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墓地,非请勿入》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作者:玫 文案: 死后第三千年,巫璜终于被坟头蹦迪给吵得起尸了。 他活着的时候有权有势,万事顺心潇洒快活。 死的时候也早有准备,坟墓陪葬随从爱宠,一切像是自己活着的时候一样布置——亭台楼阁,奇珍异宝,就园子里养的毛绒绒滑溜溜萌啾啾都搬了过来。 他安安心心地死在了自己精心设计的墓里。 然而他的墓修得实在太好了,留下无数传说引来无数人探寻,像是苍蝇嗡嗡嗡吵个不停叫人死了都不得安宁。 话说啊…… 这是我的墓!我的墓!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 懂!不!懂!!! 注意事项 1.慢热甜爽文,巫璜攻X丹粟受,主攻主攻主攻重要的话说三遍。 2.每晚八点更新,有事会在评论区请假。 3.纸上谈兵,博君一笑,如有任何阅读不适请及时右上角逃生。 希望大家可以怀着愉快的心情观看【鞠躬】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甜文快穿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巫璜┃配角:┃其它: 作者简评: 死后第三千年,巫璜终于被坟头蹦迪给吵得起尸了。 他活着的时候有权有势,死的时候也早有准备,坟墓陪葬里,随从爱宠,亭台楼阁,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然而他的墓修得实在太好了,留下无数传说引来无数人探寻。话说啊…… 这是我的墓!私人墓地,非请勿入! 本文设定新颖,语言诙谐,一座与各个世界相连的神秘古墓,藏着无数奇珍异宝灵禽异兽, 各种有意无意闯进来的入侵者状况不断,引出了各种各样或是新奇或是温馨的故事。 虽然墓里被折腾得乱七八糟,不过对于起尸的墓主来说,只要身边的人好好的就行,别的就当是喂狗了。 第1章 极北云岭最深处,每隔两百年都会有一处秘境开放。因其位于云岭,便被称之为云岭秘境。 其中重山叠嶂,迷雾丛生,藏着无数凶禽猛兽,哪怕一不起眼的小虫子都不可小觑,可谓凶险莫测。然而富贵险中求,这云岭秘境中灵气浓郁是外头的数十倍,就连泥土都是上等的灵土,更不要提其中的奇花异草珍宝无数。 又因其只许金丹以下的修士入内,便也成了各大宗门的年轻子弟历练的好地方。 云岭秘境遮天蔽日的茂密森林中,众多修士艰难地在一步一陷的泥泞之中跋涉,全无本来纵横天地之间的洒脱。 不是他们不想御剑而行,也不是没有代步的宝物,只是天上数不清多少头兽身鹰首的妖兽正虎视眈眈,但凡稍不留神飞得高了些的,还不等回神就要成了那妖兽的腹中餐了。 那些妖兽栖息在悬于空中的琉璃林之中,高悬天际的锥形琉璃柱每一根都大得惊人,流光溢彩通透无暇,映着日光把半面天空都染成了斑斓五彩之色。那些妖兽就凭借着利爪在琉璃柱上挖开洞穴筑巢,一根上少说也有六七头妖兽群聚而居。 此等景象,大抵唯天地之造化可得。 事实上修真界也普遍认为云岭秘境是一处自然形成的秘境,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其他人工开辟出的秘境,其中种种与云岭秘境相比,可谓天差地别。 一缕细碎的流光自高悬天际的琉璃柱上落了下去,液体一般沿着树叶滴坠于地,霎时便化为似光非光,似水非水的一洼,泉涌般散出溶溶白雾——这是玉精泉涌,一滴便可令断肢再续白骨新生,更是炼制许多高级丹药必不可少的材料,在外头都要论滴卖的。 按理说但凡是长眼睛的修士,瞧见了这玉精泉涌,少不得要过来搜刮一番才对,可第一个路过此处的黑衣男子匆匆忙忙走了过去,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心事,连身边难得一见的宝物都忽略了过去。 和那些没头苍蝇似的修士们不同,黑衣男子像是早就在心里想好了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抬头略微辨别了方向走得快极,一副生怕错过了什么的模样,就连一路上碰到的宝物都最多看上几眼,又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在这种小利上浪费时间。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可得不偿失,黑衣男子觉得自己的心滴血似的疼,可想想目的地,又振奋起来。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 在第三日的正午,他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所在——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时不时能听到下面传来裂帛般的风声。 脚边只半步之遥便是无底深渊,黑衣男子白着脸往后退了两步,看看头顶的日头已经开始慢慢往西边走,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竟是连个弯都不打地直直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 成了! 在感受到某种力量自崖底翻涌着将他托起,裹挟着他直冲天际时,黑衣男子心中一定,旋即又控制不住地狂喜。 这是他谋划了足足十年的大事,一朝得成甚至叫他感受不到周身过快的风速拉扯身体带来的隐痛,反而有几分“好风凭借力,带我上青天”的畅快感。 这整个修真界,不、应当说整个世上,只有他才知道,这云岭秘境根本不是什么夺天地之造化形成的自然秘境,而是只为给一人陪葬而以人力开辟的上古大巫墓。 唯天地之造化可得? 那是你的想象力不够。 而且他还知道,在今年的秘境开启后的第三日正午,从秘境最南端的悬崖上跳下去,就能撞上主殿阵法运转的最薄弱处,进入那被隐藏了数千年都无人察觉的真正宝库。 那里面藏着无数连仙人也要眼热的宝物,更有比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高明不知道多少倍的功法《化羽诀》,让一个三灵根的庸碌之才短短数百年就成了万年间此界飞升第一人,硬生生为其铸就了无上的通天大道。 至于黑衣男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因为这世界就是一本小说,而他在意外身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正。 说得更直白一点,他是个穿书者。 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把藏在云岭秘境中原著男主最大的金手指抢过来,将其变成自己的金手指。 其实也不能叫抢,修士的事情哪能叫抢呢,只能说万物皆有缘法,你正好差那么点缘分。 况且就算是原著里白纸黑字写了属于男主的机缘,还没到男主手里那就是薛定谔的机缘,人人机会平等没什么“明明是我先的”说法。 有便宜不拿王八蛋。 黑衣男子被风裹挟着高高抛起时,也终于看见了这风从何而来————数百上千头可怕的鹰首兽身的妖兽正扇动着翅膀,成群结队地自悬崖之间飞过。聚在一起数量之多如一条黑色的大河横于悬崖之下,强健有力的羽翼拍打着形成剧烈的风旋,托住一切从悬崖上掉落的东西直冲天际。 他这才明白原著里男主一掉下悬崖就“头晕目眩不知东南西北”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也根本来不及反应,在几乎夺去了呼吸的压力之中两眼昏花。连自己被风旋“噗”地吐出来重重砸到地上都感受不到,只感觉自己还在那天旋地转的风旋之中,整个人像条濒死的鱼一般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半条命都被折腾了去。 良久,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黑衣男子勉力睁大了被血糊住的眼睛,直楞楞地看着面前的场景——眼前仿佛自恒久以前便伫立于此的宫殿如某种极端美丽而又极端危险的野兽。整座宫殿都因为浓郁的灵气蒸腾出朦胧的雾,衬得这里不像是坟墓,倒像是仙境一般。 但这里又是极端危险的,像是悠然张开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猛兽。他的直觉发出尖锐的警告声,叫他快些扭头逃离这里。 可他怎么可能逃呢,他高兴到几乎要疯掉才对,他看着面前的宫殿,就像是看着一条通往无上荣耀的光明大道。 他不自觉佝偻的背脊又挺直了起来,两眼放光地直冲宫殿里搜刮起来——指甲盖大一块就能叫人抢破头的灵玉在这里如青砖一样用来铺地,按缕按线卖的鲛绡大块悬挂与帐幔无异,他只恨自己的乾坤戒太小装不下整座宫殿,要白白错过不计其数的好东西。 像他这样手拿攻略的玩家,当然知道该去哪里拿那些最重要的金手指。当他把原著里写过的宝物都搜刮过一遍后,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位于主殿最中心的那扇门。 那是作者明确写过的,安置这坟墓主人尸身的房间。原著里男主虽然从这坟墓里得了天大的好处,却在推开那扇门之前因为伤势过重昏了过去,再醒过来就是秘境关闭,被带回宗门养伤的事情了。 根据黑衣男子上一世纵观无数小说的经验,安置坟墓主人尸身的房间,八成以上也就是掌握整座坟墓的核心所在。之所以作者没让男主直接取得控制权,当然是为了后面的剧情埋伏笔——虽说他穿的太早,并没有看到后面的剧情就是了。 顺风顺水从男主身上抢走了这天大的机缘的喜悦已经彻底冲昏了黑衣男子的头脑,他都没有怎么多想就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门,脑袋里只想着把这宝藏全部变成自己的东西,得到更多、更多的好处。 门没有被禁制锁起,只一推就开了。门后却并非他想象那般的墓室,里面没有棺椁也没有陪葬,反而布置得如同一间卧房——窗户半开,瓷瓶里插着的牡丹娇艳欲滴,几片花瓣落在花瓶边。桌上摊着本书翻开了几页,恍惚有人刚刚在这里看过几页书又靠在窗边赏玩过牡丹一般,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没有半分主墓室应有的模样。 可有没有主墓室的模样也不是黑衣男子这样闯入者的重点,已经近在咫尺的宝藏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拿起桌上的书从头翻到尾,把瓷瓶里的牡丹拽出来研究,翻箱倒柜又一无所获的最后,他看向了房间最里边,被重重帐幔所笼罩的床。 轻薄得遮不住什么的帐幔,即便是一层层又一层层,仍能隐隐绰绰看见后面的轮廓。 没猜错的话,那位大巫的尸身应该就在那里了。 并且能够掌控这座宝藏的核心,应该也在那里。 黑衣男子撩开了帐幔,柔软的鲛绡像是水一样顺着他的手滑开,他的指尖甚至都没有碰触到布料的实感。 重重帐幔之后,黑发的青年闭目躺在床上,肤色极白而眼尾晕着稍深的桃花色。他看起来不像过世已久,倒像是午后小憩的假寐一场,下一秒就会睁开眼坐起身,接着看之前没看完的书,把那几枝开得正好的牡丹造作成满地花瓣。 青年身上披着件绛紫的衣袍,材质软而垂,长长的衣摆从床沿蜿蜒到地上如鸟类华美的尾羽,甚至就像是有那么一只凤凰,覆在他早已没了生息的躯壳之上。 左右遍寻这坟墓的核心不得,想来就在这墓主人身上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 黑衣男子毫不犹豫地伸手靠近墓主人,又在碰触之前鬼使神差地顿了一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停那么一下,也根本没有再去细想,手就落在了墓主人的皮肤上。 他也就错失了最后一个机会——宫殿前的危机感是第一次,房门前回忆起剧情是第二次,此时这么一顿是第三次。 事不过三。 指尖碰触到的皮肤如寒玉,细腻滑凉。 忽而一声清戾高亢的啼鸣响起,叫黑衣男子心下一紧,惊慌之下一抬眼,便落进了一双寒潭似的眸子里。 …… 这是他意识里看见的最后一样东西。 床上闭目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他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抬抬手将人类被火焚烧后落在床边的灰烬扫去。 什么时候他这儿随便连个猫猫狗狗的都能进来了,莫不是以为他这病秧子提不动刀了? 青年皱眉,又仿佛不甚适应光线地眨眨眼,抬眸环顾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墓室。 ——唔。 火气上来之前,他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话说……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2章 巫璜醒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懵逼的。 他的记忆还停在弥留之际,耳边恍惚尚残存着丝竹声未散的轻快余音。 是了,那曲子轻快又敞亮,跳着春日里桃红柳绿千里莺啼的活泼劲,叫人听了心里畅快,便是生死之事都没那么丧气了。 那是他亲自点的曲子。 巫璜清楚记得最后的场景——他好享受,便是病得要死了也不愿意做那缠绵病榻气若游丝的姿态。况且走的那日光景那么好,满园子里的花开得漂亮,他就叫人搭了高台点了曲子,新来的舞姬面如桃花腰肢婀娜,兴起又饮了两盏旧岁酿的荔枝酒。醺醺然半醉半醒他想拉着边上那人叮嘱句“你的寿数还长,好好儿的,别太急着下来伺候我”,却是起了个头就没了力气,晕晕乎乎走得似是睡过去般不痛不痒。 也挺好,只盼着那小子不要送他走了还僵着张脸,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虽说他活着到底没能挨过多少年岁,但按他那破烂身子来算也是喜丧,好歹有个笑模样吧。 巫璜坐在床上对着帐幔,一下子也不知自己这该算起了尸,还是没死透。 他眨眨眼,环顾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倒是知道自己这算是被人挖了坟。 若是活着的时候遇见这等事,他十有八九要被气得吐血,可这醒过来别的没有身子着实好了不少,就是看了这能让他再气死一次的场景,也不过是皱皱眉干咳两声,还有力气拽着那闯入者没烧干净的残魂探查一番前因后果。 ——其后无数次他都会深感自己此时的明智,毕竟穿书者那阅小说无数的记忆包罗万象,给他停顿在数千年前的记忆增加了许多有的不该有的“常识”。 穿越?修真?云岭秘境? 合着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是乌泱泱一群按时按点成群结队,这是生怕他死得不够热闹? 巫璜扯扯嘴角,分出了些精力便觉察到与自己意识相连的坟墓核心所在。这坟墓是他亲自设计打造的长眠之地,核心就在他神魂之中,若是像闯入者那样想着掌控坟墓的核心,只有把他尸身炼化这一个途径。可惜死了一次只叫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大抵是没什么人有那个机会了。 坟墓核心包含了远程控制,实时记录,动力维持等等功能,传递来的信息繁杂而混乱。即便这里是被剥离出来的独立空间,按照最开始的设计应该从封墓起就彻底隐于三千世界之外,但因为阵法年久失修机关核心被盗被毁等种种原因,坟墓各处出现了许多与外界相连的薄弱点,免不了在这几千年里被各个世界的人造访个一二三四……咳咳、造访个几次。 盗墓的,藏尸的,养宠物的,种地的,就是按时按点一茬茬割韭菜似的往他这跑的,也远不止修真界这一家。 巫璜发现自己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他懒得再去翻记载在核心里长长长长的历史(被盗)记录挑战自己的底线,大手一挥叫直接叫那些连吃带拿还要给他拆家的修士哪来的回哪去,顺带留下个全副身家给他做补偿。 至于那些修士一个两个被剥得赤条条连块遮羞布都没有的被直接丢出去会如何惊怒交加,作为无数稀有材料唯一供给地的云岭秘境突然消失又会在修真界又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那就跟他全无关系了。 毕竟他这做主人把门堵上了不愿意见客,那些人就是把地挖穿了都找不着进来的门路。 赶走了恶客,关好了门插好了锁,料理完外头又勉强整理好思绪,巫璜才抬眼往门外看,“怎么?进来啊。有胆子给我殉葬没胆子见我了?” 那语气亲近,又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细微恼意。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 半开半掩的门没动静,只门缝间的影子晃悠悠动了两下。 巫璜也不着急,扶着床沿翻身下了床,弯下腰准备把地上的乾坤戒捡起来。 这里头还装着闯入者从自己宫殿里偷走的陪葬。能放在这主殿里的摆设无不是他的心头好,没玩腻呢自然得拿回来。 他这么想着,略弯了弯腰,比起真要去捡倒像是做个姿势——还不等他的腰真弯下去,就有一只手抢先把地上的乾坤戒捡了起来,先是在衣摆上仔细擦擦就跟这东西有多脏一样,才双手托着送到他面前来。 “舍得出来了?”巫璜笑,扬眉打量着自己面前的……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面前的存在——与其说那是个人,不如说是一团黑黢黢的烟气,撑着件不知哪来的旧衣服勉强聚拢出个人形,露出来的脸就那么一黑团团没嘴没眼睛没鼻子,黑烟翻滚着像是开锅的水。 外表是陌生的,但那气息却是无比熟悉的。巫璜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有人不管生死的都愿意跟着自己,还是该恼火这小子不听话地非得给他殉葬。 “丹粟啊……” 听见巫璜慢吞吞念着他的名字那团烟气、也就是丹粟更加紧张,黑烟滚滚地聚在一块体积小了一圈,深恨自己不能真变成缕青烟飞得无影无踪,省得在这里提心吊胆像是个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 巫璜喜欢美人这事情不是什么秘密,丹粟心知肚明当年自己年纪小啥也不会干的,还能被巫璜一眼点到身边做侍从,九成九都是托了那张好皮相的福。 所以眼下成了这副连个脸都没有又黑又丑的样子,巫璜怕是看了都觉得伤眼。 这么一想,丹粟就不禁更加难过起来,构成身体的烟气半点都没有替主人掩饰心情的意思,飘忽抖动得连衣服都撑不住。 就跟个要被人丢出家门的奶狗一样。 …… 说实话,这小子脑袋里转悠着点什么玩意儿,巫璜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说你没脑子,你现在还真的是没脑子了。”巫璜叹气再叹气,对着个连命都赔给自己的小子,却是想骂也骂不出来。 你说他、他不就是一开始喜欢丹粟那张又软又嫩的脸忍不住多赞了几回吗?当时这小子唇红齿白一双水汪汪的眼,他怎么就不能多夸几句了?怎么一下子就跟他是那种只看脸的薄情鬼一样了? 巫璜觉得丹粟这小子紧张死之前他得先被气死。 况且真要说当年丹粟也根本没鲜嫩过几年好吗,在他身边好吃好喝风吹就长的不到三年就膀大腰圆胳膊比他腿还粗。就那样他不也还是该宠宠着连死了都舍不得叫人跟着殉葬,早早给安排好了后路盼着这小子长长久久,结果这小子还不领情,怕是他前脚刚一闭眼后脚就巴巴的自己上赶着送死…… 好吧。 巫璜长长叹了口气,泄愤式地伸手揉了揉那团子黑烟,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蠢货。 你看看,非得给他殉葬有什么好的,死了还要变成这幅鬼样子连个全尸都没。要是当时好好的按他安排的远远走了,田也有钱也有房子也有,哪年歇了对他这个死人的念想安安生生娶个夫人再养个孩子,岂不是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可丹粟就是不要,活着的时候就死倔死倔的拗不过他,眼下死了更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只被巫璜突然揉了揉的时候像是吓了一跳,被碰到的那片烟气猛地散开,又赶忙小心翼翼地靠上来蹭他的指尖。 看着是烟雾聚拢的样子,却不是完全跟烟气似的碰不着,手感轻飘绵软,有点像羽绒之类的触感,软乎乎地把他的手给包起来。 就跟犯了错的大型犬夹着尾巴蹭蹭裤腿,垂着脑袋认错,哪怕没了奶狗时期软乎乎的撒娇攻势,巫璜也只能叹口气,伸手虚拢着半抱住丹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 见巫璜没计较自己罔顾了他死前的费心安排,也半点不嫌弃自己这黑丑的样子,丹粟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真·肉眼可见,黑烟蹦蹦跳跳都快扭出花来了,把主人的心情暴露无遗。 巫璜失笑,也罢,死而复生还能有个人陪着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况且仔细看看这黑黢黢的一团也称得上圆润可爱,他又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接过丹粟手中的乾坤戒,抬抬手抹了上头原主的印记,看着丹粟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皱眉,想叫他去换身衣服。但一错眼巫璜就瞧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卧房,又想想外头被翻得如蝗虫过境的主殿,糟心道:“算了,换个宫殿再说吧。” 当然是得换个宫殿。 不然这被翻得乱七八糟还叫人又是血又是泥的踩过,不换是准备留着过夜吗? 还是说,你以为他寒酸得就这么一座宫殿下葬,脏了乱了还得劳心劳力地整理干净忍着膈应接着住? 要知道连丹粟都没准备多花精力收拾这座宫殿,在察觉到巫璜醒过来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把新的宫殿整理出来,从上到下打理得干干净净一应器具准备妥帖,好叫巫璜一来就能舒舒服服地泡进浴池,还有崭新的衣服可供替换。 光是想到自己穿着同一身衣服一躺就是几千年,足够叫巫璜浑身不舒服恨不得刷掉一层皮了。 也就是想想。 毕竟真正负责给他洗澡的是身为侍从的丹粟,巫·前统治阶级·奢侈腐败·享受主义·璜只需要往池子里一泡,顶了天配合着抬抬手抬抬腿或者仰仰头,被伺候着眼睛半眯,像只被撸啊撸好半天撸顺了毛的猫。 所以你看这位连澡都不会自己洗,他怎么可能放心让他孤身上路。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 丹粟心里头忍不住碎碎念着,手上的布巾撩过水,落在巫璜身上力道适中地擦洗。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巫璜闭着眼,开口问道。 丹粟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周身的黑烟轻轻震了震,发出些声音来。 具体多少年记不得了,大抵不是太久。 那声音没有调子,听到耳朵里却能立刻叫人明白他想传达的意思。他那黑团团样的“脸”上连嘴都没有,就只能这么“说话”了。 不过能有这个样子丹粟也已经很满意了。他不像是巫璜,身为大巫生来便可算是半个仙人,死后千年还能尸骨不腐宛如生人。当年被闯入的盗墓贼惊得起尸时他的尸体早就烂得只剩下了骨头,又因为生前修行的缘故骨骼质地如玉,竟是叫那伙要钱不要命的盗墓贼当成稀罕工艺品分了偷出去。几番打击之下他的意识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执念怨气强留着不肯散去,不知多少年才聚拢出一团子黑烟。 这些事情都被丹粟想了想又塞回去封箱钉死好不叫人知道,免得还让人替自己忧心。 而且现在这样…… 嗯? 丹粟一顿,忽然意识到在自己走神的时候周身的黑烟居然悄悄地散开,非但不要脸皮地混在蒸腾出的水汽里绕着巫璜打转转,还得寸进尺地缩成一小团想往人怀里钻,要知道每一缕黑烟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此时几乎就相当于他不要脸皮地黏着巫璜蹭来蹭去,还得寸进尺地要往人怀里钻。 !!! 要不是丹粟那张黑团团脸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来,现在他怕是已经从耳朵红到脖子根,头顶噗噗冒热气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虽、虽虽然他确、确实是对巫璜有那么点不该有的心思,但、但但…… 他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不听话乱跑的黑烟拽回身边,觉得自己没有了很多年的心跳都快吓出来了。幸好巫璜此时正闭着眼没注意到有什么异样,他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阿粟。”正提心吊胆着,巫璜忽地开口叫了他一声。丹粟周身烟气震颤竭力沉稳地应了一声,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被吓得整个炸成一团,蓬蓬着的滚圆样子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他刚才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巫璜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没说话,直把他看得缩水了一半才慢悠悠地接下去,让他去帮自己擦干换衣服。 被这么一吓,丹粟可再不敢走神,小心地把身体又拉拉长调整好形状,脚不沾地地逃去外面拿巫璜的衣服。 巫璜靠在池边,这才低低地笑出声来。 阿粟这样子倒是比活着的时候诚实多了,也不知道以前谁教这小子的不苟言笑成天板着张小脸,受了委屈都不知道来找他撒娇告状了。 第3章 整个坟墓现在就像是个筛子,空间漏洞连通着三千世界无数空间,随时可能掉进点东西来。 那些漏洞可没有识别能力,会掉进来的东西远远不止人类——小到一块石头几滴水,大到鸟兽鱼虫妖魔鬼怪,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无知无觉的草木山石自不必说,有了土就扎根发芽,没开灵智的鸟兽虫鱼也只知道随遇而安,哪管自己到底身在何方。 开始就那么一根草几只鸟的还没什么影响,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外来物种在这里开花结果繁衍生息,进而对整个坟墓的生物链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有的互相厮杀互为食物链上下层,有的握手言和协作共生,还有的干脆看对了眼并成了一家子,再加上三天两头的闯入者这边拆拆那边砸砸破坏栖息地,见了妖兽窝还要掏鸟蛋偷幼崽的,来来往往几千年折腾到现在,巫璜自己都认不出是自己的坟墓了。 按照他原本的设计,坟墓从上到下分了三层。最上头是他的宫殿,存放他的尸身和陪葬的地方,估计丹粟给他殉葬以后也是放在这里,没什么好说的。中间则是分了一半陆地一半海,用来放养他那些飞禽走兽花草鱼虫,算是他后花园的放大再放大版,那群修真者所谓的云岭秘境说的也是这一层。最后一层深藏土下,巨大的地下空洞蜿蜒的曲折隧道,火属矿脉和地下暗河保证气候温暖潮湿,是他夜行性爱宠的窝。 整个生物链布置合理环境生存环境良好,不需要任何外力辅助就能维持生态平衡良性发展,叫他养的毛绒绒滑溜溜萌啾啾们不至于在他这个做主人的死了之后没了栖身之处。 ——就跟担心死了宠物受欺负留下大笔遗产的富豪一样,只不过这位养的动物珍稀度和危险性都高了那么一点,索性直接把野生动物保护区开到了自己墓里。 然而你看他的琉璃塔都塌成了满天鸟巢,其他地方估计也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也是为什么巫璜只是把那些修真界的入侵者丢出去关好门而没有搞更多的事情——外头再乱也是外头的事情,他总要先看一眼里头怎么样了再说。 比如浴池外头那些黑皮肤尖耳朵的仆从,巫璜可不记得自己养过。 半跪在地上帮他挂上玉佩的丹粟善解人意,及时答疑解惑根本不需要巫璜开口。 前些年掉进来的一个小部族,能歌善舞又手巧会做些物件,与鲛人有些相似,就让他们留下了。 毕竟您要是醒了,总不能只我一个人伺候着。 他“说”着转转脑袋“看”了眼那几个仆从,她们赶忙低头行礼,开口唤了声“大人”,又一一自我介绍——从左到右依次是雪莉、米娅和妮娜,名字古怪,种族也是巫璜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她们自称是一个叫做黑暗精灵的种族,在部落迁徙的时候误入这里,用劳动和手工品换取居住于此的权利。 这几个姑娘脸色僵硬,嗓音确实柔美不输鲛人,但话就跟从嗓子缝里挤出来的一样,还带着恐惧的颤音——也不怪他们胆子小,当时他们整个部族可是一照面就差点被可怕的魔兽一口吞了,而眼前黑雾的模样与部族传说中的恶魔无异,还驱使着那可怕的魔兽,哪怕死里逃生得以在这里安家,也只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蛇嘴边的老鼠,生命岌岌可危。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 甚至族里有传言他们是掉进了魔界,就连空气里都充斥着让人恐惧的黑暗气息。 好吧。 巫璜表示自己一个死人墓里阴气重还真是对不起了。 墓里阴气重,作为墓主刚刚起尸的巫璜阴气更重,常年生活在地底世界的黑暗精灵本就更多依靠气息感知外界,只是跟巫璜站在一个屋子里都让她们手脚冰凉控制不住地发抖。 再加上黑雾恶魔那恭恭敬敬宛如仆从的态度…… 离得最近的姑娘手一哆嗦,差点把手上拿着的托盘砸到地上。 巫璜抬眸瞥了一落在地上的托盘便被无形的力量托着送回对方手上。 “小心些。”巫璜淡淡道,也没多去看她,只抬手让丹粟为他整理袖口,顺手摸了摸他黑团团的脑袋。 手感还是挺软的。 “天天黑着张脸,也难怪她们怕你。”他的语气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几缕黑烟缠着他的手指,像是撒娇一样。 您不讨厌,就行。 丹粟应道,巫璜以外的人他也无所谓喜不喜欢自己。再说巫璜生来性子好万事不挂心,他要是不凶一点鬼知道会冒出什么魑魅魍魉来。 丹粟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庆幸起自己早醒了那么几年,怀着那么点自己都觉得没希望的念头未雨绸缪做了些布置。不然要是巫璜醒了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屋子没收拾新衣没裁剪,就连个给巫璜捏肩揉腿侍奉茶水的仆从都得现找,里外上下的各种部族乱七八糟划地盘,随便什么人都能摸进主殿里去,哪怕巫璜不在意他都得羞愧得想再死一回。 虽说现在这几个仆从稍微黑了点不太符合巫璜一贯的审美,但细看五官生得算是标致秀美,身段纤细性情也温顺,勉强侍奉也算是不失门面事情了。 ——他可不会有什么人家莫名掉进来已经很可怜了不该挑三拣四奴役人家的心态。不说丹粟活着的时候社会制度根本没发展到那么先进的地步,他自己都是巫璜从奴隶阶层提上来的,就说这整个部族拖家带口八九十个全住在巫璜的坟墓里,占着巫璜建来养宠物的地下空洞,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坟墓的资源,出几个人来干活不是理所应当的? 要不是看他们长得不错乖觉听话还能干活,他早就把这群入侵者喂给巫璜的宝贝爱宠们当夜宵了。 同理还有在地下隧道里结网筑巢的蜘蛛妖怪和不请自来占了座宫殿大肆改建的山精,假如不是一个吐得丝质量上乘一个织布裁衣手艺不错,索性一气弄死了干净,何必与其撕扯个半天被气得发晕,打起来都得拿捏着力道。 他再强调一遍,这是他家主子的墓!就是被弄死了那也是自找的! 有对比丹粟就觉得林间水中的野兽顺眼得多,只要他一露面就能瞬间察觉到实力上的差距,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地让往哪去就往哪去。他用这些野兽从里到外排列出一套合适的防御阵型,保证不管什么人入侵这里,最多像是那群修士那般在第二层晃晃,连进入宫殿的门都摸不着。 咳,穿书者那个是意外,意外。 只是到底被人摸到了主殿里头,得认个护卫不力的罪名。加上他把这些部族留在坟墓里的事情,还有指挥那些野兽迁徙的事情,一桩两桩也是越俎代庖自作主张,少不了要认罚——就是看那烟气还恋恋不舍地往巫璜手上缠着的样子,这告罪也好认罚也好,多少显得有点诚意不足。 真要说就连旁边那几个脸色发白的仆从,都比他看上去紧张一点。 毕竟巫璜连重话都舍不得多说两句,说是罚也不过捏了捏那黑团团的脸,揉得又圆了些而已。 那几个小姑娘瞪大了眼,看着不可一世的黑烟恶魔被人拿捏着搓扁揉圆,一个个惊得张大了嘴,竟然觉得黑烟恶魔这温温驯驯圆滚滚的模样还有一点点可爱。 但这念头就在脑袋里过了一秒,下一秒她们就瞧见黑烟伸出个小jiojio威胁地扬了扬,让她们下意识闭上嘴垂下眼,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块木头。 呜,果然还是超吓人QAQ。 黑烟这才满意的缩回去,在巫璜手指尖上蹭啊蹭,又是再乖巧不过的样子了。 丹粟一边脑袋里认真整理着自己这些年的“工作业绩”,一边若无其事地把身上飘散开的黑烟拽回来。 这幅样子就是这点不好,虽说作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黑烟的行动都在他的支配之下,但稍不注意就会有那么一缕两缕的顺从心意“自作主张”,把他的小心思暴露得一干二净。 换好衣服,巫璜和丹粟去了另一个房间谈事情,几个仆从姑娘盯着最后一小缕黑烟消失在门后头,才长长呼出口气一副要虚脱的样子。 “吓死我了。”叫做雪莉的精灵姑娘拍拍胸脯,欣慰于自己的心脏还扑通扑通保持着跳动。 “我都不敢呼吸了。”她旁边的米娅满脸劫后余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跟什么魔兽恶战一场,而不是端着个盘子什么也不干地原地站了十五分钟。 最边上的妮娜年长一点,胆子也大一点,她安慰地拍拍米娅的后背,脸上也带着点惧怕,却又隐约觉得在这里做女仆其实没有同族们想得那么可怕。 她刚刚差点摔了托盘不也是没事吗,而且这么多年了黑烟恶魔没有杀死过他们任何一个族人。的确年年都要派族人来宫殿做活不错,可在老家也是要服劳役交重税的。 而且宫殿里每天就是些清扫整理的工作,来来回回那么多同族姑娘黑烟恶魔连话都不会多说半句,现在添了个新的主人似乎也懒得多看她们一眼,真要说工作环境比她之前在主城给黑暗精灵贵族做女佣舒服得多。 起码这里没有个天天盯着她胸脯和屁股的贵族老爷。 “好啦快点干活吧,这边可得收拾一阵呢。”妮娜挽起袖子,从侧间取出清扫用的工具,一边把抹布浸到水里一边在心里第无数次感慨这里的奢靡,就连抹布都比贵族老爷身上的高档布料柔软不知道多少倍。 ……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 书房里,丹粟正一一把目前的坟墓的状况汇报给巫璜。 那些陪葬的宫殿情况如何,几座被偷了几座被毁了几座还能用的;巫璜的那些宠物如何,尤其那些个得他欢心的多少还活着多少变异了多少死得没了影子,当然地底下巫璜最喜欢的那两位还是跟几千年前一样活泼健康能吃能睡,身量也长了许多叫地下空洞扩建了不少。 除此之外坟墓里养了多少外来的人口,怎么分布的占了哪些资源,又分别有着些什么用处,要不要接着养下去也要询问巫璜的意见。还有因为各种原因死在这里的闯入者,身上的资源丹粟也全都整理出来分门别类放好,多少有些新奇有趣的可供巫璜赏玩。 听起来欣欣向荣状况还不错,巫璜目测就算自己再睡个几千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样子。 于是丹粟汇报完,巫璜想也不想地夸赞道,“我们阿粟还是这么能干。” 丹粟低头做谦虚状。 这都是分内的事。 他这么说,黑烟却是得意洋洋地翘起小尾巴,围着巫璜脚边打转。 唔。 丹粟顿了顿,窘迫地把小尾巴给藏藏好,又问:那些个部族,您要不要见一见? 之前巫璜未醒,他才越俎代庖插手管了管,好叫局面没那么混乱难看。现在既然巫璜醒了,正好叫别人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也免得那些没眼色也没脑子的有所冒犯,拿那副要奉他为主的做派摆到巫璜面前,平白一盆脏水破坏自己在巫璜心里的好印象。 黑烟翻翻滚滚,都快要拧成个麻花。 巫璜瞧着,只好把到了嘴边的拒绝给吞回去,“那就见一见吧。” 就当是走个过场让丹粟高兴高兴了。 虽然他觉得这种事情挺没意思的。 第4章 前面说过巫璜是病死的。不是什么突然生了绝症病死,而是生下来就是要死的模样。 说是病死其实也不是多么准确,毕竟他无病无灾,只是被自己太好的天赋要了命。 他出生的时候族里已经好几代没有能继承大巫的后嗣了,几乎已经维持不住巫咸一族的体面。兴许是物极必反,他这个时隔几代的天赋者的能力甚至叫人想起传说中的先祖巫咸,只要他这个大巫活着一天,哪怕什么也不做,他无与伦比的“运”也能护佑着族里繁荣兴盛。 所以族人崇敬他,爱戴他,倾全族之力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只盼着他活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巫咸是仙人,是这世上第一个大巫,他却只是凡人,半个仙人的血脉遗传尽数点在了能力上,孱弱的身子跟不成长过快的力量,反而让他的力量成了祸害。 像是已经倒满的杯子还在不断往里加水,水面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随便用个法术就能让他躺上几个月,活不了也死不了的一天天熬着,有时候满脑子只盼着哪天松松快快眼睛一闭两腿一蹬,得个清净安宁。 至于闭了眼还能醒过来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 要不是叫人挖了坟实在有点意气难平,要不是丹粟那小子死活跟着,要不是他好像对丹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巫璜怕是醒过来也只想再闭眼躺回去了事。 活着…… 烦得慌。 …… 因为巫璜的苏醒,坟墓里颇为忙乱了一阵。不过有丹粟忙里忙外照管着一应事务,那些忙乱半点没有波及到作为罪魁祸首的巫璜身上。他只每天听听曲子看看闲书,照样在宫殿里过着和生前没太多差别的悠闲日子。 而且身体还好了不少——他推断是死了几千年灵气滋养尸身,把他嘎嘣脆的身子好歹修补到了能用的地步;加上宫殿里侍奉的黑暗精灵多才多艺能歌善舞,随随便便一晃神就是数日消磨了干净。 逍遥得想来连不少活人都要羡慕了才是。 …… 桌上燃了一炉香,清淡的香气顺着轻烟散到整个屋里,乐声缓缓隔着房门也能听得到一二。 名为妮娜的黑暗精灵拨动怀里的里拉琴,伴着乐声唱起叙事诗。她的嗓音低哑轻柔,带着几分岁月流淌的沧桑,又温柔像是睡前母亲的床头故事。 巫璜斜靠在她对面不远的软塌上,指尖轻敲和着拍子。 她歌唱黑暗与光明两位神明的战争,自然女神创造的精灵们隐居森林不谙世事,黑暗之神引诱了一半的族人堕落,战败后被流放驱逐到了地底。 黑暗污染了精灵纯白的灵魂,让他们沦陷在无尽的杀戮与阴谋之中,但也仍有少部分黑暗精灵怀念曾经在月光下歌舞宴饮的旧日时光,只想过平静安宁的生活。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 他们被同族视为叛逆追杀流放,聚集在一起辗转求生。 直到某一日走投无路闯进了地底深处的禁地,在无底深渊的背后发现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精灵用诗歌记录历史,这是妮娜的部族刚刚来到坟墓时编成叙事诗。 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出流水般的尾音,她结束歌唱,从座椅上起身行礼。松松扎束起的银色长发顺着耳际滑落肩头,柔软像是月光织成的缎子。 巫璜合着眼,只微微点了点头,妮娜便会意地又抱起琴坐下,调了调弦,又唱起另一首歌谣。 歌谣的旋律舒缓柔和,她稍稍放轻了声音,歌声里是漫天星辰的故事——在被驱赶到地底之后,黑暗精灵们只有依靠着歌谣幻想星空的模样。 那也许像是生着夜光草的岩壁,崎岖亮起忽明忽暗的光,亦或者如同火晶石的矿脉,细碎的火星时不时点亮地底无尽的黑暗。 唱到一半,妮娜看见巫璜抬了抬手,便停下嗓音站起退到一边。弦音刚一停她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响,黑烟的嗡鸣紧随着响起。这声音饶是听了许多次也依旧让她本能地有些惧怕,即便知道这位叫做丹粟的大人并不会真正伤害自己。 丹粟烟气聚拢的形态移动都是脚不沾地地飘着,来去不会有半点声响,但巫璜就是能在他站在门边的时候准确无误地感知到。 他轻飘飘地靠到巫璜身边,拢拢衣服坐在软塌旁的脚踏处。 扰了您的兴致。 他说着手落在巫璜的小腿上,很自然地微微用力一下一下揉摁着。 巫璜眼睛都没睁,喉咙里懒洋洋地哼出个气音,由着丹粟给他揉腿。 他生前是个病秧子,腿上又受过伤,天气一变就要闹点腿疼抽筋的老毛病,也就习惯了丹粟有事没事地揉摁一番,不管有没有用总好过板着脸天天盯着他灌苦药汤子。 虽然他现在这具已经完全停止了生理活动的身体,再怎么摁最多弄出点尸斑来。 丹粟那边传过来的意识不轻不重,碰了一下叫巫璜知晓消息,又不至于惊扰到什么。 车架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他这么说道。 丹粟这几天都在试图让巫璜出门看看。 巫璜之前虽是应了他见一见各部族的头领,也确实去见了,却也不过走过场一样叫他们在面前转了一圈。以丹粟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十有八九连名字都没和脸对上,敷衍得光明正大。 这倒是无所谓,劳心劳力的事情他自然会帮自家主子解决,可巫璜这见天地窝在宫殿里大门都懒得出,却让他止不住地忧心。 ——不想出门和不能出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即便是巫璜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丹粟也没见过巫璜现在这般模样。 那时候巫璜尚且会念着叫人摘了园子里新开的花插瓶,惦记着新酿的荔枝酒未建完的琉璃塔,不论如何总还是有个念想的。 现在感觉就像是一切心事已了生无可恋,就是往那一躺再死过去也无所谓。 丹粟恍惚觉得只要自己稍不留意,这个人就会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刚苏醒时尸骨叫人拆了个干净也没怕过,可一旦稍稍想起这个念头,就怕得整团烟都要散掉。 丹粟恍惚有些微微走神,黑烟就开始背着他搞起了小动作——先是蹭过去勾勾缠缠着绕住巫璜的手腕,而后又伸出小触角试探着左右碰碰。 约等于某只奶狗呜呜叫着咬着你的裤脚不放,摇着尾巴死活要留下你不让你出门。 黑烟动作得小心极了,巫璜也不去管他,放任着黑烟磨磨蹭蹭地在他手上衣摆上打转。过了一会黑烟仔细观察着巫璜闭着眼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纠结犹豫地打成个结,又“呼”地整个散开,就跟咬着裤脚留不住主人的奶狗,索性不管不顾地整个扑了上来。 被丢了没用的衣服落在地上,黑烟从人形化为大团翻滚的烟气,丹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覆水难收,脑袋跟不上身体地把巫璜拥了个满怀。 如果那团烟雾的中心算是丹粟怀里的话。 ——————! 这一瞬间,丹粟的思维完全停止运转了。 角落里被他们两个完全忽视的妮娜抱着琴,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大团的黑烟吞没了巫璜的身影。 天、天啊! 吞、真的吞进去了! 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哆嗦着快被吓哭了。 ——那么一大团阴森冰冷看着就充满不祥气息的黑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只会有凶残可怕这一个印象。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 虽然在巫璜眼里这黑团团的烟气称得上圆润可爱,亲昵地凑上来挨挨蹭蹭也惹人爱怜。 因而当妮娜泪眼汪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竟然听见黑烟里传来巫璜的笑声。而且不是那种嗤笑冷笑,而是几声低低的、被充分取悦的愉快笑声。 主人被小奶狗缠得实在没了办法,可不就只能揉揉毛耐心哄着。 扩散成一大团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手摆弄着聚在一起,又揉揉捏捏拢小了搓圆。原本能把巫璜整个包裹进去的黑烟被揉啊揉揉得只有巫璜巴掌那么大,一缕缕黑烟纠在一块呈现出脑筋短路的死结状态,又瑟瑟发抖着被巫璜拿在手里把玩戳弄,明确反应出了主人此时呆若木鸡的蠢样。 甚至被巫璜又揉又戳挤成一坨过头了,还反抗似的弹了弹,发出在寂静室内响亮无比的“噗叽”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妮娜更用力地捂住嘴,盯着地板像是能看出花来。 稳住!不能出声! 不管再可爱那也是恶魔! 巫璜也被这声惊天动地(?)的噗叽惊得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大笑。他的眉眼舒展显出浓浓的笑意,不知是笑出了泪来还是什么的,眼里添了几分亮色。 不过巫璜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接着丹粟刚刚的话道,“既然车备好了,就出去看看吧。”——丹粟可是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死人要怎么在屋里憋久了憋出病来。 丹粟下意识应了一声是,却是直到被巫璜揣进怀里走出了门去,意识才从自己把巫璜抱了个满怀的刹那挣开,迟迟地把这短短几秒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到脑子里。 以及他现在正被巫璜揣在怀里,鉴于巫璜就穿了层单衣披了件外袍,把他往怀里一揣距离约等于零的情况。 ——————!!!!! 刚刚缓慢恢复运转的思维,再次宣告罢工。 因而丹粟也就没能听见巫璜小声念叨他“想是敢想的倒是连碰一下都不敢”的怂样子,念着念着还要恨铁不成钢地戳他几下,把黑团团戳得又小了一圈。 早就说了,丹粟这小子心里头转悠着的那点子念想巫璜一清二楚。 至于巫璜自己…… 他挥挥手把车辇从拉车的妖兽身上拆下,那鹰首兽身,被黑暗精灵们叫做“狮鹫”的妖兽不驯地扇扇翅膀发出几声啼鸣,慑于巫璜可怕的气息才不情不愿地垂下羽翼伏低身子,让巫璜踩着它的羽翼坐在脊背之上。 车辇也好缰绳也好都不需要,巫璜拍拍狮鹫的身子,它站起身昂首,强健有力的爪子在地上踩动助力,忽地宽大的翅膀一扇便高高地腾空而起。 随着狮鹫穿过宫殿外的屏障,正午明亮的日光下,这座他亲自设计又千年未见的坟墓,徐徐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那些隔着重重宫殿听不到的声音,兽吼鸟鸣,草木生长,流水潺潺,尽数被风声裹挟着扑面而来。 万物萌发生气勃勃,半点都不像是埋着死人的坟墓。 狮鹫飞得极高,高得浮云触手可及,抬眼可以看到很远很远海上的一线水光。 巫璜眨眨眼,忽然恍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那时候丹粟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曾经躲过守卫背着他爬上城里最高的塔,指着重重宫殿屋舍外看不分明的起伏轮廓跟他说起河川蜿蜒高山巍峨,林间的飞鸟走兽海里的游鱼虾贝。 那时候他身体差得要命,被丹粟背着都累得晕晕乎乎,看着远处也只能瞧见朦胧的绿色,远远的云山雾罩分辨不清具体模样。 丹粟眼里看见的,是不是也是现在这样的风景。 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怀里的丹粟。 小小的黑团团绒绒软软,一边忙着自暴自弃一边伸出小jiojio蹭了蹭他的手。 巫璜记得似乎那天回去自己就因为在塔顶吹了风高烧不退,把丹粟吓得从此再不敢带他往外跑,连他去园子里散个步都紧跟着生怕出事。 所以这个傻小子一定不知道,巫璜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养了那么多飞禽走兽,那天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山林河川,似乎从那个方向吹拂过来的风,都带了些他所不熟悉的广阔气息。 “阿粟啊……” 他忍不住低低地,极轻极温柔地念着。 怀里的黑团团颤了颤,自欺欺人地窝在他怀里装死。 呜。 巫璜手上一顿,眯了眯眼,又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云淡风轻地捏了一下黑团团,捏出声有气无力的“噗叽”。 呵,还是等哪天这小子真有胆子爬了他的床再说吧。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 第5章 不过不说这个,也可以说点别的。 巫璜揉着怀里的黑团团,顺着刚才的话接着问道:“说起来,你这幅样子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狮鹫飞得极快,风声几乎要盖过其他一切声音。小小的黑团团窝在他怀里装死,又溜出一缕散开挡在前面,遮住了吹过来的风。 听到巫璜的问题,丹粟身上的黑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那么一秒,整个球竭力控制才没有直接紧张得膨成一大团。 前几天第一次听见巫璜这么问的时候,丹粟是一点也不惊讶的——他知道巫璜肯定有一天会问起来,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瞒不住什么秘密。所以他提前准备好了应对方案,避重就轻省略掉一部分内容,说的都是实话,却是实打实把巫璜的思路引到了岔道上去。 醒的时候遇见了几个盗墓的,连棺材都叫他们炸了。 他这么回答。 棺材都炸了,自然也就没什么尸骨可言了。 ——他的尸骨被拆成那样又丢了那么多年,鬼知道还找不找得回来,何必再叫巫璜为他劳心劳力地折腾。 丹粟的回答算不上完美,好在巫璜没怀疑他——巫璜从来都不会怀疑他,这种信任有时候又让他觉得愧疚,连同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一起,叫他想起来就觉得煎熬。 可这是他第二次听到巫璜问他这个问题,还是趁着这种自己没法好好思考的时候问,丹粟就有点警惕了。 巫璜问的语气很轻松,坐在狮鹫上有一下没一下戳着被捏成个团团的他,仿佛心血来潮随口这么问了一句。 丹粟被戳得脑子乱成一团,控制不住地“噗叽”了好几声,只得言简意赅用一句“没了”概括,撑起十万分的警惕试图不露出任何破绽。 幸好巫璜真的就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唔”了一声接着道:“那改日给你做个肉身用,也方便些。”,而后便没再提这茬儿。 就像是真的被他顺利糊弄了过去。 …… 那才是有鬼。 丹粟那个该死的臭小子糊涂蛋心里头转悠的那点子心思,巫璜一清二楚。即便第一次没多想被那小子糊弄了过去,他也不至于在同一个坑上摔第二次。 的确,丹粟的准备相当充分没什么破绽,加上他当年根本没准备让丹粟陪葬,所以坟墓核心里存着的陪葬单子里并没有把丹粟包括进去,哪怕他把坟墓核心里的历史记录看十遍都看不出跟着那一串珍宝一起丢了的还有丹粟的尸骨。 但巫璜生前是大巫,哪怕病得一年里要在床上躺大半年,基本和个摆设无异,他也是巫咸一族天赋最出众能力最强的大巫之一。 神鬼生死之事可是他的专长。 就是闭着眼睛他都能察觉到丹粟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给那小子的自信让他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的。 巫璜知道丹粟为什么绞尽脑汁地想把事情都瞒着他,不就是他生前那破烂身子经不起半点激烈的情绪波动,让丹粟恨不得什么烦心事情都替他一手包办,就更不用主动说拿自己的事情来烦他了。 不过他没戳穿丹粟的隐瞒,只是先去寻了点材料,做了个代身转移丹粟灵魂和尸骨的关系,把后顾之忧收拾干净。 然后? 然后就等什么时候人赃并获,再把那个臭小子按着狠抽一顿屁股,好叫他长长记性。 巫璜把手上完工的代身放在匣子里收好,擦擦指尖划开的伤痕。匣子里手掌大小的乌木雕刻出大致的人形,额上点着一滴未干的血色。 他挑了挑眉,关匣落锁。 正半飘着挣扎在“主子似乎很喜欢自己黑团团的样子”和“黑团团的样子实在丢人”之间的丹粟,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丹粟:突然警惕.jpg 然而他观察数日,坟墓里一切正常,只得出了“巫璜最近心情不错”这唯一一个结论。 巫璜最近是真的心情挺不错的样子,好得突如其来让丹粟摸不着头脑。 丹粟绞尽脑汁都快把自己想成个纠结的毛线球,也没能想出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巫璜如此合意,甚至精神不错地开始主动处理些事情,不再每天窝在宫殿里头装死。 巫璜看着丹粟身上的黑烟一缕缕缠绕打结的样子不动声色,瞧着那些自己七拐八绕得结在一起的黑烟挣扎无果,干脆揉吧揉吧聚成一团,接着翻翻滚滚地纠结。 且让这小子纠结着吧。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 巫璜冷酷地想。 让他自己作死。 对危机一无所知的丹粟认认真真磨好了墨,巫璜转着蘸满了墨的笔尖在砚台边一下下蹭着。他似乎注意力有点分散,笔尖上多余的墨已经被蹭得一干二净了他也没注意到似的,一走神把笔尖蹭出来个分叉,只得重新蘸墨。 丹粟装着没注意到巫璜这难以察觉的失误,只是更努力地把自己弄成个全是死结的毛线团,绞尽脑汁地想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巫璜一下子就高兴起来。 鉴于他们目前正在做的事情,丹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想起来。 巫璜提笔,先是在空白一片的纸上轻轻划了两道,像是试笔又像是在什么下头标上了记号,继而心平气和地换行,一条又一条在纸上落下一串清单,写满了一张纸又换了一张接着往后写。 按理说他起码也要礼貌性地表示一下愤怒,毕竟他现在写着的不是什么目录列表,而是从坟墓核心里读取出来的损失清单,如他现在这般心平气和仿佛半点火气没有的,可稍微有点对不起一代又一代闯入者填进来的人命。 以及丹粟把自己搞成个毛线团的纠结万分,和生怕他被气得当场倒下的忧心忡忡。 可巫璜就是连那么点礼貌性的愤怒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一边写着一边还有心情抬抬手扯了一缕从丹粟身上悄悄往自己手上勾的烟气,一弯一折轻轻一圈,绕出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爱心。 ——他在穿书者那里得到了不少有趣的小常识,正好是丹粟这个傻小子的知识盲区,被他揪着黑烟绕了个爱心也不明就里,自顾自一缕缕打结得更加厉害。 不过这种巫璜看来颇为可爱的死结状态也只维持到丹粟看见那一张张摞起来的损失清单为止,巫璜没表现出来的那么点礼貌性愤怒全都被他数倍补上,薄薄的一张纸被他捏着抖啊抖,身上的黑烟被情绪起伏刺激得刺猬般炸开。 对,丹粟的确知道这么多年坟墓里来来往往肯定丢了不少东西,君不见他自己的骨头都被偷得一干二净。但一来坟墓里陪葬也好机关也好究竟有多少东西丹粟并不是特别清楚——巫璜那时候还想着把他远远的送走,单子是他自己拟的;二来丹粟沟通不了坟墓核心,所以只是心里大概有个模糊的数字。 更重要的是,心里有数跟白纸黑字写下来是两个概念,哪怕那写下来的还比他猜得少一点呢,一条条落在纸上也看得触目惊心,巫璜没生气他先气得要炸。 各色珍宝就掠过不提了,巫璜当年收藏的宝贝太多,不少丢了的他自己想想都没有印象,真要记下来几十张纸都不够,因而也就在脑子里草草过了一遍,象征性写了几个自己还算喜欢的,便接着换张纸写更要紧的失物。 比如稳定坟墓空间结构的镇物,维持运转的各类机关,隐匿踪迹的阵法核心,这些东西要是丢了不及时补上才会出大事,所以巫璜得统计看看哪些要重新做哪些得修修补补一番。 他垂眸,捡着自己刚写完的纸轻轻吹干,说话的调子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都是放了几千年的旧东西,没了就没了,人好好儿的……就行。”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自我安慰的意思在,再怎么说能跟着他陪葬的东西起码也是被他新鲜过几天的心头好,能开辟一个小世界并维持长期运转的阵法机关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心力,换了人只怕要心疼得睡不着觉。 可再一听,巫璜这话确实真心实意,隐约的仿佛又藏了点不可明说的暗示之意。只是丹粟嗡嗡着快要给巫璜表演个原地爆炸,完美错过了隐藏信息。 果然还是该打一顿。 巫璜微笑,温声安慰了他几句。 是了,人还在就是,只要人还在,便是这整座墓都给搬了个干净,也不值得生多大的气。 总不过是些死物。 巫璜看了看还是炸得像个刺球一样的丹粟,唇角似有似无的挑起个弧度,像是勾起个无奈温存的笑,但转瞬又抿得只剩下个不冷不热的弧度,把手上新写完的一张落在另一张的上头。 嗯,某种程度上来说损失比他预计还小一点——镇压坟墓中天地四方的六块玉器只丢了压在地底的那一块,墓里虽是跟个筛子一样却也不至于马上崩盘;各类机关零零碎碎丢了不少零件,但都是些可替换的小物件,花点时间做了新的换上便是;用于隔离空间隐蔽气息的阵法倒是得返工大修重新布局,但损耗也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要知道他都准备好花个百八十年整体推倒重修了。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都不是好好儿的了,那些死物就是一个不丢又有什么用处。 那臭小子还要瞒着他,也没想过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啧。 搁下笔,巫璜敲敲桌子,他写完的纸便一张张立起按顺序排好,先写的在前面后写的在后面,边角严丝合缝地对上,又安安静静地躺回桌上。 “先把琉璃塔建回来吧。”他说道,“也方便些。” 丹粟深以为然地表示赞同,那座现在已经变成狮鹫窝的琉璃塔可不是建来好看的,作为坟墓原本设计里的最高点琉璃塔既是辐射整个坟墓灵力网络的中心点,也是远程控制精准联络的控制台,把琉璃塔建回来不光能够有效遏制新的空间漏洞生成,还能进行搜寻工作,和遗失清单对照就能准确定位。 首先就得把那块压在地底下的玉器找回来! 丹粟认真地想着,在心里按重要度一气儿排好了顺序,又操心起到时候该让谁去找,把目前能用的下属一个一个拎出来在脑袋里转了一圈,优点缺点左右两列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巫璜的思路就比丹粟简单粗暴得多了。 ——反正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死物有没有的无所谓了。只是自家丹粟那叫人偷了个干净的尸骨,得一点儿都不能缺地找回来。 哪怕已经借着代身斩断了灵魂与尸骨的关系,改天寻点材料重塑肉身就还是他活生生的丹粟,那被偷走了的尸骨也不能少半块。 啊,顺便也得准备点礼物好好回敬一番,也不枉费那些个盗墓贼费心费力一场。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 第6章 琉璃塔的建造很快开始动工——原来建造琉璃塔的材料已经不可复得,不过坟墓里也有不少矿脉可供开采,巫璜又划了座没用的宫殿让丹粟拆了重复利用,很快凑齐了需要的建筑材料。 而劳动力方面就更加不需要担心了。 丹粟由黑烟所构成的身形完全散开,化为足以笼罩大半个坟墓的浓雾,在这样的浓雾中一个个肢体僵硬穿着各异的身影从土里树上水里出现,迈动步伐向着同一个方向聚集而去。 稍靠得近一些,就能清楚地看清那些身影的模样——他们有的脸色青灰五官扭曲,有的浑身伤痕血肉模糊,也有的只剩下了白骨一具,或者半是白骨半是腐肉,一路走一路还要掉得满地,俨然都是已经死去之人。 尸体摇摇晃晃却步履不停,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让人看了毛骨悚然,在那种浓郁的死亡气息中止不住反胃。 这些都是在坟墓里丢了性命的入侵者,或是死于坟墓的守卫或是死于自相残杀,总之在死后统统被丹粟身上的怨气沾染,变成了受他驱使守卫坟墓的尸骨傀儡。 怨气让他们力大无穷,浑身骨骼坚硬如铁,还能够不饮不食不知疲惫,除了守卫拿来当成建筑工人使用也是相当合适的。 就是视觉效果实在诡异惊悚了点,还有点腐尸难以避免的恶臭。 黑色的烟气又重新聚集起来,这些黑烟像是也受不了碰过那些腐尸一般,先是在旁边的河里把自己过滤了一遍才抖抖水聚拢出个人形,庆幸没让巫璜看见面前混乱恶心的场景。 而没那个福气躲过这一遭的黑暗精灵们黝黑的肤色都快变成黑绿的了。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这么大规模的却是第一次见到,即便是他们所知道最好的亡灵法师也无法驱使如此多的尸骨。 并且以他们的经验来说,面前这些可不是那种一戳就烂的低级小兵,分明是经过黑暗气息浸泡转化的标准亡灵军团,身上的诅咒和剧毒可以轻松毁灭一个国家,寻常的亡灵法师能凑个十人小队都足够上大陆通缉黑名单了。 他们面前何止是什么十人小队,尸山尸海浩浩荡荡一眼都望不到边。 丹粟身上的黑烟抖动稍稍飘高了点,向黑暗精灵们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一人领一队,全部洗刷干净了再带去干活。 黑暗精灵的部族里有不少族人都会些亡灵法术,不过并不怎么强大。所以丹粟又在他们身上寄宿了一缕烟气增幅,他们就能命令几十到几百个尸骨傀儡完成不需要过多技术含量的基础工作。 比如搬砖砌墙,建造房屋。 然后黑暗精灵们再划分出不同的负责区域,谁负责打地基,谁负责开矿,谁负责运送材料,组合在一块俨然一个流水线作业的大型包工队。 当然,黑暗精灵们首先得要把这些尸骨傀儡身上带的腐肉污血洗刷一番,血肉实在烂得太厉害的就刮干净只留下骨头,再套上统一制式的工作服标上自己小队的标记,还不能忘记喷上驱逐腐臭味道的药水,一个两个收拾得得体了才能带出去干活。 ——以前这些骷髅都散落在坟墓各处埋伏,脏点丑点还能当成视觉震慑恐吓敌人,丹粟也就无所谓他们烂成个什么样子。可现在巫璜可是时不时会过来巡视一下进度的,那些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玩意怎么能见人。 是以等到巫璜看见的时候,施工现场的“工人们”虽说一个个脸色青灰了点,身体还可能不那么完整,却也是洗刷收拾得整齐利索,令行禁止精神面貌(?)良好,井然有序比不少现代包工队应付领导检查的面子工作都令人满意。 就是边上监工的黑暗精灵们疲惫萎靡了些,一副精神压力过大夜不能寐的可怜样子。不过他们本就肤色黑,脸色难看点黑眼圈重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些黑暗精灵大多是女性,身材纤瘦娇小,就显得其中唯一一个男性精灵鹤立鸡群般的显眼。那个男性精灵要比其他女性精灵们高出许多,力量也最为强大,能够操纵的尸骨傀儡是同族的几十倍。 除此之外他还能操纵尸傀儡完成像是雕刻那样需要更高精度的复杂工作,甚至给手底下的傀儡分组编队,让他们同时执行不同的任务。 可以说正是因为他,黑暗精灵们才能在十几天的功夫里连琉璃塔的塔尖都快建出来了。 同样是一个部族,表现得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如此的巨大差别,叫巫璜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个男性精灵的感知似乎也非常敏锐,只被巫璜多看了几秒就立刻扭头看向巫璜这边。不同于他的族人们那般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大大方方地露出个笑容对着巫璜行礼。 “日安!尊敬的大人!”他笑起来一咧嘴,唇角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巫璜顿了顿,微微颔首作为回应。 得到巫璜的回应,那个男性精灵眼睛一亮,没有半点迟疑地走了过来,“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 他说话的语气带了点散漫轻佻的调子,站在巫璜面前三步的位置,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亲近,却又恭敬。 “你——”巫璜开口,又停了一下。 “我叫做伊洛提斯。”男性精灵立刻道,“您叫我伊凡就好。” 伊凡是个外貌非常出众的黑暗精灵——即便是以巫璜偏向白皙的审美角度来看——他的身材高挑纤瘦,柔软的银色中长发混着彩色的丝线编在脑后,眼睛是明亮的金色,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溶溶暖光像是熔化的黄金。 漂亮,但并不具有攻击性,更像是身躯柔软滑腻的无毒蛇类,一伸手就会灵巧地缠绕在你的手腕上,带着讨人喜欢的乖顺。 “我以为男性的话——”巫璜考虑了一下说法,接着道,“你们是不会法术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 据说因为黑暗精灵所信仰的是一位女神,所以只有女性被赋予了学习法术的天赋,而男性精灵基本是以出色的战士为目的培养,同时也是地底世界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者。 伊凡笑嘻嘻地回答道,“谁让女神正好喜欢我,创造我的时候多给了个祝福之吻呢。” 他说话的姿态很放松,眨眨眼睛做了个怪脸,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巫璜身上的压迫感一般,半点没有其他族人面对巫璜时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恰恰相反,他的姿态颇有几分主动亲近讨好的意味在。 “虽然这个宠爱有点让人承受不起。”伊凡又耸耸肩膀,“还特别喜欢翻脸不认人。” 他说着嘀嘀咕咕念叨起自己是怎么因为这个天赋被之前部族的女性祭司嫉妒陷害,才不得不逃亡在外和同样被认为是叛逆的黑暗精灵们抱团取暖。 巫璜看着他,瞬间捕捉到了伊凡话里话外藏着的小心思。 “你想做我的下属。”半个疑问句被他用陈述句的语气说了出来,“而不是和你的部族待在一起。” 心思被一语戳穿,伊凡没有半点停滞地做出个夸张的惊讶表情,“我以为我表现得没那么明显。” 巫璜没理他,只是紧接着问:“为什么?” 他是真的对此感到有些好奇——巫璜很清楚黑暗精灵们对他和丹粟是什么印象,尤其是和他们打交道更多的丹粟,已经完全被视为恶魔又惧又怕,唯命是从老实听话的原因九成以上源自于对力量的恐惧。 巫璜觉得如果可以选,黑暗精灵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巫璜和丹粟有半点接触才对,只想在地底耕田种地,时不时开个小宴会唱歌跳舞,过着安安稳稳的宁静生活。 这一点在他宫殿里侍奉的三个侍女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以至于他看着主动靠近的伊凡像看着一群白马里变异的黑马,很有些新奇。。 “我觉得您对黑暗精灵可能有什么误解。”伊凡摸了摸下巴,指了指边上精神萎靡的族人,“他们更像是我们地表的那些亲戚,一般我们不承认他们是黑暗精灵的。” 虽然同样被视为叛逆,被迫聚成一个族群在一块生活,但黑暗神在上,他和边上这些的叛逆原因根本不一样,他们之间就跟沼泽毒蛛和岩壁小蜘蛛一样天差地别。 那些家伙不仅一个个对力量和权力毫无追求! 还傻白甜心慈手软连杀人都瞻前顾后! 并且满脑子想过什么种田耕地过那种叫精灵发疯的无聊日子! 伊凡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不要因为这个部族里只有他一个野心勃勃的黑暗精灵就对黑暗精灵有什么错误印象啊喂! 伊凡躬身,向着巫璜行礼,“您的力量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大,我想不出任何不愿意为您效忠的理由。” 是的,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真正的黑暗精灵对力量和权势有着无法抗拒的沉迷。就像是他的祖先像黑暗之神宣誓效忠一样,屈服于力量的压迫,顺从于野心的支配,他可不是为了像岩壁小蜘蛛一样在岩缝里苟且偷生才活着的。 而且现在正是宣誓效忠的最好时机——这么大的领地里,最高位的存在就只有一个直属仆从,通往更高地位的机会大把大把几乎唾手可得。 伊凡本来是准备徐徐图之,在巫璜面前多混几圈搭话刷刷好感度,努力展现自己的利用价值,等到时机成熟成功率更高一些再向那位黑雾先生自荐的,但巫璜既然主动开口询问,他的本能立刻就嗅到了一丝属于机会的美妙气味,自然毫不犹豫顺杆子往上爬半点不要脸面。 脸面有什么用,又不能带给他任何利益。 伊凡躬着身,又往下弯了弯腰,做出毕恭毕敬的姿态,又小心地从眼角的余光里打量巫璜手上的动作。 人的手指会无意识反应出主人的情绪,这样哪怕看不见表情他也能一定程度上读出对方的心思。 目前来说,伊凡觉得自己的成功率并不低。 虽然说那位黑雾先生大概会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巫璜垂眸看着伊凡,稍微的犹豫了一下。 巫璜个人并不讨厌伊凡这样的性格,野心勃勃唯利是图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他太爽快应下来,丹粟又可能会有点闹别扭。 毕竟伊凡这种野心全写在脸上的家伙,在丹粟眼里大概跟祸国殃民的奸妃没什么两样。 一照面就要被赶出去的。 巫璜一犹豫走了个神的功夫,便是异变突生。 ——天空中忽然扭曲着撕裂开一个黑洞,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噗”地吐出个黑漆漆冒着烟的圆形物体,直直掉下来砸在了琉璃塔刚刚建好的漂亮塔尖上。 黑暗精灵们呆滞的眼光中琉璃塔轰隆隆的塌了下来,那个圆形物体的凹槽险险勾住外墙上被砸出来的凸起处,摇摇晃晃挂在了半空中。 “嗤——”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4 圆形物体冒出滚滚黑烟,像是终于不堪重负地裂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物从里头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准确无误地(被伊凡一踩)停在了巫璜脚边。 显然,这个筛子一样的坟墓又一不小心掉了点奇怪的东西进来。 …… …… 巫璜抬起手,在周围的一片静默里指指那血淋淋的一坨,又示意了一下在几秒内基本宣告报废的琉璃塔,对伊凡道:“交给你了。” 总之先看看能不能用再说吧。 压制得住能好好干活的话,也省得自家丹粟每天忙得连人都找不着了。 第7章 筛子一样还连通着许多不同世界的坟墓,从空间漏洞里掉下来点什么都不稀奇。 本身就是“掉下来的东西”中一员的伊凡单手拎起地上的人形生物——唔,有点太高大了没法完全拎起来——于是就只好拎着领子让其双腿拖在地上,像是拖麻袋一样把人拖了回去。 当然不是回位于地下的黑暗精灵驻地,为了方便建设工作黑暗精灵们在森林里建起了许多简单的木屋用来休息和存放尸骨傀儡。而自己单独就能操纵一大片尸骨傀儡的伊凡在森林里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一大片地盘,和其他族人的木屋都有着相当的距离。 虽然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对伊凡这样教科书一样标准的黑暗精灵本能的戒惧就是了。 所以伊凡毫不心虚地把水源最上游的位置圈到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内,正方便了他把手上血淋淋的家伙塞进水里冲冲干净。 他对待身份不明敌我不明的闯入者的处理方式和对待战俘没什么太大区别——先昏迷术石化术禁锢术三连,再补个治愈类法术吊命,然后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统统检查一遍,衣服饰品武器拆下来分门别类在一边放好,确认只剩个白板后才撩起水把人塞进去洗洗刷刷,从糊了一脸的血里头洗出个人样来。 嗯,看样子应该是个男性人类。 伊凡打量了一番一丝不挂的俘虏先生,在心里如此判断。 这个男人的身材非常高大,站起来估计比伊凡还要高不少,而且身材健壮肌肉紧实,有旧伤和长期持握兵器留下的老茧。伊凡伸手摁了摁那身硬邦邦的肌肉,确认了这个人醒着估计会是个很不错的战士。 花架子撑场面的肌肉触感和长期战斗磨炼出来的肌肉触感是不一样的。不过也有伊凡这样受种族所限根本练不出什么肌肉的类型,技能点更多的点在了速度和瞬间爆发力上,他估计自己如果在没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下和这家伙正面纯肉搏,胜负概率只能勉强到五五开。 当然要是按照暗杀者的本职工作考虑,他完全能一照面把人捅得直接断气。 出于职业习惯稍微扫描了一下对方全身的致命点,伊凡又默默把人捞出来抖抖擦干水,把人安置在了自己的木屋里——没办法,尸骨傀儡无知无觉也没有睡觉需求,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纯粹就是让他们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通常几十个挤一间屋子连个多余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即便是战俘,在审讯完榨干利用价值之前也是稍微要注意一下安置条件的。 对于自己刚刚被地底世界最出色的暗杀者用眼神完成了暗杀剖析,以及差点要和尸骨傀儡们相亲相爱挤一间屋子的事情,昏迷不醒的男人——亚历克斯·李可是半点不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乘坐救生舱被弹射出去,眼前所见到的是扭曲了一切的宇宙风暴和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以他的常识来说,自己遇到的事情合理又不合理。 合理是因为他当时正处在星际航行之中,作为一个星际时代常年要在宇宙中来来往往的军人,他深知宇宙之喜怒无常就像大海之于水手,任何突如其来的风暴颠簸都是情理之中,尤其他所在的还是星际知名风暴区,遇不上风暴才是奇怪的事情。 而不合理却是因为那个黑洞——那种规模的黑洞不可能是一两天形成的,并且以他们对于那个区域的关注程度而言根本不可能忽略这个黑洞形成,亚历克斯却压根没有看到过半分相关的报告。 甚至恰恰相反,在他执行任务前收到的情报是一切正常。 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遭遇能称得上一切正常。 毕竟他所执行的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而是在长达三年的宇宙海盗清剿任务后相当于变相放假的例行巡查任务。 ——经过三天的航行抵达星际知名风暴区地球环带,观测因地球母星毁灭而产生的星际风暴圈是否有减弱的迹象,拍摄记录并对风暴裹挟的陨石进行随机取样,随后返航结束任务。 这个任务每年一次,从人类种开启“地球计划”到现在已经执行了上百次,没有任何难度可言单人就能完成,一路上还会经过好几个娱乐星球和旅游星球,算是半个军部默认的休闲任务。 不是不希望星际风暴能够平息下去,给他们这些地球遗民些许窥探母星残影的机会,只是他们谁都清楚万年前地球毁灭的那场爆炸有多么惨烈,没有个几万年想看到母星希望微弱得几乎与无。 那是将整个地球文明毁灭殆尽的爆炸,假如不是正好有宇宙船队经过,在最后关头尽其所能救走了数万名地球人类,彼时尚未进入星际时代的地球只会和其他行星一样毁灭得悄无声息,连姓名都不会留下。 但同样是因为救援的匆忙,那几万人当时随身携带的手机电脑U盘等等成了地球文明留下最后的火种。可惜其后万年间战争频繁局势混乱,人类种从落后行星难民、当时的三等公民一路攀爬到能够和星际其他种族,比如机械种,异形种,兽种等等抗衡的过程中,那些珍贵的资料或损毁或遗失,或随着最后的文字传承者逝去而成为了难以破译的天书。 亚历克斯还记得历史课本上的第一课,就是《地球——逝去的文明》。 零散的回忆到历史课本上的地球风暴带图片为止,亚历克斯捂着还在不断抽痛的额头坐起,一边想着兴许是地球探查任务唤起了自己年年历史挂科的噩梦,一边下意识左右环视周围。 他正在一个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从墙壁和地板的色泽纹理来看极有可能是用木头搭出来的。亚历克斯摸了摸墙壁,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5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摸上去同样也是天然材料的产物,有些类似于卡腾星特产的布料,但要更加绵软一些。 身上的伤敷着一种深草绿色的混合物,用布条缠在身上固定。亚历克斯沾了一些汁液闻了闻,应该是某几种植物揉碎制作成的草药。 看起来他侥幸没有死在黑洞里,而是掉在了不知道哪个星球被人给救了。只是看周围这个纯天然没有任何科技存在迹象的房间,以及自己身上这种古老的医疗方式,亚历克斯猜测自己要不然就是掉到了个崇尚回归自然拒绝科技者的聚居区,要不然就是掉到了某个还未进入星际时代的偏远落后星球。 手腕上的光脑不见踪影,亚历克斯摁了摁耳后像是骨骼微微凸起的位置,激活了植入体内的备用光脑。 [滴——身份验证] [亚历克斯·李上校,军用AI182583号为您服务。] 机械的女声在脑内响起,亚历克斯脸色一松,立刻下达命令:[紧急预案1号。] [紧急预案1号启动。] [尝试接入星网……无可用信号……尝试接入星网……无可用信号……] [求救信号发送1次、求救信号发送2次、求救信号发送3次……] [环境检测开启。] 植入体内的军用光脑功能极为单一,内设三套紧急预案,其中紧急预案1号就是专门应对像亚历克斯现在这样因为种种意外对外失联需要救援的情况。备用光脑会不间断尝试接入星网,只要能捕捉到哪怕最微弱的信号,也能借此向军部发射位置信息。 此外光脑会以不同频率对外发送求救信号,路过的飞船一旦接收到信号,他就有获救的机会。 而除了对外寻求援助,环境检测则是他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保障——不是所有的星球都适合人类种生存,也不是别的生物能吃的东西他们也能吃。环境检测系统会分析空气土壤水分光照等因素,以确保他所在的环境不会让他因为空气中毒或光照伤害而死。与此同时系统会把他所见到的每一种动植物与资料库进行对比,为他提供尽可能安全的饮食方案。 开启了紧急预案,亚历克斯才感觉生命有了点保障。敷在伤口上的草药效果非常好,他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又等了大概十分钟也没见有人过来,他便索性翻身下床,试探着摸索这个房间。 桌子,柜子,窗户,门,亚历克斯一一摸过去。他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地推了一下木板做成的门,并没有上锁的门便顺着他的力道向外开了一道缝,外面清爽的风从门缝吹进来,能闻到属于植物的草木香气。 他谨慎地保持着警惕的姿势把门又推开一点,等待几秒后像是猫一样轻巧的钻了出去。门外没有人,映入眼帘的只有深浓浅淡的绿色,从地上绒绒的草到遮天蔽日的树,风卷着清新到让他想打喷嚏的空气迎面把他抱了满怀,枝叶婆娑草木摇曳,发出像是窃窃私语般的窸窣声响。 亚历克斯在门边观察着森林里的环境,听到边上的响动立时警戒地看了过去。 “你醒了?”伊凡从灌木后走出来。他背着弓箭,手上还拎着只后腿犹在踢蹬的兔子。 原始狩猎。 亚历克斯看着伊凡腰间箭筒里用木头和羽毛制作的箭,联系这里纯天然材料制作的器物和古老的医疗手段,以及尚未通网的现状,再次确认了自己身处某个连基础科技都没发展出来的落后星球的事实。 幸好他们的语言还是相通的,听上去语调有些奇怪但能够听懂——亚历克斯推测面前的人祖先可能也是曾经落难在这里的星际公民,从外形来看父母一方很可能是人类种。 人类种的形态基因是具有绝对优势的显性基因,不管和什么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都会具有一部分人类种的特征,衍生出诸如兽人,拟态人形,有翼类等等归属在人类种之中的特殊亚目。 其实严格来说真正的纯人类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了,像亚历克斯虽然外貌看起来和最初的人类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他的五感更加敏锐,并且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更像是某些夜行性动物,事实上他也确实具备着相当良好的夜视能力。 亚历克斯谨慎地没有搭伊凡的话,伊凡也没有一定要他开口说话的意思,只是往前几步走到亚历克斯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还好没再热起来。”他说道。 亚历克斯能够闻到他身上花的香味,也许是埋伏在哪朵花边上等待猎物的出现,他的肩膀沾了一点浅黄色的花粉。 “嗯。”亚历克斯抿唇,尝试着开始和伊凡交流。 第一句话不需要他费心思考,对于未进入星际的落后星球,为了不暴露外星球的存在干扰其自然发展,军部有一整套标准的应对流程。 唔……第一句话应该是…… 亚历克斯竭力调动起浑身的演技,露出个毫无破绽茫然而无措的表情。 “你是谁?这是哪里?不对、我…我是谁?” 装失忆。 一个老套得连最狗血的星网剧都不会去用的法子,却也是经过多次模拟测算最有用的法子。 一个失忆的人,可是没办法回答任何关于“那个球(救生舱)是什么”“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你身上的东西为什么会发出声音亮起来”等难以回答的问题的。 第8章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6 平心而论,亚历克斯的演技没什么大的破绽,一个及格分还是能够得上的。 假如他真的是流落在了某个还未进入星际时代的落后星球,尤其是那种连基础科技都没有发展出来还处在蒙昧时代的落后星球的话,他不光能靠着这么点装失忆的演技蒙混过关,说不定还能靠着自己“乘坐着神秘球形物从天而降”的来历混上个神明使者之类的身份。 就跟星网上曾经一度相当流行的复古流小说一样,主角流落到某个蒙昧时代的星球,靠着超前的知识发光发热被民众认为是神明显灵,一路顺风顺水大杀四方,要是作者没节操一点还能混上一二三四个红颜知己和五六七八个蓝颜知己,过上按照星际法律要被抓进去的性福生活。 然而很可惜,亚历克斯掉进来的不是什么落后星球,而是三天两头要掉点什么进来的坟墓——用他能理解的话来表达,说是掉到了异世界也没什么错误。并且他面对的不是淳朴善良极容易糊弄的普通民众,而是阴险狡诈嘴里从来没半句真话的黑暗精灵。 伊凡觉得自己三岁时候的演技都比他来得自然。 亚历克斯在伊凡略带探究的眼神下绷紧了脸,极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他也执行过不少需要乔装卧底的任务,自认为演技还是相当不错的,被伊凡这么脸对脸的盯着也咬牙没破功,还能眨眨眼又追问上一句,“你、你是认识我吗?” 很好,这一句的语气就比刚刚饱满多了,就是眼神还要加强缺乏情绪递进,茫然得一点都没有层次感。 伊凡在心里点评了一番亚历克斯的演技,后退几步一摊手,无辜得浑然天成:“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把你给捡回来了。”然后看看你有没有利用价值能不能压榨出油水来,还是团吧团吧一身肉正好拿去喂狮鹫。 “就是…你救了我吗?”亚历克斯看着伊凡漂亮的蜜金色眼睛,忍不住脑内刷屏一圈“人美心善”,“非常感谢,我——” 他还没说完伊凡就耸耸肩,满脸无所谓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要不是大人还要留着你,我早就把你丢到河里去了。”黑暗精灵说着指了指远处,“看见了吗,全都是你砸坏的。” 他的语气是仿佛发自内心的不满抱怨,就像他真的花费了无数心血建了那座塔,又被一下砸得前功尽弃。 亚历克斯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塔,隔着森林只能看见还在重建中的塔顶,纯白的塔身显得神圣而又美丽,更加反衬出正在被一点点拆掉的部分上焦黑碰撞的痕迹是多么突兀。 亚历克斯在伊凡“指责”的眼神下感到一阵心虚,忍不住往边上移开了视线。 在没有科技辅助的落后年代,要修建那样一座高塔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可想而知,却被他的救生舱毁掉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 正直的,善良的,从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亚历克斯·李上校,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我、我会赔偿的……”他高大的身躯都不自觉瑟缩起来,“我……那个……” 他说着开始犯了难——按照星际《对未进入星际时代文明暨原生星球的十项规定》,他们是被严禁使用任何手段干扰其自然发展的。换句话来说,亚历克斯在这里必须按照原住民的方式生活,如果这里的人还相信大地是平的他就决不能说世界是个球,还要跟着点头对啊对啊大地就是块平地。 