雨便正式交往,我们也没有打算特别张扬或低调,随着时间过去自然而然有人看出端倪,其中纪维宥当然是第一个恭喜(调侃)我的人,所幸其他人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然我可能会有点尷尬吧。 交往真的是个蛮奇妙的经验,虽然我这辈子第一次体验,一开始也不是很明确的知道,身为别人的男朋友应该要做些什么事,或者该怎么经营一段感情之类的,多亏了小时候当电视儿童从一些偶像剧吸取的精华,以及那些浪漫的青春爱情电影,我知道这是个有点荒谬的说法,但至少真的让我对交往这件事有一些概念。 很快的我跟小雨已经在一起七个月,我们除了忙拍片的事,也陪伴着彼此的日常,快考试就一起跑图书馆、放假就一起出去玩、心情不好就互相安慰,也常常一起去看各种戏剧、电影,看完后畅谈各自的心得感想,听起来好像我们整天形影不离,但实际上我们仍保有私人的空间,也很少干涉对方的太多,这样的交往让我一直都很自在,也让我很珍惜,有小雨在身边总能为我带来力量与温暖。 至于《数个夏天》也在几个礼拜前完成所有的后製,最终的成品也在社课时放映过,站在编剧的角度而言,整体的呈现还算在理想中,虽然我曾因为剧本被修改的事跟导演大吵一架,但经过理性沟通之后也有找到解决的方式,无论如何这都会是我高中生涯相当宝贵的经验,而明天就是社团成果发表的到来了。 「大雨,你在想什么呢?」小雨的手在我面前挥了几下,困惑中带着不安的眼神直盯着我,「刚才远远走来就看到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有什么烦恼吗?」 「没什么事啦。」我对她轻轻一笑,接过她帮我端来的绿茶,很快的喝了几口,直视远方道:「只是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小雨噗哧一笑,有些止不住笑意的看着我,「原来你也到了会感叹韶光易逝的年纪啊!」 闻言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故作毫不在意道:「我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好啦不闹你了。」小雨收起笑容,忽然变得一本正经的样子,认真的与我对视:「不过说真的,你也快要升高三了,好像都没有听你说过以后想考什么科系,或是有什么梦想。」 被她这么一问,才发现对于未来,我从来都没有很明确的想像,小时候曾梦想要当医生,但并没有持续很久,总是觉得反正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决定就好。 升上高中以来就是好好的念书,不要让阿姨跟姨丈操心,而阴错阳差的加入戏剧社,也丰富了我的生活,后来跟小雨交往,更满足了我对感情的渴望,也许是因为我太专注眼前的事物,又或者说我太容易满足,所以对于未来没有太大的野心跟企图吧。 「我其实没什么明确的想法,就顺其自然吧。」现在我也只能这么回答她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愿跟我分享而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口气透露出一丝失落感,但随即又转为肯定的语气:「不过我好像已经找到人生的方向了。」 「真的吗?是什么呢?」我着实地感到又惊又喜。 「就是······我想当演员。」她有些兴奋道,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 「很不错啊!其实我之前就觉得你很适合往这方面走。」每当我在片场看到她排练,她总是很认真投入,也不断地请教别人问题,而她所詮释的向日葵也让我难以忘怀,「虽然当演员蛮辛苦的,在成名之前肯定会经歷不少磨鍊,但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听了我这番话她忍不住眼眶泛泪,环住我的腰并侧躺在我的怀里,「学长,谢谢你······有你的鼓励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傻女孩,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轻声的安抚她,捏了捏她的手。 明天的成果发表会,便是能见证我们这些日子来共同努力的时刻了。 * 忽然间,一股清香窜进我的鼻子里,彷彿电流一般使我浑身发麻,我直觉地睁开双眼,想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却被灼热的阳光刺的难受。 『再见了······』我听见禹绚荷喃喃自语般的声音,仍然看不到週遭的任何景象。 『禹绚荷!你要去哪?』我着急的大喊,儘管我连她的身影都没看见,却有种徬徨不安的无助感在我心中翻搅着。 『别离开我······』 我再度用力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白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床边的地板,我起身把响个不停的闹鐘关掉,稍微放空了片刻。 前往学校的路途上,本该为成果发展紧张、兴奋的我,丝毫提不起劲,我甚至反常的避免掉太阳照射之处,躲在阴影的庇护里能够让我自在一些。 对于那个奇怪的梦境,以及真实到仍有馀韵的复杂情绪,我真的不愿再多想,只是面对今天的阳光普照,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挥之不去。 「学长,你还好吗?你的脸色好差。」小雨突然停止跟我分享她的心情,满是担心的看着我,把手分别放在我跟她的额头上,「奇怪?没发烧啊?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我扯扯嘴角,轻轻握住她的手,试着别让她想太多。 「好吧,没事就好。」不知道为什么,她也露出很勉强的笑容,但很快的便将目光转移到舞台上,「要开始了。」 只见舞台灯光一暗,随即热血的舞曲播放,热舞社尽情的展现令人惊呼连连的舞步,瞬间现场气氛炒热到一个高点,为社团成果发展带来热闹、精彩的开场;紧接着是康辅社的创意表演,浮夸的肢体动作和幽默的对白惹得全场笑声一片,让我心情放松了不少。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我和小雨一起到后台集合,预备等等《数个夏天》放映完后,整个剧组要到舞台上跟观眾简单分享心路歷程,并回应观眾提出的问题。 到后台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那等着,我快速的观察了下,李恩佑正在跟程毓聊天,纪维宥在他们旁边听着,其他演员、工作人员都聚成好几团,大致上都到齐了,不过就是没有看到禹绚荷,再怎么说她也是配乐的负责人之一,如果缺席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该不会是因为我的关係吧? 这个念头宛如一块石头,猝不及防的在我心里惊起一阵阵涟漪。 「呦,你们来啦?」纪维宥率先注意到我跟小雨,一旁的李恩佑跟程毓也跟我们打招呼,他们的表情都蛮正常的,没有闪过一丝尷尬或紧张。 在我跟小雨交往后,跟程毓也很少像以前一样聊天了,并不是因为顾忌小雨的关係,就是自然而然变成点头之交的状态,至于跟禹绚荷就更不用说了,高二我们分到不同班,也不在同个层楼,即使在片场也很少遇见,毕竟她负责处理配乐,就算遇见也当对方是空气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却也那么的不真实。 「你们都想好等会要讲什么了吗?」小雨好奇的问。 「好是好了,但讲的顺利与否又是另一回事。」李恩佑虽这么说,却一点也看不出他没那么有把握。 「你们才别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老早就拟好讲稿,就等今天上台表现口才了。」程毓毫不犹豫的戳破李恩佑,一副很受不了的样子。 「我这个打杂的还能有什么感想可说,还不如在旁边帮你们拍照好。」纪维宥自嘲了起来,他这个悲情男二的形象从我认识他到现在都没变过。 「我什么都不奢求,别讲到词穷就好。」我乾笑了几声,想到昨晚写没几句就扔掉的草稿纸,感到有点惭愧。 「是说常思翰那傢伙真的不回来看看我们吗?」李恩佑看了眼程毓纳闷道。 「他本来有认真考虑过要来,不过怕他妈担心就打消念头了。」程毓淡淡的说,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情况了。 还真的很久没听到有人提起常思翰了,自从他出国后我也没再跟他联络,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不过他跟程毓的感情还是挺稳定的。 「好久没见到思翰哥了,下次他回来学姊约大家一起吃饭吧?」小雨提议。 「好阿,暑假的时候吧。」程毓爽快的答应,但不小心与我对到眼时便倏地收起笑容。 我装作没看到,从口袋摸出手机以确认现在的时间,同时听到《数个夏天》开始放映了。 片长大约是将近四十分鐘,从剧本创作、拍摄前准备、正式拍摄、到后製,歷经了半年左右的时间,虽然我没有参与太多的拍摄运作,但也亲眼见证了我的作品一点一滴成形,今天能在全校面前放映,我已经感到十分感谢、满足了。 「欸,陪我去装个水。」纪维宥走到我旁边轻声说,我满脑子疑问的看了他,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连装个水都要人陪的人。 