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个男人当媳妇》 娶个男人当媳妇_1 《娶个男人当媳妇》作者:柳诺诺 文案:有人说,娶个老母鸡还会下蛋呢,你娶个男人,连个蛋都下不了。 还有人说,瞧他细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整个就一吃白饭的。 更有人说,等他来日发达了,定会忘了你。 这些,纪柴统统怒喝道:“我将他买回,他便是我媳妇。我的媳妇我乐意!我的媳妇我来疼!” 看惯了宫廷豪爵,江湖武林,总裁富商的故事,突然想写一个小人物之间的故事。我想让主人公慢慢地成长,经过自己的奋斗与努力,过上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正在连载——《我们总裁好像有病》 总裁在上学时期就暗戳戳的喜欢一个男神,可没来得及表白男神就转走了。 时隔多年,总裁已经变成了总裁。 一个偶然的机会竟然发现男神就在他的公司上班! 为了顺利追到男神,总裁一直观察男神的喜好,后来发现男神喜欢霸道总裁这一款。 于是,“正常总裁”化身“霸道总裁”,企图吸引男神的目光。 可事情好像与他想象的不太对—— 男神:“我们总裁好像有病。” PS:晋江文学城独发,谢绝以任何形式的转载。写文不易,侵权必究。 微博名:我是柳诺诺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情有独钟种田文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柴,穆彦┃配角:白凤至,小晨,邱岳┃其它: 第1章初遇 纪柴今年二十有五,草房两间,薄地三亩,除此之外身无长物。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纪柴生得忠厚老实,又是把干活儿的好手。但到了这般年纪尚未娶妻,原因无他,除了穷,还是穷。 纪柴有个好友,名叫徐虎,二人年岁相当,家境相当,也没娶媳妇。 这一日徐虎告诉纪柴说,葛阳一带遭了天灾,许多难民逃难到了川宁县城里,不免有许多卖儿卖女的。这灾民都饿得怕了,很多有口饱饭吃,就愿意跟回来。不如二人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着一个便宜的女子做媳妇。 纪柴一听也动了心思,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积攒多年的四两多点儿银子,又去隔壁枝南嫂家借了二两。 怀揣着六两银子,纪柴又借了一匹马,套上自家的牛车,子时便与徐虎一道去了川宁县。 纪柴家住西泽村,距离川宁县县城大约一百里地。通常情况下,想要买什么的东西,西泽村的村民都会到二十里外的满柳镇去买。有些村民,甚至一辈子都没来过川宁县。 天刚放亮的时候,纪柴与徐虎来到了川宁县。 临街的早餐铺子蒸汽袅袅,如仙境般云雾薄薄。纪柴与徐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坐在一个宽阔的街角,吃起了在家带来的干粮。 太阳越升越高,街上也越来越热闹。 经过打听,有人说那些卖子女的都在西市。 纪柴与徐虎又来到了西市,果不其然,西市的地上坐满了头插稻草的人。 那些人蓬头垢面,嘴里发出哀嚎之声。一见有人来了,马上拉着裤脚不让走。 纪柴看着心里一阵难过,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人堆里,有一个站着吆喝的男人最显眼。大约四十多岁,穿得虽然也是粗布麻衣,但比周围的人要干净许多。 那男人的身后瘫坐着两堆人,一堆男人,一堆女人,加起来大约十几个人。 徐虎一推纪柴:“到那里去看看。” 男人见有生意来了,忙赔着笑脸走了过来。 纪柴和徐虎的眼睛都不住地往那堆女人脸上看去,那些女人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见二人看她们,都努力地扬起脸,想让二人看得更仔细些。 娶个男人当媳妇_2 其中有一个女人,只在纪柴过来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 那女人虽然披着长发,脸上污秽不堪,看不太清本来的面容,但依稀能可以看出她长得十分俊俏,尤其是那双眼,如诗如画。 纪柴只看了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 经过讨价还价后,纪柴用了六两银子如愿地将那女人买到了手里。 那女人看着纪柴用粗糙的大掌数着银子,数次欲言又止。 男人将女人的卖身契给了纪柴,纪柴不识字,就算上面随便写些什么他也不认识。他将卖身契仔细地折好,郑重地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他纪柴终于有媳妇了! 第2章回家 徐虎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不以为意地摇头道:“这女子瘦得像小鸡似的,一看就不是能干活儿的料。” 他在人群里又巡视了一圈,挑中了一个粗壮的女子,得意道:“像这样的一看又能干活儿又能生儿子。” 纪柴反对道:“我的媳妇我对她好就够了,她要是不能干活儿,我们家那点儿活也不用她,我自己全干了。” 回去的路上,纪柴与徐虎坐在牛车的前面,那两名女子就坐在后面。 徐虎的眼不住地往后面瞄,慢慢地磨蹭到了他买来的那女子身旁,刚开始低着头红着脸,谁都不好意思说话。渐渐地都放得开了,甚至还传出一两声的笑声。 只是纪柴买回来的那女子,一直双手抱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回到了西泽村,徐虎二人先从车上下来,纪柴又送还了借人家的马,拉着牛车与那女子往家走。 纪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离家还有一段路,你坐车上,我拉你回去。” 那女子摇摇头,只跟在纪柴的身后走。 一路上,村民们见到纪柴回来了,都笑着与他打趣:“纪柴啊,现在你也有媳妇了,可得请我们吃顿喜酒啊。” 纪柴听了只是一个劲地乐,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 回到家的时候,纪柴推开那快要散了架的大门,把牛车放在院中,又拉开了房门。 一股泥土味扑面而来,纪柴第一次为这个破旧的家感到难堪。 进了房门便是厨房,厨房的左手边有一间屋子,屋子的里面还有一间屋子。纪柴平时就睡在挨着厨房的这间屋子里。 纪柴带着那女子进了外屋,憨憨地笑道:“快坐,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脸。一会儿再给你烧点儿水洗个澡。” 纪柴转身出去了,步子都比往常轻快许多,每一个汗毛里都散发出喜悦的味道。 纪柴端回来一个坑坑洼洼的脸盆,放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凳子上。 那女子将双手伸入脸盘里,纪柴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看去,双手纤细修长,真是漂亮得紧。 纪柴的脸一阵红,害羞道:“你先洗着,我去给你弄碗糖水。” 那人贩子特意嘱咐纪柴,回到家后一定要给那女子喝上一碗白糖水,至于为什么纪柴不清楚也没问。 纪柴拿了个掉了牙的碗又去了枝南嫂家,要了一勺的白糖。枝南嫂打趣道:“呦,我说纪柴你媳妇好大的福气啊,一来就要喝糖水。” 纪柴的脸越发红了,只一个劲地嘿嘿乐。枝南嫂也不好再逗他,只说:“一会儿我可要看看你媳妇去。” 纪柴连连点头答应着,回到自己家,将碗中倒满水,给那女子端了去。 那女子已洗好了面容,头发微微向后拢去,原本的相貌显露了出来,纪柴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皮肤粉面似的白,眉毛墨染似的黑,嘴唇丹砂似的红,比他在年画中看到的人还要漂亮。 纪柴又顺着她的脸往下看去,突然在她的脖子处看到了一块凸起——那是男人才有的喉结。 娶个男人当媳妇_3 第3章答案 纪柴的眸子不由地睁大了许多,面上全是惊讶之色,身体微微颤栗着,端着碗的手不由地微微发紧。 嘴巴几次张了又合,最终只说道:“快喝吧。” 女子接过糖碗水一饮而尽,喝水时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纪柴怔怔地看着她,终究是忍不住道:“你,其实是个男人吧?” 那女人喝水的动作一顿,又气定神闲地将剩下的水喝完,将空碗端端正正地放在手心上,道:“大哥,如你所说我确实是个男人。但我不是有意欺骗与你,我被那人贩子下了哑药,只喝了这糖水方能解了。” 纪柴从来不知道男人的声音竟也能这般好听,就似那山谷中的鸟,婉转诱人。 纪柴不由地将他手中的碗接过,又指着他身后的土炕让他坐下,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道:“我也不知怎回事,只记得饿得昏了过去。等再醒来后,便与那人贩子在一处了。刚开始那人贩子把我当成男人来卖,可来买的人见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卖了几天都没卖出去。他这才想了个法子,把我装成了女人。” 纪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掏空家底,又欠下外债,原以为买回来的是一个美娇娘,却不想是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 这心情从云霄跌到了谷底。 纪柴认为自己会是恼怒的,生气的,对那男子破口大骂甚至暴揍他一顿。但当他看着男子那半含着愧疚,半含着害怕与不安的美目时,心里竟一片柔软。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说了句:“我去给你烧洗澡水。”便落荒而逃,似乎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大约一刻钟后,水烧好了。纪柴搬来一个半大的木桶,大概像平时洗衣服的那么大。 他把桶放在了男子所在屋子里的地上。 男子站起来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做起,只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纪柴做。 纪柴将一切都弄好后,道:“我家也没个正经的浴桶,你先凑合着洗洗吧。” 那男子轻轻地道了声多谢。 又从衣柜中找出一套衣服,放到炕上,又道:“洗好后就穿它吧。” 纪柴走到房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回头来道:“我叫纪柴,你叫什么?” “穆彦。” 纪柴小声地重复了几句,转身出去了。 昨日夜里便去了川宁县,今日的院子还未打扫。纪柴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地面,心里乱糟糟的。 房门响了一声,纪柴顺势望去。门口处站着一个束着发的男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正是穆彦。 纪柴与穆彦的身高差不多,只是这体型却相差许多。纪柴终日干活,练就了一身的肌肉。穆彦却瘦弱如弱柳。 纪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虽然长短合适,但肥瘦却相差许多。因为衣服肥大,穆彦在腰间狠狠地系了一圈的麻绳,才使这衣服看起来不那么不合体。 他俊美的脸庞丝毫没有因为穿着这粗布补丁的衣服而黯然失色,反而更加的熠熠生辉。 纪柴突然觉得,穆彦就似天空中的太阳,光芒而耀眼。整个小院在他的衬托下,愈发沉在了泥土里。 总觉得这样的穆彦应该再有些东西配他才好,便问:“你想要些什么?” 穆彦双眼看向远方,脸上似悲似喜,缓缓地道:“我想活着。” 纪柴的心竟生生地疼了一下,看着穆彦洁白无华的脸庞,纠结许久的心,突然有了答案。 第4章拒绝 纪柴虽然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他总觉得穆彦说的活着并不是字面意思这么简单。想问又不知从何处去问,总觉得自己的嘴原来就笨,见到穆彦后就更笨了。 最后只憋出一句话来:“我陪你一起好好活着。” 院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高喝声:“纪柴,你媳妇呢?” 那女人四十左右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绛色衣服,边说着边推开院门自己进来了。她正是纪柴的邻居枝南嫂。 纪柴挠挠脑袋,红着脸看着穆彦,又看看枝南嫂,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 娶个男人当媳妇_4 枝南嫂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房门口的穆彦,上下打量了他几下,笑道:“呦,这是哪里来的小哥,长得这般俊俏。” 穆彦拱手道:“在下穆彦。” 纪柴不好意思地道:“这就是我买回来的媳妇。” 枝南嫂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穆彦帮着纪柴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枝南嫂一拍大腿,痛心疾首地道:“我早就应该知道,你长这么大也没进过几次城,难免会被人骗。当初就该跟着你一起去的。现如今,想必就是再去,那人贩子早已跑了。” 枝南嫂也不管穆彦在不在场,直接道:“现在还有一个法子,明日我陪你再进次城,将他再卖了。” 穆彦神情倒没什么变化,自从被人贩子抓住后,他对自己以后的日子便没抱什么希望。 倒是纪柴急了,摆着手道:“我已将他买回来了,他就是我媳妇了。” 穆彦的脸稍稍变了几变,但终究是没说话。 枝南嫂倒是噗嗤一声乐了,笑过后道:“你说得这是什么浑话,还从来没听过男人娶男人的。” 纪柴这次答得倒很快:“男人娶男人怎么了,你以前没听过,现在就知道了。你们就等着喝我和小彦的喜酒吧。” 纪柴不自觉地只将穆彦的名字叫了最后一个字,叫过后方后知后觉,但心里觉得这么叫还挺顺口的。 枝南嫂只当他被人贩子气急了,说的只是气话,也没多作理会,转身回家去了。 但穆彦却看出纪柴所言绝对出自真心,他疾走几步来到纪柴面前道:“纪兄,我被卖给了你,理应任由你处置。可是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是让我与你作妻,这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纪柴以为是刚才枝南嫂之言让他有了想法,便安慰他道:“你莫管别人怎样说,我对你好便是了。” 穆彦知他误会了,又见他是条憨厚老实的汉子,家里又没什么钱,想必买了他也是倾尽家财了吧。本不该说重话,但是如若不趁此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那以后便更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穆彦道:“这事与他人无关,我是个男子,以后自然要……” 娶妻生子的,穆彦把后半截话咽到肚中。这话说到这个份上,纪柴就算再愚钝,也该明白的。 穆彦说完了,看着纪柴,不知他该如何回答。 第5章吃饭 纪柴搓着手,半天才道:“我,我只是好面子,怕枝南嫂笑话我,才故,故意那么说的。你别当了真,只管,只管放心在这里住下。” 不过几句话,纪柴却说得磕磕绊绊。穆彦虽知他是在说谎,但既然他如此说,那他便如此听着,并不去拆穿他。 心中却暗暗做了打算,虽做不了妻,但总能做些旁的事。 穆彦微微一笑道:“如此多谢了。” 穆彦这一笑如清风拂面,落在纪柴的心头,将夏日里带来的暑气,尽皆拂去。 纪柴抬头看看天,日头正挂在头顶上,火辣辣的散出光芒,道:“光顾着说话了,这晌午都快过了,咱们连饭都还没吃呢。” 说着,将扫帚立在一旁的墙上。进了厨房,做饭去了。 穆彦想要帮他,但看来看去,也插不上手。一则实在是不会做这些,二则纪柴不让他做。 纪柴边往灶里添柴火儿便道:“这里热,你到外面凉快去。” 穆彦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又来到院中,仔细打量着这个要生活得很久很久的家。 纪柴家虽穷,但却前后都有两个小院子,前院临着街,不大,但能散开步。后院是个用小木桩围成的小菜园。 虽说是菜园,但里面却一根青菜都没有,全都种满了谷子。 穆彦看罢多时,又从后院回来了,见纪柴还未做好饭,拿起了立在墙角的扫帚,继续打扫着纪柴未扫完的院子。 不一会儿,纪柴已将饭做好,见穆彦打扫着院子,忙抢着扫帚道:“这等活儿留着给我做就好,你哪能做这些活儿。” 穆彦笑笑道:“你做得了,我又如何做不得?” 娶个男人当媳妇_5 纪柴正色道:“这扫帚是我自己扎的,做得粗,上面毛毛刺刺的。你的手该被他弄破了。” 穆彦伸开掌心一瞧,果然有些发红。纪柴拉过他的手指看到:“还好没弄破。” 穆彦慌忙地将手拽了回来,纪柴的脸有些红红的,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尴尬地道:“饭做好了,去吃吧。” 纪柴将饭摆在了一张矮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穆彦坐下后,看到桌上的两碗东西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将碗端起,斯斯文文的吃了起来。 纪柴吃的倒很快,呼啦哗啦地一碗下肚,穆彦才吃了不过半碗。纪柴见穆彦微微皱起的眉头,问道:“可是吃不下这东西?” 穆彦道:“比起那些连吃的都没有的人,这些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他如今落得这般处境,哪还有许多挑剔,就连这碗中的糠吃起来也是美味珍馐了。 纪柴又嘿嘿笑了几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穆彦笑笑没有说话。 纪柴见他吃饭的样子煞是好看,又问道:“想必你以前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你吃饭的样子和满柳镇的赵秀才一个样。” 第6章还钱 穆彦吃饭的动作霎时停了下来,脸色变了几变,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又继续地吃着饭。 纪柴小心翼翼地看着穆彦的脸色,心中懊悔不已,他刚才这句话,恐怕是揭了穆彦的伤疤了。 一时间房间里除了碗筷的声音,便无其他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穆彦问道:“后院的那个菜园为何不种些青菜?” 纪柴道:“家里的地本来就少,就得多种点儿粮食换钱。我们农家人,只求能吃饱了就行,哪里还管有没有菜吃。” 穆彦点点头,没在说话。 纪柴抬头见他扒拉碗里的糠粥,虽是也能吃下,但看得出来,也是梗着脖子强往下咽,纪柴有些心疼地道:“明日我去满柳镇买些米回来。” 穆彦道:“莫要花那钱,我吃得下。” 第二日一早,纪柴只说出去干活儿,却去了离家二十里外的满柳镇。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天快到了晌午。纪柴背着包袱兴冲冲地往家赶,离着远时就看见自己家院里站了一堆人。 纪柴小跑过去,见一群人围在自家院子里,将穆彦围个水泄不通。 就听徐虎与枝南嫂在里面高声地说着话,言语里满是斥责穆彦之意。 有人眼尖,看到了纪柴,大声道:“纪柴回来了!” 纪柴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放,急忙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纪柴一把将穆彦揽过自己的身后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徐虎道:“我们在帮你教训教训这小子,谁让他骗了你!” 纪柴怒道:“我当时虽说是想买个媳妇,但也没问他是男是女,就将他买回了家。这事赖我自己,怎么能怪他呢。” 枝南嫂道:“都知你是个好欺负的,这小白脸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这般向着他说话。” 周围也有村民道:“纪柴,你别怕,他既然骗了你,我们就帮你讨回这个公道。” 说罢,一拥而上要上去拽穆彦。 纪柴一手将他紧紧地护在身后,拽着肩上的包袱对村民们道:“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觉得受骗就行了,权当是我买回来个仆人来伺候伺候我。” 说到这里纪柴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笑了,又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尝过被仆人伺候的滋味,现在我也尝尝。”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乐了,村民们想想也是这个理,既然人家都不觉得什么,那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也就散了。 徐虎却没想走,但他昨日买来的那女子叫他回家吃饭,也就只好走了,临走时说了句,明日他要成亲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6 院子里就剩下纪柴,穆彦与枝南嫂三人。 刚才人多又挤,枝南嫂看不真切,这会儿一眼就看到纪柴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枝南嫂道:“这都买了些什么啊?” 说罢不由分说将纪柴肩上的包袱拽下来,打开一看,惊呼道:“你是疯了吗?竟然买了这么多的米,还有青菜?” 穆彦的脸色也变了变,纪柴将包袱轻轻地合拢并没说什么。 枝南嫂气得指着他手指哆嗦了半天,才道:“你真把他当成了你媳妇?” 若是穆彦不在身边,纪柴便会承认,但是他昨日已经答应穆彦自己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想来想去,纪柴又没说话。 枝南嫂气得暴跳如雷,半晌才道:“好好好,我不管你到底是如何想的。我借你银子是让你买媳妇的,可不是让你买仆人的。既然你没买媳妇,那就得把钱还给我。” 枝南嫂顿了顿又道:“咱们到底也是多年的邻居了,休要说我心狠,今年过年前我可就要收银子。” 说完,枝南嫂走了,走到院门口时还重重地关了下院门。 第7章生活 纪柴也不管那个,他转身对穆彦道:“他们来欺负你,你怎么连反驳都不反驳?” 穆彦道:“他们说得对,我确实是骗了你。” 再多的借口在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纪柴大声道:“这话只说这最后一次,以后不要再说了。” 穆彦没再说话,纪柴见他面沉似水也不知他生没生气。 但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纪柴为了哄他高兴,忙将那包袱打开,献宝似的道:“你瞧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知你爱不爱吃。” 穆彦看了一下道:“你这是变着法的赶我走。” 纪柴诧异道:“你怎么这样说?”他买这些东西完全是为了他。 穆彦轻叹了口气道:“家里什么条件你我都心知肚明,没有那银子就莫要学别人胡吃海喝。好吃也罢,难吃也罢,对我而言填饱肚子即可。” 纪柴如一盆冷水浇头,在这炎炎的夏日里浇得了透心凉。 忽地起了一手心的冷汗,纪柴不自在地往衣服上擦了擦,摸到了胸口那硬邦邦地东西。 纪柴眼睛一亮,急忙从怀中将那东西掏出,原来是一本书。 因为在怀里,书被卷地皱皱巴巴的,有些纸张被汗水浸得微微有些湿润。 纪柴乐呵呵地把书递给穆彦道:“这是我特意为你买的,我也不识字,问卖书的人,他说这书卖得不错,我就买回来了,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虽然纪柴表面看起来憨憨的,但心思细腻,瞧穆彦长得斯斯文文说话又咬文嚼字的,必定是个读过人最喜欢什么?当然是书了。纪柴便投其所好买了一本书。 穆彦接过书后,嘴角果然有了一些弧度。 纪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知道他此时的心情缓和了些,趁势道:“那这些菜?” 穆彦道:“以后莫要再花钱了。” “哎。”纪柴乐了,乐得拿着菜做饭去了。 穆彦果然爱看书,一直到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暗去,仍坐在门框上恋恋不舍地看着。 纪柴站在院中道:“进屋去吧,这蚊子多,光线又暗。我把油灯点上,你再看。” 穆彦把书合上,拿在手中道:“莫要浪费那点儿油灯,我明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纪柴应了几声,穆彦道:“陪我坐会儿吧。” 纪柴求之不得,想与穆彦一起坐在门框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都是土,今日还未洗澡,怕穆彦嫌弃,便坐在了离他不远的地上。 穆彦突然问:“这地里一年能剩多少收入?” 纪柴知他一直惦念着枝南嫂所说之事,心头一热,马上道:“除了税收差不多能剩一两银子。” 娶个男人当媳妇_7 穆彦点点头:“不算人情往来的钱,要还枝南嫂的二两银子,至少得用二年的时间。” 纪柴急道:“你不用担心这些,这些由我来想办法就好。” 穆彦轻笑一声道:“我是你的仆人,哪有仆人不替主人操心的呢。” 第8章生活的味道 纪柴刷地从地上站起来,正色道:“我从来没想过拿你当仆人,我也知道我条件不好,你跟着我过得就是苦日子。你要是想走,我也不强留。” 说着迈步进屋,从箱子底下将卖身契翻了出来,拿在手中又出来道:“这是你的卖身契,你要想走就走吧。” 话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纪柴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巴巴地祈盼着他说他不会走。 穆彦将卖身契拿过,又仔细地折好,重新放到纪柴手中道:“纪兄,我非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你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份情我永远也报答不了。” 纪柴道:“我不用你报答我。” 穆彦笑笑:“但我总归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虽然我不会做什么,留在这里也是个累赘。但我还是想留下来,只怕你不要我。” 几句话,如风吹迷雾般吹散了纪柴心头上那一抹担忧。纪柴笑不拢嘴:“我,我怎会不让你留下来。可是你以后再不许说刚才那话。” 穆彦又笑了,在皎洁的月光下,穆彦的皮肤显得愈加的白皙,容貌愈加的俊俏,和白日里看到的竟是两种滋味。纪柴地眼睛有些看直了。 穆彦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纪柴又重新坐在了地上。 穆彦接着刚才的话题道:“这地里一年能收入一两银子,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二年能还清银子。现在又多了我这一张嘴,若是再加上每月的人情往来,生病吃药,这一年收入能够花就不错了。” 纪柴只管听着他说,一言不发。 穆彦又道:“可还能想些别的收入吗?” 纪柴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听说村里的赵财主家里要盖几座房子,可能缺工人,我明天去问问。” 穆彦点点头,又道:“咱们从明日起就吃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 纪柴惊讶道:“这怎么行,我虽然不能让你吃好的,穿好的,但总不能让你饿肚子。” 穆彦笑道:“少吃一顿没事的,只是苦了你,你还要干体力活,身体恐怕会受不住。不如这样,你每天还照常吃三顿饭,我吃两顿。” 纪柴不同意,言说要是就一起吃,要不吃就都不吃。穆彦想了想家里的现状,最终还是将三顿饭改成了两顿饭。 穆彦又问:“西泽村附近可有高山?” 纪柴用手一指一个方向道:“有的,就在那边有座叫齐亭山的,离着西泽村不过三里地。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穆彦道:“我自幼识得一些草药,想到山里采些草药,看看能不能换一些银子。” 月光洒下一抹柔光,慈爱地照着大地。 纪柴看着穆彦那认真的模样,心里揣着满满的幸福。也许,这就是家的味道吧,不需要多富贵,只要两人一条心,携手走过命运带来的沟壑,再苦也是甜的。 第9章心驰荡漾 第二日,纪柴早早地就去赵财主家问需不需要工人。 回来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 穆彦道:“可是有了好事?” “这几日正在往回运料子,估计过个两三天就可以动工了。”纪柴道,“一共要盖五间房子,每天给四十文钱。我算了下能干一个多月呢。” 穆彦笑笑道:“如此可是不错,只是你要受累了。” 纪柴摇头道:“不累不累,现在这时节地里也没什么活儿可干,我待着也是待着。这么一来,一个月就能挣一两银子,多好啊。再加上卖粮食的钱,到了年底欠了枝南嫂子的那二两银子就还上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8 穆彦的眼眸中也有了些光彩,这日子好歹有了些盼头了。 “对了,赵财主家中午还供顿饭呢,”纪柴道,“那你中午也吃,别省那一顿饭。你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 穆彦道:“我饿了便吃。” 接下来的日子,因还没到赵财主家盖房子的那日。纪柴便跟着穆彦一道上山采草药。 穆彦只是识得这些药材,并未亲自上山采过。 走了几日下来,腿肿了一圈。 晚上,纪柴烧好了热水,端到了穆彦的脚下,将穆彦的双脚放进了水里。 烫着热水,穆彦觉得这才不那么疼了,看着蹲在地上要给自己洗脚的纪柴,穆彦猛地一缩脚。 水珠淋到了纪柴的脸上身上。 穆彦慌忙道:“纪兄,我。” 纪柴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将手放进水盆里,按住纪柴的脚道:“我给你捏捏脚,会舒服些。” 也不管穆彦答不答应,拿起他一只脚按了起来。 粗糙的大掌摩挲着细嫩的脚底心,穆彦觉得一阵痒痒,想要把脚再缩回来,却被纪柴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 纪柴一下一下轻轻地捏着,从脚心一直捏到膝盖处。 摸着穆彦如玉般的肌肤,纪柴心驰荡漾,手不自觉地越过膝盖,逐渐地往上摸去。 穆彦突然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纪柴的手马上老老实实地又捏起穆彦的小腿来,心中暗骂自己:“纪柴你真混啊你真混,在穆彦面前说得天好地好,不会对他产生那种想法,可是你刚才,这这,唉!” 穆彦将脚稍稍抽回了些,纪柴反应过来道:“你别这样说,谁也不是天生就是干活儿的命。我刚开始在地里干活儿时连锄头都拿不稳呢,总是打自己的脑门。” 穆彦轻轻笑了声。 纪柴见他笑了,心中也愉悦极了,又道:“你在家休息几天,等腿好了再去山上。” 穆彦道:“只是有些肿,又没伤筋动骨的,不妨事。” 过了一天后,赵财主家的料子都运得差不多了。 纪柴早早地就来到赵财主家踌躇满志地干起了活儿,望着远处巍峨的高山,心中一阵甜蜜。 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那座山如此可爱,那上面有爱人的足迹。 第10章鸡飞蛋打 日子不觉又过了半月有余,虽然清贫艰苦,但心是舒坦的。 这西泽村家家都不怎么富裕,穆彦的草药几乎都是半卖半送,或者干脆全部赠送。虽然没怎么赚到银子,但收获了一个好人缘。 村民们也不好意思白拿穆彦的草药,有时会送些东西来。 这样的日子穆彦很满足,纪柴也很满足。 这日,纪柴早早地就去赵财主家干活儿了。 纪柴走后,穆彦也背着背篓上山了。 一直过了晌午,穆彦正弯着腰在草丛里找着草药。 忽然只觉后面上来一片阴影,腰肢一紧——竟被人从后背拦腰抱住了。 穆彦心中骇然,死命地挣脱环在他腰间的手,怒声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相好啊。”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解穆彦的裤腰带。 穆彦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有些不确定地道:“刘三狗我知道是你!” 娶个男人当媳妇_9 刘三狗见被穆彦认了出来,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穆彦趁势挣脱出来,急忙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这刘三狗家住西泽村的村西头,父母健在,早些年也娶了两回媳妇,但不知怎的这两个媳妇都先后跑了。 一来别人不敢再把女儿许配给他,二来家里一天比一天穷,就一直与爹娘过了这么多年。 前些日子穆彦到村西头送草药时被他瞧见了,顿时起了歪心思。 他奶奶的,他刘三狗长这么大,见过的女人都没穆彦长得好。 自那日起,刘三狗这眼里心里装得都是穆彦。 今日得见穆彦一人来到山上,他便悄悄尾随而至,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 穆彦怒气冲冲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刘三狗眼神暧昧地上下打量着穆彦,流里流气地继续道,“别说这事你没和那纪柴做过。” “呸!”穆彦登时红了脸,将地上的背篓抱起就要走。 刘三狗哪里肯放,一把抓过穆彦的手腕。 “我可比那纪柴会疼人,纪柴之前连个女人都没碰过,我可娶过两房媳妇,经验足得很。” 说罢将穆彦往怀中一带,穆彦猛得给了他一巴掌。 趁着刘三狗用手捂着脸的空档,穆彦抱着背篓就往山下跑。 只跑了两三米便又被刘三狗追上了。 刘三狗用力一扑将穆彦扑倒在地。 将穆彦的右手用膝盖狠狠地压住,穆彦的左手被他的右手紧紧地固定在草地上。 刘三狗用左手狠劲地去解穆彦的裤腰带。 穆彦惊恐万分,想不到他竟然要被一个男人给…… 穆彦再瘦弱终究是个男人,刘三狗只顾禁锢住了他的两只手,却忘记了他的两条腿。穆彦瞅准时机,伸出右脚,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朝着刘三狗的中间部位踹去。 鸡飞蛋打的声音。 刘三狗嗷地跳了起来,用双手捂住中间跳个不停。 穆彦趁机背起背篓下山去了。 第11章礼钱 穆彦回家后连喝了三大碗凉水,才慢慢平复下来。 等他再去齐亭山时,暗暗将纪柴砍柴的那把刀放在了背篓里。好在几天过去了,并没再发生什么事情。 生活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因为纪柴每日早出晚归,穆彦硬是把做饭和做家务的活儿接了过来。 这日晚间,穆彦做好饭后单等着纪柴回来。 纪柴一进门便道:“小彦,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穆彦道:“何事?” “明天赵老五家的孩子办满月酒,”穆彦道,“这以往村里谁家办事,都是找何老爹写礼账。但何老爹最近身体不好,都在家里躺着一个多月了。” “所以,赵老五想让我明天帮他家写礼账?”穆彦一下子就猜到了他要说出的话。 纪柴点点头:“咱们村虽然有很多人认识几个字,但会写字的不多,写得好的就更没有了。他们见你这般模样,就知你是个识文断字的。不知你答应吗?” 有些人的气质是掩盖不了的,就如同夜明珠,就算掉到茅坑里,也依然挡不住它的万丈光芒。 穆彦笑笑:“举手之劳而已。”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 “明日我还要去做工,就不去了,你去的时候顺便把咱家的礼随上。”纪柴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个破旧的小木盒,从里面拿出了几枚铜板交给了穆彦。 纪柴又晃了晃木盒,木盒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你若是用钱了,只管在这里拿。” 赵老五家热闹非凡,足足摆了二十桌酒席。 穆彦看着喜气洋洋的人们,自己也觉得喜气洋洋的。 晌午过后,从赵老五家回来的穆彦依旧到山上采草药,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亮光消散,才回到家里。 纪柴今天倒回来得挺早,穆彦见桌上摆着的食物,愧疚地道:“让你受累了。” 纪柴帮他把身上的背篓拿下来道:“现在天气热,不要整日都待在山上。我也没指望你用这草药赚银子,只是见你待在家中太无趣,采这些东西只是让你解解闷罢了。” “我是这个家的一员,理应为你分担。” 院外,传来一个脚步声,赵老五推院门走了进来,纪柴打着招呼道:“赵大哥,串门来了。” 赵老五见桌上的饭,犹豫了一下,道:“我是来找穆老弟问些事情的,你们先吃,吃完了我再问。” “赵大哥,有话你说吧。”穆彦将筷子放到桌上,站了起来。 “我刚才算了下今天收的礼钱,一共有三百二十五文钱,”赵老五道,“可是礼账上却记得是三百七十八文钱。” 少了五十三文钱。 “所以,我是来问问……” “赵大哥可是怀疑我拿了这钱?”穆彦接过他的话。 赵老五摆摆手:“不,不,我就是来问问,会不会是收礼钱的时候没注意,这礼钱从桌上滑落到了你身上,不小心被你带了回来。” 第12章信任 这铜钱滑落到衣襟上,再“不小心”被带回来的几率,和枝南嫂的丈夫又活过来的几率差不多。 “我没拿这钱。”穆彦直截了当地道。 “赵大哥,小彦说没拿这钱就一定没拿,”纪柴把话接过来道,“这黑灯瞎火的,屋里虽是点着油灯,但看得也不清楚。可能是掉在哪里没看见,等天亮时你再找找,兴许就能找到了呢。” 赵老五虽是半信半疑,但现在又不敢将事情闹得太大,若真像纪柴所说那般,他今日有理反倒变成没理了。 纪柴满脸赔笑得把赵老五送走了。 回来的时候见穆彦坐在炕沿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像蒲扇。 “不如咱们报官吧?”纪柴心知赵老五的银子一定是丢了,但具体怎么丢的,他不知道。 “报官?”穆彦长叹一声道,“官府会为了区区五十三文钱就劳师动众地跑来西泽村?” “五十三文钱,哼,就算是五十三两银子,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才几顿饭钱罢了。”穆彦双手握拳,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纪柴察言观色,看出一些门道,坐在他身边赔笑道:“小彦为何不考科举呢?你要是做了官,一定是好官。” 穆彦苦笑着摇摇头,道:“我现如今这样,又怎样考?如何考?” 缓缓地走进里屋,单薄消瘦的身影显得是那么的孤独,纪柴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下。 待到穆彦睡下后,纪柴轻手蹑脚地推开院门出去了。 大清早,穆彦尚在朦胧之时,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地与纪柴说话。 穆彦穿透过窗户,见枝南嫂一手叉腰,一手放在院门上道:“我就说不让你留下他,现在瞧见没有,他还长了三只手。” 穆彦推开房门的手瞬时停住了,脸上唇上一片惨白。 没想到赵老五丢钱的事,这么快就被别人知道了。 “枝南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纪柴回过头,担心地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生怕穆彦会从里面走了出来。 枝南嫂冷哼了一声道:“还想瞒我呢,昨天赵老五去你家的时候,我正好在外面乘凉,他就将此事与我说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 纪柴原还想着打死不承认,现在却被枝南嫂揭穿了,也由不得不认了。 “小彦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纪柴正色道,“就凭赵老五一张嘴,你凭什么说钱就是小彦拿的?” “呦,还小彦呢,叫得可怪亲热的,”枝南嫂啧啧了几声,“你就那么相信钱不是他拿的?” 纪柴正色道:“我相信他,和相信我自己一样。” 枝南嫂还要说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一个打招呼声:“枝南嫂,纪柴!” 赵老五神采奕奕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枝南嫂道:“可真是巧了,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我是来告诉穆彦,钱找到了。” 第13章真相 纪柴闻言欣喜若狂,奔跑到房内去找穆彦,穆彦见他来了,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赵老五道:“今早起来时,在门口找到了二十多文钱,剩下的那三十多文是在昨天摆放礼桌的那个位置找到的。” “找到了就好,”纪柴道,“以后可要弄清楚,不要一没了东西就往别人的身上赖。” 此事是赵老五理亏,他挠着脑袋,不好意思地朝着穆彦嘿嘿笑了几声。穆彦轻轻地点点头。 枝南嫂讪讪地回家去了。 相比较高兴地都要飞到天上去的纪柴,穆彦的神态倒是平静许多。 纪柴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不高兴吗?” “剖腹挖心之痛,与蚊虫叮咬之痛,哪个更痛呢?” 明明就在眼前,伸手便能触碰到的距离,为何,纪柴却觉得他如此遥远呢? 又过了几天,穆彦上山采药回来,却见原本摆放在墙角处那些整整齐齐的草药似乎被人动过了。 虽还是原来那整齐的样子,但有些地方却还是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同。 村东头的李大娘得了风寒,穆彦熬好了一碗药,端去送给她喝。 拿着空碗往回走的时候,穆彦突然停住脚步道:“出来吧。” 过了片刻,身后的大树后面磨磨蹭蹭走出一人,正是那日想轻薄穆彦的刘三狗。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穆彦头也不回地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刘三狗一双眼睛盯着穆彦的后背滴溜溜地乱转,“那日我也没把你怎样,说到底还是我吃了亏。” 一想起这个,刘三狗便觉得下面有些疼痛。 “赵老五丢的银子是你偷的吧?” 事情发生后,他便猜出,那日赵老五办喜事时,刘三狗也去了,写过礼账后,竟“不小心”摔了一下,碰得礼账桌晃了几晃,当时没觉得什么,后来想来,刘三狗就是那时将银子偷走的。 “你又为何把泻药撒在草药上?” 那泻药粉还是刘三狗费尽心思弄到的,他将药搅拌在水里,又洒在了穆彦的草药上,自认为不会被他看出,却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 刘三狗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横竖没人发现这些事都是他做的,他打死不承认罢了,说不定还能再倒打穆彦一耙。 “我与西泽村的任何人都无冤无仇,”穆彦轻轻地闭上了眼,语气平淡,但又字字直击人心,“我只想好好活着,不行吗?” 原本就单薄的背影,显得更加的萧索,看得人心里发疼。 刘三狗也说不清穆彦是何时走的,当他缓过神来时,这偌大的街道上竟只剩他一人。 刘三狗失魂落魄地往家走,坐在自家院落里的那块石头上,从骄阳似火,坐到了繁星满天。 纪柴又是带着一团喜色进了屋。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 穆彦将在水里浸过的毛巾递给了他,看着他认真擦脸的样子,心里掀起了阵阵涟漪。 盖房的活儿虽有钱赚,但也着实辛苦。大太阳底下晒着,干着粗重的体力活儿。换做旁人,回来的时候都是会愁眉不展,面带倦色。 只有他啊,不管多累,不管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回来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 也只有他啊,会在夜半时,把自己的银两丢到了赵老五家。 穆彦的心中胀胀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蔓延着。 第14章丰收 秋风已至,树叶凋零,几场秋雨过后,天愈发的凉了。秋天,是文人墨客感怀悲秋的季节。但对于农人来说,秋天,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今年的雨水足,阳光好,家家户户的庄稼都丰收了。整个西泽村都洋溢着一股丰收喜悦的味道。 “明日我便去地里将水稻割回来。”这日晚间,纪柴刚一进家门便对穆彦道。 纪柴有三亩地,种的都是水稻,只有院子里的那一点儿旱地,种的是些谷子。 穆彦将锅盖打开,透过薄雾,问道:“赵财主家的房子盖完了?” “还没呢,估计还有个十天八天的吧,”纪柴洗过了脸,帮着穆彦将饭端到桌子上。 穆彦给纪柴盛了一碗,道:“既是如此,那便接着干吧。” 纪柴一皱眉:“那地里的稻子怎么办?等我干完了赵财主家的活儿再割,那便来不及了。” 穆彦笑了笑:“自然还有我啊。” “那怎么行,”纪柴正色道,“你怎么能干那样的活。” 穆彦反问:“我如何做不得那样的活?” 纪柴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彦把筷子放下,看着纪柴认真地道:“纪兄,我知你是心疼我。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咱们的日子不宽裕,又欠着外债,你多在赵财主家干一天,便能多挣一天的银子。我想把咱们的日子过好。” 穆彦黑色的大眼睛在油灯的映衬下水汪汪的,似有一潭溪水在里面流动,直把纪柴看得都要陷入到那一双眼睛里了。 “我虽没做过那些活,但我可以学呀。现在就连徐虎那怀有身孕的妻子都到田里割水稻,我一个大男人又如何能待在家里呢,难道说我连个女人都不如?” 穆彦的语速不疾不徐,声音清脆澄澈,听在纪柴的耳里,直把那一天的劳累尽皆拂去。 “那你慢些割,累了就休息,别逞强。”纪柴知穆彦看起来是柔柔弱弱的,但性子却坚韧无比,决定的事很难改变,只好顺了他的意。 翌日天蒙蒙亮,纪柴带着穆彦来到稻田里,亲自教穆彦怎样割稻子,怎样堆稻跺和捆稻子。 穆彦很聪明,一学就会。其实割稻子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只要舍得了力气不懒惰便可以了。 纪柴陪着穆彦割了一会儿,见天色慢慢放开,穆彦渐渐上了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穆彦嗅着稻田里好闻的稻杆味道,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很是想吟诗一首。 “呦,这不是穆彦穆公子吗?”徐虎与徐刘氏一人拿着一把镰刀,恰巧从地头走过。说话的正是徐刘氏,语气里含着满满的讽刺之意。 穆彦站直身体朝他们点点头,他也不知怎么得罪这二人了,尤其是徐刘氏,每次见到他说话都夹枪带棍的。 “穆公子怎么没在家里歇着,这等粗活也是你做的吗?” 第15章割稻 徐刘氏这话里充满着浓浓的讽刺之意,穆彦压住心中的不快,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笑了笑。 徐刘氏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心中着实不快,又道:“我还以为纪柴那傻子拿你当个宝呢,没想到,也舍得你干这些粗活了。” 穆彦虽是好脾气,但架不住徐刘氏三翻四次地挑衅,所谓凡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 以前看在徐虎是纪柴好朋友的份上,不与他二人计较,但现在却愈发地蹬鼻子上脸了。如今却连纪柴都讽刺起来了,这是穆彦最不能容忍的。 他手提着镰刀,站直了身子,道:“嫂子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与纪兄本是一家。这地也是我家的,我来自家地里割麦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难不成还要等着外人来割吗?况且我这身子无病无灾的,因何不能下地干活儿。倒是嫂子你,有了身孕却也这般不得闲。” 最后一句话直戳到了徐刘氏的痛处,就看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什么颜色的都有。 登时想要撒起泼来,徐虎并未在意二人之间的风起云涌,他脖子伸向远方,惦记着家里的稻子,催促着徐刘氏道:“快走快走,还在这里磨蹭什么。本来你今天起来得就晚了,弄个饭也磨磨蹭蹭的,你看这地里都是人,就咱家的地里还空着。快走快走。” 徐虎连说了几句快走,徐刘氏只得跟在他后面不情不愿地走了。 田地里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只有几只鸟与小虫偶然叫几声,为枯燥的农活平添了几分情趣。 现在的天气还有着夏天的余热,太阳越升越高,也越来越热。穆彦只得把衣服稍稍解开些,不让汗全黏在身上,才好受些。 中午的时候,坐在地里拿着葫芦喝了些水,休息片刻。一直到日头落山,约莫着纪柴也快回家了,穆彦才拿起锄头回了家。 正走到地头处,就见枝南嫂恰巧从地头经过,穆彦叫了声枝南嫂,算是打过招呼了。 枝南嫂朝地里望了一眼,鼻子哼了一声道:“这一日竟才割了这么点儿稻子,真是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如。” 农家的孩子都是早早的就干活了,小到洗碗扫院,大到种田收割,和大人干得都是一样的活儿。五六岁的孩子到地里割稻子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穆彦面带愧色,低头道:“我会认真学的。” 枝南嫂又用鼻子哼了一声,快步走到前面,也不理会穆彦,穆彦只在后面走着。 “枝南嫂,稻子割了多少了?”纪柴迎面走了过来,与枝南嫂打了声招呼,一眼就看见了她身后的穆彦,高兴地朝他招手道,“小彦,过来。” 穆彦的一双眸子里这才放出点儿光彩,疾走几步来到纪柴身边。 “你们俩的感情倒是真好啊。”枝南嫂不冷不热地说着,“我在地里干活儿这么多年,也没见我家那老头子来接过。” 纪柴嘿嘿一乐:“枝南嫂你就不要打趣了,大哥都入土多少年了,他要真来接你,你不得吓坏了。” 第16章皲裂 枝南嫂没再说话,疾走了几步,与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纪柴倒是乐得她走远了,这么长的一段路,暮色沉沉,星光点点的,纵使两个人不说话,只在一处慢慢走着,也是好的。 “咝——”纪柴接过穆彦手中的镰刀时,不小心碰到了穆彦的手指,穆彦疼得轻呼了一声。 纪柴小心翼翼地拉过穆彦想要往回缩的手,接着皎洁的月光,瞧见那手掌心里一片红肿,有些地方还起了一些小水泡。 纪柴心疼地把手放在嘴前吹了吹,指腹摩挲着穆彦的手背,只这一天的功夫,原本细腻如凝脂般的肌肤,现在却有些糙了。 纪柴的心生生地被揪了一下,不自觉地俯下唇在那干涩、红肿的手心上印上了一吻。 穆彦低着头,长长的眉毛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纪柴的,也必须要推开他的。 可落在掌心中的那个吻是那么的温柔、就像灵丹妙药一般拂去了一身的疲惫。 一吻过后,穆彦鬼使神差般地将手心握紧,生怕一撒手,那个吻就没了。 一定是今日太累了吧。 回到家后,纪柴早已将饭做好多时,只等着两人回来掀开锅盖就可以吃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穆彦将清洗过的水泼到了院外。 纪柴手脚麻利地把饭摆到了桌子上,朝着坐在对面的穆彦道:“今日盖房子用的木材用光了,下午的时候赵财主便派人去川宁县里买木材,估计半夜木材才能运回来。” 穆彦嗯了一声,不在抬头看纪柴。刚才的一个吻,虽一直没人提起,但两人都有些羞赧,再说话时各自红了脸,幸好油灯太暗,瞧不清对方人的脸上。 寂静地吃完了晚饭,纪柴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黑盒子。 “小彦,你睡着了吗?”纪柴朝着躺在炕上的穆彦轻声唤道。 穆彦用过了饭便早早地躺下了,知道纪柴出去没回来,心里总是不踏实,睡也睡不实,听见纪柴唤他,披着被子坐了起来。 纪柴坐到炕沿边,将小黑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一块,小心翼翼地涂在了穆彦的手上。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 穆彦感觉冰凉凉,油腻腻的:“这是什么?” “这是我要来的猪油,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好不好用,但感觉这个也油油的,兴许能保护你的手,防止皲裂。” 穆彦只看着纪柴像呵护珍宝似的往他的手上一层层地涂着猪油,没再说话。 “这手一干粗活后最好皲裂了,那裂出的口子比刀割得还要疼,可得把手给保护好了。” 穆彦的眼圈有些红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方道:“你自己怎么不用?” “我这手反正都这样了,用不用都无所谓。”纪柴说得仿佛是多么的天经地义。 穆彦突然抓住纪柴给他涂抹猪油的那只手,接着微弱的油灯,穆彦第一次看清那只手。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每个手纹都黝黑黝黑的,就像纪柴心爱的土地一般的颜色。手上的小口更是密密麻麻的,大口连着小口,有些伤口结了痂,那些没有结痂的伤口周围泛着红色。 纪柴抽回了自己的手,却不敢看穆彦的眼睛,手足无措地道:“农家人都这样,都这样。” 第17章未来的打算 穆彦轻叹一声,拽住纪柴想要往回缩的手。 纪柴瞧着穆彦细细地为自己的手上涂抹着猪油,有些心疼地道:“我涂这个干啥,涂了也是浪费。” 穆彦没有说话,只是一层一层细腻着涂抹着。 房间里静悄悄地,偶尔有油灯芯烧着了的噼啪声。 “小彦,”纪柴轻声唤道,“我会好好待你,不会让你永远过这种苦日子。” 穆彦的手微顿,抬起头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纪柴只觉得心突然狂跳了几下,有什么东西似乎要破茧而出。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 “没遇见你之前我想得并不多,说我没出息也好,没志气也罢,我就是想着在这西泽村守着我那三亩地过一辈子。” “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好歹饿不死。我们农家人过得不都是这样的日子,我也没觉得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去赵财主家盖房子。” 穆彦一直低着头,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自从遇见了你,我突然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我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想把这世界上的好东西都给你。” 纪柴信誓旦旦地说着,他性子本来就老实,不会说那些油嘴滑舌的话,这些话已用了他所有的勇气,汗水顺着脸一条条地落了下来。 纪柴只觉得自己干多累的活,也没像今天这般出过这样多的汗。 还好穆彦没有说话,否则接下去的话,他不知还有没有勇气说完。 “我还年轻,会种地,能干活儿,只要我肯吃苦,我就不信这日子过不起来。” “我想好了,今年把粮食一卖咱们就能把欠枝南嫂的银子还完。冬天的时候我上山砍些柴运到满柳镇上卖,我听说有时满柳镇上的人会招短工,如果我能当上短工那就更好了。除了农忙季节……” “家里的地自由我打理,你不必担心。”不知什么时候,穆彦已将纪柴的双手都涂抹好了猪油,他抬起头,看着纪柴的眼睛,微笑地接过他的话。 纪柴连连点头:“只是要辛苦你了。不过我想着要是这样的话,等到来年秋天的时候,咱们也会攒些银子,看看能不能再买块地。” 一说起对将来的打算,纪柴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的,那种羞赧的姿态也一扫而去。 “赵财主在南边有块荒山,我去看过,只是那里土地贫瘠,石头太多,不适合种庄稼。赵财主家大业大,也没想着往里面投入什么钱,那荒山就一直空着。” “我倒是想如果有钱了,就把它买下来。虽然种不了庄稼,但可以栽些果树来卖。如果真栽满了果树,那赚得钱可都多了。” 穆彦柔声道:“都听你的。” “只是要买那荒山想必也要不少钱,还要算上买果树的钱,”纪柴皱眉道,“这果树要想能结出果子来卖,也要等上几年。” 穆彦道:“若想赏那倾城的牡丹,就要耐心等待花开的过程。”这世间没有那些一蹴而就的事情。 娶个男人当媳妇_15 纪柴霎时抓紧穆彦的双手,眼睛晶亮亮地看着他:“小彦,不管我对以后有什么样的打算,但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第18章动了胎气 纪柴目光炯炯地望着穆彦,见他半晌不说话,但面上也并无半点的拒绝之意,心下稍安。他知道穆彦也有些动摇,只是欠那么一把火候,他要是再使一把劲,穆彦便会应了他。 难得对感情一窍不通的纪柴,今日倒精明起来了。 “小彦,你愿意吗?” 纪柴又怕穆彦借故打岔,装作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直接道:“我不想和你做兄弟,只想和你做夫妻。” “我——”若是换作以前,穆彦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有些不想拒绝。 心好乱,无法形容的感觉,痒痒的,又带着一丝丝的疼。 想当初,他第一次决绝纪柴时是何等的干脆,丝毫没有现在的这种感觉。 如今,如今这是怎么了? 一向聪慧的他,现在却连自己也看不清了。 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更不知该说什么。 只能眨着澄澈明亮的双眼看着纪柴。 “小彦?”纪柴又轻唤了一声。 “我——”穆彦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纪柴。 纪柴还要再唤时,只听得大门一阵响动。 纪柴垂头丧气地放开了穆彦的手,走出去开门。 穆彦如释重负,深呼了一口气,整理了下衣服,也走了出去。 “姓穆的,你给老娘滚出来!”未见来人,先闻其声。 穆彦一皱眉,这是徐刘氏的声音,这大晚上的她来干什么? 今晚的月亮很大,皎洁的月光使黑暗的大地有了些微的光亮,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门外只有徐刘氏一人。 纪柴问了她几句话,徐刘氏也不答言,嘴里骂骂咧咧的,只一个劲地嚷嚷着叫穆彦出来。 “徐嫂子可是找我?”说话间穆彦已来到近前。 徐刘氏见穆彦来了,如饿虎扑食一般,探出前身,伸出双手就往穆彦那衣领上拽。 纪柴手疾,挡在了穆彦的前面,一手架住了她的双手,以免她摔倒。 徐刘氏见一招不行,又想来第二下。 纪柴哪能由着她乱来,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紧紧钳住徐刘氏的两只胳膊。 “徐嫂子,咱们有话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徐刘氏哪有纪柴那般的力气,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过,饶是这样,嘴上却不依不饶:“老娘今天来就是要和他拼了。” 连向穆彦吐唾沫,又用脚踹纪柴。 纪柴忍痛,但一直没撒开手,又顾着徐刘氏怀有身孕,不敢太过于用力。 饶是纪柴再好的脾气,也动了怒。 “徐嫂子,你这是发得哪门子疯!我看你是个女人家,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刘氏直管大吵大嚷,手刨脚蹬。 穆彦轻声道:“柴大哥,咱们有话和徐嫂子进屋说吧。” 农村的夜晚十分寂静,偶尔一声虫叫都会传出好远好远,徐刘氏这番吵闹,想必早已惊动了四邻,再过一会儿,恐怕这村子里的人就都来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6 纪柴半推半拽地把徐刘氏拉进了屋,让她坐在炕上,将心里的火气压了又压。 “徐嫂子,你要吵要闹,总得有个理由。” 徐刘氏到了屋子里,稍稍安静了下来,朝地下狠吐了一口痰,目光凶恶地看着穆彦道:“他让我动了胎气!” 第19章大吵大闹 穆彦倒是镇定,一把拉住了纪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说话。 徐刘氏见没人搭理她,原先的蛮横样已消退了一半儿。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和他吵,越是不得消停。不搭理他时,气反而慢慢消了。 “他今日干了什么好事没和你说吧?”徐刘氏摇晃着脑袋,面上尽皆泼辣之色。 纪柴道:“徐嫂子你说吧。” “早上看见他在地里割稻子,有心和他说几句话,他可好,竟然咒我肚子里的孩子,”徐刘氏狠狠地盯着穆彦,恨不得挖下几块肉来。 “那,小彦是怎么说的啊?”纪柴虽不相信穆彦会干这种事,但为了安抚徐刘氏,只好接着问下去。 “他说我怀有身怀还来地里干活儿,迟早会流掉。晚间回家后,我的肚子就疼了。”徐刘氏说得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穆彦气极反笑:“徐嫂子,我几时说过这等话了?我不过是说你有了身孕却也这般不得闲而已,后面的那句话,我何曾说过?” 徐刘氏梗着脖子指着穆彦道:“虽然没说出来,但你就是那个意思,只要是那个意思,说不说出来还有什么区别。” 穆彦拦住纪柴想要说的话:“我敬你年长我几岁唤你一声徐嫂子,但你亦不要这般无理取闹。” “我只说了前面那句话,后面那句话完全是你臆想出来的,你如此想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为何没想到我后面话的意思是说你怀有身孕应该在家里休息,却妄自下了这般揣测。说到底,你针对的不过是我这个人罢了。” 穆彦在纪柴的眼中一直是文文弱弱的,像戏台里那弱不禁风的书生。他一直想把穆彦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未料到,穆彦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颗多么强健的心。 徐刘氏被穆彦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 一句话放在不同的人身上,不同的语境中都会有不同的意思。更何况,还是一句根本就没说出口的话呢? 但徐刘氏也不是那等好服软之人,别的话她无法反驳,她只听穆彦说什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虽不知这话的意思,但却明白小人二字的意思。立马抓住这点又大吵大叫起来:“姓穆的,你说我是小人!我和你拼了。” 说着从坑上蹦下来,张牙舞爪地扑向穆彦。 幸好纪柴动作快些,挡在了徐刘氏前面。脸上火辣辣的疼,上面已经有了几道指痕。 徐刘氏见误伤到了纪柴,也有些心虚,后退了几步,不再动手。 眼睛一下子瞟到那小黑盒子里的猪油,又瞅着穆彦油光光的手,顿时明白了。她冷笑了几声:“你好不害臊,明着说与纪柴当兄弟,暗地里不知你们在做什么好事!” 纪柴心中哀嚎,今天好不容易才将穆彦说动了一点儿心思,被徐刘氏的一句话全完了。 第20章千差万别 纪柴心中虽是又急又气,与之相比,他更在乎穆彦的感受,责怪这徐刘氏说话不分轻重,有的也说,没的也讲。 虽说他对穆彦是有那方面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以来,二人并未做出半分越理之事。 纪柴气不过与徐刘氏争辩了几句。 他本就是个老实人,长这么大还没与谁红过脸。 这徐刘氏骂起人来很有一套,纪柴半天插不上一句话,气得满脸通红,汗霹雳吧啦地顺着脑袋往下淌。 “徐嫂子可是认为徐兄不够体贴?”久未出声的穆彦淡淡地说了一句。 奇怪得很,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徐刘氏却突然没了声音。 娶个男人当媳妇_17 房间里油灯昏暗,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门开了,徐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你这个婆娘果真在这儿,我说你怎么大半夜的睡着睡着,跑到这儿来了?” “你管我。”徐刘氏甩开了徐虎拽着她胳膊上的手。 徐虎面带不悦地道:“你晚上不睡觉,白天还怎么干活儿?” 徐刘氏瞅了眼炕上的小黑盒子,想要说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口。 穆彦不动声色地将小黑子放到褥子底下。 “徐兄,嫂子她怀孕了。”应该体贴些。 徐刘氏诧异地看了穆彦一眼,她原以为他会把刚才发生的事都说给徐虎听,却不想穆彦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刘氏也不是个傻子,既然穆彦不提,她自然也不会往那上面提。 “怀孕怎么了?哪个女人怀孕就不干活了?”徐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这稻田里地出生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就说纪柴,就是他娘和他爹上山砍柴的时候生的。” 徐虎带着徐刘氏回去了,两个人絮絮叨叨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你刚才咋不让我说话呢?”徐虎说得话委实听着来气。 “我问你,这西泽村里的人像徐虎这般想的有多少?” “几乎人人都这样想吧。” 穆彦轻笑了一声,倒了一杯水给纪柴:“那你说他们会认为你的观点对,还是他们的观点对?” 纪柴迟疑了下,又抬起头,小声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纪柴想不明白,为什么正确的理论不能被普遍的接受?夫妻,本应是平等的,本应是相互体贴的。女人,是柔弱的,是需要保护的。妻子,是相扶到老的,不是生育的工具。 穆彦只说了八个字:“先求温饱,后开民智。” 这就好比和一个饿肚子的乞丐,讲讨饭有失身份的道理是一样的。 西泽村的村民虽不至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过得日子也着实不怎么太好。就说家家户户都种水稻,但又有几人能吃到水稻?水稻这么奢侈的东西,不是他们能吃得起的。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 穆彦突然道:“我与徐嫂子一起被卖到了西泽村,但所受到的待遇千差万别。她心里只是有些不好受罢了。” 穆彦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洒在院中,恰似一地白霜,长叹一声道:“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第21章志气 鸡还未叫的时候,穆彦悄悄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割稻子是比别人慢了些,但别人尚在酣睡之时,他就起来干活儿,如此便不会被别人落下。虽然辛苦了些,但人总是要有点儿志气不是? 今天便是中秋节,月亮特别大,也不用提着灯笼。 稻田地里一个人都没有,割好的稻子一堆堆的摆成排,乍看上去像一个个人蹲在那里,怪骇人的。 穆彦刚到地里时也吓了一跳,待明白过来之后,笑着摇摇头。 天边露出一道亮晶晶的金线,太阳要出来了。 穆彦站起身,捶了捶腰,再过一会儿,纪柴便该起床了。 他又飞快地回到家中,装作刚起床的样子洗漱、做饭。 吃早饭的时候,穆彦道:“今日是中秋节,本该庆祝一番,但我想着眼下正值秋收,一切应以农事为重,过节之事,一切从简,不知纪兄意下如何?” 以前没有穆彦的时候,别说中秋节,就连过年,纪柴过得也与平时并无差别。如果不是穆彦说今天是中秋,纪柴险些忘了这回事。 “等活儿都完事了,咱们去满柳镇看看。” 娶个男人当媳妇_18 穆彦虽说一切从简,但伙食上与往日稍有不同。他刚来的时候纪柴到满柳镇买的那些米面,一直没舍得吃。 月饼是不指望吃了,穆彦烙了几张饼,又让纪柴给枝南嫂送去几张,就算是过节了。 第二日,穆彦照常早早起来。他听别人说,割稻子快的人,一天能割一亩地。 纪柴家只有三亩地,穆彦用了三天半的时间,将稻子全部割完了。 接着就往回运稻子,纪柴只有个破破烂烂的牛车,没有马来没有牛。 西泽村家家都不富裕,只有一头马,两头牛。 穆彦算了算,要是雇牛拉车还需要花银子,而且人多牛少,等他雇着了牛,也不知是几日以后的事了。 穆彦找了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绑在车辕前端缚的横木上,再将麻绳扛到肩上,就能自己拉着牛车了。 穆彦对纪柴说已雇了牛来拉车,好在纪柴白日里不在家,穆彦干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为防止纪柴看出端倪,第一天拉稻子时,穆彦不敢早去,只和纪柴一道出了门。晚上,也早早地回来,就怕纪柴突然回了早了,再到地里去接他。 乡间土路坑坑洼洼,穆彦之前又从未做过这些活儿,牛车总是陷进小坑里,有几次还差点儿翻了车。 穆彦看着摔在地上的汗珠,咬着牙挺了下来。 夜间,身上哪里都疼,像散了架一样,肩膀处更是红肿得不像样子。 不管都苦,心里都是甜的。 穆彦硬生生地挺了下来,当最后一车稻子运回来的时候,他趴在稻子上哭着、笑着,心中酸的、甜的、苦的、辣得什么滋味都有。 今年秋天,纪柴家的稻田地竟是西泽村第一个收拾完的。再看那些村民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少了,就连枝南嫂看穆彦也似乎顺眼了。 第22章来日方长 自徐刘氏那日来闹过之后,纪柴与穆彦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原点。那日表白之事,已拼尽了纪柴所有的勇气。 他偷看了下在油灯下认真数钱的穆彦,轻叹一声,来日方长罢。 穆彦将一些铜钱放在盒子里装好,又将另一些用绳子把它们穿好,递给纪柴道:“你在赵大财主家干了五十多天的活儿,一共得了二两多银子,把这钱还了枝南嫂吧。” 纪柴接过沉甸甸的铜钱嘿嘿直笑:“行,我这就去。” “今日天色已晚,想必枝南嫂已睡下了,明日再去吧,”穆彦瞧着外面漆黑一片,第一次觉得,这样一个漆黑的世界,竟有了些安宁的味道,“你坐吧我与你再说说话。” 纪柴坐在炕沿边上,总感觉今天的穆彦似乎比往日更加俊美了。 “如今这地里的活儿都干完了,虽说现在稻子的价钱不太高,但我想着,就这么放在院子里,难免会被老鼠吃掉一些。这天也一日比一日冷了,若是灌进了雪,恐怕会发霉。不如咱们现在就卖了它,你说可好?” 纪柴连连点头:“都听你的。” 往年,纪柴都要将稻子留到来年春天再卖,虽然那时的价钱比现在的要贵些。但确实也如穆彦所说,这一冬下来,稻子免不了被鼠吃,还要时时照看它,就怕发了霉。 不如现在就卖了,也省去了一番精力。 纪柴与穆彦又花了几天的时间把稻穗弄成了稻谷,纪柴原想着等收粮的人来西泽村收粮食时再把它们卖掉。 但穆彦道:“横竖咱们现在没什么事,不如先到满柳镇上瞧瞧,看看哪里收购的价格怎样,若是高的话,咱们就自己把稻子运到那里卖。” 穆彦的话在纪柴的心里就是圣旨,忙不迭得答应着。 二人找了一个大晴天,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满柳镇。 这是二人第一次出远门,纪柴的心里异常的兴奋,喜得连两只手不知放到哪里好了。 二人先去问了收购粮食的价格,纪柴又硬拉着穆彦买了两套冬衣,四处又转了转,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中午。 纪柴摸着叫个不停得肚子,试探着道:“咱们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纪柴知穆彦是个节省之人,有钱从来不乱花,更何况两人还没多少钱。但穆彦也不是个死板之人,该花的钱还是要花,穆彦想着,这段日子纪柴着实辛苦,便同意了。 满柳镇也没什么大酒楼,所开的酒楼为的就是周边的村民,价格也公道饭量也大。 娶个男人当媳妇_19 穆彦找了家看起来人很多的酒楼,迈步走了进去。 有小二迎了进来:“真是赶巧了,咱们店就剩一张桌子了,二位客官里面请。” 那是一张在最角落里的桌子,穆彦与纪柴一人点了一道菜,随便说些话,等着菜上来。 “二位兄台,可否容小弟坐在这里?”一道如清泉般干净清脆的声音传入耳内,穆彦抬头一看,见一穿儒衫的俊秀男子拱着手,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第23章结识 穆彦不认得此人,他用眼角的余稍迅速地扫过整间大堂,他与纪柴所坐的位置并不显眼,更有几人独自一桌,这男子为何偏偏要和他们坐在一起? 倒是纪柴看了一下反应过来,兴奋地道:“你是赵秀才吧?” 那人微微一笑:“在下正是赵诚,赵信渝。” 纪柴忙拉出一把凳子,让赵诚坐下,高兴地对穆彦道:“小彦,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赵秀才,他可厉害了,是咱们满柳镇唯一的秀才呢。” “不才,不才,”赵诚摆摆手,又问道,“敢问二位兄台尊姓大名?” 互通了名姓之后,赵诚默念了几声穆彦的名字,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双眼变得晶晶亮:“阁下可是字景明?” 穆彦没有否认:“正是。” 纪柴与穆彦在一起许久,却从来不知穆彦有什么字,他没问过,穆彦也没说过。他自嘲地在心里笑笑,是啊,农家人连个名都是随便取的,又怎么会起什么字呢?他又怎么会想到问穆彦的字呢? 不过纪柴却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赵诚听到穆彦的名字,就知道他的字是什么,只有一种可能,穆彦一定是个十分有名气的人物。 纪柴第一次发现,他对穆彦的过去竟然一无所知。以前只想着待他好,俩人好好过日子,他想的真是太简单了。 赵诚闻听穆彦承认了,按捺不住欣喜地神色,高兴地简直要蹦了起来:“那——” “往事随风俱飘散,且说当下。”穆彦打断了赵诚想要说出口的话,“今日与赵兄一见如故,不知赵兄肯赏脸与我二人喝几杯?” 赵诚连连点头,纪柴唤来小二,要了一壶酒。 纪柴的心里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赵诚为穆彦与纪柴各斟满了一杯酒:“这满柳镇地方小,没有什么好酒。我家院子里有一棵青梅树,每年我都会用青梅酿酒,如若二位兄台不嫌弃,改天到我家中尝尝。对了,你们住在哪里?” 纪柴道:“我们就住在西泽村。” 赵诚默默地记下了。 因为来了个赵诚,纪柴又添了两道菜,一顿饭吃得颇为有滋有味,穆彦与赵诚相谈甚欢,完全不像初次见面。 纪柴在旁边看着,笑着,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他完全插不上。 穆彦与赵诚偶尔引经据典,偶尔谈诗论词,明明眼前这个人是他最熟悉的穆彦,为何却如此陌生? 纪柴饮尽了一杯酒,这酒,真苦。 到家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 穆彦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与地交接的最后一丝光线。 纪柴觉得穆彦今日很高兴,但又很难过。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小彦,你今天高兴吗?” “逛了一天的集市,又结识了信渝兄,自然是高兴的。”他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温和,动听。 “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现在也很难过,更十分痛苦。” 穆彦缓缓地转过身,天地间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大地吞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纪兄,还是你懂我。” 第24章吐露 娶个男人当媳妇_20 “小彦,我,我想知道你的过去,你所有的一切。” 纪柴从一开始便知道穆彦一定有着一段悲惨的过去,他不想再揭开穆彦的伤口,所以选择了不问。可伤口犹在,连痂都没有结,又岂能愈合呢? 所谓的视而不见,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虽然伤口再次露出来时,那些悲惨的过去也会赤裸裸地暴露出来,令人疼痛不已。但只有将伤口附近的腐肉挖掉,新肉长出,伤口才会渐渐愈合。 这个过程固然十分痛苦,纪柴却不想再逃避,也不想再让穆彦逃避,所有的一切,他与他一起面对。 “纪兄,外面天凉风大,咱们进屋说吧。”穆彦推开门进了房内将那盏昏暗的油灯点燃,在跳动的灯芯,晦暗的灯光下,穆彦的脸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纪柴坐在他的对面,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穆彦笑了笑:“纪兄,非是我故意欺瞒,过去的事只是我不愿提起罢了。如今也已过了这么久,便说与你听吧。” “我父乃是清河知府,一年前,清河地区突发蝗灾,赤地千里。我爹多次上书朝廷,可朝廷的赈灾粮款迟迟不到位。每日都有灾民不断饿死,我爹身为百姓的父母官,见此情形心如刀绞。” 穆彦看向对面的墙壁,眼睛里盛满了悲痛。 “后来我父亲实在没办法,竟私自挪用了原本准备给西北大军作战用的军粮。他原想着距离上交西北大军的军粮的日期还有些时日,等朝廷的赈灾粮库到了,再将这窟窿堵上。可谁知——” 穆彦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他抬起头,极力地不让眼中的液体流出来。 纪柴的嘴本来就笨,这个光景连一句安慰人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唤了声“小彦”,将他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片刻后,穆彦深吸了一口气:“幸好我母亲走得早,没有遭受到什么罪,我与父亲在牢中关了一个多月。朝廷感念我父为官清廉,政绩卓越,此次又事出有因,并没有要我们的命,只是将我们的财产尽数充公,父亲判处流放并剥夺了我的功名。” 纪柴心中稍安,看来皇上也不是什么无道的昏君。 “可你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但是我父亲还没等来朝廷的圣旨,就病死在了牢中。” 纪柴骤然握紧了穆彦的手,喃喃道:“怎么会。” “我父亲的身体本就不好,因为灾情的事劳心劳力,又在牢里关了一个多月,身体自然就垮了。” 穆彦苦笑了一下:“我安葬好父亲后昏倒在了他的坟头上,醒来时就跟着那个人贩子在一起了。” “小彦,你受苦了。我像你保证,我会好好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纪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往前看的,不是吗?” 第25章向前看 人总是要往前看,历史的车轮不断地转动,前面的车辙被后面的碾过,多年之后,谁还会记得以前那些车辙的痕迹? 穆彦也不是个沉湎于过去无法自拔的人,有些事情就算放不下也必须放下。 与其活在以往的痛苦中,不如好好把握现在,把握眼前的这个人。 在晦暗的烛光下,眼下人的面目竟愈发清晰起来。相较于穆彦的俊秀而言,纪柴的面目过于硬朗。五官更加突出,浓眉大眼,唇厚色红。 天长日久的在外做活儿,他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呈现出一股健康的黝黑色。平心而论,纪柴不失为一位英俊的男子。 见穆彦久未说话,纪柴有些心急,脑袋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小彦,你不信我吗?” 穆彦知他误会了,回过神来,冲他笑笑:“我自然是信得过纪兄的,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纪柴见他笑了,也跟着他笑了笑,但是这心里怎么会如此疼呢?像有一只手一下一下拉扯着一般。 他竟是知府的儿子,那个站在云端上的人,生生地跌落到了泥潭之中。他又是有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将往事抛掉,如现在这般潇洒地笑出来。 穆彦啊,穆彦啊,坚强地让人心疼。 纪柴怔怔地看着他,如此想着,泪竟不自主地落了下来。 他慌忙别过身去,用手擦了擦,祈盼在这不明朗的房间内,穆彦瞧不清他的异状。 但聪慧如穆彦,就算瞧不见,又岂会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猜不出他在做什么。 心中划过一阵暖流,想当初家中出事时,看到曾经的亲戚朋友那一张张唯恐避之不及,和幸灾乐祸的脸,穆彦心如刀绞。 娶个男人当媳妇_21 唯有纪柴,这个世界,唯有纪柴,是最关心他的人。 “那些事情早已过去,我现在都没有什么感觉了。今日和你说起,只是让你知道罢了。” 纪柴心中更加不舒服,穆彦却要反过来安慰他,察觉于此,纪柴急忙转过身来:“以前的事那是老天爷睡着了,没看到。你这么好的人,等老天爷睡醒了,就会补偿你的。” “你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也会补偿你的,”穆彦笑道,“咱们一起等着老天爷的补偿。” “好!”纪柴重重地点了点头。 油灯的灯芯已经快要燃尽,穆彦站起身来,朝里屋走去:“纪兄,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小彦,”看着穆彦挺拔的背影,纪柴鼓足勇气道,“你能教我念书吗?” 看着穆彦的脸,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穆彦把迈进门槛里的一只脚伸了回来,扭头看着纪柴。 纪柴觉得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连呼吸都没有了。 灯芯挣扎了下发出最后的一抹光线。 “好。”灯芯燃尽,屋内漆黑一片,穆彦的声音随着黑暗一起落了下来。 第26章办学堂 纪柴又连着几天到山上打了些柴运到满柳镇上卖,但生意并不怎么好,赚不了几个钱。 纪柴原本想在满柳镇找个短工来做,可是满柳镇本就不大,需要用短工的人家并不多。 况且这时节又一天比一天冷,能在外面做的活儿就更少了。 穆彦劝了纪柴多次,纪柴这才决定在家好好猫一冬,一切等开了春再说。 俩人现在都没什么事,穆彦便开始教纪柴念书,从最简单的认字学起。 几天过后,穆彦想着,现在西泽村家家户户都闲在家里,那些孩子没日没夜的在外面疯跑,不如办一个学堂。也不指望着赚银子,只盼望着这些孩子能学得些东西罢了。 穆彦把这个想法一说,纪柴当时就同意了。 两个人把办学堂这事挨家挨户地通知了一遍,选了个黄道吉日,学堂算是开起来了。 开学堂那天,来了有三四十个孩子,跟着还来了好多的村民,这些人看热闹的心理居多。这西泽村几十年也没有过学堂,大家都想瞧瞧这学堂长什么样。 穆彦开得学堂和正经的学堂没法比,没有什么桌椅,只是让孩子们坐在炕上,他站在地上讲罢了。 一时间纪柴的小屋里竟装不下这么多的孩子,穆彦想了个办法,把这些孩子上下午两拨。虽然还是挤了些,但这么冷的天,大家挤在一起还暖和和的。 纪柴又把炕烧得滋滋热,孩子们不停地挪着屁股。 西泽村不富裕,没有一户人家给束修,穆彦也不在乎那个,不过有时有的人家会偶尔送些东西,但不贵重,顶多是点儿吃的罢了。 穆彦和纪柴又用了几个晚上,钉了十多个方方正正的小木框,里面铺上细细的土,就当成纸,可以在上面写字。 又找了些和毛笔杆粗细差不多的小木棍,就当成毛笔了。 穆彦每日里都教这些孩子们念书,先从最起初的认字学起,纪柴就坐在孩子们的后面,上午学过的课,下午还要再学一遍,学得颇为认真。 有人见着不免打趣道:“你是不是也想考状元啊?”纪柴每次都嘿嘿一笑。 不过几天之后,竟陆续走了十多个孩子。这些孩子刚开始也就是个新鲜劲,等这股子劲过了,便觉得没意思了,还是在外面疯着玩儿有趣多了。 纪柴每每都觉得可惜,认得几个字多好。穆彦也不强留,只是说“人各有志”。 这日结束了上午的课后,纪柴与穆彦放着小桌,坐在坑上正吃着饭,就听见有人开房门的声音。 但来人并没马上进来,片刻后,才听到几声轻轻地脚步声,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推开外屋的门,手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探着脑袋往屋里瞅。 穆彦认得她,是唤作娇凤,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后面还有两个弟弟。 