所以说像是小说里那样动辄拿出个什么发明什么创造的根本就不现实,干扰原生星球的发展可是重罪,亚历克斯要是这么干了就等着回去上军事法庭吧。 亚历克斯纠结万分,垂头丧气像是被丢在暴雨里的大型犬。 幸好伊凡看他结结巴巴的可怜样子也没多为难他,撇撇嘴大度道:“行了,你跟着把塔修好就行,反正也是大人要留下你。” 看这样子是有点油水能榨的,就是嘴巴太严,得多花点时间刷好感度慢慢磨。伊凡观察着亚历克斯的表情在心里下了定论。 虽然他要是拿亡灵法术作弊会方便很多,但几个法术用下去面前这人就只剩下个壳子了,伊凡可不仅盯上亚历克斯藏着的那些秘密,还有他的战斗力、身材、脸。 这么不错的战士,留下来会是个很好的战力补充,尤其现在坟墓还挺缺亚历克斯这种长相正常能见外人的角色的。 这是亚历克斯第二次听到伊凡第二次提到“大人”,他佯装好奇问道:“大人、是……?” “大人是这里的王,此处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虽然巫璜本人不在这里,也不妨碍伊凡流畅地吹一波,“他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唯有传说中的神明可以与之媲美。” 于是亚历克斯默默做了新的记录,把这里的文明程度从原始社会提升到封建时代。 亚历克斯的伤还没有好,伊凡也不会那么急着让他去干活。他只是带着亚历克斯在木屋附近的森林里转了转,打着“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来”的旗号兜着圈子套话,走出去还没三百米就在心里拼凑出了亚历克斯的大致情报。 ——军队服役的战士,应该有着一定的功勋,从战斗阶层往指挥阶层的过渡阶段。出身不错家教严格,哪怕不是贵族家的少爷也是富商的孩子。性格来说是个相当勤勉认真的人,演技一般不过在信息隐瞒上很有一套,大概是受过相应的训练。 再考虑到他出现时携带的东西,很可能跟那些什么“现代社会”“二十几世纪”之类的闯入者来自同一个地方。而看向周围树木的表情似乎证明他住的地方没有大片自然景观,对于空气也不是特别适应的样子。 亚历克斯现在的呼吸频率很像是黑暗精灵第一次走上地面时候的状况,死是不会死,就是不怎么舒服,宁愿屏住呼吸憋着也不想喘气。 过于清新的空气反而会让人感觉很糟糕,伊凡第一次踏上地面给呛得喘不上气整个精灵都不好了,每一秒都在怀念地底沉闷又带着浓浓硫磺味道的空气。 伊凡拐弯抹角的套话半点没有激起亚历克斯的警惕心,亚历克斯认认真真地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同时看着周围茂密的森林,被那种清爽到不可思议的空气包围,颇有一种身心为之一空的奇妙感。 哪怕是在那些自然保护星上亚历克斯都没有这种感觉,明明那些星球是为了保护稀有动植物而设立荒无人烟,一切都回归最自然最原始的状态。 ——就连那边的空气都要卖三千星币一罐,号称能让人嗅到生命最初始的悸动。 他现在恍惚有一种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世界的错觉,空气中有什么明显是不一样的,仿佛构成这空气的成分跟整个宇宙都截然不同一般。 但是不会伤害他,不会让他感到痛苦,这种错觉如此美妙,像是母亲的怀抱一样温柔又让人怀念,仿佛空气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才是人类种所最初始,最适应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亚历克斯也在缓慢地调整呼吸,在维持生命的前提下摄入尽可能少的空气。 他目前还没有因为这里的空气感受到什么不良症状,反而适应良好想多吸几口。可在环境检测系统的报告出来之前他必须保持警惕,很多对人类种有害的成分不会在摄入后马上表现出来,甚至可能在获救后才会逐渐发作。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7 比如他们在这门课上的经典案例就是落在某个星球上的前辈,在获救后才突然出现严重的中毒现象,最后不得不因为后遗症黯然退役。后来经过检测发现他掉落的那个星球的空气中充斥着某种人类种无法吸收排出的元素,一旦长期摄入囤积在体内就会出现严重中毒现象。 亚历克斯可不想重蹈那位前辈的覆辙,他焦急地等待着环境检测系统的报告,因为缺氧面部微微涨红。 该死的这个系统怎么这么慢,说好的最新升级版本全面提速,只需三秒就能出报告呢,他这三十分钟都快过去了。 亚历克斯等得焦灼,殊不知他的光脑也因为环境检测系统的报告结果快要死机,甚至暂停了光脑信号搜索和求救信号发射,启用最严密的运算逻辑从头开始进行运算,试图得出更合理更符合逻辑的结论。 而不是那个花了三秒荒谬得光脑都无法检测通过,简直像是系统bug一样的结果。 检测第一次。 检测第二次。 检测第三次。 …… 一直到亚历克斯憋气憋得开始有点头晕,脑袋运转不灵快要连老底都被伊凡套出来的时候,他才听见光脑的声音仙乐般响起。 [滴——环境检测完毕。] [水份检测结果:安全,具体组成为……] [空气检测结果:安全,具体组成为……] 听到两个合格,亚历克斯才大大呼出口气,用力呼吸好几次觉得缺氧的眩晕感好了一点,而后他才注意到后面的具体空气组成。 一眼看过去没什么大问题,和人类种主星的空气组成极为相似,但是再仔细一看他就诧异地挑起眉梢。 [重新检测空气。]他下意识命令道。 [空气成分已检测38647遍,可确认无谬误。] 亚历克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的确,他手上这份空气检测结果乍一看很正常,不该有的一样没有再适合人类种生存不过。但最大的问题不是不该有的没有,而是某种该有的也没有。 ——地球毁灭的爆炸导致了一种新型元素的诞生,那种新型元素在地球爆炸的瞬间扩散到了整个宇宙。最初发现那种元素的人类种将其命名为“哈格”,据说这是某种已经无法破译的地球语言里对于拥抱的念法。 那位科学家浪漫地认为这种元素,是地球母星所赋予她的子民的,最后的拥抱。 哈格元素存在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没有进入星际时代的落后星球也应该能够检测到存在才对。 但是检测报告里根本没有,哈格含量这一项是大大的零——宇宙中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会没有哈格,即便真空中哈格的含量都不可能为零,甚至亚历克斯检测自己,都能在自己的血肉皮肤中检测出微量哈格的存在。 [补充报告。] 光脑的声音再次响起。 [土壤检测结果:……,具体构成:……] [植物1号对比结果:松树(相似度89%),备注:地球特有物种,已灭绝] [植物2号对比结果:柳树(相似度76%)杨树(相似度26%),备注:地球特有物种,已灭绝] [动物1号对比结果:甲虫(相似度23%),备注:地球特有物种,已灭绝] …… 长长一串的“地球特有物种,已灭绝”从亚历克斯脑袋里划过把他砸得发晕,紧接着又是一大串已经超出了他知识范围更加专业的年代鉴定,最后停顿了良久良久,久到他都怀疑光脑是不是卡机了,光脑才接着出声。 [根据空气成分,动植物构成,土壤组成,水分组成,以及光照强度,来源等因素综合推论……] 又是停了许久,像是光脑自己也不确定一样,好半天迟疑地给出了最终结论。 [您目前所在年代为:地球纪元,暨一万三千年至两万前。] [你的所在地为:地球] …… …… 哦,地球,他就说嘛,环境还挺好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8 亚历克斯心里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地脚步一顿。 等等! 他猛地反应了过来。 地、地球? 地、地地地地球?! 他愣在原地,茫然地瞪大了眼环顾四周,和光脑一样陷入死机状态。 这、这里、这里是地球? 轻柔的风从林间吹过,树叶交头接耳般响起沙沙声响。花的香气,草木的香气,裹着潺潺流水,雀鸟啼鸣,在风中迎面而来,像是这个世界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拥抱。 这里是地球…… 亚历克斯如坠梦中。 人类种的母星,一切的起始…… 光脑又是卡顿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收尾词。 [欢迎回家,少校。] 第9章 在只考虑光脑分析的情况下,其实她所做出的判断并没有出现错误——巫璜生前所在的地方,从宇宙的角度来说确实是“地球”没错。所以坟墓之中的空气跟地球的空气没有区别,土壤也是从地球上挖了转移进来的土壤,基础动植物都是从地球上带来的古早原生物种,可以说是个魔改版或者玄幻高配版的地球了。 因而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光脑,基于资料库中关于地球并不算丰富的资料,会判断这里是爆炸之前的地球非常正常。 地球…… 自己这是在地球…… 还没有消失在爆炸之中,辉煌灿烂的地球。 我回家了…… 这已经是亚历克斯醒来的第三天,他依然没有完全从这个消息的冲击中清醒过来。 不是人类种的话,是完全无法理解“地球”这个词对于人类种的意义的。那是在地球爆炸后流离失所近万年的人类种共同的信仰,如同存在于宇宙每个角落的哈格元素一般,生生不息地流淌在每一个人类种的血脉之中。 人类种是从来不会说地球已经消失在宇宙之中的,哪怕地球文明的资料已经所剩无几,文字都成为了无法破译的密码,他们也只会说,母星与我们同在。 所以可想而知,得知自己身在地球这件事情,对于亚历克斯的冲击不亚于当年那些被救出来的幸存者亲眼看着地球爆炸。 他觉得自己也已经快要当场爆炸了。 亚历克斯机械式地舀起碗里的汤,神思不属地塞进嘴里,两眼紧盯着对面的伊凡。 黑暗精灵正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剔下骨头上的肉。小巧而精致的双折刀在此时担任了餐刀的作用,亚历克斯也同样见过他用这把刀轻巧地隔断鹿的喉咙,就像是划开一块再柔软不过的乳膏。 伊凡割下一块肉蘸了酱汁,有点嫌弃地看着肉质粗糙的纹理。这个时节已经猎不到什么肉质柔嫩的猎物,让他有点怀念起养在地底的那群豚豚。 豚豚是跟着黑暗精灵一起掉进坟墓的物种,算是黑暗精灵们的传统养殖牲畜,长得快不容易生病随便喂点草啊叶子啊就能活,即便是懒得折腾这些事情的伊凡也随大流养了几只,算起来建完塔回去正好能宰了吃。 咀嚼着嘴里又老又柴的肉,伊凡努力想象烤豚豚软嫩香甜入口即化的美味。 他吃肉了吃肉了吃肉了!亚历克斯盯着伊凡微微鼓起的脸颊脑内疯狂刷屏,眼睛一眨不眨就跟看到了什么稀罕事情一样。 他甚至暗暗后悔起自己当初没好好学历史回回都挂科,才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伊凡居然是资料里提到过的精灵。 虽然想起来了也没用,那半本提供了大量地球物种信息的文字资料《X皇崛起编年录》年年都要被学生们吐槽一遍比星网上的小说还像是小说,包含了逆袭打脸争霸后宫升级流等多种大热元素,根本不像什么靠谱的历史资料。 至于现在…… 亚历克斯看着面前的伊凡,从明亮的银色长发看到长长的精灵尖耳。 嗯,真香。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9 他再次食不知味地舀起一勺汤放进嘴里,根本吃不出伊凡故意放错了的盐和糖有什么味道差别。 亚历克斯已经在伊凡的木屋里住了两天,每天他都会趁着伊凡去高塔那边进行重建工作的时候在周围探索。一开始他也是不太相信光脑对于他穿越到了万年前地球的判断,然而当他在附近绕了几圈,看到无数以他浅薄历史常识也知道是地球特有物种的动植物,并且在伊凡的木屋里找到好几本地球文字的书后,就算是再怎么不相信他也不得不信了。 这种书亚历克斯只在博物馆里见到过,都是用最复杂的东地球形声表意文字写成的,目前这种语言只破译出寥寥无几的单个字,连研究地球文字的专家都不可能像伊凡那样流畅地阅读和书写。 ——正是因此,伊凡这个心机婊利用高阶法术“语言通晓”偷偷自学巫璜所使用的文字的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只获得了亚历克斯无限敬仰的眼神。 亚历克斯捉摸着等到再过几天,或者等到他养好伤帮忙修好了塔,努力刷刷伊凡的好感度,看能不能让伊凡教导他这种文字的用法。哪怕他在这万年前的世界里没什么回去的机会了,他也不想错过这个学习地球文字的好机会。 不过在这种封建时代文字好像都是很重要的资本,轻易不能随便外传的,亚历克斯回忆着机械种历史里为了获取知识自主下载权,相当于人类种义务教育的权利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心里有点没底。 总之多刷刷伊凡的好感度总是没错的。 他对着伊凡露出个笑容,把碗里最后一块肉让给伊凡。 伊凡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更诡异了。 这个人类怕不是中了什么摄魂咒,怎么一下子跟傻了一样。 伊凡一边毫不客气地吃掉了最后一块肉,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检查一下亚历克斯的脑袋有没有问题。 不然怎么醒过来跟他出去走了一圈,走到一半忽然愣在那边发呆,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举止怪异,一会呵呵笑得像个傻子,一会又对着天空叹气,还热衷于从外头各种捡垃圾回来。 如果只是捡捡叶子捡捡花的伊凡都忍了,捡只虫子回来才是真逼着精灵跟他动手。 黑暗精灵哪怕是堕落了也没改掉精灵的那点洁癖习惯,要不是考虑到亚历克斯还有利用价值,现在这货应该已经和尸骨傀儡们相亲相爱一起修塔了。 吃完饭,亚历克斯自觉主动地端起碗开始收拾桌子,又看看伊凡坐在一边心情不错的样子,犹豫一下开口问道:“那个…我想问一下,我来的时候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亚历克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扒光的状态了,戴在手腕上的光脑也好,随身携带的武器也好,从小到大戴在脖子上的祖传宝石也好,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亚历克斯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询问一下这些东西都去了哪里,尤其是他的那些武器,一旦操作不当可都是要人命的。 “那些东西?”伊凡挑了挑眉梢,笑着道,“既然你是掉在了大人的土地上,那些当然全都是大人的东西了。” 亚历克斯问:“就、都交给了那位大人是吗?” 这是他醒过来第三天了,他只听过而没见过伊凡口中的那位“大人”。虽然他的命是对方开口才侥幸留了下来,但对方就像已经完全把他忘记了一般。 伊凡撑着下巴,“嗯,大人好像还挺喜欢的。” 从他把东西送上去到现在,这几天都没看见巫璜的影子来说,他猜测那些东西对巫璜来说应该是个不错的玩具了。 这也让他对亚历克斯多了更多的耐心,用足了功夫要敲骨吸髓,把这个人的利用价值最大化才行。 伊凡这么一说,亚历克斯就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别的玩玩也就算了,他那些武器要是那位大人一不小心玩脱了,比如不小心把激光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或者把蓄能剑的能量喷出口拿反了,再不然扯开了高爆弹的插销掰开了毒气管……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管自己“失忆中”的人设了,当机立断对伊凡道:“那些东西!我感觉那些东西可能会很危险!” 要是真死人就麻烦大了,像这种封建时代据说都没什么人权可言的,万一那位大人因为哪样东西死了,他们是不是也要跟着陪葬的…… 亚历克斯·李上校,34岁,在人类种的黄金年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 伊凡倒是没想到短短几秒亚历克斯的脑洞已经扩展到“为了逃避陪葬的命运带着伊凡亡命天涯”,他心里比划了个诱导成功的手势面上不动声色,一副完全意识不到危险的样子道:“不用这么担心,大人心里有数的。” 不,我想他心里没数。亚历克斯还想开口挣扎一下,忽然看见窗边忽闪忽闪亮起一点金光,那金光轻飘飘地钻进半开的窗缝,在伊凡面前上下舞动。 那是一只浑身带着金色光彩的蝴蝶,在夜晚显得流光溢彩,美丽极了。 伊凡像是有点惊讶地看了亚历克斯一眼,才伸出手让那只蝴蝶停在指尖。 “怎么了?”亚历克斯问道。 伊凡站起身,那只蝴蝶飞起,忽上忽下地原地舞动。 “大人要见你。”伊凡说道,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丢过去,“赶紧换衣服。” 这、这叫什么…… 亚历克斯捏着衣服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发觉自己可能还有点预言天赋。 或者说诅咒天赋? 他小心地看了看那只轻飘飘毫无攻击力的蝴蝶,又看看脸色严肃的伊凡,心里七上八下在逃跑的边缘试探。 “有说是什么事吗?”亚历克斯竭力保持镇定,脱掉身上简单的衣服裤子,把伊凡丢给他的衣服往身上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0 这身衣服似乎是按照他掉进来时候的那件作战服仿制的,细节上又添加了不少小装饰,显得精致了许多。 亚历克斯衣服换得慢吞吞地试图磨时间,伊凡看不过去直接上手利索地把衣服套上系好,口中答道:“不清楚,只说叫你过去。” 亚历克斯脸色更加僵硬。 这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他自己吓自己,成功把自己吓得想中途逃跑,然而一出门他就明智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外头没有士兵守卫,夜晚的森林理论上也是个逃跑躲藏的好地方,但前提是森林里没有那么多的蝴蝶——就和来给他们传信的那只金色蝴蝶一样,被浓密枝叶遮挡了所有光亮的森林里飞舞着无数带着金光或者白光的蝴蝶,那些蝴蝶抖动翅膀时细细的磷粉落下,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 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躲开这些蝴蝶藏起来的。 亚历克斯叹气,发现那些蝴蝶还有意识地把他们往某个方向引,一旦他流露出想要偏离方向的意思,就会立刻有好几只蝴蝶簇拥上来堵他,让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走到了一处宫殿。 路途的终点是一处精巧奢华的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那些只存在于地球文字资料的零星记录里的信息,化为了面前让人赞叹不已的华美建筑,即便亚历克斯满心忐忑整个人紧张得要命,也情不自禁地驻足赞叹。 他在这样华丽的宫殿里,见到了这里的主人,伊凡口中“至高无上的主宰者”。 ——黑发的青年半靠半坐,纯黑的发纯黑的眸,这样纯粹的颜色除非动手术否则已经极少存在于星际中了。他的眼睛似是倦怠地半垂,再看又像是长而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眼尾微挑带了点浅浅的绯红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显得艳丽。 似乎他也是准备休息了,一身垂软轻薄的袍子领口松散,露出锁骨和小半胸膛。衣角堆叠出细细的褶皱,颜色是带了点蓝色的灰,有着用金色细线细细密密装饰的暗纹。 他手上把玩着一个像是手镯的圆环,中心节点处亮起悬空的光屏,一行行奇异的字符从光屏上刷过,还能在光屏上看见宫殿内的模样。 见到亚历克斯进来,他略抬起眼,缺乏血色的唇挑起个像是笑的弧度,饶有兴致地伸手触碰那片光屏,“你来看看,这个是怎么回事?” 亚历克斯一眼就认出了他手里是自己的光脑,脸色更加紧绷。 虽然不是武器出了事但光脑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他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了定睛一看,光屏上的内容瞬间让他板起来的脸崩成了个表情包。 卧槽他是怎么把直播给打开的?! 不是,说好的这里没信号呢?! 亚历克斯恍惚听见自己体内的备用光脑,发出了极度委屈不解的声音。 [嘤。] 第10章 关于如何在没有星网信号的坟墓里连接上星网还顺便打开了直播软件的问题,对巫璜而言也就是某种不值一提的灵力使用小技巧。跟这个比起来他还是对光屏上刷得看不见图像的字符更感兴趣,虽然他看不懂具体表达的含义,却能隐约从一行行刷屏的文字中感受到强烈的情绪。 还挺有意思的。 所以他本来已经换了寝衣准备睡下——此处请勿讨论一个起尸的老粽子需不需要睡眠的问题——又在发现了新玩意之后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管亚历克斯睡没睡在干点啥,是不是还在努力假装失忆,就兴致勃勃地把人叫来询问一番。 这时候亚历克斯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失忆的借口从一开始就被看穿了。 好吧。亚历克斯搓搓脸,坚强地面对世界恶意给他的又一次打击。 光是看屏幕右上角正从八位数往九位数攀升的观众人数,亚历克斯就知道现在星网上一定是聚众吃瓜快乐无边,而那满屏飞速飘过去的弹幕更是让人没眼看,从“狂舔小哥哥的锁骨”到“我的光屏怎么湿了”,总之让他无比庆幸面前这位看不懂星际通用语,还能让他维持着正直严肃的表情,挽回一下星际民众们的形象。 至于亚历克斯一个军方上校的光脑里为什么会有直播软件,又为什么能够如此快速地吸引到数千万上亿的观众,就不得不稍微插播一下这位上校先生的家庭背景了。 就像伊凡之前所推断的那样,亚历克斯的确有着相当良好的出身,良好到从小到大亚历克斯能在课本上见到十几个远近亲戚的大小事迹,星际联邦现行纸币上还有他祖爷爷的头像,他一直觉得自己历史课年年挂科,就是因为考点全是自家亲朋好友,提笔想起来的不是这个为老不尊抢他零食就是那个体能白痴平地三连摔,实在太他妈出戏根本写不出东西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家庭背景,加上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并且能力出众功勋卓著,免不了每年那么几回被军部拉去拍征兵宣传照,完成几次尴尬到自己都不忍直视的直播宣传任务,给自己的星网号累积了数量惊人的粉丝。 而直播软件的账号又是和星网号直接关联的,估计这边巫璜刚点开直播软件,那边的粉丝们就立刻收到了星网提醒,当然想也不想点进来支持男神,人气比不少明星都高。 虽然亚历克斯并不是很想要就是了。 “这是……咳、这是我家乡的一种通讯设备。”他强行把视线从光屏上移开,对上巫璜似笑非笑的眼神卡壳地咳嗽一声,才接着说下去。 亚历克斯之前没有见过巫璜,只是听伊凡提到过这位在这片土地“至高无上的主宰者”。而此时见到的瞬间,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绝对不是能够轻易蒙骗隐瞒的角色。那双纯黑的眸子甚至只是轻飘飘从他身上扫过去,都让他生出一种被看透了的恐惧,哪怕对方笑着慢条斯理地同他说话,也带着让他冷汗直冒的压迫感。 无视掉光屏上不明真相的吃瓜观众各种“上校你怎么回事”“氛围感觉怪怪的”之类的弹幕,亚历克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把事实修修改改,让其听上去不会太毁坏封建时代普通民众的三观,然后原原本本地交代了出来。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1 他自称来自一个非常非常遥远,与这里隔着广阔大海的国家,他的国家一直以来都敬仰着大海的另一边,也就是巫璜的国家,只是距离实在太过遥远而大海又喜怒无常,才一直未能取得联系。 而亚历克斯自己也是出海时遇到了风暴才意外被卷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情况不明,他才不得不假装失忆以求自保,完全没有想到家乡带来的通讯器还能够使用。 “我以为以后都没机会再联系上了呢。”解释完直播啊弹幕啊等等内容,亚历克斯苦笑着叹气,“这里离得实在是太远了。” 不仅隔着空间的距离,还隔着时间的距离,他想光是为什么他的光脑还能连上直播信号,都能让科学家们研究上几十年了。 “这样啊。”巫璜点头,像是完全接受了他的说辞,把光脑递了过去,“既然如此你便同那边的亲友道声平安,也免得他们担心你。” 这、这么善解人意的吗? 亚历克斯愣了一下,赶紧接过自己的光脑,却发现除了直播软件别的功能都处于无法使用的状态,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观众。 他脑内快速组织了一下措辞,开口道:“我是星际联盟第三军团上校亚历克斯·李,执行地球巡查任务遭遇星际风暴,目前无法与军部取得联系,希望大家可以帮我将以下内容转达至军部并尽快与我联系:紧急事件,级别为[厄斯]。” …… 与此同时,军部也正在开会讨论关于亚历克斯的事情——他们在最后接收到亚历克斯信号的地方找到了飞船的残骸,并且探测到了宇宙风暴残余的能量波动。虽然现场并没有找到亚历克斯的尸体,但是根据宇宙风暴的强度和飞船的损坏程度,以及周围星球的搜救结果,他们谁都知道亚历克斯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以这个会议说是探讨关于亚历克斯的事情,事实上主要议题是如何公布亚历克斯的死讯才能最大限度地安抚民众的情绪,追悼会和纪念活动的筹备以及亚历克斯身后事的安排,气氛从头到尾沉重到压抑,还有人说着说着要低头擦掉眼泪。 “最后,”负责主持会议的老将军合起手上的文件站起身,哑声道,“永远怀念忠诚的,勇敢的,正直的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是他一力栽培的下属,看好将来要继承自己位置的左右手,在他心里亚历克斯跟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失子之痛让他几天像是老了十几岁,头发白了大半。 列席的与会人员也跟着站起,闭目默哀。 此刻时间都仿佛走得更慢更轻了一些,空气几乎凝固在会议室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低沉的呼吸声和几声压抑不住的哭声,在凝固般的空气里艰难穿行,气氛死一样的宁静。 正是因此,会议室大门那开合都细不可查的杂音也像是炸雷一样刺耳,被打断了默哀的军部大佬们看向门口,皱眉正准备发火,但他们的斥责还没说出口,推门进来的年轻军人就气喘吁吁大声道:“报、报告!李、李上校的消息!有李上校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他话音未落,老将军便一叠声地紧跟着问道,“在哪里?!谁传过来的情报?能确认真实吗?立刻带我过去!” “不、不用。”年轻军人摆手,快步走进来摆弄了一下会议室里的设备,把自己的光脑连接上去,在大屏上投影出此时已经蹿上直播热度第一位的直播频道。 屏幕上亚历克斯正板着脸,一字一顿地对着镜头重复:“紧急事件,级别为[厄斯],请立刻转达至军部与我取得联系。” “我们已经联系直播公司搜索信号源了。”年轻人说道,“但是现在网上都在刷这个,关于这次事件必须尽快给出个说法。” 星网上现在吵得沸反盈天,亚历克斯的任务意外也好,通过直播求助也好,传播度太广根本不可能通过官方手段完全压制下去。而最麻烦的就是关于[厄斯]的讨论——[厄斯]是军方对于事件紧急度的特殊标识,而且不同于民众所熟知的那一套紧急度分级,[厄斯]的紧急度在所有的分级之上,并且它的出现只代表着一件事。 ——亚历克斯发现了关于地球母星的新情报,并且重要到让他必须立刻汇报而无法顾及到保密条例。 厄斯这个词本身,就是地球语言里地球这个词的念法。 “立刻联系直播公司把这个直播间锁掉。”对这方面比较熟悉的负责人开口道,“除了你所使用的这个账号之外,所有的观众全部踢出去,让信息部进行最高级别加密。” “还有叫公关那边出篇稿子稳住舆论。”另一个负责人补充道,“热搜压不住就不要压了,把话题引到遇险状况下的求救办法上去。” “是!”年轻人应了一声,立刻按照命令去联系各方人员下达上头大佬的指令,而会议室的众人也没有闲着,或是搜索他们之前没看到的直播片段,或是联系有影响力的朋友亲戚看住舆论风向,同时还不错眼地盯着直播,试图从画面上的蛛丝马迹推断出亚历克斯的所在。 “亚历很忌惮那个年轻人。”以在场众人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直播现场的阶级构成——毫无疑问最开始打开直播的那个黑发青年是主导者,亚历克斯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明显在顾忌着他,每说几句话都会不自觉关注那个青年的神态变化,哪怕对方只是稍微动一下都会让他浑身紧绷。 而且不说别的,光是亚历克斯的光脑为什么会在那个青年手里,就足够细思恐极了。 他们还注意到画面背景的摆设和装饰,那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种风格,包括青年指间逗弄的蝴蝶,也是他们见所未见的新奇物种。 五分钟后,他们收到了并不算好的消息——直播公司无法追踪到频道的信号源,也没办法对这个频道进行任何操作,既不能把直播下架也不能把观众移出,包括信息部门也是两眼一抹黑,导出的数据全都是乱码比加密信息还加密了。 直播里亚历克斯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已经出现了紧张又焦虑的神情,老将军果断道:“不等信息部那边了,我们直接通过弹幕沟通。” 补完了自己前面错过的那段直播,他很清楚亚历克斯现在对于光脑并没有掌控权,一旦错失了这个联络机会,他们可能彻底失去和亚历克斯的联系,以及亚历克斯所探知到的,关于地球母星的重要情报。 老将军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哪一边更加重要一点,但是会议室里任何人都没有反对他的决定。 密密麻麻的刷屏一样的弹幕中,一行加大加粗标红置顶,还自带超酷炫七彩特效的弹幕空降屏幕顶端,在一众百花齐放五颜六色的弹幕里也显眼得保证第一眼就被亚历克斯看到。 [李上校,这里是军部专用账号,密文核对如下:……] 亚历克斯看着熟悉的密文出现在光屏顶端,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定了定心进行密文核对,在心里反复确认了自己准备说的内容,开口前又悄悄看了一眼靠在一边逗弄蝴蝶的巫璜。 巫璜浑不在意地微笑,对他做出个“请自便”的手势。 但完全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2 亚历克斯只得又看向光屏,“下面关于此次事件,现进行如下汇报。” 巫璜在场他得接着自己编好的设定往下圆,而且看弹幕半点没少,还多了许多“啊啊啊现场汇报”“天啊到底是什么任务”“活久见”之类的飘过去,他就知道军部极有可能无法将直播间设为加密。 也就是说,他汇报的内容不仅巫璜会知道,军部的上司们会知道,还有星网所能抵达的每一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都会知道。 但这是他仅有的办法了,在这个万年前的地球上,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找到,也可能是他此生唯一能找到,与原来的时空联系的办法。 “我现在所在的地点为,地球。”他闭了闭眼睛调整好情绪,忽略掉弹幕里的一切言论,“时间按照星际历计算,为地球纪元,前一万三至两万年。” 亚历克斯接着调出备用光脑里的环境检测报告投影出来——他小心地将备用光脑的投影和直播的光屏贴在一起,并且手在光屏上点了点做了个假动作,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他摁了光屏才显示出界面,而不会暴露他还有第二台光脑。 “这是检测报告,共进行检测73263次,我想可以证明我报告内容的真实性。” 亚历克斯说着顿了顿,涩声道:“风暴把我刮得太远了。” 远得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以至于疯狂刷屏的弹幕,都停滞了一瞬。 第11章 离开宫殿的时候,天已经微亮,透出浅而澄澈的灰蓝色。亚历克斯走出宫殿,他的神情复杂,就像是本来准备好的全力一击落在了棉花上,回去大概是一整夜都要纠结得睡不着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费尽口舌才能说服那位自己至今也不知晓名姓的“大人”继续这场直播——直播里的每一个镜头都可能是地球文明研究的重要资料,对地球爆炸资料所剩无几的星际而言,这场直播可能是他们距离地球最近的一次了。 延续的时间越长,他们所能获得的地球资料就越多。 但说实话,哪怕他能够提供来自星际时代的各种知识技术帮助发展,也根本无法保证这些筹码足够说服那位看上去什么都不缺的“大人”。 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星际另一边的军部,他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也做好了面对一场要耗尽他们精力的硬仗的准备。 因而就更显得那几乎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到手的成功,虚幻得像是在做梦。 他只是跟那位大人提了一下能否保留直播,甚至还没有继续后面的一二三四点原因和四五六七个好处,那位就很随意地点头应了下来,爽快得一点也不符合逻辑,让他猝不及防以至于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真的太随便了,那位连眼睛都没多抬,随口应下来挥挥手把他打发出去,全程不超过两分钟。 就连弹幕里到底在说点什么都没多问一句,亚历克斯觉得如果打游戏的话那位一定是不看攻略自己摸索型玩家。 金色的光在他面前轻飘飘的忽闪,是蝴蝶翅膀上的光。 亚历克斯又回头看了一眼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宫殿,有数不清的蝴蝶从那个方向飞来,让他一时分不清眼前的光到底是蝴蝶还是晨曦。 那些金色的蝴蝶扑闪着翅膀,追逐着最后的阴影般飞进山洞缝隙之间。通往地底的山洞漆黑一片,像是巨兽张开的嘴巴,时而有忽闪忽闪的金光在最深处明灭不定,像是黑暗中错落亮起的灯火,悄然延绵向看不见的远处。 “这就是蝴蝶吗?”亚历克斯抬起手去碰触飞过身边的蝴蝶,这些朦胧虚幻的金色精灵仿佛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奇妙生物。虽然亚历克斯看到过许多次科学家做出的物种复原图,依然在看到实物时情不自禁地赞叹这种奇异的美丽。 “只是样子像罢了。”伊凡看着蝴蝶们消失的地方,意味深长道,“它们是财富。” 那些身上闪着金光或者白光的蝴蝶绕着他轻巧地转了个圈,在他肩上留下细碎如光的磷粉。 白日将至,它们要去寻个日光照不到的地方快活。 不过却也有几只,即便是天将亮起的时候也纠缠在巫璜指尖久久不肯离去。这种蝴蝶的翅膀极美,金的便璀璨明亮焕彩生辉,几只聚在一起上下舞动,仿佛一缕夕阳斜照;白的就细腻澄净光华内蕴,飞起时像是被风吹起的绒絮白羽,飘忽轻盈。 巫璜身边的光脑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开启了直播辅助功能的光脑不需要巫璜拿着便自己飞在半空,调整角度拍摄那几只整个星际都找不着的珍稀蝴蝶。那几只蝴蝶也不害怕,当飞着的光脑是什么长相奇异的同类,凑近了好奇地碰碰,近到屏幕后的观众能看见蝶翼上排列紧密的细小鳞片。 乍一看是纯然的金色,鳞片却也深浅不一光彩变迭,明明是再干净不过的白色,鳞片的边角却也有着流水般的波纹,透着斑斓五彩的光。 光屏上已经被弹幕刷得完全看不见影像了,只有密密麻麻的字符占据全部的视线,那些在巫璜知识范围之外的奇特文字透着几乎要从屏幕上跃下来的狂热,从他打开这个叫做“直播”的东西到现在,一整夜过去了只是越来越多,丝毫不见减弱的趋势。 “啊啊啊啊蝴蝶啊!是蝴蝶!” “天啊是真的蝴蝶!翅膀怎么能这么美!” “我再也不说复原图沙雕了,真的好看到窒息啊啊啊啊!” “呜呜呜这个光影!简直像是做梦QAQ!” “刚刚那个近景!妈呀那个鳞片!!!精致到爆炸!” “地球就连昆虫都这么美的嘛?!看着我星特产铁皮虫哭出声来QAQ。”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3 “又黑又小还不会飞,在洋气的蝴蝶面前自惭形秽(。” “抱紧我星球球蝶,虽、虽然肥了点,但、但也是蝶嘛[试图狡辩]。” “你星球球蝶能叫肥了、?!球球你清醒一点!” “好想养蝴蝶啊嘤嘤嘤,然而已经灭绝了QAQ。” 几只蝴蝶就让观众吸到神志不清,巫璜信手把光脑推得远了些,反手揪住一缕要从身边溜走的黑烟。 “怎么,又不高兴了?”他把黑烟在指尖缠了几圈像是抓住了条小尾巴,问话的声音也带着三分笑意。 丹粟人不在房间里,照常忙得看不见影子,只留了缕黑烟在巫璜边上陪着,一旦有什么事情立刻就能转移过来。 不过平常乖乖巧巧要往巫璜手边上蹭的黑烟,一闹别扭就打成个结往边上飘,小情绪想藏都藏不住。 没有。 丹粟的声音顺着烟气传过来,四平八稳再乖顺不过的样子。 巫璜挑起眉稍,牵着那缕“小尾巴”凑到唇边亲了亲,低笑着道:“我看可不像。” 他亲得实,不只是做个样子,指尖捏着凑近了自然而然地贴在唇边蹭了蹭,那缕黑烟叫他亲得左右甩啊甩,要是有手肯定要羞得捂紧脸,找个地缝就钻藏得严严实实。 不然那点子高兴就要被人给看见啦。 真、真没有。 丹粟着急地辩解,或者可称为嘴硬也无妨,这些天被巫璜时不时揪着把玩一番的小尾巴被缠出了点形状记忆,丹粟心里一着急就晃来晃去在巫璜手上绕啊绕,在他手指上圈出个不伦不类的爱心来。 ——左边的圈小了点,右边的圈大了些,还歪得厉害,结合在一块比起爱心更像是个英文字母“B”。 于是免不得被巫璜拢在一块调整均匀,仔细捏出个再标准不过的心。 “到底怎么不高兴了?”巫璜仗着自家傻小子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圈出个心不算又教着小尾巴圈爱心十连,正好围成个圈套在手腕上,占便宜占得那叫一个厚颜无耻。 “不喜欢叫别人看我?”他揣度着,叫边上的光脑又飘远一点,转个镜头方向别老冲着他拍,“还是不喜欢这个东西?” 小尾巴乖乖地在巫璜手腕上学着把自己圈成个爱心手环,尾巴尖尖抖了抖绕成个结,像是丹粟张口结舌绕成一团的心思,打成死结也不叫人看。 就、就…… 真的没有不高兴…… 丹粟挣扎无果,垂着小尾巴勾了勾,干脆消极抵抗地开始装死。 亚历克斯的直播请求巫璜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其中“有趣”这个原因占了大头——那个穿书者的记忆着实给他增添了不少该有的不该有的常识,其中自然不会缺少星际未来和直播系统这两大热门元素。 所以正巧逮着了个还算两项并包的新玩具,连接着的还是巫璜没接触过的奇特世界,他当然想摆弄摆弄看个新鲜的。 至于自己的坟墓被当成了什么……地球之类的他也没什么所谓,坟墓连接了那么多世界被起的各种名字早就多得数不清了。 而且巫璜算了算,发现这说法居然也不能完全说是错的。 说得更明白点,就是星际的无数观众观看“地球直播”看得起劲得不得了的同时,巫璜对那些看不太懂的弹幕也兴趣十足颇感趣味,很有一种你在吸猫吸狗的时候,猫猫狗狗也在吸你的既视感。 以上这些丹粟都很清楚,对于巫璜难得感兴趣的新鲜玩具,理论上他也没什么值得不高兴的。 就跟以前从海里捞回来的貌美鲛人,山上抓来的毛绒绒异兽,能工巧匠造的精妙机关盒一样,巫璜也就是新鲜个几天。 只是丹粟身上的黑烟对于各种情绪非常敏感,敏感到哪怕那些“舔舔舔”“幻肢一硬”“想在小哥哥锁骨里游泳”“纯人类种太好看了想嫁呜呜呜”之类的弹幕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也能够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传递过来的各种对自家主子的、嗯、各种……冒犯之极的情绪。 像是带着个小勾子,一勾一勾引着他去细细描摹那俊美疏朗的眉眼,又窥视柔软浅淡的唇,然后是脖颈到锁骨流畅而恰到好处的弧线,延绵到衣襟露出的小半白皙胸膛,紧接着衣袖垂落的小臂滑到每一根指尖,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手背上浮突起清瘦分明的骨骼轮廓,叫他莫名联想到竹。 ——巫璜曾经送给过他一块玉,雕成竹子的模样,挺拔坚韧,又被他一日日摩挲得细腻莹润。 伴随着弹幕出现的情绪黏糊糊又炙热无比,勾得他心神摇曳,丹粟恍惚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不恭不敬的念头,只叫他回过神恨不得把自己塞土里埋了。 与其说是不高兴了,倒是心虚气短和恼羞成怒来得更准确些。 而且还要被巫璜揪着小尾巴调戏一番,窘迫得愈发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才算清净。 自家主子揪着小尾巴亲了又亲的时候,一定不知道他满脑袋都是些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远在地底巡视的丹粟无意识地把自己炸成团黑烟,又仗着在地底没人看见飘得脚不沾地,直直撞进了面前的“山”里。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4 哗啦。 堆积在山洞之中金灿灿的“山”被惊醒般骤然化作无数蝴蝶幻影,在晨光中倏忽而起又飘然落下。 地底的山洞顶端有一个裂口,明媚的阳光从裂口照耀进来,几只金色的蝴蝶拍动着翅膀跌入裂口。当阳光照在它柔软的蝶翼之上时,蝴蝶化为了黄金——真正的,闪闪发光的黄金——泥土石块一样落在了金灿灿的“山”上。 丹粟神思不属地从“山”里飘出来,抖了抖落下一身金粉。 他的面前是黄金和美玉堆积而成的宝山,仰头看不见山巅。氤氲的灵气如云山雾罩,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隐约可以窥见金色的蝴蝶幻影飞舞嬉闹,留下一道道曼妙灵巧的金色弧光。 缠着巫璜的几只蝴蝶也趁着阳光照进来前轻盈地飞出屋外,在无数星际观众的惨呼挽留里消失在晨曦之中。 白日里它们是高不见顶的金山宝库,安稳静默于地底的“巢穴”之中。只有当黑夜降临,这些由巨大财富所具象化的蝴蝶幻影才会追随着月光苏醒,整夜整夜不知疲倦地玩耍嬉戏,一夜便可飞过整片森林。 巫璜也从不去管这些名义上还是他的财富的小家伙们是否在外玩得乐不思蜀不知去向,任由着它们自由自在,像是真正无所拘束的蝴蝶。 可以说这些蝴蝶也是巫璜所饲养的一种宠物了。 逗弄完丹粟,细细的黑烟被哄着乖乖绕出一圈圈爱心在他手腕上圈着,巫璜又招招手把光脑拉扯回身边,笑道:“既是要朝夕相对上一段日子,有些事情得要先说清楚。” 他笑起来再好看不过,颜色浅淡的唇挑着不多不少的弧度,眉眼弯了弯柔和了锐利的棱角,尤其一双黑沉的眼,笑起来便似寒潭上映着明月,叫和风一吹,皱了满池融融的碎光。 于是弹幕就只剩下好好好是是是您说的都对,一个个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活像是被谁下了咒。 第12章 星网炸了。 毫无疑问的。 #地球#是热度榜上的唯一关键词,被连带出场的还有#亚历克斯#和#穿越#。不知道多少人通宵追直播,在各种论坛上鏖战整夜,清晨顶着两个黑眼圈迎接新一天的到来,打着呵欠刷牙洗脸还不忘带手机。 大部分人都是亢奋的,特别是在官方发布声明确认“亚历克斯回到地球”的真实性后,哪怕是非人类种的星际公民,也同样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感动与兴奋。 就更不要提已经几近疯魔的人类种,他们硬生生把这一天过得像是狂欢节。 #啊啊啊太兴奋了庆祝地球回归抽奖!抽三十个小可爱清空购物车!# #今天全公司放假!老板也要在家看地球直播!# #庆祝地球回归大减价!男装女装食品日用品!全场3折起!# #地球回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是人类种就今天断更看地球直播!# 咳咳,排除掉某个试图断更被读者隔空殴打的作者,占据了整个星际近半人口的人类种完全陷入了打鸡血一般的亢奋之中,星网上刷满了地球!地球!还是地球!保证让每一个晚上睡得死沉开免打扰模式,没能赶上这个惊天大瓜的路人一脸懵逼,以为自己一觉睡过了几万年。 不然地球回归是个什么鬼?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地球风暴带少说也要数万年才能平息。 好吧,其实连官方自己都承认,这个跳跃式的剧情发展实在是比小说还要离奇。 穿越带个直播系统也就算了,这个直播系统还是对原来的世界进行直播的,而且落点好巧不巧就是官方资料最少最紧缺的地球。要不是亚历克斯给出的环境检测资料确实够说服力,直播的时候宫殿内也出镜了不少地球特有物种,外加一整个房间的古地球文字书籍,不然只怕官方自己都会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惊天骗局。 即便如此,星网上其实也有不少人怀疑“穿越到古地球”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别的不说,光是语言文字就是个巨大的bug。 古地球人不可能会使用星际通用语,而以地球资料的流失程度,整个星际也不可能突然一起学会古地球语。但是他们之间奇异的交流并没什么障碍,那边的人说话在他们听来就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星际通用语,而他们发出的弹幕也时不时会被回应两句,显然对方是能看懂的。 除非用穿越还自带个翻译器来解释,不然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怀疑其真实性。 嗯,绝大部分观众都是用这个理由来反驳那些质疑党的。 不就是自带翻译嘛,你看看星网上那些小说哪个不是一穿越就点文字精通的,好歹他们还没被学会看懂地球语呢。 ……虽然很想跪求被学会。 好吧,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穿越自带翻译器之类的东西,该看不懂的还是看不懂。只不过伊凡的技能表里正好包括了名为“语言通晓”的高阶法术,能保证跟亚历克斯的正常交流,而巫璜更是死在语言文字还没发展统一的时代,他那时候十里不同音是标准操作,各地送来的文书五花八门怎么写的都有,不会点翻译类法术只怕连日常事务都处理不了。 他的确是不懂星际通用语的,却也不妨碍他能说会读。单个字拆开让他认他半个都认不出,但是组成了一个个词凑成了一句句话,被书写者赋予了具体的“意思”,他就能通过沟通文字读取其中的“意思”,自动跳过识别文字这个过程。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5 有点像是丹粟从弹幕上感知情绪的过程,不过巫璜要更精准更具体一些,具体到“想睡”“社保”“我可以”都读取得一清二楚,还附带有易于理解的词语注释。 不管被动或主动被弹幕教了满脑子骚话的巫璜默默把光屏转向不对着自己的一边,但还是承认最开始引起自己兴趣的就是手滑打开直播时观众刷出来的几条弹幕。 不得不说,未来世界人类的语言发展,确实是…… 咳咳。 叫人大开眼界。 不过除此之外,直播对巫璜的日常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麻烦,或者应该说——哪怕丹粟也不得不承认——让他的日常生活积极了不少,以玩也要认认真真玩的心态向没见识的星际观众展示了什么叫坟墓之大无奇不有,上山下海哪怕是没有地球光环加成单纯做个旅游博主都能赚足了人气。 所以说星际观众们为他摇旗打call买广告也不是什么太难理解的事情,更有大手笔的直接买下地标建筑的全息光屏,追个直播比追星还真情实感。 毕竟说是古地球直播,语言文字文化历史有专门的地球学者去分析,灭绝物种环境演变是科学家们的领域,就连晚上巫璜随手把光脑架在外头让他们看一晚上星星,天文星系也不是星际吃瓜群众的专长。 因而他们能做的,不就是对着各种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地球特有物种好看漂亮真想养三连,外加每天吸一吸巫璜这个地球纯人类种的颜了吗。 “每天靠着小哥哥的颜吊命了,呜呜呜纯人类种太种族优势了叭。” “颜是真的没话说,天然双黑美哭。” “人类种的颜真的种族优势……兽种哭出声了。” “对着小哥哥能多吞一斤早饭,顺便虎摸了前方。” “吞…莫不是蛇系兽种?” “蛇系兽种很不错啊,除了体温维持麻烦了点,细腰锥子脸还是相当能打的来着。” “其实锥子脸的只有毒类蛇系,无毒类的都是圆脸……[忍住不哭]。” “诶?不不不,我只是个普通的异形种罢了。” “嘶——异形种!” “天辣居然是异形种!活的异形种!” “不不不异形种哪里普通,全星际不到五百的好吗!?” “咳咳,那啥话说你们有没有发现小哥哥今天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笑容闪亮度都高了一个等级。” “有有有,据我目测嘴角弧度高了起码五度,苏得我心都化了~” “真的诶!感觉整个人都跟前几天不一样了!” 于是弹幕里又开始了新一轮“小哥哥为什么心情好”的讨论,而巫璜随手把光脑推远了点,让观众们对着桌上的桃花插瓶自由发挥,心情舒畅地看着丹粟推门进来,还不忘偷偷拽走了缠在他手腕上的小尾巴。 那缕小尾巴不甘不愿地啪啪甩了两下,才哼哼唧唧地被拽回了黑雾大家庭(?)里。 丹粟终于结束了多日在坟墓中的巡查工作,期间教训了几头不听话的妖兽镇压数个不老实干活的部族,又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回到了巫璜身边。 “回来啦。”巫璜笑得愉快,往软榻旁边坐了坐空出个位置。 丹粟低低应了一声,顺着巫璜的意思略有些拘谨地坐在软榻上——屁股略沾了点边,主要靠腿部支撑身体。 比起这样坐在巫璜身边他还是更适应坐在软榻下的脚踏上,一抬头就能看见巫璜再合适不过的位置,不像现在这样叫他总觉得屁股下头像坐了钉板。 “放松些,我又不吃人,这么紧张做什么。”揉搓了小尾巴这些天,巫璜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把黑烟捏成软乎乎的团子。丹粟这傻小子向来学不会怎么正确反抗他,小声嗡鸣着哼了两声连个响儿都没有,就被巫璜搓扁揉圆了乖乖地团着。 是,您是不吃人。 丹粟在心里超小声逼逼,生怕想得太大声了会被巫璜听见。 但这揉啊揉一大团的被揉在怀里,可不比吃人还过分。 不懂吃人和“吃人”区别的丹粟,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无形间又被某个厚颜无耻的老流氓占了个口头便宜。 嗯,虽然整体基数比较大导致他们那么点年龄差并不明显,也不能忽略巫璜确实比丹粟大上不少的事实。 被占了便宜揉搓着盘了一通的丹粟毫无自觉,揉成了一团就一动不动地被巫璜抱着,黑烟溜出来两缕小尾巴在巫璜身上蹭啊蹭,极是亲昵的模样。 而此时的弹幕因为丹粟的出场再次掀起讨论高潮——伊凡是明确有历史记载的黑暗精灵,巫璜更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纯人类种,那全身由黑烟构成的丹粟…… “卧槽这个形态!”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6 “妈妈呀这是异形种吧?!” “异形种无误了!这形态简直比教科书还标准。” “无固定形态可随意变形,虽然没看到异形种标志性的吞噬能力但八九不离十……” “啊啊啊啊古地球为什么会有异形种啊?!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不不不异形种是星际存在最早的种族哪里都可能存在,而且那是古异形种!小哥哥你他妈别笑了快跑啊!” “异形种的活动遗迹真的到处都有……历史书上的最终反派了。” “天啊救命啊啊啊啊是异形种!眼前一黑!”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有点种类歧视的嫌疑,但是一看到异形种就觉得大事不妙QAQ。” “双腿一软……” “没办法异形种现在确实是友好种族没错,可古代黑历史实在太多啊呜呜呜,这可是铭刻在吾等机械种记忆终端的大魔王。” “机械星球的三角锥塔了解一下。” “我们机械种可是差点被灭族嘤嘤嘤QAQ异形种的吞噬能力简直比bug还bug。” “提醒大家,莫不是以为异形种不上直播[狗头]。” “话说前面是不是还有个异形种爸爸冒过泡[突然害怕]。” “嗯嗯,大家不用害怕哟~我们异形种也不是什么恶魔嘛:)” “讲道理看到您的弹幕我更害怕了QAQ。” ——说实话幸亏亚历克斯没有见过丹粟,不然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拽着伊凡扭头就跑,毫无联盟军人应有的正直勇敢。 谁让丹粟的外形特征跟星级大魔王异形种基本上一模一样,那可是无定形自走挂根本无解,古早年代几只就差点让整个机械种灭族,要不是繁殖能力感人又没有太高的侵略性,不然星际大战估计压根没其他种族的事。 但就是这样堪称无数星际公民,尤其是机械种公民童年噩梦的大魔王,接下来就当着数十亿星际观众的面直播被巫璜搓扁揉圆拢在怀里盘,巨大的落差感着实叫不少观众高呼这不科学。 星际大魔王,在线被盘。 “不是,说好的最终Bos呢?!这个黑团团是什么鬼???” “货不对板,退货退货!” “你怕不是在驴我?大佬异形种不是这么玩的啊[笑哭]。” “可、可能因为人类种和异形种……都是挂逼?” “奇迹崛起的天命之子和宇宙钦定的大魔王,我jiao着没毛病。” “毕、毕竟我们异形种也不是什么恶魔嘛[笑容逐渐消失]。” “果然还是人类种的种族优势吗[笑哭]。” “怎么办,仔细看这么一团还、还有点可爱。” “可爱,想……” “不,你不想![捂嘴]。” “我真的是飘了,身为机械种居然想养异形种了……” “诸位我找到了!地球资料里有提到!一本叫做《XX录》的古籍残本里有类似异形种的描写!” “《XX录》!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无形无影来去无踪,生于阴沼幽冥相通之处,或为怨气所聚啥的对吧?” “对对对!那本实在破损严重,翻译还是后人补录的,要不是最近在写古异形种活动的论文根本翻不出来。” “还有《X及旅游》里面的图片!扫描复原出来就是三角锥塔!” “这个我知道[举手]!结构上真的一模一样!不过根据破译出来的文字资料看,那个在地球好像是睡觉用的?” “好像古地球的皇帝拿三角锥塔当“X寝”用,前一个字还没破译出来,不过寝就是古地球语里睡觉的意思,所以应该是卧室?” “三角锥塔当卧室……惹不起惹不起。”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7 “三角锥塔都有,异形种出现的实锤了。” “Emmmmm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还是先给李上校点根蜡烛吧。” “跟古异形种待在一个星球……心疼了……” “总之,就祝他好运吧。” 第13章 丹粟被巫璜抱着盘了一会,但也没耽误报告正事。 狮鹫一族的幼崽有一批要到换羽离巢的年纪了,您若是愿意可去挑一只合眼缘的带在身边,出行也方便些。 巫璜现在出行大多都是骑狮鹫代步,不过也没有固定的哪一只狮鹫,往往就是哪只那天正好靠得近抓起来方便就骑哪只,虽然作为坟墓的主人他就是天天换着骑狮鹫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但总没有养在身边的骑宠来得乖顺方便。 而换羽期的狮鹫正是合适驯养的时候,既不会像太小扑腾不起来还要伺候吃喝精心教导,也不会已经成年离巢基本定型,挖不出什么太大的潜力。换羽期差不多相当于人类的少年时期,羽翼渐丰也懂了些事理,又尚且懵懂着好教导,带回来好吃好喝教一阵子就能投入使用,再快捷不过。 “唔,也行。”巫璜无所谓地点头应下来,也觉得每次出门都要专门抓个代步是有点麻烦。 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不耐烦等在路口打出租,干脆买辆车雇个司机一样的道理。 宫殿门口已经有一头狮鹫在等候着,矫健高大的外形让弹幕中惊呼一片。 “卧槽这也太帅了吧!” “酷炫到爆炸!” “真的帅到无法呼吸,野性又凶残的猛兽超棒呜呜呜。” “我觉得前方即将有大量兽种上线[摸下巴]。” “我也……毕竟兽种的审美……” “大家都懂的咳咳……” “嗷嗷呜呜呜语无伦次!明明是纯兽类为什么看得我春心荡漾?!” “真的单身久了,看纯兽类都觉得眉清目、不对,是帅出天际啊啊啊!” “猛禽科的严肃禁欲!猛兽科的威猛狂野!不说了姐妹们我们同人区见!” “哪怕是纯兽类我也磕了!梦中情兽一见钟情QAQ!” “我我我我不活了呜呜呜,求开通地球专线啊怎么能这么帅!” “见证了兽种又一男神的诞生[滑稽]。” “没办法嘛我们兽种肯定还是看有毛的更顺眼啦,没毛的再好看也感觉怪怪的。” “再说你们有种嘲讽我们的审美,有种就别吸我们的猫系兽种啊!” “对啊对啊!妈的今年去个人类种星球出差,对接方握个爪还偷偷捏我肉垫,表情荡漾得我差点没当场报警!” “爱抚了前排。不就是磕男神嘛,求同存异求同存异啦。” 弹幕哗啦啦大片刷过去,而狮鹫对自己成为兽种们的新任男神一无所知,自顾自懒懒地用喙梳理着羽毛,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左右甩着,显然等得有点无聊了。 不过弹幕里兽种会炸成这样也完全可以理解,从外形来说狮鹫无可挑剔——体型高大又不会过分强壮,头部是猛禽的模样,有着尖锐而带有钩,边缘锐利如兵刃的喙,一双眼睛锐利有光。眉骨的位置凸出,可以在碰撞时有效保护眼球,也显得它面部轮廓深刻严肃,自带禁欲系光环。 狮鹫从头部到颈部都覆盖着纯白的羽毛,硬而厚实的质感一层层支棱出簇状的视觉效果,被风一吹又绒绒散开,恍惚似是披了半身白雪。 而身体则像是狮子,却比狮子更为强壮且富有跃动性。肌肉紧实有力,羽毛一直到胸口的位置才逐渐变成兽类细密光滑的皮毛,棕黑油亮带着几分金属的冷硬质感。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对收拢在身侧的羽翼,不是包裹着身体而是弯折微垂,姿态满是鸟类所特有的从容优雅。 见到巫璜出来,狮鹫发出一声轻鸣,趴伏下身体将羽翼舒展,让巫璜能够踩着它的翅膀坐到背上。 狮鹫的体格哪怕是趴着也是大多数人跳都跳不上去的高度,并且脊背宽阔极度考验腿长,稍微短一点的可能坐在上头都叉不开腿,活像是劈了个八字开。 当然这种事情不会出现在巫璜身上。怀里抱着黑团团丹粟往狮鹫背上一坐,他摸了摸狮鹫颈上的羽毛,狮鹫便起身振翅昂首啼鸣。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8 光脑默默飞得远了些机智地给了个远景,让观众们能够全方位欣赏到狮鹫扇动羽翼起飞的英姿。 “啊啊啊这个场景!” “截图截图!太帅了呜呜呜!” “开了实景模式录屏,这一段真的比特效做出来的都酷炫。” “同录屏,原地起飞那个瞬间帅得我当时就硬了,想跟羽系兽种谈恋爱了……” “突然get到了羽系的帅气1551。” “前面的可醒醒吧,实际经历告诉你,羽系兽种十个里八个是沙雕,剩下两个纯沙雕[冷漠]。” “之前说猛禽系高冷禁欲的一定不是兽种哈哈哈哈哈哈。” “沙雕可海星哈哈哈哈。” “讲道理没毛病啊2333333。” 狮鹫的巢离得并不远,弹幕刷了一会的功夫就飞到了。 它们在琉璃石柱上凿开洞穴做巢,三五一群占据一根石柱。狮鹫收拢羽翼飞入石柱上开出的洞口。 这是所有石柱中最大的一根,锥形的石柱大头朝下,里面已经被狮鹫们掏空,宽广可同时容纳五六只成年狮鹫。 石柱里面已经有另一只狮鹫,不同于载着巫璜的这一只皮毛油亮正值壮年,里面那一只的皮毛夹杂着粗糙而缺乏光泽的白,半垂着眼显出疲惫衰老的模样。 一只有些年岁,不再像是年轻时那样强壮迅捷能够自由翱翔的年老狮鹫。 载着巫璜的狮鹫俯身把巫璜放下,亲密又尊敬地和年老的狮鹫啼鸣着蹭了蹭脑袋,才展开羽翼离开,留下巫璜和年老的狮鹫大眼瞪小眼。 “啾啾?” “啾叽?” “啾咪?” 一片寂静中响起清脆稚嫩的鸣叫声,软软的还带着点小奶音,年老狮鹫垂着的羽翼下有什么拱了拱,边缘蹭出几个毛绒绒的灰色小脑袋。 这里是狮鹫的育幼所。 丹粟向巫璜解释。 巫璜向来喜欢软乎乎的幼崽,所以丹粟先把巫璜带到育幼所和未换羽的小狮鹫们玩一会。这个时间换羽期的年轻狮鹫们都在外面为最后的离巢练习,等到巫璜玩得差不多了它们就也该回来了。 “啾啾啾?”毛绒绒的小脑袋艰难地顶开罩在头顶的翅膀,好奇地看着陌生的客人。 它们出生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除了同族之外的生物,难免想要靠近些一探究竟。 负责照看它们的老狮鹫也没有阻止这些幼崽的探索,作为坟墓主人的巫璜是狮鹫们可以信任的对象。它略抬了抬翅膀让罩在下面的小家伙们出来透透气,除了胆子最大探出头的几只毛绒绒,它的翅膀下还藏着五六七八只小毛球,一见天光就像开了锅似的叽叽喳喳,热闹非凡。 光脑小心地飞近了一点想要拍摄这种从未被资料收录过的珍稀物种幼崽,手环大小的光脑在小狮鹫们眼里无疑是极有趣的玩具,它们三三两两扑腾着追逐光脑,象征性拍打着还稚嫩的翅膀加速,却往往一个控制不住平衡四条腿打结摔成了个滚地球。 “啾嘤QAQ。” 小狮鹫奶声奶气地哼唧,幼崽期的小黑豆眼水汪汪可怜巴巴,往地上一瘫四个黑爪爪又软又嫩。 猫、猫系?! 弹幕瞬间就爆炸了。 “肉垫!肉垫!妈妈你看是肉垫啊呜呜呜!” “还要什么我!肉球才是世界的宝物!” “小黑肉垫还会嘤嘤嘤,这他妈是什么绝世珍宝?!!!!” “小时候萌得出血长大帅出天际!你们地球生物都这么犯规的吗?!” “我就不信它们没有丑的时候!换、换羽期肯定会秃!” 不管换羽期是不是会秃,总之幼崽期的小狮鹫们是一点都不秃。滚了满地的小绒球们有的追逐光脑,还有的凑到了巫璜身边,眨巴着小黑豆眼左爪爪踩右爪爪,扒拉着巫璜的衣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唧唧啾~”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29 其中最活泼也最强壮的小狮鹫绕着巫璜脚边叫个不停,还撒娇一样在地上打个滚露出毛肚皮。还未换羽的小狮鹫身上是蒲公英一样松软的胎毛,引得巫璜伸手摸了摸把它从地上抱起。 丹粟抓住机会从巫璜怀里飞速溜出去,拢拢黑烟把自己拉扯出人形,还特意飘得稍微离巫璜远了那么一点。 刚刚被抱着揉了半天现在他现在头脑发晕思路混乱,再被巫璜捏着小尾巴干出点什么来怕是只能给巫璜表演个原地爆炸了。 突然冒出来的黑烟也引起了一部分小狮鹫们的兴趣,小小的毛团笨拙地伸出爪子去拨弄丹粟身上的黑烟,明明看得到却又碰不到,蹦跶半天气得小狮鹫昂着脑袋想上嘴啄。 说起来,丹粟好像一直不太喜欢幼崽呢。 巫璜摸了摸下巴,抱着怀里的毛绒绒席地而坐,依稀想起丹粟每次遇到幼崽都是冷着脸浑身僵硬,就跟他现在一言不发越飘越高的模样相差无几。 但与此同时,巫璜又眼尖地看到几缕黑烟偷偷摸摸地左晃右晃勾着小狮鹫们扑腾来扑腾去,还特别人性化地拍拍手给它们加油。 唔。 巫璜不动声色,垂眸点了点怀里小狮鹫嫩黄的喙,“装模作样的小混蛋。” 他怀里的小狮鹫歪歪脑袋,半点不怕生地抱住了他的手指,精力十足地在这个带着好闻香气的怀抱里扑腾。它一会仰着脑袋啾啾叫着去蹭巫璜的脸,一会又干劲十足地左边啄啄右边叨叨,还试图把脑袋伸进巫璜衣襟里看看有没有藏什么好吃的,肉鼓鼓的屁股一拱一拱,叫光脑忍不住转过来给了个特写。 总之就是热情,特别热情。 “呜呜呜我也想抱,看起来好乖。” “能让人类和幼崽靠得这么近,一定是超级信任的关系。” “纯兽类特别特别护崽,有时候养了很久都会被咬。” “幼崽也好亲人的样子,被抱着到处蹭蹭也不挣扎。” “我研究古地球的朋友说这种动物应该是古地球人类驯养的宠物之一,用来出行代步的,有点像是人类种现在养的驹兽。” “emmmm驹兽逼格瞬间差了好多……” “其实就战斗力而言,我觉得这种飞行兽在星际也是食物链顶层了。” “古人类种真的硬核,想想一两万年前我们老祖宗还在被毛毛兽锤爆狗头,人家都已经分分钟骑着猛兽上天了[捂脸]。” “而且刚刚那个飞行高度差点没把我吓死,你们人类种都不恐高的吗?” “恐不恐高另一说,那个飞行高度现在的人类种不穿防具绝对扛不住。” “从直播杂音来说风速可能比坐高速悬浮车还快,别说安稳坐在飞行兽上,分分钟给吹成傻逼。” “还有刚才被盘成球的异形种爸爸[狗头]。” “算了一下古人类种的战斗力……[瑟瑟发抖]。” “你以为人类种星际第一挂逼种族是白叫的吗[笑哭]。” “突然发现我们遇到的还是削弱版本了[弱小可怜又无助]。” “对不起我们人类种给老祖宗丢脸了QAQ。” “我怀疑人类种可能是星际史上唯一一个战斗力退化的物种23333333。” “教练我要举报呜呜呜!地球根本就是作弊!” 第14章 换羽期的狮鹫真的一点也不秃。 看到从远处飞来的年轻狮鹫们的第一眼,广大在换羽期掉毛成秃毛鸡的羽系兽种就意识到了这个令鸟悲伤的问题。 而且非但不秃,还因为换羽期绒绒的雏羽没有掉干净,残余的小部分藏在成羽下面,撑得羽毛格外丰厚蓬松,甚至会显得身形稍微有那么点肿。 “居然不秃,这不科学!” “说好的百分之九十羽系都会在换羽期秃毛的呢?!” “别忘了人家还有一半是猫系233333,猫系换毛可不会秃。”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0 “不光不秃还蓬松丰厚,啧啧真是令人羡慕的毛量。” “季节性斑秃的哭出来……” “数着身上仅剩的飞羽无语凝噎。” 换羽期的狮鹫们毛发蓬松,远远看颇有几分撑出来的虚胖,显得没成年狮鹫那么强壮精干。而且虽然已经随着离巢的临近而逐渐变得成熟起来,它们性格里却还残留着一点毛绒绒时候的活泼和小幼稚,降落时会故意扇扇翅膀卷起迎面的风沙,抖一抖身上掉落的绒羽就飞得满天。 那种带点少年气的可爱恶作剧,得意洋洋连带着尾巴末端的绒球都跟着愉快地轻轻晃动。 毛绒球时期的小狮鹫是没有这样的绒球尾巴的,它们的尾巴是整条绒绒的长尾,长到可以环住整个短短圆圆的小身体。而这种长度比例会随着成长逐渐缩短,换羽期的狮鹫尾巴就只比成年狮鹫稍微长那么一点了,站直了勉强能碰到地,覆盖整体尾巴的绒毛褪到只剩末端的绒球,其余部分被细密的皮毛所覆盖,肌肉紧实有力,是狮鹫们飞行时重要的方向舵。 年轻的狮鹫们站成一群,像是一片英姿飒爽的小白杨,等待着巫璜挑走最挺拔帅气的那一棵种进后花园里。 直播里大片刷过狮鹫相关的弹幕,看这只也好看那只也帅,就跟准备带着狮鹫回家的是他们自己一样。 “左边那只最帅不解释!” “哦哦哦右数第二只超好看!皮毛是纯白的诶!” “中间那只我喜,神态超有猫系的感觉,赌十个星点绝对是傲娇w。” “我也pick中间那只,眼神特别戳我~” “最边上的宝藏你们都没注意到吗?刚刚还偷偷啄旁边的屁股,幼稚得正中我的好球带!” “小少年prprprpr,刚刚落地还蹦跶了两下,特别可爱了。” “那、那我投左三吧……体型最大看上去挺稳重的。” “又稳又重吗233333,比旁边都大了一圈哈哈哈哈。” “啾!”巫璜怀里的小绒球发出欢快的叫声,翅膀扑腾扑腾拍打个不停。 正站在一块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玩着这种幼稚游戏的年轻狮鹫里,听到小绒球的叫声立刻有一只走了过来。 正是弹幕里悄咪咪吐槽又稳又重,所有狮鹫里体型最大的一只。它的头颈还带着点没有掉光的灰色雏羽,不过翅膀已经完全换上了钢铁一般的飞羽,油亮的皮毛是漂亮的浅黄棕色,脊背上颜色稍深,斑驳如同阳光透过树叶照下的影子。 “啾啾咪!”小绒球爪子扒拉着巫璜的衣服翅膀扑闪扑闪,对着走过来的年轻狮鹫啾啾叫得可开心。 年轻的狮鹫慢慢俯下身,用喙轻轻蹭蹭小绒球的脑袋,喉咙里发出一种低哑柔软的咕哝声。 很明显这一大一小两只的关系非常亲近,没一会小绒球就高高兴兴从巫璜怀里蹦跶出来跳上年轻狮鹫的翅膀。对于能被巫璜两手抱个满怀的小家伙来说换羽期的年轻狮鹫已经足够高大,高大到能让它快乐地踩着毛毛爬上爬下四处蹦跶,像是找到了公园里超有趣的大象滑梯。 年轻狮鹫时不时用喙顶顶到处乱跑的小绒球,把还掌握不太好平衡的毛绒绒顶成滚地球,再悠闲地甩动尾巴逗弄气急的小家伙。 而当巫璜尝试着伸手去摸它时,这只狮鹫也没有反抗,只是看了看巫璜便温驯地微微垂下脑袋,任由巫璜抚摸它最脆弱的脖颈。 靠近看就更能感受到羽毛的美丽,层叠细密尖尖上还有个小小的弯,不带任何杂色的雪白有着像雪花般的轻盈质感,但又不是那种脆弱的,一碰就碎的轻盈,反而透着一种能够高高飞起,纵横于天际的坚韧。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巫璜问道,抚摸着狮鹫脖颈与身躯的交界处——从这个位置看狮鹫真的很像是两种动物拼合在一起的产物,羽毛和皮毛毫无交杂之处泾渭分明,甚至能够沿着羽毛变成皮毛的位置画出一条明确的分界线。 狮鹫歪着头看着巫璜,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它脑袋上的小绒球也歪着头看着巫璜,似乎在考量面前这个人是否有资格拥有一只狮鹫。 传说中狮鹫是一种高傲而强大的生物,但是它们并不排斥人类,这兴许是因为它们的祖先曾经与人类定下过契约,共同度过了漫长的,几乎相当于一生的时间。虽然它们这一支已经迁徙到坟墓不知道多少代,但骨血中依旧传承着先祖所留下的些微印记。 几秒之后,年轻的狮鹫发出一声低鸣,靠过去轻轻磨蹭着巫璜的脸颊,新换的成羽末端有着小小的弯,蹭过来时会有种软而微痒的奇妙触感。 小绒球也学着伸长脖子去碰巫璜的脸颊,却被年轻狮鹫叼着后颈放到了一边。 它还太小,还要十几年的成长和学习才能像前辈那样褪去雏羽,变成一只能够和骑士并肩战斗的大狮鹫。 小绒球发出愤怒的啾啾啾,扑上去抱住年轻狮鹫的翅膀啄啄啄,可惜嫩黄的喙没有半点杀伤力,隔着飞羽感受到的力道还不如挠痒痒。 巫璜看了一眼飘回自己身边的丹粟,摸着狮鹫脖颈上的羽毛道:“你就叫做……‘锦’吧。” 花团锦簇满目繁华,正是这季节里最好的光景。 年轻的狮鹫对于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意见——狮鹫是没有什么名字的概念的,往往它们互相称呼都是靠外貌特征。比如羽毛特别白的就会叫“白白”,尾巴长的就叫“长长”,而它天生背上就有着斑驳的深色花纹,所以一般同族都叫它“小花”来着。 咳咳,相比起来阿锦真的是个好名字了。 确定好关系,也起了名字,接下来当然是要出门去飞一圈。换羽期的狮鹫还没有成年狮鹫那么高壮的体型,身躯瘦窄紧实,在力量上稍弱飞行速度也没那么快,不过更加灵巧便于驾驭。 巫璜在阿锦背上坐稳,虽然是第一次载人阿锦也表现得非常淡定,站起来动了动熟悉了一下背上有人坐着的感觉,就拍拍翅膀利落飞起,从狮鹫们的巢穴飞向遥远的天际。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1 不像是别的狮鹫每次都是风驰电掣早点把人送到早点轻松,阿锦飞的速度并不快,维持着一个相对悠闲更像是散步的速度前进。因为巫璜并没有定下要去哪里,它也就是漫无目的地随便飞,没有道路的天空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轻柔的风吹拂而过,送来森林里草木与花朵的香气,流水潺潺万物生长,周身轻飘飘恍惚置身于云端。 于是弹幕里又多了一群柠檬精。 “真情实感地羡慕了呜呜呜,慢悠悠的感觉真的好棒啊QAQ。” “这么慢节奏的生活看着就舒服。” “每天压力大到头秃,羡慕死了。” “加班加到窒息,全靠着直播吊命了……” “每天睡前安定一刷,看着地球睡得香。” “好想住在地球啊……光是没有哈格元素就令人嫉妒。” “母星最后的拥抱真的承受不起[捂脸]哈格元素一高就头晕目眩咳嗽个不停。” “哈格含量高确实……城市星球尤其痛苦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不是母星最后的拥抱,完全就是母星最后的报复吧[狗头]。” “地球:让你们这些人类种浪,浪得老娘都炸了。” 弹幕里刷着的时候,巫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把光脑招到身边。他调整了一下拍摄角度,而后观众们就看到镜头从正对着巫璜的自拍视角变成了他拍视角,眼前稀薄的云烟笼罩远处看不真切。 “稍微低一点。”狮鹫按照巫璜的命令降低了飞行高度,紧接着镜头一转,上一秒还是朦胧云烟的画面下一秒就变成了满目郁郁葱葱崇山峻岭。 森林一望无垠,深浅不一的绿交错着高低起伏层层密密,阳光下那样深浓浅淡的绿闪烁着生气勃勃的光。像是一个巨大调色盘里的或深或浅的苍翠葱茏挤在一起,在光晕之中调和出细腻和谐的层次,而又大块大块铺叠开洇在水中,自然而柔润地扩散变迭,直至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啊啊啊啊啊啊啊!!!!” “wocccccc!!!!!” “这个角度!” “俯拍啊啊啊啊啊啊!!!!天啊啊还要什么我!!!!” “我的天这个拍摄角度iudiewyriwe!” “感觉比别的自然星球好看一百倍!!!!” “视觉效果爽炸了呜呜呜!!!!” “地球!这是地球!!!” “妈妈你看这里是地球啊呜呜呜呜呜QAQ!” 画面里有飞鸟惊起,他们所不熟悉的鸟儿有着漂亮如火焰的羽翼,树枝摇动是栖居在树上的动物在林间穿行而过,时而能听到一两声似是嘶吼似是鸣叫的声音。阳光下森林蒸腾起如梦似幻的雾气,闪烁而雀跃的光点属于潺潺流水,清澈见底的水中鱼儿的鳞片光亮如镜,忽而从水中跃起,刹那间鳞片闪闪光彩夺目,照映出安然饮水的飞禽走兽。 更远的地方,森林的尽头泛着隐约的一线光亮,如同太阳的辉光仍由些许未曾升起,落下了碎光粼粼。 恍惚间,仿佛这里是被时间所遗忘的角落,一切都是最初始,最美好的模样。 “呜呜呜地球……” “卧槽看着看着眼泪突然就下来了QAQ。” “草草草这什么年度催泪大作,妈的老子哭成狗。” “一想到这就是地球母星,瞬间眼泪就哗啦啦啦的根本收不住了……” “地球概况课上老师给我们看这个,结果现在全班一起哭成傻逼QAQ。” “哭着打开录屏,这段每天都要刷八百遍。” “老子一个兽种怎么莫名也跟着泪目了艹!” “这种时候就特别羡慕机械种,把感情模块啪地一关多好。”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人类种嗝(。” “妈妈我想回家呜呜呜呜呜呜。”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2 第15章 巫璜自己的坟墓里不会出什么解决不了的意外,丹粟也就没有在他身边跟着,而是准备去琉璃塔那边看看工程进度如何,让巫璜自己享受骑着狮鹫空中漫步的悠闲。 这种时候丹粟直觉自己还是别掺和为好,不然指不定巫璜又想起什么主意折腾他。从醒过来开始巫璜的态度就亲昵得叫他心慌,叫他心里那点子见不得人的念想愈发野草似的疯长,生出些模模糊糊发疯一样的妄念,凑得再近些怕是真要控制不住做出半夜爬床的蠢事了。 不可能成功的。 丹粟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他的那点模模糊糊念想,终归就是个念想罢了。 所以巫璜同他亲近的时候,他并不是“害羞”,而是“窘迫”。 巫璜待他那么、那么的好,给了他名字,给了他身份,给了他地位。教他读书识字为人处世,为他考虑周全处处思量,他脑子里却塞满了不恭不敬寡廉鲜耻的念头,就算他拼命地,拼命地想藏起来,那每每因为巫璜稍稍靠近些而难以克制的喜悦,情不自禁生出的躁动…… 只叫他窘迫得无地自容。 …… 狮鹫带着巫璜飞了很久,最后在一条河边停下,落地时翅膀扇起的风吹散了刚燃起的火堆,灰烬和火星扑面叫人不得不咳嗽着跳到一边。 火星随着风飘散着落在地上,不过还没来得及再烧起来就被利落地踩熄。亚历克斯摆手挥散面前的尘灰,尴尬地抬手同巫璜打招呼:“您好……日安。” 他手上的木叉上串着两条半死不活尾巴还在弹动的鱼,从裤腿到上衣湿了大半,大致一扫现场的情况就能脑补出这位上校叉鱼点火准备野外烧烤的全部流程。 “你好。”巫璜点了点头,让光脑把镜头往亚历克斯那边偏一偏。上一秒还在伤感着哭成狗的观众下一秒注意力就转移到了亚历克斯身上,不禁又哭又笑地吐槽起上校的新装备。 “呜呜呜上校这是什么鬼造型,哭着哭着笑喷。” “□□.jpg,就是那个鱼叉实在……” “酝酿了半天的感伤情绪瞬间没了,不知道我们机械种流个眼泪多困难啊。” “差点情绪模块过载死机……感觉自己不小心调台到了野外探险。” “野外探险节目人家也是带装备的哈哈哈,上校这个鱼叉原始得能上历史课本了吧哈哈哈哈哈。” “……前排居然真说中了。我们地球研究课的教授把上校的鱼叉截图了,准备让我们一比一仿制一个。” “上校的身材还是很能打的prprpr,衣服又薄又透我喜~” “感觉很快就能看到上校同款鱼叉上架了。” “只有我很在意鱼吗?长得很好吃的样子[口水]。” “狮鹫吃得好香的样子……饿了。” ——狮鹫阿锦已经欢快地扑腾进河里捉鱼。被阳光晒得温暖的河水营养丰富流速适中,养得鱼一条比一条肥一条比一条壮,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河中流淌着的不是清水而是黄金宝石。 这些衣食无忧生活悠闲的鱼也无比好捉,阿锦低头一叼就是一条,再轻轻一甩把鱼儿甩到半空,脖子一伸嘴巴一张灵巧地吞进肚里。 “咦?”从森林里走出来的伊凡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巫璜,惊了一下又笑道,“真巧,您也出来散步吗?” 他肩上扛着一头野猪,另一只手还拎着一兜不知从哪里摘来的各色果子。 “嗯,出来看看。”巫璜指了指已经快扑腾到河对岸去的阿锦,“大概是觉得这里的鱼好吃,停着不愿意走了。” 虽说狮鹫吃鱼都是生吞,能不能尝出味道来还是另一说。 “是您新养的宠物吗?”伊凡问了一句,不用巫璜回答便心里有数,又道,“这里的鱼味道是不错。正好我们准备在这边解决午饭,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一点?” 亚历克斯抓的鱼都有小臂长短,他猎到的也不是没二两肉的小野猪,三个人吃绰绰有余。 伊凡的邀请顺理成章,巫璜却是像是有些犹豫顿了一下,才矜持地点头应允。理论上这具已死的身体不再需要饮食睡眠,吃进去的东西也不会变成可以吸收的营养,反而会被当做阻碍身体灵气循环浊物排出,只会给身体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事实上巫璜醒过来之后也确实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者说他理所当然一般忽略掉了还有进食这件事情,至多喝过几杯茶饮过一点甘露玉髓,也是以调理身体为主要目的而非为了口腹之欲。 ——巫璜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记忆里最后有味道的是死前那杯荔枝酒,在那之前他已经靠着寡淡无味的玉髓灵丹吊了好些年的命,更早之前也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虚弱的身体消化不了绝大多数食物,能入口的少之又少。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3 唔,要是按照穿书者那样的现代人来说,他也是吃鲜花喝露水长大的小仙女了。 巫璜看着伊凡手起刀落利索地扒皮割肉,久违地有些期待了起来。 鲜嫩的肉涂上蜂蜜撒上香料,在重新燃起的火堆上架起炙烤,他见过类似的场景,在族里祭祀的时候。 却也只是见过。 嗅觉最先察觉到肉的变化。香料在火焰炙烤下散发出的浓郁香味,辛辣而极具侵略性的气息被肉类厚实油润的质感所包裹,蜂蜜的甜香混在其中悄无声息,柔和了几分香料横冲直撞的攻击性,又增添上一点甜蜜而温软的余味。 哪怕是闻不到香气,只看着滋滋爆开油花的烤肉也足够诱人。一整块肉肥瘦相间纹理分明,腻口的肥肉被热度一点点涂抹上泛着油润光亮的焦色,火焰撩拨着油脂顺着纹理滴滴答答落下,在火堆里发出滋滋声响。 对于看得到吃不到的星际观众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尤其很多星球正是深夜时分。 “最惨的是,我翻遍家里,也只翻到了两只没开过的营养剂,还是快过期的。” “我为什么要想不开在减肥期间打开这个,饿死了嘤嘤嘤。” “深夜报社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默默点开外卖软件,幸好我这边还是白天。” “拆开一支肉味营养剂假装自己在吃烤肉,在机械星球读书连个烤肉外卖都点不到QAQ。” “当我看到小哥哥是人类种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天肯定会来[深沉]。” “说实话居然现在才出现食物镜头才让我惊讶好吗。” “提前囤好了零食就等这一天了,美滋滋拆开包辣味钉和小哥哥一块吃~” “刚买的毛兽肉正好到货,新鲜带血入口滑嫩,开心~” “噗,准备充分,果然人类种都只能互相伤害。” “看到人类种直播囤点吃的是常识了好吗。” “当年最开始搞美食革命的就是人类种,吃货的基因代代相承2333333。” “现在这些花里胡哨的食物还不全都是人类种搞出来的,而且不光自己搞还往外发展,当年机油哪有那么多口味,弄得现在小年轻都不爱喝基础油了。” “兽种当年不也是有啥吃啥,自从人类种来了就开始见天的挑三拣四,什么嫌弃肉老了嫩了叶子不新鲜了,啧!” “所以让人类种在美食届自相残杀好了,真搞不懂吃个米团子甜的咸的有什么好争,不都一样吃吗[滑稽]。” “前排这话,在人类种星球是要被打死的[冷漠]。” “甜的!绝对是甜的!” “高举咸党大旗!甜不嗦的米团儿根本不能忍啊!” “话说诸位……辣味了解一下吗?” 很快弹幕里的人类种就开始撕扯起吃甜的吃咸的时不时还有辣的来搅混水,如果换了个现代人在肯定要忍不住感慨一下果然地球爆炸了都无法阻止甜党咸党之争。 可惜在场的只有巫璜和伊凡,亚历克斯被伊凡支使去森林里捡柴火,是以这甜党咸党永无休止的争执没有引起他们半分注意。伊凡看肉烤得差不多了抽出小刀切成薄片,放在碟子里一片片排好,挤上几滴浆果汁液。 “尝尝看?烤肉的手艺我还是挺自信的。”伊凡把烤肉和叉子递给巫璜,舔了舔指尖沾上的浆果汁。 巫璜用叉子拨了拨碟子里的烤肉,嗅到引人垂涎的浓郁香气。 要是活着的时候这么一口肉下去,足够让他在床上躺半个月的了。 巫璜这么想着,突然心情就变得有些愉快起来。他叉起一小块烤肉放进嘴里,舌尖在第一秒尝到了香料和肉类混合在一起,让人从心底升起难以言喻满足感的美妙味道。 咸的,辣的,霸道得占据了所有的感官,而最后一丝绵软香甜的余味姗姗来迟。 食物的味道是这个样子的吗? 横冲直撞地像是强盗堵在门口砰砰砸门,强买强卖一般在身体里塞进无比强烈的,“活着”的触觉。 巫璜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时竟有些拿不准主意。 说实话,就连咀嚼这个动作,他做起来都觉得有点陌生。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4 伊凡哼着旋律轻快的小调,一边把烤肉翻了个面一边从兜子里拿了个果子擦擦啃了一口,半眯着眼看着亚历克斯在森林里拾柴火的苦逼模样。 光脑跟在亚历克斯身边,想来那些荤素不忌的弹幕让上校先生颇为苦恼,一张脸忽红忽白的走路都差点同手同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心思。 巫璜吃掉了碟子里的烤肉——期间狮鹫阿锦玩得一身水凑过来蹭蹭,蹭走了半碟烤肉——把碟子和叉子放好擦干净唇角沾上的调味料,示意了一下亚历克斯的方向,“很有趣?” 他问得主体不明含混不清,但并不妨碍伊凡理解。 伊凡耸耸肩,回答得半点不拖泥带水:“挺想睡的。” 可以说非常直白了,直白到巫璜都卡在那想不起该怎么接着问下去。 看到巫璜的反应,伊凡哈哈笑起来,“别在意,就是说说啦,谈感情伤命,我不跟这种太认真的家伙玩的。” 他的语调轻浮,笑容甜蜜又邪气,那种漫不经心像是猫儿的慵懒姿态。但巫璜看得清楚,那双蜜金色的眼眸一片清明,冷静到近乎残忍。 招惹了太过认真的家伙,就得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 这是伊凡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秘诀。 比如他面前这位大人和那位黑烟先生,可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不能招惹的极度危险。 这么一想,伊凡发觉自己开始控制不住好奇心了:“您对那位先生呢?” 太过认真的另一面就是难以撬动,伊凡以自己作为黑暗精灵玩弄人心的本能发誓,巫璜的攻略难度绝对是地狱级别。别说到生死相许的爱情,哪怕只是稍微撬出个松动都难于登天。 从巫璜对待亚历克斯这件事的态度上伊凡就知道,这个男人对待事物的情绪往往从“有趣”开始,然后也永远都只会止步在“有趣”。 一切都只是到手的新奇玩具,不多牵挂,也不多了解,高兴了就把玩一番腻了就丢到一边,可能过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伊凡毫不怀疑,即便是自己现在立刻当场死在巫璜面前,最多也就是让他挑挑眉梢,甚至不会有什么太多余的感情波动。 因为没必要。 就像摔坏了个漂亮的杯子弄丢了个好看的饰物,总有更新鲜更精致的换上来。 但丹粟是不一样的。 巫璜从不会去比,也从来没有比较的必要。 巫璜并不排斥伊凡的这个问题,他侧着头仔细地想了一会,答道:“阿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想让我死的人。” “所有人都盼着我活下去,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只有阿粟……” “希望我能死掉。” 第16章 那只毛绒球一样的小狮鹫,最后被丹粟打包抱了回来。 狮鹫并没有巨龙那样护崽子的属性,幼崽从蛋里孵化之后就丢到育幼所去,多的是管生不管养的父母。 是以丹粟把小绒球抱回来的事情没有受到半点阻碍,懵懵懂懂的幼崽也还不到能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被抱到新环境也不慌张,左边嗅嗅右边闻闻,心大地占据了个舒服的地盘呼呼大睡。 应该说它真会挑地方吗? 巫璜转身就发现自己床上睡了个小绒球,见它奶声奶气软绵绵打着小呼噜的样子一时也不忍心将其叫醒,索性床足够大,能叫三四个人在上头打滚的床多了个小绒球也不妨碍巫璜躺下。 况且从活着的时候开始巫璜睡觉就相当老实,睡下去是什么样醒过来就还是什么样,死后这充其量算是闭目假寐的休息也不会突然让他长出三头六臂,要在床上来一出哪吒闹海。 