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鴞团怪异事件簿》 第一章 无法拒绝的信件 夜色逐渐垄罩大地,云团遮挡住月亮,玛姬的黑鴞号就停泊在海卓拉厄姆湾的外海。 黑鴞号是一艘轻中型的单桅纵帆船,桅杆的位置靠前,主帆是斜桁帆,甲板侧弦固定两门轻型炮,低层甲板各有两门中远程滑膛火砲,平时关上舱门,加上船首炮和船尾炮,黑鴞号共计十门火砲。 玛姬佇立在舷缘,她的右手握着吊鉤索具,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动,琥珀色的瞳眸眺望着远方漆黑无垠的大海。玛姬的头发彷彿被夕阳馀暉包围,一头金色亮丽的秀发被溅起来的海水沾湿,贴附在她的瓜子脸上。由于患有鼻炎,玛姬时不时要拿出藏在外套暗袋里用象牙和玛瑙雕琢而成的鼻烟壶缓解鼻塞,提神醒脑。 玛姬神情虽高贵典雅,但骨子里却有股使男人怦然心动的野性魅力,使任何男人都渴望着能和她上床。玛姬长年在枪火刀口上奔波,她锻鍊出明显的肌肉线条,但这并没有使她男性化,反而更凸显出她曼妙的身材。 除了黑鴞团的主干成员六人外,船上共计十名水手,水手们均是诺维尼亚人。诺维尼亚人有一张圆圆的猫脸,竖起来的猫耳,一条又长又灵活的尾巴,身上毛茸茸。他们外观看起来就像真正的猫一样,只是他们用双脚站立,行为模式更像人类。 杰夫是这群诺维尼亚人的代表,他担任水手长,他头上绑着一条红色头巾。根据他所述,这头巾本是纯白无瑕,之所以变成红色是因为染上鲜血,这些血都是试图杀害他的敌人。不过这个传闻已被玛姬打破了,她偷偷调查过那个头巾,头巾本来就是用红色棉布编织而成。 砰地一声!甲板上传来枪声,刺鼻的火药味和阵阵黑烟顿时瀰漫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又被海风吹散。枪声的来源是托雷手上的燧发火枪,这把火枪长约十七吋,恰巧是一肘左右,这种长度的枪又被称为肘枪,托雷身上有四把这种火枪。 枪火的目标是甲板上距离他四十码的稻草人,稻草人的头被炸开了一个窟窿。托雷没有装填弹丸,因为这把燧发火枪是特製的三管火枪,利用独特的卡榫机关可以选择同时击发三颗铅弹或是分次射击。 砰—砰—两声,铅弹再次打在稻草人的头上,用茅草包成的头颅已被轰烂了。玛姬很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对托雷十分有信心,托雷是黑鴞团单兵作战实力最强的成员,同时也是她的挚爱,即便她很少在公开场合提到此事。 托雷从繁琐扣环的鱷鱼皮腰带取出浸蘸油脂的碎布包住的弹丸,他先将火药包迅速塞入枪管,再用推枪桿熟稔地把弹丸送入底部,整个过程只花了五秒。这种前装式的滑膛手枪,他装满三发子弹只需要十五秒,这是非常惊人的速度。 玛姬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她很喜欢看着托雷手上握着枪,那把枪救下她无数次的性命。正当她在欣赏托雷精湛的枪技之际,一个声音将她拉回冰冷如海水般的现实,「船首为北,西南方有不明小船!」一名水手站在桅杆旁垂吊的眺望台上,他一手敲着警鐘,一手拿着单筒望远镜注视着前方。 诺维尼亚人的身材矮小,成年人仅有正常人类的一半身高,不过他们的力气不比成年男子逊色多少。他们最大的优点是身手矫健,爬上桅杆简直是轻而易举。他们的眼睛构造跟猫很相似,他们可以迅速适应黑暗,便于在甲板上下移动,很多船团都喜欢雇用他们。 玛姬眼角馀光瞥往水手所说的方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唉!今晚势必要不平静了。与此同时,玛姬注意到船长室上方船舵旁的卡蜜拉,卡蜜拉正举起那柄雕工精緻的膛线猎枪,闭起一隻眼瞄准那艘顺风驶来的独桅小帆船。卡蜜拉此举并非单纯威吓,她的射击准度可谓黑鴞团之最,她可以轻易地在两百码外打中一枚跳跃的金币。 玛姬望着卡蜜拉的背影,欣慰地露出笑容,如果托雷是她的右手,那卡蜜拉就是左手,他们两人对她来说缺一不可。事实上,玛姬跟卡蜜拉的关係很复杂,卡蜜拉是她的爱人,但她同时又对托雷抱有好感。硬要说的话,托雷是玛姬此生最爱的男人,至于此生最爱的女人必定是卡蜜拉。 玛姬飞快地瞟了托雷的脸庞一眼,语气严肃地说,「把大厅那个酒鬼给我叫起来,如果叫不醒的话,我准许你可以在他耳边开枪。」 「遵命,我亲爱的船长。」托雷俊俏的脸庞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拍了拍满是烟硝味的黑色马裤,收起银枪,转过身走向船尾的大厅。 大厅和船长室前后相邻,大厅门口是两扇橡木门,中间是一道爬梯,顺着阶梯上去就是船舵的位置。虽说是大厅,但其实就是个小木屋,里面有张小圆桌,四个钉在船板上的板凳,旁边是简易的酒吧和壁炉。 黑鴞号身为单桅纵帆船,船体并不大,船上设施有限,取而代之的是高移速和机动性,如果负责侦察的水手发现战舰迎面袭来,只要扬帆手和掌舵手就位,黑鴞号很轻易地就能甩开战舰。 托雷推开了大厅的门,布莱克趴在圆桌上打起呼嚕,托雷瞥了桌上一眼,空酒杯翻倒在桌沿摇摇欲坠,布莱克的身上传来浓烈的酒臭味。托雷走上前去,故意提高了音量,「看来是不省人事了,只好朝他脑袋轰个一发了。」言罢,托雷佯装把银枪抬高。 「我才不信她说这种话。」不知何时,布莱克坐直了身子,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身旁的托雷,「你早就知道我醒着吧?」 「我进门的时候你动了一下,那看起来极其不自然。」 「哼,我本来是真的睡着了,要不是你在外面练枪。」布莱克打了个呵欠。他伸出左手的铁製手臂捡起酒壶,兀自地往空酒杯倒去。托雷认识布莱克之前,他的手就已经是这样了,虽然船团的人都怀疑他是喝醉后摔断手,但他始终坚称这是自己和鯊鱼拚搏的战利品,甚至引以为傲。 豪饮一口酒后,布莱克站起身来,他的身材很魁梧,双肩宽阔,虎背熊腰。他最有象徵性的就是下巴的络腮鬍,他取出一根雪茄叼在嘴上,利用打火石点燃起来。布莱克摸了摸腰间的两把爱枪,那是大口径的双管燧发霰弹枪,长度是一肘半,相较托雷的银枪沉重许多,后座力更大,但由于铁手臂的关係他使用起来轻松自如。 布莱克握起一把双管火枪,磨刀霍霍地扭了扭脖子,示意自己准备好了。托雷微微一笑,他推开了大厅的门,布莱克率先跨出大步,那双凶恶的眼神彷彿要大开杀戒。 托雷瞧了瞧甲板,玛姬身旁多了一个男人,那是黑鴞号上唯一的医生亚伯特。亚伯特眼角佈满皱纹,脸颊削瘦,看起来是饱经风霜的老人。虽然步入老年,但亚伯特一身健壮的肌肉保养得宜,让人很难联想到他跟需要柺杖的驼背老人同样年纪。事实上亚伯特也有一把手杖,这把手杖是柚木打造,里头藏着一把纯银的杖剑。手杖上方的蛇头握柄有个小凹槽,恰巧可以插入蜡烛,所以这把手杖又可以拿来当成火炬。 亚伯特似乎没有注意到托雷和布莱克走出大厅,他的目光锁定在海上那艘小帆船。小帆船全长十英呎,除了载着一个小木桶外,好似没有半点威胁,连个轻型火炮都没有。小帆船共有三人,其中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是领头的,他身穿天鹅绒外衣,戴着帽沿宽大的羽毛帽,恭敬地行了个礼。 中年男子将小木通开口对着他们,用手进去探一探后,将木桶往下一倒,示意桶子里没有藏任何危险东西。片刻之后,他把一卷羊皮纸和一只钱袋扔进小木桶里,用一根木桨将小木桶推向黑鴞号。 玛姬看了看杰夫,使了个眼色,杰夫拿起一綑亚麻绳绑上一个吊鉤,咚地一声,鉤子牢牢地嵌进小木桶里,杰夫秤了秤重确定稳妥,开始把小木桶拉到船上。中年男子似乎没打算等待答覆,他逕自又行了个礼,飞快地掉头离去。 「接着。」玛姬将钱袋扔给托雷,摊开羊皮纸,审视一番后,蹙起了眉头。她将羊皮纸交给亚伯特,亚伯特好像早就知道上面是什么,轻叹了口气。布莱克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指着那艘船,「不把他们抓起来吗?我这把枪可以从这里轰烂他们的船桅!」 玛姬看了看布莱克,嘴角掠过一丝没有敌意的冷笑,「如果要轰烂他们的船,我会直接让杰夫把船上的火炮抬出来。」 「那干嘛找托雷叫醒我?」布莱克纳闷地说,「我就只擅长打架,你不让我出手,难道是要我跟人坐下来谈判吗?」 「你放心好了,我从没指望你能好好听人说话。」玛姬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你整天醉醺醺,活得像是个不得志的老渔夫。」 托雷挥了挥手,话锋转回正题,「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你们听过拜卡斯商团的英勇号吗?」玛姬反问。 「嘿,我听过这个名字!我记得英勇号的船长是保罗?纳尔逊。天呀!莫非这是英勇号的挑战书?」布莱克惊诧地说着。 「他们是武装商队,他们不会平白无故下挑战书。」玛姬脸色忽然黯沉下来,深吸了口气后才继续说,「这封信虽然不是挑战书,但危险度应该相去不远。」 「别卖关子了,你倒是快说内容呀!」急性子的布莱克不耐烦地问。 「信上说英勇号这次出航需要大量的医生,他们商团里的医生约瑟夫认识亚伯特,这次是约瑟夫主动推荐他参加。」 「开什么玩笑,跟我们借医生?」布莱克直摇头,「这绝对不行!如果我们失去了亚伯特,要是突然生病怎么办?港口的正规医生是不会给我们看病的,我们只能找高价的密医,他们医死人的本事高得很,我寧愿用酒精灌死自己也不去看诊!」 「你的担心是多馀的,他们指名黑鴞团全部人都去。顺带一提,写信的人是臭名昭彰的军火商人马汀,这次估计就是他出的餿主意。」 「为什么指名我们全部参加?」托雷双手环臂,陷入沉思。 「唉,我要是知道就好办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跟你确定,这次出航绝对没有好事,你们最好做足准备,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了。」玛姬语重心长地说。 亚伯特顿了顿,神情肃穆地说,「要不我向约瑟夫拒绝吧?」 「别傻了,这不是你跟他能决定的事。」玛姬冷笑一声,「你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人连答覆都不听就离去吗?因为他很清楚我们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拜卡斯商团在海卓拉厄姆湾势力庞大,甚至比海盗团更棘手,拒绝他们就等同于宣战。」 「该死!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布莱克气愤地说着,「如果这是陷阱呢?要是他们把我们引过去峡湾,派人在海上放满火药桶一口气点燃,我们全都得葬身海底呀!」 「他们要对付我们有很多法子,你那种是最笨最没效率的方式。老实说,我之前就在海卓拉厄姆湾听到不少消息了,据说他们陆续找了很多小船团,船团似乎都有去无回。」 「这听起来很糟糕,如果不是蓄意谋杀,莫非是任务十分艰难?例如猎杀巨大海怪或保护商团远航?」托雷问。 「拜卡斯商团主要负责运送物资,狩猎海怪交给赏金猎人或佣兵团就足够了。至于保护他们出航?别开玩笑了,光是英勇号就有三十门重型火砲,二十门轻型火炮,更别说旁边的护舰队起码十艘起跳。」玛姬冷冷地说。 「你真的打算答应吗?」托雷眉头深锁,神色凝重。 「我说了,我们没有拒绝的权利。」玛姬无奈地两手一摊,「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我们眼见苗头不对就立刻掉头走人,我对黑鴞号的逃跑速度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就在眾人讨论之时,底下的船舱门被打开了,一个光头男子走上甲板。他是黑鴞号的大厨道格拉斯,他有着巨大壮硕的身躯,高约六呎八吋,他的手臂比玛姬的大腿还粗。碍于巨大的手掌,他无法做出太精緻的食物,不过他的料理备受维诺尼亚人称讚,特别是杰夫爱死他的马铃薯燉汤。 道格拉斯望着眾人,用着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开饭了。」 「亚伯特,你把刚才的事告诉道格拉斯。」玛姬指着亚伯特,旋又将目光转向道格拉斯,气定神间地说,「拿两份料理到我船长室。」 「两份?」道格拉斯挑起眉毛,迟疑了半晌。 玛姬凝视着托雷,嘴角轻扬,「我有事跟你谈,你来船长室一趟。」 「今晚还有很多时间,我可以等你吃完再谈正事。」 「该死!谁告诉你要谈正事了,我身为船长就不能单纯找大副吃个饭吗?」玛姬抿起嘴唇,表情有些不悦,「我橱柜里有一瓶上等白葡萄酒,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你的决定。」 一旁的布莱克听到好酒眼睛都发直了,他拍了拍托雷的肩膀,「嘿,兄弟!你去赴约吧,记得留一口给我喝!」 玛姬恶狠狠地瞪了布莱克一眼,「三天后要出航,这几天都要砲操演练,你身为砲击士,最好别让我发现你一大早又喝个酩酊大醉!」 布莱克耸了耸肩膀,「哦,我敬爱的玛姬船长,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我希望今晚能喝到一口白葡萄酒,不知你意下如何?」 「看我心情吧!」玛姬说完,眾人哄堂大笑,就连布莱克本人也笑出声来。 虽然看上去气氛很愉快,但托雷眼神闪过一丝担忧,他心里很害怕玛姬出事。托雷下意识摸了摸掛在腰间的银枪,他确保了它们的存在,那是保护玛姬的第一道防线。 托雷注意到一个视线盯过来,他转头发现卡蜜拉也在打量玛姬,她的目光和自己一样,她也很担心玛姬的安危。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没人可以反驳玛姬的决定。 第二章 来自海里的不速之客 三天后的清晨,黑鴞号的旗帜在风中摇曳摆动,海风将旌旗打得猎猎作响。 玛姬佇立在甲板上,金发迎风飘盪,她穿着紧身马裤,勾勒出优美的浑圆臀部曲线。她喜欢沐浴在海风的感觉,虽然海风的盐份沾附在头发上很麻烦,但她每晚都会奢侈地用水清洗身体,这是她船长的权力。 船隻开始朝海卓拉厄姆湾西南方航行,一路上遇到不少渔船,伴随时间流逝,周围的渔船越来越少,只剩下拜卡斯商团和其他受雇的私掠船。 这画面非常诡异,一个正规的武装商队,背后跟着数十艘私掠船,旁人瞧见还以为是这群私掠船结合起来要对付拜卡斯商团。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单凭英勇号身上的火力就足以制压这群轻中型私掠船,更遑论还有护卫舰。 玛姬派杰夫在船桅的瞭望台上侦察那群私掠船的旗帜,根据杰夫的回报,那些船团确实都是海卓拉厄姆湾一些小型的帮派和海盗船团。 玛姬陷入沉思,拜卡斯商团找上他们,难道是因为他们易于胁迫?但是,这很不合理。如果只是增添护航船隻,就算多这些私掠船也没分别,况且拜卡斯商团还有很多战列舰停泊在海卓拉厄姆湾没出动,硬要说是减少成本也不合逻辑。 究竟马汀在想什么?玛姬试图想找出真相,但现在线索太少,她实在无能为力。玛姬掏出口袋的鼻烟壶,豪迈地吸了一口,顿时又感到精神奕奕。 托雷走到甲板旁,「这里的风速很稳定,海面很平静。」 「这才是我担心的。」玛姬转过身来,露出苦涩的笑容,「如此平稳的航程,拜卡斯商团为什么需要我们?对了,现在是谁掌舵?」 「现在是道格拉斯掌舵。」托雷指了指船长室上方的道格拉斯,补充道,「如果你希望我亲自掌舵也行。」 托雷是货真价实的大副,他的掌舵技巧黑鴞号无人能及。他很少亲自掌舵,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任务,他要随时保护好玛姬。事实上,知晓托雷来歷的人听闻此事,必然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托雷在加入黑鴞团之前是令人闻风散胆的职业杀手。他在海卓拉厄姆小有名气,曾经被列为是海卓拉厄姆十大枪手之一,杀过的人数不胜数,当中不乏很多厉害人物。 玛姬提起装满威士忌的酒杯,轻啜一口,「不了,你待在我身旁就够了。」 「遵命,我亲爱的船长。」托雷故意夸张地说着。 玛姬横了他一眼,不过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逕自将视线转往前方大海。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一股诡譎的冷空气包覆自身周围,她猛地回头,托雷纳闷地看着她,显然托雷并没有感受到同样的感觉。 玛姬不经意地又瞥了大海一眼,倏忽间,海下传来白色的气泡,好像是有人在呼吸。伴随泡沫的变大,一团团黑影逐渐往上接近,就像是海下藏着什么生物。玛姬注意到黑影大小,这绝不是鱼群,但看上去也不像鯊鱼的体型。 托雷此刻也发现了,准确来说,黑鴞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整座海域笼罩一股诡异的缄默和死亡气息中,浪潮忽然涨高,船身不住摇晃,玛姬环视四周,不光是他们而已,包过英勇号和其他私掠船都陷入一样的情况。 托雷取出了两把银枪,对准了海面下的黑影,一道道亮光从海下射出,托雷根据经验和敏锐的直觉推断,这是一双双的眼睛,有人藏身在海下。 谁能闭气这么久?谁能在海下游泳追上船隻?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是深海鱼人!」道格拉斯率先大喊,他急转船舵。杰夫连忙说道,「兄弟们,扬帆手把船帆扬开,满舵前行!其馀人等去火炮旁待命,两人一组,装填和击发!」 轰隆——轰隆——其他私掠船已经开炮了, 不停涌上来的海水拍打船隻,在甲板上泛起的层层涟漪,刺耳的尖叫声传来,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但说话的人不是黑鴞号的船员,而是一群深海鱼人。 一股噁心发臭的鱼腥味扑面而来,幸好玛姬长年鼻塞,否则现在必然感到反胃。玛姬看着前方登上甲板的深海鱼人,他们身体的皮肤大部分是深绿色的,腹部苍白如蜡的,皮肤上覆盖光亮的鳞片,背脊长着一大片鱼鰭,虽然是用双足站立行走,但他凸出的眼珠和丑陋的面庞跟鱼类无异。深海鱼人每次呼吸,腮帮子都会跟着鼓动,鱼鰭些微摇晃,他们长着蹼的尖爪手掌握着三叉戟。 一大群深海鱼人强行登船。宛如耗子看见腐尸前仆后继衝来,船身往西侧倾斜,火枪的枪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烟硝味,时不时有弯刀和三叉戟交击的响声。 战斗来得太突然,水手们来不及下去底层甲板,只能用露天甲板上的舷侧火炮反击。水手握着一根长长的火钳,点燃浸泡了油脂的亚麻导火绳。黑火药被引爆之后,,砲弹在高压气体推动下弹射出去,九磅的实心铁球打进海里,水花四溅,来不及爬上船的深海鱼人当场被轰得四分五裂。水手们并没有欢呼,他们知道自己必须在敌人下一轮进攻前准备好,他们俐落地开始朝炮口塞入火药包和铅製炮弹。 托雷两手握着银枪,砰砰数声,子弹打光了,深海鱼人仍不断涌上。托雷没时间换枪,顺手取出银亮的匕首,三隻深海鱼人朝他攻来,他用匕首迅速划开一隻的喉咙,反手握剑一个回旋又把匕首插入另一隻的下顎,最后一隻深海鱼人持戟刺来,他冷不防掷出匕首,深海鱼人凸出的眼珠迸裂出血花,痛苦地嚎叫一声后摔下船。 逮到机会的托雷立刻把另外两把银枪取出来,他挺直背脊,左右开弓,连续六颗铅弹打在不同的深海鱼人胸口。深海鱼人的皮肤很坚韧,如果没命中要害不会致命,他们呢喃低语,一口气包围住托雷,似乎终于发现托雷的战力惊人。 船板上又爬上不少隻深海鱼人,肿胀丑陋的鱼头令人作噁,他们露出排满锋利牙齿的巨大嘴巴,体型高低不齐,目前登上黑鴞号最大的深海鱼人大约有六英呎高,十分骇人。 长年交战的心得,深海鱼人知道火炮的厉害,他们衝上来试图阻止水手们装填炮弹。身为炮击士的布莱克一边指挥,一边防御。他将双管霰弹枪的枪口对准那隻高大的深海鱼人,砰地一声巨响,深海鱼人巨大头颅在不到十码的距离被轰成肉酱,黏呼呼的鲜血喷洒一地。 布莱克兴奋地大喊,「哈哈!吃我的子弹吧!」布莱克一时的大意给人对方偷袭的机会,一隻深海鱼人挥舞三叉戟,尖锐的三叉戟划开了一个口子,他银牙一咬,忍住疼痛拔出登船斧劈上去,深海鱼人的头被砍成两半,脑浆沾附在斧头上。 咚地一声,托雷陷入困战之际,玛姬被深海鱼人包夹,她一个不留神被深海鱼人的爪子抓住马靴摔倒在地上。深海鱼人试图将她拽入海底,玛姬没有施力点,深海鱼人本身力气又不算小,她很快被拖到船缘。 玛姬用长鞭捆住栏杆,下半身悬空,她从怀里取出簧轮手枪,一发打在深海鱼人脸上,窟窿喷出血沫,但深海鱼人仍紧紧抓着她。 千钧一发之际,砰地一声,一发铅弹贯穿深海鱼人的大嘴巴,深海鱼人终于松开了手。玛姬撇过头看去,原来是卡蜜拉用猎枪打中了深海鱼人。玛姬来不及道谢,一隻深海鱼人从卡蜜拉后方跳出来,卡蜜拉受到撞击往前扑了一跤。 掌舵的道格拉斯见状,拔出火枪打在深海鱼人的眼珠子上,旋即弯刀一挥,砍进了深海鱼人的胸口。由于砍得太深了,道格拉斯奋力想要拔出刀子,结果把深海鱼人抽搐不停,其他深海鱼人连忙衝上来。 道格拉斯巨大的体型发挥了优势,他一拳打在深海鱼人下巴,其中一隻当场飞出去,另一隻被他死死按在船板上。道格拉斯拿出备用的火枪,扣下板机,带走了深海鱼人的性命。失去掌舵后,船隻不受控地往右方倾斜,道格拉斯赶紧握起船舵。 「我掩护你!」亚伯特爬上船尾甲板,他虽然是个医生,但他以前曾是个军医,他也受过专业的士兵训练。亚伯特一手握着杖剑,一手握着火枪,背对着道格拉斯攻击从船尾爬上来的敌人。这时卡蜜拉也爬起来了,她连忙用推弹桿塞入铅弹,装填好后再次击发。这次她不让对方有机可趁,熟练地装上刺刀,只要深海鱼人敢站在她面前,她发誓自己一定会让深海鱼人后悔长了两颗巨大突出的眼球。 托雷虽然知道玛姬被拖走,当下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过往的杀手经验令他稳住气息,专注在周围的敌人,没有表现出半分焦躁的破绽给敌人。 刷刷两声,托雷用匕首舞出剑花,深海鱼人或许是认为三叉戟有长兵器优势,咯咯发出刺耳的笑声后衝过来。托雷一个俯身,他先用匕首锋利的刀刃格开三叉戟,反手一挥,轻易地划开了深海鱼人没有保护的的喉咙。 托雷拔出一把刚才趁乱装好的三管银枪,对上了第二个敌人,他这次转开卡榫,三颗铅弹齐发在深海鱼人的腹部,伤害足以致命。 又有两隻深海鱼人扑上来了,他们齜牙咧嘴,模样可怖吓人。托雷俐落地翻了个圈,轻盈地掠到其中一隻身旁,匕首落下,对方的右脸颊被刮开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剩下一隻深海鱼人,托雷扔出匕首威摄,深海鱼人退开两步,托雷立即取出方便填塞的火药包和弹丸放入枪管。 待到深海鱼人的三叉戟接近他不到十吋距离,五秒时间已到,托雷扣下板机狠狠地朝深海鱼人的丑脸来上一发,熟悉的烟硝味传来,托雷吸了一口,顿时充满了安全感。托雷没有忘记玛姬,他拾起地上的匕首,一边奔跑,一边装填子弹。 玛姬并非省油的灯,重新站起身来后,他握起长鞭甩在深海鱼人身上,特製的长鞭虽然不能把他们打得皮开肉绽,但威吓性还是足够的。托雷这时已经赶到他身旁,手上其中一把银枪完全上膛,里头的三发子弹就等着击锤上的燧石撞击火门,完成它们的使命。 玛姬环视甲板,附近的深海鱼人逐渐减少,不知道是死光了还是被他们顽强的抵抗吓到开始撤退了。 水手们被翻上来的浪花浸湿身体,鱼腥臭味遍布在他们每日勤刷的船板上,他们一个个发出了愤怒的咆哮,杀红了眼。杰夫率先发难,他掏出他最心爱的手持火绳炮,这是一种伤害比轻型火炮还要弱的火炮,点燃一样是用火绳。虽然使用起来不方便,但整体伤害相比燧发火枪高上不少,近距离的伤害甚至比布莱克的双管火枪还强。 轰隆!火炮正中红心,一个深海鱼人的腹部被炸开一个大洞,四肢只剩下一层薄皮相连,他闷哼一声,整个人跌入了海中。杰夫吼道:「滚出我们的船!」玛姬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三角帽,戴好之后走到杰夫身旁,她拍了拍杰夫的肩膀,「就是这个气势!这是我们的船,把这群骯脏噁心的东西赶回海里!」 此起彼落的枪炮声回盪在这片海域,不知过了多久,深海鱼人纷纷退回海里,海面又恢復蔚蓝的模样,那一团团可怕的黑影逐渐消失了。 玛姬下令朝着英勇号全速前行,道格拉斯立即操纵船舵,搭配扬帆手将船快速驶航。即便刚才的打斗很混乱,玛姬仍注意到英勇号那边的情况,他们的甲板上几乎没有多少深海鱼人的尸体,就连五十门火炮也只轰了一轮就停下来。 哼,区区的深海鱼人也知道欺善怕恶吗?玛姬虽然这样想,不过她仍是有些纳闷,为什么深海鱼人会发动攻击呢?在海上,受到深海鱼人袭击的渔船和商船多不胜数,甚至很多海盗的私掠船也是他们的目标。 但是,玛姬很明显感到违和感。深海鱼人明知道有英勇号这种战列舰存在,他们为什么还贸然突袭?如果说是不怕死,那他们大可不必撤退,况且他们根本没派多少人去攻佔英勇号,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正当玛姬还在思索之际,船上的深海鱼人都被清光了,水手们开始清扫甲板,他们用鱼叉把深海鱼人的尸骸一隻隻推入海里。忙了一阵子后,总算让黑鴞号看起来乾净多了,虽然阵阵恶臭还是不时传来,不过这也只能靠水手慢慢刷洗船板了。 唉,看来今晚有得忙了!玛姬叹了一口气,她可不想睡在寝室的时候,窗户飘来难闻噁心的鱼腥味,那会让她反胃的。