穆彦把筷子放到碗上,柔声问:“小娇凤,你干什么来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22 第27章念书 娇凤用手抠着门框,眼睛里有些丝丝的怯意。纪柴下炕将她抱到炕沿上坐下,问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低不可闻的声音,然后便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也不说话。 纪柴与穆彦相互看了看,穆彦问:“你到这里来家里人知道吗?” 穆彦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上这来,若说她没什么事,他肯定不信。 娇凤摇摇头,她虽背对着穆彦,但穆彦看见她的耳朵红了,想必小脸也和耳朵一样的颜色了吧。 “你不说有什么事,叫我们怎么帮你啊?”穆彦谆谆诱导着。 “穆夫子。”娇凤猛地从炕沿上蹦下来,纪柴怕她摔到了,刚想伸手扶她一把,这孩子却已经站到地上了。 她就这么站着,穆彦也没再问她,这种时候,越问她越说不出来,不如让她想明白了自己说。 过了一会儿,娇凤像鼓足很大勇气似的,抬起头看着穆彦的眼睛道:“穆夫子,我,我可以和你学念书吗?” 两只眼睛里水汪汪的,蓄满了泪水,仿佛穆彦一说不,那眼泪就能溢出来似的。 穆彦笑了,如鲜花般美丽的笑容映在娇凤的心上,这一幕,像刻了烙印一般,永远地印在了娇凤的心上。许多年后,她仍然能清晰地忆起此刻穆彦那美丽、温柔的笑容。 她还听见同意的话语,伴随着穆彦特有的、好听的嗓音送进了她的耳内。 娇凤狠狠地鞠了一躬,兴奋地跑了出去。 穆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 娇凤想读书,从穆彦开办学堂的第一天起就想读。 每天听到两个弟弟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穆先生教得内容时,更是抓心挠肺的难受。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欲望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再也拦不住。 但自古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就连大户人家的小姐无非就是认认字,学些妇德之类的书。 她偷偷地把这个想法对家里的大人说了,果不其然,大家都拿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这孩子,八成是疯了吧! 就算现在没什么活需要她干,就算穆彦的学堂不收钱,但一个女孩子学读书?还是不被允许的。 但她还是想读书,想像那些男孩子一样跟着穆夫子读书。 于是,她偷偷地来找穆夫子,在她的印象中,他是她见过的最和善的人。脸上总是带着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不管和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 穆夫子果真没让她失望,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她的请求,那个午后,连太阳都比往日明媚许多,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当天下午,娇凤就来跟着穆彦念书了。 起初家里人并不知道,娇凤只说每天出去玩儿。 小孩子总归藏不住事的,她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和她交好的小伙伴。有些女孩子也动了念书的心思,三三两两的来找穆彦,结果人越来越多,大人们知道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第28章赵秀才的课 这一日,天空阴沉沉的,太阳似乎也比往日起来的晚些。 穆彦负手站在房门前,看着远方道:“看样子是要下雪。” 纪柴将最后一把火填进灶坑里,拿着水盆在外面洗净了手,踌躇了一下方道:“小彦,我想起一句你教过我的话,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 “什么话?”穆彦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露出欣喜的神色。 纪柴挠了挠脑袋:“‘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说完他悄悄地用眼睛瞟了瞟穆彦,当他看见穆彦唇角绽放出的那抹笑容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仍旧小心翼翼地问:“这句话用在这里对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23 穆彦连连点头:“对极了,纪兄真的是一个聪慧的人呢。” 听了穆彦的夸奖,纪柴的心里暖融融的。虽不能像赵诚那样与他吟诗作对的,但,他说的话,自己也不至于像以前那样听不懂也插不上话。 说到赵诚,过了午后,他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雪,拿着一个酒葫芦竟然来了。 熟门熟路地推开门,不像第一次来,倒好像来了无数次似的。 房间里的读书声随着开门声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齐齐地向门口的方向看去。 赵诚未料到房间里有这么多人,有些错愕。穆彦见来人竟是赵诚,既惊讶又高兴,他与赵诚虽仅有一面之缘,但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穆彦先开口道:“赵兄快请进来。” 纪柴急忙从炕上跳下来,拿着扫帚扫落了赵诚身上的积雪,十分欣喜地道:“赵秀才,你怎的冒着雪来了?” 赵诚摇摇手里的酒葫芦,笑道:“今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我见这雪下得不小,甚是好看,便自作主张地拿着青梅酒来与二位兄台温酒赏雪。不请自来,切勿见怪。” “哪儿的话,你来我们家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纪柴高兴地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你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是这么用的吧?”纪柴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 穆彦笑着朝他点点头。 赵诚将外面的大氅解开,瞧着满炕的孩子,不解地问:“这些孩子?” 穆彦便把他开学堂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又将赵诚介绍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一听是赵秀才,眼睛立刻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赵诚可是满柳镇唯一的秀才,在他们的眼里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 他们只觉得赵诚的身上都闪闪发光。赵秀才长得可真好看,像画上的人,斯斯文文的,穿得也好,长袍广袖,孩子们还是第一次见过这种衣服呢。 不过夫子长得也好看,比赵秀才还要好看呢。但夫子穿得是短褐,要是他也穿上赵秀才那样的衣服,一定更好看。 赵诚瞧见孩子们笑容更大了,不住地点头道:“有趣有趣。景明兄,你接着讲,莫要管我,等讲完了,咱们再喝也不迟。” 穆彦接着讲,赵诚就坐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趁着穆彦间歇的空,道:“景明兄,你休息一会儿,可否让我也讲讲?” 穆彦伸出了一个手势:“如此就有劳赵兄了。” 孩子们一见赵秀才要亲自给他们讲课,劲头更足了,一个个把耳朵竖的高高的,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赵诚一直将到天边的那抹亮光消散,才意犹未尽地让孩子们回去了。 第29章娇凤喜欢的人 赵诚看着天色已晚,外面的雪没有停的意思:“纪兄,景明兄,看来这酒今日是喝不成了,我得回家了。” 纪柴道:“不如在这里住下,这天黑雪大走回去也危险。” 赵诚笑笑:“多些纪兄美意,只是家中还有老父等我。若是一夜未归,恐怕他不会放心。” 既然这样,纪柴与穆彦也不好再留他,二人将他送到外面,才发现赵诚竟是骑着一头小毛驴来的,那小毛驴就栓在纪柴家的院子里。 赵诚翻身上了小毛驴,一拱手道:“今日虽未与二位兄台喝上酒,但过得着实快活。若是兄台不嫌弃,我明日再来。” 小毛驴驮着赵诚越走越远,直到他的身影与雪完全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见,纪柴与穆彦这才回了屋。 翌日午后,赵诚果然骑着小毛驴来了。 孩子们刚刚准备上下午的课,见赵诚又来了,个个欣喜不已。 赵诚坐在炕沿旁,一边喝着纪柴倒给他的热水,一边听着穆彦讲课。 穆彦瞧他那喜悦的样子,似乎又想讲课,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提。 “赵兄,我的嗓子有些疼,不知你可不可以替我再接着讲一讲?” 赵诚自然是愿意的,他接过穆彦的书,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24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小的人随着冷风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娇凤来了!”穆彦瞧着这小姑娘有些狐疑,她上课的时间是上午,这会儿怎么来了? 娇凤恭恭敬敬地朝穆彦施了一礼,又对着赵诚道:“赵秀才,你偏心!” “我偏心?”赵诚指着自己笑道。 娇凤双手一叉腰,小下巴一扬:“你只给下午课的学生讲课,却不给我们上午课的学生讲课。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赵诚笑了笑,他还真没想过这些,只是这两次都是午后来的,赶巧罢了。 赵诚笑道:“好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你若说我偏心,那我明日再来给你们上午课的同学们讲课可好?” 娇凤心满意足地走了。 穆彦将今天的课程提前结束了,他与纪柴炒了两道小菜,将赵诚昨日带来的青梅酒温上,三人坐在桌旁边喝边聊。 赵诚道:“古有曹孟德与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我与二位仁兄也效仿一下古人。” 穆彦笑道:“我非是枭雄,岂敢指点江山,谈论这天下人物?” 赵诚给穆彦与纪柴各倒了杯酒:“景明兄过谦了,谁都知道你是这天下第一的才子,这天下的人物,你若是没有资格评论,可就没有人能评论了。” 纪柴惊道:“小彦是天下第一才子?” “纪兄难道不知?”赵诚反问,但又解释道,“景明兄从小资质过人,负有神童的美誉。十五岁就考中了举人,我今年二十岁了,才是个秀才。我们这千千万万的读书人都以景明兄为榜样呢。” 纪柴惊讶地张大了嘴,比知道穆彦是知府的儿子时还要震惊。 穆彦是站在云端上的人,而他…… 穆彦轻啜了一口酒,神色如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所有的荣耀,都已被那道圣旨摧残地一干二净。 “难道景明兄不想再重新科考吗?”穆彦家的事,身为读书人的赵诚自然知道。皇上只是剥夺了穆彦的功名,并未剥夺他重新科考的权利。所以,只要他想,还是可以再考的。 纪柴紧张地看着穆彦,说句心里话,他是希望穆彦重新科考的。站在云端上的穆彦,就应该睥睨天下,展现自己的抱负。 如果说穆彦是一只雄鹰,那么他就该展翅飞翔,怎么能像鸡一样,在土坑里捉虫吃呢? 但如今的穆彦怕早就断了当年的雄心壮志了吧。 纪柴自是了解穆彦的,穆彦看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摇动着杯中的酒:“酒如果溢出来了,就收不回去了。” 功名一旦被剥夺了,也没有再考取的必要。 赵诚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刺激的胸膛有些难受。 穆彦啊,天下学子为榜样的穆彦啊。这颗明珠注定会埋藏在尘埃之中了吗? 伴着月色,赵诚骑着小毛驴缓缓离去。 行至旷野小路上,赵诚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趴在了驴背上,再坐起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日,赵诚果真早上就来了。 娇凤瞧见他,乐得直拍巴掌。 穆彦逗她道:“真不知道我是你的夫子,还是赵秀才是你的夫子。” 赵诚也满脸笑容地道:“你这个夫子可要排到我后面去了。” “夫子,赵秀才,你们猜我最喜欢谁?”娇凤仰着小脸问道。 穆彦与赵诚都来了兴致,虽说没有相争的意思,但总归是有些好奇的。 娇凤来到穆彦身边,拉着他窄窄的衣袖道:“我最喜欢夫子了。” 赵诚一拍额头,佯装不满道:“你最喜欢夫子,怎么还叫我给你讲课?” “因为我没听过秀才讲的课啊。赵秀才可是咱们满柳镇唯一的秀才,谁不想见识见识呢。”娇凤一吐舌头,“可是夫子,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那你第二个喜欢的人是谁?”赵诚笑容可掬地道,做不了第一个能做第二个也好。 娇凤皱着眉头,歪着小脑袋,似乎在认真思考,半晌方道:“我第二个喜欢的人是纪叔叔。” 娶个男人当媳妇_25 赵诚扶额,纪柴心里也奇怪,他还以为娇凤会说是赵诚。 “夫子刚来到我们村的时候,大家都不喜欢他,有时还会故意找他麻烦。只有纪叔叔对他好,我娘经常对我爹说,要是我爹待她像纪叔叔待夫子一半儿好,她就知足了。” 纪柴听得耳根发烫,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穆彦笑着揉了揉娇凤的脑袋。 赵诚先是一怔,而后哈哈大笑,连说了几个“有趣”。 从这以后,赵诚隔三差五的就来。有时给孩子们讲讲课,有时与纪柴、穆彦对饮几杯。日子过得着实惬意。 天一天比一天冷,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 这日下午课后,纪柴与穆彦边收拾东西,边说些闲话。 啪嗒!屋外传来一个异响。 纪柴开门去看,一个小小的身影速度地朝大门那跑去。 窗沿下原本摞得整整齐齐的木板散落了一地。 穆彦久不见纪柴进屋,推开门来寻,见纪柴正规整那些木板。 “那孩子又来了?” “他应该是踩着木板朝屋里看时不小心踩空了。” “这孩子,”穆彦也帮着纪柴将木板摞好,“总是偷偷地往屋内看,咱们一出来就跑。” 纪柴笑笑:“小孩子嘛,都有些调皮。” 穆彦说的这孩子年岁和娇凤差不多大,姓邱,也没什么正经名,因在家中排行老大,西泽村的人都叫他邱阿大。 邱阿大是西泽村唯一一个没有来过穆彦学堂上过课的孩子。 两人收拾好了,又回到屋里。纪柴从锅里舀出热水,与穆彦洗净了手。 “这孩子也挺可怜,没爹没娘的。”纪柴叹了口气道。 “他不是有爹娘吗?”穆彦还见着过。 “爹是后爹,娘也是后娘。”纪柴解释道,“邱阿大的爹娶了这后娘才一年就病死了,后娘嫁到这里也没生下孩子。带着邱阿大过了三年,又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也就是邱阿大现在的爹。这二人又生了两个男孩。” “原来如此,”穆彦唏嘘道,“这孩子怕是过得不好吧。”穆彦只是远远地望见过他的背影,那么小小的一团。 “你想啊,他这两个名义上的爹娘,实际上与他半点血缘都没有。更何况又生了俩孩子。”纪柴提到这,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我听说这孩子就像个仆人似的伺候那一家四口。” 穆彦的手猛然攥紧了拳头:“那么小的孩子,他们也忍心?”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西泽村里的人也劝过,但人家说能给邱阿大一口吃的,就是他们慈悲了。再者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谁也不好多说什么。”纪柴无可奈何地道。 一直到睡觉,穆彦的心思仍停留在邱阿大的身上。 往后几天,邱阿大仍会时不时地趴在窗户那往里面看。但当二人出去叫他时,他又像猫一样灵活地逃走了。 十一月初十,西泽村迎来了一桩喜事——刘三狗又娶妻了! 穆彦与刘三狗之间的事情纪柴并不知道,为了不让纪柴起疑,穆彦也跟着去参加刘三狗的婚礼了。 酒席上,身为新郎的刘三狗挨桌给参加婚礼的人敬酒。 到了穆彦这里,刘三狗笑得一脸灿烂,说了一些与别的客人并无不同的客气话,然后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穆彦有些迷茫了,他可以肯定,刘三狗看着他的目光里竟含着满满的感激之情。 这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他们不还是势同水火不相容吗? 第30章枝南嫂的话 刘三狗在婚宴上的表现,并没有对穆彦造成什么影响。两人在路上再相遇时,也只是点点头。以前的事情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 娶个男人当媳妇_26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初八,早在前一天晚上,穆彦和纪柴就泡好了八种豆子。穆彦又起了个大早,将这些豆子全都放进锅里煮。 孩子们一开屋门就闻到食物的香甜味儿,一个个都挤在灶台边狠狠地闻着锅沿边冒出的白气。 怪不得昨日散学时,夫子让大家今天拿只碗过来。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问:“夫子,锅里煮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穆彦掀起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香味愈发的浓烈。孩子们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娇凤往锅里一瞧,高兴道:“这是腊八粥,夫子之前对咱们说过,过腊八节的时候就要吃腊八粥。” 她先把手里的碗往穆彦的面前一伸,口水在嘴里来回地乱跑着。 有个小孩用肩膀一挡,把她挡在了后面:“去去去,我是先来的,应该先吃。” 娇凤不乐意了,吧嗒着小嘴还要说什么,穆彦道:“夫子教过你们什么了?” 孩子们一听也不争了,马上按照先后来的顺序排好队,等着穆彦给他们盛粥喝。 娇凤心中的那点儿小不满,早在穆彦说话时烟消云散了。夫子的话就是圣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天穆彦也没讲什么正课,只给孩子们讲了些过节的习俗,又天南地北的说了些各地风土人情,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 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下午课的孩子们才意犹未尽的走了。 孩子们一走,屋子里顿时冷了下来。天又下雪了,纪柴搅弄了下锅里剩下的早已冷凝的八宝粥,舀了一舀水放进锅里,又往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火。 穆彦揉着肩膀从房内走出来,略带歉意地道:“忙了这一大天,你还一口没吃上。” “这有什么,要不是你,我还吃不上这东西。”纪柴瞧着穆彦捏着肩膀,皱眉道,“肩膀又疼了?你现在倒比秋收时更累了,一会儿我给你捏捏。” 噼哩噗噜,门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我去看看。”穆彦急忙推门而出,雪下得已经没过了鞋面。 窗外的那摞木板又散落一地,离着木板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来不及逃跑。 邱阿大眨着眼睛惊恐地看着穆彦,他看见穆彦朝他伸过来的那只手,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手心里传来一股暖流。邱阿大睁开双眼,瞧见那人正蹲在他面前,用手细细地擦拭着他手心里血污。 那是刚刚他从木板上摔下来时弄破的,伤口不大,只有些细细小小的口子。 邱阿大觉得这个人身上好像有光,他不敢直视,又忍不住直视。 穆彦牵着他的手往屋里走,邱阿大顺从地跟在他的身旁。 纪柴已将锅烧开了,站在门口往这边看,邱阿大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揉了揉邱阿大乱糟糟的头发:“你这小子。” 穆彦打过了一盆温水,将邱阿大的两只手放在水里,邱阿大傻住了一般,呆愣愣地看着穆彦细心地为他洗手,用毛巾沾着水在他的脸上擦拭着。 纪柴将八宝粥从锅里盛出来,放好了桌子,摆上了三副碗筷。 邱阿大使劲一吸鼻子,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是穆夫子做的八宝粥,他说过腊八节都吃这个。”纪柴将盛好的一碗八宝粥放在邱阿大面前,“你也尝尝。” 邱阿大歪过头去,努力地使自己的视线不触碰那碗香气四溢的八宝粥,假装听不见从肚子里传来的声音。 这香味怎么愈发的浓烈了。 一只勺子伸到了他的嘴巴下面,邱阿大顺着勺柄看到了一只骨骼分明,修长白皙的手。顺着手再往上看去,那是穆彦温和的脸。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就这么想要喂他吃。 邱阿大到底是个孩子,抵挡不住美事的诱惑,张开嘴将那一勺八宝粥吞进了肚里。 吃得太急,来不及咀嚼,就这么硬生生地咽进了肚里。 喉咙那有些发酸,眼睛胀胀的。不知是烫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穆彦又舀了一勺粥,邱阿大忙将他手中的碗和勺子自己拿过来。也不用勺子舀着吃,就将嘴凑到碗边,仰头将碗里的粥三下五除二地扒拉个干净。 许是蒸汽浸湿了双眼,邱阿大狠劲地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几下眼睛,推开门跑进了茫茫的雪地中。 娶个男人当媳妇_27 隔了一日,邱阿大又来了,这次是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走进来的。 进来后也不说话,将手里的东西往炕上一扔就跑了。 纪柴拿起来一看,笑道:“竟是几枚冻果子,也不知这孩子是从哪弄来的。” 穆彦的心中一片暖意:“真是个好孩子。” 腊月二十七那天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 早晨纪柴拿着扫帚推门一看,惊地嘴巴都合不上:“小,小彦,你快出来看看!” 穆彦走到纪柴身旁一看,院子里的雪半点也无,干干净净地扫出了一条道路。 若不是树枝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纪柴与穆彦都要以为昨夜的那场雪都没有下过。 穆彦叹息道:“这孩子真真让人心疼。” 一直到除夕那天,邱阿大再也没出现过。 吃过午饭后,听着外面间或响起的炮竹声,穆彦对纪柴道:“咱们把枝南嫂接过来一起过年可好?” 纪柴道:“枝南嫂孤苦伶仃的,这除夕对于别人来说是欢喜的节日,但对她来说,过得只怕比平常日子还要凄苦。” 都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枝南嫂一个寡妇,在这种阖家欢乐的团圆时刻,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 “我这就去叫她过来。”说着纪柴就要往外走。 穆彦拦住他道:“我与你一起去。” 枝南嫂素来对他有成见,若是只纪柴一个人去请,她断是不肯来的。 见到枝南嫂的时候,她正面对着墙坐着,听见开门声,只是木然地转过头来,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眼眶有些红,看样子是刚哭过。 纪柴将来意与她说了,枝南嫂起初并不想来,架不住二人的热情邀请,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穆彦一眼,还是答应了。 临走时将冻在外面的一块猪肉一起拿着去了。 天黑透了的时候,三人围坐在桌前包饺子。 纪柴与穆彦都不会包,枝南嫂教了一遍,穆彦很快就领悟出了其中的门道。纪柴却不行,总是把饺陷弄到外面来。 最后枝南嫂大手一挥:“去去去,别跟着添乱。” 纪柴只好退到一旁,做着些摆饺子的简单活儿。 可能是穆彦的聪明伶俐讨好了枝南嫂,枝南嫂对他的态度也愈发的缓和,偶尔也和他说些闲话。 纪柴瞧着和谐相处的两个人,心里暖融融的。 煮饺子的时候,枝南嫂将纪柴与穆彦全都赶回了屋里,只她自己在厨房里煮饺子。 煮完了饺子,枝南嫂又麻利地炒了两道菜。 纪柴将前些日子赵诚送来的青梅酒拿出来,三个人边吃边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枝南嫂喝了一碗青梅酒后已有了些醉意:“穆彦,你是个聪明人,你也看出来我不怎么待见你。” 纪柴刚要说话,穆彦拍了下他的胳膊,开口道:“我知道。” “我嫁到西泽村不到一年就守了寡,纪柴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与纪柴名义上是叔嫂,实际上他更像是我的儿子。”枝南嫂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枝南嫂又给自己倒了半碗酒:“他这个人,就是个死心眼。嘴上说将你当成亲弟弟,可是我知道,他当初看中了你,想让你做他的媳妇,他的心里始终是这样想的。” 纪柴羞得满脸通红:“枝南嫂你喝醉了。” “穆彦,我想知道,在你的心中,又把纪柴当成了什么?” 纪柴想要说些话将枝南嫂的话差过去,内心又小小的渴望听到穆彦的答案。 穆彦将筷子放在碗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笔直,郑重地看着枝南嫂,藏在心里的话刚要说出来。 “你也不必现在回答我,”枝南嫂继续道,“我知道男子相恋到底为世俗所不容,但我不这么想。只要两个人投心对意,相互惦念着对方,好好的过日子,管他是男是女?” 娶个男人当媳妇_28 “就说这西泽村里的夫妻,吵吵闹闹,日子过不下去的一抓一大把。” 枝南嫂真有些醉了,只自顾自地说着。 “香火?都想生儿子延续香火。你们也甭考虑这香火,我那死鬼丈夫,娶了我这个女人,不也没留下什么香火!” 第31章饺子 枝南嫂饮尽碗中酒:“若你也对纪柴有意,我自是高兴的。若你对纪柴没那种意思,趁早作个了断。我绝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到纪柴!” “今天说的有点儿多了。”枝南嫂将碗重重放在桌上,一摆手,“我回去了。年纪大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能熬夜。” 枝南嫂栽栽歪歪地从炕上下来,两只脚的鞋穿反了也不自知。 纪柴帮她把鞋重新穿好,搀扶着她回去了。等他回来时,穆彦已将屋内收拾好,回到里屋睡下了。 纪柴躺在穆彦刚才坐过的地方,听着外面的爆竹声,一夜好眠。 再醒来时已是新的一年。 纪柴与穆彦刚起来不久,孩子们就热热闹闹地来拜年了。 穆彦将准备好的瓜子花生挨个分给了孩子们。 孩子们笑着跳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喧闹过后,屋内一片寂静。 两人也不说话,纪柴时不时地朝外面望望。 穆彦道:“那孩子多半是不能来了。” 纪柴心中也明白,这大初一的,家家正是忙得时候,那孩子只怕正伺候着那一家四口,又怎会有时间来呢。 纪柴与穆彦抽空去看了枝南嫂一眼,一觉醒来,她早已恢复了平日里精明强干的样子。 离着晌午还有一段时间,纪柴与穆彦商量着去赵诚那里看看。 这段时间以来,都是赵诚看来他们。每次来都拿了不少东西。 借着这个机会,也还还赵诚待他们的人情。 二人到满柳镇买了一些礼物,又打听到赵诚家的住处,就往赵诚家去了。 到了那里,赵诚家也来了许多拜年的人,看着二人来了,赵诚乐不可支。 纪柴与穆彦坐了一会儿,便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赏着雪景,说着闲话,好不惬意。 推开院门时,一眼就看见邱阿大像只鹌鹑似的蜷缩在房门口。 纪柴与穆彦相互对视了一眼,迅速地走上前去。 穆彦轻轻地推了推他:“阿大,你怎么在这儿?” 邱阿大紧闭双眼,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冰冷的如地上的积雪那般。 “先进屋再说吧。”纪柴将邱阿大从地上抱起,放到了炕头上。 早上烧得火,现在尚有余温。 穆彦将手放到他冰冷的额头上,担忧地道:“这孩子怕是冻僵了。” 纪柴道:“我去取些雪给他搓搓身子。” “纪叔叔,我没事。”邱阿大的气息虚弱的如一个随时都要断了线的风筝。 纪柴与穆彦见他还能说话,大喜过望。 邱阿大缓缓地睁开眼,挣扎地坐了起来。身体因为虚弱还未等坐起来,便又倒在了炕上。 娶个男人当媳妇_29 穆彦手疾急忙扶住他:“阿大,你先躺着。想干什么就和我说,我帮你去做。” “纪叔叔,穆夫子。我,我想吃饺子。” 第32章伤痕 穆彦留在屋内照顾邱阿大,纪柴先是在锅里放了一舀水,打算将昨夜剩下的饺子放在蒸屉上热一热。 想了想又把饺子拿了出来,把锅里的水舀干后,倒入一些油,将饺子一个个放在油里煎得两面金黄。 邱阿大看着盘子里像月牙似的饺子问道:“这是什么?” “穆夫子说这是锅烙,”纪柴把筷子递给他,“我也是第一次做。” 邱阿大拿着筷子狼吞虎咽地把锅烙都吞进了肚子里,才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重新躺了下去。 他瞧见穆彦盘腿坐在他的不远处,想了想,把脑袋枕在了穆彦的腿上。 阳光懒洋洋地从窗户斜射进来散落在炕上,照得人有些发困。 邱阿大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穆彦正用手轻轻地捋顺他那打了结的头发。 纪柴拿来被子轻轻地盖在了邱阿大的身上。 阳光,爱人,孩子。纪柴突然觉得,若能一直这样,那便很好。 邱阿大这一觉睡得时间很短,但却异常香甜。 穆彦始终保持着他睡着了的那个姿势。 邱阿大醒了,不好再赖在穆彦的身上,一个骨碌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们让我包饺子,我没包过饺子,和面的时候没和好,”这是邱阿大第一次对别人讲出自己的事情,“他们就打我,还把我锁在仓房里去。” “我听着他们四口人高高兴兴地聊得可开心了,还说饺子好吃。” “我饿,我饿呀。还冷。”小小的身体不自觉的蜷缩成一团,仿佛还在那冰冷的仓房里。穆彦轻轻地把他揽在怀中,哽咽地道:“你想吃什么就说。” 坐在坑沿边儿的纪柴眼圈红了,他偷着摸摸眼角:“我去看看水烧开了没有。” 很快,纪柴搬着一个大水盆又回来了。水盆里氤氲着袅袅白雾,纪柴将一根手指放在水中试了试,招呼着邱阿大道:“阿大,下来洗洗澡,刚给你烧好的水。” 邱阿大刚看到水盆的那一刻眼睛中有掩饰不了的欣喜,但他却在炕上没动地方。 穆彦柔声道:“下去吧,让你纪叔叔帮你洗洗澡。” 邱阿大连连摇头,纪柴只当他害羞,站在地上,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 “啊!”邱阿大不自觉地叫了一声,纪柴急忙松开手:“我没用力啊。” 穆彦觉察出不对劲,伸手想要脱掉邱阿大的衣服。 邱阿大滑得像只泥鳅似的躲过了,纪柴也觉察出不对经,他双膝跪在炕上,一把拽过邱阿大,将他搂在怀里,按住了他的胳膊。 穆彦手疾,上前一把将他的衣扣解下来。 胸前再也没有衣物的遮挡,眼睛所见之处,皆无完好的皮肉,上面遍布着青青紫紫的伤痕。 穆彦的瞳孔猛地一缩。 纪柴顺势将他的上衣全部脱下来,少年稚嫩的胸膛全都裸露了出来,分不清遍布在肌肤上的伤痕到底是用什么留下的。 最触目惊心地几道鞭痕,伤口如鱼嘴一样向外面翻翻着,殷红色的血液尚未干涸。 这伤痕,便是昨晚留下的吧。 第33章两个夫子 娶个男人当媳妇_30 穆彦听到了自己的吸气声,两腮那垂落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的晶亮。 “你哭了。”邱阿大伸手拭去穆彦脸上的泪珠,“我不疼,真的,一点儿都不疼。都习惯了。” 邱阿大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穆彦的心愈发难受,一把将邱阿大搂在了怀中。 纪柴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盒,枝南嫂竟也跟在他身后。 枝南嫂一眼就瞧见邱阿大后背上的伤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这些个天杀的!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炕上的也哭,地下的也哭。纪柴还算冷静:“阿大,纪叔叔带你洗澡,洗完了把药抹上,这些伤痕过几天就会好了。” 邱阿大乖乖地站在炕沿边儿上,任由纪柴将他脱得精光,抱进了水盆里。 邱阿大的下半身亦是青青紫紫的伤痕,尤其是靠近大腿内侧的肌肤更是青紫的厉害。不消说,那里的肌肤最为稚嫩,掐起来也最疼。 枝南嫂再也看不下去,掩面出去了。 邱阿大似乎真的早就习惯了,纪柴为他擦拭着身体时,他连眉都没皱,反而还能与二人有说有笑的。 “我也想读书,但他们说我就是想偷懒不干活儿。” 纪柴掬了一捧水在他的头发上:“于是你就偷偷地来这里看?” “嗯。”轻不可闻的回声。 穆彦叹息道:“你若是想学,可以趁着他们睡着了来找我。” 邱阿大惊地从水盆中猛然站起:“真的?”又马上坐下,低声地试探道:“可是这样你会很累。” 穆彦一笑:“无妨,只是再多说一遍罢了。” 纪柴也道:“阿大,你晚上就过来吧。不然穆夫子会伤心的。” 邱阿大眼里蓄满了泪花,喃喃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 “阿大,夫子给你取个名字可好?”纪柴之前说过,邱阿大并没有名字,只因在家中几个孩子里排行老大,为了对他有个称呼,大家就都叫他邱阿大。 要不是还在水盆里,邱阿大高兴地都要跳了几跳。 穆彦想了一下:“以岳为名如何?岳有高大的山之意,夫子希望你能如山那般坚毅,如山那般的沉稳。待到你大时,夫子再为你取个字。” “邱岳。”邱阿大念叨了一遍,仰起头满脸喜悦地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穆彦笑了笑:“坚毅、沉稳之人方是成大事之人。夫子希望你以后会是个做大事的人。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打你。” 从这天起,邱阿大,,不已经有了名字的邱岳每晚等众人熟睡之后,便偷偷地来找穆彦。每天晚上,纪柴都会多做一碗饭,等着他来吃。 令穆彦欣喜不已的是,邱岳十分聪慧,比他见过的所有孩子都要聪慧。有一次,穆彦将邱岳的事与赵诚说了,赵诚问:“比起当年的景明兄如何?” 穆彦摆摆手:“‘江山代有才人出’,属于我的篇章早已掀过去了。” 赵诚抚掌大笑:“没想到我们小小的满柳镇竟也会出现一个如景明兄一般的人物。” 为了见一见这位“小景明”,赵诚有一次便宿在了纪柴家中。随便问了邱岳几个问题,皆对答如流。 赵诚动了爱才之心:“我也给你当夫子如何?” 赵诚以前给西泽村的孩子们讲课,纯粹是觉得好玩儿,并没有动过要给他们当夫子的意思。 邱岳看向穆彦,穆彦面带微笑地道:“能让赵秀才当夫子,可是莫大的荣耀。还不快拜见夫子?” 邱岳见穆彦并无不快之意,放下心下,急忙跪在赵诚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他磕了三个头。 从此以后,赵诚便时不时地宿在这里。 过了正月,穆彦找到里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后来里正去找了邱岳的父母,打那以后,邱岳虽然还是有干不完的活儿,但那对夫妻却不敢再随随便便地殴打邱岳了。 邱岳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纪柴每晚都给他加餐,赵诚也时不时地带来一些吃的给他。几个月工夫,他的身体像柳树抽条一般疯长起来。 面颊上也有了些肉,对比过年之前,真真是天差地别。 又到了一年的农忙时节,孩子们要到地里干活儿,穆彦就将学堂暂时关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31 赵诚帮着纪柴在满柳镇找了一份栽水稻的活儿,家里的地又都落在了穆彦一个人身上。 一日早上,穆彦来到地里,眼见着昨日晚间还未收整的稻田,一夜之间竟然弄得规规矩矩。 穆彦找到邱岳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做饭。瞧见穆彦面色阴沉,邱岳心中一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穆彦有这种表情。 以往的穆彦都是温和的,满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的。 “邱岳!”穆彦沉声道。 “夫子你找我什么事?”邱岳利落地把锅盖上,在灶坑里填了一把柴火。 瞧着邱岳忙碌的样子,穆彦想要责怪他的心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以后莫要偷偷地帮我干地里的活儿。” 那对儿夫妻虽是每天也下地干活儿,但整个西泽村有谁不知道,他们那哪是干活儿?纯粹是在地里睡觉。 邱家的地比纪柴家的地还要多些,那么多的地全落在一个孩子身上,不知怎么就那么忍心? 即便这样,这孩子还要晚上还要跑去纪家地里偷偷地帮穆彦干活儿。这孩子,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可是我想帮夫子。”邱岳仰起小脸看着穆彦。在他看来,他虽然年纪小,干起活儿来颇有经验,就算多干点儿也无妨。 别看夫子比他大,但干得活儿绝对没有他多,以前西泽村的人还背地里说夫子是小白脸。他曾猜测过,夫子以前绝对是个大户人家里的人,那样的人都不会干农活儿。他既然会干,就帮着夫子多干些。 况且纪叔叔和夫子都对他那么好,他实在没有什么可报答他们的。 穆彦用手擦去邱岳脸上沾上的污渍:“可是夫子也会心疼。” 看着穆彦眼中那晶亮晶亮似要流出的液体,邱岳点点头:“夫子我知道了。” 穆彦叹息一声,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日晚上,劳累了一天的纪柴与穆彦早早地睡下了。 二人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房子隔着院门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但这声音响得却像在耳边一样。 穆彦从里屋走出来,纪柴让他在屋里待着,他披着衣服出去开门 当纪柴将来人带进屋的时候,穆彦早已把那盏油灯点亮了。 “娇凤?”穆彦怎么也未料到这么晚了竟是这个小姑娘来了,想来,也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娇凤一进屋就跪倒在穆彦面前,她双手抓着穆彦的裤脚哭诉道:“夫子,请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穆彦急忙将她扶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就和夫子说。” 娇凤用手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地道:“刚才我起夜上厕所,见爹娘屋里的灯还亮着。便想问问他们怎么还不休息。没想到走到门口时,就听到他们商量着要把我卖到外地做童养媳。” 纪柴和穆彦一听都紧皱了眉头。 穆彦安慰娇凤道:“你别急,我去穿件衣服,去找你爹娘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穆彦从里屋将衣服拿出来,因为太着急,就边走边穿。 今晚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刚才走得急,连个照亮的东西都没有带。 来到娇凤家时,娇凤爹和娇凤娘还没有睡。 得知了穆彦与纪柴的来意后,娇凤爹道:“不瞒你们说,我们确实想把娇凤卖了当童养媳。人家早就找好了,原定的明天那边就来人把娇凤带走。我们本打算等明天再告诉娇凤,既然她都已经听到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了。” 有些时候,在背后听到了是一回事情,听到了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情。 早在去找穆彦的路上,娇凤还能骗骗自己,说她爹她娘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但现在,却是怎么也骗不了自己了。 娇凤的眼泪瞬时夺目而出:“爹,娘。你们为什么要卖掉我?是因为我干活儿干得不够多吗?” 这边吵吵嚷嚷的,睡在里面的娇凤的两个弟弟也被吵醒了,他们揉着眼睛走出来,看着满屋子的人,有些分不清情况,只站在一旁听着。 娇凤娘见两个儿子来了,招呼着让他们过来,将他们一手一个搂在了怀里。 “娇凤啊,你也别怪爹和娘心狠,”娇凤娘道,“咱家的条件也不好,多一张嘴就多一个负担。再说你一个女孩家迟早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我们让你早些嫁过去罢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32 第34章无可奈何 跳动的烛光,使屋内原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娇凤剧烈的呼吸着,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她胸膛那的衣服起起伏伏地抖动着。 她狠劲地用手背一抹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眼泪不再流出来,也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爹,娘,如果有一天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你们会把弟弟卖掉吗?” 从爹妈那迟疑的目光中,娇凤什么都明白了,她凄惨地一笑,像极了一朵枯败的玫瑰花:“只因我是个女孩吧。” 娇凤爹哼了一声道:“你也别不知好歹,你能活到现在就该知足。想当年你刚生下来时,你奶奶就要把你扔进开水锅里。还是我和你娘苦苦哀求,这才保住了你一条性命。” 娇凤听了此话踉跄地几乎要摔倒,穆彦手疾地扶住她,刚要质问娇凤爹,却有人比他抢先了一步。 纪柴一把揪住娇凤爹的领口,怒气冲冲地道:“你说得这是人话?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是人了吗?你不也是女人生下来的?” 面对着人高马大的纪柴,娇凤爹真有些害怕,但也没服软,嘴硬道:“好你个小贱蹄子,才七岁而已,就学会勾引外面的男人对付你爹了!” 纪柴忍无可忍,拳头就要往下落,穆彦一手抓住他的胳膊道:“不要动手。”穆彦看出来了,这人就是个无赖,打也打不醒,还会惹得一身骚。 纪柴恶狠狠地盯着娇凤爹,仿佛那眼珠就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一样。 娇凤娘见势不好,对娇凤道:“娇凤啊,这些年我们也算没亏待了你。远的不说,单说近的,你偷着去穆夫子的学堂上课,我们知道后,不也没说你什么,还让你去了。不说这西泽村,就算是整个川宁县,女子能进学堂的恐怕也是没有的。” “娘——”娇凤控制不住地扑倒娇凤娘怀中大哭起来。 娇凤爹蹲在屋角那,心也不像之前那般硬了,安慰似的道:“你看有的人家的闺女还被爹娘卖去当丫鬟呢,我们只是让你当童养媳而已。娇凤啊,你也放心。爹和娘也不会害你,也算给你找了一个好婆家,那家人是做买卖的,小有资产,家里有好几个仆人伺候着呢,那孩子比你大一岁,你们俩年纪也相当。我与他们说好了,等你到十五岁的时候,就让你们俩完婚。到时你舒舒服服地当你的少奶奶,多好啊。” 娇凤不答,只一个劲儿的哭。 穆彦突然道:“那家的儿子怕不是个正常人吧。” 穆彦这么说是也是有道理的,要是按照娇凤爹的说法,那家人条件好,怎么会和娇凤这种家庭的人结亲呢? “那孩子是有些问题,在脑袋上。”娇凤爹含混其词地道。 娇凤满脸泪痕地看着娘地问:“他是个傻子?” 娇凤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却不知为什么,娇凤所有的眼泪在这一刻突然就没了。她从娘的怀抱里走出来,穆彦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哪怕是痛苦、绝望、憎恨的目光。 可是,什么都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娇凤的眼睛里再没有了任何表情。 “娇凤!娇凤!”穆彦急切地呼唤着她。 纪柴再次握紧了拳头,强忍住想要将娇凤爹狠狠地揍一顿的冲动:“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们把娇凤卖了多少钱?告诉我,我就用多少钱把娇凤买下来。” 钱不够,去借、去做工,再不济把地卖掉。 “纪老弟,这不是钱的事,”娇凤爹道,“如果我们明天交不出人,我们一家都要吃官司的。这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穆夫子是个读书人,自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的。” “纪叔叔,穆夫子。这就是我的命。”娇凤的声音像她的眼睛那样,没有了喜怒哀乐,“我认命。” 回到家后,穆彦一下子钻进被窝里,用被将自己的头和脚裹得严严实实的。 纪柴担心他,跟他进了里屋。 “小彦,被子里闷,出来透透气。”说着将穆彦的被子往下拉了拉,穆彦也没有反抗,顺从地由他拉着。 夜里太黑,又没点灯,纪柴看不见穆彦的表情。但是他知道,穆彦难受,他又何尝不难受呢? 那样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孩子,就这样被卖给一个傻子做童养媳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纪柴用手指拭了拭眼角。 “小彦。”他又唤了一声。 “我没事。”穆彦轻声道,这声音缥缈地有些虚无。 这个时候,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强。纪柴想了想,没有走。靠着另一边躺了下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33 不知过了多久,纪柴听到另一边的穆彦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睡着了。黑暗中只能瞧见那边鼓起的轮廓,纪柴忍不住地凑上前去,将被子和穆彦一起拥在了怀里。 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穆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纪柴搂在怀里。那个窄窄的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就这么被抱在怀里,穆彦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厌恶。他突然觉得,以前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情,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穆彦朝纪柴那里又靠了靠,贪婪地吸取着他的温暖。 娇凤终究是被带走了,纪柴与穆彦再见到她时,她已经被人带到了西泽村的村口。 见二人来了,娇凤笑了笑,似乎又恢复了以前那古灵精怪地模样:“穆夫子,纪叔叔。我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就像我爹娘说的,我迟早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比别人嫁得早些罢了。” 娇凤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朝着二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才放心地走了。 谁也没看见娇凤转身时,眼角流下的那滴泪。 第35章朝廷的告示 日子又像往常一样过着,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同。 春种早已结束,各家各户只干着些自家零零散散地活儿。 纪柴将栽水稻挣得的二两多银子交给穆彦,穆彦看着沉甸甸的碎银子,突然道:“我想重新科考。” 这些日子他想过了,若他还是知府的儿子,若他还有功名在身,娇凤就不会被卖走了。 他需要权力,他想保护他所珍惜的人。 娇凤的事,只一次就够了。 纪柴对穆彦想要重新科考这事是非常支持的。他特意借来一匹马,套上自家的牛车,带着穆彦到川宁县买书。 这是穆彦来到纪柴家后第一次来到川宁县,想起了俩人初遇的事情,不禁唏嘘不已。 来川宁县的机会并不多,二人也不像去年那样拮据。穆彦买好了书,就与纪柴随便逛了逛。 路过成衣店时,在穆彦的强烈要求下,纪柴终于买了一套新衣服。穆彦一眼就为邱岳瞧上了一件衣服,想了想还是没有买。 这衣服,邱岳若是穿出去,那对儿夫妻指不定又会怎样刁难他。 走到川宁县最热闹的集市上的时候,就见集市的东南角的告示牌前聚集了很多人。 穆彦本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本不想去理会。 有两人与穆彦擦肩而过,就听其中一人道:“那位清河知府死得真是冤枉。” 另一人道:“现在不是平反了吗?” 之前那人嗤笑了一声:“那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我听说他那唯一的儿子到现在还下落不明,据说他那儿子,可是少有才子,真是可惜,可惜啊。” 另一个人赞同道:“所以说什么才子不才子的,只要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就好……” 声音随着两人的离去越来越小。 穆彦心中一动,忙和纪柴来到人群的外围。 纪柴见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怕挤着了穆彦,便让穆彦在原地等候,他自己挤到前面看看。 经过一冬天的学习,纪柴已经基本认识了所有的字。看一个告示,更不在话下。 他费力地挤上前去,将告示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又急急忙忙地挤了回来,只觉得双脚轻飘飘的,心中的喜悦像沸腾的开水,随时都会溢出来。 穆彦正焦急地站在原地等他回来,纪柴控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将告示上的内容说了出来。 告示上说,前任穆知府私自挪用西北大军军粮一案现已查明。原来早在穆彦他爹挪用西北大军军粮之前,朝廷的赈灾粮款已经下拨下来,只是被上头的两个人压着,才迟迟没有到穆知府的手中。 穆知府为官清正又爱民如子,刚当上清河知府的时候,上面的人就拉拢他,穆知府却不肯与之同流合污。 因此便被人怀恨在心,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他。但穆知府行事光明磊落,并没有留给人什么把柄,直到清河受灾,他们才想出这么一条毒计。 娶个男人当媳妇_34 他们原想着,只要穆知府耽误了赈灾时间,皇上必定会治罪于他,届时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若是皇上查起来,他们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将事情全推到穆知府的身上。朝廷为了平息民怒,也不会深查,势必会快速地将穆知府治罪。等穆知府一死,那就真是死无对证了。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穆知府竟会私放西北大军的军粮。 灾情平息后,原来的灾民们得知穆知府全家竟因此获罪,联合写了万民书,递到了朝堂之上。 皇上闻言震怒,命令彻查此案,这一查,事情的真相就水落石出了。 而这一切,是远在西泽村的穆彦所不知道的。 穆彦听了纪柴的话,跌跌撞撞地挤到告示前,纪柴就在他的身后护着他。 穆彦将告示上的字一个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似要将那字刻在心上一般。 皇上赦免了穆知府的罪,还赠给穆家许多赏赐。可穆家唯一的儿子已经不见了,这些赏赐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告示上还说,请穆彦到就近的官府中去恢复他的功名。 穆彦哭了,又笑了。哭哭笑笑的,好不癫狂。 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他是个可怜的疯子。 纪柴护在他身边,不让别人瞧见他。 哭罢多时,穆彦才分开人群出去了,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小彦,”纪柴道,“咱们要去官府吗?” 穆彦摇摇头:“咱们回家。” 邱岳早就知道纪柴和穆彦今天去了川宁县,他长这么大连西泽村都没有出过,也想去川宁县,可又去不了,这一天都过得抓心挠肺的 一直等到入夜后,邱岳才像只猫一样,偷偷地来到了纪柴家。 果然,纪柴与穆彦正坐在炕上说着话在等他。 瞧他来了,穆彦招手道:“上来。” 邱岳脱鞋上了炕,穆彦将给他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拿给他看。 邱岳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副文房四宝,不敢置信地问:“这真是给我买的?” “这傻孩子,”纪柴一拍他的后脑勺,“这可是穆夫子挑了好久才为你选中这副的呢。” 邱岳将它们紧紧地抱在胸前,生怕它们飞跑了似的。 穆彦好笑地将一块点心塞进他的嘴里:“这些东西就放在我这,你拿回去了只怕也会惹出祸端。我瞧着买个点心的人多,想是不错的,就买了些回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喜欢,喜欢。”邱岳连连点头,“我还是第一次吃点心。真香,真甜。” 邱岳高兴地在炕上打了几个滚,这孩子愈发地活泼了。 “我真想睡在这儿。”如何可以,一辈子不离开。 穆彦揉揉他滚地乱糟糟的头发:“再多吃些吧,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邱岳听话地坐起来,又吃了几块点心,方恋恋不舍地走了。 穆彦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纪柴躺在炕上看着里屋的放向,轻轻地叹息,真想穆彦睡在这儿。 第36章难产 穆知府平反的事,赵诚很快就知道了。他拎着一壶青梅酒,带上几碟小菜,骑着那头小毛驴又来到了纪柴家。 恭喜的话自不必细说。穆彦饮尽了一杯酒,道:“赵兄,我要重新参加科考了。” 赵诚诧异地看了他片刻,摇摇头笑道:“罢罢罢,穆景明果然是穆景明,身上的这份傲骨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他穆彦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绝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功名被剥夺了就是被剥夺了,他重来一次也就是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35 又过了些时日,纪柴在满柳镇上找了一个刨木头的活儿,除了每天奔波的路程有些远,其他的都还不错。 穆彦盘算着给他也买头小毛驴骑,纪柴反对道:“干活儿时还要时刻防着毛驴被偷,还要耽误干活儿。”穆彦想想也只能作罢。 一日傍晚,劳作了一天的纪柴回家时路过了村口的那棵大柳树。 柳树下,一群男男女女正说着闲话,瞧着纪柴来了,有一三十多岁的女人道:“挨,我说纪柴,听说住你家那小白脸还要科考?是有这么回事不?” “别这么叫穆夫子,”纪柴道,“他是要参加科考,这又怎么了?”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不叫他小白脸叫他什么,我家孩子可没用他教,还指望我也像你一样,叫他声穆夫子?” 说来也是气人,穆彦也算是下地干过农活儿的人了,可瞧瞧他那张脸,怎么晒都晒不黑呢?再反观自己的,真是没法比。 纪柴待要说话,坐在柳树下一个男人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柳枝道:“就算他长得是不错,但也不是女人。连个蛋都不能下,要我说,你就把他卖了。换点儿钱再讨个媳妇。” 站在这男人旁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短褐的男人,年纪和纪柴差不多大,也接过他的话道:“你瞧瞧你自己,自从他来了以后,你累成什么样了?又是盖房子,又是栽稻子,这会儿又去刨木头。你也不嫌累,像我们似的,把地里的活儿一干完,舒舒服服地待着多好。” 纪柴有些动怒了:“不许你们这么说他!” 有人打断了纪柴想要说下去的话:“纪柴啊,大家伙儿也是为你好。那穆彦虽然说冬天的时候是办了个学堂,但这西泽村又没有谁真的去考科举,他这学堂办得又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他干得也不是什么正经事。” “他还要考科举,”又有人接着道,“哼,等他来日发达了,就会忘了你,你还苦苦地为人家赚银子呢。这人啊,一有钱,一有权,就都变坏了。” 纪柴怒不可遏,攥着拳头大声道:“我把他买回家了,就拿他当我媳妇。我为我媳妇做什么都乐意,我的媳妇我来疼。不用你们指指点点的!” 说完,也不多做理会,转身就走了。 身后传来一阵嗤笑声,分不清到底是谁说的。 “真是个傻子,哪有娶男人做媳妇的。” “可不是吗,就算他想娶,也得看看那小白脸乐不乐意。” “到时候人也跑了,银子也没了。” 这日发生的事情纪柴并未对穆彦提起过,但穆彦还是知道了——邱岳告诉他的。 穆彦听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眯了眯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午后的阳光照得人有些困倦,穆彦拿着书坐在院中大树下面昏昏欲睡。 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高喊:“纪柴!纪柴!纪柴你在家吗?”随后而来的是一声开门声。 穆彦一个激灵站起来,朝着院门看去,徐虎神色匆匆地正往这边走来。 穆彦问:“怎么了?” 见着穆彦徐虎才想起纪柴去满柳镇干活儿这茬事了。 “穆彦啊,有没有银子借我点儿。”徐虎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那媳妇从早上开始生孩子,到现在都没生下来。接生婆说情况不太好,让我去找个大夫,我这也没有多少银子。” 徐虎家的地和纪柴家的差不多,以前俩人的家境也相当。可自从穆彦来了之后,纪柴整日出去找活儿干,这两家的差距才逐渐显现出来。 穆彦急忙道:“徐兄,你先回去陪嫂子,我去给你请大夫。” 徐虎面色一喜:“那太谢谢你了。” 徐虎前脚一走,穆彦锁上门也走了。 离着西泽村最近的大夫住在南陇村里,两地间隔七八里地。穆彦借了匹马,套上自家的牛车去请大夫。 路上也没耽搁,来回用了差不多两刻钟。 离着老远,就能听到徐刘氏的哀嚎之声。 徐虎正站在自家院门口向远方张望着,朝着穆彦带着大夫来了,马上迎上去,拽着大夫就往屋里走。 穆彦他进不了房内,只能在院中干等着。 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将要出生,穆彦再看向那破败的草房时,突然觉得房子像描了金边似的,闪闪发光。神圣、庄严,是生命的力量。 没过多久,大夫便出来了,穆彦急忙凑过去询问情况。 大夫道:“产妇在怀孕期间也没补充什么营养,再加上繁重的劳动,身子亏损严重。我先开副催产的药给她喝下,能不能度过此劫就看她自己的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36 穆彦又赶着车拉他回去抓药。药煎好后再给徐刘氏副下,又已经是快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徐刘氏哀嗷的声音未见减轻,徐虎急的满头大汗,在院中走来走去,终于有些不耐烦地冲着屋内的方向道:“你这个娘们,生个孩子怎么这样困难!你快些把孩子生下来,别浪费了药钱。” 徐刘氏正是痛苦难当的时候,听见徐虎的话,心如刀绞,却也不示弱地大声道:“老娘辛辛苦苦为你生孩子,你说得这是人话!” 徐虎待要还嘴,穆彦一把将他拉出院外:“徐兄,我知道你心里也急,到我家去坐会儿吧。这里我替你看着。” 穆彦要钥匙交给了徐虎,徐虎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徐虎走后,穆彦朝着屋内喊道:“徐嫂子,你莫与徐兄一般见识。他是急疯了,就有些口不择言。” 徐刘氏没再说话,屋内只传出一声比一声大的哀嚎声。 太阳躲到了山的那边,月亮悄悄地爬到了天上。 屋内的情况仍就持续着,穆彦时不时地在屋外与徐刘氏说几句话,无一例外的没有回复。 “小彦,怎么样了?”穆彦转身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纪柴正推着院门往进走,徐虎跟在了他的后面。 其实不用问,单听着声音也知道。 “嫂子生了这么久,也没有吃东西,”纪柴问,“是不是该给她准备些吃的?” 屋内的接生婆道:“说得是,快去准备点儿吃的来。” 穆彦光在这儿等着了,早就忘了这茬事,经纪柴一提醒方想起来。急忙道:“我回去弄。” 穆彦刚来西泽村的时候,整日里与纪柴吃的都是糠粥。后来日子好过一些了,那种东西便不吃了。 但徐虎家却是一直吃糠粥的,整个西泽村,不吃糠粥的人家也没几户。 穆彦想着让徐刘氏吃些好的,做别的东西太慢。他便烙了几张葱油饼,连带着将几个人的都烙出来了。 金黄色的葱油饼上面泛着油花,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徐虎瞅着葱油饼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进到屋里给徐刘氏送了一张后又出来了。 被疼痛所包围的徐刘氏闻着葱油饼散发出的香味,竟觉得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来到西泽村这一年多,除了糠粥,竟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想到此处,徐刘氏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在接生婆的帮助下,徐刘氏将那张饼吃了,身体似乎也有了些力气。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期盼已久的婴儿啼哭声终于从屋内传出。 这啼哭声在静寂的深夜显得更加嘹亮。 接生婆擦着脑门上的汗,迈着门槛走出来,满脸喜色道:“生了!生了!” 纪柴、穆彦对看一眼,喜不自胜,异口同声道:“徐嫂子怎么样了?” 徐虎忙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接生婆乐呵呵地道:“是个女孩。大人也没事,只是累极了,睡过去了。” 徐虎面色一沉:“等了这么久,居然是个女孩!” 纪柴拍拍徐虎的肩膀道:“徐虎啊,嫂子刚生完孩子,你快去照顾她。你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虎听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进了屋。 纪柴与穆彦将接生婆送了回去,这才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到家门口的时候,纪柴方道:“徐嫂子,不会受委屈吧?” 他想起了娇凤,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 这种思想,就像千年古树的根,牢牢地扎进泥土里,拔也拔不出。 第37章救了个人 娶个男人当媳妇_37 穆彦知道徐刘氏生产之后,身体虚弱,徐家又没什么好东西给她补补,于是三五不时的拿些东西假借枝南嫂之手送给徐刘氏。 日子飞一般的过去,转眼间这事已过了整整一个月。 徐虎虽不喜生了个女孩儿,但还是办了满月酒。 满月酒办得热热闹闹的,纪柴与穆彦都去了。 徐刘氏把孩子抱出来给大家伙儿看,那孩子虽有些瘦弱,但看着很健康。 来到穆彦面前时,徐刘氏道:“穆夫子学问好,给我的孩子取个名吧。” 穆彦想了想道:“这孩子是在晚上出生的,那晚繁星满天。杜甫有诗云‘星垂平野阔’,不如就叫星垂吧。” 徐刘氏很高兴,但愿这个孩子以后的人生会像这个名字一样美。 最近纪柴也很高兴,工作不累,挣得又多。家里有个心爱的人,做好了饭等着他,这样的日子,比当皇上还舒心。 吃完晚饭,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 纪柴与穆彦坐在院中说些闲话。 穆彦突然问:“我若是考上了功名,你有什么打算?” 纪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只觉得穆彦想考,他便全心全意地支持他。 穆彦这么一问,纪柴由不得不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了。 是啊,若是穆彦考上了功名,必然会离开这西泽村。那么他呢?他又该如何呢? 留在这西泽村?继续过以前的日子?不,不能了,他的一颗心早已系在了穆彦的身上,只怕穆彦一走,他就如禾苗失去雨水,迅速地枯萎了。 若是跟着穆彦去呢?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是异性兄弟?就算是亲哥哥,也没见过谁当官把亲哥哥带在身边的。 纪柴想不出了,他为穆彦做好了未来的打算,却独独没有为自己做好打算。 穆彦见他半天不言语,岂会不知他心中所想,穆彦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纪柴,我知你对我的心意。” 纪柴只怔怔地听着,连穆彦对他的称呼变了也没发现。 “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咱们俩的事,我,不知道对你到底是有一种怎样的感情。”情字最难懂,纵使是天下第一的才子,在这个字面前,也有些迷茫。 “我有些事情还想不通,你可以给我时间吗?”穆彦又看着远方道,“我也不知会用多长时间。” 纪柴乐了,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的甜。他原以为,这个人高洁的就像天边的月亮,只能看着,不能得到。 即便是如此,他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看着他,守着他就好了。没曾想,如今却有些柳暗花明了,这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让他怎能不喜悦,哪能不喜悦! 纪柴说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小彦,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如果,”纪柴补充道,“如果,你想通了,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的。” 穆彦的心有些发疼,这个人啊,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想一想。穆彦笑了笑:“不管我以后的身份如何,我永远不会忘了你。” 这一夜,穆彦将自己的心里话都与纪柴说了。这些话已经憋在穆彦心里很久了,当说出来时,他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困难。 日子依旧是照常过着,穆彦有时会在家中看书,有时会像去年那样到齐亭山里采些采药。 这一日,天气十分炎热,山上的鸟热得都懒得叫唤。 穆彦背着背篓行走在山间,忽然瞧见前面的草丛塌陷了许多,草丛中隐隐约约可瞧见一个人影。 穆彦疾走了几步,上前一看。那里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这男人一身江湖人打扮,双眼紧闭,面色潮红,也不知怎的会在这里。 穆彦俯身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烫得厉害,看样子是生了重病。穆彦又多了个心眼,此人一身江湖装扮,这烧该不会是重伤而成的吧? 他仔细检查了这人的周身,穿戴整齐,衣服上并无伤口血迹,看样子只是生了病。 穆彦打算将他背回去,一抬他的上身时,忽然在他的脖子处瞧见了几个红点。 穆彦吓得急忙又把他放在了地上,他缓了一阵,将他的衣领拨开仔细瞧瞧,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天花。 穆彦不是大夫,只识得草药,看些简单的病,这人得了什么病他看不出来。为了慎重起见,他决定暂时不要把他带回西泽村。 离着此处不远,有一个山洞,是穆彦采药时找到的。那里只有穆彦一个人知道,况且这齐亭山并无什么大型野兽,穆彦想了想,将那男子背到了那里。 娶个男人当媳妇_38 穆彦又给那男子喂了些退烧的草药,便下山去了。 他回到家里,先是从头到脚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服,然后急匆匆地去了趟南陇村。 到了南陇村,找到了大夫,那大夫一听穆彦所说的病症,直说是什么传染病,说什么都不肯来看。其实早在穆彦见过那男子身上的红点时,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 穆彦无法,只能让他开些药,他自己拿回去熬。 穆彦听说是传染病,也有些害怕,倒不是因为怕自己被传染上。他与纪柴在一起,若是纪柴被传染上了—— 可那人又不能不救,回到家里后,穆彦拿走了一些常用的东西,留给纪柴一张纸条。言说上山找一种珍贵的草药,三天后再回来,叫他不要担心,更不要去找他。 他不敢告诉纪柴事情的真相,若是纪柴知道了,定会替他照顾那人。他已经欠纪柴许多了,又怎能让纪柴做这种凶险的事。 如果真传染了,只传染他一个就好。 穆彦回到山洞里的时候,那男子仍旧像他走时的那个姿势躺在那里。穆彦摸了摸他的头,还是那么烫。 他不敢耽搁,急忙把药煎了。 那男人在穆彦的一声声呼唤中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有些迷茫地瞧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 穆彦一手扶着他的脑袋,一手将碗抵在他的嘴旁,道:“你生病了,把它喝了就好了。” 那男人顺从地将药喝完,又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出了这个山洞再往左走一百米就是条小河,穆彦不敢直接把碗放在河中清洗,他拿着两个小盆,一个盆舀水,一个盆洗碗。 将用掉的脏水泼到地上,由阳光照散它们。 天已经黑了,穆彦在山洞里点起了火把,又熬了些粥。 看着西泽村的方向,想象着纪柴这个时候应该到家了,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勾了勾。 那个男人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穆彦急忙走到他身上,用胳膊支住他的上身,问道:“你怎么样了?” 那个男人摆摆手,穆彦摸摸他的头,虽还有些烧,但比起刚发现他时已经好多了。 “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 那个男人摇摇头。 “还想睡吗?” “我想坐一会儿。”久未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穆彦让他靠在后面的山壁上,这个时节也不觉得凉。 他拿起熬好的粥,递给他。这男人也不知饿了多久,风卷残云般连喝了三碗粥。 喝完也不多话,又睡下了。 再说那边的纪柴回到家中,看着穆彦留给他的字条还是有些担心,想出去找他。走到门口时,又想穆彦不是这种鲁莽之人,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此一想,也就放心了。 只是看着这冷锅冷灶,这空荡荡的家里,只有他一人,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又过了一天,那男人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也不像以前那般嗜睡了。 穆彦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很健谈,他说他叫夏鸣珂,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 天南地北地与穆彦讲述着他的江湖生涯,穆彦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夏鸣珂看着山洞忽然道:“咱们为何会在这洞中?” 穆彦也不隐瞒,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讲了一遍。 夏鸣珂问:“你不怕被我传染?” “怕。”穆彦回答得干脆了当。 夏鸣珂不解:“那为何还要救?” 穆彦摸着胸口道:“我更怕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娶个男人当媳妇_39 夏鸣珂仰天大笑:“好一个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夏鸣珂何其有幸能遇到公子这般人物。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与公子又一见如故,如不嫌弃,可否与公子结拜为兄弟?” 穆彦自然是同意的,二人便在这山洞里结为了异性兄弟。夏鸣珂比穆彦年长一些,是为兄长。 夏鸣珂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坐不多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劳累,便早早地睡下了。 穆彦睡不着,来到洞口,看着西泽村的方向,有些想念纪柴了。 这是他认识纪柴以来,第一次与纪柴分别这么久。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去看看。 殊不知,不久后一场风暴席卷了西泽村。 第38章暴怒的徐刘氏 穆彦路过徐虎家门口的时候,就见到徐刘氏坐在院门外磨菜刀。 左一下,右一下,刀磨得锵锵锵直响。拿在手中一看,明亮的可以当镜子用。 穆彦与她打招呼,她也不回话,瞧了他一眼,举起刀就走。 瞧她那怒气冲冲的样子,八成是要与人打架。穆彦跟在她后面直喊:“徐嫂子,徐嫂子,你这是要去哪?” 徐刘氏像没听见似的,越走越快。别看她是个女人,走得倒挺快,穆彦小跑着才追上了她。 “徐嫂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呀!”穆彦一把按在她拿着菜刀的胳膊上,让她把菜刀放下来。 举个菜刀满大街的走,也是怪吓人的。 “你少管。”徐刘氏瞟了他一下,又想往前走。 穆彦伸手挡在她前面:“徐嫂子,你不说清楚你要干吗去,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我说穆彦,你走了几天,回来了,不马上回家,还想管我的事?”徐刘氏哼了一声,“我的事你少管!” 说着,上前推了穆彦一把,穆彦被推了一个趔趄,等他站稳后,徐刘氏已经走远了。穆彦不敢耽搁,又追了上去。 穆彦眼瞅着她进了一家院门,那户人家他认得,住着一家六口,两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这家的男主人叫孙三,二十多岁,有些不务正业,整天东游西逛,喜欢讲究个东家长西家短的。 还好占点儿小便宜,手脚也有些不干净,但也没做什么大的恶事,却不知如何与徐刘氏有了过节。 穆彦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徐刘氏正拿着菜刀把孙三追到了院子里。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那四个孩子被孙妻护在身后,吓得瑟瑟发抖。 别看徐刘氏是个女人,跑起来并不比孙三慢。 孙三瞧见穆彦来了,一下子躲到他身后:“哎呦,穆公子,你可来了。你快救救我吧,这疯婆娘要杀了我!” “还敢多嘴!”徐刘氏作势将菜刀扬了扬。 穆彦安抚着徐刘氏道:“徐嫂子,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你算哪根葱?还敢来管我!”徐刘氏怒喝道,“你从哪来就回哪去!别再让我说第二遍!” “穆夫子,你可不能走啊,”孙三生怕穆彦真的走了,急忙道,“这疯婆娘都是为了你才来杀我的啊!” 穆彦怎么都没想到竟是会这样,他皱眉道:“你说什么?” “你少听他胡说!”徐刘氏马上否认。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穆彦回过头来问孙三。 “也没什么事。”身后传来很小声的声音,孙三吞吞吐吐地不肯往下说。 穆彦吓唬他道:“你若不说,我便走了。” “别走,别走。”孙三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看了徐刘氏一眼,徐刘氏追他追得满头大汗,也在喘着粗气,看来也累坏了,“你这几天不是走了吗?我就和别人说,你不回来了。” 徐刘氏用菜刀指着他:“你是这么说的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40 孙三吓得一哆嗦:“我还说,还说你把纪柴的钱卷走了。” 穆彦无奈地叹口气,这么个大男人整天不务正业,单喜欢说这些个有的没的,这是个什么毛病? “那你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嗯?”徐刘氏指着穆彦道。 孙三心虚地看了穆彦一眼:“我当时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也没别的意思。” “你还敢说?”徐刘氏一扬手里的菜刀。 吓得孙三又躲在穆彦的身后。 要说穆彦心中一点儿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但孙三做得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况且他若真被徐刘氏弄出个好歹来,徐刘氏也得坐牢。 今日之事,他都记下了。 穆彦道:“徐嫂子,看在我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吧,相信经过这一次,他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对对对,”孙三急忙道,“我再也不敢胡说,你把菜刀放下,饶了我这一回吧。” 徐刘氏看着穆彦那双好看的眼睛,终究是听了他的话,放下菜刀,走出了院门:“我告诉你,你以后给我老实点儿!” 孙三擦着头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穆彦,尴尬地笑了几声。 穆彦并不理他,也走了。 回到家后,一切还都是他走的时候的样子,穆彦坐了一会儿,又留下了一张字条。他不敢与纪柴见面,夏鸣珂的病还没有痊愈,若他与纪柴吃饭的时候,纪柴被传染上,那—— 纪柴回到家,看到那张字条的时候有些心酸,从不知思念人竟是如此折磨人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将两张字条放在心口处,用手一遍遍地抚摸着,就像穆彦在身边似的。 夏鸣珂在齐亭山的事情,到底被发现了。是孙三先发现的,他见穆彦最近总是躲在齐亭山里,以为他在挖什么宝贝,也想分一杯羹。就到山里找穆彦,一找还真就找到了。 孙三躲在了穆彦进出山洞的必经之路的草丛里,当穆彦再次出了山洞要到溪边时,孙三马上跳出来。 穆彦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孙三用大拇指刮了下下巴道:“想不到堂堂的穆夫子也会做这种事啊?” 穆彦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孙三自讨个没趣,决定不再和他绕弯子:“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呢,你不和纪柴在一起,倒在外面藏了个人。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金屋藏娇?我说得对不对啊?” “说够了吗?”穆彦的声音毫无波澜,“说够了就让开。” “让开怎么行?”孙三啧啧了几声,“我好不容易寻着个机会,哪能轻易地放过?” 穆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想要银子?” 孙三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片刻,:“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没错,只要给我一两银子,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给纪柴,否则的话……” 纪柴曾经说过,他的三亩地除去费用和一年的人情往来,也只剩下一两银子。这孙三真是狮子大开口。 “哦,对了。”孙三又道,“你可别想杀了我,我走之前可告诉我媳妇我上山找你了,如果我天黑之前回不去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穆彦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了。 孙三在背后恨地直咬牙。 等穆彦回来的时候,孙三已经走了。穆彦知道此地已经待不下去了,孙三的那张嘴回去后不知会说出什么来,若是有村民来到山洞里,找到夏鸣珂,那他做的这么多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夏鸣珂身上的红点消退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些淡淡的印子,却不得不防。万一,还会传染人呢? 孙三现在以为他背着纪柴藏了人,想以此来威胁他。但他若是将夏鸣珂带回家,孙三自以为是的猜测也就不攻自破了。 到了家,他把实情告诉给纪柴。等夏鸣珂病好之前,纪柴也留在家里,不要再到满柳镇做工。 在家里时,由他来照顾夏鸣珂,尽量要纪柴少与夏鸣珂接触。如此,才能保证夏鸣珂的安危,整个西泽村的安危。 打定主意后,穆彦决定先回家告诉纪柴这件事,等夜深的时候,再带着夏鸣珂回去。 穆彦抬头看看天,日头已经西去,天边的云染成火烧一样的红。 刚进院门的时候,就见孙三从屋里出来。 二人走了一个对面,孙三朝他洋洋得意地笑了笑。 娶个男人当媳妇_41 穆彦仿佛没看见他,径直走了过去。 纪柴正在往锅里添水,瞧见穆彦回来了,手一抖,葫芦瓢里的水添到了锅沿上也不自知。 穆彦好笑地从他手中拿过葫芦瓢,纪柴这才反应过来,他实在是,实在是见到穆彦太激动了。 “你回来了,小彦。” “孙三干什么来了?”穆彦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他有些怕。 纪柴也没瞒着:“他说你在齐亭山的山洞里藏了个人。” “他说得是事实。”穆彦沉默了半晌方道。 “他还说你和那人好了。” 纪柴的表情依旧正常,如平时与穆彦聊天时一样。 “你信他吗?”这句话仿佛用尽了穆彦所有的力气。 “我不信,”纪柴摇摇头,“你不是那种滥情的人,你那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穆彦的眼圈红了:“我多日没回来,又不让你知道那人的存在,这样的我,哪里值得你的信任?” “小彦,我喜欢你,”纪柴认真道,“我若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你呢?” 看着面前这张憨厚的脸,穆彦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泪颗颗落在地上,摔成碎碎的小瓣儿。 “你这个,傻瓜。” 埋藏在心中的情感也在这一刻决堤而出,穆彦告诉自己,这个人,他要了! 第39章祸从天上来 若得一人真心相待,管他是男是女,是贫是富。 