小狮鹫睡得迷糊着一拱一拱蹭到巫璜边上——丹粟自然不会忘记把小绒球仔细洗刷干净,蓬松的绒毛里藏着若有若无的沉静檀香气,是能让人放松下来一夜好眠的气味。 靠在身边的小绒球身上带着兽类所特有的温暖,熨帖柔软像是个再合意不过的小暖炉,摸一摸还会翻身瘫平露出毛肚皮,睡得四仰八叉。 床边垂下重重帐幔,丹粟把飘来飘去不安分的光脑丢到窗外去看星星,自己靠在床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守着。 屋里只能听见小狮鹫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安静到陌生。 没有巫璜一整夜一整夜不停的咳嗽声,仿佛要把整个肺呕出来一般嘶哑沉闷,一声声敲得整个宫殿几近死去。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5 那时候所有人都恐惧着听到这个声音,好像一声声咳嗽正在一点点吞噬巫璜所剩不多的生命。但所有人又惧怕着听不到这个声音,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巫璜真的死去。 巫璜是族中的大巫,只要他活着一天,巫咸一族就还能维持着超然世外的体面。 没有人希望巫璜死去。 人们为他筑起华美精致的宫殿,搜罗来天下的奇珍异宝,但凡巫璜想要的,不论是深海的鲛人海兽,还是山中的宝石美玉,都会有人争先恐后地双手奉上,把宫殿装点得金碧辉煌,如同天上仙宫。 万事顺心,穷奢极欲。 这里来来往往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谄媚,有所求三个大字几乎就写在脸上。他们卑躬屈膝,头甚至不敢抬得比丹粟这个仆从更高。他们称巫璜为“大巫”或者“先生”,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却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与焚香的信徒。 他们奉上祭品,跪地祈求。 巫璜就是无所不应的神明,呼风唤雨窥探天机,满足信徒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仿佛永无止境的祈求。 而代价是一年里大半年都病得起不了身,能入口的只有寡淡如白水的甘露玉髓,再添上一碗又一碗苦涩腥酸的药汤。 有时候巫璜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松松披着外袍衣袖垂坠如羽,丹粟就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只鸟,被人类的贪得无厌七情六欲所束缚。 华美的金丝笼里,静默冷淡如同栩栩如生的假物。 甚至丹粟知晓自己也是挂在笼上的坚锁,缠在羽翼上的桎梏,因着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妄念不愿放他离开,一遍又一遍祈求他不要死去。 巫璜每次都说好,每次都是鬼门关前险之又险地走过一遭,最终安安稳稳地绑回那具破烂身子。 如他所求那般。 但巫璜还能记起最后一次——真是奇怪,那时候他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记忆却色彩鲜明得一切历历在目。 他病得快死了,这不是什么新鲜消息,族人们按部就班习以为常地守在他床边一声声哭求。族长,他的父母,父母在他之后生下的孩子,听上去似乎与他关系再亲近不过的人撕心裂肺般跪在床前求他活下来,巫璜却是连他们的面容也无法清晰忆起。 他的内心平静,听得一声声哭求也只觉得烦,愈发想寻个清静安宁。 他都安排好了,早在多年前就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连自己也没想过居然硬是撑了这么多年还没死。 唯独担心的只有阿粟那个傻小子,是不是又哭得两眼肿得像个烂桃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抽抽搭搭,要叫他每次都无奈地哄着千年王八万年龟,他肯定能活个万岁万岁万万岁。 ——璜是祭祀北方的礼器,北方居住着四灵之中的玄武,龟身盘蛇。 这么说未尝没有几分巫璜自己都未察觉的嘲讽意味。 但是那天丹粟一滴眼泪都没掉,笑眯眯地摘了园子里新开的花插在屋里新换的瓷瓶里,语调寻常地说着外头天光正好花开了满园,又说起新来的舞姬纤腰明眸,人比花娇。 搭起高台,奏乐起舞。 丹粟开了一坛荔枝酒,说是去年酿的好酒,味道清甜,又有些说不出的呛口。 巫璜很久没尝过玉髓甘露之外的东西了,酒也不是他这个将死之人能随便入口的甜水。 但是丹粟倒了酒,他仰头饮尽,像是这个动作重复过无数次,早已有了说不出的默契。 …… 请您死去吧。 …… 好。 苍白的脸,缺乏血色的唇,整个人像是无瑕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哪怕已经闭上了眼没了生息,颊上晕开的也是桃花色的薄红,不见半分青气灰败,已死之人面如白蜡之相。 大抵当真是天上落下的仙人吧。 丹粟把巫璜手上的酒盏取下,酒里没有毒,是他精心酿出的好酒。若是人间走一遭只尝过药汤苦涩腥酸的味道,未免太过可惜。 他像是看到了一只鸟从巫璜身上飞起,翅膀宽广洁白,眼眸明亮威严,优雅自若地舒展羽翼,从这个雕梁画栋的金丝笼中振翅高飞。 真好。 丹粟抹了把脸,发现自己流不出半滴眼泪,反而止不住地在笑。 真好啊。 ……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6 窗外,光脑孤零零地漂浮着,尽忠职守地直播着满天星辰,为天文学家们提供准确可靠的第一手地球星象记录。 ——感谢巫璜当年建坟墓的时候天空星象运转是严格按照实际星象一比一还原的,没有自己随心所欲瞎几把乱排,好歹让星际人民拿到手的天文资料确实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虽然因为一比一还原,计算出来的数据进一步证实了亚历克斯降落的地方是地球,而且是万年前的地球。 不过星星的问题并不怎么关联普通星际观众的事情,他们绝大多数也就感慨一句真好看顺便截个图当屏保,连哪颗星星是哪颗都认不出来。 现在他们的讨论重点已经转移到了亚历克斯和伊凡身上,间或带着巫璜和丹粟出场,快乐地讨论着感情问题。 就跟为什么你爱我我爱他的狗血爱情剧在星际长盛不衰一样,哪怕是感情区块活跃度不高的机械种也对于各种套路狗血喜闻乐见,尤其对象还是四个帅气俊美的男性。 咳咳,根据弹幕里潜伏的异形种爸爸现身说法,丹粟身上的黑烟凝实流动轨迹流畅优雅,在异形种里也是相当高水准的帅哥了。 “emmmmm异形种的审美我不懂……” “感觉可以跟兽种相亲相爱了。” “喂前面,异形种爸爸看着你们哦0.0” “其实我觉得没什么毛病啊,揉起来那么圆润可爱,有点想养。” “对啊对啊,我一个机械种都觉得心动了。” “话说李上校和黑暗精灵那一对我磕了,感觉好萌。” “那一对镜头少,但超好吃der~” “黑暗精灵不好说,毕竟没什么镜头,但上校绝对是动心了吧,弹幕里一问耳朵都红了2333333。” “哈哈哈哈赌二十星点上校绝对还是处!” “被问起来那个羞涩的小表情也是没谁了,明明我磕上校攻的啊!” “前排洗洗睡吧,根据资料来说黑暗精灵都是老司机,上校基本没什么成攻的希望的。” “老司机1,之前那个舔手指的镜头你们还记得嘛,撩得我当时就硬了!” “记得记得!那一段我截下来了,色气度炸裂嗷嗷嗷!” “黑暗精灵一眼看上去就是又欲又撩的脸嘛,眼睛往镜头一扫满屏都是我可以哈哈哈哈。” “噗我把截图上传了,地址ufftytyfrd,大家需要自取w。” “前排我爱你!你这个魔鬼!” “这个我可以!太鸡儿刺激了hshshshs[捂鼻]。” “舔个手指舔得我满脑子都是OOXX,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喂QAQ!” “想到上校每天跟这个男人朝↑夕↓相↑对~” “上校肯定也是夜↓不↑能↓寐。” “前面是魔鬼吗2333333,上校他还是个孩子啊(不)。”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上校捡柴火那一段,镜头有扫到后面的黑暗精灵,全程都是[盯——]这个表情哈哈哈哈哈。” “还有这种糖的吗?!我都没注意到!” “锁了锁了,把这对给我锁死!” “其实我更在意‘大人’和异形种爸爸那一组来着,互动甜得发齁!” “就差掰开嘴糖往喉咙里怼了[狗头]。” “晚上睡一间房啊,动不动就搓成个球盘啊,漫天狗粮撑死人嗝。” “小哥哥看到异形种爸爸笑容甜度都上升十个百分点,闪闪发光苏得我原地去世。” “我还看到异形种爸爸偷偷用黑烟勾搭小哥哥,缠在手腕上爱心十连也是很会撩了嘻嘻。” “卧槽异形种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上校和黑暗精灵是情窦初开那种朦朦胧胧的悸动,这一对就完全老夫老夫的默契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7 “一抬眼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一出现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 “我有个截图来着,等我找找待会传上来,那个眼神变化你们仔细品一品。” “小哥哥看着对方的时候眼神真的是绝了1551。” “那种一点点光从最深处滚烫得流淌出来的感觉,不动声色又根本藏不住的欢喜呜呜呜呜[捂嘴爆哭]。” “又默契又温存,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论异形种的正确征服方式#(此处需机械种)。” “哈哈哈哈哈机械种没毛病,都是被异形种入侵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滑稽]。” “机械种哭晕在厕所哈哈哈哈哈。” “人类种的种族融合能力果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2333333。” “不是有专家昨天就说了,人类种基因的可怕适应性就是因为这种从远古时期开始的多种族共存互通来着。” “人类种跟异形种谈恋爱,机械种被异形种打爆狗头,真实心疼了。” “而且根据资料来看当时的地球应该本来就存在多种智慧生物,像是人类啊,黑暗精灵啊,据说还有妖怪之类的生物,生活习惯跟大多数星球的单一智慧物种差别很大。” “地球多智慧物种共存和通婚奠定了人类种基因可塑性的基础——这是我导师的推测。” “难怪最开始进入星际的人类种一点也不在意种类差别跟机械种都能谈恋爱……对人家来说我们那时候只允许种内通婚才很奇怪吧……” “人类种:这些沙雕怎么肥事,正常谈个恋爱都要叽叽歪歪[白眼]。” “尤其是海系兽种和羽系兽种我记得特别受人类种欢迎来着?” “据说是外形跟地球原本叫做“人鱼”和“天使”的物种很相似,通婚会比较有熟悉感。” “唉,当初舰队救出来的全都是纯人类种,要不是有文字和图像资料,地球肯定要被当成是单一智慧生物星球了。” “不是说是因为地球爆炸前环境极度恶劣,别的物种都消失了的缘故?” “对对对这一段我记得,什么天空漂浮着厚厚的霾云,再也看不见飞翔的天使啥的,可惨了。” “水中的精灵也不见踪影,从此鳞片的光斑只存在于回忆,这是人类种贪得无厌的原罪。” “这段超级催泪嘤嘤嘤。” “大家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活着呜呜呜,人类种太惨了QAQ。” 第17章 这注定是一个不怎么平静的夜晚——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巫璜从假寐中睁开眼,靠在怀里的小狮鹫若有所觉,奶呼呼地哼唧了两声。 “有人进来了。”巫璜说道。 起尸之后随着时间增长他对于坟墓的掌控力在逐渐增强,一个小小的空间波动逃不过他的感知。 不是像亚历克斯那样因为意外误打误撞掉入,而是自己主动走了进来。 像是挖空整座山也要寻到入口的盗墓者,或是为了秘境封锁整座山岭的修士。 丹粟应得不疾不徐:已经叫人去处理了,您不必担心。 他没有半点惊讶。每隔一段时间坟墓里就总会碰上闯入者,人多势众也有单枪匹马也有,走了一波还有一波,像是永远杀不干净的害虫,所以他早已设计下重重障碍无数机关陷阱,即便是通天彻地的修士,每一次来也免不了留下一多半。 一身的灵气补充了坟墓的力量循环,储物法器里的积蓄填充进仓库,只可惜死了神魂就散了,丹粟身上的黑烟虽然能把死尸变成守卫坟墓的傀儡,却也没办法让他们继承生前的一身本事,只能做成稍微强一点的傀儡,血厚速度快相对没有普通傀儡那么容易折损。 闯进坟墓的几人遇到的就是这样一只尸骨傀儡。 飘散着迷雾又飞舞着闪光蝴蝶的森林里,面容僵硬苍白的尸骨傀儡从树后现身。它死得利落干净,尸身保持得也还算完整,蝴蝶翅膀幽幽映在它身上,依稀可以看出五官俊朗身姿挺拔,生前大抵也是哪个门派的天之骄子。 它的速度极快,移动时只能看见个残影,力气也大,抬手轻易折断了合腰粗的树做兵器。空洞浑浊的眼睛只剩下装饰效果,但是傀儡对于气息敏感,所有并不属于坟墓的存在在它面前无所遁形。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8 不过这次的入侵者能力要比那些见了傀儡只知道喊着“粽子”转身跑的盗墓贼好一些,硬扛着叮铃哐啷打了个热闹,老远都能瞧见武器上亮起的光。 就在打斗现场附近的亚历克斯理所当然地被惊动了。 他本来就有点睡不着,想着巫璜问起的事情。 白天巫璜和他们一起在河边烧烤的时候,问起了他从星际带来的那些东西——光脑已经被巫璜弄成了直播专用,武器收在仓库里巫璜也没有太大兴趣的样子,被问起的是那块从小到大亚历克斯挂在脖子上的祖传宝石,和他的光脑武器救生舱一起成了巫璜的所有物。 咳咳,他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还被伊凡翻了个白眼,黑暗精灵一边削着箭尖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亚历克斯的真实处境。 “别说你的东西,你自己都是大人的所有物。” 是什么给了你这里还会和星际一样讲究人权的错觉,被巫璜下令救回来的就是巫璜的东西,只不过是这位大人脾气好喜欢放羊吃草,才没让你体会一番封建时代底层劳动人民的水深火热。 巫璜问起的,也正好是亚历克斯挺记挂着的。那块宝石在他们家代代相传,没什么特殊功效也不是特别好看,扫描显示结构类似树脂和某种昆虫分泌的硬化胶质,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宝石,只是普通的硬化聚合物罢了。 但那是他们的先祖从地球上带走的最后的东西,也是唯一在漫长岁月里保存下来的东西,哪怕只是块普通石头对他们来说也和稀世宝石无异,无时不刻提醒着他们人类种最初的来处。 巫璜仿佛是随口一问,那样灰扑扑随处可见的硬化聚合物在此时的地球毫无价值。他更像是好奇亚历克斯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么一块普通石头,然而亚历克斯的直觉总提醒着他巫璜的话里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又像是从他的回答里弄明白了什么事情。 可具体是什么情况,作为当事人的亚历克斯一无所知。 进而也就让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听到外头的动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怎么了?”亚历克斯推开窗,敏锐的嗅觉告诉他风里传来的不仅有草木的香气,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没什么。”伊凡往窗外瞄了一眼,见惯不怪地打了个呵欠穿上外套,“有入侵者。” 作为坟墓里住了有些年头的居民,入侵者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十天半个月的总能看见几个。 “要去看看吗?”伊凡这么问,已经在衣服外披挂上轻甲带上兵刃,并不准备在屋子里老实待着的样子。 在最初对于入侵者的新鲜感消失之后,三五不时钻进坟墓里的耗子剩下唯一的作用就是消磨他对于杀戮和鲜血的渴望。上头压制着最终Bos的坟墓禁止内耗,以暗杀为主职拿虐杀当消遣的黑暗精灵也就只好在入侵者身上解放天性了。 希望这次的入侵者一定要耐玩一点啊。 伊凡露出个甜蜜的笑容,藏在阴影里的眼睛如融化的蜂蜜黄金,流淌着说不出的邪恶与危险。 亚历克斯本能地战栗了一瞬,可同样也直觉伊凡对他并没有威胁——作为祖上与兽种通婚的人类种,亚历克斯有着野兽一般对于危险的感知。 “等我穿个衣服。”亚历克斯难以抵御亲眼看到古地球小规模战争的诱惑。 即便是古地球那消失得七零八落的历史,也有过零星对于战争的记载,从中依稀可以窥见古地球军事发展的辉煌。 更不要说最初人类种就是靠着战争起家,承袭自地球文明的战争智慧干天干地差点干翻了整个星际。 他有点惋惜光脑不在身边,不然这是多好的战争史资料。 金钱与财富化成的蝴蝶在林间不知疲倦的飞舞着,夜晚的森林与白天如同两个世界,黑暗中窸窣声响与扭曲变幻的黑影,风中也透着吹进骨子的寒凉,蝴蝶身上微弱的光只透出诡谲阴森,构筑出阴冷可怖的氛围。 伊凡的呼吸变得绵长微弱,脚步声轻巧混在窸窣声响之中,几乎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循着战斗的声音就能找到入侵者,对方没有任何遮掩行踪的意思,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亚历克斯能勉强听懂一点,却并不能理解具体含义。 “T呢!T顶上去!” “位置!怪狂暴了!” “奶跑快点跟上!操!” “上驱散!!!” 应该是某种军事术语。 亚历克斯推测,蹑手蹑脚跟着伊凡靠近,跳上最近的树悄悄观察。 那是一个十人小队,一直在出声指挥的男人穿着长袍,手上的长杖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光芒亮起时攻击的尸骨傀儡就会不同程度的动作迟缓或是被束缚,这时前面几个穿甲胄的攻击手就会扑上去围攻,还有人穿着白衣似乎是神职人员,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手上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落在同伴身上,就能治愈同伴的伤口。 亚历克斯一眼看到的是和伊凡一样有着黑皮肤和长长尖耳的黑暗精灵,拿着匕首隐匿于黑暗,银色的长发像是破碎的月光。 他还注意到后排有人使用弓箭远程攻击,也有着长长的尖耳,不过皮肤是雪一样的白。 “叛徒……”他听见伊凡低低念着,低哑地轻笑。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39 “伊凡?”亚历克斯不安地叫了一声。 “啊,没想到会有垃圾与白精灵混在一起。”伊凡低低的笑,“可要把他留到最后才行。” 他的语气里藏着扭曲而浓烈的憎恶,恶毒到让人不寒而栗 除了精灵之外,十人小队中还有着兽耳兽尾或是干脆长了个野兽脑袋的队员,有些像是兽种,不过并没有兽种那样的敏锐感知力。 ——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是兽种肯定早就察觉到他和伊凡的存在了。 大概是地球的原生物种。 从战斗上看这个小队表现得非常优秀,战斗力出众配合纯熟,除了指挥的嗓门实在大了点之外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包括指挥本身对于局面的把控也极其优秀,用最小的损失一点点磨掉了尸骨傀儡的外层防御。 此时尸骨傀儡已经不复出场时候的利落整洁,它的发髻散乱满身血痕,原本肃穆僵硬的脸扭曲出狰狞丑陋的表情,一颗颗尖牙从唇间突起冒出,发出暴怒的嘶吼。 它的速度变得快了许多,力量也更大了,虽然外层防御的丧失让它更容易受伤,但伤口刺激它仅剩的理智,让它的攻击力愈发强大。 紫黑色的斑点斑驳浮现在他的皮肤上,双眼流淌下猩红的血泪。 冲在前面猝不及防被傀儡挠了一爪子的青年身形一滞,脸色惨白高声叫道,“大家小心,第二P有毒攻!”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后退到指挥手杖上亮光所能辐射到的区域驱散身上的中毒debuff,同时让穿白衣的神职人员把白光洒在身上回血。 指挥面如沉水,脑内急转调整阵型,队伍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才勉强稳住血线,却还是减员了两人。 操。 指挥忍不住怒道:“我日他妈的垃圾官方!” 此话一出,队员们都忍不住跟着点头,一边狼狈地避开傀儡愈发凶狠的攻击拉开距离,一边吵吵嚷嚷地跟着抱怨起来。 什么新副本太他妈坑爹上来就给个开场杀啦。 什么十层盾磨掉居然还带狂化诚心跟玩家作对。 什么毒攻也就算了还是按比例掉血,三秒钟回城打个鬼啊。 还有什么光是精英怪他们都要团灭了还开什么荒,不如回家洗洗睡。 总之就是浓浓的怨念冲天,亚历克斯相信要是他们嘴里的“官方”在现场的话,十有八九是要被当场转火打爆狗头的。 伊凡蹲在树上安静地看着,指尖摩挲着匕首的柄,镶嵌在上面的装饰有着凹凸的触感——那是伊凡的第一个战利品,付出了半个耳朵尖作为代价生生剜出了地底巨蛛的眼睛。 他的耳朵现在还是缺了半个尖的,不过因为他习惯在耳朵缀上亮闪闪的耳饰,数个小小的银环破开皮肉留下一排刺痛的孔洞,缺了个耳朵尖倒也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他微弓着身子,身体呈现出紧绷又放松的姿态, 匕首上涂抹过特殊的涂料,暗哑无光,仅有刀刃仍存着一抹锐利的锋芒,一如乌鸦张开的翅膀。 不是平日里用的双折刀,但并不妨碍伊凡随意地在指间摆弄出花哨而危险的弧度。 像是狩猎前的猛兽,紧盯着猎物甩动着尾巴,寻觅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亚历克斯并没有忽视伊凡落在小队中那个黑暗精灵身上的视线,浓烈的厌恶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让他不禁怀疑伊凡是不是和对方认识,还有什么深重到根本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感觉身边的人动了。 轻盈得像是耳边掠过了一阵微风,甚至连树叶都没有惊动,直到匕首划开喉咙扬起艳红的血,人们才惊觉告死鸟的降临。 “草草草他妈的是阶段Bos!!!!” “这么早卧槽!!!!” “大家注意不——” 再没有后续了,即便是战斗力强大的十人小队也无法抗衡夜色中的黑暗精灵。虽然稍有些惊讶于这群人带的牧师连基础的黑暗驱散都不会,后头的白精灵也想不起用附着了自然之力的箭给予他重击,但这并不妨碍伊凡单方面屠杀的脚步,说到做到把那个黑暗精灵留在最后。 而对方比他还要果决,意识到大势已去的瞬间就抹脖子自杀,快得伊凡还来不及让对方感受一下背叛者应有的待遇。 呵,也对。 和白精灵厮混在一起的黑暗精灵,落到了同族手里可就是想死都死不了了。 伊凡甩掉匕首上沾着的鲜血,对着还愣在树上的亚历克斯挥挥手,他的眼中似乎也沾了些鲜血的颜色,漫不经心懒洋洋地笑。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0 红色洇染蔓延如同燃起了赤红的火。 亚历克斯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深切地体会到了小说里“下腹一紧”“硬得发疼”是个什么样的触感。 还是等、等一会再下去。 腿、咳咳,腿软。 第18章 十人小队只是个开场。 很快森林各处都响起了战斗的声音,五颜六色的光照亮了大半边天空,将黑夜中沉睡的森林猛然惊醒,无数双眼睛悄然睁开,冷漠注视着进入了不该进入地方的入侵者。 巫璜闭目,能够感知到整座坟墓如划过无数流星,每一颗坠地都是一整队配合纯熟准备周全的小队。 虽说从战斗力来看算不上强,一整队配合也就勉强扛上尸骨傀儡,狮鹫一翅膀上去就要团灭的角色,但人数太多战线几乎拉扯了大半个坟墓,而且死了之后尸体会快速化为灰烬消失,什么都不留连个扩充尸骨傀儡阵容的机会都不给。 并且巫璜能够察觉到,那些已经被杀死的入侵者会在几分钟后再次进入,完好无损像是之前被杀死的经历从未存在。 唔…… 他挑起了眉梢。 能死而复生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仔细探查就会发现闯进来的只能说是一缕意识而不是完整的灵魂,附着在合适的载体里才能跑能跳宛如生人,工作原理跟依凭附身类的法术相似。 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型全息游戏,坟墓只是游戏里最新被发现的隐藏副本。 是的,这些入侵者是游戏中各大公会的精英开荒团,在隐藏副本被发现后立刻组团上线,磨刀霍霍目标直指副本首杀和丰厚的通关奖励,半点没有意识到副本传送后的森林幽暗鬼影重重,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既然是玩家,还是开荒的玩家,自然不会太在意新副本中死了一次又一次,最多也就是头疼一下装备磨损再在团灭后怒骂辣鸡官方,做的什么地狱副本根本就是在跟玩家作对。 即便隐藏副本的难度高,这种开场精英怪就要团灭的节奏也有点太过分了吧! …… 巫璜皱了皱眉。 他倒是不怎么惊讶于坟墓漏洞会连接到游戏上,毕竟虚拟网络在他的概念里也是世界存在的一种形式,和坟墓所连通的其他世界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他在想的是该怎么处理那些前赴后继屡败屡战的游戏玩家。连到了游戏副本里就意味着玩家可以无限次地复活进行攻略,就算他在战斗力上具备压倒性的优势,对上这么无止境的一波接一波也得烦死,根本不用想着干其他事情了。 巫璜可还惦记着快点修好琉璃塔把自家傻小子的骨头找回来,没那么多精力陪玩家们玩副本攻略的游戏。 但是想要像对付修真界那群修士那样一气儿丢出去封上门,也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修真界的空间漏洞大但是只有一个,把人丢出去直接封上就行,这次的漏洞密密麻麻像是针眼戳得到处都是,一个个封过去还不如直接把坟墓的空间结构拆了重建一遍来得省事。 工程量太大还浪费时间,等他修完早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去了。 怀里的小狮鹫半梦半醒地眯着眼,小爪子扒拉着巫璜的衣襟磨蹭,巫璜揉揉它的小脑袋,想起来了最近刚入手的新东西。 “后头养着的那个怎么样了?” 他一提,丹粟立刻就知晓了他的意思,回道:已经准备产卵了。 “放到……”巫璜本来想说放到地下去,转念一想地底下已经杂七杂八塞了不少东西,又住着黑暗精灵好几个部族,便改口道,“找个不用的宫殿放过去。” 丹粟点头领命,转身飘了出去,不多时就从建在外围的屋子里抱出了什么。那东西具体模样用一块黑布遮着看不清楚,只依稀能辨别出人形的轮廓。 废弃的宫殿有好几座,丹粟挑了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一重重屋舍还有着大大的花园和水池。可惜这座宫殿被盗的时间太早盗墓贼又手法粗暴,拆墙砸地的还自相残杀死了好几个人,连拿来做仓库的价值都没有,一直以来也就没人修复,与其说是个宫殿不如说是大号废墟,几个盗墓贼的尸体还在被炸了一半的房顶上挂着。 不过丹粟觉得他怀里的东西会喜欢这里的。 他把怀里的东西放下,稍稍掀开一点黑布,黑布下露出一张妩媚娇柔的女性面容,闭着眼像是在沉睡又像是已经死去。 光穿过宫殿裂开的缝隙照进来,盗墓贼的尸体挂在房顶上要掉不掉,散发出死亡所特有的气息。黑布下的女子紧闭的双眼动了动,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无意识向着尸体的方向抬起头,而后猛然睁开眼睛。 ——眼睛大得惊人,没有眼白,纯黑色覆盖了整个眼球,左右游移不定地转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让人不禁联想到昆虫冰冷无机质的复眼。 片刻后,她好像确定了周围的环境安全,才一点一点从黑布之中爬出。她的姿态极为奇怪,匍匐在地上依靠着腰部慢慢磨蹭着移动,不着寸缕的身体有着曼妙的线条,惨白的皮肤透出隐隐的蓝紫色。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1 更为骇人的莫过于她的下半身,从肚腹处开始覆盖上漆黑油亮的甲壳,不是人类应有的腰肢双腿而是昆虫一般隆起的圆润纺锤形身躯,尾端密密麻麻黏连着无数灰突突的圆润颗粒。 如果亚历克斯在就会发现,那些颗粒像极了他们家的祖传宝石。 “嗡——嘶——”半人半虫的女子支起身体拽住离自己最近的尸体,纺锤形尾部尖尖的刺直接扎进了尸体里。她口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伴随着声响尸体逐渐萎缩干瘪,而那些灰突突的颗粒纷纷从她身上脱落裂开,从中爬出一只只身躯柔软沾染着粘液的幼虫。 那些并不是什么宝石或者聚合物,而是虫卵。 所以巫璜才会向亚历克斯问起关于那颗祖传宝石的事情,毕竟那颗宝石送过来当天就直接碎裂孵化出了幼虫,还是只可以作为母体的幼虫,遵循着昆虫的生长速度没几天就发育成熟开始孕育虫卵,要不是巫璜出手压制了一下估计连巢都已经筑好了。 更重要的是巫璜认出了这种虫……的原型,虽然经过数万年时间流逝各种宇宙射线辐射和重力场改变的影响,巫璜还是在孵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个没有蛊虫的坟墓不是完整的坟墓,这种虫正是巫璜养在坟墓里的对付闯入者的蛊虫,平时都以卵的形态休眠,一旦受到惊扰就会破壳并快速繁殖,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吞噬欲。 不过缺点是战斗力低下主要靠虫海战术,假如不是在坟墓这样灵气充沛的环境虫卵会很难孵化。 换句话来说,亚历克斯的先祖要么曾经盗过巫璜的墓把虫卵带了出来,要么阴差阳错从盗墓贼手里买到了这颗卵——考虑到虫卵跟路边石子没什么区别的外形,巫璜个人倾向于第一个猜测。 那些新生的幼虫咯吱咯吱吃掉了自己的卵壳,身上的粘液风一吹就变干变硬,从软嫩的半透明皮肤变成坚硬光亮的盔甲。它们依恋又顺从地聚集在母体身边,发出微弱的声音响应着母体的嗡鸣声,几秒钟身体就膨胀了好几圈,各自分化出不同的形态。 有的生出几对半透明的翅翼,有的长出巨大锋利的鳌钳,还有的尾部弯曲出尖刺,带着见血封喉的毒。 而身处中心的女子还在不断地扩充着种群规模,她膨大的纺锤形尾部流淌出半透明的粘液,裹挟着一颗颗晶亮莹白的卵排出,那些卵被光一照就快速地灰化,没多久就落地裂开,爬出新的幼虫。 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空荡荡的宫殿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虫巢,处处布满乳白的丝。口器摩擦翅膀颤动的巨大嗡鸣声震耳欲聋,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比人还要高的虫,母体被拱卫在正中央如同女王,面容惨白透着不似生人的阴森青气。 差不多了。 丹粟身上黑烟散开吞噬了两只确定了战斗力,联系巫璜可以把人放进来了。 玩家杀又杀不完,一个个丢出去又麻烦,随便他们在坟墓里转悠还拆家,而虫族虽然可利用价值高,不仅可以当做不错的口粮喂狮鹫等异兽,吐丝的产毒的蜕壳的还能产出不少有用的生产物资,奈何实在增殖太快太容易爆缸(?),索性就跟玩家们直接丢在一起解决问题了。 巫璜开了个连接把掉进坟墓的玩家直接传送到虫巢里,让玩家跟虫族互怼以控制种群数量,又丢了几个自己没事做的小玩意进去当通关奖励——虽然他觉得以玩家的战斗力而言,估计有生之年没什么希望拿到了。 毕竟虫族的菜是以坟墓战斗力作为衡量标准的菜,虫海战术之下玩家抗不了太久。 是以稍晚一些进入副本的玩家碰到的就不再是论坛上说的僵尸精英怪和黑暗精灵Bos,而是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边,让人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想吐的虫山虫海。 精神杀伤力极强。 虫巢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间或夹杂着“官方我操你大爷”的咒骂,更有不少玩家上一秒进副本下一秒直接抹脖子回城,宁死也不接受这种精神污染级别的可怕副本。 妈的首杀老子不要了还不行吗! 官方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嘿!你没事吧?!”刚被传送进虫巢的一支小队里,背着巨剑的年轻女人扶住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青年,自己也是脸色惨白。 “没事。”青年摆摆手,眼尾余光瞟着周围蠢蠢欲动的虫族,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该死的为什么好好地玩个全息游戏还会碰上虫族?! 他明明是死后重生回了几万年前的地球时代,这些虫族是个什么鬼?! 青年以自己作为星际联盟军人跟虫族互怼大半生的丰富经验发誓,眼前这些跟星际联盟的头号大敌虫族绝对百分百还原,就连嗡鸣声都跟他在战场上听到过的一模一样! 难不成地球这么早就已经出现了虫族的踪迹?那为什么他重生了二十多年都没见过? 或者说地球毁灭就跟这些虫族有关,只是地球风暴带延缓了虫族的脚步? 青年心里已经掀翻了无数张桌子,头晕目眩不知该作何反应。 原因无他,实在是虫族给整个星际留下了太过深重的心理阴影。 ——当年地球母星周围的风暴止息,人类种满怀期待地试图在星球废墟中寻找母星最后的遗迹,谁也没想到寻找到的却是开启了万年噩梦的钥匙。 搜索船在一块陨石上寻找到了万年前执行地球巡查任务时失踪于宇宙风暴的亚历克斯·李上校的尸体,而那具被宇宙风暴刮得支离破碎的尸体上,寄宿着虫族最初的女王。 被死亡与血肉饲育,在风暴与宇宙射线中繁衍成长,一代代进化直到能够存活于各种极端环境的虫族唯一的囚笼就是地球风暴带,当风暴止息人类种的搜索船进入,虫族便随着搜索船离开了地球废墟四处迁徙,肆无忌惮地将能接触到的一切吞噬殆尽。 等到青年战死的时候,星际联盟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居住星,剩下一半也是摇摇欲坠,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时代结束的挽歌,也是虫族辉煌的开场序曲。 青年捂住脸,身形逸散出光点——这是精神波动过大即将被强制下线的迹象。他知道自己这样懦弱得根本不像是联盟军人,但他此刻只想回到现实里裹紧被子,平复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与颤抖。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2 第19章 尚且不知道自己和灭亡危机擦肩而过的星际群众们,还在吃着瓜围观自家尊敬的上校和黑暗精灵充满粉红泡泡的互动。 这是他们目前观看直播仅有的乐趣了。 没有软萌萌的小狮鹫,也没有英武帅气的大狮鹫,上山下海的自然奇观更不用想了,巫璜玩腻了光脑丢回给亚历克斯的直接后果就是娱乐节目变科教节目,弹幕清净得基本只剩下了讨论各种学术问题的专家们,哪怕想卖个萌抖个机灵的观众在这种学术氛围下也只能偃旗息鼓,逐渐转战到了讨论形式更加自由的论坛等地,开了无数地球相关讨论楼。 比如#星际联盟拟将X月X日定为“地球回归日”放假一天!喜大普奔!# 比如#中小学历史教材将进行第X次修订,我弟弟怕是要恨死李上校了2333333# 再比如#地球回归之后人类种的画风感觉都不太对,就我一个觉得很不习惯吗?# ——这篇帖子下面跟了无数“1”“2”“同觉得不习惯”的回复,还有人一边跟帖一边忍不住自我吐槽了几句。 “被人类种撕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哭着喊爸爸,现在突然画风友好起来反而别扭了,我怕不是疯了[捂脸]。” “人类种最近确实……现世静好的感觉,搞得我毛骨悚然QAQ。” “其实我也……好几天没看到人类种搞事情还挺不习惯的,总感觉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人类种不应该是[豹怒超凶.jpg][发展狂魔.jpg][敢动老子搞死你.jpg][暴躁老哥.jpg]吗,最近友好到让人受宠若惊了。” “可能是因为地球回归的缘故?匿名悄咪咪说一句其实人类种还挺像是孤儿院里的小孩子的,没安全感又容易炸毛。” “敢说人类种孤儿……LS真勇士了……” “不过想了想还真挺像的诶,那种抱团一致对外自尊独立又攻击性强的种族属性。” “一直觉得人类种的对外扩张癖是因为家也没了文化也没了,有时候还挺心酸的。” “所以现在这叫什么?走失儿童找回家了?” “噗,LS是真当人类种不上论坛吗23333。” “放心吧人类种这段时间画风真的挺平和的,公司里的同事前两天还请了带薪假去旅游了,进公司十年第一次看他有加班以外的休闲娱乐活动[笑哭]。” 当然除此之外也少不了各家公司蹭一波地球的热度,多部地球主题的星网剧宣布开始筹备,新一季的流行服饰也标注上了地球热,各大秀场随处可见巫璜那样宽松垂坠的衣袍和伊凡那样有着强烈精灵风格的饰品。 不过星际是个什么状态,目前全然不在巫璜的关心范围之内——琉璃塔的重建工作即将完成,他得专心于布置其中的阵法机关。 快点把自家这个傻小子的尸骨找回来才是正经事,要不是为了避免法术气息互相干扰琉璃塔只能纯人工建造,巫璜早就平地起高楼三秒钟解决任务了。 而丹粟这时候还一无所觉地专心监视刚刚筑巢的虫族,确定游戏玩家对虫族的打击是否真的有效控制住了繁衍速度。 虫族虽然没什么智商,一整个族群唯一长了脑子的就是女王,但事实上它们是一种极具生存智慧的物种,不仅在成长期能够适应环境分化出不同的外形,并且很懂得因地制宜求发展。没有天敌食物丰富就大量产下雌卵不断诞生出新的女王建立多个族群疯狂扩张领地,而要是意识到自己身在食物链最底层谁都能一巴掌拍死自己,就老老实实龟缩一处力求变成不招眼的小透明。 比如在坟墓里。 幸好某位重生玩家进副本直接传送到虫巢,打到团灭再回复活点,全程与坟墓主体隔离,也就暂时无缘知晓这些在星际横行霸道的虫族的悲惨境遇——不光要被各种异兽当零嘴你来一口我来一口,还要被压迫剥削一切可利用价值,从艰辛吐出的丝线到辛苦分泌的粘液,日子过得比黄连还苦。 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他应该也会拍手称快还会咬牙切齿念几句你们也有今天,多少纾解掉几分在战场上被虫族围攻分食而死的郁结。 至于更令人期待的和亚历克斯当面撞上,来一出老乡见老乡(?)的感人戏码,那就是更加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谁让亚历克斯现在正沉浮在学习的海洋里爬不上岸,每天都很想对着弹幕重复一万遍他当年低空划过的文化课成绩。 真不里十项全能成绩全A的男主角,仅有的技能点全点在了战术和武力值上文化课成绩向来堪忧,换句话说就是虽然他很想应专家们的要求加快语言学习的速度,三天搞出一本对照字典,但技能点所限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这里又错了。”伊凡点点纸面,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亚历克斯绞尽脑汁地跟文字较劲,对于生来点了法师天赋的黑暗精灵来说,学习研究新知识是身体的本能,哪怕这种语言跟他曾经世界的所有语言构成规律都不一样,也并不妨碍他用最快速度掌握至读写熟练的水准。 而且他发现这种语言很适合应用在感知类法术上,相比起惯用的文字有着更好的力量疏导效果。 亚历克斯苦着脸叹气,涂掉自己写错的词语重写。 再怎么头疼学习这门复杂的语言,他也得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毕竟这不是他一个人在学,而是直播镜头后不知道多少观众跟着一起在学,尤其是那些一生致力于研究古地球文字的专家,一个两个老态龙钟了还跟小学生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描红,甚至可以说毕生的期待尽数寄托于此了。 另一个层面来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已经开始出现卡顿花屏还时不时会音画不同步的直播什么时候会突然断掉信号,并且谁也不知道信号断掉之后还能不能再次连上,在这种前提之下他们必须要抓紧每一秒留下尽可能多可供研究的资料。 这场跨越时间的直播会结束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3 关于这个在论坛里撕了几十栋楼的问题,巫璜可以很负责任地表示——当然会结束,而且很快就会结束。 等他把琉璃塔的内部阵法弄完,布置在各处的新阵法就会投入使用,不仅能够堵掉八成以上的空间漏洞,有效避免三天两头掉点东西进来,也会把原本混乱开放的灵力网重新规整成结构稳固的内部局域网。 由于到时候九成九的网速都会被他用来搜寻丹粟的尸骨,剩下几近于无网络并不足以支持这样的跨空间直播。 巫璜把光脑还给亚历克斯,也有几分让他抓紧最后的机会跟家人告别的意思。 巫璜检查过他掉进来的那个空间漏洞,属于空间不稳定所形成的一次性产物,并不支持往返。也就是说除非亚历克斯以后能够运气极好地在万千世界中定位到准确的坐标点,不然回去是没什么希望了。 甚至就算他定位到了准确的坐标点,也极有可能进入平行世界或者出现时间轴上的误差,落点正确的几率不高于亿万万分之一。 …… 已经建起尖尖塔顶的琉璃塔没有入口,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就是有些像长发公主的高塔,只有塔顶开出了小窗,左右相对正好能让阳光从中穿过。 当然不会有公主从塔顶放下长发以供攀爬,巫璜也不需要多余的道具。 他用飞的。 不过但凡是知道琉璃塔内部结构的人,也很清楚如果不会飞,即便是爬上去了也没什么用。 ——琉璃塔的内部是完全中空的。 没有楼梯,没有隔层,窗户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只有严格按照巫璜给出的标尺建起的圆柱形外墙,各种矿石混合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巫璜浮在半空,指尖一点点摩挲着琉璃塔的内墙。混合了大量玉石的墙面有着细腻坚韧的质感,又用特殊的涂料刷过一层,硬度极高万年不朽,刀刻斧凿都留不下半点印记,甚至扛得住巫璜全力一击而不变形。 描画阵法的刀要非石非木非金不在五行之列,这样的材料在巫璜生前极为珍稀,不过死了之后找起来倒是便利了许多,在盗墓者留下的各种物品里翻了翻,就找到了一把大小合适的塑料小刀。 巫璜摸过了每一寸墙壁,权衡许久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才抬起手,在墙壁上划下第一刀。 坚硬的墙壁在塑料刀下豆腐一样被轻易划开,刀痕平滑转角圆润,切割下的材料簌簌如雪般落下,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又仿佛融化一般没入地面。 他刻了很久,应当要用十天十天来计算的久,刻痕划过墙壁的每一个角落,或深或浅平直曲折。他的手很稳,延绵变幻的线条在他手下没有半分颤抖,从第一刀到最后一刀甚至于没有半分停滞,一口气勾勒出像是藤蔓一般蜷曲交错的纹路。 一笔成型,容不得半点错漏犹豫,只要任何一个节点没能流畅接上出现了卡顿,就只能整座塔全部推翻了重新来过。 繁复的花纹如蛛网攀满墙壁,再仔细看又如同一个个变形的文字首尾相连,按照巫璜的布局恰到好处地待在自己应该出现的位置。时间化作了光影变幻的花纹在墙壁上显现,像是潮水蔓延而非刀刻般一圈圈扩散,而最后收尾的一刀完美地和第一刀组成了封闭的圆。 阳光在此时准确地从左右相对的窗户穿过,整座塔霎时呈现出近乎于半透明的质感,比起坚硬的矿石,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胶质。刻在墙壁上的纹路活过来般在墙壁上轻盈游动,如同一尾鳞片明亮的鱼,悠然穿行而五彩斑斓的水。 而又有着宽大如羽翼的鳍,击水扬起澎湃悠扬的水声。 整个世界都随之回响,山川草木,鸟兽齐鸣,天空如同破碎的玻璃映出满天波光。 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坚定地改变着,地底静默安眠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在白日飞出,或金或白的翅膀在阳光下映照出绚烂七彩的颜色。 空气中流淌着的风裹挟着难以描述的奇妙气息,像是春日里第一颗顶破泥土的嫩芽,或是冬日里轻盈落下的白雪,悄无声息地吹拂过每棵树,每朵花,每一处角落。 在肉眼所无法窥见的层面里,一层套一层的阵法编织起散乱无序的灵力,重新形成稳固而有序的循环,筛子一样的无数孔洞开始缓慢收缩,灵力在出入口上覆盖上柔软的“膜”。 这相当于加了一扇防盗门,省得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地进来。 巫璜没准备把漏洞全部封死,一来他还要通过漏洞去找丹粟的尸骨,二来…… 那些漏洞后头的世界有的听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虽然巫璜自己宅惯了出不出去的都无所谓,但他觉得有机会让丹粟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是坏事。 毕竟生前陪着他这个病秧子困在个宫殿里十几年,死了之后又是在坟墓里憋了不知道多少年岁,说来倒是他欠着丹粟的更多。 第20章 吵。 这是巫璜穿过空间漏洞对新世界的第一印象。 震耳欲聋的乐声哐哐哐往耳朵里砸,间或交织着兴奋或是起哄的几声尖叫,空气中弥漫着的是刺鼻的烟味和酒精味,再混杂上甜腻的香水气味。昏暗的灯光下人们扭动着自己的身体,看不分明的五官透着某种奇妙的狂热与欢愉之色。 巫璜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无踪的通道,侧身让过两个走着走着就抵在墙上亲得难舍难分的男女。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4 他的神情冷静,在醉醺醺群魔乱舞的人群里显得有些突兀。不过也没谁会去在意,这里本来就是都市男女发泄生活压力找点乐子的地方,别说巫璜穿得严严实实只是衣服款式有点奇怪,就是脱光了到处跑也只会引起看场子保镖们的亲切问候。 旁边的几个姑娘笑嘻嘻地瞥着巫璜小声说着什么,眼睛瞧着的也是巫璜那张水准线之上的脸,以及裹得严严实实也看得出的好身材。 唔,这应该叫什么? 巫璜思考了一下,对眼下的场景找到了个合适的形容。 确实是坟头蹦迪没错了。 足有两层的挑高空间,因为灯光和乐声,外加空气里各种混杂的气味而显得格外逼仄,巫璜皱着眉左右看看,毫不犹豫地闪身从最近的出口走了出去。 门后是一条小巷子,左右都是差不多的各色酒吧,喧嚣热闹的声音透过门也能隐约听到一二,不过刚从吵得耳朵疼的室内出来,反而会觉得外头静得有些凄凉。 这个世界此时应该是夏天,室外是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巷子里空无一人只两个垃圾箱在边上立着,安安静静地堆满了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垃圾。 快点把东西找到早点回去,虽然丹粟那个小傻子被他借口支开短时间内不会发觉到不对劲,但拖得时间长了可就不一定了。 巫璜从袖子里摸出一缕黑烟——这是从丹粟身上偷偷截下来的。他做得很小心,趁着丹粟被揉得头昏脑涨的时候悄悄昧下小小一缕,就跟从人头上揪了一根头发一样,动作又轻又快丹粟完全没注意到。 离了本体黑烟就不像是小尾巴那么活泼灵性了,只乖乖拢成小小一团盘着不动弹。巫璜喂了点灵力过去,黑烟才如梦方醒地弹了两下,慢慢从巫璜手里飘起来四周晃悠,像是还迷糊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黑烟才吃力地抬了抬前半截,左右转了转仿佛在辨认方向,而后上下飘着调整了一下高度,向着某个方向飘过去。 ——黑烟上被巫璜附着了法术,会被沾染了丹粟气息的物体吸引,因为本身就是从丹粟身上截下来的一小部分,即便是被隔绝气息的法阵阻隔也能找到方向。 嗯,坏处是只能走直线不会绕路。 被迫跟着黑烟穿墙入地屋顶跑酷的巫璜默默思索着回去还得改良一下法术,从墙上翻下来的瞬间差点和巷口冲出来的两个人撞了满怀。 “操!” 黑夜,无人小巷,路灯昏暗,巫璜又穿了身宽松的白衣,轻飘飘地从墙上落下来,那场景饶是心里没鬼的都要被吓一跳,而急匆匆面容惊慌横冲直撞的两人显然和“心里没鬼”差了点距离,被巫璜一吓险些腿软得坐到地上去,定睛一看是个瘦不拉几的小年轻,地上拖着不怎么深但确实是有的影子,才定下心来重又扯起张凶恶的脸孔。 “你他妈半夜干什么呢?!”开口的男人体型干瘦,眼角有一道疤瘌,肤色黝黑一瞪眼很是有几分威势,向前一步就准备伸手去揪巫璜的领子。 “刘哥!”旁边高一点的男人摁住他的手连打眼色,“别管啦我们快走吧!” 刘哥虎着脸咬牙,“妈的小子给我记住!”,却是嘴上叫得凶抬脚就准备走,临走前还狠狠瞪了巫璜两眼像是要把这张脸记住。 巫璜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动也没说话,就由着那两个男人小跑着和他擦肩而过,身影消失在路口。 黑烟在那两个男人跑出来的巷口打了个旋,然后极为人性化地变成个小箭头的方向往里头指了指,像是在催促巫璜快点。 巫璜却是先垂眸整理了一下一路跑得有点乱的衣袖,才跟着小箭头指的方向走进巷子,停在了巷子口没几步远的位置。 ——地上是大滩的鲜血,从巷子里蔓延到巫璜脚边,再往前一步鞋上就免不了要沾上血。巷子里垂着脑袋靠在墙边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 黑烟轻飘飘围着对方打了几个转转,又乖乖地飘回巫璜的衣袖里。 说起来,方才跑走了的那个干瘦男人,确实手上沾着点血迹来着。 不过无所谓,巫璜是来找自家丹粟的尸骨的,不是来破案抓凶手的。他低头绕开地上的鲜血,走到那具尸体身边。 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的模样,似的时候还半睁着眼似乎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靠近能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酒味。 以及是个话痨。 当然巫璜知道这件事跟他擅长相面占卜没太大关系,纯粹是因为飘在旁边还没去轮回的某位从看到他开始嘴巴就没停下,罗里吧嗦完全没有一点此人已死应有的肃穆庄重。 真的很烦了。 “嘿!嘿!能看见我吗boy?”脸色惨白半透明飘着的青年在巫璜眼前挥挥手,又绕到巫璜后头试图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的真的就不能帮忙叫个救护车吗?”他飘高了点在巫璜头顶上转了两圈又飘下来蹦跶,“回我一声啊宝贝儿我手机就在口袋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亲爱的!” “实在不行我可以付钱的!我超有钱的你信我!”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知道你一定很善良!叫个急救啊不然我真要凉了!” “世界那么大我还没去看看,不能让我凉啊!” 巫璜冷着脸装作看不见听不到,蹲下身开始研究自家丹粟的尸骨藏在了哪里。 看这人身上连个巴掌大的包都没拿的样子,估计也不会是多大一块,甚至可能是从骨头上敲下来的碎片。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5 这个念头在巫璜脑海一转,巫璜的脸色就愈发冷了几分。 尸骨被偷了和尸骨被偷走还拆得七零八落是两个概念,旁边青年还在絮絮叨叨念个不停,话题已经从叫急救变成了安排后事,正反复强调自己的葬礼要放摇滚开派对,要穿着新买最喜欢的潮牌下葬谁都不准给他穿西装云云。 没由来的巫璜就觉得心头火起,胸口压着的怒气是他所陌生的感受。 戒骄戒躁,不可大喜大悲,修心养性的几十年的巫璜,第一次产生这么负面而激烈的情绪,像是有根刺重重扎在了心尖上,硬生生把他几十年的好修养好脾性扎了个稀巴烂。 青年还蹲在边上揣着手没个正形,念得正欢就看见巫璜猛地伸手拽住他粗暴无比地强行塞回身体里,还没来得及感受重新活回来的美好就被胸口拔刀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死过去。 “闭嘴。” “嗷————!” 青年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穿着粗气,整个人瘫在地上疼得直打哆嗦,“大佬……咱轻点啊大佬……”他眼泪汪汪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巫璜,一抬眼就瞧见对方正把玩着水果刀冷冰冰地盯着他,大有他再瞎逼逼就直接把刀捅回去的意思,只能委屈巴巴地忍着疼把嘴闭上。 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反正现在他胸口被刀捅进去的地方皮肤平滑就和没受伤一样,喘不上气浑身发冷是因为失血过多,但摸一摸心口温热跳得欢快,个人感觉还能浪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他感觉自己的三观都碎了。 不过这一点不影响他果断抱大腿,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充满感情地凝视着大佬,力求传递自己内心的澎湃汹涌。 大佬脸色冷了点,话少了点,还凶了点没错,但大佬救了他的命,一定是个好人! 他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明确一目了然。 然后青年就听见大佬开口道:“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 嗯? 青年眨巴眨巴眼,没反应过来。 “身上带的,全都拿出来。”巫璜又耐着性子重复的一遍,略带嫌弃地看着青年身上混杂着灰尘泥土鲜血的衣服,可以的话并不想伸手亲自搜身。 哈? 青年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懵逼的表情,虽然身体很有危机意识地没让巫璜重复第三遍,摸遍身上口袋掏出卡包手机和屁股口袋里的套套,还是热感颗粒的。 咳咳,青年有点脸红。 不是,是现在经济形势已经这么紧张,连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大佬都要拦路打劫了吗? 超有钱,也确实超有钱的青年盯着巫璜那张放在娱乐圈都绝对能大红大紫的脸,陷入了对人生的迷茫之中。 …… 没有。 巫璜一一检查过青年拿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带着丹粟的尸骨,但是青年身上确实能感受到笼罩了一层淡淡的丹粟的气息。 巫璜从上到下打量过青年的每一寸皮肤,眼神跟剐刀似的又冷又利,三伏天让人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搭配上失血的寒冷更加酸爽。 “大、大佬……”青年期期艾艾,“我卡的密码都是六个1,生命无价您拿去随便刷,真的你看我真诚的眼睛,没您我就死这儿了要是您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只要别再拿这种让我躺回去的眼神往我身上扎啊QAQ。 巫璜只把青年的话当噪音,拿眼神把人剐了两遍后他注意到了对方衣领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红绳,因为跟上衣的装饰混在一起很容易看错。 “大佬……”看到巫璜伸手摸向他的衣领,青年腿软得往后蹭了蹭,“您、您别冲动……” 说是这么说,纵横情场尸体上还能摸出套套来的青年面对着巫璜越来越近的脸,控制不住思维稍微不可描述的方向跑偏了一点,诚实地吞了吞口水。 “好看吗?”巫璜问。 青年傻乎乎点头,下一秒就看到巫璜手上扬起水果刀的寒光。 “不不!不好看!大佬!大佬!!!”青年扯着破锣嗓子几乎要吵得整条街都听见,闭着眼哆嗦了半天才发觉自己还好好喘着气,而巫璜似笑非笑地靠在边上把玩着一块雕琢成猫爪形状的玉,淡淡瞥了他一眼问道:“这个是哪来的?” 原来是要找玉啊。 青年摸了摸脖子呼出口气,小动物一样敏锐察觉到危机解除的信号,老实答道:“我一哥们儿送的,就是有点娘们兮兮的平时我都不怎么戴,今天还是要见他才摸出来戴上——” 说到一半他一拍脑袋,“哎对了我还跟他约了待会见面呢!都这个点了那小子肯定又要背后骂我!” 他一边说一边咕哝起自己那个哥们龟毛小心眼,摸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过去,还不忘积极向巫璜卖自己的安利。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6 就这可真一点看不出刚从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模样,拍拍胸脯站起来活蹦乱跳,嘴上不停得连巫璜都揉着额角想给他个禁言术。 只不过青年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打过去,另一边的电话就先过来了。 第21章 “周望津你个臭小子又放老子鸽子!” 青年一接起电话那边就先声夺人嚎起来,语调里藏了点说不出道不明的得意。 青年叫周望津,打电话的是他的哥们儿林业淮——也不是什么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不过因为家里面生意上有合作,真成了朋友也就这一两年功夫的事。 “嗨呀谁放你鸽子了!”周望津差点没跳起来,扯着嗓子道,“我这不是遇上事儿了吗?!你听听我嗓子还哑着呢!差点没死这儿!” 的确他嗓子哑得厉害,跟哭了大半夜似的叫起来都缺点气势,不过也能听出来说话的是他本人。他一开腔却是那边先哑了火,叫猫儿把声吃了一样老半天没个动静。 “喂?喂喂!”周望津拍拍手机叫了两声,“林子?林子你咋啦?” 那边还是没人说话,周望津就索性自己先把话说了,“那啥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了啊,实在是有点事脱不开身,大家体谅体谅,改天再请你们喝酒!” “啊、啊啊……”那边林业淮含糊着嗯啊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 周望津仔细听了听背景音没听着聚会时候的嘈杂音效,忍不住心里嘟囔了两句你不也没去,眼角瞥到边上的巫璜,打了个激灵赶在那边挂电话之前又问道:“对了林子!之前你送我的那块玉是哪买来的?” “诶?”林业淮明显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你、我就随便买的,怎么、怎么了吗?” 他语气慌得一逼,连周望津都听出点不对劲来,清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没啥,就是问问,不是马上有新跑车要上了吗,不买点东西把家里皇太后哄好了谁给钱啊?” 他笑嘻嘻地这么说,乍一听没什么太大破绽,林业淮也就跟着松了口气,跟着恍惚干笑了几声。 “就……那块玉我也是买的,你知、买——买的、”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跟机器短路似的卡了壳,“买买买”的重复了好几遍都顺不下去。 “哪买的啊?”巫璜慢悠悠把手上的坠饰放进袖中。他的声音淡淡的不辨喜怒,玉坠挂着的红绳被他绕在腕上,一端幽幽燃起一簇火光。 “不如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买——”从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每说一声,红绳上的火就跳一下,火光跳一下,声音就气短一分,巫璜摆弄着红绳在手腕上绕了个结,左边的绳勾住右边的绳,一点点把结抽紧,声音就像是断了气般发出粗嘎的长音。 “林、林子?林业淮?!”周望津结巴着喊了两嗓子,跟着问,“那块玉你真是买的吗?回个话啊!” 他是心大又直肠子,但不是傻,还有那么点小动物式的敏锐洞察力,是以他很快把一桩桩事情跟林业淮的奇怪态度联系在了一起,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 他脑袋现在是懵的,哪边好哪边坏乱成一团,只本能地往救了自己的巫璜身边靠,手机都拿不稳差点砸地上,索性直接塞给巫璜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蹲。 这都什么事儿啊! “说话。”系在手腕上的红绳仔细摸还有点湿漉漉的,摸过去时在巫璜指尖蹭上一点红色,他捏着绳子的一端又绕了一圈,抽紧的死结在电话那边拉扯出嘶哑痛苦的抽气声。 吊死鬼的上吊绳,打个死结好上路。 “我、我说!这是个道士给我的!”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般,那边叫得几乎破了音,生怕巫璜接着动手叭叭叭三言两语交代了个清楚,连蹲在地上的周望津都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林业淮和周望津本来就是因为家里有生意上的合作才熟起来点的“哥们”,遇到了事牺牲对方半点不带犹豫的。 更何况林业淮这次是命数到了要死的时候,生死的事情谁还在意面子上的朋友。 “有个道士给我的玉,说老周命格好能给我替命……”林业淮的声音发着抖,“我要死了老周!我他妈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你明白吗?!” 可再深的事情,他也说不清了,那个道士是怎么认识的,他说不出来,长什么样子,他也记不清楚,更不要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没有联系方式,只一味颠倒地念着“我不想死”,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那我他妈的也不想死啊!”周望津对着吼了一嗓子,咬紧了牙根眼睛通红,“所以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掐着点看看老子死没死?老子长命百岁气死你!” 巫璜腕间的红绳已经烧得只剩下最后一点,火苗挣扎着晃了晃舔没了最后一点红色,巫璜指尖搓了搓,摁掉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惨叫。 替命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既然周望津被他给拉扯回来了,那另一边的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佬……”周望津抽抽鼻子,红着眼跟个小孩似的伸手去拽巫璜的衣袖。他蹲在地上抬着脸,在月光下照得白生生可怜得很。 周望津这可是标准的飞来横祸,虽说跟林业淮的情谊不怎么牢固,但他也是认认真真当成酒肉朋友处着的,猛然这么一遭真叫人又窝火又委屈,还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 要不是今天运气好遇到了大佬救命,他现在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7 哪怕巫璜现在脸色不怎么好看,冷冰冰一副随时要砍人的样子,也阻碍不了他坚定地抱住大佬金大腿的决心。 三观碎不碎再说,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大佬您怎么称呼啊?我叫周望津,您怎么喊我都行。”周望津转动脑筋努力套近乎,“这么晚了您出门是要去哪?我车就在路口一块走啊,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真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感谢感谢您,没有您我就真的给林业淮那乌龟王八蛋给阴了!我家里可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小侄子并一个好大哥,这出个什么事谁受得了您说是不是,怎么的也得请您好好吃个饭再——” 他没说完巫璜已经干脆利落地摁住他的嘴封了道禁言术,求个耳根清净好集中精力掐算林业淮口中的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巫咸一族本就以医卜起家,大巫一个个都是能掐会算的标准神棍,就是现在换了个世界系统不是那么兼容,算不出太过具体的也能摸到点大概。 机缘还是落在这个人身上么…… 巫璜垂眸看着周望津。 道理上倒也说得通,不论藏在后面的人处心积虑想要周望津的命干点什么,一击不成肯定还会另想办法。 只不过守株待兔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巫璜现在心里头拱着火实在没太大的耐性。 周望津捂着嘴使劲冲巫璜眨眼,那点子活泼劲让人忍不住头疼,看一眼就觉得耳边嗡嗡嗡不得怕是要消停。 算了。 几番掐算也没得了什么更好的结果,巫璜揭了周望津嘴上的咒,“这几天我跟着你。” 前因后果一概不论,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周望津咳嗽两声,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拍拍屁股跳起——没跳起来,失血加蹲得太久头晕腿软,最后还是巫璜给他灌了点甘露,把他拎到了路口的车上。 “大佬你给我喝的啥?小说里什么灵丹妙药不都是什么入口即化什么的……”周望津砸吧砸吧嘴,也没品出来什么味道,倒是身体感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瞬间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跳起来能跑个十圈还不带喘气的。 巫璜看了他一眼,周望津立刻识趣地闭嘴开车,还没忘记发个信息给家里的好大哥帮忙收拾下巷子里的凶案现场省得明天早上吓到人么么哒,可以说很有社会公德心了。 路口右转,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周望津看看空无一车的道路,放心大胆地踩上了油门…… 贴着城市最低限速不紧不慢地往前跑,慢得让人仿佛能听见这辆最新款跑车的哭泣。 “大佬我跟你说,别看我跑得慢但是安全。”周望津习惯性地逼逼了两句,“您放心我今天没喝酒一身味都是酒吧里给人泼上的,你看我背上是不是酒都没干。我就看不惯那些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货,这大街上那么多车开快了多危险啊,还有那么多横穿马路的,万一开快了刹不住怎么办……再说我这么好看的车万一蹭了剐了的还得空运回去修,你说麻烦不麻烦。”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 怂。 巫璜揉揉额角,干脆在周围布了个隔音的法术,随便边上这小子怎么叨叨去了。他自顾自闭上眼手拢进袖子里,划开了指尖逼出点血揉开,借着灵力沟通天地接着往下推演。 说是机缘落在这小子身上,也总要有个时间地点具体人物。这个世界的灵气稀薄大抵已经是末法时代,天机混乱已经没了章法,连带他的感知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配置再高,网速跑不起来也没用啊。 周望津的命格没什么特殊的,既不是紫薇入命天选之子,也没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之类的来历。说到底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吃喝等死浑浑噩噩一辈子,哪怕是横死街头都攒不出能变成厉鬼的怨气,辛辛苦苦把人弄死不过就是提前送他进轮回罢了。 不仔细算清楚了怎么回事,巫璜得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去。 周·普普通通富二代·望津一边开着车一边偷眼打量着巫璜——他刚才拽住巫璜衣袖的时候碰到了巫璜的手腕,摸到的皮肤冰凉没半分温度,此时闭目假寐时眉目淡薄如冰雕玉琢琼林瑶树,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那些仙鬼怪谈。 他忍不住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心跳加速,小声念叨着吊桥效应诚不欺我,又嘀嘀咕咕嘟囔起颜狗的宿命。 颜狗就是这么耿直,要是大佬不长这么好看,比如救他的是个鹤发鸡皮仙风道骨的老爷爷,那他肯定情绪平稳,怀中老鹿不动如山。 嗯……动了其实也没啥用。 周望津把眼神拉回来专心看路,隔一会又偷偷摸摸瞄过去,掌心发麻说不出的酸疼,还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疼,从手上蔓延到心口一抽一抽疼得他眼前发黑。 不,不是情感上的那种,是真的疼得要死活像有人拿刀往上捅。 “哎哟卧槽!”他哀嚎起来,“救命啊我是不是又要死了!唉唉唉疼死我了!” “大佬!” “大佬!!” “大佬啊啊啊!!!” 周望津疼得满头冷汗,觉得比死的时候还遭罪,毕竟他死得快就疼了一下,没搞清楚咋回事呢魂魄就飘出去了,现在可是持久性的疼,还揪在心口一收一缩翻江倒海。他把不住方向盘一脚踩在刹车上,险之又险地没撞上水泥墩子。 “吵什么。”巫璜睁开眼看过去,抬手点在他手背上,“就是条小龙也吓成这样。”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8 被他碰到的地方似是浮起了几片青色的鳞,又悄然隐没在了皮肤之下,凝成一条从手指连到手腕的红线。 指上栖龙,倒也难怪。 背后的人盯上的大概不是周望津的命,而是这条藏在他身上的小龙。 第22章 指上栖龙的故事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新鲜,借人气避劫的事情,同狐妖藏在读书人或者孕妇床下可躲过天劫是一个道理。 只是会走这条路的要不然就是走投无路做拼死一搏的半龙,要不然就是年幼可欺没几分法力的幼崽。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捷径,既少了正经苦修出来的本事空有个壳子,说到底就是个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又免不了要额外结上一份因果,功德圆满时得折上不少修为与养他的人做报偿。加上那一睡几十年听上去轻松,可人类寿命短暂,一辈子也才几个十年,指不定什么时候出了点意外,到时候外头的茧都没了,里头的蛹又哪能独善其身。 就像是周望津这样死过一次,哪怕没过几分钟巫璜就给他塞回去了,这一死一活生气的大量流失也惊醒了他体内的小龙。 巫璜目测不会超过百岁,还没褪第二次鳞的幼崽,别说行云布雨估计法力都没几分,在巫璜那个时代属于谁能都踩一脚的生物链最底层。 要是周望津真的死了,那这条小龙也得跟着一块死,有些像是十月怀胎的妇人横死,腹中胎儿不见天日怨气深重,形成的厉鬼再凶残不过——幕后的道士所盼着的大抵就是这个了。 不过现在虽然周望津好好的活着,那条龙也没落得什么好。周望津耳朵里嗡鸣作响就是他体内小龙的惨叫,巨变的环境足够剥掉那不成熟的小家伙半身龙鳞,巫璜的灵力稍一刺激周望津皮肤上就浮现出青色的鳞甲模样,便是那小龙虚弱至极法力失控的表现。 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周望津没被人捅死,也要被体内小龙给折腾得活活痛死。 “喝了。”巫璜把指尖抵在周望津嘴边,晕在手指上的鲜血透着股难言的甜香气味,周望津迷迷糊糊下意识抱着巫璜的手舔了一口,没尝到半点血应有的铁锈味,反而舔了满嘴温软的甜味,像是喝了一口蜂蜜水,从舌尖熨帖到了心口。 大量的灵力奔涌而入,补充安抚了在他体内翻滚的小龙,最终安分地变回他手上一根细细的红线,从手指上缠了一圈尾巴搭在手背上。 周望津听着巫璜“你死了它就跟鬼胎没什么区别”的解说,抹了把脸心情复杂莫名,“那我这算是……喜当爹了?” “更准确来说,”巫璜掏出手帕擦擦被舔过的指尖,淡淡道,“你这应该是被借腹生子。” 周望津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条红线的,“……操,连孩子都不放过啊。”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上小学呢,调皮捣蛋的有天手上突然多了条擦不掉洗不掉的红线也没当回事,以为是用红笔乱涂乱画颜色扎到肉里去了,谁能想到那时候他就不知不觉身上养了条小龙崽子,居然怀胎二十年不带显怀的。 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奇妙的是,他这么一想,就感觉有什么轻轻蹭过心口,看不见摸不着,但冰冰凉凉又软乎乎,小心翼翼带着股子讨好的可怜气,几乎一瞬间就能让他脑补出滑溜溜圆鼓鼓的一条小龙,还透着股子奶味的水汽。 有点萌。 周望津摸了摸肚子,有种里头一动一动摸到了胎动的诡异错觉,“我这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就身怀六甲了,您说这像话吗?” “……” 巫璜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干巴巴道,“只是个形容……不是真在你肚子里。” 就算是条小龙,真身也有个几十上百米长,塞进肚子里是要死人的。 周望津唉声叹气,对这栖龙的说法态度倒也不是太过抗拒,大抵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摸摸肚皮一想这便宜儿子又不会害他,胆气便又壮了起来。 不过…… “到时候它要是那啥圆满了,”周望津心有余悸,“不会还那么疼吧?” 刚才可真疼得他差点厥过去,要是还那么疼他能申请打麻药剖腹产吗? “……” 巫璜放弃跟上他的思路了,坐回去应了句“不会”,闭眼带上小龙这个变量重新推算。 哪怕是末法时代苟延残喘的小龙也是龙,作为隐藏变量对推算过程和最终结果都有很大的影响,特别还是在这种网速不给力的情况下,直到周望津开到了家门口他还没得出个确切结论。 “大佬?”周望津叫了声巫璜,“我们到了。” 带着巫璜他也没回本家,这大晚上的他自己脑子也稀里糊涂的,衣服乱七八糟还一身血,这么回去指不定父母得误会成什么样子。索性他在市里还有一套公寓,本来是读大学的时候为了节省路上时间买的,后来外头玩得太晚了不想回家也会去住两天,一直让保姆打理着该有的东西全都有。 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小区,建在大学城附近画风很是接地气,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子香飘十里,搞得正准备上楼的周望津脚步一转不由自主地就往那边走过去。 想想他为了赶林业淮那孙子的约都没来得及吃晚饭,死死活活折腾到现在更觉饥肠辘辘。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49 而且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肚子…身上可还养着一个,回忆了一下自家嫂子养胎时候的操作,周望津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二十串羊肉串带三串鸡翅五串培根金针菇以及蔬菜若干,“多加辣!再来两听啤酒——!” 周望津话音未落,就觉得刚刚那张冰凉凉的触感又蹭过来,仿佛跟他摇着尾巴撒娇不想吃辣,又咬着手指眼馋地盯着可乐。 卖萌可耻啊喂。 周望津:“咳咳还是少放点辣,给我拿可乐吧。” 巫璜站远了点眼神都没往那边多瞟一眼,专注思考着怎么把背后的人抓出来打爆狗头。 他把袖子里的黑烟放出来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是因为离得太远还是气息不足,黑烟冲着一个方向飞了几米就开始原地打转转,晃悠一会又蔫哒哒地缠回巫璜手上。 算了,也不能指望更多。 巫璜从这个世界的天道那里所能获取的信息也有限,虽说得到了幕后之人的大体方位和生辰年月,但大致观望了一下目前的人口密度,他就明智地打消了一个个找过去的主意。 人类真是能生啊。 …… 周望津的公寓在三楼,这个高度是他很满意的高度,鉴于他总有一种万一电梯坏了/着火了/地震了住得太高不方便(逃生)的感觉。 拆开外带的烧烤,打开可乐——他还没忘记恭恭敬敬给巫璜上供一罐,然后刚吃了两串就意料之中地接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 ——他刚刚路上拜托了自家的好大哥帮忙收拾一下自己的凶案现场,没直接飙车找过来大概是不知道他潜逃(?)去了哪儿外加担心吵醒了爸妈不好糊弄。 “你小子又搞了什么事?”大半夜被叫醒给弟弟收拾烂摊子的周家大哥语气难掩暴躁,“那边怎么弄了满地血……” 他还有没说完的潜台词,例如是不是你小子玩脱了把人给弄死了,真搞出人命来了给我老实交代清楚,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后续,乖乖自首请个好律师说不定还能让你少蹲几年,别憋着坏逼我半夜出门严刑逼供。 大致就是这个含义大家自行理解一下。 周望津:“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多老实一人你还不知道?连只鸡我都不敢杀还弄出人命……” 不对,好像还真差点出人命。他摸摸肚子干咳一声,有种黄花大闺女背着家里珠胎暗结的心虚。 自己养出来的弟弟自己了解,周望津一咳嗽做哥哥的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事,眯着眼压低了嗓子一字一顿:“周望津?” “哎哎哎大哥我听着呢!”周望津条件反射地头皮发麻正襟危坐夹紧了尾巴,在长兄的积威下试图嘴硬,“我没瞒着您!我什么都没瞒着您!您信我!” 这话傻子都不会信。 巫璜感觉自己要是再在这里待下去肯定会被屋子里难以言喻的沙雕气场洗脑,起身留下句“你随意”就扭头进了客房——还顺手拎走了周望津供上的一罐可乐。 周大哥耳朵灵敏,巫璜一出声就捕捉到了听筒那边模模糊糊的男人声音,不由得怒从心生拍案而起,“好啊你小子居然还给我招惹男人了?!你给我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马上!” 说着他祭出了百试百灵的最终大招。 “不然我就告诉妈!跟她解释去吧你!” 周望津大惊失色,“哥!您可是我亲哥!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停卡吃土不可怕,被哥哥拎着皮带抽不可怕,老爹黑脸怒骂更是没杀伤力,最可怕只有家中皇太后的眼泪攻势,听她哭一声周望津觉得自己得减寿三年。 自己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啊…… 周望津虽然想的是被自己带回家的巫璜,但这个念头一起,小龙讨好地过来蹭一蹭的奇妙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心头一荡,张嘴道:“大哥,你要当舅舅了。” 周大哥:??? 完蛋了,这个弟弟怕是真傻了。 ……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周大哥从周望津嘴里搞清楚这个惊心动魄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心力交瘁得竭到升不起半点多余的情绪。 他甚至开始思考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老天才给了他这么个弟弟,明明小时候听聪明伶俐的怎么越长大脑子越有坑。 然后他想了想周望津体内还有一个小的(?)的状态,突然觉得没什么毛病。 一孕傻三年,自家弟弟这怀了二十多年呢。 劳心劳力的周大哥认命地叹气,先是安排了医院明天给周望津做全套体检,又交代了比他还惨半夜去凶案现场善后的属下如何处理后续。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0 周望津这被捅了还活蹦乱跳的不好放在明面上解决,只能尽量把事情先圆回去抹平了再说。不管是案发现场还是监控录像都得弄干净,少不得走走警方的路子把事情过个程序,找好理由接着追查那两个捅了他弟弟的孙子,争取早日把人塞进监狱享受人生。 对了,虽然林业淮那小子法术反噬不死也是植物人了,周大哥也很记仇地把他全家记在了小本本上,半点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而他打完最后一个电话,正好敲响周望津的公寓大门。 “诶?大哥你怎么来了?”周望津嘴边上还沾着孜然,傻呵呵地举着烤串连衣服都没换,一开门半身血刺得周大哥眼睛疼。 “你小子都出人命了还指望着我能上床睡觉?!”他没好气地拍了把弟弟的脑袋抬脚进门,“迟早给你吓死。” “我这不是没事吗?”周望津抓抓头发,也知道自己多叫人担心,“大哥你摸摸一点伤口都没有,大佬人可好了还给我喂了药,你放心真的没事。” 他抓着大哥的手就往胸上摸,一边摸还一边嘟囔着:“对吧?是不是?你好好摸摸!” 周大哥:“哎哎!你小子撒手!撒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开门查看的巫璜又默默关上了门,“打扰了,你们继续。” 第23章 周望津被赶去卧室洗澡换衣服,留下周大哥和巫璜略有点尴尬的面对面。 不过不同于自家脑袋缺根弦的弟弟,周大哥的逻辑清晰且情商高于一般水准,很快解除了那么一点小误会并且感谢了巫璜对周望津的帮助,同时旁敲侧击打听一番巫璜的来历意图和自家弟弟身上的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全程双商在线一点没跑题,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为什么周望津脑袋有坑还能当个吃喝玩乐的快乐富二代。 巫璜对他还算耐心,有什么问题也都言简意赅地答了。这个也跟他和周大哥目前的基本诉求一致有关——他们都准备把幕后那个算计人的道士揪出来好好招待一番。 至于被巫璜招待完了的人三魂七魄还能剩下多少,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了。 毕竟他那个时代不讲究人权。 是以三分钟后周望津抱着浴巾探头探脑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时候自家大哥和自家大佬手拿可乐相谈甚欢,他吃到一半的烧烤只剩下了竹签子,虽然全部集中在周大哥手边而巫璜完美维持住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设没崩,也很难形容周望津那一刹那的深感画风诡异的复杂心情。 “怎么了?”周大哥第一时间注意到鬼鬼祟祟露个脑袋出来的弟弟,“不是让你去洗澡吗?” 周望津抓抓头发,怂得理直气壮,“我不敢。” 他可是刚刚死过一次还被通知了幕后有人要害他的小可怜,而且他只有一身装饰性白肉对方据说法力高强,再联想一下浴室那种从古至今在恐怖故事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场所,遍布镜子、水管、浴缸等可怕关键词,他还要洗头洗脸闭上眼,想想就觉得危机四伏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 “大哥你陪我一块呗!”周望津无耻地开始对着大哥撒娇,“我刚死了一次心理阴影可严重了,你不想想浴室是多危险的地方啊,万一我脚一滑手一抖眼睛一个看不清出了点事怎么办,大哥你想清楚你就我这一个弟弟啊,丢了没地方补的。” 周大哥:“……” “行吧。” 摊上这么个弟弟他能怎么办,他还不是只能像个哥哥一样包容他。 当然一块洗是不可能的,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挤在浴室里那场面能看吗?周大哥也就是蹲在浴室门口给他守着门,呵欠连天臭着脸像极了蹲在山洞口的恶龙。 巫璜递了瓶水给他,冰箱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矿泉水一口下去透心凉,周大哥咣咣灌了半瓶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个不省心的臭小子。” 他是真累得够呛,公司加班忙了一整天,刚睡下去不到两个小时又被弟弟给折腾起来,恍惚只感觉整张脸都往下垮,靠在门边上稍一坐定,就开始觉得昏昏沉沉脑袋短路有点睁不开眼了。 …… “哥,你在吗?”周望津一边洗澡一边扬声问,洗头发的时候不得不闭上眼弯下腰的姿势让他毫无安全感——独处一室的时候被压下去强装无事的惶恐就又会冒头出来,他脱衣服的时候都不敢全脱光硬是穿了条大裤衩,才勉强克服了那种浑身冒寒气的诡异感觉。 外头没人应他,周望津忍不住抬高了嗓门,“哥?大哥你在吗?” 他现在满头满脸的洗发泡沫睁不开眼,视线一片漆黑就像他死之前的最后一刹。 没人回应他的几秒,忽然之间恐惧就像洪水冲垮了堤坝。 他突然害怕起来。 花洒喷出的水温热,哗啦啦敲在瓷砖上,他闭眼摸索着心慌意乱,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死亡前的幻觉,等到再睁开眼他就会回到那个小巷子里,死的莫名其妙像出无厘头的荒诞剧。 “哥!哥你在吗?!”周望津胡乱搓掉脸上的泡沫强睁开眼,也不管眼睛被泡沫刺得发疼三步并作两步猛地拉开浴室门,“哥!你在哪儿啊哥!!!” 像是半夜做了噩梦的小孩子,嚎得撕心裂肺。 “……”巫璜默默把视线从湿漉漉还一头一脸水沫混合物的周望津身上移开,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可能跟自己有仇,不然怎么老让自己看到些辣眼睛的东西。