也许是察觉我的疑惑,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强压着情绪低声催促:「走阿。」 我什么都没说,逕自往礼堂的出口走去。 「你想说什么?」当我们1远离大礼堂,我没等他开口就问,不知怎么搞的,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其实我不确定有没有说的必要,但总觉得······」他面露挣扎,犹豫不已,内心彷彿被人大力拉扯般痛苦难耐。 我还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难以啟齿? 「禹绚荷要出国了。」他紧闭双眼,不敢看我表情似的,而我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愣得说不出一句话。 「下午三点半的飞机,往奥地利。」他看我没反应又接着说,拍了下我的肩膀,「现在快两点了。」 如此急迫的时间,化成一把火让我的心灼得难受,我很清楚这个感觉是不应该存在的,但恐怕愈是想逃避的事情,就愈是有必须正视的一天吧。 时间对我开了个玩笑,我却天真的以为那是不可逆的真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冷冷地问,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几个礼拜前吧,程毓不小心说漏嘴了。」他答道,有些愧疚地看着我:「你会怪我太晚告诉你吗?」 我没有回答,转身就跑了起来。 即便我根本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身体却自然就有所行动。 章四、夏雨:荷池(3) 一路上我都在想着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就是有股很强烈的衝动,单纯的想见她,很想见到她。 也许是最后一面了,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道别才行。 好不容易终于到机场后,已经三点了。 我赶紧查看手机,发现禹绚荷根本还没读我的讯息,于是连播了好几通电话,但仍然没有回应。 我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活像个无头苍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整颗心悬在半空,忐忑不已。 难道她真的要不告而别吗? 好歹我也是她的初恋情人,怎么捨得就这样离开呢?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头也随之痛了起来,突然间发现前方有个很熟悉的身影,拖着行李往登机的方向走,两旁一起走的是一男一女,我想都没想便不顾所处的场合大喊:「禹绚荷!禹绚荷!」 她似乎听见了我的声音,倏地停下脚步,但没有回过头确认,我迈开步伐朝她靠近。 她身边的两个人,应该是她的爸妈,看到我后先微笑示意,然后叮嚀了她几句,叫她到英国记得报平安之类的,就先离开了,表示把时间留给我们。 我们就这样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纵使累积了千言万语想说,这一刻彷彿只要一个相互的凝视就已经足够。 「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要在台上发表感言的吗?」儘管她这么问,嘴角的笑意仍然是藏不住的,忽然有点感慨,真的好久没有看到她这样笑了。 这段日子她默默的承受多少痛苦,我比谁都还要清楚,却窝囊的选择视而不见,假装一切都与我无关,依然是那个害死向日葵,自私的雨。 「这个时间我们都应该要在台上发表感言。」有股热意滑过脸庞,我继续坚定的说道:「然而现在我们都在这。」 她没有说话,眼泪也静静的落下。 「很抱歉,一次又一次的让你受伤,虽然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我还是希望可以好好跟你道别,而不是逃避下去。」 有点晚了,不过是时候把那些早该说,却没有说的都说出来。 我抹掉泪水,试图用开心的语气,却还是哽咽:「樱芙,好久不见,我是阿雨。」 「我知道,谢谢你。」她的眼泪没有停过,微微颤抖的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也一直觉得你会疏离我,都是我应得的,毕竟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那么痛苦。」 「什么事?」我的心跳得很快,快到感觉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 「沚洵那天会出车祸,都是因为我不小心,把原本要送你的cd忘在她房间,所以她才会急着拿给我,没有注意左右来车就过马路······」她近乎崩溃状态,整个人差点瘫坐在地上,还好我及时扶住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感到眼前一片黑,泪水瞬间倾洩而出,但心里却是异常的温暖,有种所有压力都被释放,疲惫的身心得到疗癒的感觉,我抱住眼前伤心欲绝而脆弱的她,尽我所能的给予安慰。 「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而已。」我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渐渐的她情绪平復下来。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我就能放心了。」她抬眼望着我温柔的说,同时抽离我的怀中,「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很多,决定还是要出国去追寻我的梦想,我希望自己能有所成长,而不是一直在原地踌躇不前。」 看着她如此坚定、勇敢的模样,我感到有些欣慰,脑海中闪过了在夏日的阳光普照下,池面上亭亭绽放的荷花闪烁着光芒,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容易受人影响,缺乏安全感的禹绚荷了,她在自己身上找到存在的意义,让我想起《数个夏天》里的向日葵。 结局是向日葵不再执着于对学长的感情,决定好好的去实践自己的梦想,而非一味的为学长弹琴,整个世界都绕着他打转,她要为自己而活,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 「祝福你之后的发展一切顺利,我相信你可以的。」我扬起笑容,诚恳的说道,她也微微一笑,很是感动的样子。 「谢谢你来跟我道别,之后我会好好努力的,有缘再相见吧。」她语带感慨,但却没有表现出不捨。 是啊,有缘的话,会再见面吧? 「再见了。」我挥着手,目送她进海关,她头也没回的就走了,但我可以看得出她的脚步很慢、很慢。 回家的路上,我发现小雨传了一则讯息给我,写着:『记得帮我跟绚荷说再见。』,我马上打了电话给她。 「喂?」不一会儿她接通了,语气很是平淡。 「小雨,抱歉,我什么都没说就先走了。」顿时我心里有些忐忑,但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没事,我能谅解。」她轻声说,像是在压抑什么似的,但随后语气又恢復活力,「倒是你错过人生首次的映后座谈挺可惜的,总之别想太多,我是相信你的。」 「那就好,谢谢你。」我心情放松了不少,「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知道了,你也是。」她说完后便逕自掛了电话,这是蛮少见的情况,不过我想明天见面自然就会没事的。 即使有些疙瘩可能已经在心里发酵了。 * 社团成发结束后,便要准备迎接明年一月的学测了。 时间所剩不多,然而我却依然没有很明确的目标。 最近也是高三申请入学放榜的日子,程毓如愿考上台北市的国立大学,至于纪维宥考上私立前段的大学,对于这个结果他不甚满意,毅然决然的打算拼七月的指考,因此我们蛮常一起念书的。 「欸,这题要怎么解啊?」纪维宥把考卷放在我面前,用笔在题目上敲了几下。 我看了眼题目,不耐烦道:「这个题型你几天前不是才问过吗?」 「就一时忘记怎么解了阿。」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随后别过头,「不教就不教嘛,我自己看详解比较快。」 过没几分鐘后,我忍不住叫他一声,他本来不想理我,但在我好声好气的呼唤下,他的态度柔软了许多。 「好啦,我认真问你,你考学测前是怎么决定志愿的啊?」我盯着他,期待他能给我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 只见他翻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你都知道我要指考了,问那些还有意义吗?」 他还真是好个损友啊!除了各种悲情男二独白跟三不五时对我的嘴砲,什么有意义的对话都少的可怜。 「就不能借我参考一下吗?我现在真的挺茫然的。」我很是无奈,对于不久的未来感到很徬徨。 阿姨跟姨丈平常会关心我选择科系的事情,给了我不少大方向的建议,也表示完全尊重我的想法跟决定,明明是这么没有压力跟限制,但就像简答题一样难回答。 高一的时候,我曾想过要念前五志愿的外文系,毕竟我对英文蛮在行的,好好专精英文对出社会后也有不少优势,至少可以去当个家教或补习班老师,但现在总觉得是很无聊的一条路。 