穆彦在这一刻豁然开朗,如行驶在迷雾中的船突然找到了方向,他的心更剧烈地跳动起来,心中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想告诉纪柴他接受他了,他想和他一起过日子。 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觉得应该在一个更唯美的画面中将此事说出来,也算对纪柴长久以来的一点儿补偿。 纪柴伸出手想拭去他脸上的泪:“小彦,你哭了?” 穆彦慌忙地别过头去,胡乱擦了几下:“被烟呛得。”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便将夏鸣珂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纪柴惊慌失措地想要检查穆彦的身体,却被穆彦不着痕迹地躲过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有事吗?” 纪柴仔细看了看他,面色红润,确实不像有什么事。可他还是不放心,刚要再说话,穆彦笑道:“我真的没事,若是觉得不舒服马上就告诉你。” 纪柴也不好再说什么,说得多了又怕穆彦会烦,过度关心则是一种负担,只得点点头道:“那好,你若是身子难受,一定要与我说。” 两人坐在一起又说些闲话,穆彦特意离着纪柴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坐着。 穆彦问:“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纪柴道:“没有什么事,倒是邱岳这孩子总来找你。” 穆彦嘴边勾起一抹笑:“这孩子,真是越发地讨喜了。” “可不是嘛,今年这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个子长了些,性子也随和了。”纪柴痴痴地望着穆彦的俊秀的侧脸,这一切都是他功劳啊。 穆彦的眼中流动着浓浓的暖意,突然转过脸道:“那你呢?你怎么样?” 纪柴猝不及防地收起那一脸的痴态,脸尴尬地转向别处,生怕穆彦瞧出来:“我啊,挺好的挺好的。”就是想你。 最后一句他没敢说。 他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很红,幸而现在天色黑了些,两人又在外面,穆彦瞧不清。纪柴马上转移话题道:“赵秀才倒是许久没来了。” “赵兄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 娶个男人当媳妇_42 一直到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西泽村万籁俱寂的时候,穆彦才悄悄地又来到了齐亭山上。 纪柴原也想跟着来,但被穆彦拦住了,纪柴知道穆彦的性子,别看他表面上文文弱弱的,骨子里倔得很,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纪柴不想惹他不高兴,便让他一个人去了。穆彦前脚刚走,纪柴后脚就跟上了,偷偷地在后面保护他,这总行了吧。 纪柴瞧见穆彦顺利地见到了夏鸣珂,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事,又悄悄地返回了家中。 刚到家不久,那两人也回来了。 穆彦将二人相互做了介绍,纪柴见夏鸣珂长得器宇轩昂又一身正气,心中好感剧增。他本不善言辞,也不会说些什么讨人喜的话,只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小彦的义兄就是我纪柴的义兄,若是不嫌弃,我也叫你大哥行吗?” 夏鸣珂早就从穆彦的嘴里听过纪柴,如今一见如他想象中的并无二样,憨厚中还带着那么一点儿的可爱。 夏鸣珂本是江湖中人,为人不拘小节,又喜爱交朋友,虽然与纪柴身份不同,却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好,”夏鸣珂爽朗地一笑,“咱们也别那么多的虚礼,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纪柴将早已做好的饭端了上来,穆彦放了两张桌,他与夏鸣珂一桌,纪柴自己一桌。 那二人都知他的用意,也并未多言。 一夜好眠。 天刚亮的时候,纪柴就起来了,他想着暂时不能去满柳村干活儿了,怎么样也得去告诉一声。 纪柴到了做活儿那家,只说近期有事,那家人倒也好说话,结了纪柴的工钱,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才恋恋不舍地让他走了。 说实在的,纪柴为人踏实肯干,能雇到这样一个人,也是不容易。 纪柴拿着钱买了些东西,这才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回到家后,像以往一样,纪柴将赚得的银子拿给穆彦,叫他收起来。 穆彦没有伸手去拿:“你自己放到那匣子里吧。” 他不敢太接近纪柴,这种事由不得他不小心。 从他回来到现在,始终与纪柴保持一米以外的距离。 “再过几天就好了。”穆彦怕纪柴多想,又解释了一句。 纪柴倒没那么多的想法,刚才拿回钱来的时候,只想着让穆彦高兴了,就忘记了夏鸣珂的事情。 不过穆彦最后的解释让他颇为舒心,他高高兴兴地把钱放在了小匣子里,将匣子认真地盖好。 拿在手里轻轻地摇晃着,匣子里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夏鸣珂走到院中,在穆彦身边坐下:“你们俩的感情还真好。” 穆彦颔首:“这个世界上再没人像他待我这样好。” 夏鸣珂看向远方,眼里带着一抹笑,愿自己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有道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又一个早晨醒来后,夏鸣珂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本就是习武之人,身体素来强健,又医治得及时,病也好得快。 夏鸣珂在院中打了一通拳,就见不远处一群人闹闹吵吵地往这边走来。 带头的正是孙三。 那些村民并没有走到院中,只围在院门口处站着,只孙三一个人进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夏鸣珂一眼,不屑地道:“纪柴呢?叫他出来!” 夏鸣珂很不舒服孙三说话的语气,但考虑到这是纪柴的乡亲们,只得忍了下来。 刚要进屋叫纪柴时,纪柴与穆彦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前日孙三的挑拨离间,让纪柴对他心生厌恶,他忍住心中的不快问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孙三哼了一声,“你和穆彦把一个大灾星带回了咱们西泽村,还问我们怎么了?” 他毫不掩饰地用眼睛看着夏鸣珂。 娶个男人当媳妇_43 夏鸣珂将拳头赚得咯咯响。 穆彦知道,孙三一定知道了什么,否则他也没胆子叫这么多人来。只是他又如何知道的呢?他皱着眉头想了想,难道是—— 纪柴挺胸道:“你不要胡说八道,谁是灾星,把话说明白!” 孙三道:“不让你们看看,你们还不能承认。”说着将手里的那个小布包摔到地上,包裹在里面的药渣露了出来。 “我去问过大夫了,这可都是那见不得人的病的药。” 穆彦沉声问:“你究竟想怎样?” 孙三嘿嘿一笑:“现在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整个西泽村的村民想怎么办。你们不顾大家的安危,把一个灾星带到西泽村,你们不应该给此事一个交代吗?” “你放屁!”一个爽朗的女声从院外传来,接着就见徐刘氏分开人群从院门挤了进来。孙三一见她还真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又瞧着她手里没拿菜刀,才稍稍放下心来。 孙三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徐家的啊,你也来向他们讨说法的吗?” 徐刘氏也没理他,她站在院中,面朝着大门的方向,指着孙三大声道:“乡亲们,大家住在一起这么多年,孙三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这小子最好干的事就是胡说八道,你们想想,你们谁家没被孙三在背地里乱说过?谁家又没被孙三讹过钱?” “大家今天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听信了他的恶言。让好人伤心,坏人得意!” 徐刘氏的话还真有效果,本来乡亲们对孙三的话就半信半疑,只是他拿着那些药渣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这事是真的,有了证据,也不好说完全不信,就跟着来看看。 人群们很快有人窃窃私语,对孙三指指点点。 徐刘氏叉着腰,洋洋得意地看着孙三笑着,孙三恨不得撕烂她的脸。 孙三在西泽村就是个无赖,做无赖的又怎会被一个女人的两三句话所打败。他心里虽气极了,但面上却笑道:“老徐家的,你这么维护他们,是不是和那小白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刘氏的脸登时就撩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揪住孙三的衣领道:“你胡说些什么!” 这个举动在别人的眼里却有了些被戳破真相,恼羞成怒的意味。 穆彦大喊一声:“徐嫂子!” 徐刘氏看了穆彦一眼,缓缓地放开了手。 徐刘氏的手劲还挺大,被她这么一拽孙三觉得脖子一痛,幸而她松开了手。孙三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非要我把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说出来吗?” 纪柴怒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生气。那个在自己看来高贵圣洁的如同天神一般的人物,竟几次三番被眼前这个人诋毁。 他忍不了,又如何忍? 他握紧双拳,想要狠狠地揍在那张可恶的脸上。 一双温柔的手拉住了他,穆彦的眼睛中带有一丝宠溺地意味:“让他说。” 第40章泼脏水 穆彦那双漂亮的眼睛,神奇地抚平了纪柴的愤怒。他松开了拳头,等着孙三的话。 孙三洋洋得意地道:“大家都知道徐家的和这个小白脸是一起买回来的。他们之前有没有什么事谁都不知道。以前的事我不说,就说来到西泽村后的事。” “去年秋收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徐刘氏可去纪柴家找过穆彦,也不知说了什么,就和纪柴吵了起来。” “你们想啊,她去找穆彦怎么会和纪柴吵起来呢?是不是做了什么——” 孙三意有所指,并不将话全都说出来,而是让人去猜。 这一说,果然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邱岳像只球似的从外面跑来撞到了孙三的身上,两只小拳头狠狠地落在他的身上:“我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邱岳猛一过来,孙三没防备,倒叫他吓了一跳,再回过神来时,发现是邱岳,心中大怒,扬起拳头就要揍他。 邱岳倒也机灵,知道见好就收,猛地跑到了穆彦那。穆彦紧紧地把他护在身后。 孙三咬了几下牙,终究没有去穆彦身后抓人。 今天他来是有大事要办,这不和这小崽子一般见识。 娶个男人当媳妇_44 邱岳憋得满脸通红,如关公的脸色差不多了,他指着孙三道:“不许你侮辱夫子!夫子是好人!” 孙三斜了他一眼:“好人?你一个娃娃懂什么!” “我就懂,就懂!”邱岳跳起脚来,仰着脖子大声道,“夫子辛辛苦苦教了你们一个冬天,半点儿束修都没收,如今夫子平白无故地被人泼脏水,你们都要躲在后面看笑话吗?” 邱岳这样一说,从人群中真就走出来几个穆彦的学生。 他们来到院子里先是朝着穆彦鞠了一躬,又齐声道:“我们都相信夫子!” 穆彦心中一暖,这些孩子,总算没白待他们一场。 局势现在有变,孙三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眼珠一转,又道:“孩子们,我知道你们与夫子之间感情深厚,但话也要等我说完了再下结论。” 孙三决定先安抚住他们,这些孩子朝穆彦看去,穆彦向他们点点头。 他们与穆彦站在一排,孙三又道:“我听说徐家的生孩子时这穆彦可从头陪到生啊,我就不明白了,人家生孩子和他有什么关系。别人生孩子怎么不见他去陪着。” “我呸!”徐刘氏朝孙三吐了口吐沫,“你要说这事,我可以告诉你,穆彦是被我家男人找去的!” 孙三只知徐刘氏生孩子时穆彦一直陪着,却不知这其中的原委。 “你们要是不信,就把我家男人找来问问。” “我去!”马上有一个孩子毛遂自荐,徐刘氏告诉了他一个地址,这孩子飞快地跑去了。 没一会儿功夫,他带着徐虎就来了。徐虎正在自家地里干活儿,听那孩子说了这边发生的事,急急忙忙地就来了。 他平时也瞧不上孙三的为人,只不过二人在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好太表现出来,见面时也还随便说几句话。 徐虎先是对穆彦说了声抱歉,又将前前后后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村民们一听,都连连朝穆彦竖起大拇指。 说句实在话,这穆彦刚来西泽村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瞧他那个样呦,跟个大姑娘似的,哪哪都不行。 但后来穆彦又上山采草药无偿地送给村民们,又免费办学堂,为村里人做了不少好事。况且他为人谦和懂礼,渐渐也就赢得了西泽村人的喜爱。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喜欢穆彦。比如那日在村口柳树下与纪柴说话的那群人就不喜欢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回事,有人喜欢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有人却厌恶牡丹,说它过于媚俗。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孙三笑道:“我说徐老弟,还有些事你不知道吧。算了算了。” 他摆摆手:“有些事我还是烂在肚子里吧,你知道了也不好。今天这事权当是我的错,我给穆夫子道歉,大家也都散了,散了吧。” 徐虎一听他这话里有话,拦住他想要往出走的脚步:“有什么话你说明白了,吞吞吐吐地像什么样子。” 徐虎听孙三这么一说,心里倒也有些起疑了,他疑惑地看了徐刘氏一眼。 徐刘氏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话就要他说出来,老娘还能怕了他不成!” 孙三这招叫以退为进,抓住别人好奇心的心理。他知道,只要吊足了别人的胃口,就算他不说,别人也会不依不饶。 这招果然奏效,徐虎就上钩了。 孙三狡黠地一笑:“那我可就说了啊。” 他看向院外站着的那群人道:“不知你们前天谁看着徐家的拿着把菜刀到我家里砍我?” 院外马上有几个人应了一声,徐三这是先找到证人。 “那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要砍我?”孙三勾起一抹笑,眼睛往徐刘氏和穆彦身上一扫,又快速地离开,“我与他们徐家可是无冤无仇。” 徐虎看着徐刘氏一眼:“还有这事?” 徐刘氏别过脸不看他。 孙三接着道:“就因为我在背后说了穆彦几句坏话,她就拿菜刀到我家里砍我。我就想问问,她要是和穆彦没什么关系,值得她豁出命来这么做吗?” 徐虎面沉似水,看着徐刘氏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刘氏也看着他,冷声问:“你怀疑我?” “快说!”徐虎看她的眼神让她心寒,像掉进冰窟里一般。 娶个男人当媳妇_45 围观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孙三愈发得意起来,他又添了把火:“徐家的,你怎么不说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徐刘氏心中一片凄凉,就算她把事实说出来,又有谁会信?谁能信? 纪柴见两人僵持不下,走到徐虎身边道:“徐虎,嫂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她不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能有什么原因?”徐虎看向穆彦,“我倒想听听是什么原因,说啊!” 穆彦刚要说话,就听院门口传来一阵笑声,枝南嫂从人群中走了进来。 “在我家就听到这儿吵吵嚷嚷的,怎么了这是?” 其实枝南嫂从一开始就来了,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等待一个出来的时机。现在,时机来了。 邱岳跑到枝南嫂身边,指着孙三道:“他是个坏人,他诬陷夫子!” 说着就把刚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枝南嫂哈哈大笑,走到徐虎身边说:“你呀你,你让我说你点儿什么好?你自己的媳妇都信不过?” 别看枝南嫂是个寡妇,但在西泽村还算有威望。 徐虎见她来了,憋在肚子里的那股气小了许多:“我就是问问。” 枝南嫂的速地在每个人的脸扫了一遍,最后看着徐虎道:“妹子没法说,我替她说吧。其实这事都赖我。” 枝南嫂上前拉住徐刘氏的手,看着她道:“妹子,我说你可真傻,就因为我一句话,就那么做。你瞧,现在倒落下话柄了。” 徐刘氏虽不知她何意,但也知道枝南嫂是来帮他们的,于是道:“嫂子,我就是想帮帮你。” 孙三一皱眉,马上要把穆彦击倒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枝南嫂,别光顾着你们俩说,倒是让大家伙儿也听听啊。我们可都迷糊着呢。”他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这就说,就说,”枝南嫂松开徐刘氏的手,“大妹子是个可怜人,卖到了咱们西泽村。咱们这儿穷啊,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我见她一个外来的也不容易,就经常去她那里走动走动,陪她说说话。” “她生完孩子后,我还时不时地送些好吃的给她,就是让她补补身体。” “这一来二去,大妹子对我心存感激,总想报答我。唉,我做这些又不是为了她的报答。” “你们也知道,纪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说句不要脸的话,纪柴虽说嘴上管我叫嫂子,这心里可把我当成他娘呢。我把他也当成亲儿子看待。” “穆彦又是纪柴的兄弟,因着纪柴的缘故,穆彦在我心里也是与他人不同的。” “那日我听说孙三在背后说穆彦的坏话,十分生气。就把这事与大妹子说了,我说真想给孙三点儿教训尝尝,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枝南嫂将右手背放在左手上拍拍,啧啧道:“我当时只是一句气话,哪承想大妹子当了真。这不,她一时做出了糊涂事。” 徐虎听完已有八分信了,可还是有些疑惑,看着徐刘氏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枝南嫂接过话道:“这她哪能说,明明是想帮我,要是说出来,被有心人知道了,不得说是我故意让她这么做的?” 她意有所指的看着孙三。 孙三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来,枝南嫂看向外面道:“好了,你们还信孙三的话吗?他说这里有一个灾星,你们看这小伙子哪里像有病的样子,他要是真有什么传染病,纪柴和穆彦怎么没事。再说,我要是知道他有这种病,我第一个不会让他住在这!” 西泽村的村民听枝南嫂的话很有道理,谁都知道枝南嫂对纪柴的在乎程度。那个人要真有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纪柴与他在一起的。 这孙三什么个德性,谁不知道。刚才怎么就信了他的邪呢,一想到这里,大家面有愧色,都走了。 孙三讪讪地也走了。 当院子里只剩下枝南嫂他们几人后,穆彦问:“枝南嫂为何相信我?” 刚才那种情形,若说徐刘氏与他之间没有事,谁都不信。可为何,她却相信他呢? “我不是信你,”枝南嫂道,“我是信纪柴。” 第41章闹剧收场 这场闹剧在两个女人的保护下落了场。穆彦轻笑一声,什么时候,他这个堂堂的天下第一才子竟需要两个柔弱的女人来保护。 娶个男人当媳妇_46 不过,这种感觉真不错。 他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父亲虽待他不错,但终弥补不了没有母爱的缺憾。若是母亲还在,也定会这样保护他吧。 “二弟,对不起。”夏鸣珂走到他身边面带歉意地道。 穆彦笑笑:“大哥,你这么说倒显得咱们之间生分了。” 邱岳凑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夏鸣珂道:“叔叔,你是个大侠吗?” 他虽没出过门,但村里的老人喜欢讲那些江湖侠士的故事,从小到大也听过不少。瞧着夏鸣珂身上穿得与传说中大侠一样的衣服,又有一股威风凛凛的气势。这活脱脱就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大侠! 夏鸣珂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你这个小鬼头。” 邱岳嘿嘿笑了几声,穆彦向纪柴使了个眼神,纪柴对邱岳招手道:“到这来,纪叔叔有东西给你看。” 邱岳乐颠颠地过去了,纪柴随便拿出个小玩意给他看,在夏鸣珂的病没有彻底康复之前,还是要与他保持距离。 一直到天黑,邱岳方恋恋不舍地走了。 星星洒满天空,像颗颗棋子镶嵌在棋盘上,美丽而耀眼。 夏鸣珂早已睡下,纪柴席地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纪柴的心也如这黑夜般静谧、祥和。 穆彦从屋内走了出来:“怎么还不睡?” 纪柴道:“有些睡不着。” 穆彦在他身旁找了个地方也坐了下来。 纪柴看着他的侧脸,小声道:“小彦,对不起。” 穆彦转头看他:“为何这么说?” 纪柴叹了口气道:“我让你受了委屈。” 穆彦笑笑:“今日之事与你本就毫无干系,你怎么倒揽在自己身上了?若说受委屈,反倒是我让你受了委屈。” 若是孙三今日的阴谋可以得逞,纪柴也会受到牵连,毕竟人是在他家。 “小彦,我不太会说那些讨喜的话,但我想说,我不想让你受到委屈,纵使这委屈不是我带给你的,但我总觉得只要是你受了委屈,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纪柴的语气有些急促,但带着不容怀疑的坚定,“我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穆彦望着纪柴那饱含深情的双眼,那日做出的决定几乎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现在还不能说,最快也要等夏鸣珂完全康复了以后再说。 穆彦轻声道:“我知道。” 而后俩人都没再说话,纪柴觉得,纵使就这么与穆彦静静地坐着也是一种快乐。 清风扑面而来,吹去了一身暑气,使人通体舒畅。 “进屋吧,”穆彦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那又停住了,“今晚,我在你那屋睡可好?” 第42章翻云寨 纪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刚才穆彦说什么?要与他睡一个屋子?他是不是忧思过重产生了幻觉?还是他现在已然在梦中? 他不敢向穆彦证实刚才他说得到底是什么话,如果这是梦,但愿这一切长梦不复醒吧。 但是当他迈进自己房间里,看着炕墙另一侧穆彦的身体时,他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 纪柴又迷茫了,穆彦为何,为何要与他睡在一间屋子里? 带着几分欣喜,几分激动,纪柴小心翼翼地上了炕,靠着另一边的墙躺下了。 那一边的穆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异常香甜。 这一边的纪柴却如坠入火炉之中,热,浑身燥热难耐,几乎所有的热气都集中在下半身的某一点上,肿胀、坚硬。 纪柴忍无可忍地到院中打了一盆冷水,顺着脑瓜顶倒了下去。 清凉的冷水稍稍抚平了心底的燥热,柔柔的微风吹着,竟起了丝丝冷气。 娶个男人当媳妇_47 纪柴又在院中坐了一会儿,等到下腹那物软绵绵的睡着了,才又回到了屋子里。 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在炕上那人的身上,穆彦的身上似镶了一层淡淡的银边,如画里那些菩萨身后的佛光,神圣、高洁、不可亵渎。 穆彦仰面躺着,天热没有盖被子,一条腿的长裤不知怎的卷到了膝盖上。玉一般洁白的小腿大喇喇地暴露在纪柴眼前。 纪柴瞧着眼前的景象,转身又奔向了院子里的那口井…… 几天后,夏鸣珂的病情彻底康复,穆彦与纪柴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悬在头上的那把剑终于可以拿去了。 夏鸣珂原打算着病好之后就走,但邱岳似乎对他很有兴趣,总是缠着他讲着江湖故事,最后干脆缠着他教席武。 按照夏鸣珂的性子,是不会随便收徒弟的。但穆彦与纪柴对邱岳非比寻常,这孩子又确实讨人喜欢,于情于理,夏鸣珂都没有不收邱岳为徒的理由。 挑了个好日子,行了拜师仪式后,邱岳正式成为夏鸣珂的徒弟。 邱岳当真是个聪慧又肯吃苦的孩子。 习武不比习文,身体上承受的苦痛会更多,时不时就受个小伤什么的。 穆彦看着都替他疼,邱岳却反而安慰他道:“我不疼真的,这比我之前挨得那些打轻多了。” 邱岳书读得好,习武也很有资质,夏鸣珂时常夸赞他:“当初我学这些招式时,学了多次才学会,你却只看一次就会了。” 赵诚打趣穆彦道:“再过几年,恐怕你这位天下第一的才子也比不上这位了。”穆彦只会舞文弄墨,对武功却是一窍不通。邱岳现在文武皆练,保不准以后会是个文武状元。 夏鸣珂又在西泽村住了一段时间,将所学的本领都尽数地教给了邱岳。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接下来就要靠邱岳自己勤加练习。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夏鸣珂告别了众人,又踏上了自己的游侠之旅。 夏鸣珂走后不久,秋风将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丰收的味道。 纪柴和穆彦到自家地里看了一圈,黄澄澄的一片,稻穗颗颗饱满,再过个三四天,这稻子就可以割了。 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哪! 二人边聊边往回走,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乡间的小路上零零散散的铺了一层落叶,走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清脆、悦耳。 远方跑来一人,跑得飞快,路上的落叶被带得飘到半空。 穆彦笑着对纪柴道:“邱岳这孩子的轻功真是愈发好了。” 转眼间邱岳已到近前,面色急色道:“纪叔叔、夫子,里正叫你们过去呢!” “发生了何事?”穆彦问。 穆彦来西泽村这么久了,也没见里正召集过大家。今日突然把大家召集起来,想必是发生了重要的事。 “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咱们到了就知道了。” 纪柴与穆彦到了里正家的时候,院里黑压压站满了人。纪柴找了个不太挤的地方,让穆彦站好,自己护在他的身边。 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彼此议论纷纷。 又过了一会儿,里正觉得人来的差不多了,拿出一把凳子,放在最前面,站在上面大声道:“乡亲们,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一件危及存亡安危的大事要说。”说着他拿出一张信封,信封上面不知被什么东西弄出了一个窟窿。 他高举着那张信封道:“这封信,是翻云寨寄过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露出惊骇之色。穆彦却不知这翻云寨是怎么回事,纪柴低声细细讲给他听。 原来,离着西泽村百里之外有个云雾山,云雾山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伙儿强人,在山上扯起了大旗,将那山占了,建了一个寨子就是翻云寨。 最开始翻云寨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山寨,官府也没当回事。后来人越聚越多,等官府想管时已经成了气候,成为为祸一方的祸害。 官府每年都上山或招安,或出兵围剿,但收效甚微。 云雾山并不在川宁县的管辖之内,而是所属邻县安平县所管辖。 翻云寨虽无恶不作,但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安平县境内,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这次又为何给一个个小小的西泽村送信呢? 信上说,让西泽村的村民把今年收获的粮食一粒不剩的都交出来,否则就要屠村。 娶个男人当媳妇_48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些胆子小的都被吓哭了。 大家吵吵嚷嚷了片刻,里正大声道:“肃静!肃静!” 喧闹声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用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看着里正,期待他能拿出个主意来。 “乡亲们,”里正道,“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个解决的办法。”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我说就把粮食都给了他们吧!好留住咱们的一条命。”人群中有人这样道。 马上有人反对道:“这怎么行,我们一家老少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可就指着这点儿粮食活着了,要是把粮食全给了他们,就等于把我们的命也给了他们!” “粮食没了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命没了可就没办法了!” “你们家没有地,你说得倒容易!” 西泽村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地,有很多人家并没有田地,靠着给像赵财主那样的人家种田、做工为生。 所以这些没有田地的人,当然不在乎这稻子给谁。 人群中马上分出两派,又是一番吵吵嚷嚷。 里正看着吵吵嚷嚷的人群不禁头疼,他几次叫大家停下来,大家这才渐渐没了声音。 里正恭恭敬敬地问向村里那三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道:“不知三位长老有何高见?” 三个长老并排坐在里正身边,大长老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一挥道,“依我看哪,不如就把粮食给了他们。”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马上又有人窃窃私语,但碍于大长老的地位,不敢太大声。 二长老倒是不像大长老说得那样痛快,他沉默了半晌方道:“咱们不如趁着翻云寨的人还没来,收拾收拾跑了吧,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人都跑了,把田地都留下了,那这与把稻子白白地送给翻云寨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们的希望都寄托在三长老的身上,三长老沉默的时间比二长老还要长:“咱们报官吧。” 里正道:“现如今连官都报不了了。信上说他们已经把咱们村紧密监视起来了,只许进不许出。大军等秋收之日就会来。” 三个长老的话已经说完了,但也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人们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里正突然大声道:“穆夫子,你是怎么想的?” 穆彦见问道自己,在人群中朗声道:“此次翻云寨的人来袭,虽说要大家交出粮食,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与那些没有田地的乡亲们无关。实际上,这关乎着西泽村的人每一个人。” “大家可以想一下,为何翻云寨的人要大老远的跑到咱们西泽村来要粮食?他们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要粮食这么简单吗?” 穆彦如此一说,人们都意识到这个刚才被忽视的问题。 “若是咱们轻易地交出粮食,他们却仍不走呢?” 这些是人们刚才所没想到的,他们天真的以为交出了粮食翻云寨的人就会走。可是他们忘了,那些人是土匪,土匪的话反复无常。 “那你说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问道。 穆彦道:“西泽村就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家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我们的敌人。” 第43章对策 “如果今年咱们把这些粮食轻易地给了他们,”穆彦又道,“要是明年、后年……他们又来了呢?” 穆彦的话虽不是什么豪言壮语,声音又没有壮怀激烈,却出奇地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不知是谁先在人群中大喊一声:“穆夫子说得对,此事看起来和我们这些没有田地的没什么关系,实则不然。我不相信翻云寨那群黑心的土匪抢了粮食后就会放过咱们。” 人群中又有人喊:“穆夫子,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穆彦缓缓走到里正身边,纪柴原想跟着,但腿下的那只脚却怎么也迈不出步来。 这样的穆彦是他所没见过的,虽是一身短褐,但却觉得那衣服在他身上竟有些飘飘欲仙的味道。他的步履沉着、健稳又缓慢,所到之处人们都自动分出一条路来。 人们鸦群无声,整个院子里只有穆彦脚踩落叶发出的轻微咔咔声。人们的目光随着穆彦的身体而转动着,这样的穆彦明媚、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娶个男人当媳妇_49 里正不由自主地从凳子上下来,将凳子让给了穆彦,穆彦没有踩上去,他就站在里正身边道:“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击。距离秋收还有三四天的时间,所以,咱们还有准备的时间。如果大家相信我,我向大家保证与翻云寨的这一仗,咱们只会赢,不会输!” 穆彦的话几乎刚落地,纪柴紧接就举起一只手高声道:“我相信穆夫子!” 邱岳、枝南嫂、徐刘氏也跟着高声道:“我们相信穆夫子!” 紧接着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举起手臂,大声道:“我们都相信穆夫子。” 穆彦的眼圈有些发红,内心激情澎湃,身上的担子也愈发重了。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回家了,穆彦与纪柴留了下来与里正商讨着御敌的办法。 西泽村呈东西朝向,进出村子的只有东西两条路。 其东方是东岗村等几个村子,满柳镇与川宁县城皆在东方,这条出口也是西泽村的人们经常走的出口。 南方是南陇村,北方是北襄村。 西方虽然也有一个出口,但齐亭山却在西泽村的西方,只有山脚下有一条小路,勉强能通过一辆马车。 云雾山也在西泽村的西方,所以说翻云寨的人要想来到西泽村,势必会经过齐亭山。 此处便是最好的伏击战场。 西泽村将近一百户人家,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有两百多人,这些人都可以用得上。 正商讨在此处,赵诚忽然骑着小毛驴来了。 相互见过后,赵诚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西泽村怎么会得罪了翻云寨?” 穆彦苦笑一声:“我也不知。” “我来时见村口有两个翻云寨的人在守着,”赵诚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穆彦将他们的想法与赵诚说了一遍。 穆彦又道:“说到底这些都是乡亲们,种地干活儿个个是把好手,但打仗却是不行,就怕到时真打起来,有些乡亲会胆怯。” 纪柴道:“还有一点儿我想不明白,既然翻云寨要抢咱们的粮食,那为什么还要提前通知咱们?他们就不怕咱们提前有了准备?” 穆彦他们知道翻云寨的人来西泽村,一定会路过齐亭山,那么翻云寨的人又岂会不知。他们抢西泽村的粮食,就等于抢了西泽村人的性命。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人乎? 反正都是要死,不如放手一搏,也许还有生的机会。 更何况齐亭山是道天险,易守难攻,西泽村的人完全可以埋伏到里面,这场仗显而易见的西泽村的人胜算会多一些。 “这也是我所奇怪的地方,”穆彦想了一下道,“不过点儿将作战计划部署出来。” 赵诚突然问:“景明兄学过兵法?” 穆彦道:“并未学过。” 纪柴马上道:“但我们都相信小彦。” 这个时候,穆彦是村民们的主心骨。 几人又商讨了一番,期间赵财主来过一次,表示需要什么东西,他可以提供一些。赵财主是西泽村土地最多的人,若真是无条件地把稻子都给了翻云寨,他受到的损失无疑是最大的。 最后商讨的结果是,分为两队行事。纪柴与穆彦带着西泽村的青壮年们埋伏在齐亭山上,赵诚尽快赶到川宁县报案。 这事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让官府知道。 若翻云寨的人另有阴谋,仅凭西泽村里的人,恐怕行不通。 索性去往川宁县的路与云雾山的路是相反的方向,赵诚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里正将村里唯一的那匹马借来,让赵诚骑着去,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官兵就会来了。 若是翻云寨的人想现在就突袭,穆彦自信撑到晚上还是没问题的。 安排好一切后,西泽村的人将那四个翻云寨的人绑了关了起来。 身强力壮的男人们拿着锹、镐、镰刀等工具站在大街上排成几排,浩浩荡荡地和穆彦往齐亭山走去。 “等一等——”身后传来徐刘氏的声音,人们一回头,见她带着一些女人追了上来。那些女人手中个个都拿着工具。 徐刘氏道:“我们也要去!” 娶个男人当媳妇_50 徐虎跳出来反对道:“胡闹!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看风景。” “现在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谁也不知道翻云寨的人到底想怎样,”徐刘氏大声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我们也是西泽村的一份子,为什么你们能去,我们不能去!” “对!我们也可以帮你们!”所有女人都齐声道。 男人们却发出一片轻蔑的笑声:“你们还能打仗,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吧!” 人群中又有个女人大声道:“平日里我们下地干活儿,洗衣做饭样样不落,怎么不见你们瞧不起我们?” 男人们待要再说什么,穆彦道:“既然你们想来,那就跟着来吧。” 人群中还有人不服气,但碍于穆彦在场,只在嘴里嘀咕了几句,也并未再说什么。 女人们倒是乐得很,一个个挺胸抬头很是神气。 到了齐亭山的山上,穆彦选了一个相对高一点儿的地方看下山脚的路,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他稍稍放下心来。对着村民们道:“咱们先找大石头,越大越好,然后都搬到这儿来。” 村民们当然明白穆彦的意思,等翻云寨的人从山脚下的路走过时,他们就在这山上往下扔石头。 穆彦留了几个人站在此处观察下面的情况,便也跟着其他人去找石头了。 纪柴走在穆彦前面,为他开平身边的杂草。 穆彦道:“你不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我也是男人,被草刮着了也不算什么。” “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为你做什么事了。”纪柴头也不回地道。 纪柴回想起刚见到穆彦时的情形,穆彦的那双眼直撞他心口,就连现在,他都能清楚得记起,当时那种令人悸动的感觉。 看着那双美丽的眼,映入他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他要保护眼前这个人,不要让他受到委屈。 保护穆彦、守护穆彦、爱护穆彦,是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但其实,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跑的男人又何尝需要他的保护?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柔弱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多么强大的心。 论相貌,论才华,论家境,不论哪一点儿,他都比不上穆彦。但他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他想着自己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倾尽所能地保护他,待他好。 可如今,他却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到,到头来,却是穆彦保护着他。 也许他一直都知道,穆彦从来都不需要他的保护,只是他不愿承认。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穆彦这一点儿卑微的用处都没有了。 穆彦跟在纪柴身后慢慢地走着,忽然他惊呼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纪柴听到声音急忙蹲到他面前,见穆彦痛苦地摸着左脚腕,满脸担忧地问:“小彦,你怎么了?” 穆彦的眉毛因为疼痛纠结在了一起:“许是崴到了脚。” “我看看。”纪柴轻轻地将穆彦的左脚抬了起来,将裤子往上挽了挽,穆彦洁白如玉的脚脖露了出来。 纪柴仔细地看了看,并没什么异常,既没有红肿,也没有伤口。他用手指轻轻地在脚腕上摸了摸,担忧地问:“是这里吗?” “对,就是那里疼得厉害。”穆彦的脚因着纪柴的触摸轻轻地往回缩了一下。 纪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给你揉揉吧。” 穆彦点了点头,纪柴也坐在地上,用指腹轻轻地按着穆彦疼痛的地方,以求缓解他的疼痛。 大约半刻钟后,穆彦看了看周围道:“咱们回去看看吧。” 纪柴担忧地问:“你的脚?” “你可以背我回去吗?” 纪柴自然是乐意的,他蹲在地上,将后背朝着穆彦。穆彦轻轻地趴在了他的背上,用手揽住他的脖子。 纪柴背着他慢慢地朝前走去,生怕走得急了,会颠得他的脚更加疼痛。 “纪柴,”穆彦趴在他背上说,“你瞧我走个路都会崴着脚。” “纪柴,幸好有你保护我走回去。” 娶个男人当媳妇_51 第44章分成两路 纪柴背着穆彦回到山顶上时,村民们已经运回了许多石头。见到穆彦这样,都关切地询问是怎么回事,穆彦只说崴到了脚。 村民们依旧忙活着,那些女人们丝毫不比男人差,运回来的石头又大又多。 纪柴将穆彦放置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想去跟着大伙儿一块找石头,又有些放心不下穆彦。 这时,邱岳从远方跑了过来。 穆彦揉揉他的脑袋问道:“你不在家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想帮你们,”邱岳道,“别看我小,我可学过武功。” 穆彦问:“你那两个弟弟呢?”邱岳很少能白天出来,这个时候他都要在家里照看弟弟。 “我和娘说怕打起仗来爹有危险,我来帮爹。”邱岳狡黠的一笑。 “穆夫子受伤了,你在这里照顾他,”纪柴嘱咐邱岳道,“我去搬石头。” “夫子你受伤了?”邱岳满脸担忧地问,双眼迅速地在穆彦身上扫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伤口。 “只是崴到了脚。” 邱岳急忙蹲了下去仔细察看穆彦的脚腕,夏鸣珂曾教过他一些治疗伤的办法。他仔细看了看,并没什么异常啊。 “夫子,你的脚……” 穆彦朝他闭了闭眼,邱岳马上将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纪柴没瞧见穆彦的小动作,只听到邱岳说了一半儿的话突然不说了,一脸急切地问:“穆夫子的脚伤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我给夫子捏捏就好,捏捏就好。”邱岳打着哈哈道,“纪叔叔,你去帮忙吧,夫子有我照顾就好。” 纪柴走后,邱岳扶着穆彦在石头上站了起来。 穆彦举目四望,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 西泽村依旧安定祥和,但是穆彦总觉得在这种安定祥和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穆彦紧皱眉头苦苦思索,邱岳见他的样子也不敢打扰他,只静静在他身边站着。 穆彦不是武将,没上过战场,没读过兵书,就连与人打架都不曾,这次指挥作战乃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而翻云寨的人与官府对抗多年,早就对排名布阵谙熟于心。 与这样的一个对手作战,穆彦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良久后,穆彦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他对身边邱岳说了一句话。 邱岳马上离开了他,朝着那群忙碌的村民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带着徐刘氏又回来了。 “徐嫂子,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来做,”穆彦道,“你带几个可靠的人偷偷地去查查咱们村里身强力壮的男人,是否都在这齐亭山上。” 徐刘氏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徐刘氏找了几个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的姐妹,按照穆彦的吩咐去做了。 邱岳问道:“夫子,你是怕有人贪生怕死,不敢来吗?” 穆彦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徐刘氏回来了:“我们已经查过了,咱们村的男人除了那些太小的,和太老的没来,其余的都在这齐亭山上,只除了孙三没来。” 穆彦眯了眯眼:“他在西泽村里吗?” “发现孙三没来后,我们马上回村找了一遍,并没发现他,”徐刘氏摇摇头,“对了,他媳妇和四个孩子也不见了。” 若是单单孙三自己失踪了,倒还说得过去,只是这全家人都不见了,这绝对不是巧合。 “夫子,你认为翻云寨的人来咱们村,与孙三有很大的关系?”邱岳问。 穆彦没回答他的话,又问徐刘氏道:“徐嫂子,可查了孙三最后一次出现在咱们村是什么时候?” 娶个男人当媳妇_52 徐刘氏道:“老李家的说咱们刚才往齐亭山上走的时候,还看见孙三了呢。” 穆彦暗恨自己真是大意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出西泽村里会有内奸。孙三走了,一定是给翻云寨的人报信去了。 翻云寨的人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那他们在齐亭山上做了再多的准备也没有用。 穆彦通体生出一阵寒意,他们只顾守着西边的路,东边的那条路却没做半点儿防范。翻云寨的人知道了他们的整个计划,一定不会再走西边的路。那么,他们要进西泽村,一定会舍近求远,从东边的那条路里进来。 赵诚!去川宁县报案的赵诚有危险! 穆彦吓得心脏狂跳不已,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对邱岳道:“帮我把里正大人找来。” 邱岳又颠颠地去了,里正正指挥着村民搬石头。 徐刘氏想得没有穆彦那么远,只想到孙三这个人,便问道:“孙三是内奸?” 穆彦点点头。 徐刘氏狠狠地咬了咬牙:“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该一刀把他剁了!” 正说到此处,里正走来了,穆彦施了一礼方道:“里正大人,翻云寨的人要是想从东边那条路进村,可有路走?” 里正诧异道:“可是有了变故?” 穆彦笑笑:“没有,我只是问问,咱们多做些防范也是好的。否则只在西边做防范,东边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不踏实。” 里正朝穆彦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还是年轻人想得远。 “翻云寨的人要是想从东边进村子,倒是有一条路,只不过有些绕远。比走西边绕了三四十里地。” 里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圈,道:“这是咱们村。” 他又在西泽村的西方画了一个小圈:“这是翻云寨。” “正常情况下,翻云寨的人要想来咱们村,一直往东走就可以了。但是他们要真想从东边的路口进,那么他们走到这个地方时就要往北走。”里正用树枝在西泽村西北方向的一个位置上挖了一个浅浅的坑。 “绕过北襄村,再走过一片田地,就到了咱们村了。” “里正大人,咱们村与北襄村的分界线可是一条河吧?”穆彦用手指朝着西泽村与北襄村的中间划了两道。 里正点头道:“不错,确实有一条河,差不多有几十米宽。” 穆彦心中稍安,他与里正站起身来,看着北方的天空,再有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下山了,那些靠黑暗活着的东西,就要出来了。 穆彦对徐刘氏道:“嫂子,那座桥留不得,你带些人过去,务必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座桥毁掉。” 徐刘氏带了二三十个女人先去毁桥了。那是座木头桥,徐刘氏她们本打算将桥砍坏了,但又怕翻云寨的人用着桥板渡过来。 虽然她们都以为翻云寨的人不会从这条路过来,但万事还要做得周全才好。经过一番研究,这些女人们决定一把火把桥烧了了事。 幸而桥两旁离着田地还有些距离,此时虽是秋天,天干物燥,但草木并未完全枯萎,尚有着湿润的绿意。这火烧到对岸的草地上,没过多久自己就灭了。 瞧着河面上的灰烬,女人们长长的舒了口气。 徐刘氏走后,穆彦又叫了一个人,让他到赵财主家问问有没有烟花。 做好这些后他找到纪柴道:“咱们的战略稍有变化,不能把所有的人都留在齐亭山上。要将人马分成两队,一队在齐亭山上,一队去往与北襄村的那条河岸上。作战不能存在侥幸心里,两边的路口都有防护,方能高枕无忧。” 纪柴并未怀疑他的话,连连点头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既然分成两队,那咱们便各自带一队。”穆彦道,“如此大家也都放心。” 若是纪柴与穆彦在一处,村民们可能会认为没有他们那处的地方才是危险的地方。作战最重要的是团结,一丝丝的猜忌都会使西泽村陷入到万劫不复之地。 与穆彦长久以来的默契,这些话穆彦虽没明说,但纪柴也知道他的意思。于是道:“我留在齐亭山。”最危险的地方就让他来守护。 穆彦没有反对,又简单嘱咐了他几句。 “走吧,把大家都叫来吧。” 趁着大家还都没过来的工夫纪柴问邱岳:“你在哪边?” 邱岳道:“我跟着夫子。” 纪柴笑了笑。 娶个男人当媳妇_53 这时,那个去赵财主家的人手里拿着一堆烟花回来了。 穆彦将村民们分成两队,因为齐亭山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留在这里的村民比去往河边的村民少一些。 对此,大家并没有什么意见。 若是哪一方打起了仗,那一方只需放上烟花,另外一方就会去支援。 穆彦带着村民们下山了。 日头渐渐西去,那些没有来打仗的女人将做好的饭分成两拨送给这些打仗的人。 穆彦拿着碗在河岸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邱岳也挨着他坐了下来。他回头看看四处,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邱岳压低声音道:“夫子,翻云寨的人一定会从这里来吧?” 穆彦反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跟来?” 邱岳一拍胸脯:“我会武功,要保护夫子。” 穆彦笑了笑,看着远方猩红的太阳,但愿今日的血,不会流得太多。 第45章来了 西泽村与北襄村之间的那座桥虽然被毁,但穆彦仍不敢松懈下来。翻云寨的人久经作战,装备精良,想出渡河的办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河岸边土地平旷,连藏身之处都没有。一旦翻云寨的人渡了河便只能与之硬拼。这胜算着实不好说。 穆彦思虑一会儿,叫邱岳将徐刘氏叫了来。 徐刘氏与那些毁桥的女人尚在此处。 穆彦对徐刘氏道:“嫂子,有一件重要的事非交给你去办不可。” 穆彦也不隐瞒,将翻云寨的人要从北襄村绕过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徐刘氏说了。 他又道:“翻云寨的人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计划,所以咱们不能再等着赵秀才去县城里报官了,只怕赵秀才现在都凶多吉少。可是光凭咱们的人,很难抵抗那些土匪。所以,这个官还是要报。嫂子,我想请你避开众人,从齐亭山那条路走,悄悄地去县城报官。” 徐刘氏是个女人,若是不见了也不会引起村民们的注意。再者,若是遇见翻云寨的人,他们也不会起疑。 徐刘氏皱眉道:“可是我不知去县城的路啊。” 穆彦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那是之前在里正那里研究战略时,里正给他的。 穆彦指着地图给徐刘氏说了一遍,徐刘氏仔细听完,将地图收了起来。 西泽村里虽然没有马了,但赵诚的那头小毛驴还在,徐刘氏就骑着那头小毛驴走了。 远方的太阳终于坚持不住地落了下来。 今夜无月,只有零零散散的几颗星。 随着黑暗的降临,人们的心也猛得紧张起来。邱岳手中拿着一根木棍,不自主地往穆彦身边靠了靠。 也不知在这黑夜中过了多久,河对岸像是突然亮起来了似的,紧接着,就听到河对岸一阵嘈杂。 有马蹄声传来,又有人跑步的声音。 来了! 穆彦面色凝重,双眼紧紧地盯着河对岸。 虽说穆彦说过翻云寨的人可能会从这边来,但几乎所有人都没相信翻云寨的人竟真的从这边来了。 村民们握着工具的手有些发抖。 有人在穆彦身边问:“放烟花吗?” 穆彦道:“再等等。” 穆彦会兵分两路,难保翻云寨的人不会使用这个办法。那么他贸然将齐亭山上的人召到这里来,就中了敌人的奸计。 再等等,他们还未过河,一切都来得及。 娶个男人当媳妇_54 很快,河对岸的人没了动静,他们在列队整装,放眼望去,大概有两三百人。 穆彦叫人将火把点上,登时河两岸一片火红,直染得河水都变了颜色。 那边有人在马上大声喊:“我乃翻云寨二寨主杨云,对岸何人,报上名来!” “我是穆彦。” “你就是穆彦?”杨云不屑地道。天黑又隔着条河,杨云看不清穆彦的相貌,但可以看见他的身形轮廓,个头倒是很高,只是有些瘦弱。这样的人,还能与他堂堂的二寨主打仗,真是笑话。 “正是!”穆彦不理会他话中的轻视之意,仍明知故问地道,“不知二寨主所为何事而来?” “穆彦,你少和我装蒜,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杨云心中将穆彦里里外外贬低了一遍,也不再与他装模作样,直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信你没收到吗?” “信自然是收到了,”穆彦道,“只是这信上说,要我们交出粮食。如今尚未秋收,粮食还在地里,二寨主让我们如何交出?难道,二寨主要粮食是假,另有别的目的。想不到堂堂的翻云寨,竟也会耍这等卑劣的手段。” 杨云面上一阵白一阵红:“你小子少在那里逞口舌之快,我让你见一个人,看你还怎么嚣张。” 他一挥手,有个小喽啰带上一个人,那人全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东西。杨云大声道:“穆彦,你可认得此人?” 饶是穆彦心里已经做好了赵诚被抓的准备,可真见到赵诚在他们手上,心里还是不由地一颤,稍稍沉默了一下,并没有马上说话。 杨云一把将赵诚口中之物取出:“叫几声让他听听。” 赵诚不说话,只用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杨云。 杨云也不管他,对着河对岸的穆彦大声道:“你想让赵诚去报官?可惜啊,打错了算盘。不过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竟然料到我会从这条路上来。” “孙三呢?他在哪?”穆彦大声道。 “你说孙三啊,我还要谢谢他呢,”杨云道,“你放心,他可是功臣,我奖赏他都来不及,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西泽村的人并不知孙三是内奸这码事,现在听杨云一说,都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我们是让孙三这个畜生给出卖了!”村民们骂骂咧咧,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孙三挫骨扬灰。 穆彦将手一扬,村民们的声音少了许多,但仍有些人小声地骂着。 穆彦也有些动了怒:“少说废话,你到底想怎样?” “好,我就喜欢和你这种爽快人打交道,”杨云道,“我想要整个西泽村。” 此言一出,村民们都惊恐万分,心中也有些后怕,幸好听信了穆彦的话,全村人团结起来抵抗翻云寨。 有些人之前想的简单,以为将粮食一交,他们便会平安无事。 穆彦虽猜到翻云寨来西泽村不止是要粮食这么简单,但他没有猜出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现在杨云一说,他更是疑惑不解。且不说西泽村远离翻云寨,就算得到了也不好管辖。单说西泽村家家不富裕,要这么一个穷村子干什么。 但眼下,却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穆彦怒声道:“二寨主好大的口气,我且问你,若我想要翻云寨呢?” “你做梦!”杨云脱口而出。 穆彦微笑道:“我的回答也一样。” “你!”杨云气愤的伸出一指指向穆彦,突然又将手指放下,笑了几声,“我不与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快,等我过了河,再慢慢收拾你。” 他叫人将赵诚带下去,而后又吩咐那些小喽啰伐树造桥。 河那面干得热热闹闹,河这边个个胆战心惊。 有村民不住地问着穆彦:“他们要过来了,咱们该怎么办?” 穆彦安慰他们道:“别担心,他们一时还过不来。” 穆彦心中直打鼓,瞧这阵势再有几个时辰,那面的人就要过来了,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拖到官府来了,他们就得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透过火光,穆彦看见,那边的船已经初具模型。 不能再等了,是时候把齐亭山上的人叫来了!穆彦吩咐邱岳去点烟花。 忽地,半空中闪过一朵绚烂的烟花。邱岳拿着火把,看着天空,呆呆地对穆彦道:“夫子,那烟花不是我点的。”他还没点呢。 娶个男人当媳妇_55 不用他说,穆彦也看见了。烟花出现的方向正是齐云山的方向。 穆彦微眯起双眼,翻云寨的人果真是兵分两路。看来,这场仗比想象中的还要难打。 纪柴,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齐亭山。 纪柴站在最高处登高远望,夜色太黑,山又太高,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忽然只听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一阵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埋伏在山脚下的村民来报:翻云寨的人来了! 纪柴大喝一声:“做好准备!”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等着翻云寨的人来了就发起攻击。 纪柴半分不敢松懈,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忽然,在黑暗的山脚下亮起了一道光,紧接着那道光越来越亮。 纪柴的心跟随着那道光狂跳不已,他一定要看准时机,一定要等到翻云寨的人来到山脚下才能扔石头,不能早更不能晚。 远处的光亮起起伏伏,马蹄声和跑步声音也愈发的大,那声音就像在耳边一样。 纪柴的神经紧绷的像拉满的弓弦似的,突然,他大喝一声:“扔石头!” 村民们将石头争先恐后的推了下去,翻云寨的人未料到这手,有些人躲闪不急,被石头砸个正着。一时间,山脚下唉叫连连。 翻云寨的人不敢再往前冲,只好往后退。 纪柴又大声道:“停!” 村民们马上不再往下扔石头,山脚下寂静了一会儿。 有村民道:“不如咱们把烟花点上吧。” 纪柴点点头同意了。 他又朝山下看去,只能看见下面火光闪动,翻云寨的人既没再往后退,又没再往前来,不知打得是什么主意。 要不要下去看看?正在思索间,一个在山脚下埋伏的村民来报:“翻云寨的人想要上来和咱们谈谈。” 纪柴想了一会儿,道:“可以,但只能来一个人。” 村民下山去了,不多时,一个人在刚才那个村民带领下,从容地朝纪柴走来。 纪柴定睛一看,怎么是夏鸣珂? 第46章屈居人下 夏鸣珂微笑地看着纪柴,他抢在纪柴前面开口道:“纪柴,别来无恙啊?” 纪柴的脑袋里闪现出千万般念头,有千万句话想要问出口,最终只说出一句:“大哥,你来了。” 夏鸣珂疑惑道:“你不问我因何而来?” “我不问大哥也会说的。” 夏鸣珂大笑几声:“我是为了你与二弟而来。”他的速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穆彦的身影,疑惑道:“二弟呢?” 纪柴道:“他在村东边的河边上。” “遭了!”夏鸣珂面色大变,“二弟有危险,快跟我走!” 说着,转身就要走。 纪柴一听他说穆彦有危险,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跟着夏鸣珂疾走了几步,又猛然停了下来。 “我不能离开这儿。”下面还有翻云寨的人,他若离开,谁来指挥与翻云寨的人交兵? 夏鸣珂也不卖官司,直接将来意与他说了:“我是来帮你们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56 夏鸣珂将事情的原委简单说与纪柴听。 他确实是和翻云寨的人一起来的,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翻云寨的大寨主。 原来,二寨主与大寨主之间早生嫌隙,二寨主不肯屈于大寨主之下,早就想取而代之。这些年他或收买,或威胁,使翻云寨的不少小喽啰成为了自己的人。 二寨主筹谋多年,眼看着时机成熟,选了个日期,便要火并。 二寨主行事虽然缜密,但还是被大寨主察觉出端倪。 大寨主在二寨主想要火并前夕,与之喝了一夜酒。虽未明说,但话语里流露出,自己已经知晓了他的意图,若是二寨主能悬崖勒马,他便既往不咎。 那一夜,大寨主又与他回忆起当年二人占山之艰难,共同携手治理翻云寨之事。饱含深情,言辞恳切,字字直击二寨主之心。 二寨主的心软了,原定的计划也取消了。但人心一旦有了执念,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抚平的? 二寨主内心饱受煎熬,每当想再发动火并时,都会想起那些与大寨主并肩作战的岁月。但不火并,又着实心有不甘。 论武功,论计谋,他自觉远远超过大寨主。这样的他,怎么肯终日屈居于人下? 二寨主摇摆不定,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直到遇到了孙三。 孙三自那日在西泽村里搅弄一番后,本就不喜他的村民们,更是唾弃他。以前碍着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少给他留点儿面子。 但那件事以后,孙三俨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孙三知道这西泽村早晚容不下他,便去寻找下一个容身之所。 也不知怎的,有一日竟走到了翻云寨的管辖境内,被下山巡逻的二寨主抓了个正着。 二寨主见他身上没什么值钱之物,便想杀了他。但孙三此人能说会道,最后二寨主非但没杀他,竟还收他去了翻云寨。 孙三虽是个无赖,但为人机警,甚会察言观色。没多久,他便隐隐猜出二寨主的心事。 孙三脑筋一转,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他对二寨主说,与其久居人下,不如自立为王。离着翻云寨百余里处有座齐亭山,此山占地面积巨大,山势险要,比起云雾山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寨主对大寨主顾念着多年的情分,不忍心火并。那就带着自己的人,将这齐亭山占了。如此,既不会坏了与大寨主之间的情分,又全了自己那颗不甘屈居人下之心。 另外,离着此山最近的西泽村拥有千亩良田,若是将此村灭了,那千亩良田尽数落入二寨主手中。就算不干那打劫的勾当,只凭着这些良田,这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二寨主思虑多日,最终同意了孙三这一计划。 他让孙三先回到西泽村打探消息,然后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西泽村。 孙三回去后,失踪多日的他并未引起村民们的怀疑。他就是个无赖,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按照原来的计划,二寨主确实是要从齐亭山那里来的。后来因为孙三的告密,他们这才饶了个远,从北襄村那里过来。 而夏鸣珂早年间曾救过大寨主,那还是大寨主未成为翻云寨大寨主之前的事。那时两人意气相投,时常一起饮酒。 后来大寨主落草为寇,夏鸣珂才渐渐与他疏远了。 一日,夏鸣珂从远处回来,想到西泽村看看纪柴与穆彦。行至半路时,正好从云雾山山下经过,夏鸣珂一想,好歹曾经与大寨主交好过。如今路过他寨下,理应去看看。 于是,夏鸣珂掉转马头,上了云雾山。 对于夏鸣珂的到来,大寨主很是高兴,二人正在把酒言欢之际,忽有喽啰来报,二寨主率领三百人不知所踪。 大寨主大惊失色,他虽早就知道二寨主生有异心。可他对二寨主始终狠不下心做出什么来,若说是顾念着多年的情分,似乎又有些牵强。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对二寨主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若是仅仅是兄弟情,但为何一刻见不到他,便会万分想念? 二寨主跑了,大寨主也无心再与夏鸣珂饮酒,急忙派人去查二寨主的踪迹。 不多时有喽啰来报,二寨主竟是往川宁县的方向而去。 大寨主百思不得其解,又叫人将二寨主连日来的事情一一查明。最后,便查到了孙三的头上。 喽啰说二寨主近来与一个叫孙三的人走得颇为近,夏鸣珂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又仔细问了孙三的容貌特征,愈发觉得这孙三便是西泽村的那个。 川宁县,孙三,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 夏鸣珂虽猜不出二寨主的具体用意,但隐约觉得,他们去往的地方就是西泽村!西泽村有危险! 想到这里,夏鸣珂将他与西泽村的事情与大寨主说了,恳请他解救西泽村。 娶个男人当媳妇_57 其实,就算夏鸣珂不说,大寨主也要去西泽村。倒不是为了救那个村子,只是为了将二寨主抓回来。 就这样,夏鸣珂来到了西泽村。 纪柴听夏鸣珂讲完,心中尚隐隐有些担忧。不管大寨主与二寨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关起门来他们是一家人。大寨主真能帮着西泽村的人打自己的人吗? 但是,眼下这个局面却让他不得不放大寨主的人马过去。 这个时候,二寨主的人马可能已经来了吧。面对来势汹汹的强敌,西泽村的村民恐怕难以抵抗。 唯有,相信夏鸣珂。 想到这里,纪柴心如急焚,马上传令下山,与翻云寨的人一起赶往河岸边。 有村民们不解纪柴其意,纷纷提出质疑。纪柴也不多解释,只说情况有变,要前往河边支援。 纪柴坐在夏鸣珂的马后,与他一起前往河边。 离着河边老远,纪柴就听到远处喊杀声震天,心中更是急切不安。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脑海中喊:“穆彦!穆彦!穆彦!” 夏鸣珂也听到喊杀声,扬了几下马鞭,马快如闪电一般上前冲去。 二寨主杨云的人果然身经百战,此时已全部渡河,与穆彦的人厮杀在一起。 映入纪柴眼帘的是一片鲜红,分不清是火光还是鲜血。 他从马上跳下来,疯狂地寻觅着那个另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几乎同时,大寨主也策马来到了河边。他运用内力,大声道:“住手!” 内力之浑厚,声音之大,压过了河边的喊杀声。 还在厮杀的二寨主的人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听到自家大寨主的声音,皆是一愣,以为是幻觉,并没有放下武器,仍就与西泽村的人厮杀。 大寨主又大喝一声:“杨云!还不住手!” 这下,翻云寨的人听清了,这确实是大寨主的声音。 这些人虽然投靠了二寨主,但心里对大寨主多少还有些忌惮。见他来了,也不敢造次,纷纷住了手。 纪柴终于找到了另他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他飞一般地跑过去,穆彦正弯着腰喘着粗气。到了穆彦面前,纪柴竟不敢动了,他怕见到这个人有什么受到伤害的地方。 “小彦。”他的声音又轻又发抖。 穆彦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着摇摇头。 穆彦虽然有些狼狈,但似乎并没受什么伤,纪柴心中稍安。 “纪叔叔,你放心吧,我把夫子保护地可好了。”邱岳不知从何处窜出来道。 纪柴笑着揉揉他的脑袋:“邱岳最棒了。” 没见到穆彦之前,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想要问他,有没有受伤,想问他为什么要自己一人面对危险? 可真是要见着这个人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静静地看着他便好。 另一边,杨云也未料到大寨主会来。短暂的惊讶后,他笑了一下道:“大哥,你来了。” 杨云那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笑,竟让大寨主失了神。片刻后,他缓缓道:“你我之间,非要闹到如此吗?” 第47章火并 杨云策马将他与大寨主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些,看着他的脸,杨云认真道:“大哥,我早就不想再当什么二寨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大寨主自问从未亏待过杨云,只要杨云想做的事,他从未反对过。如果,杨云当时和挑明了想做大寨主,只怕,自己也会遂了他吧。 大寨主怔怔地看着杨云,眼睛里有些发酸:“为什么?难道我待你不好吗?” “大哥待我自然是极好的,”杨云面带愧意地道,“一切都是小弟的错,是小弟不知好歹,伤了大哥的心。但小弟去意已决,求大哥成全了罢!” 成全?他若成全了他,那么谁又来成全他? 娶个男人当媳妇_58 以往,他只当自己拿他当兄弟,事事顺着他,一刻不见就想念着他。 殊不知,原以为的兄弟情谊早已变了质,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自己也说不清,也讲不明。 惊闻杨云离开他的消息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杨云一块去了。那一刻,他忽然看清了,什么兄弟情,去他娘的兄弟情,他对杨云根本就不是兄弟情! 以往,他事事都遂了他,这一次,他却不能如了他的愿。只觉得,这一放手,他便会彻底失去这个人了。 他要把这个人追回来,把他牢牢地看守在自己的身边。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日后再说吧! 只要他在他身边就好。 想到这里,大寨主面色一沉道:“既然如此,休怪大哥翻脸无情。” 而后他吩咐自己的人马全力剿杀杨云的人马,多年以来的朝夕相伴,他太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了,只有将他的势力全部铲除,他才能安分些。 翻云寨的人得到大寨主的命令后,马上战斗起来。西泽村的人虽不知他们自己人怎么打起来了,但他们也乐得见他们火并。 于是,急忙从战圈中撤出,以免伤到自己。 夏鸣珂策马来到大寨主身边,想要帮他对付杨云,却被大寨主阻拦了,他要亲自擒拿杨云。 大寨主与杨云都使一杆长矛,两条长矛如蛇一般灵活,交织在一处。大约一百多个回合后,杨云渐渐有些吃不消,只有招架之攻,并无还手之力。 大寨主却越战越勇,步步紧逼。 “二弟,你当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吗?”大寨主悠然的问道,话语里暗含着轻笑。 杨云想起了以往在翻云寨与大寨主比武的日子,几乎每次都是他赢,原来这都不是真的。 大寨主看准一个时机拿起长矛朝杨云的下盘刺去,杨云急忙用长矛去挡。谁知大寨主这是个虚招,他见杨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腿上。于是,急忙策马来到杨云身后,照着杨云的后衣领伸手一抓,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马上。 杨云只觉得头晕目眩,待回过神来时,已然到了大寨主马上。他扭动着身体想再下来,大寨主哪能如了他的意。一只胳膊紧紧地钳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伸进百宝囊中,找出了一条绳子,迅速地将杨云捆了个结结实实。 杨云恼羞成怒,身子不老实,一直扭动着,嘴里也不停地说些刺激大寨主的话。大寨主却不恼,唇边绽放出一抹极淡的笑:“二弟,咱们回家!” 说罢,运用内力高喊一声住手。二寨主的人见自家主子被擒了,也不再抵抗,乖乖地叫大寨主的人捆了。 大寨主向夏鸣珂打了个招呼后,扬起马鞭,与杨云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里。 那些小喽啰紧紧地尾随他们而去。 一场劫难就这样告终了,所有人悬着的心还未等落地,只见远方又有火把闪动。村民们一惊,该不是大寨主去而复返? 他们不敢懈怠,手里拿着工具等待着作战。 等那些人来到近前时,这才看清了是官府的人来了! 官府的人将河边的尸首抬到马车上,又说了些场面话安慰了西泽村的人,这才走了。 赵诚来到了穆彦身边,刚才打仗的时候,他一直被杨云的人看押着,杨云的败了,自然也无暇顾及他了。 对于他,纪柴和穆彦都感到十分愧疚的。赵诚不是西泽村的人,本来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却使他陷入了危险之中,幸好没发生什么意外。 看着天边的那抹亮光,赵诚笑着摆摆手,骑着小毛驴回家去了。 穆彦和纪柴开始查看损失,好在村民们只是受了伤,并没有生命危险。 穆彦和西泽村的人一样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只是他不知,这次战争,正是他在西泽村不幸的开端。 经此一事,西泽村女人们的地位迅速上升,简直达到了和男人们平起平坐的程度。 夏鸣珂住了两天后,又游云四海去了。 紧接着便到了秋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热热闹闹地忙开了。 今年纪柴没有房子可盖,和穆彦一起将自家的田地收了回来。至此他才知道,去年穆彦是怎样一个人收割粮食的,心中对穆彦又多了几分怜爱。 今年的霜降比往年要早些,南陇村的一家大户因急于在上冻前将粮食收割回来,所以花高价雇了一些人去割稻子。 纪柴就是其中的一个,在南陇村干了七天,又赚回了些银子。 晚上,穆彦坐在油灯下将那黑匣子取出来数银子,纪柴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瞧他那认真样,纪柴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的甜。 屋内只有银钱碰撞声,和油灯偶尔的噼啪声。纪柴只觉得这一刻,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娶个男人当媳妇_59 穆彦查完了银子,抬头对纪柴道:“我听说东头的牛二叔家过了这个冬,就要到城里投奔儿子,所以,想要卖掉家里那三亩地。我瞧着价格也算公道,咱们手里的银子也足够买下了,你说呢?” 纪柴道:“你不是要科考,咱们不留着银子吗?” 穆彦笑笑:“我来年参加童生试,考过之后还要再过三年方能参加乡试,会试与乡试又隔着一年的时间。” 所以说攒钱来得及,这买地的钱用不了几年也就全回来了。 纪柴自是不懂这些考试的时间的,听穆彦说完,挠着头嘿嘿笑着道:“那便都听你的。” 穆彦办事素来雷厉风行,第二日便找到牛二叔商谈买地一事。没几天,事情就办妥了,地契上写了纪柴的名字。 一切事情处理好之后,穆彦又将学堂开了起来。 今年来的孩子明显比去年少了许多,这些孩子也不想考科举,顶多是图个新鲜,这新鲜劲一过也就不来了。 穆彦也不用像去年那样将孩子分成两拨来教,他现在只让孩子们上午来,教了一上午,下午就是自由时间。 天愈发的冷了,开始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纪柴把坑烧得热热的,只在炕上坐着时倒是暖和,但一下了地还是冷。 穆彦自住到纪柴的外屋后,便一直没有回到自己的里屋。穆彦上午教完了孩子们后,就一直坐在炕上看书。 屋子里冷,冻得手尖冰凉冰凉,时不时地用嘴朝手上哈着气。 纪柴瞧见了,心中焦急不安,往年自己一个人时,也未觉得这屋子有多冷,许是那时心也是冷的,也就没理会这屋子的冷热。 去年人多,孩子们坐在一起,身上都散发着热气,这屋子也变得暖和和的。 只是这今年的屋子怎么这样冷。 纪柴翻出一些破旧的衣物,用剪子裁成一条一条的,仔仔细细地糊在了窗户缝和门缝上。 又特意到满柳镇上买了两个火盆,一个汤婆子。 他将那两个火盆放到地上,让它们一刻不停的发着热。那个汤婆子,就让穆彦出去的时候拿着。 经过纪柴的精心侍弄,屋子里终于有了暖意,穆彦的头上有时还会冒着薄薄的一层汗。 西泽村里的人瞧见了,私下都说,纪柴对他这个兄弟当真是好极了。 穆彦自然也知道纪柴对他当真是好极了,心中的暖意比那火盆里的热度还要高。 一天,下起了大雪,天黑得也比往常早一些。 纪柴和穆彦吃了晚饭便早早地躺下了。 地下的两个火盆发出的红色的光,照得屋子里有些亮。 穆彦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瞧着另一头的纪柴,闭着双眼,也不知睡没睡着。 自穆彦确定了自己对纪柴的心意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他。可后来又遇到了许多事,便一直拖到了今天。 看着纪柴的睡颜,不知怎的,穆彦特别想现在就告诉他。 他几次张开了嘴,又将话咽了回去,这话真要说出口,当真是有些羞涩。 可他现在又不想再拖了。 “纪柴,你睡着了吗?”沉思良久后,穆彦轻声问道。 那一头的纪柴缓缓地睁开双眼:“小彦,你怎么了?” 穆彦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纪柴没有睡着。 “我有些冷。” “冷?”纪柴诧异摸摸炕,还热着呢。他又朝地下看看,火盆也还烧着,而且他穿着亵衣坐起来也并未觉得冷啊。 纪柴有些后悔,那日去满柳镇应该再买一铺被子的。家里只有他和穆彦盖得这两铺,想给穆彦再加铺被子都没有。 “我再去烧烧坑。”纪柴说着便要往下走。 穆彦拦住他道:“别去,把你的被子给我盖盖吧。” 娶个男人当媳妇_60 第48章柳下惠 纪柴闻言愣住了,既没下炕,也没躺下。只保持着一只胳膊肘拄在炕上,一只手半掀开被子的姿势。 穆彦趁机靠了过去,看着纪柴那呆愣愣的样子,穆彦不觉一阵好笑,他轻轻地支起上身,按着纪柴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 纪柴错愕地任由穆彦摆布着。 穆彦拉着他的被子往自己的身上盖了盖。 直到穆彦身上那特有的清新味,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子里时。纪柴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个人,这个人竟真的与自己盖了一个被子! 纪柴直挺挺的躺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一个冲动,便会扑倒那个人的身上。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不想往哪一方面发展,就越是会朝着那一方面发展。 片刻后,纪柴觉得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火洞里,浑身燥热难耐,下腹的某一点,烫得更是撩人。 纪柴闭着眼睛想着,等穆彦睡着了他便偷偷地去洗个澡。他尽量想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要熬到穆彦睡熟了就好了。 纪柴的脑袋里正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有一副温暖的身体压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又迅速地离开了。 他猛地睁开了眼,就看着穆彦笑着对他道:“我给你盖盖被子。” 纪柴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他自嘲地笑了下,想什么呢,怎么会以为穆彦要对他干那种事。 一这么想,纪柴只觉得自己的那个地方肿胀的更加难以忍受。 他轻轻地翻过身去,将背对着穆彦。 双腿蜷缩着,身体佝偻的像只虾。 似乎觉察出纪柴的异样,穆彦支起身子,看着纪柴的侧脸问:“你怎么了?” 穆彦温热的呼吸洒在纪柴的脸上,纪柴心痒难耐,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非做出什么对不起穆彦的事来。 他将盖子覆上头顶,飞快地道:“没怎么,睡觉吧。” 穆彦似乎又躺下了,纪柴心中的石头尚未落下,就听穆彦道:“你知道柳下惠吗?” 柳下惠?自从纪柴要穆彦教他读书以后,穆彦时常会与他说些历史典故和名人。纪柴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可以确定穆彦之前从未与他说过此人。于是便道:“不知道。” 穆彦看着棚顶,轻声道:“据说在很久以前,一个寒冷的夜晚,一个叫柳下惠的男人遇到了一个前来借宿的女人。柳下惠唯恐女人冻死,就叫她坐在自己的怀里,抱着她紧紧坐了一夜,并没有发生什么非礼行为。” 纪柴听完后心里闷闷的,难道说穆彦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变化?特意用这个故事提点他?这么一想,纪柴更觉得自己愧对穆彦,低声道:“他真是个正直的男人。”他在穆彦面前也要做个柳下惠,后面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谁知,穆彦却异常认真地道:“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装什么柳下惠了。” 纪柴随口答应了一声,片刻之后方反应过来,穆彦刚才说得是什么?他说他在他面前不要装什么柳下惠?他这话的意思是?意思是? 纪柴不敢多想,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曲解了穆彦的意思。