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1 “他没事。”巫璜说道,“在卧室睡着了。” “……哦、啊,”被外头的灯一照,又见到了巫璜,周望津才从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惶恐状态里解脱出来,如梦方醒地应了两声,“睡着了……是挺累的……”说着又梦游一样把浴室门关上,两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眩晕。 冷。 他摸着胸口的位置,那个地方像是有个看不见的大洞,嗖嗖透风。 小龙软乎乎蹭上来的感觉又出现了,安慰一样地环住他抱一抱蹭一蹭,鳞片滑溜溜冰凉凉的叫他打了个寒颤。他抱紧双臂挪到花洒下头把水开大,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冲下来,谁也听不见他丢人的小声抽泣。 生死之间走一遭,还是朋友背后下的黑手,原本安安稳稳的富二代生活一朝天翻地覆,稀里糊涂身上养了条小龙不说还有个正体不明的黑心道士随时要害他,他就算心大成个黑洞,也得控制不住地崩了。 这他妈,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巫璜靠在门外,晃晃还剩了半罐子的可乐,有点不太适应地抿了一口满是气泡的碳酸饮料。他只装作自己听不见浴室里头抽抽搭搭的哭声,冷酷无情地想着该怎么利用这个诱饵让背后的蠢货自己撞上来,又要怎么样报答对方对自家丹粟的照顾。 他对呜呜咽咽听着就可怜的哭声严重缺乏应有的同情心,可能也跟他听得太多了有关。 谁让每次病危床前总是哭声震天花样百出,好像谁哭得更大声嚎得更真情实感谁就跟他感情更深一样,让他本就昏沉眩晕的脑袋见天被吵得生疼。要不是身体硬件实在不支持他真的很想拍着床板爬起来骂上一番“我还没死呢用不着这么急着号丧。” 总之就是挺没意思的。 周望津这个澡洗了很久,满身水汽趿拉着拖鞋走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半点哭过的模样。他先是蹑手蹑脚地去看了一眼确定自家大哥睡得好好的,又死皮赖脸抱着枕头蹭进了巫璜住的客房里。 “我这总共就两间卧室。”周望津振振有词,“我大哥睡觉轻,他都那么辛苦了把他吵醒了多不好,但我一个人晚上肯定睡不着,大佬拜托就一晚上!我打地铺都行!” 而且比起睡得打起呼噜的大哥,周望津感觉大佬身边要更安全一点。 巫璜不置可否,但也没阻止周望津自带铺盖钻进来。 他本来就没打算睡觉,周望津要在哪睡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三观碎裂,周望津精神早就到了极限,裹着被子往地上一躺适应极其良好,三秒不到就睡得不省人事。 倒是省了巫璜不少事情。 巫璜拂过他的眼皮,让他睡得更沉一些,而后点在他额头上——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在周望津脸上镀上一层银青色,细密的鳞片一层层浮现又消失,鳞片的边缘泛着水色的粼粼波光,白色的雾气缓缓升腾而起,周望津发出一两声呢喃翻了个身,雾气中凝结出半透明的幻影。 那是一条似蛇非蛇的生物,若说是龙又实在缺了几分应有的威严,龙角只是额上两个小鼓包,身上鳞片软趴趴还有点斑秃,即便是冲着巫璜低吼一声,也是色厉内荏强撑的意味更重。 巫璜修正自己的判断,别说百年,这条小龙大抵还没有五十岁,还是得加上在蛋里没孵化的年岁来算,换成人类的年纪差不多就是还在吃奶的婴孩,很可能是刚破壳就被塞到了周望津身上,难怪对“母亲”一副依恋讨好的样子。 “吼唔?” 小龙歪歪头看着巫璜,它不太明白巫璜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出来,摆着尾巴试图再钻回周望津身体里,但钻进去个脑袋就会被弹出来,只能委屈又无辜地往外喷水汽。 如果是成年的龙族,法力高强得天地庇佑,一口喷出的便是暴雨狂风,轻易便可引动天象异变。可惜这么个小家伙就算牟足了劲也就喷出来一小股稀薄的水雾,呼哧呼哧效力还不如屋角的那台加湿器。 巫璜摁在小龙脑袋上,揉了揉它脑袋上的两个小鼓包,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也听不懂寒暄,索性直接切入了正题:“在人身上留得太久了是会出事的,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指上栖龙,龙多是压制本体使神识混沌,以初生蒙昧之态寄于人身,因为再弱小的龙也不是脆弱的人类所能够担负得起的。也就是说一旦像是小龙这样因为各种原因被惊醒,它们就必须尽快与人身分离,不然逐渐苏醒的力量会把借宿的人身压垮。 虽然这还是条年纪尚小灵智未开的幼崽,代代相传的强大本能也会告诉它应该知道的事情。 醒来意味着分别,不然它所依附的人类会越来越虚弱,直到彻底变成一具枯骨。 但是同样的,它的本能也告诉它外界的危险,这已经不再是那个龙族纵横天地的时代了,灵气匮乏神秘凋零,一切异于常理的存在或是死亡或是消失,整个世界都在推动着它们的消亡。 离开了人类的庇护所,它这样的小龙活不过一年。 小小的幼崽尚且不知世事,被巫璜揉捏着茫然不知所措。它不想离开从自己有记忆起就相依为命的人类,也不想让周望津死去,又本能地恐惧着死亡,它甚至不知道龙到底与其他鸟兽虫鱼有什么区别,除了能喷两口白雾甩甩尾巴凝结个半杯水。 “我能帮你。”巫璜搔了搔小龙的下巴,把小家伙揉得眯起眼睛呼噜噜吹出个泡泡。 当然了,他的帮忙是需要代价的。 幕后的人盯上了这条小龙,巫璜也正巧需要这条幼崽帮点忙。 “我要你的血。” 巫璜找回了一小块丹粟的尸骨,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尸骨被制作成了害人的器物,难免就会缠上怨气与业力,虽说他已经斩断了丹粟与尸骨间的联系以代身替之,那些怨气与业力不会对丹粟造成什么影响,但再怎么样他也是见不得自家小傻子的尸骨被人这么糟蹋的。 “吼噜?”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2 小龙眨巴眨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被默认了交易达成。 …… 小小的玉瓶里盛了半瓶的龙血,这条小龙身体孱弱血统却是很正,龙血漂浮着明亮的金色,散发着浩然清正之气。 巫璜把那块猫爪形状的尸骨放进去,莹润如玉的尸骨一碰到龙血就像是金属碰到酸液一样表面冒出烟雾和气泡,巫璜又划开手腕,用自己的血填注满剩下半瓶。 他的血和龙血如同水和油泾渭分明,浸泡在下层龙血中的尸骨咕嘟咕嘟,气泡和烟雾溶进了上层巫璜的血里,在鲜红里浸染上一丝丝一缕缕的黑色。 像极了丹粟身上的黑烟,又扭曲像是一条条细细长长的虫子,在巫璜的血中缓慢游走,发出窸窸窣窣似哭似笑的声响。 这是怨气与业力的凝结。 小龙好奇地趴在瓶边看着里头的黑气,用自己的小爪子轻轻敲敲瓶壁,像是小孩趴在鱼缸外头试图吸引里面鱼儿的注意。 刚刚放了半瓶血对它并没有什么影响,巫璜的放血技术很熟练开个小口子也不疼,况且巫璜还给它塞了个灵果甜滋滋的能含好久,哄得小家伙高高兴兴的。 毕竟只有自愿献出的龙血才有用。 第二天清早,周望津是被脸上毛绒绒湿漉漉的触感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湿漉漉水汪汪的猫儿眼。 一身小小的狸花猫蹲坐在他胸口歪头蹭着他的脸颊,发出又甜又嗲的软绵绵猫叫。 “喵吼~” 第24章 周大哥迎来了一个充满“惊喜”的早晨。 一睁眼他就看见周望津抱着只奶猫对他笑得满面春光:“大哥你看我儿子!儿子来快叫舅舅!” 他手上的猫应和似的“咻咪~”的叫了一声,垂着的大尾巴甩了甩像是跟他打招呼。 “大哥你看啊!我儿子是不是特别可爱特别像我?” 周大哥看在自家弟弟昨天死去活来喜当爹的份上忍着没翻个白眼,伸手呼噜了两下周望津一脑袋乱毛。 你得多本事才能生出个猫儿子,还长得像你。 他只当是周望津趁着自己睡觉不知道从哪捡了只猫回来——这也不是周望津第一次干了——撸完了弟弟又低头顺手撸了把奶猫。 “咪呼……” 奶猫舔舔周大哥的手,湿漉漉的琥珀色圆眼往上瞧,可爱又带着点小狡黠的模样看得周大哥一怔,居然真从这张小猫脸上看出几分自家傻弟弟小时候的风范。 这是只再标准不过的田园小狸花,一身灰黑色的狸花纹瘦瘦小小,脸上尖尖没什么肉就更显得眼睛圆溜溜又大又亮,尾巴毛乎乎的还会往别人手腕上圈,一歪头撒娇卖乖跟周望津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回来告状的神情一模一样。 “是不是特别特别像?!”周望津抱着猫儿眨巴眼盯着大哥,“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种,不枉我怀胎二十年!” ——要是不像那才是有鬼了,这个猫儿的形态可是混了他的血捏出来的。 感谢巫璜当年养了那么多毛绒绒滑溜溜审美一流并且手工技术过关,把小龙和周望津分开之后小龙那上百米的龙身强行浓缩重塑也没变得歪瓜裂枣,外面再混上一层周望津这个宿主的血以混淆天机,硬是把小龙变成了一只小猫妖(伪)。 反正这个世界灵气匮乏神秘凋零,对小龙而言难以逾越的天道在巫璜眼里就是个摆设,指鹿为马做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如果有人非要说龙和猫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真弄出龙猫来,那怕是没听过唐道袭的故事。 当然,功利的角度看,小龙这次算是亏大发了,再怎么(伪)它的这个形态也已经不能算是龙了,除了肉体保留了龙身龙血之外跟普通猫妖没什么区别,还跟周望津额外多结了一份血缘因果,想要从猫修炼回龙的难度呈几何倍增加。 但是小龙对自己的新形态相当满意,左右这个末法时代当龙又能有什么好处,哪里有做只可爱的小猫咪能钻进“妈妈”怀里好,亲亲抱抱蹭蹭还可以用自己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给“妈妈”表演个吞云吐雾。 “呼呼——” 小奶猫抻直了尾巴瞪圆了眼,满脸严肃地张大嘴用力喷出一小圈白雾,旁边周望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啪啪啪鼓掌。周大哥揉着额角拍手极其敷衍,看到巫璜走出来简直有种逃出生天的感动。 “大佬大佬!”周望津欢快地抱着猫跑上去,难耐满心炫儿之情。 他已经在朋友圈刷屏式炫过一圈,导致周大哥一个早晨就接到了三个电话十几条微信恭喜周家喜得麟儿,长得那么精神一看就知道是老周家的种。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3 “名儿我都取好了,大名就叫涯邻,周涯邻,小命叫牙牙,一听就是我们周家人。”周望津怀抱儿子面带红光,让本来还有点担心他接受不了的巫璜无话可说。 巫璜觉得试图猜测周望津脑回路的自己怕不是也傻了。 “是啊,不声不响家里多了个弟弟。”周大哥终于受不了吐槽了一句,“爸妈回去不弄死你。” 周望津的望津,是风烟望五津的望津,周大哥大名周存己,海内存知己的存己,现在又多了个天涯若比邻,你说他是多个弟弟还是多个外甥? 小奶猫牙牙傻乎乎地跟着叫了一声,蹭蹭周望津的手腕。 “没、没事。”周望津顽强嘴硬,“我们父子当兄弟处,没毛病。” 只要他爸不抄着棍子抽死他,他妈不对着他即兴上演悲情剧…… 周望津抱紧了猫儿子,“爷爷奶奶真的一点都不可怕的。” 周家兄弟对视一眼,无声地达成了默契。昨天的事情实在太惊世骇俗猫儿子的来历也太挑战三观,考虑到自家父母的血压和心脏这些事情就不要对他们说了。 对父母那边的话,就说是周望津捡了只小奶猫死活要养好了,大半夜出门的周大哥是被他叫去送吃送喝外加奶孩子的,反正家里小儿子活泼跳脱点是常事,兄弟齐心协力总能糊弄过去。 “就是我们亲生的牙牙要变成领养的牙牙了,爸爸心疼哟。”周望津抱着猫儿子一通揉搓,满脸猫和儿子兼得的得意。 巫璜想起来变成猫咪形态也是小龙自己提出的,不然他其实更倾向于同为滑溜溜的蛇类蜥蜴类或者鱼类,知道大半夜的一根根捏毛毛是件多劳心劳力费眼睛的工作吗,小龙还特别要求的毛量丰厚浓密油光水滑,务必不能跟它的龙身一样斑秃。 要不是养滚滚犯法,小龙可能还会要求巫璜把它捏成个黑白熊。 龙生就这么一次整容机会,当然得变成“妈妈”喜欢的模样鸭。 …… 上午周大哥安排的体检完全就是去走个过场,美美睡了一觉还生了个儿子(不)的周望津身强体壮指标比常年坐办公室的周大哥还正常,让他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dis自家大哥不养生不运动天天熬夜还挑食,听得周大哥差点没上手给他证明一下自己身体好得很。 巫璜已经明智地远离这对兄弟,弄了些钱换了身更符合这个时代的衣服,怀里抱着周望津的猫儿子围观医院的众生百态。 “这是疫鬼,吃了记得洗干净,不然容易把病传染给人。” “喵嗷~” “那个不能吃,善鬼吃了会闹肚子。” “吼咪~” “对,那个的味道应该不错,身上背了血债的。” “喵呜~” 一人一猫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指指点点,巫璜说一声小奶猫就应一声,伸出小爪子划拉两下舔舔嘴巴,叫人看了浑身发毛。 “对,那种被派来的不要急着吃。”巫璜捏着小奶猫的爪子摁出猫爪尖尖。再怎么说也是龙身龙血的小家伙,寻常的食物根本喂不饱它,巫璜就教它抓那些不入轮回的恶鬼怨灵当零食,反正菜鸡互啄撑死了改日再战,末法时代出不了什么厉害的恶鬼。 什么样的能吃,什么样的不能吃,什么样的要留下来审问一番再吃——此处特指被派来找周家兄弟麻烦的几只厉鬼。他们刚进医院还没来得及动手,下一秒就给练习捕猎的小奶猫摁个正着。巴掌大的小家伙一身威压差点把几个厉鬼吓得当场跪下,不等小奶猫威风地多喵几声就七嘴八舌全交代了。 他们都是被一个道士驱使来的,那道士手里有一面令牌,对他们一亮出来他们就不由自主地任其差遣,探听消息偷盗财物害人性命,不管他们自己到底愿不愿意。 “那块令牌,是不是玉的,上头有红色的纹路,边上还缺了一个角?”巫璜像是想起什么,笑着问道。 他脸上的笑很有些温柔的意味,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的模样,但再看看唇角的弧度分明冷硬嘲讽,像是下一秒就要送人下地狱。 被小奶猫摁着的几个鬼也想不起来那令牌具体到底是什么样子,听着差不多便囫囵点头不停,“是是是就是那样。”“对着鬼一照我们就得听话,可邪乎了。”“我们都是被逼的啊,谁也不愿意干坏事的。” 巫璜仍是笑,揉着小奶猫的脑袋点出了两个,“其余的吃了吧。” 装得再像,满身血气可骗不了人。 小奶猫高兴地喷出缕白雾,一口咬下去干净利落,还有点遗憾没有了原本龙身的大嘴,不然嘴巴一张就能吞进去几十个鬼。 被巫璜点出来的两个鬼也是战战兢兢,满耳朵都是前同僚被咔嚓咔嚓吃了个干净的惨叫,哆哆嗦嗦强笑着对巫璜道:“有什么要我们效劳的您尽管吩咐。” “只是要借你们一用。”巫璜一抬手,那两个鬼的表情瞬间变了,狰狞了一刹又变作全然的空白,两眼空茫直勾勾盯着虚空的一点,凭空飘起没了踪影。 “嗷吼……”小奶猫舔舔爪子,遗憾地看着两鬼消失的方向。它能闻到那两个鬼身上好吃的味道,又香又甜肯定比自己啃着的几只还好吃。 “哎哟宝贝儿哟!”周家兄弟终于解决完健康问题走了出来,周望津蔫哒哒一副被哥哥摁着揍了的模样,看见地上打滚的猫儿子才满血复活,扑上去抱住猫儿子不撒手,又看向巫璜,“大佬!我约了中午的火锅,走起呀!” 昨天晚上那么九死一生惊心动魄,周望津觉得自己很需要一顿火锅压压惊。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4 而周大哥带着弟弟体检完就得回公司,只能泄愤地揉搓一番弟弟的头毛,又对着巫璜表达了自家弟弟脑子有坑的歉意,急匆匆地赶回公司开会。 按时间算,他可能连午饭都没时间吃。 “走走走爸爸带你吃火锅去!”周望津搂着猫儿子志得意满,撇着八字步走得那叫一个六亲不认,“牛油辣锅加牛蛙!牛肉点个十盘!再来个虾滑鱼丸牛百叶!大佬你鸭血吃不吃?” “……” “吃。” 这厢其乐融融地出发去吃火锅,另一边的氛围却要险恶的多。 偌大的屋子沉闷得近乎死寂,下首几个弟子从半秃了脑袋的中年到看上去还在读书的少年,神态各异。 上首坐着一个中年人,做道士打扮,一眼看过去也是正气端方的道长模样,唯独眉宇间一抹戾气显得颇有几分违和,此时气得脸色铁青几乎咬碎了一口牙的模样,就更藏不住那股子从骨里透出的狠辣。 屋里一片狼藉,桌翻柜倒碎了满地的杯盏瓷器,墙上挂着的字画也七零八落成了废纸,包括几个弟子身上都带着伤,或是脸上被划了两道或是腿上手上被砸到,却谁也不敢动弹,只一味垂着脑袋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不敢稍大一点,一个个专心致志地盯着地板的花纹,生怕一开口就触怒了师父。 ——方才师父派出去的役鬼又叫人给送了回来,出去八个回来俩,还是那两个最凶最恶的。一照面就轰然炸了他们个满面桃花开,挑衅得正大光明。 “好,好!”道士已是怒极,他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这年头的小辈是愈发本事了!” 说话间他已经从身后保护完好的小坛子里取出一小块白玉,甫一拿出来屋子里就阴冷了几分,隐隐似有鬼哭之声响起。年纪大点的还好,刚入门的小弟子脸色发白两股站站,直到走出门去还回不过神来,“师父拿的那是什么啊?” 他喃喃问道,大太阳下头仍感觉森寒之气挥之不去,如坠九幽地狱。 边上的大弟子满面骄傲:“那是酆都骨玉。” ——相传千年前有盗墓贼误入一处地洞,幽暗诡谲魍魉横行,尽头有密林宫殿机关莫测,几个盗墓贼九死一生逃得一条性命,又从中带回了数块形似人骨的美玉。 那几块玉的成色极美,乃是世间难寻的绝世好玉,然而不论是人间帝王还是市井小民,与其沾上关系终逃不过家破人亡暴毙横死的命运。后有人说那几个盗墓贼实际上是误入了酆都之地,亡灵幽魂聚集之所,厉鬼以玉为骨,死者骨化美玉,世间一切业障怨气皆汇聚其中,蕴含有无上的力量,却也会招惹来无尽的灾祸。 再之后沧海桑田世事流转,酆都骨玉散落世间再无音讯,也就渐渐成了志怪传说里不起眼的一角,如蟠桃会人参果一般杜撰出的东西了。 那道士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了几分线索,耗费几十年一点点把酆都骨玉搜刮到自己手里,又加上那块同出一地能够役使鬼魂的令牌做添头,苦心经营多年,才得以拥有现在的一切。 容颜不老,富贵荣华,仿佛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小弟子瞪大眼睛发出夸张的赞叹,脸上满是向往憧憬之色。 “师父可真厉害啊。” 第25章 院中一时满是弟子对师父的歌功颂德之词,不管那道士行事人品如何,确实是个有真本事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弟子跟着,老老少少的就指望着从师父这学到点看家本领。 毕竟这都什么年代了。 他们谁都没注意树上悄无声息落下只鸟,寻常的麻雀样子左顾右盼眨巴着小黑豆眼,左边跳两下右边蹦跶两下,扑腾着在窗台上啄来啄去似是觅食。 屋子里头道士正专心致志地拿着一块骨玉比划,念念有词一心不乱的,半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窗台上的麻雀儿。 那麻雀就站在窗台上,隔着窗户歪着脑袋打量他。那道士比划了半晌,叹了口气又把骨玉装回了坛子里,对着里头来回数了几遍,才又从中取出一个小布囊,小心翼翼地把坛子封好,贴上镇压的符箓。 他虽然是有些真本事,却也没那个胆子跟酆都骨玉的怨气面对面硬怼。虽说他靠着这几块酆都骨玉修为大涨富贵荣华,却也受其怨气反噬填进去寿命福报不知道多少代价,这些年他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得到了多少金钱权势倒还是其次,截了那些积善积福人家的运道填补自身才是首要目的。 就像是手上捧着块滚烫的炭,烫得皮开肉绽又死活舍不得也不能放开。 而做好事搞慈善积攒功德的回流速度对道士来说实在太少太慢,他也舍不得大笔的钱流水似的往外撒。这种割自己肉的事情哪有动点手脚截人全家运道来得方便快捷,像是周家那般福泽深厚又有小龙寄身的人家,干这一票足够他逍遥个三四年不必担心反噬问题,还能收一条龙魂任他驱使,不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要不然他又怎么会咬牙拿出一块酆都骨玉给周望津那纨绔,他手头总共可就不到十块酆都骨玉。 道士想着忍不住晃晃坛子,听着里面骨玉碰撞的声音才觉得安心一点——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不管是谁救了周望津那小子,又反过来用他的役鬼给了他好大的没脸,只要这几块骨玉还在他身边,他总能叫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他掂量着手上的小布囊,用小勺探进去舀了一点,里面是细细的亮晶晶的像是灰尘一样的粉末。他舀了一勺出来,手上停了停,又把小勺里满满冒着尖的粉末抖回去半勺。 这是他给周望津的那块骨玉上磨下来的粉末,也不知道周望津什么毛病净喜欢些猫猫狗狗的东西,还得他忍着肉疼把骨玉给打磨成了爪子的形状,磨下来的粉末他都趴地上一点点沾着收集起来,连半颗灰尘都舍不得丢。 货真价实用一点少一点的宝贝啊。 道士摩挲着布囊的系绳,小勺里的粉末越抖越少,纠结着恨不得一点都不要用最好。可是再一想那救了周望津的小子能反过来制住他的役鬼,怎么说也是有点真功夫的,不用这个他总有点心里头没底,像是自己会阴沟里翻船似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5 道士心里斟酌着,窗台上的麻雀儿拍拍翅膀叫了两声,声音清亮婉转从窗户缝里透进来,一下子惊到了道士。他看着那悠悠然蹦跶的麻雀,小黑豆眼瞧着他,就跟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样心里头撩起火来,明明那就是只普通的麻雀,他也觉得仿佛是在看自己笑话,不由得闷声闷气地冷哼一声,憋着口气把粉末全倒回了布囊里。 不就是个初出茅庐名声不显的小子,哪里用得着他这般慎重。 小布囊又被他给放回了坛子里,那个坛子很小,大肚子的形状差不多正好两手能包圆,比窗台上的麻雀大上两圈,棕红光润的样子。 道士准备了法器,打定主意要给那个坏他好事的小子点颜色瞧瞧,也显显自己的本事。窗边的麻雀仿佛很感兴趣似的收拢翅膀看着,小黑豆眼一眨不眨很是可爱。 古有狐狸听道士讲经,今有麻雀看道士做法,也是有趣。 朱砂涂画,割了自己的手指放血,道士点上香又取出那块能号令万鬼的令牌闭上眼念念有词,忽然觉得身后一缕风掠过。 像是错觉一样细微的一缕风,他嘴里不停,鬼使神差地半睁开眼,眼角余光顺着风来的方向一瞟,便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窗台上那只麻雀不知怎么的,竟是穿过紧闭的窗户飞了进来,小爪子勾着桌边小坛子的边缘一提一带,足比它大了两圈的坛子就被轻巧地拎了起来。 “不——!”道士想也不想,旋身去扑那只麻雀。 他虽然年纪有一些了,又穿着不易活动的道袍,动作却极为敏捷,像是只豹子快且凶狠,一双手伸出去青筋毕露,像是要把那麻雀活活扼死一般。 那麻雀的爪子上还勾着坛子,小小的雀儿叫坛子坠得一飞三扑棱,眼看着要落进那道士手里,忽地一扇翅膀打了个旋,化成了只翼翅有力爪喙尖锐的鹰鸟,一个鹞子翻身叨在道士手上。 “啊!”道士手上血流不止,心里不禁更恨,看着那鹰鸟要滴下血来,厉声高呵叫外头的弟子进来,又恼悔起自己做法时为何没有换间屋子。 这里布置的阵法刚刚被那两个鬼魂自爆的余波毁去,叫他想要引动阵法困住这鹰鸟也做不到,而他那些个弟子更是蠢笨如猪,跌跌撞撞滚了一身泥都未能碰到那鹰鸟半根羽毛,叫他只能眼睁睁瞧着那扁毛畜生悠然从窗缝飞出,勾着他的坛子,他的酆都骨玉,他的宝贝命根子拍拍翅膀,眨眼就只剩下天边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啊啊啊啊!!!”道士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目呲欲裂,扑上去推翻香案一脚把站得近的几个弟子踹成滚地葫芦,一口气顶在心口一拱一拱,张嘴吐出了一大口血。 “小子!我跟你没完!!!” …… 说的就像是他这完了,巫璜就会放过他一样。 巫璜打开窗户,小小的麻雀儿就蹦跶着飞进来,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子像个麻薯团,扑棱棱一个猛子化为轻烟散去,只在巫璜手边留下了个棕红光润的小坛子。 “咪吼?” 扑了个空的奶猫牙牙脑袋一歪,舔舔糊了满嘴的灵气,小爪子在空中拨拉了拨拉。 雀儿呢? 我雀儿呢? 那么圆那么圆的雀儿呢? 巫璜点点小奶猫的脑袋,筷子尖挑了些虾肉泥塞进它嘴里,小家伙便砸吧着嘴不再去想雀儿圆滚滚的事情了。 但周望津想。 他看着刚才麻雀飞进来又消失的场景好奇极了,眼巴巴盯着巫璜殷勤涮了牛肉送上来,嘴上叭叭叭没个停的时候。 他们可是在吃火锅诶,本来两个人带一只猫坐包厢就挺冷清的了,要是还食不言寝不语对坐着装哑巴,那这火锅吃得还有什么劲儿? “大佬刚刚那是麻雀吗,你变出来的吗?圆圆的真是特别可爱!” “大佬你尝尝这个牛肉!涮得刚刚好可嫩了!蘸这个料尤其好吃!” “天啊大佬大佬你看我儿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盘鸡翅!不愧是龙猫!” “大佬!” “大佬!!” “大佬!!!” 总之就是很烦。 巫璜从锅里捞出个丸子塞进周望津嘴里得了个清净,才不紧不慢地接了话头,“去拿了点东西而已。” 他推算不出那个道士身在何处,却也能追踪着鬼魂找到,只不过没想到那个道士的本事比他想得还要稀松平常,倒是浪费他特意分神出去披了层伪装免得被看出来打草惊蛇。毕竟这些个老鼠打死不难,为了打死老鼠伤了玉瓶可就不值得了。 巫璜指尖从小坛子边缘划过,这坛子也是经常被人摩挲的,边缘光滑泛着微微的油亮,浓浓的怨气从坛子缝里往外冒。 坛子封口的地方贴了张粗制滥造的符箓,也是象征性的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6 巫璜打开坛子一一点过,里面总共是八块骨头并一小包骨粉,添上从周望津那拿来的就是九块整,每一块都是怨气森森业力浓重,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性命透着从坛子里要扑出来的腥臭血气。 巫璜把坛口封上,薄薄地在边缘喂了层血,怨气一丝丝一缕缕地溶进了血里,血色要落不落地在坛口轻颤。 这幅样子直接带回去也不太成,要是丹粟见了自己的骨头变成这种污糟样子,指不定就直接丢到池子里喂鱼去了。巫璜抱着坛子朵颐的小奶猫身上流连了几秒,翻手摸出个灵果喂进它嘴里。 甜甜的! 在坟墓里养了千年长出的灵果远不是什么鬼魂能比的好滋味,小奶猫舔吧舔吧很有点磕了猫薄荷的劲头。它嘴里咬着灵果左摇右晃在桌上打滚,呼哧呼哧发出像是小呼噜的声音,拱啊拱在巫璜手边上讨好地蹭,小粉舌头要吐不吐在嘴边上露了一小截,摊出软绵绵的毛肚皮。 “咪呜……” 就算是知道有好吃的意味着得放点血,也不妨碍它沉迷于灵果的美味之中。 不就是要几瓶子血吗,它原形百米长放一浴缸都没事。 小奶猫又去蹭周望津,猫儿眼半眯着可爱得不行。周望津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始疯狂录小视频,配上絮絮叨叨“哎呀宝贝儿哦”“我们牙牙怎么这么可爱啊”作为背景音,一键发送至微博动态朋友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怀胎二十年生了个多聪明可爱的猫儿子。 ——周望津一度想给猫儿子取名叫哪吒来着,后来想想哪吒跟龙族能上小学课本的恩怨纠葛才作罢。 拍完了猫儿子,周望津又蠢蠢欲动地看向了巫璜。一顿火锅吃下来他自觉跟大佬的关系水到渠成地更进一步。大佬就是长得高冷点不太喜欢说话还总是给他[冷漠.jpg],但实际上和他的直觉一样是个好说话好相处的大好人。以周望津的性格,交了新朋友不炫耀一下简直不符合他的人设。 于是他暗搓搓,暗搓搓地把镜头对准了巫璜,“大佬大佬,咱们拍张照呗。” 巫璜看了眼周望津开了美颜的自拍,被里头柔光糊得看不清脸的自己闪了眨了下眼,往旁边移开视线。 “随便。” 把自家傻小子的骨头抢了几块回来,他的心情还算在平均值以上。 不去想那一小包骨粉的话。 心平气和,冷静,冷静。 第26章 巫璜已经离开坟墓五天了。 丹粟神思不属地飘着。他身上的烟气散得极广也极淡,几乎看不出本身的黑色,只薄薄一层浅灰色弥漫在林间,又顺着缝隙水一样流淌到每一个角落。没了丹粟看管着,黑烟便四处勾勾搭搭,缠着这边做巢的鸟儿戏弄一番,又揪一把山洞里蹒跚学步幼崽的尾巴,眼睛还没睁开的小家伙呜咽叫了两声,惊醒了边上打瞌睡的成兽。 “吼——!” 成兽威胁地扑上去拍散了卷成一团的雾气。这只异兽长得像是只富态的橘猫,厚厚的爪垫圆润的身躯,颜色稍深的花纹从额头排到尾巴尖,脖颈处的鬃毛尤其厚实浓密,又像是只缩小版的狮子。 幼崽低低地哼唧,拱在成兽肚腹下找奶喝。它身上还没长出橘色的被毛,浅浅的奶金色胎毛蒲公英样地松松炸开,看着都知道手感极好。 这种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叫做“类”的异兽以前也是巫璜的心头好,毛绒绒圆滚滚胖了也只让人觉得憨态可掬,体型不大体温稍高暖烘烘的揣在怀里是个不错的暖宝宝,有时候也会塞在被子里当暖炉用。 直到某天巫璜养的那只类不声不响半夜在床上生了窝幼崽,很是把他吓了一跳。 ——拉开腿一看,圆滚滚的类确确实实有着两个饱满滚圆的球球,怎么看都是个资本傲人的男孩子才对。 后来他才搞明白,类这种异兽自为牡牝,也就是所谓的阴阳一体,雌雄同身,自己就能让自己受孕,那两个球球再大再圆也没什么用处。 同样也是因此,这种大圆脸肥嘟嘟自带萌度buff还随便撸的毛绒绒,最后还是从巫璜怀里的毛绒独宠变成了和后花园里无数毛绒绒滑溜溜和萌啾啾一道放养。 要是再来一次半夜产崽巫璜可受不了。 烟气翻卷着逗弄了一会类,才散开又去了其他地方作妖。丹粟放空了思绪任由着黑烟乱飘,烟气笼罩范围内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中,又似乎一切都距离他很远,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 巫璜还未醒来的时候,丹粟更多时间其实都是以这种形态游荡在坟墓之中的,如同一团无知无觉的雾气,一抹沉默而悄无声息的影子。 他有时候觉得这样仿佛在做梦,梦里的世界遥远又毫无真实感,朦胧着梦见曾有一日他看见巫璜摆弄着坟墓的微缩模型,里头没给他留下位置,让他暗自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回忆起来许多东西已经记不分明,只模糊想起那时候又委屈又不甘,酸楚得要挤出水的心情,和巫璜把他头发揉搓成一脑袋乱毛时候的面容。 嘴唇勾着,却不像是在笑,眼睛微弯,又似乎蕴了三分浅淡的水色,下颌紧绷克制着什么他所不能触及到的感情,又分明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抬手在他脑门弹了一记。 谈什么生啊死啊的。 还是个孩子呢。 ……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7 不是孩子了。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丹粟很多次都想这么反驳,可要是脱离了“天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大巫捡回去养大的孤儿”这个身份,他想不出自己跟巫璜宫殿里其他的侍从又有什么区别。 美貌端庄的女官,心思灵巧的婢女仆从,高大英武的兵士,排在里面甚至一眼都看不到他。 所以他有时在坟墓里这么恍恍惚惚地飘着,心口便不由得生出几分卑劣的喜悦来。 你看,现在陪着巫璜的,就只有他一个了。 所以巫璜只是离开了短短两天,他都觉得坟墓里空空荡荡宛如荒芜。 虽然他是乐于巫璜愿意离开这里出去看看的。 坟墓造得再大再好也是个坟墓,好不容易挣脱了囚笼枷锁的飞鸟,他不希望只是换了个更大一点的笼子。 飘到了河边时,因为看到了意外的场景,丹粟稍稍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头抽离出来。 他在河边看到了亚历克斯——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清醒认识到自己已经回不去星际时代之后亚历克斯就积极融入坟墓之中。伊凡把自己木屋的所有权分了一半给他。琉璃塔建完之后黑暗精灵们都撤回了地下,只在月色朦胧的夜晚偶尔出来采摘浆果和草药。 包括伊凡自己都更习惯地底下那个不见天日的洞穴屋,只不过因为亚历克斯孤零零住在地上实在可怜,他出现在地面上的频率才高了那么一点。 而现在,接近正午时分阳光最烈的时候,丹粟在河边看到了亚历克斯和一个黑暗精灵站在一起。那个黑暗精灵还不是伊凡,而是某个丹粟不认识的陌生女性精灵。 丹粟不认识,就说明对方在部族里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没有轮值到宫殿做过侍女没有被选去帮忙建造琉璃塔,换言之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也没有魔法才能,作为女性更不用考虑在战士方面的天赋,黑暗精灵的技能点按性别点得很极端,伊凡那种奇葩几千年里就这么一个。 她披着厚厚的黑色斗篷,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但不妨碍丹粟看到她的眼睛是血一样的红色,头发金色和银色混杂,而不是黑暗精灵传统的银发金瞳。 丹粟知道这样相貌的黑暗精灵意味着什么,黑暗精灵的部族里有好几个,但他们几乎不会离开聚集地,更不要说单独走到地面上来——他们属于黑暗精灵里类似于残疾的存在,天赋低微体力也很差,红色的眼睛证明他们患有所谓光盲的疾病,有一点光就会看不清东西,而地面上的阳光会灼伤他们脆弱的皮肤。 除此之外这些精灵连外貌都跟传统的黑暗精灵差了一大截,充分证明了五官不够出色是绝对撑不起来黑暗精灵那被诅咒过的肤色的。 丹粟悄悄地在树后聚集起形体,淡淡的黑烟在草丛中蔓延靠近,叫他很是听了一会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奋起倒追的狗血爱情故事。 为什么说是狗血呢? 因为英雄救美的那个英雄是伊凡,女主角一见钟情的对象也是伊凡,跑来找亚历克斯不是告白而是情敌对峙。 更因为伊凡就坐在没几步远的树上看戏,瞧见丹粟还丢了个果子给他,嘴里咬着根草茎俨然与己无关的样子。 ——说到底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跟太认真的人玩感情游戏,伤身又伤命,对亚历克斯的感情止步到想睡为止,女主角他更是只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是个见了他就哆哆嗦嗦头都不敢抬的废物,前天狩猎更是被他一身血直接吓晕过去,鬼知道哪来的一见钟情倾心已久。 一时没忍住,伊凡嗤笑了一声,“您说多好玩啊。”他嘲讽地对丹粟说道,闲适地躺靠在树上姿态如同一只慵懒的猫。 他没克制自己的声音,一出声就吸引了河边尴尬对峙的亚历克斯两人的注意,亚历克斯满脸得救了外带一点被戳中的小心虚,控制不住地去偷看伊凡的表情,伊凡却是一眼注意到了那个女精灵的奇怪表现。 她根本没看伊凡。 满脸喜悦激动情意绵绵在扭过头第一眼看到丹粟的瞬间变了。她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又像是天上掉了个巨大的馅饼下来,那双红眼睛水汪汪跟个兔子似的,脉脉秋波却尽数发送给了滚滚黑烟连个人形都没有的丹粟。 眼睛都没往伊凡身上多瞟一下。 呵。 一见钟情啊。 伊凡唇角挑起了兴味十足的笑。 …… 有人挥着锄头想挖墙脚的事情,巫璜目前还一概不知。 他正慢条斯理地收割着自己辛苦了……好几天的成果,背景音里道士愤怒到破音的嘶吼充分舒缓了他被那包骨粉刺激出的阴暗情绪。 他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人,天赋太好知道得太多,就像常在河边走的人,总免不了有沾染上的时候,况且他还久病在床被迫天天对着群蝇营狗苟的家伙熬日子。 不过活着的时候他那些污浊的念头实在没什么表现机会就是了。 身体差得连坏事都干不了,巫璜反省一下自己生前的日子是不怎么快活。 那道士已经气得快疯了,面容狰狞扭曲骂得让人大开眼界,起码周望津的表情已经从“卧槽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变成了“卧槽居然还能这样”,道士出现的第一秒就缩在巫琮身后怂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他们出门的时候被道士堵了个正着,或者说是巫璜让道士堵他堵了个正着。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8 周望津手上还拎着两杯奶茶抱着一桶爆米花,电影票被突然出场的道士吓得掉在了地上,怀里猫儿子还锲而不舍地扒拉着衣服从纽扣缝隙钻出个小脑袋来,好奇地看着被巫璜一个个摁进地里的厉鬼幽魂。 “咪咪!” 看起来好好吃! 小奶猫的眼睛都亮了,却被周望津赶紧塞塞好藏进衣服里,满脸警惕地盯着那个道士。 他可是听大佬说了,这个道士想害他就是因为看上了自家宝贝儿子。辛辛苦苦怀胎二十年生下来的猫儿子,他是绝对不会交给这个满嘴脏话一看就不学好的地中海老男人的! 道士却也已经没了心思去觊觎周望津身上的小龙,这几天他的连番手段被巫璜一一破解,反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元气大伤,自然也就知道巫璜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寻常碰到了硬茬子他都是触之即走,反正天下那么大不缺他的容身处,然而没了酆都骨玉的他根本不能退,那是他的大半条命,他的立身之本,他必须得拿回来。 道士精心谋划,挑了利于自己的战场设下埋伏,又引诱周望津那傻子乐颠颠地踩进来,盼着打巫璜个措手不及。但过程明明与他的计划完全吻合,结果却是背道而驰,现在被打得像条落水狗是自己,而且他把巫璜那不紧不慢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人享受的就是慢慢磨死自己的过程,若非如此他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彻底败了。 他不甘心啊。 手上役使鬼魂的令牌烫得几乎拿不住,道士嘶哑着嗓子召唤来更多厉鬼冤魂。他殚精竭虑筹谋几十年才得了现在的大好局面,又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引颈就戮,或是直接自杀寻个痛快。 他还有最后,最后的一张底牌,一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轻易绝不敢动用的王牌。 巫璜只慢悠悠磋磨他,也给了他掀开底牌的喘息之机。 ——一兜豆子。 道士的腰间挂了一个布兜,解开布兜哗啦啦啦滚了满地的,是一地滴溜溜圆滚滚的豆子。 道士的表情如同疯魔,咬破舌尖喷出一小口血,高声呵念,“弟子罗平周,借酆都阴兵之力!” 话一出口,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了下去。周围阴风骤起似有鬼哭狼嚎之声,遍地豆子响起砰砰闷响,而后甲胄碰撞刀兵齐鸣,一颗颗豆子化为一个个黑甲黑面的高大兵士。 撒豆成兵。 阴森寒气扑面而来,冲得周望津两腿一软翻出白眼,三魂七魄也要被这寒气冻结住一般。道士的声音有气无力,却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此乃酆都阴兵,你、你们,都得给我死。” “大、大佬……”周望津拽着巫璜的衣袖打着哆嗦,更用力地把猫儿子藏进衣服里。 “酆都阴兵?”巫璜像是听见了什么古怪又有趣的东西一般,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而后他极轻极快地,笑了一声。 道士哈哈大笑高举令牌,“杀了他,杀了他们!” 在他的命令之下,黑甲兵士动了,甲胄碰撞发出坚硬的响声。 周望津闭上眼抽抽鼻子,听着那响声上下牙打颤。 那声音如同上了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忽地把道士的笑卡在了喉咙里。 那些黑甲兵士面向巫璜,垂下头颅弯下膝盖。 ……跪了下去。 第27章 周望津哆嗦两下,眯缝着眼偷偷从巫璜后头往外看,一探头正对上黑甲兵士阴气森森的脸,想也不想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道士的内心可能比他更加卧槽了。 “不、不可能!”道士后退两步,举起手上的令牌垂死挣扎。 “动啊!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他吼得声嘶力竭,但黑甲兵士只无动于衷地垂首跪地,像是一座座铜铸石刻的雕像,哪怕道士气急败坏地扑上去又踢又打也一动不动。反倒是那道士一脚踢上去像是踢到了钢板上,脚趾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面容扭曲,又气又急惊怒交加,只恨不得吐口血当场昏死过去。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神情透出死气沉沉的青灰。 他当年机缘巧合取得的三件宝贝,酆都骨玉助他修为大涨,令牌既可号令万鬼也是调动豆兵的兵符,而那袋豆兵是他的最后底牌,虽说撒豆成兵的高昂代价让他不敢轻易动用。 他已经太习惯于靠着这三件宝贝无往不利的日子了,以至于此时站在这里,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他的身子僵住了似的动也动弹不得,瞠目结舌喉咙口一味发出滑稽的“咯咯”声响,甚至怀疑自己陷在了一场荒诞的梦里。 怎么可能呢?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59 他来去纵横顺心如意的几十年,怎么就在这么桩本以为手到擒来的小事上翻了船? 仿佛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森冷锋锐的寒气刹那间割断了他全部的精气神,只留下具空荡荡的壳子。 巫璜冷眼看着,倒也不知道该说是那道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错把鸡毛当令箭着实可笑。 但他也不否认看到令牌豆兵的时候,自己满心暴躁恼火之中确实夹杂了几分被充分取悦的愉快之情。当然不是对那个道士,而是丹粟那个小傻子,死了带点什么不好,非得带上这些哄孩子的玩意,猝不及防见了叫他险些绷不住脸。 ——关于令牌和豆兵的来历,就不得不把时间线往前前前拉扯一点来叙述了。那时候丹粟还是个不到巫璜腰高的小豆丁,可怜巴巴的被巫璜一时兴起给带了回来,但说实话巫璜根本没想过孩子到底要怎么养。 巫璜自己就不用说了,过高的天赋让他从出生起就与他人天然地拉开距离,成长经历毫无参考价值,而宫殿里的侍从鱼龙混杂,不是东家的眼线就是西家的探子,他倒是无所谓留在眼前看这些人勾心斗角当个消遣的乐子,刚带回来的小崽子还是别让他们祸害了。 是以巫璜养丹粟养得磕磕绊绊,丹粟也是长得曲折迂回,从小跟着巫璜读书认字勤学苦练,早早地就能独当一面,却是到了十四五岁都有人旁敲侧击想给丹粟说亲了巫璜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小孩子是得要有些玩具的。 现在再说什么玩具晚是有些晚了,也不妨碍巫璜准备。 一匣豆子和一块令牌,令牌印刻了巫璜的灵力,豆子不光可化为黑甲兵士百名,还有貌美的女官伶俐的小厮十几,歌喉动人舞姿曼妙的伶人数个,连带着一座小宫殿两处山林,屋舍摆件以及林子里飞禽走兽花鸟鱼虫。 要是觉得这些还不够,还能用令牌召来幽魂补充豆子的阵容,自己添补些喜欢的花样。用的时候打开豆人描画得精巧细致栩栩如生,不用的时候化为豆子小小一匣便于存放,说白了就是个高配版的过家家,丹粟收到后虽然爱惜但只礼貌性地玩过几次。 巫璜亲手做的他怎么有不爱惜的道理,只是他已经过了玩过家家的年纪很久了。 丹粟也好,巫璜也好,都全然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觉得这东西除了玩器之外还能有什么实际用途。 更不要说是这种生死的紧要关头,巫璜看见道士一脸破釜沉舟洒出那一袋豆子的心情,就跟两军对垒一边拿出了一盒子小熊玩偶当杀手锏一样。 再怎么阴气森森煞气逼人,也就是撒豆成兵哄孩子的玩意。 巫璜只笑了一声已经很顾及道士的面子了。 毕竟将死之人,总得留点体面。 “回去吧。”巫璜淡淡说了一句,跪了满地的黑甲兵士便应声俯首,重又化为了满地圆鼓鼓的豆子,自己有意识一般滴溜溜滚啊滚聚在一块,非常自觉把自己收进了周望津抱着的爆米花桶里。 道士的布袋子是不可能回去的,死也不可能回去的。当着真正主人的面往敌人怀里跑,豆兵还不想那么快被巫璜碾成豆渣。 周望津抱着爆米花桶,满地豆子塞进来挤得桶里紧巴巴,上头要掉不掉的悬着几颗爆米花。 那道士虽然还勉力站着,茫然四顾手足无措的情态已没了神志,呆滞着喃喃重复“怎么可能”之类的话,咕咕哝哝活像只待宰的鸡,毫无反抗地任由着巫璜搓扁揉圆。 呼——危机解除。 周望津松了口气,抓了两个爆米花塞进嘴里压压惊,蹲下来捡起地上被自己踩了两脚的电影票揣进兜里,揉着怀里的猫儿子语重心长地开始叭叭叭。 “所以说一定不能干坏事懂不懂。”周望津举出反面教材,“干坏事又伤身又伤心还伤脸,你看那人满脸褶子鱼尾纹重得都三角眼多难看。这年头长得好看才是硬道理,长得不好看干坏事一准踢铁板,像我这样好看又心地善良的才有机会抱大佬大腿起死回生,不然一尸两命哪还有我们父子缘分。” 他怀里猫儿子咪呜咪呜心不在焉地应了两嗓子,好奇地看着巫璜抬手比划了个手势那道士就一下子原地没了踪影,不禁发出呼噜呼噜的赞叹声。 真厉害呀。 周望津絮叨了一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一看时间又挥舞着电影票岔开了话题:“大佬大佬,我们电影可以检票入场啦。” 他没去问那个道士是死是活,更没去问巫璜准备怎么处理那个道士,当个快乐富二代的重要原则之一就是不该问的事情别随便乱问,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 他就像是根本没被人堵在路上埋伏一样,蹦跶着话题又无缝衔接回剧情明星电影特效上,哪怕巫璜不搭腔也自娱自乐嘴巴没个停的时候,表现得像是脑袋里根本没装那根弦,心大得能装下个太平洋。 就是电影开场灯暗下去的时候周望津下意识一哆嗦往巫璜身后躲,好半天都僵得像块石头。 妈的想想,刚才还真挺吓人的。 他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猫儿子,得了个软绵绵湿漉漉安慰的舔舔。 呜呜呜不愧是我怀胎二十年生的亲儿子。 周望津挑的电影很不错,剧情不算深刻但逻辑顺畅详略得当,演员男俊女美特效也做得精彩漂亮,可惜巫璜一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被自己收拢起来的道士身上,一场电影下来就听了满耳朵乒铃乓啷。 嗯,还有男女主角飞一样的进度,上一秒还不认识呢下一秒已经亲上了,非常值得让某个小傻子来学习一下。 巫璜没有太急着好好回报那个道士对自家丹粟尸骨的招待,而是先仔仔细细地探查了一遍他的记忆,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连道士和某女某女的夜间情话都强忍着恶心没快进跳过,就怕错过一丁点关于丹粟尸骨的线索。 有本事收集起尸骨令牌和豆子,道士自然也是有几分机缘的——他年轻时曾得了一份古墓地图,据说藏有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苦心寻觅几十年后他终于在一处山沟沟里找到了那古墓,不知道什么年代所葬何人,墓穴简陋腐朽破败,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宝贝的样子。 唯独开棺之时吓了他个半死,棺材板一开扑簌簌飞出来只大鸟的虚影,直冲面门骇得他三魂没了七魄。虚影散去后再去看棺材里,没有墓主尸身也不见衣冠陪葬,里头只一个坛子装了几块绿莹莹的玉,用令牌封着一袋圆溜溜的豆子。 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了一份手札和一块布料碎片,因为布料破损严重难以分辨,只能依稀猜测是张地图残片。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0 根据那份手札的记载,墓主人便是酆都骨玉的传说里当年误入地洞的那伙盗墓贼之一,他在手札上留下了他们几人在地洞中的见闻,解释了骨玉和豆子的由来,而那张地图残片画的便是地洞所在之处。其后道士一边根据手札中的线索搜寻其余几个盗墓贼的踪迹一边竭力复原地图残片,从骨玉和令牌上得到的好处让他愈发贪心不足。 几块骨玉便能让他修为大涨心想事成,那如果有更多,更多呢。 奇怪的是他明察暗访了几十年,就连墓主人的后代他都找到了,却怎么都查不到那伙盗墓贼中其余几人的踪迹——甚至包括他们是几个人进入了那处地洞的说法,深究起来似乎也只是那个盗墓贼自己的一面之词。 没人看见过其余几人,他们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仿佛跟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那处地洞,一进一出便如人间蒸发。 他不禁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其余几人,要不然便是那盗墓贼谋财害命,翻脸不认人。 可那地洞到底在哪,他也遍寻无获。 …… 但巫璜却一清二楚。 他又回到了那个吵得让人头晕的酒吧里——坟墓跟这个世界相连的空间漏洞就开在这里,当时那个盗墓贼掉进坟墓,也只能是从这里进去的。 虽然已经没了道士在背地里下黑手,周望津还是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那么唯物主义的之后他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充满了担忧,立志抱住巫璜的大腿死也不撒手。 巫璜考虑到未来还需要他家猫儿子源源不断地供应龙血,默许了周望津在后头跟着。 也算是母凭子贵了(不)。 酒吧热闹得一如既往,摇滚乐震耳欲聋说句话都得扯着嗓门喊,空气里弥漫着浮躁而喧嚣的气息,周望津在这里本应是如鱼得水再熟悉不过才对,然而他怀里还揣着刚出生没几天的猫儿子,就只能先顾着捂紧猫儿子的眼睛了。 烟酒混杂的味道让小奶猫连打几个喷嚏,鼻子里喷出呼噜噜的白雾,但还是乖乖呆在妈妈怀里,不去看哥哥姐姐们么么哒的事情。 两个世界相连的“门”存在于肉眼不可见的层面,周望津所能够看见的只是巫璜抬手虚虚地搭在墙上,就那么两眼放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旁边不到三十厘米就是盥洗室的门,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站个人那叫一个引人注目。 “大佬?”眼看着一对情侣醉醺醺地要撞上巫璜,周望津下意识叫了一声伸手想去挡,却诧异地发现不论是自己的手还是那对情侣都直接从巫璜身上穿了过去。 巫璜没有回应他,他碰触着空间漏洞的所在,灵力涌动。 他眼里所看到的,他耳朵所听到的,甚至包括他自己,一切都在飞速倒退,从烟酒刺鼻的酒吧,回到这里还是草木葱茏人迹罕至山林的年代。 ——初出茅庐的年轻盗墓贼在这里打盗洞的时候,意外打通到一处地穴之中栽了进去,摸摸脑袋拍拍身上的灰,发现掉进来的不止自己一个。 倒霉,怕不是和同行撞了买卖。 虽说那几个人打扮得古里古怪,怎么进来的也各有说法,有的声称自己是什么“探险家”有的说自己是个生意人,还有两个身材矮小脾气暴躁的侏儒甚至说他们是扩建自家的房子时挖出来的地洞——听听,谁家的房子建在地下啊。 年轻的盗墓贼可不信他们的鬼话,哈哈一笑心说都是同行还装什么蒜。但既然是撞上了,他也知道谁都不可能愿意走,便提议暂时结伴而行,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若是得了什么好处就等出去了大家再商议着分配,到时候谁都谁少的有个说法,总好过还没见着宝贝就先闹起内讧来。 他说得合情合理,便得了应和。几人稍作休整互通了姓名称呼,探险家姓李,便叫他老李,生意人自称外号“独眼”,就让他们也这么叫,而那两个侏儒名字古怪又难念,索性根据胡子的颜色称他们为“大红”和“二黑”。 他们几个姑且算了有了交情,磕磕绊绊地跟着地穴的走向挖了下去,进入了一个盗墓贼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巨大古墓,满目珍宝穷极奢靡。 而所谓富贵险中求,一路上同样也是险象环生机关重重。他们刚进去就差点掉进火焰机关里给烧成烤肉,紧接着是无数蛊虫拦路,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转身又陷入幻境之中险些真的迷失自我。之后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机关,小匣子里撒出来的豆子变成了可怕的黑甲兵士追杀他们,逃跑过程中他们几人慌不择路各自失散,他在被砍死的前一秒找到了令牌把兵士变回了豆子。 这些令牌和豆子他都偷偷地贴身藏好——他知道大家肯定找着了宝贝也这么自己藏起来,刚刚老李还从追他们的巨虫巢里偷了一瓶子虫卵,也不知道是打着什么鬼主意。 本就是勉强搭出来的草台班子,分宝贝的时候肯定得撕破脸皮动刀动枪,不留一手净等着给人盘剥干净吧。 年轻的盗墓贼孤身一人,受了不少伤颇废了一番功夫才赶到主墓室,那时候两个侏儒已经抢先闯了进去。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观察众人言谈举止,知道这两个侏儒怕是野路子出身不懂规矩,却也没想到他们能那么没规矩,外头老远就听见砰砰乓乓的进去一看更是惊得他两腿发软,那两人竟是连墓主的尸骨也不放过给拆了个七零八落。 他见那尸骨莹莹如玉,歪倒一边的棺椁更是材质不凡,心知这次怕是真的捅了马蜂窝,然而不想两个侏儒打的是独吞的主意,趁他惊愕时冲上来就是一棍。拉拉扯扯间他被敲在脑袋上失去了意识,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墓室中早已空空如也,满室陪葬也不知那几人里谁拿了多少。 尸骨已经不见踪影,棺椁也只剩了零碎的石头块,盗墓贼心慌意乱生怕自己真死在里头,不管不顾地满脑子想着快些逃出去,逃出生天后他才发现自己衣襟里也落了几块碎骨,怕是和那两个侏儒拉扯时不小心沾上的。 再扭头去看,他逃出来的那个地洞已经悄然消失,仿佛那墓中见闻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此等神异之事更让他胆寒,知道这几块骨头沾染不得,便使了计谋将其快快地脱手出去,果不其然凡是经手之人无不家破人亡死于非命。 可盗墓贼自己也未能幸免于难,三十余岁便疾病缠身命不久矣。兴许是死前一点良心发现,他散尽家财寻回那几块尸骨,编造出酆都骨玉的说法流传出去以震慑世人,又将尸骨连同着墓中所得的令牌豆兵一同下葬,盼着这些东西再不要有重见天日之时。 直到死的时候,他也没再听过那日一同下墓的几个同行的消息,大抵不是当时死在了古墓机关之下,就是被尸骨上的怨气害死了吧。 …… 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比如这几个临时搭伙的盗墓贼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走的时候自然各回各家,再无交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1 巫璜在回溯时间时在这个空间漏洞上感知到了几个异常的波动,倒推回去是一个裂口破开的几道裂缝,连带着打开了几个世界的通道,不过因为缝隙不稳定又比较微小,在坟墓阵法重铸的时候就自行填补上了。 更形象一点可以参照玻璃上的裂纹,大的裂口边上会有细微的缝隙,同一个空间漏洞可能会同时影响到好几个世界的稳定性。 巫璜尝试着顺着裂缝的位置探查了一下,重新填补后的缝隙很难固定到太具体的坐标点——这有点像亚历克斯掉进来的情况,不稳定的缝隙谁也不知道会开在哪里,推算和排查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 换言之,在这个世界他已经找不到更多的尸骨了。 巫璜在这个世界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是时候回去。 按理说他现在就在家门口,手就放在空间漏洞上一推门就能回去,但他转念想起了被自己收回来的那兜豆子。 丹粟虽说没玩过几次,但巫璜送了他那么多东西,他最后好像就带了那一匣豆子。 唔。 巫璜收回手,看向傻站在后头的周望津。 周望津是个话痨,他的叭叭叭巫璜一般都是当成噪音直接过滤,但多少也听进去了些东西。 像是对着出国公干的周大哥一长串的要这个要那个新款限量买买买,仗着自己是个弟弟为所欲为,再比如没事嚎着“我还是个宝宝”跟父母撒娇,最近更是抱着猫儿子一起耍赖,强行换了辆最新款的酷炫跑车。 巫璜想,我家丹粟也还是个孩子呢。 他这个当大人的出了门,似乎也应该带点什么回去? 巫璜选择向很有经验的周望津征求建议。 “当然得带!”周望津拍桌子,激动得像收礼物的是自己,“出门怎么能不给家里带礼物!大佬你家那位男的女的年龄多大平时喜欢啥?交给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 看到没!大佬的大腿!这么近就递到了眼前的金大腿!不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就是个傻子! 周望津平生没别的本事,读书不行体育不行更不要提做生意,唯独擅长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怎么快活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过,要送点礼物问他是问对人了。 “当然是男的,年龄倒不大。”巫璜想了想,“他喜欢……” 仔细回忆了一下丹粟平时的喜好,巫璜言简意赅地做了概括:“我。”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周·单身狗·望津抱紧自家猫儿子,抹了把脸顽强地把狗粮吞下去,“行!明白了!” 要坚强! 他可以的! 交游广阔的周二少眼神灼灼:“您放心交给我!我一哥们儿就是搞小玩具设计的,保准新鲜刺激又好用!” “……” “……嗯。” 巫璜不知道周望津到底脑补了点什么,但他觉得跟周望津征求意见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他还是去找周大哥咨询吧。 虽然周望津自认为完美无缺的送礼方案被周大哥无情地暴力镇压,巫璜离开那天他还是准备了一整盒精挑细选的礼物背着大哥塞给了自己努力抱住的金大腿。 “大哥就是太正经才活该到现在还是个处,大佬我跟你说小别胜新婚啊一定要抓住机会,人生苦短别太计较面子大不了你一次我一次总归先上了本垒敲上章了再说不然balabalabala……” 周望津压着嗓子跟巫璜咬耳朵,说完了又塞过去一个崭新的pad,“这里头快两百个G的资料都是我检查过的,绝对没什么歪瓜裂枣滥竽充数的玩意,哎哎哎大哥你别抢真不是毛片——!” 一番争斗后他接着跟巫璜嘀嘀咕咕,“里头全是各国爱情经典,电影电视剧小说全都有,要纯情初恋有纯情初恋,要老司机套路有老司机套路,对了我还给您下了个微信您别当看不见我消息,缘分一场没事儿咱也常联络对吧。我跟您说啊……” 后续的叽里呱啦巫璜自动屏蔽,从周大哥手里接过拜托他代购的各类特色礼物,递过去几个消灾辟邪的平安符作为报酬——他手头没太多这个世界通用的货币,也不熟悉这里五花八门的购物渠道,买礼物的钱都是周大哥掏的。 “咪吼~”小龙猫也凑过来舔舔巫璜的手告别。 不过巫璜也不是一去不回,时不时的肯定还得来找小龙猫放点血回去净化新找到的尸骨,所以现场的离别气氛也不是太沉重,尤其是周望津一张嘴就更没有了什么离愁别绪,只觉得浓浓的沙雕气场影响力强大地无限向外扩散。 而此时的坟墓里,丹粟还尚且不知道巫璜已经到了家门口。 这也就是为什么巫璜回到坟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傻小子团成个团,热情无比地把某个根本不认识的女性黑暗精灵整个包了进去的场景。 嗯?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2 曾经也被丹粟这么黑烟滚滚包圆过的巫璜挑起了眉梢。 “阿粟。”他温声问道,似是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黑烟里的黑暗精灵张张嘴想抢先对他说点什么,刚发出个声音就被后头赶来的伊凡利索地敲在脖子上昏过去。 三秒后确认了她是真晕过去了,黑烟这才散开又重新聚拢,一缕缕烟气小尾巴勾起喜悦的小波浪凑上来迎接巫璜。 丹粟:您回来了……这是、稍后我会向您详细汇报。 倒在地上的只是个很普通的女性黑暗精灵,巫璜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弱得连只低等虫族都打不过,但丹粟和伊凡面对她却极为谨慎。丹粟的黑烟缠了一圈圈如同绳子把人托起,伊凡手搭在腰间匕首上随时防备着她暴起反抗,关押她的监牢也是坟墓中的最高待遇,当初待在里头的可都是龙凤级别的异兽。 他们不敢不谨慎,毕竟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们好几次差点中招,若不是担心这女人还有后手同伙怕杀了打草惊蛇,伊凡早就一匕首给她放血放个干净。 他们发现不对劲正是从那天碰到这个女性精灵和亚历克斯开始。 这个叫做“娜丽”的精灵本来只是部族中最普通的一员,身体不好生性怯懦,前些天更是被伊凡狩猎时候的浑身血气吓得昏死过去,高烧了足足两天才醒转。 醒来后的娜丽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性格开朗起来还开始千方百计地靠近伊凡——虽然伊凡那天注意到她明显更在意丹粟,但不妨碍她锲而不舍地找各种理由往伊凡身边凑,时不时的会拿出些她绝不可能拿出来的东西送给伊凡,还会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些她绝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伊凡从她那里收到过奇吠的牙齿。奇吠是一种在他们原本世界非常强大的魔兽,牙齿是匕首的顶尖制作材料之一。然而这种魔兽只生活在地表并且数量极少,实力强大伊凡都很难说自己能成功狩猎,娜丽所谓的“从父母那里得来”的说法更是站不住脚。 要是她有本事从父母那里偷到或得到一颗奇吠牙,也就不会被原本的家族当成废物驱逐出去了。 她还和伊凡说起一些他们原本世界的局势,点评里带着些卖弄自己见识的意味。可那些地底的部族斗争,地面上的各个帝国与教廷的微妙关系,很多连伊凡都未曾听说过,更不要提她那假的不能再假的“家里听来的”。 同理,能让她知道这种级别的情报,她根本不可能会被家族驱逐。 那么事情就有趣了,一个曾经胆怯懦弱无能到被家族驱逐的废物,要怎么样才能在昏迷之后性情大变情报灵通还能拿出好几样贵重的宝物,伊凡可不会相信什么在家里是韬光养晦隐忍不发的谎话。 而且突然发了疯地开始追求原本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一副情根深种非君不可的样子。 娜丽的言谈举动漏洞百出,却不知为何能够躲得过伊凡法术的种种试探,不论是回溯记忆还是检查灵魂与身体的契合度,无不显示着她就是如假包换的娜丽。 正是因此才不好轻举妄动,这是坟墓里第一次发现灵魂类的入侵者,还是在巫璜修复了阵法之后出现的,加上巫璜现在又不在坟墓里,让丹粟不得不更加慎重。 幸好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威胁性,伊凡便姑且与她虚与委蛇套取情报。这个假娜丽——哪怕法术无法检测他也认为这不是原本的娜丽了——非常好骗,只要伊凡给自己点心理暗示对她发自内心地亲近温柔一点,再适当地表达出一些欣赏夸赞,她就像是个被恋爱冲昏了头的小姑娘无所不应,甚至还能趁机压榨出一些寻常弄不到的好东西。 只唯独嘴巴严得如同蚌壳,伊凡怀疑她要么是被下了禁言的法术,要么就是演技高明跟他装傻。 “既然她能说出我那个世界的事情,那么应该也是从那里来的。”伊凡对巫璜汇报时皱着眉,怎么想都觉得事情缺乏逻辑,“能完成灵魂转移并逃过我法术探查的只有那几个亡灵大法师,但他们跟我没有都任何关系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灵魂转移又不是什么火球术水球术之类的小魔法,施法材料极为珍贵不说换了身体可就换不回去了。再说伊凡已经离开原来的世界好多年了,他可不觉得有哪个亡灵大法师会吃饱了撑的换个废物壳子跨越世界就是为了……跟他谈恋爱? 对不起伊凡真的想不出谈恋爱之外的理由来解释假娜丽的殷勤举动,那真的完全就是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傻姑娘。 在伊凡对假娜丽掏不出什么可用的情报之后,他把注意打到了丹粟身上。 他能察觉到虽然假娜丽对他沉迷得不行的样子,可这姑娘也半点没丢下对丹粟的念想——不光旁敲侧击地打听丹粟的消息,还经常外出试图偶遇,有时候甚至会拿出些礼物期期艾艾地托他转交。 伊凡给丹粟看过那些礼物,东西没多少价值,但确实是丹粟会喜欢的东西。 那么面对丹粟,她极可能会暴露一些在伊凡面前隐瞒的事情。 “送了你什么礼物?你就直接去了?”巫璜问道,很顺手地揪了缕黑烟小尾巴绕在手上。 丹粟:不是什么……就、去了。 明明是试探疑似夺舍的入侵者去的,正正经经的事情,怎么叫巫璜一问好似他是背着巫璜跟人勾勾搭搭谈情说爱一样,莫名的就觉得有点心虚起来。 丹粟勾勾巫璜的手腕,挥掉那么点不知哪来的心虚,把叙述接了下去。 他假装不经意地和假娜丽“偶遇”了一次,对方果不其然和对伊凡一样千方百计地找话题试图和他拉进距离。 “嗯?什么话题?”巫璜又一次打断了叙述。 丹粟自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关于亡灵魔法的。 这个话题选得相当失败,按亡灵魔法的体系算丹粟的确是个亡灵生物,但这不代表他擅长亡灵魔法,全程跟假娜丽根本对不上信号鸡同鸭讲——同时也确定了假娜丽的亡灵魔法造诣相当不错,起码理论功底相当不错,完全不同于她平时在伊凡面前表现出的初学者水准。 之后丹粟和假娜丽“偶遇”了两次,能够看出她在伊凡面前塑造的形象和在他面前判若两人,如同针对他们的喜好量身打造一般,更加坐实了她别有用心。 总不可能费那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跟他们谈恋爱吧。 丹粟很有先见之明地赶在巫璜开口之前声明:我不喜欢那个样子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3 “唔,其实我还是挺欣赏的,自强不息小白花也别有一番风味。”伊凡摸着下巴啧啧有声,“要不是她的魅惑术实在吓人我说不定就顺水推舟睡了。” 对,魅惑术。 丹粟在她身上试探出的最重要的情报就是魅惑术的存在,也许是丹粟一直无动于衷还日常死话题让她着急了,假娜丽动用了一直隐藏着的能力,差点就让丹粟真的中了招。 差点。 差点。 真的是差点。 丹粟先声夺人在巫璜面前强调了三遍。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强调这种事情,毕竟巫璜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假娜丽的魅惑术施展得无声无息,后来伊凡去检查过,没有找到任何施法痕迹。但事情就那么顺其自然的发生了,根据被施法人丹粟的描述,这种魅惑术会让他不自觉把注意力放在假娜丽身上,恍惚觉得她可怜可爱美丽动人,油然而生一种甘美甜蜜又怜爱的心情。 而且这种情绪来得毫无违和感,就像是从他心底最深处自然产生的,让人防不胜防。 “甘美?甜蜜?怜爱?”巫璜发出了死亡三问,逼得丹粟不得不再次重复三遍差点差点他真的是差点中招。 也就是说他早有准备没掉进坑里,意识到事情不对的第一秒果断出手敲昏了假娜丽绑死关起来,一顿操作猛如虎连伊凡都被他搞得没接上戏,索性也不装了直接翻脸从恋爱模式转到审讯模式。 正好让他练习一下快荒废了的审讯技术,这么多年坟墓的入侵者不是杀了就是暴力镇压留下当苦力,根本没给他半点展示的机会。 法术窥探记忆看不出来破绽,就让你老老实实说出来好了。 真不巧黑暗精灵也不讲人权的。 只是没想到在伊凡的高强度审问之下对方居然还能接着折腾,精神威压之下硬是死扛着楚楚可怜做足了被误解但我原谅你的姿态,血液更是带着挥发性类似迷药和致幻剂的作用,伊凡几鞭子抽下去险之又险给她扒了裤子。 包括这次被巫璜撞个正着,也是她层出不穷的花样之一搞出来的——就剩半口气了还抽冷子给伊凡补个高强度魅惑术,被哄得迷迷糊糊把人放出去的经历堪称伊凡此生最大的耻辱没有之一。 黑暗精灵说起时嗓音低沉磁性眼神深邃迷人还带了点笑意,仿佛一点不记仇,很适合添加上“女人,你是在玩火”之类的台词。 前提是忽略他捏得咔咔响的指节。 之前顾忌着事情还没汇报给巫璜总不好把人搞残了,刑讯的正戏没怎么玩过禁忌类的法术也老老实实地束之高阁,大概是让她对黑暗精灵的下手程度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误解。 “可否请您先不要插手。”伊凡躬身行礼,“我会让她当个好姑娘的。” 被偷袭。 被魅惑术哄骗。 险些亲手放走了入侵者。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像是一把刀用力钉进他的脊骨里,灼烧得他浑身每寸皮肤都无法遏制的疼痛难忍,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从容。 他会让她开口的。 他发誓。 “你随意。”巫璜在他们汇报的时候就检查了一遍坟墓的外围阵法,在核心的历史记录里翻了翻找到了那个假娜丽的相关内容。 入侵者的灵魂强度不高只剩下小半的碎片,才没触及到坟墓的警戒线顺利溜了进来。巫璜顺手调整了一下警戒范围又修了修相关漏洞,直接从根上掐灭了出现第二个假娜丽的可能性。 不过他也没阻止伊凡,说实话他也挺好奇这么小一块碎片是怎么能支持住夺舍那么高难度的操作,以及费了那么大劲就为了勾引自家傻小子又是个什么理由。 他承认后一个是重点。 “你倒是会沾花惹草。”巫璜揪着丹粟的小尾巴调笑了一句,伊凡见状很有速离场,不在这干杵着当个碍眼的大型障碍物。 丹粟身上的黑烟一缕缕撒娇讨饶一样往巫璜手腕上蹭,嘴上讷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顿了顿转而提起布置警戒的事情。 有一个假娜丽未必不会有第二个,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做些准备排查一番,也可能早有入侵者埋伏在坟墓之中。 丹粟的絮絮叨叨巫璜一径掠过,揪着他的小尾巴慢慢地扯啊扯缠啊缠直到把丹粟整个揉进了怀里,丹粟乖觉地团成个黑团团躺平任揉搓的温顺模样,一点也不像个会编瞎话骗人的小傻子。 “我这次出去,倒是找到了些好东西。”巫璜把装着礼物的箱子拎过来,里头装满了周大哥差点秃头想出的合适礼物,衣服日用品点心文具小电器,都是得体实用又凝结着现代人设计智慧的款式,尤其衬托出了左上角周望津送的一大盒子礼物花里胡哨,右上角的小坛子简陋古朴。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4 小坛子封口那个粗制滥造的符箓巫璜都没撕掉,只不过里头装着的不再是几块尸骨,而是凝成絮状血气滔天的怨念业力,并一个道士的骨灰和灵魂。 那么喜欢这个坛子,就自己好好享用吧。 啊,对了,还有最显眼的,放在最上头一开箱子就能看见的。 透明的瓶子里的几块玲珑剔透,像是无瑕美玉又像是一块块人骨,透彻明净的光映着,恍惚间琼林瑶树,满室生辉。 第28章 丹粟从小就生得好看。唇红齿白又大又圆的眼,长长的睫毛眼尾微垂,无辜乖顺又拢着点说不出的执拗倔强。被巫璜捡回来他便奶狗似的矮墩墩跟在巫璜身前身后打转,眸光透彻澄明不带半分阴霾。 然后一眨眼稚嫩的眉眼舒展开俊美锋锐的轮廓,矮墩墩打转的一坨在巫璜尚未反应过来前便自顾自长成了高挑挺拔的少年人,芝兰玉树蓬荜生辉,从骨子里透出的漂亮。 明明小时候手短脚短糯米团子似的玉雪可爱,没几年就见风长得比巫璜都高那么一点了。 但却也没能来得及再长大一些,丹粟死的时候刚刚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不久,巫璜闭着眼睛也能描摹出丹粟那时的模样。身姿修长挺拔如竹似玉,带着几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柔韧瘦削。背脊上能摩挲到一节节骨起伏的棱角,坚韧清厉透了几分宁折不弯的意气,又被皮肉恰到好处的裹去硌人的锋芒,于是指尖触到的只有温润的弧度。 低眉顺眼一副乖巧模样。 再会骗人不过了。 巫璜在心里这般念叨,取了瓶子里的骨,黑烟纠缠着打成死结不知所措,呆愣愣的炸毛成了个刺猬。 小傻子。 晶莹温润的骨摸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温热,巫璜摩挲着拂过丹粟一团团烟气炸开的刺,一块块将骨骼嵌进烟气之中。 丹粟原本的尸骨是重塑肉身最合适的材料,几块骨头毫无滞碍地被黑烟纠缠着吞没进去,翻翻滚滚茫然炸着的黑烟绕在尸骨上归拢凝实重新排列。巫璜手里圆滚滚黑团团烟雾似有似无的轻飘触感,一点点支起骨骼,灵力顺着巫璜的念头游走翻涌调整出应有的形状,一点点的,轻飘飘的黑烟化为了稳稳当当落在怀中的血肉之躯。 手臂,双腿,少年人的肩膀宽阔已有了起伏好看的线条,脖颈修长拉扯出锁骨干净分明的弧度,腰上却是摸不到半点多余的肉的,正正好好能一臂揽住的紧实细瘦。 而后眼睛里映漾着几分水光盈盈的琥珀色,皮肤是上等羊脂美玉般白而温润,唇色和朱砂一样添上明亮张扬的红,长发不打半点弯的垂着散下,掩了小半张脸一双茫然失焦的眼。 肉身重塑的感觉奇怪极了。丹粟不自觉紧紧绷着身体,像是拉满的弓弦,垂着脑袋肩膀收缩,背对巫璜都藏不去那点茫然惊惶的可怜气。若非巫璜揽住了他的腰把人摁在怀里,只怕现在已经栽到地上去了。 他对着巫璜说了谎。 这也瞒着,那也瞒着。 还被巫璜逮了个人赃俱获。 不论理由如何,他无可辩驳。 况且他笨嘴拙舌的样子,就算想开脱也想不出半分借口。 便只能呆愣愣看着被巫璜放在一旁的瓶子,没了里头玲珑剔透的骨仍是透亮着满室明光,丹粟像是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线般眯了眯眼侧过头去,眼睛要眨不眨长而翘的睫毛轻颤,光虚虚地在尾端缀上一圈,像极了蝴蝶停驻拢起的翅膀。 尸骨重新回到主人身上,倦鸟回巢般沉甸甸又富有安全感,丹粟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思一动指尖便化为了一缕黑烟。 骨肉重塑,本质上仍是一团翻翻滚滚的烟气,他若是想仍能变成大团大团的黑烟滚滚自带反派背景,只是多披上了一层本就应有的皮囊。 “我……”他张张嘴,发声磕绊生涩,像是稚童牙牙学语。 甚至一开腔又因为这种久违到陌生的感觉哑然失声,眼睛所看到的世界都让他觉得视角奇怪,鲜明如同洗去阴霾的明亮色彩,刺得他双眼要落下泪来。 “怎么哭了?”巫璜调整了一下姿势,抬手点点他的眼角,语气带了些笑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措地瞪大,眼尾湿漉漉透着点红,仿佛还是个撒娇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呜呜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丹粟摇头,又诚实地抽了两下鼻子,巫璜扯了外袍披在他身上,他才恍惚地发觉自己正坐在巫璜怀里。 甚至于他生锈的脑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全身只披着一件外袍,松松垮垮遮不住什么东西,只衬出从耳根烧到脖颈的红藏不住的窘迫难堪。 从他稍长大懂些礼数之后,就再没这么跟个孩子似的坐在巫璜腿上过了,丹粟条件反射地想站起来,刚一动弹腰就被巫璜环了个严实。 “小傻子。”巫璜下巴靠在他肩上,唇齿间含着笑低低念他。 那语气似乎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丹粟绷紧了身子,指节捏得发白。温柔又和气的腔调是巫璜一贯待他宠孩子似的包容,可舌尖又翻搅着某种包容之外微热醺然的情绪,像是一口烫得微温的酒,呛口辛辣地从舌尖淌进喉咙里,把一肚子结结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烧得精光,又轰轰烈烈地撩上来烧干净了脑袋里浆糊似的纠缠不清的思绪。 于是那些不恭不敬肮脏龌龊的念头又悄悄地冒出泡泡来,在他的心里头这边碰一下,那边碰一下,啪啪鼓噪开小小的骚动。 又痒又麻心口像是疯长着野草,叫丹粟忍不住颤了颤瑟缩起身子,像是害怕心里头那点念想太大声要叫巫璜听见了似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5 可那些丹粟小心藏着掖着怕叫人知道的念头,分明藏不住掖不住一眼就能看得真切清楚。 滚烫的,生涩的,又纯然真挚得没有半点杂质,再惹人爱怜不过。 巫璜的手落在丹粟的脸颊上,摩挲着少年脸侧清俊的轮廓笑起来,满满的尽是温存缠绵说不出来的情意,勾着人心里头生出不知多少不该有的妄想。他捏了捏丹粟没什么肉的脸颊,那个小傻子就傻乎乎地半张开嘴抬着脸看他,被欺负得狠了一般眼底水光洇到睫毛尖尖,湿漉漉的一颤,再一颤。 丹粟头昏脑涨,叫巫璜这亲近得早就越了界限的态度弄得糊里糊涂,糖水涌到了心口又拧巴着泛起酸涩,铜墙铁壁高高地阻了满心满眼要溢出来的喜欢。 他不想。 那不是他能想的事情。 巫璜待他恩重如山,他把命给了去也是应有的本分。 但那不是他能去想的事情。 就像落了巢被捡回去的雀儿,终其一生扑腾着能飞上树梢已是竭尽全力,又怎么敢去想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鹏鸟,翱翔四海之外的凤凰。 “你啊……”巫璜的手落在了丹粟的唇上,饱满又艳丽的朱砂红色,被手指蹭过时无意识动了动,若有若无地抿过指尖。 再让这小子纠结着,怕是又要哭起来了。 巫璜搂住丹粟的腰,倾身吻了上去。 罢了,左右都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与其等着这小傻子哪天有胆子爬他的床,还是他抓住机会自力更生吧。 说到底,面子又哪里有到了手的实惠重要。 轰。 唇碰到一起的刹那,丹粟听见耳朵边嗡嗡嗡地炸成一片,脑袋里空空如也根本无法处理这已经超出他认知的情况。 重塑新生的血肉从尾椎蹿上古怪微妙的酥麻感,脑袋猛地一声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轰隆隆的杂音。 那些压下去寡廉鲜耻的念头,那些不恭不敬龌龊污浊的虚妄幻想,噼里啪啦开锅一样咕嘟咕嘟从心里顶开盖子流了出来。 喜欢。 好喜欢。 巫璜拿他当孩子。 他却一天天满脑子只想着更加亲近,更加不堪的事情。 浅淡的,缺乏血色的唇。 指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眼睛微弯的弧度,眼角晕开的薄红, 懒洋洋眯着眼念他的名字时,嗓音低哑压着柔和亲昵的尾音。 龌龊。 卑劣。 忘恩负义。 …… 又止不住的欢喜。 紧绷宛如满张的弓的身体忽地放松下去,无处安放的手臂笨拙地环住巫璜,攥着衣料捏成满手的褶皱。 丹粟睁大了眼睛舍不得多眨一下,双唇碰在一起的触觉已让他眩晕,还要抿抿唇喉咙干涩得发不出音,嘴唇张合像是想说点什么,又像是试图做出些回应,偏生站在门前笨手笨脚不得其门而入。 于是便只能如砧板上的鱼任由巫璜摆弄宰割,唯独尾巴勉强地翘翘扑腾两下,小腿打着颤整个人都叫巫璜揉进了怀里。少年唇齿间含着绵软又乖顺的喘息呜咽,舌尖被轻轻的勾弄撩拨一下,就含不住的从舌尖低低哑哑地往外淌。 “乖孩子。”巫璜揽着丹粟的脊背,亲了亲他的眼角。丹粟还未回神,残留着几分青涩轮廓的面容浮着迷醉恍惚的情态,竟是叫巫璜不知怎么思维跑偏了一瞬想起周望津念叨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不禁哑然失笑。 “不是……”丹粟嘴唇动了动,声音细若蚊呐。 巫璜一愣,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好,不是孩子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6 “丹粟已经是个能跟我谈恋爱的大人了。” …… 丹粟已经想不起来那天自己到底是怎么离开的,还是自己被巫璜搓扁揉圆着根本没能离开,负荷超出他认知的记忆只剩下了零碎的画面和声音,再怎么不甘心苦思冥想也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他捂着涨红的脸耳根发烫,只一想巫璜低笑着同他说什么“谈恋爱”的模样就砰地炸成团黑烟,翻翻滚滚着遮掩自己的心情。他心里暗恼说了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还欢欣雀跃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但这事情分明半点都遮掩不住——丹粟这个小傻子本来就不太会藏事情,不过是仗着黑烟滚滚连带锯嘴葫芦的性子做遮挡罢了。 是以一照面伊凡就露出个意味深长的了然笑容,情窦初开的模样逃不过他这样老司机的眼睛。 “我是不是该说声恭喜?”他笑眯眯的语调轻快,几天来难得露出个假笑冷笑之外的表情。 丹粟一顿,停了一会,犹疑着含糊地“嗯”了一声。黑烟翻滚着散开露出他本身的模样,他本就生得张好皮相,此时眼眸明亮颊上微红,少年人眉梢眼角的动情之色藏也藏不住。 伊凡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个形态,“难怪你不肯用真面目见人。” 黑烟滚滚铺天盖地而来那是标准的反派大魔王出场的气势,寒气凛然摄人心魄,而自己面前这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模样,哪怕知道了他有多厉害,也是根本镇不住场子的。 不过好看也是真好看。 黑暗精灵在心里流氓地吹了声口哨。 闲谈几句之后,话题还是转到了正事上来,说实话考虑到他们的谈话背景,聊起恋爱相关的事情可以说是应景又不应景。 他们在关押着那个假娜丽的监牢之中,巫璜的坟墓里本来并没有监牢这种东西,但入侵者多了也就有了。 丹粟来之前伊凡已经把监牢收拾得能够见人,空气里却依然漂浮着沉闷到令人窒息的阴冷血腥气。动了真格的黑暗精灵有着无数让人说实话的办法,其中绝大多数的场面都并不是那么的好看。 ——大概是写出来要疯狂掉粉的那种不怎么好看。 “我撬开蚌壳的最高纪录是半个月,真可惜她没能打破这个纪录。”伊凡敲敲监牢的栏杆,轻微的声响也让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形物体——那已经看不出是假娜丽了——惊恐万分地缩起,神经质地把头往墙上撞。 这副模样让伊凡忍不住叹气,“这么脆弱,我怎么可能为了她倾其所有连命都不要啊。” 该知道的事情他都从假娜丽嘴里掏了出来,这个姑娘不论是心智还是实力都不怎么够看,能在伊凡手上撑下去全靠着依附她灵魂上那个叫“系统”的玩意屏蔽感知,几番摸索被伊凡找到敲门报废了那个功能之后,伊凡鞭子都还没抽上去她就因为身上伤口的疼痛哀嚎着什么都交代了。 然而超过了忍耐阈值的巨大痛苦也摧毁了她的神志,在被伊凡的法术吊着命把能交代的交代完之后灵魂泯灭,只留下了一具躯壳行尸走肉般活着。 “她入侵的时候吞噬了真正娜丽的灵魂,能够避过一切法术的探查。”伊凡语气有些讥讽,“不过就算我不动手,她的灵魂也撑不了多久了。” 屏蔽感知也好,那个被假娜丽称为“光环”的魅惑术也好,原本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想要使用这样高阶的法术操作,所有的能量供应全都是剥削她的灵魂而来,没有肉体毫无防备的跨越世界同样会对灵魂造成伤害。 只是被各种小说洗脑的傻姑娘半点没想到糖里头会裹着砒霜,一心以为自己是穿越故事里无所不能的女主角,三番五次连个休养时间都没有的穿越世界,无所顾忌地光环加身使用技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逻辑越来越混乱,思考方式越来越断续片面,就连感知情感的能力都在衰退,以至于这次攻略没开始就彻底翻了船。 如果是刚刚开始穿越的假娜丽,说不定伊凡真会被她勾着玩一段你情我愿的感情游戏,床上滚过准备一拍两散的时候才会察觉到不对劲。 “至于她那么执着要跟我们、我谈恋爱的理由……”伊凡说起来有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新奇,“因为我是一本小说里的反派,系统要让她用爱来感化我。” 感化他? 一个黑暗精灵? 怕不是个傻子。 第29章 假娜丽本身最开始只是个普通的少女,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过着平凡的日复一日。混乱庞杂的记忆让她早就忘却了自己本来的姓名模样,在被系统选中为宿主的那一天迫不及待地脱离了那对她而言庸碌乏味的日常。 一切发生得就跟她看过的那些小说里一样,寄宿在她身上的系统声称会将她送到一个又一个小说或是电影的次级世界中,她需要攻略目标完成任务获取积分,积分则可以用来兑换各种珍稀物品和技能光环。 而所谓的攻略目标和任务都由系统决定,虽然任务名称恶俗了一点却也足够概括故事情节,一看就知道任务是要干什么的。 霸道总裁的小甜心,冷血帝王的解语花,凶残将军的抑制剂……长长的一串下来排到了伊凡,标注的任务名称是“黑暗大君的白月光”。 伊凡对着这个任务,准确的说是对着“大君”这个词,挑起了眉梢。 “大君”是伊凡原本世界对于统治者的一种称呼,比大公国王更高而低于帝皇,不过考虑到只有一统整个大陆才有资格被尊为帝皇,除了神代纪年的大英雄外再无人有资格冠以这个名号,大君已经是最高级别的统治者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7 虽然伊凡野心勃勃也自信于自己的实力匹配的上自己的野心,但是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能成为“大君”…… 伊凡自己都觉得实在做梦。 