「其实没这么难啦,看你要选校还是选系,选校的话就多方了解各个大学,选个你最嚮往的环境,并全力把成绩拼到达标。选系的话就找你有兴趣的,再打听一下哪间学校你有兴趣的科系很有名,把它当成是第一个志愿。」他认真的向我说明了一番,然后就埋头写他的考卷,虽然有说跟没说一样,却也让我开始试着搜集资讯,以及请教学长姊的经验。 约莫几个礼拜的时间后,我总算有明确的方向了。 我想继续当一个说故事的人,试着用镜头说故事的人。 有了想法之后,我锁定好几间有电影系的知名大学,一方面准备学测,另一方面也培养对摄影的兴趣,希望自己能更了解运镜、构图······等方面的知识,偶尔给自己放松的时间是看电影,不过同时也在训练自己对电影拍摄手法的敏锐度,碰到不懂或特别的地方就笔记下来,再去找答案。 渐渐的,发现自己打从心里喜欢这些事,也渴望能拍片,挑战编导这个位子。 章四、夏雨:荷池(4) 「场之一,二十五,takefive。」 现场一片肃静,摄影机、收音、灯光、场佈、演员一切都准备就绪。 「五、四、三、二、一,action!」我大喊,屏气凝神的注视镜头画面。 主角小心翼翼的拿起放在桌上的相机,一语不发,缓缓走到阳光洒落的窗边,拍下窗外蔚蓝的晴空。 结束后我立即查看回放,满意的点头道:「ok,这颗镜头过了。」 「人员场復一下,我们换下一颗镜头。」副导声音一落下,现场再度忙碌了起来,我对着手中的分镜脚本,确认有没有漏掉的镜头。 约莫五、六个小时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我们总算完成室内场景的拍摄。 「大家辛苦了,现在开始休息半个小时,可以去跟製片组领便当吃,休息结束后我们要换到下一个场景,要注意一下时间喔。」副导宣布道,随后把便当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便当,打开后就狼吞虎嚥了起来,中午忙着讨论细节根本没时间好好吃饭,简直饿到极点。 没几分鐘后,手上的便当就被我吃得一乾二净,我拿出手机稍微滑了一下,看到小雨在几小时前传的一则讯息:『拍片辛苦了!收工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喔,然后就早点休息吧。』,接着是一个飞吻的贴图。 我感到十分的窝心,简短的回覆她:『知道了,谢谢你。』,但其实有股想立刻打电话给她的衝动。 这阵子忙写剧本跟开拍前的开会,我们几乎没什么时间约会,不过她从来没有埋怨过我,而是给予我大大的支持跟鼓励,我想这也表示我们的感情进到了相当稳定的阶段,是很值得开心的事。 我真的没有想过,曾经幼稚又自私的我,也能有这一天。 第一次尝试拍片,一整天忙下来真的挺累的,不过心里很是踏实,每分每秒都妥善运用在我喜欢的事情上,丝毫没有浪费。 转眼间距离毕业的日子只剩不到一个月,不久前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于是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参与毕业歌mv的拍摄,并有幸担任编导的职位。 我们这届的毕业歌是跟追逐梦想有关的内容,感觉起来是走很热血、励志的路线,实际上是蛮特别的概念,虽然每个人都应该勇敢实践梦想,但很多时候不被现实允许,只能去追一些并非心之所向的梦想。 即使这个概念之于我没有深刻的共鸣,却仍然激起了我的灵感,让我在短短时间内便完成片长约十五分鐘的剧本,不但可以剪辑成mv,还可以在毕业典礼上放映完整的剧情短片。 休息时间结束后,眾人移动到下一个场景,原本应该又是一场硬仗,所幸製片组在场地安排时有考量到距离,减少了搬移器材耗费的时间,也让美术组可以提前场佈,不一会儿现场就整顿完备,大大提升了拍摄效率。 「当你看到桌上的便条,第一个反应是要很高兴的,但是把内容读完之后,要转为有些失落、沮丧的表情。」我站在演员旁边指导着他,尽力把我想看到的表演说明清楚,「你要先试着体会主角内心的矛盾,清楚知道让主角高兴跟失落的原因何在,然后让这之中的转折能够明显的被看见。」 「好,我懂你的意思。」演员点头道,继续专注的反覆熟读剧本。 「来,现场准备。sound!」副导大喊。 「speed。」收音准备。 「cam!」 「rolling。」摄影机准备。 「场之三,十二,takeseven。」场记打板。 「五、四、三、二、一,action!」 主角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随手开灯让空无一人的家顿时有了生气,放下肩膀上扛着的棒球包,走到餐桌旁,发现妈妈准备好的晚餐,以及贴在菜罩上的便条纸,表情逐渐从高兴转为失落。 「卡!」我喊道,接着示意演员过来看画面,「刚才你的动作有点僵硬,表情的转折也不够自然,要再调整一下喔。」 闻言对方面露紧张,连忙讲了几句:「不好意思!」 「没事,再多试几次就好,放轻松点。」我轻拍他的肩,希望不要给他太大的压力,不然引起反效果就不好了。 之后我们接连拍了好几颗镜头,演员的表现渐入佳境,现场的每个人也无时无刻专注在自己份内的工作,最后我们比原本预期的时间还早收工。 「大家今天辛苦了!回家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准时八点在棒球场集合。」 我们预计这两天完成所有拍摄,这样一来不但给后製组比较充裕的时间工作,让整个短片提早预备,也能在毕业典礼倒数一个礼拜内释出一些片花,以达到製造毕业氛围的效果。 隔天早上六点我就醒过来了,一看到窗外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顿时浑身感到精神抖擞,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我有预感今天的拍摄会很顺利的。 花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搭捷运再转公车,我在七点半抵达现场,发现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远远的就看见各组的人员,已经开始在预备拍摄需要的事物。 看到这个画面心里真的挺激动的,明明大家都是第一次合作,很多人也没有什么相关经验,却能抱持这么敬业、认真的态度投入,要是以后也能继续跟这样的团队合作该有多好! 「导演早啊!」大家纷纷向我问候,让我有些不自在的点头微笑示意。 我往球场的方向走去,拿出分镜表对照着看,思忖着待会要怎么拍才好。 这几场戏主要是主角跟着球队练习的情况,以及他受到打击后,开始有情绪低落、心不在焉的表现,最一开始的剧本是有比赛情节的安排,但考量到拍摄技术跟预算的问题,就决定删掉了。 快八点时,主要演员跟临演都到场了,在等待他们做造型处理的同时,我让摄影师试拍几个蓝天的空镜头,看能不能毫无违和的衔接前一场戏的最后一颗镜头。 「导演不好意思,演员都可以上场了。」三妆组的人用对讲机通知。 「收到,麻烦请他们直接过来。」我回覆,随后就展开今天的进度。 陆续拍摄了几颗跑步、传接球、打击这类的镜头,儘管花了不少时间做详细的调整,不过最后得到的画面都还蛮符合我们的预期,这样的过程对我而言依然是很充实、愉快的。 中午吃过饭后,便接着继续另一场戏的拍摄,毕竟剧中设定的时间是白天,必须赶在太阳西下前完成才行。 「各位,今天太阳下山时间是五点五十分左右,我们还剩三颗镜头要拍,注意力集中喔,就快要杀青了!」熬过前几个小时的拍摄后,眾人的脸上开始浮现倦意,副导见状信心喊话道,提振了片场的士气。 最后,我们赶在太阳下山前顺利拍完最后一颗镜头,宣布杀青的那一刻大家都忍不住高兴的欢呼。 「来,看镜头喔!」这两天负责帮我们拍剧照的学弟喊道,我站在最中间比着讚,露齿笑看前方,「三、二、一。」喀嚓。 他为整个剧组拍下的大合照,也画下了我首次担任编导经验的句点,我想这会是我在多年后偶然忆起,仍然带给我不少力量的一段回忆。 * 毕业典礼当天,一到学校便要前往大礼堂集合,流程大致从颁发毕业证书跟个人奖项开始,接着是毕业短片的播放,最后以毕业歌演唱作为结尾。 简单来说就是个蛮无聊的必要仪式,不过我还是很期待短片的放映,毕竟上次成果发表我没有参与到,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啊。 轮到我上台领奖时,我发现阿姨跟姨丈已经来到现场,还带了一束鲜花,他们在座位上奋力的向我挥手,示意我要看镜头,我顿时感到一阵鼻酸,以往都是我跟沚洵一起毕业,但现在只剩我一人,他们心里应该也很感慨吧?? 「湛雨,恭喜你毕业了!」阿姨给了我大大的拥抱,真心替我高兴,我的眼眶不禁模糊了起来。 「湛雨,祝福你之后前途无限量,筑梦踏实!」姨丈把花递给我,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谢谢你们的祝福,以及这些年的照顾,我不会辜负你们期望的。」我有些哽咽地说,上大学后我就要搬去宿舍住了,虽然还是可以常常回家,但心里还是有满满的不捨。 失去双亲的我,在这世上也只剩阿姨跟姨丈是我的家人了,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孝顺的人,甚至还违反道德的喜欢上沚洵,但这些年来要是没有他们的养育,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会把这份感谢,以及对沚洵的愧疚,转化为实践梦想的动力之一,儘管未来的蓝图还不是那么明确,但至少有了初步的方向,我相信自己正走在对的路途上,只要勇往直前、不畏艰难,有朝一日便能抵达我想去的地方。 颁奖流程结束后,便来到了我期待已久的放映毕业短片,虽然早已看过正片数不清多少次,但跟现场上百个毕业生一起观赏,是截然不同的感受,既兴奋又紧张。 