嗯,也许我该先找亚伯特拿点胃药。 第三章 神秘的岛屿 又过了三天,他们总算抵达位于海卓拉厄姆湾西南方的一座小岛,根据那封信上唯一看起来有用的消息,这被称作尾鰭群岛,除了拜卡斯商团租下他们的湾岸当港口,其馀船团都不会经过这里。 事实上,身为航海士的卡蜜拉注意到了,这次航程乍看只是往西南方前进,但途中的海路蜿蜒曲折,甚至避开不少天然形成的漩涡地带如果不靠地图贸然来此,恐怕那些船隻会成为海下的残骸。 玛姬拿起望远镜眺望不远处的码头,那里没有停泊的位置,她发现很多被拜卡斯商团雇用来的私掠船都开始往海里扔锚,看起来打算把船停在外海处。这是很正确的选择,毕竟这些私掠船也许不够大,但对船长来说凌驾于性命之上,他们可不相信这些商人。 玛姬环视四周,拣了个浅海的锚地后让杰夫扔下绑着铁鍊的厚重铁锚,一切稳妥之后,她召集黑鴞团的主要成员到甲板上。玛姬清了清嗓子,抬头看了一眼被夕阳垄罩的金黄天空,若无其事地说,「现在我要登岸去看一下情况,这里至少要两人留守。这次信上主要是邀请亚伯特来,所以他必然要同行,至于我身为船长,当然也是人员名单之一。」 「嘿,我才不信你不带托雷。」布莱克咧嘴一笑,瞇起眼睛打量着玛姬。 「你说对了,我会带着托雷,但你也要去。」玛姬指着布莱克。 「别呀,我可不擅长跟人交流,你如果要苦力的话,你带上道格拉斯好了!」布莱克一脸抗拒地说。 「他是船上唯一的大厨,你派他下船,你打算让杰夫拿着火枪抵住你的脑门吗?」玛姬不以为然地说。 听到玛姬说抵住脑门,托雷不由得嘴角微扬,微微一笑,他偷偷地将目光移向倚靠在栏杆的卡蜜拉。他还记得上次布莱克被人用枪抵住脑门,那人正是卡蜜拉。当时是因为一次偶然间聊,也许是兰姆酒喝多了,布莱克评价玛姬拥有适合翻云覆雨的浑圆翘臀,卡蜜拉拥有比棉花还松软的饱满胸部。前者不以为意,后者气得把猎枪抵着布莱克的脑门,幸好被托雷及时拦下否则走火可就惨了。 待在男人数量压倒性多的船团里,女性清一色都会遭遇言语骚扰,卡蜜拉未加入黑鴞团之前是赏金猎人团的成员,对这件事早就司空见惯,她真正不能忍受的是布莱克提及了她的胸部,她高耸的胸部给她带来了不少问题。撇开被船员偷摸的风险,她身为一个击手,拥有傲人丰满的胸部不是好事,多半的时候会干扰到她进行精密的射击。 对于这对碍事的胸部,卡蜜拉甚至私下找来了亚伯特,希望他能动个手术将其割除。但亚伯特经过专业分析后,先不谈可能会留下难看的疤痕,这种侵入性的大手术若伤口不小心感染,即便保住性命也可能留下后遗症。这件事传到玛姬耳里,导致玛姬之后在跟卡蜜拉上床时经常称讚她的胸部有多美,甚至摆出羡慕的表情。即便卡蜜拉知道她在撒谎,但她仍感到开心,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托雷陷入回忆之际,他感到一双刺眼的视线盯着自己,他抬头一瞧,原来是卡蜜拉恶狠狠地瞪着他。托雷尷尬地别过头去,挠了挠鼻子,故作镇定的模样。 另一方面,布莱克似乎妥协了,他耸了耸肩,「看来我只能去一趟了。不过快傍晚了,我们等等要吃什么,又要睡哪里?」 「这你不用担心,我只是下去晃晃,我不打算在那座岛上过夜。」玛姬说。 「我想先找约瑟夫。」亚伯特说。他虽然很少表达意见,但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约瑟夫跟他是旧识,甚至说是挚友也不为过。此次航程如此诡譎,途中还碰到大量的深海鱼人,按照过往约瑟夫的性格肯定不会想拖自己下水。难道被人威胁了吗?亚伯特沉下面色,他之所以认识约瑟夫是在军队的赌桌上,当时他们同样是帝国的军医。但约瑟夫向来是小赌怡情,难道他这几年沉迷赌博,背上了一屁股债? 眾人达成共识后,船舱门打开,一艘小舟被放到海面上。道格拉斯和布莱克负责划桨,几人很快地来到码头旁。目送道格拉斯回去后,玛姬戴好象徵船长的三角帽,稍微整理一下白色的船长大衣。托雷往前一瞧,码头旁摆放着大量的铁鉤、锁链和绞盘,附近的屠宰场传来阵阵的鱼腥味,看起来就跟一般港口相似。 打探了一下,这里似乎叫铁鉤码头,看上去名符其实,一堆大铁鉤悬掛在半空中。稍微逛了一圈后,他们发现码头旁有新盖的酒馆、房舍、赌场甚至妓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对船员来说这里算是消遣娱乐很不错的地方了。 他们来到赌场旁,亚伯特一眼就发现了约瑟夫,他个头矮小,灰鬓的捲发被海风拍湿,他在赌场外踱步不前,似是在考量什么。玛姬露出微笑,这种人她见多了,通常是两种可能,一种是在下定决心要不要进入赌场,一种是输了钱在思考要不要进去翻盘。 「哦,我的老朋友!」约瑟夫看见了亚伯特,开心地走上前来,不过玛姬锐利的目光注意到他一闪而逝的犹豫。嗯,他在思考等等要如何隐瞒。玛姬见多识广,约瑟夫这种没经过训练的人,脸上表情经常显露出真正的想法。 「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亚伯特很乐意跟他寒暄叙旧,但玛姬也在身旁,他希望先处理好公事再说。 「呃……」就跟玛姬猜得一样,约瑟夫支支吾吾。沉默片晌后,约瑟夫开口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里深海鱼人特别多,很多人都染上了鱼鳞病。」所谓的鱼鳞病,其实就是深海鱼人身上特有的一种毒素,这种毒素会透过伤口感染给正常人,正常人有一半的机率会得到鱼鳞病,接着他们皮肤会脱落,变成一片片的鱼鳞,双眼凸出,毛发停止生长,最终变成深海鱼人的模样。 「鱼鳞病确实很严重,但并非不治之症,现在应该有很多药物能处理。」亚伯特皱眉,他的表情显然不信任约瑟夫的说词。如果说是一般船团就算了,拜卡斯商团规模如此大,又是专门经商贸易,他们怎会没有足够的药物呢? 「总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约瑟夫眼神飘忽,连忙地补充说。这又是一个谎言,玛姬在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是典型想把问题丢给其他人,这种过于匆忙的掩饰,表示这件事很严重所以他不敢乱说。 「我可以看看医院的病歷吗?」亚伯特询问。 「哦,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不过我会问问马汀。你知道的,我现在受他雇用,很多事我没办法作主。」约瑟夫发现眾人露出质疑的眼神,他佯装有事,随手塞了张地图给亚伯特。临走之前,他面色凝重地说,「总之,你们小心点。」留下这意味深长的话之后,他快步离开眾人视线范围,矮小的身影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现在要回船上吗?」布莱克问。 「时间尚早,先四处间晃看看。」玛姬拿着约瑟夫给的羊皮纸,仔细审视一会,地图上有不少人为涂抹的油污,很多地方都被刻意删去文字。除了铁鉤码头之外,上面还记载了一座名为尾鰭镇的地方,距离铁鉤码头一英哩左右。 「你别告诉我要去那里。」布莱克望着陷入沉思的玛姬。 「我刚刚看到这附近有出租的马车,我猜就是为了这个存在。」亚伯特说。换作平常,他肯定不会淌这滩浑水,但约瑟夫的隐瞒实在太可疑,他不由得想亲自调查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以前和他无话不谈的老朋友对他说谎。 找了一辆空马车,玛姬付了四枚铜币给马伕,马车驶向尾鰭镇。湾岸道路的路面尽是崎嶇不平的碎石路,勉强算宽阔,从马车上看过是一条笔直的线。 几人很快就来到达了地图上的尾鰭镇,玛姬本以为这里多半是座小渔村,但镇上比她预想得热闹许多,街道上人潮熙来攘往,一座三层楼酒馆最为显眼,外观看上去是新打造的,招牌掛着「白头翁酒馆」五个字。 城镇中央是一个圆形大广场,中间有喷水池,围绕广场外围是商店铺。令人意外的是这种沿海地带的城镇,鱼贩格外冷清,只有几辆推车上装着大木桶,里头是鯡鱼和沙丁鱼。玛姬反过来想,或许正因为这里靠海,家家户户多少都有捕鱼,鱼货反而没什么赚头。 四人在尾鰭镇晃了一圈,当地的居民似乎对他们不感兴趣,仍是各忙各的。布莱克对他们冷淡的反应感到开心,因为他铁手臂太过显眼,除非对方是美女或要请他喝酒,否则他并不喜欢被人当成观赏动物一样盯着看。 玛姬目光梭巡了一会,终于在一个房舍角落发现一名少年,少年看上去很稚嫩,大概是刚成年不久而已。少年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注意到玛姬也在看他之后,脸上泛起红晕,不知道是因为玛姬出眾的外表还是作贼心虚。 玛姬来到少年身旁,少年显得很紧张,他紧握着身后猎枪的背带。玛姬先自我介绍后,运用她女性的魅力,很快地让少年放松卸下心房跟他们谈话。简单交谈后,他们知道这名少年是尾鰭镇的警备队成员,他叫吉米,之所以盯着他们四人看,这是因为他们是外地人。 玛姬听完他的答覆,微微一笑,她心想这才是正常反应。吉米看到玛姬美丽如诗画般的璀璨笑容,情不自禁呆然地望着她,玛姬故意撩了撩金色秀发,朝他甜甜一笑,吓得他低下头来不敢直视,整张脸红通通宛若章鱼。 嗯,是时候了!玛姬指着那张地图,开口问,「你知道这些被划掉的是什么地方吗?」吉米面露难色,看了看她,眼神似乎有些犹豫不决。玛姬明白他的戒心,继续说,「你放心好了,虽然我们是拜卡斯商团雇用的人,但我们跟他是不同路的人,硬要说的话我们也是受到胁迫才来这里的。」 「你们讨厌拜卡斯商团吗?」吉米饶有兴味地问。玛姬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连忙问,「你不喜欢他们吗?」 吉米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地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很感激他们的到来,因为他们帮忙建设这个镇子,原本这里人烟稀少,近年来有不少外地人选择留在这里,现在尾鰭镇相较来说繁荣很多。」 「可是,并非都是好事吧?」玛姬试探地问。 「是的,因为镇上变得让我有些陌生。」 「我明白这种感受,毕竟你们以前比较封闭,彼此之间都认识,现在很多外地人流入,你们当地居民的情感连结自然变弱很多。」 「不光是这样。」吉米沉思片晌,他比划着地图的两处地方,「这里被涂掉的地方分别是盐田和鱼塘,拜卡斯商团将它们租下来并限制我们靠近。但我觉得很奇怪,像他们这么大规模的商团,为什么会想要建造盐田和鱼塘?」 「这的确很奇怪,你怀疑其中有问题?」玛姬问。 「我不知道,我不能靠近那里,所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吉米忽然想起什么事,「不过最近镇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我猜他们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是说鱼鳞病吧?」亚伯特问。 「不,鱼鳞病不是问题。」吉米仔细看着眾人,狐疑地问,「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们吗?镇上最近流传一种诡异的病,很多外地人都染上了。」 「该死,我就知道那个老傢伙骗了我们!」布莱克咒骂一声,他扯开嗓门,「小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吉米被他的态度吓到,退后了两步。玛姬赶紧缓颊,岔开话题,「对了,地图北方还有一处被涂掉,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趁着玛姬转移吉米注意力的时候,托雷按住了布莱克的肩膀,朝他使了个眼色,似乎要他安静别说话。 吉米看了看地图,继续说,「这里是旧镇,以前我们住在那里,不过老一辈的人说湾岸不管是捕鱼还是出航都方便得多,所以就把镇子迁来这里,旧镇只剩下一些年迈的居民了。」 「你知道要怎么去旧镇吗?」玛姬莞尔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蕴含优雅,彷彿她不是一个私掠船的船长,更像是个贵族千金。 吉米脸红地看了玛姬一眼,「要从这里到旧镇必须经过一片树林,那里经常起雾,即便是当地人也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你们要去的话,我建议你们沿着东部湾岸走,虽然绕远路多花三倍时间,但相对来说安全许多。说起来,你们去旧镇做什么?」 「就只是走走看看。」玛姬随口说。 吉米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提醒说,「现在晚上了,就算沿岸也很危险,你们要不今天先住在酒馆,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玛姬摇头,「不了,我们打算回船上过夜。」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划破夜空,叉状闪电迸裂而出,斗大的雨珠开始落下,不一会儿,整座小镇就被这场暴风雨垄罩。 「你们去白头翁酒馆吧,那里的服务生汉娜很亲切。」提到汉娜两个字,吉米的脸变得比苹果还要红,玛姬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喜欢那个叫汉娜的女孩?」 「这、这不能乱说!」吉米紧张得语无伦次,最后他索性逃开了,临走之前,他还很有礼貌和他们道别。 「嘿,你遇上对手了,看来那个汉娜的女人掳获了这名纯情少年的心。」布莱克笑了笑。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玛姬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第四章 古神的低语 暴风雨来势非常快,整座小镇上一片黑压压,天空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宛若海水倒灌,毫不留情地拍打在瓦簷上。周遭雷鸣声不绝于耳,越发激烈刺耳,时而像战鼓的狂奏曲,时而像死神的悲鸣曲,呼啸的狂风夹带浪潮侵袭着沿岸,一艘艘停泊在城镇旁港口的帆船被涨起来的海水弄得忽高忽低,险些要翻船了一样。 面对如此可怕骇人的骤雨,玛姬一行人被迫前往白头翁酒馆。布莱克用力推开门,里头早已坐满人潮,他们似乎本来就在这里饮酒作乐,看起来跟这场暴风雨无关。 玛姬用手轻拍秀发,试图将水渍甩开,不过身上早已湿成一片。亚伯特环顾四周,发现柜檯有一名妙龄女子,他有着一头鲜艳的红色头发,面容姣好,身上穿着一套衣领刻意开低的连身长裙,高耸的胸部呼之欲出。 布莱克和托雷也注意到了,前者眼睛盯着很大,后者故意用馀光窥视。亚伯特礼貌上前,鞠了个躬问道,「这位美丽的女士是酒馆的人吗?请问还有空房吗?」 「叫我汉娜就行了。」红发女子嫣然一笑。其实在她没开口之前,眾人早有预感她就吉米所说的汉娜。布莱克取出雪茄叼在嘴上,稍微梳整散乱的头发之后,他迈步向前搭訕。汉娜似乎对应付这种事轻车熟路,她一边取悦布莱克,一边又婉拒邀约,惹得布莱克心里发痒,就差没衝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示爱了。 玛姬瞥了一眼托雷,淡然地说,「想看就大方点,何必掩掩藏藏,女人对这种目光很敏感,特别是当你盯着她的臀部和胸部时。」 「我只是在欣赏美好的事物。」托雷耸了耸肩。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男人永远不懂知足。罢了,你要看就看吧,反正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不是吗?」 「这样吧,为了赔不是,今晚我只待在你身旁。」 「谁说要你陪了,你一个人自己睡吧!」玛姬微微一笑。 就在两人打闹之际,亚伯特已拿到两间房的钥匙,他将其中一把给了玛姬。玛姬看了看还待在原地的布莱克,布莱克似乎还想跟汉娜聊天,但汉娜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她很快找了个要去厨房帮忙的理由躲掉布莱克的纠缠。毕竟布莱克一个大男人,手上装了支铁手臂,平常也没下过厨,总不能厚着脸皮跟进去厨房帮忙。临走之前,汉娜还给了他一记飞吻,本来生着闷气的布莱克顿时心花怒放,看上去魂都要被勾走一样。 「今晚你最好把他看着。」托雷皱起眉,看了看亚伯特。 「你觉得我有力气拖住他吗?」亚伯特摇了摇头,他露出苦笑,「不过说实话,这个叫汉娜的女人确实很有一手,难怪布莱克和那个叫吉米的年轻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我看这间酒馆大半数的人都是为她而来。」 「连你也看上她了吗?」玛姬语气有些不悦。光是她身旁三个男人都注意汉娜,即便她平常表现落落大方,仍会在这种事上產生对抗意识。 「如果要选的话,当然是她比较好。」亚伯特瞥了玛姬一眼,意有所指地说,「我寧愿跟布莱克为敌,也不想和托雷一争长短。」 「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话说如此,玛姬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容,因为亚伯特这番话间接表示托雷的心是属于她,玛姬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 进入房间后,美人恩重,托雷拦腰把玛姬抱了起来。玛姬的脸火烧般灼红起来,轻轻地在托雷耳边咬一口,看似抗拒的挣扎,心跳的跃动声却毫不掩饰地出卖了她。托雷温柔地吻着她的香唇,玛姬双手环绕他粗壮的颈项,狂热地向他反应。 云雨过后,玛姬卧在床上,托雷一手拖着腮帮,一手轻抚她的背。他的目光移至隆臀,不禁在心里苦笑,布莱克说得没错,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臀。片刻之后,托雷想起什么事,「对了,明天你打算怎么做?你有什么计画吗?」 玛姬眨了眨眼,故意叹了口气,「才刚温存完,连一句好话都不哄,现在就急着谈正事,你们男人真现实。」看到托雷面露尷尬,她噗哧一笑,轻了他脸颊一口,「我说笑的,不过在告诉你之前,我想先听看看你有什么想法,例如哪个地方你觉得十分可疑。」 「如果只能选一个地方,我会怀疑旧镇。」 玛姬眼睛一亮,「为什么呢?」 「盐田和鱼塘虽然很奇怪,但如果说那里藏着什么商业秘密,马汀不想让我们过去,这倒还能说得通。但旧镇不关他们的事,为什么要刻意将其从地图上抹掉?」 「你想得跟我一样,我也怀疑旧镇有问题,我明天正打算去那里一趟。」玛姬嘴角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你不会想穿过那片树林吧?」托雷担忧地问。 「你猜猜?」玛姬瞇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她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该换衣服了吧?」 「正有此意。」托雷说。这是托雷的习惯,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他也要全副武装,或许是以前当杀手躲避寻仇的关係,他始终保持最好的战斗姿态以防万一。特别是玛姬在身旁,他更是战战兢兢,不敢轻忽大意。 趁着托雷下床换衣服,玛姬侧过身去,她垂下眼瞼,缓缓闭起双眼。也许是今日发生太多事令她有些劳累,又或许是托雷给她安全感,她很快就沉入梦乡。 她作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站在黑鴞号的甲板上,她一边喝着威士忌,一边眺望远处刚才被炮火轰散的船隻残骸。正当她感觉四处都很明亮,她信任的船员都在四周之际,忽然一团黑压压的阴影从水下冒出来。 黑影十分庞大,几乎是黑鴞号的二十倍,它迅速浮上来,等到接近船底的时候,它一口气将船吞了下来。玛姬惊讶地跌入海里,她感觉四周有一双双阴森混浊的眼睛盯着她,位于头顶上方的明亮离她越来越远,她的脚被人牢牢拽住,彷彿要将她拖入海底深渊。 玛姬感觉呼吸快喘不过气来,她失去了宝贵的空气,眼看就要溺水窒息。冰冷的海浪一波波朝她的脸上袭来,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移动。玛姬想要大喊求救,但她发不出声音,海水咕嚕咕嚕灌入她的口中,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玛姬仍在持续下沉,就在被拉入海下几百英呎之后,她感觉有一股巨大的眼睛盯着她,她往下一瞧,她无法言喻那是什么生物,那个生物好像有着一张圆型的口器,里头满是尖锐的牙齿,牠身上满满的触手,看起来既不像章鱼也不像鯊鱼,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未知生物。 这个生物好像比抹香鲸还巨大,牠越来越靠近,骇人的口器对准了玛姬,马姬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的双手依然无法自由活动,她试图闭上双眼,心想哪怕是死也不要望着牠。但事与愿违,玛姬连闭眼都办不到,她保持睁大双眼的模样看着生物越来越靠近自己,压迫感和恐怖感混杂在一起。 倏忽间,玛姬感觉自己好像可以动了,她大喊了一声,虽然她知道这样没什么用,但就像是一种象徵抗拒的挣扎。就在这一刻,她猛然从床上起身,她的周围恢復成酒馆的房间,外头传来暴风雨猛烈拍打窗户的声音。 玛姬往旁一瞥托雷正惊讶地看着她。从托雷的视角来看,玛姬就像是睡到一半忽然从床上跳起来,她看起来惊恐万分,苍白的脸孔冷汗直流。托雷问,「发生什么事了?」 玛姬贪婪地吸了几口气后,驀地扑向托雷的怀里,「抱紧我。」玛姬颤抖的抱住了托雷,她看起来惶恐不安,托雷鲜少见到她这样分寸大乱。 「你作恶梦了吗?」托雷轻轻搂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不,那不是恶梦,那是真实的。」玛姬颤声地说着。托雷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玛姬在暗指这是古神的低语。 古神的低语,这是很多人最畏惧的事。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相信古神的存在,通常那种人往往衣食无忧,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对于在海上讨生活的人,他们在惊滔骇浪中求生存,面对无垠海洋善变的性格,他们坚信这是古神可怕的恶作剧。 有人声称见过古神,也有不少相关记载描述到古神,但没有亲眼见到的人永远不信,他们总认为这只是水手们无聊没事干的间聊,目的只是想吹嘘自己遭遇过可怕的险境。托雷和玛姬都相信古神的存在,应该说黑鴞团所有人都信,因为他们都曾间接地接触到古神。古神并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他们会製造梦境,类似一种精神攻击。 曾接触过古神的人纷纷指出,他们认为世上的古神不只有一个,古神共分成两派,不存在善恶理论。其中一派的古神是透过威胁、恐怖和强大的力量逼人类畏惧他们,另一派的古神类似领主收赋税,只要你按时上缴祭品,他们就会保佑你的安危。 有传言古神的力量源自于人类的信仰,所以他们要透过这种方式获取人类的敬畏,从而让自己的力量更加强大。例如海卓拉厄姆湾的命名,就是取自其中一个古神海卓拉,祂存在于无垠浩瀚的海洋里,只要对其抱持敬畏之心,祂就会保佑船团出航平安。 有些船团甚至坚信祂需要实质的祭品,所以会在船上养着牲畜,通常是母山羊,因为方便携带还可以產羊奶。当海上天气诡譎剧变之际,这些船员会搭出跳板,将这些母山羊一隻隻推入海里,他们相信这样做之后过不久浪潮就会平息。 托雷看着瑟瑟发抖的玛姬,心中不捨,他温柔地安抚玛姬。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喀啦的声响,似乎是从门外地板传来的声音。外面有人?是谁?托雷不禁感到疑问,他想要走上前确认,玛姬一把抓住了他,「别离开我。」 「我只是看看而已。」托雷安慰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玛姬说。托雷看着她一丝不掛,如果等她穿好衣服,外面那个人估计早就走远了。玛姬看穿他的想法,顺手抓起她引以为傲的船长大衣,系上三颗银扣环后,勉强能遮住她美丽的胴体,儘管那双浑圆修长的腿仍若隐若现。 两人一前一后,玛姬一手搭在托雷的肩上,身子微倾,伏在他宽阔的背肌上。玛姬将簧轮枪牢牢紧握在手里,灼灼目光警戒四周,深怕从某个阴影角落跳出一隻可怕的怪物。 两人走在二楼狭长的廊道上,前方空荡荡,底下大厅传来此起彼落的喧闹声,看来这里的隔音很糟。其实进来酒馆后,托雷就注意到了一件事,白头翁酒馆外表看起来崭新,但里头摆设却有种经年累月的沧桑感,他们一开始走上来的橡木阶梯时不时发出喀吱声,彷彿橡木里已被白蚁蛀蚀缕空,一不小心随时会踩断。 