而且这次假娜丽接到的还是双任务线,伊凡之后便是丹粟的任务线,标注着“死之帝皇的金丝雀”,光是看称呼就知道谁高谁低,也难怪被伊凡拖着假娜丽还对丹粟那么念念不忘。 假娜丽也不是第一次玩多线攻略,能有自信脚踩两条船还笃定自己不会翻船,她自然是心有依仗的——就和通常的快穿攻略类小说一样,她能随时查看攻略目标的好感度变化,了解攻略目标的喜好对症下药,以及最为重要最为不可缺少的,她能够从系统那里获取攻略目标原本的命运轨迹。 就是所谓的“小说剧情”了。 她对伊凡谈论的大陆形势便来自于此,沉迷于攻略恋爱的傻姑娘哪里会分析各方势力平衡利益分配问题,她只是知道了未来那个世界将会如何发展,知道了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伊凡会如同反应,而后照着葫芦画葫芦地复述出来罢了。 在假娜丽所知晓的命运轨迹中,伊凡从一个被部族驱逐追杀狼狈不堪的丧家犬一步步走上了黑暗精灵所能幻想到的巅峰,在最终决战前都如同天命之子般奇遇无数顺风顺水,一统地下世界无数黑暗部族,心机深沉冷血无情利益至上,差一点点就达成了黑暗之神都没完成的事业把整个世界拖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就差那么一点点,这个任务就该叫黑暗帝皇的白月光而不是黑暗大君的白月光了。 谁让在这个故事里伊凡只是个邪恶的反派,不管再怎么风光再怎么辉煌也注定要被正义的主角推翻,用自己的尸骨铺平主角建立前所未有大帝国的伟业。 伊凡觉得这故事听着一点都不靠谱,傻姑娘肯定是拿到了盗版书。 前期的戏份确实,跟他的经历基本保持一致,杀人越货坑蒙拐骗贪得无厌翻脸不认人,黑暗精灵该有的美德一个不缺应有尽有。也同样是因为谋杀家族长老被发现而不得不逃亡到地底世界的边缘误入异世界,只不过为了保持傻姑娘的少女心掠过了他的行凶地点是在床上,几秒钟前才从受害者手里甜言蜜语骗走了部族中代代相传的亡灵秘术。 直到丹粟出场之前故事还是符合实情的,而丹粟上线的第一秒,整个剧情发展便开始脱缰野马一般放肆生长了。 看任务名称就知道,丹粟在故事里比伊凡还要高一个级别,掌控着伊凡逃亡时误入的死亡之国——根据环境描写来看差不多指的就是坟墓的地下部分。 丹粟出场时黑烟滚滚气场十足极有牌面,拿到的剧本是金手指老爷爷,让伊凡真正窥见黑暗法术真谛的领路者。 此处再重复一遍,丹粟是个亡灵生物跟他会不会亡灵法术没半点关系。不说他那点法术相关知识全都是从巫璜那里听来的,伊凡的亡灵法术和丹粟会的法术根本上来讲就不是一个体系的东西,混在一块不把伊凡带偏就是好的了。 换了巫璜来倒是更合理一点,毕竟到了巫璜这个境界万法归一都是直接从本源上搞事情,不会念伊凡那些亡灵法术的咒语也能直接从能量组合上模拟出类似的效果。 至于后面丹粟帮助伊凡制造亡灵大军将整个国家化为死域等等更是脱离现实,巫璜还好好的呢丹粟怎么可能帮伊凡那么鞠躬尽瘁的干活,光是让他从坟墓里出去都是不可能的任务好吗。 对了,巫璜。 伊凡从假娜丽嘴里挖出来的故事缺少了这个最重要的人物,作为坟墓的主人这个世界的建立者,巫璜从头到尾半个字都没被提到。伊凡作为法师的敏锐直觉隐约告诉他,假娜丽嘴里蛇皮走向的命运轨迹,正是由于巫璜的缺席。 因此才会导致那个命运轨迹里拿着反派剧本的伊凡掀起席卷整个世界的战争死伤无数血流漂橹,丹粟筑起一座座死城唯有亡者可入,差那么一点点那个世界都会被囊括进永不见天日的死亡之国。 就差那么一点点,任务就该变成死亡之神的金丝雀而不是死之帝皇的金丝雀了。 不过按照原剧情来看丹粟也没什么损失,伊凡是被正义的主角一剑捅了个透心凉没错,丹粟轻飘飘地实力碾压主角拍拍屁股走人,扭头封了两个世界的通道还带回数万亡灵军队充实人口,留下焦土千里的烂摊子给主角跳脚收拾,却是把整座山翻过来都没能找到那所谓死亡之国的入口。 而假娜丽被系统布置的任务就是感化他们两个大反派,从而避免未来整个世界大混战的悲惨局面——听上去真的特别伟光正了。说是要用爱与温暖让他们不再天天想着怎么毁灭世界,最好和部族里的那些黑暗精灵一样热爱耕种手工在死亡之国安居乐业,最快乐的是在月光下唱歌跳舞赞美安宁与和平。 “总之那个什么‘系统’绝对脑子有问题。”伊凡如是总结了从假娜丽嘴里问出的全部真相。 安宁与和平? 那他宁肯抹脖子自杀。 唔,说不定系统就打的还真就是这个主意? 黑暗精灵的阴谋论开始在心里串联编织蠢蠢欲动。 “……” 丹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在故事里的戏份,说到底ooc严重得本人都认不出是自己,也就更加难有什么代入感了。 不过不妨碍他对“系统”和“任务者”的存在充满警惕。根据假娜丽的说法她不是唯一的被选中的任务者,甚至曾经做过好几个和别的任务者组队或者对抗的任务,并且他可以肯定系统的背后还有操纵者,才能够在假娜丽想要泄露任务者秘密时试图第一时间毁灭她的灵魂灭口。 幸好丹粟早有准备用法器提前割离了系统与假娜丽的联系——当然了手法粗暴后遗症诸多,假娜丽被伊凡的法术吊着命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之后直接精神崩溃了。不过那操纵着系统的存在也及时将系统毁去,没给他们留半点从系统上获取更多情报追根溯源的机会。 丹粟并不知道“感化”他和伊凡——姑且算那是他们原本的命运轨迹——能给幕后之人带去什么好处,听了他的汇报巫璜也推算不出什么头绪,毕竟这故事从一开始就拐了个大弯,跑错片场一样牛头不对马嘴。 但这并不妨碍巫璜调整了坟墓的外围警戒网重点标记下系统和任务者的波段频率,圈进了自家碗里的丹粟自然得护得严严实实不给半点让人挥动锄头挖墙脚的机会,而丹粟更是打起十万分的警戒心全力加强坟墓中的戒备力量,前后排查仔细梳理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跟他自己的安全没什么关系,他担心的是巫璜。 既然幕后的人能盯上他和伊凡,那么当然也有可能盯上更厉害的巫璜。他和伊凡被编排上了莫名其妙的剧本引来了任务者,那么巫璜会不会也在系统的某段荒谬故事里扮演了某个角色,会不会一夜醒来也有三四五六个假娜丽精心谋算光环闪耀地接近巫璜,处心积虑想要骗走他刚刚才碰触到的真心。 丹粟仿佛咬着香喷喷肉骨头的小奶狗,张目四望只觉得举世皆敌。 人人都觊觎着他小心翼翼护着都不舍得多舔一口的肉骨头。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8 丹粟:保持警惕.jpg 巫·肉骨头·璜无法,就只能抱着自家炸毛的小傻子亲了又亲,把人撩拨得呜呜咽咽再没了力气胡思乱想,好叫他知道肉骨头也不是见了哪家的狗都会跟着跑的。 系统那点光环才多大点功率,巫璜就是放开了任由着它照也不觉得能照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这里还是他的墓。 就跟打游戏一样,再强的人都可能会输没错,尤其一边还开着挂,可巫璜他又不是玩家。 你什么时候见过GM会输给挂逼的。 “所以别乱想,嗯?”巫璜捏着丹粟的脸颊笑着哄。丹粟死的时候正是快速抽条的岁数,脸上捏不着太多的肉,叫巫璜一揪扯出个有点滑稽的鬼脸。 ——巫璜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庆幸丹粟没接着长下去,他那时候说丹粟风吹就长的不到三年就膀大腰圆胳膊比他腿还粗虽然稍有夸张,但站直了丹粟确实比他高了那么不太明显的一点。要是脱了衣服看体格更不要提,一个常年卧病靠喝甘露吊命,另一个从小勤学苦练能徒手搏虎剑术尤其出色,哪怕没到胳膊比他的腿粗的地步,对比起来也不是多么让巫璜面上有光的差距。 小时候还是那么矮墩墩的一坨呢。 巫璜很有几分家中养了大型犬的主人心态,小时候奶声奶气巴掌大的小可爱,怎么一不留神就长得高高大大快抱不住了。甚至假如丹粟的胆子再大个几十上百倍,而巫璜不靠着法术作弊的前提下,武技纯熟且点满了近身格斗技能的丹粟一只手就能把法系的巫璜摁住。 可也就是假如了。 现实就是丹粟被巫璜亲一下都要死机重启个半天,这点功夫足够巫璜把他撩拨得眼圈泛红软乎乎使不上劲任人宰割,一张嘴嗓音还带了点没及时收回去的哭腔。 丹粟窝在被子里悄悄地往里缩,偷偷地拢着衣襟努力把刚才被巫璜拽下去的领子扯上来。 他也不是没有和巫璜睡过一张床,巫璜生前体虚怕冷又受不得热,天冷下来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丹粟的守夜工作会变成暖床——纯字面意义把被子捂热当个大型暖炉,跟塞到被子里的毛绒绒没什么太大区别,躺平了安安稳稳的到天亮,至多被心里那点翻涌起来的念想搅得窘迫难当,睁着眼熬上一夜。 可现在他只是往被子里一躺,都还没来得及想点、想点以前不敢想的事情,就已经先被巫璜欺负得找不着北了。 ——欺负。 丹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桩事情,巫璜对待他时跟以前有了许多他不太能表达出来的区别,那些说不出道不明但分明存在的区别,似乎可以用“欺负”一个词来概括。 像是现在跟他躺在一起,明明知道他已经因为周围巫璜的气息而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摆,还故意视若无睹地抬手环过他的肩膀一下下摩挲着颈背上的皮肤,指尖微凉如同把玩什么器物一般一寸寸细致地摸过去,叫他拢着衣襟手都在颤,偷偷摸摸说不出的羞耻。 他穿的是巫璜从之前那个世界带回来的睡袍,丝绸质地的料子柔软细腻,设计得简单轻薄号称睡眠时甚至感受不到衣物的摩擦感,却也同样一扯就掉好穿好脱,让丹粟无比地怀念起当初里三层外三层能裹到脖子的寝衣。 说到底,这衣服也是巫璜亲自挑出来给他换上的,只消笑着在他耳朵边念几句“阿粟最适合这个颜色”,他就晕晕乎乎的毫无反抗之力了。 丹粟小心翼翼地,捏着衣襟轻手轻脚。 拽一下,再拽一下。 轻轻薄薄的衣料让他感觉和巫璜几乎肌肤相贴,少年人薄薄的面皮受不得刺激,再被巫璜俯身摁着头亲了亲,都还没压着他索要什么回应,就再诚实不过地涨红了脸软得像是加多了水的面团。那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巫璜,被巫璜撩拨欺负得隐隐还带着点小小的委屈,就差添上一句“我不是你最宠爱的崽了吗”。 巫璜只看着都能脑补出这小傻子脑袋里嘟嘟囔囔着什么,亲了亲丹粟的额头,又咬着他的耳朵尖笑,“谁让我们阿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呢。” 所以小孩子不能听不能看不能知道的事情,也可以手把手地一一教给他了。 所以他也能稍稍地,稍稍地放开些本性欺负那么一下下,叫丹粟知道他的小脑袋瓜里能想出来的那点小儿科的东西,远远比不上大人暗地里盘算着的坏心眼来得轻佻放浪…… 龌龊下流。 第30章 系统提示音响起来的时候是深夜。 其实此处早已没了日夜之分,雪洞般的屋子既没有门也没有窗,犹如个封死的大箱子,只不过因为建造这屋子的材料稳定而持久地散发着乳白色的光,屋子里才不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滋滋的电波声响在灵魂最深处颤动,从一场漫长的沉眠中惊醒一般,屋中盘膝而坐的青年缓缓睁开了眼。 [宿主qaq!!!] 系统的声音在意识中响起的感觉奇怪极了,特别是他已经单方面屏蔽了系统许多年岁。说实话若非系统此时突然响起来,他可能都想不起来自己任务者的身份,一心一意地参悟大道沉浸在永无止境的闭关修炼之中,直到他突破桎梏白日飞升,亦或者这具身躯生机散尽。 [宿主你理一理我吧!求求你做个人吧!!!] 好半天得不到青年的回应,系统慌得一逼,哪怕电子声都能听出它的哭哭啼啼。 [一千三百年又二百六十八天十六个小时三十二分五秒啊!宿主你把我小黑屋放置play了一千三百多年啊呜呜呜!]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69 [你知道我有多寂寞多孤单吗?!你一闭眼就过去了我可是数着日子过的1551!] [我还是个三级的宝宝啊宿主!救救孩子吧宿主!!!] 受不了满脑子系统机械音哭嚎一般,青年微微蹙起眉,终于张嘴说了闭关后的第一句话。 “闭嘴。” 嗓音清冷,如金玉相鸣。 [嗝——] 系统瞬间安静如鸡。 青年调出系统接收到的任务——他现在本身就在一个修真背景的任务里,单方面屏蔽了系统后能惊动他的只有从更上层,也就是从制造了系统,掌控他们这些任务者的主脑那里直接下发的紧急任务提醒,这种任务往往危险性高稍有不慎就得折在里头却又没什么太多好处,属于最不受欢迎的一类任务。 可惜主脑的任务从不接受反对意见,青年接收完任务相关信息,再睁眼就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 …… 他的剑没有拿上。 青年摸着右手手腕上的一道白痕颇有些神思不属。他现在正在一处森林之中,树木歪歪斜斜一棵棵生得古怪突兀,投射下的影子如形状扭曲的怪物,淡淡的灰色雾气漂浮在空气中,四周静得可怕。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正低声交流着情报。 主脑很重视这个任务,这两个都是资深任务者,扛过了初期系统对灵魂的盘剥九死一生活下来,一个个积分丰厚技能光环加身,颜值、攻略能力与战斗力兼备,绝不是那种初期量产的可消耗品所能比的。 同样就更体现出这个任务的重要性,毕竟培养出一个资深者意味着成千上万被淘汰的初期菜鸟,饶是主脑一贯拿任务者当工具的做派,三个资深者要是折在这个任务里也要它肉疼上一阵子了。 青年之外的两个资深者也都是在任务中途被抽调过来的,一个是星际战争背景,叫做安德烈,被传送过来的时候一头一脸腥臭的绿血条件反射给了他一枪,另一个大抵是现代背景,西装革履金色边眼睛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看得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我接到的任务是探索死亡之国,调查286987号任务者失踪的原因。”安德烈说道,洗干净了满脸血的他金发蓝眼高大英俊,极具男性魅力。 “我也是这个。”现代背景的资深者叫做刘楚,也不知道是本来的名字还是任务中的名字——不过也没多少区别,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初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们说完看向青年,心知这可能是他们在这场任务中最大的武力值依仗。 玉冠长袍,飘然若仙,加上安德烈一枪上去连他的衣服都没擦破,九成以上是修真仙侠背景被抽调来的大佬。 资深者少,而有资格去接修真背景任务的资深者就更是只有最顶尖的那零星几个,动辄千万年的任务线长度加上凡人到仙神得一步步自己修上去的实力跨度,他们两个看到一看到青年出现就就知道这个任务他们该以谁为主导。 青年矜持地颔首,“同。” 他说完顿了一下,又道:“吾名青霄。” 名字也很修真了。 传送过来之前他们已经从主脑那里接收到了286987号任务者最后一个任务的相关资料,包括世界剧情,任务者的具体信息,攻略进程的实时记录等,辅助他们了解情况制定计划。 “任务成功率还蛮高的啊……”安德烈对着满屏“金丝雀”“白月光”的任务名称露出了牙疼的表情,“这姑娘也是厉害,爱情类攻略我是碰到一回死一回,她居然还敢玩脚踩两条船。” “所以这不就翻船了。”刘楚接了一句,又皱起眉,“我看了一下攻略记录,没什么出格的都是常规操作,攻略目标的好感度也在正常范围内波动——” 他没说完安德烈就讶异道:“这都跟过山车似的了还正常?”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玩法也不是没有。”刘楚耸耸肩,给了他个老司机的眼神,“两个攻略对象都是反派,除非在性格未成形的阶段进行攻略,不然好感度没有起伏才是问题大了。” 准确来说起起伏伏欲扬先抑才是打破反派心防的正确路线,不然一路上扬很容易感情冲突积累不够卡在好感度99上不去最后那个1。 “问题应该就在最后的那几天上了。”刘楚分析道,“从任务的第十天开始系统传回来的记录就开始出现异常,夹杂乱码并且记录有断续的间隔。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现象,你们之前遇到过吗?” 安德烈也对此颇为不解,“总不可能系统还有信号不良的时候吧?”他开了个玩笑,又道,“间隔出现之后两天那个二几几几号就触发了信息保密设置被抹杀了。不过你看记录,我觉得抹杀之前有一小截系统传回来的乱码很有意思——我现在做任务的那个世界不是在打仗嘛,这几个字符排列的感觉特别像是军用密文。” 刘楚闻言笑道,“行啦别多想,系统给主脑传消息还用得着暗号吗?” 安德烈抓抓头发觉得这么说也有道理,看了眼那截乱码也就不再深究。 ——就算真的是暗号也没什么用,系统和主脑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任务者能去干涉的。 安德烈和刘楚讨论的时候,青霄就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听着。考虑到这位大佬可能刚刚修仙了几千年还没调整过来,两人也识趣地不多嘴去问他的意见,认认真真地抓紧这刚进任务还算安全的时间捋顺任务资料,他们了解得越详细,研究得越深,对这个任务的把握就越大。 青霄正专注地看着安德烈指出的那一小截乱码,那是用系统构成的特殊文字组合而成的内容,不同于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 这也是安德烈干脆放弃的原因之一,毕竟知道了是暗号他们也破译不出来。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0 寄宿在青霄灵魂里的系统还在叽叽喳喳,大抵是被关了一千多年实在憋得难受,又不敢去招惹这位大佬让他积极点去做任务,只好各种废话跟青霄八卦闭关后那个修真世界的各种发展,指望着这位回去能良心发现看一眼攻略目标积极一点。 云岭秘境都没了!攻略目标的最大金手指飞了您也上点心! 话说攻略目标还在菜鸟阶段苦苦挣扎,大佬你都能渡劫飞升了是准备闹哪样? 整天就知道修炼修炼闭关闭关的,你的攻略对象真的不是天道啊喂! 系统怎么啰嗦腹诽不在青霄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垂眸指尖轻轻描摹着那几个字符,嘴唇蠕动仿佛念着什么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几个字符形状奇怪难以描画,青霄反复了数十次都只勾出了歪歪扭扭不知所谓的形状,但他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如燃起一团寒焰,忽地心头灵光一闪,指尖灵气勾缠恍惚显出一缕金光,却是尚未来得及亮起便被他快速收拢进袖袍,转眼泯灭无踪。 安德烈和刘楚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同时又用出自己的技能探索周围,确定自己的位置并寻找有人烟的地方。 不论是黑暗大君伊洛提斯也好,还是那位掌控此处的死之帝皇,都不是他们随随便便想见就能见到的,而且这次还不是和普通任务那样附身在原住民身上,有着来路可查的便利身份使用。 作为外来者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人烟并且尽快融入这个世界,只要得到了原住民的信任和可靠的身份,凭借他们的金手指很容易找到机会和关键剧情人物进行接触,了解286987号任务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这个任务这么上心,不光是主脑在上面压着的缘故,作为同样寄宿着系统穿梭于不同世界的任务者,任何关于系统本身的变故都会引起他们的重视——他们的技能,光环,甚至于容貌资质可全都寄托在系统之上,出了事情再小心都不为过。 当然,要是可以顺便把攻略任务也给做了也无妨,这两个攻略目标主脑给出的积分都不低,在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临时任务里,不想办法赚点外快才是真的要亏死。 毕竟到了资深者这个阶段就不是系统单方面盘剥任务者的灵魂了,他们更像是互惠共生的关系,资深者完成任务获取积分,积分本身也是一种能量形式,他们使用积分向系统兑换物品,就不会消耗灵魂的能量,还可以兑换道具保护灵魂在穿越世界的过程中不受伤害。 而在兑换过程中系统可以截留一部分的积分作为交易费(私房钱),等私房钱攒到了一定数值,系统就能够向主脑申请升级,升级后系统会开放更多功能解锁更高级的可兑换物品,从而形成一个良性的利益循环。 安德烈和刘楚的系统等级都很高,甚至可以支持系统间互相添加好友,他们两个勾搭着加了一波联系方式,又转头跟青霄搭话。 “道长我们也加个好友呗。”安德烈说道,“以后有消息也好联系。” 本身他们这种资深者组队做任务的机会就不多,能抓到一个是一个基本都会加个联系方式。在漫长到永无止境的穿越和任务之中,这是他们唯一能抛开任务攻略好感度计算种种谋划,交到真正朋友的机会。 “吾、我……”青霄垂眸,神色淡淡,“不必。” 他说着系统就呜呜咽咽起来。 [什么叫不必!明明就是等级不够!装逼遭雷劈啊宿主!] [呜呜呜宿主你看看啊!我求你睁开眼看看啊!他们一个十五级系统一个十三级系统,我才三级啊!] [看清楚啊!我!一个能进修真本大佬的系统!我才三级!!!!] [宿主求求你兑换点东西吧!明明能开挂还回回都搞得半死不活真的不值得啊qaq!] [我给你打折!跳楼价便宜大甩卖宿主你看我一眼啊嘤嘤嘤!] 系统的哭哭啼啼照旧被青霄忽略,他看着笼罩在浅灰色雾气中的森林,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来了。” 来了? 什么来了? 安德烈和刘楚一愣,下意识警惕起来探查周围,却连系统兑换的最高级别警报器都没感知到任何危险,这个森林如同已经彻底死去。 风轻轻吹动雾气,刚进入时见到这雾气不正常的浅灰色时他们还颇为紧张,担心有毒或者有腐蚀性,但经过检测除了颜色不同这就只是最普通不过的雾,还带着雾气湿漉漉的触感。 “道长?”安德烈疑惑地看向青霄,刚想问一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瞬间一黑,意识的最后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倒在他身后的刘楚。 雾有问题! 安德烈竭力支撑想要从系统那里兑换道具,却骇然发现系统也晕过去一般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作为星际战争背景的任务者,他的身体素质比现代商战背景的刘楚要好不少,但也只是多支撑了几秒钟的清醒。 现场只剩下青霄还坐着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雾气涌动收缩在他面前化为一团黑烟,银发的黑暗精灵从树上轻巧跃下。 意识深处的系统已没了声息,休眠一般安静下去。 但是还不够安静,细微的电波声仍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滋啦滋啦,几千年来从无休止之时。 青霄拢拢袖子,瞄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眼睛一闭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啊,我晕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1 第31章 雾气中藏着黑暗精灵针对系统研究出来的特制迷药——此处特别鸣谢为他的药物研发做出重要贡献的假娜丽小姐和她的系统。 不过对于青霄这样只卡在飞升前最后一道坎上的修士来说,迷药基本上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让他因为系统被迷晕而牵连着有点昏沉已经是极限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干脆利落地自己把自己弄晕。 这是一场豪赌。 那段他反复描摹的乱码的确是一段密文,他沟通天道强行破解了一部分。 ——隔绝系统、宿主、信号屏蔽、危险。 这几个词可以有许多种排列解释,青霄的直觉告诉他这极可能是他摆脱系统,乃至于彻底逃出主脑掌控的最后机会。 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他们这些任务者的存在。 并且他们有特殊手段可以阻断宿主和系统之间的联系,屏蔽系统对外传递消息的信号。 这才是主脑为什么派他们过来调查又含糊其辞的真正原因,系统是主脑控制他们这些任务者的关键,绝对不能出半点问题。但是主脑也不能让任务者窥见半分脱离它掌控的可能性,尤其这些精心培育了数百上千年的资深者。 那正是青霄所求的。 修真背景的任务不仅仅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资深者中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也意味着主脑认为他已经到了可以成熟收割的时候。他不会有什么飞升成仙的机会的,他的渡劫飞升之日,就是系统反水一刀捅死他之时。 只要一瞬就好,隔绝系统屏蔽信号,让他逃脱主脑的监控爬过最后一道坎,窥见他苦修千年所求的大道。 青霄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中了几分。 但他愿意把自己的命压上赌一把。 …… 醒来时整个世界安静得让人心旷神怡。 青霄知道自己赌赢了。 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灵魂深处的微弱电波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灵魂全然的宁静。 甚至于让他全然忽略了被禁锢而动弹不得的身体,只顾着如同失聪多年的聋子一般贪婪地闭目听着一切的声响——修士的五感敏锐,任何划过耳际的细微声响此刻却显得如此鲜活明快,以至让他觉得一切都陌生无比。 心下安宁,万物皆空。 本就已经站在门口踮着脚尖揣测窥探门里场景的人,终于迎来了那阵姗姗来迟的东风,吹拂开半遮半掩的门扉,霎时整个世界便豁然开朗。 云消雾散,天光澄明。 风吹过树叶是这样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吗? 鸟儿的啼鸣有这般婉转清脆惹人喜爱吗? 水闷闷地在壶里烧着,跟他在一个屋子里。也许屋里还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但他所能听到的只有将沸的水中一个个冒出小小的气泡,那样的声音。 他不知不觉已经勾勒出了炭火微热烫着精巧的小小铜壶的场景,屏息静静听着那小小的气泡在水中翻滚。水只消贴着壶口轻轻一滚便轻易地顶开壶盖,而后壶盖扬起又落下。 “啪嗒”一声轻响。 水开了。 像是沉闷了一整个冰冷死寂的冬日,打熬过三九严寒的霜雪交加,忽而有一日鸟啭莺啼天光乍明,花开了漫山遍野。 修道千年,一朝顿悟。 青霄睁开眼睛,眼眸之中映出的一切都沾染着明艳异常的色彩。 他修了两千年的道,求了两千年的太上忘情,此时却是笑得像个疯子,咬牙切齿笑声仿佛从喉咙口里硬生生挤出来,一双眼眸如寒泉洗过般清明澄澈。 脱胎换骨。 可惜没有白日飞升。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2 …… 巫璜觉得自己此时应当道一声“恭喜”的。 哪怕他们彼此的立场尚未明确,得道仍是一件再值得庆贺不过的事情。。 “有茶吗?”青霄嗓音嘶哑,坐起时身上的桎梏如背了座山一般沉重得难以动作——巫璜对此负主要责任,毕竟这是个快要超脱于世的强者,得防着他打自家丹粟的主意。 “有是有,却是陈茶了。”巫璜从炭火上拎起小小的铜壶,正和青霄脑内所勾勒的一般无二,壶身刻着繁复华美的大朵牡丹,花蕊出以白玉为饰。 “陈茶也行。”青霄摇晃着站起,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脆响。他只全当不知,扶着桌子坐下,半点戒备没有也毫不客气地连饮三杯,往后一靠没有半分沦为俘虏的自知之明,执着茶杯满足地喟叹,“多久都没这么耳根清净过了。” 修为越高,系统的电波声就越刺耳,无休无止永无宁日。 巫璜对茶壶里放了鬼知道多少年的陈茶毫无兴趣——这本就是丹粟特意从仓库里翻出来款待这位客人的,便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铜壶之中刚烧开的水,干净清澈的一杯水光映漾,照着杯底悠然盛开的莲花纹样。 “你倒淡定。”巫璜意有所指,和青霄一起来的两个从醒来便草木皆兵已经快疯了的模样,尤其发现自己的系统死掉一样没了消息,再怎么呼唤都不给半点回音之后。 青霄闭了闭眼,半晌后看着巫璜,忽然大大叹了口气:“系统那玩意儿谁爱要谁要。” 他这话说得不客气,内容更是活泼得跟那张清冷肃穆的脸对比强烈,然而他却是毫无自觉地说完又翻了个白眼——没成功,艹了两千多年高岭之花的人设,也不是他一朝顿悟就能扭回来的。 青霄说完稍微停了停,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该说点什么,过了一会自嘲道:“真跟个老头子似的不太中用了,想说什么都差点想不起来。” 他似乎是想做个僵着脸之外的表情,最后却也只神情淡淡把后半句接上去:“总归……我当欠你一份因果的。” 按他在不同世界的任务年限叠加来说,哪怕巫璜面前他的确可称得上是老头子了,只是再对比一下两方的境界修为,心如止水了两千年的修真大佬也免不了脑袋里回响起曾经在某个世界听到过的句子。 柠檬树上柠檬果。 柠檬树下—— 只有我。 “该知道的你应该已经从他们嘴里知道了吧。”青霄指的是主脑啊攻略啊这一类的事情,仍然习惯性地把不怎么适合高岭之花人设的用词吞回肚子里,“唔,系统应该也够呛……” “只是让它们安静了一会。”巫璜并未隐瞒,“跟灵魂牵连得有点太深了,不太好拆开。” 系统和任务者的灵魂几乎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亲密,青霄还稍微好点,另外两个已经彻底不分彼此,但不论如何只要分开肯定会伤到灵魂本源,稍有失误就会制造出第二个假娜丽。 “那两个是十几级的系统,估计已经快完全融为一体了。”青霄半点不意外,“跟系统兑换得越多就越撕扯不开,再过几年正好给主脑加餐。” 他说话的时候用词拿捏得纠结,微微蹙着眉,面上便自然而然显出几分高冷不悦的情态。 巫璜笑着为他添了杯茶,八风不动仿佛半点不好奇青霄口中透出的内幕——这是另外两个任务者并不知晓的秘密。而很显然,正是因为这个秘密,青霄对于主脑也好,系统也好,半点没有同僚们所怀有的敬畏感激依恋之情。 反而是对于阻隔了他和系统联系的巫璜颇为感激,修道之人嘴里“欠你一份因果”可不是随便当玩笑说说的,一句话说出来,说不定将来那天就要青霄用命去填。 但青霄对此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捧着茶杯,袅袅白雾蒸腾上来模糊了他脸上本就不太多的表情。搁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陈茶滋味并不好,他却饮美酒般喝着。巫璜半个字没有多问,他也憋狠了似的自顾自往外倒。 “主脑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有些运道。” “或是死里逃生,或是富贵荣华,即便是那个、那个二几几几号的姑娘,想要那般普通庸碌也不是容易的事。” 父母双全独生子女,家庭美满经济小康身心健全,一路顺顺当当地读书工作恋爱跟什么校园欺凌职场骚扰渣男骗身骗心没有半点缘分,二十多年的人生能够那般的风平浪静也是小概率事件。 “就像话本、嗯、小说电影里面的龙套什么的小角色,带走了也不会对故事发展有什么影响,又能借着我们那点运道方便地安插到各个世界去。” 青霄一说,巫璜马上就get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定数变了。” ——什么攻略谈恋爱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让这些任务者扰乱世界本应有的轮转定数。 天命有两种,一种像是周望津的死那样,属于对历史大格局没什么影响的小事情,巫璜出手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后续蝴蝶效应;另一种就是如同周武灭商,或者亚历克斯那个世界地球毁灭那样,是天道运转到一定阶段所必然出现的定数。 这个过程伴随着整个世界级别的气运更迭流转,掌控世界的天道在这个时候会进入前所未有的虚弱期。 主脑打的主意就是趁火打劫,让任务者毁掉定数里天道所选中的天命之子——巫璜猜测应该是注定要被打倒的反派居多,拿主角剧本的正派天道会尽力更加关照一些,任务者这样只有微薄气运护身的小配角靠近暴露的概率太高。 而一旦攻略成功,天道辛苦维持的定数就成了变数,用比较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说好的剧情成了太监烂尾刹不住车的脱缰野马,那么本应进出平衡的气运就会出现巨大的差额。 青霄:“那个气运差额就是我们完成任务的积分了。兑换的金手指其实说白了就是把气运换了种形式强行融合在我们身上,但我们本来就是炮灰、炮灰配角这样子,灵魂能承担的气运是有极限的,到了一定范畴就会被气运反噬。” 他说着咬了咬牙,接上了最后的结局,“正好半死不活给主脑当夜宵。”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3 抛开青霄被主脑当成工具利用了几千年的恩怨不提,主脑的主意又坏又聪明。 ——虚弱期被卷了一波气运雪上加霜的天道根本没有余力跟主脑抗衡,只能任由主脑侵蚀变成任务专用的小世界被不断压榨。而通过系统兑换不断给任务者填补气运以强行提升灵魂强度的办法,技能,光环,容貌,一层层气运叠加而上,气运越强能进入的世界就越高级,世界越高级能获得的气运也就越多。 等到这些任务者的灵魂差不多到了承受极限,他们就会发现寄宿在灵魂深处与他们相依为命数千数万年的系统反水得毫不留情,刹那间灵魂泯灭万物皆空,只剩下他们辛勤积攒下来的大量积分和被改造得甘美可口的灵魂,化为主脑等待多年的饕餮大餐。 因此青霄从不跟系统兑换东西,也从不和系统多废话试图培养感情,哪怕他的系统浑身是戏感情丰沛表现得像是人类一样,哪怕在数千年的任务过程中只有系统一直陪伴着他,他也时刻警醒这是主脑放在他身边随时会反捅他一刀的定时炸弹。 修为越是高深,他就越是警醒。 不可交付信任,不可与之多言,因为幕后主脑决不允许任何一个任务者脱离它的掌控。 可他能做到的也仅止于此,再怎么费尽心机地提升实力,竭力拖延被主脑吃掉的时间,他也无法阻止系统一点点侵蚀他的灵魂。 “如果一直当个低阶任务者的话倒是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青霄对自己的私心也没有什么隐瞒,“但我……我去过一个任务世界。” 最初级的古代宅斗任务世界,被主脑压榨得灯尽油枯,却有着仙人所留下的最后遗踪,隐隐证明着这也曾经是一个仙人妖鬼共存的高级世界。 超脱于三千世界,天地之间来去自如,大道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 他心向往之。 而不是只做主脑的傀儡娃娃,在情情爱爱里兜兜转转。 明明那只不过仙人残影的惊鸿一瞥,他胸中反骨已生。 “我……”青霄开口,又犹豫了一下该怎么说。 他本不是拙於言词之人,应该说他原本应当能言善辩再擅长说服别人不过,但此时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你要我帮你彻底摆脱主脑。”巫璜帮他补完了后半句。 得道也不意味着青霄逃脱了主脑的五指山,实力上的差距摆在那里,他至多只能算是逃出去了半个身子。 “……嗯。”青霄沉默了一下,却是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我之前说过的吧,我们这些被选中的任务者都是有点小气运的。我的话就是从小特别会做选择题,直觉很准十个里能蒙中八个,不管多少选择项,我都能选到最优的那个。” “我挺依赖我的直觉的。现在我所有能拿出来当筹码可能会打动你的东西,我的直觉也告诉了我要选择哪个。” “你会很需要这个,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青霄指尖一动破开空间——这是他自己修炼出的小技巧之一,不用跟系统兑换也可以拥有的随身空间——从中取出一个匣子。 他对着匣子长长呼出一口气,面上显出郑重的神色。 “所以我把这样东西交给你,你来决定要不要帮我。” 小小的木匣子四四方方再普通不过,他递过去,巫璜只打开看了一眼,“你从哪里得来的?” 他问道,语气平和得不带半点多余的情绪,屋子里炭火微温暖起的空气,却霎时冷得掉到了三九寒冬。 “主脑的任务奖励。”青霄答道,看气氛非常机智地隐瞒了更多详情。 比如这是他敷衍任务主脑更敷衍他才会发下来的敷衍奖励,除了好看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一直以来都在他随身空间最底下压着,曾经数次差点被他当首饰送给哪个世界的攻略目标刷好感度。 “……你什么时候动手。”巫璜硬生生把一句问句说出了陈述句的语气,大有下一秒直接动手最好的含义。 简单粗暴到青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与此同时止不住地好奇起巫璜态度变化如此剧烈的原因。 毕竟那就是一条普通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最多被主脑强行加上了个“帝国之心”的名字说是某个世界大帝国的帝位证明,据说是在那个世界相当于和氏璧一样的存在。 但就算是真的给个和氏璧,他也没地方当皇帝去啊。 “计划多少是有的。”青霄丢掉满脑子杂念深吸一口气,满脸认真地看向巫璜,“所以,你介意让我攻略一下吗?” 第32章 我们都知道,青霄说的这事情关键不在于巫璜到底介不介意被攻略,而是丹粟介不介意自己刚咬到嘴里的肉骨头被别的大狼狗勾搭走。 哪怕只是装的。 丹粟:“……”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4 丹粟:“我听先生的。” 不知怎么的,青霄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联想到了某个世界里过时多年的段子——就是那个古代姑娘相看丈夫,如果不满意就会委婉地说“女儿还想在家伺候父母几年”,如果满意就会说“全凭父母做主”的段子。 “噗。” 于是他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闷笑。 “抱歉。”青霄摆摆手,一抿唇脸上的几分笑意便自然而然地敛去,换上了一张正经严肃的高冷脸。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向巫璜和丹粟解释了自己说那句话的原因。 他必须声明,他对巫璜的好感度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君子之交)。 只不过作为一个暗搓搓谋划了许多年想要逃脱主脑掌控的任务者,他手头对付主脑的最终底牌的启动条件是必须要接触到主脑本体,而一般情况下主脑只会通过系统操纵任务者。 有可能会吸引到主脑亲自出马的只有“外快”。 “只靠着攻略任务的积分过日子的话,很多任务者都得活活饿死。”青霄说得更加详细了一些,“但凡稍微高级点的技能都不便宜,光环更是个烧积分的东西,有时候还要专门花点数提升附身躯壳的容貌资质,不然可能连攻略的门槛都搭不上。” 像是他这种修仙本里,假如附体了个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凡人,不自己掏巨额点数弄出个灵根来,那么基本就可以和任务目标说再见了。 啊,也有青霄这种光棍地直接掏点数放弃任务也不愿意兑换金手指的硬核玩家,不过绝大多数任务者都和假娜丽一样极度依赖系统兑换,因此攻略任务所能提供的点数不足以支撑起任务者消耗的情况非常普遍。 所谓“外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的。 前面就提到过完成任务的积分来自于剧情变动所产生的气运差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剧情变化越大,能够产生的气运差额也就会越多。 虽然任务者并不能像青霄这样察觉到最为本质的规则,却也发现他们在系统指定的攻略目标之外假如能够攻略下其他剧情中的重要角色,最终结算积分时这些角色就会按照攻略度相应的作为隐藏支线折算给他们不菲的积分作为额外收益。 如果运气极好成功攻略下了那个世界的男主角女主角搞出个大修罗场或者齐人之福,那么外快收入甚至可能比任务本身还要高——这种情况下在任务结算时主脑很就可能就会出现在背后操作,身负大气运的男女主角被攻略下很可能招惹来天道的拼死报复,主脑可不愿意到手的气运和辛苦培养的任务者被天道轰隆一声炸个同归于尽。 但这种情况也只是“很可能”,青霄只有一次机会,他需要的是“一定”。 他要制造一个主脑肯定会心动并且百分百亲自上场夺取最终果实的情况。 气运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什么会比受到一个世界宠爱定数之中天道照耀的男女主角身负更多气运?多到让主脑都不得不亲自出马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青霄的答案言简意赅:“你。” “我?”巫璜指了指自己,微微扬起眉梢。 “根据我了解到的……这里是你作为坟墓造出来的。”青霄环顾四周,“虽然称之为世界仍有欠缺,但这已经是一个完整小世界的雏形了。” 他说起来心情颇为复杂,同样是修道之人,他还挣扎在逃脱主脑魔爪的路上,这位连自己的世界都搞出来了。 空间稳定,结构合理,灵气运转流畅,坟墓唯一欠缺的只有时间。每一个世界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打磨雕琢,足够的时间与历史汇聚形成“势”,从潺潺溪水一点点聚集成汹涌洪流,在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中势不可挡地奔涌向前。 “你是这里的创造者。”青霄看着巫璜,像是透过他看向了某个遥不可及而又近在咫尺的存在,“在这个世界能够衍生出真正的天道之前,你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特别巫璜还把坟墓核心放在了自己的神识里。 从力量层次上来说,天道不论如何其实都比主脑高上一个层次,所以主脑只能背后搞小动作,压榨世界气运而非将其吞噬。但不能不代表不想,吞噬一个世界的天道比得上主脑辛辛苦苦数万年搞事,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门路罢了。 天道无形无影无处不在,说到底就是个概念化自动运行的东西根本没有攻略的可能性,就跟你玩galgame的时候,就是把游戏拆了也不可能刷得了官方剧情设定的好感度。 ——青霄想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作为一个暂时代班的伪天道,巫璜的本质依然是实际存在的人,也就意味着他个可攻略角色。 只要攻略成功,达到好感度一百的阶段,他也会和其他被攻略目标一样对系统毫无设防地完全敞开,一整个世界的庞大气运足以引来主脑的注意。 主脑能够抗拒男女主角身上大气运的吸引,却绝对无法抗拒吞噬天道的诱惑。 哪怕巫璜只能算是半个天道。 也正是因为巫璜在规则上算半个天道,力量层次上跟主脑持平,假娜丽所获取到的“剧情”才会没有巫璜的存在,主脑被巫璜调整后的阵法屏蔽最后只能通过派遣任务者的方式进行调查,而同样巫璜也推算不出主脑的谋算计划,以及假娜丽的攻略目标为什么会放在丹粟身上的原因。 青霄对后一个问题努力地想翻个白眼,依旧败在了自己背了两千多年的高岭之花包袱上,干巴巴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你是天道。” 巫璜秒懂,丹粟眨眨眼看看巫璜又看看青霄,仍有些迷茫。 “没什么。”巫璜毫不避讳地当着青霄的面亲了亲自家小傻子的额头,也宣告了哪怕他们都不介意青霄放手攻略巫璜,这任务在先决条件上也是没可能成功的。 针对眼前这个“想要打爆主脑狗头就必须把它从老鼠洞里引出来,想把它引出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巫璜让青霄攻略到好感度满级,而巫璜根本不可能被青霄攻略到好感度满级条件不成立”的困境,巫璜跟青霄扒拉着从另外两个任务者身上拆下来的系统研究了几天,提出了一个喜闻乐见的新思路。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5 …… “我来?”丹粟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剧情的跳跃式发展了,他下意识看了眼巫璜,结巴着补充完了主谓宾,“我来攻略……您?” 巫璜施施然微笑着点头。 青霄在一边补充说明了一下技术要点:“我攻略不了他,你总归能行的吧。到时候我们会修改一部分系统的数据,重置它的好感度模块并且对宿主确认的部分进行误导,让它把好感度判定的对象落在你身上。啊,不过初始数值还是这位对我的好感度数值就是了。” “当然你放心,只是混淆了系统的感知不会对你本身造成什么影响,你当个情趣意思意思重新追他一下就行。” 青霄想起巫璜的好感度就想叹气。 那数值面板上将将过了二十大关的好感度当真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顶着这张高岭之花脸哪怕是他的仇敌好感度都有二十五好吗。 他已经放弃找回自己原来的人设顺其自然(认命地)接受了卸不掉的高冷包袱,此时眉眼疏冷垂眸低叹,如高山白雪岭上孤松,自有一番遗世独立的清高之气。 ——忽略掉他说了点什么的话。 “鉴于我觉得你们滚个床单就能让我完成任务。”青霄接着道,嗓音冷冽没什么太大情绪起伏,“我想先回一趟我之前的世界。” 顿了顿他解释道:“为了防止主脑狗急跳墙绑架人质,我得把我的剑带过来。” 按照某点的修真套路来讲,大道就是青霄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窗前白月光,他的剑就是心口那颗溶进骨血分离不开的朱砂痣。 要是主脑不要脸一点拿他的剑做什么文章,青霄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翻车。 “你说系统?” 面对丹粟无意提出的问题,青霄很是思考了一会才发表了标准渣男言论:“不要脸下药爬床的洗脚婢吧。” 意识最深处,某洗脚婢虽然仍在强制信号屏蔽小黑屋中,依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发出了一声呜咽。 超惨。 可惜在座的谁都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巫璜揉揉不知道脑补到哪个阶段开始脸红的丹粟,对青霄伸出一只手,“按我们之前说的,合作愉快?” 青霄本来已经下意识抬手准备行礼,看到巫璜伸出的手还愣了一下,才有点不太习惯地握上去,“合作愉快。” 话一出口,他们就都感觉到隐隐的一种束缚力压在了身上。 至此,他们才算是真正达成了合作,成立了弄死主脑阵线联盟。 在此之前的种种都属于合作之前的试探协商阶段,就跟谈生意似的总得一方拿出个标书展示展示计划可行性,再表达自己的诚意证明不是什么坑人的骗子,最后展望一下未来可期的利益画个大饼分好蛋糕,另一边才能下定决心上船不是。 毕竟巫璜掺和进来也不是全无风险,虽然站在前面负责冲锋陷阵的是青霄,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货真价实被刷到好感度满值的他也一样会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主脑的可攻击范围之内。 并且说实话,青霄本人的可信度也是个相当值得商榷的问题,他知道的太多也太细致,以至于反而生出了几分让人难以信任的虚假之感。 “我本来的世界虽然也是末法,但妖怪什么都还是存在的。我家正好跟大妖有点关系,跟着吃了不少好东西,灵魂强度要比普通人强一点。”青霄如此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和其他的任务者有所不同。 他的灵魂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各种好东西的滋养下快要摸到修士的门槛,自然就不会被系统一开始的各种新人礼包卖萌耍赖所迷惑,直觉敏锐地一眼看穿软萌萌伪装之下冰冷无情的机械电波。 只不过他那点灵魂强度做到那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面对要么老实做任务苟着要么直接被系统弄死的选择题,青霄果断选择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在之后一点点套着系统的话挖掘出更多的真相,甚至亲眼看到过资深的前辈在利用价值消耗一空后被主脑吞噬殆尽。 主脑的本来用意大抵是为了警告当时已经知道得太多的他,却不想反倒坚定了青霄当个二五仔的决心。 左右都是个死,傻子才牺牲自己给你加餐。 当然青霄对着巫璜坦然承认自己也是有点小谋划的,就跟巫璜也承认自己准备了后手并且打着主脑小金库的主意一样,临时组队就别指望能对彼此多么推心置腹,需要做到什么地步都是他们要谈妥落实在合作里的事情。 真正维系着他们信任关系和阵线联盟的是以彼此真名发下的誓言。青霄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使用的临时名字,但即便如任务者这般一个世界一个名字的,也有着最初降临于世界所被赋予的真名。 这是建立于灵魂之上的契约,束缚着他们能够放心背对彼此达成合作。 人心难测,唯一值得信任的只有一条条一款款规定下的契约。 巫璜送走了青霄,扭头搂着丹粟的腰把头埋在少年的肩上蹭了两下。 “?”丹粟无声地向他投以疑问的眼神。 “我也为你铸一把剑吧。”巫璜说道,“你之前那把不是被偷了?” “我没带进来。”丹粟抿唇,想起自己的爱剑也有点怀念,“那是把好剑,不应该在棺材里陪着我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6 他说得真挚,那把吹毛断发刃光如水的剑,应当是要配快意恩仇的侠士,马革裹尸的将军,而不是和他一起烂在棺材里。 巫璜闷声笑起来,他侧头轻轻吻着丹粟的颈侧,想起那镶嵌在浮夸项链上的红宝石,眼眸微沉。 玉骨琉璃心。 尸骨支离破碎,心脏叫人做了饰品,耀武扬威地在胸前挂着。 这不是他的丹粟应该有的遭遇。 他的丹粟。 他手把手从矮墩墩小奶狗宠爱到大的珍宝,合该要好好的才是。 后来关于那天巫璜和青霄那段关于天道的对话,还是伊凡给丹粟捋清楚了他们话里的因果关系:“青霄说先生是天道,那么被天道当成个宝贝似的连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的你是什么?” 是连个当挡路石的反派角色都没有,气运强大被天道一路亲手保送的人生赢家躺赢选手。 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男主角啊。 伊凡成功地对着丹粟翻出了那个青霄没成功的白眼。 第33章 假如丹粟是任务者的话…… 大概系统得亏死。 旁观了三天丹粟是如何试图刷巫璜的好感度,青霄得出了这个结论。 即便是向来咸鱼敷衍任务如他,自觉也是能够挺直了腰板嘲笑丹粟的攻略技巧的,倒是难为巫璜还能一下一下往上涨好感,强行被丹粟攻略。 回到那个巫璜是天道那么丹粟就是男主角的思路上,写成一本小说的话青霄觉得这本小说肯定跟爱情没半毛钱关系。 毕竟丹粟那个套路着巫璜能自己挖个坑跳进去还撒点土的技术,怎么看怎么惨不忍睹。 好吧,说实话丹粟自己到现在想想也还想不明白怎么就稀里糊涂和巫璜在一起了,全程他都是被巫璜主导着被动做出回应,态度不是消极回避就是自暴自弃,现在要让他主动去刷巫璜的好感度…… 他苦思冥想,仍旧笨拙得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他说不来甜言蜜语,也没胆子主动同巫璜太过亲昵,轻佻放浪的念头午夜梦回时绕过一圈,却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不过巫璜的本意也不是要难为他,就算丹粟什么都不干,巫璜自己也能完成自我攻略的全过程。 ——系统的好感度检测其实相当好骗,当初伊凡随手给自己点心理暗示就哄得假娜丽的系统团团转,以为他真的被假娜丽那些糖衣炮弹砸得好感度节节高,而这样的技巧巫璜也并不缺,稍作手脚系统那边他的好感度就从初始的二十安定合理又令人欣喜的节节增长。 这种办法唯一的缺点在于不论它看上去多么像是真的,也只是蒙骗系统的假象。所以假娜丽再怎么拼命刷伊凡的好感度最后数据都会在一个水平线上稳如磐石,更不要提攻略完成交托出百分百的爱与信任,以至于灵魂毫无防备的完全敞开,让系统能够大肆掠夺气运了。 但巫璜并没有这个烦恼。 伊凡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巫璜可是真的啊。 他只是想要让丹粟对他撒撒娇主动一点,稍微享受一下自家小傻子笨手笨脚不得重点的讨好罢了。 巫璜承认就像青霄说的,要是丹粟有那个胆子往他床上爬,巫璜当场就能给他表演个好感度爆表。 是以在丹粟面前他的攻略难度绝对不会超过五,放在攻略游戏里就是那种不仅会在剧情分叉点疯狂提示正确选项,还没事就自己瞎几把乱开支线剧情摁头刷好感,让玩家毫无成就感的角色。 此处仅针对丹粟而言。 不过即便如此,丹粟也没因为巫璜能积极主动强行被攻略而感到松了口气的,反倒因为自己没能达成巫璜的期待而愈发的…… 压力山大。 巫璜自己把好感度堆到了九十九,丹粟努力举着手上的那个“一”,踮起脚尖想尽办法试图搭上房顶最后的尖尖。 态度之积极足以让系统痛哭流涕了。 被巫璜和青霄联手混淆了感知的系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在陷阱之中,看着一路上扬的好感度一心以为青霄终于良心发现开始干活了,窝在青霄的意识深处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呜呜呜宿主你终于想通开始做任务了吗QAQ!]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7 [系统我都快乱码了噫呜呜噫天啊今天太阳一定是从西边出来的QAQ!] [宿主不了解一下新进货的金手指吗?超大储物空间美美美幻形术改进版癌细胞4.0,新品上架打对折还赠送三天试用版魅力光环!]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宿主你真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积分不用就只是个数字啊宿主你想想清楚,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买买买难道不能让你快乐吗?] balabalabala…… 青霄眼神死地精神放空。 他现在开始后悔把系统放出来了。单方面把它屏蔽了一千多年又关了几天小黑屋,它也半点没学会什么叫沉默是金反而唠叨得变本加厉,加上修改数据的时候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现在就仿佛有一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嗡嗡嗡嗡似的,具象化成文字泡大概足够将他淹没。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剑上。 青霄的剑是把美人剑——剑身窄而直,浮着层叠缥缈的云纹,拔剑时划破空气会响起碎冰裂帛般的轻鸣,刃光清寒如霜似雪。 货真价实的一位冷美人了。 不行,他刚刚擦干净的剑,拿来砍系统太可惜了。 于是青霄又把手从剑上放了下来,揉着额角勉强拿系统的叨叨叨当背景音,思考起这场攻略游戏最好什么时候结束。 换句话来说,什么时候最适合跟主脑互怼个头破血流。 以及什么地点拿来当成战场能占据些优势。 毕竟最乐观估计战斗局面也不会太小,把战场放在坟墓里一不小心这个还在蜕变的小世界就直接毁了。 坟墓毁了没事,但要是丹粟因此出了什么状况,那巫璜怕不是要当场反水打死他。 主脑既然可能会拿他的剑搞事情,又怎么可能放过丹粟这么大个人。 所以最好就是那种彻底荒芜没有任何生命可以放开手随便搞的地方,考虑到他们以世界作为战场的级别,可选择项并不是太多。 特别青霄能想到几个备选都是主脑掌控着的世界,本来实力差距就令人蛋疼,再加上客场作战岂不就是去送菜的。 青霄又开始擦剑了,他一想事情就会开始擦剑。柔软的布帛一下一下擦过明净如镜的剑身,映出他不自觉卸下高岭之花面具的鲜活神情。 愁眉苦脸,皱着眉咬着唇面容就是个大写的纠结,眼眸中思绪翻涌黑沉如墨,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脸上人设ooc的表情。 青霄觉得自己愁得快秃了。 相比起来,巫璜就未免显得有点悠闲过头。 他甚至还有闲心情操纵着好感度忽高忽低地逗弄丹粟——亲一下就加一点,犹豫一秒就减一点,或是把人搂在怀里低低说着些(从周望津送的资料里学来的)情话,逼得丹粟含含糊糊地应。 “够、够了。”丹粟脸红得快烧起来,结结巴巴顺着巫璜的话念了几句,前言不搭后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巫璜又怎么欺负他了。 “唔……”巫璜意味不明地含糊了一声,丹粟就看着好感度慢悠悠慢悠悠地往上跳了几个数字,还不等松了口气就看着刚跳上去的数字又哗啦掉下去,忽上忽下地比自由落体还刺激。 “你!”丹粟是真的有点恼了——巫璜仗着好感度起起伏伏折腾了他大半天了,懒洋洋往那一躺支使着他……支使着他做这又做那,不恭不敬得几乎烧掉了丹粟大半辈子的耻度,便是他最旖旎绮丽的梦里也不曾想过,甚至连个念头都不会有的…… 丹粟一想起刚才发生过的零星场景,身上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黑烟小尾巴晕乎乎打转转,他张张嘴,又把最后的形容词又吞回肚里。 “不喜欢?”巫璜笑着问,仗着好感度在自己手里就肆无忌惮欺负人的样子。 丹粟很想硬气地回一声是,但黑烟小尾巴分明再诚实不过地往巫璜身上缠,痴痴昵昵地试图挑开他的领口钻进他的衣襟,那劲头叫丹粟只看了一眼就窘迫得眼圈都有点泛红,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巫璜继续得寸进尺,“那就是喜欢?” 丹粟还是不说话,指尖揪着巫璜的袖子眼睛四处乱飘。 “既不是不喜欢,又不是喜欢——”巫璜拖长了尾音,剩下半句话还不等说出口,就被丹粟一咬牙抓住衣襟亲了上来。 牙齿磕在唇上蹭了点咬破皮的血腥味,不得章法小奶狗舔舐式地磨蹭着瞎舔,把巫璜唇边舔得湿漉漉泛着一层水光。 …… “喜欢……”丹粟的声音打着颤,温软的气音咬着巫璜的耳朵。 “我最喜欢先生了。” ……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8 好感度静静地一动不动安静了三秒。 巫璜也一动不动静静沉默了三秒。 他抱着丹粟,难得的显出了僵硬又措手不及的狼狈模样,游刃有余的温存神色破开一道道裂缝,于是心里尚且来不及收拢起的欢喜便顺着缝隙半点不给他留面子地尽数流了出来。 哪里用得着什么哪天大着胆子爬他的床。 或是什么花言巧语的套路来刷好感。 丹粟只要小小声地说一句喜欢,巫璜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打倒在地了。 他的丹粟从来没对他说过的喜欢。 欢喜得恨不得连整个世界都为他双手奉上。 忽地像是如梦方醒一般,眨眼好感度直直冲上去涨到了满。 不受控制的,毫无预兆的。 噼里啪啦翻了船。 …… 喜闻乐见。 …… …… 才怪。 考虑一下他们在谋划的是关乎性命的事好吗? 拜托能不能靠谱一点?! 好好擦着剑思考下一步计划的青霄恍惚听见系统叫着什么[成功了!]之类的,便觉得大事不妙。 系统欢天喜地地开始给他结算任务,全然不曾察觉宿主铁青的脸色。 [宿主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几天就完成攻略!我要给宿主打爆电话!] [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 [呜呜呜宿主我终于能再升一级了!] 青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根本无暇去管系统逼逼了点什么,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更没心思去顾及,掌中长剑吞吐着锐利的锋芒,毫不犹豫一剑挥出,转身天塌地陷,整个世界被压入盒子中一般扭曲变形。 他明确的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或者说,一切都停止了。 像是骤然陷入了无尽的黑夜一般,暗光隐现只衬得周围愈发寂静,如同一座荒凉死寂的坟场。 青霄挥出的剑光只撕扯开一瞬光芒,下一秒又有更多的黑暗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他也吞没进去。 青霄熟悉这个场景——这是任务者的中转站,每当完成任务脱离世界,他就会被传送到这里稍作休息,等待下一次的任务。 巫璜就站在他对面,神情漠然,眼睛仿佛透过无尽虚空看向了不知落点的远处。 而后似乎正顺着他所注视的方向,青霄感到从灵魂最深处泛起难言的战栗与恐惧——不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的无助绝望,而是地上一只蚂蚁注视着九天之上的鹏鸟,连窥清其面容资格都没有的巨大落差。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 青霄所能听到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他本能地尝试着发声,却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感受到了。 他的意识被某种更加高级的存在所压迫,没有给他半点反抗的机会。 巫璜注视着青霄——黑发成雪面容灰白,身体呈现出崩溃解离的状态,逸散出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斑。 那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看着他,某种更高级的存在,正透过这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巫璜。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79 不可违抗,不容许任何异议,自顾自制定下规则自顾自地运转,兴衰胜败按照剧本轮番上演,又自顾自定下这应当是谁胜谁负的一节。 如同祂便是这世界绝对的权威一般。 主脑。 无需询问,答案已经浮现在巫璜心头。 又或许是…… 巫璜唇角扯出个笑容。 他未曾谋面的老相识了。 第34章 主脑的降临使得整个世界发出低沉的嗡鸣回响,而巫璜对于这个世界的刺激似乎比主脑还要强烈,潮流涌动一波一波如山洪海啸滔天而起,衬得巫璜如一叶扁舟沉浮不定,随时会倾覆于潮涌之间。 怨恨,痛苦,不甘,绝望,种种情绪在浪涛中翻涌奔腾,在巫璜身边纠缠不去,像是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拉扯着巫璜的脚踝衣摆,像是无声而又凄厉的指责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谁都想发声而又谁都无法发声,那样从意识最深处迸发出的闷响重重敲击而下。暗色中有什么比黑暗更加污浊的东西悄然攀附而上,粘稠而带着苦涩腥酸到骨子里的气味——巫璜再熟悉不过了,曾经他一碗又一碗被他喝进去的药汤,每一滴都透着这样的气味。 巫璜只沉默地看着“青霄”。 准确的说,是看着依附在青霄身上的主脑。 系统与主脑的关系紧密,系统能够实时向主脑传输消息,而主脑也可以借由系统获得一具暂时可以使用的实体。 主脑本身并没有实体。 它就像是一加一等于二,像是生老病死爱恨别离。 它是一种概念,一种既定的规则,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影而又无处不在。 巫璜在此之前未曾亲眼见过主脑,却不妨碍他在第一时间明白主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用“主脑”这个词让你觉得陌生,那么也许你对它的同胞兄弟会更熟悉一些。 ——天道。 把三千世界当成人体的话,天道就是人体中兢兢业业工作的各种细胞,维持着自己的世界稳定规律地运转下去,不碰撞其他世界也不肆无忌惮的发展,在既定寿命到达之后——往往那是对人类而言漫长到难以想象的时间——从容安静地走向灭亡,像是深海之中死去的鲸鱼静静坠落,以残余的躯壳蕴养新生的“细胞”。 规律,平衡,生生不息,这样各个世界才能相安无事地各自存在,保证“人体”健康有序的发展。 同样的,既然天道是细胞的话,那么锲而不舍搞破坏破坏世界平衡的主脑就应该算是…… 巫璜想了想,用了个很现代的词汇来定义它。 ——癌细胞。 无限增殖,吞噬,破坏,不知节制,直到拖着人体一起同归于尽。 也不知道是图点啥。 巫璜很轻易地从中辨认出了自己熟悉的部分。 那些在他身边缠绕涌动,拉扯着他仿佛要将他也一起拽进深渊的污浊存在,那些喋喋不休在他耳边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似是质问又似是命令的声音,熟悉得叫他都觉得自己没有死过那几千年的岁月,自己还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宫殿里半死不活,被哭喊着让他不要死去的人围得喘不上气。 活下去。 活下去。 为什么你要死呢? 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0 奇珍异宝飞禽走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们都能双手奉上。 为什么要死呢? 为什么不愿意活下去? 不愿意为了我们而活下去呢? 只有你活着,我们才能活下去啊。 主脑无声地问他,空洞而无机质的存在涌动着怨恨的污泥,翻涌而出四处流淌,溅在巫璜手背上。 白皙的皮肤被灼烧出伤痕,皮肉翻卷着露出白骨森森。 巫璜只像是没感觉到一般与主脑对视,仿佛听不见那些哭喊质问,也感受不到那几乎凝成了实体的恶意仇恨。 这个世界四处充塞着粘稠涌动的污浊,有生命般蠕动着发出一声声诅咒般的窸窣声响,似乎有无数人在哀求哭泣发出垂死的呻吟,又好像没有任何声音响起,整个世界是死去无声的巨大坟场。 “果然。”巫璜开口了,他的神情淡淡,反倒显出几分嘲讽的意味。 “再过无数次,我也丝毫感受不到为你们活下去的意义。” 耳边的声音骤然尖利了起来,咒骂侮辱濒临崩溃的尖叫——活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稍有不顺就歇斯底里,自顾自想好了剧本就仿佛一切就应当围着它转。 巫璜不无讽刺地想。 但是真算起来,这把小孩子宠坏的罪魁祸首里,他大抵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明明是同姓的族人,却生疏得像是木雕神像与焚香的信徒。 奉上祭品,跪地祈求。 确实是老相识了。 却也同样陌生得几乎不曾看过彼此的模样。 一个只顾低着头念着自己所求,另一个负责扮演高高在上的神明,予取予求,无所不应。 这么想的话,理所当然的巫璜应当回应他们所有的祈求,理所当然的他们哭一哭闹一闹,巫璜就活该半死不活地为他们吊着命一天天往下熬。 耳边的声音依然尖利,黑暗中无数声音回响震颤,喋喋不休。 [你活着我们才能活下去啊!] [世界毁灭了!你死的时候世界毁灭了!] [坟墓关上的时候天崩地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你是世界死亡的标志,为什么不活下去,为什么?!] …… 啊,这才是原因啊。 巫璜表示并不是太过惊讶。 他的信徒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求神拜佛,愿望得不到满足便会怨恨诅咒,他们不是需要巫璜活下去,只要是能够满足他们无止境欲求的,不论什么都可以。 就好像是世界需要什么东西来标志万物毁灭的到来,随便什么都行,巫璜的存在只是恰好撞了上去。 ——世界最后的回光返照赋予了他在末法年代超脱于世的力量,赋予“人”之身以“神”之力,让他如同神明审视众生,决定什么时候引动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洪水。 巫璜可以活下去,只要他想,他可以永无止境地活下去,像神明怜爱世人而愿意忍耐着痛苦永无止境的活下去。 同样的,当神明决定抛弃世人而去,死亡来得悄无声息,如睡去般无知无觉。 按照这个比喻来考虑,巫璜的坟墓就是最后的诺亚方舟,世界允许巫璜带走被他所眷顾的幸存者,给予人类最后的希望,只是可惜愿意给巫璜陪葬的只有一个丹粟。 能好好的活着,谁愿意给一个已经压榨不出半点利益的死人殉葬。 不顺手牵羊封墓的时候摸走点陪葬品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人的最大优点之一就是很健忘,世界毁灭死到临头之时可没有人会想起是自己撕掉了那张船票,只会怨恨巫璜为什么不活下去,为什么非要早早死去连累着他们一起没了性命。 怨恨得理直气壮,仇恨得刻骨铭心,没能登上诺亚方舟的牺牲者满心的不甘与恨意化为执念深重,哪怕肉体灭亡灵魂消散,也依然顽强地依附在已经荒芜死去的世界残骸之上不肯离去。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1 “他们”吞噬了世界灭亡天道消失留下的最后残响,单薄的个体汇聚成恶意涌动的整体,不甘怨恨贪得无厌,污浊秽念翻涌,凝结为被称为主脑的存在。 破坏,侵蚀,同化。 如同一个死死拉扯着诺亚方舟船锚的亡灵,把原本应该彻底封闭逐渐在世界遗骸上蜕变成新世界的坟墓撕扯开道道裂痕,妄图坠着这艘大船一道倾覆于这场滔天洪水之中。 坟墓是一艘船,巫璜现在所在就是原本世界的遗骸,那场尚未退去的大洪水之中。 趁着巫璜好感度涨满毫无防备的一瞬,主脑成功把他从船上扯了下来。 [为什么不肯活下去?] [我们,那么想活着啊。] [既然你已经死了……] [为什么你现在,又还要活着?] 哪怕失去了个体存在变成了污浊涌动的“癌细胞”,它依然执念着想要活下去,吞噬气运汲取营养,挤压天道取得生存空间——通常弱小的“癌细胞”在刚诞生就会被各个世界的天道直接弄死,但也会有生命力格外旺盛又格外狡猾自私善于隐藏的存在,一点点把自己变成了祸及无数世界的致命绝症。 主脑是一种病,这么说也完全没有问题。 作为就浮在病灶正上方的“船”,巫璜的坟墓非但没能按照应有的进度变成一个完整的新世界,还被波及得格外惨烈,以至于坟头蹦迪都硬生生把合该一直死下去直到变成世界基石的巫璜给吵得起尸了。 乱七八糟,一片混乱。 是真的不知道主脑到底图点啥。 …… 主脑自己也不知道。 它是无数意志的集合体,无数不甘怨恨负面情绪聚集又怎么可能得出个统一的声音。差不多就相当于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跟自己吵架,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仍然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子从不知收敛满足。 所以现在也还能指着鼻子质问巫璜,明明都几十年活过来了,为什么要死;明明对他们有求必应让他们依赖信仰,又为何离开得不留半分情面。 他以为…… 她以为…… 他们以为…… 自己可以成为羁绊神明的枷锁。 “你们是不是……”巫璜终于开了口,“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他说着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的老相识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还真是,好——大的脸啊。 “我想要什么时候活着也好,想要什么时候死也罢。”巫璜拂过手背上的伤痕,皮肉翻卷又重新变回光滑的皮肤。 “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啰啰嗦嗦,唠唠叨叨。” “我还没死呢就先急着给我哭丧啊。” 这句话终于爽快地说出来了。 巫璜心里泛起莫名的愉悦之感。 他死得干脆利落是自己的事情,他想活多久,想怎么活着,也与他们无关。 再说了——“知道我死了你们都不好过,”巫璜眯着眼低低地嗤笑一声,“真是再好不过了。” 翻涌的污浊像是释放了他心底深处不可见人的阴暗面,他脸上温温和和的笑,指尖碾碎了拉扯着他手腕的污浊。 耳边是尖叫,辱骂,诅咒,疯子一样不剩下半分理性,滋啦滋啦接触不良一样的声响时而响起,所有人都想说话,于是所有人都说不出话,嗡嗡声响汇聚成刺耳的噪音,无理取闹地吵闹不休。 巫璜却是愈发愉快,一方越是跳脚,另一方就越是心情愉悦——这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到了最后巫璜几乎大笑出声。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些怨气的,他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圣人,只是个世俗又带着偏见的凡人。 所以知道我死了之后大家都不好过,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2 巫璜的存在牵动了主脑全部的心神,它驱使着整个世界的残骸试图将巫璜也拖下水,一同淹没在浑浊脏污这种永世不得翻身,却只被身体健康不至于一激动就吐血的巫璜气得七窍生烟,因而也就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它征用肉体压得神志泯灭的青霄,空洞的眼中逐渐闪烁出一抹亮色。 同时作为它降临通道而已经宣告报废的系统,响起了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滋啦滋啦电波声。 虽然跟本来的计划有点差距,说好伺机而动给主脑致命一击的巫璜成了正面对敌的那个,而说好正面对上主脑吸引注意力制造机会的青霄,却完成了最后的反戈一击。 ——巫璜有后手半点不着急他可没有退路,在灵魂都已经被压散了大半的情况下,不最后拼一把,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35章 青霄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主脑对他是压倒性的差距,以至于他现在还能够动的只有微弱的意志,唯一的武器只剩下了嘴。 他对着主脑咬了下去——此处是一种比喻的说法,毕竟一个明明灭灭萤火虫一样的小光点冲着一个亮得叫人睁不开眼太阳般的大光球撞过去蹭了一丝光亮,一撞之下谁稍微亮了一点谁稍微暗了一点,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青霄不是只剩下了一点点意志,他想自己咬下去的第一口就得被恶心得吐出来。 怨恨,痛苦,绝望,贪婪,欲壑难填,由这种东西构成的主脑能有什么好味道,勾得人心魔横生眼前出现种种幻象,要把他也拖下这污浊而深不见底的泥潭。 为青霄提供了防御的是系统。 当然不是系统主动的。 处在青霄现在的境地中,反倒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世间万物的本质。系统说到底就只是被主脑分化制作出来的一种道具,并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个体意识,它的所有反应都是设定好的程序,面对什么样的宿主应当使用什么样的模板,什么时候卖萌耍贱什么时候认真正经,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甚至还不如稍微高级点的ai。 青霄虽然对此早就心知肚明,在亲眼见到系统被主脑冲击得破破烂烂的数据流时,依然忍不住感受到了几分失落。 哪怕是养条狗,强行绑定朝夕相处养个几千年也得养出感情来了。 不过系统的这个特质也让青霄避免了一口咬上去反倒被主脑同化的悲剧结局。他用系统的破碎数据作为屏障,无欲无求的单纯数据迷惑了主脑的感知,像是太阳根本不会去注意身边有没有飞着只萤火虫,它本身的亮光已经足以湮灭其他的一切光亮。 但同样有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一只萤火虫不会引起太阳的注意,一团火或是一个灯泡一样没什么亮度,但如果是另一个太阳呢,如果是势均力敌日月同辉呢? 这变化过程极慢,慢得肉眼死死盯着都看不出来,却也快得让主脑来不及反应,只知道当自己全力试图把巫璜拖下水时后院起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小蚂蚁钻进来连吃带拿把它啃得千疮百孔,细微到不会被察觉的叮咬已经累积成了连主脑也无法忍耐的剧烈疼痛。 在坚实壁垒上奋力撕咬出的细微裂缝漏出了第一滴水,昭示着局势变幻正面战场的开启,小小的缝隙洞穴在外力的不断冲击之下变成了巨大的裂痕,吞噬了大量气运已经能够逐渐和主脑抗衡的青霄奋力挣扎,挤回自己的身体里。 青霄那张高岭之花的美人脸已经完全崩了,面容扭曲七窍流血,因为骤然挤进了两个意识的压力皮肤开裂如干燥龟裂的土地,一层层混着血往下掉。 这是得道之人的身躯,鲜血里也带着浓郁的灵气。翻涌的晦暗污浊不知餍足,血刚刚滴落便前赴后继扑上去将其吞吃殆尽,殊不知那些鲜血甫一被吞吃进去就化作了清气团团,缥缈起玄音阵阵。 一滴两滴。 皮肉落尽。 站着的就只剩下了一具骷髅,摇摇欲坠地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模样。 一半一半。 整个世界是一百的话,此时五十翻涌着污浊泥泞,五十飘散着清气云雾。漆黑一片的世界被涂抹成了浑浊朦胧的灰,一半的黑掺杂了一半的白,哪个也不多,哪个也不少。 主脑被激怒了。 分散在各个世界的无数任务者惊骇地发现陪伴自己多年的系统突然反水,他们的灵魂从附身的躯壳之中被抽离,意识撕裂般剧烈疼痛,像是张废纸被撕成几片又团成团,丢进垃圾处理厂轧得粉碎。 于是他们身上的气运无所依凭地漏了出来,被系统裹挟着倦鸟投林般与主脑融为一体。 太阳的光愈发明亮,烧起来似的气势滔天,要将一切焚为焦土。 主脑的无数任务者,保证了它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巫璜也在同一时间,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从伤口流淌而出,不是血液应有的红色,而是洒金般散着淡淡的明光。 金光化为清气上涌,相比起青霄那艰难蚕食的状态,只一刹那金光就照亮了小半天际。污浊贪得无厌地吞进巫璜的血,又像是吞进了剧毒般发出垂死的呻吟,一阵震颤后污浊像是个气球从内部被戳出了一个又一个孔孔洞洞,清气从中飘出来又扭头把污浊吞噬,升腾扩散如雾气弥漫。 已是强弩之末又突然有了助力,青霄精神大振,原本稍显颓势的火星猛地熊熊燃烧起来。 巫璜的脸变得越来越白,他指尖摁在手腕上强行将血液逼出来——已死之人身上能有多少血,不过是心头尚存着未散去的一口热气,流一滴少一滴,流光了就是真的得躺回棺材里去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3 巫璜忽然又想到,自己似乎是没有棺材的。 他死前最不想要的就是棺材,四四方方封死的一个盒子,只看着都觉得憋闷得叫人喘不上气。 青霄也讨厌棺材,更不想把自己追寻大道的无限生命交代在这种脏污秽气的地方。 但他和主脑五十五十谁也撕扯不过谁,加上主脑的积累深厚又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这个不安定因素,连巫璜都暂时不再去管了。 青霄目前尚能打游击战维持着势均力敌的局面,但是时间一长,他肯定玩不过有着无数任务者做后备能源的主脑。 他需要一个机会,只要一个小小的,能够让他破局的口子。 巫璜看出了他的窘迫,身在主脑的主场,青霄又是刚刚爬过最后一道坎还没完全稳定住的状态,能维持住平局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要不然本来也不会预定让巫璜跟主脑死怼。 巫璜叹了口气,指尖从伤口上移开,划开的伤口血气渐收,而污浊翻涌犹如一条条见缝就钻的泥鳅,追随在他的伤口附近徘徊。 他主动露出了个破绽,只要主脑抓住机会就能把他一道拉扯进这翻涌的泥泞污浊之中彻底沉沦,但是从和青霄的争斗中分神,主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 虽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主脑依旧不怎么把青霄看在眼里,却也承认这个小跳蚤确实是一击打在了它的薄弱点上。 是巫璜? 还是青霄? 如果换一个人,主脑也许会稍微思考权衡一下利弊,但既然是巫璜…… 可不要忘了主脑本就是由那些没爬上诺亚方舟的怨念仇恨汇聚成的一缕执念不散,作为“它”的执念对象,巫璜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引起主脑的剧烈反应。 主脑确实犹豫了一下——短暂到谁都没察觉连它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瞬——而后没有任何迟疑地冲着巫璜就扑了上去,整个世界山洪海啸般地动山摇崩裂出一道道裂纹,一道比一道更高的巨浪涌起,要把巫璜埋在一层比一层更深沉的污秽之下。 即便是死,它也要拖着巫璜一块永世不得翻身。 巫璜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大量失血也让他一下子很难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反抗措施,巨浪涌到眼前时他唯一做的动作只是眨了眨眼睛,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那种主脑所最讨厌的,那些怨念仇恨所最痛恨看到的漠然。 像是足以把人逼疯的恶毒情绪,像是这淹没了整个世界的污浊洪水,半分都泼不进那双冷淡的眼里。 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发出了愤怒的,崩溃的,诅咒般的尖叫。 机会! 快散架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忽地亮起了一抹寒焰。 …… …… 翻涌的污浊在巫璜眼前停下了。 滔天的巨浪被摁了暂停键般尴尬地停在半空,缓缓地化为黑色的雾气。 世界亮了起来。 浑浊的灰水洗过般化为了纯然干净的白,像是光终于破开乌云从四面八方照进了屋子里。青霄那具摇摇欲坠的骷髅不堪重负的“哗啦”散了架,和那些黑色雾气一起湮灭在明亮的白光之中。 “还真是差点死这儿。”无机质的声音嗡隆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极为人性化地模拟出个长舒一口气的音效。 巫璜终于露出了稍显讶异的表情,“你……” “对对是我,你等一下啊这个状态我还不太适应。”那声音说着,半空中一点点聚集亮起个明光,澄净柔和半点不刺眼,还带着让人打心底涌起的暖意,仿佛春日里眼光明媚万物萌生,漫山遍野铺着绒绒的绿意。 但说得再好听,这也就是个光球。 声音从光球里发出,卡啦卡啦时不时还有点杂音,“视角这么奇怪真不知道主脑是怎么适应的,当个球麻烦死了平衡都不太好找,手脚都没有一不注意就变成滚地球……” 这种竭力想要稍稍活泼些又无能为力的僵硬语气,无疑是属于青霄的。 青霄光球在巫璜面前艰难无比地尝试着把自己拉长变形,却半天只捏出个歪歪扭扭的奇怪形状又左摇右晃站不稳当,最后还是巫璜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帮忙修了修,才看上去有了个人形。 “我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巫璜的语气带了些感慨,兴许是因为白光球和黑烟团团在形状上有所相似的缘故,他对着光球的态度要比对着青霄温和许多。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4 青霄活动了活动手脚,努力想翻个白眼,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个光球,连眼睛都没了。 虽然他现在捏出来个人形,也只是光球换了个形状。 还是个光球。 “我也不想的啊。”他说道,“有的选谁会乐意当个球啊。” 又不是主脑那个脑子有坑的。 但他不是没得选吗。 的确当时主脑因为执念跟他怼到一般分神去跟巫璜怼,留下了破绽让他有机会翻盘,而且只要巫璜坚持得够久,他就完全可以把主脑的力量吞噬殆尽让主脑彻底成为个历史名词。 就是巫璜到时候会怎么样就不好说了。 毕竟巫璜再怎么留了后手,却也最多保证自己能留条命。青霄是那种让战友牺牲给自己全身而退争取时间的人吗,巫璜多无辜完全是被他牵扯进来的无妄之灾好吗,青霄当然是立刻想也不想就冲上去一通王八拳三板斧打了个主脑措手不及满脸桃花开…… 硬生生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单项选择里创造了第三个选择项。 局势混乱成那样谁还来得及多想,眼看着主脑反应过来他跟巫璜都得翻车,青霄热血上头脑袋一空—— 咬牙把一下子被打蒙了的主脑给融合了。 就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宛如吃了坨xxx还死活吐不出来”的操作。 那是他脑子里所能想到最快速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确实,他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再受到主脑的操纵,却也使得“青霄”的存在彻底消亡没了实体,变成了个连白眼都翻不出来的大光团子。 早知道当初就少看几本洪荒流的小说了,不是人人都是鸿钧能身合天道的。 “主脑还在,不过它那时候情绪太激动连老底都给我抄干净了,想上来也上不来。”这个形态下青霄的语气很难有什么波动,像是人工语音一样平铺直叙,交代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 主脑那时候被巫璜刺激得情绪完全失控,青霄趁机冲上去摁着强行融合,成功占据了意识主导位——像是双重人格的主人格,现在主脑就和当时压得青霄意识消弭一样被青霄压得连个屁都不敢放,团吧团吧小黑屋里一关,只要青霄不要道心失守被心魔所困,估计是没什么再见天日的机会了。 青霄努力不让自己回忆当初是怎么吐槽系统是下药爬床的洗脚婢的。 谁让他对主脑这通操作下来不光是等同于下药爬床强上还加上了谋财害命鸠占鹊巢,一想他就觉得打脸啪啪响。 ——融合后青霄获得了主脑的全部资产,一跃从刚得道超脱的修士成了半个变异癌细胞,彻底摆脱了主脑的操纵并且境界提升距离他所追求的大道更进一步,还取代主脑得到了成千上万个在主脑掌控下的大小世界的全部资源和无数任劳任怨为他干活的储备粮(任务者)。 只是继承资产的同时也少不了债务,身为意识主导的青霄不得不背起主脑的锅,什么天道啊,定数啊,气运啊,主脑造了那么多孽因果压得青霄都直不起腰来。 雪上加霜的还有一个个系统哔哔哔地给他传递消息,那么多没来得及被主脑搞死的储备粮(任务者)不能直接切断联系装不认识,大大小小的世界也得靠他支撑——那些世界本身的天道都被主脑压榨得只剩下个空壳子了,青霄要是撒手不管唯一的结局就是世界噼里啪啦炸个大烟花。 青霄真想问问自己体内奄奄一息的主脑,你这么作到底是图点啥。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 九死一生筹谋了数千年,主脑终于被青霄搞成了个弟弟,可从来没人跟青霄说过当大哥是要给弟弟作出来的锅擦屁股的啊。 并且在这种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一夕之间要学会怎么当个好主脑补锅匠的时候,他的战友居然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面对散发着难以置信气息的大光团子,巫璜一摊手理直气壮,“我们说好的。” 合作协议里只规定了这么多,该干的都干完了售后又不在他的服务范围里。 况且大光团子再怎么白白软软亮得像个球,又哪里有巫璜自家丹粟的黑团团圆润可爱值得他劳心劳力。 你已经是个主脑了,要学会自己收拾自己的烂摊子了。 第36章 巫璜最后还是帮了青霄一把。 当然跟他和青霄有多少交情没半毛钱关系,纯粹是考虑到青霄现在所在的世界跟他的坟墓就像是船和水的关系,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风浪太大翻船就糟糕了。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是帮青霄稳定稳定空间结构,熟悉一下主脑的运转方式以及教一教他如何维护世界正常运转,更多像是该怎么还掉主脑欠下的大笔债务,那么多储备粮任务者那么多系统拖油瓶该怎么处理,外加作为一个球而言毫无生活质量可言的悲惨状态,就只能靠青霄自己去克服了。 青霄对着意识深处老实如鹌鹑的主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5 算了,还是讲吧,现在不讲等他把主脑的欠债还清了主脑就真的可以成为历史名词了,那时候他想讲也讲不了了。 青霄:!!!!! ——还是毫无起伏的无机质声音,字正腔圆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日课三发骂完主脑,青霄神清气爽地按照他和巫璜的约定支付给了巫璜应有的报酬。 巫璜这么卖力气地帮他,可不是一条敷衍了事的项链就能解决问题的。但青霄现在的状态就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反正掏出去的都是主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他这个刚继任的一毛钱都不想要。 不对,谁他妈是主脑的儿子。 青霄又觉得情绪有点崩。 巫璜对青霄丰富的内心戏一无所知,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青霄说好支付给他的报酬上。 旁的各种珍宝都是搭头,真正重要的是主脑陆续从不知道哪几个世界收集来的尸骨——先前一直以诅咒之玉的名字在系统商城高价出售,现在全部下架,已经被任务者买走的那一部分,如果还没送出去青霄就支付些积分收购回来,如果已经被送出去了,他就下发个任务让任务者把东西拿回来。 诅咒之玉本身在系统商城里的售价并不算高,和青霄能提供的收购积分一比,绝大多数任务者都很乐意跑那么一趟赚笔外快。 没错,青霄也开始像主脑那样开始剥削任务者的劳动力了。 他静下心来仔细想了一想自己身上那小山一样的债是谁的锅。罪魁祸首当然是主脑没错,可实际执行者还不是那些储备粮任务者,一个两个沉迷攻略玩弄感情在危险的边缘不亦乐乎地试探,巴不得一个世界从主角反派到配角龙套大被同眠,那秉承着谁搞出来的事谁自己去收拾的原则,他们的债就让他们自己去还好了。 修罗场好,修罗场妙,总归都是甩不掉的拖油瓶,上好的劳动力不压榨还指望青霄当牛做马给他们爱的供养呢。 “我,咳咳……”巫璜觉得变成个球之后青霄的思路愈发难以捉摸了,但他还是接着说完了后半句,“要是有合适的苗子,也会带给你的。” 坟墓本身在原定计划里是要变成一个完整的世界的,巫璜可以预期未来还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东西”掉进坟墓——那些都是安排好的定数,理应推动坟墓向着完整世界不断发展蜕变。 但是巫璜这个预定是要成为世界基石的老粽子不好好死着被弄得起尸了,并且未来几百几千年并没有什么死回去的打算,那么连地基都没了坟墓也不可能按照计划接着往下蜕变,导致掉进来的“东西”送又送不回去,留下来除了添麻烦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不如丢给青霄废物再利用。 考虑到青霄的欠债量,巫璜这边不管提供多少人他都能吃得下。 一定程度上,巫璜觉得可能到自己活腻了想死回去的那天,青霄都不一定能还完主脑欠下的债。 青霄感激地给了巫璜一个拥抱,或者说他本来是想拥抱一下的,但情绪一激动好不容易捏出来的人形就又弹回了大光团子的模样,只能跟巫璜蹭蹭以示友好,又把自己刚从主脑那乱七八糟历史记录里查到的消息给了巫璜。 他给了巫璜那条项链——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上面嵌着的红宝石是丹粟的心脏了——的初始空间坐标,有了坐标巫璜就能循着找到准确的世界落点,加上主脑历史记录里关于这条项链的完整消息,巫璜应该能在那个世界里找到丹粟更多的尸骨。 ——传说千年前矮人族最伟大的两位宗师级强者劳伦和亨利,曾经猎杀过一头巨龙。 早已消失在历史之中,凶残强大统领着整个天空的巨龙。 它的双翼展开遮天蔽日,一双眼眸带着黄金一样的光芒,能够喷出烈焰焚烧万物,坐拥着世间无数珍宝。 劳伦和亨利在已经消失在海中的孤岛上与巨龙鏖战七天七夜,终于砍下了巨龙的头颅。垂死之际不甘受辱的巨龙引动火焰将自己的尸身焚烧,只留下了琉璃般的龙骨,融化黄金般的眼眸,以及比世上任何宝石都要瑰丽的心脏结晶。 相传这三样宝物中蕴藏着巨龙身上无穷无尽的力量,却也一样隐藏着巨龙死前无穷无尽的怨恨。 矮人们把心脏结晶送给了与他们世代交好的大帝国劳伦迪乌斯,打造成了帝国代代相传的帝位证明“帝国之心”,而龙骨与龙眼,以及故事中巨龙所拥有的无数珍宝…… …… “矮人们在龙骨上铸造了辉煌的王庭,将龙眼镶嵌在王冠之上,数不胜数的珍宝堆砌,映得地下五彩斑斓如梦中仙境。” 破旧的小酒馆里,吟游诗人拨弄着怀竖琴,唱着这老掉牙的曲子。 有人哄笑让他换上点新鲜花样,风里来雨里去的佣兵们对这种骗小孩子的故事毫无兴趣,他们更愿意听听贵族家小姐的花容月貌,或是某家夫人沸沸扬扬的桃色新闻。 吟游诗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为了今天的小费他正准备换首曲子,就有人丢了枚金币到他的手里。 “继续唱。”说话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少年边上还坐着个人,比他稍大一点二十余岁的青年,淡淡端坐着便仿佛这小酒馆成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那白皙纤瘦的指间所执着的也不是木酒杯和廉价麦酒,而是上等水晶杯中盛着鲜血般的甘醇琼浆。 这两个人一进来吟游诗人就注意到他们了,哪怕他们并没有穿着多华贵的衣服戴着多少首饰,但通身的气度便是和这个小酒馆格格不入的矜贵疏离。 不过他们两个再怎么样貌出众气度非凡,也不比吟游诗人手里那枚金币来得烫手。 大陆现在的兑换规则是一百枚碎角换一枚铜币,一百枚铜币换一枚银币,一百枚银币换一枚金币,而金币之上更大额的交易,通常会使用掺杂了魔兽血所铸造的龙币。 按照普通人家的正常开销,几枚银币就能供五口之家过上一整年吃喝不愁,甚至稍微奢侈的日子了。 吟游诗人这样在小酒馆里靠客人赏钱积攒路费的小人物,全部积蓄加起来都不一定有十枚银币,而佣兵们想赚上一两枚金币,也得拼死拼活豁出命去奔波整整一年。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6 说实话除了那些根本没有金钱概念的贵族大少爷们,寻常根本不会把金币当成交易货币使用。 小酒馆里的气氛霎时就炸了锅,佣兵们起哄着吟游诗人发了横财要他请客喝酒,一个个扯着嗓门要把小酒馆的屋顶掀翻了一般,都听不见吟游诗人说话的声音。 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让那个少年露出了不怎么高兴的神情,而他这种受不得半点气的少爷模样更引得酒馆里头喝点酒就上头的佣兵们嘴上把不住门,哄笑着闹腾起这个“贵族小少爷。” “出门在外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小少爷!” “来来来小少爷是不是连酒都没尝过啊?!” “怕还是个雏呢哈哈哈,要不要哥哥给你开开荤?” 少年气得抿紧了唇,却出乎意料沉得住气,扭头去看那坐在一边的青年像是在征求意见,见他这模样佣兵们哄笑得不禁更厉害,吵吵嚷嚷夹杂着不怎么干净的几句荤话,听得吟游诗人后背直冒冷汗。 这些贵族少爷最受不得气,稍微有点事情就能闹得满城风雨,而佣兵们几杯酒下肚谁还带脑子出门,指不定就脑袋一热弄出点流血事件,到时候他们谁都得不了好。 可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吟游诗人,再怎么充足胆气提高了嗓门也压不住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一路往刹不住车的方向滑去。 要死。 要死要死要死。 吟游诗人心里苦嘴里苦,苦得都说不出话来。 中止了这场闹剧的是一道寒光——刃光如水出鞘时发出一声悠长的轻鸣,剑尖抵在笑得最大声的佣兵喉间,蹭出一抹鲜红。 “笑够了吗?”少年冷冷问道,他手中拿着剑,仍是那副受不得众人起哄的样子,只是手中长剑冰寒不留半分情面,顶在佣兵喉间随时能一剑划开那脆弱皮肉的模样。 麻烦了。 吟游诗人握紧了手中的竖琴打了个哆嗦,若非自己身在台上太过显眼,当真是想要拔腿就跑。 后续发展不出他所料,少年出手非但没能震慑住那群佣兵,反而让他们热血上头一个两个拿起兵器俨然要让少年血溅当场的样子,尤其是一个佣兵团的成员,腰上的剑都已经拔出了剑鞘,眼中凶光毕露。 佣兵虽然轻易不会去得罪贵族,可也不怎么怵他们,毕竟干他们这种拿钱卖命买卖的,说不得谁手里就带着老爷少爷们的血。 何况现在还几杯烈酒下肚屁股指挥脑袋行事。 佣兵们满身血煞之气,少年却丝毫不见退缩,反倒丝毫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似的神情冷淡,只侧头问那端坐一旁的青年,“要清场吗?” 似乎青年只要说声是,他的剑就会划开佣兵的喉咙。 “无妨。”青年将酒杯放下,撑着下巴对着少年招了招手,“让他们安静些就好。” 他嗓音柔和,说话时面上带了三分笑意,不同人计较心怀宽广,极有教养的模样。 少年很听他的话,他一说便乖顺的点点头收剑回鞘,应着青年的手势坐在他边上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再赏给那些佣兵。 奇异的是那些佣兵们竟是当真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僵硬站在那动弹不得。 “请继续吧。”青年对着吟游诗人礼貌地颔首,笑意温和礼数周到。 吟游诗人看着场中一个个面容扭曲眼神透出恐惧却就是木雕石像般动不了的佣兵,僵硬地干笑两声赶紧清清嗓子,拨动琴弦接着刚才的叙事诗往下唱。 他嗓子因为紧张有点上不去高音打磕巴,青年也不甚在意。 “你也好好听着。”青年,也就是巫璜靠在丹粟耳边低笑,“指不定我就是这么给你这小混蛋给气活的。” 他说着时语调更像是调情一样温存缠绵,拖长了尾音懒懒地又念了声小混蛋,就听得丹粟耳朵尖烧起来一样发烫。 丹粟讷讷说不出话,只能指望着用眼神让巫璜网开一面。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深刻反省真的再也不敢了。 一路上这都几回了。 求求您别再揪着我的小尾巴不放了qaq。 第37章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7 吟游诗人在台上唱着古老的叙事诗,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回荡在小酒馆里,台下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维持着扭曲僵硬表情固定在原地的佣兵将这一幕衬得像是一场荒诞的滑稽戏,眼珠子都凝在眼眶里似的动也不动,带着惊恐惧怕的神色。 巫璜跟着吟游诗人的调子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拍子,指尖搭在丹粟腕上碰一下,再碰一下,以至于丹粟要绷紧了身体才能克制住轻颤,闷声不吭地涨红脸努力串联吟游诗人到底唱了点什么东西。 他本来是不能跟着来的,虽然重塑了肉身,但他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和坟墓纠缠得太深,像是地缚灵一样无法离开。但他不知道巫璜和那位青霄道长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总之巫璜消失了几天就带了一堆他的尸骨回来。 真的是一堆,零零碎碎怨气满载血气四溢执念纠缠着的,被打磨成各种形状的镶嵌上宝石的雕琢出花纹的。那么堆在一块乍一看简直要闪瞎人眼,要不是因为对自己尸骨的感应在,丹粟都不太想认那亮闪闪的一堆是自己。 不过正是因为好好的把自己的尸骨融合了回来,有了足够的支撑让他和坟墓的联系渐渐变得不那么坚固,才能顺利跟着巫璜离开坟墓。 只是丹粟依然能感觉到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像是锁链一样把自己和坟墓拉扯在一起,使得他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完全脱离出坟墓——关于这一点丹粟并不太在意,就算是没了这点拉扯他的力量,他也不会想要离开坟墓的。 准确来说,是想要离开巫璜身边。 你见过哪家千辛万苦终于啃到了肉骨头的小奶狗,会舍得离开刚舔了舔还没来得及吃进去的肉骨头的。 巫·肉骨头·璜眼神往丹粟那瞟了一眼,虽然这小混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再老实不过的样子,但巫璜直觉他肯定刚才心里转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丹粟眨巴眨巴眼睛,做出无辜又乖顺的表情看着巫璜,顶着涨红的脸用指尖悄悄地勾着巫璜的手腕蹭了蹭。 说好话么是不怎么会说的,撒娇么倒是很拿手的。 于是巫璜终于放过了他最后那么点羞耻心,收回手拢拢袖子,听着吟游诗人唱完最后一小段。 作为一个走南闯北的吟游诗人,他的职业素养还是相当过硬的。除了一开始被吓得有点嗓音不稳之外包括最后的高音转音都发挥完美没中途破音,忽略掉不太充沛的感情表现很值得巫璜再丢给他一个金币的小费。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再怎么花也不心疼。 ——青霄不光给了他这个世界的空间坐标,还顺手征用了当时那个任务者在这个世界留下的财产供他们使用。 …… 吟游诗人的故事里矮人和巨龙战斗的孤岛已经消失在了海水之中,甚至矮人一族也已经不复辉煌,只剩几个小部落避居于地底深山。但是传说中建造于龙骨之上藏着无数珍宝的矮人王庭却依然存在,矮人王至死不灭的亡灵依旧头戴王冠守卫着王国最后的尊严,哪怕他的王庭已经变成了魔兽横行的废墟巢穴。 矮人王的宝藏是大陆上妇孺皆知的故事,流传度高到大街上随便拽个人出来都能告诉巫璜那座矮人王庭的所在。 ——大陆最东端的安吉洛魔兽大森林,里面栖息着无数危险可怕的魔兽,而矮人王庭就伫立于森林的最深处。那座展现着矮人锻造机关技术巅峰,本身便是一件绝世珍宝的王庭,如同一个梦幻般的影子,只有最勇敢的战士才能看见进入的大门。 让吟游诗人庆幸的是,虽然一开始局面有些失控,那两个不知姓名的青年和少年却不是斤斤计较死抓着不放的人,听他唱完了那首叙事诗又喝完了杯中的廉价麦酒,便礼貌地唤了老板娘结账离去,还留下了一笔极为可观的小费。 当他们的衣角消失在门外,屋内凝滞死寂的气氛霎时为之一清,甚至让人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哎哟!” “我去疼死了!” “嘶——” 佣兵们粗犷的嗓门又响了起来,僵硬地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站了大半天让他们手脚发麻,而眼睛都眨不了的窘迫更是叫他们一个两个眼泪糊了满脸,一个两个哎呦呦喊着七倒八歪,却是谁也没先开腔多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有个声音犹豫地响起,“刚才那两位,不会是、”像是自己也不确定一样,声音顿了顿又小了几分,把最后的名词念得如同耳语,“不会是冒险者吧?” 冒险者这个词仿佛是什么不能提起的开关,轻轻一碰就把气氛摁得比刚才还要安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张张嘴,又一下子词穷般不知该说什么。 “你、你在瞎说什么。”有人结结巴巴地反驳,“冒险者怎么会、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他这么说,自己也不确定的语气迟疑。 “对啊……”有人小小声附和,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小小声自己跟自己辩驳,“但那种本事,只有冒险者能做到吧……” 大家面面相觑,便只能维持着尴尬的沉默。 吟游诗人也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那两位应当就是冒险者了——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明明从外貌上和他们这些人类没有半点区别,却强大得如同另一个种族。 同样的,明明和他们一样都在同一个世界,同一块大陆生活,却彼此陌生遥远得像是身在两个世界。 冒险者们不参与大陆的纷争,他们拥有自己的城邦势力却跟大陆上的其他国家没有太多外交关系,不接受招揽也无所谓被征伐——武力值压倒性的优势决定了他们永远会是胜利的一方。 然而他们也从不仗着武力对外扩张,与扩张势力统治大陆之类的事情相比,似乎那些深山密林里的危险遗迹,汹涌而出的兽潮更值得他们青睐。 有时候吟游诗人会觉得,他们这些普通人在冒险者眼里,大概跟路边的石头地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就像同样是鸟,鹰隼俯视着地上蹦跳的麻雀,也不会有半分与之为伍的念头。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8 因而就更不必说像那两个青年和少年一样出现在这种小酒馆里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但这就是发生了。 吟游诗人心里默默记下这桩事情,思忖着是不是又要有什么波及整个大陆的大事发生。 冒险者不参与大陆的纷争,可神代纪年后的大陆历史,处处少不了冒险者的影子。 比如几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七国大战,就是因为几个冒险者路过国家交界处的大峡谷时顺手灭了常年盘踞于此的魔兽群,导致原本稳如磐石的天然防御瞬间成了一片光明坦途,为素有恩怨的几个国家打开了兵道,可不就打得你死我活以至于整个大陆的势力重新洗牌。 再比如百余年前光明教廷本来谋划得好好的召唤光明神降临于世,一举成为大陆的唯一宗教,谁曾想宣传得太有吸引力引来了一群“神明挺厉害的跟我打一架吧”的冒险者,硬生生把刚刚降临连个神迹都还没来得及显的神明幻影给揍了回去,连带着崩了光明教廷的圣山。 要不然哪来的现在信仰百神争艳遍地开花,算算大陆上有信仰的神明成千上万。 吟游诗人悄悄对着歌吟之神祷告,祈祷这次大陆不会再次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大陆最东边的安吉洛魔兽大森林里飘荡着让人眩晕的毒雾,普通人稍微吸两口就会永远陷入沉眠之中,无数可怕的魔兽魔植栖息其中,即便是最外围的影兔都能够轻易杀死一个小队的士兵,森林深处更是时常会响起魔兽令人胆寒的嘶吼,森林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任何人敢于居住。 唯一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冒险者了。 距离森林最近的小镇上,当一头头被驯服的魔兽沿着小镇的中央大道狂奔而过,带起尘烟滚滚,居住于此的镇民便知道又是一年过去,又到了冒险者们狂欢的时节。 他们习以为常地掩门闭户,而魔兽从门前经过的声响,只是听着便让人浑身冒冷汗。 哪怕冒险者从不会对普通人动手,与那些可怕的魔兽只隔了一扇门板的距离,不管多少次都让他们无法适应。 这是安吉洛大森林中毒雾浓度最低的一个月,普通人虽然依然几秒钟必死无疑,却已经足够让冒险者在其中自由行动,冒险者们会抓紧这短暂的一个月闯入森林,向着传说中伫立于森林最深处的矮人王庭进发。 这世上最强大,最勇敢的战士们集结,向着大陆最危险最可怕的禁地发出了挑战。 简直像是传说故事中才会有的桥段。 对冒险者尚且怀抱有憧憬的孩童趴在门上支着耳朵听着,冒险者口中零星一二的只言片语便能成为他们一整年谈资。 “唳——” 高亢的啼鸣声响彻云霄,急行军中的冒险者,因为这声啼鸣而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孩童支起耳朵,捕捉到一两声感叹。 “卧槽那是狮鹫吧?!” “没听说有这个骑宠能刷啊,新出的?” “飞行坐骑诶!!!妈呀这逼格简直了!” 好奇的孩童听得半懂不懂,忍不住悄悄将窗户推开条缝,在缝隙中看见半空有鹰兽兽身的魔兽展翅而去,高高在上一如人类对天空最原始的憧憬。 冒险者们自顾自交头接耳地小声交流,催动自己的骑兽加快速度追着狮鹫而去。 越是高级的骑宠收服难度就越高,何况是狮鹫这样到现在为止从未出现过的飞行骑宠,能够刷出这种级别坐骑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 比他们更快的是已经提前在森林入口驻扎下来的冒险者们,远远看到狮鹫的影子时他们便聚集起来,一开始以为是魔兽袭击还拉出阵型做足战斗准备,等到狮鹫飞得近了些才发觉背上还坐着两个人。 一众冒险者的注目礼下狮鹫稳稳当当落在了地上,宽大的翅膀从容地弯折收起,姿态优雅又不失野性,叫人看着情不自禁地要感慨一声确实帅得有点犯规。 狮鹫背上的人还没有下来,已经有冒险者扬高了嗓门喊:“大神组队吗?我们这三缺二不拖后腿自带小药!” 这句话一出就有人心里嗤笑——大佬基本都是有自己固定的配合队伍的,加上矮人王庭又不是什么随便打打就能刷过去的地方,大公会的精英团还经常会中途翻车,除非是脑子被枪开过了才会在这里组野队。 出乎意料的是,骑着狮鹫的那位大佬扬了扬眉梢,欣然道:“行啊。” 第38章 狮鹫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打着呵欠,尾巴一甩一甩像是草原上甩着尾巴赶苍蝇的狮子,只不过它身边围着的不是什么苍蝇,而是一群令狮鹫烦躁的冒险者。 或者用他们自己的称呼,说是玩家也一样。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剑与魔法,帝国与魔兽,血与火交织的真实世界,而对于冒险者而言,这只是一款随时可以登录退出,工作之余休闲娱乐的游戏。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89 哪怕这是新出没多久高科技高拟真的世界第一款全息游戏,说到底也只是娱乐性质的消遣罢了。 玩家们聚众围观“游戏第一个被刷出来的双人飞行骑宠”,而狮鹫身边,巫璜正带着丹粟认识刚组队的三个新队友。 “我叫福、呸,葫芦,职业是守护骑士。”主动开口跟巫璜搭话的青年自我介绍,他身边的两个紧跟着开口道:“罗罗乌,叫我乌子就行,职业圣光牧师。”“一科不挂,精灵弓箭手。” 罗罗乌看上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法杖细声细气,说着还软软地吐槽了两句葫芦的口音问题。 而一科不挂则是典型的精灵长相,有着和伊凡一样的精灵长耳,不过他的皮肤白皙头发是灿烂的金色,高挑俊美站在那就是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起码在这里站了几分钟的功夫,巫璜已经瞧见有三四个姑娘往他这边瞄了。 “毕竟一科是隐藏种族嘛。”葫芦挠挠头解释道,满脸与有荣焉,“全服总共五个精灵族,我们队就有俩。” 一个是一科不挂,另一个是他们这次不在的另一个固定队友惰性气体,种族是更加罕见的黑暗精灵,往往黑白两个精灵站在一块就是整条街上最亮的仔,各大公会的精英团都没他们引人注目。 现在旁边趴了只狮鹫,其实也是一样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可惜气气中途掉线,不然一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葫芦颇为遗憾地叹气。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刷矮人王庭的新手,应该说他们小队五个人在玩家里还是小有名气的高玩才对,只不过这次运势不佳,一个进本延迟到崩溃另一个中途掉线,以至于他们竟然沦落到在入口组野队的地步。 “要不是信物实在难刷,我们就退出去重开了。”一科不挂说道,“本里组队这种骚操作也就葫芦搞得出来。” ——巫璜这边看起来,他们正在森林外的驻扎地,而从玩家那来算,现在他们处于进入副本和正式开打的中间缓冲区,葫芦正是利用了这个区域在系统判定里不算副本战斗区域才临时拉了巫璜和丹粟凑够五人队,避免人数不够开不了怪的悲惨局面。 “不过大佬应该也差不多吧,掉线还是给人放鸽子了?”葫芦对着巫璜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对游戏的各种骚操作熟稔于心。 矮人王庭的进入信物极度难刷,可以说是又看脸又看肝,哪怕一个信物能带一队进本,也是让人想给游戏公司寄刀片的蛋疼掉率。正是因此,衍生出了一个坑人套路就是在组队进副本的时候强行掉线,由于副本必须五人队才能开怪的机制,除非能像葫芦他们这样运气极好的撞上巫璜把人凑齐,否则就只能退出重来浪费掉一个信物。 再加上矮人王庭本身的翻车率不低,废掉一个信物的仇足够死亲友加仇杀了。 顺带一提,每次矮人王庭的活动期间,都是各种死情缘死亲友的高峰期。 面对葫芦的问题,巫璜只是笑而不语让他们自己脑补,又模棱两可地做了自我介绍:“伊洛提斯,是个法师。” ——坟墓里,伊凡打了个喷嚏。 接着巫璜又指了指身边的丹粟,“亚历克斯,战士。” ——伊凡身边的亚历克斯紧跟着也打了个喷嚏。 行走在外不露真名是常识,对玩家来说这只是个全息游戏的虚幻世界,但根据青霄那边挖出来的历史记录,这里以前也是个结构完整运转良好并且能量等级不低的高级世界,只不过被主脑压榨光了家底连掉好几级,才不得不被主脑依附在下一个准备动手的世界上变成游戏世界。 委屈巴巴的。 玩家只是一缕意识依托进数据构成了个暂时的分身,巫璜和丹粟却是直接从坟墓真身进入这个世界,也就是说玩家那些针对灵魂亡灵的法术对彼此没什么用处,撑死了就是击散一缕意识下线再登录,对巫璜和丹粟来说却是实打实具备灵魂攻击效果的。 尤其是针对肉身重塑灵魂不那么稳定的丹粟。 …… 彼此互通了“游戏id”,虽然“伊洛提斯”和“亚历克斯”都是葫芦他们没听过的名字,巫璜也承认是第一次来刷矮人王庭,不过看边上的狮鹫他们觉得还是可以对巫璜和丹粟的战斗力抱有一些希望的,而且就算真是划水的…… 他们自己有奶有t有ds,带两个老板的矮人王庭也不是没刷过。 总比浪费一个副本信物好啊! 知道这玩意有多难刷吗?! 组上队,又跟第一次刷的巫璜和丹粟讲了下矮人王庭的攻略要点,葫芦大无畏地带队冲进了迷雾重重的魔兽森林。 宛如穿过一层薄膜,重重迷雾纠缠而上。 进来了。 巫璜碰了碰身边的树,碰到的是树干粗粝坚硬的触感。 果然要遵循游戏世界的规则才能进来。 ——巫璜其实比冒险者到得还要早很多,只是当他试图进入森林时,森林就如同海市蜃楼幻影一片,看得见摸不着,更别提森林尽头的矮人王庭。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带上三个拖油瓶进来刷什么副本,挂逼如他早就一路平a直捣黄龙。 事关丹粟的尸骨,巫璜可没有玩乐的兴致。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0 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列为拖油瓶之一的罗罗乌一进森林就抬起法杖刷出一圈直径两米左右的圣光圈,驱散负面状态同时微量回血,以避免被森林中毒雾所带来的迟缓、幻觉和持续掉血debuff影响。 “不要走出这个圈。”眼看着巫璜一进来就大步往前走两三步就要走出圣光范围,罗罗乌赶紧出声提醒。 “没关系。”巫璜拽着丹粟从皮卡皮卡的圣光圈里走出来,又解释道,“种族问题。” 丹粟适时地飘了点黑烟出来,罗罗乌恍然点了点头。 黑暗系的种族的确有圣光不耐受的设定,他们自己队伍的黑暗精灵也是如此,每次群体治疗都被他吐槽像是在太阳底下暴晒。 回血倒还是一样回就是了。 可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临时组队的两个队友不光有随便出圈这一个问题。 “往这边走!”葫芦竭力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心累,拽着巫璜不要让这位拐到错误的路上。 “那边更快。”巫璜说道。 葫芦:“但是那边有怪!精英级的烈焰豹和大王花,我们就五人队刷不过去的!会——”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己另一只手没拉住的丹粟一脚踩到了岔路上。 团灭的…… 震天的兽吼声响彻天际,让同样在森林里艰难跋涉的玩家不禁停步暗笑是哪个傻逼又走错了路。 安吉洛大森林某种程度来看就是一个超大号迷宫,稍微走错一点就会撞上死路——两只起跳超高难度精英怪,除了团灭没别的下场,而经过各大公会精英团死了无数次的开荒,终于找到了那条不会遇到任何怪的生路。 基本技巧就是沿着森林里所有高阶魔兽魔植的领地边缘走,因为对走位要求高又七拐八绕,往往这一波就能淘汰掉一半的玩家。 葫芦已经能看到烈焰豹身上跳跃的火光和大王花闪着危险磷光的藤蔓,脑内过了一下这两个怪的数据顿觉大势已去,唯一需要犹豫的只有立刻退出和被秒杀出去要选哪个。 一旦刷本出现意外不要垂死挣扎直接退出重来才是效率最优的选择,特别这种已经被无数精英团证明过挣扎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局面。 “吼——!”烈焰豹通身燃着红色的烈火,獠牙尖锐气魄惊人,就算知道只是游戏,和这种猛兽面对面也让人压力山大。 大王花的藤蔓拔地而起,蓝色的磷光闪闪,在半空中燃起蝴蝶般美丽又可怖的磷火。 “我c……”一科不挂忍不住骂了一声。 罗罗乌握紧法杖闭紧眼睛,庆幸自己把痛觉数值调到了最低。 而丹粟垂眸,手搭在了剑柄上。 烈焰豹已经扑到了眼前,大王花的磷火森森。 寒光骤然亮起,罗罗乌闭着眼都觉得眼前刷白一片宛如被强光照射,她心头一紧,僵硬了一会却发现重伤回城的提示迟迟没有响起,只听到一科不挂顿了半晌补了没说完的“……操。” 她睁开眼,只看到巫璜漫不经心地拍掉衣袖上沾着的灰尘,丹粟甩掉剑上的血渍收剑回鞘,脚边身首分离的烈焰豹正化为光点,哗啦啦掉下些金币奖励。 “大王花呢?”她小声问。 一科不挂满脸复杂地指了指被巫璜拍掉的灰烬,“这个。” 抬手一个响指瞬间藤蔓上的磷火就燃成青白色烧了回去,三秒血条清空。另一个更是手起剑落利落地像是清扫低级哥布林,要不是知道这个游戏对外挂监管得多严反外挂技术多厉害,他们真要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两个挂逼了。 虽然现在他们还是觉得自己遇到挂逼了。 葫芦都已经暗搓搓地摁了外挂举报,并表示“隐藏职业”这种骗骗新手的理由不可能骗过他这种老司机。 的确,游戏里目前已公布的职业就有几百种,隐藏职业多得让人觉得官方脑子有病,但不管怎么样官方也不至于搞出这种严重破坏游戏平衡的隐藏职业来吧。 一击打死高难副本精英怪,他们还玩不玩了。 “走吗?”巫璜问道。 “……”同样摁了举报外挂的三个人对视一眼,“……走。” 万一他下线换个号,岂不是就抓不住人了。 已经放弃这次副本的三人怀着名侦探卧底特务一般的心态,跟在巫璜后头走上这条从未有玩家涉足过的死路。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1 第39章 不过走之前,他们还是整理了一下烈焰豹和大王花身上掉落的材料。 击杀难度高,相应掉落的材料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清点一下比不少小副本的关底bos掉出来的材料都珍惜。 “居然还有梦魇珍珠!”葫芦从金币堆里捡出一枚散发着莹润白光的珍珠,两眼直放光。 矮人王庭是这个游戏里最经典的五人活动高难本,许多开服玩家都是在这里刷出的第一件大橙武。 而这个活动副本之所以能够从开服到现在每个月都吸引到大批量玩家无视翻车率拼命爆肝,正是因为只有在这个副本里才能刷出的极稀有材料梦魇珍珠。在制作装备时梦魇珍珠可以大幅度提升暴击概率和效果命中率,并有极低概率爆出幻术附魔,属于高阶龙系和幻系装备必不可少的制作材料。 尤其是队里的主t葫芦,守护骑士的顶配装备都是龙系装备,活动日常就是刷梦魇珍珠刷到吐血。只不过平时只有在副本后半程的bos身上才有概率掉落梦魇珍珠,差不多四五十轮能掉一颗,现在相当于白捡一样摸出来一颗,哪怕知道队伍涉嫌开挂捡了出去奖励也得清空,他也情不自禁地把梦魇珍珠捡了起来。 起码他曾经拥有过对吧。 巫璜把视线从已经开始傻笑的葫芦身上移开,低声问丹粟:“这边能感应到吗?” 虽然他斩断了丹粟灵魂和尸骨的联系,但是靠得近了丹粟还是能够感知到自己尸骨的大致所在的。 丹粟摇了摇头,“很模糊。” 刚进来的时候几乎整个感知都是混乱的,就像他尸骨的气息飘散在森林的每个角落,却又有种他说不出的违和感,雾里看花般朦朦胧胧似真似假——如同是磨成了粉吹成了烟雾般,笼罩着整个森林。 而现在往森林深处走了一些,就能够隐约察觉到确实有什么深埋于森林之中,无声而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丹粟伸手,指尖化为黑烟拢了周围的一团雾气。这会迷惑玩家制造幻觉的毒雾被他一拢就没了踪影,肉眼可见的雾却碰不到实体,明明能够感受到雾气微湿的触感和透着淡淡水腥的气味。 “应该是……”他手中黑烟翻滚,飘散拉扯着混入雾气之中四处蔓延,整座森林的动静便被丹粟尽数掌握。死寂的森林只有玩家与魔兽战斗的声音,黑烟循着杀戮与血腥味你追我赶,魔兽飞溅的鲜血与玩家被击散的意识体都是黑烟贪食的美味,只是被丹粟拉扯着不叫乱吃东西,才只恋恋不舍地嗅了两嗅。 “那边。”丹粟指了个方向,黑烟在弥漫向那个方向时骤然与他断了联系。不是被扯断那种身体一部分猛地消失,而更像是沉沉睡去意识不清,放出去的小孩子玩得乐不思蜀。 巫璜点点头,顺着丹粟指的方向抬腿就走。 “等——那边……”葫芦不明就里地看着巫璜两人打暗号一样的对话,下意识张嘴提醒了一声,“矮人王庭要往右拐的。” 你这么信心十足地往左走,就是挂开得再大也不可能找到下一阶段的副本点啊喂。 矮人王庭这个副本总共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安吉洛大森林,主要攻略难点在于七拐八绕的迷宫和精英怪封锁的死路,不过在各大开荒团死了又死试验出几条安全路线后,翻车率就大大降低了。 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则是位于森林尽头的矮人王庭,这座在官方设定里被称为矮人锻造艺术结晶的王城本身是堪称一座无解的迷宫,上下左右每隔五分钟会随机变幻结构,至今没有哪个队伍找到过绝对正确的路线,并且不定时间地点会刷新三个精英bos,全部攻克即可获得进入王庭核心的钥匙碎片,得到挑战关底bos矮人王亡灵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眼看着巫璜和丹粟自顾自走得飞快身影快消失在浓雾中,葫芦三人还是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反正都决定放弃这次刷本了,往哪走就随便这两个挂逼吧。 一科不挂觉得这两个肯定还开了速度增幅的挂,不然以短腿著称法师怎么可能让他这个敏捷系的精灵弓箭手差点追不上。 丹粟指的方向也是一条死路,越往深处走环境就越暗,刚进入森林时还有阳光从树叶缝隙照进来,到了这里却已经是靠肉眼都要看不清对方所在位置的黑。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动,从头顶,从身侧,从脚下,再怎么细微的声音大量汇聚在一起也变得让人难以忽视。 这已经不像是矮人王庭,而像是某个惊悚恐怖主题的万圣节副本了。 罗罗乌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潜伏于黑暗中的未知让怕鬼的小姑娘脑内浮想联翩,忍不住就想要施放个圣光术看一看周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建议你不要。”巫璜抬手打断了罗罗乌的读条,“闭上眼往前走就是了。” 黑暗中他的嗓音也似乎变得轻柔缥缈起来,叫人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去做。 年轻的牧师小姐听话地收起法杖闭上眼睛,还是有点害怕地捏住了身边人的衣角。 一科不挂拍拍罗罗乌无声地安慰,罗罗乌却发觉他的手冷得吓人,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一科……?”罗罗乌小声问道。 “放心,没事的。”一科不挂说着,环顾四周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罗罗乌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都开始后悔起转职成精灵弓箭手了——白精灵本身就能在黑暗中视物,又有弓箭手职业的视力加成,让他把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个说服自己眼花的机会都没有。 黑暗的未知与眼前的恐怖到底哪个更可怕一点,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他们周围栖息着鸟,无数生着纯黑羽翼的鸟,遮掩了一切的光亮。某一瞬那尖锐的喙猩红的眸似乎带着几分女子楚楚可怜的娇柔,又某一瞬间雾气弥漫,分明还是些阴森诡谲的鸟儿。 那些鸟一声不出,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些在黑暗中穿行的旅人,垂首拨弄羽毛轻盈地在树枝上跃动,专注看着那些鸟儿时一科不挂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些什么发出咔嚓的脆响,低头正对上白骨森森如落叶覆盖于地。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2 “!!!!”一科不挂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要跳起来,全息游戏的可怕大抵便在于此,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太过真实,以至于让人混乱了自己究竟身在游戏还是现实。 “小心。”丹粟拉住差点摔倒的青年,看着周围鸟儿阴云盖日般乌压压一片,虽说对丹粟而言不是什么多具有冲击性的画面,不过想来在普通人眼里还是挺吓人的。 放着不管倒是也行,就怕到时候要是吓傻了乱跑可能会给巫璜添麻烦。 出于这种考虑,丹粟分了些烟气出来虚虚地罩住一科不挂三人,低声道:“不用担心。” 看着吓人,却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东西,大抵还比不上刚刚的烈焰豹来得难缠,丹粟衡量了一下实力差距,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应付。 那些鸟儿却是没有跟丹粟死战一番的意思,它们只是注视着巫璜一行人,在某个瞬间有志一同地拍打着翅膀高高飞起——展开的羽翼仍旧遮天蔽日阻挡了所有的光亮,翅翼扇动黑羽如雪纷纷扬扬,应和着鸟儿歌声般盘旋飞舞。 生得阴森可怖,歌喉却是动听之极,婉转哀柔犹如自天空落下的圣歌阵阵,那些雪片似的羽毛忽地应着歌声高高扬起,天际的黑沉中亮起一道明光。 幻境蔓延,错觉丛生。 美丽的,圣洁的。 楚楚可怜的,妩媚娇羞的。 纯黑的羽毛被阳光镀上一层白光,似乎那些鸟儿在光中化为了纯然无垢的少女,有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和美丽的面庞,自由自在地向着光明的方向飞去。 “天使……”罗罗乌喃喃道,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追逐起那些鸟儿。她的脚步轻快神情恍惚,只觉得自己也和鸟儿一样长出了翅膀。 一科不挂和葫芦也和她一样,盯着那些鸟儿飞远的方向不管不顾地追去,已经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又是为何而来,只觉得那歌声像是锁链,将他们拉扯着和鸟儿一道向着光明展翅高飞。 然而在巫璜和丹粟眼里,黑暗依旧是黑暗,鸟儿也依旧是鸟儿,它们引吭高歌啼鸣尖锐,像是滚滚而来的黑色旋风,尖锐呼啸着将葫芦三人卷走。 只一眨眼,三人已经没了踪影。 这些鸟儿很聪明地没有去招惹过于危险的巫璜和丹粟,只想着吞吃三个玩家的意识体打打牙祭,可是它们不去招惹丹粟和巫璜,不代表丹粟不会动手。 丹粟在这些鸟儿身上感知到了自己掉线的那一缕黑烟,轻飘地散在鸟儿的羽翼间,仍是睡着了玩累了乐不思蜀般的模样,任凭丹粟怎么呼唤拉扯都没有半分反应。 丹粟拔剑,剑光瑟瑟似是化为千万道寒芒利剑射向那些鸟,而那些汇聚如乌云压顶的鸟儿被剑光一冲,就像是水一样四散溅开,又转瞬散成雾气严严实实迎面将他裹住,入目皆是白蒙蒙一片犹如置身云海。 天翻地覆,丹粟转身,身后已是空无一人,天地间只余下白茫茫的雾气,有重重叠叠一面面高墙自虚空中拔地而起,将天空划为一块块四方格。 森林,鸟儿,歌声,一切烟雾般散去。 丹粟不知道是自己从巫璜身边被带走,还是巫璜从他的身边被带走了。 天地之间,他孑然一身,只有高墙伫立。 …… 那些鸟儿被丹粟一碰,便如泡影消失了。 巫璜拉扯住炸成团黑烟无意识四处流散的丹粟,团成黑团团揣进怀里,才抬步追上了陷在幻境里乱跑的葫芦三人。他们停在一处花园眼神迷茫似乎还没从梦中醒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就到了这里。 但是他们知道这是哪里。 “我们把外城迷宫跳过去了。”葫芦抓抓头发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块是矮人王庭的内城,再往前会有一个战棋关卡,打过去就是矮人王。” 他说完,发现一直跟在巫璜身边的丹粟不见了,便又多问了一句——毕竟四个人可开不了怪。 巫璜抬手撩开袖子,手腕上一缕黑烟缠绕,安安静静如同睡过去般,小尾巴软绵绵圈出个爱心。 “在这。”巫璜把衣袖放下,眯眼看向已经隐约可以窥见轮廓的矮人王庭。 也在那。 第40章 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丹粟尝试着碰触面前的高墙,触感冷硬坚固。他的手化为黑烟依附在高墙上,却没办法像是平常那样穿墙而过。 他只能循着规定好的道路寻找出口。 丹粟猜测身在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连续三次一拐弯碰上死路后丹粟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这迷宫规模极大,灰白的雾气浓厚让人只能看见眼前几米的光景,七拐八绕个两下便辨不清方向距离不知身在何处——何况丹粟一睁眼就在迷宫之中。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3 分辨不清更远的地方,近处便不得不看得清楚。丹粟能够在高墙上看到赶工留下的痕迹,粗糙的断面与建筑材料间简陋的拼合方式无不证明着这座迷宫是在极短时间内赶工而成的。 但与此同时,这座迷宫的设计精巧结构复杂,绝不是什么随便建出来的豆腐渣工程。乍一看只是平面迂回的多重岔道,雾气弥漫看不清周围环境,行走时也没有什么感觉上的变化,但是丹粟将身体散开成黑烟形态穿行时,就能够发现高低回旋,隧道与天桥的存在。 这不是一个平面的迷宫,而是多重立体的,具备有无数种可能性与无数条死路,足以将人困在其中一辈子不得挣脱。 或者这就是迷宫本来的作用也说不定。 为了将什么东西永远地囚禁,而建起这恢弘繁复的囚笼。 在森林中那种隐隐约约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森林深处等待,在无声呼唤他到来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低低的嗡鸣回旋与丹粟身上的黑烟产生共鸣,那一缕被丹粟收回体内的黑烟尤其的不安分,震颤着左冲右突雀跃不已,恨不得穿墙而过直捣黄龙。 可惜事实是黑烟只能在墙壁上撞成个平面,行动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飘也飘不高飘不快,和寻常小跑时的速度仿佛。明明墙壁的高度在平时的飘浮范围之内,却被什么拉扯着一般将他牢牢限制在一定高度之内。 幸而他的扩散能力还在,虽然不能穿墙而过走直线到达目的地,却也比他靠两条腿摸索路线来得快太多。 丹粟一点点地将自己的人形化为黑烟滚滚的形态,又一点点向外扩散弥漫进每个岔路。黑烟小尾巴茫然地顺着道路随机分配,像是被散开的毛线团一样滚啊滚啊抽出一根根线在岔道中蔓延,于是迷惑选项与走不通的死路被小尾巴撞上又标红划掉,能走的路越来越少,从多选到单选再到唯一的选择项。 乍一看似乎是高大上的解法,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最基础的办法罢了。 丹粟从来都不擅长这样的迷宫游戏,会的也只是最耗时耗力的笨办法——无论多么复杂的迷宫,把每条可能的路线都走一遍,总能找到对的那条。 流淌进错误岔路中的黑烟又翻翻滚滚地回流,像是支流无数汇聚合流到主干道中。 这的确是个大得可怕的迷宫,特别是在丹粟的扩散能力其实还是受到了一些限制的情况下,原本能够欢快流淌的清水被替换成了粘稠迟滞的胶水,堵在管子里很是要用些力气才能往前推一点。 不过一路虽然缓慢,却也是没出什么太大岔子的向着最终的大海奔涌而去。 一切道路的终点并不在出口,丹粟并不惊讶于此。 如果是他以囚禁某人为目的而修建迷宫的话,不管造得再怎么复杂再怎么自信里面的人绕不出来,也不会放弃最后的一道保险——他根本就不会建什么出入口,只有完全闭合的“口”,才是没有任何漏洞的囚笼。 一切道路的起始与终结都在迷宫内,那是雾气最浓的地方,密度之高以至于丹粟的黑烟甚至没办法融进去,只能重新聚集成有血有肉的人形才能艰难往前。 如果他还是个需要呼吸的活人的话,大概会活活闷死在这里。 雾气已经浓到让丹粟能感觉到阻力的地步,不像是飘忽的气体或是柔软的液体,而是某种紧实坚硬让他不自觉联想到钢铁或是木头的触感,往前的每一步都如同闷头往墙上撞,硬生生破开墙壁撞出一条道路。 愈是靠近雾气中心,他就愈是能听到声音,那种像是静默地呼唤着他,静默地等待着他的声音。 一呼一吸绵长悠远,如将雨的云被风吹动,湿漉漉的响动。 白茫茫中他看见有光亮起,两点金色的光就跟灯笼似的半空挂着,明明灭灭摇曳不定。 丹粟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雾中活动,他能听见身躯与雾气摩擦碰撞的声音。 以及某种奇妙的感觉,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随着越来越浓的雾气侵入他的内心,窃窃私语咕哝着无人能听懂的咿咿呀呀,小心翼翼而又欣喜地与他亲近,想要靠近他蹭一蹭,又惶恐敬畏地保持着距离不敢靠近。 说来好笑,这是丹粟常常对巫璜抱有的情绪才是。 浓厚的雾气与黑暗一样遮挡视觉效果极佳,看不清浓雾后存在的本体,丹粟只偶尔能看见一抹翻出雾气又消失的颜色,似青似碧,忽隐忽现。 他忽然想起了吟游诗人那边听到的叙事诗。 巨龙的双眼明亮,如融化灼热的黄金。 巨龙的骨骼坚硬,带着流水般莹润翠绿的光泽。 若是雾气如云,那云中藏着的就应当是龙了吧。 这个念头在丹粟脑中稍纵即逝。 …… 倘若丹粟能够抬头看看,而迷宫中没有遮天蔽日的雾气而是天光晴朗的话,他就能看到那片茂密幽深的魔兽森林——他以为自己不在森林之中,实际上却是与之近在咫尺。 那些树木丰茂如镜中幻像倒垂而下,树冠的叶片悬在头顶,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然而当树叶旋转着落下时,叶片便飘然穿过高墙,在落到地上前像是遇到阳光的雪片般消融无踪。 湖中倒影般,一面是正立的现实,一面是倒立的幻影。 丹粟在倒影的这一面,巫璜在倒影的另一面。 甚至相对位置近得在同一点上,近得丹粟一抬头就能看见巫璜的身影。 湖水涟涟,升腾起湿漉漉的白雾。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4 结构倒是挺像巫璜的坟墓和青霄作为主脑的根据地的关系的。 矮人王庭前是花园棋盘,森然而立的战棋棋子只有到玩家的腰那么高。 “根据官方设定这些都是矮人一族最忠诚的勇士,在覆灭矮人族的战斗中追随矮人王战斗到最后一刻。”罗罗乌很熟悉这个游戏的各种背景资料,“相对技能设定要比通常的矮人本更复杂一些,主要是有个组合技能的战阵比较讨厌。” 一科不挂又简单跟巫璜解释了一下战阵的设定——战棋之中矮人战士会按照棋子分为不同的兵种,枪兵骑兵战车兵等等,当一定距离内凑齐固定的几个兵种,就会发动兵种组合技能。 比如骑兵和战车兵的大规模战争冲撞,可以无视闪避且攻击数值随发动技能的矮人数量增加而增加,十骑以上即便是血厚如守护骑士也得掉下去大半的血,而皮薄肉脆如牧师法师弓箭手就只有gg的份了。 同样,假如矮人祭祀和矮人步兵组合在一起,祭祀就会献祭步兵以发动技能吸血狂袭,血越厚越是会被重点关照,基本三秒玩完。 “重点技巧就是把怪拉开。”葫芦说道,“注意周围的兵种配置,不过你的话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全力输出就好。” 毕竟是一击清空精英怪的挂壁。 话说为什么g还不回他们的举报信息,说好的开挂举报即时回复呢。 令人捉鸡。 说完他们又吐槽了几句官方的脑子有坑,五个人的活动本还弄得这么复杂,又是战术又是跑位的,比关底的矮人王都麻烦。 通常需要指挥调整阵型跑位搞战术的都是十人以上的多人本,五人本的正常难度不会太大,毕竟五个人能搞出来的花样本就不多,要么一个t一个奶带三个ds,要么干脆一个奶四个ds,容错率低难度太高很容易翻车的。 要不然矮人王庭怎么又名翻车王庭呢。 巫璜做出副我听了我也听懂了的样子点点头,葫芦最后又交代了一遍各人的职责和站位,才摆出架势拔剑开怪。 长剑敲击盾牌,是守护骑士的基础技能战争号角,瞬间绿草如茵开着玫瑰花的棋盘变成了断壁残垣荒草遍地,大理石的棋子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灰白的表面裂开,露出甲胄漆黑冷硬的光泽,士兵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表情鲜活起来,敲击胸膛发出一声声怒吼。 葫芦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快速利用伤害值吸引了大量矮人士兵的注意力,为队友争取到跑位的时间,“位置!快点!” 巫璜怀里揣着丹粟,不紧不慢地一边走着一边观察——此时这里的场景已经变幻成了一片战场,四处弥漫着火焰和鲜血的味道。 愤怒的嘶吼声在战场响彻,矮人战士悍不畏死地冲锋上前,他们身后不见矮人王庭精致华丽的宫殿,只有高高的王座之上,矮人王手持巨斧静默以待。 第41章 矮人战士前赴后继悍不畏死,喊杀声震天,风里战意与烽火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挑动着每个细胞都鼓噪着要大闹一场。 巫璜兢兢业业地做着一个合格的法师所应该做的事情,使得葫芦等人不由侧目。 ——如果单纯从一个游戏法师的角度来看,那么巫璜表现得相当出色,不论是走位战斗意识还是技能释放的时机都十分完美,输出数值也非常可观,大片红字飘过矮人战士的血量哗啦哗啦往下掉。同时藤蔓、冰冻、减速,各种控制技能将全场乱窜的矮人战士拉扯成放飞的风筝,要高要低要快要慢尽在掌握之中。 这种对局面的把控可不是外挂能够做到的,葫芦以自己玩游戏多年的经验发誓,即使是职业选手之中,能够做到巫璜这种程度的也屈指可数。 只不过他们开怪的时候还稍微期待了一下巫璜接着外挂上线来个一波带走,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老老实实地一点点往下削血线。 莫不是外挂正好到期? 葫芦忍不住有点发散思维起来。 这种时候他还能够胡思乱想,就更加充分说明了巫璜的控场技术,葫芦都感觉这像是自己带老板时候的保姆局,后头有个兜底的大佬在线,大大增强了队伍的容错率。就像现在这样他一下子没拉住怪使得原本平均分布的矮人战士瞬间大量往一科不挂那里倾斜,巫璜也能三两个法术给他缓冲时间把怪拉回来。 一般来说棋盘上的矮人战士有十五到二十个不等,兵种分布也是随机的,不过各个阶段的战场变化在一代代玩家千里送的过程中已经被确定下来,当战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矮人战士且血量被削减至20以下时,这孤军奋斗的矮人发出垂死挣扎的哀嚎,启动了关卡的第二阶段。 “后退!”葫芦第一时间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在盾牌上用力敲击几下,身上覆盖上一层明亮的金光。 这是守护骑士的技能[山岭之意志],可以一瞬间极大提升自己的防御力并强制转移敌方攻击到自己身上,身上的金光则是他身上装备的附带效果被激发的证明,金光闪闪可以吸收自身血量30的伤害值,加起来保证了葫芦在即死类技能之外攻击的存活。 “啊啊啊啊——!!!!” 嘶吼声中浑身被糊满血液马赛克的矮人战士身体扭曲变成巨大的怪物,原本只有腰高的矮人身躯膨胀到足有两层楼那么高,肌肉虬结青筋暴起,皮肤泛着死气沉沉的青灰,干燥皲裂又显出厚实的质感,像是身上覆了一层恶心的肉鳞。 虽然打了无数次矮人王庭,看见这被叫做“幻境怨灵”的怪物时葫芦三人依旧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看天看地竭力不要把视线往那个怪物身上落。 这就是全息游戏的坏处了,若是网络游戏,做得再怎么像真的到底隔着个屏幕不至于混淆,而全息技术这种色香味俱全的表现手法,在让美的愈美的同时,也使得那些充分发挥技术员熬夜加班满心黑泥的恶趣味…… 更加的[哔——][哔——]和[哔——]。 只有巫璜没把视线移开。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5 倒不是他审美异常觉得这怪物不伤眼睛,而是跟好看不好看比起来,这个怪物对他还有更多的价值。 开怪之前葫芦已经巴拉巴拉了一大通这个关卡该怎么打,第二阶段的幻境怨灵对输出的要求比较高,把控好输出顺序t和ds轮流拉怪阻止他释放第一技能[矮人之威严]。 这个技能会在被同一玩家连续暴击三次以后点名当前输出序列最高的玩家施加恐惧状态持续掉血,附带有对全队的减速、混乱以及防御降低debuff。 因此一科不挂这个精灵弓箭手只能憋屈地平a,主打辅助控制——谁让精灵弓箭手的大招都是三连击起跳,而玩到他这个级别的玩家,谁的暴击率会堆不到100。 于是第一阶段的主力输出就变成了辅助控制,而第一阶段打辅助控制的巫璜,在这一阶段反而成了主力输出。 哪怕点了举报,葫芦三人也还是很期待能看到巫璜外挂上线,像是烧掉大王花那样烧掉幻境怨灵。 矮人王庭实在太虐,早期玩家谁没在这里被矮人王摁在地上摩擦摩擦过,而日常翻车的幻境怨灵,也积攒了无数玩家的怨气。 葫芦甚至偷偷开了系统录像,准备把这激动人心的一幕录下来时常回味。 能有机会看到对方被摁在地上摩擦摩擦,不录下来才是傻子。 不过巫璜并没有急着推怪,反而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输出值,慢慢把幻境怨灵的血量磨到一半以下,使其爆发出了第二形态。 “吼————!!!” 幻境怨灵青灰色的皮肤泛起红色,高大的身躯快速缩水至比正常矮人稍高一些的模样,通身肉鳞显出类似于金属的光泽。 这种形态下他的眼睛凸起已经完全变成了类似于蛇类的竖瞳,身形扭曲像是扭动着无法支撑起整个身体,几乎看不出人形。 比起“他”,更像是“它”了。 这怪物敲击胸口发出吼叫。 [矮人之愤怒] 葫芦等人可以看到它的红名下挂上了这个buff的图标。 愤怒的buff下怪物的各项数值都会翻倍,且[矮人之威严]施放不再需要读条时间,眨眼功夫葫芦几个人头上就全挂满各种虚弱debuff,攻击节奏骤然一缓。 作为队伍的一员巫璜当然也被怪物的debuff招待了,甚至作为主力输出是重点招待对象。 在葫芦几个人的视觉界面里巫璜和他们一样名字下挂着小图标,红蓝条哗啦啦不停往下掉,看得人心惊胆战。 但是巫璜自己感觉起来影响却并不是太大,早有准备的情况下些微不适完全能忽略不计。 他是故意让debuff挂上来的,就像他故意放慢了节奏跟着玩家的脚步攻略这个副本而不是一路平推过去——为了验证他的某个猜想。 副本里的危险不值一提,他在意的是自己之前怎么都进不来的状况。 那可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巫璜手上输出不停拉住怪免得叫这个亢奋过头的怪物一波把葫芦他们团灭,又摸了摸怀里安安静静的黑团团。 丹粟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身体良好,意识清醒,两者之间的联系紧密没有任何裂痕,但丹粟就是像睡着一样只剩个黑团团,在巫璜怀里乖乖巧巧的像个毛绒挂件。 小尾巴一个爱心,正好挂在手腕上。 当时给丹粟做代身的时候用了巫璜的血,重塑肉身时巫璜也使了点小手段,是以巫璜现在能够感知到丹粟的状态,知晓丹粟的身体和灵魂都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状况。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保持步调一点点往深处探究,没有火烧火燎直接给玩家们表演个徒手拆副本。 在巫璜划水但也足够给力的输出中,第二形态的幻境怨灵不甘地怒吼着消失,伴随着他的消散周围断壁残垣的战场场景也消散无踪,重又变回了绿草如茵玫瑰艳丽的棋盘场景。 巫璜眯眼,在战场最后的残影中隐约捕捉到一抹翠色的影子划过。 棋盘上那些矮人士兵的棋子都不见了,空荡荡的草坪是通往宫殿的一片坦途,玩家知道矮人王的亡灵会在宫殿的王座上等待一次又一次被唤醒挑战,游戏早期的开荒团在这最后的bos上卡了足足一个夏天。 如果这是现实,那么挑战者的尸骨应当已经铺满了宫殿的地砖,王座下地毯由失败者的血液染红。 看矮人粗犷的外形,完全想不到他们能够建造出矮人王庭这般精巧美丽的建筑,白色为主色调,拼接着各种形状的斑斓琉璃,使得照进宫殿的光线带上了不同的颜色,光线变幻,就会在墙壁上投射出不同的色块。 玩家讨论怎么推矮人王的时候,巫璜看着那些色块。 墙壁是白色的,色块斑斓之间便有着一道道白色分隔交错,角度不同时间不同,那些白色就会显出不同的走向和花纹。 就像是一个迷宫。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6 头戴王冠的矮人王怀抱着巨斧,王冠上却没有传说中那颗巨龙眼眸所化的宝石,只有鼓起又凹凸不平的灰黑纹路,像是嵌了块不起眼的石头。 在玩家发动攻击的瞬间,王冠中央的那块石头突然动了起来,上下分离露出其下猩红的眼眸。 王冠上没有宝石,只有一只猩红冰冷的竖瞳,如同毒蛇的眼睛注视着敢于擅闯王座的无理之人,矮人王手中巨斧劈下,挥动时掀起一股腥风。 …… 雾气变了。 丹粟若有所觉地四下环顾——他周围的雾气变淡了,灰白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的翠色变得能够看清轮廓。 那是一条极漂亮的蛇,通体青翠鳞片细腻,光彩变幻过渡到头逐渐从绿色变成鲜艳的红色,如琉璃烧制而成的工艺品。 雾气从蛇的口中吞吐而出,它紧闭双眼在雾中穿行,那两点明亮的金光并不是它的眼睛,而是额头上的一颗宝珠,中间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如同瞳孔,散发着溶溶暖光。 丹粟熟悉那颗宝珠。 他知道那颗宝珠触手温润,知道中间那道裂痕源自于他练剑时一时不慎,更知道那颗珠子下面应当要缀着青色的络子,串了巫璜剪下来的一缕长发。 那是他的剑穗。 第42章 殉葬这个决定,当年丹粟并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做下了决定。 巫璜那时候病得快要死了,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管他,而那些族人和利益相关者一个个都巴不得他快点跟着巫璜一块死了才好——他是巫璜亲手养大的,若是他活着,哪怕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巫璜留下的那些财富免不了要多分一份。 丹粟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死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瞻前顾后犹豫不定的事情。只是要带着什么一道去死,让他很是纠结了几天。 他带了巫璜亲手送的那匣豆子,却没带那柄吹毛断发的宝剑。他一生大多数时间都陪着巫璜待在宫殿里,剑虽然锋利但也几乎没有任何实用的机会,更像是个漂亮的装饰品。是以带进了墓里陪着他烂成骨头实在可惜,丹粟便把剑送了出去。 对方是巫咸一族的旁支,曾经随着家族长辈来拜见过巫璜一次,是个正派爽气的年轻人。 可丹粟到底没舍得把剑穗一道送出去。 他到现在都记得巫璜把这个穗子给他挂上时候的神情。 温柔又骄傲的,又沾着点忧心忡忡。 像是既期盼着他鹏程万里无拘无束,又担心狂风暴雨叫他折了翅膀。 唯独没有忧虑他是否会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从此一去不回。 青色的络子是巫璜亲手编的。 巫璜只编过这么一次,编得也不怎么好看——他手上没什么力气,抽线的时候抽不紧,络子便松垮着没个形状。所以巫璜也从来不跟人提这个事情,反正丹粟那个不解风情的小傻子也看不出来络子到底编得好看不好看。 丹粟最多就知道青色的线中交缠的那一股细细的黑线是巫璜的头发,盘龙一样在线中穿梭游走。络子的一端绕着小小的环,环中间嵌上一块极漂亮的宝石。 不像是固体的宝石,更像是一汪盈盈的水,通透澄明仿佛把阳光收拢于其中的金色,溶溶一捧似乎剑穗一动,就会跟着晃荡出波光粼粼一般。 丹粟不知道那是什么宝石,巫璜也没跟他说过,只是在他出门前一天给他挂在了剑上。 那是丹粟第一次出远门。半大少年总有个心里长了草似的疯野的时候,日益羽翼丰满的鸟儿自然不会满足于小小……不是非常大的宫殿,满脑子念着远处的山山水水波澜壮阔。 巫璜也不拦着他,他要去就安排了人带他去,没什么多余的嘱咐叮咛,只是在他走之前给他挂上了个剑穗。 比起无意义的多费口舌,巫璜往往更喜欢直接采取行动。 再怎么千叮咛万嘱咐要人万事小心,也不如把那个一门心思盯着外头的小傻子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巫璜摸了摸怀里,黑烟团团被他戳了下就哼哼唧唧了几声小奶音,不胜其烦般用黑烟小尾巴拍了两下巫璜的手,又往他衣服里头钻了钻。 葫芦的哀嚎就在边上,身材高大的守护骑士撒腿跑得飞快,“大佬!大佬我求你像个人啊啊啊!” 他跳起来躲过矮人王劈下的巨斧,扯着嗓子呼唤队友支援。 今天的矮人王有点邪门,本来平A技能附带的debuff刷出来的概率极低,一般不怎么会中枪,现在却是一砍一个准一砍一个准,要不是巫璜总能及时塞几个驱散性法术,他们可能矮人王的第一阶段都还没过就宣布gg了。 除此之外暴击率也高得叫人蛋疼,一击过来加粗放大的红字伤害那叫一个触目惊心,搞得大家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生怕一不小心就翻了车。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7 ——虽然是在举报外挂的前提下刷副本,即使是顺利通关十有八九奖励也得算违规半点拿不着,但是都走到这份上了不把矮人王给推了,葫芦觉得自己晚上睡觉都得惦记着。 整个队伍里最过分的就是巫璜了,拉开输出统计一看就知道这位划水划得多么丧心病狂,除了在关键时刻刷几个法术保证队伍别集体翻车之外,剩下的时间巫璜全都盯着矮人王后头的墙壁发呆。 葫芦承认那面墙壁确实相当的漂亮,是游戏里的截图拍照热门场所之一,他带过好几个老板来刷矮人王庭都是为了在这面墙前头秀恩爱炸烟花顺带求个情缘,啪啪啪截图来个一波他还能赚个修图的外快。 但那都是推完了矮人王之后的事情,现在就开始走神划水是个什么事。 葫芦又找回了那种带着两个老板刷矮人王庭的感觉了,一般十五分钟就能刷完的关底Bos硬生生这都半个小时了才刚打到第二形态,而第三形态的矮人王亡灵估计还在再磨半个小时。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更艰难的他也不是没有打过,真正令人头疼的是巫璜他不光划水他还捣乱帮倒忙,好不容易把矮人王引到了合适的位置读条完毕大招准备带走一波,下一秒巫璜的法术光环就怼上来硬是把他快出来的技能给摁了回去。 这就导致了他们既没法快速爽快地团灭也不能套路上线把矮人王效率推了,只能顺着巫璜的意思血线一点点往下磨。 也导致了巫璜一动葫芦就条件反射地精神紧张,总觉得这位又要搞什么事情。 不过葫芦怎么想不在巫璜的考虑范围之内,保证玩家不翻车也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着丢出这个副本,保证矮人王不那么快被推倒也是一样。他有种预感,只要葫芦几个把矮人王给推了,副本立刻会欢天喜地把巫璜给丢出去。 巫璜盯着那面墙径直向前走,他往前的道路上堵着第二形态下小山一样又高又壮的矮人王。一进入矮人王的攻击范围,已经失去理性面容扭曲的矮人王便砰砰砰冲过来举起巨斧挥砍而下,毫无章法地哐哐哐一通狂砸,砍得地面满是沟壑,扬起大片灰尘。 而面对着砍到眼前的巨斧,巫璜没有半点防御或者闪避的意思,只自顾自往前走像是看不见眼前还堵着个矮人王似的。 葫芦张了张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提醒点什么,还微妙的有一种划水帮倒忙的挂逼快点gg他们好正经刷怪的期待。 矮人王发动的是第二技能[暴怒],巨斧会随着攻击次数增加而增加攻击力,最高十二连斩也是目前游戏里连击次数最多的单体攻击技,皮薄肉脆的法师系基本能一波带走。 但是下一秒,葫芦就因为自己所看到的而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矮人王的攻击准确无误地砸到了巫璜,但却像是砸在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上一样从巫璜身上穿了过去,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感觉到自己的攻击落空一般,矮人王发出愤怒的吼叫,举起巨斧锲而不舍地追着巫璜砸过去。锋锐的斧刃加上矮人王的巨力把地上劈砍出一道道深沟,然而每一次他的攻击都只有从巫璜身上穿过去这唯一的结局。 葫芦不禁想到自己之前在科技馆看到的全息影像,也是巫璜这样看得见摸不着,搭配上设定好的语音软件和表情模块,一眼看过去简直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这,他忍不住就联想了更多,比如巫璜不是开挂而是游戏开发的测试员啦,再比如是不是NPC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装成玩家搞事,要把玩家赶出游戏啦,甚至就连无限接近于真相的“他们其实不是在玩游戏而是跑到了某个异世界”都隐隐在他的脑洞里晃了一圈,又被他摇摇头当成联想过度。 不就是开了个挂的事情吗。 游戏流的小说真的要少看啊。 “啊——!” “卧槽葫芦你干什么呢!!!” 葫芦一走神没及时注意到矮人王的血线,十二连斩后血量暴减的矮人王吼叫着浑身冒出浓艳,变成了一坨像是肉山又像是长条形肉蛇的怪物,血液四溅化成黄绿色的粘液在地上蠕动,转眼就变成了某种长得像是史莱姆的小怪,却比初级史莱姆要强大得多。 这些小怪唯一的攻击模式就是自爆,在守护骑士的高级技能下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按理说这时候就需要葫芦这个T上线拉住小怪才对。但是葫芦走了个神,仓促发动技能拉住小怪时就不慎有了一二漏网之鱼。 没被拉住的小怪死死黏在罗罗乌和一科不挂身上甩脱不开,倒计时三秒后轰然炸响,与此同时队伍界面里罗罗乌和一科不挂的头像都灰了下去。 您的队友已阵亡。 虽然罗罗乌死之前给葫芦补了两个治疗术,可这既没了输出又没了奶,就剩下一个T和一个放水如海的法师,葫芦觉得要不了三秒自己也要去见队友了。 他看了眼巫璜还亮着的头像,大大的“伊洛提斯”游戏ID和旁边的法师职业标记闪闪发光,红蓝条满满当当就跟刚进副本的时候一个样,对比旁边残血没蓝还挂着一堆debuff的葫芦,光鲜亮丽得根本不像是生扛了矮人王的十二连斩。 葫芦还开着录像功能,他觉得光是巫璜生扛十二连斩那一段剪下来,都能叫不少玩家怒骂开挂狗退游。 他想着扭头确认巫璜的位置,才发现巫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那面墙之前。 走近了才会发现那面墙高得惊人,根本不像是矮人宫殿所应该有的尺寸,材质也十分奇特,不是木石的粗糙质感,而是某种莹润透亮像极了白玉琉璃的材料。 光线穿过宫殿各处的琉璃装饰,在墙壁上投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不光浮在墙壁的表面,更像是已经渗进了墙壁内部。光线变幻墙壁上色块游走,分隔的白线随之变动,如同一个时刻变化的巨大迷宫。 坚硬的,而又冰凉的。 从任意一处为起点,顺着迷宫勾画一条出路,巫璜跟着自己勾画出的路线抬起头——屋顶尖尖拱起,五彩斑斓的琉璃窗户拼成各种几何图案,而尖尖顶的天窗正中央,正好能看见一抹阳光注入。 灿烂的金色柔和温暖,专注看着时只觉得有轻薄的雾气扩散,响起缥缈圣洁的赞歌。 又像是一声清越高亢的龙吟。 …… 保护他。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8 巫璜编织那条剑穗的时候剪下了自己的头发,他这种半个仙人之体本身就是个珍稀材料库,血肉毛发都是极好的施法材料 他把自己的头发编进去,编进去了一道强大的保护性法术。 正中镶嵌的是蜃珠——蜃是一种古老的异兽,生活于深海寻常难得一见,有人说蜃是巨大的贝壳,有人说蜃是一种赤色的小龙,还有人说是某种海鸟,说法各异也无人知晓其真面目究竟为何,只知道这种异兽可以制造几可乱真的幻境,让无数海船迷失方向再不得归。 蜃死后全身精华的汇聚就是蜃珠。蜃已经极为少见,蜃珠就更加难得,巫璜手中也只有那么一颗。 他在蜃珠上封了层自己的血,勾勒而成的攻击性阵法与络子上的法术相辅相成,挂在剑上攻守皆宜,保证丹粟出门在外不会遇到什么应付不了的险境。 当然少不了的还有一重感应类的法术,一旦丹粟真的遭遇了危险巫璜能立刻知道。哪怕身不能至,远程操作的难度总不会比要他呼风唤雨来得更高。 不就是在床上再躺个半年的事情,养病这种事情,躺着躺着也就习惯了。 保护他。 丹粟那个小傻子正是少年心性,再单纯好骗不过的时候,出门在外叫人怎么放心的下。 …… 被阵法之中的灵气所唤醒,鲜血流淌滋养了已干涸的生命力,阴差阳错间陷入永恒沉眠的蜃被赋予了新生的懵懂灵智。 蒙昧迷茫之中,淡薄得构不出任何幻境的真实里,这初生的灵智听见了第一句话。 保护他。 金色的宝石中影影绰绰漾起水光,一抹虚影若隐若现。 应和般响起无人听见的长吟。 我会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 第43章 迷宫中的那条蛇注意到了丹粟的存在,像是惊讶又像是有些迷惑——丹粟能感受到那种奇妙传递过来的情绪,这让他觉得那条蛇亲近极了。 丹粟尝试着伸出手去碰触那条蛇的身躯,细腻莹润的翠色覆着整齐细密的鳞,圆润的边缘是半透明的质感,拢在雾气里慢吞吞划过,蒙着一层色彩斑驳的水汽。 那条蛇靠近了过来,它的眼睛紧闭,探出信子感知外界环境的变化,长长的身躯盘在丹粟手边。 蛇身微微有些凉,但却没有那种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的寒意,最先碰到的也并非是那层鳞片,而是胶质微弹的一层膜,薄薄的肉眼看不出的一层,又极为坚韧地罩住了整个身躯。 丹粟轻轻地抚摸过蛇身,蛇便围着他缓缓游走,时不时靠近用蛇信蹭过他的皮肤,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重要信息。 身躯上的翠色到了头部就慢慢变成了艳丽的红色,鳞片也变得更大也更具有实感,丹粟试探着摸上去的时候直接就碰到了坚硬的鳞片,而没有身上那层胶质的膜。 蛇是极漂亮的,如同某种精工细作烧制而出的琉璃工艺品,身躯弯折出曼妙优雅的弧度,头部略显圆钝,嘴巴张合吐信时也没有尖锐的毒牙,仿佛一只乖巧又温顺的无毒宠物,能够养在手边随意摆弄。 丹粟对蛇这种生物并不陌生——巫璜养过蛇,准确来说整个巫咸一族都有养蛇的习惯,相传上古仙人巫咸身边便有一条青蛇一条红蛇,是以那些后人们也热衷于饲养各种蛇类。 早期巫咸族人养蛇为蛊,借由蛇类蜕皮重生的习性延续寿命,才有了仙人一族的高高在上。后来族人渐渐没了天赋,蛇也就不是人人一条的巫咸标配了,巫璜那两条也是族人寻来指望着能让他延续寿命用的,只可惜巫璜没什么兴趣也没那么多精力,最后养蛇的活计还是落在了丹粟身上。 当然,巫璜死的时候那两条蛇也一并带进了墓里,至今那两位脾气大胃口也不小的大小姐还在地底养尊处优作威作福,体型膨胀得地底通道都扩建了两趟,当年还差点一口吞了误入坟墓的黑暗精灵一族。 不过巫璜醒的时候这两位正好玩得无聊把自己埋土里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下次醒过来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稍微走了个神想起别的蛇,丹粟身边的蛇就若有所觉般轻轻用尾巴尖勾着他的小腿蹭了蹭。 它额头上的那枚宝石极其抢眼,明亮的金色透着水光,夕阳下湖水般波光粼粼,明明是固体的宝石却有着液体一样的光泽。蛇的脑袋俯下从丹粟手背划过,像是家里的大型犬轻轻蹭过来无声地撒娇,甩着尾巴划过你的小腿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想让他摸摸。 蛇沉默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身在一片灰白的雾气之中不知自己具体所在,这条蛇究竟是敌是友也是个未知数,理应是要提起警惕心以防任何意外发生的时候,丹粟却觉得眼前的这条蛇亲近得像是与自己骨血相连,被蹭一蹭便控制不住地心头酸软,不像是初次见面,倒像是久别重逢。 ——其实说久别重逢也不算错,蛇头上的那颗宝石,确实与他是久别重逢了。 丹粟鬼使神差地抬手去碰那颗宝石,又不禁想着那条缠着巫璜头发的络子去了哪里。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99 宝石不宝石的都是其次,他把那剑穗看得宝贝似的都不舍得送出去,为的还不都是那条巫璜亲手编出来的络子。 不过巫璜面前他都装自己不知道的,毕竟那络子确实编得不怎么样,松松垮垮还漏线头,巫璜自己不说丹粟就一直假装看不出来那根络子编得有多难看。 他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手落在了那颗宝石上,莹莹润润一捧被他的手一碰就散开层层涟漪。雾气弥漫扑面而来,丹粟眼前走马灯似的转过无数画面。 …… 保护他。 雾气中懵懂的灵智所听到的第一句话,带着大巫心头血灵气充沛的甜美血腥气。 我会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 它吞吃着这甘美的鲜血,无意识地许诺。 它“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俊美英气的少年人,唤醒它的大巫把它缠在剑穗上,将剑穗系在少年人的剑上。 这就是自己要保护的人了。 它“看着”自己,一颗精神漂亮的金色宝石,隐约的印象里自己应当更大一些,更神气些才对,但被系在剑上也并非不能接受。 哪怕剑上的生活单调乏味得叫它犯困,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和剑一道被束之高阁没有半分用武之地,它不知道剑是不是已经无聊得沉沉睡去,还是根本没有生出半分灵智,总之剑匣里的无聊岁月那把剑始终沉默地像块木头。 连带着它都不怎么会说话了。 没有人知道剑穗上的那颗蜃珠已然有了灵智,连唤醒它的大巫都不知道。 它按照自己的来历给自己取了名字,却从来没有人呼唤过。 再一次重见天日就是被下葬的时候了,剑被少年人送给了另一个少年人,剑穗被带着一起放进了棺椁之中。 它很满意这个安排,虽然少年人自己一杯毒酒灌下去死得干脆利落它也没有阻止的立场,却也能守着少年的尸身长长久久,不算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许诺。 棺椁中的日子比剑匣还要安静寂寞,剑匣边上还总有个人来人往,少年人也时常将剑取出擦拭,棺椁里可就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宁静,以至于它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但它宁愿这么一直一直睡着,也不愿意有醒来的那一天。 那往往意味着有人惊扰了少年人死后的安宁,来自外界陌生的气息将它唤醒。 一切已经太晚了,它惊怒交加地发现自己被镶嵌在了一顶王冠之上。两个毫无廉耻可言的窃贼大肆吹嘘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将自己粉饰成前所未有的大英雄。 少年的尸骨七零八落散在红丝绒里任人观赏,那些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家伙狂热地交流着如何使用这“绝无仅有的珍宝”。 古早的,穿透了久远岁月的声音再一次回响,有如昨日般鲜明清晰。 保护他。 是了。 我会保护他。 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 这是承诺。 它听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听到一声响彻天际的吟鸣,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怒火灼然。 懵懵懂懂无数年,大巫封在宝石最外层的心头血终于被这新生的灵智所彻底吞噬。宝石上生出猩红冰冷的眼,巨大的身躯虚幻如雾气,矮人的历史里或许会这么记载——不甘于死亡的巨龙自地狱归来,化为巨大的蛇形怪物,它吞吐着硫磺气息的雾气,没有人是它的一合之敌。 吹嘘自己斩杀巨龙的矮人勇士最先被那可怕雾气吞噬,灰白中只能听见他们的惨叫声回荡不绝。那怪物当时尚且弱小,被龙骨所桎梏无法随意离开,只能守在龙骨之上将一切试图靠近之人湮灭于雾气之中。 矮人王意识到这怪物一日日强大,终有一天会摆脱枷锁毁灭万物。他们战胜不了它,却可以困住它。 他率领最精锐的士兵将怪物拖住,矮人一族的能工巧匠设计出复杂恢弘的迷宫,他们围绕着战场日夜赶工建造出坚固而无法逃脱的囚笼,而矮人王与士兵的亡灵不灭,将怪物永远困在其中。 矮人在那场战役中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战士和大部分的能工巧匠,许多技术从从此失传,仅剩的幸存者们避居深山,从此再不问世事。 从某个角度来说,矮人的记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谬误,除了那蛇形怪物不是什么巨龙的亡灵,也并非被龙骨桎梏无法离开,而是要固守着龙骨不愿意离开。 它是蜃珠上生出的灵智,本就是雾气一般无形无影来去无踪的存在。虽说那时候尚且无法如真正的蜃一般制造出几可乱真的幻境,想要甩开矮人王的纠缠离开那个只有雏形的迷宫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它没有实体,雾气一样的躯壳带不走那些尸骨,因而便只能守在原地动弹不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0 它守着那些尸骨,也不知道究竟守了多久,只知道到了最后那些尸骨已经融在了它的雾气之中难以分割,在它虚幻雾气的身躯下生出细密的鳞,灵活的骨。 它不再受到身躯的桎梏,却也无法离开。 矮人的亡灵实在令人恼火。 那些亡灵被它的雾气沾染,死前已然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死后也维持着那副模样徘徊在迷宫之中,强大的执念让它被这些怪物困囿于迷宫之中,它越是强大,这些亡灵也就越是强大,形成了个无解的循环。 但是它要离开这里,它一个一个点过那些尸骨,知晓少年人的尸骨还缺了一块又一块,它一寸寸扫过矮人王庭最后的遗迹,还执念着要把已经送出去的心脏找回。 保护他。 它承诺过的。 正是这个时候,它盯上了那些鬼鬼祟祟靠近迷宫的家伙。 他们自称为“玩家”,而矮人亡灵们叫他们是“冒险者”。 它深知一座掩埋着矮人王庭的迷宫会引来多少觊觎,也明白怪物的传说有时候比起震慑更像是个招惹人的噱头,而隐藏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秘密上面再盖上另一个秘密。 它也知道,这些不惧死亡死了一波还有一波的家伙,会是它摆脱这个囚笼最好的机会。 于是雾气吞吐,迷宫之上生出树木繁盛花草葳蕤,魔兽无数繁衍生息。 于是毒雾飘荡使得常人难以靠近,而那些扛得住毒雾闯入的玩家,在看到森林的瞬间,走进雾气的刹那,已经被拖入了蜃所营造的幻境之中。 一切的危机重重魔兽挡路,森林尽头精巧辉煌的矮人王庭。 全都是朦胧雾气所制造出的幻境。 幻影与真实正反重叠,大巫的心头血赋予它足够强大的力量,让它制造出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幻境。 就连那些玩家嘴里的什么游戏什么官方,都被它完全骗了过去。 于是那些玩家就如同那些海上遇到蜃的水手,不知不觉陷进海市蜃楼之中不辨方向,眼前所见亦真亦假,仿佛海上当真有人流如织的集市城楼,幻境的最深处掩藏着无人寻到的宝藏。 唯一的真实只有那些矮人的亡灵,那些执念着拖住怪物的亡灵不死不灭,无论被杀死多少次都会再次聚集出形体死而复生,但是每死一次就会虚弱一分,前赴后继的玩家成了最好的刀,一刀一刀把那些亡灵送上死路。 等一等,再等一等。 很快,很快它就可以离开了。 …… “……”眼前的雾气散去,丹粟眼前仍是那条漂亮又温驯的蛇,安安静静盘在他身边,闭着眼吞吐出灰白的雾气。 它的眼睛停留在幻境之中,时刻监视着矮人亡灵的动向。 丹粟嘴巴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的手落在蛇的头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 “蜃楼……”他低低念着。 这个灵智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从蜃珠之中苏醒。 海市蜃楼。 蛇发出微弱的嘶嘶声响回应,亲昵地蹭过他的脸颊。 “可以了。”丹粟碰触过翠色的蛇身,这是他的尸骨,又不再是他的尸骨,触感异常的奇妙。 “已经可以了。” 蛇像是疑惑般歪了歪脑袋,蹭着他的手尾巴缠在他的小腿上。 “剩下的我会找回来的。”雾气中伸出又一只手,一把拉住丹粟的手腕。 蛇受惊地回身绷直身子欲要攻击,又僵住无法动作。 “您找来了。”丹粟笑起来,看着巫璜从雾气之中走出。 巫璜很顺手地从扣住丹粟手腕变成十指相扣,“找不来你可是要哭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1 他这般说了一句,看着僵住的蛇又叹了口气。 