「现在要播放给大家看的是,由毕联会影片组製作的毕业短片,片名叫作《一念之光》,希望你们会喜欢!」毕联会总召的话一落下,现场灯光就跟着暗了,正前方的三个投影幕开始播放短片。 《一念之光》的故事讲述着主角张凡,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发觉自己真正喜欢的,并不是一直以来给予他生活帮助的棒球生涯,而是带给他平静、疗癒,彷彿一束光芒照进他幽暗世界的摄影,于是他开始有所行动,哪怕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他也要把握每一个能让瞬间转为永恆的画面。 在观看的过程中,除了尷尬以外,不免会觉得有些地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然而当片尾工作人员名单浮现,看见自己的名字在上头,儘管只有短短几秒的存在感,一股踏实而深刻的感动油然而生,令我一时半刻不能自己。 当我还深陷在自己的世界中,台上已经在带领大家合唱毕业歌了,我才发觉身边不少人都有所感伤,不是痛哭流涕,就是默默拭泪,于是高中三年的回忆,顿时就像跑马灯般闪过脑海——开学第一天、加入戏剧社、跟大家去淡水、认识纪维宥、跟禹绚荷看电影、去看禹绚荷比赛、为了常思翰跟沚洵吵架、沚洵出意外、遇见小雨、《数个夏天》拍摄、跟小雨交往、送禹绚荷出国、学测、第一次当编导——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美得像夜空中最亮的星,将继续指引我前方的道路。 典礼结束后,每班依照顺序离开礼堂,走到学校中庭时,两旁有高一、二年级的学生欢送着我们,我很快便注意到小雨也在人群之中,她笑着朝我挥手。 「大雨,恭喜你毕业了!」她满心欢喜的把手中的花跟一个袋子递给我。 「谢谢你。」我轻揉她垂肩的发丝莞尔道。 「以后在学校就看不到你了,怎么办?」她半撒娇半不捨的问道。 「只要我们都有时间,还是可以常见面呀。」我没多想便如此安慰她,毕竟我又不是要念外县市的大学,就算不在同个学校,也算不上是远距离吧,再远也是能靠捷运跟公车解决的距离。 「瞧你答得一派轻松,到时候可不能让我失望喔。」她表面上这样说,嘴角的笑意可是毫不隐藏。 「不会的。」我看着她的眼睛承诺,希望她可以感受到我的真诚。 她向前拥抱了我,头轻靠在我的肩上,顿时彷彿世界的时间静止了,唯有我们的持续流动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到她的心跳,似乎比平常快了些,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爱你。」突然间,她在耳边悄声说道。 「就算我们有天会分开。」 章四、夏雨:荷池(5) 毕业后一直到开学之前,足足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是空间的,于是除了写剧本、看电影之外,我开始写起了影评,并分享在个人的社群网站上,这不但帮助我整理从电影接收到的讯息,还能吸收到他人的观点,是个相当有益处又可以打发时间的兴趣。 为了靠自己的能力在开学前买一台相机,我去电影院打工,虽然电影院的排班不太稳定,不过有免费看电影的福利,真的替我省了我不少钱,况且我所赚的每一分钱都不用做额外的支出,所以还算是挺合适的一份打工。 小雨明年就要考学测了,基本上整个暑假她都得读书,我也会陪她去图书馆待上一整天,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时候不免感到挺无聊的,毕竟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想好好跟她聊天、出去走走看看什么的,这也让我有点担心,等到开学后我们的生活又更加天差地远了,恐怕要花不少时间去调适。 就这样度过了轻松、愉快的假期,转眼开学的日子便即将到来,在那之前必须先搬进宿舍,以及参加新生训练。 搬宿舍当天下午,姨丈开车帮我载行李到学校,一到宿舍门口就看到满满的人潮,等了几分鐘才搭上电梯,到五楼后我依照墙面上的指示,找寻我分配到的房间,快走到房门前发现门是打开的,表示应该有人已经在里头。 当我走进房间,便看到有两个同学正在整理行李,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出现,我往空着的床位走去,将行李放置在书桌上,随后大致张望了下整个环境,这间总共有三个床位,整体设备还算蛮新颖的,空间也不至于太狭小。 「欸,你好了没?」突然间,在我正前方的同学出声了,同时刚好跟我对上眼,我露出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即别过头打开行李袋装忙。 「等一下啦!急屁急喔。」另一个同学不耐烦地回应道。 很显然他们两个本来就认识,否则应该不会有这样的对话吧? 不过有点尷尬的是,我的室友只有他们两个,要是我跟他们处不好的话,往后的生活恐怕会很不好过,况且我也没有任何跟外人同居的经验??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同学,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有人拍了下我的肩问道。 我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指着自己脱口而出:「我吗?」 他们俩都笑了出来,比较高的同学故意用阴森的语气道:「不然这里还有看不见的第四个同学吗?」,然后又是一阵笑声。 见他们一个有幽默感、一个容易取悦,我紧绷的心情也瞬间放松了许多。 我们一路往学校的侧门走,外面便是一条有着不少店家的街道,来回走了一趟,最后决定要吃义大利麵。 店内的空间不大,仅有十张左右桌子,儘管现在还不到晚餐时间,几乎一半以上的位子都有人了,可见评价应该不至于太差,菜单上的价格也相当友善,要是连餐点都表现不错,就可以列进我的觅食口袋名单了。 「同学,刚才光想着要吃什么,都忘了还没问你的名字。」点完餐后,那个有幽默感的同学说道,随即又不好意思的改口:「噢不对,应该是我先自我介绍。」 「我叫尧敬凡,土生土长的台南人,以后麻烦多多指教了!」尧敬凡散发着满满的热情与活力,说完后马上对他的朋友使了个眼色。 「我叫陈禹柊,一样是台南人,很高兴认识你。」陈禹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让人感觉他蛮好相处的。 「你也可以叫他阿冬!」尧敬凡补充道,一旁的陈禹柊则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为什么是阿冬啊?」我感到十分好奇。 「因为我的柊是由木头的木跟冬天的冬组成的,所以他都会故意这样叫我,不知道的人还误会我叫陈禹『冬』勒。」陈禹柊没好气的解释道,听起来似乎很习惯这个绰号了。 「欸欸什么故意啊?讲那么难听。我是为了让你那个艰深难唸的字平易近人点,别曲解我的用心啊。」看似理直气壮又满腹委屈的一个反驳,结果讲到最后尧敬凡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你到底要不要让他自我介绍了?」陈禹柊一副受够了的样子,我敢说方才的那番话他应该听过不下百次了。 但不得不说,陈禹柊的柊真的很特别,是个听起来还好,看到便会印象深刻的字,原本我还以为是「忠」或「中」之类的字,要是一开始只看到「柊」,大概也会唸成「冬」吧。 「我叫池湛雨,台北人,之后一起加油吧。」我简单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对拍片有什么想法,或是偏好的发展,但总觉得能跟他们一起合作也蛮好的。 大一上的课业,不如原本预想的那么忙碌,期中分数都以个人或分组报告为主,也没有什么拍片的机会,所幸有尧敬凡跟陈禹柊他们两个,让我有些平淡乏味的日常不至于太过无趣。 我们常常一起去看电影,或是参加影展相关的活动,即便我们三个的个性是截然不同,这些日子来相处的都还挺融洽的,甚至开始讨论关于拍片的事。 「听我直属说,下学期学校会举办短片比赛,是以班级为单位报名的,你们有想过到时候要担任什么位子吗?」这天我们在学餐吃着午餐,陈禹柊突然开啟了这个话题。 「我大概会选製片吧!应该会是蛮适合我的工作。」尧敬凡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虽然他语带保留,却还是可以感觉出他挺有把握的。 「我的话??先从编剧开始吧。」我有些犹豫,毕竟是第一次跟班上的人合作,要是当了导演而没能有理想的表现,恐怕之后就没人要跟我同组了。 「先的意思是指你还有其他更想做的?」陈禹柊好奇的看着我。 「可以这么说吧。」我不打算说明太多,赶紧把问题丢回他身上:「那你想当什么呢?」 「我想当灯光或摄影,不过应该会选目前比较有把握的灯光吧。」陈禹柊的回答令我有些讶异,因为他高中是大传社的,有不少拍片的经验,无论导演、编剧、剪辑、摄影??等工作他都有接触过,没想到会想选灯光。 「接近期末的时候,大二的学长姐都会忙拍片,不如到时候再看有没有跟片的机会,一起去见见世面吧?」尧敬凡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提议道,我跟陈禹柊二话不说便点头表示同意。 我看了下手机,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准备要往教室去。 