托雷有些不明白,摆设与其说是老旧,不如说有种长期泡在水里发潮的感觉。但按照地理位置来说,这间三层酒馆已经算是镇上很高的建筑物,总不可能经常淹水吧?虽然托雷满腹疑问,但他还是先将思绪拉回现实,毕竟他还得保护好玛姬。 就在走了几步后,两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事,地上有不寻常的水渍,看上去像是爬虫类的尾巴蛇行在地上的痕跡。托雷蹲下身来,仔细审视一番,他知道这水渍绝非偶然,因为上面沾附着黏稠的液体。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屋顶漏水,酒馆共有三层,他们恰巧位处二楼。 玛姬比对了一下痕跡,如果说是蜥蜴或蛇显然有些大,按照体型来判断,行走过这里的至少得是隻蟒蛇。不管如何,她可以肯定不是深海鱼人。 就在两人端倪水渍来源之际,一个纤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两位客人,怎么了吗?」他们猛然回头,只见汉娜站在二楼阶梯,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拖把,纳闷地望着他们。 「你怎么在这里?」托雷反问。 「是这样的,刚才有客人反应二楼地板有水渍,我恰巧没事就来清扫一下。」汉娜望着看起来只披着一件大衣的玛姬,困惑地问,「发生什么事吗?」 「哦,其实是她喝醉了,我正要扶她回去。」托雷敷衍地说。汉娜质疑地看着两人,毕竟他们手上都握着杀伤力强大的火枪,这种说法明显不合逻辑。 两人不打算多作解释,玛姬佯装头昏的模样,托雷赶忙搀扶她进入房间。托雷谨慎地趴在门上偷听,确认外头的汉娜开始拖着地板,他才将银枪放回腰间,走回那张双人床。 玛姬压低声量,皱起眉头,「刚才根本没听见有人在外头走动,她怎么会说有客人反应地板上有水渍呢?」她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说方才的声响真是外头某种生物造成,那地板上的水渍一定是那时候留下。 「我刚才注意到这间酒馆走廊上的窗户都没关好,或许是外头的客人提醒她。」托雷想了想后说。他知道这很牵强,但他现在不想让玛姬更劳累,因为他感受到玛姬仍在颤抖,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虽然玛姬知道托雷是在敷衍她,但她的确很累了,受到古神的低语,她精神有些不济,实在不想再花心思去烦恼这些事了。她索性脱掉大衣,鑽进了被窝,用着命令的口吻说,「今晚你一定要待在我旁边,哪儿也不许去,听清楚了吗?」 托雷想起他们刚上楼的时候,玛姬还故意调侃不想让自己陪在身旁,不过如果现在用这种事捉弄她可不是件好事。托雷之所以坚信古神的存在,那是因为他也曾遇过古神的低语,他知道那滋味很难受。 托雷脱下马靴,爬到了床上,他轻抚着玛姬金黄色的鬓发,温柔地说,「遵命,我亲爱的玛姬船长。」玛姬清澈如镜的眼眸望着托雷,嘴角上扬,弯成了一抹微笑,她偎到托雷温暖的臂膀里。 幸运的是,今晚她没有再受到古神的骚扰。 第五章 海滩上的幽会 翌日清晨,玛姬起了个大早,窗户透出一丝光亮,看来暴风雨已经结束了。睡在她身旁的是托雷,似乎是感受到玛姬坐起来的动静,托雷睁开了眼。 稍作盥洗后,两人走到楼下,布莱克和亚伯特早就等候多时。亚伯特看起来脸色有些差,玛姬推测应该跟昨晚的暴风雨有关,亚伯特患有风湿性关节炎,他的船舱是黑鴞号少数有壁炉的地方。 亚伯特看到他们过来,放下手中的咖啡,朝他们打了个招呼。玛姬瞥向一旁神色有些不悦的布莱克,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吧檯,玛姬循着他的视线瞧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佇立在吧檯旁和汉娜有说有笑。 托雷环目一扫,他发现那名彪形大汉身后正是吉米,他专注地盯着汉娜,彷彿整个心都被偷走了。过了一会儿,吉米注意到托雷的目光,一脸尷尬,旋又佯装没事般乾咳一声,走上前来,「昨晚都睡得好吗?」 「哼,就在刚才我心情不好了。」布莱克咋舌一声,他的视线没离开过汉娜。 玛姬用手肘抵了布莱克一下,摆出招牌式的笑容,看着吉米,「托你的福,昨晚我们睡得很安稳。」玛姬说这句话的时候,托雷不禁苦笑,他知道玛姬隐瞒古神的低语,一方面是不想引起恐慌,一方面可能会被当成疯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有古神存在。 吉米看着玛姬美丽的笑容,心跳加速,连忙点了点头,「能帮上你们的忙就好。」 「对了,那个跟汉娜说话的人是谁?」玛姬问。 「你是说达克斯吗?他也是警备队成员,以前在旧镇的时候他住在我旁边,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真的很感激他。」吉米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玛姬知道他是单纯的孩子,所以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事。不过玛姬不是凡事都必须追根究柢,这也许是他们的私事,她不想要触及太深。 「对了,我一直想问,警备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是镇上雇用你们吗?」托雷好奇地问。 「其实我们算是自发性的组织,主要负责夜间巡视,说起来我们人也没很多,加上我和达克斯大概就四个人左右。这份工作是没有薪水的,我们白天还是要想办法赚钱维生,像我自己就开了个商店主要是贩卖手工品。」 「你还会工艺,真了不起。」玛姬微微一笑。 听到玛姬的称讚,吉米脸上一红,他害羞地说,「如果不嫌弃,你们可以来我商店舖晃晃,它是一台推车,我平常会在广场兜售叫卖。」 「有空的话一定去。」玛姬说。 正当他们聊到一半时,达克斯似乎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他瞥了布莱克一眼,或许是身为男人的直觉,他没给布莱克好脸色看。来到几人面前,达克斯忽然注意到了玛姬,他被玛姬如白瓷般的美丽脸庞吸引住了,顺着内心的渴望他将视线往下移,他的目光就像帆船扔锚之后一样,停在玛姬因紧身胸衣而凸显的丰腴胸脯前方,一动也不动。 托雷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忍住揍他一拳的衝动,他本以为达克斯多少会收敛些,但他明显高估了达克斯。达克斯视线再度下沉,梭巡了玛姬的大腿后,甚至想绕过几人去欣赏她的美背和臀部。 该死,这我可不能当作没看到了!托雷正想上前阻止他,吉米率先开口,「达克斯,这几位就是我昨天跟你提到的人。」 「哼!你们能骗过吉米但骗不了我,你们是马丁派来渗透的人吧?别浪费时间了,除了盐田和鱼塘之外,你们休想再拿到其他地方。」达克斯愤愤地说,「表面上说要找医生过来帮镇上治病,其实病就是你们造成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利用在製造奇怪的东西,要是让我逮到证据的话,我一定让全镇的人把你们赶出去!」 「你说的奇怪东西是什么?那跟镇上的病有关吗?」亚伯特似乎嗅到关键的线索,他尖锐地提出质问。 「少跟我装蒜了!总之,你们最好注意点,我会盯着你们!」达克斯丢下狠话之后,二话不说扭头就离开,留下一脸尷尬的吉米。吉米看了看眾人,连忙道了个歉,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达克斯在前方大声囔囔催促他,迫得他不得不匆匆告别。 「嘿,这小子真够没礼貌,看我改天揍他一顿!」布莱克说。 「这点我倒是赞成。」玛姬微笑。 托雷有些讶异玛姬会赞同布莱克这种粗暴的举动,他皱起眉,「这样好吗?」 「别以为我挟怨报復,那傢伙刚刚说了些奇怪的事,他身上可能有重要的线索。根据我看人的经验,这种人就是打他一顿就会乖乖说出来了。」玛姬轻描淡写地说。 「那我们还要去旧镇吗?」托雷问。 「当然要。」玛姬点头,「趁着天色尚早,我们走海岸过去,我想傍晚前应该能回来,这次我说什么也要回船上。」她想起昨晚古神的低语,到现在还心有馀悸。 「嘿,刚好那傢伙走了,我先去找汉娜说说话。」布莱克眼睛一亮,兴奋地说着。 「别去了,人家可是镇长的女儿,你要是把事情弄糟了,我们搞不好会被赶出镇子。」亚伯特语重心长地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镇长的女儿?」玛姬问。 「昨晚我老毛病犯了,睡不着觉,下楼的时候听见有人刚好谈论到这件事。」 「说起来我们还没见过镇长。」托雷说。 「没必要见他,我们不是来巡视镇上的。」玛姬解释,「我们来调查越低调越好,最好没几个人认得我们。」 「不管怎样,你们还是先把布莱克抓回来吧!」亚伯特摇了摇头,指着正在跟汉娜聊得火热的布莱克。他的面前摆了两杯兰姆酒,看起来汉娜趁机推销了一番,这间酒馆估计有一半的收入都归功于汉娜。 汉娜似乎有事要离开酒馆一下,托雷抓到机会好不容易将布莱克拖出酒馆,几个人循着地图前往尾鰭岛东部湾岸,根据地图显示大约走个三英里就能到了,换言之穿过树林只需要一英里。 一行人走了一会,忽然发现汉娜站在沙滩上,他环顾四周,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几人。汉娜来到一块大岩石旁,托雷还在纳闷她想做什么,没想到汉娜开始宽衣解带。 布莱克两眼瞪直,直勾勾注视着汉娜,彷彿被鸡蛇怪石化一般。托雷不禁思索,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脱衣服?托雷瞥向一旁的海水,莫非她要下水吗?托雷曾听过不少小渔村的女性会潜入水里,她们主要是採集贝类和海藻,又称为渔妇。 令他们出乎意料的是,汉娜并没有靠近海水,她望着另一边招了招手。过不多时,一个壮硕的男子走了出来,那人竟是达克斯! 天呀!为什么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布莱克惊讶地张开嘴巴,完全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不,这一定是误会,他们可能有什么要事。该死!我为什么要这样骗自己!布莱克叹了一口气,颓丧地垂下肩膀。 「好了,看来你没戏了,我们也别打扰小俩口亲热了。」玛姬笑了笑。 「不,我要留下来,至少让我大饱眼福。」 「你这嗜好可真糟。」玛姬蹙起眉,语气有些不悦。 「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布莱克指着汉娜的方向,「他们现在站在那里,我们如果过去说不定会惊扰他们,你也不希望这样吧?」 「虽然我知道你没这么替人着想,不过你说得很对。这样吧,我去旁边晃晃,等你那低俗的观赏结束后再来找我。」玛姬耸了耸肩,转过身去。 托雷身为一个男人,要说对汉娜的身体不感兴趣那绝对是谎言,但如果他这样做只怕接下来的日子会过得很难受。他朝布莱克挥了挥手,使过眼色后,自己跟在玛姬身后。 玛姬听见他跟来的脚步声,撇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托雷很清楚这笑容绝非称讚他品德高尚,而是告诉他做出了正确抉择,否则后果自负。 两人走到湾岸沙滩旁,玛姬似是童心未泯,蹲下来开始捡贝壳。托雷长期当杀手的经验让他时常注意地上的足印,果不其然,他发现附近有一堆不寻常的痕跡。凑近一瞧,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深海鱼人的足印,而且数量至少二十隻。他立刻走到玛姬身旁,低声向她报告这件事,「我一开始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我明白了,这里有深海鱼人出没。」 玛姬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砾,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稀奇,我们来这里的途中不就遇上一大群深海鱼人了吗?」话音甫落,她忽然明白托雷想表达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觉得这里如果出现深海鱼人,小镇不可能安然无恙?」 「对!」托雷肯定地点头,「你还记得吉米说的话吗?这里的警备队不过四人,就算居民都算上去好了,他们怎可能打赢深海鱼人?」 「你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一句重要的事,我一直搞不清楚拜卡斯商团为什么会愿意跟这个小镇合作。」玛姬沉下面色,仔细分析,「据我所知,拜卡斯商团臭名远播,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他们真想在这里盖盐田和鱼塘,大可直接用武力逼小镇屈服,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也许他们有其他考量?」托雷反问。 正当两人谈论之际,布莱克意兴阑珊地走了回来,亚伯特跟在他后面。玛姬瞧见他,故意挖苦地说,「怎么,终于知道偷窥别人很空虚吗?」 「不,跟这个无关。」布莱克双手一摊,「我没想到那傢伙看起来很健壮,居然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嘿,你肯定不信,汉娜只靠手就让一切结束了。」 听到布莱克露骨的对话,玛姬似是司空见惯,并没有表现特别讶异。不过,布莱克的描述倒是勾起她的好奇心,准确来说,是一个很大的疑问。玛姬看着布莱克,认真地问,「你刚才所说是真的吗?」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布莱克肯定地说。 「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亚伯特点头。 玛姬沉思半晌,神情肃穆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布莱克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常见得很,我在酒馆经常遇到水手跟我吹嘘自己多厉害,事实上只是个软脚虾。」 「我不是指达克斯的身体情况,我是怀疑汉娜的动机。」玛姬认真地说,「你想想,汉娜正值青春年华,当一个男人无法满足女人的需求,她凭什么和他交往?」 「你这话说得太过了吧?」布莱克搔了搔头,面色复杂地说,「虽然身为一个男人我这么说有失公允,但或许他有其他长处呀?男女之间的交往,不可能这么肤浅吧?」 「想不到你平常不正经,说话倒还挺实在。」玛姬笑了笑,她继续说,「那就让我们比较一下他们的情况。首先,汉娜是镇长女儿,年轻貌美。再来看看达克斯,吉米说过警备队根本没有薪资,意味着地位也不高,你认为他有什么条件追求到汉娜呢?」 「那些只是物质上,也许汉娜欣赏的是他这个人。」亚伯特在一旁说。 「这就更不可能了。」玛姬摇了摇头,嘴角掠过一丝冷笑,「你们也看到达克斯在酒馆是用什么眼光打量我,像他这种脾气暴躁又对女人无礼的人,汉娜真的会喜欢他?」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古怪,那你认为呢?」托雷也感到好奇了,他摸了摸下巴。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通常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汉娜被达克斯胁迫了,也许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其二,汉娜想利用达克斯,毕竟女人的身体一直都是很有力的武器。」 「嘿,这我就要问问托雷了。」布莱克故意瞟了玛姬一眼,旋即将目光锁定在托雷身上。托雷大感不妙,他还没来得及回应,玛姬一双大眼直勾勾瞪着他,吓得他不敢答腔。 亚伯特想了一会,问:「如果真如你所述,那你认为汉娜是哪一种情况?」 「我不知道,毕竟我跟她认识不久。」玛姬耸了耸肩。 「不管怎样,这件事有必要确认一下!如果是被胁迫的话,我一定饶不了达克斯,我要把他狠狠揍一顿扔进鯊鱼堆里。」 「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企图心吗?」玛姬冷冷地说,「你是想要来个英雄救美,说不定就有机会一亲芳泽对吧?」 「就、就算不是这样,难道你要眼睁睁看她被人欺负吗?」 「这件事先搁在一旁吧,别忘了我们是要去旧镇。」托雷提醒地说。他倒不是对汉娜的情况不为所动,只是他担心如果太晚回程会很危险,毕竟他才刚发现了深海鱼人的踪跡,万一真遇上可就麻烦了。若只有他一人倒无所谓,但眼下玛姬也在一旁,他可不能冒险让玛姬捲入这场危险里。 玛姬用馀光瞥了托雷一眼,她似乎从托雷的眼神看出端倪,她微微一笑,心中对托雷关心自己的行为感到喜悦,片刻之后,玛姬缓缓开口,「总之,汉娜的事我回头再想想,我们现在先去旧镇。」 布莱克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玛姬毕竟是黑鴞团的首领,况且亚伯特和托雷两人似乎也赞同玛姬的意见,孤立无援的他只能耸了耸肩,点头应诺。 第六章 充满神秘的旧镇 确认汉娜和达克斯走远后,玛姬一行人循着地图继续前往旧镇。湾岸旁有一排渔夫小屋,几条条划桨的小舟系在岸边,不过没看到人影。又走了一段距离,他们拐了一个弯,走了一段羊肠小径,旋又进入了鬱鬱葱葱,枝叶繁开的树林。 又过了一会,前方出现一条人造的木製阶梯,阶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看起来不像经常使用的样子。玛姬观察了一会,她原本怀疑吉米故意隐瞒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吉米身为当地人说不定直接穿过那片容易起雾的树林,自然也就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 四人体重最沉的是布莱克,托雷让他先站上去确认负重范围,布莱克虽然不太情愿,但毕竟这关乎到玛姬的安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所幸阶梯看起来虽然不牢靠,但勉强还是能承受住布莱克的重量,只是会发出喀磯喀磯令人不安的声响。 攀爬完阶梯之后,他们来到一个小山谷,说是山谷也不过就一百五十英呎高,从上面放眼望去一览无遗。底下是一幢幢的茅草住屋和用木栅栏围起来的果园,溪水蜿蜒,住屋旁种植着些许玉米。玉米经过充沛的阳光和雨水的滋润,茎桿挺拔,呈现一片黄澄澄,饱满而润泽的模样。 玛姬仔细观察周围,有一个被灰泥矮墙围起来的长型仓库特别吸引她,仓库旁有牲畜排泄用的狭长水沟,玛姬推测应该是饲养场。她本以为按照吉米的描述,旧镇理论上应该是一个荒废多年,人烟稀少的地方,但目前这样看来,里面还有不少居民。 不知道为什么,玛姬的背脊忽感一阵凉意,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山谷里瀰漫着一片薄雾,周围突然冷了起来。她的眼前景象被扭转成一个阴风沉沉,蛇鼠满地的废墟,整座小镇彷彿是黑白色的油画。她惊讶地打起哆嗦,退后两步,再次揉了揉眼睛后,旧镇又恢復成一开始看到的田园景象。 布莱克和亚伯特也在打量四周,他们没注意到玛姬的不对劲,但托雷明显发现了,他第一时间联想到昨晚古神的低语,连忙伸手扶住玛姬的腰。 玛姬朝他微微苦笑,摇了摇头,「我不要紧。」 这时布莱克注意到了他们,故意捉弄地说,「真不公平,你们不准我英雄救美,现在又卿卿我我,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少囉嗦,快下去吧!」玛姬挥了挥手。 布莱克耸了耸肩,朝托雷使了个眼色,彷彿是在说「好兄弟真有你的」一样。因为托雷要待在玛姬身旁,开路先锋的重责大任交给了布莱克,亚伯特比较像是一条韁绳,专门用来制住布莱克莽撞的举动。 就在亚伯特稍微恍神一下,布莱克又想跑去玉米田拔几根玉米偷吃,幸好玛姬掏出了怀里的簧轮枪,这才让布莱克被迫打消念头。几人来到一栋看起来比较乾净宽敞的二层楼房,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番,迟迟没有敲门。 玛姬透过外面衣架上晒着的衣物服饰和地上的清晰的滚轮痕跡,推测这里至少住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如果这名老妇人能推动沉重的手推车就另当别论。 玛姬向来做事很小心,她正在思考要先逛一圈还是找一户人家拜访。毕竟这是不请自来,要是被当成可疑人士,那可能会惹上不少的麻烦,特别是这种封闭的村镇。 就在踌躇不定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们,「你们是谁?」眾人回头一看,一名长得高大挺拔的男子看向他们,依照年纪来推算,此人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我们是路过的游客。」布莱克不假思索地回答。 男子面色一沉,冷冷地说,「我还没见过手上拿着一堆火枪的游客,你们到底是谁?」 布莱克这下尷尬了,顿时语塞。正常来看,亚伯特的燧发火枪藏在外套里,杖剑不拔出来外观就跟一般的手杖一样,玛姬的簧轮枪说是防身也还行。反观他自己身上背着两把火力极高的双管燧发霰弹枪,腰间掛着一支登船斧,托雷同样也是四把银枪系在蛇纹腰带上,双手片刻都不离开握柄,他们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游客。 玛姬轻叹了一口气,露出苦涩的笑容,彷彿好像很习惯布莱克搞砸这种事一样。玛姬走到男子面前,摆出低姿态先道了个歉,接着说出自己是拜卡斯商团雇用的人。男子听到拜卡斯三个字,当场眉头一皱,明显起了戒心。玛姬心里一慌,她暗叫不妙,莫非拜卡斯商团把地图上的旧镇位置涂抹掉,正因为他们处得不合? 就在玛姬快速思考要如何应变之际,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地来到他们面前。她看了看玛姬几人,旋又将目光移向男子,「怎么回事?」 「我看到这几人鬼鬼祟祟在外头徘徊,身上又有一堆武器。」男子回答。 「这位女士,我们没有恶意的。」亚伯特取下羽毛帽,恭敬地说道。 玛姬趁机退后一步,她知道对方是老妇人的话,交给亚伯特处理是最好的选择。玛姬自认有着姣好的面貌和身材,但这些通常只能对付男人,对于年轻姑娘或许还能用香水和坠饰的话题搪塞过去,但面对老妇人来说,她讨不到半点便宜。 亚伯特也是老人,他每天修剪鬍子,挺直背脊,头发梳齐,雕刻精细的手杖给他一种高贵优雅的绅士风格,看上去既稳重又有内涵。老妇人打量了一下他,警戒心果然下降不少,她介绍了一下自己叫娜迪拉,隔壁的男子是肯尼,随后她问,「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是拜卡斯商团雇用来的人,因为我们并不熟悉这座岛,所以想要趁着空间时间稍微逛一下。」 「这里没什么好逛的,你们要逛就去尾鰭镇吧!」娜迪拉平淡地说。玛姬仔细观察娜迪拉的表情,她看起来从容自在,言语中并没有对尾鰭镇的存在感到不悦。 亚伯特被下了个逐客令,略显尷尬,不过他很快注意到附近种植的药草,「我发现你房子周围有种一些药草,莫非你也是个医生吗?实不相瞒,拜卡斯商团雇用我们来,正是因为我是名医生。」 听到医生二字,娜迪拉的脸上明显有变化,她沉下脸色,「你是来治什么病的?莫非是马汀让你来治镇上那个病的?」玛姬注意到娜迪拉声音低沉,看起来戒心十足,她描述中说的是那个病,这就表示有可能不是鱼鳞病,而是吉米之前所说的那种奇怪疾病。 亚伯特当然也听出端倪,他乾咳一声,故作镇定地说,「什么病?哦,你是说鱼鳞病呀!你说得没错,我们来这里的途中还遇到一些深海鱼人,他们真是难缠。其实吧,鱼鳞病也不是什么困难的疾病,只要有充足的药物就够了。实不相满,这次我来这里主要是想散散心,顺便赚一点外快罢了。」 娜迪拉瞇起眼睛,试图从亚伯特的表情出破绽,亚伯特也是话术老手,一点也没露出半点可疑的模样。娜迪拉说,「这里天黑之后路上没有灯火,我建议你们早点离开。」 亚伯特皱起眉头,即便他打算听娜迪拉的话,他猜想玛姬一定不肯。果不其然,站在他身后的玛姬正在绞尽脑汁,试着找出留下的方法。 片晌之后,玛姬想到了一个法子,虽然她自己觉得很蠢但还挺实用的。玛姬深吸一口气,故意大声地尖叫,「糟了,我把鼻烟壶弄掉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 亚伯特立即明白她的意图,连忙接话,「我想是刚刚上来的时候弄掉的吧?或许就在这附近,你跟托雷两人去找一下,我和布莱克待在这里。」 玛姬在心里暗自称讚这一手漂亮,因为亚伯特主动留下来,他们势必要派人和他说话,接下来她只要祈祷肯尼不要多管间事跟上来就行了。