这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事情,他可万万没想到会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第44章 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居然已经生了灵智的事情巫璜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时候兴许确实有那么点因为丹粟要出门而心烦意乱,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蜃珠之中懵懂初生的灵智。 毕竟这种幻术类的异兽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自己,稍有不注意就得忽略过去。 是以巫璜同样也没能想到自己还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一天存在——之前道士手里的那匣豆子算不得数,小孩子的玩意。 这次的确是最开始一下子连他都蒙住了,所以副本他想硬闯也闯不进去,当初为了丹粟的安全布置的防御性法术极其复杂,不找点漏洞溜进去正面破解,他自己来也得折腾个十天半个月,而制造环境的蜃楼又是吞噬了他的心头血才有了形体的存在,一身灵力从根上算都是从他这来的。 自己坑了自己的事情,一不注意巫璜可不得差点翻了船。 不过巫璜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坑了自己没错,但自己挖下的坑也是自己最了解,巫璜在第一个岔道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才故意往死路的方向走。 森林的路线和迷宫是完全对应的,森林之中通往矮人王庭的正确道路也是迷宫之中通往蜃楼所在的正确道路,而魔兽拦路无人能够通过的死路,对照着就是迷宫之中无人能够通过的高墙阻挡。 巫璜就相当于暴力破解迷宫强行拆墙走直线,依托在迷宫之上的幻境因为他不按常理出牌而免不了混乱一番,因而丹粟才会阴差阳错从幻境里掉出去。 只有意识,身体还留在幻境里。 早前就说过了因为尸骨不全又在坟墓里黑烟滚滚飘了太久,丹粟的灵魂跟肉体锁得不是那么紧。而构成了蜃楼翠色蛇身的是丹粟绝大部分的尸骨,加上从周望津那拿回来的几块碎骨,基本上就能再拼出来个完完整整的人了,所以被现实和幻境的交界一撞,丹粟的灵魂可不就被自己的尸骨给吸引着飘了出去。 当然同样的,也是因为构成了蜃楼蛇身的是丹粟的尸骨,丹粟才能稳稳当当地落在现实中的迷宫里,而不是被卡在现实和幻境的夹缝里出不来进不去。 幻境和现实的节点就在矮人王的宫殿里,王座后的墙壁变幻着迷宫的路线图,而顺着路线图又顺着时间变化寻找路线,就能在一个正确的时间看到从天窗落下的阳光。 那并不是真正的阳光,幻境之中的一切皆为虚妄。所以森林之中树叶茂密不见天日,只有发光植物微弱的光亮,而宫殿落下的阳光则是蜃楼宝石的光亮,也是整个幻境与现世的交界之处。 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幻境,即使是海市蜃楼之景,也总会有可供来去的裂缝。 蜃楼竖起蛇身,信子吞吐雾气四散,做出紧绷而准备攻击的警惕姿态——它早就已经不记得巫璜是谁了,哪怕它的力量从根源上来自于巫璜的心头血,它也没办法将巫璜和记忆里那个只留下淡薄记号的大巫对上号。 “嘘——”丹粟压着唇,发出低低的安抚性的声响。 他以前经常这么哄巫璜养的那些大大小小毛绒绒滑溜溜,巫璜从来都是只管玩不管养的,那些异兽又不全都是心大耐折腾不挑食的好性子,免不了有几个身娇体弱玻璃心,暴躁炸毛脾气烂,要他时不时的这么哄上两下顺顺毛。 其中以巫璜的那两条滑溜溜的大小姐为翘楚。 丹粟又看了眼[警惕.jpg]的蜃楼,觉得自己已经预定了滑溜溜三号。 他当然是想要把蜃楼抱回去养的,而不是像巫璜那样磨刀霍霍准备拆了蛇取尸骨冷酷无情丝毫不顾这是他自己心头血养出来的。 感受到巫璜的杀意一般,蜃楼本能地往丹粟那边缩了缩,尾巴缠在丹粟的小腿上…… 没缠住。 ——巫璜过来自然是怀里揣着丹粟的黑团团过来的,重塑的肉身靠过来灵魂也就顺理成章地依附了回去,加上丹粟没注意自己的形态还在捋顺逻辑关系,黑烟团团的蜃楼尾巴卷上来能卷着的只有空气。 无辜被卷了一下的黑烟小尾巴还很人性化地伸出个小jiojio勾了勾形状相似的蛇尾巴,勾得蜃楼紧绷着都愣了一愣。 “想养?”巫璜略带挑剔地看着蜃楼,说实话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青碧色的蛇身不顺眼,合该拆了散了给自家丹粟装回去才好。 哪怕是出于保护目的不得已才融为一体也一样。 丹粟化成人身,抿了抿唇抬着眼去看巫璜,“嗯……” 他当然想养,想想蜃楼是由什么构成的,他怎么可能不想养。 巫璜的心头血唤醒,他的骨化形,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他和巫璜…… 丹粟的耳朵尖红了。 巫璜环着手挑了挑眉,又打量着蜃楼从头到尾巴尖尖扫过一遍。缠着蜃楼尾巴尖尖玩的黑烟小尾巴机警地圈住蜃楼,对着巫璜讨好地扭成个爱心还晃了晃吸引巫璜注意力。 想养! 超级想养!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2 超级超级想养! 所以巫璜还能怎么办? “行吧。” 不是只能妥协了吗。 巫璜还不知道丹粟的脑回路已经七拐八绕到了极为神奇的地方,只抄着手盯着蜃楼的蛇身盯得它打哆嗦,被丹粟又哄了哄便乖乖巧巧地蹭了蹭他的脸颊准备跟着跑路。 它那么想要离开就是为了去找丹粟的尸骨和心脏,现在正主都到了眼前,它除非是傻了才不跟着。 而且这迷宫又荒凉又偏僻还地处内陆气候干燥,蜃可是生活在深海的生物。要不是蜃楼是蜃珠上萌生的灵智,算是蜃珠成精不算正经的蜃,本性亲近水但水不是必需品,不然当年怕是还没等矮人建完迷宫它自己就得先干死了。 至于那些把它困在迷宫里不得解脱的矮人亡灵,它打不过是客场劣势加上技能相克,还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保护丹粟的尸骨和维持幻境上。其实想想玩家都能几人组队把矮人亡灵弄死一次又一次,那些家伙的战斗力就可想而知,巫璜不动手丹粟自己就能轻轻松松解决了,说实话从单体战斗力而言他和蜃楼谁保护谁还是另一说。 阵地做成系的法师和单体平A的战士根本不是一个体系的好吗。 效率极高地敲定了后续一应事宜,蜃楼都变成个小蛇藏进丹粟…藏进巫璜的袖子里,扭头抬腿准备走人的时候,旁边传来小小声的动静:“那个……” 灰头土脸靠十点残血苟到现在的守护骑士小心翼翼地举手发言,“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葫芦发誓自己都准备好出本再战了,一整个队奶死了输出死了剩下两个一个装死一个放水,剩他一个T能干个球,到了这个份上与其闭眼挣扎不如闭眼等死,他都看着矮人王哐哐哐十二连斩到了眼前,眼睛一闭一睁就发觉自己换了场景。 丹粟默默看向巫璜。 巫璜一摊手理直气壮,“不带着他我进不来。” 为了保证幻境的稳定性蜃楼把整个幻境依托在了游戏上,巫璜在这里要是不想手撕幻境也只能按照游戏的规矩走,拎着全队一起才能读条换场景,以队伍目前的情况,剩下的可不就只有一个葫芦了吗。 葫芦已经发现事情非常不妙了——他发觉自己的游戏面板打不开,尝试着去看巫璜和丹粟的人物面板,看到的也不再是之前的“伊洛提斯”和“亚历山大”,而是一连串的“????”,人物属性也从最开始组队的友好绿色变成了中立的黄色,天知道玩家除非阵营战不然人物属性都是统一的白板。 会有红绿黄属性变色的,只有怪和NPC。 葫芦盯着面板完全傻了。 更可怜的是在场并没有谁准备给他个解释,拎着他一起行动是为了避免队伍人员不够开不了怪,巫璜一个浮空术把他在半空浮着飘,冷血无情地任由他的世界观崩坏。 怪?? 葫芦犹豫地看着巫璜和丹粟。 从之前略微展现出的攻击力和技能而言真挺有关底Bos的风范的,还是那些个虐到炸裂能上论坛树洞级别的关底Bos。 可看看巫璜那张疏冷清俊的脸,又看看丹粟那一脸的少年气,葫芦打消了这个猜测。 Bos长得太好看是会被女玩家组团骂的,长得太嫩的Bos也很容易被热心玩家举报,狗币官方应该不会搞这种事情。 那就是……NPC? 葫芦继续看着丹粟俊美英气的脸,又看看长身鹤立的巫璜,瞬间逻辑就通顺了。 他就说嘛! 游戏里平民的武力值设定是不怎么高,但还有大挂逼级别的古来种和半神裔啊,要不然那些个遗迹相关大陆历史相关的副本主线怎么开,难不成叫他们跟个战力五的弱鸡勇闯怪物大本营,一边砍怪还得一边保护设定里的“大英雄”“魔法宗师”。 葫芦看着丹粟和巫璜,感觉已经看到了游戏里下一个冉冉升起的高人气NPC组合。 看脸就足够了。 他脑洞了一会,又结合自己现在的情况稍微放飞联想了一下,不由得精神略微振奋。 自己现在这算是……可能、大概、应该、也许…… 是开出了隐藏副本? 瞬间一长串首刷隐藏副本的珍惜材料史诗级武器稀有跟宠等等等等奖励就从葫芦脑袋里刷屏而过,叫这个常年奋战与矮人王庭第一线的非洲战士兴奋万分。 一定是看他刷了这么多年都没凑够一套梦魇珍珠实在太惨,才会给他这么个首刷隐藏副本的机会。 他要求不高,真的,随便给个什么万儿八千的梦魇珍珠就满足了。 …… 美好的幻想在雾气中矮人亡灵身影显现的刹那戛然而止。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3 葫芦死死盯着矮人亡灵那长得不科学的血条,又看看自己可怜巴巴的十点残血,再瞄一眼旁边的“NPC”。 作为在场唯一的玩家,必然的刷怪主力军(并不是),心里掀翻了十张桌子。 这他妈让他怎么打??? 第45章 葫芦觉得自己枯了。 有一个那么大,那么大(比划)的隐藏副本放在他的面前,连关口小怪的血条都比得上一般五人本的关底Bos,可想而知这个隐藏副本的等级之高。然而在那么重要的时候,他却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十点残血。 是十点,不是一百点不是一千点而是正正好好到宛如在逗他的十点。 要知道一级史莱姆怪的平A平均攻击值也有二十五呢。 葫芦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郁结。 隐藏副本的开启是无数巧合碰撞在一起的产物,错过了这次谁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残血,就像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史诗级装备长出翅膀啪嗒啪嗒飞得不见踪影,心酸得掉下来。 果然脱非入欧只是梦吗…… 巫璜嫌弃地看了眼脸皱成苦瓜的葫芦,默默把他又往后头移了移,用实际行动证明葫芦真的只是想太多。 就他那不足半只鹅的战斗力能顶什么用,这可不是副本里那些削弱版的矮人亡灵,与蜃楼实力同步提升的亡灵本体的战斗力可不是几个玩家能应付得了的。 迷宫之中的蜃楼一动,与它执念纠缠的矮人亡灵也就随之而动。这时候其他刷矮人王庭副本的玩家大概会觉得Bos的难度骤降——被蜃楼缠在幻境里的矮人亡灵凭借着执念与气息挣脱而出。 那些外来的,想要打破迷宫的冒险者固然是迷宫中需要清除的不安定因素,但这些矮人亡灵从来不会忘记他们修建的这座囚笼里真正的囚徒是谁,从来不会忘记他们是为了什么才会在这里徘徊不去,一遍又一遍的死亡,又一遍又一遍地死而复生。 雾气扭曲,这些矮人在死前被蜃楼的雾气所侵蚀,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他们的身体扭曲膨胀像是一座肉山,毛发稀稀落落眉眼畸形扭曲,与其说是走过来不如说是在地上匍匐爬行而来,老远就能嗅到他们身上腥气熏人的腐烂气味,听到那不似人声的咆哮与吼叫。 巫璜袖中的蜃楼也不甘示弱地发出一声长吟,高亢清越的声音响彻天际,雾气霎时更浓。 那些怪物的皮肤被雾气侵蚀出斑斑伤痕,却无知无觉般闷头冲来。 “安静。”巫璜拢了拢袖子,把脑袋都快探出来的蜃楼塞回去。他的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虽然蜃楼糅合了他的血和丹粟的骨,取整一下可以算是他和丹粟的骨血,但比起养上一条蛇,他还是更喜欢扒皮拆骨物归原主。 他已经养了两条蛇了,周望津那还有只龙猫三天两头给他发猫片叫他烦不胜烦,真的不缺长条形滑溜溜的宠物。 但谁让丹粟喜欢呢。 所以巫璜还不是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为此他还得单独处理掉那些矮人亡灵,具体过程无需赘述,老粽子本来对亡灵就是等级压制。 但结果却是他把飘出来的亡灵一个个拎出来辨认,愣是没找着当初偷走了自家丹粟尸骨和陪葬的那两个小贼,这才知道他预定了封进宝石做成首饰的两个灵魂早就被蜃楼当成补品吞了个干净,连个残渣都没给他剩下。 蜃楼无辜地晃晃尾巴尖。矮人王掉落下的王冠被它用尾巴尖勾着,王冠中央一只腥红的竖瞳对着巫璜眨巴眨巴,赤豆眼也是一副温顺乖巧的神态。 它当时刚刚苏醒饿得半死还又气又急的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看到人在眼前可不就想也不想张嘴就吞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干出当场炸毛血溅三尺的事情,以至于被困在迷宫里这么多年白白浪费时间。现在想想假如它当时醒了没有炸而是忍住了自己的小暴脾气,利用蜃天生的迷惑天赋对矮人王施加幻觉诱导将其变成自己的傀儡,那指不定丹粟找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把尸骨心脏都找齐了能昂首挺胸地小小炫耀一番。 而不是被巫璜粗暴地塞进袖子里连个声都不许发。 葫芦被巫璜悬在旁边,同病相怜地看着巫璜袖子口挣扎试图探出小脑袋的蜃楼,觉得自己和这条蛇没什么区别。 一样是被大佬带着一路躺赢,一样是全程闭嘴安静如鸡。 只不过蜃楼是被动闭嘴,他是怂。 废话看巫璜那一路平A弯都不拐拆着地图往矮人战阵最后的矮人王那边推的样子,换谁谁都得跟他一样从心。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是青霄的重点管辖(负债)范围之一,脆得一不小心就得捅个窟窿,巫璜真的很想来直接简单粗暴地来个手撕副本,半秒钟就能解决问题。 但没办法,谁让当初主脑派过来的任务者实在太缺德,玩了出大的就怕这个世界天道不死。 ——那个任务者结合全息技术和空间穿梭技术,搞出了所谓的全世界第一个全息游戏。实际上他只是利用主脑提供的黑科技将玩家以意识的形式大批量引入这个世界,直接把整个世界的既定历史轨道崩成了渣。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4 气运泄洪式疯狂流失,好好的现实世界被硬生生降级成了游戏世界,天道当场宣告死机休眠,世界没毁灭全靠游戏数据支撑。 理所当然的那个任务者在这个世界赚了个盆满钵满被主脑当成重点栽培对象,更理所当然的主脑把人好好栽培养熟了直接开吃,青霄接手的时候就给他留下了大笔大笔的烂摊子。 青霄少说得花个千儿八百年的时间重新梳理这个世界的规则,把玩家搞崩的世界线重新修正回来,才有希望让气运回流天道开机重启,在此之前这世界不论出了什么事都得算在他头上。 要是巫璜真给他捅出个窟窿来,他能立刻给巫璜表演个原地爆炸。 不过现下虽然巫璜多少考虑了点他的立场,收着力气慢悠悠地按照规则刷本(并不),这个世界依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距离此处遥远的深山之中,穿过茂密的森林兜过迷宫般的小路,就能看见窄窄的,只有半人高的山洞。 这样的山洞在山里非常多,散在各个地方形状也不怎么规则,看上去就是山上最普通的山洞,彼此之间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实际上它们都通往同一个地方。 洞口窄小,稍大点的动物都钻不进去,却不大不小正适合矮人的身形,苔藓藤蔓遮掩了山洞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擦洗去厚厚的泥土却还能隐约看到刻刀留下的刮痕。 山洞呈现着头小肚子大的口袋形状,走过狭窄的洞口后,越是往里空间就越大,慢慢又有了岔道上下的分隔。 光线照不进来的地方点着灯火,照亮了墙壁上色彩艳丽的图画——这是最早来到这里的矮人留下的画,如同历史书般记录着他们的过去。 记录着他们从何而来,记录着他们曾经辉煌华美的王庭与勇猛忠诚的勇士,同样的,也记录着他们为何会背井离乡隐居于此。 壁画上巨大的蛇形怪物头衔尾穿过整个画面,它的双眼是冰冷的红色,周身弥漫着可怕的黑色雾气。 斑斓鲜明的颜色顺着通道一直蔓延到山洞的尽头,狭窄阴暗的场景豁然开朗——山洞之后,被掏空的山腹之中,藏着一片人工开凿的矮人城市。 虽然没有矮人王庭的华美恢弘,但依然设计得精致严谨,小小的自动升降货物篓,盘旋的道路和道路上的代步车,甚至还有以魔兽晶核驱动的自动魔偶在房屋间劳作。 矮人们一直都是大陆上最好的发明家和建筑师,哪怕是失去了绝大多数技术传承不得不从头来过的现今,也依然在这个隐居的矮人城市里保持着远超大陆二十年的技术水平。 城市最上方负责提供光源的是一块巨大的白色石板,半透明的质感光滑细腻,散发着明亮柔和的白光,不分昼夜地照亮整个城市。 这光亮从城市存在的那天起就存在着,矮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份永远照耀的光,那就像是这座城市的太阳,有着无数关于它的传说。 因而当某一天,石板的光毫无预兆地熄灭,整座城市忽然陷入黑暗之中时,矮人们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来了……还是来了……”矮人一族的老祭司看着那块失去了光亮的白色石板,失神地喃喃自语,弯下双膝跪伏于地,念着祭祷祖先的词句。 关于石板的传说许多真假难辨,唯有祭司代代相传着石板真正的来历与意义。 跪地祈祷许久,老祭司拄着拐杖站起身,环视着周围面带惶恐的族人。 他们已经避世而居太久,久得早就忘却了矮人的血性与战意,争斗与厮杀只属于传说故事。可他也知道黑暗降临必将伴随的鲜血和牺牲,是这些年轻人所不曾触及过的领域。 但又是必须的。 他看过族人的面容,闭了闭眼,从中点出了几个年轻矮人。 “去通知整个大陆……人类,精灵,兽人,去通知他们全部。”老祭司失神地看着远方,那是矮人王庭的故地,迷宫所在的方向。 “去告诉他们……黑暗即将到来。” 在矮人先祖留下的传说里,壁画上的蛇形怪物是巨龙不甘于死去的灵魂,有着可以将整个大陆拖进黑暗迷雾之中的可怕力量。他们的先祖建起迷宫将怪物困住,却也担忧着有朝一日怪物会从囚笼中挣脱。 所以他们留下了一道机关——城市顶端的白色石板与迷宫中的另一块石板相对应。那块石板埋在迷宫的核心位置,当感应到困在其中的恶魔即将挣脱时,囚笼的枷锁将要被冲破时,城市中白色石板的光亮就会熄灭,提醒着众人无尽黑夜的靠近。 然而即便是没有矮人的通知,要不了多久整个大陆也会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变化。 ——占据了足足一个王国面积的安吉洛大森林突然消失了,笼罩着这魔兽森林的雾气悄然散去,其中无数的魔兽消失无踪,只留下了副本打到一半一脸懵逼的冒险者们。 原本是森林的地方被一个巨大的迷宫所取代,那应当是个复杂到几乎无解的迷宫,却被从中心位置直接砸墙而过强行开出一条道路。 像是被囚在笼中的猛兽,终于获得了久违的自由,腾云驾雾扬长而去。 于是原地,就只留下了副本打到一半地图没了的懵逼冒险者们面面相觑。 [亲爱的玩家,隐藏副本“海市蜃楼”已被通关,主线剧情“黑暗降临”解锁。] [游戏将在五分钟后进行更新,请您保存进度,尽快下线。] [全新资料片载入中,敬请期待。]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5 第46章 玩家下线了,行走于大陆各个角落的冒险者不见了踪影。 对于他们来说,下线等待游戏更新也就是多等个一天的时期,刷刷剧玩玩手机睡一觉就过去了。 某大学宿舍内,带着游戏头盔的年轻人猛地坐起,摘掉头盔愣了好一会,才吐出声“卧槽”。 “老胡你又怎么了?”他下铺的室友探出头来问了一声。 被叫做老胡,游戏id叫做葫芦的年轻人盯着室友的脸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没啥,就是游戏里碰到个挂逼。” “哦……”室友了解地点点头,同仇敌忾道,“挂逼就该被封号!” 葫芦不想多说这个,便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的游戏头盔去客服那问了吗,怎么会延迟那么厉害?” “问了,有个口没接好,重新开一下就好了,我还刷了局圣山废墟呢。”室友回答道,又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真不知道这次的隐藏副本是谁刷出来的,主线级别诶,肯定又是史诗级武器!” 他的话里不无羡慕之意——这个游戏跟其他游戏最大的不同就是隐藏副本的设定,隐藏副本本身就极难刷出来,而在其中又有一类主线级别的超稀有隐藏副本。顾名思义,就是对整个主线剧情有着推动作用的副本,具有唯一性只能被一个玩家通关一次,而那个玩家不仅能够获得大量稀有材料高阶装备的奖励,还能获取主线隐藏副本特有的buff加成。 游戏公告里的“海市蜃楼”是游戏开服至今被刷出来的第二个主线级别的隐藏副本。在此之前是一个牧师玩家刷出来的“神降祭坛”,副本地点位于之前的光明圣山,也就是现在的圣山废墟所在。 阻止光明教廷的神降计划是每个玩家都经历过的连环主线任务,萌新时期日常要被光明教廷的祭司和光明神投影蹂躏一遍又一遍。而换到了游戏世界的视角,就是冒险者前赴后继地冲去死磕光明神降下的投影,直到把神降到一半的光明神给硬生生怼回去。 其中“怼回去”的部分,就是那个隐藏副本的内容了。 隐藏副本的具体情况众说纷纭,那个牧师玩家也从来没有出现表明正身过,是以室友也只是知道牧师职业的玩家在完成神降计划的相关任务时,有极低概率开启一个叫做“忏悔”的职业支线,没有战斗全程就是不停送信不停做选择回答问题,尝试过的玩家表示最后的奖励也相当鸡肋,加上主线的剧情就很烦很恶心人了,绝大多数的开出来这个支线的玩家都直接选择了放弃。 但这个全程有着一百零三个送信任务和近五百个对话选择的任务,正是开启神降祭坛副本的钥匙。 接到这个任务的玩家要在那一百零三个送信任务里排出正确的送信顺序,并且准确无误地在接近五百个对话选择里一个不错地正中目标,就能够在获取到任务奖励的同时得到npc的后续任务线索,进入隐藏副本。 具体副本内容如何无人知晓,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个副本里被怼回去的关底bos光明神投影爆出了目前全服属性最好的牧师法杖[曙光残响]——当时系统公告足足循环了半小时,紧接着就是和现在一样踢人下线更新主线资料片,再上线的时候光明圣山地图已经变成了圣山废墟,而在此之后的萌新们也没有了那个阻止光明教廷神降计划的连环主线任务。 毕竟光明教廷都炸了。 以及据说那个通关了隐藏副本的玩家获得了特殊的光明法术buff,加成之大堪比开挂。 葫芦的室友还在猜测通关了海市蜃楼的玩家获得了什么样的好处,葫芦却只能干巴巴笑两声无言以对。 谁让他就是室友嘴里那个欧皇再世的幸运儿呢,虽然他自己现在还有点云里雾里搞不清楚到底事情是个什么情况。 他明明就只是正常地参加了游戏常规活动,正常地组野队凑个人头开挂,却在进副本后剧情一路脱缰。葫芦觉得自己这不是通关了隐藏副本,分明就是被通关了隐藏副本才对。 而且连通关后的奖励都没来得及看是什么就被游戏更新粗暴地踢下线,掉线前鬼使神差抬眼一看,就亲眼看着和自己组队的两位那满是???的角色面板,像是被擦去了粉笔字又重新书写的黑板一样,“???”一个一个地隐去,高阶主线npc独有的花式字体浮现。 那个自称“伊洛提斯”的法师npc的称号一栏里,挂着大大的,标红置顶重点符号的几个大字。 蜃楼之主。 再联想一下他被通关的隐藏副本叫做海市蜃楼…… 细思恐极,不能再想。 坐在床上愣了半个小时,葫芦才一拍脑袋拎着游戏头盔从床上爬下去开电脑——他可是全程开着录像模式的,虽说他也不太想曝光就是自己通关了隐藏副本的事情,但是把视频导出来修修剪剪匿名发布还是可以的。 据说之前神降祭坛的开启条件之所以会被爆出来,也是通关者实在忍不住匿名吐槽了官方的骚操作,才引得一众玩家纷纷卧槽骂了一波狗比官方。 葫芦觉得总归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细思恐极并且想打爆官方狗头。 让npc假扮开挂玩家跑来组队刷副本这种事情,哪怕之前就有所猜测,真的身份揭露的瞬间也惊悚到爆炸好吗。 要知道那两个npc在整个副本期间表现得和真人玩家没有半点区别,根本不像是数据组合出来的产物,神情动作栩栩如生,分分钟直接联想到人工智能觉醒机械统治人类等等可怕的桥段。 官方真的很值得被骂一波了。 葫芦顺利从游戏头盔里导出了录下的视频,虽然可能因为隐藏副本设置的问题有点黑屏花屏和音画不同步,但该录下来的重点部分都没少——重叠交错的迷宫,面容可怖的矮人亡灵,法师轻描淡写抬抬手抹去一波怪,战士手执长剑寒光锋锐,以至于剑光撕扯开的伤口鲜血姗姗来迟,怪物落地的头颅仍发出一声嘶吼的余音。 以及少不了的被duangduanduang强行砸出了出口的高墙,角色面板翻开真实身份的瞬间,和高墙被砸出一个出口,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时,通体青碧的蛇腾云驾雾直冲天际,一声龙吟散去了矮人王庭笼罩百年的迷雾。 光是这些画面稍微修一修剪一剪,都能伪装成游戏全新资料片了。 葫芦可是全程被拎着飘在最好的观看位,主要任务就是海豹拍手和震惊脸。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6 葫芦干劲十足地开始剪视频,游戏头盔被他放在一边安静亮着工作中的绿灯,以人类迟钝的感知无法察觉那绿灯在某个瞬间微弱地跳跃了两下又熄灭了一瞬,再次亮起之时,变成了一种亮度更高一些的绿。 而游戏公司正在做数据更新的程序员却是及时察觉到了一组异常数据的存在,只不过在他动手准备删除异常数据的时候,顶头上司带来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指示,让他任由那组异常数据病毒般快速增殖扩散,蔓延至游戏数据的每个角落。 “这是老板在研究的新技术。”顶头上司如是解释,虽然他也说不清这个新技术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在这家公司工作的员工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老板在全息技术上的研究领先世界几十年,时不时就会不声不响自己改动游戏数据——他的思路太新太超前自家的技术人员理解不了,与其浪费口舌还不如直接就上手做了。 程序员在异常数据扩散完毕后试运行了程序,发现那组怎么看怎么有bug的数据不光优化了游戏的操作流畅度和感官体验,更是将npc的生动程度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看上去几乎就和真人没有什么区别,身在游戏之中,就仿佛身在另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 程序员对自家老板的推崇不由得更上一个台阶。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搞出了全息游戏“技术高超”的老板早就成了主脑的盘中餐,而现在苦哈哈坐镇顶楼死命研究主脑黑科技的只是和他老板一样的任务者,接到了主脑派下来的任务被来到这个世界接收了这个身份,从数据的角度对游戏世界的天道重启工作进行辅助。 等到什么时候游戏世界的天道重启完全稳定下来,就到这个游戏关服的时候了。 任务者正愁眉苦脸算着自己还要清心寡欲干多久技术人员,期盼下个任务能有点肉吃,也丝毫不知道自己上头的主脑已经换了人做,想要左拥右抱大被同眠,主角反派一起收的美事,就只能在梦里想想了。 …… 这厢玩家们等待着游戏更新完毕,一两天的更新时间转瞬即逝,但是在游戏世界里,资料片里那一天天可是日升月落一分一秒不打折扣过去的,那一两天的更新时间,在这个世界长得足以让深山出来年轻单纯的矮人们吃足苦头。 久居深山生活安逸的矮人,即使出门前有着老祭司的叮嘱,带上了足够防身的器具,也敌不过外面世界的险恶人性诡计百出,一时不慎便遭了算计,成了笼中鸟板上鱼,任人宰割。 “这是真正的矮人,传说中的锻造大师!”台上的男人语气激昂充满煽动力,“剑圣克里的霜雪之怒!大将军安德烈的山岳重甲!罗斯法尔帝国的魔动炮!诸位,那都是矮人的杰作!” 他的身边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只有他腰那么高的矮人被关在里面,年轻的面容满是恐惧与惶然。 他甚至都不理解什么叫做拍卖会什么叫做商品,也无从得知自己即将面对怎么样的遭遇。 只是这样被关在笼子里放在台上,看着下面的人争相竞价,已经让他觉得无比恐怖了。 起拍三万金币。 五万金币。 十万金币。 二十万金币。 矮人精灵这些异种已经千百年没有在大陆行走过,光是为了收藏个新鲜,有钱人们也丝毫不吝于叫出更高的价格。 哪怕放在家里当个摆设,那也是身份的象征。 ——假如是传说里貌美高傲的精灵,也许能叫出破纪录的天价也说不定。 价格一路上涨,渐渐只剩下了最有财力的几家在竞争,钱在这里只是个比大小的数字。这个时候气氛反而没了开场时的热烈,场内只有低低的窃窃私语,在每个足以让平民心脏停跳的数字报出时响起。 眼看着价格停在五百万金币上不再动弹,报价的商人已经准备好笑脸接受周围人的恭喜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一百万——”那声音淡淡念了个数字,又喘了口气似的,接上了后面的单位词,“龙币。” 大陆的货币阶梯相对固定,碎角,铜币,银币,金币,基本以十比一的固定比例相互兑换。唯独在金币之上的龙币,因为掺杂了魔兽血铸造,根据魔兽血的等级和铸造质量的不同,一枚龙币的兑换比例在十到五十金币之间都有可能,一般只在极大宗的交易里才会用到。 但哪怕是用最低兑换比例来算,一百万龙币也是超过一千万金币的价格了,足足翻了一番。 众人不由得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想知道是谁出手如此阔绰,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紧闭的包厢门,和没有任何名字记号的匿名牌。 …… “去领回来吧,有不长眼的不用客气。”巫璜坐在包厢里看着台上,笼子里的年轻矮人随着小锤落下宣告归他所有。 丹粟点点头起身出门,走之前还没忘记摸了摸身边乖巧盘着的蜃楼。 花大价钱买个矮人,当然不是巫璜在迷宫里打了半天矮人亡灵打出什么感情来了,而是他需要有个引路人带他到矮人的隐居地。 能够在他的推演之下遮掩踪迹,说没有藏着自家丹粟的陪葬他都不信。 第47章 被巫璜买下的矮人叫做乔伊,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在平均年龄能接近一百五十岁的矮人之中还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若非他因为对外界的向往而向大祭司毛遂自荐百般哀求,大祭司也不会选择让他出门。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7 也正是因为他的年纪最小,办事最不牢靠,大祭司才派给了他最简单的任务——年轻的矮人们被派出去向整个大陆通报怪物离开了迷宫,恶魔即将降临的消息,每一个都分到了不同的负责区域。 他们有的要跋涉千里,去拜访秘境之乡,竭力说服与矮人素来不和的精灵;有的要扬帆出海,去往海妖们的迷失岛,喜怒无常善恶难辨的海妖,极有可能让他一去不回。 而乔伊只需要前往与矮人一族交好的人类帝国通知信息。在矮人的记载里人类的帝国劳伦迪乌斯是他们友好而忠诚的盟友,与他们守望相助。 传统上矮人并不擅长耕种医药之类的事情,虽然人口不算多却也需要大量进口粮食药品和日用品。 与此同时,作为天生的发明家与锻造家,矮人能制作出整个大陆最锋利的武器和最坚固的盔甲,并且时常会有能够提升劳动效率的发明推出,当时人类帝国依靠与矮人的良好关系保证了军队装备的精良度,铁蹄几乎踏平整个大陆。 在战争时他们是最好的盟友,战争之后或许会有兔死狗烹彼此争斗的风险,然而事实上还没有等到战争结束,矮人王庭短暂的辉煌就走向了灭亡。 老祭司相信有着矮人王庭覆灭的警示,乔伊应该能够顺利地说服人类帝国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但是如果事情能够那么顺利,乔伊就不会沦落到被放上拍卖场的地步了。 深山之外的世界,与传说里的完全不一样。 矮人已经多年没有离开过隐居地,在这块大陆早就变成了像是故事中小精灵的虚构产物,与其说他是矮人,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他是个侏儒。 “劳伦迪乌斯早就已经灭国了啊。”他询问的第一个人这么说,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疯子,“都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这个也不怪他,毕竟不论是谁被人兜头问上一句“请问这里是劳伦迪乌斯吗”,肯定都会觉得懵逼。 就像你被人兜头来一句“大唐是这里吗?”,肯定也会觉得那人有病。 乔伊不相信,明明部族记载里他们才隐居深山数百年,明明故事里人类帝国是那般辉煌如不落的太阳,又怎么可能会短短这数百年间就消失无踪。 是啊,明明才百余年啊,明明亲眼见证过迷宫建造矮人王庭毁灭的老祭司都还活着啊,为什么人类的广阔帝国已经消失在历史之中,就连王城遗址都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再不见踪影。 为什么那些传说里寿命悠长力量强大的半神裔,远古种,那些英勇善战的乘龙骑士,那些挥挥法杖天地动摇的法师,都不再得见,什么战士工会,法师联盟,什么神殿与教廷,都成了他从未听闻的冒险者的专利。 好像不是数百年已过,而是数千年,数万年,沧海桑田已过。 人类早已不再是劳伦迪乌斯统治的帝国,而是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王国林立,各自有各自的政权,各自也有各自的主张,以至于乔伊茫然四顾,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找谁。 然而说句实话,其实他自己都不太能搞清楚事情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老祭司对此讳莫如深,他所能知道的也只是最浅显的一点内容——作为信使足够传递消息的那部分。 对于生在安宁祥和的矮人城市,早已忘却了血性与战意的年轻矮人们而言,知道得太多只会让他们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甚至失去走出去的勇气。 可对于乔伊而言,光是这个所见所闻与他认知大相径庭的外界,也可怕得如图妖魔鬼蜮。 他被牵上绳子,粗暴地拽到一个少年面前——虽然不太理解什么叫做被拍卖,但是拍卖会的侍从让他叫这个少年“主人”的含义,他还是理解的。 年轻的矮人不禁挣扎起来,他已经被饿得没了力气,动作也虚软得一只手就能被制住。他脸上浮现出愤怒又痛苦的神色,张大嘴发出怒吼一样的声响。 虽然在平和安逸的矮人城市出生长大,发怒时依然能看出些许传说里矮人暴躁好战的影子。 “哎!”拍卖会的侍从不得不更用了些力气才把他摁住,又面带谄媚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丹粟,“矮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我们会赠送给您一套束缚项圈,当然,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这里也有专业的师傅教导他们……” 他话没有完全说完,只是眼带暗示地看着丹粟——考虑到说不定就是有人会喜欢原汁原味(?)的奴隶,除非是性子太烈的不然他们拍卖场一般不会做太多干涉,但是之后惯例地推销一下他们的教(tiao)导(jiao)课程,也是拍卖场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特别这次还是位使用龙币的大客户,侍从心里都已经想好该怎么跟丹粟推荐最贵的教导课程套餐了。 龙币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用的,使用魔兽血铸造的货币不仅需要有财力,还需要有足够的势力与武力。 这种最开始由冒险者开始使用的货币并非由某个国家或者某个集团所发行,而是在冒险者进行金银交易的兑换所进行,没有一定的实力与势力连兑换所的大门都没机会进去。 不过侍从那准备了一肚子的推销没有什么机会说出去了,丹粟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乔伊脖子上的绳子,“这样就可以了。” 要是连个虚弱状态的矮人都制服不了,他可以直接准备回炉重造了。 另一边,巫璜和蜃楼默默地相看两厌,保持了一个在包厢正中沙发上坐着,一个在墙角花盆上盘着,一个慢吞吞剥着果盘里的坚果,一个咬着花瓣吐出带着花香味的浅淡雾气,彼此谁也不吭声谁也不搭理谁,就跟彼此不存在一样。 台上拍卖仍在进行中,人们因为矮人的出现而热闹讨论过一阵之后,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之后的拍品之上。 一个矮人固然有着足够的新鲜感吸引到豪商巨富们的注意力,足以在许多拍卖场成为压轴拍品,可是这次的拍卖会有着更为珍贵的东西,珍贵到出场时甚至叫人忍不住庆幸自己没有为了个矮人花掉无谓的金钱。 矮人能带来什么,锻造些并且搞点发明创造的,撑死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从一个矮人变成一个矮人团队,但拍卖会压轴出场的拍品,却是足以让人一步登天的稀世珍宝。 ——“我们的卖家得到了一处遗迹的地图……”拍卖师拖长了引人遐思的尾音,留出个引子让买家幻想,“经过我们的专家鉴定,这是一张制造于月桂王朝,也就是劳伦迪乌斯帝国末期的地图,指向于当时的帝国边境所在。” “诸位都知道,月桂王朝覆灭后反叛军搜遍了整个王宫都没有找到半点珍宝,整个王宫已经被尽数半空,所以一直有猜测劳伦迪乌斯一族在灭国前将东山再起的资本埋藏,并秘密送走了一族最后的嫡系血脉。” 拍卖师不将话说死,却引着众人联想,又一本正经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事实如何就只有神明知道了。按理说这张地图不应当成为我们的压轴拍品的,但是诸位!”他提高了声音,“那位神秘的卖家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用以证明这地图价值的信物,在此处与地图一同拍卖!”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8 穿着清凉的礼仪小姐捧着托盘款款上台,拍卖师故作神秘地掀开托盘上的绒布一角,吊足了客人的胃口才将其一气掀开,“众位请看!这正是月桂王朝,王室劳伦迪乌斯一族代代相传的信物月桂枝,相信大家都对此有所耳闻。我们拍卖会的二十六位专家一致认为,这是真真正正的劳伦迪乌斯月桂枝!” 哄的一声,下面瞬间就炸了锅。 巫璜看着红色绒布上金光灿灿的月桂枝条,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梢。 而蜃楼一言不发地转向台上伸伸蛇信子,又转向巫璜吐了吐舌头。 噫! 是一样的味道! 第48章 绒布中的月桂叶精致之极,纯金的枝叶装饰以细碎的宝石,每一片叶子上的纹路都被仔细描摹而出,细细一枝在灯光下闪烁出斑斓的光彩,引得人心神摇曳。 无需更多的引导,已经有人自动自发地开始科普起了什么是“劳伦迪乌斯的月桂枝”。 千年前曾经有一个差点就称霸了整个大陆的帝国,以皇族的姓氏为国名,叫做劳伦迪乌斯,在古语里的意思就是月桂树。这个家族以月桂枝条作为一族的徽记,所以劳伦迪乌斯帝国时代也被称之为月桂王朝。 而这个差点成为大陆之主的家族代代相传的族长信物就是月桂枝,虽然看上去是纯金装饰以宝石的名贵工艺品,除了好看的象征意义外没什么别的作用,但是传说月桂枝里隐藏着劳伦迪乌斯一族能够称霸一时的秘密,得到月桂枝的人就能够找到劳伦迪乌斯最后的宝藏。 这千年以来,劳伦迪乌斯的帝国宝藏一直都是每个冒险者的梦想,像是航海家梦中的世界尽头一般,值得他们耗费全部的时间与生命去探求。 当然,各种关于帝国宝藏的故事也多得数不胜数,随便找个吟游诗人都能给你编出十几二十个来,像是这次这样地图信物的组合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拍卖场中,但是同样的,不论被证实过多少次是骗局,也有人心甘情愿地跳进这个陷阱。 说不定呢,说不定这次就是真的呢。 也正是这种心态,使得每一次帝国宝藏相关的线索出现,都能够在拍卖场叫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天价。 客人们看着金光闪闪的月桂枝,越看越觉得那与传说中的月桂枝条一模一样。 拍卖场虽然黑心坑钱没错,但是在这方面却从不会蒙人,向来有一说一极有职业道德。所以拍卖场专家一致认为极可能是真货的东西,有九成九的可能性就是真货。 这可比前些年冒出来的那根月桂枝可信,要知道那根月桂枝只得到了寥寥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学者的认定,就卖出了近亿龙币的高价,牵连了十几桩大小命案数十桩强盗盗窃事件,卷进来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拍卖台上的月桂枝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真正的月桂枝,巫璜并不知晓,就像那张地图到底是不是指向帝国宝藏的地图,巫璜也不得而知,不过那根月桂枝跟他确实有那么点关系,以至于蜃楼嫌弃地甩甩尾巴尖,不情不愿地吐了吐蛇信子。 噫。 果然是老粽子的味。 下面已经开始了叫价,几轮的功夫就从起拍价飙升了十几倍不止,眨眼就到了用龙币争大论小的时候。拍卖矮人时稳坐钓鱼台的大佬们悉数下场,不多时就把价格抬到了个以龙币来说也难以想象的树枝。 这时候真该叫游戏里那些玩家来看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有钱,几十万几十万充值到拥有专属客服的大佬们,全部资产可能还比不上这里豪商巨富们叫出来数字的零头。 ——所谓龙币,换算到玩家身上,也就是充值进来的货币了。 某种程度上游戏规则和现实世界仍存在着墙对双方都是好事,玩家享有着武力值优势的同时这些个游戏土著们在金钱上的优势也是压倒性的,与此同时有时间精力大把洒在游戏上的年轻人大多涉世未深,那些老奸巨猾心思深沉的权势者想要算计他们,还不是跟玩一样的事情。 很多时候武力值的绝对优势也不意味着胜利的绝对保证,不然那些个以弱胜强的故事都是哪里来的。 话题扯远了,巫璜对着台上的月桂枝,说实话不是特别想叫价。 要是自家丹粟的东西,那肯定二话不说强抢都要抢回来的,但那上头是巫璜自己的东西,他就有点缺乏兴趣了。 尤其还不是什么贵重到他会多么在意的东西,就更加懒得张嘴叫价。 你看不光他要反应一会才想起来,连丹粟都没看出来那是他的东西…… 作为一个曾经的收藏品而言这待遇也是挺惨的了。 台上的那个并不是月桂枝——此处单纯以最植物种类来分,那并不是月桂枝,长得很像也的确都是桂树类没错,但那不是月桂枝。 “月宫桂。”丹粟也想了一下才回忆起巫璜还有这么个收藏品,“您把那个也带着了啊。” “拿来熏衣服的。”巫璜已经把视线从台上转移到了丹粟带进来的矮人乔伊身上,“比香木用得久些。” 如果对月宫桂不太熟悉,那么大部分人应该会很熟悉一个词叫做“蟾宫折桂”。 月宫桂指的就是那个,只不过叫做蟾宫桂的话听起来没那么好听罢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09 有灵气蕴养的月宫桂即便是只剩下一段枝叶也会散发出清雅悠远的香气,曾经被巫璜丢在衣柜里熏衣服用,说实话真的挺好用的。可惜被偷出来之后显然没怎么被保养好,灵光泯灭香气散尽,再怎么镶金嵌玉也没了最初的那股子气。 于是丹粟也懒得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那枝月桂了,只低头看着神情惶惶的乔伊。 年轻的矮人觉得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都荒谬极了,被丹粟带着走到包厢的时候,他偷耳听见了客人们的闲谈,关于那已经灭亡了千年的劳伦迪乌斯帝国。 千年。 他的神情茫然无措。 他已经知晓了人类帝国的灭亡,却是第一次知晓其灭亡时间。 这不对劲。 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根据族内的记载,他们隐居也不过数百个年头,又怎么可能在他们隐居时还如日中天的人类帝国,此时已经灭亡千年了呢。 混乱的时间把他的脑袋搅成一锅粥,当他站在巫璜面前时,甚至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为了卖出更好的价格拍卖场把他洗刷得很干净,遵循着矮人传统留的一把大胡子都被剃得一干二净。乔伊只有常人腰那么高,却不像侏儒那样让人觉得身材不太协调,他更像是正常人的等比例缩小版,或者说是年纪小一些的孩子的身材,不过四肢更加粗壮,有着能挥动起锻造锤的坚实肌肉。 没了遮住脸的大胡子,矮人长得与故事里红色大酒槽鼻子小眼睛的模样也不怎么相似,只是憨厚朴实的普通长相,类似于隔壁邻居家的二柱子这种感觉。 说得更直白些,把矮人等比例放大个一倍,也就是个丢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路人脸。 路人脸乔伊看着巫璜,他的脸上带着恐惧惶惑,又有几分愤怒和发自本能的抗拒。他竭力试图伪装出稳重冷静能够妥善处理现在境况的成熟模样,然而他那单薄得可怜的处事经验,甚至没办法提供给他个可以模仿的参照对象。 这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可怜又有些可笑,还有点让人无力的无奈。 ——就像是你跟谁有着深仇大恨,时隔多年前去复仇,面对着仇人后代那遭了无妄之灾的受害者模样,大抵也是这种又气又无力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巫璜决定修改一下本来的计划。 矮人聚居地还是要去找的,丹粟的陪葬也是要找的,不过同样谁捅出来的漏子谁解决,当初既然是矮人的先祖挖啊挖挖到了他的坟墓,又没控制住贪心偷走了大量宝物以至于空间不稳引起了主脑的注意,那么现在修复世界天道重启的任务,也没理由让倒霉的青霄自己背锅。 巫璜联系了青霄。 别惊讶,他们之间当然有联系彼此的方式,不光能够联系彼此,因为基础架构用了周望津送的那个pad里的微信,所以群组里还有周望津和他的龙猫,丹粟也被巫璜行使管理员权限拖了进来。 只不过这个群里巫璜和丹粟天天面对面没有通信交流的必要,青霄是天天忙得要死没那个闲工夫在群组里跟人扯淡,而周望津…… 一天刷个十条八条实在太烦被青霄暴躁禁言了。 巫璜用他们的群组网络跨世界联系上了青霄,都是在主脑网络范围下信号还挺好,消息一传就发出去了。 青霄:??? 青霄:忙。 巫璜对着乔伊拍了张照。 巫璜:你觉得让他当男主怎么样? 原本世界运转到一定阶段会由天道所选择的宠儿推动世界向着新的跑道发展,相当于男女主正反派齐备开锣唱戏,剧情在天道的安排下稳步向前。 然而现在这个世界的天道休眠,剧情推动靠玩家,使得整个世界越来越依附于游戏存在,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这个世界自己诞生出一个男主角或者女主角把剧情推下去,如此反复使得世界线的发展逐渐脱离对游戏的依赖。 而在这种天道躺尸选不了男女主角的情况下,就只能靠青霄和巫璜这两个伪天道的暗箱操作了。 气运加一点,武力值加一点,手动操作给选中的主角开个挂,最重要的是设计上全本剧情该怎么发展,全程监控确保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把大量玩家碾压在车轮底下当地基。 等到什么时候这个世界能脱离游戏自行运转了,玩家们就可以被踢出游戏正式关服了。 此时刚刚度过禁言期的周望津登陆上来一看,第一张跳出来的就是那张矮人的照片,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周望津:这啥?霍比X人? 青霄:??? 青霄:不,你不用解释。 他宁肯自己去翻主脑那浩如烟海的资料库,也不想听周望津那仿佛响彻在耳边的叭叭叭。 周望津:……好吧。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0 巫璜:等等,你说。 巫璜直觉,纵览各种小说游戏电影电视剧,对千种套路百种狗血聊熟于心的周望津,绝对是他们之中最有可能设计出符合男主应有剧情的那个。 不信自己去翻历史书里那些个改变世界发展的名人,哪个的人生不是波澜壮阔到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他和青霄都过得不够波澜壮阔,编不出那么曲折离奇的人生发展。 周望津:!!!这么刺激的吗?! 周望津:都别动!放着我来!!! 第49章 构成一个故事的基础要素有什么? 开头结尾,角色情节。 而构成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需要什么? 有悬念的开头和意犹未尽的结尾,丰满立体的角色和逻辑严密的情节。 周望津摩拳擦掌,以自己纵观某点某江某海棠的丰富阅历保证,肯定把乔伊安排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不留在历史书上荼毒小年轻们七八百年就算他输。 emmmmmm…… 按理说他得先考虑一下这个故事要放在哪个频道展开,但事实是他只多看了一眼乔伊的照片,就毫不犹豫地把剧情方针定在了某点男频争霸向。 纯事业线,连个妹子都不带的那种。 毕竟矮人这五短身材路人脸,想挣扎一下某江男主文都有点困难。 有了男主角,又不准备有女主角,那么一般情况就会有个男二和反派一起担负起女主角的重担,一边给男主几乎刷金手指给男主当靠山一边侧面推进男主感情的各种发展,足够让读者们撕上一波红玫瑰与白玫瑰,再来一波朱砂痣与白月光了。 在这个男二和反派的人选上巫璜跟青霄稍微争执了一下,具体矛盾在身在这个世界的巫璜拒绝担任任何跟男主听上去这么纠缠不清的角色,同理丹粟也不准有戏份,送金手指的老爷爷也不行,别以为他不知道师♂生也是个热门tag。 而有着无数任务者可选的青霄也不太想派人过来——任务者虽然多,能用的真没想象得那么多,但他身上的债可远比想象得多得多,现在正是恨不得一个任务者掰成三个用的时候,已经派了一个去外界操纵游戏进程的情况下,多派一个他有点舍不得。 青霄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就觉得心酸,想当年他也是个通天彻地纵横无忌的修士啊,怎么就沦落到负债累累窘迫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地步了呢。 说到底,还是主脑的锅。 青霄:主脑你听着!mmp!mmp!mmp!!! 青霄在线骂街。 巫璜直接屏蔽,还顺便帮丹粟也屏蔽了不和谐字眼。 周望津在整个过程中安静如鸡。 他上有老下有小(龙猫),不敢太浪。 于是危急时刻(?)急中生智,真的被他想出来个好(sou)主意。 周望津:要不然……我们用玩家? 大不了最后目的达成再设计个男二反派死光光的剧情把玩家踢出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的良心一点也不痛。 坑玩家的事情能叫做坑吗,那叫惊喜。 这个方案毫无悬念的,巫璜和青霄全票通过。 青霄会给任务者下发任务,在玩家们的主线剧情里增添上一个无关紧要的送信任务,巫璜作为信件接收方就能够观察每个玩家,从中挑出几个幸运儿来担任这出大戏的男二男三反派一二三等重要角色,通过连环任务和隐藏副本的形式引导玩家帮助乔伊改变大陆历史,从而推动历史车轮的起步。 主角必须要是乔伊,主要剧情点必须他来推动,不然世界还是围着玩家转——想要引导玩家遵从这一点倒是不难,毕竟走剧情的时候NPC才能左右剧情的发展是玩家的共识,不论剧情战斗里他们到底打赢了还是打输了,NPC怎么说赢了他们才是真赢了。 而主线剧情要怎么设计…… 周望津对着盗版霍比X人的乔伊思考了几分钟,又看了看电脑里还没放完的《哈利X特》,再翻了翻巫璜给的前情提要,发出了充满灵感的声音。 周望津:你们知道youknowwho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1 或者,你们对矮人大战魔龙的故事感兴趣吗? 套路不在于老,总之有用就好,勇者斗恶龙的故事无论多少年都不会过时,考虑到蜃楼蛇类的原型,还能加上九头蛇许德拉的设定多坑几个玩家多让乔伊砍几次,救世主年年大战切片魔王,乔伊也能每段剧情主线砍一个恶龙分身。 再不然参考一下七原罪之类的设定,反正都黑暗降临了,暴食贪婪色欲轮着番来也不是问题。 至于故事中不可缺少的公主戏份就让男二担任一下,周望津个人觉得那个跟巫璜刷过副本的守护骑士就相当合适嘛,套上重甲五大三粗的,姑娘们想刷CP都得在巨大的体型差前望而却步。 矮人的平均身高就只有到常人腰际,而守护骑士作为板甲职业在体型设计上非常讲科学,天生的体力值优势使得他们一个两个身强体壮膀大腰圆,除非是运气好刷出什么隐藏种族比如精灵之类的还能靠着种族体型平均一下,不然就是个鹤立鸡群一个顶俩的命。 巫璜稍微想象了一下乔伊和葫芦站在一起的场面…… 嗯,乔伊的头顶差不多刚刚到葫芦的大腿中间位置。 的确很合适了。 在当事人尚且迷茫一无所知的时候,巫璜和青霄就已经三言两语帮他们决定好了未来的走向。一定程度上虽然有那么一点不讲道理,放在某些故事里这种行为就是应该被推倒个几百遍的反派,但是他们自己都不准备当什么正派英雄,也就无所谓采取的举动到底是不是符合大众的价值观了。 青霄只想快点把天道重启还清主脑欠下来的大笔债务,安安心心追寻自己梦寐以求的大道,而巫璜也只是顺手帮上一把邻居,重点还是在矮人隐居地藏着的丹粟陪葬。 巫璜不知道丹粟当时到底带了哪些东西陪葬,丹粟自己其实也说不太清楚。时间太久以至于当时重要得想要带进棺椁里和骨头一起同眠的珍宝,现在想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尤其他和巫璜的关系由量变到质变了之后。 丹粟偷眼瞄着巫璜,又垂下眸子做出诚恳又确实想不起来的神态。 具体的他想不起,但也依稀记得多是些寄托着他见不得人…咳、那些个心思的东西,巫璜活着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表露,巫璜死后他也只敢拿了些不打眼的小物件聊做寄托,当时只觉得难过又满心酸涩的,半点未曾想到过还有现在这般造化。 要是那些东西被巫璜找出来,还真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带了两件巫璜的旧衣服装进去的。 可让巫璜不要去找,丹粟又想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说不得就要被巫璜三言两语把真相给诈出来,一样要被搓扁揉圆了欺负一通。 因而只能默默祈祷一下自己带进墓里的那些东西没全被矮人拿走,让他还能在巫璜面前留点面子。 丹粟要求不高,日常被巫璜欺负得眼圈发红哆哆嗦嗦蜷成个黑团团,他也没办法要求更多,只要那么一点点面子就够了。 …… 丹粟心里转悠着自己的小心思,被他一路从拍卖场拎回来的乔伊也想着自己的心事。 对于乔伊而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无疑可怕极了,而现在被这些人从拍卖场买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究竟会是怎么样的命运,只能从现下巫璜和丹粟对待他的态度推测自己不至于太快丢掉性命。 虽然他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两个“主人”之中为首的那个,打量他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着一个活物,而更加像是在看一个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稀罕货物,评估着能从他身上压榨出多少的利润。 甚至比那条盘在一旁的大蛇还要冰冷无情。 起码那条大蛇还会缠着丹粟撒撒娇,尾巴尖勾着丹粟的腿信子一下一下蹭过丹粟的脸颊,发出轻轻的嘶鸣声来吸引丹粟的注意力。有了能够自由活动的实体是件好事,但不再是剑穗的蜃楼也同样失去了作为剑穗时连带享受到的关注。 当年丹粟是真的很喜欢那把长剑,时不时就会将其拿出来仔细擦拭保养。所以那把剑虽然没什么出鞘见血的机会,也一直维持着吹毛断发明净如水的刃光,被丹粟送出去时仍是一把让人见猎心喜的好剑,半点不曾被束之高阁的时日摧折了锋刃。 蜃楼不出声地用雾气缠在了丹粟现在的剑上。这是巫璜为丹粟新铸的剑,依着丹粟的意思将那颗已经被做成了挂坠的琉璃心熔铸了进去,所以剑刃上带着浅淡如水的红,薄薄的映漾开血一样的色泽,一丝丝一缕缕沿着剑身蔓延,似是还未出鞘,便已沾了血。 雾气在剑上缠出个麻花样,蜃楼跟剑穗难舍难分了那么多年也没学会要怎么编络子,便不好意思地又悄悄地用鳞片蹭了蹭嵌上青碧色,丝丝缕缕勾缠着晃晃荡荡,不仔细看也是个剑穗子的模样。 蜃楼专心致志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乔伊就一声不吭地在边上看着,眼睛眨也不眨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一边心里愁苦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人类帝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之中,四分五裂的帝国让他不知道该去找谁履行自己的任务,并且分裂开各自为政的人类国家,又有几个会听他一个矮人的话。可如果要灰溜溜地回去,他被奴隶商人抓住的时候蒙上了眼睛又灌了药,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走了多远,想要找到回隐居地的路也找不到方向。 甚至于他想要姑且得过且过能活过一天是一天,已经沦为奴隶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时候,心里头还有着苦涩难耐的不甘让他不愿意就此屈服。 迷宫也好,黑暗降临也好,老祭司的惶恐意味着什么他并不知晓,他只是知晓自己那么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那么努力才说服了老祭司得到了离开隐居地的机会,绝不能到这里为止。 他心有不甘。 巫璜把他拎出来当这段剧情里的男主,某种程度上也正是因为他这种不愿意服输的(作死)气劲。 男主要是没有个打不死的小强精神,动不动就在生活的重压下躺平任蹂躏,那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不认输才好。 巫璜带着乔伊在王都落脚——劳伦迪乌斯灭国分裂之后大陆上最大的帝国安德烈维尔的王都罗斯罗娜,以开国女王的名字为名,有着玫瑰之城的美誉。他在这座城市里买下了一处小洋房作为根据地,不怎么大却足够精致,原本是一位伯爵修建的外宅,却还没等住进去就一命呜呼,留下个不吉利的名头便宜了巫璜。 有了这个根据地,也就有了让玩家们送信上门的地址,他那价值一百万龙币的矮人奴隶,被安排在门口当接待员。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2 …… 现实世界中,游戏的更新逐渐接近尾声,玩家们一边等待着新版本上线一边刷刷论坛,刷着刷着就看到个新贴飘了上来。 #全新隐藏副本“海市蜃楼”,你不可不看的全程记录# 嗯? 绝大多数玩家看了眼标题,便想也不想满心好奇地点了进去。 第50章 点击完发布,葫芦神清气爽地往后一倒,栽在床上拱了拱被子,自觉任务完成,就心很大地倒头睡了过去。 为了剪这个视频他可是熬了一整个通宵,他现在可不是通宵肝游戏第二天还能神采奕奕去上课的大一小年轻了,大四的老人家稍微熬个夜就体虚气短只想倒下躺平,困得迷迷糊糊连后续玩家们对视频的反应都激励不了他。 不如睡觉,不如睡觉。 然而除了他这个熬夜分子之外,这双休日又接近中午正是人群最活跃的时候。等待着游戏更新只能刷刷论坛讨论讨论最新隐藏副本的玩家们,看到又是视频又是实况记录的匿名帖,可不就像是闻到了石锤大瓜气息的吃瓜群众一样蜂拥而至。 不过比起探究究竟是哪个幸运儿刷出了隐藏副本,他们其实对副本的具体内容更感兴趣。 毕竟这种主线级的隐藏副本是个一次性场景,加上史诗级武器都是捡拾即绑定还没有解绑的设计,buff他们也不可能抢到自己手里,所以就只能看看这次的隐藏副本官方又是什么骚操作了。 游戏论坛的视频加载有弹幕插件,刚一打开视频还是静音黑屏状态时,就能看到弹幕一排排地刷过,拜欧皇吸欧气许愿脱非入欧一气呵成,充分体现出了玩家对于小红手的渴望程度。 游戏设计太黑心,装备材料掉率太惨绝人寰,他们又不可能真的暴打官方狗头,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虚无缥缈的欧气了。 而能够刷出主线级隐藏副本的,绝对是欧皇中的欧皇。 视频开场黑屏了三秒,才像是打字一样配合着啪嗒啪嗒的音效,出现了几行白字。 【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做爸爸是件无比快乐的事情。】 【而这个副本告诉我——】 “爸爸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最后一句突然出声吓了玩家们一跳,紧接着恢弘的bgm响起,画风骤变,屏幕快速切过几个只有一两秒的镜头。 阴暗的魔兽森林之中无数黑鸟睁开猩红的双眸,一声清唳纷纷扑闪着翅膀飞起,矮人王庭前守卫的亡灵发出咆哮,绿草如茵的棋盘化为遍地猩红的战场,法师与剑士的身影在镜头前交错而过,宫殿天窗的斑斓色彩倾泻而下,白雾迷蒙显出怪物巨大狰狞的轮廓。 最终镜头急转直下,衔接上几个远景片段,落在狮鹫舒展的双翼之上。 光是这个开头,就让无数玩家长摁三连点了个赞。 “开场好评,Lz场面人!” “这技术绝对是练过的,说吧某B混哪个区的23333。” “LZ踩点狂魔哈哈哈哈哈,忍不住开始跟着抖腿了。” “转场绝了,赌五毛是剪辑区的大佬!” “只有我一个沉迷颜值吗?单方面宣布我和法师小哥哥锁了!” “pick法师小哥哥!求ID!” “法师的气质真好呜呜呜,高冷肃穆梦中情法了。” “剑士小哥哥也好好看!眼神超棒啊呜呜呜!” “目测不超过十八岁嘿嘿,小少年是世界的珍宝prprprr。” “清俊英气初恋脸啧啧啧,突然想恋爱了。” “前面……三年警告了啊。” 虽然画面里巫璜和丹粟加起来只有短短几秒的出场,却也足够收割一波外貌协会的玩家。要知道全息游戏可是没有捏脸系统的,角色建模的模板就是玩家本人,哪怕有上下浮动值可调,那最高只有15%的浮动值也起不了脱胎换骨的作用。也就是说游戏里长得好看的现实里一般也不会丑,何况巫璜和丹粟还有气质(狮鹫)加成。 但是同样的,他和丹粟加上狮鹫这个超醒目标志绝对具有记忆点,最开始矮人王庭的副本过渡区可不只有葫芦三个看到他骑着狮鹫出场的模样,也有不少玩家一开始觉得他稍稍有点眼熟,看见了狮鹫的瞬间就联想到了矮人王庭外那戏剧性的组队场景。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3 “我想起来了!矮人王庭门口见过这位大佬!” “狮鹫!当时我也在现场的!妈的狮鹫帅炸了好吗!” “似乎之前也有几个帖子是关于狮鹫的?当时不是还在猜这是哪个大佬嘛?” “在现场1,记得大佬好像是跟另一组玩家临时组的队,难道就是他们刷出来的隐藏副本?” “这次是团队本????” “说实话我就晚了一步QAQ,刚鼓起勇气那边就已经发出组队邀请了。” “我也……感觉错失了一个亿……” 还有弹幕在猜测葫芦他们的身份,、。不同于上一个隐藏副本的通关者本身只是个没满级的新手玩家,匿名一下没人猜得出来是谁。作为非职业玩家里的高玩,队伍里又有两个超稀有的精灵,葫芦他们队伍在玩家群体之中名气不小,很快就有人喊破了他们的游戏ID,使得葫芦给自己和队友打码了一整个晚上还匿名发帖的努力,瞬间显得有点微微的蠢萌起来。 “2333333尊重一下LZ打码的努力啊。” “我见过掉马最快的LZ没有之一了哈哈哈哈!” “讲道理矮人王庭那种818集散地,这么薄的码跟没打有区别吗[笑哭]。” “还特意给狮鹫大特写,LZ是以为我们集体失忆了吗[狗头]。” “蠢萌蠢萌的哈哈哈,这波我粉了!” “悄咪咪摸去LZ的大号,这什么吐槽系的宝藏男孩!姐妹们吃我安利!” “法师和剑士那两张脸我在矮人王庭门口就截图了好吗23333,不打码还给特写,LZ不被扒马谁被扒哈哈哈!” 玩家们哈哈哈嘲笑了一会葫芦这波蠢萌操作,不过因为葫芦他们本身就是排行榜上有名的高手,刷出来隐藏副本也显得合情合理,玩家们嘻嘻哈哈自嗨一阵,反应倒是比之前那次平和许多。 这就和平时就脑子聪明认真读书的学霸考上了名牌大学,大家觉得理所应当没什么话讲,可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书还没读明白的学渣瞎蒙考上了名牌大学,肯定就有人要觉得心里不平衡了。 尤其那个牧师玩家隐藏副本刷完又发了个贴就彻底销声匿迹好似弃游了,不就更让每天辛辛苦苦肝游戏的玩家们有话要讲。 哪怕在葫芦的视频里,他们都忍不住小小吐槽了两句,直到视频到了巫璜带头往死路上走的部分,弹幕才把话题转了回来。 “卧槽那边是死路啊!” “难道隐藏副本在死路上???!!” “不可能!那条岔路我走过!三秒团灭了解一下!” 这厢弹幕还叫着三秒团灭,那厢巫璜就给玩家们表演了个一波带走。 “……” “前方高能!!!” “wocccccc!!!!” “这他妈开挂的吧!打史莱姆老子都没见过死这么痛快的!” “开挂1!!!!” “平A……一波带走……我们玩得是一个游戏吗???” “你的游戏我的游戏好像不一样[滑稽]。” 这时候玩家们还只是吐槽似的说一说,心里头对于到底开没开挂这件事情也有点犹豫。 当然要是真在游戏里碰到,除非刚开始玩的新手小白,不然他们铁定一个开挂举报就上去了,但现在既然光明正大官方论坛上视频发出来还上了热帖,管理员也一直安静如鸡地没出来封帖子发公告啥的,他们对于开挂与否的判断就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 “赌五毛跟上次一样是连环任务,大佬手里肯定有任务道具才刷得这么容易!” “绝对任务道具,不然刷两个精英怪跟踩史莱姆似的呢[笑哭]。” “上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是游戏资料片23333。” “NPC的游戏世界也跟我们不一样哈哈哈哈,你们说会不会这两个大佬也是NPC[滑稽]。” “前面怕不是瞎,开场的时候游戏面板没看见啊,玩家跟NPC的面板差那么多呢!” “那闪瞎我的游戏面板……”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4 “刚刚我就想说了,大佬的数据真可怕……” “一个法师的物理攻击居然能破三千,我开狂暴都只有两千啊[捂脸]。” “一千五不到的流出了眼泪QAQ。” “那你怎么不说剑士小哥的防御值和速度,说好的防御和速度不可兼得呢?!”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这么高的数值,我们居然从来没在排行榜上见过他们[瑟瑟发抖]。” “对啊!法师那个法攻应该已经破纪录了吧,按理说肯定会有游戏公告才对啊……” “突然觉得开挂才是正解,不然这个数据肯定早就上排行榜了。” “我也有点怀疑……” 玩家们心里的天平慢吞吞往着开挂的那个方向倾斜了一下下,就看见画面转到了矮人王庭前的棋盘战场。 “棋盘战场!我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痛!” “战骑法远程,车法狂控制,车兵骑大治愈术。” “前面闭嘴!我不要听到这个口诀!” “倒在这里不知道多少次1551,游戏里翻车最厉害的就是这个关卡了吧。” “职业队都翻过车更别提我们了……至今没通关过矮人王庭。” “回回死在这的不想说话了,感觉到关服那天我都打不过去。” “这关太吃指挥和控制,容错率太低只适合高玩。” “真的,慢了半秒都得翻车。” 玩家们看到棋盘战场,那是一肚子苦水要倒。哪一回他们不是战战兢兢在这里倒下一次又一次,以至于看到巫璜轻描淡写地左分右分操纵整个战场的时候,都觉得他们在说的不是一个关卡。 “……” “………………”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姑且给大佬拜个早年吧。 刚刚往开挂倾斜了一下下的天平,又瞬间平衡了回去。 全息游戏不像传统网游,开挂插件不会影响操作流畅性。目前游戏中所有检测出来的开挂插件都会造成不同程度的延迟,日常操作或者一波带走的时候不明显,一旦需要连续释放技能就会有肉眼可见的停顿。玩家当然不清楚这是由于主脑黑科技和现代技术的巨大差距所导致的运算速度延迟,但是开挂必卡顿已经是玩家们的常识了,不可能像巫璜这样技能连续释放都不带喘气的。 并且全程没有出半点错误,云淡风轻地就把关卡刷过去了,快得叫人一下都反应不过来队伍里少了个人。 直到开始刷矮人王了,玩家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五人队伍只有四个人了。 “诶?剑士小哥哥呢?” “突然消失的剑士小哥哥……刚刚阵亡了??” “不对啊,队伍面板里还亮着呢。” “emmmmm这样输出铁定不够鸭,矮人王不来波大的带不走的。” 大家都迷惑于不明不白突然消失的丹粟去了哪里,顺带有几个眼尖的发现了巫璜那生怕不团灭放水如海的操作,一个两个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就看见巫璜突然乒冷哐啷对着宫殿的天窗一通乱砸。 “???” “?????” 问号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矮人王庭那五彩斑斓被无数玩家截图留念的天窗,叫巫璜哐当硬砸了下来。 白雾骤起,世界颠倒,画面之中只剩下了灰白一片。 “????” “?????” “哈??” “不是,说好的地图建筑不会被破坏的呢?”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5 第51章 游戏地图上原本标注着的“矮人王庭宫殿”几个字渐渐隐去,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整张地图也被一层灰白所笼罩,视频中的视角看去,左右只有几步远的可视距离,勉强能够分辨出高墙和岔路的模样。 奇异的吼叫声顺着雾气传来,忽远忽近时左时右听不清楚来源。 “耳机党表示极度不适。” “左右声道切得太飘忽了,有点瘆人。” “瞬间切恐怖游戏片场……” “害怕.jpg,白茫茫的感觉比森林地图还吓人。” “总感觉雾气里要蹿出点什么来……求高能预警!” 白雾迷蒙,丝丝缕缕安安静静地飘荡着,吼叫声反而将周围衬得更加静谧,气氛甚至一时显得有些诡异,仿佛雾气里藏着什么一般,雾气翻卷显出影影绰绰的光暗斑驳。 葫芦当时显然也被这骤然变化的场景惊到了,录像清晰地录下了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哪怕是知道自己身在游戏面前所见的一切都并非真实,置身于这仿佛死寂的环境里,前后左右顾盼,高墙耸立不见顶端,那种对心理的压迫感仍然非常强烈。 身在隔着镜头,玩家们都觉得这个场景压抑得过分。 “感觉像是坟场……阴森森的QAQ。” “看视频都被吓到了,这种环境压迫才是最可怕的。” “全息的环境效果太好有时候真的……因为这个我好多地图都不敢进。” “我也……即使开了马赛克屏蔽还是扛不住,怕鬼伤不起啊1551。” “当年刷死寂坟的我进去就被吓哭了,从此再也不敢吐槽恐怖片主角傻叉[捂脸]。” 全息游戏出色的身临其境效果,不仅让玩家们能够足不出户体验到山川秀美的瑰丽光景,也让各种带有着恐怖血腥因素的场景惊吓效果远超各种鬼屋和密室逃脱,刷不过去就得死在怪物手里的真实感,让诸多副本变变成了玩家的心理阴影和生命不可跨越之墙。 当然,也有喜欢心跳刺激的玩家刷过一次又一次,对于高墙耸立的迷宫充满挑战欲,颇为遗憾这是个一次性副本只能在隔着屏幕过过瘾了。 视频里葫芦正在尝试着探索这片陌生的地图。这时候他倒是隐约猜测自己刷出来了隐藏副本,但是看看角色面板上的十点残血,他的叹息声听起来格外心酸。 “心疼了……十点血能干个鬼啊……” “压血线技术也是绝了,差一点就得回城[笑哭]。” “这个血量又死了奶,心疼……” “都走到这一步了啊[叹气]。” “这么看来lz小哥不是副本通关的了,那就是法师小哥哥或者剑士小哥哥了?” “emmmm我押法师吧,操作走位都在线单刷副本也不是不可能。” “法师1,就刚刚那个拉怪放风筝的技术,绝对职业级的!” “唔,我倒是觉得剑士更有可能诶,他不是打到一半就没人了嘛。” “突然神隐的剑士小哥哥可疑到爆炸好吗,赌五毛就是他了。” “剑士小哥的输出高血也厚,看数据单刷没什么问题。” 提到了数据,视频里葫芦也像是和玩家心有灵犀一般点开了组队页面想查看一下队友的情况。不出所料队友罗罗乌和一科不挂都是阵亡的灰色,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巫璜和丹粟的数据全部变成了“???”,就连原本可见的游戏ID都成了大片问号,头像则是空白一片,乍一看宛如查无此人。 下一秒,有人从背后抓住了葫芦的肩膀。 “!!!!” “卧槽卧槽卧槽!妈的什么情况!” “大中午吓出一身冷汗……” “这什么标准鬼故事展开啊我草草草草QAQ!!!!” “白雾,消失的队友,雾气中伸出的手……”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6 “啊啊啊啊前排闭嘴!你是魔鬼吗!!!!” 玩家的惊吓之中葫芦也是被吓得不轻,战战兢兢回头看去,正对上巫璜那张苍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的皮肤在雾气里更显出不像活人的惨白,眼眸漆黑深邃静静看着你的时候,竟也不自觉生出几分难言的惧怕之心。 “这他妈什么大Bos气场……心跳都停摆了……” “不像见鬼,但一对上眼睛就想跪下QAQ。”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笑哭]。” 尤其巫璜开口说话时也是语气淡淡,嗓音泡在雾气里滚过一层,隔着玻璃似的一时听不真切,就更有剧情里最终Bos的神秘感了。 就是那种在资料片里只露半张脸,神神秘秘地说半句藏半句打机锋叫人猜测他的意思,逼格刷满两个镜头就能收割一片迷妹的反派Bos。 “讲真……我现在真的怀疑他是不是人了。” “突然惊悚,如果是NPC的话设计得太自然了吧。” “虽然全息技术挺超前的,但要是真实到这种地步,感觉都像是创造生命了……” “自动脑补起了各种科幻电影剧情……害怕……” “我还是倾向于是真人,说不定是GM之类的呢,前面别想太多啊。” “现在的技术搞不出来这么智能的AI的啦233333,要不然肯定早就有报道出来了。” 玩家们有的咬定是真人玩家,只不过带着特殊任务道具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有的玩家犹犹豫豫,一边觉得现在的技术根本做不到这么真实自然毫无破绽的AI,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 还有的玩家更是脑洞大开,想着说不定游戏世界也是个真实的世界,只是跟他们隔着次元墙,这两个是跨越了次元墙的原住民呢。 ——然后被其他玩家集火吐槽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去写小说。 视频里葫芦还在艰难地迷宫求生中,他那可怜巴巴的十点残血让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毕竟只要稍微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哪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的盾牌砸在自己脚上,都能瞬间将他那十点血消耗殆尽,直接阵亡回城。 这也就让他的前进速度慢吞吞如同蜗牛,一开始巫璜还耐着性子跟着他的步调走,没一会就受不了他的磨蹭,一抬手直接把人拎起来带飞,三两步走过一个过道,快得视频都能录下刮过去的风声。 “真·大佬带飞了233333。” “虽然知道很惨但我真的好想笑啊哈哈哈哈哈。” “这操作也太骚了哈哈哈哈哈,浮空技带人,给大佬鼓掌。” “哈哈哈lz好惨一男的[笑哭]。” 玩家们快乐地嘻嘻哈哈,视频里的剧情发展却像是摁了快进一样噼里啪啦一通猛虎乱打——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一段有信号干扰,录到的视频全都是黑屏和花屏以及杂音,葫芦折腾了好久也只勉强搞出来不怎么多能用的镜头,拼在一起用十几秒钟时间向玩家们展示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躺赢的。 真·躺赢。 他那十点血一直到最后都没掉下去半滴,被巫璜随手挂在后头像个大号风铃,一身重甲磕得叮叮当当做配乐,除了海豹拍手六六六之外,连个施放技能的机会都没有。 玩家们对着镜头都能脑补出巫璜的嫌弃脸了。 “2333333大佬不带你玩。” “大佬:站一边去,别捣乱。” “就十点血还想折腾,弱鸡哪凉快哪待着去。” “哈哈哈哈瞬间觉得更加凄惨怎么办!” “忍不住想给lz小哥点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几秒镜头简直了!” “前排你们醒醒……lz这是躺赢啊你们还点蜡!” “只有我看出了lz浓浓的欠揍感吗,我也想有个大佬把我挂一边带飞啊QAQ。” “求大佬带飞啊呜呜呜,体重不过百小牧师绝对比守护骑士好飘啊QAQ。” “算算这个lz真的好欧啊,十点血还能带得动的大佬可是凤毛麟角,他随手组个队居然就抓着了。” “你们注意lz的位置!大佬不是把他固定在那里的,随着局势变化他的位置在变的!” “保姆级别的带飞……酸了酸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7 “柠檬了柠檬了,球球大佬们也看看我啊QAQ。” 不过除了对于葫芦躺赢的吐槽之外,也有不少小哥哥小姐姐们入坑了这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法师剑士设定。 “正宗剑与魔法!awsl!” “剑士小哥哥真的好棒呜呜呜,沉迷在小哥哥的大长腿之下QAQ!” “沉稳冷静法师攻X少年英气剑士受,我可以[拇指]。” “这对给我锁了!锁死!” “16:27秒那个对视!你们去看那个对视!妈妈这是真的!” “还有19秒法师小哥哥那个笑!我整个人都不好了QAQ,剑士小哥哥你回头看看啊!” “笑得我全世界花都开了啊呜呜呜呜!!!又宠又甜又欣慰又骄傲苏得我腿软!” “反派大bos和他的小娇妻,我觉得ojbk。” “哈哈哈前排是什么狗血设定啊2333333。” 短短十几秒的镜头一闪而过,玩家都还没来得及细品这段其实非常燃的战斗,就看见葫芦的面板上刷出了隐藏副本通关和游戏更新的公告。 只有半秒不到的镜头甚至叫人看不清楚缩略的通关奖励,紧跟着葫芦视线一转落在了公告旁边的组队面板上,他的十点血依旧坚挺地残存着,而队伍列表下两个全是问号的队友弹出了详情界面。 葫芦剪视频的时候在这里可以延缓了一下时间,于是玩家们就更加清楚地看到那一串串问号像是雪融般消失,队友的绿色阵营变成了中立的黄色阵营,而勾着圈圈绕绕的花体文字,轻巧地浮现在空白的界面栏中。 高阶NPC的专用字体。 笔画末端勾出藤蔓似的弯弯绕绕,字符纠缠仿佛一个漂亮繁复的纹章。 蜃楼之主。 这白雾弥漫阴森压抑如坟场的迷宫纵横,被称之为海市蜃楼。 有一声高亢清越的吟鸣响起,吹散了遮天蔽日的雾气。 阳光照了进来。 葫芦被踢出游戏的时候头晕目眩看不清楚周围,录像却忠实地记录下了全部的场景。 雪白的迷宫森然伫立,迷宫之上森林王庭倒悬而下,被光一照便生起了涟漪波澜,如同清晨的露水一般闪耀着明亮的光辉,在阳光下消隐无踪。 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正好。 危机四伏的魔兽森林,亡灵潜伏的矮人王庭,如同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幻梦。 以至于弹幕都在一瞬间,出现了大片空白。 “………………” “?????” “哈?????” “刚刚发生了什么?????” “诶诶诶诶?????” “什么鬼?????!!!!” “突然陷入迷茫。” “怕不是错过了一整季[狗头]。” “宛如上数学课的我……” “一脸懵逼:)” 第52章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8 游戏仍在更新之中时,关于这次主线隐藏副本的种种官方骚操作就在玩家之中炸开了锅。 NPC装成玩家混进队伍里,还伪装得天衣无缝一路上没有任何人发现——很多玩家反复看了那段视频不知多少遍,即使在知道那个“伊洛提斯”是NPC的前提下,他们也根本无法捕捉到任何僵硬破绽,似乎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真人,只是跟他们隔着一层薄薄的次元壁。 有的玩家关注官方在这个NPC上所展现出的全新技术与在AI设计上的划时代突破,讨论着这种技术能否应用于游戏之外的领域,又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当然,惯例地还得吹一吹搞出这样新技术的官方大佬们。 而有的玩家已经脑洞大开畅想起这种技术应用于整个游戏后的场景。如果NPC都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拟真和流畅度,那么毫无疑问游戏会更加的像是现实生活之外的第二世界,说不定还可以跟NPC有更丰富的交流聊天机会,而不是只有单调反复的几句对话。 对于沉迷游戏里NPC小哥哥小姐姐们一天到晚蹲点花式截图的玩家们而言,这无疑是个大好消息。 由此还有不少玩家已经开始磕起了新NPC的颜值和CP,清俊疏冷的青年法师和英气俊美的少年剑士几乎是各种西幻设定里的王道角色,拆开单人有颜有实力又有人格魅力,组合在一起更加美味,加上游戏隔着次元壁没有磕真人的风险,几张截图再来个太太们的同人小段子,就能吸引同好们纷纷跳坑。 甚至就连不少按理说不会参与这种小姑娘磕颜磕CP的男性玩家,也在视频里大佬各种神走位和精妙预判的蛊惑下忍不住混了进来。使得官方还没出新NPC的具体设定,评论区里就已经泾渭分明圈地自萌了。 有的快乐地吸小哥哥的颜磕小哥哥的CP,有的讨论法师和剑士在视频中各种操作的实际可行性——之所以两个新NPC能够快速赢得大批战斗系玩家的心,正是因为他们在副本里所表现出的技术是具有实际可行性的。 嗯,那个一波带走两个精英怪不算。 但是除此之外不论是对于各种法师技能的巧妙应用还是对于时机的判断和处理技巧,老练的玩家在看出其难度的同时,也同样明白其可行性。 游戏新一轮更新所掀起的热潮之中,也有着许多负面消极的看法,比如担忧过度真实的游戏会使得人们更加疏远现实世界之中的人际关系,比如忧虑人们在游戏中投入过多时间,日益蓬勃的游戏产业对社会所造成的影响,担忧这种新技术会使得人们更加依赖网络,甚至开始未雨绸缪起是否有一天人与高智能AI的关系会超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以及必不可少的,质疑新技术装载于全息设备上是否会对健康造成危害。 对于负面声音官方早已是习以为常,宣传也好服务器维护也好没有半点受到影响,按时按点宣布游戏更新完毕。玩家通过网络下载更新包到全息设备之中——全息头盔或者营养舱核心,经过几分钟的内部更新检测后,就可以穿戴上设备进入游戏了。 根据游戏官方的说法,这次更新不仅增添了全新剧情和主线任务,有新的NPC出场,大陆局势进入全新篇章,并且神秘兮兮地表示他们推出了前所未有的全新玩法,绝对在玩家的预料之外,能够带给玩家们极大的惊喜。 虽然玩家们并没有很期待就是了。 毕竟官方上次这么说的时候搞出了大陆国战的骚操作,玩家在NPC的各种战术套路里被忽悠得懵逼一脸,事后仔细算算没有哪个不是被NPC忽悠着当了枪使。哪怕这种自己的一举一动左右战局的设定相当带感,被NPC碾压智商的感觉也不是多么美好就是了。 是以比起官方又搞什么惊喜,玩家还是希望官方当个人。 游戏登录仍然是万年不变的熟悉界面,一段更新包加载解压的进度条后,青山绿水新手村的登录界面骤然一变,鼓点如雨骤然响起,伴随着一声裂帛似的弦声。 配乐不像是游戏通常的风格,糅杂进了更多一听就能听出来的东方元素。 悠扬的笛声,清远的弦音,拉扯开碧海蓝天一望无垠,两点鸥鸟在白浪之中忽隐忽现。 几乎是下意识的,玩家就联想到了蓬莱仙境,海外桃源的传说。视线中远远地看见一叶孤舟乘风而来时,只觉得舟上的人衣带当风姿态潇洒,一下子都反应不过来这都画风跟整个游戏有多么不搭。 有客人远道而来。 他们黑发黑眼面容清俊,穿着款式奇怪又衣料华贵的衣衫,神态矜贵冷淡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又身无长物只有一叶孤舟,如同背井离乡的难民。 人们对他们感到好奇,又因为未知而敬畏不敢靠近他们——靠近了也没用,他们语言不通无法交流,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看面容便是游戏里新出的两个NPC,却又跟视频里孤高疏冷的模样有着说不出的微妙区别。 那两个人就像是刚到新家的新住户,面对这个陌生的大陆展现出友好的姿态。 年纪稍长的法师会调配神奇的药剂,不靠光明魔法也能治病救人,而年轻的剑士能够打败凶猛的魔兽,震慑横行无忌的盗贼。 他们定居在一个村庄的边缘,日子似乎已经安稳了下来。 但那是一个很古老的年代。 熟悉游戏设定的玩家很快就根据路人NPC的服饰和建筑风格判断出这是游戏设定里的古老年代,也就是那个光明教廷一家独大,和现实世界中中世纪设定很像的年代。 光明教廷否定光明牧师以外的一切施法者,毫无疑问这两个来自远方的客人在光明教廷眼里都足够上火刑架了。 更熟悉游戏设定的玩家看了一会就发现了资料片里的小彩蛋——那两个新NPC定居的村庄,正是他们前一次刷光明神投影时候过场动画中出现的隐秘之地,根据设定是被光明教廷迫害的异教徒以及草药学者们隐居之处,收容了来自异乡的客人。 法师无私地将自己的渊博系统的药剂知识分享给草药学者们,使得原本粗陋的草药使用真正意义上变成了药剂学,而信仰着不同神明的施法者们与法师分享自己的施法经验与元素运用技巧,让法师因为来到异乡而不怎么听话的小法术重新变得驯服起来。 资料片将其称之为万法之萌芽,而事实上,排除掉巫璜被强行插入进去的剧情之外,在游戏世界原本的历史之中,确实有着这么一段剧情。 