「对了,今晚系篮要练球,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陈禹柊这么一问,我才想起他们昨晚讨论要参加系篮的事,虽然我对篮球没有什么执着,不过维持运动的习惯也是蛮有必要的。 「好阿!晚上见。」于是我爽快的答应,内心突然有种莫名充实的愉悦感 ,我真希望无论将来会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有这样的感觉。 * 这个週六就是小雨的生日,我们约好要去淡水走走。 自从开学后,我们见面的频率变成一个礼拜一次,毕竟高三上的生活简直就像地狱一样,日子在模考跟段考间不停切换,丝毫没有给人喘息的空间,她又是个自我要求很高的人,没见面的日子只能在她睡前讲十分鐘的电话,渐渐的我也习惯了这样有如远距离般的相处模式。 不过生日这么特别的日子,说什么也要陪着她过才行。 一早我们先在台北车站会合,再一起搭往淡水的捷运,约莫四十分鐘的车程终于抵达,因为是假日加上天气很好,一出捷运站便看到满街的人潮,令我不禁有些厌世的情绪,但当走近波光粼粼的淡水河,内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上一次来淡水是多久前的事了? 久到当时与我同行的朋友,几乎都淡出了我的人生。 我并没有让这个感叹困住我太久,很快的将注意力转回小雨身上,我们一起在岸边拍了几张照,之后就逛起街上各式各样的商店、美食。 「我们去搭船好不好?」就在折返的路上,小雨一时兴起的说。 虽然有点突然,不过既然她想的话,也没什么不可以。 于是我们买了两张票,排队排了将近半小时,终于上了船。 我们坐在靠边的位子,当船一开后,便能清楚地看见激起的水花,小雨专注的看着船外的风景,表情十分的愜意、放松。 「怎么会突然想坐船呢?」我感到好奇的问,不过也许是因为风太大的关係,她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这才想通,她难得有机会出门走走,暂时抽离跟学测奋斗的心境,总会想尝试点不一样的事吧。 「上礼拜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突然间她没头没尾的说。 「嗯?结果如何?」 她微微叹了口气,顿时整个人变得有些丧气。 我轻拍她的背,试着安慰道:「据我的经验,模拟考的难度通常都比学测高很多,出题方向也不大相同,所以你也不要太气馁,就当作是一个过程。」 「你说的我都懂,但还是会害怕阿??」她无助的说。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我握住她的手,坚定无比:「当你碰到什么课业上的问题,或是心情不好,别忘了有我在,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然后靠在我的肩上。 我很少看到小雨如此脆弱、不安的一面,她一向都充满着自信,尤其是在演戏的部分,看来模拟考真的给她不小的打击,但我相信她很快便能平復心情的。 晚上我们到附近一家气氛蛮好的餐厅吃饭,用餐的过程中,我除了跟她分享不少关于大学生活的事,还有一些对电影的想法,而这些想法都是我不曾向他人提及的,儘管我跟陈禹柊、尧敬凡的关係很好,但我不清楚他们是否跟我怀抱相近的理念,所以一直都是自己默默的思考、酝酿。 「我觉得一部好电影的定义,就是它能够传递一些看似渺小,却能引发伟大效应的讯息,使人们去思考讯息的意义,进而对这个世界有所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的心中不断涌上一种不具名的感动,也许正是来自那些令我刻骨铭心的电影,「我希望以后能创作出许多这样的好电影,甚至代表台湾在国际上发光发热。」 「我相信你可以的,也很高兴看到你对梦想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小雨看着我的眸里柔情满溢,语气真挚而温润,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无形中彷彿有一股力量传递到我的内心深处。 儘管小雨未必能完全体会我的心情,她的话语仍然着实的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这对曾感到知音难寻的我而言,别具意义。 「这是给你的,生日快乐。」我将小袋子递给她。 「谢谢你。」她喜孜孜的看着礼物,「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没等我回应,她便迫不及待的拆开缎带,当看到项鍊的瞬间,小小的惊呼了一下。 「真漂亮!而且还是雨滴形状的。」她很是满意的说着,「帮我戴上吧。」 我离开座位,走到她身后,轻轻的完成戴上项鍊的动作,彷彿是多么神圣的仪式。 「不管当你在读书,甚至考学测的时候,只要戴着这个项鍊,无论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我的心都跟你同在。」我在她耳边柔声说道,虽然这番话挺肉麻的,我自己忽然都有点害臊,但绝对出自我内心的真诚念想。 我跟小雨能像今天一样,互相给予安慰、力量,是再平凡日常不过,却值得感谢的事,无论未来的路上我们是否陪在彼此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章四、夏雨:荷池(6) 凌晨五点,天空已经慢慢亮了起来,意味着夏天也不远了,然而空气中依旧残留冬天对大地的不捨,让人总是陷入『今天该穿长袖还是短袖』的困扰,机车的引擎声穿越无人的街道,显得格外吵闹,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几乎没有犹豫的加快油门,一心只想赶快抵达目的地。 不是因为要迟到了,而是一种对杀青的期待,毕竟连续拍了两天,加起来睡不到五小时,只要把片拍完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约二十多分鐘过去,我终于看见一抹蓝在我的右手边蔓延开来,停好车后缓缓走向岸边,迎面而来的风带点咸味,海浪拍打岩石的清脆声响,顿时让我浑身是劲,映入眼帘的是带有红色光晕的太阳掛在海平面上,渲染到天空形成迷幻的蓝紫色,如此难得一见的动人景色,我几乎都看呆了。 「导演,你还剩十分鐘可以吃早餐喔。」尧敬凡带点幸灾乐祸的语气,硬生生的把我从美好的日出拉回现实。 「今天吃什么?」我嘴巴上虽这么问,心里根本不对「菜色」抱有什么期待,想必又是蛋饼或三明治,配红茶或奶茶,但一想到那有限的经费,就不免还是抱持感恩的心,反正有总比没有好,吃饱喝足才有体力奋斗。 「有鮪鱼蛋饼跟培根蛋吐司,你要哪个?」他两隻手各拎起早餐问道。 「谢啦。」我没犹豫太久便拿了鮪鱼蛋饼,再瞥了眼桌上的饮料,淡淡的说:「我今天喝水就好。」 「学长,这一箱要放哪啊?」正当尧敬凡准备开口跟我多聊几句,声音的主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目光给吸走,而且是强而有力的。 「先放这就好啦。你还没吃早餐吧?今天有你喜欢吃的鮪鱼蛋饼喔!」只见尧敬凡以一个我几乎不曾听过的温柔嗓音、体贴温暖的话语,搭配上爽朗灿烂的笑容,回覆直属学妹的问题。 「真的吗?谢谢学长!」学妹面露羞赧的微笑,东西一放就坐到尧敬凡旁,蛋饼都还没吃就开心的聊了起来。 这个状况呢,我本人是一点都不意外,因此我下意识的确认好箱子里有什么东西,便默默的抱着它往它应该去的地方。 「阿冬,你看看那小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我开玩笑的抱怨,同样身为尧敬凡的好友,也只有他能懂我的不堪其扰了。 那个学妹是大一新生,也是尧敬凡的直属,自从直属聚一起吃过饭后,他们的互动就挺好的,常常单独约出去看电影、四处走走什么的,虽然还没有正式交往,不过照这样维持下去是八九不离十了,说真的我一定祝福他们,只是曖昧中的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麻烦,上一秒还幸福的傻笑,下一秒就闷闷不乐的,搞得我跟陈禹柊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简直是噩梦啊。 陈禹柊头也不回的,定睛在摄影机上,思忖着什么的样子,迟了几秒才开口:「其实我真的很替他高兴??」他突然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装没事的扯扯嘴角。 「晚上有空吗?喝酒庆祝一下?」即便察觉到异状,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讲,毕竟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也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你不用陪女友吗?」他随口一问,却不偏不倚的戳中那个在我心里存在好一段时间的矛盾。 小雨后来顺利考上她的第一志愿,跟我一样是台北的学校,只是搭捷运大概要一小时才会到,她相当热衷于参加系上活动,同时也积极的去试镜、临演,我的话大二就开始忙拍片的事宜,于是开学后就愈来愈少见面,虽说都是在为了彼此的梦想努力,甚至也可以算是同行,但随着时间过去,我们似乎都更清楚各自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为什么是矛盾?因为我们并没有分手,只是很有默契的把这段感情搁置在一旁。