今天的幸运女神眷顾着她,肯尼虽然看起来戒心重重,但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远处紧紧地盯着他们。 玛姬来的时候早就快速观察过地形,她知道这附近有不少浆果丛和树木,非常适合用来掩蔽她跟托雷两人的动向。玛姬在成立黑鴞团之前是个出名的盗贼,托雷是个厉害的杀手,他们对于潜行和偽装都十分了得,毫不费力地就利用死角避开了肯尼的视线。 两人俯着身子,一前一后绕过一整排树丛,悄然地滑下山坡,飞快地来到玛姬一开始最在意的仓库面前。他们躡手躡脚,靠着半身高的玉米田的掩护,顺利来到仓库墙壁旁。 玛姬听到里头有吱吱声,难道是老鼠吗?她正想透过窗户探向里头时,托雷用手拍了拍她的臀部。该死,这时候还调情,难道你都不分场合的吗?不过,玛姬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知道托雷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缓急的人,她缓缓地转过头去。 眼前的景象令玛姬惊呆了,肯尼正快步地朝他们走过来,他明显注意到了两人。玛姬和托雷面面相覷,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乾咳一声,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玛姬不由得在心中纳闷,这里离娜迪拉的房子起码有三百英呎,肯尼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肯尼来到两人面前,竖眉怒眼,恶狠狠地问,「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玛姬心想糟了,这下被逮个正着,就跟哑子吃莲一样有理也说不清了。玛姬把心一横,蹲下身子佯装腹部疼痛,「唉呀,我刚刚在找鼻烟壶的时候忽然肚子痛了起来,可能是早上吃到不新鲜的鱼了。我恰巧看见这里有间房子,所以才让托雷带我过来借个坐桶。」这话说出来连玛姬都想咒骂自己了,这是什么鬼理由,说出来连三岁小孩都不信。 幸运的是,肯尼看起来一心只想让他们离开,并没有在意她的藉口。肯尼警告地说,「如果没其他事,立刻给我滚离这里!」 玛姬急忙点头应诺,她假意让托雷搀扶,两人快速地离开了仓库。来到娜迪拉的房屋后,亚伯特看见一脸垂头丧气的玛姬,立即明白此次任务失败告终了。片晌之后,玛姬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匆道别娜迪拉和肯尼,眾人快步走下石阶梯。 原本玛姬还不死心,想找机会扳回一城,但肯尼这次学聪明了,他一直尾随在后,直到眾人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肯尼的身影才消失在他们视线范围里。玛姬气得直跺脚,她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发现,就连问托雷也得不出答案。 布莱克双手一摊,调侃地说,「要我说的话,你不如乾脆演到底,硬是赖在那里不走,然后真的去跟他们借坐桶。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说不定还能调查一番。我想他们心肠再狠,也不可能赶走一个肚子痛的年轻女孩吧?」 「哼,你说得倒好听,你没看到一大片玉米田吗?」 「又怎么了?」布莱克纳闷,「你不会要说他们没有坐桶,你必须在玉米田方便吧?」 「如果只是那样就算了,我更怕他们坐桶旁放着玉米梗。」玛姬瞪了他一眼。 「哈哈,原来如此!」布莱克大笑一声,捉弄地说,「这样也不错,我以后就可以称讚你有个适合翻云覆雨的玉米臀了。」 玛姬可笑不出来,她朝托雷使过眼色,冷冷地说,「我以船长的身分命令你,立刻给我在这傢伙身上开几个洞,反正亚伯特也在场,他死不了的。」 「遵命,我敬爱的船长!」托雷微微一笑,作势取出银枪。 「嘿,我是开玩笑的!」布莱克连忙说。 「好了,你们别闹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亚伯特神情肃穆,「旧镇的人已经对我们几个人產生怀疑了,如果我们再擅自靠近,天晓得他们会怎么做。」 「你还怕他们不成?」布莱克不以为忤。 「这可不好说。」亚伯特认真地说,「马汀将旧镇划掉,搞不好就是因为他们互相认识,旧镇不希望有其他人来打扰。如果他们告诉马汀这件事,说不定马汀会对我们施压,到时他整日派人跟着我们,我们就寸步难行了。」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担心的。」玛姬叹了口气。 「对了,我刚才忘记说,那个叫娜迪亚的女人似乎是旧镇的镇长,至于肯尼的话,她说只是个住在旧镇的普通居民。」亚伯特补充说。 「好一个普通居民,他能看穿我和托雷的潜行,我才不信他只是个普通人。」玛姬反驳。 「对了,我刚刚一直感觉哪里奇怪,现在我想起来了,那里看起来不像被捨弃的村镇。无论是房舍还是农田都有打理,离走前我注意到有些住屋升起炊烟,里头肯定有人。」托雷说的话就跟玛姬一开始所想一样,只是玛姬刚才疲于应付肯尼,一时忘了这件事。 「吉米说那里只剩下一些居民不是吗?」亚伯特皱眉。 「也许他也不清楚有多少人。」布莱克倒是不在意。 「总之,旧镇看起来问题很大,早晚我们要再来一趟。」玛姬说。 「那我们现在去哪?回船上吗?」托雷问。 玛姬抬头看了看天空,沉思良久后说,「天色还早,我们去盐田一趟吧!」 第七章 奇怪的水井 事不宜迟,趁着天色尚未转暗,玛姬循着地图来到尾鰭群岛的西方,根据吉米所述,这里就是拜卡斯商团租下的盐田。 盐田离西南方的尾鰭镇并不远,大约是一英里左右,沿路上共设了三层栅栏和哨所,目的是防止外人接近。玛姬环视四周,侦察一下地形后,她选择从盐田上方的峭壁处当观测点。这里离盐田约有一百英呎高低差,正常人没事不会抬头看过来,附近又有茂密树丛,可谓是绝佳掩蔽。 眾人来到峭壁旁,因为距离盐田有些远,必须仰赖单筒望远镜才能看清楚。四人身上只有玛姬和亚伯特两人携带,亚伯特表示昨晚因为风湿关节炎犯了,今天又走了一段路显得有些疲累,拣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顺势将望远镜交给布莱克。托雷一如既往待在玛姬身旁,他双手握着枪柄,负责警戒四周。 分工完成后,玛姬和布莱克开始用望远镜侦察。今日天气不错,艷阳高掛,除了海风时不时吹乱玛姬的头发,视野倒是不受阻碍。 盐田呈现棋盘状,一块块的方格整齐有序,目前程序似乎已到了最后收尾,盐堆矗立在各个区池的中央,白盐堆积成塔,洁白亮眼如雪花一般美丽。 过不多时,玛姬注意到了一件事,盐田离海水有段距离,大约是一百五十码,而且没有用来导入海水的水闸门。玛姬心里纳闷,难道他们是用担子挑海水过来吗?既然都把盐田盖在海岸旁,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呢? 同一时间,布莱克一边拿着望远镜,一边伸手摇了摇旁边的玛姬,「你看左边,那边好像有人在交谈。」 玛姬顺着他的话看过去,盐田旁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正中央的是三个人,分别是一个高大的女子、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和眼神犀利的老人。布莱克盯着那个女子,女子剪着一头短发,手臂粗壮,如果不是她样貌偏向女性,一般人说不定会把她当成男人看待。 「知道他们是谁吗?」托雷问。 「那个女人我认得,她叫萨曼莎,她的酒量很好,腕力更是惊人。上次我在海卓拉厄姆湾的酒馆和他比赛腕力,我敢打赌我再多喝了几杯的话,肯定被她连人带桌摔下去。当然,最后还是我赢了。」 「你用铁手臂跟她比?」玛姬挑起眉,语带鄙视。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是用正常的右手跟她比,我有这么厚脸皮吗?」布莱克说。 托雷思索半晌,缓缓说,「萨曼莎,我听过这个名字,她是很优秀的潜水员,在海卓拉厄姆湾小有名气。她现在在英勇号上工作吗?」 「女人的名字你倒是记得很清楚。」玛姬故意捉弄地说。 托雷耸了耸肩,露出苦涩的笑容,「你不会吃醋了吧?如果你要吃醋也找个好对象,你挑她未免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那个女人不好吗?」玛姬笑了笑。 「如果是工作能力,她是首屈一指,但说到魅力的话,至少我不想跟她上床。」 「两位想调情的话,可以去其他地方。」布莱克故意摆出无奈的表情。 「三位,就此打住吧,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在这里吹风。」亚伯特说。他身子其实没这么差,但他担心这三人顾着聊天忘了正事,特别是布莱克最容易扯开话题。 布莱克心知肚明亚伯特是在说他,耸了耸肩后,他继续用望远镜观察盐田的情况。他看了看那个正在跟萨曼莎聊天的老人,他注意到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风衣,头戴三角帽,他惊讶地喊出声来,「天呀,他不会就是英勇号的船长保罗吧?」 玛姬听到他的话,一脸不屑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原来你现在才发现。顺带一提,那个在萨曼莎后方的中年男子就是马汀,他就是要求我们过来的人,同时也是拜卡斯商团里面最臭名昭彰的军火商人。」 「什么?马汀也在,他们在谈什么?」托雷皱眉。 「我这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玛姬摇摇头,莫可奈何的样子。 布莱克似乎又发现什么,故意捉弄地说「嘿,保罗身旁跟着的那个小伙子是谁,他给人的感觉很像托雷,说不定是玛姬你喜欢的类型哦!要不你这次用美人计如何?」 托雷沉下脸,正色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还挺英俊的,一头茶色短发,身材精壮,眼神十分兇狠。」布莱克照着他所看的描述了一遍,当他说完之后,他发现四周安静下来。布莱克拿下望远镜,只见身旁的玛姬脸色凝重,抿着嘴唇。布莱克尷尬地说,「等等,该不会真的是你前任男人吧?」 玛姬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况且他跟我没关係,跟他有关係的是托雷。」 布莱克大吃一惊,吓得看向托雷,「兄弟,我不知道你跟玛姬一样也是男女通吃!」 「你就别添乱了。」亚伯特按住布莱克的肩膀,看着玛姬问,「他究竟是谁?」 玛姬思考半晌,轻叹了一口气后,娓娓将事情说出来。她告诉布莱克和亚伯特,那名男子叫亚瑟?考菲尔德,亚瑟跟托雷一样曾是职业杀手,目前两人均列在海卓拉厄姆湾十大枪手的名单里。亚瑟半个月前跟托雷下过战书,双方用橡胶弹进行射击,最终以一颗子弹之差输了这场决斗。 「既然是丧家之犬,为何你们这么担心?」布莱克问。 「他实力可不容小覷,当时我也在场,他跟托雷旗鼓相当,枪法可说伯仲之间。依照亚瑟的性格,他如果知道托雷也在这里,他肯定会想来报仇。」玛姬解释说。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亚伯特问。 「他被拜卡斯商团雇用,专门保护保罗的安危。」玛姬说。 「如果他是保镖,那也许他不能活动自如,除非他打算拋下雇主。」亚伯特分析地说,「不过他既然随行在旁,他多半知道我们也来了,我们仍要小心点。」 布莱克看着鬱闷懊恼的托雷,轻拍他的肩膀,「嘿,你这么脸色这么难看,我认识的你可是很有自信,难道你怕下一次输给他吗?」 不等托雷答话,玛姬瞇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她看了看托雷,微微一笑,「你最好赶紧跟卡蜜拉道歉,依照她倔强的个性,她可能会恨你很久。」听到玛姬这样说,托雷更是垂下肩膀,重叹一口气,彷彿被她说中了。 布莱克一脸纳闷,正想询问到底是什么事,玛姬挥手打断他,示意让他继续监视盐田。玛姬重新举起望远镜,找到刚才的位置后,她发现那几人似乎正要离开。 马汀和保罗往海岸的方向前进,那边停泊着几艘小帆船,看起来是接应他们的。不过令她在意的是,萨曼莎好像没有要一起走,她往反方向行走,来到一辆手推车旁。玛姬心想,那手推车里面是什么东西?她又打算去哪里? 今天的幸运女神很眷顾她,忽然一阵大风颳来,手推车上的亚麻布被吹掀一大半,底下露出一件潜水服。潜水服沉得像厚重的盔甲,外观像圆柱形的大木桶,头盔前方有一大椭圆形的大玻璃窗,头顶两侧有皮革製的呼吸管口。 玛姬将这件事告诉眾人,托雷呆了一呆,不解地问,「她带潜水服做什么?」 布莱克反问,「你不是说她是潜水员?」 「你认为这座小岛上有任何地方需要用到潜水服吗?」玛姬不满地说。她放下望远镜,沉思良久后,无奈地说,「反正我看肯定跟不到马汀了,这片盐田看起来又被严密看守,我们还是先跟踪萨曼莎好了。」 「记得时间。」托雷说。玛姬知道托雷是担心今晚如果又住宿在酒馆,说不定她又会遇到古神的低语。玛姬微笑,「放心吧,我有分寸。」 决定好方针后,几人收拾了一下,开始往萨曼莎离去的地方跟过去。所幸萨曼莎带着几名水手推着两轮车,行径缓慢,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 玛姬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小心翼翼跟在萨曼莎后方,她发现萨曼莎打算前往的地方正是另一个可疑的地点鱼塘。果不其然,萨曼莎几人来到鱼塘附近,停了下来。 鱼塘跟盐田差不多,附近都有拜卡斯商团的雇用兵看守,附近设置有几排住屋和烤着一大锅热水的篝火,看起来应该是轮班制。鱼塘比玛姬想得小多了,面积不过就只是黑鴞号的甲板大小,而且刻意远离海岸旁,玛姬不禁心想难道是养殖淡水鱼?在一个蕴含丰富海水鱼资源的群岛,说是建设盐田也就算了,弄一个淡水鱼的鱼塘是怎么回事? 看到盐田和鱼塘,玛姬又怀疑起另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马汀要亲自前来?马汀在拜卡斯商团里是负责军火买卖,为什么他要特地来这座小岛监视鱼塘和盐田? 正当玛姬陷入沉思之际,萨曼莎又有动作了,她走到一口水井旁,水井上方有一块光滑的大石板。玛姬纳闷起来,萨曼莎去那口水井做什么?玛姬瞥向篝火正在烧着的热水锅,总不可能是口渴缺水吧? 萨曼莎继续动作,她挥了挥手示意让水手们搬下潜水服,接着开始穿上那身潜水服。潜水服的穿戴程序繁琐,几名水手弄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帮萨曼莎穿好。 「等等,她不会是想下去那口井吧?」布莱克低声地问。 玛姬用馀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她看起来是想穿上潜水服跳舞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要是我知道原因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回去休息了。」玛姬说。布莱克被她反驳到无话可说,露出一脸尷尬的表情,玛姬顿时发现自己说得太过火了,立刻歉疚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讥讽你的,只是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我们还是先继续观察吧!」 布莱克点了点头,他们继续盯着萨曼莎的行动。萨曼莎毫不费力地推开了石板,就如布莱克所说的一样她力气惊人,从外观看来那块石板起码有五十磅。 萨曼莎往自己如树干结实的腰部绑上一条浸过油的粗状亚麻绳,绳子绕过她两边的腋下往上吊,利用绞盘和推桿将她悬空慢慢放下去。玛姬无法看到井里的情况,她只能透过绞盘的转动推算这口井大概多深。 过不多时,绞盘没有动静了,似乎暗示萨曼莎已经到了目的地。玛姬思索一会,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她粗估这口井应该是三十英呎深。但这就奇怪了,如果只是这种高度,萨曼莎为什么要穿潜水服?难道要潜入水下吗?如果是要潜到水井下,熟练的水手应该都能办到,除非井水深到无法轻易地换气。 不管如何,玛姬现在束手无策,她也不可能上前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垂下肩膀,朝着几人使了个眼色,似乎准备打道回府,毕竟她不知道萨曼莎啥时出来。 「再等一下吧,反正这里离尾鰭镇不远,回去应该还来得及。」托雷看着脸上略感失望的玛姬,于心不忍地劝说。 玛姬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布莱克和亚伯特都点头赞成,眾人又继续待了一会。托雷才喝了一半的兰姆酒后,水井旁就有了动静,绞盘开始转动了。玛姬双眼瞪大,她开始怀疑今天是不是应待在铁鉤码头的赌场才对,幸运女神不断地和她微笑。 便在这时,透过望远镜的放大效果,玛姬注意到萨曼莎有些异状,她的潜水衣被划破一个锐利的大洞,切痕看起来平滑整齐,说明这并非是勾到岩石造成的。黑鴞号上也有潜水服,玛姬知道这种衣服材质很坚韧,穿上去厚重如甲,要想轻易划开应该很难。 身旁待命的水手们开始动工,花了不少工夫把萨曼莎的潜水服脱下来。萨曼莎里面只穿着一件短袖布衫和皮革短裤,玛姬定睛一瞧,萨曼莎刻意用右手腕按住左手臂。她想起刚才潜水服被切开的大洞,恰巧就是左手臂的位置,难道她受伤了? 萨曼莎朝水手们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先把潜水服上手推车,自己拿起一个铁水壶往旁边的小树林快步前去。玛姬一行人赶忙跟过去,所幸这里的树干不算太粗,他们待在远处也能看到萨曼莎。 布莱克尷尬地说,「嘿,如果她是要方便,我们这样不好吧?」 「你放心好了,在她脱下裤子的那瞬间,我会用簧轮枪抵着你的头逼你移开视线。」玛姬冷冷地说。 「别说笑了,我对那个怪力女才没兴趣。」布莱克双手一摆。 就在两人谈话的时候,萨曼莎小心翼翼地把右手腕挪开,果然如玛姬所猜得一样,她的左手臂渗出鲜血,明显是因为下井的时候受了伤。井里有什么?为什么她会受伤?玛姬不禁露出了疑惑。 萨曼莎用铁水壶将伤口消毒了一下,她的表情很狰狞,看起来伤口并不浅。亚伯特好像发现了什么事,连忙抢回布莱克手中的望远镜,专注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发现伤口上方好像有些许看起来像绿色苔蘚的东西。亚伯特失声道,「该死!那是鱼鳞病,她被感染了!」 「什么!」眾人异口同声。 第八章 强壮女人的秘密 萨曼莎清洗伤口之后,开始进行包扎,她的手法很粗糙,几乎让亚伯特看不下去。玛姬思索了半晌,低声说,「亚伯特,如果鱼鳞病不治疗会怎样?」其实她心知肚明,鱼鳞病是绝不能放任不管,它会侵蚀你的血液和肌肤,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转化成深海鱼人。 亚伯特摸着用蜡梳过的山羊鬍子,他瞥了玛姬一眼,「你应该很清楚。」玛姬轻叹了口气,她当然清楚,海卓拉厄姆湾每年不知道有成几百名水手死在鱼鳞病上。鱼鳞病并非无法根治的绝症,但它需要靠药物治疗,很多水手付不出这笔医疗费。 「她故意来到这里,看起来是有意要隐瞒自己受伤的事。」托雷皱起眉,面露难色地说,「亚伯特,你身上有医疗包吗?」 「等等,如果现在出去的话,我们行踪就会被发现了。」玛姬阻止了他。 托雷摇了摇头,「原谅我这次任性,但她曾经帮过我一次,至少让我还她这个人情。」 「她帮了你什么?」玛姬问。 托雷看了看玛姬,缓缓把事情说出来,原来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正是他跟亚瑟相约在海卓拉厄姆湾七号仓库决斗的日子。那天夜晚,他跟亚瑟连开数枪,双方把子弹用尽之后,迅速又填装准备好的橡木弹,不知打了几发,彼此都未伤到对方半毫。 就在这时,他趁着月光将云层盖住,七号仓库陷入一片漆黑的瞬间,他朝亚瑟开枪。这枪顺利地打在亚瑟左腹部,亚瑟对他反击开了一枪,弹丸擦过了他的右肩膀。本来可以划下完美的句点,但托雷听到后方传来噗通一声,彷彿什么东西落水了。 一个妇人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原来这名妇人正跟她的女儿搭着小舟准备上岸,但她的女儿却因为被亚瑟的枪声吓到一个不留神失足摔入水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身影轻盈无声地跃入水中,小女孩被救了起来。事后托雷辗转得知,当时救小女孩的人就是萨曼莎。 听完这个故事,布莱克一头雾水地说,「这是亚瑟开枪的问题,应该跟你无关。」 「如果我没接下战书,选在七号仓库跟他单挑,他又怎会开那一枪?当时海水涨潮,浪花很大,连我都没把握能救那个小女孩,但萨曼莎做到了。」托雷钦佩地说。 「不管怎样,你就是要救她对吧?」玛姬尖锐地问。 「是的。」托雷歉疚地说,「请原谅我的任性。」 「罢了,反正我本来也想救她。」玛姬微微一笑,「我以前听过她不少事蹟,她在工作方面受到很多人讚赏,个性算是豪迈那类型的吧?也许跟她打好关係之后,我们可以得到更不错的情报。」 「这赌注不会太大吗?如果她告诉了马汀,那我们就麻烦了。」亚伯特问。 玛姬缓缓走上前,她伸手按住亚伯特胸口的幸运金币项鍊,「真想不到我竟然会听到一个赌徒对我说这样的话,岁月不只在你脸上留下痕跡,还让你赌博的自信流失了吗?」 「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就跟你这一把了。」亚伯特耸了耸肩。坦白说,他身为一个医生,他当然也不希望有人在他面前死去。 在玛姬领头之下,眾人来到萨曼莎前方。萨曼莎看见他们,先是警戒地握起匕首,旋又露出纳闷的神情看着他们。她问:「你们是谁?」 玛姬微笑地说,「我们是拜卡斯商团雇用的人。」 萨曼莎看着玛姬美丽的脸庞,金色的秀发,她忽地说,「我认得你,你是黑鴞团的玛姬船长对吧?这么说来,托雷也在了?」 玛姬脸色顿时僵住,试探地问,「你为什么提到他?」 萨曼莎瞧了瞧玛姬的反应,似乎明白什么,摇摇头说,「别多虑,我对他不感兴趣。不过你应该知道亚瑟吧?他对托雷很感兴趣,他也知道你们来了。」 「我不打算在这里和他再次分胜负。」托雷走上前来。 亚伯特看着他们寒暄几句,担心话题又被带偏,连忙拉回正题,「我们刚刚看到你受伤了,你是被深海鱼人刺伤了吧?你应该知道那是鱼鳞病,那不是你涂点口水就会癒合的。」 「这跟你们无关。」萨曼莎冷淡地说。她仔细盯着眾人,思索片刻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卖我一个人情,好用来打探拜卡斯商团的情报对吧?」 「看来你对我们敌意很深。」玛姬确实是这样么想的,不过她也的确打算帮助萨曼莎,毕竟托雷都开口请她帮忙了,她没理由拒绝。玛姬心想对方既然软得不行,那就来硬的,她嘴角微微一笑,「也许你以为这样不会欠我们人情,但你却忘记了一件事,我们大可以将你受伤的事告诉马汀。」 「什么!」萨曼莎瞪大双眼。 玛姬瞧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暗自心想自己押对宝了,她果然在害怕什么。玛姬并不打算继续胁迫,因为萨曼莎脾气看起来也很硬,不见好就收可能会触底反弹。玛姬接续说,「潜水员的收入比普通水手高,你又颇具名气,我不认为拜卡斯商团会不治疗你的鱼鳞病,你为什么要怎隐瞒呢?」 萨曼莎看着玛姬,她本来拒绝回答,但她想起玛姬刚才提到的事,她心中有一丝担心玛姬真的会去跟拜卡斯商团说她受伤了。萨曼莎垂下肩膀,轻叹一口气,「我需要钱,我不能因为受伤停下工作。」 玛姬自幼学习盗窃,身为一名专业的盗贼,她培养出察言观色的能力。搭配女人的直觉,她不认为萨曼莎像是负债累累的赌徒,也不是随便就花大钱的人。况且前面她也提过潜水员是个高风险职业,收入很高,待遇理应来说不差。玛姬打量着萨曼莎,摸了摸下巴,「你急需这么多钱做什么?」 「这是我的私事。」萨曼莎眼神飘忽,她咬紧牙根,看起来难以啟齿。 「好吧,那我也不强迫你了,你还是让亚伯特看一下伤口吧!」玛姬说,「你应该也不希望因为鱼鳞病而无法工作吧?」 「鱼鳞病不是急性病,它需要一段时间。」萨曼莎摇头。 「越早治疗越容易根治。」玛姬说,「顺带告诉你,就我所知的拜卡斯商团可没这么好心,他们对活人待遇或许不错,但死人就不一定了。我听到很多可靠的消息,他们甚至会在水手因公殉职不给家人发抚恤金,甚至吞掉他原本积攒下来的薪资。」 「你说得是真的吗?」萨曼莎倏地站起身来,既惊又怒地看着玛姬。玛姬对她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有些吓到,不过很快就恢復正常,肯定地说,「这件事千真万确。」 萨曼莎颓坐下来,她看起来在思考什么,呢喃地说,「难道他们也是……」后面的声音因为太小了,萨曼莎说得含糊不清,所以眾人也听不明白。 「不管怎样,你希望活下去赚钱吧?」