可又忍不住去想,思来想后,他猛地翻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彦,紧紧地盯着他那双美丽的眼,半晌方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彦的眼睛里晶亮晶亮的,似乎有光要流出来,他回望着纪柴,反问道:“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纪柴的眼睛里有些许的落寞,生平头一次,他真恨自己脑袋愚笨。 穆彦将双手挽在他的脖子上,轻笑道:“就是这种意思。” 纪柴突然觉得这一切变得不真实起来,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穆彦的手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剧烈的疼痛使他意识到,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小,小彦。”他说出来的话有些磕磕巴巴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穆彦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躺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自然知道。” 纪柴很想点上油灯仔细照照眼前人的这张脸,瞧瞧他到底是不是穆彦。可是,就算他不点灯,火盆里散发的光亮,也让他将眼前人的表情瞧地清清楚楚。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无一不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他放在心底里疼爱的那个。 “那,那你为何?” 娶个男人当媳妇_61 穆彦反问:“你不想吗?” 纪柴竟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瞬时红了,低着头,不敢再看穆彦,心中祈祷着,夜里黑,穆彦没瞧见他刚才的动作。 穆彦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开:“纪柴,我是愿意的。” 虽然穆彦穿着亵衣,但纪柴总觉得这时的穆彦身上多了些妖冶的味道。与平时高洁、典雅的模样很不相符。 但,这样的穆彦更令他疯狂。 纪柴忍住自己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尽量将视线不触碰到穆彦身上。 “你……” 纪柴想要问出口的话被穆彦打断,长久以来的相处,就算纪柴没有说出来,穆彦也知道他想说得话是什么。 “我不是在说梦话,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感激你,想报答你,总之什么都不是,”穆彦的声音轻柔柔的,但语气却异常坚定,“我只是想通了,想与你一起生活,像夫妻那样生活。” 穆彦的话给纪柴的冲击太大,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彦坐起身来,盯着双眼,认真道:“我想与你白头到老。” 纪柴终于有了反应,他一把将穆彦揽在怀里,有泪从眼中流了出来,他疯狂地点着头,大声地回应着穆彦。 “咱们一起白头到老。” 良久后,纪柴结束了这场拥抱,他试探性地让穆彦平躺在炕上,瞧着穆彦那双如诗如画的双眼,直觉得魂都被他勾走了,再也忍不住地压了上去。 天刚亮的时候,纪柴便醒了。刚清醒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很快,昨天夜里的事情一点一点地回笼,直到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怀里的温度,他这才相信,真的,得到这个人了。 瞧着穆彦的睡颜,纪柴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先是将唇亲吻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是眼睛,鼻子,最后落在了那张红润的唇上。 因为昨夜的缘故,穆彦的唇比起往日看起来更加红润,还微微有些肿胀。纪柴像呵护着稀世珍宝一般虔诚地将自己的唇覆在那张唇上,穆彦的唇就像刚做好的热粥,软软的,又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纪柴怕吵醒了穆彦,不敢再深入,只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吸吮着。但穆彦到底还是醒了。 瞧着穆彦那黑曜石般的双眼,纪柴竟有些害羞了。 穆彦将他散落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朝着他笑了。 纪柴瞧着他的脸有些失了神,过了一会儿才道:“天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说着,替穆彦掖了掖被子。 穆彦嗯了一声,在纪柴的胸膛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将手放在他的腰上,闭上了眼睛。 胸膛被填得满满的,纪柴不自觉地咧开了嘴角,只觉得这一辈子,值了。 “今天的课取消了吧。” “不必取消。”穆彦的脸埋在纪柴的胸脯那,发出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事。”穆彦将纪柴搂得更紧些,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纪柴回搂着穆彦,心中一阵内疚。纵使昨夜他已经很小心了,可穆彦还是受了些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纪柴轻轻地下了地,做好了饭,烧好了水,等着穆彦醒来。 穆彦是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弄醒的,他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坐了起来。 纪柴见他醒了,忙将洗脸的水送到他跟前,穆彦洗完了脸,纪柴忙将他的衣服送到他面前。 “我起来后,便把这衣服放在褥子底下给你捂着呢,穿得时候就不凉了。” 穆彦接过衣服,上面传来一阵温热,穿在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你对我真好。”穆彦毫不扭捏地将心中想说的话出了出来。 纪柴以前对他也极好,但不似今日这般。其实纪柴早就想这么做了,但那时他说与穆彦做兄弟,凡事就不敢做得太逾越。如今二人已表明了心意,变成了这种关系,他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只想着竭尽所能地对穆彦好。 吃过了早饭,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来了。 有个孩子看着穆彦对别的孩子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夫子今天有些不太一样?” 娶个男人当媳妇_62 “哪里不一样了?”所有的孩子都好奇地看着穆彦。 那个孩子道:“好像,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第49章玩乐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孩子们童言无忌的话语到了俩个当事人的耳朵里,面上都是一阵火热。 还好孩子们并未再说什么,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吃午饭的时候,纪柴对穆彦说他下午想去满柳镇买个被子。 穆彦自然知道他的想法,现在家里只有两个被子,都是窄窄的一条,一个人盖尚且足以,可若是两个人一起盖,就有些不够用了。 如今两个人相互确定了心意,总不好还各自盖各自的被子吧。 穆彦道:“我与你一同去。” “可是你的伤?”纪柴有些担心地道。 穆彦笑笑:“不碍事,你看我这一上午不也没什么事。” 纪柴还是有些不放心,提意将村里的那匹马借来,套上车,拉着穆彦去。 穆彦摇摇头道:“天这么冷,人干巴巴地坐在车上更冷,不如走着去,也能暖和些。” 纪柴想想也是,便没再坚持。吃完饭将盘子碗收拾好后,锁上门就和穆彦出发了。 昨日夜里下了雪,不是很大,刚没过脚脖。 耀眼的阳光洒到雪地下,白光光的亮,有些刺眼。 出了村子后,路上除了纪柴与穆彦就没其他人了。 纪柴放心地把穆彦的手牵到自己的手里,穆彦的手并不像女子般柔软,骨骼分明的指头还有些硌人,但纪柴及其喜欢将这双手赚在手心里。只觉得怎么喜爱都不够。 二人边说些闲话边往前走,忽然穆彦指着路边道:“纪柴,你看那是什么?” 纪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穆彦趴在他耳边小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穆彦小心翼翼地朝那里走去,背对着纪柴蹲了下来,纪柴伸着脖子去看,因被他挡着,什么也没看着。又不敢擅自前去,听穆彦那口气似的是个活物,若是被他吓跑了,可就不好了。 片刻后,穆彦转过头,欣喜地看着他道:“快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纪柴高兴地朝他走去,穆彦突然猛地转身站起,纪柴就看到有两个白花花的雪团直朝自己而来,躲闪不急,正被那东西砸到了脸上。 脸上、脖子上突然凉凉的,细碎的白雪有的粘到了头发上,有的滚落到了衣襟上。 “哈哈哈——哈哈哈——”穆彦见纪柴被砸了个正着,放肆地大笑起来。 纪柴也不恼,咧开嘴笑了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抓起两把雪,朝着穆彦打去。 穆彦也不甘示弱,抓起脚边的雪朝着纪柴打了过去。 原本寂静的乡间小路上,因着二人你追我赶的欢笑声,变得热闹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彦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玩了,不玩了。我跑不动了。” 纪柴弹了弹身上的雪,走到穆彦身边。穆彦额头泛着薄汗,双颊潮红。 这是纪柴第一次见到穆彦笑得这么开心,也这么的孩子气。 在纪柴的眼里,穆彦一直都是那种近乎于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今天的穆彦,多了些烟火味儿,更让纪柴着迷。 他轻轻地擦拭着穆彦额头上的汗:“把汗擦干了咱们再走,当心吹着风。” “我还是第一次玩儿打雪仗,”穆彦道,“小时候总偷偷地看别人玩儿,我也想玩儿,就和爹说了,结果被他骂了回来。” 穆彦自小便被誉为神童,一言一行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呢。令他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不敢稍逾越。 神童名声虽好,但也剥夺了许多身为孩子的快乐。 娶个男人当媳妇_63 纪柴的心一阵发疼,将穆彦揽在怀中,柔声道:“什么时候想玩儿了,我再陪你玩儿。”顿了顿,他又道:“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穆彦的额头对着纪柴的额头。纪柴一阵心神荡漾,终于将唇覆盖在了那张惦念了许久的唇上。 灵活的舌头钻进了穆彦温暖的嘴里,带动他的舌与之共舞、共同沉沦。 到了满柳镇后,二人先去买了些礼物到赵诚家坐了一会儿,而后又回到镇上去买被子。 穆彦看中了一匹花布,对纪柴道:“我瞧这花色甚是不俗,枝南嫂又没什么衣服,不如将它买下送给枝南嫂做衣服吧。” 纪柴自然是乐意的,又拉着穆彦去了趟成衣店。穆彦笑道:“我的衣服已经够穿了,不用再买了。” 纪柴也不说话,自己在店里走了一圈,嘟囔着道:“怎么没有赵秀才穿得那种衣服。” 他瞧着赵秀才的衣服宽袍大袖的,飘逸非凡,若是穆彦也穿上那样的衣服,指不定会俊美成什么样。 穆彦笑笑:“我穿那种衣服做什么,那衣服麻烦,干起活儿来不方便,还是这种短褐适合我。” 说着拉着纪柴离开了成衣店,虽没买成衣服,纪柴总觉得与穆彦做了夫妻,总归还是应该添些什么东西的。那些拜堂成亲的男女,不都这样吗。 有了这种想法后,纪柴见着什么都想给穆彦买。都被穆彦一一的阻止了:“纪柴,我知你是为我好,但咱们买完地后,手里的银子不多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可是我——”纪柴也知道这个理,可是本来就觉得穆彦跟着他已经受了很多委屈,这俩人做了夫妻,却连一件东西都不能给他买。 穆彦拿起一个木制的发簪:“不如就买这个吧。” 纪柴见那发簪实在是太不值钱,但好歹穆彦买了一件东西,也只好同意了。 想买的被子也买好了,纪柴扛着被子,与穆彦往家里走。 回去的路上,穆彦道:“今天把枝南嫂叫过来,咱们的事和她说了吧。” 纪柴喜不自胜,仍觉得不太真实:“小彦,你肯将咱们的事告诉枝南嫂?” 穆彦笑笑:“这有什么的,枝南嫂不是早就盼着你我这样吗。” 纪柴激动地什么也说不出,只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沉默了一会儿,穆彦轻声道:“我想去给我爹娘上坟。” 这是穆彦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提出要回去看看,纪柴知道那是个令穆彦伤心的地方,以往穆彦连提都不想提。 “小彦。”纪柴看着他的侧脸紧张道。 穆彦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想带你去见我的爹娘,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一个像他们待我那样好的人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刚有些黑,纪柴留在家里做饭,穆彦去将枝南嫂叫了过来。 一开房门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枝南嫂狠狠地吸了下鼻子道:“这是做什么呢,这么香?” 她走进屋里一看,炕上的桌子上面已经摆上了三道菜了,枝南嫂诧异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不年不节的,怎么做这么多的菜?” 纪柴将最后一道菜端进了屋,也上炕坐好了。 穆彦将青梅酒拿出来每人倒了一杯,共饮之后,纪柴坐得端端正正地道:“枝南嫂,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想与你说的。” 他看了穆彦一眼,穆彦似乎也有些紧张。纪柴继续道:“我与小彦,做了夫妻。” “什么?”枝南嫂张大了嘴巴半天才缓过来,而后哈哈大笑,“好啊,好啊,你们早该这样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你们同为男子,虽不能举行婚礼,但该有的礼物我也要给你们准备。这,我什么都没准备,改日再给你们补上。” 穆彦拿出买给枝南嫂的那匹布道:“嫂子,这是给你的。我和纪柴都没有什么亲人了,你就像我们的亲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请你收下。” 枝南嫂倒也没推辞,拿着布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高兴地连连点头,那样子就跟自己儿子娶了媳妇似的。 枝南嫂摸够了方抬头道:“你们俩能在一起,嫂子很开心。只是你们需要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再让别人知道。” “这事若是搁在大县城里,兴许人们还能理解,我听说大县城里边有的妓院里住的不是姑娘,而是一群公子呢。但咱们这村子民风不是那么开放,若是被他们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指不定还会怎样呢。” “不说别的,就那一口一个的吐沫星子都能把你们淹死。” “你们行事需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马脚来。” “这些麻烦能少就少,不过你们也放心,真要是被别人看出什么来了,我也会帮你们的。” “穆彦也要参加科考了,你们在这西泽村也待不了几年了。我希望你们在这几年里能好好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64 说到此处,枝南嫂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真要是走了,我还怪想的。” 第50章闺中密友 这顿饭,枝南嫂又喝多了。不同于上次,这次喝得高兴,喝得快活,眼里心里都是满足。 送走了枝南嫂,纪柴将新买回来的被子铺好,他特意选了一个与喜被一样的红色,只是上面没有双囍字罢了。 两个人并肩坐着,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暧昧的重叠在一起。屋内的气氛也起了变化,纪柴的手心里攥满了汗。 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又有些害羞。明明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纪柴只觉得所有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下腹的某处。 他偷偷地看了眼穆彦,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水,表面上虽然镇静,但那拿杯子的手轻颤着,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境。 唇角留下了一滴水,穆彦伸出舌头将那滴水舔到腹中。纪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他压在炕上,用力地吸吮着那张殷红的唇。 两个人的唇纠缠在一起,交换着彼此的唾液。意乱情迷之际,纪柴不忘问道:“你的伤?” 穆彦用手朝纪柴下腹最坚硬的地方一点:“这就是我的良药。” 纪柴再也按捺不住,三下五除二把彼此脱了个干干净净。 纪柴刚尝到了甜头,每天晚上都要拉着穆彦厮混一番。穆彦虽是瘦弱,但在这方面的适应能力倒是很好。 纪柴心满意足,暗想人世间最幸福之事莫过于此了。只是白天不敢与穆彦做出一点儿亲密行为,不得不说这是个遗憾。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这一日午饭后,纪柴躺在炕上睡觉,穆彦坐在一旁看书。 忽然门响了,有人开门走进屋来。 穆彦将书放下朝门口看去,走进来一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细长的眉毛,眼睛不太大,但很有灵气,一张圆脸,两边的颧骨处长着一些淡淡的雀斑。 穆彦认得这女子,就住西头第三家,唤作李二丫的。 这乡下女子整日与男人们一起劳作,男女之间的避讳不那么多,在路上遇到了相互之间也说个话。 而且自从与翻云寨一战之后,女人们认为自己立了功,一点儿也不比男人们差,男人们能干的事,她们也能干。 因此就愈发不肯再受男人们的管束。 地位上虽还是不及男人们,但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逆来顺受了。 现在也不像以前那般做完了家务,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也相互串串门,或者结伴出去溜达溜达。 这李二丫也来过纪柴家里几次,但那时都是和她一般大的几个姑娘结伴来的。今天自己来还是第一次。 见她进来了,穆彦马上作了一个嘘的手势。李二丫一眼就看到了正睡觉的纪柴,动作不由地轻了起来。 但纪柴从她开门进来时就醒了,见有人来了,忙坐了起来。 “纪大哥。”李二丫打了声招呼。 纪柴整理了下衣服,让她坐下。 纪柴总觉得她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似乎有些羞涩。 李二丫坐在凳子上:“我想与穆夫子说些事情。” 纪柴这次看清了她布在脸上的红晕,若说以前的纪柴老实憨厚,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也不知怎的,自从与穆彦在一起后,一切与穆彦有关的事,他都格外敏感。 纪柴嗅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穆彦倒了杯水给她:“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李二丫看了纪柴一眼:“可是我只想说给穆夫子听。” 纪柴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什么理由留下来时,只听穆彦道:“纪柴不是外人,况且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会惹人说闲话。” 李二丫低着头想了想,又在穆彦与纪柴脸上扫了一眼,方道:“那我说了,你们可不许当外人讲。” 娶个男人当媳妇_65 在得到穆彦与纪柴的再三保证后,李二丫小声道:“是关于感情的事。” 纪柴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果然猜对了,她就是冲着穆彦来的。早就该知道,像穆彦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他偷看了穆彦一眼,发现穆彦风雨不动安如山,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纪柴暗自揣测着,所以这是来像穆彦表白心意了?如果穆彦也对她有意,她会不会要求两个人私奔。 李二丫接着道:“最近我爹要给我定下一门亲事,是北襄村的一户姓徐的人家。”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了一个人,”李二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不见他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 纪柴深有同感,他对穆彦也是这种感觉。 “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他有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的。”李二丫说到此处,脸上流露出一丝的幸福。 纪柴越听越不对劲,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穆彦才来这里一年多啊,纪柴方后知后觉起来,这李二丫喜欢的对象应该是另有其人吧。 想到这里,纪柴心里的那丝阴霾一扫而空。但仍不确定地问:“你说的这人是谁啊?” 李二丫将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就没有了当初忸怩,爽快地道:“陈实大哥呀。” 纪柴简直想笑,这李二丫与陈实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小时候村里的人常常拿他们俩打趣。他刚才怎么就以为她喜欢的会是穆彦呢。 自己怎么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等李二丫说完了,穆彦问道:“你想嫁给陈实?但是你爹又想让你嫁去北襄村,你不知该怎么拒绝?” “不是的。”李二丫摇着头道。 穆彦与纪柴对望了一眼,都不知道李二丫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我爹说那家姓徐的家里条件还不错。父母尚在,兄弟姐妹也多,我嫁过去他们也能帮衬帮衬。”李二丫道,“陈实家里的条件不太好,兄弟姐妹也不多。只有他和一个姐姐,这姐姐也嫁过去了,家里只有他自己。若是我与他成了亲,这过日子都得靠自己。” 穆彦反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李二丫咬着唇道:“我也不知道,我爹说得也对。可是我又有点儿舍不得与陈实之间的感情。” 穆彦又问:“那徐家的公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李二丫摇摇头,“不过我爹说他人很好,憨厚老实,又孝顺肯干。” 在农家娶媳妇亦是如此,相貌品德都不是第一位的,能不能干活儿才是最关键的。 纪柴插嘴道:“可是你们俩没有感情啊。” 李二丫道:“我爹说哪有那么多的感情,俩个人在一起其实就是搭伙过日子,能吃饱穿暖不受气就好了。” 纪柴道:“两个人没有感情,怎么能过得下去。” “我也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得有感情,我从小就喜欢陈实大哥,可是,”李二丫道,“我爹说得也不无道理。穆夫子,你是咱们西泽村最聪明的人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彦道:“你嫁给陈实后,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定会后悔没嫁给徐家公子。可嫁给徐家公子,若是也遇到不如意的地方,也会后悔没嫁给陈实。” 李二丫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选的,也没什么可后悔的。”穆彦道,“人生之事,总不能尽善尽美,你选择了这样,必定要舍弃那样。就看在你心中,哪样是最珍贵的了。” “你总是说你爹说,你爹说,其实那只不过是你打出的幌子,用来隐藏你心中最真实的想法罢了。至于如何选,你心里早就清楚了不是吗?现在来问我,只是让自己更心安理得罢了。” 李二丫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穆彦,眼睛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穆夫子,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说完推门就要走,到了门口的时候,忽然站住了,转过头来又问道:“穆夫子,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相守一生呢?” 穆彦道:“适合我的人。” 李二丫道:“穆夫子果然是西泽村最聪明的人。” 李二丫来找穆彦的事情不胫而走,一时间西泽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谁有个感情问题时,都来询问穆彦。 穆彦一一为其解惑,俨然已经成了这群女人的闺中密友。 纪柴倒也乐得见穆彦这样,只是有些心疼,上午还要教学,下午还要应付这群女人们,劳心又劳力,瘦得那个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每当两人那个之后,纪柴总会有些愧疚,本想让穆彦好好休息,但他总是忍不住。 娶个男人当媳妇_66 一转眼小年将至,这一日家里来了一个身穿大红衣服,手拿大烟袋的上了年纪的女子,这女子还未进门,便在外面大声嚷嚷:“大喜事啊,我来给做媒了!” 第51章说媒 这女子乃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王媒婆,经她撮合的亲事没有不成的。 屋子里的两个人心中俱是一颤,纪柴心道:“这是给穆彦说媒的。” 也不怪纪柴这样想,之前他就是因为家里穷说不上媳妇,所以才花钱去买个媳妇的。 可当王媒婆说完后,纪柴不敢置信地道:“王媒婆,你说错了吧。” “我虽然老,但可没糊涂,”王媒婆眼一瞪道,“给谁说亲不会弄错的。” 纪柴紧张的看了穆彦一眼,瞧他神色如常,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心中却疑惑不解,在乡下男子二十岁不成婚已属大龄。他现在年岁大了,也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怎么还会有人想嫁给他?而且由女人主动提出来的亲事,更是这西泽村的头一份。 这女人莫不是身体有残缺,或者是个寡妇? 许是王媒婆看出了纪柴心中所想,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大烟袋,然后道:“这姑娘还是你们西泽村的,说起来还和我沾了那么点儿亲,她是王来福家的秀秀。” 这个王来福,纪柴和穆彦都知道。他家中虽不富裕,但日子也算过得去。在整个西泽村也算是中上等人家。 可家中没有儿子,只生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和二女儿出嫁多年,都嫁到了西泽村附近的村子。 王秀秀就是王来福的三女儿,今年十七岁,是把干活的好手,家里家外一把抓。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愁嫁的,却不知如何看中了纪柴。 纪柴面带难色地道:“王媒婆,我看这事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王媒婆眉毛一挑,“你男未婚,她女未嫁。你俩又是一个村的,这知根知底的,正合适。” “可……” 穆彦打断了纪柴的话道:“却不知这秀秀姑娘看上了纪柴什么?” 这女子十四五岁便可出嫁,以前为何不见她对纪柴有意?若是她再早些让王媒婆来说亲的话,恐怕今日也没穆彦什么事了。 穆彦这话的语气再正常不过,但纪柴总觉得他这话里隐隐有了些许的怒意。 王媒婆笑道:“自然是踏实肯干,待人和善,脑子又聪明了。” 要说纪柴的品行什么样,整个西泽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以前娶不到媳妇无外乎是因为穷。 但这两年不一样了,自从穆彦来到纪柴家后,纪柴的勤奋是有目共睹的,农闲时节也不着闲,总是想着法子赚钱。 这不今年秋后竟然还有钱买了几亩地,虽说现在的纪柴在西泽村里只能算得上个中等水平,但凭着纪柴的勤劳肯干,假以时日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这纪柴的年岁虽是大了些,但相貌却是不错的。而且大些更会疼人不是?纪柴对穆彦的好大家也都看在了眼里,对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能如此好,别说是相扶到老的妻子了。 而且与翻云寨一仗,大家都看出了纪柴卓尔不群的能力,这样的男子,已经成了许多女子眼中心怡的对象。 王媒婆又道:“说到底,这里还有穆夫子的一份功劳呢。” 别说纪柴愣住了,就连穆彦也闹得不知是怎么回事。 还好王媒婆马上解释道:“你不是和村里的女人们说过,要大胆的追求自己的幸福,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吗?” 穆彦还真说过这话,他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纪柴对王媒婆道:“王媒婆,你去替我回绝了这门亲事吧。秀秀虽好,可我不想娶。” 王媒婆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实在不敢相信这纪柴居然会拒绝了,在别人眼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么说拒绝就拒绝了呢。 “纪柴,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媒婆大叫道。 纪柴看了穆彦道:“穆夫子也说过,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穆彦的唇角不可察的轻轻翘起。 “你难道是有喜欢的人了?”王媒婆原本黯淡的眸子又亮了起来,若是向纪柴喜欢的人家里提亲,这门亲事也算是说成了,也不算砸了自己的招牌,“你告诉我,我去替你提亲。” 娶个男人当媳妇_67 纪柴摇摇头:“现在还没有。” “现在没有,那就考虑考虑秀秀吧。”王媒婆道,“总归是个不错的人。” “我与秀秀同在西泽村,若是对她有了想法,早就会让人去提亲,”纪柴道,“可是我实在对她没有任何想法,我不想耽误了秀秀,还请王媒婆回绝了这媒亲事吧。” 说着,纪柴拿出一点儿银子塞进王媒婆手里:“还请王媒婆到了王家好好说说。” 王媒婆拿着银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她看着在一旁没事人一样的穆彦道:“你也劝劝纪柴,他这个年龄有人肯嫁他已属大幸,可别让他错失了良缘。” 穆彦道:“纪柴性子如何大家都清楚,他不愿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王媒婆被穆彦抢白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又看了纪柴一眼,才扭着腰走了。 王媒婆走后,屋内一阵沉默。 穆彦拿起书,靠着窗框看了起来,纪柴看着穆彦的侧脸,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指不定会翻腾成什么样呢。 正想去安慰一番,门又开了,是枝南嫂来了。 枝南嫂将手中做好的鞋子往炕上一放,笑道:“你们都是男人,也不会做这些个针线活,我闲着没事就给你们一人做了一双鞋子,试试看合不合脚。” 穆彦放下书,来到炕沿边儿,纪柴手疾,拿起一双鞋子蹲在地上替穆彦穿了起来。 枝南嫂抿着唇,打趣道:“你二人的感情可真好。” 纪柴嘿嘿笑了几声,穆彦的脸上有了些可疑的红晕。 穆彦将视线放到鞋子上,那是一双黑色的棉鞋,看料子应该是不穿的旧衣服做的。枝南嫂的针线活很好,丝毫不必买来的鞋子差。 纪柴道:“到地上走走看合不合脚?” 穆彦下地走了几圈,不大不小很适合,鞋底软软的很舒服。 纪柴将自己的那双拿来试了,一样的合适。其实自从纪柴的父母去世后,纪柴的鞋子一直都是枝南嫂给做,只不过去年她对穆彦有意见,一生气,连纪柴的鞋子也不做了。 瞧着两人穿着合适,枝南嫂也高兴的很。 纪柴趁机将刚才王媒婆来的事与她说了。 枝南嫂皱了皱眉头,这纪柴与穆彦二人好不容易修成了成果,她也不想二人之事再横生枝节,于是便道:“你们且放宽心,她若再来,我帮你们想个办法。” 不过枝南嫂却认为这王媒婆是不会再来的,这女子本就面薄,能主动提亲自然是将所有的勇气都用尽了,被纪柴驳了一回,想必不会再来的。 又与二人说了些闲话,枝南嫂这才回家去了。 冬日里白天短,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纪柴做好了饭与穆彦吃完,又烧了一锅开水,将浴桶放在屋子里,与穆彦洗了澡。 以前纪柴家里洗澡的东西只有个破盆子,夏天的时候他就在井边冲凉,但穆彦做不了那事,只用那破盆子擦拭着身体。 纪柴心细,瞧在眼里,在一次去往满柳镇的时候,就买了一个澡盆。 穆彦以前洗澡的时候纪柴都会寻个借口出去,但自从二人做了夫妻,穆彦也就不避讳纪柴了。 纪柴看着澡盆心中有些遗憾,若是再大些就好了。 纪柴尚在胡思乱想间,穆彦已经洗好了钻进被子里。纪柴便用着穆彦洗过的水也洗了一遍。 将一切收拾好后,纪柴掀起被子也躺了进去。 穆彦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纪柴轻轻地从背后环住他。穆彦今日虽表现的与平时无异,但长久以来的相处,纪柴知道他心中定是有所不快。 穆彦出乎意料地将手放到纪柴的手上,热度从手上蔓延至纪柴的全身。 换作以往,纪柴早就欺身压了下去,但今日,纪柴有些小心翼翼的。 穆彦却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离着纪柴更近了些。 纪柴只觉得所有的热度全都集中到那原本就炙热的一点上。 “小彦。”纪柴的声音有些沙哑,搂着穆彦的胳膊更紧了,似要将他镶嵌到自己体内。 穆彦猛然转过身去,将纪柴推平。 娶个男人当媳妇_68 屋内还点着油灯,穆彦悬在纪柴上方,将他所有的神态尽收眼底。 纪柴有些轻飘飘的,二人虽做了夫妻已久,但每次都是自己主动,穆彦还未向今日这般。 纪柴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穆彦瞧着他滚动的喉结,轻笑了一声,鼻翼从纪柴的胸膛轻轻向下划过。 纪柴只觉得身体一片温暖。 第52章仓房 纪柴从不敢想穆彦竟会为他做这种事,可那被穆彦温暖口腔包裹起来的快感,真真实实地告诉他这一切不是并不是幻觉。 那个穆彦,那个他视为神明一样高洁的穆彦。竟会为他做这种事。 纪柴长叹一声,这一生足矣。 由于这一夜两人折腾到很晚才睡,第二日穆彦起来迟了。 刚穿好衣服,连饭还未来得及吃,孩子们就来了。 穆彦脸红的看了纪柴一眼,纪柴端过来一碗粥道:“先吃些东西吧。” 穆彦用勺子轻轻搅拌了几下,粥熬得黏黏的,看起来十分可口。他舀起一勺刚要往嘴里送,就见孩子们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穆彦放到嘴边的勺子又放到了碗里。 “都没吃东西吗?”他柔声问。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道:“吃了吃了。”可吃的不是这个。 穆彦知道,这西泽村的人能吃上大米的人家并不多,这大米粥散发出的香味着实诱人。瞧着孩子们那偷偷地咽口水又不肯让别人看出来的样子,穆彦一阵心酸,叫纪柴又熬了一大锅粥。 一直到中午穆彦才得已休息,纪柴在炕上给他铺好了被子,让他躺下睡一觉。 正睡得香甜,就感觉似乎有人进来了,说了几句话,接着纪柴好像也出去了。 他想睁开眼,但被窝里实在是暖和,身体也着实的疲惫,待到四周重新归于寂静,穆彦又沉沉地睡去了。 穆彦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不得不说睡觉是疲倦的良药。睡了一觉的穆彦只觉神清气爽,他眼睛朝屋子里扫了下,纪柴正蹲在地上扒拉着火盆里的火。 “纪柴,我想喝水。”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与纪柴做了夫妻后,穆彦发现,纪柴对他这些时不时的小要求很是受用。 纪柴急忙站起来,将水杯拿给了他。 穆彦将水杯拿到手里,是温的,看来已经准备多时了,穆彦这心也像这水杯一样暖暖的。 他又将喝完的水杯递给了纪柴,等纪柴再坐到炕沿边的时候,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手里拿出一样东西来。 那东西坚坚的外壳,一头开着嘴,露出里面些许的白肉。 “核桃?”穆彦伸手想要抓,“你刚才蹲在那就是在烧这玩意?” 纪柴却把手掌攥了起来:“我帮你弄开。” 说着他拿着一个小斧子,就在炕沿边那照着烧开的小缝劈了下去,核桃马上分成了两半儿。 纪柴又拿着一个笤帚棍,将里面的白肉细细挑出来,送到了穆彦手里。 “这是与翻云寨打仗时,我们在齐亭山上发现了一棵核桃树,就把那核桃分了。之前忘记了,现在才想起来。” 穆彦将核桃放到口中细细品尝着,总觉得这东西比以前吃的都要好吃:“这东西,想必邱岳也是爱吃的。” “说起来这孩子有好几天没来了。”纪柴又给穆彦砸开了一个核桃道。 穆彦道:“不如咱们去看看。” 纪柴道:“这孩子家庭情况不比别人家,咱们要是特意去看他,怕引起那对夫妻的怀疑,不如找个时机再去。” 穆彦点点头:“也好。” 娶个男人当媳妇_69 纪柴继续为穆彦砸核桃,穆彦就抱着膝盖坐在炕上看着,纪柴砸出一个,他吃一个。 房间里一时只有纪柴砸核桃的声音,纪柴觉得这场景特别的温馨、祥和。 穆彦突然道:“我刚才睡觉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了?” “啊,是,”纪柴说话的声音比以往有些局促,他砸核桃的手停顿了下,又道,“是王秀秀来了。” 穆彦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纪柴的手,装作轻松地问:“她来做什么?” 纪柴抬起头看着穆彦:“她来问我为何回绝了婚事,我就把对王媒婆说的话对她说了一遍。她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穆彦道:“倒是个爽快的女子。” “小彦,”纪柴的语气有些急促,“我的心里……” 想要说出口的话被穆彦堵在了肚子里,唇齿交缠后,穆彦笑道:“我知道。” 虽然这事对纪柴造成了小小的困扰,但却意外的收获到了穆彦的主动,纪柴掂量掂量,值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还没完呢。 纪柴和穆彦说想找个机会看看邱岳,这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一天,穆彦正在屋内看书,纪柴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小彦,和我看邱岳去。” 穆彦知道他定是寻着了机会,也不多问,穿上鞋,接过纪柴拿过来的衣服穿好,与他一同去了。 原来纪柴在扫院子时,村东头的李四来了,说是明天给他儿子办满月酒,让大家准时参加,纪柴脑筋一转,对他说让他回家去照看孩子吧,剩下的每家他来通知。 李四自是乐意的,谢过纪柴后就乐呵呵地回家了。 邱岳家就在纪柴家的西边,纪柴与穆彦二人将没通知到的人家通知了一遍,很快就来到了邱岳家。 这是穆彦第一次来邱岳的家,一开门没有想象中的热气,这屋里的温度和屋外差不了多少。 邱岳的爹娘正在炕上说着闲话,所生的两个孩子在地上你追我赶地玩耍着,独独不见邱岳。 纪柴将来意说了一遍,邱岳爹娘答应着,礼数倒是周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若不是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邱岳的,穆彦简直就以为这是一对和善的夫妻。 穆彦迅速地扫了一下屋子,屋子不大,摆设也不多,只有一个柜子。另外一间屋子关着门,穆彦看不到,可若是邱岳在那里,知道他们来了,定会跑出来的。 又随便说了几句话,纪柴与穆彦相互看了一眼,眼里都露出疑惑之色。 来到院子里时,纪柴问道:“阿大呢?怎么没瞧见他。” 邱岳这个名在西泽村里只有纪柴和穆彦知道。 邱岳娘道:“这孩子去哪玩儿了吧。” 她的语气虽然自然,但穆彦没有错过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惶恐。 但是她这样说,纪柴和穆彦心中虽是满满的疑惑,但也没什么办法。二人倒也没急着走,纪柴和邱岳爹娘攀谈着,穆彦不住地观察地整个小院。 以往邱岳爹娘从来不让邱岳出去玩儿,今日邱岳怎么就恰巧出去了呢?就算他真出去了,也会去找他们的。 邱岳一定在家里! 穆彦看到房子的西边有一个小仓房,他指着那里问:“大哥我能看看你家的仓房吗?我们家的仓房我总觉得盖的不好,想开春的时候扒了重盖。我看看你家的,我也做个样子。” 说着穆彦就往那里走,邱岳爹一下子拦住他,不自在地笑了几声道:“穆夫子,我家仓房乱得很,也没收拾,给我点儿面子,就别看了。” 穆彦笑笑:“咱们乡里乡亲的,我又不会笑话你。” 纪柴见穆彦执意要看那仓房,就知这里一定有文章,然后快走了几步:“我们就站在外面看一眼,也不进去,趴在窗户那看看就行。” 纪柴迈得步子大,几下就要到了仓房近前。 邱岳爹急了,竟一把拽住了纪柴的胳膊。 纪柴佯装诧异地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正在这时,仓房里突然发出一阵扑通声。 娶个男人当媳妇_70 纪柴朝穆彦使了个眼神,穆彦点点头。 纪柴道:“这是什么声音?” “许是,许是耗子。”邱岳娘稍稍有些结巴了。 穆彦故意道:“这耗子可够大的,大哥、嫂子,不早点儿把耗子抓到,它可是要祸害人的啊。正好我们俩都在这,就帮你们抓抓耗子吧。” 邱岳娘拦住他们道:“不用了,这耗子我们自己抓就好,哪能让你们帮忙呢,你们不是还有别的事吗,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刚才那么大的响声分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嗯嗯”声又从里面传了出来。 穆彦戏谑道:“大哥家的耗子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居然还会学人叫。” 纪柴忍无可忍,瞅准一块大石头捡了起来,几步来到仓房前,敲坏了锁头,推门进去了。 门开了,一股霉气扑面而来。仓房里有些昏暗,待到阳光从门口照到里面时,才稍微能看清里面的一切。 仓房里除了摞着整整齐齐的粮食外,也并没有什么东西。有一个装着稻子的袋子横在了地上,里面的稻子散了一下出来,看样子是从摞着的袋子上面掉下来的。 邱岳爹娘不停地阻止着纪柴和穆彦往里进,可二人哪管得了那么多,纪柴走得快,几步就走到了那些粮食的后面。 里面的视线更加的昏暗,但纪柴一眼就看到那粮食的后面,被捆在房柱上的那个小小的人。邱岳的嘴里堵着东西,见到纪柴来了,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第53章名义上的父母 纪柴快步走上前将邱岳身上的绳子解开,穆彦冷着脸看向那对儿夫妻道:“这是怎么回事?” 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个柔柔弱弱,在背后被他们称为小白脸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强大的气场。邱岳爹娘陡然间觉得这狭小的仓房里竟有些喘不过气。 纪柴抱着邱岳走出门去,那对儿夫妻讪讪地在后面跟着。 到了院中,纪柴将邱岳放下,穆彦马上上前要去检查邱岳的身体,邱岳拦住他道:“夫子,我没受伤,就是有些冷。” 穆彦这才发现他脸色雪白,唇上半点儿颜色也无。也不知被关在这仓房多久了,现在的天气这样冷,仓房虽是个房子,但比外面也好不了多久。 穆彦一阵心疼,将他搂在怀中,冷冷地看着那对儿夫妻道:“大哥,大嫂,你们怎么解释这事?” 那对夫妻搓着手,眼睛四处游移,那女人道:“有什么话进屋去说吧。” 穆彦反问:“难道有什么话不方便被外人知道?” “不是,不是。”那男人忙接着道。 邱岳倒是说了话:“昨天晚上娘做了几个窝窝头,说好了我与弟弟们一人一个的。我还没来得及吃,爹让我去外面把院门锁上,等我回来后,我的那个窝窝头却被两个弟弟分着吃了。我和爹娘理论,他们却说弟弟吃了也就吃了。我又叫他们给我一个,他们也不给,说我那份已经给我了。我气不过,就想去把我那个抢回来……”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邱岳小小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穆彦的手一下一下拍着他。 纪柴握紧了拳头,控制住自己想要打人的冲动:“就为了这事,你们就把这么小的孩子在仓房里关了一夜?” 眼见事情也暴露了,也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了,但邱岳爹仍死鸭子嘴犟地道:“我去拉架时,他还推我!我就算不是他亲爹,但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我供他吃,供他喝,难道就得到这个了吗?现在他还小,等长大了,是不是连我也要一块打?” “你拉偏仗!”邱岳梗着脖子大声道,“我只是去抢我的食物,是弟弟扑上来打我,我也没还手,只是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打我,你却抓住我的胳膊,故意让弟弟打我。” “是这样吗?”穆彦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 “你就是个孽种,我就打你,就打你!”那对夫妻还未开口,那两个孩子倒先说话了,说着还来到邱岳身边想再打他。 幸好纪柴手疾给拦住了。 穆彦冷冷地扫了那对夫妻一眼,吓得他们一缩脖子。 穆彦道:“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种的地的主人姓谁。” 要说邱岳亲生父母在世时这日子过得还算不过,家里有七亩地,就连纪柴原本才只有三亩地。 后来邱岳父亲死了,这地自然也就归了邱岳和他的继母。 “你虽嫁给了邱岳的父亲,是他们邱家人,”穆彦看着那女人道,“可是你别忘了,你又改了一次嫁,按理说你就不是邱家人了。念你没有抛弃邱岳,邱家的地暂时归了你种。可你若是再如此对待邱岳,你知道后果的。” 邱岳的继母嫁给邱岳亲生父亲前就出过一次嫁。邱岳父亲死后她想再找,就是第二次改嫁。在这个年代,改嫁一次的女人都少见,别说改嫁两次的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71 她想再找个好的也难办到,后来就遇见了现在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外乡人,房无一间,地无半陇,以前就四处打零工过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后来和邱岳的继母成亲了,凭着邱岳父亲留下的地这才算安定下来,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邱岳的继母自然知道穆彦这话的意思,她也就是因为这点儿地才没有将邱岳赶走的。有邱岳在,他们种着这地才是名正言顺。 但邱岳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实在是疼爱不起来。日子久了,总觉得邱岳是个碍眼的。现在邱岳还小,但他总有长大了那天,若是长大了他把地拿回去,那他们怎么办。 原来总是找借口责打邱岳,打伤了也不给治,就想这么拖死他。但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毕竟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邱岳真要是死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可邱岳命硬,怎么也不死。幸而这孩子之前的性子沉默,也不当谁说,这对夫妻的目的也就没败露。 后来邱岳与纪柴、穆彦走得近了,二人发现了邱岳身上的伤。穆彦找了里正,将事情说了一遍,里正就找了这对夫妻,威胁了他们一通,这才有所收敛。 从那以后,邱岳过了一段好日子。说是好日子也只是和之前比好一点儿,除了不挨打了,活照样干,饭照样吃的少。 这对夫妻见不能再打邱岳了,也不甘心。除了让他干繁重的活外,吃的给比狗吃的都不好,又少得可怜,原指望着邱岳就这么累死、饿死,他们又怎能想到,邱岳几乎每晚都会偷偷地跑到纪柴那里吃东西呢?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个借口,想把邱岳关在仓库里冻死,要是别人问起,就说邱岳打他爹,他们只是让他去仓库里反省,谁知这么不抗冻,竟然冻死了。反正死无对证,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看到邱岳好端端的活着,他们也想不明白,这冰天雪地的,大人在外面一夜都得冻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没事。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邱岳偷偷地和夏鸣珂学了武功,有了内力护体,这才命大地又逃过了一劫。 那女人满脸堆笑,看着穆彦道:“穆夫子说的哪的话,阿大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疼他还来不及,哪能不对他好呢。” 穆彦也不管她说什么,他的眼睛在那男人和女人脸上扫了一遍,道:“你们可要明白一个道理,若是阿大死了,这地也不归你们。阿大死了,这地就是无主之地,是要被村里收回的。” 邱岳在,地就在,邱岳无,地也无。 穆彦说完也不管那对夫妻那张脸上是怎样的表情,拉着邱岳就往家走。 一开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邱岳高兴道:“真暖和啊。” 穆彦让他到炕上坐着,给他拿了被子让他躺着暖和着。邱岳却没躺下,他将外衣脱掉,用被子裹住身体,就这么的坐在炕上。 纪柴把汤婆子给了他,让他捧在怀里暖和着,又到厨房给他做了碗粥。 “先吃这个吧,你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别吃得太饱,当心伤着了胃。”穆彦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粥,舀了一勺送到邱岳的嘴边道。 邱岳自然是享受穆彦给他喂粥喝的,但勺子到了嘴边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夫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喝。” 说着,从穆彦手中把碗接了过去。 穆彦笑了笑,纪柴站在门口小声地对他道:“小彦,你出来下。” 二人来到厨房里,纪柴朝屋里看了眼,邱岳还在专心地吃着东西,没有注意这二人,纪柴放心地把门关上,压低声音对穆彦道:“小彦,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关于邱岳的。” “这事我同意,”长久以来的相处已使两人有了足够的默契,纪柴尚未说完,穆彦就知他的意思,“这孩子在那夫妻身边也是受罪,咱们以后也不能生儿育女,将他过继到你名下正合适。” 纪柴点头道:“这事还需要和他商量商量。” 二人商定后,又进了屋,邱岳正好将那一碗粥喝完,纪柴接过空碗,拿到厨房里去洗了。 邱岳喝完了粥,身子里暖和不少,面色也红润了。 穆彦给他倒了杯温水,道:“邱岳,纪叔叔与夫子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于是穆彦就把刚才二人的意思说与邱岳听了,恰巧纪柴也洗好了碗,重新回到屋内。 没想到邱岳沉默了片刻后方道:“纪叔叔,夫子,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是邱岳不愿意。” 原以为邱岳会很高兴地答应,不曾想他却不愿意。 纪柴耐不住性子急忙问:“这是为什么?” “我要是被过继到纪叔叔的名下,他们势必会阻挠。按理说他们是我父母,他们不愿意,谁也没办法。”邱岳认真道,“但他们其实很高兴我能过继到纪叔叔的名下,到那时他们一定会和纪叔叔拿我家的地谈条件。我要是过继过来,就别再想要我家里的地,要是想要家里的地,就别想要过继过来。” 纪柴和穆彦不住地点头,别看邱岳年纪少,心思缜密,实在是不简单,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邱岳又道:“我不会白白的便宜了他们。” 纪柴担忧地问:“可你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说不定会用什么法子折磨他。 娶个男人当媳妇_72 邱岳笑笑:“我这次也没吃亏,幸亏我学了武功。我年岁越大,他们就越不好掌握我。” 第54章适合纪柴的人 邱岳的事情因为纪柴和穆彦的干预,那对儿夫妻暂时将那些坏心思收敛起来。邱岳也不像以前那般总是晚上偷偷地来,白天的时候也明目张胆的来了。 正如他所说,他年岁越大,那对儿夫妻就越不好掌控他。 又平静的过了几日,这日天快黑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一人。 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进屋后往炕上一扔道:“纪柴,这是我给你做的衣服和鞋。” 原本在窗边看书的穆彦闻声看了一眼,那人朝穆彦扔过来一双鞋子:“诺,穆夫子,这是给你的。” 纪柴胆战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虽是问着这人,脸却是看着穆彦说着:“秀秀,你怎么来了?” 王秀秀毫不扭捏地往炕沿边上一坐,那样子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我怎么不能来?” “那日,那日,”纪柴脸涨的有些红,“我不是与你说好了吗?” 王秀秀瞟了他一眼:“那只是你自己说的,我又没答应。” 纪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你想怎样?” 王秀秀道:“你也没有意中人,我总在你眼前转转,说不准你就相中我了。” 说完,推开门就出去了。 纪柴原以为她走了,没承想她只是去了厨房。 直到听到厨房传来舀水声,纪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到了厨房,王秀秀已经在大锅里添了小半锅水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秀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米在哪儿?”她一边一说一边四处寻找着,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缸。 王秀秀走过去将锅盖打开,看了看里面确实是米。 她又从碗柜子中找出一个小盆,拿在手中就要舀米。 纪柴马上挡在缸的前面道:“秀秀,你不说清楚了,我是不会让你碰着缸的。” “怎么,害怕我偷了你家的米啊?”王秀秀开玩笑地道,“你回屋歇着吧,我来给你们做饭。” 说完一把将纪柴推到一旁,自顾自地去舀米。 纪柴也不敢去拽她,站在一旁干着急。 眼见着她淘好了米就要下锅,纪柴一把将锅盖盖上:“秀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让你给我做饭。” “怎么不能,等我嫁过来以后天天给你做。”说着王秀秀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锅盖。 正在这个档,外面忽然传来赵诚的说话声:“纪兄,景明兄,我来看你们了。” 紧接着赵诚手里提着一壶酒,推开门走了进来。 王秀秀一见有人来了,便不去抢纪柴手里的锅盖。 “呦,有客人?”赵诚道。 王秀秀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她与纪柴穆彦等人早已熟识,故此胆敢这样做,但她与赵诚并不熟识,一见他来了,也不好再做出什么,低着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赵诚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用食指点点,看着纪柴大笑道:“纪兄,她,和你?” 纪柴好不容易将王秀秀盼走了,可不敢再让赵诚胡说:“赵秀才,你可别说了。快进屋里暖和吧。” 穆彦早在屋里听到赵诚的声音,忙下来迎接。 因着赵诚来了,纪柴想着得加几道菜,就把邱岳也叫来了,也让他多吃些好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73 邱岳来了后,倒不急着进屋,帮着纪柴在厨房里忙活这忙活那的。 瞧着邱岳这机灵懂事的样子,纪柴愈发可惜这孩子不肯过继过来。 很快,纪柴便坐好了饭菜,四人围坐一桌欢欢喜喜地吃了起来。 邱岳突然道:“纪叔叔,刚才我瞧见秀秀姐好像上你这来了,是吗?” 纪柴只觉得脖子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又全都冒了出来,好不容易把这事掀了过去,这小祖宗怎么还提起了呢。 但又不能不回答,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我听说前些日子她让王媒婆给你和她做媒?”邱岳不知死活地又说了一句。 纪柴正好喝了一口汤,听到这话汤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突然呛到了,他扭过头去,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穆彦帮着他顺顺了背,又倒了杯水给他漱口。 邱岳惊奇地看着纪柴道:“纪叔叔,我一提到秀秀姐你怎么这么激动。” 穆彦轻飘飘地道:“邱岳,快吃饭别说话。” 听了穆彦的话,邱岳端起碗往嘴里扒拉着两口饭,透过碗沿边儿看了穆彦一眼,还是那张平静的脸,却觉得今日有些怪怪的。 赵诚往邱岳碗中夹了一块肉,笑嘻嘻地道:“小邱岳啊,你纪叔叔和秀秀姐的婚事你是怎么看的啊?” 已经缓过来的纪柴偷偷地看着邱岳,邱岳道:“我倒是不希望纪叔叔娶了秀秀姐。” “哦?为何?”赵诚显然对这么答案也感到很诧异。 邱岳道:“我认为秀秀姐不适合纪叔叔。” 赵诚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这么小的人就懂得什么适合不适合了?你纪叔叔的年岁可不小了,错过了这个,说不定就打一辈子光棍了。” 邱岳将碗放在桌子上,坐得端端正正地道:“我倒是觉得宁缺毋滥,与其两个人将就着过一辈子,倒不如自己一个人。” 赵诚看着纪柴与穆彦笑道:“这小鬼头从哪里听说这么些个歪理邪说。” “这不是歪理邪说,”邱岳正色道,“要是纪叔叔真娶了秀秀姐,日后便知我说的是对的了。” 纪柴与穆彦只静静地说吃着饭也不说话,就听赵诚又道:“你说她不适合你纪叔叔,那什么样的人才能适合他?” 邱岳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目光忽然落到了穆彦的脸上,竟激动地脱口而出:“夫子这样的人才适合纪叔叔!” 闻言三人都愣了,穆彦表面虽不动声色,但脸上已经泛着可疑的红晕。 邱岳把话说出口后便后悔了,急着脸通红,直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说夫子适合纪叔叔,我是说像夫子这样性格的人才适合纪叔叔。” 怎么感觉越描越黑,向来伶牙俐齿了邱岳此时也不知说什么了,脑袋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还好穆彦适当地转移了话题:“来年的秋闱赵兄准备的如何了?” 赵诚道:“尚可。取得举人应该不成问题。” 穆彦点头道:“那便好。” “明年二月景明兄也要参加童生试了,”赵诚道,“咱们这满柳镇可是要出了一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了。” 随后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两人考科举展开,邱岳只闷着头吃饭,不敢再说话。 一直到天色像墨染的似的浓,赵诚和邱岳方各自回了家。 热热闹闹的屋子里突然冷清下来,纪柴默默地收拾着碗筷,穆彦也不帮他,只在油灯下看着书。 将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好后,纪柴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小彦?”他轻轻地唤着,屁股只搭着炕沿边儿坐下。 穆彦没有说话,用手翻过了一页书。 “我给你烧些水,你洗洗澡?”他又试探着问着。 “嗯。”轻不可闻的回声。 纪柴听着了却高兴地跟什么似的,马上来到厨房三下五除二烧开了水,又把水舀到浴桶里。 娶个男人当媳妇_74 “水好了。”他道。 穆彦把书放下,解开衣扣迈进了浴桶内。 “我给你擦擦背?”纪柴问。 穆彦也不搭话,纪柴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想问第二遍,又怕他烦,想了想还是走上前去帮他擦背。 穆彦倒也没拒绝,闭着眼睛泡在浴桶里享受着。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哗哗的水声。 穆彦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纪柴叫他出来,他顺从地从浴桶里出来,擦干了身上的水渍,才发现纪柴不知何时已经把炕上的被子铺好了。 这么一折腾,原来的困意也消失了,穆彦只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看棚顶。 约莫着一刻钟后,纪柴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也钻进了被子里。 瞧着他来了,穆彦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了他。 纪柴摸了摸鼻子,用胳膊肘拄起上半身,看着穆彦的侧脸道:“小彦,你在生气吗?” “没有。”这次倒是答得飞快。 不知为何,纪柴原本忐忑的心因为这句没有而变得欣悦起来。 他轻轻地在穆彦的脸边落下一个吻,放心地躺回到被子里,从背后环抱住穆彦,将脸埋在他的后颈,深深地吸吮着属于他独特的味道:“我那天明明与她说明白了,我也不知她今日会来。” “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她家里,和她再好好谈谈。” “这个世上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说到最后,手有些不老实起来,透过穆彦的亵衣,直往穆彦的胸膛里摸去。 穆彦可算有了动静,突然转过头来道:“我没和你在一起之前,怎么不知你竟这么的招蜂引蝶。” 这个姿势,穆彦的唇与纪柴的唇相距甚近,早已心猿意马的纪柴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低声道:“我忍不住了。” “那就来吧。”穆彦轻笑一声,猛地转过身来,双手环住了纪柴的脖子。 第55章两份馄饨 次日天明,纪柴刚将院子的大门打开,就看见王秀秀从远处端着盆朝这里走来。 那盆里冒着袅袅白气,一阵香味直钻鼻腔。 王秀秀远远地就喊道:“纪大哥,我早上起来包了些馄饨。特意拿给你吃的,出锅时还热着,走这么远的路热气散去了许多,现在吃正好。” 说完也不管纪柴同不同意,只把馄饨盆往纪柴怀中一塞,迈着步子聘聘袅袅地走了。 纪柴抱着馄饨盆转过身来时,就看着穆彦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穆彦开门进屋了。 “小彦——”他的声音被这冷气吹得支离破碎。 不管那盆馄饨散发出的香气是多么的诱人,纪柴都是不敢吃的。要是送回去在村里遇到什么人,说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可是倒掉吧,未免太浪费了。 纪柴想来想去有了主意,跑去把邱岳叫来,邱岳揉着眼睛刚睡醒,一听有好吃的,立马就精神了。 等来到纪柴家,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馄饨,再看看纪柴和穆彦面前的白粥,纳闷地问:“你们怎么不吃馄饨?” “啊,那个,那个,啊,快吃吧。”纪柴也不知自己胡言乱语些什么,拿起碗使劲地往嘴里扒拉着粥。 穆彦吃得倒是慢条斯理:“邱岳啊,晚上再来,夫子包馄饨吃。” 邱岳看着碗中的馄饨更奇怪了,这大早上的有馄饨怎么不吃,为何非要晚上包了再吃?想问,但看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些怪怪的,哪里怪呢,他还说不出来。 算了不问了,他只管吃好吃的就好。 到了晚上,穆彦果然剁陷、和面包馄饨,纪柴就在旁边打下手,偶尔地说些小话逗穆彦开心。 穆彦倒也看不出是不高兴,纪柴悬着一天的心才放了下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75 馄饨快要下锅的时候邱岳来了,纪柴打趣道:“你来得倒也及时,吃个现成的。” 邱岳也不当回事,不外道地把桌子放上,又摆了三副碗筷就坐在桌前等馄饨吃。 “我爹说想把我大弟弟送去学木匠。” 穆彦在厨房煮馄饨,纪柴帮不上忙,就来到屋内,挨着邱岳坐了下来:“这倒是个好去处,有个手艺走到哪里都吃得香。” 邱岳将两只胳膊肘拄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懒洋洋地道:“可是他不想去。” “这是为什么?想要找一个木匠做师傅也不容易,既然有了门路那便去,你看那些当木匠的师傅,日子过得多好啊。”纪柴不解地道,“我小时候还想去学木匠,后来我爹去得早,就耽搁了。” 邱岳道:“话是这样说,但他一听学木匠要离开家三年,又苦又累的便说什么都不肯去了。” 纪柴叹了口气道:“这为了以后的生计哪有那么不费力的事。像咱们这种农家人,家里有些地的尚可。但凭老天爷吃饭的,还要看老天爷的心情。这会了一门手艺,以后也多了一条出路。赶上个收成不好的年头,也不至于饿死。” 邱岳耸耸肩:“可他就不去,谁也没办法。要是以前的我,肯定特别想去,可是现在嘛,我另有其他的打算。” “考科举?” “对,”邱岳点点头,目光坚定地道,“我想像夫子那样,也考科举。” 这时,穆彦将煮好的馄饨端上了桌,拿着勺子,为每个人的碗里盛着馄饨。 邱岳问道:“夫子,你说我还要多久才能参加科举?” 穆彦回道:“按照你的资质还需五六年吧。” 邱岳高兴地道:“这么快,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个馄饨,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穆彦问,“和早上吃得比哪个更好吃?” 纪柴喝了口馄饨汤:“小彦,你在里面加醋了吗?” “没有啊。” 那怎么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酸味。 邱岳也喝了一口汤细细地品尝着:“不酸啊。” 穆彦乜斜了纪柴一眼,又挑了个大馄饨放到他碗里。 “说真的,”邱岳边吃边说,“还是现在吃的这碗馄饨好吃。” 邱岳觉得自从他说完这句话后,夫子似乎更高兴了,连话也多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纪柴就去了王秀秀家。 他害怕王秀秀再做出什么事来,虽然因着王秀秀,穆彦比以前主动了许多。 但他知道,穆彦在攒着一股火,这火苗刚开始很小,但越攒越多,直等到那不能再忍的一刻时,全部爆发。 而他要做的,就是趁这小火苗还小的时候抓紧扑灭。 这天真冷,没一会儿纪柴的眼睫毛上就上了一层白霜。他来回地镀着步,往手上哈着气,让自己暖和些。 约摸等了两刻钟,王家的门开了。王秀秀的娘从门里走了出来。一瞧见纪柴,忙又进到屋子里,欣喜地道:“秀秀啊,快出来,纪柴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王秀秀就从里面出来了。 一瞧果真是纪柴,高兴地道:“纪大哥,你来找我了!” 又一瞧纪柴冻得那样子,也不等了多长时间,颇有些心疼地道:“纪大哥,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知敲门呢。快来进屋暖和暖和。哦,对了,我今天早上煮了点儿面条,正好给你送去呢。正好你来了,就拿回去吧。” 说完转身又要进了屋。 “秀秀,”纪柴喊道,“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王秀秀停住了脚步,看了他一眼,走了过来。 “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还是想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我不喜欢你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76 王秀秀却笑了:“这我知道啊,怎么了?” 纪柴没料到王秀秀竟然这么直接:“所以,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王秀秀道:“穆夫子不是说什么自己的幸福就要自己去争取吗?做什么事情都要坚持吗。你就是我的幸福,我怎么能因为你这一两句话就放弃呢。” 纪柴第一次知道这女人认真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他本就不会说什么话,刚才那番说辞他想了几乎一夜。没想到就这样被王秀秀的几句话打回去了。 纪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王秀秀又道:“面条都煮好了,再不吃可就坨了。” “等等!”纪柴叫住了她又要又的脚步,“就算你不想放弃,那你以后不给我送东西,行吗?” 王秀秀转过头,蹙着眉看着他:“为什么?” “让别人看见了不好,”纪柴道,“我总是要你的东西,有点儿像吃软饭的。” 这是王秀秀所没考虑到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喜欢他,就要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纪柴这么一说,她才重新思考每日给他送东西的做法是否合适。 王秀秀想了想:“那我吧,我以后不送便是了。” 纪柴如释重负,与王秀秀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回去了。 王秀秀果然像她所说的那般不再送东西。 其实就算她想送也是没了时间,现在已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转眼间就来到了除夕这天,像去年一样,纪柴将枝南嫂也找了来。 与去年不同的是,枝南嫂吃过早饭就来了。 就一直待在纪柴家里,中午的饭也是她做的。纪柴与穆彦想要帮忙,都被她赶回了屋里。 纪柴与穆彦二人商量着,索性也将邱岳也找来。 去年大年初一邱岳那个可怜样还历历在目。 纪柴穿了件衣服就要出去,穆彦道:“我与你一起去吧。” 二人一起前往邱岳家,一路上零星地遇到些做好了饭,在外面放鞭炮的人家。 随便说了些吉利话,二人便到了邱岳家。 院子里邱岳那两个弟弟你追我赶得玩得不亦乐乎。 瞧着进来人了,也不理会,仍跑得欢快,有个孩子差一点儿撞到了穆彦的身上。 “你这孩子!”纪柴把穆彦及时地护在了身后。 那孩子冲纪柴做了个鬼脸,又飞也似的跑了。 纪柴与穆彦也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径自拉开房门进了屋。 邱岳正蹲在厨房那生着火,屋内稍许有了一些烟,但灶里却半点儿火星也无。邱岳的眼圈和鼻头都有些红红的。 纪柴和穆彦一进来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邱岳见二人来了,忙站起来了:“纪叔叔,夫子,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是干吗呢?那眼睛怎么了?”纪柴问。 邱岳用衣袖擦擦眼睛:“烟呛的。” “走吧,今年到我家过年。” 邱岳还未来得及答话,屋门开了,邱岳娘从里面走出来道:“他走了我们家怎么过年哪?” 纪柴问:“你们家缺了他连年都不能过?” “那是自然,他走了谁给我们做饭?” 娶个男人当媳妇_77 纪柴与穆彦这才注意到灶台边上放着一些洗好的菜。 穆彦扫了那女人一眼道:“他把菜做完了就可以走?” “那是自然,”那女人道,“我这可不是虐待他,我养他这么多年,难道连顿饭也不能给我做吗?” 第56章兄弟情 穆彦不再理会他,他蹲下来,伸手摸摸那柴火,湿漉漉的,怪不得点不着。 那女人道:“我家只有这种湿柴。” 穆彦完全无视他:“纪柴,把咱家的柴火拿来些。” 那女人气得直咬牙,狠狠地看了穆彦半晌,回屋去了。 将门关得震山响。 邱岳捂着嘴,憋着笑。 没一会儿纪柴就将柴火抱来了,穆彦想帮邱岳快点儿将菜做好。 邱岳却道:“他们没有资格吃到夫子做的菜!” 穆彦与纪柴就在一旁看着他。 别看邱岳人不大,但干活有板有眼的。没多大功夫就做好了菜。 一共做了两道菜,一荤一素。 邱岳道:“家里人多,我爹留下那点儿地勉强能吃饱饭。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买点儿肉尝尝。” 他把菜摆到桌子上,召唤了一声吃饭了,也不管那家人听没听到,就跟着纪柴与穆彦走了。 到了家里,枝南嫂正好把最后一道菜端到了桌上。 “纪柴,去把鞭炮放了吧。然后咱们好吃饭。” 邱岳在一旁马上嚷嚷道:“我去放!我去放!” 纪柴将鞭炮拿给他,他一溜烟地跑得飞快。到了大门口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 鞭炮卖力地响着,似乎要将所有的霉运全部炸光。 邱岳就这么地看着,连耳朵都没有捂,一直到鞭炮燃尽,这才回了屋。 屋里,纪柴三人已经围着桌子坐好了,正相互碰撞着酒杯。 邱岳一看这阵势,哭丧着脸道:“你们都开始吃了。” 纪柴笑道:“谁让你放了鞭炮不抓紧回来。” “别听你纪叔叔瞎说,他逗你玩儿呢。我们都等你呢,就是喝了点儿酒,快到炕上来,这里暖和。”枝南嫂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身边的空位道。 邱岳高兴地脱鞋上了炕:“地下也不冷,纪叔叔放了两个火盆呢。” “要说咱们村最暖和的,一定是纪叔叔家。别人家里穿着棉衣都冷呢。” “不过我发现夫子没来之前,纪叔叔家里也是很冷的。嗯,夫子来了一年多,纪叔叔家里变了不少。” 枝南嫂给他夹了道菜:“那是自然的,你没瞧见你纪叔叔和夫子之前的感情这么好吗。有的人家,就连亲兄弟间的感情都不会这么好。” 邱岳却歪着头想了想道:“我有点儿觉得纪叔叔和夫子间不太像兄弟之间的感情呢。” “你这小孩子胡说什么,”枝南嫂佯装怒意道,“不是兄弟情还能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儿短小,但我已经尽力了,回到宾馆就快10点了,又出去吃了个饭…… 娶个男人当媳妇_78 第57章拜堂 午饭过后,四人坐在炕上砸核桃吃。 过了一会儿枝南嫂下炕去了厨房,似乎在弄什么东西。 片刻后,便听她在厨房道:“纪柴,你过来下。” 纪柴掸掸身上的碎渣,穿鞋去了厨房。 “嫂子,你是要找什么吗?” 枝南嫂一把将纪柴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被那孩子瞧出了端倪?” 纪柴瞧屋子的方向看了看,也小声道:“我与小彦没做什么呀,生怕别人瞧出端倪。” “那那个孩子是怎么知道的?” “邱岳这孩子聪明,许是察觉到什么了吧。不过,他要是真知道了也没什么。” “他知道了是没什么,”枝南嫂道,“可他再聪明毕竟是个孩子,就怕他一时不慎将这事说了出去,被有心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你与穆彦平时一定要万分小心,这孩子都能瞧出来,只怕别人也能瞧出来。” 纪柴答应着:“我会注意的。” 纪柴又帮着枝南嫂在厨房洗了些水果,端着进了屋。 一直到子时过去,枝南嫂与邱岳才起身告辞。 穆彦道:“邱岳就住在这里吧,这个时候那户人家恐怕早已把大门锁了,你就算回去了,也进不去的。” 邱岳刚想答应着,就听枝南嫂在一旁道:“好孩子,去我家住吧。这大过年的,别人家都热热闹闹的,就我一个孤老婆子也怪寂寞的。” 邱岳想想也是,就跟着枝南嫂走了。 纪柴与穆彦一道将二人送出大门,眼见着枝南嫂进了自家院子,纪柴才给大门上了锁。 上完了锁,纪柴猛然将站在他身边的穆彦打横抱起,穆彦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就腾了空。差一点儿就叫出声来。吓得双手紧紧地搂抱住纪柴的脖子。 纪柴抱着他小跑进了屋,迫不及待地将他放到炕上,紧接着压到了他的身上。 “枝南嫂刚和你说完的话,就忘了?”穆彦道。 纪柴稍稍停住了想要往下进行的动作:“你怎么知道?” 穆彦轻笑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眸在烛光中亮晶晶的,像要看透人心似的。 “这么晚了又没人会来。”纪柴继续在穆彦的身上拱来拱去。 穆彦今晚饮了些酒,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香甜味儿。 纪柴在他的脖间深吸了一口气:“真香。” 纪柴呼出的气体弄得他有些痒痒,他一手抵住纪柴的头,好笑道:“都说喝酒之后身上会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怎么到了你这里却是香味儿了?” 纪柴顺势将穆彦的上衣脱下,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就是香,你什么样的我都觉得香。” “怎么越发地油嘴滑舌了,”穆彦双手抚摸着纪柴的脸,微微弓起身子来迎合他,“把油灯吹了。” 远方,偶尔传来几声鞭炮声。纪柴愣了一会儿,突然从穆彦身上翻下来,重新把油灯点燃。 “怎么了?”穆彦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情/欲。眼神迷离地看着纪柴,当真是媚眼如丝。 纪柴看着这样的穆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想要再扑上去的冲动。 “小彦,我以前就在想,咱们不能像普通人那般成亲,可就这样在一起了,我觉得委屈了你。”纪柴异常认真地道,“我刚才听到外面的鞭炮突然想到,咱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成亲,但咱们可以拜天地。” “只有咱们两个人,外面的鞭炮声就当作成亲用的炮竹声吧。小彦,好吗?”说到最后,纪柴的话语里多了丝恳求的意味,他总想着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拿自己最好的东西对待这个人。 虽说只有他们两个人拜堂,可未免有些太仓促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穆彦慢慢地将衣裳整理好:“好,就让我们现在拜堂吧。以油灯为红烛,以万家的鞭炮声为喜炮。就当作这鞭炮是为了你我二人而点的吧。” 纪柴喜不自胜,重新洗了些水果放在桌子上。又将油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娶个男人当媳妇_79 穆彦站在他身旁,二人对望了一会儿,又都带着虔诚的目光看着桌上的蜡烛。 “一拜天地!”纪柴高声喊着。 穆彦与他朝着窗户,缓缓地弯下了腰。 第一拜,前程往事化齑粉,从此携手共度前程路。 “二拜高堂!”纪柴与穆彦朝着双方父母埋葬的方向缓缓下拜。 纪柴父母的坟,就在自家的田地里,穆彦与纪柴时不时地便去祭拜。 当二人再站起身时,皆看到了对方的眼里闪烁着的晶莹的泪光。 第二拜,两人一心似一体,披荆斩棘唱高歌。 “夫妻对拜!”说到这儿,纪柴的声音变了调,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直落得满脸都是。 二人缓缓对拜,当穆彦再起来时,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三拜,贫穷富贵不相离,生老病死永相伴。 纪柴将穆彦缓缓拥入怀中,用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背。 良久后,穆彦道:“咱们喝杯交杯酒吧。” 纪柴倒了两杯酒,一杯拿给了穆彦。二人胳膊相绕,额头相抵,饮进了一杯交杯酒。 喝完了酒,纪柴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看着穆彦一个劲儿地傻乐。 穆彦瞧见那酒壶里还剩下一点儿酒,他将那酒含在嘴里,凑进纪柴的唇,将嘴里的酒哺到了纪柴的嘴中。 有几滴酒水从二人的接合处流了下来,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更给这满室的平添了几分旖旎。 纪柴将酒全部吞到肚中,舌迫切地与穆彦的舌交缠起来。 这一夜,二人都比往日更加激烈。 一直到东方发白,才云消雨歇。 纪柴又深情地在穆彦唇上落下一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再睡会儿?” 穆彦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唇在他的唇上轻轻摩挲着:“不了,一会儿孩子们就该来拜年了。” 纪柴的舌又钻进穆彦的嘴里,唾液相融,唇齿相依,就在又要子番天雷勾地火之际,穆彦推开了纪柴。 “天色不早了。” 纪柴恋恋不舍地在穆彦唇上轻啄了几下,才穿衣起来了。 孩子们果然来得很早,一个个地给穆彦和纪柴拜了年,拿着穆彦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心满意足地走了。 最后,邱岳也来了。恭恭敬敬地给二人磕了个头。 穆彦掏出了一个红包送给了他。 邱岳翻来覆去地瞧着手中的红包,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过年收过红包呢。” 穆彦笑道:“以后每年都给你准备。” 邱岳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将红包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才离开了纪柴家。 一直到所有的孩子都来过了,纪柴和穆彦也出去给大家拜年了。 大街上,人比往日多了许多。节日的喜庆似乎把天空的冷气冲淡了不少。 纪柴走着走着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昨天真的拜堂成亲了呢。 日子像梭子一般飞快地划过,正月已经成为历史,二月已进入人们的生活。 穆彦的童生试就在二月份举行,毫无悬念的,穆彦获得了廪生。 自此,满柳镇上只有一个秀才的时代彻底告终。 娶个男人当媳妇_80 满柳镇原来也出过秀才,只是时间有些久远。 不过出了一个廪生可是历史以来的独一份。官府每个月会给廪生发六斗粮食,这是其他的秀才所没有的。 常言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自从穆彦考取了秀才后,前来拜访的人简直要把纪柴家的门槛塌平了。 里正在纪柴家里里外外走了几圈,摸着胡子不住地摇头。