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轻描淡写道,而他苦笑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从他的身上彷彿有某个人的影子浮现,模糊不清。 「导演,我们来讨论一下镜头。」副导挥了挥分镜表喊道。 我比出ok的手势回应,走之前对陈禹柊说:「那就这么说定啦!今天好好加油。」 这次拍片我一样担任导演的位置,剧本则是别的同学写的,不过我挺喜欢这个剧本,探讨的是有关升学主义、重男轻女方面的议题,虽然因为片长的关係而缩减了深入挖掘的力道,却还能血淋淋的解剖如此日常而腐败的议题,足以令人惊艷了。 「eric,你帮我坐在这个位子,一动不动的直视前方就好。摄影师等一下roll三秒后镜头往右移动、演员出镜,然后zoomin停在前面那一块海滩。」我指挥着现场,确认好一切就绪后,便开始了今天的拍摄。 「大家这三天辛苦了!我们杀青啦!」 转眼间太阳就快要沉入海中,时间来到晚上六点多,我们终于完成所有的拍摄,其实能够以夕阳画上工作的结尾,对我来说有种莫大的安慰,毕竟从日出拍到看不见太阳才是日常啊。 收拾完现场的器材、杂物什么的,剧组一起吃了顿庆功宴,结束后尧敬凡说要送学妹回家,我跟陈禹柊理所当然去了酒吧。 我们去的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去的一间酒吧,当时是尧敬凡拚命央求我们陪他去的,因为我们都不太喝酒,不过有了那次的体验,我发觉这里的氛围比我想像中还要放松,而他们也很能控制酒量,不会发生要扛着醉鬼回家的状况,后来只要有什么值得庆祝,或是心情鬱闷的时候,我们三个都会来小酌一番,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只有我跟陈禹柊一块来。 我们坐在吧台的位子,一边享受各式各样的调酒,一边聊着日常琐事,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都有点茫了,他的情绪起伏也随之变大。 「欸,真的不是我要说你。」他放下手中见底的酒杯指了指我,一脸无奈的样子,「你真的该找机会跟你女友说清楚,好好的沟通一下,毕竟能交往到现在也不容易啊。」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没好气的别过头,对酒保喊了要再两杯drymartini。 「别逃避了,迟早都要面对的不是吗?」他不死心的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不清楚也得想办法搞清楚,心里有答案的话就去做,这样至少不会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一字一句都像针一样,令人感到煎熬难耐。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故作镇定道,希望能说服他我有面对的勇气,并暗暗恳求他别再说了。 「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时间。」他冷冷的戳破我的偽装,眼神里闪烁着浓烈而复杂的情绪,随时就要倾洩而出:「我喜欢若夏。」 顿时,我感觉整个人都醒了过来,不禁倒抽一口气。 现在我确信,那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就是纪维宥。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替他感到无助也无奈,喜欢好朋友喜欢的人(甚至即将成为女朋友),实在是再悲伤不过的事了。 他自嘲般的笑了好一阵子,彷彿成了酒馀留在我喉间的苦涩。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他微微地颤抖着,着实让人感受到他的无助。 我沉思了好一会,光是想像陷入他所处的情境,都令人感到无比痛苦煎熬。 「我想,我会试着转移注意力,尽可能抽离对她的任何情感。」儘管我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吧。 除非他是那种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人,就算牺牲多年的友谊也在所不惜,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是。 他没有说话,再度一口气把酒喝完,立刻又喊了两杯drymartin,我才发现他连我的份都没留。 「那如果你是我,又会怎么办?」我反问道,不带一点情绪。 「我会把话说清楚,然后分手。」他毫不犹豫的说,对于这个回覆我完全不意外。 后来我们待到酒吧快打烊才离开,回到租屋处后迅速洗完澡,躺在床上不知怎的睡意全无,明明身心都疲倦到极点。 我拿起手机,点开跟小雨的对话视窗输入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餐吧。』,停滞了约莫几分鐘的时间,才送出讯息。 没几秒后就看到显示已读,小雨回道:『好,晚上六点在捷运站见。』 向来没那么快回讯息的她,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那么快回覆,我感觉她知道我约吃晚餐的用意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今晚一切就会有个结果了??想着想着,我的眼皮也渐渐垂下。 放眼望去,是一片黄澄澄的向日葵田,它们随风摇曳着,像在跳舞一样,向日葵田的中央有个身穿高中制服的女孩,她背对着我的身影,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不定,随时都有可能如烟消散。 顿时我的心跳变得很快,耳边也充满着那震耳欲聋、失去稳定的节奏,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发似的,令我痛苦不堪、眼泪直飆,我使劲的大喊着:「沚洵、沚洵!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女孩回过头笑而不语,我难以解读她的眼神带着什么情绪,却给了我一种安慰的感觉。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我呆愣的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湿痕好一会,才有些重心不稳的起身。 不知道有多久没梦到沚洵?有多久,没有想起她了?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出了神,有无数个疑问像山洞里的回音,没有人应答。 我比约定的时间提早十分鐘到,不久后就看到小雨出现,她一如往常的笑脸迎人,只是那个笑就像旧照片褪了色一样,不再真诚而温暖。 「你昨天是不是有拍片啊?怎么没多睡点?」她习惯性的关心道。 「睡醒了总是要吃个饭嘛。你呢?上次说的试镜还可以吗?」 「那个我已经拍完了。」 「噢,抱歉,我忙到都糊涂了。」 「没事。」 像这样缺乏温度的对话,几乎是我们近几个月来的写照,彼此都很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当我们没有话题的时候,就会一个前一个后的走,跟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没两样,偶尔我会看着自己空荡荡手,试图回想起上次牵手的情形,只是随着日子过去,回忆也愈来愈模糊。 「你有心事吗?」大概是因为我想得太过入神,小雨细腻的心思很快嗅出我的不对劲。 「我??」我嚥下一口水,心头莫名慌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平静的说道,好像事不关己一般,这样的态度令我有些错愕,彼此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我们分手吧。」从她口中吐出的一阵冷风挟带这几个字窜进我的耳里,然后像玻璃一样碎成四分五裂,出乎意料却也不出所料,「既然你说不出口,那就由我来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哽咽的说着,任由泪水淹没我的视线。 她让我靠在她的肩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拍我的背。 我泪流不止,模糊中依稀又看见了梦里的向日葵,随风摇曳。 章四、夏雨:荷池(7) 转眼间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等待红绿灯的片刻,盯着不停倒数的数字,这个想法莫名浮上心头,抬眼望见后照镜里的脸,不禁感到一阵笑意,五年前的我大概不会料到,真正开始感叹岁月飞逝的这天,来得如此措手不及吧。 一路上阳光洒落在挡风玻璃,随着车子移动一闪一闪的,虽然不免有些刺眼,但只要一想到今晚我的第一部长片就要在影展首映了,心里的激动、愉悦瞬间就过滤掉所有不顺眼的事物。 第一部长片对我而言绝对意义非凡,不但是努力已久的成果,也象徵了我对创作的初心,今晚就是让观眾共同见证的重要时刻,并邀请了不少圈内、圈外的友人前来观赏,在这样的大日子,我也希望能跟重要的人分享,思及此下意识看了眼放在副驾驶座的花束,嘴角也跟着上扬。 