托雷说,「接受治疗吧!如果你不想欠人情,你可以付亚伯特一笔钱,先欠着也无妨。」 萨曼莎听到这个提议,思索了一下子,点了点头,「好吧,就当作我欠你们这笔医疗费,等我回程后拿到薪资一定还清。」 终于达成共识,亚伯特取下腰间的医疗包替萨曼莎治疗。亚伯特先用酒清消毒后,再以清水洗涤伤口,他举起锐利的手术刀俐落地将绿色苔蘚除去。这个过程本来应该很痛,正常人需要透过罌粟花药剂麻醉手臂,但萨曼莎婉拒了,她表示自己能忍受这种痛。 事实也如萨曼莎所料,亚伯特在伤口上涂抹膏药,简易包扎完后,萨曼莎虽然汗水直流,但一句痛也没叫出来。亚伯特将分装的小瓶子交给萨曼莎,叮嘱说,「这是用来治疗鱼鳞病的膏药,你每天定时换上两次。对了,这东西别让其他人看到,虽然我刻意用不起眼的小瓶子混淆,但如果医生闻到这个味道,他们会立刻知道这是什么。」 萨曼莎接过小瓶子,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玛姬挥了挥手,朝她微微一笑,「那你赶快走吧,免得离开太久被人起疑。」 萨曼莎狐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好不容易从喉咙挤出一些话,「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们拜卡斯商团在做什么,但我建议你们不要太深入调查。」言罢,她快步离去。 布莱克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禁苦笑,「嘿,她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她不知道咱们黑鴞团的玛姬船长最不听劝告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她越爱闯。」 「别把我说得好像小孩子到处胡闹一样。」玛姬冷冷瞪了他一眼。 托雷眺望远处海面上的夕阳馀暉,神情凝重,「趁着夜晚尚未到来,我们赶紧回尾鰭镇找辆马车去铁鉤码头,今晚我们要睡在黑鴞号上。」说完,他看了看身旁的玛姬,原本凛冽如寒冬的漆黑眼眸变得柔情如水,玛姬与他四目相交,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亚伯特虽然不知道古神的低语,但他确实不想再待在酒馆里,昨晚的暴风雨令他的风湿关节炎疼得要命,至少黑鴞号的船上有壁炉,他会感到舒服许多。布莱克的想法更简单了,他嗜酒如命,白头翁酒馆的酒水掺水太多,他甚至感觉稀释得像发臭的餿水,如果不是汉娜,他坚定酒馆的生意至少掉一半。 玛姬一行人很快返回尾鰭镇,才刚穿过狭窄高耸的牌坊,本来玛姬预期听到悠扬顿挫,朝气蓬勃的乾货小贩叫卖声,没想到取而代之的一片死寂。他们注意到城镇广场聚集人潮,这群人窃窃私语,此起彼落的声音,环绕在整座尾鰭镇。 这景象勾起了玛姬的好奇心,她率先走了过去,其馀三人当然也紧跟在后。他们想找个人询问情况,但这里的人都专注在前方,根本没空理会他们。幸运女神再次降临,玛姬在人群中发现吉米的身影,连忙往人群挤了过去。 来到吉米身旁,玛姬和他先打了个招呼,吉米看着近在咫尺的玛姬,她身上的香水味缓缓飘了过来,吉米当场脸红。托雷知道吉米只是个情竇初开的少年,玛姬对他没有太多男女之间的兴趣,所以并不太吃醋。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玛姬问。 吉米指着广场中央的地上,那里平放着一条白色帆布,从白布凸起的部分来看,底下应该有三具尸体。吉米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有三个人死了,他们是跟拜卡斯商团雇用的人。」 托雷观察到那块帆布,皱起眉,「这不是拜卡斯商团的旗帜。」 「他们跟你们一样,都只是受雇于拜卡斯商团而已,事实上好像是其他船团的人。唉,这是这个月第五起了,真是令人可怕。」 「你的意思是说,经常有其他船团的人死?」玛姬质疑。她出海的时候就打探过了,受到拜卡斯商团雇用的船团有去无回,按照吉米的叙述,或许他们就是死在这里附近。 「最近越来越多了。」吉米无奈地说。 便在这时,托雷直觉有股锐利的视线正盯着他,他猛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亚瑟。亚瑟站在保罗的身旁,名义上是个保鑣,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攫住托雷这边。托雷大感不妙,他心想亚瑟该不会想在这里和他对决吧?幸好亚瑟很遵守工作契约,冷冷地看了托雷一眼,他跟着保罗走向白头翁酒馆。 同一时间,玛姬注意到开门迎接的汉娜,她的眼神绽出光芒,亲密地搂住了保罗的脖子。保罗弯下腰,在汉娜吹弹可破的细嫩脸颊吻了一口,挽起她的手走进酒馆。布莱克也注意到这点,他惊讶地说,「天呀,汉娜的品味也太糟了吧?他看起来至少六十岁,都快可以当她的祖父了。」 吉米看到布莱克夸张的反应,不由得笑了一下,「他们不是你想得那样,保罗船长是汉娜的父亲,准确来说,应该是义父才对。」 「义父?」玛姬皱眉,「汉娜不是镇长的女儿吗?」 吉米抬起手来,指着站在广场上的一个男人,他身披深色斗篷,全身包裹得紧紧,就连双手也带着羊毛手套,打扮看起来完全不像靠海小镇的人。吉米说,「那就是镇长安东尼奥,他是汉娜的父亲。保罗船长和安东尼奥镇长好像是旧识,汉娜是近几年才回来的,之前在外地的时候是保罗船长替她打理一切,甚至还收了她当义女。」 「嘿,一个老男人无缘无故收了一个年轻小姑娘当义女,我可不信只是这么单纯」布莱克摸了摸下巴,嘴里咕噥地说道。玛姬横了他一眼,用手肘撞了他的侧腹,担心吉米听到赶忙转移话题,「我们想要回铁鉤码头,你可以帮我们叫马伕过来吗?」 吉米点了点头,玛姬顺势给了他一枚金币,他本来想拒收,但玛姬坚持要他收下。吉米犹豫了一会后,告诉她自己店铺有很多手工艺品,如果不嫌弃的话,随时都可以看看,这枚金币就当作购买手工艺品的花费。 玛姬微微一笑,吉米又脸红了,为了掩饰他羞涩的表情,他匆匆去找了马伕。布莱克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说,「这少年真惨,先是被汉娜给骗了,现在又被你骗了,他以后可能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坏心,我至少给了他一枚金币当作奖励,他卖半个月的手工艺品都不见得能挣到。」玛姬不以为然地说。 过了一会儿,吉米重新走回来,后方一辆马车也缓缓驶来。玛姬看着那辆马车,心中大石头总算放下来,她心想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第九章 铁鉤码头的枪声 四人乘坐在马车上,马车驶向铁鉤码头,玛姬的运气似乎用完了,原本金黄色的天空像是墨水瓶被打翻了,瞬间变得一片灰暗,沉甸甸的云层累积大量水气。 陡然间,斗大的雨珠纷至沓来,瓢泼大雨打在车顶上,发出啪噠啪噠的响声。由于才刚出发不久,马夫打算掉头回尾鰭镇,但玛姬说什么也不肯在待在白头翁酒馆,她毫不犹豫地塞了三倍的车费给马伕。 收下车费的马伕重新回到座位上,快马加鞭,一路上车轮声滚动不停。终于,他们总算抵达了铁鉤码头。 从码头的木栈桥看过去,海浪惊骇吓人,浪花足足打上三层楼高。乌云如野兽的血盆大口吞噬过来,霎时间雷鸣电闪,狂风肆虐,雨水漫天飞舞。看到眼前此景,再资深的水手都不敢轻易下水,那无疑是找死的行为。玛姬双手环臂,观望了一会儿,雨势丝毫不减,她只得放弃搭小舟前往黑鴞号的念头。 眾人来到铁鉤码头的酒馆,里头臭气熏天,桌子歪斜不正,到处都有打斗过的跡象。玛姬本以为酒馆会聚集较多的水手,但看来并非如此,这里只有零星几个醉汉。 拜卡斯商团规划了住舍,只要是他们船团的人都住在那里,酒馆主要是给约聘的人或其他船团的人留宿。除此之外,大部分的水手在夜晚的时候,几乎都会去赌场或妓院,留在酒馆的人多半是输到没钱或是借酒浇愁的人。 玛姬要了两间房,布莱克小声埋怨了一下,这里的环境显然比白头翁还要糟,别说地板裂开了大缝,就连天花板也是漏水连连。当然,对布莱克来说更坏的是,这里没有像汉娜一样的美女。 布莱克打开房间看了一眼,他耸了耸肩,告诉玛姬自己要去妓院。玛姬明白男人的需求,她没打算阻拦布莱克,毕竟她也偶尔也去那边找女人消遣娱乐。亚伯特虽然身体有些不适,但他想起了约瑟夫,他打算藉着叙旧的名义,说不定能探出什么情报。玛姬知道亚伯特行事很有分寸,绝不会鲁莽衝动,所以也很放心让他去。 现在就剩下托雷和玛姬了,虽然布莱克有偷偷使眼色找他一起去妓院,不过托雷更担心玛姬的安危选择留下来。在布莱克和亚伯特走后,玛姬关上门,微微一笑,「这样好吗?你不跟他一起去开开眼界吗?说不定这里有不错的货色哦!」 「如果你人在黑鴞号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托雷耸了耸肩。其实玛姬也不会阻止他去那种地方,甚至他们还一起去过。 玛姬看了看他,轻叹一口气,「虽然你很保护我,但有时候还是要多信任我一点,我不是个小孩子了,我也不可能无时无刻都让你保护我。」 托雷有些愕然,他尷尬地问,「你要我跟布莱克一起去吗?」 「这次当然不行,因为我身旁只剩你一人,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举个例,因为你有时候真的太过保护我。」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去改变的。」托雷说。 「不急于一时,别给自已太多压力。」玛姬脱下大衣,回眸一笑,「你猜猜,这张床能承受多少重量呢?」 托雷怔了怔,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是我的话,就算不用床也没关係。」两人深情对视一眼,彼此有默契地笑了一下。 两人贪婪地品尝着对方的唇,享受毫无保留的缠绵,玛姬的手主动缠上他粗壮的脖子,身子早已灼热无比。玛姬在他耳边呢喃,「抱我。」托雷将她抱起来,往双人床铺走去。 完事之后,玛姬四肢宛若深海的八爪章鱼般缠住托雷,似是不肯跟他分离,托雷绞尽脑汁勉强脱身,他开始穿起布衫和皮革长裤。他将两把银枪谨慎地藏羊毛枕头下,另外两把摆在床头柜旁,万事俱备后,他才回到床上搂住沉沉入睡的玛姬。 托雷担心玛姬受到古神的低语,他始终保持警戒,直到睏意突如来袭,他才垂下眼皮。托雷本以为今晚就这样度过,但他想得太美好了。 玛姬依旧睡得酣甜,发出轻美均匀的呼吸声,神态动人至极。托雷自身可就不同了,一股冷冽无比的寒意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冷空气几乎把他的肺腔塞满,他冻得快喘不过气来。 托雷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废弃的码头上,四周是海浪拍打声,头顶上黑压压的一片,虽然不是暴风雨,但死气沉沉,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弔诡。 就在这时,海下冒出了数十个人影,他们似人非人,绝不是深海鱼人,也不是他熟知的任何生物,看起来像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倏忽间,一道闪电划了下来,光亮照在黑影脸上,那是一张张绿色毫无生气的脸孔,但托雷却吓到说不出话来。 托雷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都死在自己的银枪之下,他们是托雷曾暗杀过的人。不,他们应该死了,难道是亡灵?托雷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对方是亡灵,那他没有胜算,就算他枪法再好都没用。 不,等等!我现在应该是在酒馆里,玛姬就睡在我身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转瞬之间,他心中已有答案,这是古神的低语。托雷望着那群朝自己走来的人,即便知道他们可能只是幻影,托雷仍感到十分畏惧。 自从走上职业杀手这条路,他杀了很多人,有些人该杀,有些人却一言难尽。即便他后来只杀奸恶之徒,但不能否认他双手染上洗不清的血腥,这是他的梦靨。 托雷之所以这么在乎玛姬,这么小心翼翼保护玛姬,除了很爱她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为了赎罪。他以前杀了太多人,他现在一心只想要保护好这些他所重视的人,哪怕豁出性命,他也在所不辞。 倏忽间,四周失去了光亮,一切全部安静了下来。寒意挥之不去地侵袭过来,他想要往后退,但他的脚踩空了。他看不到后面什么,但他直觉那里非常深,一旦掉下去就可能再也爬不上来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有数十双手抓住了自己,一道道墨绿的光浮在半空中,他仔细一瞧,那是曾经被他所杀之人的脸庞。他们的表情狰狞可怕,扭曲变形,双手死死按住着托雷,托雷感觉自己要被推下后方的无尽深渊。 「啊啊啊啊!」他嘶吼了一声。再次恢復意识之时,他已坐在了床上,他的掌心不断渗出冷汗,肩膀不自觉颤抖起来。 玛姬被他的声音惊醒过来,连忙起身看向他。玛姬比一般人更容易感受到这种事,即便她没有进入托雷的梦境,她仍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刚从托雷身上离去。玛姬握住托雷的脸,紧张地问,「你受到古神的低语了,对吗?」 托雷本不想让玛姬担心,但他知道瞒不过玛姬,他无奈地点头,「是的。」玛姬二话不说抱紧了托雷,她将头侧向托雷的肩膀,安抚地说,「别怕,我在这里。」 正当托雷想回抱马姬之际,窗户传来了一个撞击声。声音很大,绝不是雨水的声音,至少是什么物体重重朝窗户敲了一下。托雷迅速从枕头上抽出银枪,他倏地站起身来,一个翻圈跨过床铺来到窗户旁的墙壁。 托雷蹲了下来,他斜眼往窗户窥视过去,外面仍下着大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什么也看不到。托雷检查窗户外观,他发现中间出现一道拳头大的裂缝。 玛姬坐在床边看到托雷朝她使过眼色,她抓起棉被遮住自己无限美好的上半身,悄悄地从自己的枕头下取出簧轮枪。 托雷捡起地上一个空酒瓶,他迅速打开窗户将酒瓶往外胡乱一扔,匡啦一声,酒瓶撞击到地面碎片飞散一地。就在这时,他听见有个声音规律地往远方离去。虽然在漫天雨势下,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细微,但身为杀手的托雷仍敏锐听出这是脚步声。 「有人在监视我们。」托雷说完,他的目光飞速地扫了窗户外,雨势模糊他的视线,他无法依靠肉眼去追踪到那个人。托雷沉声说,「我追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这里。」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这里太危险了。」玛姬紧揪着他的风衣外套。托雷一脸纳闷,玛姬先前才说不想要自己过度保护,怎么现在又坚持在他身旁呢?托雷面有难色,「我没时间等你穿好衣服。」 「不必担心,我穿上靴子就好。」玛姬轻盈地跳下床,她迅速地穿上马靴,身上披上了船长大衣,就跟当初白头翁酒馆一样。外头雨势很大,视线雾茫茫,她心想哪怕是一丝不掛估计都没人会注意到。 「这样你会着凉的。」托雷担心。 「你再拖沓下去,那个人可就要跑远了。」玛姬微微一笑。托雷想起了正事,他看了看执意要追去的玛姬,无奈叹了口气后,他点头示意让玛姬小心跟在自己身后。撇除安全疑虑,玛姬会跟上去还有另一个要素考量,只是她没告诉托雷而已。 为了担心醉汉看到只穿一件大衣的玛姬纠缠过来,他们选择从酒馆的后方离开。托雷在住进任何地方之前,他都会巡视四周,确保逃生出口和危险的地方。他脑海里快速地描绘出那个人逃跑的方向,将附近的地图与其重叠之后,他穿过一条条红砖小巷,拐了几个弯,最终赶上了那个人。 托雷看到一个身影在雨中疾快奔跑,他厚重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就跟窗外听到的一样,托雷认定这人就是那个偷窥之人。托雷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他的背影看起来宽阔硕大,应该是一名成年男人,他看起来不擅攀爬,他翻着矮墙的时候有些笨拙。 托雷趁他翻墙之际,朝他开了一枪,骤雨让他准心稍微偏移,但仍打到了男人的手臂。男人看起来有些疼痛,他一脚悬在半空中,似乎因为负伤难以翻墙。托雷知道这是好时机,他打算再射一枪,区区五十码的距离,他有充足的自信。 正当托雷瞄准到一半,玛姬忽然按住他的手,玛姬惊慌地说,「等等,别出手!他说不定只是偷窥而已,你用不着让他伤肢残体。」这就是玛姬跟来的原因,她要阻止托雷乱杀人。 托雷长期从事杀手这个职业,身体反射神经已很习惯杀人,他当下会对陌生人失去任何的情感束缚,这让他在狙杀目标特别容易。不光如此,因为他是个厉害的杀手,攻击的位置均是要害,一出手对方非死即残。 如果这人真如玛姬所说只是名单纯的偷窥者,那他罪不至死。就算是马汀派人过来监视他们,要是将他杀死也会打草惊蛇,甚至会造成反效果。 托雷看着玛姬,玛姬的脸被雨水拍得有些疼,但她依然坚定地直视托雷。托雷放下了手中的燧发式三管银枪,腾出另一隻手轻拭玛姬脸颊上的水珠,皱起眉头,「如果他是来偷窥的,你的身体岂不白白被他看光了?」 「当时房间这么昏暗,那盏煤灯甚至比火枪造成的光还小,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当时唯一能看清楚的就只有你,依照你这说法,我是不是该讨个赔偿了?」玛姬嫣然一笑。 托雷愕然了一下,露出苦涩的笑容,「算我认输了。」他望向那面矮墙,那个男人成功地翻了过去,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不过玛姬能跟上来已显得有些气喘吁吁,托雷势必要拋下她才行。事实上,这个抉择一点也不难,托雷一秒就得出结论了。 「你要追上去吗?」玛姬问。 「不,我不追了。」托雷一手搂住玛姬的纤细的腰,一手俐落地将银枪放入枪套。他环顾四周,耸了耸肩,「我们早点回去吧,不然你受寒生病,我怕又得跟卡蜜拉结仇了。」 「那件事需要我帮你求情吗?」玛姬甜甜一笑。 「不了,事情是我造成的,我要义务要负责到底。」托雷说。 「很好,这才是我看上的人。」玛姬垫起脚尖,双手环住托雷的颈子,深情的吻了一口,旋后轻轻退开两步,眨了眨眼说,「走吧,我想念温暖的床和兰姆酒了。哦,我说得当然是我们自己黑鴞号上的酒,这间酒馆的酒真难喝。」言罢,她还故意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就在托雷会心一笑之际,一个枪声从他们后方远处传来。托雷警觉望过去,隔着几间房舍和巷子,他只能推断枪声来自西北方,但因为雨声的干扰,他无法确切掌握距离。托雷快速地在脑海翻找地图,他想起来了,西北方的位置应该是妓院。 等等,托雷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记起布莱克说要去妓院一趟,难道这枪声跟他有关?托雷倒吸一口气,他神情肃穆,若有所思地盯着西北方的天空,心跳剧烈地加速。 第十章 难以开口的道歉 托雷本想去找布莱克,但被玛姬劝阻了,玛姬让他相信布莱克。托雷有些迟疑,不过看到雨水不断打在玛姬纤薄的身上,他于心不忍,只得带着玛姬先回酒馆。 玛姬脱下大衣,连忙鑽进尚有馀温的被窝,她大口喝下兰姆酒,身子好不容易温暖起来。托雷检查银枪的子弹,先用推弹桿清理残存火药,接着进行装填。玛姬对他谨慎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悦,伸手硬是将他按在床上,整个人跨坐在他的腰间。玛姬说,「少一颗子弹不会有事的。」 托雷扶着玛姬的腰,轻叹口气,「那可说不准。」其实他知道玛姬想岔开话题,玛姬肯定担新他现在出门去找布莱克。托雷本来确实有这打算,不过仔细想想,他不能丢下玛姬,所以他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 这次托雷将窗帘拉上,吹熄煤灯,本来打算就这样待在早上等布莱克的消息,但玛姬似乎不允许他熬夜。托雷的上半身感受到玛姬的体温,玛姬亲吻着他的脖子,玛姬纤细的手不规矩地抚摸他结实的胸膛。 玛姬又一次成功了,托雷无法抗拒她,等到托雷再次醒来,亮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托雷看了看躺在身旁的玛姬,她蜷缩着像隻小绵羊,托雷知道自己又输了。 两人稍作梳洗,下楼点了麵包和烤鱼尾巴。这里的鱼料理很新鲜,毕竟隔壁就是大海,现捞现宰味道肯定差不到哪里去。果腹之后,他们打算出门找布莱克,没想到布莱克酒气薰天地推门走进来。 在布莱克刚坐下的同时,亚伯特也回到了酒馆。前者看起来神采奕奕,满面春风,身上还有残留女人的香水味。后者忧心忡忡,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呻吟,彷彿在思索什么事。 玛姬纳闷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布莱克率先开口说,「嘿,我昨晚听到一个大消息了。我听到拜卡斯商团的人说,那盐田可是他们的命根子,我猜那盐田肯定藏有大秘密。」 玛姬白了他一眼,盐田有秘密她早知道了,这根本不用布莱克说。不过,布莱克的话还是引起她的注意力,「你是说盐田跟金钱有关吗?」 布莱克点头说,「对!他们说那些盐很值钱,比毒品和军火还要好赚,只要把它卖到海卓拉厄姆湾的话一定可以发大财。」 「这消息倒是不错,至少我可以确定为什么军火商人马汀会愿意来这里了。你有听到他们说那个盐田的盐是怎么来的吗?」玛姬问。 「没有。」布莱克尷尬地搔了搔脸,面色大窘地说,「刚好我叫的小姐来了,嘿!她们可真是迷人,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玛姬原本瞪着他,但她忽然感到又气又好笑,摇了摇头,也就没多说什么了。托雷摸了摸下巴,提出质疑,「你确定消息来源正确吗?会不会是拜卡斯商团的人知道你去那里,故意派人製造谣言,目的就是要我们去盐田自投罗网。」 「应该不会,那时候我是偷听的,他们应该没发现我。」布莱克说,「况且,这句话是欧格说起来的,我想他应该没这么聪明。」 托雷大皱眉头,「欧格也在?」他沉下面色,脸上些微黯淡。欧格是英勇号的头号打手,他的身材跟熊一样强壮,无论是火枪还是格斗都很拿手,不过最麻烦的是他的个性。欧格好近女色,甚至不择手段,据说很多良家妇女都遭受过他的暴行。只要他看上的女人,除非本身背景雄厚,很少有人能逃脱他的魔爪。反抗他更是没好下场,被卖去妓院都算好,最惨的是被弃尸在码头任由乌鸦啄食。 玛姬握住托雷的手,朝他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玛姬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欧格曾公开索求玛姬和卡蜜拉,玛姬以自身为赌注派托雷与他互拚枪法。 为了不与拜卡斯商团交恶,托雷只是射伤了欧格,此一战让欧格顏面受辱,他曾扬言要报復托雷。不过,欧格本来就是见一个爱一个,过了没多久,他们很快就摆脱他的纠缠,只是不知道又有哪家姑娘要遭到他践踏了。 「你放心吧,欧格好像被命令白天要待在盐田,他应该不会没事来找我们麻烦。」布莱克喝了口酒。 看到他们的话告一段落,静默已久的亚伯特开口,他告诉眾人自己昨晚去在赌场找到了输得灰头土脸的约瑟夫。约瑟夫看起来虽然仍有很多事瞒着自己,不过他无意间透露了一项情报,盐田似乎跟尾鰭镇的奇怪疾病有关联。 玛姬思索半晌,原本他怀疑是不是镇上的居民吃了盐,但仔细想想,如果那个盐真如欧格所说这么值钱,马汀应该不会浪费在当地居民身上,况且欧格自己都说他们要把这些盐卖去海卓拉厄姆了。 看起来好像有头绪,但似乎又有点兜不拢,无奈之下,玛姬提议先回黑鴞号上。这个提议布莱克举双手赞成,因为他的皮革酒囊已经空了,岛上酒馆的酒被他评价跟臭水沟一样。亚伯特自然也赞同,他想回船上拿点止痛药,连续两晚的暴风雨让他极度不适。 搭乘小舟,他们很快看到海面上那艘熟悉的黑色私掠船,顺着水流和布莱克的划桨,他们终于抵达了黑鴞号。踏上甲板的瞬间,玛姬彷彿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伸了个懒腰,尽情地嗅着船上独有的木屑味。 卡蜜拉一早就用望远镜看到他们迎面而来,她快步走下床尾甲板,故作镇定地来到玛姬的前方。玛姬瞧见了她,顾不得其他人也在场,给了她一个大拥抱,顺势亲吻了她。本来多日不见,玛姬想给她个热烈的舌吻,但卡蜜拉有着矜持,她环视眾人灼灼的眼光,礼貌性地推开了玛姬。 托雷本想装作没事,但卡蜜拉不是这样想的,她恶狠狠地瞪向托雷。托雷大感不妥,正打算找理由去船舱,玛姬朝着眾人拍了个手,示意所有人去大厅一趟。 除了杰夫和诺维尼亚水手们,其他人来到了大厅,大厅的圆桌只能坐四人,道格拉斯习惯地站在吧檯,这里空间不大,吧檯也能清楚听见圆桌旁的对话。