堂堂的秀才,还是廪生怎么能住这样的房子。 大手一挥,等天暖和了,把房子扒了重盖! 纪柴与穆彦面面相觑。早就知道这些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但以往的穆彦并没有真切地感受到,早些年间,他也曾考取过廪生,前来拜访的人都是他当官的父亲接待的,穆彦还是第一次亲自处理这样的场面,还真有些不适应。 但穆彦到底是穆彦,天下第一才子的名声不是白叫的。 他委婉地拒绝了里正以及各种各样的人“好意。” 足足过了三天,这拜访的人才少了许多。 黄昏的时候,赵诚骑着那头小毛驴,手里拿着壶青梅酒来了。 穆彦见到赵诚很是高兴,赵诚笑道:“我晚来了这么多天,景明兄不会怪我吧。” “赵兄若是第一天来了,我才会怪你。” 赵诚摇了摇手中的酒:“贺礼只有薄酒一壶。” 第58章清河县 穆彦笑道:“青梅酒便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依旧是几道小菜,一壶青梅酒。 赵诚喝完就走,也不做更多的留恋。 回去的路上,赵诚哼着小曲,在毛驴上手舞足蹈,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连毛驴也发出响亮的叫声,似乎与主人同乐。 距离上次穆彦说回去给他父亲上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一直到了三月,穆彦才准备出发。 川宁县与清河府来回大概需要半个多月的路程。 纪柴到满柳镇上雇了一个车把式,又采买了一些路上所需物品,二人这才打算出发了。 临走的那天,天才蒙蒙亮。车把式就赶着马车来了。 穆彦坐在车里,纪柴刚要上车,就看到邱岳从远处跑来了。 “纪叔叔,夫子!” 一溜烟的跑到了马车面前。 穆彦挑帘见他来了,忙从车上下来。 “怎么了这是?” 邱岳仰着小脸:“就是来送送你们。” “快回去吧,趁着时间还早,回去还能睡会儿呢。”穆彦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 邱岳嗯了一声,眼圈却不自觉地红了。 “好端端地怎么哭了?”穆彦用指腹拭去他脸上的泪,“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们办完了事便回来。” 邱岳用手背胡乱地擦着泪:“我知道,我知道。” 纪柴打趣道:“乖,出门回来给你买糖吃。” 穆彦瞧瞧天色,又亮了些:“咱们走吧。” “夫子,你们走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们。”邱岳抽抽搭搭地道。 娶个男人当媳妇_81 穆彦又简单地嘱咐了他几句,才与纪柴又重新上了马车。 穆彦挑起窗帘,朝着邱岳挥了挥手。 马车的车轮转动了几圈,就听外面一阵大喊。 “穆秀才,等一等——” 穆彦往邱岳的身后看去,有不少人正朝这里跑来。 车把式勒住马,想要将马车停下来。 穆彦一撂车窗帘,道:“快点儿走,别让他们追上,” 车把式扬起马鞭,伴随着一声声吆喝,马车越走越远。 那群人追不上,站在原地看了半晌只好回去了。 现在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纵使车门和车窗已经关得严严实实的了,但冷气还是能从外面灌进来。 纪柴双手把着两旁的座椅,蹲在门口处。 颠簸的马车使他左摇右晃的。 他不得不抓紧了,以免自己摔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马车似乎踩到了一块大石头,纪柴突然向后面仰去,幸好穆彦手疾抓住了他的胳膊,“怎么不好好地坐着?” 纪柴吓了一脑袋的冷汗,他朝着穆彦笑笑:“这里漏风,我帮你挡挡风。” 穆彦使劲将他往自己面前一拽:“你快坐上来,当心摔到了。我不冷,现在的天可比过年时暖和多了。再说,我要是冷的话,就把从家里带来的那个薄被子盖上了。哪还用你这一个大活人给我挡风呢,” 纪柴仔细瞧瞧穆彦的脸庞,确实不像冷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坐到了他旁边。 穆彦掀开窗帘朝外面看去,地上的小草已吐出了嫩芽。他笑着摇了摇头,都这个季节了,只有这傻子会怕他冷。 穆彦将头靠在纪柴的肩膀上,纪柴看了几眼外面,确定那车把式不会突然进来,他才放心地用手揽住穆彦的腰。 中午的时候三人把马车停在一棵树下,席地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休息了一会儿。 到了晚上,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纪柴对小二道:“开三间房。” 虽然很不想与穆彦分开睡,但为了避嫌,不得不这样做。 倒不是怕外人知道,只是这车把式是满柳镇的人,怕他回去乱说,穆彦刚考上秀才不久,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万不可传出什么于他不利的事。 “开两间。”穆彦看着纪柴笑道,“咱们俩睡一间,出门在外,能省些就省些。” 纪柴小心地看了车把式一眼,发现他看穆彦的目光中竟带着些许的赞许。 小二带他们去客房里,二间房只是一墙之隔。 穆彦对车把式道:“大哥,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就出来吃饭。” 房间不大,但很干净,纪柴脱口而出:“原来客栈就是这个样子。” 纪柴没出过门,自然也是第一次住店,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看够了,突然想起今晚仍要与穆彦住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咱们住在一起,他会不会乱说?” “你未免太草木皆兵了,西泽村的人家里来客人了,不也与客人同住一室吗?也没见得别人说什么。”穆彦笑道,“再者我考上秀才了,却还是为了省钱和你同住一屋,你说别人又会怎么看我?” 纪柴又想起了刚才那车把式赞许的目光,后知后觉地全明白了。不再多虑,安心地与穆彦住了一间房。 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地休息了。 黑暗中,纪柴将穆彦紧紧地搂在怀中。 手在他光滑地身体上来回地摩挲着。 穆彦微微翘起唇角:“想做就做吧。” “可以吗?”纪柴欣喜地问道,可随即语气中又有些一些担忧,“坐了一天的车,不累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82 穆彦道:“现在这样我也睡不着。” 纪柴一个翻身压在了穆彦身上,不大的小床因着他的动作咯吱咯吱响。 纪柴懊恼地道:“还是算了吧,这床的动静太大。” 就算是傻子听见这床的动静也会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穆彦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耳朵压到自己嘴边:“咱们去地上。” 纪柴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喜,在地上还从未尝试过。 他先起身下了床,穆彦紧接着也起来了。 地上有一个小桌子,穆彦晃了晃,桌子没有发出响声, 他这才放心地把上身趴到那桌子上,回过头来,朝纪柴笑道:“来吧。” 纪柴一时倒不知如何动手了,没与穆彦做夫妻时,纪柴只觉他是天边的神明,可远观,却不可触摸。 刚与他做夫妻之时,纪柴也总是觉得这一切像是在梦中发生的似的。 那时他生怕自己会从这梦中醒来,梦醒了,这一切也就破灭了。 再往后些的日子,纪柴渐渐地相信了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穆彦真的与他做了夫妻。 同样是男子之身,他却不知穆彦这副身体为何对他有这种致命般的吸引力。 总觉得总也要不够,要了一次还想要。 因为怕穆彦害羞,所以二人床|第之间的姿势翻来覆去地无非只是那么几种。 今日,穆彦竟愿意与他做出这种姿势。 纪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穆彦背对着他,又回头看着他,与他说话的姿势是多么的诱人。 纪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化身为狼,扑了上去。 纪柴原想着穆彦累了一天,只做一次便让他早些休息。但想归想,做归做,纪柴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一直到后半夜才拥着穆彦一同睡下了。 次日在马车上,纪柴心疼地拥抱着穆彦,穆彦的眼下出了一圈淡淡的黑色,闭着眼睛也不知睡没睡着。 一直到了中午,穆彦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瞧着纪柴的胳膊还被自己压在脑后,心疼地道:“怎么不把胳膊拿出来,这么久了,不疼吗?” 纪柴道:“光顾着看你了,都忘记别的事了。” 穆彦一笑,给他捏了捏胳膊,这才出了马车。 越往前走,天气越热。纪柴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去过永川县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穆彦年幼时曾随父亲游历过不少地方,且他好读中也获得过不少各地的情况。 一路上,穆彦都滔滔不绝地给纪柴讲述着各地的风土人情,纪柴听得津津有味,原本枯燥的行程变得欢快起来。 如此过了几天,明天便会到了清河府,穆彦的话突然少了起来,神情上亦不如之前那几天愉快。 纪柴不是那么个会察言观色的人,但穆彦的任何细微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得到。 纪柴亲了亲他的头发,担忧地问:“小彦你怎么了?” 穆彦伸手环住了他的腰:“我突然有些害怕。” “你在怕什么?” 穆彦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许是‘近乡情更怯’吧。” 穆彦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进了清河府。 一进入清河府,穆彦的情绪又好了起来。 清河府一片繁华,早已不是穆彦当初离开时的那副光景。 纪柴本以为穆彦触景生情会更加伤心,没想到穆彦只是看着界碑时长叹了一声,而后便依然如前几天那样,性质高涨。 娶个男人当媳妇_83 清河府是穆彦最熟悉的地方,他索性和纪柴也不坐马车了,二人只在城里慢慢地走着。 穆彦指着街边的店铺,兴高采烈地为纪柴讲述着。 进了清河府后,天色就已经不早了。穆彦找了家客栈,安顿好后,又拉着纪柴四处逛了逛。 清河府中还有许多人认识穆彦,见穆彦回来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过来与穆彦打招呼。 穆彦高兴地与那群人交谈着,有人问他这些年去了何处。 穆彦只说沦落到西泽村被纪柴救了,所以便留在了那里。 那些人再看纪柴,都用一种救命恩人的眼光看着他。又纷纷围着纪柴说了些话。 人群中有一人瞧着穆彦穿着的短褐,突然哭着道:“公子,你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他们印象中的穆彦,一直都是身穿广袖,飘飘然状似神人的。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也全都落在了穆彦的衣服上。 刚才光顾着诉说离别之思,谁也没有注意到穆彦穿的是什么。 穆彦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我现在在西泽村,不穿短褐还能穿什么。” 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对众人笑笑道:“衣服只是人的一张皮,我穿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我还是我,我还是穆彦,那便好。” 话虽如此,但众人的心里仍旧不是滋味。 有人忽然想起了之前朝廷颁发的那个告示:“公子没有到官府恢复功名吗?” 穆彦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既然朝廷已经夺去了我的功名,我再考一次也就是了。” “公子说得对,我们都支持你,不管你怎样做我们都支持你!”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穆大人一家都是因为我们才遭此大难。他们的恩德我们永生不忘,我们无以报答,但只要公子说句话,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能帮您办到。” 也不知是谁先跪下的,最后所有人都跪下了,给穆彦一个劲儿地磕着响头。 穆彦的眼圈红了,积攒多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地宣泄了出来。 他扶起这个又扶起那个,纪柴在一旁看着,也有泪从眼中流出。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一一站起,陆续地止住了哭声。 有个女人道:“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都不许哭。要高高兴兴的。” 大家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女人又道:“公子去祭拜穆大人了吗?” 穆彦摇摇头:“今日晚间才到,尚未来得及祭拜。” 有人马上插嘴道:“公子还不知道呢吧,穆大人的庙就建在城南外。” “庙?”穆彦的眼睛扫过纪柴一眼,疑惑地道。 有人马上解释道:“咱们清河府的人为了纪念穆大人给予我们的天大恩情,自发地建了座庙。香火很旺盛呢,公子若是明天要去,我们给你带路。” 穆彦点点头,连说了几句好。又与众人聊了一会儿,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才准备回客栈去了。 人们哪能轻易地放他走,直到问出了穆彦住的哪家客栈,又让他答应着多住些日子才放他走了。 回去的时候,离着客栈还有老远就看见有官兵站在客栈门口。 穆彦刚到客栈门口,车把式马上从里面出来了:“穆夫子,你可回来了,这几位官爷可等你半天了。” 为首的一位官兵听着车把式的话,马上走过来对穆彦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穆公子,我家大人有请。” 穆彦一看他们的装扮就知这些是清河府的人,他对官兵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从小就接触他们,更何况他们的态度十分恭敬,虽不知这新任的知府找他这个前知府的儿子有何事,但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穆彦对纪柴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就回来了。” 纪柴道:“我与你同去。”这是纪柴第一次见到官兵,一般的百姓都怕官,要说纪柴不怕那是假话。但是再怕,又怎么能抵得上他的小彦重要? 穆彦还未说话,刚才说话的那个官兵又道:“我家大人只请了穆公子一人。” 娶个男人当媳妇_84 穆彦看着一脸担忧的纪柴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时间不早了,你还没吃东西呢,等你吃完了饭,我就回来了。” 但纪柴哪能吃得下东西,穆彦一走他就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的不得了。 他像店小二打听到那些官兵是哪的,又一路走一路问,最终来到了知府府。 知府府门口有几个官兵把守着,纪柴进不去,就在对面斜对角找了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知府府的大门。 站得累了,纪柴就坐在地上休息。 天越来越黑,知府府门上挂着两只红灯笼。 纪柴就盯着那红灯笼看,祈祷那红灯笼变成穆彦的样子从里面走出来。 纪柴的眼睛越来越沉,连日不停的赶路也把他累坏了。 他曲起双腿,将胳膊放在膝盖上,又将头趴在了膝盖上。 他在心里念叨着:“我不睡,就趴一会儿。开大门的声一响,我就起来。” 这样想着,纪柴安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中的纪柴只觉得面前似乎站了一个人。 他稍稍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熟悉的鞋子正映入眼帘。 纪柴心中一喜,原有的那点睡意也没了。 他顺着鞋子朝上面看去,穆彦正微笑地看着他。 穆彦朝他伸出一只手:“走吧。” 纪柴高兴地将他的手交到了那只手上。 两人缓缓地往回走。 纪柴突然醒悟到现在他们还在大街上,他刚想抽回自己的手,穆彦却握得更紧了。 “天黑,没人会看见。” 纪柴前后看了看,果然没人,只有知府府上挂着的红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他这才放了心,将主动权夺过来,用手紧紧地把穆彦的手包裹住。 穆彦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担心你。” 短短的四个字,却比任何的甜言蜜语更能打动穆彦的心。 穆彦故意道:“我真有什么危险,你在外面也没什么用。” 纪柴又握紧了他的手:“但是我不来,我会不安心的。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离你近些。” “休要胡说!”穆彦怒斥道,他看着天边的繁星,眼中闪烁着光彩,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咱们的好日子才刚要开始呢。” 第59章祭拜 清河府的知府请穆彦过去,无非就是象征性地询问下这个前知府的儿子。 因着穆大人在清河府内的威望甚高,他如此殷切地对待穆彦,势必会在清河的百姓中留下个好名声。 清河府知府在内宅设了顿晚宴,穆彦碍于面子,只好与他周旋了一番。 等他回到客栈时,竟发现纪柴不在。他想了想,便知纪柴一定去府衙门口等他了。 “我怎么没看见你从里面出来?”纪柴问。 “我是从后门出来的,”穆彦道,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但到底不是夏天,晚上还冷得很,纪柴的手冻得凉凉的,穆彦心疼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嘴边哈着气。 娶个男人当媳妇_85 “我不冷。”纪柴道,只要看着穆彦,他心里比揣着个火炉还热乎。 穆彦突然伸舌头舔了他的手一下,湿润的触感,让纪柴下面的某处迅速地起了变化。 “小彦——” “快走吧,你还没吃饭吧,我也没吃好,咱们回去得吃点儿好的。”穆彦玩心大起,将纪柴的手松开,愉快地朝前面走去。 纪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天大地大,哪有媳妇饿肚子的事大。回去,吃饭! 后半夜的时候,穆彦和纪柴就起来了。 他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供奉的东西,先来到了城外穆大人的庙宇之处。 天还黑着,庙里点着长明灯,整个大殿亮通通的。 供台上供奉了很多水果,香台上有着许多香烛灰,可以看出来祭拜的人很多。 大殿的正中间是穆大人的金身,与穆彦颇为神似。 穆彦与纪柴将供奉的果品,香烛摆上,又磕了几个头,便离开了。 “再往前走三里地,便是我爹的坟了,”穆彦道,“没有我在,清河府的人不敢擅自做主将爹的坟迁来,但那里又不适合建庙,故此爹的坟还在那里。” 又走了差不多两刻钟,终于来到了穆大人的坟前。 纪柴跟着穆彦摆好了果品,又烧了炷香。 两人并排跪着,穆彦开口道:“爹,不孝儿看您来了。” 纪柴跟着穆彦给穆大人磕了个头。 穆彦简单地把穆大人去世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看了纪柴一眼,又对着穆大人的坟墓郑重道:“爹,我与纪柴成亲了。” 不知为何,纪柴紧张地手心里全都是汗,那样子就像穆大人站在他眼前一般。 “我把他带来见您了,”穆彦握紧了纪柴的手,接着道,“他人好,对我更好。爹,您就放心吧。” “只是,只是孩儿不能再为咱们穆家传宗接代了,孩儿不孝,万望爹爹莫要怪我……” 未等穆彦说完,纪柴咚咚磕了几个响头。直磕得脑门差儿撞出血来。 “爹——”此时千言万语只汇成了这一个字。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纪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我知道您疼爱小彦,您放心,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您要是想怪,只管怪我好了,不要怪小彦。他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再也经受不了一点儿的磨难。”纪柴诚恳地道,“我不一样,我皮糙肉厚的,就算吃再多的苦也没事。” 纪柴说完,又开始磕头。 他本就嘴笨,不会说那些个冠冕堂皇的话,唯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几个头磕下来,纪柴头很快就磕破了,穆彦拉住他,不让他再磕。 “爹同意了,你瞧那香燃得多好啊。” 纪柴朝那香炉望去,天还黑着,只看到三个小红点燃烧得高度不相上下。 纪柴高兴地看着穆彦道:“爹是同意咱们在一起了!太好了!”顾不得疼,又磕了三个头。 “傻子。”穆彦轻笑着摇了摇头。 穆彦倒了杯酒递给纪柴:“给爹敬杯酒吧。” 纪柴接过酒,洒在地上,看着墓碑起誓道:“爹,小彦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人,我会对他好,比对自己都要好。爹,您也放心。如果,如果小彦有一天不想与我在一起了,想重新娶妻生子,我绝不会缠着他。只要他好,我便好。” 说完,又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纪柴扶着穆彦站了起来,跪得时间有些久了,膝盖有些疼,纪柴用温热的大掌轻轻地为他按摩着。 离着近了,穆彦这才看清纪柴的额头已被磕得出了血。 他用衣袖轻轻地擦拭着纪柴伤口旁的泥土,颇有些心疼地道:“怎么就那么傻,磕得那么用力干什么。” 纪柴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不疼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86 穆彦看着坟前燃烧的那三柱香又道:“本想着这次来要把爹的坟迁回我们祖坟里去,但来到这里后我改变主意了。这里有他热爱,和热爱他的人们。就让他留在这里,陪着这清河府的人们吧。” “爹会同意你的做法的。” 轻轻地吹来一阵风,纪柴把穆彦护在怀里,将身体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 “走吧。”穆彦道。此来心愿已了,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清河府的百姓没有忘记他们穆家,穆大人在天有灵,也会安息吧。 纪柴搂住穆彦往回走,看着天上的星星道:“你说爹会变成神仙吧?” “什么?”穆彦没有明白纪柴的意思。 “我小时候听老人说,人要是生前做了好事,死后就会被封为神仙,”纪柴道,“爹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又是为了救清河县的百姓而死的,他一定会成为神仙。” 穆彦也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亮闪闪的星星如颗颗棋子镶嵌在棋盘上。那星星离着他那么远,又仿佛那么近。 脑袋里又浮现起小时候爹爹抱着他在院子里数星星的场景,那个时候只觉得岁月会永远这般静好。但当真是人生如棋,世事无常,谁能料想到以后会发生这些事。 穆彦又看向纪柴,天太黑,路又不好走,纪柴满脸紧张地护着自己,那神情就如同呵护着世间上最珍贵的宝物那般。 穆彦的手也紧紧搂在纪柴的腰间,回答着他刚才的话道:“爹会成为神仙,咱们也会好好的。” 两个人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着,彼此搀扶着,让这条难走的路变得容易起来。 “小彦你刚才说的祖坟在哪?” “在同州,”穆彦解释道,“我们老家在同州,只是这些年陪着爹东奔西走地出来做官。” 二人沉默了许久都没再说话,周围静悄悄地,只有风吹过。 纪柴突然问:“那你以后要——”话说到半截,纪柴突然就停住了。 穆彦笑笑:“自然是与你葬在一起。” 穆彦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自动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边刚刚有了些微亮。 纪柴悄悄地把车把式叫醒,把房钱留在了柜台上,坐着马车与穆彦一道出了清河府向家走去。 等清河府的人发现他们已经走了时,二人早已出了清河府的地界许久。 天大亮的时候,找了个城镇吃了些东西,休息了一下。 回去的心境与来时大不一样,二人也不急着赶路,遇到城镇就进去逛逛,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就买回来。 二人游山玩水地走了一路,等回到家时已经三月末了。 邱岳第一个就知道他们回来了,穆彦的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见邱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夫子,纪叔叔,你们回来啦!” 穆彦笑笑:“你倒是来得快。” 邱岳一脸求表扬的样子:“我每天都到村口去看看,刚才看见你们的马车回来了,也没叫你们,就跟在后面来了。” 穆彦把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来几个小玩意,又拿出几本书道:“这都是给你买的。” 邱岳欣喜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可要好好读书,不许偷懒。” “一回来你就教训这孩子,”纪柴一盘洗净的水果从外面走了进来,“来尝尝,都是在外面买的。” 邱岳咬了一口苹果,汁水从嘴角流到了下巴上,穆彦拿过一个手绢给他擦擦:“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什么事,”邱岳因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倒是秀秀姐来找过纪叔叔几次。” 穆彦不着痕迹地看了纪柴一眼,纪柴打着哈哈道:“我和夫子还买了些小糕点,都拿给你尝尝。” 纪柴去摆弄拿回来的几个包裹,邱岳一眼瞧见那里面露出来一个红色的小棍,觉得好奇,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只拨浪鼓。 邱岳拿在手里摇晃着,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奇怪地问:“买这个做什么?是给我的吗?”他都大了,哪还能玩儿这个? 穆彦道:“那是给你徐婶子的孩子的。”徐虎家里条件依旧不好,那孩子几个月大了,连个小玩具都没有,瞅着怪可怜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87 穆彦与纪柴逛集市时,一眼就看上了这小鼓,便买了回来。 第60章堵被窝 得知穆彦回来了,陆续地又来了几拨人,等这些人都走了,天已经黑透了。 纪柴穆彦刚要随便做点儿什么填填肚子,门又开了。 一股食物的香气最先飘了进来。 枝南嫂手里拿着个盘子笑道:“就知你们还没吃饭,我烙了几张饼,送来给你们吃吃。” 二人奔波了许久,又应付那些人,早已累坏了,谢过枝南嫂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睡了一宿觉的纪柴神清气爽地醒了。他瞧着窝在自己怀里的那个人,心柔软地一塌糊涂。 他低下头来,在穆彦的唇上落下一吻。原想着只亲这么一下就好,哪想到唇吻了上去便再也不想离开。 穆彦轻微地扭动了一下头,纪柴马上停止了动作,轻轻地拍了他几下。 穆彦又沉沉睡去,纪柴又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颜,再顺势往下看去,许是经过一夜的翻滚,穆彦的亵衣微微有些敞开,纪柴这个位置,正好顺着他敞开的衣领,将他整个胸膛一览无余。 纪柴的眸子紧了紧,手控制不住地从那敞开的衣领滑进了那白皙、细腻的胸膛上。 穆彦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他,纪柴顺势将他的亵衣脱下,又怕他冷着,忙用被子将他盖住。 纪柴从后面环抱住他,将脑袋扎在他的后颈处,贪婪着吸吮着他那独特的气息。 手也没闲着,欣喜不已地四处游移着,从后背到前胸,再从前胸伸进了亵裤里。 穆彦突然弓起身子,离着纪柴稍稍远了些。 纪柴的一只手仍在他的亵裤里乱摸着,那只手却从后面轻轻地把二人的裤子都褪了去。 穆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春/色无边的梦,梦中的自己正被纪柴这样那样的。 这梦太真实,以至于他醒了还仿佛在梦中。 很快,穆彦就发现了不对。这哪里是梦! 纪柴瞧见穆彦醒了,再也不控制自己,卖力地动了起来。 等二人都结束的时候,天已大亮了。 纪柴烧了锅开水,与穆彦洗了洗身子。 连日的奔波,这大早上的又做了一番“运动”,穆彦整个人有些懒懒的,难得没有早起。 纪柴心疼地瞧着他,连早上吃饭都叫他窝在被子里吃的。 就连穆彦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愈发地像个孩子了? 原打算着今天两人去看看徐虎的孩子,顺便把给孩子买的东西都拿去。纪柴并不止给那孩子买了一个拨浪鼓,还买了些小衣服之类的小玩意。 但看穆彦现在的样子,纪柴实在不忍心叫他一起去,穆彦自己也不想动,就让纪柴拿着东西一个人去了。 纪柴走后,穆彦又窝在被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开门的时候。穆彦也不抬头,只迷迷瞪瞪地含糊道:“回来了?” 说完后,穆彦突然发现不对劲,这人的感觉和纪柴的感觉完全不同。 穆彦马上清醒起来,坐起来一看,见王秀秀正尴尬地站着地上。 穆彦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王姑娘,早啊。”真是囧死了,他竟会有被别人堵在被窝里的一天。 王秀秀不自然地看了看窗外,不早了,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吃午饭了。 “那个,嗯,纪大哥呢?” “他去徐虎大哥家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88 “那我过会儿再来找他。”王秀秀几乎是飞也似的逃离了出去,但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 那被子,怎么那么像喜被? 被王秀秀这么一搅,穆彦的觉也不睡了。穿好衣服起来收拾了收拾。 又待了一会儿,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就做好了午饭等着纪柴回来一起吃。 正烧着火,纪柴回来了。 他接过穆彦手中的烧火棍,颇有些心疼地道:“怎么不去歇着,这些等我回来做就好。” “王秀秀来了。”穆彦的声音有些闷闷的,竟带了一丝委屈在里面。 纪柴瞧着这样的穆彦心里直痒痒,现在的穆彦竟会时不时地向他撒些娇了。 饭很快就坐好了,两人相对而坐。 纪柴道:“徐嫂子又怀孕了,已经三个多月了。” 穆彦诧异道:“那个孩子也没几个月大,怎么这么快又有了?” 纪柴给穆彦夹了块菜:“那能怎么办,有了就得要着啊。” 穆彦突然把筷子放到桌子上,翻箱倒柜地翻东西,纪柴奇怪道:“你这是做什么?”这饭吃到一半儿怎么不吃了。 穆彦头也不回地道:“我找些银子,上次徐嫂子就是因为怀孕时吃得不好才难产的。咱们一会儿去镇上买些东西,再让枝南嫂给她送去。” 纪柴将他拉回来,抱在怀里道:“别急啊,要去咱也得吃完了饭再去。” 穆彦和纪柴吃完了饭,就去了满柳镇。 想着也好久没见到赵诚了,就顺道去他家里看看,等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天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眼看着就到了种田的日子。 现在二人的日子已不像过去那样艰难,纪柴和穆彦商量着,后面的那个菜园也该发挥它的作用,就不再种谷子,种了满满一菜园子的菜。 以前纪柴会在前前后后的栅栏边上种上豆角,豆角蔓就顺着栅栏往上爬,又不占地方,又有菜吃。 今年穆彦却将前前后后都种上了蔷薇花,穆彦向来喜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以前家里的花园都由着他亲自打理的。 穆彦又是个讲究生活的人,去年春天的时候他就想在栅栏边上种些蔷薇花,但碍于他并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主人,心里也就想想。 今年不同了,这是他与纪柴的小家,自己的家自然要自己打理,自己怎么舒心怎么来。 前院的大门外,有一个大约一米宽,两米长的用树枝围绕成的小地方。以前那里是纪柴用来种葱的,今年也让穆彦种了些花。 穆彦种好了花,看着新翻起来的泥土道:“只是不知别人会不会说咱们不会过日子?” 纪柴打了一盆清水给他洗手:“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管别人干什么。” 日子已经进了四月,按理说进了三月就该下雨了,可一直到现在也没见雨的踪影。 家家户户都有些急了,西泽村水田多,旱田少,这一直不下雨,稻田地里没有水,怎么插秧呢。 纪柴家原来的三亩地就是水田,去年买的那三亩地也是水田。 穆彦也有些急了,他舞文弄墨样样精通,但这田地里的事,却是不如纪柴的。也就是来到西泽村后才干了些农活儿,以前何曾干过这个? 穆彦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担忧地问纪柴:“这要是一直不下雨可怎么办?” “别急,雨会下的,老天不能把人饿死。”纪柴安慰穆彦道,其实他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谁说老天饿不死人?这庄稼人都是靠天赏口饭吃,老天爷高兴了,这一年风调雨顺的,得了个丰收,要是不高兴,不是旱就是涝的。 除了旱涝,还要担心个什么蝗灾的。当年的清河府,不就是让蝗灾闹得赤地千里吗? 纪柴还记得几年前,也是一场大旱,足足三个月没下雨,那时可饿死不少人。 “咱们村不是有个大坝吗?”穆彦道,要是把那里的水放到田里,也许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纪柴叹了口气道:“前几天我和徐虎他们去看了,大坝里的水干的没剩多少了。” 穆彦喃喃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虽说现在就算不种地,单凭着穆彦的廪米,二人也饿不死。但去年刚买了地,原以为今年努努力,多收点儿粮食,好能再买一些。 娶个男人当媳妇_89 可是现在看来…… 整个西泽村都被愁云笼罩着,他们不同于纪柴,全都指望着地里的粮食,要是真颗粒无收,那他们可真是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快到四月中旬的时候,有一天夜里,穆彦就听着外面刮大风的声,紧接着,就是雨点噼里啪啦落地的声。 穆彦浑身一震,惊喜地推了推睡得正香的纪柴:“纪柴,醒醒,醒醒,你听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纪柴一听个雨字,立马精神了,马上坐了起来,侧耳听了听,果真是下雨了,他高兴坏了,抱住穆彦狠狠地亲了口。 “下雨了,可算是下雨了!” 雨声如一曲动听的催眠曲,二人在雨声的伴随下,又缓缓睡去。 第二天,纪柴亲了亲尚在熟睡中的穆彦,就要穿衣服到地里去看看。 谁知他这一动,穆彦也醒了。 穆彦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他自己的心都跑到地里了呢:“我和你一道去。” 刚清醒的穆彦声音有些沙哑,纪柴忍不住地又亲了他一下。 二人还未走多远,迎面碰见了本村的一个叫黄大年的。 “是要去地里吧?别去了,”黄大年道,“地里还是老样子,昨天那雨啊,就下了那么一会儿,一点儿用都没有。” 第61章筹集银子 穆彦所见之处尽皆焦土,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们,带着那一双双可怜的、乞求的眼睛看着他。 纪柴呢?纪柴在哪?穆彦嘴里念念叨叨的,脚下的步子又急又快。 可是无论他怎么走,都走不出这片土地,这里仿佛没有尽头一般,永远也走不出去。 突然,那些人没了,那些令他悲痛欲绝的声音也没了。 穆彦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广袤无垠的土地,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穆夫子,求求你给点儿吃的吧。”穆彦感觉自己的裤脚被谁拉了下,他低头看去,见徐刘氏满脸菜色,眼睛深陷到眼眶里。坐在一棵树下,挺着个大肚子,一手还抱着个孩子,正期盼的望着他。 那孩子也瘦得可怜,不停地哭着。 徐刘氏轻轻地拍了她几下,像是说与穆彦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没了,什么吃的都没了。” 穆彦心中一阵发痛,他还有吃的,他还有廪米,他的廪米还在家里。 可是家在哪呢?他怎么找不到? 穆彦再抬起头四处看去,见远处薄雾弥漫之处隐隐约约出现一座村庄,那村庄不正是西泽村! 穆彦高兴坏了,急急地朝那个方向跑去。 只要回到家,拿到廪米,徐刘氏和她的孩子就都有救了。 他跑得急了,竟没注意到地上的那块大石头,等他从地上起来时,哪里还有什么村庄?满眼里全都是尸体,密密麻麻的尸体。 他回头看去,徐刘氏坐在那棵树下闭上了眼睛,怀中的孩子也已没了生息。 “啊——”穆彦痛苦地大声喊着。 他猛地从炕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浸满了汗水,连亵衣都湿透了。 纪柴也从睡梦中惊醒,看他这个样子,知道是做了噩梦,将他揽在怀中:“别怕。” 穆彦回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纪柴怕他着了凉,用被子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纪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刚才的那个梦太过于真实,好像就是几十天后的西泽村,“我好怕西泽村会是第二个清河府。” 那种人间炼狱的惨景,他不敢再看第二次。 “别怕,别怕。”纪柴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咱们还有时间,只要这几日下雨,就没事。” 娶个男人当媳妇_90 纪柴又说了些话哄着他,外面还黑蒙蒙的,穆彦在纪柴的安抚下慢慢地睡着了。 听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纪柴轻轻地把穆彦放到了炕上,拥着他也沉沉的睡去。 又过了三天,天依旧是响晴响晴的,半点儿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 整个西泽村都被一片愁云所笼罩着,村口那大柳树下聚满了人,穆彦和纪柴也在。 有人问穆彦道:“穆秀才啊,你可是咱村最聪明的,又是个秀才,你说这雨一直不下,咱们可怎么办哪?” 纪柴替穆彦答道:“穆秀才再聪明,也不能知道下雨的事啊。这皇帝再大,也只能管地面的事,天上的事他也管不了不是。” 既然皇上也管不了天上的事,那就找一个可以管天上的事的。 受灾的不仅是西泽村一个村子,整个川宁县城都遭到了波及。 各地的里正将灾情不断地向上报,县衙给出了两个主意,一是组织村民挖井灌溉,二是筹集钱款,请法师作法祈雨。 上面的命令一下达,下面的人就轰轰烈烈地干起来了。 挖井倒是好说,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都是。这是这祈雨却有些难了,缺银子啊。 请法师需要银子,买祭品还需要银子。西泽村家家户户穷的叮当响,最缺什么?也是银子啊。 穆彦现在也是个有功名的人了,就帮着里正一起处理这些事情。 里正带领着村里的年轻力壮的人打井,穆彦让邱岳拿着个小盆,他拿着笔和纸,挨家挨户地去筹集做法事用的钱。 一个上午过去了,穆彦和邱岳坐在地上休息,邱岳摇晃着装银子的小盆,里面的铜板刚刚把盆底盖上。 “就这点儿银子,也只够买只鸡的。”邱岳哭丧着脸道。 穆彦看着远方,安慰他道:“别急,咱们这才走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没走呢。” “把那一半儿走完了,这盆里的钱也就再多那么一层。”邱岳懒洋洋地道。 穆彦摸着他的脑袋笑道:“总会有办法的。饿了吧?我给你烙饼吃好不好?” 邱岳一听有饼吃,高兴地马上从地上站起来:“我还要喝一碗鸡蛋汤。” 当走完西泽村最后一户村民家中,果然如邱岳所言,那盆里的铜板只多了那么一小层。 “夫子,你信不信,就连那乞丐一天讨得的银子都比咱俩的多。”邱岳有些郁闷地道。 穆彦笑道:“那不如明天你去讨讨看?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讨钱最容易了。”说着还上下打量着他,那样子真像要把邱岳送去讨饭似的。 邱岳连连后退几步,满脸堆着笑道:“别,别,我就是开个玩笑。” 穆彦笑了笑,慢慢地往家走去。 “夫子,你真的相信有了法师就能求得雨吗?”邱岳跟在他身边,仰着头问道。此时太阳正下山,残留的余光渡到穆彦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有些虚幻。 邱岳不得不承认,夫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此时的夫子尤为好看。这样的人就像神明一般的存在,要是说他能求得雨,邱岳也是信的。 “自然不信。”穆彦轻飘飘地回答。 “不信?”邱岳从穆彦的话里回过神来,“那你为什么还要筹款祈雨?” “自然是为了村里的人求个心安罢了,”穆彦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明知不可能也要去做,看起来是不是很傻?” 邱岳心中有千万句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只说出:“不是的。” 穆彦笑笑,夕阳西下,洒落的金光照在二人的身后,好似一地的鎏金。 穆彦回到家后,纪柴也刚好回来。 穆彦让纪柴在屋内休息,他来到厨房里做饭。 纪柴哪能休息地住,见穆彦在往锅中添水,从后面搂在了他,将脸深深地扎在他的脖颈里。 穆彦手一顿:“一身的汗味儿。” 纪柴迅速地松开穆彦,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些味道,上面还沾上了不少的尘土。 他知道穆彦素来好洁的,就打算到院子里用井水冲冲身子。 娶个男人当媳妇_91 “快回来,”穆彦看了他一眼道,“天气这么凉,你是诚心要冻出病来吗?” 纪柴又讪讪地回来了,想帮穆彦做饭,又怕他嫌弃自己身上不干净。 况且,穆彦忙忙活活,时不时地弯着腰,他这心里就痒痒,总想扑上去。 纪柴又进了屋,看不见他总行了吧?看不见了就不想扑上去了。 纪柴刚要坐在炕沿边上,又猛然看着身上的泥土,顿时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他四处张望了一圈,干脆坐在了地上。 穆彦端着饭进来的时候,看着像犯了错误坐在地上的纪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快来吃饭。” 纪柴站起来:“我去烧点儿水洗洗身子。” 穆彦一把拽住他。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炕上:“都累了一天了,吃完饭了再洗。一会儿我给你烧水,嗯?” “可是我这身上。” 穆彦一笑:“逗你玩儿呢,怎么就当真了,你什么样我都喜欢。”说完在纪柴的脸上亲了一口,又笑吟吟地到厨房端菜去了。 两人对坐在炕上,穆彦给纪柴倒了杯酒:“今日累了吧?” “不累,我干这种活都习惯了。” 纪柴说着,一眼就看到了放到一旁的装着铜板的小盆:“这是今天筹集到的银子?” 穆彦点点头:“有些少,还差着远呢。” 纪柴这才仔细瞧了瞧穆彦,也是一脸的疲惫之色。 虽说他今日没做什么体力活,但这与人打交道,挨家挨户地筹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心里上承受的压力大,丝毫不比干力气活轻松。 纪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我也是西泽村的人,自然也要为村子做点儿事情。” 吃过了晚饭,穆彦烧了锅水,给两个人洗澡。 纪柴泡在澡盆里,闭着眼睛,舒服地享受着穆彦给他搓背。穆彦那指尖若有如无地撩过他的身体,撩拨地他心里直痒痒,真想把他就这么拽进来狠狠地疼爱一番。 纪柴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后悔这浴桶实在是太小了。 “明天还要继续筹集银子吗?”纪柴问。 “嗯。”穆彦舀了一瓢水倒在他的头上,又轻轻地为他搓洗着头发,纪柴的头发浓黑又茂密,穆彦很享受每天早上为他挽发的乐趣。 纪柴继续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第62章祈雨 纪柴自打看见那薄薄的一层铜板时,就在心里想着主意,直到现在才想出了一个。 穆彦慢慢地帮他梳开打结的头发,笑笑道:“愿闻其详。” 纪柴把两只胳膊搭在浴桶边上,舒服地享受着穆彦为他的服务:“虽说咱们村是不怎么富裕,但也不至于就拿出这么点儿银子。” “你是说——” “现在的募捐只是自愿的,每个人都想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便都不想往出拿银子。”纪柴继续道,“但请法师这事受益的是整个村子的人,这个时候容不得谁偷奸耍滑。咱们倒不如把这自愿捐银子的钱数变为有规定的,就按照人头来定怎么样?每个人必须出多少银子。” 穆彦在为纪柴洗发的手稍稍慢了动作,他沉吟了片刻后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但是不能根据人头来定,要根据每家地的多少来定。” 纪柴仔细想了想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像赵财主家有良田千亩,但家里人口却不兴旺,算上仆人,也才那么十几个人。但有些人家孩子一大堆,可能也就两三亩地。 地的多少决定了用水量的多少,需要用水多的人,自然要多花些银子。 娶个男人当媳妇_92 纪柴又问:“那没有地的人家要怎么办?” 至于那没有地的人家,穆彦笑了笑:“只要他们还喝水,就要交银子。” 转过天来,穆彦把昨晚与纪柴商定的计划说与邱岳听了,邱岳一听,两眼笑的眯成了一 条缝。 这银子终于是凑得差不多了,请法师这事穆彦不懂,也不知该找个什么样的,就去与里正商量。 里正派了个人,特意去川宁县城找了个法师。 到了祈雨的那天,井也暂时不打了,整个西泽村的人都去看。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和尚,长得倒是慈眉善目的,拿着个念珠总是念念叨叨。 将所需的东西准备好,那和尚就开坛做法。 纪柴与穆彦站到了和尚的斜对面,那里有一棵树,邱岳就跳到那树上看。 看着前面人头攒动的,邱岳小声道:“夫子,你也到树上来看呀?” 纪柴道:“你自己待在那吧,夫子在树上摔着了怎么办?” 邱岳瞧着纪柴的神态,硬是把不会的三个字咽到了肚子里。 其实这祈雨仪式也没什么可看的,无非就是那和尚念念经,又朝天舞弄了一会儿。 看得邱岳竟躺在树上睡着了,当他被穆彦叫醒的时候,看着散去的人群,惊讶道:“这就完事了?” 穆彦笑笑:“那你还想怎么样?” 邱岳从树上跃下,声息皆无,像一只猫似的。 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道:“那个大师呢?已经走了吗?” 穆彦道:“自然也走了。” 邱岳大惊:“不能就这么让他就这么走,要走得等雨下了再走,咱们银子都花了。” 纪柴朝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就你心眼多,他要走也要过几天再走,现在去了里正家。” 穆彦现在有功名在身,在西泽村也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里正设宴款待法师,他自然也去了。 纪柴叹了口气看着邱岳:“今晚就我自己吃了,走啊,到我家里吃啊。” 邱岳学着大人说话的样子:“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邀请吧。” 也不知是不是祈雨作法有了效,穆彦一觉醒来就见外面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他高兴地推推在一旁睡得正香的纪柴:“快醒醒,你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纪柴揉着眼睛坐起来,向外望去,连续晴朗的天空终于有了乌云,他高兴地抱着穆彦猛亲了一口。 二人吃过饭什么也不干,就坐在外面的小凳上眼巴巴地望着天空盼下雨。 但这天上的乌云却越来越少,到了下午时,乌云全散了,阳光又从乌云里露了出来。 穆彦轻叹了口气。 院门外一群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过去。 纪柴疑惑地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穆彦道:“咱们去看看。” 纪柴拉住了一个人问:“你们这是要去哪?” 那人回道:“去找大师,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纪柴和穆彦相互对看了一眼,决定跟着这些人一道去。 到了里正家,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吵吵嚷嚷地要和尚给个说法。 那和尚倒也临危不惧,站在一众人群中念了几声佛号,才做了一个肃静的手势,方缓缓地道:“这祈雨不是没有效果的,今天早上明明是阴云密布的,但这雨却是没下下来。实乃贫僧之过,阿弥陀佛。” 和尚又念了声佛号。 娶个男人当媳妇_93 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气大声道:“大师,那你说这事怎么回事?” “贫僧刚才掐指一算,发现这次旱情来的蹊跷,”和尚又道,“似乎是这里有谁做了有违天道之事。”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用地在纪柴和穆彦二人的身上扫了一眼。 人们面面相觑,有违天道之事?这是什么事?又是谁做的? 有人又问道:“大师,什么有违天道的事?” 和尚转动了几下念珠,缓缓道:“恕贫僧法术不高,这个暂时算不出来。” 人群中人心惶惶,又议论纷纷的,穆彦突然道:“大师,照你说要如何做?” 和尚用眼睛瞟了穆彦一眼,纪柴总觉得他那眼中带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虽说这旱情是因为有人做了违反天道之事,但也不是不可解,只是时间有些长,春种可能会被耽搁了。”和尚故作神秘地道,“毕竟做了不光彩的事情,谁都会想方设法地去遮掩。” “那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人群中又有人问道。 “自然是有的,”和尚看着天空道,“昨天那场法事的规模太小,不足以抚平天庭的震怒。那么,就需要用更大的法事来祈求上天的怜悯,降下甘露。” “‘雨者,天地之施也’,而天又为公,地为母,只有天地交/合,万物方能兴盛。如今因西泽村的地面上有人做出有违天理之事,使天不肯与地相交/合,自然不会下雨。”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天地交/合。” 人群中又是一番议论:“大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怎么听不懂。” 和尚微微一笑道:“简单说,就是给天献祭一名女子。” 纪柴紧握拳头,一皱眉:“这……” 穆彦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西泽村的人们显然并不懂献祭是什么意思,他们原以为只是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做在祭坛上,法师做完法后,这女子也就回家了。 于是,纷纷表示这个主意好,当场竟有几个未出嫁的女子踊跃报名。 未料那和尚却道:“所谓献祭,就是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上天。当那把火点燃时,这个人也追随上天而去了。” 此言一出,就听到人群中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刚才那几个自告奋勇的女子也没了声音,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生怕把自己揪出去。 邱岳在穆彦身旁小声嘀咕道:“这什么和尚,怕是个妖僧吧。” 穆彦朗声道:“敢问大师可还有其他办法?” 里正也在一道急着道:“大师,这办法,实在是——” 和尚用鼻子哼了一声:“要想救西泽村,只有这一个办法,信不信由你们,只是不要后悔。” 和尚说完,一甩袖子回房去了。 “这——”村民们看着紧闭的房门面面相觑。 “里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哪?”和尚走了,里正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全村人都用殷切的目光看着里正。 可里正也不知该如何去办,他又看着穆彦道:“穆秀才,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穆彦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他皱了皱眉,这事有点儿棘手啊。 “容我再想想,今天晚上,总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穆彦沉着冷静的声音给了村民们些许的安慰,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如此了。 邱岳也跟着穆彦回到了他家,一进屋子里,他的手啪地往炕上一拍,怒气冲冲地道:“这个老秃驴,安的什么心!” 纪柴看了穆彦一眼,总觉得那和尚说做了违反天道事的人指的就是他们俩。但他们与那和尚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的,况且他二人之事做的又及其保密,他一个和尚又怎会知道? 若说是他算出来的,他纪柴可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了,想要与穆彦商量商量,但邱岳还在这里。 一愣神的功夫,就听邱岳看着穆彦道:“夫子,你不是不信祈雨的吗?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 “是谁挨家挨户地筹集请法师的银子的?”若是他当场就跳出来说不信,这反复无常的做法任谁都不信。 娶个男人当媳妇_94 当时想着请法师用的银子不会给村民们造成什么负担,又可以让他们对未来有个希望。灾难年间,最怕的就是毫无希望。 可是现在看来,他做错了。 第63章遇鬼 每到大旱年间,朝廷都会让各地官府举行祈雨仪式。川宁县的知县自然早已请了法师做法。 原本西泽村可以不再请法师做法的,但穆彦想着,西泽村距离县城远,那边做法这里也看不见,为了给村民们个希望,让他们亲眼看见,他这才与里正商量着也请法师做法。 清河府那件事,他真是害怕了。 但是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邱岳听完穆彦的话顿时耷拉着脑袋,半天没出声,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很快,邱岳似乎有又了主意,他猛地抬起头,面带惊喜地道:“咱们不如学习西门豹吧,既然他要烧人,咱们就把他给烧了。” 穆彦淡淡地道:“可惜整个西泽村都没有西门豹那般的官职,杀了那和尚,若是被有人心告到官府去,咱们谁都逃脱不了干系。” 邱岳彻底没动静了,纪柴也一脸紧张地看着穆彦,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打断了穆彦的思路。 “大家对法师能祈雨之事深信不疑,虽然那个和尚的做法是过于骇人听闻,”一向温文有礼的穆彦,竟也对那和尚称呼起和尚来了,“但很多人也不尽然全都不信的。咱们要做的,就是要把这个想法从村民们的脑海中剔除。否则就算赶走了这个和尚,也是没什么用的。” 纪柴接着他的话道:“如此说来,咱们需要再添一把火。” 看着穆彦那璀璨如繁星的双眼正赞赏地看着自己,纪柴有了信心,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那和尚并未说一定要用未婚的少女,整个村子几乎家家都有女人。但用谁家的人,谁都不会愿意。咱们就在这里做个文章,让他们主动放弃这个念头。” 邱岳低头想了一会儿,眨眨眼睛问:“可他们要是从外面买一个回来呢?” “这——”纪柴倒是没想到。 穆彦微微笑笑:“那便让谁也买不了。” 他一招手让两人凑近一些,三颗头紧挨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笑声。 天快黑的时候,村民们果然都来了。 穆彦先说了几句安慰大家的话,然后又说为了公平起见,决定以抓阄的方式决定哪个女人来祭天。 穆彦朝里正要了西泽村的户籍,就在外面放了张桌子,把户籍上凡事写有女人姓名的,都各自誊抄在一张纸上。 然后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盒子,写好一张纸,就往大盒子里放一张。 这边穆彦不慌不忙地写着,那边的村民们人心惶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彦手下的笔看。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穆彦翻动纸页的声音。 现在早已是春天,村民们怎么觉得这身上,这心里一阵阵的发冷呢。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开了口:“穆秀才,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选中了谁都不好。不如咱们到外面买一个回来吧。” 穆彦轻轻地把笔放下,满含微笑地道:“好啊。” 村民们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买人的钱很快就筹集了,比筹集请法师可快多了。穆彦看看天色,月亮已经出来了。 “现在虽然天色已晚,但事不宜迟,川宁县城离咱们这又远,怕是要走一夜的路。”穆彦道,“不如现在就启程,也好早去早回。”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穆彦选了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连夜去了川宁县。 夜深人静后,纪柴和穆彦躺在炕上,黑暗中就听纪柴道:“小彦,你有没有觉得这和尚似乎是冲着咱们来的?” 穆彦缓缓地睁开双眼,歪着头看了看旁边的纪柴:“我也有些奇怪,这和尚——” 正说到此处,突然听见外面一阵惊吼,大吵大闹地,紧着着又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地就往纪柴家这边跑。 “纪大哥,穆秀才,快开门啊!”不是一个声音,但声音都十分急促、慌乱。 纪柴和穆彦坐起身来,相互笑了下。 纪柴先出去了,穆彦点好了油灯也跟着出去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95 纪柴做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打着哈欠道:“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谁啊?” 外面的人急促地道:“是我们,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纪柴急忙把院门打开,佯装惊诧地道:“怎么是你们仨?你们不是去川宁县买人去了吗?人这么快就买到了?”说着,还伸长脖子往后面看看。 那三人见纪柴把院门开开了,急忙进了院子里。 穆彦披了件衣服站在房门口大声问:“怎么了?” 转眼间三人进了屋,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个劲儿地直喘气,纪柴倒了三碗水给他们。 喝过后,有一人稍稍平复了一下,道:“穆秀才,这人怕是买不回来了!” 纪柴和穆彦都微微一愣:“怎么回事?” “我们遇到鬼了!”此话一出,那三个人犹惊魂未定地看了眼窗外,仿佛有什么东西追来了似的。 穆彦也随意地看了眼窗外,安抚他们道:“别害怕,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三人倒是谁都不说了,你推我拥了半天,才有一个人道:“我们刚出了村子不久,经过一片小树林时,突然见到一个女人不远不近地走在我们前面。那女人个子不高,披散着头发,走路轻飘飘的,有点儿像飞,我们有些害怕,就放慢了脚步。” “谁知那女人背后像长了眼睛似的,我们慢了下来,她也慢了下来。我们仨见状故意快速地走了几步,没想到那女人竟也突然快走了。” 说到这里,那仨人不自觉地抱住了肩膀,探头探脑地来回看。 “后来呢?”穆彦问道。 “如此走了一会儿,那女人突然就停住了。我们不敢再走,也停住了。她停住后问了我们一句话。” 说话的男人又不说了,身体微微颤栗着。 穆彦也不着急,柔声道:“别害怕,慢慢说。” 那个男人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另一个男人接着他说的道:“她问我们是不是要买个女人祭天?我们虽然奇怪,但还是回答了她。她却说咱们本村的事情却要牺牲外面的人,上天会惩罚咱们村子的。她说完笑了几声就不动了。” 三个人回想起那毛骨悚然地笑声,仍心有余悸。 “无论我们试着和她说什么,她既不说话也不动。我们仗着胆子走过去一瞧,你猜我们看见了什么?”这次不等穆彦问,他自己就接着道,“那哪是什么女人啊,分明就是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 “那女人一定是鬼,是鬼!”这么一说,刚刚平复下来的几个人又开始不安起来。 穆彦沉吟了一下道:“我倒不认为她是鬼。要是鬼的话,你们早没命了。” “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听她的意思,若是咱们真买了外人,就算真祭了天,咱们村也会被上天怪罪的。所以我说她一定是个神仙,借助这种方法告诫咱们的。”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听穆彦如此说,也有些不怕了。 纪柴在一旁趁机道:“穆秀才说得有理,要是鬼的话,你们还能活着回来吗?再说哪个鬼会好心地告诉你这事。” “可是有长成这样的神仙吗?” 纪柴道:“女蜗娘娘还是半人半蛇呢,再说,兴许是哪位神仙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才变幻成那个样子的。就像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侠客,总是蒙着脸。” 穆彦又安慰了他们几句,渐渐地也就相信了穆彦的话,心里不那么害怕了。一想到见到的是神仙,甚至都有些窃喜了。 已经很晚了,这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买了,三人告别了纪柴和穆彦,各自回家去了。 纪柴和穆彦却没有马上睡觉,他们坐在坑沿边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见邱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一脸求表扬的样子道:“这事办得怎么样?” 哪有什么女鬼、神仙。全都是邱岳假扮的,邱岳的武功没有白练,愈发地精进了,一身轻功更是运用自如。 装成什么像飘着走路的样子根本不费劲,他这个年龄尚未变声,说话声本来就有些雌雄莫变,他再故意细着嗓子那么一说,再配合当时那吓人的环境,真就能把人唬住了。 那稻草人是纪柴扎的,身上的衣服是枝南嫂的,借衣服的时候特意找了两套看起来差不多的。至于稻草人上的头发则是一团团的黑线。 邱岳提前把稻草人藏好,自己先装成女鬼的样子给那三人造成恐慌,然后来到稻草人的藏身之地时,运用轻功飞上了旁边的树上。 还是那句话,那三人本身就有些怕,谁也不敢仔细看。况且现在是黑天,邱岳的轻功又好,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96 第64章神的旨意 村民们很快就知道了三人遇到“神仙”的事,一大早都来到纪柴家找穆彦,村里来了神仙是好事,但谁都高兴不起来。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要从有女人的家里选一个女人来祭天。 人们的心中个个惴惴不安的。 法师在里正的陪伴下也来了。 依旧是在院里放了张桌子,穆彦接着昨日的名字往下写。 时间似乎如流水那般绵长,却又像眨眼般那样的短暂。 亦不知过了多久,穆彦将写有最后名字的那张纸放在盒子里,村民们的心跟着跌落了一下。 穆彦站起身来,抱了下拳道:“诸位,这名字是写完了,请谁上来抽签吧。” 院子里寂寥无声,穆彦环顾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和尚的身上:“大师,您请?” 这场祈雨仪式是由这和尚主持的,由他来抽取祭天的人选最合适不过。谁知和尚念了声佛号道:“施主,这是你们本村的事,还是由村里人抽比较好。” 穆彦的目光又落到了里正身上,里正是村里最大的官,他来抽取也是无可厚非的。 “里正大人?” 里正慌忙地后退几步,连连摆手:“穆秀才,这名字是你写的,还是你抽了吧。”虽说抽签最为公平,抽到谁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但难保被抽到的人家对抽签人怀恨在心。这种事,他不干。 穆彦倒没拒绝,他又冲着大家道:“既然里正大人让这个签由我来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将手缓缓地放到了盒子里。 村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决定他们家庭命运的手看。 穆彦的手放在盒子里搅弄了几下,便将手拿了出来。 他缓缓地松开拳头,待村民们看清了,却是一片哗然,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村民们稍稍松了口气,但新的疑惑又开始升起:“穆秀才,你手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穆彦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关于昨天那个神仙的。刘五,神仙变幻的那个稻草人你们可有仔细看过?” 刘五就是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 “没有,我们一见是稻草人,吓得就跑回来了。”刘五虽不知穆彦这是何意,但仍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昨天那个场景,吓都吓死了,谁有胆子仔细看。 穆彦点点头,又朝着和尚恭恭敬敬地道:“大师,我闻观音菩萨本是男儿身,他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如同慈爱的母亲爱护自己的儿女那般。所以在人间化为女身的形象。我说得是否正确?” 和尚滚动念珠,念了声佛号道:“施主所言极是。” “那么昨晚那个神仙不化成别的东西,为何偏偏化成稻草人?”穆彦接着道,“她是否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村民们议论纷纷,连连认为穆彦说得有道理。 穆彦趁热打铁道:“咱们把那稻草人拿回来一看便知。” 说完,他的眼睛朝村民们扫了一遍,似乎在选取稻草人的任选。 虽说他们已认定那是神仙化成的,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一个个都低着头,生怕穆彦叫到他们头上。 这时,纪柴在一旁道:“不如我去把那稻草人取回来吧。” 村民们生怕纪柴反悔了似的,急忙附和着他的话。 穆彦朝他点点头,纪柴转身就走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纪柴将那稻草人抱回来了。不同于昨天的是,稻草人身上的衣服和黑发都没了。 “如何?”穆彦问道。 “我刚一碰它,它的头发和衣服瞬间消失了。”纪柴面色中带了些许的惧意,村民们一听,心中更加害怕,有几个原想凑近了瞧瞧的立马退了回去,“不过衣服消失后,从天空中飘来了这个。” 纪柴将一个纸条递给了穆彦,穆彦接过后看了半晌。 娶个男人当媳妇_97 村民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也想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但就算拿给他们看又如何,不识字,又看不懂。 穆彦看过后竟然笑了,他将纸条恭恭敬敬地捧在手心里,高举过头顶,郑重地道:“神仙已经给了我们指示!” 村民们谁都不敢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穆彦说。 “神仙在纸条中说,在咱们村里选出一名女子,只需将该女子的衣服穿在稻草人的身上,稻草人便可以代替该女子祭天。” 村民们万万没想到祭天一事会峰回路转,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神的旨意谁敢不从,当下所有人都齐声呼喊“谨遵神的旨意”。 穆彦又开始抽签了,抽中的女子马上跑回家找出一套衣服认真地穿在了稻草人的身上。 穆彦用双手恭敬地捧着稻草人,对和尚道:“大师,祭天仪式可否开始?” 和尚嘴动了动,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又不得不命令村民们准备祭坛,开始了祭坛仪式。 看着那熊熊的烈火,穆彦的心才算真的落了地。 夜晚,纪柴将穆彦搂抱在怀里,一下一下亲吻着他的发丝,在他耳边呢喃着:“我以为你会一开始就提到那个稻草人。”想起穆彦第一次抽签时那些村民们害怕的样子,他就好笑。 “不吓一吓他们怎么会长记性。” “这件事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纪柴轻轻地啃咬着穆彦的脖子,他的唇落到穆彦漂亮的锁骨上时,惊起了穆彦身体微微颤栗着,“我总觉得这和尚不太对劲。” 穆彦的双手环抱着纪柴的脑袋,由着他在自己的身上拱来拱去,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我问过了,他是来自川宁县的业华寺,等春种结束了,咱们去瞧瞧。” “好,”说话间纪柴已经将穆彦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脱掉,“咱们现在来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房间里突然没了说话声,片刻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一阵令人耳红心跳地声音。 也不知究竟是祭天起了作用,还是巧合。总之祭天后的第二天,果真下起了雨,雨虽然不大,但总归有点儿用处的。 和尚在村民们隆重地欢送下离开了西泽村。 往后几天,又陆续下了几场雨。雨都不大,水田里的水始终没有蓄满。 眼看着过了种水稻的季节,不得已,家家户户把水田改成了旱田,种了一些品种成熟快的玉米。 天还没亮的时候,穆彦就跟着纪柴出门了。 到了地里,纪柴拿着镐在前面刨着坑,穆彦拿着玉米籽,挨着往坑地点,等一拢地到头时,两人再将玉米坑小心翼翼地用脚一一填平。 这项工作劳累、枯燥又乏味。但因着两个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甜蜜的。 为了抢季节,将玉米早点儿种完,中午的时候两个人也不回家。就直接坐在地上吃在家里准备好的干粮。 纪柴吃了几口干粮,眼睛忽然落到了穆彦的手上。这些日子的劳作,使穆彦的手不再像以前那般白皙、细腻, 他突然抓起穆彦那只没拿干粮的手,放在唇边深深吻了下。 穆彦轻笑着将他散落的发丝别到了脑后。 “我又不是女人,只是手粗糙了一点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说到这里,穆彦突然停了下,眼睛里露出一抹调皮的笑,“你嫌弃了我不成?” “没有,没有,没有。”纪柴惊慌失措地解释着,“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纪柴的嘴本来就笨,这么一激动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狠狠地将穆彦拥抱在怀里,表达自己的爱意,也填补心中的那点不安。 穆彦未料到纪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很为刚才自己那小小的恶作剧感到后悔,他回抱着纪柴道:“傻子,我逗你玩儿呢。” 纪柴反倒不好意思了,一想刚才自己真是有些冲动了。不过,在所有有关穆彦的问题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纪柴将穆彦搂得更紧了,一时间二人谁都没说话,却倍感此刻的温馨、宁静。 “等今年这些庄稼丰收了,咱们再买块地,”穆彦指着这一片的土地兴冲冲地计划道,“咱们还能在这里住三四年,趁着这时间多买些地。等我高中后,就把这些地包出去。等咱们老了,再把地收回来咱们自己种。要是种不动了,就雇些短工来种,咱们也当回土地主。你说好吗?” 纪柴的下巴摩挲着他的头发,声音柔的都要掐出水来:“都听你的。” 穆彦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道:“和我离开这里,你会舍不得吗?” 这里毕竟是纪柴长大的地方,都说故土难离,岂是那么容易就轻易割舍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98 纪柴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坚定而又认真,近乎虔诚地道:“有你的地方才是家,离开了你,我才会舍不得。” 第65章星垂 穆彦在纪柴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只觉得说再多的词语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唯有这真真切切的动作,才是最好的回应。 他顺势将头靠在了纪柴肩膀上,二人吃着干粮,谁都没再说话。 纪柴看着广袤无垠的土地,内心却风起云涌,从记事起就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离开了这里,他又该干些什么呢? 经过多日的辛苦劳累,二人终于把所有的地都种完了。穆彦几乎天天都往地里跑,等待着那黑黝黝的土地上泛出新绿。 可是从种地那天起到现在,算算也将近二十天了,天一直没下雨,地里别说有小苗了,就连野草都没几颗。 穆彦焦急万分,跟着纪柴拿着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除着野草。 “小彦,休息一会儿吧。”一直沉默无言的纪柴突然道。 穆彦看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地,刚想要拒绝,就见纪柴已经坐在了地上,朝他招手道:“不急于一时,坐下来休息会儿,陪我说会儿话。” 穆彦在纪柴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二人皆是席地而坐,也不在乎会将衣服弄脏。土地孕育了万物的成长,乃是个世上最干净、最无私的东西。 纪柴将栓在腰间的葫芦拿给穆彦,穆彦喝了一口诧异道:“这是酒?” 纪柴笑着朝他眨眨眼,把胳膊枕到脑袋下,躺在了地上:“小彦,咱们农家人都是靠天吃饭的,天给咱们什么咱们就吃什么,这是咱们决定不了的。你躺在地上看过天吗?” 穆彦瞭望天空都是站着,坐着,何曾有过大喇喇地躺在地上看过天? 纪柴一把将穆彦拉到了他怀里:“你看那天,和平时看到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穆彦虽不适应这种幕天席地地躺着,但也没挣扎,转过头来慢慢地看向天空。阳光有些耀眼,纪柴将手遮在穆彦眼睛的上方,等他渐渐地适应过来后,方将手慢慢地从他眼前挪开。 呈现在穆彦眼前的是一个陌生的天空,深邃、高远,在这苍茫的天地间,自己渺小的仿佛是一粒尘埃。 穆彦惊诧不已,明明还是那片天空,只是观看它的姿势发生了不同,却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他伸出一只手,也不知想要抓到些什么。 纪柴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十指紧扣:“小彦,都说人定胜天,但是在自然灾害面前,咱们始终是无能为力的。” 他又侧着脸看着穆彦:“小彦,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在书中看过一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咱们该做的努力都做了,剩下的就只有听天命了。” 穆彦静静地看着天空,一时间感慨万千,心里一阵熨帖。 见他没说话,纪柴有些急了,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道:“小彦,你开心点儿好不好?” 穆彦把手放在纪柴的脸上,细细地摩挲着,突然笑了,笑得如阳光般灿烂:“有你在我身边,我哪能不开心呢?” 几天后,下了一场雨,雨势虽然不大,不能彻底地缓解旱情,但埋在地里的种子借助这点儿雨的滋润,使劲地向成长。 没过几天,田地里整个变了个样,小苗一颗一颗地从土地冒出来,绿油油的一片,甚是好看。 但今年到底是比往年旱些,雨下得又晚,地里的苗无论如何与往年是没法比的,有些地里大片大片地缺苗。 本应是挂锄季节,家家户户谁都没闲着,将他们视为生命的小苗一颗一颗地补在裸露着的土地上。 转眼间,到了六月底,因为缺雨,玉米比往年这个时候长得稍矮些。照目前的形式来看,虽然会减产,但可比绝收好太多了。 家家户户的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纪柴和穆彦站在自家地头,瞧着穆彦脸上那止不住的笑意,纪柴也十分高兴:“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穆彦眼里有着掩饰不了的笑意:“说的这地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似的。” 纪柴揽着他的肩膀道:“那是自然,连我都是你的。”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又仔仔细细地将自家田地看了一遍,方肩并肩安安心心地往家走。 “你有没有发现王秀秀好久没来了?”穆彦突然说了这个令纪柴心跳瞬时快跳了几下的话题。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她了呢? 娶个男人当媳妇_99 纪柴不想过多地谈论这个话题,只随口道:“她不来还不好吗。” “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王秀秀可是整个西泽村第一个敢于追求男人的女人,她的举动不可谓不大胆,当日她对纪柴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犹在穆彦耳边回响,要说突然放弃,未免有些奇怪。 人一旦有了疑心,就像种子在土里生根发芽,不长出什么,不结出果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纪柴随便说着话转移着刚才的话题,穆彦心不在焉地敷衍着他。 心中却仍在想这件事,王秀秀真的是放弃纪柴了吗?还是说她另有其他的打算,她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不来了呢? 穆彦的记性很好,很快就想起那天早上王秀秀来找纪柴,纪柴去了徐虎家,他睡了个懒觉被王秀秀堵在屋子里那天发生的事。 王秀秀就是从那天开始不再来的,那天看她的样子明明是有事来找纪柴,可后来她既没找他,又没私下与他见面。 一直到现在两人都未见过面。 这些会不会与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有关? 穆彦仔细回忆着那天两人的对话,并无丝毫不妥之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穆彦仔仔细细地回想着。原本还在他身边说话的纪柴,瞧着他眉头紧锁的样子,也自觉地停住了想要说的话。 突然,穆彦眉头大开,惊叫道:“纪柴,那个被子!” “什么被子?”纪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的。 穆彦还未多做解释,就见邱岳从远处边喊边朝他们跑来:“纪叔叔,夫子。徐叔叔叫你们有急事,你们快去吧!” 二人随着邱岳急匆匆地来到了徐虎家,徐虎正在自家门外急得直转圈。 见纪柴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道:“纪柴,我这婆娘不知怎么回事动了胎气,肚子疼得嗷嗷叫。” 纪柴焦急地问:“大夫来了吗?” “刚才我去南陇村找了,谁知他不在家,咱这除了这个大夫,也就只有满柳镇上有大夫。”徐虎道,“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时间,我怕来不及,就借了马车,打算拉她到满柳镇。只是我们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还要照顾这婆娘,星垂就顾不上。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照看下星垂。” 纪柴连忙答应着,徐虎将星垂从屋子里抱出来,送到了纪柴怀里。 然后又将徐刘氏抱上了马车,徐刘氏这一胎已经有五六个月大,肚子不算小了。穆彦发现,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她的身体怎么愈发地瘦弱? 徐刘氏脸色煞白,满脑袋都是汗,脸上的表情全纠结在了一起。饶是她疼得再厉害,也不忘向星垂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又对纪柴和穆彦道了声谢。 星垂已经一周岁了,走路还不太稳,总是摔跟头。 邱岳很喜欢她,总是拿着小拨浪鼓逗她玩儿,星垂迈着短短的腿就跟在邱岳身后跑想要抢那个拨浪鼓,摔着了也不哭,爬起来接着跟在邱岳身后跑。 穆彦一把将星垂捞到怀里,拍拍她身上沾染上的尘土,拿过放在一旁熬得黏黏的粥,挖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又放在她的小嘴边。 闻到香味的星垂马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但眼睛仍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拨浪鼓瞧。邱岳摇一下,她就嘿嘿笑一声,笑得连嘴里来不及咽下的粥都溢了出来。 穆彦拿着手绢擦拭着她的嘴角,又看了一眼邱岳道:“你何苦来逗她,让她好好吃个饭。” 穆彦发话了,邱岳连忙把拨浪鼓藏在了袖子里。星垂一见那东西没了,就想去找,但又舍不得眼前的美食,不甘心地朝邱岳看了几眼,才专心地吃着穆彦喂给她的东西。 “锅里还有呢,你要吃自己盛去,”穆彦对邱岳道,“碗柜里还有些咸菜,你就着吃了吧。” 邱岳乐颠颠地进厨房吃去了。 纪柴朝着他的背影笑道:“难得见到那孩子这么孩子气的一面。”通常的邱岳都像个小大人似的,既懂事又聪明。 “到底还是个孩子。”穆彦道,“从小就给那家人干活儿,连和同龄人都没在一起玩儿过。” 星垂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口粥,就迈着小短腿在院子里四处跑。 跑了一会儿,又跌跌撞撞地朝穆彦跑来,趴在他怀里软绵绵地道:“我想尿尿。” 