只不过传播药剂知识的不是巫璜而是某位主脑派来的任务者,很是方便了青霄的操作。 这样他就不用从无到有编出一段剧情来了,只需要翻翻主脑的历史记录,找出那个早就被啃干净的任务者的任务图像,截取一部分再修修补补,把任务者裁掉换上巫璜和丹粟的影像,以青霄现在的运行速度用不了三秒就大功告成。 所以当玩家们感慨官方的资料片真是越出越良心,人物建模真是越做越真实的时候,丝毫不知道他们面对的就是真实历史的回放,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牺牲与流血,都是货真价实的屠杀和死亡。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19 ——异教徒和草药学者们最后的乐土还是消失了,这段原本游戏设定中一笔带过的剧情,在这里终于有了详细的解释。 隐秘之地不仅住着人类,还收容妖精人鱼等异族,矮人自顾自整个部族搬过来要强占最好的土地,被其他人联手怼到了山中的洞穴里居住。 矮人因此而忿忿不平,又有着暴躁与贪婪的本性,最终在光明教廷的利诱下出卖了隐秘之地的位置,打开门将光明教廷的骑士引了进来。 村庄最终变成了焦土,矮人还是占领了最好的那块土地。他们用一块美丽的红色宝石贿赂了光明教廷的骑士团长,又主动投诚愿意为团长的私兵打造兵器,得到了教廷的赦令。 而后若干年,那位骑士团的劳伦迪乌斯团长继承了家族的领地,又趁着局势混乱逐步扩张,最终成就了被称为月桂王朝的伟大帝国。 矮人也仰仗着人类帝国的帮扶从一个小小的异族部落变成了大陆上最好的锻造师与发明家,在村庄的废墟上建立起精巧华美的矮人王庭。 人类也好,矮人也罢,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阴影的存在。 就像当初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异教徒尸体中有人在黑夜睁开了眼睛,焦黑落尽其下肤色没有半分血色,有人怨魂不散化为滚滚黑烟,滔天而起几乎要将月亮也吞噬殆尽。 纸醉金迷,盛世太平。 黑暗如影随形。 矮人短暂的繁华如梦幻泡影消失殆尽,诡异的白雾将矮人王庭吞噬,海市蜃楼筑起重重迷宫,雾气的末端,黑发的青年正收拢起袖袍。 人类帝国也没有多坚持太久,每一任帝王都夜夜梦魇不断一日比一日虚弱,牧师反反复复祈祷和施展光明法术,谁也没注意到一缕黑烟混在香薰之中悄然散去。 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黑暗举起了收割的镰刀。 矮人狼狈地逃进深山,人类帝国只剩下历史上的几行墨迹,黑暗便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过往的一切都成了吟游诗人口中的传说故事。 只剩下倒垂着森林幻影,徘徊着矮人亡灵的旧日王王庭,那白雾浓厚终年不散的海市蜃楼证明着黑暗真实存在的痕迹。 直到冒险者闯入了迷宫的核心,破坏了海市蜃楼的存在,解放了其中矮人的亡灵,也惊动了沉寂于阴影之中的黑暗。 年轻的矮人们为此离开隐居的深山,他们不知道祖先犯下的过错,只知道有可怕的恶魔即将苏醒,黑暗将会笼罩整片大陆。 他们愿意为了阻挡黑暗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 稚嫩,天真,热忱,真诚。 青年模样的法师从拍卖场拍下了年轻的矮人奴隶,对他露出了一个冰冷毫无温度的笑。 “我将黑暗赐予你。” 他指尖落下,在矮人身上留下了一个带血的印记。 “为我献上一场,背叛与屠杀的表演吧。” 一定会很有趣的。 第53章 游戏设定中整个大陆最大的帝国安德烈维尔素来以风景秀美而著称,作为王都的罗斯罗娜更是有着玫瑰之城的美誉。 罗斯罗娜是安德烈维尔开国女王的名字,她不仅是当时大陆上名震一时的美人,也是雄才大略将安德烈维尔从一个小小的自治领发展成现在地域广阔帝国的贤明君王,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到现在还有许多人会给女儿取名为罗娜或者罗思娜,寄望于女儿能像她一样的美丽聪慧。 比如帝国现在的公主就叫做罗娜,十六岁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笑起来又软又甜轻声细语,叫人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多说。 ——此处的人类不包含巫璜和丹粟。 诚然这位公主确实美丽动人楚楚可怜,巫璜却也不会错过她身上的奇妙熟悉感。 眼神,语气,动作,他再熟悉不过的野心与贪欲的气息。 曾经他在自己的族人身上无数次的感受到过,一言一行皆意有所指,一颦一笑都隐含暗示,虽然毕恭毕敬不失礼数,但巫璜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木雕石塑的神像。 换言之,他在这些人眼里,比起一个人更像是一个物件。 这位公主会找到巫璜并非偶遇或者机缘巧合,毕竟巫璜从一开始就没有遮掩过自己的行踪,而不论是魔兽森林的消失还是矮人的出现,都足以将窥探的视线集中在巫璜身上。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0 她不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找上门来的,之所以她还能坐在巫璜面前喝着茶说些有的没的,多数应当归功于王室出色的礼仪教育。 “她敲门了。”丹粟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着一头雾水的矮人乔伊,“三下。” 巫璜在此处的居所又不是闲人免进的坟墓,没有什么迷踪阵法也没有什么驱逐法术,寻常的宅邸谁都能找到,也一样寻常的门户敲敲门就有人会开。偏偏就是有人要剑走偏锋心里想得太多,丹粟都懒得算自己这些日子处理掉多少爬墙钻地上网揭瓦的客人了,这位公主殿下竟是难得第一个知道要敲敲门的。 当然或许这也与这位公主在帝国稍显尴尬的处境有关,作为没什么靠山注定要被嫁出去的好看花瓶,她手里最大的筹码就是自己,那么为了争取到哪怕只是可能的巨大助力,把自己送上门也并非不能理解。 或者说得更明白点,这位孜孜不倦试图跟巫璜挑起话题的公主,正蠢蠢欲动地准备从某只小奶狗嘴里抢点肉骨头。 而且她可不是没有察觉到巫璜和丹粟之间的奇妙氛围,神经粗大到理解不了巫璜笑着对丹粟眨眨眼时候的隐藏讯息。 一口狗粮就差把人噎死了好吗。 但这不但没有打消她的心思,反而给予了她更多成功的信心。 她又不是对巫璜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君不嫁,只是想找个靠山外加利用巫璜的财力武力,况且男人的爱情…… 亲眼看着自己父亲见一个爱一个前脚海誓山盟后脚翻脸不认人的公主殿下表示,信男人不如养条狗。 于是她看着巫璜的眼神更加殷切。 这位公主也不是要空手套白狼,指望着能靠着自己漂亮的脸和漂亮的身材让巫璜给自己出生入死,她手里有着死去母亲遗留给她最后的财产,虚无缥缈,又珍贵无比。 “您应该知道……”她揣度着巫璜的心思,小小的露出点筹码的边角,“前些日子月桂王朝宝藏的消息。” 那根金光闪闪的月桂枝,和那张残破到已经不太能辨认的古老地图。 在拍卖场拍出了上千万龙币的高价,一夜之间就把月桂王朝的古老宝藏重新带回大陆民众的视线之中。 “每隔几年总会有这种消息的。”巫璜的回答模棱两可,等待着这位公主的下文。 公主却只是笑,捧着茶杯浅抿一口,“关于月桂枝,有着许多的说法呢。” “有人说那是月神的馈赠,也有人说是当年锻造大师的杰作。” “还有说那是精灵生命树的树枝的,我的父亲一直相信月桂枝指引向不老泉的所在。” ——月桂王朝的宝藏这么多年还这么有人气,正应该归功于这些乱七八糟扯得像真的一样的传说。 “但是我的母亲告诉我,”公主说道,“那是一位法师从遥远东方带来的礼物。” 她看着巫璜,笑得眉眼弯弯,“那是月亮上的琼浆玉液,在人间留下的余韵。” 嗯,的确。 巫璜在心里点了点头。 按照实际历史来说,月桂枝是那两个矮人从他的墓里偷出来又送给了骑士团团长的贿赂品,而按照青霄给他安排的历史而言,月桂枝的确是他作为“来自东方的法师”带来的珍宝,在隐秘之地被光明教廷攻破后,所有从东方带来的宝物都成了骑士们的战利品,随着时间流逝散落在大陆各地。 显然作为半个天道,青霄的优先级是高于历史的,作为游戏资料片录入的信息同样影响到了这个世界原住民对于历史的认知,是以公主并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很自然地利用手上的筹码想要打动巫璜。 她对面是怀抱着怨恨死而复生的亡者,这一点也是她最后的底牌,绝对不可以掀开的底牌。 她确定自己是唯一猜到巫璜和丹粟真实身份(雾)的人,鉴于她的父亲从来都轻视女性,而从未了解过她早逝母亲的出身与过往。 公主的母亲是月桂王朝最后的血脉,代代传承着关于那个古老王朝,关于那些过去的真相。 那些悄然出现又悄然散去的雾气,那些光明牧师也无法驱逐的梦魇,以及王朝覆灭的最后,亲手点燃火焰将一切焚尽的青年。 从王城狼狈逃离的王族血脉,永远地记住了那个画面。 公主也同样看到了,在火焰焚烧万物的梦魇之中。 青年的指尖燃着无法熄灭的火焰,一直到宫殿倒塌焚烧殆尽,大地化为焦土,他才仿若祭奠般在焦黑的土地上献上了一束白菊。 永远安息吧,我的故人们。 …… 年轻的,尚未能完全隐藏起自己心思的公主垂下眼眸,避免与巫璜对视。 她正走在万丈悬崖的蛛丝一线之上,只要稍微出了半点差错,叫巫璜察觉了她的血脉来源,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同样的,将她从这血脉中所知晓的一切利用妥当……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1 公主甜美乖巧地微笑,从巫璜的神情中分辨出和缓与善意的气息。 你看,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门外有冒险者敲门,公主识趣地起身告辞,留下一阵柔软的甜香,恰好与进门的冒险者擦肩而过。 “你看你看!”被矮人乔伊领进来的几个玩家看着公主的背影都快看呆了,“居然是罗娜公主!” “公主真好看啊……”即便是女玩家也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罗斯罗娜的后代。” “不过建模我还是喜欢最早的罗斯罗娜呢。”另一个玩家也加入了讨论,“虽然没现在这么精致,但是情怀加成无敌啊。” “初代女神谁不喜欢。”又有玩家笑道,“现在这种建模都有点网红脸了,还是以前的女神好看。” “当年国战我可就是为了罗斯罗娜选的安德烈维尔。”女玩家想起来还颇为怀念,“那战况可比现在打投激烈多了,妈的一想这座城市还是老娘带着兵推下来的,都舍不得弃游了。” “谁不是为了罗斯罗娜才选的安德烈维尔。”她边上的玩家吐槽道,“那么个小破自治领要啥没啥,还不都是我们玩家真金白银氪出来的C位。” 大陆混战活动时期安德烈维尔可是边缘区中的边缘区,属于十几个阵营里头玩家根本就不会去看的小透明,但就靠着女王罗斯罗娜豁出脸去跑到玩家聚集的城市来了一波公开演讲加求助的骚操作,以及最重要的长得好看,硬生生被玩家们强行堆上了帝国女王的宝座。 天知道那时候她只是山穷水尽实在没办法,才想着能不能找两个冒险者帮忙守一下城——以那时候自治领的面积,两个冒险者绰绰有余了。 青霄可以用主脑的历史记录保证这一段的真实性。 罗斯罗娜可是那个时间段天道钦点的女主角,也是天道最后一次试图自救的努力,也就是说哪怕没有玩家这位也能一路顺风顺水犹如天助般加冕王冠,甚至比现在的经历还要传奇叫人感慨一声连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而不是在作为贤明君主的同时被人揣测和冒险者们的种种桃色新闻,一定程度上对她容貌的关注度超过了对她能力的关注。 那时候跟巫璜现在准备干的事情差不多,都是玩家抢了正常原住民的戏份,故事应有的男配女配一应角色统统没了出场机会,玩家各种打投氪金扰乱正常战局,直接气得天道关机休眠。 不过那时候玩家抢戏,是为了搞死天道,现在玩家抢戏,则是为了重启天道。 几个玩家带来了他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送到的信件,眼巴巴看着巫璜一封封将信拆开,渴盼着能从巫璜这里接到个好任务。 ——游戏更新到现在已经足够高阶玩家试探出巫璜的套路。在他们把信件递交给巫璜之后,巫璜就会随机发放给他们不同的任务。 这个随机是玩家眼里的随机,巫璜看的是他们身上的气运,气运高的就可以派去相对关键的剧情点帮扶一把,气运低的就去做做基础工作,因为不按照等级属性职业等任何一个套路出牌,也就成了所谓的随机任务。 玩家眼里运气好自然是能拿到看起来难度高的任务,比如送信给巫璜的三个玩家里,女玩家就拿到了难度最高的魔兽清剿任务。 运气最差就像是三个玩家里的召唤师玩家,从巫璜这里拿了个送信任务,即便是送给帝国公主,也只是个没营养的送信任务而已。 一轮任务过后,有喜有悲却也没有办法,主线任务又不是能随便放弃的支线任务,再不情愿也只能接下来。 召唤师叹了口气,羡慕地看着队友们意气风发去清剿魔兽,自己捏着巫璜递过来的信失落一会,才踏上前往公主宅邸的道路。 他还丝毫不知道巫璜已经将他编进了故事之中。 漂亮温柔又深陷联姻囚笼的公主,正需要一位实力过硬又好忽悠的骑士相救呢。 第54章 公主殿下是否满意巫璜为她送去的骑士先生,这点尚且不得而知,不过巫璜钦点的男配葫芦先生此时心情颇为沉重这一点,即便是跟他不熟悉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事吧?”他身边的队友问道,递给他一瓶红药。 “没什么,这几天没睡好。”葫芦揉揉脸一脸无奈,“你也知道的……” 他耸耸肩膀,不用说下去队友便心领神会——当时匿名在论坛里发帖的时候葫芦是真的脑子短路没想到掉马这一出,以至于昏天黑地一觉醒来发觉全世界都知道是自己刷出了隐藏副本他还有点懵逼,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 试图抱大腿求带飞的倒不是重点,他们小队本就是玩家里面有名的高手,想在他们身上蹭点好处的玩家多不胜数。 让葫芦头疼万分的是对于他在隐藏副本里到底获得了什么样通关奖励的揣测与窥探,这一点就连他的队友都不能免俗的感到好奇,毕竟主线级别的隐藏副本开服这么多年这是第二个,还是他们身边熟悉的朋友,不好奇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的确,葫芦跟他们的关系很好,一起组队打游戏好几年没什么事是需要瞒着的,能告诉他们的他毫无隐瞒。 隐藏副本掉落的奖励葫芦一上线就重点看过了,前头一长串珍稀材料都是常规操作,他还和队友们平分了一部分,再怎么说当时也是一起打的副本,没必要在这方面斤斤计较。 除此之外就是守护骑士职业的史诗级武器[山岭意志],这个没有任何疑问是绑定在他身上的。山岭意志是守护骑士的盾装武器,属性极其优秀,既大幅度增幅了守护骑士本身的优势数值,又弥补上了守护骑士的弱势方向,直接把葫芦的战斗力往上拔了三个台阶。 光是这件装备的加成,这些天就有好几个游戏经纪人来询问葫芦未来是否有转向职业竞技的意向,还隐隐递出了好几家游戏俱乐部的橄榄枝。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2 这些都是好事情,葫芦也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当个快乐的海豹各种晒晒晒才对,反正马甲都掉了还被吐槽了一波蠢萌,不晒个痛快岂不浪费了他那么多天的心血。 然而再看看那些探听他在副本里得到了什么buff加成的讨论猜测,葫芦就瞬间安静如鸡了。 他不是不想说,是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说。 那个莫名其妙语焉不详的buff到底是个什么含义,葫芦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呢。 他又叹了口气,承包下了去镇子补充药剂的工作。 小镇上依旧是游戏更新之前的模样,只不过建筑物建模精致了许多,街上人来人往也不再是重复同一画面的机械僵硬,葫芦一路走来还听见有玩家称赞更新后的视听效果,要不是NPC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倒腾,他们真要以为这些都是真人了。 小镇上唯一的药剂铺里没什么客人,只有年老的药剂师守着货柜,半梦半醒在躺椅上打着小呼噜。 他也不需要醒着,会来光顾这里的只有冒险者,而玩家们在游戏里购买东西,跟NPC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没半毛钱关系。 葫芦拿了几组小药补充进背包,犹豫了一下又买了几瓶别的辅助药剂,清点一下确定该买的都已经买好了,他才把手上购物的小筐放在柜台上。 藤编的小筐和木质的柜台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老药剂师“唔”了一声皱皱眉,揉着眼睛醒了过来——葫芦玩这个游戏好几年,在这里买小药的次数不知道多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老药剂师睡醒的样子。 “怎么了?”老药剂师问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他的模样。 语气,神态,动作,一切都自然灵动,和真人别无二致。 根本就不像是一个NPC应有的样子。 葫芦僵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要说些什么,他面前的这个是NPC啊NPC! 平时谁没事会跟NPC说话! 边上几个玩家拎着小筐子走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愣在那动也不动的葫芦,把筐子往柜台上一放就像是知道了金额一般,将几枚金币放在柜台上后带着药剂离去。 就像看不到老药剂师正嘟嘟囔囔抱怨着冒险者真是一如既往不听人话没有礼貌,就像在他们眼里老药剂师还躺在摇椅上睡得昏昏沉沉。 葫芦看见有两个玩家出门前还对着摇椅指了指,如同那里坐着什么人一样。 他屏住呼吸,这一瞬间觉得脑子都不能转了。 怎么回事? 老药剂师还在含糊地询问着他要买些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了自己要的东西,又手忙脚乱递上自己筐子里的东西。 “你倒是有点礼貌。”老药剂师说道,看了一眼筐子里的药剂,“就给你便宜点吧。” 葫芦讷讷点头,干巴巴挤出一句谢谢,落荒而逃似的走出药剂铺。街上人来人往与他擦肩而过,喧闹嘈杂之中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一路所感受到的异样来自于何处。 太真实了。 他所见到的一切太真实了。 按理说小镇上来来往往的NPC都是为了增添气氛的活动布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虽然看上去挺真实,但来回总是相同的那些人,他们说的话也总是差不多的那么几句,神情动作都按照设置好的程序没有半分变化,有时候都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但是这次他所见到的NPC都太真实了,街上那些行人,那些手挽手戴着野花裙摆飞扬的少女,那些行色匆匆为生计奔波的佣兵,还有嘻嘻哈哈着跑来跑去的孩子,一切都真实得像是某个现实存在的小镇,像是他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着一般。 “哎呀!” 葫芦神思游离地在街上走着,不注意就迎头撞上了一个小孩。 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摔了个屁墩儿皱起脸,又鼓起两颊瞪着葫芦。 “对不起……没事吧?”葫芦下意识道歉,又意识到面前是个NPC。 “哼!”小男孩气哼哼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不疼!” 他大声道,又听见前头同伴叫他的声音,便又笑起来往前跑了过去。 和真正的小孩没有任何区别。 葫芦盯着小男孩的背影,觉得那根本就不是一个NPC。 然而他四下环顾,周围的玩家没有谁察觉到这异常的现象,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有时候和NPC碰了一下或者撞到,两方也都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彼此的存在一样。 太奇怪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3 葫芦苦恼地抓抓头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忽地一拍脑袋,找到了这异常的缘由。 他打开面板调出头衔一栏,把自己刚刚装备上的“越界者”取消掉,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就重新变回了他熟悉的游戏场景,千人一面的NPC来来回回,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完成设定好的台词和动作。 但是想明白了异常的缘由,只能让葫芦更加迷惑了。 “越界者”就是他在隐藏副本中取得的Buff,描述云里雾里,将他称为跨越世界屏障之人,他戴着这个头衔好几天都没察觉在战斗力上有什么增幅效果,原来是因为他搞错了增幅方向么…… 为了实验头衔效果从上线就在野怪聚集区打转的葫芦对着那金光闪闪的头像,忧愁地叹气。 他直觉自己似乎被卷进了什么可怕的阴谋之中,甚至觉得自己之前开脑洞瞎猜的游戏世界其实是个真正存在的世界的推论极有可能是事实。 否则他刚才所见到的一切,实在真实到让人毛骨悚然了。 游戏面板下面的对话图标亮了起来,葫芦听见滴滴两声,紧接着队友的声音响起。 “罗罗主线任务接到了,也是去玫瑰城送信的,要不要一块过去把任务清了?” 根据玩家们的测试,最新上线的主线任务分为两大分支,一个是去玫瑰城送信给新出的NPC小哥哥们,另一个则是去已经变成迷宫的原·矮人王庭探索,因为任务线比较长现在还没有评判说哪条任务线比较好。 葫芦一个小队接到的任务都是去玫瑰城送信,之后的分支还不太确定,但总归一个小队齐心协力要比单枪匹马效率高一点。 “行啊。”葫芦答应下来。 “对了,那两个任务NPC还是你的老朋友来着。”队友调侃道,“要不要带点礼物去?” “去你的吧。”葫芦笑骂了一声,暂时放下了心里头打成结的疑问。 他就是个普通玩家,想得再多似乎也没什么用。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出发之前,他还是从交易所收购了一份玩家出品的高级装备做礼物,才跟着队友一起踏上前往玫瑰城的旅途。 ——最近的传送阵要到下个城市才能使用,在此之前他们要先徒步穿越一片森林。 …… 森林之中,几个人正一边用手里的小刀砍掉面前歪斜挡路的枝蔓一边前进,嘴里骂骂咧咧叫着后面的人跟上。 这是一队佣兵,走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帘布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楚里面的模样,深色的布料边角绣着花纹,已经用了许多年岁脱线褪色,只能隐约分辨出是树枝的形状。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赶车的人了,那是个只有常人腰高的侏儒,披着斗篷垂着脑袋不怎么说话。 他握着缰绳的手粗大有力,有着厚厚的茧,比起赶车人的手,更像是一个铁匠的手。 第55章 玫瑰之城的传送阵亮起白光,众人就知道又有冒险者到来。 这种传送阵也是古早神代纪年的遗留品了,毁坏腐朽在那里数千年后被冒险者们挖出来研究一番重新投入使用,安装在各大城市便于冒险者们来往。 无视空间与距离的阻隔,即使是大陆两端的城市也能在瞬息之间到达,如果能投入民用而非冒险者独享,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是以这项技术被大陆的商人们垂涎许久,却是谁也没能成功撬动冒险者这块顽石。 冒险者都是些古怪又难以沟通的家伙,跟他们仿佛活在两个世界一样,少言寡语拿钱干活,和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只有那些世世代代与他们交易的商铺,那些世世代代和他们做交易的商人。 甚至有人收购了跟他们做交易的店铺都不行,发觉商铺换人那些冒险者们扭头就走再不上门,即便收购后物品出售的价格比原本的售价还要低廉不少。 顽固死板像块石头,让商人们只能白白对着大好的利益流口水。 ——如果玩家能够听到商人们的腹诽,一定会翻个白眼无奈喊冤。 他们在游戏设置好的系统店铺交易买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就顽固死板像块石头了? 你们也不想想把店铺收购了之后,那家店在他们眼里就不再是系统设置的官方店铺,而是和街上其他店铺一样变成了只能看看的布景板,他们就算是想交易也没办法啊。 大家不是一个世界彼此有认知障碍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怪他们咯[摊手]。 …… 他们冒险者超无辜的好吗。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4 偷偷摸摸听了满耳朵NPC们悄悄话八卦的葫芦默默在心里想着,一肚子吐槽还得憋着硬绷出一张严肃脸,实在是考验他演技的艰难任务。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好就是把那个隐藏着的“越界者”头衔取下来,把自己的世界恢复成一个玩家应该有的游戏世界,但是我们也要知道,人这种生物要是能够克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看不去听,那才是有鬼。 而且不听不知道,一听才知道NPC的世界真的充满乐趣,尤其对葫芦这种熟悉游戏设定又喜欢没事扣剧情细节的玩家,他觉得光是听NPC闲聊都能听一天。 毕竟这里可是帝国王都,最不缺各种贵族老爷们的八卦故事,一路行来葫芦就已经塞了满耳朵这家小姐和那家公子的罗曼史,这家夫人三五情人的大修罗场,和罗娜公主未婚夫备选们的白学现场。 谁先来的,也架不住公主铁了心要跟着个冒险者私奔不是。 简直太有乐趣了。 没想到还能把玩家给搅进来,葫芦决定回去就翻翻论坛看是哪位勇者有本事对罗娜公主下手,要知道自从国战活动之后,继承了罗斯罗娜女王八成容貌的罗娜公主就是当年安德烈维尔阵营玩家们的小公主宝贝女儿,谁敢下手分分钟守尸伺候的节奏。 葫芦快乐地脑补了几秒,又默默忏悔了一下自己幸灾乐祸的不良心态,和队友们一起走过中央大街又绕过几条小路,站在了一座洋房之前。 小小的洋房三层洋房——此处没有任何反向夸张的意味,在王都这个贵族扎堆的地方,三层的小洋房真的只是小小的一幢。 矮人踮着脚尖给他们打开门,年轻的矮人这些天被喂得不错脸颊都肉了起来,穿得干干净净整洁漂亮,叫人看着心生好感。 小一点的东西总是会显得可爱一些,何况乔伊在矮人里也是清秀白净的那一类,肌肉紧实有力但不至于过度粗壮,有一种敦实又憨厚的亲近感。 乔伊此时看上去已经和那个警惕畏缩的小奴隶完全不同了,他看上去精神很好,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骄傲神气。 大家都是看过前置资料片的人,一边跟在乔伊后面一边忍不住地眼神往他身上溜。 嗯,看样子应该是已经被黑暗侵蚀了。 做过不知道多少主线任务的玩家熟练地在心里判断了一下剧情进度,顺便根据论坛上玩家们分享的资料猜测一下自己会接到什么样的任务。 这位被称之为“巫”的高阶NPC相当不按常理出牌,给的任务根本看不出具体套路,有可能看上去前景光明的魔兽清剿任务就只是个魔兽清剿任务,也有可能看上去鸡肋的送信会附赠一个漂亮的公主和帝国声望的上涨。 当然大家都知道,最重要的主线任务一定会跟带路的矮人乔伊有关,毕竟这可是资料片里足足占据三十秒剧情的重要人物——有玩家推断这一阶段主线的最终Bos极有可能就是乔伊,毕竟官方在资料片里挖了那么多坑,巫璜和丹粟太早变成Bos被他们推了会填不上的。 这么一想,几个玩家不禁更认真地打量起乔伊。 年轻的矮人对玩家们的视线并非全无所觉,但他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冒险者们看着他的奇怪眼神,便努力挺起胸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玩家一行带到了会客室。 “请一个一个进去。”他说道,轻轻敲了两下门,得了一声不轻不重“进来”的回应。 “那我就第一个吧。”队伍之中的黑暗精灵玩家苏打水说道,“就我和老七没见过他了。” 老七是队伍里的白精灵玩家七七四十九,闻言也笑起来,“那我就第二个好了,资料片里那么帅,当时没看到真可惜。” 之前他们一个队伍去刷矮人王庭副本,正是因为苏打水和老七一个延迟一个掉线,才有了葫芦临时找巫璜组队的后续故事。 “罗罗和一科接着,我最后好了。”葫芦说道。 他不确定自己现在佩戴的头衔会不会对主线任务产生什么影响,万一跟矮人王庭是的他刷过副本直接塌了,叫队友接不到任务,岂不是坑队友要上818的节奏。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虽然没有全中,却也相差不是太远。 …… “你终于来了。”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神情和缓,抬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还以为你会更快一点的。” “嗯……”葫芦谨慎地坐下,屁股只沾了个沙发的边缘。 他看着巫璜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该询问他那个奇怪的头衔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该装傻向巫璜询问主线任务? 相信不论是谁站在他现在的立场上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特别是沉默三秒之后,葫芦又反应过来自己对面不是什么好脾气守序善良阵营的角色,而是新资料片里钦点的黑暗大魔王,动不动就要烧个王城的反派大Bos。 于是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他现实中只是个普通大学生啊大学生,对话过最高等级的就是校长,级别跨越太快他真的懵逼啊。 巫璜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脸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葫芦此时窘迫的表情,“说起来之前我还要感谢你才是。” 这句话是真的,不带着葫芦他没办法绕过自己的防御阵法,想把蜃楼从迷宫里搞出来少不了得多费不少功夫。 “啊……没事。”葫芦垂下眼睛,就看见一条翠绿的蛇尾从他脚边上勾了一下蹭过去,吓得险些没跳起来,僵着脸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搁,身披重甲的守护骑士此时显得无比弱小可怜又无助。 “……”站在后面的丹粟实在看不过去巫璜这点恶趣味,悄悄地伸出手拉住巫璜的衣服后领扯了扯。巫璜回头看了他一眼,丹粟半垂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缕黑烟偷偷钻出来缠着巫璜的手腕,撒娇似的蹭了蹭。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5 好吧,言归正传。 巫璜终于放过了葫芦那点可怜的小心脏。 “关于那个法术……你们、嗯,玩家?似乎是叫做头衔?那个你不必太担心。” 或者说加倍的心理压力砸在了葫芦的小心肝上。 “我只是有些好奇,当两个世界有了交汇点,世界屏障会如何变化罢了。” 他对着面露惊恐的葫芦勾起个和善的笑容,“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想你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轰隆一声,葫芦感觉脑袋炸成了一锅粥。 而巫璜半点没有可怜他的意思,漫不经意又丢下一颗炸弹,“既然你们能过来,说不定我们也能过去呢。” 不得不承认巫璜在扮演反派方面相当具有天赋,两句话就让葫芦一身冷汗两腿发软,眼前似乎已经看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 巫璜还在不紧不慢地按照设计好的剧情丰满自己的人设——他当时虽说拒绝在这个剧本里扮演角色,但是他和青霄排了排手里的可用角色,发现还是不得不亲身上场再补充几个人物,才能保证剧情顺利进行下去。 巫璜和丹粟领了最终Bos的戏份,当个定点NPC把配角们安排得明明白白,召唤师派去跟公主在帝国内政上搅风搅雨,葫芦的队友们各自支开去联系那些离开隐居地通知消息的矮人们,而葫芦苦逼兮兮地被威逼利诱一番加法术控制,被迫从普通玩家成了反派Bos安排在玩家之中的卧底,还要跟着乔伊一起寻找前往矮人隐居的道路。 这一路上青霄和巫璜已经给乔伊和葫芦安排好了各种险境奇遇金手指老爷爷,只等着他们一个个触发最终在“机缘巧合”之下解开巫璜的法术控制,把这场大戏热热闹闹地接着唱下去。 乔伊要保护矮人的隐居地,守护自己的族人,和巫璜天然立场相反,而葫芦肯定不想让巫璜这种大Bos跑到他的世界去搞事情——并且他很快会发现自己被困在游戏里无法下线,即使为了自救他也会毫不犹豫站在巫璜的对立面。 有天道安排妥当的主角一旦走上正轨能刷出多少剧情来,巫璜和青霄从不怀疑。 第56章 守护骑士和年轻的矮人踏上了旅途,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或者应该这么说,在巫璜的法术之下,他们甚至都忘却了自己本来应有的模样。守护骑士披上厚重的黑甲,矮人的腰间别上淬毒的匕首,上等的骑兽脚步轻盈速度飞快,一声鞭响便如离弦之箭扬尘而去。 乔伊已经找不到回归矮人隐居之地的道路,但他知道自己的同胞们必然知晓。不同于缺乏经验又不够沉稳的年轻矮人,其余被派出的族人都是精干利落的族中骨干,最让人放心不过的主心骨,他们身上必然携带着辨别隐居之地方向的机关,让他们能够在遥远的千万里之外找到回家的道路。 不过那些矮人现在必然也是茫然无措的,因为和乔伊一样,在他们印象里明明才百年的隐居时光,外界却早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精灵的生命之森只剩下荒芜的枯树林,海妖歌唱的迷雾岛屿永远地沉在了深海之中,还有草木花朵之中的小妖精,河水清泉里的水中仙子,那些在传说中与他们交好的种族,都变成了人类童话故事里的幻想生物,一抹残影缥缈摇曳而不可捉摸。 矮人们跋涉千万里,经历了无数艰难困苦,最终找到的只有废墟荒原,被历史湮没的零星记载。 就和乔伊那时候一样,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回到家乡去,又惦记着自己未完成的使命,想要将黑暗的消息散播,却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的话语。 乔伊在边境的小城找到了流落至此的族人,上演了一场异乡相见执手泪眼的戏码,成功说服了族人跟他一起先回到隐居地向老祭司通报消息再做打算,还轻易地忽悠了族人带上了身边陌生的守护骑士。 这无疑是一段很重要的剧情,是以乔伊并不知道,在他花言巧语哄骗族人的时候,无数玩家正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在心里小声逼逼着果然黑化涨智商,你看这被黑暗一侵蚀,傻白甜小可怜都学会骗人了。 玩家这样那样感慨一番,便毫无心理障碍地对着乔伊举起了武器。 他们从巫璜那里接到的各种主线任务,最终在经历各种任务循环跟各种NPC搞来搞去之后,都会殊途同归到一个目的上——阻止乔伊回归矮人隐居之地。 或是送信送物资使得NPC封锁城市,或是蹲守埋伏全力截杀。从玩家的视角来看这任务的逻辑非常合理,毕竟乔伊作为一个结局要被推到的反派大Bos,站在正义立场上的玩家肯定是要跟他对着干的。 是的,巫璜和青霄给乔伊精心安排的艰难险阻的构成要素就是这些玩家,而且不是什么随随便便闭眼乱指的玩家,每一个都是巫璜精心挑选青霄亲自质检,保证能把困难度维持在九死一生残血过关,生死存亡之际极限反杀还能爆出点好东西给他们升级。 总之就是标准的某点升级流套路,套路到给他们剧情设计梗概的周望津都忍不住吐槽实在没创意到小说都不写,除了主角是矮人勉强算是个新鲜点,别的梗真的就是一搜一大堆的套路了。 可套路才好啊。 巫璜又不是准备写本设定新颖的小说,写错了还能删掉重来,这个脆弱的世界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久经考验无数小说影视补完的套路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层出不穷的玩家会成为主角的艰难险阻和醒悟契机,根据巫璜的设定差不多下个月他的法术就会被解开,进入反水被推的剧情线。与此同时帝国之内的波澜起伏会成为备用的第二剧情线,设定里女配角就是坚强美丽的罗娜公主,乔伊那边进展顺利的话就会顺着召唤师玩家的路子跟她搭上线,从而达成对黑暗阵营的统一联盟。 当然了,要是乔伊那边进展不顺利不小心死在半路或者怎么样了,他们还有再备用的人类各国联盟军的设定,这时候罗娜就能从女配上位女主,故事从某点男主升级流变成某江女强权谋戏,一样能撑起这个时代的大背景推进。 至于两个都没成功该怎么办这个问题……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6 巫璜看着清晨来访的青年,在他身上标了个备选三号。 这种金发碧眼容貌俊秀笑容温和还试图搞事的角色,不拿来用一用实在太对不起他要溢出来的野心和满身的黑暗气息了。 灵魂之中腥臭腐朽的气味甚至比丹粟一开始黑团团状态还要重,巫璜都怀疑这是不是也是个几千年墓地里爬出来的老粽子了。 丹粟明显因为青年的存在警惕起来,他比巫璜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死亡与腐朽的强烈存在感,以至于他身上的黑烟都开始不自觉地炸了毛。 这跟实力无关,跟个体存在的本质有关,哪怕丹粟很确定这个青年没多少实力扛不住他一剑,也依旧控制不住地绷紧了身子。 巫璜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丹粟的手背,寒暄后等待着青年进入正题。 青年彬彬有礼谈吐得体,似乎真的只是搬到了隔壁礼节性拜访的好邻居,只在最后状若无意地提起了自己曾经在拍卖场见到巫璜一面,以及他最新买到手的月桂枝。 姑且就当是他买到手的好了。 他仿佛真的只是随口地提到了这件事情,又不经意地提起了他救下的矮人仆从,旁敲侧击地观察着巫璜的神色,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 送走了这位自称丹尼斯的新邻居,丹粟犹豫着道:“他长得和那个公主……” 丹粟在程度词上纠结了一下,“有点像。” 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虽说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长相很容易出现千人一面的错觉,不过丹粟一直都很擅长分辨人脸,一照面他就察觉到了丹尼斯和罗娜公主的相似度。 不是那种眉眼五官上的相似,但假如见过一个再去见另一个,就会产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明明没有半点相同,可就是说不出的熟悉,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更深层的联系一般。 巫璜纠正了丹粟的说法,“是公主和他有点像。” 黑暗与死亡的气息如此深重,活脱脱就是个徘徊人间流连不去的怨魂,相比起刚满十六青春年少的公主,这位怕是当人家祖爷爷都叫得年轻了。 唔,比起做男配备选三号,这种人设似乎更适合当反派呢。 巫璜抬手勾了个小法术放到隔壁去,觉得这事情可以考虑一下。 最终Bos又不一定等于反派,谁来都打不过最终自己玩得无聊潇洒退场的Bos也不是不存在,反正给个能被主角推倒完成HappyEnding的角色完成剧情线就行。 在这方面丹尼斯真的相当配合,离开后都不需要巫璜再动什么手脚就主动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幕后独白的坦诚度足以叫一大批死于话多的反派自惭形秽。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邻居,来拜访巫璜也不是什么新搬来的礼节性寒暄,而是目的明确的试探。 鉴于巫璜一路上根本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很容易就能拼凑出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时间线,所以但凡是和罗娜公主一样有点关于古早年代内部消息的人,都有机会猜测到巫璜和丹粟的“真实身份”。 “是他……肯定是他!”传音法术中丹尼斯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气息是一样的!我终于找到了!我终于找到钥匙了!” “我终于能够……能够复国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偏执狂热的意味,又听见他好像在跟身边的仆从说话,吩咐他们这些天盯好巫璜这边的动静,记录下他们起居的日常时间。 巫璜对此表示了兴趣,并且礼貌性地又添上了几个传音法术。 只不过理所当然的,以这位的性格再怎么感兴趣也不至于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监听隔壁获取情报,自己联系起前因后果蛛丝马迹推断事情缘由——要是这种事情都要他来做,他何必再专门从坟墓里带出个黑暗精灵来,长得好看吃白饭的吗。 同理可得一样被带了过来的亚历克斯也不是放着当摆设的,被巫璜塞了个玩家的身份丢进去跟任务者里应外合做舆论控制工作,确保玩家们不会因为主线任务的各种放飞而对游戏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葫芦一个打破次元壁是剧情需要,不然缺少戏剧冲突没法调动起玩家那边的积极性,但次元壁打破得太多会增加变数,要是玩家无意识的隐形侵略变成有目的有组织的大举进攻,这个世界肯定当场就得崩。 黑暗精灵伊凡任劳任怨地接受了监听隔壁的任务,时不时还要伪装成玩家出去散播散播谣言搅浑王都的水,顺便再探听些情报补全设定。 他天生就擅长做这种事情,没几天就汇总出了一份巫璜需要的情报总结交了上来。 丹尼斯先生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初来乍到不到两周就成了王都社交圈的新宠,很快与罗娜公主搭上线似乎有了些什么,在大众眼里他们的眼神交流和肢体语言,仿佛带着些不同寻常的亲密。 但这又再寻常不过。 如果知晓他们的关系的话。 伊凡不巧就靠着巫璜的法术听了一场认亲的有趣戏码,一边是家族记录里早已死去多年的先祖,一边是家族唯一传下的血脉,同样的野心勃勃不甘于现状,一拍即合组成的血脉联盟,比钦定主角更早地矛头直指巫璜。 为了那份从千年前流传至今的古老宝藏。 月桂王朝的末代皇帝在都城被攻破之前,派遣自己的心腹大臣带走了用于复国的财富和家族最后的血脉。那笔巨大的财富被埋藏在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的秘境之中,忠诚的大臣会在藏好宝藏后自尽以守卫这最后的希望。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7 而家族最后的血脉,年幼的兄弟匆忙逃离了王都,大臣携带着指向宝藏的地图和月桂枝,只有继承了王族血脉的后人才能读懂地图指示的目的地。 那对年幼兄弟对于王城的记忆,永恒地停留在红色的火焰之中。 可厄运还没有放过他们。 保护他们的大臣中途死去,唯一的地图和月桂枝在漫长的逃亡之中丢失。于是挣扎在温饱线上长大的兄弟走向了截然相反的道路,哥哥隐姓埋名再不提往事,弟弟则终其一生执念于那张丢失的地图,和那份东山再起的宝藏。 执念到因此而死却一无所觉,活尸一般循着执念奔波不休,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时,早就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哥哥的名字叫做安德烈,弟弟则叫做丹尼斯。 住在巫璜隔壁的那个丹尼斯。 经过无数年的努力后丹尼斯终于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地图和月桂枝,又在无数日夜的研究后解读出了宝藏埋藏的地点,一切本应回报他这样疯狂偏执的努力,现实偏偏喜欢在最后给他泼一盆冷水。 ——通往宝藏的大门被一层“锁”紧紧锁住,那道无法突破的结界透着他做梦也不敢忘记的,属于烈火与毁灭的气息。 他刹那仿佛回到了年幼之时,烈火焚烧的王城之前,黑发黑眸的青年神情冰冷。 他任由他们带走了宝藏,带走了王族的血脉,又在宝藏之前留下不可跨越的结界,让王族的血脉只能功亏一篑陷入沉沦。 如同猫看着老鼠狼狈挣扎。 只是暂时的娱乐休憩,而非高抬贵手给他们一条生路。 想要拿到宝藏,就必须要巫璜解开那道结界。 丹尼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任务,可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放手一搏。 …… 好吧。 巫璜听着伊凡总结里的宝藏埋藏地点,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自己非要把宝藏埋到我的坟墓里去,我起尸了修修防火墙顺手把空间裂缝加了道门,还是我的错咯? 反派戏份他自己编的也就算了,这种自己脑补出来的锅他可不背。 第57章 巫璜不得不说,当年埋藏宝藏的那个人一定程度上也是天才中的天才,才能够准确无误地将那批宝藏埋到了三个世界的交叉口。 游戏世界,巫璜的坟墓,这两个世界自不必说,还有一个便是青霄现在所在的主脑空间,而那大坨大坨的奇珍异宝金银武器完美遮挡住了巫璜坟墓和主脑空间仅有的裂痕之一,青霄几乎能脑补出主脑郁闷到吐血的心情。 辛苦挖坑数千年,一朝被堵在解放前,主脑那小心眼的不专心致志怼死你才怪。 巫璜和青霄达成一致同意将埋藏宝藏的那一小部分空间割离出来作为最后的战场,毕竟这个不怎么稳定的世界在坟墓和主脑空间之间夹着相当危险,像是被夹在两根针中间的气球,很容易被一个小小的针尖直接戳爆。 索性就把那段空间割开在捏吧捏吧黏在这个世界上作为附属空间稳定结构,巴掌大的一块地盘巫璜和青霄都不会太在意。 唯一会有点怨言大概只有住在附近不得不进行搬迁的黑暗精灵部族,不过人在屋檐下哪有他们抱怨的道理,都不用巫璜出面伊凡就妥妥当当地把事情办好了。 那些黑暗精灵仅有的优点就是审时度势有眼色,虽然不适合作为猎犬战斗,却是相当好饲养的羊群。 发觉不自觉将自己归类成了牧羊犬,伊凡摇头笑了笑,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归类总结起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 换言之,推算起了故事应有的进程。 巫璜和青霄的联手算计之下一号主角团乔伊和葫芦的进展顺利,已经在种种“巧合”之下解开了巫璜(本就没什么力度)的迷惑法术,经过一段时间对未来的迷茫和争执之后,达成共识接着向矮人隐居地的方向前进。 面对强大能力又几乎全然未知的敌人,他们所知道对巫璜最熟悉的就是矮人部族的老祭司了。 二号主角罗娜公主和三号主角丹尼斯相对就没有乔伊那么顺利了。 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位继承着相同血脉又同样野心勃勃的主角备选比起正义的主角实在更适合反派的戏份,甚至不需要巫璜怎么引导就自行创造出数条支线剧情,每一条都跟乔伊和葫芦针锋相对,不是拿流落在外的矮人开刀逼迫他们透露隐居地的位置又奴役他们制造武器,就是开发玩家的一百种利用方式探究冒险者如此强大的秘密。 丹尼斯这么多年可不仅仅活在寻找宝藏的执念里,或者说为了寻找宝藏这个目的,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精通各系法术的炼金大师和药剂大师,与此同时又是极好的演员身份无数的骗子毫无怜悯之心的黑魔法研究者。 虽说他还无法碰触到这个世界的秘密解明玩家和游戏的真相,但也隐约知晓了冒险者死而复生的本质与灵魂的奇妙构成。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8 他认为那便是冒险者强大的源泉,并且试图模仿再造出这种源泉的存在。 他会找到宝藏的,他的先祖留下的东山再起的宝藏,可他也同样需要强大的武力来支撑自己的野心——这世上还有比冒险者更强大的军队吗。 …… 你看,他给巫璜扣了一口锅的同时自己积极主动地顶上了更大的黑锅,巫璜觉得都不需要自己再设计什么情节把矛头指向丹尼斯,只要乔伊和葫芦保持现在认真探索的精神不变,巫璜什么不用干就能被动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 说不定还会成为超无辜被栽赃的受害者,避免掉和主角团来一场放水如海的战斗。 以及一场公开处刑式的羞耻play。 说不定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安排上的呢。 青霄充满期待地幻想着这个世界的天道其实已经重启开机,正像是受惊的小奶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趁着他们不注意引导剧情的发展,因为主脑曾经的恶劣行径而不敢露面云云,充分表现出了在主脑债台高筑下对还债的渴望。 要是再不努力还清欠债,他的剑都快不理他了QAQ。 对此巫璜表示毫无同情心。 他正按部就班地为阶段性收网做准备——虽然以他的主要目的来说,这是最重要的收网。 千难万险无数阻挡之下乔伊终于在葫芦的帮助下找到了回家的道路,通往矮人隐居地的羊肠小道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起伏的山川和遮天蔽日的树木将所有可能的人为记号遮盖,也是无数危险魔兽的游乐场栖息地。 乔伊在这里却是如鱼得水,越是往山林深处走环境就越是熟悉。他轻快地穿过怪石嶙峋又跃过小溪湍急,某一瞬间回家的幸福与快乐冲散了他满心的忧愁与恐惧。 “哈姆!李克!”他大声叫起了朋友们的名字,矮人嘶哑的声音在林间回响,“我回来啦!乔伊回来啦!” 他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更大声地叫着“我回来了”,呼唤着族人为他打开通往地下城池的大门。 他自己的话,那些低矮的山洞可以随时带他回家,然而他身边还有一路上已经结下深厚情谊的守护骑士,身材高大的人类钻不进小小的山洞,只有铸造城市时便屹立的大门才能让他进入。 但是矮人不相信外人,特别是在他们好几个族人死在了向外报信的路上,危险似乎如影随形之时。 ——带着葫芦找到回家道路的年长矮人也死在了半路,因为丹尼斯派出试验攻击力的实验产物“伪冒险者”,那些没有神志的杀戮机器混在一群冒险者之中不分敌我地大肆杀戮,不仅矮人死在半路上,不少玩家也被送回了复活点。 葫芦必须证明自己的无害,才能得到矮人的信任。 他没有包藏祸心,没有心怀恶意,他身后没有恶魔追随,伺机闯入矮人的城市复仇。 …… 此处最后一项并不成立。 因为巫璜和丹粟就跟在他后头不远不近坠着,仔细看还能发现一小缕白雾在葫芦的盔甲缝隙里缠绕着,像是一条超迷你型号的蛇。 那座避开了巫璜推算小心隐藏起自己位置的矮人城市,最终还是展露在了巫璜面前。 “……” “……” 巫璜没说话,丹粟也没说话。 他们看着雕花的大门开启,葫芦大跨步迈入,也能察觉到远处追踪葫芦一行而来的丹尼斯等人逐渐靠近,却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巫璜才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了眼丹粟。 丹粟的耳根已经红了。 少年模样的小家伙满脸窘迫地试图把脑袋埋进胸口里,吭哧吭哧好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因为巫璜一叹气更是从耳根烧到了脖颈。 “这是……”巫璜开口,刚说了两个字就被丹粟用手捂住嘴,奶狗似的眼巴巴眨着眼欲盖弥彰,“不、不是!” 可分明就是。 巫璜别的兴许记不太清楚,眼前的景致还是记得的。 这是从宫殿中最高的塔上向远处眺望,所能看到了山峦起伏,河川流淌。 山青水色染在绣线上做成了屏风支在桌上,是巫璜爱用的小物件。 只不过下葬的时候没带着——和丹粟的那把剑一样,那般好的景致陪着他烂在墓里着实可惜了,不如留给丹粟做个念想。 是的,矮人们隐居了数百年,过了数百年安稳日子的地方,不过是一扇屏风上绣着的风景画罢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29 就像是所谓画壁,所谓瓶中天地一般,自成一体的小世界。 虽然因为与这个世界相连太久已经基本被同化不怎么能感受到空间波动,但是时间上的流逝差异还是很明显的。这也是为什么矮人们只觉得隐居了百余年的光景,外面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屏风上是极好的景致,苍翠葱茏溪水清澈,和丹粟曾经想给巫璜看到的没有太大的区别。一定程度上这可以算得上是巫璜和丹粟的定情信物……之一了,只是巫璜站在这方小世界的入口皱了皱眉,又不怎么想把这东西给收回来。 “怎么?”丹粟问道,察觉到巫璜变化的情绪。 “他们被同化了。”巫璜有点不高兴地比划了一下藏在山中的矮人城市,“分出来会直接坏掉。” 当然,坏掉说的不是矮人,而是屏风。 矮人在屏风世界里隐居繁衍了数代,最早期进来的还好,在这里出生长大的矮人已经完全被屏风世界所同化,屏风世界也接纳了矮人城市作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巫璜想要收回屏风就必须得带着整个矮人部族一起收回来,分开来就都会坏掉。 毕竟屏风说到底还是个物件,没有真正的世界那么耐折腾。 可巫璜实在很难说服自己把矮人一起收回去,他只想把这些四处钻洞的老鼠拎出来让他们自生自灭,叫这个消亡了无数异族的世界教他们做人。 而不是给挖了自己坟的家伙保留最后一丝血脉。 丹粟瞥了眼藏着矮人城市的山洞,连顿一下都没有地说道:“那就坏掉好了。” 他耳根还是有点红,脸上已经努力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不过是个物件……”他停了停,稍微放低了一点声音,“人好好的,就行。” 巫璜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脑袋里划过,当时心烦意乱没能理解那点深意的话语,此时突然就变得明晰起来。 于是他耳根红红的扯了扯巫璜的袖子,自觉有点不合时宜又情难自已地抬起头,亲了亲巫璜的唇角。 ——对于小奶狗来说,这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巨大进步了。 巨大到巫璜心情极好地掐着点等到丹尼斯和罗娜公主正好一脚踩在屏风世界边界线上,乔伊刚刚和老祭司见上面,才抬手将这扇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屏风毁去,高山崩塌川水倒流,顷刻间藏于山腹的矮人城市暴露于天光之下,废墟重重断壁残垣之中,乔伊一秒不差地看到了甲胄齐备的丹尼斯一行。 主演配角悉数登场,反派角色正式亮相。 接下来就是好戏开锣,该上演最终之战了。 第58章 有时候从最终反派洗白成路人甲只需要一个眼神。 此处说的不是巫璜,而是丹尼斯。 倒塌得轰轰烈烈的矮人隐居地作为背景,矮人们惊慌失措之中一抬头正好跟全副武装的丹尼斯一行对上视线,这种时间点掐得半秒不差的情况下即使有理都说不清,何况丹尼斯还不是那么有理。 ——他身边带着原本准备作为俘虏和筹码的几个矮人,都是神情憔悴吃了莫大苦头的样子,更在他身上添了一层反派光环。 对于矮人们骤然变得仇恨愤怒的视线丹尼斯并不以为意,虽然事情的变化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可这种情况于他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矮人只是个没落消失于历史长河中的弱小种族,短暂的辉煌还全都是依靠着他的先祖所得,唯一能让他稍稍忌惮些的也只有笼罩在矮人隐居之地外的迷雾重重。 据说那是以前笼罩在法师聚集的隐秘之地外的最后一重屏障,没有内部之人引路,即便是光明教廷的大预言术也无法探寻其踪迹。 是的,那也是某位来自东方法师的无私馈赠(墓中所得),在矮人叛变之前保护了隐秘之地数百年的安宁祥和。 甚至直到刚才为止还在保护着矮人最后的血脉,丹尼斯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牺牲大半手下来冲破这层屏障的准备。 他必须要得到矮人。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巫璜身边没有半点破绽,这位活过了无数岁月的法师深居简出物欲淡薄,周围的追随者也不是能够随便下手的简单角色,丹尼斯在观察了几个月后放弃了直接从巫璜身上下手的打算。 投入和回报不成正比,还可能阴沟里翻船,他还要留着自己宝贵的性命去光复伟大的月桂王朝,决不能折在这种地方。 威逼不成,他还有利诱。 对巫璜最好的诱饵,便是他面前这些惶惶无措的矮人。 光明教廷的骑士和矮人,丹尼斯毫不怀疑巫璜会更加痛恨哪个。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0 他的先祖虽然屠杀了整个隐秘之地,毁掉了这位法师最后的栖身之所,但是作为光明教廷的骑士,他的行为并不违反道义,而另一边的矮人就不一样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原谅让自己失去一切的叛徒,那种仇恨足以让他放弃一切。 再加上丹尼斯自认为不错的口才加以引导说服,他有相当的把握用这些矮人遗族换取先祖留下的宝藏。 矮人仇恨愤怒地瞪着丹尼斯,丹尼斯也冰冷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称量着货物的价值。 “都带走。”他抬抬手下达了命令,“记得留活口。” 他的手下诺然应声,披着光亮盔甲的兵士直直冲着那些还惊魂未定的矮人们扑了上去。 “啊!” “你们要做什么?!” “放手!!!” 最后一声怒喝来自于葫芦,他还没太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当矮人城市崩塌时他也有那么一瞬被慌了神的矮人们指责为带来灾祸的恶魔。不得不说那挺伤人的,以至于他看到丹尼斯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士兵们如饿狼般冲进矮人之中时才如梦方醒,下意识立盾重击,护住了身边的矮人们。 老祭司颤巍巍被扯到葫芦身后,两眼失神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葫芦到底只能护住一小部分人,早已失去了血性的矮人们在士兵面前和待宰的羔羊没有两样,四散奔逃着被抓住丢到后面塞进笼子,惊叫哭喊撕扯着他的心脏,此处与人间地狱没有两样。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哪怕乔伊被黑暗所侵蚀时获取了一部分力量,又在回到隐居地的千难万险中机缘巧合得到了许多宝物和传承,他终究只是个年轻的矮人,只能挥舞着自己的锤子击倒面前的敌人,却做不到逆转这压倒性的战局。 现场实力最强的葫芦同样独木难支,毕竟守护骑士的职阶是T不是DPS,输出等同于无又没有奶的情况下,T就是再强也只有被一点点削到死的结局。更不要说现场可不是只有那些士兵小怪,作为最终Bos的丹尼斯即使一个平A都够葫芦喝一壶的了。 看丹尼斯的红蓝条葫芦就嘴里发苦,这可是超大型百人本级别Bos才会有的数据,要不是丹尼斯没认真只怕他早就已经gg了。 再联系到自己现在摘不下来的越界者头衔和不能下线的悲惨情况,葫芦半点不觉得自己被丹尼斯弄死还能有复活的机会。 主角这一边的气氛不可控制地向着绝望一路下滑,局势也是愈发险恶起来。 “葫芦!” “队长!” 此时猛然响起的声音唤醒了葫芦恍惚的神志,一时他觉得陌生得都听不出来是谁,回头一看才从熟悉的身影之中回忆起自己的队友们,黑暗精灵和白精灵笑嘻嘻对着他眨眨地左右开弓解决了他面前的士兵。 “有好事都不叫着我们,你这可不厚道啊。”黑暗精灵用肩膀撞了撞他。 “回去请吃饭!请吃饭!”白精灵应声嬉笑,张弓搭箭直指后方的丹尼斯。 “不来点好的可不行哦。”奶妈罗罗乌一个大规模治愈术拉回葫芦岌岌可危的血线,顺带惠及了周围的矮人们。 “带着他们走!”老祭司伸出手拽住葫芦的衣袖,把身边的几个小孩子塞给了葫芦,颤声哀求,“带着他们走,不要管我们了!” 即使来了增援,一个小队的冒险者也护不住整个城市的矮人,老祭司只能竭力保留下部族最后的火种。 熟悉地形的乔伊带着葫芦他们撤离,矮人部族仅有的战士们拼命为他们掩护,在丹尼斯要抓活的的命令下士兵们颇有些束手束脚,只能眼睁睁看着葫芦一行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 在剧情里这应该是非常悲壮并且催人泪下的一段,可惜此时此处应有的看客早就没了踪影——巫璜只需要保证剧情按照设计好的路线走,却没什么兴趣一步步都要跟着,不得不捏着鼻子跟在完全没有逃命经验一行人后头帮忙收尾的是苦逼的伊凡,这位纯种的黑暗精灵可没有过剩的同情心。 黑暗神在上,他能忍着不一刀捅死那个跟白精灵混在一块的家伙已经是看在对方是玩家的份上了。如果真的是同族还跟白精灵厮混,他动手的速度绝对比那些士兵要快。 接下来他还有长长长的一列任务表,需要他作为移动NPC回收之前巫璜发布出去的任务线,将零零散散的任务线归拢到一起,指引向巫璜设定好的战场。 巫璜和青霄已经把那块空间独立分割出来了,青霄还从主脑身上割下来一部分没啥用的数据塞进去做稳定性支撑,就等着演员们装扮整齐登台亮相,给结局补上个圆满的句号。 嗯,在反派眼里可能不是太圆满就是了。 主角寡不敌众就让玩家上线的操作确实有着作弊嫌疑,不过丹尼斯自家后代开的先河也就不怪别人有样学样——那位美丽的罗斯罗娜女王也有着很微薄的月桂王朝血统,她的帝国安德烈维尔之名,就来自于丹尼斯的兄长安德烈。 这场戏里面巫璜也分到了自己的角色,不用扮演最终Bos对着主角疯狂放水不代表他能安然置身事外,再怎么样之前设计好的剧情他得好好地圆回来,使得逻辑圆满前后通顺,让故事不至于陷入死循环之中。 …… 最终之战已经吹响了号角,被伊凡回收的剧情线让玩家们或是被动或是主动地往设定好的战场移动。因为他们之前完成的任务而引发的连带反应,他们一动,大陆上的各个国家也跟着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闻风而动。 加上筹备复国计划的丹尼斯有意搅混水让各国混战渔翁得利,而借助玩家力量搞下去自己的兄弟姐妹,距离王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罗娜公主,此时隐隐与丹尼斯有了裂痕。 同样的野心勃勃促成了他们的一拍即合,也是同样的野心勃勃让他们难以长久。 罗娜公主就差那么一步便可以成为名正言顺的罗娜女王,她还有冒险者作为助力保证地位的稳固,与之相比丹尼斯的复国计划就没有那么有吸引力了,哪怕真的成功复国了,丹尼斯这个活了千年的老不死当了国王,她又要做多少年的小公主,被人压在头上不得解脱。 罗娜公主反水了,在葫芦试探性地接触了她的召唤师未婚夫之后——故事里这样的发展再正常不过,尤其这个剧本还是按照某点男频路线走的。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1 王国的军队动作频频,粮草物资大规模调动,冒险者们聚集,某些药材飙升的价格象征着他们在大量囤积红蓝小药。 商人们熟悉这样的市场变化,他们知晓大陆又要发生什么大事,像是光明教廷倒台之后的信仰之争,像是各国厮杀百年不休的大陆混战。 山雨欲来。 但是对玩家,尤其是某些心如止水的生活系旅游系玩家而言,隐隐显出冰山一角的巨变并不造成什么影响。 这只是个游戏,每天采采药钓钓鱼看看风景截个图多快乐,很多人干脆就没满级主线任务没做完,自然跟巫璜设计的剧情十万八千里远。 张路就是个生活玩家,没满级没刷主线任务,上游戏就是为了看风景钓鱼撸毛绒绒,坐在一个地方就能发呆几个小时,活得比老年人还要老年人,一度被朋友们吐槽不已硬拉去刷副本,结果只是更坚定了他咸鱼的心。 对比一下山清水秀毛绒绒遍地的慢节奏生活和铺天盖地的虫族厮杀宛如重回战场,他是脑子有病才去刷副本。 重活一次的人才知道这样宁静安详的生活是多么快乐,经历过满目疮痍行星毁灭的人才能感受到山清水秀是多么的惹人怜爱。 作为一个从虫族肆虐时代重生的幸运儿,张路什么都不愿意干,只想坐着发呆当条咸鱼,要不是家里怕他闷出病来硬是给他装上了全息游戏,他可能现在还在被窝里睡着。 有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自己经历的一切是现实亦或者他死前太过痛苦的幻觉。身在数万年前的古老地球他找不到半点实感,虽然人类种对地球母星的感情毋庸置疑,数万年的漫长时间早已让流浪在外的孩子忘却家的模样。 最近张路时常钓鱼的地方有了新的伙伴。 最初的亲近感源自于那张和星际教科书里亚历克斯上校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他甚至猜测那可能就是亚历克斯上校的先祖,出于这种亲近感他破天荒的主动打了招呼,知道了对方叫做“亚历”。 谁让巫璜最开始刷矮人王庭的时候抢注了伊洛提斯和亚历克斯两个名字,导致后进来的伊凡和亚历克斯想要冒充玩家都得另外起名字。 亚历克斯心里苦,但亚历克斯不敢说。 因为张路身上有种熟悉的军人气质,亚历克斯对张路的主动搭讪没有直接忽略。 完成了自己舆论引导任务的亚历克斯和张路肩并肩坐在一块钓鱼,时不时不咸不淡干巴巴聊两句,气氛尴尬又不失礼貌。 兴许是因为不认识,反而更能聊起某些平时没人能聊的话题。 比如某人对某黑暗精灵暗搓搓的小心思。 比如死而复生是否存在。 再比如那个遥不可及的未来,星空浩瀚孕育的种种奇妙。 星际联盟,人类种,兽种,机械种,张路带着些怀念回忆那些过去,又知道自己像是个满嘴跑火车的妄想症。 他刚重生的时候因为调整不过来被家里送去接受了相当长时间的治疗,至今还得定时去心理医生那里报道。 张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注意到旁边亚历克斯看着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微妙。 他乡遇故知是种什么感受? 亚历克斯只能表示,比起惊喜,惊吓更多。 第59章 亚历克斯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遇见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 自从他的光脑和备用光脑一起彻底罢工之后他就越来越适应自己作为坟墓一员的生活。虽然没有航行星际时候突破重力的自由,但坟墓宽广无垠,也不是他一时半会能够探索完毕的。 甚至他觉得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搞得清楚坟墓里到底有多少种异兽又有多少种奇特的植物,毕竟他现在只能依靠双腿丈量土地,走得稍微远一点都得担心能不能顺利回来。 这和张路所在的世界完全不同。 亚历克斯能够从张路的叙述中判断出自己的这位同乡掉落到了一个有着基础科技发展的时代,人类已经开始逐渐探索星际向着更遥远的世界迈进。他无法推测出张路的时代和自己所在的世界,以及他们最初的那个世界之前有着什么关系,不过倒是能推测出张路来自于比他还要靠后的时代。 他所在的时代一切已经繁荣到了极致,因而他并不惊讶于张路的时代文明凋零,唯一能让他稍稍惊讶的就是那个时代关于“亚历克斯”的故事,叫他不自觉地联想到巫璜偶尔跟丹粟提起的平行世界或是历史分歧点这样的词句。 不过无论如何…… 他乡遇故知总是件好事。 而这位故知懂得趋利避害不去瞎凑热闹,躲过了巫璜设计好的剧情更是好事之中的好事。 要不然亚历克斯也不能确认能不能保住张路现在安宁祥和看看风景的美好生活,指不定就一不小心的,和某位倒霉的守护骑士一样劳心劳力成了巫璜的免费劳动力。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2 ——从更为宏观的角度来看,葫芦也并非全然的倒霉。 会被巫璜挑出来担当重要角色的人本身就是气运强盛更容易遭遇到各种状况的命格,好歹游戏里面有巫璜盯着青霄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虚拟世界里将自己的命途多舛消耗掉几分,游戏里头出来在现实世界也就少栽几个跟头。 只要不是命中注定天道钦点推动世界发展的男主角,这样的操作还是在可允许范围之内的。 还奔波在集结联军打反派路途上的葫芦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和多少命途起伏擦肩而过,只苦恼地皱眉叹气着给自己灌了瓶蓝药回精力。 幸好他玩家能使用的功能他还能够使用,除了复活点因为实在怕自己死了活不回来而没有尝试之外,其他功能他基本尝试了个遍,多亏了这些功能他才能在半个月间跑遍了大陆的几乎所有国家,又拜访了几乎所有自己认识的公会大佬们。 和那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NPC们相比,玩家们实在好说话太多,哪怕是高玩大佬乃至于职业俱乐部的直属公会,在他祭出新副本新Bos和作为任务奖励的高阶道具后一个个松口得非常爽快,很快让他拉扯起一支有模有样的精英队伍。 新Bos毫无疑问就是丹尼斯了,而新副本便是他所在的区域——按照玩家的话来说,丹尼斯是个极为珍稀的可移动Bos,会将他所在位置为圆心的区域化为副本区域。 抓到了矮人后丹尼斯就不再隐藏自己变成人形,转而化为了浑身惨白黑雾笼罩的真实模样。被他黑雾沾染的生物很快会被侵蚀成没有神志的亡灵怪,跟随在他的周围护卫他的安全。 放任他在外面越久,他就会越强大,越危险。 这个是那些费尽心思想要些好处的国家最终不得不松口的原因,面对这种蔓延性的灾难,除了求助冒险者之外他们别无他法。 所有玩家都一致同意尽早推掉这个副本拿到首杀。 至于能让这些大公会的精英玩家们如此拼命的,当然就是葫芦拿出来的奖励了。这其中一部分是已经被拉拢到他们阵营的罗娜公主从国家珍藏里拿出来的诚意,一部分则是矮人乔伊这一路机缘巧合得到的各种宝物。 理所当然的,这些宝物的原主人不是青霄就是巫璜,能想尽办法把这些东西逻辑圆满的塞给乔伊他们也是很不容易的。 而最后,也最为贵重的,是作为中立阵营的巫璜亲自拿出来的。 别问不久前还是最终反派的巫璜是怎么变成中立阵营的,有丹尼斯这个黑烟滚滚的移动副本在,巫璜这个资料片钦点的黑暗Bos也只能当个黄名NPC。 巫璜贡献了一套从库房翻出来的宝石,不知道何年何月塞进去的东西连丹粟都没什么印象,但一套宝石组合镶嵌能直接把个人属性往上提一个等级的增益效果足够让那些大公会尽心尽力地干活了。 巫璜也没忘记乔伊,玩家们虽然是推副本的主力军,乔伊作为主角却不能没有姓名,要不然就又要是玩家推动历史而不是世界自主演化了。 乔伊被巫璜手动提升了一波属性点,又被青霄强行拉了一波天赋值,按照某点男频的常见套路先觉醒血统再升级灵魂最后开创新道路三连,成功给乔伊鸟枪换炮,武力值能比得上中高阶玩家还兼顾了锻造发明技能,好歹折腾出了个男主样子。 在乔伊辛辛苦苦锻造武器给玩家们提升装备的时候,紧张的备战阶段也是巫璜的休息期。 厉马秣兵之时正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两边都在等待一个动手的好时机,也就不需要巫璜跟进剧情调整节奏,盯着主角团的武力值增长技能装备提升的同时还得兼顾丹尼斯那边的进展是否顺利,能不能把剧情顺利推动到整个世界级别的变动。 变动越大,对天道的刺激也就越大,又是以矮人为主角各王国军队参战冒险者开荒打酱油的故事,很有希望让陷入植物人状态的天道动动手指头。 最终之战的时间由巫璜决定。 地点是确定好的独立空间之中,这样也方便青霄场外稳定空间结构,刚刚隔离出来的小空间不是特别稳定,不在场外看着很容易哪个玩家死了就卡在半当中复活不了。 等到巫璜觉得主角团准备得差不多看上去能推Bos,各大公会的开荒团也把副本套路摸得差不多了,巫璜便施施然按照丹尼斯发来的邀请函赴约。 丹尼斯手里有矮人部族绝大多数的幸存者,还有着多年磨练出来的厚脸皮和巧舌如簧,唱念做打一应俱全得巫璜都觉得不顺着他实在有点对不起他这么多年的努力了。 好吧,那就答应他解开宝藏的封印咯。 …… 大地开始颤动的时候,亚历克斯正和张路一块坐在湖边钓鱼。 张路在游戏里也没什么别的活动,每天就搬着小椅子挑个风景好的地方钓鱼,游戏玩到现在满级是没满到,倒是钓鱼技能刷到了封顶,时不时就能从湖里掉出条金光闪闪的大鱼。 ——然后解下来再丢回湖里。 轰隆隆的闷响和颤动同时发生,张路纳闷地抬头看了一眼,“地震?” 他有点迷茫,游戏里哪来的地震。 下一秒他就看见被自己静音的游戏面板刷了新的消息上来:“全新副本月桂宝藏开启,追寻古老的王朝残影,探秘隐藏于黑暗中的稀世珍宝。” 张路看了个标题,就淡定地关上了面板。 副本这种打打杀杀的东西,跟他没关系。 他把鱼饵穿在鱼钩上,熟练地一甩抛进水中,“真是的,鱼都要吓跑了。” “啊……也没办法嘛。”亚历克斯心情复杂地笑笑,跟着坐在张路旁边,也开始穿鱼饵,“新副本开启总归要有点动静的。” 而且还是自己顶头上那位开出来的新副本,不来点动静那才是有鬼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3 第60章 全新副本月桂宝藏的开启的消息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所有玩家的通知面板上,象征着各大公会锲而不舍地推了那么久的丹尼斯副本总算是有了点成效,很是值得玩家们欢呼雀跃一番再趁着更新下线好好睡一觉,以便养精蓄锐上线开荒新副本。 但是对于战斗中的主要人员——比如出产了大量优质兵器提升全员战斗力,并且勇猛杀敌算数据都能冲上输出前三的矮人乔伊;比如拉来了大量玩家做援军推副本的守护骑士葫芦;再比如作为最终反派被推了一二三四次依然屹立不倒的丹尼斯而言,新副本的开启无疑喜忧参半。 不过这个好与不好,还是根据个人情况不同有所区别的。 葫芦自然不必说,新副本开始意味着剧情进入新阶段,指不定他就能摆脱现在这混乱的状态。但同样他也担心新副本开启游戏更新,他现在这不能下线的状态会不会直接被当成bug清理掉。 而没有玩家面板的乔伊在意的就不是这个了。 年轻的矮人目呲欲裂地看着丹尼斯身后的笼子——那里面关着数十个神情憔悴的矮人,显然都是他从矮人隐居之地抓住的俘虏。 丹尼斯是个守信的交易人,他带来了自己约定好的报酬,微笑着向巫璜颔首示意。 用一群没什么额外利用价值的矮人换取巫璜解开宝藏之外的封印,于他而言再没有比这个更加划算的交易了。 巫璜也是个守信的交易人,他从丹尼斯手里得到了那群矮人,便解开了空间最外层的屏障。 反正现在这一块已经被单独割离成了独立的小世界,他不主动解开过个几百上千年的屏障也会因为能量供应不足自动失效。 埋藏宝藏的地方已经被挖出了七拐八绕不知道多少支路,最深处的洞穴口被一层似有似无的光晕笼罩。巫璜解开那道屏障的瞬间,无数色彩从洞口奔涌而出,金色的银色的流光溢彩的,如同一道由财富所化成的道路,蝴蝶的幻影扑闪着翅膀,磷粉细碎在地上落下道道金光。 笼子里的矮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好像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般,叫乔伊下意识联想到了解开封印所必不可少的祭品牺牲之类,不由得嘶吼着想要扑上去救回自己的族人。 即便他已经在葫芦的口中知晓了自己先祖与巫璜的纠葛,若是易地而处他只怕会比巫璜还要心狠手辣,但那些都是他的族人,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又怎么可能将其置之不理。 巫璜后退了半步,给乔伊让开了扑上去的道路。 他能扑到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笼子,里面的矮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在乔伊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仇恨而愤怒地冲上来,仿佛不知死亡为何物,巫璜从善如流地几个闪身把战场让给主角和反派,老老实实做着自己不抢戏的定点npc。 这注定是一场传奇而又独特的决战。战斗双方的身份为吟游诗人提供了无数的创作灵感,而他们决战的战场,更是流传出了无数版本。 那是月桂王朝留下的宝藏,聚集了国库中全部的财富和王室的珍藏。金币铺满了地板又堆积如山,在平地制造出了起伏而又随时变换的地形,宝石映照着金币闪闪发光,将根本没有照明的山洞照得亮如白昼,而那些锋锐精美的武器,那些坚固华丽的盔甲,就散落在金币宝石之间。 战斗似乎永无休止之时,盔甲损毁便从地上随便捡起一件披上,兵刃坏了便抽出金币之中的武器替代,他们甚至能在宝藏中找到恢复精力的药剂和提升战斗力的圣水,愈发将这场战斗向着漫长拉扯而去。 巫璜已经拽着丹粟身上的黑烟小尾巴绕出了第二十个小爱心,配套的背景音依然是一成不变的叮铃哐啷搭配乔伊悲愤的时候——说实话,乔伊自己不累他听得都嗓子疼,忍不住思考矮人是不是在这方面有什么特殊天赋。 丹粟倒是不觉得无聊,跟在巫璜边上他很少会有觉得无聊的时候。不过他一看巫璜开始四处飘的眼神就知道巫璜开始觉得无聊了,便善解人意道:“让他们快点结束吧。” 要不然这么来来回回,一边有长年积累顶着一边有巫璜和青霄开挂,再打个几十年也没有个结束的时候。 自家丹粟既然这么说了,巫璜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一只手扯着自己编出来的第二十五个小爱心免得散开,一手抬了抬打开了自己留给乔伊的最后一道金手指。 …… 乔伊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他和丹尼斯在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能够支撑到现在靠的全都是自己这一路上种种奇遇中获得的馈赠,但那些馈赠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他能够依靠那些东西保住自己的性命,能够依靠那些东西和丹尼斯暂时维持不相上下的局面,但他无法依靠那些东西真正杀死丹尼斯,也无法依靠那些东西救回自己的族人。 他的族人已经消失了,只有空荡荡的笼子留在原地,他似乎还能听见那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声如同利刃划开他的心脏。 他无法杀死丹尼斯,也无法与巫璜为敌,巨大的实力差距令人绝望。 但是他还有最后的,最后一张底牌,以他的性命作为代价的底牌。 他只能使用一次,也只能对一个人使用,比起解开封印让他的族人消失的巫璜,他选择了丹尼斯。 所以说这才是巫璜钦点的主角啊。 在这种愤怒仇恨的情况下依然能够选择到正确的反派,逻辑清晰地确定好重点打击对象。 乔伊燃烧了起来。 字面意义的。 他整个人化为了一团火焰,火焰中传来他的吼叫,滚烫的温度不可控制地蔓延。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4 一个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最常见的结局——主角牺牲自己打败了反派,守卫了世界和平。 丹尼斯身上蒸腾起黑色的雾气抵御火焰,火焰熊熊雾气翻滚,将金币融为满地黄金。 当火焰消失只余一缕青烟之时,便是丹尼斯最为志得意满之时。 终于再也没有人阻碍他取走那些宝藏,巫璜和丹粟站在洞口,礼貌地没有再往前一步。 如同在祝贺他终于得偿夙愿。 丹尼斯迫不及待地取下了宝藏最顶端的王冠戴上,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出去接受属下的顶礼膜拜,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整个世界宣告新王朝的到来—— 他的脚步停在了洞口。 他脸上狂喜与得意交织的神情,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癫狂。 “不可能!”他叫道,又瞪向巫璜,“我们约定好的!!” “是啊。”巫璜微笑,“所以不是我干的。” 乔伊所化的火焰并不是为了杀戮存在,而是为了囚禁。 这是巫璜那个年代一种用来捕捉凤凰的小技巧,不常见但是很好用,被巫璜改了改放在了乔伊身上。 被火焰所焚烧过的地方将化为囚笼,被火焰所沾染的生灵,将会变成囚笼中的囚徒。 此处特指唯一选择了硬抗火焰而不是扭头就跑的丹尼斯。 “你要的宝藏。”巫璜微笑着向他颔首,“恭祝君夙愿得偿。” 丹尼斯追寻了千百年,不惜化身为不人不鬼的怪物,不惜为此犯下无数罪孽的宝藏,从此将会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他。 他会碰到无数试图染指自己宝藏的冒险者,他们成群结队历经艰险而来。 他会失败,会死亡,但最终都会被执念所唤回,他的宝藏会永远与他共存,直到天荒地老。 可喜可贺。 新的副本点即将在系统更新后投入使用,巫璜最后检查了一下这个单独分离出来的小世界的稳定性,而后便心情愉快地揉了揉丹粟的头发,问道:“是要回去,还是再玩一玩?” 这个世界算不上有趣,但自己这段时间都忙着跟进剧情进展,丹粟也没怎么玩到。 “或者去玩家那个世界看看?” 现代科技的世界也有着不少能拿来哄丹粟高兴的东西,就是找青霄借个道的事情而已,便利的很。 丹粟认真地想了想,垂眸看着悄咪咪缠着爱心的黑烟小尾巴,抿了抿唇小声嗫喏了几个字:“就……” 他说得小声到巫璜都没听清楚具体在说什么,话都没说完就先红了脸。 “嗯?”巫璜又问了一声。 丹粟就不愿意再说了,只抬起头来涨红了脸,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巫璜。 白生生的脸,水汪汪的眼,像只小奶狗咬着你的裤腿,眼巴巴盼着你摸一摸揉一揉,好好抱一抱他。 黑烟小尾巴小心地勾在巫璜的衣襟上,轻轻地,又带了点欲说还休意思地扯了两下。 于是巫璜就懂了。 早说过了,自家奶狗心里头转悠着的那点小心思,他一清二楚。 嗯…… 他想那间暂住的小洋房里的床铺,伊凡应该没忘记收拾整齐。 …… “哈——嚏!” 无端被cue的伊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叼着根草茎蹲在树上看着亚历克斯和张路和谐友爱地告别。 游戏要更新张路当然得下线,而亚历克斯可没有上线下线的说法。 这两个他乡遇故知而一见如故的家伙已经告别了五分钟还没结束了,伊凡捂着嘴努力克制着打呵欠的冲动,决定在树上钉个见面地址随便亚历克斯什么时候回来好了。 私人墓地,非请勿入_135 他都感觉自己今天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突然想着来接亚历克斯,或者就是每天被巫璜和丹粟的老夫老夫日常洗脑太过。 真的,谈感情太伤命,恋爱不适合黑暗精灵。 他用匕首把小纸条在树上钉好,如同来时一样轻盈而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亚历克斯对此一无所知。 他心里还在纠结一件事情,以至于他没能及时察觉到伊凡的到来与离去。 “好啦,我们下线再联系啦!”张路收拾好自己的小椅子钓鱼竿,准备下线。 “等一下!”亚历克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手腕上一直带着的光脑摘了下来,“这个送给你。” ——没有能源彻底罢工的光脑于他只是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摆设,将其送给与自己来自一处的同乡在他看来是个不错的处理方式。 对方不像是他,显然还留恋着属于星际的一切,那么能有个纪念未尝不是一种慰藉。 他早就已经决定好接受自己作为坟墓中一员的身份,将光脑送出去也算是对过去世界的完整告别了。 “诶?”张路茫然地眨了眨眼,根本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亚历克斯硬塞了个光脑直接到时间被踢下线了。 什么情况??? 隔了上万年早就不用这种外接式光脑的星际重生者从营养舱里坐起来,对着手上的光脑手环一脸懵逼。 这么古老的机型,虫族肆虐文明倾颓的年代,根本不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 所以自己这算是…… 碰上金手指老爷爷了? 张路坐了五分钟思考人生,然后就淡定地把手环放到了一边。 算了,随便吧。 再怎么也不会比虫族入侵更惨了。 饥肠辘辘忙着填饱肚子的张路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放置play的光脑能源接口忽闪着亮起,显示出充能中的符号。 光脑旁边是一块棕黄色的玉饰,更加专业的来说,那是一块玉琮。 ——这是张路家里祖传的宝贝,当初他重生到这个世界时,手里就握着这块玉琮。 阳光正好,玉琮呼应着光脑充能频率般,闪烁起微弱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省略五千字少儿不宜的情节。 正文差不多到此就完结啦,所以的坑都填上去了 这个坑真的写得满坎坷的,换了新的工作又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加上大纲调整身体状况也不太好各种吃药,当时开坑的状态完全找不到了。心力交瘁的感觉硬是要往下也会很水剧情,会很对不起追更的读者小天使们,差不多就到这个还算完满的状态结束吧。 新坑已经开了预收,应该会攒一些存稿等身体状态好一点再开坑,目前预定是下个月上旬或者中旬,具体还要看到时候的情况了。 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先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