托雷害怕卡蜜拉的视线,自愿退到角落,这个举动玛姬看在眼里,似有若无地微微一笑。 眾人就定位后,玛姬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出来,道格拉斯和卡蜜拉听完,纷纷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卡蜜拉看着玛姬,「不如我们掉头返航吧,这里太危险了,天知道拜卡斯商团在打什么主意。」 「我赞同!」道格拉斯点头,他看向角落旁的托雷问,「你认为呢?」 在场的眾人都知道托雷和卡蜜拉对玛姬有多重要,卡蜜拉已经发话赞成离开,现在只要托雷同意的话,玛姬势必很难一意孤行。不过令眾人惊讶的是,托雷没有考虑太久,他简单明瞭地回答,「我赞成留下来。」 这个回答让道格拉斯有些摸不着头绪,他追问,「你不担心玛姬的安危吗?」 「有我保护她,我不担心。」托雷摇了摇头。 其实他没有这么自信,但有很多因素让他不得不这么选择。其一,他上船的时候注意到附近有几艘小船,他们是拜卡斯商团的人,这说明拜卡斯商团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如此擅自出航说不定会被逮个现行。其二,他太清楚玛姬的为人,玛姬绝不会在谜团没揭开之前心甘情愿地离开这里。 玛姬对托雷的回答很满意,趁着眾人看着托雷的时候,她朝托雷露出一抹笑容。卡蜜拉注意到了这点,懊悔不已,她感觉自己在这环节输给了托雷。 达成共识之后,玛姬继续说,「亚伯特身体不适,下船的名单有所变动,卡蜜拉代替亚伯特跟我们下船。」 「我反对。」托雷说,「卡蜜拉的猎枪很准,但填装不易,我们这次调查且战且退,绝不能正面衝突,她精准的射击讨不到便宜。」 「我还有飞刀,不需要你担心。」卡蜜拉顺手掷出一柄飞刀,飞刀不偏不倚射在了距离托雷的右肩五吋的地方。 「没用的,你的飞刀对付一般人还有用,如果是深海鱼人呢?」托雷尖锐地说,「深海鱼人的鳞片很坚韧,磨利的弯刀只能勉强砍穿,更遑论你薄薄的飞刀。」 「你就是看不起我吗?」卡蜜拉站起身来,怒瞪着托雷。眾人眼见两人迸出火光,特别是卡蜜拉这边,她握紧双拳,看上去恨不得衝过去揍托雷。 玛姬清了清嗓子,「两位,请记住你们不是敌人。」她缓颊地说,「托雷,你主动提出意见我很欣慰,但我认为卡蜜拉能胜任这个任务,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对了,这是船长命令,我不打算再进行投票。」 玛姬都这样说了,托雷也只能耸肩表示接受,即便他仍有些不情愿。眾人眼见一触即发的导火线被玛姬出手熄灭,一时间都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两人都是自己人,真闹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帮谁。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船舱了。」亚伯特率先站起来。布莱克和道格拉斯看他要离去,顺势也往门口走去,大厅里忽然剩下玛姬、托雷和卡蜜拉三人。 卡蜜拉沉默了一会,驀地站起身走到吧檯,逕自地喝起闷酒。 玛姬走到托雷身旁,使了个眼色,轻声地说,「机会製造给你了,你趁现在把上次的事情一起跟她道歉吧!」 托雷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你要我在反驳她之后,顺便道歉上次那件事?那你不如拿枪杀了我,她打死都不可能接受。」 「不管怎样今天给我把这件事办好,不然你不准跟我下船。」玛姬难得强硬起来,不等托雷答话,她往大厅后方的船长室走去,砰地一声,玛姬关上门之后,大厅只剩下卡蜜拉摇晃橡木酒杯的声音。 托雷思索半晌,最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卡蜜拉走过去。吧檯前有两个位置,他坐在卡蜜拉的另一侧,举起酒壶替卡蜜拉倒满酒。 良久,托雷鼓起勇气,「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我想跟你道歉。」 「你道歉的方式就是拒绝我下船,是吗?」卡蜜拉冷冷地说。 「这是两码子事,你应该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卡蜜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我不需要你操心,更不需要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 「噢,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托雷低声下气地说。其实他们所指的事,就是半个月前托雷单挑对决中赢过亚瑟,他因为开心所以多喝几杯。那天晚上,卡蜜拉来探视他的伤势,他顺势把卡蜜拉压到床上。其实他跟卡蜜拉一直有这层关係,玛姬也知情这件事,错就错在他喝太多了,他竟然在床上误把卡蜜拉喊成玛姬。根据卡蜜拉后来所述,他足足喊错了三次。 从那次之后,卡蜜拉就几乎没再跟他说过半句话,甚至故意无视他,态度明显得让黑鴞团所有人都知道了。布莱克曾想用这件事调侃两人,幸好亚伯特极力劝他不要,因为卡蜜拉说不定会让他的腹部开一个大洞。 「你看上去根本没有反省,毕竟我只是你玩过的其中一个女人,你根本不在意对吧?我想你甚至会到处吹嘘,甚至私下跟布莱克谈论我的胸部,不是吗?」卡蜜拉的语气依旧宛若冰冷的深海。 「我发誓我从未私下这样谈论过你。」托雷说,「关于那件事,我是真的喝多了。」 「酒醉吐真言,那是你心底话不是吗?」卡蜜拉冷哼一声。 「不,那不是。」托雷摇了摇头,「那天是玛姬扶我回房的,我一直以为我身旁的是她,所以我错喊了名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狡辩了,反正我根本不想听。」卡蜜拉正想起身走人,托雷一把抓住她,「我知道你很难释怀,我也不奢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但我们是黑鴞团的人,如今拜卡斯商团的目的不明确,处处是危险。这么说吧,你私下可以恨透我,我愿意被你打几拳出气,但我们表面上维持和平,至少别让其他人担心好吗?」 「哼,这有意义吗?」卡蜜拉反问。 「当然有,我们若不团结起来,我们要如何对付拜卡斯商团?」 「就算不团结,那也是你造成的!」卡蜜拉指着他的鼻尖,一字字地说。 这下托雷忍不住了,他抓住了卡蜜拉的手,卡蜜拉感觉有些疼,但托雷没打算放手。托雷的目光直视着她,沉住气说,「我不希望为了我而毁了黑鴞团,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等等可以跟玛姬说我不下船,但你必须确保能保护好玛姬。」 「你认为我保护不了她?」 「你有多少能耐你很清楚,就连我也没自信能凭一己之力保护好她,但我们一起合作的话就有机会。」 卡蜜拉思索片晌,轻叹口气,「唉,你真的很在意她。」 托雷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相信我,如果那人是你的话,我一样很在乎,我一样会拚尽全力保护你。」 「我该相信你吗?」卡蜜拉问。 「我可以用枪术保护你,但要用话术说服你,我没有多大的把握。」 「你的确不擅言词,因为你刚刚差点把我惹毛了。」卡蜜拉横了他一眼。听见卡蜜拉的语气有些放软,托雷眼睛一亮,连忙说,「我知道你一时气难消,我让你打十拳吧?」 「你是看准我打不痛你吧,要不我把这十拳让给布莱克呢?」 「那就饶过我吧!」托雷说完,卡蜜拉似是瞧他浮夸的表情逗趣,难得地露出笑容。托雷打铁趁热,凑上前去,卡蜜拉立刻阻止他,「别得寸进尺,我还没允许你可以吻我。」 「那就再追加十拳吧!」托雷不顾反对,抓住卡蜜拉的肩膀,吻上了她的香唇。托雷还是有点怕卡蜜拉的小刀,浅尝就好,蜻蜓点水式的一吻之后,他飞快地往后挪开身子。 卡蜜拉回过神来,正要和托雷算帐之际,船长室的门被打开了。玛姬走了出来,手撑在门上看着两人,意味深长地露出微笑,「看来是和好了,那我们该下船了,今天还有得忙呢!」 第十一章 水井下的秘密 海风吹拂而来,寒意像是船上木板的白蚁般蛀蚀肌肤上,寒意不断渗透进血管。明明昨晚才过雨,一转眼天又有些阴凉,所幸太阳仍坚守岗位,否则玛姬今天就不下船了。 这次下船的人分别是玛姬、托雷、卡蜜拉和布莱克,坐在小舟上的卡蜜拉心情明显看起来不错,她甚至哼起了断断续续的歌曲。不知她是因为跟托雷重修旧好,还是此趟下船可以跟两个她世上最爱的人待在一起,总之至少她的眼神不再像之前一样凶神恶煞了。 托雷可没这么轻松,他表面看似平静,心里却一直做最坏的打算。事实上,先不说卡蜜拉的实力如何,光是她先天性贫血就是最大的麻烦了。亚伯特的风湿关节炎还好说,至少是暴风雨侵袭才会发作,但卡蜜拉的贫血可就不同了。 卡蜜拉注意到托雷的眼神,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不禁沉下面色,有些不悦。她甚至取出腰间袋子里的海藻乾,示意自己随身携带,用不着托雷操心。托雷苦笑,他好不容易才跟卡蜜拉和解,他可不想又搞砸了。 布莱克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他也不是很在意。他兀自打开了刚刚装满的皮革酒囊,拔开塞子的一瞬间,他闻到香醇的威士忌味道。玛姬挑起眉,不悦地说,「你要是等等喝醉,我就让托雷把你丢下海里餵鯊鱼。」 「放心吧,我号称千杯不醉!」布莱克自信地说。 过不多时,几人重新回到铁鉤码头,白天的这里就跟一般码头差不多,一些人抬着板条箱卸货,一些人用吊鉤把刚打捞上来的旗鱼运去屠宰场。托雷环顾四周,他的视线落在了前方灯光昏暗,尚未开张的妓院。玛姬见状挖苦地说,「怎么了,大白天就想去寻欢作乐吗?」 卡蜜拉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瞥了托雷一眼,「哼,男人果然都很差劲。」 托雷摇了摇头,露出苦笑,「我不是想去那里,我只是忽然想起昨晚的枪声。对了,布莱克你昨晚有听见枪声吗?」 布莱克点头,「枪声我有听到,我记得那时我正拥着两个美人儿睡觉呢!嘿,如果你们想问我开枪的人是谁,只怕你们要失望了。当时外头下着大雨,我根本不想从温暖的被窝走出去,况且我追过去搞不好会被当成嫌疑犯。」 「难得你这么小心,不过你隔天总有打探到什么吧?」玛姬问。 「我听说是有人偷偷闯入欧格的寝室,后来那个人被发现了,欧格派人追了过去。老实说,我不确定枪声是欧格的人还是对方的。」布莱克解释。 「这情报这么重要,你应该在船上的时候就说出来!」玛姬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旋又陷入沉思,喃喃地说,「到底是谁会去他的寝室呢?」 「除了他抓过去的女人,很多水手都想混进他的寝室吧?」布莱克说,「欧格对待英勇号那群水手是出了名的残暴,一堆人恨不得报復他。杀死他是难如登天,但闹到他心烦意乱倒还行。我听说有些水手会半夜前往他的寝室,偷偷在门缝塞一小撮点燃的火药包吓他。」 「这傢伙糟透了,英勇号还不开除他吗?」卡蜜拉忿忿地说。她想起当初欧格在自己面前说那些下流的话,她恨不得一枪蹦了欧格那张噁心的嘴脸。 「这件事日后再说吧,我们要先去哪里?」托雷提问。 「鱼塘好了。」玛姬说,「我还是很在意昨天萨曼莎诡异的行径。」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拦了一辆马车就前往尾鰭镇。 尾鰭镇依旧是热闹喧哗,里面有不少铁鉤码头放假的水手,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他们是为了白头翁酒馆的招牌汉娜而来。汉娜虽然行跡可疑,但并不是今天调查的重点,玛姬起身前往鱼塘。 因为是第二次来鱼塘了,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附近依旧有人轮班站哨,从人数看来,萨曼莎似乎没透露他们昨天有来的事,否则应该会加派人手。 玛姬今天延续昨天的好运,萨曼莎恰巧也在场,不过她刚从井里上来。玛姬注意到萨曼莎还抱了个水桶上来,她不禁感到纳闷,如果是往井里打水用不着亲自下去吧?不管怎样,这桶水应该是她下去的原因,玛姬思索着该如何得到这桶水。 萨曼莎朝两名水手挥了挥手,她把水桶交给他们,他们小心翼翼地放到手推车上。玛姬为之愕然,他们打算把水运去哪里? 还未想明白之际,萨曼莎已把潜水服放在另一台手推车上,他们三人开始移动了。玛姬陷入抉择了,她究竟是要追过去,还是要留下探查水井的秘密呢? 托雷看到她面有难色,提议说,「不如让布莱克去跟踪他们吧?」 玛姬认真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好吧,也只能这样了。」布莱克轻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做这种事,他也不擅长这种事,不过碍于玛姬的命令他还是照办了。临走前,玛姬朝他微微一笑,「这件事办好,上等的白葡萄酒就是你的了。」此话一出,果真让布莱克振奋不少精神,他满怀期待地跟在萨曼莎队伍的后面。 托雷一双宛若鹰隼的利眼扫过前方,他确认了每个人的位置,精算出他们走动的次数。他回过头来问,「你打算如何做?如果是偷袭,我有自信把他们全杀了。」 「这可不行,这样就会引来拜卡斯商团的注意。」玛姬摇了摇头,驳回他的意见,「如果牵扯到人员伤亡,我不认为萨曼莎会继续替我们隐瞒下去。」 「那该怎么办?」托雷问。 「你以为我只是无聊所以把卡蜜拉带出来吗?」玛姬胸有成竹地说,「卡蜜拉的吹箭可不比她飞刀还差,箭头上涂点麻醉剂,保证对方连自己怎么昏倒都不知道。」 托雷环着手臂,盯着前方一排临时搭建的房舍,「屋子的人你要怎么处理?」 「我身上有迷烟,以你跟我的身手,绕过站哨的人到屋子后方应该很容易吧?」玛姬说。事实上这种事他们在海卓拉厄姆也很常做,毕竟玛姬不想滥杀无辜,有时候虽为了钱出手,但没必要伤到他人性命。 托雷点头,「好吧,就这样做。」 决定好作战流程后,他们开始分头行动。玛姬跟托雷一组,她们熟练地绕到树林后方,俯着身子避开守卫的视线,一个轻盈翻圈贴到房舍的矮墙旁。玛姬将吹筒对准房舍里,轻轻地将迷烟吹进去,托雷悄然无声地翻窗进入,从背后扶着那些即将倒下的人,以免他们製造动静引来外面的人。重复几次后,他们总算把房舍的人都搞定了,玛姬爬到了屋顶上,对着躲在树丛的卡蜜拉打暗号。 托雷躲在房屋里,他盯着外面三个负责巡视的人,悄悄地取出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只要卡蜜拉行动失败,他打算第一时间衝上去解决这几个人。一共三个人,托雷自认应该能全部杀死,他屏息以待,蓄势待发。 幸好卡蜜拉没令他们失望,她一口气连续吹出三支吹箭,全都命中在脖子上,三人身子微微倾斜,陆续倒向了地上。玛姬从屋顶上翻下来,轻盈落地,缓缓走到三人的旁边,托雷眼见任务成功,推开房门跟玛姬会合。 卡蜜拉收好吹筒,从树丛走出来,三人聚集到水井旁。玛姬看了看一旁的用来控制绳索的绞盘,确认绳索坚固牢靠后,她对着卡蜜拉说,「我跟托雷下去,你在上面掩护我们。」 「等等,你跟我是什么意思?」托雷皱眉,「我不可能让你下去的。你应该看到萨曼莎身上的伤口了,水井里面可能有深海鱼人。」 一听到深海鱼人,卡蜜拉脸色当场铁青,「如果真有深海鱼人,那你绝不能下去!」 「两位,我很高兴你们和解了,但你们可以不要在反驳我这件事达成共识吗?我是说什么也要下去的,你们选择一个人跟着我,我建议是托雷。」 「如果我跟你下去,卡蜜拉未必能拉动绳索,要是她跟你下去,她不适合在狭窄的地方作战。」托雷仍不死心,试图说服玛姬打消念头。 「别再耽搁了,就算这些人没醒来,那也难保萨曼莎不会再回来。」玛姬指着水井的吊索,得意地一笑,「我刚刚检查过滑轮了,即便是卡蜜拉的力气也能轻易转动。就算她拉不动我们,我们顺着这条绳索往上走就是了,你应该知道我很习惯这种事吧?」 眼见玛姬心意已决,托雷和卡蜜拉两人面面相覷,只得点头答应让她下去。托雷朝水井扔了一枚铜币确认高度,没想到底下传来的是鏗鏘声,他大为惊讶,「下面不是水?」 「下去就知道了。」玛姬说。 托雷将随身携带的短火棒点燃,垂掛在腰间,握着绳索缓缓地往下移动。玛姬下去之前,她趁机吻了一口卡蜜拉的脸颊,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太多。 水井看起来不深,托雷很快就到井底了,他小心地将上方的玛姬抱下来。托雷举起了短火棒检查附近,他们四周环绕一层层圆桶型铁栅栏,铁栅栏外是水池,他们所站的位置就是底下唯一的陆地。 玛姬低头一瞧,铁栅栏是有门的,向外推可以打开,里面有掛鉤铁鍊可以锁住。玛姬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但她没急着出去,她环顾四周,看起来小心谨慎。 托雷率先走在前面,他们来到岩石陆地的终点,再过去就是不知深浅的水池,看上去也没有木桥可以横跨过去。玛姬发现地上有白色的粉末状物体,看上去很像盐,但闻起来味道有些腥臭。 托雷指着附近几个水桶,水桶里面装满鱼骨头和田鼠的尸骸,肉屑和内脏全都消失了,旁边还留有齿印,似乎是被某种生物吃掉了。 托雷身子顿时僵住,一处阴暗潮湿的水池,一堆被吃光的动物尸骸,萨曼莎遭到感染的伤口,就算再笨的人此刻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玛姬顿时明白一切,她跟托雷有默契地往后挪熬移。他们相距铁栅栏约二十码,两人保持挺直身子,眼神对准正前方,犹如遇上棕熊所採取的逃跑姿势。可惜天不从人愿,噗通一声,一片石块刚好从岩壁上剥落掉入水里,陡然间水花四溅,一群深海鱼人的头颅逐一浮出水面。 「快跑!」托雷喊道。 玛姬顾不得一切,她拔腿狂奔,笔直地衝入铁栅栏。这个举动引来深海鱼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扑了上来,手上尖爪不断挥舞。霎时间,枪声大起,托雷手持两把银枪左右扫射,六发弹丸犹如杯水车薪,根本阻止不了这一大群的深海鱼人。 两人逃入铁栅栏里,玛姬来不及掛上铁鍊,深海鱼人如沙丁鱼般挤了进来。「该死!」玛姬不由得咒骂一句。 「快爬上去!」托雷大吼。 玛姬先拽了拽绳索,一方面通知卡蜜拉可以收绳,一方面主动往上攀爬。托雷大脚一踹,被踢飞的深海鱼人恰巧堵在铁栅栏的门口,替他争取了不少时间。托雷一个跳跃,抓住了亚麻绳索,他本以为脱险了,但深海鱼人竟在下面拉扯绳索。 深海鱼人的数量太多了,说不定绳索会硬生生被扯断。托雷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取出未击发过的银枪,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持枪对准底下深海鱼人。砰砰砰三声,深海鱼人短暂放手,但下一隻又抓住了绳索。 可恶,这样没完没了!托雷剩下最后一把银枪,他毫不犹豫地换枪发射,又是三发枪响,结果跟刚才没太大区别。 玛姬因为往上爬的关係,所以拉开一段距离,但托雷为了牵制深海鱼人,现在人几乎还在绳索末端附近徘徊。玛姬咬紧牙根,她努力向前爬,心想等她上去后就可以帮卡蜜拉了。 托雷已经被迫用脚踹这些深海鱼人了,但他必须很小心,否则深海鱼人的利爪可能会抓伤他的小腿,又或是直接把他拽下去。眼看情势迫在眉睫,绳索忽然飞速上升,这速度看起来至少有三个人在拉。 托雷虽感奇怪,不过眼下保命要紧,他重重踩了下方的一隻深海鱼人。马靴恰好踩中那隻深海鱼人突出的眼珠,深海鱼人一个刺耳的大叫,往下一倒,正好把其他深海鱼人压到。藉着这个幸运,托雷抓紧绳索远离了深海鱼人,因为深海鱼人握不到绳索,他们只能在井底发出吵杂的呻吟。 好不容易到了井口,玛姬和托雷狼狈地爬上来,馀悸未消,高大魁梧的萨曼莎率先映入眼帘。托雷这下总算明白了,刚才拉他们上来的正是萨曼莎,难怪拉的力气这么大。 不等萨曼莎说话,站起身来的玛姬掏出簧轮枪,抵住了萨曼莎的脑袋。萨曼莎瞥了她一眼,「当初你们救了我的时候,我不记得有拿枪指着你们。」 玛姬沉着脸,眼神出奇地严肃,「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第十二章 毒品背后的阴谋 冷风吹来,玛姬忍着刺寒打直背脊,侧站在萨曼莎身旁,她高举着那柄精美的簧轮枪,食指按在板机上。儘管簧轮枪的外观很美丽,甚至可以放进玻璃橱窗当展示品,但它的杀伤力绝不容小覷。 只要玛姬的手指轻轻一动,板机牵引齿轮,齿轮摩擦黄铁矿,枪口会瞬间迸裂出一道白雾般的火花,萨曼莎的脑袋将被轰成稀烂。玛姬一点也不紧张,她杀过的人不算少,她的手没有因为害怕而颤抖。 托雷趁着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他迅速蹲下来装填子弹,四把银枪都装上火药包和铅製弹丸后,萨曼莎仍不发一语,双唇紧闭。 卡蜜拉刚才留守在上面,她不知道水井里发生什么事,但她相信玛姬的判断。卡蜜拉的目光牢牢地锁住萨曼莎,只要萨曼莎敢轻举妄动,她手中锐利的飞刀将毫不留情划穿萨曼莎的颈动脉。 托雷走到玛姬身旁,他按住了玛姬的手,「把枪收起来,有我在这里,她不可能反击的。如果她真要杀我们,她用不着救我们。」 玛姬轻叹一口气,收起簧轮枪,「你说得我都明白,但你应该看到下面是什么了吧?你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托雷点头,「我知道。」 玛姬从怀里取出鼻烟壶,她吸了一口后,情绪稳定少许。她看着萨曼莎,「我重复我刚才所问的话,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只是受人之託。」萨曼莎终于开口了,她回答得很简洁。 「哼,说得真好听,你知道底下有多少深海鱼人吗?」玛姬啐了一口。 「没人说不能圈养深海鱼人。」 「别说得这么简单,你应该很清楚拜卡斯商团可不是慈善家,他们也不是鱼类养殖员,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在水井下养深海鱼人。」玛姬用着冰冷的口吻地说,「我看到地下有白色结晶,看起来很像海盐,那应该是深海鱼人身上的盐分。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下去水井就是为了浸泡过深海鱼人的水对吧?,联想到拜卡斯商团租了块盐田,不难猜出这些水要运去那里。」 「那又如何?」萨曼莎故作镇定,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她。 「那些晒乾后的盐,究竟有什么用处?」玛姬尖锐地问道。 「我不知道。」萨曼莎理直气壮地说。 玛姬仔细盯着萨曼莎,她的目光梭巡一会,萨曼莎没有反常行为,看起来是真的不知情。玛姬继续说,「换个话题来问,这跟尾鰭镇上的病有关吧?」 「我不知道。」萨曼莎依旧摇头,这次玛姬看出她眼神有一丝闪烁,明显是说了谎。玛姬作势将簧轮枪抬高寸许,她严厉地说,「不要装傻了,你很清楚这东西会害死很多人。」 「我救了你们,你们现在反过来质问我,这究竟算什么?」萨曼莎吼道。玛姬瞧她激烈的反应,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她知道萨曼莎的心防已逐渐被攻破,所以才用这种毫无相关的话题企图转移焦点。 「你觉得像拜卡斯商团这么大规模的商队,他们会为了单纯的海盐租下这座岛吗?更不用说马汀专卖军火,他又为什会跟来这里?」 「他们告诉我这是一种毒品。」萨曼莎目光扫向三人,语带轻蔑地说,「哼,你们也是海卓拉厄姆的帮派吧?杀人、劫财、盗窃和贩毒,你们敢说都没做过吗?」 「前三项我承认,但我可没贩毒。」玛姬肯定地说,「我的黑鴞团是不允许贩毒的,谁要是让我知道贩毒或吸毒,我一定把他绑起来丢到深海。」 「你是想说贩毒比杀人更糟?」萨曼莎嗤之以鼻。 「某方面来说,贩毒的确比杀人更糟,不过你别误会,我并没打算站在道德角度跟你谈论这件事。」玛姬又吸了一口手里的鼻烟壶,她解释地说,「就如同你所说,海卓拉厄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贩毒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拿枪指着我?」萨曼莎问。 「你不会天真以为这只是一般的毒品吧?」玛姬轻叹口气,她看着萨曼莎的眼神,隐含着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她说,「用你的脑袋瓜子想想吧,以拜卡斯商团雄厚的背景来说,他们要搞贩毒很难吗?他们何必花费航程来到这座小岛,为的只是製造毒品?」 「他们说这是新型的毒品。」萨曼莎回答。 「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鬼话吧?」玛姬摆了摆手,一脸鄙视地说,「如果这是新型毒品,那更加可疑了。你要知道在海卓拉厄姆毒品市场已经趋近饱和,製造新型毒品显然不明智。不光要研发,还要生產,甚至配线给底下的人兜售。另外,你还必须让吸毒者的接受它。换言之,你要花大量时间获取信任,花大量金钱投资,你真的觉得这整件事合理吗?」 