穆彦看着纪柴傻眼了,星垂再小,也是个女孩子。他们俩大男人,这—— 第66章闹别扭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0 纪柴手忙脚乱地把枝南嫂叫了过来,枝南嫂哄着星垂净了手,又给她换了身衣裳,抱着她就走,临走时嫌弃地丢下一句:“两个大男人会哄什么孩子。”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徐虎赶着马车拉着徐刘氏回来了。说是幸好去的及时,否则这一胎就保不住了。 徐虎跟着纪柴到枝南嫂家接星垂,她睡得正香呢,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在睡梦中还笑了一下。 徐虎谢过纪柴和枝南嫂小心地把她抱走了。 纪柴回到家,就见穆彦还坐在院子里那把椅子上,似乎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进屋?”眼下太阳虽然下了山,院子里不像白日那般炎热,但天黑了,蚊子也多。穆彦又是个爱招蚊子的,坐在这里少不了又被蚊子咬出几个包,那红红、大大的包在穆彦白皙的皮肤上,免不了让纪柴一阵心疼。 “给徐嫂子送去两斗米吧,”徐刘氏羸弱的模样一直在穆彦的脑袋里闪现,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她真是瘦的可怜。” 穆彦一个月有六斗廪米,两个人吃得再多也不完的,就打算着将多余的米卖掉,换些其他的东西。 纪柴心中也有些不忍:“那本是你的廪米,你想怎样都行。” 穆彦听到此话面色大变,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咬着牙看了纪柴一会儿,恶狠狠地道:“我竟不知原来你与我这般生分。” 纪柴头一次见穆彦发这么大的脾气,一贯温和俊美的脸上满面怒容,纪柴知是自己刚才的话惹恼了穆彦,想要道歉,本来嘴就笨,这一紧张更不知该说什么,只讪讪地叫了声:“小彦,我——” 穆彦挥挥手,朝着屋里走去:“快去吧,时候不早了。” 纪柴不敢再多说什么,到厨房拿了米,急急忙忙地给徐虎送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穆彦已经躺下了。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纪柴把那些哄人的话想了不知多少遍,单等着和穆彦好好说一说,把他哄开心了。 未料到穆彦竟睡下了。 纪柴胡乱地洗漱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屋里点着一盏油灯,那是穆彦留给他的。 他轻轻地吹灭了油灯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找了个离穆彦不远不近的地方躺下了。 纪柴睡不着,睁着眼睛胡思乱想,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怎么就把一贯好脾气的穆彦惹恼了呢。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纪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时,就见穆彦侧着身子,眨着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他。 “我——”该说什么呢,原准备一肚子的好话,却穆彦这么一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穆彦像条鱼一般滑进了纪柴怀里,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声音有些闷闷地:“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发脾气。我只是心里有些烦,你又那么说话,我没控制住。” 说到后来,竟有些撒娇的味道在里面。 听了这话,纪柴更是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八百遍,明明是自己有错在先,怎么就轮到穆彦给他道歉了呢。 他将穆彦抱得更紧了:“小彦,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样的浑话。” “你的东西都是我的,但我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你的?”穆彦似是说给纪柴听,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只除了这三个字,纪柴再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紧紧地搂着怀中之人,生怕他跑了似的。 穆彦心中也暗自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呢。 这场小风波很快就被掀过去了,权当是平静的生活中一剂调味品。 八月将至,眼看着赵诚就要参加秋闱。穆彦和纪柴买了些礼物去看他。 赵诚祖上曾出过几位做官的,只不过这官越来越小,最近的一代就是其祖父,在川宁县做了个县丞。 年岁大了后,就回到原籍置了些田地,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不过赵家人丁不是十分兴盛,到了赵诚这一代已是三代单传。 早些年间,赵老太爷也曾培养赵诚的父亲识文断字,怎奈他不是那块料,也就作罢,让他安安心心地照料着家里的产业。 后来又有了赵诚,赵诚自小聪明伶俐,赵老太爷想让子孙步入仕途的念头又起来了。从川宁县给赵诚找了位夫子,每天鸟也不遛了,鱼也不喂了,就看着夫子教他的宝贝孙子。 赵诚也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地就考中了秀才,还是满柳镇第一个秀才。 赵老太爷美,本来就满脸的皱纹笑得更深了。 但不管怎么说,年纪也大了,身体不那么好,赵诚考中秀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据说,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赵老太爷去世后,赵家就剩下父子二人加几个使唤奴才。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1 赵诚的父亲赵员外为人和善,见谁都笑呵呵的,在满柳镇口碑很好。只是赵诚因自小读书,鲜少出家门。家中也无兄弟姐妹,长这么大连个知心朋友也没有,赵员外很是担心。 但后来听说与穆彦交好,赵员外也乐得见他们在一起。 纪柴与穆彦上门的时候,赵员外正在院子里逗弄着那只新买回来的鸟,瞧着二人来了,笑呵呵地让仆人将他们带到了后院。 赵员外的夫人几年前因病去世,赵员外既没续弦,亦没纳妾,后院没有女眷,因此便让二人进去了。 穆彦原以为赵诚会在,未料到他正坐在凉亭里侍弄着一盆粉色的小花。 见到二人来了,赵诚高兴地打着招呼:“纪兄,景明兄,你们来了。” 纪柴和穆彦在石凳上坐下,有丫鬟马上端来了两杯茶。 穆彦打趣道:“我以为赵兄会在温书。” 赵诚笑道:“该看的早该看了,没看的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再看也无益。不如放松下心情,做些别的事情。” 穆彦轻啜了一口茶,赵诚家的茶不愧是好茶,虽不上在清河府喝的茶,但这样的茶在这里已然是不错的了。 “看来赵兄已是成竹在胸?” 赵诚在丫鬟端来的水盆里净了手,也拿起一杯茶喝了口道:“凡事不可强求,若是今年考不中,我下次再考便是。不过——” 他眨眨眼,又笑道:“我总觉得我还不至于考不中。” “赵秀才,你那是什么花儿?开得这样好看。”纪柴从进来时就盯着那盆花看,这花他从来没见过,以前对花也不那么上心。 今年春天的时候穆彦在家里的栅栏上种了满满一下子蔷薇花,现在枝叶爬得慢栅栏都是,穆彦只说来年就能开花,花一朵接一朵的开,像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大门口种的那些花倒是开了,霎是好看。 纪柴知道穆彦喜欢花,但这些花开得都不长久,只能夏天看。他想着也在屋子里用花盆为穆彦种些花,就算冬天不开花,屋子里有点儿绿意也是好的。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纪柴就到处找各式各样的花。不过西泽村的村民有时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有那个闲情逸致养花呢。 纪柴到满柳镇上买过几盆回去,总觉得不够好看。刚才一见赵诚这盆花,瞬时就被吸引住了,眼睛一瞬不瞬地只盯着看。 赵诚回答他的话道:“那是杜鹃花。” “杜鹃花?”纪柴重复了一句,杜鹃鸟他知道,杜鹃花却是头一次见。 赵诚的手放在那花的叶子上轻轻揉搓着:“这花是我去年买回来的,当时开得满盆皆是,我甚是喜爱,就把它放在我房间的窗台上每日都看着。” “有一日下午我有事出去忘关了房门,我爹养的一只鸟不知怎的就飞了进来。等我回来时再看,窗台和地上到处都是这花的残枝败叶,再看那花盆里,只剩下不到小拇指长的一根棍儿。” “我当时想着这花儿是活不成了,就想让下人扔掉。但终究是没忍心,还是将它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没过几天它竟然又长出了叶子。我也没太理会,就这么过了一年,我今日发现它竟然开了花。” 纪柴听得入了神,连喝了几杯茶。等赵诚说完了,他喃喃道:“真是好花,好花。” 穆彦原以为这只是棵普通的杜鹃花,没想到身后竟有这么一段故事。再看那花时,目光里带着几分的崇敬。 赵诚再和穆彦说什么,纪柴都没有听下去。眼里、心里都是那盆花。他之前还想着朝赵诚讨过来,以后再送些什么东西做补偿,但听了赵诚讲这么一段故事后,他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了。 只眼巴巴地盯着那盆花看。 花开正艳,穆彦年轻的脸庞如这花般艳丽多姿。 二人留在赵诚家里用了晚饭,喝的又是赵诚用自家院子里的青梅树亲自酿的青梅酒。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纪柴和穆彦打算回家去了,赵诚送他们到了门口,又道了声:“等我一会儿。” 转身进了院中,再回来时怀中抱着那盆花,又纪柴笑道:“这杜鹃花就送给纪兄吧。” 第67章吻痕 纪柴乐颠颠地抱着那盆花往家走,嘴里止不住地赞美之词。 “你说赵秀才怎么就把这花给咱们了呢?”明明赵诚也宝贝得不得了。 穆彦笑笑:“你那眼珠子都要贴到这盆花上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2 纪柴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真有那么明显吗?” 前脚说完赵诚就要参加秋闱考试,后脚赵诚秋闱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不出意外地中了举人。 赵员外甚是高兴,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场宴席。 穆彦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幅字,拿到满柳镇上裱好,与纪柴去了赵家。 赵家来客很多,酒席在院子里摆不下,一直摆到大街上。 赵诚忙不迭地招待客人,饶是再忙,一眼就瞧见了正往这边走的穆彦。 他将两人请到自己的书房里,听说穆彦送给他一幅自己写的字,嘴都乐得合不上。 赠送字画在文人之间并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在穆彦这里却是不同的,穆彦穆景明是何许人也?天下第一才子!饶是他家境败落了,但仍旧挡不住天下第一才子这金灿灿的荣耀。天下的读书人还是以穆彦为榜样。 文人身上总是带着那么一股清高,早年间的穆彦家世虽说比不上那些京官,但也称得上是家境显赫,他自己更是有天下第一才子的金字招牌。因此,穆彦从不与人赠字。 据说,有一大户曾出千金购得穆彦一字,都被他拒绝了。 得知此事的文人们,对穆彦的评价更是上了一个台阶。不畏权势所动,不畏金钱所诱。文采卓绝,人品高洁,这样的人,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才子。 这些,赵诚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当他听说穆彦给他写了一副字,怎能不惊讶?怎能不欣喜? 赵诚屏住呼吸,虔诚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幅字展开,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宁静致远。 赵诚心中一阵熨帖,这个时刻人人都恭维他,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奉承话,也只有穆彦能在此刻提醒他戒骄戒躁,心境平和。 那幅字像有巨大的魔力似的,深深地吸引着赵诚的目光。赵诚轻声道:“定不会辜负景明兄的一番用意。” 再抬起头时,看见的是穆彦那含着笑意的眸子。穆彦的眼睛很是好看,黑白分明,眼睛里好像流动着一潭泉水。这会儿笑着,只觉得那水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赵诚感叹,得一知己如此,夫复何求。 “景明兄,我若是高中了呢?”还有什么礼物? “赵兄若是高中了,我便再送你一幅画。” 赵诚不敢置信地问:“此言当真?”天下皆知穆景明的字写得好,画比字还要好,他写的字别人倒是不难看到,只是这画,看过的人却寥寥无几。更别提谁能得到他亲手画的一幅画了。 “穆彦一诺千金。” 赵诚也知道穆彦是个重信重义之人,只是刚才的狂喜让他禁不住再确认一番。 几个人又说了些闲话,赵诚又道:“景明兄,再过几日我便准备进京赶考,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说到后来,声音里有了一些苦涩的味道。 “考中的进士,大多会在翰林院供职多年,然后再调往外地,”穆彦坚定地道,“三年后,我必会到京赶考。” “那我便在京城等待景明兄了。”赵诚眼睛一扫在旁的纪柴,笑道,“还有纪兄。” 眼见着与赵诚说话的时间不短了,今天来的客人着实不少,穆彦也不好再与赵诚多说,便与纪柴告别了赵诚,寻一处地方坐去了。 差不多过了十天,赵诚果真出发了,临行的那天,穆彦和纪柴起了个大早,到满柳镇去送他。 赵诚给了穆彦一葫芦青梅酒,道了声珍重,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直至马车越来越小,再也瞧不见,穆彦才与纪柴慢慢往家走。 这一路走的静悄悄的,一直快到了家门口,纪柴才出了声。 “小彦。” “嗯?”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赵诚走后,天就开始下雨,几乎每天都下,下得没完没了,像是要把春天没下的雨全都补上似的。 但现在眼瞅着就要秋收了,总这么下雨,到时地里的庄稼也不好往回收。 天总下雨,也出不去屋,穆彦整天都在家里看书,纪柴就在一旁陪着他,偶尔也凑到他身边跟着看看。 但看着看着就看到一块儿去了,纪柴总是缠着穆彦干那事。还理直气壮地道:“等过些日子就秋收了,秋收时哪还有力气再干这事,这不得趁早补回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3 只不过穆彦实在不好意思大白天的也干那事,纪柴倒是哄着他,左右雨下得大,又不能有人来,怕什么。 穆彦被缠得没法,也就跟着纪柴一起胡闹。 这天好不容易是个大晴天,纪柴陪着穆彦出去走走。连日里没法出屋,身子都发霉了。 村子里不少人也都出来闲逛,俩人遇见谁就和谁闲聊一会儿。 正往前走着,忽见王秀秀打对面来了,王秀秀看到他们明显地停了一下,知道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离着近了,看着穆彦时,地闪现出一抹异色,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这点儿小动作全都落到了穆彦的眼里,穆彦与她说了几句客套话,王秀秀便告辞了。 看着王秀秀堪称逃也似飞快离去的背影,纪柴疑惑地道:“我怎么觉得她在躲着咱们俩?” 尚在疑惑间,邱岳从远处叫着二人蹦蹦跳跳地来了。 “咦?夫子,你的脖子是怎么了?怎么青青紫紫的?”说着还想凑过去仔细瞧瞧。 穆彦太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那是纪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那处吻痕就在喉结的下方,纪柴怕被发现,从来不敢在穆彦的裸露之处留在痕迹,昨天一时情动竟没控制住。 今早时确实发现了那处吻痕,特意找了件领子稍稍高一点儿的衣服,确定挡住了那处吻痕这才放心地出来了。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那衣服最上面的纽扣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吻痕就这么若隐若现地显露出来了。 怪不得刚才王秀秀见他时那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这一路上他遇到了这么多人,也不知被多少人瞧见了。 穆彦心中虽是忐忑不安,但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道:“这几天嗓子不舒服,昨天揪了揪。” 邱岳疑惑地道:“看起来不像啊。” 在邱岳刚一问出口时,纪柴也一眼瞧见了那处吻痕:“邱岳啊,你自己玩儿去吧。夫子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和他回去休息休息。” 说完二人也不等邱岳的反应,急匆匆地就往家里走。 回到家,穆彦马上打来一盆水,照着水盆仔细地看,那吻痕实在显眼的狠,想看不见都难。 穆彦在此处生活多年,又岂会不知这人最喜欢干的就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究个东家长西家短的事。 他没有成亲,脖子上却出现了吻痕,势必会成为一个很好的闲谈话题。 “别担心了,别人也许没看见,”纪柴也不确定地安慰他道,“这一路也没见别人说什么,兴许那扣子只是见到邱岳之前才掉的呢。” 穆彦道:“但愿如此吧。” 紧接着就秋收了,家家户户开始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了,谁也没闲功夫去谈论别人家的事。 今年的粮食不出意料地比往年减产了许多,但要是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挺到来年秋收的。 玉米的叶子此时虽已枯黄一片,但上面还覆盖着一些细细的茸毛,裸露的肌肤一碰到那些茸毛,就红了一大片,还痒痒的。 每天晚上,不管回去多晚,纪柴总要烧一大锅水,叫穆彦洗个热水澡,好好泡一泡。 收玉米和收水稻不同,先要用镰刀把玉米杆一棵棵割倒在地,然后再把玉米棒掰下来,把玉米的皮剥掉,最后才把这些剥了皮的玉米用车运回家。 最难的一步还是往回运玉米,乡路难走,牛车上装的玉米又多又重,单凭人力十分难拉。穆彦几次想要帮忙,都被纪柴拦住了。 本来纪柴连穆彦下地干活这事都不同意,他舍不得他受这份罪。是穆彦一再坚持他才勉强同意的,这拉车的活,他更舍不得让他干了。 看着纪柴额头上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穆彦心疼地道:“咱们也买头牛吧。看你受这份罪,我心里难受。” “没事,”纪柴将肩膀上的绳子往上颠了颠,“你男人有都是力气。” 穆彦只觉得这日子不管身上多苦,这心里也是甜的。 这日晚上拉着最后一趟车回来的时候,穆彦瞧见了徐刘氏挺着个肚子还在地里劳作。 星垂就坐在旁边的玉米堆上玩儿。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跑一边玩去,徐刘氏既要干活儿,又要照看她,辛苦极了。 穆彦的眼睛有些发胀:“徐嫂子的肚子有六七个月大了吧。” 纪柴点点头:“有了。” 穆彦轻叹口气:“咱们快点儿干,等地里的活儿完事了,去帮帮她吧。”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4 第68章出走 穆彦和纪柴还是晚了一步,当俩人紧赶慢赶将地里的活儿全部弄完后,当天晚上传来了徐刘氏流产的消息。 那天晚上,几乎整个西泽村都听到了徐刘氏的惨叫声。 穆彦和纪柴两个大男人不好去,只能拜托枝南嫂过去看一看。 枝南嫂看过后回来叹着气道:“真是造孽啊,那么大的月份说没就没了。听说是孕期吃得不好,又太过劳累,这秋收干得活儿更多,又是照看孩子,又是做饭,又是到地里干活儿,这孩子能保住才怪。唉,造孽啊!” “那么大月份的孩子,再过一个月就能活了。”枝南嫂摇着头,叹息着走了。 穆彦一向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来:“我若是快些干活儿,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纪柴把他揽在怀中,用手拍着他的后背,并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事还得穆彦自己走出来,他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虽说徐刘氏流了产,但穆彦和纪柴还是按照原来计划,去帮徐虎家收割田地。此时正是秋高气爽时节,天气不暖不热,甚是舒畅。但这田里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穆彦从来到现在一直没说话,只纪柴与徐虎偶尔地说上那么两句。 中午的时候,仨人就在田里吃点儿随身携带的干粮对付了一口。一直到日头西去,方拿着镰刀往回走。 纪柴与穆彦帮着徐虎干了一天的活儿,徐虎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非要俩人到他家里吃饭。 二人无法推脱,只好去了,也连带着看看徐刘氏怎么样了。 推开徐家屋门,屋内黑漆漆,静悄悄的,像没有人气似的。徐虎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一脚踹开屋内,大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做饭!” 穆彦和纪柴相互对看一眼,急忙跟在徐虎的身后。徐刘氏搂着孩子躺在炕上,脸色灰扑扑的,难看的狠,要不是她的手还轻轻地拍着孩子,穆彦简直都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睡梦中的星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大哭,徐刘氏艰难地拄着一只胳膊半坐起来,将星垂搂抱在怀里,并没有搭理徐虎。 她这个样子反而使徐虎更生气了,徐虎一把薅过徐刘氏的衣领子,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力气太大,星垂差一点儿被甩出去:“你作什么死?我说话你没听见是吗?” 纪柴急忙去掰徐虎的那只手,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嫂子她身体不舒服,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你还让她做饭,不是要她命呢吗?” 徐虎慢慢地松开了拽着徐刘氏衣领的手,仍不服气地对纪柴道:“你不知道她这个废物,连个孩子都留不住,还能干什么!” “你怎么说话呢?”纪柴真有些生气了,“孩子没了能怪嫂子一个人吗?她心里一定比谁都难过,这个时候你不安慰她,还怪她,有你这么当丈夫的吗?” 徐虎瞪大着眼睛道:“你知道什么,那可是个男孩!” 纪柴的火也止不住地蹭蹭往上冒,他使劲拉着徐虎往外走:“来来来,我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别在这里。” 纪柴有那么一股子劲,这会儿气极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更大,徐虎半点儿挣扎不得,被纪柴老老实实地拽了出去。 与穆彦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听穆彦淡淡地道:“打媳妇是找不回面子的。” 纪柴和徐虎出去了,屋子里瞬时静了下来,原来还哭着的星垂早被徐虎那几嗓子吓得不敢哭了,这会儿在徐刘氏的安抚下已经沉沉睡去。 “穆彦啊,坐下来陪嫂子说会儿话吧。”这是徐刘氏第一次称呼穆彦的名字,她的声音像漂浮在空中的气泡,缥缈,轻盈,一不小心就会破碎了一般。 穆彦搭了个炕沿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去年翻云寨攻打咱们村的那段日子,”徐刘氏看着远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那段日子我带领着村里的女人们完成各种任务,那一刻我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我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只是生孩子,虽然我是女人,但你们男人能干的事,我们女人也一样能干。” “可是现在,”徐刘氏看向星垂,也只有看向星垂时,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了些生气。小小的星垂什么都不懂,尚不知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甜甜的睡着,“星垂也要走我的老路了。” “嫂子——”穆彦轻唤了一声。 徐刘氏朝他摆摆手:“刚开始的时候我那样对你,你记恨嫂子吗?” 也不等穆彦回话,徐刘氏又道:“当时咱们俩一块被买回来,你明明骗了纪柴。但那傻小子还是对你那么好,他说把你当兄弟,他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那哪是看兄弟的样子,分明就是看情人的样子。” 徐刘氏笑着摇摇头:“我既没骗徐虎,又帮他干这么多的活儿,还给他生孩子。但他对我又如何?我那时不服气啊,唉,说白了也是嫉妒吧,就总想着对你找找茬。你非但不和我一般见识,还处处帮着我,你的这份恩情,嫂子永远都记着。” 想起来刚和徐刘氏来到西泽村的时候,穆彦眼中一阵发胀。那时的徐刘氏长得颇为粗壮,怎么短短几年的功夫,这人竟瘦成了这样。 穆彦感觉徐刘氏今天有些怪怪的,徐刘氏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以往和徐虎发生了矛盾,都与徐虎对着打。怎么今日她竟这般安静。 这种安静让穆彦感到害怕。 徐刘氏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穆彦啊,再借嫂子五斗米吧。”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5 电光火石之间,穆彦心中的那根线终于连上了,他知道徐刘氏想要干什么了! 徐刘氏朝他笑笑:“我想好好活着。” 这话,穆彦来到西泽村的时候对纪柴说过,对刘三狗也说过。如今,却变成了徐刘氏对他说了。 看着徐刘氏那张灰扑扑的脸,穆彦缓慢地、坚定地点点头。 这时,就听纪柴在外面叫他,穆彦答应着出去了,也不知他和徐虎都说了些什么,总之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穆彦也不管那个,和纪柴一起回了家。 天已经黑透了,回到家里的纪柴只觉得腰酸背痛这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纪柴的意思是做点儿简单的、快点儿一点儿的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穆彦却坚持要吃馒头,纪柴想要帮他,他还不让,再说就急了。 “纪柴,我想买点儿东西,”在厨房和面的穆彦道,“需要一两银子。” 纪柴躺在炕上懒洋洋地道:“买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以前,纪柴家的三亩地,一年也才收获一两银子。 穆彦从那个黑盒子里将银子取出,又去了厨房。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馒头做好了,穆彦打发纪柴给徐刘氏送去些。又顺带着把徐刘氏要的大米送去了。 穆彦望着沉沉的夜色,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纪柴和穆彦尚在吃早饭。就见徐虎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了,看着俩人一脸慌张地道:“我那个婆娘不见了!” “不见了?”纪柴倒是很惊讶,拽过一把椅子给徐虎,“你坐下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虎急得直跳脚:“哎呀,我哪能坐得下,快和我去找找吧。” 穆彦慢条斯理地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孩子呢?” “孩子在家呢,咱们快走吧。” 穆彦一下子站起来,快步朝外面走去,把那么小的孩子单独放在家,怎么放心! 到了徐虎家后,星垂还坐在炕上玩儿呢,看着穆彦来了,嘿嘿直朝他乐。 穆彦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早上吃东西了吗?” 小小的星垂已经能听懂话了,软软地道:“没,没吃。” 穆彦回头看着徐虎道:“怎么没给星垂准备吃的?” “这一早上光顾着找她娘了,也没顾上她啊,”徐虎道,“饿一顿又没事。” 看着穆彦那凌厉的目光,徐虎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把“还是个丫头片子”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纪柴挡在两人中间道:“你怎么知道嫂子走了?她会不会出去串门了?” “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徐虎道,“可是你看她把衣服都带走了,还有昨天你送来的那些馒头。” 纪柴偷眼看向穆彦,见穆彦一脸无谓的样子,只顾哄星垂玩儿,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 “走吧,咱们叫上村子里的人去找找。”纪柴迈出屋门的腿又缩了回来,他留了个心眼,看着徐虎道,“等把嫂子找回来了,你可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待她。” 徐虎急得都快哭了:“我知道,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她回来了我肯定好好待她。” 徐虎一直找到了满柳镇上,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徐刘氏这次走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好像西泽村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第69章被迫离开西泽村 徐刘氏离家出走的话题,像阵风似的迅速地在西泽村传开了,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忙完了农活儿,正是一年中最闲的季节。 这人一落闲,就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闲话。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6 眼下什么话题最火热?除了徐刘氏还是徐刘氏。 一提起徐刘氏连带着提起了穆彦,谁让两个人是一起被买到西泽村的呢? 穆彦自然是没工夫理会这些流言蜚语的,秋收之后,往年的学堂自然而言又开了起来,只不过今年来的孩子更少,穆彦大抵知道是因为什么,也并未往心里去。 今年的收成是不怎么样,但今年的地比去年的多,再加上他还有廪米,所以今年的收入比去年要多上许多。 穆彦掂量着手里的银子,和纪柴商量着又买回了一些田地。 买完地后,手里只剩下几枚铜板,这也没什么。家里有足够的存粮和过冬的菜,不需要买什么,再说这地方,想花钱也花不出去。 下个月朝廷又会送来些廪米,如果真有用银子的地方,把那米卖了也就是了。 穆彦与纪柴的小日子可谓过得是红红火火,可有那么一句话,有时候不是人找事,而是事找人。 这一日,学堂刚散了学,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丫头从外面腾腾跑了进来,见到穆彦,软软绵绵地道:“秀才叔叔,里正叔叔叫你到他那里去一趟呢。”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击心头,自从他考中了秀才之后,里正有什么事找他,都会亲自来的,像今天这般随便派个小丫头过来,还是第一次。 穆彦压制住满腔的疑惑,朝纪柴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里正家。 里正正站在门外等他,见他来了,与他客套了几句话,便将他请到了屋子里。 屋里散发出一股若隐若无的茶香味,穆彦一眼就瞧见那张吃饭的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茶具与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 茶香味自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里正做出一个请字的手势,将穆彦让到桌旁坐下,他自坐到穆彦的对面。 他拿着那茶壶,倒了一杯茶,茶香顺着袅袅白雾飘散到空气中,味道愈发地浓烈。 里正伸手一指那杯倒好的茶:“请。” 穆彦将茶杯端到自己面前,却没有喝。 里正又拿起那个空茶杯,一边缓缓地往里面注水一边道:“我知道穆秀才以前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一向喝惯那些上等的好茶。我这茶虽劣,但放眼整个西泽村,也不是人人都能喝上的。” 这倒是句实话,西泽村的人都只是直接喝自家的井水解渴,充其量冬天的时候会把水烧开,谁会喝什么茶呢。 “里正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穆彦也不卖官司,他可不相信里正找他来,只是和他品茶这么简单。 “好,我就喜欢穆秀才这种爽快的人,”里正也不多说废话,渐渐收敛起了笑容,一板正经地对穆彦道,“近来有许多村民到我这里告你。穆秀才可知是为了什么?” 穆彦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仍故作不知地道:“可是为了徐嫂子一事?”徐虎认为徐刘氏走的前一天晚上,一定是穆彦对她说了什么,才促使她离家出走的。这话,徐虎虽然没当着纪柴和穆彦的面明说,但穆彦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 “那只是徐虎一人的猜测,并不算什么事。”里正道,“穆秀才,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出身于大户人家。这大户人家的习性和我们庄稼汉可不一样,就那这喝茶来说,你们能品出个花样来,可对于我们,这只是一杯解渴的茶水罢了。”里正拿起桌上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有些事情,在你们大户人家眼里是风流韵事,但在我们眼中却是那伤风败俗的事情……” “里正大人可是觉得在下做了什么伤风败俗之事?”穆彦打断了里正的话,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清逸俊秀,面上又挂着淡淡笑容的男子,里正猛地打了个寒颤。为何,为何此人让他有些害怕? “我,我只是好意提醒穆秀才。”里正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免得毁了大好的前程。” “里正大人休要怪穆彦不识好歹,这提醒,穆彦并不需要。”话毕,穆彦站起身就往外走,更不多说一句废话。 里正仍坐在原处,看着那杯未动的茶杯,他原想着劝穆彦像徐刘氏那般悄悄地走了,但穆彦却把他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到了肚子里。 如此看—— 穆彦急匆匆地往家走,说不慌乱是假的,他知道,这西泽村是待不下去了。 可是没想到一切来的会这么快。 当天夜里,尚在睡梦中的纪柴和穆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纪柴穿好衣服迷迷糊糊走去开门:“谁啊?” “是我,纪柴,快点儿开门,出大事了!”外面这人说话语气急促的厉害,听声音好像是刘三狗。 纪柴把门打开,刘三狗嗖地就窜进屋子里。 穆彦也已穿好衣服,将油灯点亮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7 穆彦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抹温热的红色,流露出一副慵懒之姿。刘三狗瞧得心快速地跳了几跳。 因为以前的事情,穆彦对他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也就没与他说话。 刘三狗也顾不得许多,急切地道:“纪柴,穆秀才,你们快跑吧!里正带人来抓你们了!” “你说什么?”纪柴吃惊地道,里正怎么会带人来抓他们?刘三狗与里正是邻居,若是里正那里有什么大动静,刘三狗不会不知道,他说的八成就是真的。饶是如此,纪柴也不敢相信这事。 刘三狗着急地推开门看看外面,远处还没什么动静。他又关上门急吼吼地道:“你和穆秀才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 最近纪柴多少也听到些风声,既然他们知道了,也不至于带着人来抓他们啊。 “小彦——”别怕两个字被刘三狗打断,刘三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这次你们必须得逃了,我来时听到那院里商量着要把你们俩浸猪笼呢。你们只有两个人斗不过他们的。” “哎呀,你们快收拾吧,一边收拾我一边和你们说。”刘三狗再三催促着,在屋里急得直转,又伸着脖子看看外面,恨不得亲自动手帮两人收拾。 纪柴一看穆彦,穆彦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开始翻箱倒柜地忙活开了。 刘三狗道:“穆秀才来了咱们村后,可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去年来了个翻云寨,咱们村差点儿就没了。” 纪柴忍不住打断道:“翻云寨的人来了与小彦有什么关系?再说,还是小彦指挥咱们打败了翻云寨的人。” 刘三狗没接他的话,只自顾自地道:“今年年头不好,家家户户都减产。可是你们家的收入却比往年更多了,该买地买地,该吃好的吃好的。” 纪柴瞧了一眼穆彦,穆彦正专心地整理着东西,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纪柴简直想骂娘了,只听刘三狗又道:“求雨时,法师就说是因为咱们村有了人做了违反天理一事,老天才惩罚咱们的。现在他们知道了你们的事情,自然就联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纪柴一拳打在炕上,把坑打得哄得一声响:“我去找他们!” “唉你可别去。他们多么多张嘴,你只有一张嘴,你是说不过他们的。”刘三狗死命地抱住纪柴的腰,纪柴还真有力气,差点儿就把刘三狗甩了出去。 “纪柴,站住。”穆彦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字字落在了纪柴的耳内。纪柴果然闻声站住,但没有转身,后背对着穆彦。 “你愿意和我走吗?”穆彦的声音轻柔,像在哄一个孩子。 纪柴急忙转过身来,几步走到穆彦身边拉起他的手,连连冲他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那咱们走。” 再没有多余的话,穆彦深情款款地看着纪柴,纪柴亦深情地回望着他。此刻只觉再没有什么能插到二人中间,刘三狗艰难地别开了头,不去看他们。 片刻后,二人简单地收拾好了行李往外走。 走到院门口时,穆彦突然对刘三狗道:“为何要帮我们?” 刘三狗扫了纪柴一眼,坦然道:“我也喜欢你。” 纪柴的身子动了一下,穆彦握住他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两人急匆匆地往前走。几步后,穆彦突然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冲着刘三狗微微一笑:“多谢。”而后与纪柴消失在了夜幕中。 刘三狗贪婪地看着穆彦远去的背影,终于得到这个人对他的笑容,但从此,也永远失去了这个人。 初见穆彦时,只觉得这人长得比姑娘都好看。心里想的都是怎样占有他,被穆彦反抗后的那段日子,总是想报复他。可不知为何,穆彦那句“我只想好好活着”,像刻在了他脑子里一般,忘也忘不掉。 他终于明白,他对这个人,觊觎的不单单是那个肉/体,更是那颗滚烫的心。 认清楚这点后,他把自己的那颗心藏得更深了。他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那个站在云端上的那个人呢? 从此,只敢偷偷地看着他。他若是好好的,他便也好。 刘三狗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踏着一地月光,朝家走去。 第70章生病 纪柴和穆彦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这时节刚刚入了冬,虽然还没下雪,但天气着实冷得很。 “小彦,咱们去哪?”纪柴紧紧地将穆彦揽在怀里,用自己的胸膛企图分给穆彦一点儿温暖。 穆彦看着前方,迎面吹来的风刮得他脸疼,他用手捂了捂脸:“咱们去川宁县吧。” 纪柴毫无犹豫地说了个好字。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8 后半夜的时候,穆彦再也走不动了,蹲在地上直喘粗气。 盘算着也走了这么久,不会再有人追来,两人打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纪柴环顾着四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见所到之处除了田地还是田地,想找个借宿的人家都没有。 纪柴急得团团转,这个时候,人要是不活动在外面非要冻死不可,可穆彦已经走不动了,再走下去非要他的命不可。 “小彦,我背你吧。”说着,纪柴在穆彦面前蹲下。 穆彦心知他也累得够呛,无论如何都不肯让他背。 纪柴急得满脸通红:“我不累,我有都是力气。” 穆彦伸出一只胳膊,示意纪柴扶他站起来:“我还能走一会儿,一会儿真走不动了,你再背着我。咱们再往前面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休息的地方。” 纪柴将他搀起来,又把他身上的包袱摘下来放到自己的身上,架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过三五百米,纪柴突然发现离着他们不太远的道边上矗立着一个黑鼓鼓的东西,天太黑,只看得隐隐绰绰的。 纪柴眼中闪过一抹亮光,指着那东西高兴地道:“那好像是座小庙。” 穆彦一听,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许多。 离得近了,看得清了,那果然是座土地庙。 土地庙没有门,有半人高,差不多和小坟包那么大,庙前还有烧纸的痕迹,看起来经常有人供奉。 纪柴朝土地庙拜了拜,说了些好话,将土地公公的塑身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放到外面。把随身带着的衣服整整齐齐地铺到里面,这才招呼穆彦进去。 土地庙狭小不堪,只能蜷缩地坐在里面,连腿都伸不直。虽然四处漏风,但总比没有片瓦遮头的好。 纪柴又找了两个小木棍,把它们一边一个插在土地庙门旁边的砖缝里,再拿出一件衣服挂在小棍上,算是做了一个简易的门了。 做好这些后,纪柴方弯腰进到土地庙中,将穆彦抱在怀中。又在两人身上盖了几件衣服。 穆彦朝他那边摸摸,冷风顺着衣服缝呼呼地往里面贯,他皱着眉道:“我与你换个地方。”说着就要站起来。 纪柴一把按住他:“好不容易进来了,就别折腾了,眯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刚才那衣服没压住,这风就刮进来了,我把衣角好好压压,就没事了啊。” 穆彦还是有些担心,纪柴把衣角压在自己的身下,拉着穆彦的手朝那边试探下,虽然还是有风,但果然比刚才强多了。 “别想了,我身体好,这点儿风不算什么。”纪柴一手紧紧地搂着穆彦的腰,一手将穆彦的脸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咱们也不多待,等天亮了就走。” 也不知是纪柴的胸膛太过温暖,还是穆彦太过劳累,听着纪柴那有规律的心跳声,穆彦慢慢地睡着了。 当再睁开眼时,就看见些许的白光从砖缝中射进来——天已经亮了。 穆彦稍微活动下因为过于蜷缩而麻木的身体,这一觉,睡得还算可以。 “纪柴,天亮了,咱们该走了。”穆彦趴在纪柴耳边轻声地呼唤着他。 纪柴没有动,仍就闭着眼。穆彦又唤了一声,纪柴还是没什么反应。 穆彦心中一惊,恐惧席卷了四肢百骸。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纪柴的脸,颤抖地伸出手朝纪柴的鼻子下方探去。 他不敢想,如果,如果纪柴—— 还好是热的,穆彦长舒了一口气,再回过神来,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可是这热度似乎有些不对,穆彦又将眼皮贴到纪柴的额头上——果不其然,纪柴发烧了。 “纪柴!纪柴!”穆彦使劲地推着他,“快醒醒。” 纪柴迷迷糊糊地半睁开双眼:“小彦,怎么了?” “你发烧了,咱们得赶紧到川宁县找个大夫。”穆彦慌忙地将那些衣服塞进了包袱里。 “哦,好。”纪柴感觉头有些晕,站起身来又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纪柴!”穆彦手疾地去扶他。 纪柴朝他摆摆手:“没事,就是坐久了腿有点儿麻。” 尝试了几次后,纪柴终于站了起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109 俩人出了庙门,穆彦将土地公又摆回了原位,拜了几拜,这才搀着纪柴走了。 纪柴的情况很不好,脸烧得通红,眼睛强睁着,脚都不知道该怎么迈。 穆彦将纪柴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揽着他的腰,艰难地往前走。 “小彦,我好喜欢你。”话一说出口,纪柴觉得有些不对,又纠正道,“不,不能说是喜欢。是爱,我好爱你。小彦,我好爱你。” 纪柴趴在穆彦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 纪柴是个憨厚老实之人,平时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连一句喜欢都不曾说过,可现在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个羞人的字眼。 换作往日,穆彦听到这话定会十分开心,但现在他的心有些慌乱,连脚下的步子都凌乱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穆彦稳了稳心神,这个时候不能乱。纪柴还需要他,他要是不行了,纪柴可怎么办。 “纪柴,别说了。”穆彦轻声道。 纪柴果真不说了,可没过一会儿他又絮絮叨叨起来:“你是小彦吗?” 穆彦知道他是烧糊涂了,顺着他的话道:“我是。” “你真是吗?” 穆彦闭了闭眼,又答了一声是。 纪柴高兴地将穆彦抱得更紧了,将脑袋扎到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是小彦,只有小彦的身体才这么香。” “你还闻过谁的身体?”穆彦故意道,突然觉得生病的纪柴多了些孩子气,有些可爱。 纪柴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除了你,我没闻过谁的身体。我刚才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 纪柴说不出话来,将脑袋又扎在穆彦的脖子上。 穆彦摇摇头,扶着他继续往前走。这会儿纪柴差不多把整个身体都搭在了穆彦身上,纪柴比穆彦重得多,两人走得更费力了。 不多时,穆彦已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浑身汗水淋漓。他知道,他必须快些到达川宁县,晚一刻,纪柴就多一分危险。 纪柴一直在他耳边说这说那,一会儿说什么喜欢他,一会儿又开始规划着两个人的未来。穆彦倒是乐得听他说,不为别的,他说话,他心里安心。 也不知走了多久,穆彦遇到一个赶着牛车的老人,一问也是要去川宁县。老人倒是好心,让两人坐上车搭他们一程。 一路上,穆彦一直将纪柴抱在怀里,从包袱里拿出衣服盖在他的身上。 纪柴躺在牛车上的时候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穆彦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一时不慎,人就去了。 穆彦突然恨起自己来了,昨天晚上怎么就那么大意呢。纪柴说没事,他怎么就信了呢。看着纪柴这个样子,这心像刀挖一样的疼。 似乎从纪柴遇到自己起的那天开始,他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四处打零工,就为了多赚些银子,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每日里他像伺候少爷般的伺候自己。 可是自己给了他什么?如今,更害得他连家都回不去。 要是不遇见自己呢?他仍守着那三亩地过日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总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纪柴啊,我到底哪里好?”竟值得你如此相待,穆彦在心中轻叹。 似乎知道穆彦心中所想,纪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嘴里嗫喏着,穆彦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看清了他说的是小彦。 穆彦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在心中一字一字地保证着:“我穆彦会倾尽一生待你好,绝不负你。” 在牛车上大概坐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宁川县。 老人特意将牛车赶到一家医馆前停下。穆彦千恩万谢后,搀着纪柴进了医馆。 也许是来得早,医馆的人并不太多。丈夫给纪柴检查后说只是染上了风寒,并不严重,烧退了就好了。 穆彦听完才放下心来,抓了几副药,拜托医馆里的小童子给煎上。 医馆里有供病人休息的地方,穆彦陪着纪柴在那里休息,只等着那药熬好了。 这一折腾差不多就到了中午,阵阵饭香从外面飘了进来,穆彦将荷包掏出来数一数只剩下四文钱。 纪柴生了病,总该吃些东西,穆彦拿着干瘪的荷包出去,不一会儿带回来四个包子。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0 纪柴许是难受,一个包子都没吃。穆彦将那四个包子小心地放在包袱里。 药已经喝下,纪柴虽然还烧着,但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 天一点点地黑了,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后。医馆大夫踌躇着对穆彦道:“公子,你看我们这要打烊了。” 第71章住客栈 穆彦抬头看看外面,天上已经出了几颗星星。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穆彦说了声打扰了,架着纪柴往外走。 许是见穆彦身上的包袱瞧出他们不是本地人,医馆大夫追出门口,冲着穆彦的背影喊道:“公子,往前面直走遇到的第一个路口然后左转,就有一家客栈。” 穆彦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笑着对他说了声多谢。 也不知怎的,医馆大夫的心突然被穆彦的那个笑容揪得生疼。不是不想帮他们,只是这种事他一天都要见过许多次,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可怜的人那么多,他是帮不过来的。 但是这心怎么就这么痛呢?人老了,明个给自己开点儿药调理调理。老大夫一边摇着头想着,一边轻轻地合上了医馆的大门。 按照医馆大夫的指点,穆彦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家客栈。 大红灯笼将“云栖客栈”四个大字照得清清楚楚,穆彦并没有马上进去,只仰着头看着那牌匾出神。 纪柴似乎是冷了,直往穆彦的怀里钻,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小彦,咱们这是要去哪?” 穆彦摸了摸他的脸,还是有些热,许是那药里有安神的东西,纪柴的烧虽然降下来不少,但人还是不太清醒。 “咱们去住店。”穆彦将纪柴的衣领往上拉拉,不让丝毫的寒风灌进去。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去推那扇关着的大门。 掌柜的不在,大堂里只一个年轻的店小二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拿掸子玩儿。 瞧见穆彦进来了,忙站起来身一遛小跑到他身前,脸上挂着那招牌的笑容:“呦,客官可是要住店?” 穆彦小心翼翼地将纪柴放到一个椅子上,转过头来恭恭敬敬地冲着店小二一躬扫地:“不瞒小二哥说,我现在身无分文。但不是想白白住店,只是能否给我几天时间。你别怕,我可以把我的地契压给你。” 说着,翻开包袱找地契。可包袱见了底,这地契也不见踪迹。穆彦急得满头是汗,地契呢?地契呢? 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他知道地契去哪了。许是昨夜在土地庙从包袱里拿衣服的时候,地契不小心被拽了出去。 穆彦从来没有这么难堪过,这白白的到客栈里佘房住,已是他平生中所做的最难为情的事情。这地契还丢了,在别人眼里,他岂不成了真真正正的骗子? 穆彦越想越待不下去,他将包袱重新整理好背在身上,又给店小二施了一礼,说了声打扰了,搀着纪柴往外走。 推开房门,一股凛冽的冷风迎面扑来,穆彦打了个寒颤。 “这位公子请等一等。”店小二急走几步来到穆彦身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要上哪去啊?我看这位大哥又生着病,不如这样吧。” 说到此处,店小二朝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现在掌柜的也不在,店里住房的人也不多,我给你们间房,你们先住下,等过几天你再把钱还上。” 穆彦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亮:“小二哥你说的话可当真?” 店小二嘟囔道:“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真是遇到难事了呢。不过可说好了,我先帮你们瞒着,等有了银子可得给我。” “哎,好。”穆彦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着。 “你也别叫我小二哥了,大家都叫我小晨。”店小二带着穆彦往楼上走去,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在最后面的那间房子前停下,掏出钥匙把房门打开,让穆彦进到了里面。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对于这样的房间穆彦已经很满足了。 穆彦小心翼翼地扶着纪柴躺在床上,将他的鞋脱掉,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小晨伸着脖子道:“他这是得了什么病?” “风寒,来得路上冻着了。”穆彦道。 小晨似乎松了口气,刚才一时心软就让两人进来了,也没问清楚,幸好不是什么大病。 穆彦再次谢过小晨,问过小晨厨房在哪里,拿着药去了厨房。 厨房的灶已经歇了,穆彦找了个小陶罐,将药放到里面,重新点燃了一把火,为纪柴熬了一碗药。 人一闲着就好胡思乱想,看着那熊熊烈火,穆彦这心里乱七八糟的,住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可他们没银子,到底是个问题。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1 摸了摸怀里的四个包子,穆彦也没热,拿出来就那么冷冰冰地吃了一个。 穆彦端着药回去的时候,纪柴还在睡觉,他轻声地将他唤醒,小心地喂他喝了些药,也拖鞋上了床,将他拥在怀里,缓缓地睡去,暂时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脑后。 月亮走了,太阳来了,新的一天又来了。 穆彦早起摸摸纪柴的脑袋,烧差不多全退了,他这才放下心来。被穆彦这么一弄,纪柴也醒了,看着四周问:“这是在哪里?” 纪柴只记得昨晚迷迷糊糊地好像进了一家客栈,剩下的就都不知道了。 穆彦道:“在客栈。” 纪柴紧张地坐起来,他知道俩人还有多少银子:“你哪来的银子住店?” 穆彦将被子往上拉拉,盖在他的肩膀上:“快躺下,这才刚好些,别再着了凉。我自然是有办法,你放心吧。” 纪柴乖乖地又躺了回去,可还是不放心:“小彦——” 穆彦将一只手覆在他眼睛上:“再睡会儿,等睡醒了我再与你说。” “穆公子,穆公子你醒了吗?”穆彦听出是小晨的声音,忙答应着起身去开门。 门外,小晨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摆着两碗粥,见穆彦把门打开,像做贼似的左右看看,小声道:“穆公子,我从厨房里拿了两碗粥给你吃。” “你快吃,吃完了我好把碗带走。”说着把托盘塞进穆彦怀里,也不等穆彦如何反应,刷得关上房门。将搭在肩上的抹布拿下,装作擦门的样子环顾着四周。 穆彦心中划过一阵暖流,也不敢太多耽搁,将纪柴叫起,又将昨天买的包子拿出,包子虽是凉的。但就着热粥一起吃,也觉得热乎乎的。 第72章小晨遇事 片刻后,就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唤小晨,小晨答应了一声下楼去了。 纪柴见人走了,把想问多时的话一股脑全问了出来。穆彦将吃完的碗放在桌子上的托盘里,又给纪柴倒了杯水,方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穆彦说得倒是风轻云淡,听得纪柴却是胆战心惊。 他一把将穆彦揽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怜爱地道:“都怪我不争气,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你我本是夫妻,何必再说这种话。”穆彦摩挲着纪柴的背,轻轻安抚着他,“若是我病了,你定会如此做。” 纪柴只觉得嗓子眼里堵得难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把穆彦抱得更紧,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穆彦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将他推倒在床上,用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你才刚刚好些,好好休息,别再着了凉。你再病得厉害了,糟心的还是我。” 纪柴本想再起来,但听到穆彦后面那句“你病再得厉害了,糟心的还是我”,就乖乖地躺下了,但心中到底是不安。 穆彦知道他在想什么:“银子的事你放心吧,我心中已有打算。赵兄之前不是说过,我一字千金,大不了写几个字卖去。” 纪柴一听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死死抓着穆彦的手:“不行,你怎么能去卖字!要是没银子我去赚!”说着跌跌撞撞地就要下床。 纪柴虽不是文人,但知道文人骨子里总是带着那么一股子清高,他之前曾在书中看过,什么饿死不食嗟来之食,什么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 贩卖自己的字画对于普通的读书人并不算什么,但穆彦是谁?想当初求买穆彦的字画的人数不胜数,穆彦何曾卖过一字? 穆家败落后,穆彦宁可饿晕在穆大人的坟前,都不肯去卖字。 如今为了他,竟然要去卖字。这无异于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沦落到妓院当娼妓。这种事,他不让穆彦去做。 穆彦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捞过被子盖上他身上,柔声道:“你先休息,这事以后再说。” “不行!”纪柴还要坐起来,“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不能去卖字。” 穆彦怕他再着了凉,只得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 “你要去哪?”纪柴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脑袋扎到他腿上,放赖道,“你就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他生怕一个没留神,穆彦真就卖了字去。 穆彦轻抚着他的头:“小晨还没回来,我去瞧瞧。顺便问问他到哪里能找到活儿干。” 纪柴轻轻地松开桎梏在他腰间的手,抬起头不确定地问:“真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2 “我骗你做什么?”穆彦笑道,“对了,小晨是背着掌柜的偷偷地帮着咱们,但我想着,这是还是应该让掌柜的知道。主动坦白比被他发现了要好,再者被发现了也会连累到小晨。” 纪柴道:“你说得对。不过瞧小晨说掌柜的样子,好像他是个不怎么好说话的人。你和他说的时候小心些,别吃了亏。” “放心吧,那我这就去了。” 纪柴还是不怎么放心,又要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穆彦有些好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那掌柜的再厉害还能吃了我不成。这个世上我最怕的人就是你啊。” 纪柴不解地问:“为什么?”他事事都顺着他,他说东他从不说西。 穆彦捧着他的脸,深情道:“怕你生病,怕你不开心,更怕你不要我。” 穆彦目光含情,纪柴深陷其中,心头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似海深的情意不是任何语言能表达出来的。 纪柴将唇凑了过去,穆彦缓缓地合上眼。 正在这当,就听小晨在外面敲门:“穆公子,穆公子。” 穆彦惊的飞快地从床上站起,颇有些尴尬地整理下衣服,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似的。纪柴也有些尴尬,穆彦按着他躺回到床上,这才开开了房门。 “穆公子你们吃完了吗?”小晨小声道,又伸长了脖子看向里面道,“那位大哥的病怎么样了?” “吃完了,正要去找你。”穆彦将托盘端了出来,轻轻地关上房门,“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大哥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小晨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托盘,挠挠脑袋道:“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点儿困难,能帮就帮帮吧。要是没事,我就干活儿去了,一会儿掌柜的找不着人,又该骂我了。” “你,很怕你家掌柜的?”穆彦猜测地问道。 小晨小心地向左右看看,往穆彦身上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我们掌柜的很厉害,大家都怕他。” “那他现在在哪?我想去找他。”接着穆彦就把想主动告诉掌柜的这事说了一遍。 小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要是执意告诉他,我也不能拦你。只是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小心,别惹他不高兴。哦,对了,他不常在前面,大多时候就待在后院。你要是想见他,只管在大堂里等他便是,可别随便到后院去找他。” 小晨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穆彦在心中一一记下了,又连声说了几句多谢。 “小晨,我还想问一句,这要是想找活儿做要去哪里?” “我和你说了这么长时间了,实在是不能再说了,我得去大堂里看看。这三眼两语的也说不清,”小晨道,“你先别急,等我一会儿抽空再来找你细说,你看怎样?” 穆彦忙说了几声打扰了,小晨蹬蹬蹬地下了楼梯。 穆彦回到屋内将事情说给了纪柴听,又陪他坐了一会儿,等到纪柴睡着后,穆彦方离开房间,打算到前堂去等掌柜的。 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小晨哭丧的声音从下面的大堂处传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欺人太甚!” 穆彦扶在栏杆上朝下面看去,见小晨站在一餐桌前,一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用手扯住了他的衣领。 穆彦的那声住手尚未出口,又见眼前白光一闪,络腮胡子“啊”了一声,一只不知从何飞来的飞镖正射中那只扯在小晨衣领上的手上。 第73章掌柜的 几乎同时,一白衣男子脚踩栏杆从二楼飘然落到小晨身边。 要不是穆彦亲眼瞧着他是从他身旁的房间里出来的,还真以为那是个从天上飞来的仙人。 那男子长身玉立,飘飘然似仙人之姿。再往脸上看去,此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只是那神情冷得如窗外飞雪,但这并不无损于他谪仙般的容貌,反而使得他看起来更加超凡脱俗。 饶是穆彦也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小晨见那男子来了,颇有些委屈地道:“掌柜的,他欺负人!” 穆彦原以为掌柜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未想到会是个如此年轻俊美的男人。 只不过一般的小店中客官与伙计发生争执,掌柜的都会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不管真假都还要狠狠地先骂自家伙计一通。就算云栖客栈的掌柜不肯骂自家伙计,但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用飞镖刺伤客官的做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白衣男子轻轻点下头,朝那络腮胡子扫了一眼,冷声道:“出了何事?” 穆彦心中暗想,他不问小晨,却问那络腮胡,这事有点儿意思。一边想着,一边从楼上走下,站到小晨身边,对他点点头。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3 小晨低低地唤了声穆公子。 络腮胡手背被刺了一刀,着实疼痛难忍,原想着借此事端撒泼耍赖,再讹上一笔,可一看到面前这白衣男子冷得像冰块的一双眼,原本的气焰无端地消退了不少,连手被刺一事也顾不上说,只顺着他的话指着他身后的小晨道:“你家伙计做事不长眼,将热水泼到了我的衣服上。” 说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抖了抖胸前的衣服,穆彦这次发现,他的胸前果然有一摊水渍。 “掌柜的,不是这样的,”小晨涨红了脸,急忙辩解着,“有一桌的客人要加水,我拿着水壶去给那桌客官添水。等走到这位客官身边时,他突然伸出腿绊了我一脚,我这才把水弄到他身上的。我的身上都淋到些水了呢。” 白衣男子这才发现小晨的下摆上沾了些水渍,眸子陡然发紧,上去就要掀小晨的衣服:“有没有烫着?” 小晨连连往后退,不让他碰:“没有,水是温的,再说冬天穿得多,只外面的袍子湿了些。” 白衣男子这才放下了手。 “掌柜的,我还没说完呢。”小晨很不满意刚才的话被他打断,接着又道,“虽说他是故意的,但怎么着也是咱们的客官,我总不能得罪了,就向他道歉,要给他洗衣服。谁知他却不依不饶的,非要我赔他一两银子。你说,他那身衣服怎么就值一两银子?” 白衣男子冷冷地朝络腮胡扫了一眼:“你还有什么话说?”连声音都是冷的。 络腮胡的手疼得厉害,又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便想速战速决,他梗着脖子道:“就算是这样,那我的手总是你故意伤的吧?” 白衣男子的眼睛一扫络腮胡伤了的那只手,络腮胡被他这么一看,身上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将手放到了身后。 “这点儿银子足够你去找个大夫。”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摆在桌上。 络腮胡没想到钱这么快就到手了,想拿又不敢拿,看了白衣男子好几眼,终于忍不住拿了。 拿了银子刚要走,只听白衣男子又道:“此事是结了,可我家伙计那事呢?” “你要怎样?”络腮胡外强中干地道。 白衣男子环顾着四周,见离他两桌远的一张桌上放着一壶茶,他伸手一抓,那茶壶稳稳当当地落在他手中。 他拿着茶壶对小晨道:“把它倒在他脑袋上。” “你不要欺人太甚!”络腮胡虽是如此说,可心中也是害怕。那茶壶离着他们的距离不算近,这白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茶壶吸到手中,这得有多大的内力才能办到。 白衣男子见小晨没有动,直接将茶壶塞进他怀里。 掌柜的话小晨不敢不从,再加上他心里着实有些怨气,就拿着那茶壶把茶盖掀开,真就从络腮胡的脑袋顶倒了下去。 再看螺丝胡脑袋上冒着白气,还有些茶叶沫子,别提多滑稽了。在一片嘲笑声中,落荒而逃。 “去换件衣服再回来,”白衣男子又朝刚才放着茶壶那桌努努嘴,“再给那桌的客官上壶好茶。” 小晨答应着就要走,瞧见穆彦还在一旁站着,就对他道:“穆公子,正好你刚才有事找我,和我一起来吧。” 白衣男子仿佛才瞧见穆彦似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穆彦对他点点头,和小晨一起走了。 两人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小晨一边走一边向穆彦介绍着:“东厢房和西厢房住着的都是伙计,那边是储藏间、马房和草料场。” 一般来说,西厢房住的都是女工。穆彦以为小晨会带着他去东厢房,没想到小晨却一直出了后门。 出了后门,没有想象中的街市。反而像进了一个大户人家,亭台楼阁、水榭华庭应有尽有。 小晨解释道:“原本的客栈只到后门这里。现在这个宅院是掌柜的后买的,掌柜的买完后,就把府门和客栈的后门连接在了一起,他平时就在这里。” 走过前院,穿过垂花门,又来到了内院,这内院不该是穆彦一个外人该来的地方,穆彦推脱不去,只在外面的凉亭里等他。 小晨却道:“这有什么的,这内院里也没有女眷。再说,我家掌柜的知道我带你来,又没说什么。” 说完,硬是拽着穆彦一同进去了。 小晨推开正房的门,先让穆彦进去。两人只在外间,并没有再往里面进。饶是这样,穆彦低着头,不敢四处看。小晨给他拿了把椅子,又给他倒了杯茶。 小晨打开柜子找出一件衣服,自顾自地解释道:“掌柜的晚上要用人伺候,他用惯了我,就让我住在外间伺候他。” “你很早以前就跟着他了?” “是呀,”小晨道,“在我五岁那年,掌柜的把我从外面捡回来,我就一直跟着他。后来,又跟着他来到这川宁县,他在这里开了这家云栖客栈,我就又是当店小二,又是当他的贴身小厮。” 第74章活计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4 小晨将外面的棉袍脱了,露出里面白雪的亵衣来。亵衣光滑柔顺、质地精良。穆彦一眼就瞧出那亵衣是出自京城的绫罗坊的。 绫罗坊的成衣闻名天下,所穿之人非富即贵,这样的衣服,怎么会穿在一个店小二的身上。 饶是穆彦再怎么对别人的事不敢兴趣,也有些疑惑:“小晨,我瞧你这亵衣甚是好看。” “你说这件呀,”小晨低头在自己的亵衣上拍了下,说道,“这是少爷不穿的旧衣,就送与我穿了。” 刚才那白衣男子的身形比小晨要高大许多,但这亵衣穿在小晨身上就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再瞧他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看起来说的不像是假话。 那就是—— 电光火石之间,再结合刚才的那件事,穆彦了然了。 小晨把新找出来的棉袍穿好,又把刚才那件搭在衣架上,这才坐下来对穆彦道:“穆公子,现在的活计恐怕不太好找。眼下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一般的店里,都要等到年后再招人。” 穆彦一听,心底冰凉冰凉的,莫说一个多月,他现在一天都等不了。 “不过还有个能赚钱的地方,那地方越到逢年过节,赚得越多,”小晨顿了下,上下打量了穆彦几眼,才道,“但这活儿不是穆公子你能干得来的,说了也是白说。我看你那大哥倒是能干。” 好歹有了点儿希望,穆彦忙问:“是何活计?” 小晨回道:“再往东走不到一刻钟就是东市,东市是咱们川宁县最大的一个集市。里面卖什么的都有,外地商人的买卖也在那里做。据说每日里从外地来到那里的货车数不胜数。总会有许多商人雇人搬运货物,都是干一天结一天的账。” 穆彦心中暗叹,这活儿果真不是他能干得来的。虽说在西泽村待的这几年也干了不少活儿,这可搬运货物的活儿却是一次也没干过。再加上纪柴有意照顾他,说到底,他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但是目前除了这活儿,也没什么别的活儿可干。多待一天,就白白浪费一天的时间赚银子。这活虽累,但结银子快,穆彦不是那种没有尝试就轻言放弃之人。再三考量,决定去东市看看。 屋内一时沉默无声,突然,小晨激动地一拍桌子,兴奋地道:“哎?我倒是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主意。穆公子,你会写字吧?” 穆彦不明所以,但仍答道:“读过几年书。” “我一瞧就知你是个读书人,”小晨洋洋自得地道,“咱们这云栖客栈离着东市近,每日来往的客人也多。这客人里也有许多不识字的,经常带着书信让我们给他们念字。有的还让我们帮着给写信。我们哪有那时间啊,最多也只能帮着念念信。再说这里的伙计就我一个识字的,其他的都不识字。” 说到此处,小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窗外,见无人打扰,又凑到穆彦耳边神神秘秘地道:“穆公子我和你说啊,别人让我念一封信都会偷偷给我两文钱。我给你看看我一个月只读信的钱就赚了多少。” 说着,小晨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小盒子,只打开一条缝儿让穆彦瞧瞧,又飞快地把盒子藏了起来,得意地道:“你瞧,我这收获还不错吧。” 盒子不大,里面的铜板装得满满登登的,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收入。 小晨又道:“我们掌柜的不知道我还有这笔小金库,这事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得帮我保密啊。” 穆彦回道:“穆彦自会保守秘密。方才与我说的那搬运那货物的活儿,也莫说给我大哥听。” 小晨拍拍胸脯:“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嘴巴严得很,不该说的一句话都不会说。” 似乎和穆彦相互交换了秘密,小晨的心情更好了。 “穆公子,我也不知为何,瞧见你就觉得你特别亲切,什么话都想和你说,”小晨笑嘻嘻地道,明明和穆彦年纪差不多大,可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咱们接着说刚才那事。我琢磨着,不如你就在这店里摆个摊位,专门给别人写信、读信,也能图个温饱,等过了年,再另寻别的活计。” “这样恐怕不妥。”穆彦推脱道,他如此做岂不抢了小晨的进项? “这有什么不妥的,你是怕我们掌柜的不同意吗?”小晨显然没有领会到穆彦的意思,“这你放心,我都替你想好了。大堂那么大,你摆个摊能占多大点儿地方。你再给掌柜的钱银子做摊位费,他肯定愿意的。再说,你这么一弄,来客人的人肯定会比现在的多。原本只想写个信的人,一闻咱们这菜香味,兴许就点一桌菜呢。这事,对谁都是好处的。” 穆彦心中一阵熨帖,他与小晨虽不能说是个陌生人,但总归归不到熟人那类去。才与他相处短短两天,竟得他如此真心相待,如此一来,他更不能抢了小晨的这份买卖。 穆彦一阵推脱,小晨刚开始还不明所以,说到后来也明白了几分,他拍了下大腿道:“唉,我当是什么事呢。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替人读信,那是背着我们掌柜的偷偷地做的,这银子赚得也不踏实。再者,你现在比我缺银子。” 其实这活儿对穆彦来说再好不过。他现在需要银子,做别的活儿一般都是到了年底才结银子,这活儿干一天就有一天的收入。况且这也不是卖字,这里无人识得穆彦,他给人写信时只需换个字体便是。 穆彦思考一番,想了个折衷办法,既然小晨执意要他在此处摆摊,那不如每日里也给他些银子,自己心里也能好受些。 谁知小晨又推脱道:“我想着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干吗还计较那么多。你赚得那钱既要给掌柜的,又要给我,那你自己还剩什么。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说不准我还有麻烦到你的地方。” 穆彦不是那种执拗之人,见小晨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忍拂了他的意,就答应了。 瞧着说话的时间也不短了,两人回到了前边的客栈。 掌柜的不知又去了哪里,穆彦只好先回到房间。 纪柴还没醒来,穆彦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儿书。一直到中午纪柴才悠悠转醒,听穆彦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顿时觉得病好了大半。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5 第75章有请 过了中午,穆彦又拿着药去厨房熬。许是小晨打过招呼,厨房里的人对穆彦颇有照顾,临走时还塞给他几个馒头。 纪柴的烧已渐渐退下,虽有些鼻塞,但不是什么大问题,穆彦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 天黑下来的时候,小晨又来敲门:“穆公子,纪大哥,我们家掌柜的有请。” 穆彦与纪柴相对一眼,白日里穆彦遍寻他不着,到了晚上,却来找他们来了。穆彦答应了一声,拿过衣服与纪柴穿上,这才回去了。 小晨先看了眼纪柴,询问道:“纪大哥的病怎么样了?” 纪柴笑笑:“不碍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天多谢小晨了。” 小晨回道:“大家都是朋友,别总是这么客客气气的。” 小晨将两人带到掌柜的那座私人宅院中,这次没去内院,只去了前院。小晨在一间房屋前停下,敲了敲门,得到答复后,对二人道:“穆公子,纪大哥,你们进去吧,我还得到大堂里看看。” 穆彦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那人长发如瀑,白衣胜雪,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沐浴在一片月光之下。 听到门口有声音,掌柜的转过头来。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这人似乎比白日里还要好看。在月光的映衬下,整个人更显得飘逸脱俗,似是要随时羽化登仙。 穆彦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过穆彦与他完全是两种类型的美。若说此人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难么穆彦就是翩然俊雅、温润如玉。 “请坐。”掌柜的手一挥,指向旁边的桌子道。本是一个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那样的风流倜傥。 桌上摆了几道小菜,一壶酒。坐定后,他给纪柴和穆彦二人各斟了杯酒,最后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将酒壶放到酒杯上,才道:“白凤至。” 简单明了、毫无废话。 “我叫纪柴。”不知为何,纪柴一进到这屋子里总觉得有些冷。 “在下穆彦。” 白凤至双眼紧盯着穆彦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清河府的穆彦穆景明?” “永川县的穆彦穆景明。” 白凤至道:“都道穆公子乃天下第一才子,如何沦落到我这小小的客栈中?”他已知穆彦的身份,自然也知,只要穆彦他想,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穆彦飞快地看了坐在旁边的纪柴,眼底闪过一抹柔情:“为了一个人。” 白凤至轻轻摇晃着酒杯,也不知瞧没瞧见穆彦刚才的动作:“什么样的人值得穆公子如此相待?” 穆彦拿起酒杯与他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又是什么人值得白公子来到这小小的川宁县,甘愿做个客栈老板?” 穆彦虽不知白凤至的真实身份,但这一日观察他吃穿用度所用银两,不是一个小小的客栈老板能承担的起的。又结合小晨所说,他们是后来到这里的。穆彦何等聪明,一猜就知是怎么回事。 白凤至微微勾动下嘴角:“有趣。”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纪柴听不懂他们转弯抹角的话,只干坐着听着,穆彦若无旁人的给他夹了块菜。 “白公子唤我们来可是为了借宿一事?”穆彦心知他定不是为了此事,仍故意问道。白凤至这冷漠的性子,又岂会为了借宿一事大费周章地设一顿晚宴。 白凤至倒是坦然道:“我来看看小晨的朋友。” “那,白公子,”纪柴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小彦想在客栈摆一个摊,这事你看?” “自然可以。” 白凤至答应的这么爽快反而使纪柴愣住了。 “那谢谢白公子了。”纪柴给白凤至和穆彦的酒杯里重新倒满酒,双手举着酒杯,又对白凤至道,“我和小彦都谢谢你的大恩大德。” 三人饮酒后,纪柴又询问着每日该给白凤至多少银子,白凤至却说不收银子。纪柴听了,心中着实不安,如此,更是欠了白凤至一个大大的人情。 正想着如何要白凤至收下银子时,只听白凤至又道:“不如穆公子替我重新写一个匾额就当抵这房钱和摊位费了。都道穆公子一字千金,我可这是赚了。” 穆彦却道:“穆彦从不卖字。” “哦?”白凤至低着头夹了一口菜,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若是白公子看得起穆彦的字,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副。”穆彦道。 白凤至似乎也笑了,只是他脸上一贯挂着那冰冷的表情,让人瞧不真切:“穆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6 瞧着天色不早,穆彦和纪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白凤至突然叫住了穆彦,顿了顿,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问道:“你们二人,究竟是何关系?” 