抵达目的地后,刚下车就感觉到雨打在皮肤上,天空飘起毛毛细雨,然而太阳并没有被乌云遮盖,雨水跟阳光交织一块,显着特别闪耀动人,像星星从天而降,美得令人屏息。 我不忘拿出手机,在今天的日期写下纪录:夏天的第一场雨。 山上的空气新鲜,四周静謐不已,只听见虫鸣鸟叫此起彼落,不知不觉心也跟着平静下来,用「心旷神怡」是不足以形容的。 踩着缓慢的步伐,我来到坟前,准备把手中的花束放下,赫然发现一束向日葵被摆在地上,花看上去十分新鲜,看来是放没多久,我不禁愣了一下,然后也把我带来的向日葵摆上。 这也太奇怪了吧?今天明明不是沚洵的忌日或生日,怎么会有人来呢?而且还送了向日葵?我往年来的时候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也想不透除了阿姨跟姨丈外,还有谁会来这? 很快的我决定暂停去猜测,毕竟无论是谁,都是人家对沚洵心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沚洵,我来看你了。」我轻声道,「今天晚上我的第一部长片要首映了,相信你也会为我开心的对吧?」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墓碑上的照片,就像从前我会摸她的头一样,继续柔声道:「今天过后我也会继续努力,完成更多作品,你在天上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自从大学跟小雨分手后,我就再也没交过女朋友,虽然生活重心都在拍片上,但也不是没遇过喜欢我或我欣赏的女生,甚至有到曖昧的阶段,只是等到即将交往的关头,我都还是退缩了。 因为我慢慢发现到,我依然习惯在别人身上找沚洵的影子,与其一再重道覆辙,伤害到别人的感情,我寧可一直都一个人,等到我再也不会有把别人当成替代品的罪恶感。 在我意识到这些后,我就发誓绝不再自欺欺人了,至今依旧如此。 * 首映的地点是在西门捷运站附近的中山堂,以前大学看影展也经常在这放映,当时观眾席上的我看着影人在台前分享拍片的心路歷程,就一直期望着有天也能像他们一样,终于我也等到这一天了。 我从侧门进去跟剧组会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几乎每个今晚要出席的人都到了,却没看见陈禹柊,眼看开演的时间逼近,我赶紧播电话给他,始终无人接应。 「麻烦剧组准备进场喔!」工作人员喊道。 我只好匆匆掛掉电话,带领剧组进到厅内的台前,全场掌声如雷、座无虚席,部分观眾纷纷拿起手机、相机拍照,儘管早已在脑海想像过多次,眼前盛大的场面还是令我一下紧张了起来,总算是体会到所谓蝴蝶在胃里飞的滋味。 「现在让我们请池湛雨导演代表剧组说几句话!」我彷彿听见主持人的声音化成一阵阵回音,回过神来麦克风已经在我手上。 「非常感谢各位观眾来看首映,以及工作伙伴、友人的到场支持,希望你们会喜欢这部片,喜欢的话之后上映可以再三回味,也帮我多多推荐给亲朋好友,谢谢大家!」语毕我微微的鞠躬,观眾也不吝嗇的给予掌声,我才放松了不少。 我跟着其他人往中间排数的位子走,准备跟观眾一同欣赏,突然陈禹柊走到我旁边,尷尬的笑了笑。 「拜託,这种日子你也能迟到?」我没好气道。 「就突发状况嘛。」他轻描淡写,但从他藏不住的凝重脸色,我想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大学刚毕业时,我跟陈禹柊、尧敬凡在同个剧组当助理,本来也计画好之后要一起拍第一部长片,我编导、陈摄影、尧製片,结果不到一年内,他们俩就爆发感情纠纷,从此友情破裂,各过各的生活,我也几乎没再跟尧敬凡联络了。 「若夏还好吗?」我低声问,他摇摇头,此时灯光暗下打断他正要开的口,看来这场电影会像漫漫无尽的长夜,而他是辗转难眠的可怜人。 我把注意力转回大银幕,即便已经看过无数次的正片,对剧情也瞭若指掌,我还是试着抽离编导的身份,用初次观赏的眼光去看待作品,有些当初改了不知道几次的桥段、细节,现在依然让我心痒痒的,不过到了片尾名单升起,心里更多的是感动与感谢,眼泪默默打转着。 这条路十分艰辛困苦,然而我现在还继续走着,哪怕未来不如预期的美好,我依然要把握每个能够努力的当下,直到永无尽头的一天。 当全片播映完毕,一阵掌声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明知道电影结束后拍手是一种影展观眾特有的习惯,也是一种对电影的尊重,然而这对作为导演的我而言,竟有着莫大的温暖与鼓励。 「现在让我们欢迎剧组到台前来!」 再次回到台前,我没有像一开始那样紧张,反而信心满满,期待观眾的反馈。 「导演好,想请教你当初怎么会选择,原住民在现实跟理想之间的挣扎做为题材?」一位观眾率先举手问道。 「其实这个题材在我大学时期就有拍过短片,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在一次课堂中得知相关的研究,深入做了不少田调后,更觉得有必要让更多人知道有这样的议题,进而改变一般人对原住民的刻板印象。」 就这样跟其他剧组人员穿插回答一些问题,很快的映后q&a就结束了,最后以全场大合照画下句点。 我们退到影厅外,时间已经不早,正准备要回家,突然间手机响了,一看发现是纪维宥打来。 「刚看完你的首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叙叙旧?」 「好阿,你在哪?我过去找你。」我爽快的答应,才想到陈禹柊似乎需要有人陪伴,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那心思细腻的傢伙马上微笑示意「去吧,没关係」,实在令人有些心疼。 「还是你要一起来?转换个心情嘛。」我关心道。 「不用担心我啦,而且就算去了我也不太放心,所以没关係。」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若夏自从跟尧敬凡分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即便都两三年过去了,状况依然时好时坏,而这些年都是陈禹柊一直陪在她身边,细心的照顾着一切。 「那好吧,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打给我。」我拍拍他的肩说道。 「对了,你之前说要跟那个很有名的电影配乐合作,她最近要回台湾办演奏会,有帮你跟她经纪人要到两张票,对方说到时候演奏会结束可以详谈细节。」 他说的是名叫rainy的配乐家,她多年驻奥地利研习音乐,近几年替不少国内外电影配乐,屡次受影展获奖肯定,本来以为要跟她谈合作不容易,毕竟我还没累积一定程度的作品、名声,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 跟陈禹柊道别后,我来到跟纪维宥约好的地点,一间位于巷弄的酒吧。 「大导演,好久不见!」一碰到面他便热情的打招呼,再看到坐在同一桌的其他人,虽然有段时间没见,我还是一眼认出是程毓、常思翰??以及小雨。 他们现在跟我记忆中没差多少,但也多了几分成熟、生疏的感觉,一开始间聊着气氛还有些尷尬,渐渐的愈聊愈起劲,不时有种重返高中戏剧社时光的错觉。 想当年常思翰出国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程毓毕业后鲜少有来往,小雨分手后也没什么联络,只有跟纪维宥偶尔会关心近况,如今我们还能聚在一块,真的很奇妙又难得。 虽然有种说不上来、少了什么的感觉。 常思翰大学毕业归国后,便和程毓一同加入剧团,致力于舞台剧的工作,也许经济来源不是太稳定,但至少是自己热爱的事物,两人的感情战胜多年的远距离,也早已结婚三年,实在是特别令人钦羡的一对;小雨出社会后把握每个临演的机会,实力渐渐被看见,开始参与电视剧、电影配角演出,近年在圈内的发展也步步高升,不久后第一部主演的电影就要上映了;纪维宥身为一般上班族,虽然没有太大的突破,但日子也过得蛮自在的。 「别说我们了,你这几年的发展想必也很精彩,说来听听嘛!」程毓满心期待的看着我说,其他人也跟着点头,瞬间视线全落在我身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这条路真的蛮辛苦的,虽然我大学拍的短片有得过奖,但一开始筹备今天你们看的那部片,找人投资也是很不容易,本来还以为没希望了呢。」 「原来如此,不过你的片所要探讨的议题很明确,有内涵又不至于给人距离感,我还蛮期待你之后的作品。」常思翰给了相当真诚的评价,令我感到受宠若惊。 「虽然我不是很懂电影,但感觉得出来,写这个剧本应该要下不少功夫,以第一部长片而言表现算是很成熟了!」纪维宥难得说出这种话,对比高中时期的他,还真有种莫名的欣慰。 「看到你能坚守当初的信念努力走到现在,我也很替你高兴。」小雨笑着说,简单的字句却富有着温暖,我彷彿又见到当初那个陪在我身边的女孩,以及那段偶尔会怀念的日子,但我很清楚一切都过去了。 「是说既然你们都在同个圈子,改天有机会的话可以合作呀。」程毓指着我和小雨说道,「之后说不定还可以跟??」她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打住了。 「跟什么?」我问。 「也没什么啦,当我没说。」她尷尬的笑了笑,然后举起酒杯:「我们来乾杯吧!恭喜学弟首映顺利!」 没有人继续追问,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霎时,一个冷不防的念头窜进我的脑海:不知道禹绚荷过得好不好? 