「那他们目的是什么?」萨曼莎反问。 玛姬望着那口圆形水井,不经意地把玩着手上的簧轮枪,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背后有个很大的阴谋。就目前知道的讯息推断,这毒品的确要运送到海卓拉厄姆,但我认为这毒品的价值不在于本身金钱收益。」 托雷思索片刻,「也许这毒品药效很特别,他们打算利用这个毒品控制其他帮派?」 「这个推理还行,不过执行起来可能很难。」玛姬点头。 在玛姬的印象里,拜卡斯商团之所以在海卓拉厄姆迅速茁壮,靠得不是远见而是更单纯的人力和财力。他们倚仗着自己是合法的武装商队,他们跟政府勾结垄断远洋市场,香水、珠宝和皮草都是檯面上的,私下他们甚至贩卖军火给海盗和政府。 拜卡斯商团有着自己的兵工厂,利润极大,毒品一直都不是他们的强项。海卓拉厄姆底层的人多半被帮派控制,他们必须被剥几层皮才能挣到毒品的钱,这对他们并不划算。如果今天拜卡斯商团看上尾鰭群岛是用来当新的兵工厂,玛姬会认为完全合理,但用来当作新型毒品的研发和生產,这听起来就很吊诡,更别说原物料居然是深海鱼人。 托雷忽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看萨曼莎,纳闷地问,「对了,你之前说你急需大量金钱,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萨曼莎被问到这件事,面有难色,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片晌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开口说,「我是为了同伴工作的。」 「什么意思?」玛姬问。 萨曼莎抬起头来,她瞥了三人一眼,思考良久后,她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原来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来这里工作,当时她待在英勇号上,马汀在甲板上开出优渥的条件徵人,她感觉有些不对劲就没参加。不过,她的几个潜水员同伴经常去赌场和逛妓院手头有点紧,听到能赚大钱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起初,这些潜水员的确靠这个赚了不少钱,但萨曼莎一直认为钱够用就好,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多诱惑。萨曼莎也曾怀疑此事,她找到那些人询问,他们有默契地岔开话题,她以为这是商业机密也就没放在心上。 事情就在半个月前急转直下,很多去水井的人都受伤了,他们纷纷转到医院休养。萨曼莎本想说只是工作意外,但后来去探视后才发现是鱼鳞病。最惨的是,鱼鳞病需要持续的治疗,本身费用不算便宜。要是他们平时有积蓄倒也还好,问题就在他们挥霍无度,付不出治疗费。 萨曼莎说自己有去找马汀求情,希望能贷款,但马汀拿出一个厚厚的帐本,帐本上都是英勇号船员借贷的钱。拜卡斯商团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他们会想方设法让船员们不断花钱,逼他们签下本票,加上利息的滚动,这些船员下半辈子只能待在英勇号上了。 听到这里,玛姬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所以你答应了马汀替他工作,用来筹备那些船员的医疗费?」 「我没有其他的办法。」萨曼莎懊恼地说。 「你认为马汀真的会付钱吗?」玛姬若无其事地说,「根据我所认识的他,他可不是这么好商量的人,我不认为他会遵守约定。」 「我别无选择,那些潜水员跟我出生入死,有些人甚至跟我相识十几年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我也不便多说了。」玛姬说。 托雷听完萨曼莎的话,思索片刻,脸色陷入阴沉。他开口说,「你最近一次去探视那些潜水员是什么时候?你有跟他们说过话吗?」 玛姬听到托雷的话,惊讶地瞪大杏眼,「你在怀疑什么?」 玛姬的反应引来萨曼莎的注意,但她没有想太多,「我前几天有去看他们,他们躺在床上,我没有跟他们说话。事实上我站得很远,因为约瑟夫说他们需要安静的休息。医院不只有鱼鳞病的病患还有很多发烧的人,我担心被感染后不能工作,待了一下就离开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死是活,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托雷问。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萨曼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和愤怒。 一旁的玛姬恍然大悟,蹙紧顰眉,「该死,我怎么没想到这件事。」她抬起目光,看向了直勾勾瞪着托雷的萨曼莎,「依照马汀的为人,他何必浪费药物给这些人,对他来说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价值,甚至他们可能还会洩露水井的秘密。」 「不可能的!我去探视的时候,约瑟夫在他们耳边说我来了,他们躺在床上还有朝我挥了挥手,死人怎么可能挥手!」 「也许那是有人假扮的,你没亲眼见到他的脸吧?」玛姬说。 「马汀不可能这么做的!」萨曼莎怒道,「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我赚到钱付治疗费,到时他要怎么跟我交代?」 「这还不简单,他只要说治疗失败就好了,鱼鳞病也不是必定能治好,你总不可能去责怪医生吧?」玛姬解释说。 「你们在骗我,这不可能的!」萨曼莎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没有证据!」 「冷静点,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看过太多这种事了。」托雷摇了摇头,他轻叹口气,朝着眾人说出一个故事。 托雷告诉他们,他曾经因为某个委託遇上一个同行,一番枪火对拚之下,自己的子弹打中了那个男人的腹部,男人流血不止,淌在血泊之中等待死亡到来。他认为这个男人的枪法很厉害,英雄惜英雄,他破例询问他是否有遗言。 那个男人将一个钱袋交给自己,他说他当杀手是为了还债,他的妻女被暂时抵押在一个帮派的手里,只要他赚到足够的钱就能将妻女赎回来。那个男人说完,他嚥最后一口气,自己将他以海卓拉厄姆的传统水葬处理。 托雷说他拿了钱袋后,隔天就去了那个帮派,但帮派的人却告诉他,那个男人的妻女打从一开始就被卖去妓院,而且很早被折磨死了,两个人都扔进了大海。帮派的人明显都知道她们死了,但他们仍选择欺骗,只因为那个男人身手了得,对他们有利用价值。 玛姬瞇起眼睛,盯着托雷问,「最后你怎么处理那个钱袋?」 「我把钱袋给那个帮派的老大了。」托雷微微一笑,「只不过,那是他们的棺材费。幸好他们帮派不够大,总共不过四十人,我花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杀光了。」 「我好像有听说这件事,原来那是你干的。」玛姬笑了笑。 相比两人看似轻松的对谈,萨曼莎神情凝重,仍是不相信地说,「你们没有证据,我说什么也不会信!」 玛姬想了想,她说,「其实要证据也不是不行,既然你说那些人躺在医院,那最好的证据不就在医院吗?只要我们潜入医院,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你、你说什么?」萨曼莎被这个提议吓到了,她从未想过这种事。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玛姬双手一摊,「如果他们没死,那你至少能安心,要是他们真的出了意外,那就说明你被马汀利用了。」 沉默许久的卡蜜拉,听到这计画后,挑起了眉,「医院附近应该有守卫戒备,潜入里头是不是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打算深夜再去。你应该知道我是盗贼出身的吧?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可是很熟悉的,他们估计连我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这件事跟你们无关吧?」萨曼莎问。 「别误会了,帮你调查只是顺手,我本来就想去医院一趟了。镇上出现奇怪的疾病,医院不可能没有详细病歷,我打算去那边翻找一下,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情报。」 「你把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我去跟马汀说吗?」 「你会吗?」玛姬抬起下巴,眼神自信地看着她。 萨曼莎垂下了头,她仔细思考了一会,过不多时,她一字字说,「好,我也要去!就如你们所说的,我要去确认一下情况,如果马汀敢骗我的话,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很好,今晚你在酒馆楼下等我们。」玛姬浅浅一笑。 第十三章 饲养场的沟鼠 萨曼莎表示自己因为发现布莱克跟踪,所以才特地绕了回来,为了不让那群水手起疑,她必须再前往盐田一趟。玛姬横竖心想晚上才能动手,她相信萨曼莎不会背叛他们,点了点头目送萨曼莎离开。 卡蜜拉走到水井旁,她低头一瞧,好奇地看着下面。水井里传来细微的声音,彷彿是夜晚丛林里野兽的低鸣声。她不禁寒毛直竖,她无法想像自己如果下去这种狭窄的地方,碰见一大群深海鱼人会怎样。她越想心越慌,吞了一口唾沫,勉强稳住情绪。 托雷看到卡蜜拉的好奇又害怕的表情,不禁觉得有趣,双手环臂打量着她。卡蜜拉注意到托雷的视线,大感羞窘,闹起彆扭撇过头去,「哼,瞧什么瞧!」 托雷耸了耸肩,他转过身来看向玛姬,「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回船上?还是去酒馆?」 玛姬环视四周倒在地上的守卫,气定神间地说,「先把他们脖子上的针拔了,迅速将这里恢復原状,别让其他人看出端倪。」 「他们全都昏倒了,到时马汀肯定会知道。」卡蜜拉说。 「这可未必。」玛姬用手拢了拢柔顺的秀发,发丝在太阳下闪耀着如同金子般的光泽,她得意地一笑,「马汀可不是宽容大量之人,他要是知道这些人看守失败,肯定会严加惩罚。这些人为了怕挨骂和责罚,根本主动不会交代实情。再说了,眼下看起来他们并无损失,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就算想认罪也是一脸茫然。」 「但愿如此。」托雷说。 良久,守卫脖子上的针被卡蜜拉取出来,托雷将水井上的石板归回原位,一切搞定之后,他们离开了鱼塘。托雷本以为要回船上,没想玛姬表示想去旧镇一趟,她认为那里藏着很多重要的秘密。 「布莱克怎么办?」卡蜜拉问。 「他回来找不到我们的话,应该会去酒馆吧?这样也好,让他休息一下,毕竟最近老是让他做不擅长的事,对他多少有些歉疚。」 「少一个人去旧镇,这样不会太危险吗?」托雷皱眉。 「你怕了吗?」玛姬嘴角微微上翘,语气里带着嘲弄。 托雷沉下脸色,有些不悦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想让你处在危险之中。」 「你这就是过度保护。」玛姬耸了耸肩,「另外,我不让布莱克跟过来,主要是我想偷偷调查,布莱克不适合干这种事,他可能很容易就被人发现了。」 「旧镇这么危险吗?」卡蜜拉没有去过旧镇,她疑惑地问道。 「上次去的时候没什么危险,不过感觉有些诡异,我们最好还是别太大意。」玛姬认真地说,「我这次不打算正面交锋,察觉到危险就立刻逃走,绝不二话!」 「你放心,我会掩护你。」托雷肯定地说。 「掩护还可以,但别想牺牲自己!无论公私,你们都对我很重要,听明白了吗?」玛姬叮嚀地说。 趁着阳光普照,玛姬根据上次的地图路线,沿着湾岸朝旧镇出发。途中经过当初汉娜和达克斯幽会的岩石旁,托雷不经意地放缓速度,这一举动被玛姬看在眼里,她微微一笑,出言调侃如果他愿意当达克斯的话,自己也不是不能假装是汉娜。 卡蜜拉儼然对他们的话不太明白,但隐约中看到曖昧的情愫,她下意识地瞪了托雷一眼,托雷无奈地双手举高,故作无辜的模样。 打闹了一会后,他们来到了木製阶梯前,玛姬被眼前的景象有些吓到了,原来木製阶梯断成两截,从切口看来应是人为造成。玛姬心想,这多半是肯尼或娜迪拉的主意,目的就是要防止他们这些外人进去。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打退堂鼓了,但玛姬可不想半途而废,她铁了心要去旧镇一趟。玛姬从腰间取出手弩,咻地一声,鉤爪状的弩箭射了出去,箭尾系着一根蚕丝编织而成的坚韧细绳,鉤爪环绕了一棵老树足足有三圈半,牢牢地固定在粗壮的树干上。 玛姬仔细审视了一会,谨慎地拽了拽绳索,确定牢靠后率先爬了上去。她的身法轻盈,整个人宛若小花猫,悄然无声地爬到了对面。第二个攀爬的人是卡蜜拉,她的身手虽然没有像玛姬那样老练,但仍称得上可圈可点。等到最后的托雷上来,玛姬顺手将绳索回收,避免被人发现踪跡。 三人再次来到旧镇的小山坡,俯瞰而下,眼前是一样的乡村田园景象。玛姬注意到那个她上次差点就能一窥究竟的饲养场,肯尼正站在饲养场旁,他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肯尼将一桶又一桶的圆形橡木桶搬出来,小心翼翼地装上马车,因为木桶有密封的盖子,即便用望远镜玛姬等人无法看清楚里头是什么。 过不多时,肯尼将九个木桶放上车后,策马驶向另一头方向。玛姬仔细一瞧,那条路是吉米之前警告过的森林捷径,看起来肯尼应该是要去尾鰭镇。这下玛姬心中大喜,一旦肯尼不在的话,自己潜入旧镇就更加方便了。 事不宜迟,他们开始动身前往那个最可疑的饲养场,好不容易藉着玉米田的掩蔽物无声无息地来到饲养场旁,此时天空忽转阴沉,一时之间乌云密布,绵绵细雨斜飞落下。该死,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呢?玛姬虽心有不甘,但此刻势成骑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调查。 因为担心淋雨受寒,玛姬打了个眼色,从饲养场的木窗翻进去,一边调查一边躲雨。托雷来不及惊讶,玛姬的身影已消失在眼前,他跟卡蜜拉只得跟上脚步。 里面一片昏暗,隐约只看到栅栏隔起来的隔间,其馀什么也看不清楚。「我需要照明。」玛姬低声地说。话音未落,托雷早已拿出了打火石,他迅速将短火棒点燃。火光照明的瞬间,地上传来吱吱喳喳的吵杂声,数十团黑影来回移动。 卡蜜拉藉着火光低头一瞧,她差点没被吓死,原来栅栏里围着的动物是老鼠,准确来说是应该是沟鼠。这群沟鼠皮毛粗糙,皮肤有棕色和深灰色,硕大肥胖,看上去不乏有超过两磅重的巨大沟鼠。 玛姬注意到沟鼠的食物架上放着被啃食完的玉米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外面的玉米是用来养这群沟鼠的。一旁的托雷露出警戒的神色,他目光如炬,环视四周,仔细确认栅栏是否安全无虞。眼前的沟鼠起码有上千隻,如果全数朝他们攻击过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们可以走了吗?」卡蜜拉皱起眉,他显然不喜欢这群沟鼠。以前她担任赏金猎人时,因为他精湛的射击技术,她往往被分配到狙击海怪的工作。可是十有八九当她举起猎枪瞄准的时候,一群老鼠就会出现在她的脚下打转,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生物干扰了她。最后,卡蜜拉终于忍受不了那艘船的脏乱程度,毅然决然地离开船团。 玛姬当然也知道这个故事,但她不想空手而回,她朝托雷使过眼色,「交给你了。」托雷呆然地望着玛姬,轻吁了口气,一脸有些无奈,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卡蜜拉。 正当托雷陷入难题之际,玛姬惊觉到什么事,她飞快地退开数步。托雷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听见门外传来转动门锁的声音,他赶忙将浑然不知情的卡蜜拉拽到一旁,附耳低语,「嘘,有人来了。」卡蜜拉瞪大圆眼,点头应诺,静悄悄地躲在托雷身后。 玛姬环顾四周,两侧都是关着沟鼠的栅栏,门的正前方就是通往尽头的长廊,沿路上根本没有可供躲藏的地方。就在这时,托雷退后的时候好像碰到什么坚硬的物体,他举起短火棒往后一瞧,后方是一个柚木製的大柜子,里面摆着扫帚和钉耙,看起来是工具柜。 玛姬灵机一动,二话不说鑽进大木柜,她说,「快躲进来。」吹熄手中的火棒后,托雷和卡蜜拉也跟了进来,玛姬顺手将门关上。 木柜门上方有一道横长缺口,他们三人刚好能瞥到门口的情况。老旧的榆木门嘎磯地被推了开来,一道頎长身影缓缓走入里面,透过外头些微的亮光,他们看到那个人身穿宽大的连身罩袍,兜帽覆盖下来,他们无法窥见其脸孔。 那个人的腰间掛在一盏青铜煤灯,可惜位置太低,玛姬依然看不到对方的脸。那个人伸出了一隻瘦长的手,手臂被罩袍遮住,手上也戴着羊皮手套。霎时间,吱吱的凄厉叫声回盪在整座饲养场里,原来是其中一隻沟鼠被那隻手攫住了。 玛姬还在纳闷对方打算做什么,一个可怖骇人的景象油然而生,那个人竟将毛茸茸的沟鼠往上一提,缓缓地张开了嘴巴,沟鼠就这样被放了进去。玛姬摀住嘴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完全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在生吃沟鼠。 噗哧一声,那个人咬断了沟鼠的头,沟鼠挣扎了几下便停下来,地上的沟鼠似乎发现同伴的遭遇,疯狂地向后方的茅草堆退开。卡蜜拉看傻了眼,待她回过神来,她正想惊呼一声,托雷飞快地伸手摀着她的嘴,提防她发出声响引起对方的注意。 卡蜜拉感到一阵噁心反胃,她撇过头去,将侧脸轻靠在托雷的宽阔的肩膀上,避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托雷和玛姬都曾在社会底层打滚过,他们对这种事早见怪不怪了,不过当下看到的瞬间,他们仍感到些许震撼。 玛姬不禁惊诧,一般人吃这种东西,多半是飢不择食,但这附近看上去并不缺食粮,难道只是出于嘴馋?坦白说,吃沟鼠本身没问题,玛姬也见过海卓拉厄姆的酒馆有不少诡异料理,但生吃沟鼠未免太不卫生了,就跟野兽没什么两样。 陡然间,卡蜜拉的身子忽然扭动了一下,原来有一隻沟鼠鑽进了他们躲藏的大木柜里。卡蜜拉清楚地感受到沟鼠在窜动,本来她银牙一咬打算忍过去,没想到沟鼠居然顺藤摸瓜,爬到了她的鹿皮马靴上。 「该死!」卡蜜拉终于忍不住了,她施以巧劲,右脚迅速一晃,沟鼠被甩了开来,她甚至朝沟鼠掷出一柄飞刀结果了牠的小命。原本到这里落幕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但好死不死,被飞刀刺穿的沟鼠撞到木柜的门,发出了咚的一声。 正在大口咀嚼沟鼠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朝着这里缓缓走来,一股诡譎的气息扑面而来,玛姬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失足坠入了深海里,遍体生寒,浑身上下打起冷颤。托雷不慌不忙地从怀里取出黑曜石匕首,他反手握尖锐的匕首,眼神透出一丝肃杀之气,「你们别动,等等他打开门我就出手。」 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咫尺,鼻息可闻之处,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那个人立刻转过头去。原来有一个同样穿着黑色连身罩袍的人,佇立在门旁,朝着这里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交,对视了一会,原先停在木柜前方的人走出了饲养场,旋即关上门。 眾人松下一口气,玛姬担心夜长梦多,提醒地说,「趁现在快走吧!」三人往饲养场后面的窗户摸去,几下利落的翻身后,他们纷纷跃出了窗外。 「呼,总算出来了。」就在卡蜜拉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时候,她感到托雷和玛姬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她撇头一看,好几个本来在屋子里的居民缓缓走了出来,他们仰望天空,像是田间的稻草人般佇立着一动也不动,处处透露着一股诡譎的氛围。 即便下着细雨,视线模糊,但玛姬仍能看到居民的脸。他们跟一般人无异,只是肤色比一般人苍白,毫无血色。托雷往后一瞧,刚才在饲养场的人也抬起头来,他们似乎在享受这场雨,贪婪地嗅闻着雨水的味道。 玛姬回过神来,趁着这些人抬头仰望天空,她左右环视,目光锁定在半身高的玉米田。玛姬拉了拉托雷的衣角,细语道,「跟我过来!」言罢,她一马当先俯—身前衝,不到一会儿,她顺利地藏在了玉米田里,彷彿跟这片玉米田融为一体。托雷抓着卡蜜拉的手,不顾她的反对跟着玛姬一起躲起来。 过不多时,这些人低下了头,玛姬以为他们要走进屋子了,没想到他们开始聚集到一栋两层楼的屋子前。玛姬认得这间楼房,这是娜迪拉的住所,她的目光梭巡了四周,果真找到了娜迪拉的身影。 令玛姬惊讶的是娜迪拉没坐轮椅,她穿戴着跟那些人相同的连身罩袍,笔直地站着门口。玛姬面露惊诧之色,这是怎么回事,娜迪拉的腿没有受伤吗?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刻意隐瞒呢?困惑之馀,娜迪拉缓缓转身,其馀的人有默契地跟在她的后头,他们似是要前往某处。 片刻之后,眾人开始往旧镇后方的小树林蹣跚移动,眼见雨势越来越大,玛姬只能依稀瞧见几团模糊的身影逐渐变得像米粒般小。旧镇后方有什么东西吗?玛姬本想跟上前,但托雷伸手阻止了她。托雷低声地说,「你如果追过去,我们可能就来不及回去了。」 玛姬抬头看着天空,她的脑海闪过可以穿过树林捷径回去的念头,但理智似乎成功压住的她的衝动,她放弃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为了怕雨势更大,变成昨天的暴风雨,他们迅速地往山坡走去。 临走之前,玛姬望向刚刚人群消失的方向一眼。她回忆起刚才那个人生吃沟鼠的一幕,又想起了娜迪拉奇怪的举动,她不禁皱起眉,暗自心想这里果然藏着什么秘密。 第十四章 一去不返的沉船礁 狂风拍打着海岸,玛姬担心三角帽被吹走所以摘下来,结果头发被吹得凌乱。另一侧的卡蜜拉用暗红色头巾盘起来固定银亮的长发,两边鬓发垂洩而下,被雨水打湿后紧紧地贴附在美丽的脸颊上。 雨势不比前两晚来得猛烈,但海风强劲,玛姬跟卡蜜拉纤瘦苗条的身形招架不住,两人纷纷躲在托雷身旁,利用他精壮的身躯多少抵挡风势。 卡蜜拉的表情显得焦虑而烦躁,心神不寧,托雷正想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动作已经明白地告诉了托雷。咚地一声,她差点跌倒在地上,幸亏托雷一把抓住了她。托雷注意到卡蜜拉的脸色很难看,苍白如蜡,他知道这代表什么。 「你的海藻乾呢?」托雷问。 卡蜜拉摇了摇头,露出为难的模样,「我刚才忘记吃了。」托雷粗鲁地将卡蜜拉袋子里的海藻乾掏出一大把,尽可能地塞到她的嘴巴,接着顺势将铁酒壶盖子打开,利用白葡萄酒让她更好嚥下海藻乾。 「她贫血已经发作了,这样没用的,快点回酒馆吧!」玛姬说。 托雷抬起卡蜜拉的一隻纤细白皙的手,将她的手跨在自己的肩膀上,保持着平衡将卡蜜拉一拐一拐搀扶向前。所幸卡蜜拉只是贫血,这种骤雨没让她发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好不容易来到尾鰭镇,他们推开白头翁酒馆的门,里头依旧坐满人潮。 酒馆的活招牌汉娜正在人群中央,她一边倾听醉汉们的吹捧,一边将装满麦酒的酒杯放到橡木圆桌上。她腰肢款摆,风韵迷人,她行走的时候必须小心桌底下一双双不怀好意的手,只要一不留神,这些手会摸上她丰满的屁股。 托雷顾虑着卡蜜拉的情况,目光没有在汉娜拉低衣领的胸脯上浪费太多时间,他飞快地环视四周,试图找到一个空位。就在这时,坐在角落喝酒的布莱克注意到了他们,他兴奋地站起来朝他们挥手。 托雷将卡蜜拉搀扶到座位上,布莱克本来开心喝着酒,一瞧见卡蜜拉虚弱的模样,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玛姬神情肃穆,低声说,「我们淋到雨了,我们需要一间有壁炉的房间,你去帮我安排一下。」玛姬随手抓了几枚银币塞给他。 布莱克虽然偶尔行事莽撞,喜欢开玩笑,对于关心同伴这事却丝毫不含糊。他连忙点头,接过玛姬的硬币后,他二话不说走向柜台。很快地,他拿了一把黄铜钥匙回来,眾人立刻转移阵地,动身前往二楼的空房。 