穆彦回头笑笑:“正如你想的那样。” 白凤至一贯冷清的脸上闪现出一丝苦楚,又痛恨起自己的懦弱。天下第一的才子敢于在别人面前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感情,可他连个爱字都不敢说出口。 白凤至将酒壶拿起,也不将酒倒在酒杯里,只就着壶嘴将壶中酒一饮而尽,满嘴尽是苦涩。 到了内宅的时候,小晨已经回来了,看样子显然已经见过穆彦。 小晨高高兴兴地替他解下身上的大氅,又将洗脚水打好,送到他面前。白凤至只自己洗了脚,见小晨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着实好笑,心也软得一塌糊涂,柔声道:“有什么话想说吗?” “嗯嗯,”小晨连连点头,话憋得太久,想说又怕白凤至生气,不说又实在是憋得慌,见白凤至问了,终于下狠心说了,“掌柜的,你为什么没要穆公子的摊位费呢?” 白凤至没要穆彦的摊位费,小晨其实是很开心的。只不过他有些想不通,他家掌柜的,见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怎么就对穆彦颇有不同。 白凤至将脚从水盆里拿出来,小晨马上递上擦脚的脚巾。 白凤至朝小晨床的方向努努嘴:“要这么说,你床底下的银子该分我多少?” “你怎么知道我那里藏了银子?”小晨有一种想要把床底下的盒子抱在怀里的冲动。 “第一次找你读信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 小晨瞪大了眼睛,在地上来回直转圈:“你你你,你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 “睡觉吧。”白凤至突然转移了话题,朝桌上的烛台一弹,屋内一片黑暗。 小晨摸着黑地回到了自已的床上,瞪着眼睛,僵直地躺着。掌,掌柜的早就知道了。那,那他以后的日子? 白凤至躺在床上,朝着外间小晨的方向看去,这个傻子,为何就看不出,明明他待他是不同的。 第76章何为天道 转天一早,小晨又来敲门。整个人眉飞色舞、喜气洋洋的,那样子就好像摆摊给人写字的是他。 小晨献宝似的从背着的小包袱里往外一件一件拿东西:“这是我们掌柜的送给穆公子的,他说你现在连张纸都没有,就算把摊子开起来也没用。” 穆彦一样样看去,宣城的笔;歙县的墨;端州的砚台,还有一堆宣纸。除却那堆宣纸,这每一样东西都十分昂贵,就算他当初家境没有败落时,也不是样样都用得起的。 穆彦推脱不受,小晨笑嘻嘻地道:“掌柜的给你你就用着,怕什么。不过他对你倒是很特别。” 最后一句话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他忘了,昨晚是谁在熟睡前嘟囔了一句:“穆公子身无分文,连买张纸的银子都没有。” 小晨送完了东西,风风光光地走了。 纪柴看着那桌子的东西问穆彦:“这些都很贵重吗?”他既不是读书人,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自然是认不得这些东西的。 穆彦拿起那块砚台道:“就拿它来说,历来都是作为贡品进献给皇上的。很多读书人终极一生也买不起这么一块。” 纪柴咋舌,他看不出来这与穆彦平时用的那些东西有什么不同。这么小小的东西,怎么就值这么多的银子。 “那我去给他送回去。” “不必,”穆彦道,“别辜负了白公子的一番好意。”来日方长,有些恩情以后慢慢还就是。 穆彦打开一张宣纸,纪柴在一旁研磨,这是在西泽村就养成的习惯。穆彦提笔,认认真真地把“云栖客栈”四个大字写在了纸上。 穆彦的小摊开起来了,云栖客栈的牌匾也换了。 纪柴几次想出外找活,都被穆彦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为由拒绝了。再找小晨,小晨只道最近没有他做的活计,会帮他随时留意着。 纪柴突然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难道到了城里,他就成了毫无用处的废人? 穆彦日后势必要走官途,他就只能待在家里让穆彦养活吗? 纪柴心中烦闷不堪,在房间里坐卧不宁。想着穆彦在大堂里定会口渴,他拿着水壶打算到厨房打点儿开水给他喝。 此时虽不是饭点,但厨房里已经热热闹闹地忙开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芹菜都择好了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7 有人答道:“小王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他的活还没人做呢。” 那个人急吼吼地道:“你们都怎么回事啊,眼看着就要到饭点了,这菜还未择,一会儿怎么上菜?没了个人,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吗?” 那边那人没了声音,可能在想要怎么做。 纪柴大声道:“芹菜在哪?我来择。” 厨房里的人虽不认识纪柴,但有个人要干活,也没说什么,指引着纪柴去择菜。 芹菜差不多择完后,就到了饭点。厨房里一阵人仰马翻,纪柴也没走,看哪里需要他,他就去哪里帮忙。 一直到晚饭后,才回到房间里。 不多时,穆彦也回来了。纪柴不敢说今天都做了什么,只问了穆彦今天的情况。 以后几天,二人皆是如此。穆彦在大堂里摆摊,纪柴就到后面帮厨。 一开始,纪柴只做些杂活儿。后厨的管事李大厨瞧纪柴憨厚老实,又踏实肯干,就让他给自己打下手。 张婶曾对纪柴偷偷说过:“李大厨原来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厨,这岁数大了,才回到咱们这。在家待了一段日子闲不住,就来到了咱们客栈。他手艺好,但脾气怪,当初找他拜师的人从东市能排到西市,他都一个没收。我看他对你倒是不一般,你和他多说点儿好话,争取让他收下你。就算他不收你,你总在他身边,他做菜时机灵着点儿,偷偷地学点儿,都够你用一辈子的了。” 纪柴自是千恩万谢,干活儿更加卖力。纪柴刚开始来厨房干活儿,倒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白凤至帮助他们颇多,他帮着干些活儿,也算是回报一二。 听了张婶这么说,纪柴的心思也有些活络,若真能把李大厨的学艺学到手,那他以后在城里,好歹有个吃饭的手艺。 转眼间,在云栖客栈已住了十多日。纪柴渐渐将在后厨干活儿这事说与穆彦听了,穆彦倒也很高兴,只让他注意身体别累着。 这段日子以来,虽不见白凤至,但小晨几乎一有空便来。瞧见小晨那天真烂漫的样子,穆彦愈发地想念邱岳。 说来也巧,有一天日落,穆彦正低着头整理笔墨,打算收整好了回房间与纪柴吃点儿东西。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直奔穆彦而来。在他面前怔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激动地轻声唤道:“夫子?” 熟悉的声音,穆彦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邱岳的眼里含着泪水,激动地一把扑到穆彦怀里:“夫子,我可找到了你!” 穆彦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会在这里见到邱岳。 穆彦将邱岳带回屋子,恰好纪柴也刚端着饭菜回来。 原来那夜发生的事,邱岳是在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等他来到纪柴家,早已是人去屋空。 邱岳料想到二人一定是逃走了,倒也放下心来。 但又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二人了,心中又万分难过,便想出来找他们。他像那对儿夫妻要了一两银子,说就当是他那六亩地的卖地钱。只要给了银子,以后那地与他再无干系。 那对儿夫妻倒是乐得很,这么便宜的价格就买到了六亩地。生怕邱岳反悔,当下找到里正,与邱岳签好了文书。 邱岳也没什么可留恋,拿着银子寻人去了。 可人海茫茫,找人谈何容易。他想着先在川宁县找找看,如果没有,穆彦他们肯定就去了京城。 没想到,真就让他找到了。 “我从这里经过时,瞧那牌匾,就知道那字是夫子写的。”邱岳得意地道。 邱岳再怎么聪明伶俐,也是个孩子。这一路走来想必吃了不少苦,见到他穆彦真是既高兴又心疼。 又问了些他在路上的情况,邱岳一一作答。其实邱岳这一路上比穆彦和纪柴要好的多,身上有银子,吃饭住店不成问题,再加上他会武功,别人也不敢打他的主意,倒也没受什么委屈。 穆彦这才放下心来说别的事情:“你为何将地低价给卖了?” 一说到此处,原本还兴高采烈的邱岳突然沉寂下来,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看纪柴,又看看穆彦,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道:“纪叔叔,我,我想过继给你做儿子,你还要我吗?” 在西泽村的时候,邱岳倒不是不愿意过继给纪柴当儿子。那时他还想和那对夫妻斗,也想着既然大家都在一起,过与不过继没什么两样。 但是此次纪柴和穆彦离开西泽村,邱岳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两个人,连呼吸都变得疼痛。 那一刻,他只想找到这两个人,告诉他们,他不想和他们分开。想到此处,连带着对那对夫妻的恨意也消散了不少。 纪柴刚要答话,穆彦抢在他前面道:“邱岳,你可知西泽村的村民因何容不下我们?”穆彦这么郑重其事地叫邱岳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邱岳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脸色如穆彦那般郑重地道:“邱岳知道。”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8 穆彦又问:“你不认为我们有违天道?” “不,”邱岳继续道,“我虽年幼,对情爱之事不甚了解。但这么多年听过的见过的也算不少,谁说男女成婚方是合乎天道,那男人有妻照样抛弃妻子,那女人有夫,照样红杏出墙。这,难道也是合乎天道?” “天道?什么是天道?谁又看到天上究竟是什么样?所谓天道,不过是人们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所说的托词罢了。” “纪叔叔,夫子,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猜到你们俩个做了夫妻。除了不能生孩子,你们俩个和正常的夫妻一样,甚至比别的夫妻相处的还要好,我从来没见过你们红过脸。幸福是自己的,管别人怎么说干什么。” 虽已料到邱岳不会对他们俩人的关系有别的看法,但亲耳听到这些话从邱岳嘴里说出,两人的心里还是激动万分。 纪柴扶着他站起,连说了几句好孩子。 门外有动静,穆彦打开房门一瞧,小晨怔怔地站在门口。小晨天真单纯,心里的事都挂在脸上。此时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上挂着些许的疑惑,些许的惊讶。 原本小晨是见着邱岳来了,也想来瞧瞧,听到这样的秘密实属意外。 “我——”一时相顾无言,他不知该怎样面对穆彦。 他不知男子与男子也能相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他心里蔓延,是厌恶,是震惊,还是什么?他自己说不清。 小晨又试着张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能,落荒而逃。 拐角处那抹白色身影落入穆彦眼底。 第77章邱岳认父 邱岳正式认纪柴和穆彦为父亲,姓氏名字皆不改,为了区分二人,邱岳唤纪柴为爹,唤穆彦为爹爹。 自打邱岳来了以后,穆彦想赁个房子住的想法愈发强烈。云栖客栈倒不是不好,但总不像家的样子。 但他每日里也只赚几十文钱,勉强能维持温饱,哪还有闲钱赁房子。 纪柴自是看出穆彦的想法,又动了想出去找活计的念头。穆彦劝他道:“如今李师傅对你另眼相待,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你切莫因小失大,得不偿失。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 穆彦说他会想办法,不久,办法真就来了。 这一日,穆彦如往常那般坐在摊位前给人读信、写信。不知何时走来一老者,这老者衣着普通,中等身高。这样的人,在街上一抓一大把。 老者来了以后,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好一会儿后,方趁着穆彦不忙的时候,来到他面前道:“这位先生,都念过什么书?” 穆彦连忙站起,作揖道:“不瞒老人家,四书五经,《增广贤文》《格言联璧》等都略有涉猎。” 老者又道:“可会做文章?” 在一旁帮着穆彦整理笔墨的邱岳抢着道:“会的,会的,我爹爹的文章做得可好了。还是个廪才呢。” 老者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又道:“可否做一篇文章给老朽看看?” 这老者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说读信也不说写信,只管说些无干的话,换作旁人,早将他哄到一旁。 但穆彦没有丝毫怠慢,脸上仍挂着淡淡地笑意,答应着提笔就要做一篇文章。 一旁的邱岳又道:“老爷爷,我爹爹现在忙着给别人写信。不如让我替他做一篇文章给您看吧,我会的东西都是我爹爹教出来的。” 老者没有反对。别看邱岳年纪不大,也是个小人精了。他看出这老者表面上虽是普普通通,但身份绝不是个普通人这么简单。 一个普通的老头儿,可能会随口问问穆彦念过什么书,会不会做文章。绝不会真让穆彦做文章给他看。所以,这个老头儿这么做,一定另有缘故。 邱岳之所以想自己做文章,原因有两个。 其一,若是他猜错了,这老头就是单纯想让穆彦做文章瞧瞧。那穆彦多吃亏,天下第一的才子,岂是别人说支使就支使的? 其二,若这老者真是在试探穆彦。那他更应该替穆彦做篇文章了。儿子的文章若能入得了老者的眼,那么穆彦的文章也一定了得。 没一会儿,邱岳就将文章做好了。瞧着老者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就知他一定满意。 果然,老者将文章放下,一改刚才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对穆彦道:“不瞒先生,老朽乃川宁县本地人氏,姓秦。家中有一孙儿,名唤秦昭,年方九岁。一直没有合适的教书先生。我观察先生已经多日,见先生气度不凡,待人温文儒雅,心中甚喜,又见令公子所作文章,俱是不俗。因此,想聘请先生为我孙儿的教书先生,不知先生可否愿意?”说罢,朝穆彦深施一礼。 “若是先生愿意,我愿每月付二两银子作为酬劳。”老者又补充道。 这姓秦的老者乃是川宁县的首富,世代经商。但对儿孙的学业颇为看中,一心想让后辈弃商从政。 娶个男人当媳妇_119 这川宁县大大小小的教书先生也找了不少,但都没有满意的。一日他来云栖客栈吃饭,偶然见到穆彦。见他虽着粗布衣裳,但举止气度绝非常人,因此留了心,特意观察了一段时日,今日这才向穆彦说明了意图。 穆彦连忙还礼:“老人家不必如此客气。能得到您的赏识,乃晚生的荣幸。”穆彦现在缺银子,能当教书先生,最好不过。何况寻常的教书先生,一个月大概一两多银子,老者在不知穆彦底细的情况下,能给他二两银子,也让穆彦感动。 “不过晚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人家可否同意?” “先生但说无妨。” 穆彦看了一眼邱岳道:“可否让我这孩儿,与令公子一同读书?” 邱岳懂事聪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秦老太爷对邱岳也多了些欢喜,与自己的孙儿一起读书并无不可,况且两个孩子一起相互有个伴儿,就答应了。 穆彦拉过邱岳与他一起谢过秦老太爷。 秦老太爷很高兴,随口问道:“我瞧先生年岁不大,如何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邱岳比穆彦只也小十二岁而已。 穆彦解释道:“邱岳乃是我认得儿子。” 秦老太爷了然了,笑了笑道:“看年纪,令公子比我那孙儿大不了许多。不过令公子乖巧懂事,我那孙儿顽劣不堪。唉,实在是让我惯坏了。” 眼下离过年只剩半月有余,秦老太爷让穆彦过了正月初七再到秦府教书。似乎知道穆彦缺钱,又拿出二两银子,说是预支两个月的工钱。 穆彦自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一番,将秦老太爷送走了。 穆彦当下叫邱岳看着写字摊,他拿着银子跑到厨房去找纪柴,将事情的经过说了,纪柴看起来比穆彦还要高兴。 东市是川宁县县城最繁华的地段,云栖客栈、秦府都在东市。因此,穆彦带着邱岳,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在东市赁到了一套房子。 两房一厅,一个闲暇时可以在外休憩的小院。地点好,去云栖客栈和秦府都很方便,房钱也不贵,一月只六钱银子。 小晨既高兴又难过。为穆彦他们而高兴,为自己而难过,好不容易有了几个朋友,就这么又走了。 穆彦搬家那天,小晨特意告了一天假去帮他。其实穆彦也没什么东西可搬的,无非就是从西泽村里带来的那两个包袱。 安顿好一切后,小晨忍不住偷偷将穆彦叫到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的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穆彦的脸:“那个,你们以后还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穆彦道,“纪柴还要在你们客栈厨房帮忙呢,咱们离着又不远,我下了课随时可以去看你。” “哦,那就好,那就好。”小晨重复了两遍道。 穆彦观他模样,知他还有别的事情:“小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咱们是朋友。” “我,”小晨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来,放在穆彦的脸上,下定决心地道,“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与纪大哥做夫妻?” 第78章情起 天空飘起了雪花,不大,无风。雪像刚睡醒的孩子,伸展着胳膊腿,懒洋洋地落在地上。这个时候,坐在屋内,喝着一壶热茶,,惬意不过如此。 穆彦站在大门外,穿过不大的小院,隐约可以瞧见那个在屋里忙碌着的身影,目光柔情似水,唇角绽放出一抹比冬日里的腊梅还要漂亮的笑。 “我爱他。”穆彦仍看着屋内那个模糊的身影道。 “可你们都是男人。” “小晨,你有喜欢的人吗?”穆彦不答反问,看着小晨道,“换言之,谁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按照小晨的想法,只有男人和女人才能在一起,他身边没有女人,自然也没有喜欢的人。那最重要的人是谁?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直接脱口而出,是掌柜的。 穆彦伸出一只手,飘飘洋洋的雪花落到手心里,马上化成一滴水,冰冰凉凉的:“几乎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个最重要的人,这个人可能是我们的家人、朋友,也可能只是个给予我们一次温暖的陌生人。” “我们都希望这些人能够家庭幸福,平安常乐。自我爹走后,纪柴就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这个人,憨厚老实,总是为别人想,很少想到自己。” “刚开始只把他当大哥看,也不知究竟是何时喜欢上了他。我就想啊,希望他一生安好,快乐无忧,娶一个贤淑妻子,举案齐眉。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他以后的人生,有别人插足的痕迹,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穆彦微微蹙了蹙眉毛,似乎纪柴真的与别的女子厮守一生。 “我希望他过得好,过得开心,可就是不希望他身边有别人。”穆彦继续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再也没法骗自己。”所以,就选择直面这段感情。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0 小晨低着头,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在想,他也时时希望掌柜的过得好,过得开心,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掌柜的身边会有别人。 穆彦这么一说,他猛然发现,他的掌柜的年岁已经不小,又那么优秀,迟早会娶妻生子。 小晨的脑海中马上出现一副画面,也是这样的下雪天,一座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掌柜的 和他贤惠美丽的妻子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地笑出声,一个半大的孩子坐在旁边玩儿着。 他站在一旁伺候着,看着这和谐、美好的画面,他也笑了。 心突然疼了一下,看到这样的画面,他真的会笑吗? 小晨突然发现,他就像穆彦刚才所说的那样,不希望掌柜的身边有别人。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可怕了,小晨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身体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 “可是,可是你们终究都是男人。”小晨自欺欺人地道,他想让穆彦告诉他,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对的。如此,他这一颗跳动的愈发剧烈的心方能平静下来。 “小晨,你说两个男人为何不能做夫妻呢?”穆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偏不顺着他的意,想将他逼到绝境中。 “世间万物,阴阳相合。天为阳,地为阴;昼为阳,夜为阴,男为阳,女为阴。男女相合,方为正道。” 又是正道,这个词穆彦近来听得有些多啊。 穆彦道:“自古以来兴衰交替,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真理。就拿这历代的朝代来说,哪个打得不是顺应天意的旗号?哪个不是说会永世长存?可这朝代,最长的也不过数百载。可笑的是,某些朝代的开国君主本身就是个乱臣贼子。难道说他叛国弑君,也是正道吗?” 小晨说不过他,脸涨得有些红,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总抵不住旁人的风言风语。”语言是最致命的武器。 穆彦叹气道:“你不得不承认,总有那么一群人喜欢多嘴多舌。你若穿了件白衣裳,有人会说白色不禁脏;穿了件蓝衣裳,有人会说蓝色不适合你;穿了件灰衣裳,也有人会说太过老成。哪怕你将世间色彩全都穿了个遍,只怕也没有一件让所有人都满意的。你又能如何?难道要不穿衣服吗?” 小晨低着头,看着落在脚面上的雪,不知在想什么。 “人生不过数十载,我愿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却不愿孤寂的抱憾终身。”穆彦道,“小晨啊,活在别人眼里的人,是最悲哀的。” 雪下得大了些,小晨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人。纷纷扬扬的大雪下,穆彦长身玉立,雪落满衣襟,整个人看起来与平时多了些洒脱的味道。真是如诗如画。 小晨心想,只怕不是这雪成就了穆彦,却是穆彦成就了这雪。内心洒脱的人,映衬着周围的事物也变得洒脱。 可是他自己呢?小晨又想,一开始他问穆彦为何会与纪柴在一起,只是出于好奇的心理。可穆彦的一番话,却搅弄了他心底那潭平静的湖水。 不知为何,掌柜的身影总是在他脑袋里徘徊,甩也甩不掉。他对掌柜的到底是什么感情?真的仅仅只是主仆间的情谊? 除了主仆间的情谊还能有什么,他自嘲地笑笑。不对,还是不对。他骗不了自己,他就是不想掌柜的会有另外一人与之相伴。这,恐怕不仅仅是主仆间的情谊了。 为了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小晨努力地把思绪从脑海中拉回来,看着穆彦道:“穆公子,之前是我浅薄了,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 穆彦看着不远处的柳树,树枝已积满了皑皑白雪,有些雪从树梢上滑落下来,惊起一片白雾。 纪柴拿着一挂鞭炮从屋里出来:“小彦,屋子都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 穆彦掸了掸他身上沾染的浮灰,柔声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纪柴乐呵呵的,整个人都喜气洋洋,他将穆彦的双手紧紧包裹在自己的掌中,放在嘴边哈着气,“外面冷,冻坏了吧。” “不碍事的,”穆彦笑道,目光又落到他手里拿着的鞭炮上,“去把鞭炮放了吧,咱们好回去。” 纪柴把鞭炮放到地上,点燃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纪柴跑到穆彦身边,从后面捂住他的耳朵。 两人笑着看着噼啪作响的鞭炮。 一旁的小晨看着两个人,突然觉得,只有他们最适合彼此。看来男人与男人相爱,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在最后一声炮竹声过后,三人回到了屋子里。 屋内已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大厅的那张桌子上,还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鲜花。 “那是我爹特意去给我爹爹买的。”邱岳得意洋洋的道。 纪柴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拍了邱岳脑袋一下,就去了厨房做饭。 穆彦本要和他一起去,纪柴却道:“我最近和李师傅学了不少手艺,你们就等着吃吧。小晨还在这里,你陪他就好。” 穆彦没再坚持,与小晨坐在大厅里。椅子上都被纪柴精心放了一个小垫,坐起来不硌,又暖和。 屋子靠墙边上放着几个火盆,许是火盆也知道搬了新家,卖力地散发出全身的热量。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1 没一会儿,纪柴端着一个托盘又进来了。 他将托盘上的三个茶杯摆到桌上,笑道:“我知道你们读书人都爱喝茶,这是我特意从李师傅那里学来的。也不知沏得好不好。” 穆彦眼中一喜,他确是爱喝茶的。只不过这习性从到了西泽村后就改了,西泽村无茶,只有井水。 他将杯盖打开,袅袅茶香扑面而来,这茶虽不是上等的好茶,但泡茶之人所用心思,让这茶无端地生色不少。 穆彦的眼圈有些发红,却不知是茶气熏的,还是心中太过感动。这个纪柴,嘴上笨笨的,什么都不肯说,却总是默默地做些让他感动的事。 小晨端起茶杯来若有所思,若是有一人,待他这样好,是男是女又何妨? 将近酉时,纪柴将酒菜全部准备好。八菜一汤,邱岳跑到桌前,眼珠子差点儿掉到菜里。这哪是菜,这是画吧? 他指着一只“兔子”问:“爹,这是用什么雕的呀?” 纪柴道:“那是用萝卜雕的,我本想雕一只凤凰,但技艺有些生疏,只好雕了一只白兔。你爹爹属兔的。” 邱岳撇撇嘴:“爹你可真偏心,我也是数兔的,你怎么就雕了一只。” 纪柴真就把这事给忘了,邱岳这么一说,他也怪不好意思的,忙要到厨房再雕一只。 邱岳拽住他的衣角道:“好啦好啦,我和爹开玩笑呢。你和爹爹感情好我才高兴呢,我可不吃这个醋。” 小晨夹了一块鱼肉放到邱岳碗里,笑道:“咱们这种没人爱的,只有抱团取暖了。” 纪柴的厨艺果然大有长进,做出的菜与在西泽村时不可同日而语。 席间大家把酒言欢,好不快乐,就连邱岳也喝了几杯酒。 冬日里天黑的早,没一会儿天就黑了。 几乎是太阳一落山,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白凤至从里到外都是白色的,外面的大氅白的发亮的似乎与周围的白雪融合在了一起。 一贯冷清的面容在这严寒的天气里更显冷清,却也更加俊美。他不动时,就像一副画。 他摇了摇手中的礼盒,从好看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我来贺喜。” 邱岳慌忙回过神来:“啊,请进,快请进。” 屋内的小晨举着酒杯不知在与纪柴说着什么,眼角的余光瞧见白凤至从外面走来。短暂的错愕后,他慌忙将酒杯放下,连忙来到白凤至身旁,帮他边脱下那雪白的大氅,边道:“掌柜的,你怎么来了?” 他前些日子就和他提过穆彦今日搬家,那时白凤至并未说什么,因此他今日来时只向他打了个招呼,也并未邀请他同行。 纪柴给他拿了一副碗筷放到小晨和穆彦中间。 “白掌柜的说他是来贺喜的。”邱岳道。 刚开始看到他时,小晨还怪高兴的,可一听说他是来贺喜的,他这心突然有些失落。他自小与白凤至在一起,最知他性子冷清,从未见他把谁放到心上。 他用地瞟了眼与白凤至说话的穆彦,掌柜的对他还真是不一样呢。 他摇摇头,想把这些想法甩出去。 刚看到白凤至第一眼时,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是来接他的。他在心底自嘲地笑笑,他只是个仆人,白凤至怎么会来接他? 白凤至的话并不多,面上虽然没有挂着笑容,但亦不像平时那般冷峻。总之,与众人相处的尚算融洽。 一直到了深夜,白凤至与小晨方起身告辞。 邱岳人小,早就困得不行了,穆彦叫他回屋睡觉,与纪柴一起收拾了残羹剩饭。 收拾好一切后,两人双双拥进床中。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等回过神来,彼此的衣裳早已尽落。 自从离开西泽村,两人还是第一次做。纪柴此时心中畅快,终于可以不像以前那般偷偷摸摸。匍匐在穆彦身上更加卖力,穆彦担心地往邱岳的房间看,牙齿咬住手指,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纪柴猛地一用力,穆彦抑制不住,到底叫了一声,面上一羞,地朝邱岳房间那边看了一眼。 纪柴将他的手放在嘴边细细亲吻着:“好小彦,你放心吧。我早就试过了,咱们这屋里的声音是到不了那屋的。这房间的门板厚,便隔绝了许多声音。况且,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厅呢。叫出来我听听,嗯?” 穆彦稍稍放下心来,却还是不敢大叫,只低低地叫了几声。纪柴听了登时发起狂来,愈发地卖力,穆彦终是抑制不住满身的情/欲,不再控制自己的声音,与纪柴一起沉沦在极致的欲/海里。 屋内春光旖旎,屋外大雪纷飞。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2 小晨踏着一地白雪,不远不近地跟在白凤至身后。 “今天不开心吗?”走在前面的白凤至突然问。 寂寥的夜空突然有了声音,小晨吓了一跳,忙回道:“开心。” 白凤至脚步顿了顿,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太了解跟在他身后的这个人,这个人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整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他现在保持沉默,自然是有心事。 从小到大,还没见他有过什么心事。只前些日子发现纪柴与穆彦是夫妻这回事,着实沉闷了一段时间。现在,想来还是为了这件事。 呵,他终究是接受不了两个男人在一起。 微微有些起风,雪在风的带动下,顺着白凤至光滑的脖颈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胸膛里。倒也不觉得冷,只怕这心比这雪还要冷吧。 一直回到云栖客栈二人也未再说话。 小晨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从与穆彦交谈完之后他就在想事情,想白凤至的事情。 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对白凤至是有那么点儿超越主仆界限的想法来。可这又能如何?白凤至有身份,有地位,有容貌,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更何况,他或许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若是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这怕会招来他的嫌恶吧,倒时怕是连主仆都做不了。 小晨又翻了个身,可还是好不甘心呢。这是刚恋爱就失恋了吗? 里间的白凤至也没睡下,因着练武的缘故,他的耳力和眼力向来比普通人要好。虽然小晨已经把翻身的动作克制到很小声很小声,可依然逃脱不了他的耳朵。 他心里想着,这是小晨第一次失眠啊。 “少爷。”小晨唤起了这个遥远的称呼,自开了这云栖客栈后,小晨便没这么唤过他,“你睡了吗?” 小晨也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地叫了出来。叫完人后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他到底要做什么。 里间嗯了一声。 小晨的心突然放下了,又突然变得不安。今天他真是奇奇怪怪的。 小晨盘着腿坐起来,看着里间的方向,下了很大决心,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他心里好有个准备,到了那时不至于太过难过。 白凤至道:“不知。” “为何?” 里面没有声音。 小晨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小晨说完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都无法呼吸。 他今日说的这些话,唤做旁的主仆间已是僭越。仆人怎可过问主人的私事?小晨却犹不自知的偏要问到底,也算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也算在这场情感尚未太过深刻之前,让自己彻底死心。 白凤至沉默的时间比小晨还要久,久到小晨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后,他终于轻吐一字:“有。” 饶是做了再多的准备,当亲耳听到答案,小晨难过得差点儿哭出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陪在白凤至身边。 白凤至对自己的亲人都不咸不淡,他一直以为他生性如此。却不想,他对穆彦却是不一样的。 想当年白凤至是个连武林盟主的寿诞都不屑参加的人,今天穆彦搬家,他就巴巴地来了。原来,并不是他生性凉薄,只是以前没有那个值得他这么做的人罢了。 第79章西泽村的真相 小晨狠狠地呼吸几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又问:“那这个人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不知。”一贯的简单明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说到后来,小晨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了。 里间的白凤至也坐了起来,他背靠墙壁,头靠着床栏,看着小晨的方向,目光柔得几乎溢出水,声音却有些苦涩:“我怕他不愿。” 若说白凤至之前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他向小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小晨会接受他。可他看到小晨今日的表现,却怎么也不敢说了。 说出去,只怕连主仆都做不得。不如就这样吧,他永远不会娶妻,没有他的允许,小晨也不会娶。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3 两个人以主仆的名义度过一生,虽不能相爱,但亦能相守。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虽然有些自私,可除此之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小晨心中却另有一番想法,穆彦已经有了纪柴,又怎能接受白凤至?白凤至不将这心意说出来,对谁都好。 小晨的心中满是苦涩,他在奢望些什么呢?就算白凤至不喜欢穆彦,他又会有机会吗?他身份低微,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这些年跟着白凤至才算吃饱穿暖,就这样吧,能陪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也是一种幸福。他不该有过多的奢求的。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小晨在心里反反复复开导着自己,大道理讲的一通一通的。可这心还是不舒服。 一个情字,当真是折磨人。 小晨睁着眼睛睡不着,对白凤至说去茅房。 外面的雪依旧下着,小晨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客栈的大堂里。 大堂里空无一人,小晨点燃蜡烛,照出些微的光亮。看着摆在架子上的酒,又想起了刚才在纪柴家吃饭喝酒的场景,突然想喝酒。 小晨拿起一坛酒,打开塞口,也不用杯子,用嘴直接对着酒坛猛喝下去。 小晨以前没怎么喝酒,这口酒喝得太急,喝得太多。只觉喝下去后,轻飘飘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小晨摊倒在地,抱着酒坛闭上了眼。 他终于理解为何有人会借酒消愁,喝醉了,便什么都不想,心也就不痛了。 一直到他的呼吸变得绵长,隐藏在黑暗中那抹白色的人影方现出身来。 白凤至将身上大氅解下,盖在他身上,将他抱在怀中,朝内院走去。 睡着的了小晨很老实,白凤至将他外衣脱下,把被子给他盖好。坐在他的床边贪婪地看着他的睡颜。 因喝酒而倍加红润的唇微微张开,白凤至像着了魔一般,将唇放到了那渴望已久的红唇上。反复地啃咬着、吸吮着。 睡梦中的小晨晃着脑袋挣扎了一下,白凤至猛然惊醒,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床上,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伤害小晨的事情。 白凤至将手放在刚才那张吻过小晨的唇上,此生,怕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吻他。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在天亮前停了。 纪柴一开房门,外面的雪失去了门的依靠,涌进来一些。 纪柴拿着笤帚就要扫雪,穆彦不知何时也起来了。晨起时,屋内还有冷。 他拿过纪柴手中的笤帚道:“这雪我来扫。” 纪柴往回一收手:“我扫吧,你再回去躺会儿,天气冷。等我一会儿做好了饭,你再起来。” 穆彦却不依:“这活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都干了,我来扫雪,你去做饭。” 两人正争执间,邱岳抻着懒腰从屋内走出来:“爹,爹爹,早啊。这雪我来扫吧。” 说着,从纪柴手里拿过笤帚:“我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儿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纪柴和穆彦倒也不争了,任由邱岳拿着扫帚扫院子。 邱岳扫院子与寻常人不一样,一面扫着,一面练武功招式,武功也练了,院子也扫完了,一举两得。 穆彦陪着纪柴来到厨房里,早上的食物简单。纪柴熬了些粥,又做了几个包子,就是一顿早饭。 在西泽村的时候,纪柴便不让穆彦插手这些活儿,如今更不用穆彦了,穆彦一要帮忙,纪柴自有他那一套说辞:“我如今刚学厨艺,你得让我多练练。”弄得穆彦左右没法。 吃早饭时,邱岳突然提到:“你们还记得业华寺的那个老秃驴吗?” 纪柴一巴掌扇到他的后脑勺上:“怎么说话呢。” 邱岳一吐舌头:“那个和尚。” 纪柴和穆彦原本打算着等秋收结束后就去业华寺看看那个和尚,可谁知秋收以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去业华寺也就一拖再拖。 现在好不容易没什么事了,眼看着也要过年了,业华寺的事情不解决,他们这心里也有些不踏实。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邱岳今天说了,那便今天去吧。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4 商讨的结果是纪柴不去,照常去云栖客栈帮忙,邱岳陪着穆彦去。有邱岳陪着,纪柴倒是放心的,这孩子机灵又会武,穆彦不会有什么事情。 吃过饭后,三人各行其是。 业华寺在川宁县的北边,靠近郊区。穆彦雇了辆马车,和邱岳一起去了。 过了约有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寺外。 许是因为快要过年的缘故,业华寺中的香客很多,穆彦烧过香后,问过一个小和尚主持在哪,小和尚道:“主持这几天正忙,不见客,不知施主有何事。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找监寺师叔也是一样的。” 顺着小和尚的手指看去,一和尚正在一旁礼佛,那和尚五十多岁,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穆彦谢过小和尚,来到监寺面前深施一礼,说明了来意。 谁料监寺却道:“本寺这几月确有下山祈雨的和尚,可从来没有人去过西泽村。” 邱岳一听有些急了:“怎么会呢,你再好好想想。” 穆彦轻斥了邱岳一声,又将那日那和尚的身材相貌仔细说了一遍。 监寺想了一下道:“听你这般描述,这个人倒像是圆空,不过他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主持逐出寺门了。” 穆彦心中已隐隐有些猜测,邱岳狠狠地道:“没想到却是个假和尚,监寺大师,他是因何缘故被逐出了寺门?” 监寺道:“阿弥陀佛,圆空不守佛门戒律,喝酒吃肉,骗香火钱,主持屡教不改,这才将他逐出寺门。” 监寺此时也已明了,这二人也是被圆空骗了的。 穆彦又问:“监寺大师,不知现在在哪里可找到圆空?” 监寺摇头道:“这却不知,自从他被逐出寺门后,我便没见过他。” 穆彦一皱眉,这人海茫茫寻人谈何容易。 “哦,对了,”监寺又道,“前些日子圆洪似乎是见过他。” 他一招手,冲着一个正在念佛的小和尚道:“圆洪过来,这位施主有话要问。” 圆洪听说是来找圆空的,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几日前确曾在城南的十里巷见过他,只是已过了这么多天,不知他是否还在那。” 不管在不在,总归是条线索。穆彦谢过监寺和圆洪,带着邱岳往城南的十里巷去了。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穆彦刚下了马车,就见一群官兵押着两个人从他面前走过,他仔细一看,押在前面的不正是圆空,他后面的那个竟是孙三! 邱岳也瞧见了,两人对视一眼,穆彦上前对为首的官兵深施一礼,问道:“这位官爷,不知这二位犯了何事?” 那官兵上下打量了穆彦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是何人?” 在旁的邱岳抻着脖子大声道:“我爹是个秀才,更是个廪才。” 一听穆彦是秀才,那官兵的脸顿时变了样。秀才手上虽无实权,但享受朝廷的诸多待遇,见了县令都不用下跪。 考中秀才已属不易,更何况是个廪才,这前途不可限量,他是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可要是表现得太过顺从,也未免失了面子。想来想去,那官兵用着一种平和的语气道:“这两位是此地的惯犯,原先只是偷些银子。谁知这两个没长眼的,许是穷疯了,竟打起了绑架王员外的勾当。这不,银子没到手,就被我们抓了。” 邱岳问道:“那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官兵回道:“少说也得关个十年八年了。” 邱岳乐了,但心里也有点儿不开心,他还指望亲自出手教训他们一顿呢。 穆彦道:“我与他们相识,可否让我们与他们说说话?”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银子:“天冷,给兄弟们买壶热酒喝。” 那官兵看看左右,从穆彦手中拿过银子塞进袖子里:“有什么话快说啊。” 穆彦谢了一声,这才看到圆空与孙三身边。 早在穆彦与那官兵说话时,这二人就瞧见他了。见穆彦来了,都心虚地低下头。 换在平常,圆空和孙三是不怕他的,可现在二人被擒,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 穆彦的眼睛扫过圆空又扫过孙三,这二人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当真是过得滋润啊,只是这好日子也到头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5 “你们知道我想问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看刚才那官兵对穆彦的样子,他们也知要是得罪了穆彦,这些官兵恐怕背后找他们麻烦,也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 原来,翻云寨一役后,孙三趁着混乱逃跑了。辗转多地后,最终还是回到了川宁县。每日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认为他今日这般,全都是穆彦害的,总是想找个机会报复他。 孙三在西泽村有个好朋友叫刘二,有一次趁着夜色,回到西泽村找到刘二,把自己的想法对刘二说了。 刘二当即表示同意,他对穆彦也有恨意。自从穆彦来了以后,自家婆娘越来越不服从管教,简直要爬到自己头顶。 这婆娘总是说:“穆秀才说了,我们女人和你们男人一样。我们女人一样到地里干活儿,为什么这做家务,带孩子的事还都要我们做?你在地里干完活儿,只管在家里歇息,等着我来伺候?” 如此吵了多次,不得已,刘二只得帮着婆娘做些事。他婆娘心里美滋滋,他心里的怨气却越来越重。 要是没有那个穆彦,她怎么知道那些话,他又怎么能受这么多的罪? 本来刘二与孙三就是好朋友,再加上他对穆彦怀有成见,二人一拍即合,打算找个机会整整穆彦。 后来,孙三又结识了被逐出寺门的圆空。二人就在这永川县城里吃喝嫖赌,没了银子就去偷鸡摸狗。 时间一晃就到了今年秋收,里正派人到川宁县请法师到西泽村做法祈雨。这去请法师的不是别人,正是刘二。 刘二、孙三和圆空三人一合计想出了一条计策。 他们让圆空和刘二回去冒充法师,若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做法之后真就下起了雨,那也没有白去,还赚得了银子。 若是做法之后没有下雨,那他便说是有人做了什么有违天道之事。当时,他们谁也不知穆彦与纪柴早已做了夫妻。说是有违天道,只不过是顺嘴胡诌的,目的是为了引出祭天之事。 他们想,按照穆彦那多管闲事的性格,一定会阻止用活人献祭。到时他就成了众矢之的,是整个西泽村的敌人。与整个西泽村为敌的人,这下场还会好得了吗? 不过他们也太小瞧了穆彦,他们设计好的计策被穆彦轻而易举地破解了。 孙三实在不甘心,又不得不等待下一个时机。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刘二的婆娘与王秀秀是好朋友,那日王秀秀看到穆彦身上盖着的像喜被的被子后,总是胡思乱想。一会儿想穆彦和纪柴难道真就做了夫妻,一会儿又想两个大男人实在是荒谬。 按捺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就将此事与刘二的婆娘说了:“嫂子,你说穆秀才怎么盖了个红被子,怪像喜被的。” 刘二的婆娘没把这事当回事,只是道:“那有什么的,八成人家就喜欢红色的呢。” 可王秀秀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没再对谁说。只是细心地留意着穆彦和纪柴,虽说二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可她就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 这也是王秀秀为何不再找纪柴的原因。 再说刘二的婆娘,转过身来,就把此事对刘二说了:“你说穆秀才一个大男人还喜欢红色的被子,平时穿衣也没见他穿红色的啊。” 有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二心中一动,穆彦那个人,淡雅的像一朵白梨花。他这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盖红色的被子。 他又想起,纪柴曾满村子里说过,要把穆彦当媳妇的。但那时大家都没当回事,以为他是说着玩儿的。现在看来,恐怕不止是说着玩儿的。 自此,他就十分留意起两人来。直到那天早上,他在穆彦的脖子上隐约看到了吻痕。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 他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忙跑到川宁县找孙三,又商量出一条计策——也就是村民们要抓穆彦和纪柴的理由。 当时刘二回到西泽村,装作无意地把纪柴和穆彦结为夫妻之事散发出去,又别有用心地挑拨了几句,让他们对正是穆彦和纪柴才令今年庄稼收成不好这件事深信不疑。 真相大白,穆彦并未对他们多说一字。谢过官兵,带着邱岳走了。 孙三和圆空倒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刘二还在西泽村里逍遥过日子。邱岳暗中攥了攥拳头,这个刘二,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回去的路上,穆彦退了马车,只和邱岳静静地走着,随便逛逛川宁县。 邱岳此次来找穆彦还是平生第一次离开西泽村,那时只顾找人,根本无心观赏,这阵只觉得什么都稀奇。 穆彦现在手里有银子,便毫不吝啬地将邱岳看上的东西一一买了。喜得邱岳不知说什么好。 路过一家成衣店时,邱岳道:“爹爹,你如今也要做了大户人家的教书先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穿衣,不如也买件赵秀才穿得那种衣服吧。” 穆彦一想也对,进去给纪柴买了两套衣服,又给邱岳买了两套。 最后给自己买了件儒服,说起来,好久没穿这种宽袍广袖的衣服了。 邱岳看着穆彦发出一声惊叹:“爹爹,你真像从天上来的神仙。”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6 纪柴回到家中后,穆彦早已把饭菜做好。 穆彦把今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尽数说了,纪柴听后感慨万千。 洗过澡后,穆彦将今日买的那件儒服穿出来给纪柴看。 穆彦一动,衣袂飘飘。宽大的衣摆更衬得长身玉立,烨然若神人。 烛火摇曳,晃动纪柴的眼。纪柴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的穆彦,怎就生得这样好看。 “纪柴,纪柴。”穆彦连唤了两声才将纪柴的魂唤回来。 纪柴情急地将穆彦抱在怀里,朝着那床上扑去。连衣服都没脱,只把拽下亵裤,与之共赴巫山云雨。 第80章男人的方式 因距离正月初七尚有一段时日,穆彦在家无事可做,便接着到云栖客栈摆写字摊。 早上与纪柴、穆彦、邱岳三人同去,晚上再一同回来。日子虽然平淡,倒也舒心。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邱岳吃过早饭后,对穆彦道:“爹爹,我今日不想和你去云栖客栈了,我结识了几个新朋友,约好了出去一起玩儿。” 穆彦没有反对,嘱咐了他几句。 纪柴拿出些铜板给他:“出去玩儿得带些银子,看中什么了就买回来。” 邱岳乐呵呵地把铜板收好,一溜烟跑没影了。 早上的人并不多,今日邱岳又不在。纪柴按捺不住,总是拿眼睛往穆彦脸上瞟。这人怎就生得如此好看,这人怎的就和他做了夫妻。 越想越高兴,越想越激动,手不由自主地放到穆彦的衣袖中,握住他那双光滑白皙的手。 穆彦回手握住他的手,朝着他笑了笑。 阳光仰面而来,照在纪柴的脸上,却不知是这阳光太明媚晃昏了他的头,还是这笑容太美丽醉昏了他的脑。 两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只觉得这路慢些走完才好。 一直到二人晚上从云栖客栈回来,又做好了饭,邱岳也没回来。 纪柴担忧地站在门口望着:“这孩子到哪疯去了,怎么现在都没回来?今早上也忘了问他去哪儿了。” 穆彦拿着一个汤婆子塞到纪柴手里:“你真以为他和什么朋友出去玩儿了?” 纪柴诧异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穆彦笑道,“他回西泽村找刘二去了。” “什么?”纪柴差一点儿跳起来,“他回西泽村找刘二去了?你怎么知道?不,你既然知道怎么没拦着他?” 穆彦环抱着纪柴的腰,将脑袋靠在他的脑袋摩挲着:“别看那孩子在你我面前温温顺顺的,实则脾气倔得很。你这次不让他去,难保他下次不去。腿长在他身上,你能拦得住?” 穆彦将纪柴的衣领掖掖,防止冷风灌进去:“你放心吧,那孩子机灵得很,又会武功,吃不了什么亏的。说到这个,我还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呢。邱岳的武功是大哥教的,他跟着大哥也没学多久,纵使他再聪明,学得时间短,武功很难有大的长进。我想着再给他找个师傅,你看如何?” 纪柴自然也同意:“如此最好,趁着他年纪小,学什么都快。可要是再让他跟着师傅习武,这读书的时间就短了,前几天他还嚷嚷着再过个三四年就考秀才呢。” 穆彦道:“急什么,这孩子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趁着现在还小,让他多玩儿几年。考秀才的事,等他十五岁以后再说吧。” 正说着,远方有个跳动的人影。 刚看清那个人影,只觉得三下两下,邱岳就蹦到了二人面前。 “爹,爹爹,我回来了!”邱岳大声道。 穆彦松开怀抱住纪柴的手,揉揉邱岳的脑袋,因走得急,出了许多汗,头顶上冒着些许的白气。 “你把刘二怎么着了?” “没怎么,就是装麻袋里揍了一顿,没个十天八天的下不来炕,”邱岳尚沉浸在报仇的喜悦之中,得意洋洋地道,“我还想把他家鸡都放跑了,后来想想祸不及家人,鸡没了他媳妇和孩子吃什么。” 穆彦边往屋走边道:“还算懂事。”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7 “那是自然……”邱岳突然捂住嘴不说了,大眼睛滴溜溜地来回乱转,小心翼翼地道,“爹爹,你都知道了?” 纪柴从背后使劲揉了揉他的脸:“以后可不准再乱来,出事了怎么办?” 邱岳小声反驳道:“这不没出事吗?再说我会武功……” 纪柴一瞪眼:“还说。” 吓得邱岳一缩脖:“不敢了,不敢了。” “刚才你爹爹还说要给你找个师傅教你习武,”纪柴故意吓唬他道,“我看不用找了,现在会这点儿武功就自大了,再学几年不得上天?” 邱岳马上蔫了,晃着纪柴的胳膊直撒娇,一声一声唤着爹:“爹,爹,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听你和爹爹的话,不敢再擅作主张。” 纪柴没理他,头仰得老高,拉开门让穆彦先进了屋。 邱岳转过身又去央求穆彦:“爹爹,你和爹说说,别让他生我气了。” 穆彦一捏他的小鼻子:“做错了事还不许人生气,哪有这样的道理。” 邱岳又继续拽着纪柴的衣袖:“爹,你不能再生气了。你要是气坏了身体,爹爹会心疼,他要心疼,你也得心疼,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几句话倒把纪柴逗乐了:“小鬼头,快去洗洗手,回来吃饭。” 邱岳乐颠颠地跑去了。 欢乐地日子过得总是那样快,仿佛只是一眨眼,就到了正月初七。 穆彦带着邱岳到秦府教书,纪柴也如愿以偿地拜了李大厨为师,正式向他学厨艺。 这段日子,穆彦高兴,纪柴也高兴,可邱岳却不怎么高兴。 这事还得从穆彦第一天去秦府教书说起。 秦府的少爷秦昭果真像秦老太爷所说那般从小被惯坏了,有些顽劣。 等到院子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秦昭毫不客气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穆彦一圈,不屑地道:“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儿的小白脸吗?瞧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你会什么?还敢来教我?” 邱岳的原则是,欺负他不可以,欺负他两个爹爹更不可以。 当下,还未等穆彦说话,邱岳先急了:“你知道我爹爹是谁吗?就敢这么说话,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秦昭长这么大还没被别人这样说过,也气坏了,指着邱岳生气地大声道:“你说谁是土包子!” “是你!是你!”邱岳一边做起鬼脸一边气他。 秦昭气极了,想跑去打他。邱岳飞快地躲到穆彦的身后,伴着鬼脸大叫着:“来啊,来啊。” “邱岳,”穆彦无奈地道,“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听了穆彦的话,邱岳不得已只好从他身后走出来,秦昭的小拳头马上就要落到他身上。穆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秦少爷。” 秦昭仰着头看着他,这个人微微皱着眉,面色虽没露出不悦,可他觉得有些怕,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天太冷了,对,是天太冷了。 穆彦把他的手腕放下,朝书房走去。邱岳跟在他的后面,朝着还呆愣在原地的秦昭又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气得秦昭又要追上去揍他,邱岳飞快地转过身,跑到穆彦的身边,秦昭气得直咬牙。 秦老太爷早就命人在书房里并排摆了两张书桌。 邱岳趁着穆彦没注意,小声对秦昭道:“我知道你对我有气,想不想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男人的方式?”秦昭反问道。 “中午吃完了饭,你找一个僻静的地方。” 午饭后,秦昭对穆彦说要带着邱岳在府内逛逛,然后就带着邱岳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里。 秦昭对邱岳道:“你想干什么?说吧。” 邱岳道:“我给你个出气的机会,咱俩打一场。” 秦昭上下打量着邱岳,心道:“此人与我年纪相当,看起来比我还瘦,我打他不吃亏。”于是就答应了,可秦昭哪能想到邱岳会武呢? 邱岳鬼精鬼精的,他知道穆彦好不容易有了这份教书的伙计,可不能让他给弄砸了。看着就要动手的秦昭道:“打之前咱们得先说好一件事。”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8 “你说吧。” 邱岳又道:“这是咱们俩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输了赢了都不许说出去,谁说谁就不是男人,你答应吗?” 秦昭一拍胸脯:“这有什么。” 见秦昭答应了,邱岳也不客气。按着秦昭在地上揍了一顿,倒也不敢用力揍,也不敢往脸上打,直找那肉厚的地方打。 秦昭被打得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声嚷嚷着:“你作弊,你作弊!” 邱岳停下挥舞着的拳头,看着浑身是雪的秦昭道:“我怎么作弊了?之前不是说好了咱俩打一架吗?” 秦昭使劲推开骑在他身上的邱岳,拍着身上的雪,不服气地道:“之前你又没说过你会武功,这么打,我是怎么也打不过你的。” “那你说怎么办?”邱岳抱着肩膀看着秦昭问。 秦昭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咱们比摔跤,不过你不许使那些武功招式。” 邱岳同意了。 其实就算邱岳没学过武,秦昭也是打不过他的。 秦昭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里有什么力气?邱岳与他可不同,邱岳四五岁时就在田里种地,干得活儿多的数不清,早就练就了一身的力气。 二人连摔了几次,秦昭一次都没赢。看着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怕穆彦起疑,二人这才回去了。 不过秦昭不服气,言说明天还要与邱岳摔一跤。 秦昭发现,这个夫子真有些本事,可比以前那些个夫子好上不知多少倍。他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也从不说什么责备他的话,可他一挑眉毛,他心里就打颤。 时间久了,对穆彦真是又敬又怕。 但是那个邱岳,实在是越来越让人讨厌。 第81章曾经的西市 天气一天一天地变暖了,转眼间已脱了棉袍换上春衣。 纪柴站在门口看着房檐下滴滴落水,叹道:“以往这个时候该收整地了。”今年突然不种地还有些不习惯,将近三十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得了的。 穆彦拿过一件衣服披在他身上:“虽说天气暖和了些,但到底是冷的。这大早晨穿这么少站在这里也不怕着了凉。” 纪柴拉过他的手,放在手里把捏着:“没有你在身边,穿得再多也冷。你一来,就算我什么都不穿浑身也暖融融的。” “这是为何?”穆彦问道。 纪柴凑近他耳边,不怀好意地道:“我一见到你浑身就燥热难耐,总想着,总想着——”一边说着一边暧昧地打量了他几下。 穆彦笑拍着他的胸膛:“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也学会说这些让人害臊的情话了?” “你不爱听?”纪柴的一颗心提得老高,他在云栖客栈厨房做事时,经常听到帮厨的张婶,王嫂等一些女人抱怨自家相公不会说甜言蜜语。有时谁家相公要是说了句贴心话,这群女人马上乐呵呵地和大家分享,嘴角翘得几天都合不上。 纪柴就想着,虽说穆彦不是女人,但说些好听的给他听,他也会像那些女人一样高兴吧? “不是不爱听,”有谁不喜欢听自己所爱的人对自己说那些肉麻兮兮的情话,穆彦继续道,“只是突然有些不习惯。” 纪柴一把将穆彦抱紧,用嘴摩挲着他的脸,在他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好小彦,好小彦,我最喜欢你了,你要是爱听,我总说给你听。” 纪柴到底是个老实人,会说的也不多,除了刚才这几句也不知还该说什么了。他心里暗自高兴,既然穆彦愿意听,等张婶和王嫂再聊天说这个时,他仔细听听,多学学。 纪柴呼出的气体让穆彦有些痒痒,他笑着推着纪柴的脸往后仰。纪柴哪里肯依,偏要凑到他脸上去。 两人打打闹闹嬉笑了一阵,也不知怎的,不知谁的舌先勾到了谁的舌,等再回过神来时,两条软软的舌已然纠缠到了一起。 邱岳打着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未走几步慌忙用手捂住眼睛,又蹑手蹑脚地回屋去了。 真是的,大白天的爹和爹爹就上演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还不关门! 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纪柴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一绵长、细密的吻。他轻啄着穆彦的唇瓣,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办,再继续下去我快忍不住了。” 要不是两人一会儿还有事情,真想把穆彦拖到床上,这样那样一遍。 娶个男人当媳妇_129 “那还要闹。”穆彦往后走了走,与纪柴拉开一些距离,早上原本就好冲动,弄得他身上也有些燥热,“邱岳差不多也该醒了,吃过了早饭咱们好出门。” 邱岳紧紧地抱着被子泪流满面:“终于想起我了啊。” 依旧是白米粥和包子,再加上几碟纪柴亲手腌制的腌菜。 邱岳夸赞道:“爹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纪柴笑道:“这是师傅手艺好,我跟着有样学样罢了。” 穆彦咽下一口粥,道:“说起来自从咱们到川宁县以后,你一直都在云栖客栈里,咱们俩还没有逛逛这县城呢。” 纪柴道:“我这不是忙着学厨艺。” “休息一天吧,”穆彦道,“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后天我不用去秦府,你那天也别去云栖客栈了,就当陪我逛逛这川宁县。” 穆彦要求的,纪柴自是不会拒绝,点着头答应了。 邱岳咬着包子在想,那天他该干什么去呢?爹和爹爹出去逛逛,他不想跟着掺和,可一个人在家又太闷,他交的那些个朋友白天都要帮家里干活儿,没空和他玩儿。 他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后天有空闲的,好像只有秦昭了。 邱岳一拍桌子,就是他了! 邱岳和秦昭依旧相互看不对眼,俩人在穆彦面前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背地里相互使绊子。 但总的来说还是秦昭比较吃亏,邱岳的坏点子多得很。不是在秦昭的书桌上放毛毛虫,就是偷走秦昭写好的穆彦布置的课业。 有一次两人走在院中,迎春花开得正好。 邱岳摘了一把,偷偷地插了秦昭满脑袋。秦昭不知,就顶着满脑袋的花,在府内招摇了一圈。 秦府的下人看见自家少爷这个样子,以为是他自己把花插在脑袋上,想乐又不敢乐,只能硬憋着笑,装作不知的样子。 等秦昭发现了,他也丢了一大圈的人,怒气冲冲地去找邱岳。不用说,又被邱岳按在地上揍了一顿。 吃午饭的时候,邱岳对秦昭道:“你想不想出府逛逛?”邱岳知道,像秦昭这种大少爷不经常出府的,就算出府也有一大堆仆人陪着,想去哪里玩儿都不自由。 秦昭双眼果然发亮,刚要点头,又警惕地看着邱岳道:“你是不是又要捉弄我?” 邱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哪能啊,我只是看你总待在这府里太闷了,想带你出去逛逛。我这一片好心,倒是让你这话全糟蹋了,你不去就算了。” “到那天啊,我就一边逛一边吃好吃的,街上还有卖艺的,听说可好看了。看累了就找一家茶馆吃点儿茶,再听听书。快晚上了再到戏班子里看出戏,这一天,美。”邱岳状似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秦昭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听到耳朵里,心里直痒痒。别看他在宁川县长大,但去过的地方并不多,去的地方也大多是什么亲朋的宅院,有名的酒楼。这些小地方,民间的小吃他一概没去过、没吃过。 秦昭动起了心思:“那我也去。” 邱岳心中暗笑,上钩了,但嘴上仍道:“你不是怕我再捉弄你吗?” 秦昭是有些担心,可到底是孩子心性,抵不住外面的诱惑,咬了咬唇道:“那你说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带我出府玩儿?你要说是,我就信你一次。” 邱岳也不敢再拿乔,生怕秦昭真就不去了,他这一番心思全都白费了,就道:“我保证这次绝对没有捉弄你。” 有了邱岳的保证,秦昭才算放下心来,他虽说与这个人相互看不对眼,但也知道邱岳为人最讲诚信,他说不捉弄他,就一定不会捉弄他。 “可是我爷爷不会让我出府的,”秦昭高兴了一会儿一想到这个小脸马上垮了下来。 “这个好办,”邱岳凑近他的脑袋小声道,“到那天你拿个梯子从后院爬出来,我在墙外接着你。” 秦昭一直是个乖孩子,在他看来爬墙出去这事太过离经叛道,有些不肯。 邱岳一摊手:“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秦昭小声道:“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秦昭拉拉邱岳的衣角,偷偷地道:“你明天一定要在墙 外接我。” 邱岳狡诈地一笑,他就知道这个小少爷抵不住外面的诱惑。 邱岳只与穆彦说要和秦昭一起玩儿,穆彦也未多问,嘱咐了几句,与纪柴一道出去了。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交谈几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西市。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0 想当初纪柴就是在这里买到穆彦的。 西市还是原来的样子,变化不太大,只是原本贩卖人口的地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茶棚。 不知为何,穆彦瞧见这地方有些想笑。 “咱们去坐坐吧。”穆彦道。 二人点了一壶茶,穆彦看着手脚麻利地小二道:“我记得这里以前是贩卖人口的地方,怎的现在变了样?” “一看您就许久没来了,”小二茶把端上来道,“自从一年前,这里就变成这茶棚了。要说咱当今的圣上是位有道明君,登基不过三四年,就将这江山治理的国富民丰。老百姓手里都有钱了,谁还会卖人呢?” 那边有人叫小二上茶,小二忙道:“二位客官您先喝着,我去那边伺候着。” 穆彦将茶杯放到嘴边,看向外面道:“真是事事多变,短短几年光景,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纪柴有些后悔来这里坐坐,怕是穆彦触景生情,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这茶不如你沏得好,”穆彦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到桌上,“纵使以后事事再变,唯一不变的,是我对你的一颗心。” “小彦,”纪柴情不自禁地握着穆彦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不管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穆彦笑了笑,眼中含情,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纪柴只觉得自己已经陷到了这双眼里,从第一眼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知道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笑时,我想的是什么吗?” 穆彦摇摇头。 纪柴道:“我想让你永远笑着,再大的痛苦都由我来承担。凡尘、俗事,件件皆如你意。” 俗事三千,惟愿你明媚如故。 穆彦站起身走到门口,仰头看着当空的太阳。 突然转过头,郑重地对纪柴道:“纪柴,来日我高中状元,御街夸官,必要带你一起。” 第82章偷吻 邱岳哼着小曲,快快乐乐地往家走。门没有锁,家里有人。 “爹,爹爹,我回……”推开房门,邱岳将剩下的话自动吞到了肚子里。 这屋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啊。 纪柴、穆彦一左一右的坐在椅子上,穆彦沉着脸,纪柴的表情有些局促,邱岳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人这个样子。 “邱岳回来了啊,洗洗手准备吃饭吧。”纪柴微微欠起身,对邱岳挤眉弄眼的,又用眼睛偷瞄下在一旁喝茶的穆彦。 邱岳何等聪明,一看便知纪柴的用意,蹑手蹑脚地往自己房间走。 “慢着。”茶杯放在桌上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邱岳的脚马上像长了钉子般不敢动了,邱岳朝纪柴使劲眨眨眼。 纪柴挤着鼻子皱着眉,又摇摇头。 穆彦用眼角扫了纪柴一眼,又将目光放在邱岳身上:“今天都去哪了?” “没,没去哪,就随便逛逛。”邱岳连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纪柴探出身子,朝着邱岳飞快地眨眨眼,柔声道:“邱岳啊,你今天和谁出去玩儿了?都干了什么啊?” 邱岳心知与秦昭出去的事被这俩人知道了,暗道不妙。秦昭是偷着跑出来的,之前说好了此事不可与第三人知晓,他将秦昭送回秦府,回来的时候看到相邻家的几个孩子在玩儿蹴鞠,心里痒痒,就和他们玩儿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事情就传到了这二人耳朵里,一定是秦昭把他出卖了! 到这个时候邱岳只好承认了,就将今日与秦昭去了哪,都做了什么说了一遍。 纪柴在一旁打着圆场:“这也没惹出什么祸,也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邱岳啊,你快给爹爹赔个不是,这事就过去了啊。”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1 邱岳急忙上前一步,对着穆彦道:“爹爹,我错了,我不该私自将秦少爷带出府外。” 穆彦没说话,纪柴马上道:“知错就好,下次别再犯了。我看天快黑了,吃饭吧,吃完饭早点儿休息啊。” 说着纪柴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去厨房。 “回房将《尚书》背下来,什么时候背会了什么时候出来。”穆彦的语气虽不严厉,但字字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 邱岳昨日才学习《尚书》,那么多的内容不知要背到何时。 纪柴急道:“这样是不是太重了?” 穆彦挥挥手:“去吧。” 穆彦的话邱岳不敢不听,只好乖乖地进了屋。 别看平时总是纪柴教训他,穆彦总是一派温温和和的样子。但邱岳真就不怕纪柴,他就怕穆彦,穆彦也不冲他发脾气,往那一坐,他心都乱颤。 纪柴看着关门的房门,担忧地道:“小彦,这——” “吃饭吧。”穆彦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厨房走去。 纪柴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太了解这个人,说一不二的。 一直到了深夜,邱岳那屋还点着灯。微弱的烛光从门缝中挤出来,给黑漆漆的厅堂照来一丝光亮。 纪柴开开门看着那丝光亮有些急:“小彦,都这么晚了,让他睡吧。” 穆彦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你先睡吧,我去看看。” 邱岳摇头晃脑地背着书,见到穆彦来了,短暂的错愕后,低着头一步步走到他身边,委屈地唤了声爹爹。 穆彦让他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问:“可知我为何罚你?” 邱岳想说是为了偷偷地将秦昭带出府一事,可转念一想,穆彦似乎并不会为了这么点儿的事就动了这么大的怒,于是摇头道:“孩儿不知。” “想你也知道,你想带秦昭光明正大的出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与我说了,我再说与秦老太爷说,他不会不答应秦昭与你出府的。”穆彦道,“可你却偏偏走了让他偷偷跳墙这条路。” 邱岳低着头不说话。 “我知你用意,你怕秦昭在府外真出了什么事的话,秦家会怪在我头上。”穆彦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感念我与你爹对你的恩情,可是邱岳啊,既然你已经认了我们俩当你的父亲,那你就要真把我们俩个当作你的父亲。哪有父亲总让儿子保护的呢?你这样做,在我看来,你认我们为父亲,只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这恩总有报完的那一日,到时你就要离开我们了吗?” 邱岳惊地站起身来,连书落到地上都顾不上捡。平时口舌伶俐的,现在却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不是的,爹爹,我,我是真心想当你们的儿子的。” 许是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经历,邱岳对待这段亲情过于小心翼翼。他在纪柴与穆彦面前总是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懂事的让人心疼。这不是穆彦所乐见的,穆彦只想他像别的孩子那般在父母面前撒娇,遇到困难时,能与父母商讨,而不是一味地自己解决。让邱岳将他与纪柴当成遮风的大树,温暖的港湾。 这个心结不给他解开,他永远也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穆彦瞧着惊慌失措的邱岳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面前,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说了。 正说着,纪柴端着一盘点心敲门进来了:“邱岳晚上没吃饭,我拿些点心给他吃。” 虽说穆彦开诚布公地与邱岳谈了大半夜,可等邱岳再跟着他去秦府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尚书》终于背完了。 时间在这些零零散散地琐事中一点一点溜走,在三年后的一个金秋季节,穆彦也迎来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收获——第二次考中解元。 送走了一拨又一拨道喜的人后,穆彦这才有时间坐下来与纪柴和邱岳商量:“明天春天就要举行会试,我想着早些时日去。这几日咱们将这里的事情做个了结,等下月初八动身赶往京城。你们看如何?” 纪柴和邱岳都表示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邱岳在家里设了一顿宴,将白凤至、小晨和秦昭都叫了过来。 秦昭此时已十三岁,早不见了当初那顽劣的样子,身形做派颇有些穆彦的风采。与邱岳亦不像最初那般相看两厌,三年的日日相伴,早已让两个少年结为了挚友。 白凤至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小晨还是单纯善良,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快到三更天的时候,这场宴席才结束。 秦昭走到门口,低声问邱岳:“你能送我回去吗?” 邱岳看看秦昭带来的那两个仆人,还是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 一直快到了秦府的大门口,秦昭让两个仆人先行进府,他看着邱岳认真道:“我想来年参加童生试。”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2 “我等你。”邱岳道,他在心里盘算着,此次一别,还有四年方能见面。 秦昭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塞到邱岳手中:“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你看到它如同看到我一样。” 邱岳将玉佩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从袖中取出一支飞镖:“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秦昭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拿着那支飞镖。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秦昭装作随意地道。 “好。”邱岳答道。 “我回去了,你走吧。” “你先走,我在这里看着你。” 秦昭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艰难的转过身去,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前走着。 平日里,总希望这路快些走完才好,今日却恨不得永远也走不完。 秦昭进了府内,看着紧闭的大门久久不愿离开。 府门外,邱岳一直站到了东方发亮才不得不离开。 再说白凤至与小晨,这一宴白凤至喝了不少酒。 看着纪柴与穆彦琴瑟和鸣,再想想自己与小晨,心中着实不畅,因此多喝了几杯。 回到云栖客栈后,白凤至自己先回了房。 小晨从外面打来一盆热水回来后,却见他已然倒在床上睡着了。 小晨让水盆放到一旁,鬼使神差地坐到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的睡颜,心中泛起一阵苦涩。 穆彦要走了,他心中定会不好受,所以才喝了这么多酒吧。 为何,偏偏要爱上一个不可能爱你的人? 小晨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的掌柜的长得可真好看,小晨看得痴了,心中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能亲亲他就好了。 小晨的行动永远比脑子快,当他还琢磨着要亲哪里时,唇已经落在了白凤至的额头上。 如羊脂玉般的肌肉让他迷恋不已,要是,要是能再亲亲别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当小晨的唇从白凤至的额头上离开时,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正盯着他瞧。 “啊,掌柜的!”小晨惊吓地跳了起来,他偷亲被发现了! 他想要离开,却落入了一个暖和的怀抱中,紧接着唇上一暖,又带着细细啃噬的酥麻感,再后来一条柔软的舌钻进了里面,细细吮吸着他的小舌。 小晨觉得自己像坐在云端上,轻飘飘、晕乎乎,不知怎么办,只等被动地承受着。 白凤至吻得时间并不长,小晨终于找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他要说什么呢,对,要说他不是故意亲他的,是不小心碰到的,可是话一出口就变成了:“掌柜的,我不是穆公子。” “穆公子?”白凤至皱着眉头反问一句。 这下小晨糊涂了:“你刚才没有把我当成穆公子吗?”所以才对他做出那种事。 就算他把他当成了穆彦,小晨也决定原谅他,毕竟他喝醉了。可是谁又能告诉他,为何这个人的眼睛清澈的如一汪清水,看不到丝毫的醉意? 白凤至决定不与他纠缠穆彦的问题,只问道:“你刚才为何?”别看白凤至表面上仍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冰霜样,实际上心里早就像开了锅的热水躁动不堪。 他敢确定,刚才小晨是故意亲他的,那是不是代表他喜欢他呢? 小晨涨红了脸不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他喜欢他?万一他生气,以后不让他伺候了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小晨吓得都要哭出来了,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沉默了片刻,小晨终于道:“掌柜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凤至觉得今天小晨怎么奇奇怪怪的,但也顺着他的话答道:“你是小晨。” 小晨这次学聪明了,将白凤至刚才问他的问题又丢给了他,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那你为何吻我。”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3 “你讨厌吗?”白凤至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又抛出一个问题。 小晨摇摇头,他喜欢白凤至那么亲吻他,一想到刚才的亲吻,他的脸更红了。 白凤至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他一把将小晨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小晨,你可知我等这天等了有多久?” 纵使小晨再迟钝,也觉察出一丝不对的味道,他用手指着自己鼻子,疑惑道:“掌柜的是喜欢我吗?” “是。”白凤至郑重地对他说道。 “我也喜欢你呀。”小晨小声地表露着自己的心意。 长久以来的暗恋终于得到了答复,白凤至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将小晨扑倒在床上。 当强烈的剧痛席卷全身时,小晨的内心却无比欢愉,只想着更多一点儿,再深一点儿,只要这个人是他,他就什么都愿意。 