章四、夏雨:荷池(8) 週日晚上我跟陈禹柊来到位于中正纪念堂的国家音乐厅,自从看了电影《女朋友·男朋友》后,我一直都对这个地方有种特殊情怀,也因此常常到这里走走,不过这倒是我第一次来听音乐会,感觉挺新鲜的。 音乐厅附近放了不少宣传海报,以及大型看板,这次音乐会的名称是「夏雨的日子」,根据演出简介,除了有rainy近年的知名电影配乐外,还会有她早期没有对外公开的作品,虽然我不算她的粉丝,不过我实在很难忘怀她的配乐带来的触动,第一次听到就萌生了想跟她合作的念头,令人对今晚的演奏感到十分期待。 「你觉得会谈得顺利吗?」在等待演奏开始前,我跟陈禹柊聊道。 「机会蛮大的吧,毕竟人家都愿意送我们两张票了。」听他这么一说,我想到前几天无聊查了售票情况,发现两场皆售凿,脸书社团也有不少人求票,何况我们的位子还是前几排的中间,可见对方的诚意满满。 明明是我们主动提出合作的意愿,对方不但接受,还邀请我们听音乐会,这未免也太不好意思了,不过我既然都已经在现场,那就不要辜负人家的心意,好好的聆听吧。 突然间周遭变暗,只剩舞台上的灯光亮着,身穿一袭纯白礼服、绑着包包头、脸蛋清秀化着淡妆的女子,以脱俗、优雅的姿态走向舞台中央,先是微微鞠躬,随之一阵掌声响起,她没有多说什么,便坐在黑色钢琴前,弹奏第一首曲子。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心跳也跟着变快了许多。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为了避免杂乱情绪的干扰,我闭上眼睛,把注意力转回音乐上,所幸前面几首都是我曾经听过的电影配乐,没多久我便沉浸在其中,一边回想着故事情节,好几度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不得不说她的作曲跟琴艺之细腻程度,绝对是深入肺腑、馀韵无穷的,虽然琴谱是由线条跟音符组成,在她的编排下却能让人的脑海浮现相衬的画面,原来听现场的音乐会是如此惊艷不已。 音乐会准备进到中场休息时间,不过rainy在弹完曲子并没有下场,而是接着弹下一首,第一段旋律出来我就知道,她弹的是《rainandtears》。 瞬间那些深埋已久,带着樱花气息的回忆,覆盖在我的眼前,不知道尘封了多少年,如今再度被唤醒,当年樱芙的脸变得一片模糊,但我们曾一起度过的美好岁月,依然清晰可见,随着旋律的起伏,我的泪水也佈满了整张脸。 我几乎可以确定,rainy就是禹绚荷。 从她去奥地利之后,她就不再更新社群动态,我们没有任何联络,也很少听到她的消息,加上大学后都在忙拍片的事,所以有办什么同学会我都没空参加,压根不知道她这几年过的如何,完全没想过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重逢,而她蜕变成知名电影配乐家,实践了当年的梦想。 曲子结束后,禹绚荷再度对着台下深深鞠躬,然后到后台去休息了。 「欸,你还好吗?」陈禹柊很快发现我止不住泪水的模样,体贴的递上面纸,「是想起什么往事吗?」 我擤了擤鼻涕,轻轻摇头道:「之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我现在只想好好沉淀一下。」 他只说要去一下厕所,便逕自离开。 没多久后中场休息结束,禹绚荷重新回到台上,一连弹了几首较为陌生的曲子,我想大概就是她早期的作品,听上去的风格、编排跟电影配乐有不小的差别,但依然情感细腻而饱满、青涩却动听,即使我心里的五味杂陈尚未彻底淡去,还是不自觉陷进她五指飞扬的世界,最后压轴曲目是她首度为电影写的主题曲,还邀请了演唱的歌手前来献唱,给了现场观眾一大惊喜。 「今天真的很感谢各位来参加音乐会,之后我也会继续努力带来更多作品,不过在结束之前还有一首曲子,是我开始创作以来完成的第一首,也从未公开发表过,希望你们会喜欢。」她忽然变得有些紧张,远远的彷彿都可以听见紊乱的心跳、急促的气息,然而此刻我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夏雨荷池》,献给那个给我爱的人。」 当第一个音落下,顿时关于禹绚荷的记忆一一鲜活了起来,像无声默片般一幕幕闪过,从相遇、熟识、暂别、重逢、表白、逃避、最后别离,于是我终于明白,这首曲子就是她当年准备送给我,却因为沚洵的死,而有所愧疚、自责,直到离开前都不敢让我知道这首曲子的存在。 『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 『雨过天晴之际,它的降临彻底溶在我的心里,刻骨铭心。』 她的话语跟旋律交织成一片美好动人的光景,最初的最初,夏的天空灿然,清轻的雨落在荷花盛开的池面上——事隔多年,她一直都惦记着我,这是我始料未及,冥冥之中又有预感的,儘管过去的伤害不可能彻底抹灭,但我相信故事尚未走到尽头,而我唯一能把握的,也只有现在了。 音乐会结束后,我让陈禹柊先回去,一个人在外头等着。 「好久不见。」我们一看到彼此,几乎同时说道。 她已经换上轻便的服装,头发也放了下来,近看发现她跟高中时期相比变化蛮大的,大概是因为学会化妆、打扮的关係,不过依然散发着独特的气质,给我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我们决定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但碍于时间有点晚,附近店家都要打烊了,于是我们又回到中正纪念堂,在广场的阶梯上坐下。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我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愧疚地问道。 「挺好的阿,做自己喜欢的事,同时又一些收穫,对我而言真的很足够了。」她以轻松的语气回答,感觉上真的如她所说的满足,让我放心了许多。 「刚才的音乐会真的很棒,我很感动。」我发自内心的说,而她恰好转过头来与我相视,表情十分微妙。 「我也很喜欢你的电影,恭喜你。」她笑得很开心,同时眼眶红了起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我的衣服,紧贴着我的肌肤,如同吻一般,她一边哭着,一边说了好几次同样的话,虽然话被哭模糊了,但我依稀辨认出,她说的是:「我好想你。」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谢谢你。」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她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你知道吗?虽然已经有将近十年没见面了,但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后来唸电影,我就期待着有天我们能合作,更希望能亲自把《夏雨荷池》送给你,说真的一开始去到奥地利,我想过要彻底把你忘了,也遇过几个不错的对象,不过期待与你重逢的念头丝毫没有消散,甚至成为我持续努力的动力??」她看着我的眼神无比坚定,同时双颊浮上的緋红透露出她的羞赧,令她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彩,「而现在再次见到你,我更加确定了,对你的感觉依然存在。」 「坦白说,我没有想过会再遇见你,直到听了你的音乐会,我再次体验到从你而来的力量、疗癒,才了解你佔了我心中一个特别的位子,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说着说着,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然而我对她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过,「过去我一再逃避你的感情,以及我对你难以形容的感觉,是因为我过于执着对沚洵的心意,即便她死后也只想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说真的要放下她的一切很不容易,但现在我开始觉得有希望了。」 泪水不断从彼此的眼中滑落,我的眼里有她、她的眼里有我,倒影随着波动一闪一闪的,却紧紧的黏上了,再汹涌的洪水也冲不走,也许我们都意识到这个念头,于是会心一笑。 「我每次回到台湾,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沚洵,带一束向日葵给她。」她语带歉疚,视线转到我触及不到的远方。 原来向日葵就是她放的,看来她不只放一次,我却到最近才发现有这件事,不过就算我没找她合作,我想有天我们也会在墓园重逢吧。 「谢谢你还掛念着她,我相信她会感到很安慰的。」我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感受到我不是随便说说安慰她,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她不会怪我吗?」 「我相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我们幸福快乐。」 我向前再一次拥抱了她,她也紧紧的抱住我,忽然间天空下起了毛毛雨,温柔而寧静的落在身上,同时也不知不觉在我心里引起涟漪。 也许雨永远无法成为太阳,带给属于向日葵幸福,但至少能融进荷池,滋养着荷花的生命,雨过天晴之际,自然而动人的点缀在花瓣上。 有些晚了,但深深感谢也感动着,终于迎来属于我们的夏雨荷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