当一切归于平静,小晨睁着眼睛看着棚顶,要不是这真真切切的感受,他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在梦中。 太不可思议了呢,几个时辰前,他还以为掌柜的喜欢的是穆彦,却不曾想,其实掌柜的喜欢的是他。 他也真是傻,以前掌柜的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没感觉出来,怎么会把他的好,安到别人身上? 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他终于和掌柜的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小晨不自觉地弯弯嘴角。 “在想什么?”白凤至亲吻着他的头发问。 “没,没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喜欢我的?” “三年前,”小晨道,“就是穆公子搬家那次。” 白凤至一听哪能善罢甘休,他们两个人相互喜欢,却白白浪费了三年时间。又欺身压在小晨身上,俯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把这三年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第83章当年的承诺 京城繁花似锦,非是川宁县可比的。虽已接近年关,但这街上仍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其中不泛像他们这种背着包的外地人,想必也是参加来年的科考的。 按照计划,先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再到贡院递帖子。 吃过午饭后,邱岳留在客栈休息,纪柴陪着穆彦去往贡院。 此时阳光正好,微风不冷。二人也不着急,说着闲话,悠悠然地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忽然,纪柴扯了扯穆彦的衣袖,低声道:“小彦,你看。” 顺着纪柴所指的方向,穆彦看到马路对面,有两个男子在拉拉扯扯,他们的举动并不大,因此没有太过惹人注意。 穆彦疑惑道:“这不是翻云寨的大寨主和二寨主?” “正是他们。” “想不到他们也来了京城。” 距离带领西泽村的村民与翻云寨的人作战已过去四五年的光景,那段日子如天空中漂泊的云,走了就再也追不回来。如今还在身边的,只有身边这个人,也永远只是这个人。 不知大寨主与二寨主发生了什么,就见二寨主满脸怒容,气呼呼地要往前走,大寨主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就这样,两人在这街上拉拉扯扯起来。 突然,大寨主将二寨主搂抱在怀中,当街就吻了下去。穆彦尴尬地别过脸,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瞧瞧,再看过去时,那边已没了二人的踪迹,只在远处依稀地看着二人牵着手的背影。 穆彦从衣袖中伸出手,握到纪柴的大掌中。纪柴的手不似他的手那般细腻,终日劳作的手有些粗糙,手心里长满了厚厚的茧子。可就是这样一双手,一旦牵上了,怎么也放开不手。 穆彦仰起头,看着蓝蓝的天空微微一笑。这天气,这人,真好。 走到贡院的时候,已有不少举子在那,穆彦和纪柴在后面安静的排着队。 排到他们时,只见一官员从一众官员中走出,面带微笑地来到二人面前,一拱手道:“景明兄,纪兄,别来无恙否?赵某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赵诚比起以前少了些儒生之气,多了些许的威严。穆彦本以为找到赵诚还需费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4 赵诚当年考中了进士,按照规矩都要回老家看一看。当他回去的时候,再去找穆彦早已是人去屋空。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赵诚又恨又无可奈何,只期待着三年后的科考能见到穆彦。 许是刚才赵诚的一声景明兄被人听到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穆景明在这儿呢!” 原本还安静排着队的举子们瞬间沸腾起来,将穆彦团团围住,都想一睹尊容。 穆彦在少年时期就已闻名天下,要不是当年的事情,想必他已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但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才让穆彦重走了一遍科举之路。二次科考亦如当年,场场皆是魁首,这也更为穆彦增添了不少光辉。 都到是连中三元已是莫大的荣耀,但他穆彦岂止是连中三元! 天下学子皆已穆彦为榜样,谁不想一睹其风采? 如今人就在眼前,哪能放过这等机会,都争着抢着去看。 一看,心里又羡慕又嫉妒。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往那一站,就是一副画。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为何所有的优点都集于他一人身上? 赵诚唤来几个官差,这才将围在穆彦身边的举子们勉强轰走。 赵诚带着穆彦与纪柴挤出人群,进到贡院里去了。 “刚才多谢赵兄了。”穆彦施礼道。 赵诚一笑:“景明,你我相交多年,为何还是这般客气。还有,不要叫我赵兄。” 穆彦笑着称是。赵诚又问了穆彦住在哪里,穆彦都一一作答,说到后来,赵诚道:“不必再住客栈,到我府中去住。” 穆彦推辞道:“这恐怕有些不妥。” 赵诚皱眉道:“这有何不可,景明不必担心,府内除了我一人只有仆人,我自己住也寂寞,你们来陪陪我,我也热闹闹热。咱们多年未见,有许多话想与你们说,住进来也方便。况且,外面那么多的举子,你住在客栈怕也是不安生,住到我府上,他们想来却也是不敢来的。纪兄,你说呢?” 赵诚说到后来,竟看到纪柴问道。 “赵,”纪柴将要说出口的秀才两个字吞了回去,此时他已做了官,再叫秀才已经不妥,若是叫赵大人,倒也显得生分,想了又想,决定也叫他的字,“信渝说得有理,小彦,不如咱们住下吧,别辜负了信渝的一番好意。” 穆彦略一思考也就同意了,当下从后门出去回到客栈,带着邱岳一同住进了赵府。 住进了赵府后,穆彦与纪柴着实过了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这段日子,不必早出晚归,不必操劳生计,每日里只小酌几杯,或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相互在一起坐着,也是说不出的舒服。 太阳不知升了几次又落了几次,只知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薄——翘首已久的科考终于来了。 那日,纪柴将穆彦送至贡院后,就一直坐在贡院的墙外守着。赵诚和邱岳劝他也不回去,二人无法,只能由着他去。 自从认识穆彦后,还未曾与他分离这么久。他坐在这里守着,只觉得穆彦还在身边一样。 会试的第八天,纪柴依旧像往日一般抱着膝坐在墙根底下,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双脚。 “兄台怎的坐在这里?”一道好听的男声自上面传来。 纪柴抬头一看,见一陌生的俊秀公子正弯着腰笑吟吟地看着他。 那公子趁着纪柴愣神的工夫,竟挨着他坐了下来,丝毫不顾及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 “这里脏。”纪柴回过神来道,他屁股下面还垫着个垫子,但这公子却是直接坐到地上的。 年轻公子一笑:“难道你坐得了,我却坐不了?” “不是。”纪柴忙解释着,说完了这两个字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又将头低了下来。 “兄台坐在这里干什么?”那年轻公子似乎有意与纪柴搭话。 “等人。”纪柴道。 “哦,是什么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可是穆景明?”年轻公子一猜即中。 纪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年轻公子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扇了扇,并没有回答纪柴的问题:“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纪柴有些沉默,不知是否要将二人的关系说出来,毕竟与这人不熟,不知他是什么人。 “你可知你会毁了他的前程?”年轻公子收起扇子,将笑容也收了起来,突然正色道。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5 “你知道我们——”纪柴惊地猛地从站起,这人是谁?自从他们来到京城后,除了赵府的人,并未接触到其他人,这人是如何知道他与穆彦的关系的? 年轻公子也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朝着纪柴点点头。 “我不知我为何会毁了他的前程。”纪柴老实地说道。 年轻公子道:“若是这天下学子知晓他们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的大才子是个断袖,你说他们会怎样?当今圣上会不会因此不点他为状元?以后满朝的文武,又会不会拿这件事向他做文章?” 这些话,纪柴以前从来没听过,也从来没有想过。 一阵沉默后,纪柴对上年轻公子的双眼:“公子一看就是个不一般的人,我没读过什么书,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公子?” “请讲。” “处处留情,与只与一人相守一生,哪个更好?哪个的品德更高?” 年轻公子沉默片刻,突然将折扇打开,哈哈大笑,连道了几声“有趣”,摇着扇子离开了。 “你放心,穆景明定会高中状元!”声音从远处传来,一字不落地落入纪柴耳中。 穆彦果然考中了状元。 报喜的人来的那天,穆彦正坐在院子里教纪柴下棋,只听赵府前院一阵吵闹,紧接着邱岳跑了进来,高兴地大喊着:“中了!中了!爹爹,你中状元了!” 穆彦淡定地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纪柴坐不住腾地站了起来。 越往前院走,锣鼓唢呐声就越大,此时的赵府里已挤满了人。 礼部的人宣读了圣旨,将状元服盛上来,邱岳飞快地跑过去接过。 穆彦换上状元服出来后,几乎是一瞬间,人群就将他与纪柴冲散了。 人们簇拥着穆彦往外走,纪柴笑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穆彦的帽子也往外走。 等他再到府外时,穆彦早已在那头高头大马上多时了。 纪柴瞧着马上那个头戴状元帽,身穿红袍,胸系大红花,腰间一条紫玉带的穆彦笑得合不拢嘴。 穆彦并没有马上催马前行,他低头扫了一圈,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纪柴!” 锣鼓声太大,盖过了穆彦的声音。 纪柴听不见,只看见他的嘴型,是在唤自己的名字。 纪柴不顾一切地冲到前面去,穆彦笑了,在马上伸出一只手,兑现了当年的诺言。 第84章番外一 穆彦带着纪柴御街夸官一事传得沸沸扬扬,质疑声最大的,当属朝堂之上的人,瞧那些个身穿官服的官员们用宽大的袖袍掩着面,嘴里大呼着“有辱斯文”几个字。 其次就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哪个不想嫁状元郎?哪个不想嫁俊俏的公子?穆彦御街夸官那天,小姐们个个描眉打扮,穿出最漂亮的衣服,做出最美丽的姿态,就等着状元郎能多看她们一眼。哪承想,坐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无声地向所有人宣告着状元郎的属权。 小姐们咬着绣帕,怨恨地朝着纪柴看,恨不得将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不过,对于状元郎找了个男人这件事接受得最快的也是她们。本着我嫁不了状元郎,你们也别想嫁的这种心理。小姐们倒是乐得穆彦找了个男人。 于是,第一批支持穆彦的人出现了。 其次,就是那些偷偷摸摸的“夫夫”们。有了穆彦为榜样,这些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感情迅速地浮出水面。状元郎敢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是个断袖,那他们怕什么!谁瞧不起他们,谁就是瞧不起天下第一的才子。瞧不起天下第一的才子,就是瞧不起天下的读书人,也就是与所有的读书人为敌。 最后接受穆彦是个断袖的,还是那些一直以他为榜样的读书人。刚开始时,他们确实有短暂的不理解。可再一想,这本就是穆彦自己的私事,他完全可以不承认。可他偏偏承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穆彦君子坦荡,为人光明磊落。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更值得天下读书人的追崇。经此一事,穆彦的形象在读书人的心中又上了一个高阶。 不过,这终究都是朝堂外的事—— 朝堂内,白须白发的吏部尚书手持笏板站在大殿中间,义正言辞地对着龙椅上的那位说道:“启禀皇上,新科状元穆彦为人品行不端,败坏风气,恳请皇上夺去其状元之名。” 龙椅上那位年轻俊美的皇帝,随意地将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作出一副慵懒之姿,看着那躬着身子的吏部尚书笑道:“刘大人,朕听说上个月你又迎进门一个小妾。哦,对了,好像才十六。是家里什么人生了病,你帮着付了药钱,她就‘自愿’跟了你,是也不是?” 皇上将“自愿”两个字咬得颇为重些,刘大人惊起了一身冷汗,躬着身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皇上,”从朝臣中又走出一人,“两个男人结为夫妻实属乱了伦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6 “哦,是李大人。”皇上换了个姿势,又道,“朕听闻你与先夫人伉俪情深,虽已娶了新夫人,但对先夫人常常想念,时常痛哭流涕。” 李大人老老实实道:“夫人在时,我与她感情甚好。她虽过世多年,一刻不能相忘。若不是皇上需要臣,臣恨不得早日下去陪她。”说到后来,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可是朕听说先夫人走了三年,你新夫人生的儿子却是两岁了。”皇上将手举在面前,看着葱根似的手指说道,“妻死,夫当守孝三年。怀胎尚需十月,这孩子怎么就两岁了呢?” “这——”豆大的汗珠从李大人的脸上流下,他哆嗦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皇上突然坐正了身体,一个一个朝他朝臣的脸上扫去,“若是你们谁能像朕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朕就夺了穆彦的状元,若是不能保证,那就不要再多说了。” 群臣一时没了动静,只手持笏板,将腰弯得更低了。 “散朝吧。”皇上大袖一挥,下了龙椅,转身就走。和这些大臣们说话真没意思,一个个闲得发慌,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偏偏爱管别人家的事情。皇上不由地想起,那日在贡院墙外,穆彦的那个庄稼汉,那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按照惯例,高中后的举子们都要回到家乡看看,然后再回京听职。 穆彦和纪柴在宁川县知县的陪同下回到了西泽村。 想当初离开的时候,堪称落荒而逃,回来的时候却是衣锦还乡,风风光光。 西泽村的里正早在多日前就已经收到穆彦要回乡的消息,吓得几晚都没睡好。不光是他,整个西泽村除了枝南嫂与刘三狗,全都心惊胆战的,要知道,当年的事情他们人人都有份。 要不是有官兵的人守着,他们早就跑了。 瞧着村外面守着的那群官兵,村民们的腿肚子直打颤。名义上说是来保护要回来的状元郎的,可谁又不知道,那分明就是监视他们,怕他们跑了的? 不过再害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纪柴的房子荒废多年,早就不能住人了。里正打算组织着村民们将那房子修缮一番。 枝南嫂笑着拦住他道:“他们回来也住不了几天,别浪费那银子修房子了,到时就让他们住我家,我家还有几间空屋子。” 里正觉得此举甚好,他之前正愁这屋子怎么修呢,修得太好,确实浪费银子,修得不好,又怕穆彦生气。左右枝南嫂与纪柴交好,她说什么,想必穆彦也不会生气的。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段日子,在一阵阵吹吹打打声中,穆彦终于回来了。 穆彦走在最前面,知县点头哈腰地跟在他后面。 西泽村的人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里正了,知县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土皇帝,见知县对穆彦都恭恭敬敬的,心里就更害怕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抬眼看。 穆彦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正要下跪的枝南嫂,他一把搀住枝南嫂的胳膊:“枝南嫂,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说道此处,声音有些哽咽。 纪柴忙走到枝南嫂身边,枝南嫂拉着他的胳膊,不住地打量着他,眼泪流得满脸,再说不出一个字。 穆彦和纪柴一左一右地搀着枝南嫂回家,多年未见,有许多话想说。枝南嫂哭过一通后,人也精神了,拉着穆彦和纪柴的手,听他们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纪柴真是越来越英俊了。”枝南嫂笑道,“你穿着这身衣服,我刚刚差点儿没认出来。” 纪柴也换了一身宽袍广袖的衣服,他挥挥衣袖,不好意思地道:“我穿这个还有些不习惯,干活儿的时候不方便。” “你们现在都有出息了,还想像以前那样到地里干活儿呀。”枝南嫂说到此处掩着嘴笑了,“你们是不知道呀,他们听说你回来,一个个吓得都不行了,来了几波人向我求情,让我给他们说说好话呢。” 正说到这儿,门外黑压压地来了一群人,手里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一个个胆怯地向穆彦说了几句恭喜的话,将东西扔在炕上头撒腿就跑,好像穆彦能将他们吃了一般。 看着堆了一炕的东西,穆彦命人将这些东西是谁的又都送了回去。 再晚些时候,纪柴陪着穆彦回到了自己家。房子早已破败不堪,歪歪斜斜的,像是随时要倒了似的。 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是那篱笆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蔷薇花叶,那是穆彦以前种下的,还未等开花,就离开了西泽村。 纪柴捻下一片蔷薇花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感叹道:“终究是看不了这花开啊。” 穆彦自他手中拿过那片花叶:“你要想看,我回去再种与你看便是。” 纪柴笑了笑,拉过他的手,带着他朝前走。多年前,能牵着穆彦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西泽村里,是纪柴最大的心愿。 二人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也没进屋去,房子实在破得厉害,进去了怕出危险。 穆彦回到西泽村的第二日,西泽村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刘三狗家竟盖起了新房。 给他盖房子的不是别人,正是穆彦。 眼睁睁地看着刘三狗家那低矮的小草房被推倒,村民们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对穆彦和纪柴做出那样的事,今天会不会又有一个不一样的结局?可凡事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几天后,在西泽村村民胆战心惊又无比殷切的注视下,穆彦终于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枝南嫂也背着个包袱坐在马车里,她挑开窗帘,笑得合不拢嘴地对村民们道:“我总算没白疼纪柴一场,你们瞧,他带我去京城养老了。你们呀,也得多做点儿好事,指不上哪回就过上好日子了呢。”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7 在一群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枝南嫂满意地盖上了窗帘。 车子摇摇晃晃地走了,穆彦与纪柴坐在一边,枝南嫂坐在他们对面。满脸的笑意:“你们没回来之前我就在想,当年他们那么对你们,要是白白地放过他们了,这种恶气着实难出,可要报复他们,也实在难办,毕竟他们也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穆彦道:“之前,我特意叫官兵来村子,就是让他们感觉到恐慌。在我回来的这段日子里,他们战战兢兢。我又给刘三狗盖房子,更让他们后悔不已。让他们生活在恐惧与悔恨中,不就是最好的报复吗?” 第85章番外二 穆彦回京后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是个从六品的官。别看这官职在一众京官里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可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对穆彦可非同一般。 那些丰厚的赏赐自不必说,单看赐予的府邸,与朝中的一品大员的府邸不相上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穆彦正式走马上任。 邱岳被穆彦送进了学堂里,白天,穆府里除了仆人只剩下纪柴与枝南嫂二人。 纪柴生来就不是一个享受的命,别人伺候他,还颇为不习惯,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倒是枝南嫂颇为受用,没几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不干农活儿后,枝南嫂的皮肤好了,气色也红润了,倒真像个贵妇人了。 也亏得有枝南嫂在,穆彦新官上任,总有一些不肯死心的官员,派出自家的女眷来探探穆彦是否真无娶妻之意,就算成不了正室夫人,做个小妾也是好的。 这女眷纪柴自是接待不得,这些都由枝南嫂来招待,这也省去了穆彦与邱岳的一桩烦心事。 闲来无事的纪柴在府内东走西逛,看到一块光秃秃的空地颇有些诧异,将管家唤过来问道:“这里为何什么都没种?”他看过了,府内所有的空地上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唯独这里还空着。这块地比以前他在西泽村的菜园子还要大些。 管家回道:“这里原是种了些花儿,可不知怎的,前些日子那花儿忽然都死了。这几日刚把这处清理干净,明日再补些花苗来种。” 纪柴眼睛一亮,好多年不种地,手还有些痒痒,当下做出个决定,对管家道:“这里不用种花了,我自有用处。” 纪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快出了京城一个小集市上买了各种菜苗。等他汗流满面地拉着一车菜苗出现在穆府门外时,管家瞧见了立马点头哈腰地跑过来:“哎呦主子,您这是上哪弄的这些东西,以后再有这些活儿吩咐下去,交给我们做就行了。你要是累坏了老爷会心疼的。” 纪柴擦擦汗道:“不碍事的,我以前常干这些活儿。” 虽说如此,管家还是把纪柴干得这事禀告给了穆彦。 晚上,纪柴洗去一身的尘土,赤/裸着上身从后面环抱住坐在桌边品茗的穆彦。将下巴放在他的颈窝处,狠狠地吸吮着属于他的味道。 穆彦回手朝他的脑门一拍:“我听说你弄了个菜园。” “嗯,”纪柴闭上眼睛轻轻地舔舐着那处光滑的肌肤,“吃自己种出来的东西比较放心,府里人也多,总是买外面的,也要花去不少银子。” 穆彦躲过他的亲吻,从椅子上站起来:“以后那些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你这些年太辛苦,就老老实实地享享福吧。” 纪柴坐到穆彦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将穆彦拉到他腿上坐下,戏谑道:“我光吃不干活儿,长了满身的肥肉,你还会喜欢我吗?看我现在这样的身材,你是不是很喜欢?”说着,拉着穆彦的手就往自己的胸膛上摸。 穆彦抽回自己的手,轻拍了纪柴的胸膛一下:“我知道你白天在这宅子里闷得慌,有一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不知该不该让你去做。” “什么事?”纪柴忙问道。 “让你总这么待着,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你也会烦闷。”穆彦道,“正好你学了那做菜的手艺,若是去别的饭馆当大厨,太过劳累,还需看别人的脸色。不如咱们自己开一个,你若是想去做菜便去做,若是不想去,只管在府内歇息着。” 纪柴的眼睛闪得晶亮晶亮的,吧唧一口亲在穆彦的脸上:“好好好,那咱们就开个酒楼。” 穆彦也十分高兴:“不过说好了,凡事不可全揽在自己身上,底下有那么多下人呢。” “我知道,我知道,”纪柴连忙保证着,“我保证每天走得比你晚,回来得比你早。” 穆彦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脯上,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喃喃道:“如今这好日子刚要来,我可不希望你累垮了。” 软玉温香在怀,纪柴早已心猿意马,猛地站起来,抱着穆彦朝那大床走去。 没过多久,纪柴的饭馆就开起来了。名字是纪柴亲自取的——倾慕酒楼。倾慕原意就有倾心爱慕之意,而“慕”读音又同“穆”,倾慕又是倾穆,表达了纪柴对穆彦的一片爱意。 倾慕酒楼里所有的字都是穆彦亲手写的,所有的画也都是穆彦亲手画的。 酒楼不大,只有十多桌,选了个良辰吉日就热热闹闹的开业了。 倾慕酒楼所处的位置不是太好,也没有什么豪华的装修,但来的客人很多。一方面是因为纪柴的厨艺高,另一方面是为了欣赏穆彦的字画。 店小二肩上搭个抹布,来到厨房,垂头丧气地对正认真炒菜的纪柴道:“掌柜的,刚才又有人想偷字。” 纪柴拿铲子的手微顿:“偷走了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8 “没有,幸好被我发现了。” “没有就好,要看仔细了,别让人偷走了。”纪柴把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端出去吧。” 小二边端着盆子往回走,边腹诽着:“这两人秀恩爱也别这么个秀法,可苦了我们这群伙计,既要干活儿,又要看着那些字画。” 这一日,纪柴回到家中比往日晚了一个多时辰。当他忐忑地推开房门进到屋里时,准备了一肚子解释的话,被空荡荡的房间浇了个冷水泼头。 “老爷呢?”他逮住了一个下人问道。 “回主子,”下人道,“老爷他在书房。” 纪柴又去了书房,穆彦果然在那里看书。 纪柴轻唤了声小彦,穆彦没理他,纪柴讪讪地在一旁站了会儿,转身出去了。 不大功夫端了盘点心又回来了:“别总看书了,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 穆彦拿着书转过身去背对着纪柴。 “小彦——”纪柴将盘子放在桌子上,有些局促地看着穆彦,“今天的客人有点儿多。” “客人多就是理由吗?酒楼里又不只你一个大厨。”穆彦愤愤地想,就是不与他说话。原本酒楼开起来的时候,穆彦就雇了几个大厨,他让纪柴开这个酒楼无非就是怕他在家里太寂寞,又不是真要他去当大厨。 纪柴又急着走到穆彦面前:“小彦——” 穆彦再转身,就是不想搭理你。 纪柴叹了口气:“你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都按时回来。” 穆彦依旧不说话。 纪柴想抱住穆彦,穆彦后背跟长了眼睛似的,纪柴连边儿都没碰着,他就站起来朝着里间走去。 里面有个矮塌,读书累了可以在躺在上面休息。 纪柴一瞧这是连屋子都不愿意回了,这还得了,忙跟了上去。 穆彦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上面。 纪柴也挨着他躺了上去,矮塌并不宽,一个人睡倒还好些,两个人躺着未免有些挤,但这也正合纪柴的意,这样就有了充足的借口将穆彦抱在怀里。 穆彦挣扎了几下,纪柴连呼道:“别动,再动我就要掉到地上了。” 穆彦到底还是没再动,纪柴心满意足地抱着他,嗅着他芬芳的发丝。 纪柴絮絮叨叨地和穆彦讲他这一天都做了什么,穆彦只闭着眼睛不理他。 “小彦,你和我说说话吧。”纪柴哀求着。 就不说,穆彦的嘴闭得严严的。 纪柴央求了好半天,穆彦就是不理他。 “小彦,穿着衣服睡觉不舒服,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也不管穆彦同不同意,迅速地将彼此身上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再后来,纪柴心满意足地听到了从穆彦嘴里发出的声音。 却说这一日晚间,二人正在府中闲逛,忽有门房来报,说礼部侍郎赵大人的管家求见。 虽说赵大人的官职比穆彦的大上很多,但谁不知道穆彦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近来给穆彦送礼的人不少,看来赵大人派他的管家来也正因此事。 虽知他来意,但该有的礼数不可费,见还是要见的。 穆彦命门房将赵管家请到前厅,双方客套了一番后,赵管家终于进入到了正题。穆彦当然回绝,赵管家道:“穆大人,这礼收不收,您好歹看上一眼。否则小人回去不好交差呀。” 穆彦思虑一番同意了,横竖不能改变什么,看一眼又何妨。 赵管家出去了,没一会儿带着十几个男人又回来了。 这些男人,有的如女子般妩媚动人;有的结结实实,一身的肌肉;还有的斯斯斯文,流露出一股书卷气…… 送这些男人的原因,不明而喻。 娶个男人当媳妇_139 纪柴一看到这些男人,脸登时沉了下来。穆彦看了他一眼,这人一会儿再安抚,又明知故问地问赵管家:“这是何意?” 赵管家笑道:“我们大人知道穆大人刚来京城不久,想必府内还缺人手,特意让我送些人给大人帮帮忙。” 这些人留没留下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穆大人是弯着腰去的翰林院。 第86章番外三 邱岳受罚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受罚,以往任何一次受罚都比这次严重的多,可以往所有次受罚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让他感到悲伤。 他被穆彦罚了,他努力地在他面前想当一个乖巧的儿子,可没当几天,就被罚了。 邱岳用手中的《尚书》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这个该死的秦昭!这个叛徒,他恨不能立刻出现在秦昭面前,将他拎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一直到两天后,邱岳将《尚书》背完,才得已再次来到秦府。 吃过午饭,邱岳迫不及待地将秦昭拽到一个偏僻的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秦昭。 “你这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秦昭看着邱岳拧起的眉毛心突突直跳,以往邱岳虽总是欺负他,时不时地也揍他,可远没有这次让他感到害怕。邱岳这个样子活脱像从地狱而来的厉鬼,虽然他不知道他身上的怒气因何而来。 “还敢撒谎?”邱岳朝他扬扬拳头,“你要是个男人就快点儿承认,我还能少揍你几拳。” “我撒什么谎了?”秦昭不明所以地道,“对了,你这两天怎么没来呢?” 在邱岳看来,秦昭就是抵赖不肯承认,心中更气了,一个拳头就打到了秦昭的身上。 “你凭什么打我!”秦昭想要站起来,半路又被邱岳推了下去。秦昭也有些生气了,要说以往邱岳打他那都是有原因的,凭什么这次什么理由都没有,说打就打。 “凭什么?”邱岳恶狠狠地道,“就凭我好心好意带你出府,你却当叛徒出卖我。出卖也就算了,还不承认!” 说罢,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秦昭身上。 秦昭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只用双手抱着头滚作一团。 不多时,邱岳打够了,气也消了,整理整理衣服,踢踢缩成一团的秦昭:“喂,起来吧。” 秦昭没动也没出声。 “喂,咱们该回去了。”再踢,秦昭依旧没动。 邱岳心中一紧,莫不是打坏了吧,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他虽是气急,但也没怎么太用力。 邱岳蹲下/身摇摇秦昭的胳膊:“喂,你怎么了?” “说话啊?”邱岳心急地想将秦昭的胳膊硬掰开,一张满脸泪痕的小脸就这样映到他的眼睛里。 邱岳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怎么哭了?” “不用你管。”秦昭带着哭腔说完,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中间。 “别哭了。”以往秦昭被邱岳揍完后,都会梗着脖子说下次他一定会打过他的。邱岳还是第一次见秦昭哭,突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秦昭不理他,肩头一耸一耸的。 邱岳道:“你哭什么哭,我打你还不对吗?”虽说这话还是不怎么中听,可这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秦昭也不抬头,但到底说了话,从膝盖处传来的声音闷闷的:“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又凭什么打我?我知道你瞧我不顺眼,还不是因为我第一天见到夫子时,说了些不中听的话。那时是我的错,我后来也道歉了。你也打过我这么多回,就算有什么仇什么怨,也早该消了吧。可你这次为什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你是不是针对的只是我这个人?看我哪里都不满意?” 秦昭和邱岳出府去玩儿,他还是很开心的,那天两人相处的也十分融洽,他还以为俩人的关系会因此有所缓和,谁知邱岳一来二话不说又将他揍了一顿。秦昭越想越觉得委屈,原先只是无声的抽泣,现在竟然放声大哭。 邱岳呆愣愣地站着原地,回味着秦昭刚才说的话。他承认,刚开始和他过不去是因为穆彦。可也正如秦昭所言,打他几回也就出气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自己偏偏与他过不去? 他从小从未与谁过不去,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与人打架。他仔细想了想,秦昭身上是有很多大少爷的脾气,可他是个听劝的人,自从穆彦来了以后,他身上的毛病已经改得七七八八了。 再看他的长相,唇红齿白,长大后定是个英俊的男子。 这样的人,怎么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可是自己为何单单与他过不去。一见到他,就总是想欺负他。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0 邱岳有点儿看不透自己了,秦昭一直哭着,他心中那仅存的怒火,早已被秦昭的眼泪“噗嗤”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一股莫名的烦躁席卷心头,侵蚀他的四肢百骸。 邱岳蹲在秦昭面前,想抬起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手在秦昭头的半空比划了几下,还是没有落下:“你别哭了行不行?别哭了。” 秦昭不理,只是哭着。 “唉!”邱岳坐到地上看着他,“我给你个机会,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我错怪了你,我给你道歉。” “你想要我说什么!”秦昭终于有了声音,邱岳长舒一口气。可观此情形之前还坚持是秦昭告的密的心稍稍有些松动,他试探着问:“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爹爹,我带你出府玩儿的?” “当然不是!”秦昭抬起头大声道,“我答应你绝不告诉别人的。” “那是怎么回事?”邱岳已然信了几分,可还是有些不解,此事只有他与秦昭二人知晓,若不是秦昭说出去的,他实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不过,”秦昭用衣袖擦擦泪,“我那天跳墙回来好像是被我爷爷看到了,我在府内走了一段路,突然发现爷爷就在我身后,难道说是他猜到什么了?” 一想到这里,秦昭也没有了刚才的底气,虽说事情不是他说出去的,可到底与他有关。 邱岳叹了口气:“好吧,这次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你。” 秦昭擦擦眼泪:“算了吧,这是我也有责任,也怪我做事不缜密,你也算没白打我。对了,你爹爹知道后有责罚你吗?你这两天怎么没来?” 邱岳看着秦昭满脸泪痕,红着眼,说话时还抽抽搭搭的,心中更是过意不去,轻描淡写地道:“也没怎么责备我,就是让我在家背《尚书》,背不完不许出来。” “夫子竟然给你这么重的惩罚,《尚书》的内容那么多!”秦昭先是惊呼一声,又突然想到邱岳已经站到他面前了,而后又是不可置信地问,“你背完了?” 邱岳点点头。 “只用了两天?” 邱岳再点头。 “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秦昭连最后的那点儿抽泣声都没了,语气里带着半分不敢置信,半分敬佩。 邱岳纳闷道:“这有何难?”要不是他一边背《尚书》,一边骂秦昭,早就背完了。 “你是不是以前背过?”秦昭还是有点儿不相信。 “没有啊。” 秦昭一脸崇拜地道:“邱岳,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能教教我你是怎么背的吗?” “可以啊。”邱岳原想拒绝,可看着秦昭一脸渴求的样子,一心软还是答应了,他又看看时间,“咱们出来有一会儿了,咱们先回去吧,这事有时间再说。” 秦昭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跟在秦昭后面往回走,没走几步又停了,眨着双眼怯生生地看着邱岳:“邱岳,你,以后可以不打我了吗?” 邱岳略顿住脚步,不知怎地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只要你不惹我,我就不打你。” 秦昭嘿嘿地乐了。 打那之后,邱岳与秦昭握手言和。 其实,年纪相仿的少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只是之前两人一直处于敌对状态,彼此间不肯好好交谈。一旦言和之后,秦昭发现,他与邱岳还是很谈得来的。 他更发现,邱岳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如果谁强硬地对他,他定会与那人死磕到底,不打个头破血流绝不罢休。但要好好地求他,他连东南西北是何物都不知了。 秦昭对此屡试不爽,比如说这一日,秦昭见邱岳练完武后心生羡慕,缠着邱岳非要他教他武功。 邱岳缠不过,只能同意。 从最基础的扎马步学起,看着邱岳做起来挺简单的,秦昭一试,没一会儿就头冒虚汗,双腿打颤。秦昭也是个刚强的孩子,在邱岳面前强忍着,也不表现出来,晚上还偷偷地练习。 有些东西是需要资质的,秦昭读书可以,练武确实不行,再加上他年龄大了些,身子骨长得差不多了,更是难上加难。 邱岳第一天教他练武时就知道这一点儿,但看着他刚毅的样子,一直忍住没说。 在一次踢腿差点儿摔倒之后,秦昭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邱岳道:“邱岳,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啊,你很棒。”邱岳蹲到他面前,安慰他道。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以我的资质是学不了武功的。” “你为什么非要学武呢?”邱岳反问道,他知道秦昭一直想做的是文官。 为什么呢?秦昭的脸突然有些红,他心虚地低下头,他能说是因为邱岳太优秀,他想和他站在同一个高度上吗?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1 “我只是为了自保。” 邱岳一笑:“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第87章番外四 颠簸的车厢里,秦昭拿着一只飞镖看得出神,距离上一次见到邱岳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 秦昭掀起窗帘,此时已是暮秋时节,外面一面萧瑟,但秦昭的心中却是一路花开。 “老秦,还有多久能到京城?”已不知是第几次询问。秦昭得知自己考中举人后的当天,心里就跟长了草般,恨不得一步就来了这京城。 老秦与车夫并排坐在一起,看着远方回道:“估计还需一个多时辰。” 城外,十里亭。 邱岳一身劲装,牵着一匹毛色发亮的枣红马翘首眺望着远方。明知那人最快也要下午才到,可他吃过早饭就在这里守着。 远处,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小黑点变成了一个大西瓜,大西瓜又变成了一辆马车。 邱岳的心跳得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他握紧马缰绳,隐忍着没有向前走去。 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俊秀的白衣少年从车里走出,看着他愣了下,随即唤道:“邱岳。” “嗯。”邱岳应了一声。 秦昭无数次的幻想过他们重逢时的情形,会抱头痛哭?仰头大笑?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出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一个名字。 车轮重新转动,秦昭将窗帘掀开一角,看着骑着马走在前面的少年。邱岳早已不复当年模样,脸上稚气全脱,已蜕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 秦昭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儒生之气,再瞧邱岳,英气勃勃,单是马背上的那个背影,就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潇洒之姿,颇有些武将风采。与他完全是两种感觉的人,这样的邱岳让他感到陌生。 “邱岳。”秦昭终于下定决心唤了他一声。 “怎么了?”邱岳来到他窗帘边问道,看到他白如玉的脸,又道,“现在天气冷,把窗帘撂下,当心灌进风。” 秦昭没听他的,看着他道:“邱岳,我也想骑马。” 见邱岳没说话,他马上又补了一句:“我穿得多,冷不着,总是坐马车太闷了。” “那好吧。”邱岳略一沉吟道。 秦昭如愿以偿地坐在了马背上,可这心里还是不开心,他看着在马下给他牵缰绳的邱岳,小声嘀咕着:“我是想和你一起骑啊。” 因为秦昭的缘故,原本半个多时辰的路程,硬是走了一个多时辰。 到穆府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见过穆彦与纪柴,又安顿好一切后,邱岳只说让他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这一夜,秦昭瞪着眼睛直到天明。 次日一早,邱岳就在外面敲门,看见秦昭顶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许是换了地方有些不习惯。”秦昭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那你再睡会儿,我一会儿再来。” “不用了,”秦昭叫住邱岳正准备离开的脚步,“白天更不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邱岳闻言止住脚步:“那你收拾收拾,吃过早饭,我带你出去。” 秦昭眼睛一亮,重新找出一套衣服,照了几次镜子后才满意地出去了。 一辆马车停在穆府门外,秦昭奇怪地问:“这是要去哪?” “郊外。”邱岳先跳上马车,又将秦昭拉上来。 秦昭一眼就看见马车上放着的那个食匣,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谁说邱岳对他冷淡了?这不是要带着他去野炊?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秦昭下了马车,见到早已围在在草地上的那群人时结束。呵,他怎么会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呢。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2 “邱岳,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那群人也没起来,只坐着朝邱岳嚷嚷道。 邱岳朝他们笑了笑,指着秦昭道:“这是我朋友,秦昭。” 邱岳又将在坐的各位给秦昭一一介绍,在坐者皆是京城里的官员子弟,秦昭只勉勉强强记住那个穿白衣的叫王玄朗,穿蓝衣的叫周实,穿黑衣的叫沈涵,其他的就记不住了。 邱岳将食盒子打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从里面飘出。周实忙凑过去瞧了瞧:“邱岳,这是爹做的吧?” 秦昭帮着邱岳把菜从里面端出来,邱岳答道:“是啊,我爹知道今天要和你们野餐,特意起个大早做的呢。” “那我们可有口福了,”周实道,“谁不知道你爹的手艺在咱们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菜摆好了,秦昭挨着邱岳坐下,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旁人问他时,他才回答那么一两句。 倒是邱岳,与他们谈笑风生,邱岳就像个月亮,那些人就像群星,只有仰望月亮的份。 邱岳的脸上始终蕴含着笑意,秦昭想了想,自从昨天见到他时,他就没对他笑过,四年未见,他们之间已然出现了隔阂。心里突然一阵悲哀,拿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 辛辣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味觉,秦昭猛地咳嗽了几声。正在滔滔不绝的邱岳马上住了声:“你怎么了?”邱岳焦急地问道,朝他的背上轻拍了几下,当他眼睛扫过空荡荡的酒杯就什么都明白了。 当秦昭恢复正常后,邱岳递给他一个杯子:“这个杯子才是你的,你刚才喝的是我的。” 秦昭喝了一口,一股茶香溢满口腔,将嘴里的酒味冲淡不少。 王玄朗突然道:“邱岳,来年的会试你准备地怎么样了?” 沈涵抢着道:“有岳兄在,咱们谁也别想当状元。文的武的都不行。”他又补充道。 “我明天并不打算参加来年的会试。”邱岳道。 “为什么?”在场的人一惊,就连秦昭也抬头看他。 邱岳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剔除里面的鱼刺,又把鱼肉放到秦昭的碗里:“我爹爹说,我年纪还小,让我多玩儿几年。” “邱岳,你年纪小?”周实像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猛地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十九了吧。你瞧沈涵,只比你小一岁,人家连孩子都有了。” 邱岳并不答言,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其他人也没深究,都当他开玩笑。 一直到宴席结束,秦昭都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邱岳闭着眼睛坐在秦昭的对面。秦昭贪婪着看着他的脸庞,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这个想了四年的人。 “你来年真的不参加会试吗?”寂静的马车里响起了秦昭的声音。 “嗯。”邱岳应了一声,但没有睁开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这大好河山。”邱岳道,“参加下一次的会试也是一样的。” 秦昭的一颗心跌落谷底,盼了四年,等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原以为来到京城便不会与他分开。没想到,没想到他又要走了。 秦昭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昭终于狠下心道:“邱岳,我不想在穆府住。” 邱岳的眼睛瞬时睁开:“为什么?” 他受不了当初那个总是笑眯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的邱岳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邱岳的眼睛,秦昭感觉到一股压力,他磕磕绊绊地道:“这样太给夫子添麻烦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邱岳眉头拧成一团,“府里那么大,还差你一个人吗?我爹爹曾经是你的夫子,你来了他高兴都来不及。” 秦昭默不作声。 邱岳急了又问:“到底是怎么了?”邱岳知道刚才秦昭所言只是个借口罢了。 秦昭还是不说话,低着头,有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这是邱岳第二次看见秦昭哭,第一次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次完全摸不着头脑。邱岳的心慌了,忙坐到秦昭身边:“秦昭,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什么哭啊?” 今天他也隐约感觉到秦昭不太对劲,只当是他初次离家,想家的缘故。 秦昭的脾气还是没变,邱岳一问,无声的抽泣马上转变为嚎啕大哭。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3 邱岳依旧如以前那般手忙脚乱,秦昭哭够了,终于断断续续地道:“邱岳,我不知道这四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冷淡。可是我想说,我对你依旧如以前那般。” 秦昭狠下心来,决定把这么多年的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不管邱岳听完对他如何,他总归是了无遗憾:“邱岳,我喜欢你,很久以前就喜欢……” 那么,你对我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剩下的话秦昭再也说不出来,全部都被邱岳吞到了嘴里。 嘴里那不属于自己的舌头,真切地告诉着秦昭邱岳真的吻了他。秦昭呆愣愣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他真是有点儿看不懂邱岳了。从见到他时,他对自己就冷冰冰的,可是现在,现在…… “秦昭,我过了年我就打算离开京城,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邱岳终于结束了这个吻,看着秦昭认真地问道。 “我,我愿意。”秦昭尚处于神游状态,却也知道邱岳说的话,下意识地答道。 邱岳将秦昭僵硬地身体揽在怀里,柔声道:“这两天是我不好,我就是个混蛋。其实我,我也一直喜欢你,在川宁县的时候就喜欢了。” 秦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邱岳知道不解释是安抚不了怀中这个人的,只得娓娓道来:“我一见到你,就想要你。呃,你知道这个‘要’的意思吧?” 邱岳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秦昭的脸上布满了红晕,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怕你不喜欢我,怕咱们像以前那样相处时,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你做出什么,只好装作不在乎你的样子。”现在好了,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真傻。”也不知是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邱岳在秦昭的唇上轻啄一下:“今晚,搬到我房里来,好吗?” 秦昭害羞地把头埋在邱岳的怀里:“嗯。” 第88章番外五 白凤至遇见小晨时十八岁,小晨十五岁。 那天清晨,白凤至练完功后,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怎么样了。他负手站在池塘边,突然腰部一沉——被人撞了。倒不是白凤至没有听到有人来,只是他没料到整座飞鸿山庄会有人敢撞他。 白凤至眉头蹙起,朝那个方向看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惊恐的看着他。蓦地,白凤至心头一颤。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少爷责罚。”小晨慌忙跪在地上,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慌乱。整个武林都知道,飞鸿山庄的大少爷白凤至虽武功卓绝,但为人冷血冷情。 “起来吧。”连声音都是冷的。 小晨不敢站起来,又不得不站起来,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退到一旁,那意思是,我给你让路了,快走吧,快走吧。 白凤至并未如他所愿,又问道:“做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回少爷的话,前厅来了客人,管家唤我去叫老爷。”小晨回答道。 “你在府中多久了?” 小晨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常情况下,他不是应该问自己前厅来的是谁,怎么会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虽是疑惑,但仍答道:“小人九岁入府,至今已有六年了。” “平时都干些什么?” 小晨愈加奇怪,他来飞鸿山庄多年,一直干得是最累的粗活,平时没机会,更没资格到后院去,只远远地见过各院的主人数次,算是知道谁是谁,以免真要是遇到了,不知道怎么叫人。 仆人之间闲来无事总是喜欢谈论各院的主人,小晨至今还记得那些人对白凤至的评价:一个空有美丽的皮囊却没有心肝的人。宁可得罪飞鸿山庄里所有人,也不要得罪白凤至一个。 他眼前的白凤至真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吗?想归想,小晨不敢怠慢,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自己都做什么。 “你叫什么?” 原以为白凤至听他说完会放他走,可照现在来看,没有丝毫让他走的意思。小晨又在心中暗想,传说中的白凤至寡言少语,就算和他亲爹,也就是庄主也没几句话。寡言少语,会和他说这么多的话? “小人叫明日。”那时的小晨还不叫小晨。 “小晨,”白凤至突然道,“以后你就叫小晨。”两人是在早晨时相遇的。 “是。”小晨心中更是疑惑不已,好端端地给他改名字干什么。 “回去收拾收拾,当我的贴身小厮。”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4 小晨真想捏捏白凤至的脸,看看他是不是冒充的。谁都知道,白凤至一直没有贴身小厮,他院子连使唤的仆人都没几个,至于原因嘛,传说是他看着人多烦,看着有人跟在他身边更烦。 满腹狐疑的小晨一边走一边想,看来传说不可信啊。 看着小晨的背影,白凤至一直冷漠的脸上多了丝柔和。谁能想到,冷血冷情的白凤至,竟会一见钟情。 小晨背着个小包袱站在白凤至的院子里上下打量着,这是他来到飞鸿山庄后第一次踏进这里。 院里有两个仆人在打扫,小晨笑着问道:“两位大哥好,请问少爷在里面吗?” 有人回道:“不在,你来干什么?” “少爷说让我给他当贴身小厮。” 扫地的两个仆人狐疑地对视一眼,刚才那个与小晨答话的仆人又道:“既然如此,你在此处等等少爷吧。” “那我帮你们扫院子吧。”小晨笑嘻嘻地道,左右也没什么事情。 “不用不用。”两个仆人拒绝着,阻止小晨抢他们手中的扫帚。贴身小厮的级别比他们要高,更何况白凤至突然找了个贴身小厮,想必这个人对白凤至来说是不同的,若是被白凤至看到他让他扫地,那后果,想都不敢想。 小晨转悠了一圈,也不知该干什么,最后坐在凉亭里干等着白凤至。 阳光正暖,晒得他起了倦意,也不知怎的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醒来时,身上已然多了个薄毯。 小晨懵懂地抓起薄毯,抱着小包袱,从凉亭里走出来,院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那扇门依然紧闭着,小晨试探地敲敲门:“少爷?” “进。”一道冷清的嗓音从里面传出。 小晨松了口气,低着头推门而入,并不见白凤至,想来他是在里间。 小晨正琢磨着怎样开口时,里面又传出声音:“以后你就睡在外间。” 小晨刚一进来就看到了墙角处的那张矮塌,得到白凤至的允许后,乐颠颠地跑过去坐在上面,用手摸摸这里,再摸摸那里。以往,他住得都是大通铺,十几个人睡在一张铺子上的那种。很挤,恨不得立着身子睡觉。 现在可好了,他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了。 高兴过后的小晨,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该干些什么活儿。在搬来之前,他找几个人打听过,做为主人的贴身小厮都应该干什么。得到的答复都是,主人要求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白凤至一直没再说话,小晨有些坐立不安。他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若不是白凤至刚才还说话,他甚至都怀疑白凤至在不在里面。 “少爷?”小晨最终决定还是提醒他一下比较好。 “嗯。”里面有了回声,但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您喝茶吗?”小晨再问。 “嗯。” 小晨手脚麻利地出去沏了壶茶端了进去,白凤至背对着他负手站着,看不见他的表情。小晨把茶杯放到桌上,白凤至倒是很快地将茶杯拿起,轻啜了一口。 “少年,您吃糕点吗?”小晨没话找话。 “嗯。” 小晨在去厨房的路上忍不住腹诽着,看来少爷需要什么,得他这个做贴身小厮的主动问啊。不过少爷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个样子,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好嘛。比管事的要好,管事的整天阴着脸,不是打他们就是骂他们。 小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白凤至蠕动的嘴,也不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还是白凤至本就不想吃了,总之他道:“你拿下去吃吧。” 小晨喜滋滋地端着盘子往嘴里塞点心,头一次感受到了当贴身小厮的好处——能吃到好吃的。 白凤至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小晨紧跟在他后面:“少爷咱们要去哪?” “书房。” 实际上,小晨刚才的话实属僭越,哪有仆人敢问主人的。在府中这么多年,也只是听管事的说,见到主人只需跪下行礼即可。谁也没告诉过他当贴身小厮都需要注意什么。 时间长了,小晨来时的那点儿害怕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他总结道,少爷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刚来时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经常做错事情,少爷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当少爷的贴身小厮也很轻松,无非是端端茶倒倒水,晚上打个洗澡水。吃得好,住得好,没人打来没人骂。 白凤至二十一岁那年,小晨十八岁。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5 那天的太阳像往常一般升起,小晨替白凤至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在一个墙角处,看见几个人聚在一堆儿鬼鬼祟祟地说些什么。 府里的人偷个懒,聊会儿天不是什么稀罕事,小晨本不做理会,拐弯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少爷”二字。小晨不由地顿住脚步,偷偷摸摸地往前面凑了凑,想听得更清楚些。 那些人说话有时高有时低,小晨听得不全,但也知道大概意思。蓦地,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你们在胡说些什么?” 那几个人一瞧说悄悄话被发现了,颇有些尴尬,全都没了声音。 小晨气冲冲地走过去,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我不许你们这样说少爷!” 有一个仆人哼了一声道:“怎么?难道我们说错了?你敢说,你没陪少爷睡过觉?”说完看向那几个仆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又有个仆人道:“你说你也是个男人,竟然还学女人那套做法,往主人的床上爬。” “我没有!”小晨大声否认着。 “没有?谁都知道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对庄主都冷冷冰冰的。我们谁都能看出来,少爷对你是不一样的,就算你没有这种想法,可不保证少爷没有。” “不许你们这么说少爷!”小晨气冲冲地扑过去要打他们,“少爷怎么会喜欢我?男人怎么可以喜欢男人!” 那些人看小晨真生气了,也不敢与他动手,全都一哄而散了。 小晨气呼呼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了。 不远处的大树后面,白凤至现出了身影。以前小晨年纪小,他想等几年再告诉他,可是现在…… 白凤至二十三岁那年,小晨二十岁。 烛光下,小晨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背包里,不确定地问道:“少爷,咱们真的要离开飞鸿山庄吗?” “你不愿?” 小晨忙摇摇头:“少爷去哪我就去哪。”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少爷要离开飞鸿山庄?听说少爷与庄主闹翻了,因为什么事不知道。 飞鸿山庄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帮派,他又是庄主的大儿子,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排得上数的。庄主百年后,他接管山庄是顺其自然的事。这么一走,无异于自毁前程。 二人连夜就离开了飞鸿山庄,小晨不会赶车,白凤至让他在车里坐着,由他来赶。小晨刚开始还过意不去,挡不住困意来袭,靠在车厢里睡着了。 马蹄声阵阵,车轮声滚滚,都挡不住那回响在耳畔的声音。 “你若不娶那李家小姐,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你若是敢走,就别回来!” 第89章番外六 行走多日,马车终于在川宁县停下。看得出小晨很喜欢这里,小晨道:“少爷,有道是坐吃山空,不如咱们咱们在这里开个店吧。” “开什么?” 小晨想了想:“开家客栈吧。”有好房睡,有美食吃。 不出两天,白凤至与小晨就在东市附近盘下来一个客栈。客栈原来的名字叫“客来福”,小晨看着那名字喃喃道:“这个名字不好。” 白凤至道:“你来取一个吧。” 小晨想了想道:“不如叫‘云栖客栈’吧。栖有停留的意思,来往的行人就像天上的云,让云短暂的停留,所以就是云栖。” 于是,“客来福”的牌匾换成了“云栖客栈”。 客栈开起来后,小晨很高兴,自告奋勇地要求当跑堂小二,他是这样想的,依照白凤至的性子,是不可能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但他们初来乍到,实在不放心将生意都推到这些雇来的人手中,他得替白凤至看着他们。况且多他一个人干活儿,还省去一份花销。 起初白凤至并不同意,但架不住小晨的苦苦哀求,还是松了口。 小晨认为,白凤至不再是飞鸿山庄的少爷,而是云栖客栈的老板,所以他不能再称呼他为“少爷”,要改成“掌柜的”。白凤至没有反对,都听你的。 经过小晨的精心打理,云栖客栈开得红红火火。 白凤至二十五岁那年,小晨二十二岁。 那年秋天,小晨遇见了穆彦。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6 他帮着穆彦偷偷地在云栖客栈开了一间房,以为白凤至不知道。其实,当穆彦一踏进云栖客栈时,白凤至就已经知道了。 他不说,一是因为小晨,二还是因为小晨。他一眼就看出穆彦与纪柴是那种关系,他想着,兴许小晨与他们相处得久了,也就慢慢地接受男人和男人做夫妻的事。 没想到,当小晨得知穆彦与纪柴的关系时,竟是那样的表情。这么多年了,见过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还是接受不了。 白凤至二十八岁那年,小晨二十五岁。 这年秋天,隐藏在心底十年的感情终于开花结果。 那天晚上,小晨说,三年前,他就发现自己喜欢他,只是错以为他喜欢的是穆彦,所以当时才神情寞落。白凤至紧抱着他,暗暗后悔当时的自己太懦弱,不敢把爱说出来,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光阴。 小晨还记得,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天晚上,白凤至说要把这三年的时间全补回来。后来的白凤至更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所言非虚。 在某一次的激烈运动后,小晨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旁边还对他虎视眈眈的男人,身子不由地往里面缩了缩。 “凤,凤至。”两人在一起后,小晨对白凤至的称呼又改了。“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儿睡吧。” 白凤至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既然这样,那就快儿做吧。” “别,别呀。”小晨奋力地推着他凑过来的胸膛,“我有些累。” “那先休息一会儿。”白凤至倒也没强迫,又躺在小晨的身边搂住他。 “咱们睡觉好不好?”小晨揽过白凤至的腰,撒娇道。 小晨最知道他的性子,他说休息一会儿,真就是休息一会儿。若是他在休息时睡觉了,白凤至也不会放过他。往往一睁眼,就能发现爬在他身上努力运动的那个人。 “还有两次。”白凤至道,做完再睡。 小晨惊呼道:“怎么还有两次,刚才不是已经做过两次了吗?”白凤至说过,按照一天一次的算法,那三年再加上现在,就是要一天四次。考虑到小晨的身体,他大发慈悲地减去一次,每晚只做三次。 “昨天你说累了,只做了两次。”所以昨天的账今天要补回来。 小晨欲哭无泪,他以前如何都想不到,那个总是冷冰冰,身上弥漫着浓浓的禁欲味道的白凤至,在床上竟会是这般模样。 小晨决定退而求其次:“那再做一次好不好?”没等白凤至说话,小晨忙道:“剩下那次明天做?” 能拖一天算一天,等他明天还这样说,时间长了拖着拖着就黄了,小晨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好。”白凤至答应了,翻过身压到小晨身上。 小晨虽已荣升为“掌柜夫人”,可还是和以前一样,依旧在前堂做小二,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后院有仆人来找:“小晨,掌柜的叫你呢。” 眼看着要到饭点儿了,快要忙起来了,白凤至怎么在这个时候叫他?难道是叫他一起吃饭?带着满腹疑问,小晨解开围裙擦擦手,往后院去了。 此时正是夏季,天气炎热,倒是花红柳绿,一团锦簇,十分好看。 一进内院,小晨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凉亭中的白凤至。 “凤至,你找我?”小晨问道。 “坐下来陪我吃。” 小晨这才发现在石桌上摆着四样菜,有凉有热,看来真是叫他陪他吃饭的。小晨倒也没说什么,心里惦记着客栈,吃得飞快,连白凤至什么都没吃都没瞧见。 小晨满意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吃完了?” “吃完了吃完了。” “吃得可好?” “好极了好极了。” “嗯,很好,该我吃了。”白凤至唤人将石桌收拾干净,不知怎的,小晨看着他那张俊美的脸,心里打了个颤,直觉地想要溜走。 白凤至比他更快,小晨只觉得身体猛一腾空,就坐到了石桌上。 “你,你为什么把那些菜都撤掉了?”小晨胆战心惊地问。 白凤至双眼盯着小晨,竟勾了勾嘴角,真是动人心魄,美啊。看得小晨心里直痒痒,可再痒痒,小晨还是有理智的。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7 “当然是吃你。” 小晨这才悲哀的回过味来,刚才白凤至说的是“坐下来陪我吃”,而不是“坐下来陪我吃饭”,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啊。 小晨的屁股往后挪了挪,以前白凤至虽说总拉着他胡闹,可从未有过大白天就那样的时候,更何况还是在外面。小晨很害羞,小晨很拒绝。 “你不是说今天要把昨天的补回来?” “可我没说是白天。”小晨别过头去不看他。 “可你也没说白天不可以。” 小晨想跳下桌子,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管他愿不愿意,最后还是没摆脱被“吃”的命运。 小晨看着天空慢悠悠飘过的云,心里又想起白凤至说过的话,他说要将那三年在一年内补回来,想想也快到两人在一起一年的日子了,心中不禁期待起来。 夏去秋来,转眼间已过了一周年的日子。 小晨看着仍在身上卖力的那个人,欲哭无泪。 原以为到了一周年,也就将那三年里的那个啥都补完了,白凤至就不会像以前那个夜夜三次,夜夜一次他就知足了。 岂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那三年的份是补完了,但白凤至有各种各样的借口拉着他再进行下一次。 比如,他今天心情不好,多做一次心情才能好,小晨从之;比如,他今天心情好,所以要庆祝一下,小晨从之;比如今天天气冷,他得做运动暖和一下,小晨从之;比如,今天客栈生意好,还得庆祝,小晨从之;比如今天过节、今天添了新物件,还是得庆祝…… 小晨每天都期待新的一天,不过年,不过年,不冷不热,不添新物件,客人不多也不少,白凤至的心情不好也不坏…… 在小晨的满怀期待中,这一天终于来了。晚上,心情颇好的小晨哼着小曲回了房,就看着白凤至半躺在床上朝他勾勾手指:“今天过得太平淡,无聊,做一次刺激一下。” 后来小晨又想,白凤至虽每日里都会练练武,可到底也没干什么,会不会把这些精力都发泄到了自己身上。 于是,在某一晚的不知道第几次运动之后,小晨趴在白凤至的胸膛上画圈圈:“凤至,咱们来了这川宁县也有许多年了,除了这里还没去过什么地方呢。” 白凤至顺着他的话道:“所以?” “所以我想出去走走。”小晨仰起脸看着他,“游游这山川湖海,大好河山。” 白天游累了,晚上也就没心情做这事了。嗯,最坏的情况,一晚也能减少几次。小晨如是想。 白凤至答道:“可以。” 小晨又道:“好久没见到穆公子了,还真有点儿想他。咱们先到京城看看他,然后再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白凤至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好。” 第二天,小晨兴冲冲地开始规划二人的游玩计划,定好了路线,买好了东西,将云栖客栈交给账房先生代为管理,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二人出发了。 一路上,小晨兴致很高,也不坐在车厢里,与白凤至并排坐在外面。 却说游玩的第一日,二人爬了个山,游了个湖,逛了个街,小晨累得双腿发软。也正是这一日晚上,小晨才悲哀的发现,靠游玩什么的浪费白凤至的精力,根本是不存在的。 第90章番外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寂静的黑夜。 官道上,一匹看不清颜色的马,如闪电般迅速地闪过。 若是再近些便能看清,那马上有两个人,一个坐在马鞍上驰骋着缰绳,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地横躺在那人面前。 雷横知道,但凭一条绳子是捆不住杨云的。因此,又在他身上点了穴。 杨云虽是身上动弹不得,嘴上可没闲着,怒色道:“雷横,你快放了我!” 雷横冷哼一声:“放了你,你再跑一次吗?” “你!”杨云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就算回了翻云寨,我想走还是会走。” 雷横不屑地道:“你跑一次,我抓你一次,跑两次,我再抓你两次。” “驾!”任凭杨云再怎么大骂,雷横不再多说一句,只将马鞭甩得更快了。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8 当大地洒上第一缕阳光时,雷横的马也到了翻云寨。 雷横将杨云从马背上抱下,一脚踹开杨云房间的门,将他放到了床上。 “去给二当家打水洗脸,再准备些吃的。”雷横吩咐小喽啰道。 雷横将捆在杨云身上的绳子解开,又解了他的穴。杨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跳到地上怒视眈眈地看着雷横。 雷横也回望着他,大约有半盏茶的功夫,雷横先笑了。 “你笑什么?”杨云怒声道。 “二弟啊二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生气的样子这么好看?”雷横笑着道,“你瞧那眉毛皱的,那小嘴噘的。嗯,还有那小脸都气红了……” “你,你无耻!”杨云气极,别过头去不看他。 雷横坐在床上拍了拍:“二弟啊,这一晚上没睡想必你是困了吧?不如你先睡一觉,等饭好了大哥再叫你。” 杨云不理他,迈步朝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忽然觉得胸前一紧,低头一看,胸前已缠上了两道麻绳。 雷横坐在床上将麻绳的另一头往自己的怀里一拉,杨云便跟着麻绳扑到了雷横的怀里。 “呦,二弟是要为兄抱着睡吗?”说着将杨云禁锢在怀中,杨云抬起一只腿朝雷横头部踢去,雷横早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一转身飞快地将杨云甩到床上,又点了他的穴道。 “二弟可是奇怪为兄的武功因何这么高了?”雷横坐在床边看着他道。 杨云心里奇怪地紧,但嘴巴闭得严严的,什么都不说。 雷横倒也不在乎,自问自答道:“以往咱们切磋时,大哥总是输,那是因为我啊,让着你,谁叫你是弟弟呢。怎么样?大哥没露出破绽吧?” 杨云这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是这样,他有多傻,被雷横哄骗了这么多年。 雷横看着他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又道:“可是弟弟不听话,总是伤哥哥的心。你说当哥哥的该怎么办?” 杨云哼了一声:“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有道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翻云寨上也有一套规矩,这杨云公然背叛大寨主,就等于背叛了翻云寨,就算他是二寨主,就算不死,也要受重罚。当然,这一切都是雷横说了算。 鬼使神差般雷横抚摸了杨云的脸,跑了一夜,他的脸上沾了些许的灰尘,杨云动弹不得,躲又躲不开,只能闭上眼睛,他听到雷横道:“杨云,我怎么舍得惩罚你呢?” 杨云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了雷横的双眼,没有他想象中的戏弄,反而他在雷横的眼中看到了一片深情。 这个样子的雷横与刚才那种不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深情、专注、眼里都是他。杨云的心突地一跳,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也不想弄明白,他将目光放到别处:“我说过,我想走还是会走的。” 雷横将手从他脸上拿下,将被子给他盖好,转身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回来了。杨云看着他的脸越来越大,最后唇上一软,雷横又道:“你尽管走,走到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说完,好心情地离开了杨云的房间。 杨云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因为奔波了这两日,身体着实有些乏累,躺着躺着也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穴道也自动解开了,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 杨云推门出去,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每个人见着他都恭恭敬敬的,似乎他带兵攻打西泽村的事情并未发生过。 杨云再往前走,雷横正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他。 杨云掉头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行,他还得走,再不走贞操就要没了。 是夜,杨云换上夜行衣,背了个小包袱,鬼鬼祟祟地爬上了墙头。 “二弟好雅兴,是出来赏月吗?”雷横的声音自墙那边传来。 杨云吓得一哆嗦,差点儿从墙上掉下来。杨云认命地背着小包袱又回去了。 次日天明,雷横来敲门:“二弟,我见今日阳光正好,不如咱们切磋一番?” 杨云心中正是烦闷,想着与雷横打一番也能消消气,就答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练武场,雷横笑道:“二弟,今日为兄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杨云目光阴骘,咬着牙道:“大哥,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说罢先朝着雷横发起招式,雷横这次果然没手软,不过三四十个回合,就将杨云打倒在地。 杨云躺在地上呆愣了片刻,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败了,他自负武功高强,很少难遇敌手,纵使知道雷横以前故意输给他,却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么少的招数内,就被雷横打败。 杨云不甘心,一个鲤鱼打挺又从地上站起来:“再来。” 娶个男人当媳妇_149 “难得二弟有兴致,”雷横道,“为兄愿意奉陪。” 这一比,从清晨比到日落。杨云累得呼呼直喘,雷横却像没事人一样,还能与杨云调侃几句,趁机摸摸小脸,拉拉小手,吃个豆腐什么的。 杨云打不动了,却不肯服输,只道改日再站,拖着两条晃悠悠的腿回了房。 看着杨云的背影,雷横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太了解这个人了,要想得到他,就必须比他强。 杨云托着腮坐在桌上,他打不过雷横,雷横又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只要他往寨门那一跑,雷横马上就会追来。 该怎么离开翻云寨呢?杨云愁眉不展,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百宝囊中,看到那个白色的瓷瓶,顿时眼睛一亮,有主意了。 杨云渐渐地不再对雷横怒目而视,语气温和起来,俨然恢复了他去西泽村之前二人的样子。 这一日晚间,杨云来到雷横房间说想与雷横喝酒,雷横欣然答应。席间,杨云悔恨交加地说自己当初不该背叛大哥,希望大哥原谅他云云。 几杯酒下肚,杨云只觉浑身一片燥热,下腹处更是蠢蠢欲动,有一种想解开衣服的冲动。再看坐在对面的雷横,竟觉得他比往日英俊了许多。杨云鬼使神差般地把自己的手放在雷横的脸上,往下,往下,再往下。 后来的事他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有重物压在他身上,身体上还有有撕裂般的痛楚。 杨云一醒来,正好看见雷横那双笑眯眯的眼睛。他抬起身子想要起来,一动,马上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情。 为什们他与雷横睡在一张床上还盖着一张被子?为什么两个人什么都没穿?为什么他被雷横搂在怀里?为什么雷横的腿还压在他的腿上? “二弟,你昨夜热情地很啊。”雷横笑得很开心。 “昨夜,昨夜。”杨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对我做了什么?” 雷横表现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二弟啊,明明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倒来问你,你忘了,是你先动手的。” 不说还好,一说杨云的脸腾地就红了,别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可他记得,确实是他先动的手。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他原想着雷横的酒里下点儿蒙汗药,等他发现了,自己早就跑得不知哪去了。 许是雷横瞧出他心中所想,笑对他道:“我带你回来时,瞧见你百宝囊中有一瓶蒙汗药,就把那药换成了春药。想着二弟你肖想我许久,一定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帮帮你了。”雷横一副乐于助人的样子。 不用说,那杯原准备给雷横的酒,也被他掉了包,换给了杨云喝。 “你!”杨云气急,想要坐起来。 “既然二弟还有力气,那我们不妨再做些别的事。”雷横一脸邪笑,“想必昨日二弟不记得过程了,就让为兄帮你回忆回忆。” 说罢,欺身压在杨云身上。 杨云起初还反抗,最后也沦陷在雷横编织的欲网里。 “杨云,我不想做你哥哥了。我想做你的夫君,你答应吗?”雷横猛地停止了动作,盯着下面的杨云认真道。 杨云羞红了脸,将眼睛闭上,不肯看他。谁知雷横此时却颇有耐心,一动不动地只等着他回答。 良久后,杨云缓缓地睁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雷横欣喜若狂,带着杨云共登那人间极乐。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可爱们,这本文到这里就彻底完结了,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支持,诺诺十分感激,祝君生活愉快,幸福常相伴。也喜欢大家能继续支持诺诺,接档文《小狐妖》 书中有云:凡世间万物,皆可修炼成妖。妖者,性杀戮,常吸人气血以助修行。 书生看着眼前的狐妖,怎么和书中记载的不一样? 小狐妖:“亲亲抱抱举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