一进屋里,发潮的霉味传来,托雷没管这么多他,让卡蜜拉坐在床沿休息,自己跟布莱克往壁炉扔了一堆薪材将火烧得照亮整间房屋。 玛姬打了个眼色,布莱克知趣地转过身去,另外三人迅速将衣服脱下来,托雷用一根竿子将衣服整齐排在壁炉旁烘烤。玛姬和卡蜜拉将棉被披在身上,她们紧紧偎在一起,玛姬伸手揪着棉被一角防止走光。 喝了几口威士忌后,几人总算舒服许多,布莱克纳闷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玛姬看了他一眼,微微苦笑,一五一十将旧镇的事说出来。 布莱克听完后一脸震惊,特别是对于生吃沟鼠一事,他一再询问玛姬看到的是人,而不是什么深海鱼人的怪物吗?当时光线虽然不佳,但在室外的时候玛姬确实看到了他们的脸,深海鱼人是不可能有人类如此清晰的面孔。 布莱克虽然抱持怀疑,但这毕竟是玛姬亲口所述,况且托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他也只能相信玛姬的话。玛姬又喝了一口托雷从船上带来的威士忌,她瞥了布莱克一眼,随口问,「这段时间你都待在酒馆吗?有发现什么异状吗?」 布莱克双手环臂,抬起下巴,咧嘴一笑,「我可不是一直呆坐在这里喝酒,我手里有了三个重要的情报,我敬爱的玛姬船长,你打算如何犒赏我呢?」 玛姬怔了一会,旋即露出微笑,「这样好了,假如你的消息令我满意,等我回黑鴞号后就拿一瓶高级白葡萄酒给你,你意下如何?」 「可以!」布莱克摸了摸茂密的黑鬍子,「看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情份上,第一个消息就当作送你。你不是让我跟踪萨曼莎吗?虽然她临时跑回去鱼塘,不过我跟在其他水手的后面,那桶水最后运到了盐田,我亲眼看见他们把那桶水拿去晒了。」 「真是可惜,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玛姬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看来你的酒要没了。」托雷笑了笑。 「嘿,何必这么着急,别忘了我还有两个情报呢!」布莱克不慌不忙地说,「反正光靠我独自一人进不去盐田,我就打算回来尾鰭镇晃悠,途中让我遇上了在手推车旁兜售手工艺品的吉米,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别卖关子了。」玛姬翻了个白眼。 「我看到他右手受了伤。」布莱克肯定地说,「他刚好正在换绷带,我瞥了伤口一眼,我敢打包票那是枪伤。虽然看上去不严重,应该只是弹丸擦伤,但肯定是火枪造成的。」 「枪伤?」托雷皱眉,「你有问他怎么受伤的吗?」 「他当然不肯说,他骗我说是不小心摔伤,我打死也不信!」布莱克篤定地说。 「你确定是枪伤?」玛姬问。 「你要是质疑我的判断,那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布莱克双手环臂,没好气地说。事实上玛姬很相信他的话,毕竟布莱克也是从刀口舔血的日子活下来,黑火药的烟硝味就跟他现在嘴巴叼着的雪茄一样,几乎从不离身。 「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枪伤呢?」玛姬一脸不解,呢喃地说。 布莱克瞧着玛姬思索的表情,脸上尽显得意,他笑着说,「嘿,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还记得昨晚在铁鉤码头借宿酒馆之时,半夜有人闯进欧格的寝室被开枪攻击吗?我猜那个人就是吉米。」 「什么!」玛姬惊讶地看着布莱克,她满腹狐疑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找欧格?他们之间有过节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布莱克双手一摆。 托雷正用剑油涂抹在黑曜石匕首,听到布莱克这席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等等,那天我也开枪过,难道那个窥视我们的人是吉米?」 玛姬沉思片刻,摇了摇头,「那晚我有注意对方的身影,他看起来比吉米更高大。」 「也许是偽装,铁鉤码头一堆黝黑的壮汉,他一个少年在这里太过显眼了。」托雷说。 「这也不是没可能。」玛姬说,「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他可能是受到唆使而来,例如达克斯派他过来监视我们。他应该很听达克斯的话,肯定不会拒绝。」 托雷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这个观点。突然间,他又想起什么事,看了看布莱克,「你不是还有最后一个消息?」 布莱克面色一沉,罕见地露出极其认真的神情,托雷见状心叫不妙,他认识布莱克多年,布莱克很少会摆出这种严肃的表情,除非是遇上了非常严重的事。果不其然,布莱克看起来欲言又止,他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把最后一件事说出来。 原来,布莱克跟吉米谈话的时候,恰巧有一个水手过来买手工艺品,布莱克根据水手身上的纹身和服饰图案,认出他应该是某艘私掠船的人。水手拣了一些手刻雕像,他大方地给了吉米一枚银币,他让吉米打包起来明天来拿,顺便开心地说明天要返航了。 本来布莱克不以为意,等到水手走了之后,吉米却露出哀伤的神情,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样先付订金的水手很多,但他们几乎不会再回来拿东西了。布莱克起先安慰吉米,告诉他或许只是水手忘了,但吉米坚决摇头否认。追问之下,吉米告诉了布莱克,这些人在返航前都会被拜卡斯商团去「某个地方」,一旦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这里,玛姬不禁好奇,「他说的地方是哪里?」 「我软磨硬泡,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似乎就是不肯说。」布莱克顿了顿,忽地说,「我独自去的时候他跟我问起你,他似乎对你很有好感,要不你亲自问问他这件事,他说不定会告诉你。如果你要找他,他在楼下帮汉娜收盘子。」 玛姬思索片晌,用严肃的语气说,「好,你把他带过来,记得低调行事。」 布莱克点头应诺,驀地站起身来,不到一会儿,他就把吉米带进屋里。吉米显得很紧张,他左右环视,确认里面的人是玛姬才松下一口气。他注意到地上正在烘乾的衣服,他讶异地看向玛姬和卡蜜拉的方向,即便她们拉紧棉被,但一双修长的美腿仍若隐若现。 不知是火光的照映,还是吉米害羞的关係,他脸上泛起红晕,低下头来不敢看玛姬。他支支吾吾地问,「有、有什么事吗?」 玛姬看到吉米面露紧张,她惯性地寒暄一下,先让吉米卸下心防,旋即切入正题,「我想知道你曾提到的某个地方,那里究竟是哪里?」 吉米愕然地颤抖肩膀,垂下眉毛,「我、我不知道。」 眼见吉米还有戒心,玛姬电光石火地想了想法子,片刻之后,玛姬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说谎不是你的强项。」玛姬故意仰天叹气,「唉,实不相瞒,昨天马汀派人过来通知我们,他们要我们去一个地方,但他没有说出是哪里。」 「什么!」吉米惊讶地瞪大眼珠,激动地说,「你们千万不能去沉船礁呀!」说完,他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低下头来。 「沉船礁是什么地方?」玛姬问。 吉米听到这三个字,表情明显有异状,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弃挣扎,轻叹一口气,「那里是位于尾鰭群岛的南方,那一座大礁岩,因为那里有很多漩涡和暗礁,附近到处是船骸,所以又被称为沉船礁。」 「你知道那些水手去沉船礁做什么吗?」托雷喝了口酒,眼神锐利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不过老一辈的人说沉船礁有很多深海鱼人,那里似乎是深海鱼人的巢穴,我们当地居民都不敢靠近那里。」 「你是说这附近有深海鱼人的巢穴?」托雷神情诧异,他想起船团前来岛屿的途中遇到为数眾多的深海鱼人,倘若吉米所言不假,那尾鰭群岛岂不很危险? 玛姬跟托雷有共同的疑问,她说,「如果深海鱼人的巢穴就在附近,这里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呢?」 「我听这里的老人家提过,我们每年会举办两个祭典仪式,我们会将一大群沙丁鱼和鮭鱼装进木桶里,将木桶放上渔船后载去沉船礁旁边放下。他们说,只要这样做的话,深海鱼人就不会攻击镇子了。」吉米解释。 玛姬狐疑地看着吉米,他的眼神十分清澈,语气坚定,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玛姬又往旁边看了托雷一眼,托雷摇了摇头,他也相信吉米没说谎,但他不相信祭典这件事。毕竟深海鱼人并不是高智商生物,他们长年栖身在水底,随手就能抓到鱼群,光是几桶新鲜的鱼怎么可能轻易地打发掉他们吞噬人类的渴望。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水手都去了沉船礁?」卡蜜拉的气色恢復不少,她加入了话题。 吉米看了看卡蜜拉,他是第一次看到卡蜜拉,卡蜜拉给人的感觉跟玛姬不同,看上去难以亲近。话虽如此,她姣好的外貌让吉米心跳加速,顿时忘了这份疏远感。 吉米想了想,他说,「其实我是偶然发现的,每次他们付好订金都消失,我有些过意不去。有一次我主动把打包好的商品带去铁鉤码头,意外看到这些水手坐上帆船,我找了艘小渔船跟去,没想到他们竟是前往沉船礁,我当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后来没劝过他们吗?」玛姬问。 「唉,我也曾经试过了,不过他们只当我在说笑,毕竟他们是外来的人,他们根本不相信沉船礁有什么危险。后来我甚至追去铁鉤码头,结果被拜卡斯商团的人警告我不准再乱说,他们威胁我闭嘴。」 「看来真相大白了,难怪那些船团有去无回,原来全都葬身沉船礁了。」布莱克一脸鄙视地说着,「哼,想不到拜卡斯商团缺德成这样。」 「没有人倖免吗?」托雷看着吉米。 吉米想了想,忽地激动说,「对了,我听说有一个船团曾经装病,他们声称自己的水手得了痢疾、天花等病症,最后拜卡斯商团允许他们返航,他们没有去沉船礁。」 「原来还有这一招!」布莱克眼睛一亮。 玛姬看着吉米,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币,交到了吉米手上,「多谢你的提醒,不过今天你来这里的事千万别说出去,就算是达克斯和汉娜问你,你也别跟他们说实情。」 「连他们也不能说吗?」吉米讶异。 玛姬思索一会,迅速编了一个谎言,「你想想吧,拜卡斯商团不准你说这件事,如果你和达克斯和汉娜提起我们的事,到时候他们不经意说出去,拜卡斯商团岂不是要找他们算帐?你这样就是害了他们。」 这招果然奏效,听见汉娜会遭到波及,吉米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绝不会说出去。」 「好孩子。」玛姬给了吉米一个飞吻,他双颊涨红,害羞地搓起了手。接着,玛姬谎称自己和卡蜜拉要换衣服,她让布莱克带吉米下楼。 第十五章 医院的真相 送走了吉米后,布莱克返回屋里。卡蜜拉吃着海藻乾,啜饮威士忌,面颊酡红,容气色渐红润起来。坐在她身旁的玛姬神色凝重,惯性地玩着手中的金币,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托雷藉着壁炉的焰火照映,仔细检查燧石打火器,确保银枪滑膛里的火药包没有淋雨受潮。托雷擦拭着银枪,他的思绪浮现出水井下的深海鱼人,他重温当时的情景,在脑海里演练应对措施,片刻之后他把银枪收进枪套。 屋子里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布莱克受不了这种氛围,忍不住说,「嘿,你们是怎么了,该不会真的担心刚刚那小子的话吧?」 「你不担心吗?」托雷放下抹布。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没听见那小子说的话吗?」布莱克耸了耸肩,一脸笑吟吟,「反正到时马汀要我们去沉船礁,我们就说染上风寒了,看他能拿我们怎么办!」 「你不会真的相信这可以逃过一劫吧?」玛姬皱起眉,一脸鄙视地说。 「什么意思?」布莱克诧然地问,「你是说他骗我们吗?」 玛姬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想他没说谎,但这不表示他没被人骗。你想想吧,假设那艘船团故意装病,那他们肯定知道沉船礁的事。你认为拜卡斯商团会放过他们吗?如果让他们回去海卓拉厄姆,他们大肆宣传,到时谁还敢跟拜卡斯商团出航。」 「你是说他们杀人灭口吗?该死,这群人太可恶了!」布莱克义愤填膺地说,「我们该怎么办?」 「要是我知道的话,我现在就不会烦恼了。」玛姬没好气地说。 托雷挠了挠鼻子,双手一摊,「先别说这么多了,今晚不是还要去医院吗?我认为我们应该提前去观察地形,确认逃跑路线,以防有个万一。」 「我回船上等你们的消息。」卡蜜拉垂下眼眸。她最初强硬下船甚至跟托雷起争执,现在却主动请求待命,托雷知道她是出于贫血发作的愧疚。托雷对她回船上很赞同,但他不希望是这个原因,先天性贫血不是她的错。 玛姬倒没有托雷这么多顾虑,她伸手挑起卡蜜拉的下巴,若无其事地说,「你也要去,我有件事要你帮忙,这是船长命令。」卡蜜拉本想婉拒,但玛姬说这是船长命令,她不敢贸然违背。忽地间,玛姬注意到卡蜜拉手中的海藻乾,她仔细端倪外观,用手搧了搧味道闻了一下,她挑起眉,「这海藻乾怎么跟船上不太一样?」 「这是我跟某个商人买的,他说这批货比较便宜。」卡蜜拉说。 玛姬像是恍然大悟,瞟了卡蜜拉一眼,「看来你贫血的问题就出在这了,这多半是假货,它没办法补充你缺失的营养。」 「什么?」卡蜜拉半信半疑地看着手里的海藻乾。 「如果你缺钱的话儘管跟我说无妨,别在这种地方省小钱。」玛姬摸了摸卡蜜拉的脸,她在卡蜜拉的香唇上吻了一口,「调适好心情,今晚还有得忙呢!」 眾人商谈好今晚潜入医院的计画后,趁着布莱克租借马车的空档,其馀三人把烘乾的衣服快速穿上。确认好枪械弹药室都没问题,扳机正常,玛姬将簧轮枪插入腰间,重新戴好那顶象徵黑鴞号船长的三角帽。卡蜜拉右肩背起膛线猎枪,将匕首放入高筒马靴,着装完毕后,三人一起下楼。 外头的雨差不多停了,天空再度放晴,地上的水渍反射着彩虹。玛姬一行人坐着马车,路上通行无阻,很快地返回了铁鉤码头。他们沿着码头,走在粗礪的砂石道路上,才刚走到酒馆的时候,萨曼沙双手环臂,倚靠在墙壁上,她看着玛姬说,「你们终于来了。」 「别摆出这么沉闷的表情,你这副模样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想做坏事。」玛姬浅浅一笑,「越是要做危险的事,心情就要越放松。」 「间话少说,你们打算怎么潜入医院?」萨曼莎问,「我需要换装吗?」 「换装?」玛姬挑眉,「你用不着进去,我这边已经商量好了,布莱克会在外面掩护我们,我们其他三人会进去医院。」 「等等,你不打算让我跟去吗?」萨曼莎沉下面色。 玛姬耸了耸肩,无奈地摇头,「这里多数人都认识你,你太显眼了。再说,虽然我不想对你的外型品头论足,但你的体格太壮硕了,你不适合做这种事。」 萨曼莎斜瞥了托雷一眼,她反驳地说,「他看上去也没有多纤细。」 「相信我,他是个杀手,再擅长不过这种事了。」玛姬自信地说,「如果是他潜入医院,我敢保证那些人跟本还没察觉异状,脖子就会被利刃划开。」 「我们不是去杀人的。」萨曼莎说。 「当然,我也没打算在这里乱来,刚刚只是个比喻。」玛姬微笑。 即便萨曼莎不情愿,但玛姬的说法有理有据,自己的确不是擅长做这种事的人。不过,她还是提出要参与这件事,玛姬拿她没辙,只好让她从正门入医院,负责引开守卫的注意力。 天黑之后不久,铁鉤码头无数的火炬点燃,人们从骯脏杂乱的渔船和屠宰场陆续走出来,少数人前往屋舍休息,多数人前往酒馆、赌场和妓院。强而有力的海浪冲刷崎嶇的海岸,玛头上的木栈桥多了几隻沟鼠和乌鸦,牠们寻找着散落的肉块和腐尸,打算大快朵颐。 喧闹的吵杂声此起彼落传来,巷道上摩肩擦踵,过了片刻后,等这群人入屋,街道上又恢復原貌,一眼便能看到尽头。玛姬找了间酒馆打发时间,期间萨曼莎焦躁不安,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玛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就像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被其他孩子怂恿恶作剧,忐忑不安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萨曼莎的脸上。 终于,深夜降临,屋子里发出的吵闹声锐减,玛姬知道时机成熟了,她朝萨曼莎使了个眼色。萨曼莎紧张地嚥下唾沫,起身的时候还撞到桌角,玛姬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阻止萨曼莎跟过来,不然他们此次行踪肯定暴露。 来到铁鉤码头的医院旁,萨曼莎喝了几口威士忌壮胆,她按照原定计画,走过去说明自己想探视病患。守卫闻到萨曼莎身上的酒味,以为她喝醉了,他们走上去试图打发萨曼莎。趁着这个间隙,玛姬、托雷和卡蜜拉三人迅速贴到医院的墙壁旁,玛姬嫻熟地用匕首撬开木製窗户,三人依序翻窗入内。 根据萨曼莎事前所述,一楼是普通病患的病房,木门旁有几扇通风的窗户,他们挨个病房地去看,隔着窗户看,里头静悄悄,昏暗的烛灯摇曳拖长影子。毕竟是深夜时分,病患早就睡着了,他们躡手躡脚穿过廊道往二楼走去。 二楼就是萨曼莎所说的特殊病房,住在里面的人多半是重症患者,他们依照萨曼莎的口述来到长廊尽头右边的病房,鱼鳞病的患者就住在那间房。木门依旧是锁上的,但在玛姬眼里它跟敞开没什么不同,三两下子就撬开了门锁。 三人来到房间里,房间里不算宽敞,里面有六张床挨贴在一起,仅隔不到两呎,附近连一盏煤灯都没有。如果是一般传染病的话,这种做法显然不妥,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这里的人是鱼鳞病的话,倒也不必担心口沫传染。 不知为何,托雷敏锐的直觉感到不对劲,他认为这里太过死气沉沉了,即便是医院也不该如此。不一会儿,他就发现端倪,别说是打鼾声,他们就连换气声也没有。托雷身为一个杀手,在这种掷针可闻的安静空间下,哪怕是些微的鼻息声他都能察觉出来。 「有点古怪,小心一点。」托雷取出银枪,他一手扶着枪身,一手扣在扳机前,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一张病床前。玛姬点起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棒,照亮四周,三人见到眼前景象,当场怔在原地。 在他们面前的六张病床,上面躺着稻草人,稻草人穿着水手的服装,全都保持侧躺姿势,从外面看过来完全看不到脸孔。玛姬注意到了什么,她蹲下身来,稻草人身体被多根细短的木竿刺穿,轻轻挪动木竿,稻草人的手脚就会產生连动,看起来像是操线木偶娃娃。 玛姬想起萨曼莎那天说过的话,她说自己在远处看到同伴和她挥手,如果那天她看到的是这些稻草人,站在旁边的医生只要动动机关,就能营造出这些是活人的假象。这个谜团虽然解开了,但玛姬眉头更加深锁,因为她知道拜卡斯商团不会无故搞这种小把戏,他们肯定在隐藏什么。 眼看病房里没有什么好调查的,三人迅速地离开房间,临走之前,玛姬恢復了门锁起来的模样,以免被人察觉有人进去过。三人前往二楼更里面的房间,位于狭长廊道的尽头,那里看起来不像病房,连一扇窗户都没有。 玛姬仍旧无视了门锁,轻易地进去房间,托雷在前方打头阵,他的银枪始终抱持齐肩,没有半分松懈。玛姬用短火棒晃了晃,这间房间有很多木柜,一张柚木製的方桌靠在墙旁,上头摆满了很多张羊皮纸。 玛姬走到桌子旁,她低头看了一眼羊皮纸,微微一笑,「就是这里了。」 托雷注意到直立在桌子上的木牌,上面写着约瑟夫,他说,「这应该是约瑟夫的办公桌,你要的病歷肯定在这里。」 玛姬点头,「你负责把风,卡蜜拉翻翻看桌子有没有可疑的文字记录。」 「那你呢?」卡蜜拉问。 「呵呵,我来找有没有好宝物。」玛姬露出自信的微笑。根据她盗贼的经验,这种摆放文件的地方,表面上虽然杂乱无章,但真正重要的文件一定被仔细收纳。 果不其然,玛姬从一个柜子上摆放的书发现端倪,书本后方有个暗格,她拿匕首转动一下暗格缓缓打开。玛姬从里头拿出一个扁长的木匣,木匣上面有锁,这不禁让玛姬觉得好笑。有锁的地方表示很重要,闯空门的资深窃贼往往不用花太多时间翻找,原因是对方会替他们标示清楚哪些是重要的东西。 玛姬打开了木匣,里头是堆叠的羊皮纸,她随便翻了一下就看到吸引她的东西。玛姬神情严肃地扫视之后,她将一叠羊皮纸交给卡蜜拉,卡蜜拉纳闷,「这是什么?」 「上面是得了鱼鳞病之后的人员死亡名单,旁边有附註职业,你把潜水员都抄下来,里面可能有萨曼莎认识的人。」玛姬解释。 趁着卡蜜拉动作之际,玛姬继续查阅羊皮纸,她的目光停在了一张纸上,纸上的大致内容是在讲述一种病症,玛姬很快就想到镇上的怪病。她看了不到一会,杏眼瞪大,脸上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 托雷一边注意外面,一边用馀光瞥向她,「发生什么事了?」 「这上面如果写的是真的,我大概知道拜卡斯商团想做什么了。天杀的!我想不到他们竟然可以泯灭良心到这种地步,这太令我讶异了。」 托雷还没来得及询问细项,廊道外头似乎有脚步声,托雷猜测应该是刚刚在一楼巡视的人。玛姬立刻吹熄短火棒,眾人屏气凝神躲在木柜旁。脚步声在门外踱步一会后,逐渐走远。 「现在该怎么做?」托雷问。 「这里不是说明的好地方,等回去之后再说。」玛姬说。 卡蜜拉迅速抄好名单,三人沿着原路折返回一楼,途中发生一个小插曲,卡蜜拉不小心踢到墙角引来守卫的戒心,所幸托雷扔了块小石子转移守卫的注意力。 迅速离开医院之后,萨曼莎在不远处看到他们,笔直地向他们招手。玛姬大惊,幸好旁边没有其他人看到,不然这岂不是掩耳盗铃吗? 玛姬一行人飞快来到萨曼莎身旁,萨曼莎略有微词,「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里可不是我家,我总得花点时间找一下。」玛姬苦笑。 「有找到什么吗?」萨曼莎问。 玛姬将卡蜜拉抄写的名单交给萨曼莎,萨曼莎瞪大眼珠子,惊恐地说,「不,这不可能!这名单是骗人的!」玛姬不用问也知道,上面死去的人就是萨曼莎的同伴。 「人死不能復生,还请节哀顺变,你必须面对现实。」玛姬冷静说。 「我要去找马汀问问,我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萨曼莎耿直地说。她的嗓门有些大,逼得玛姬朝托雷使过眼色,几人把她硬拽到一条小巷子后方,这才没有引人侧目。 「你跟马汀说这件事,岂不表示我们偷偷去过医院了?到时你出事也就算了,只怕连我们都要遭殃了,我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玛姬认真地说。 「我必须确认真偽。」萨曼莎坚持。 「那你算找对人了,我正要去确认一趟。」玛姬说,「这病歷是约瑟夫亲笔写的,我相信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亚伯特说过他是好赌之人,他现在应该在赌场,我们最好趁天亮之前找到他。」 「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萨曼莎眼睛冒出火光,语气愤怒地说,「如果你告诉我的事情是真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十六章 比毒品还可怕的盐 眾人来到赌场旁,里头吵杂声四起,摔酒瓶、推桌子和大声喧哗此起彼落,几名看起来输得惨兮兮的赌客走出来,一边咒骂,一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他们大声嚷嚷再也不来。 玛姬听到这番话,不由得露出苦笑,她太清楚这些人了,所谓的不来只是钱花光而已,等到下次领工资后又会再来,所以很多人戏称赌场就像聚宝盆,永远都有钱入帐。 萨曼莎本想进去逮人,但玛姬阻止了她,她不想把事情闹太大。这种赌场都雇有围事,为了防止赌客出老千,赌场的人会严密监视人员出入。如果萨曼莎气冲冲进入抓人,运气好是被踢出来,运气差会闹到上层,说不定到时马汀就会注意到他们了。 萨曼莎虽不情愿,但她知道玛姬言之有理,她只能在赌场外来回踱步,祈祷约瑟夫不会喝醉昏倒在里面。等了一会后,又有不少赌客走出来了,其中包含约瑟夫,他摸了摸上衣空空如也的口袋,看起来也输得一蹋糊涂了。 玛姬不动声色,她让萨曼莎留在原地,自己跟托雷悄然凑上前去。约瑟夫当然认得玛姬,他有些困惑地打量着玛姬,直觉告诉他玛姬是来找他的。 玛姬走到他面前,用手在大腿上拍了两记,约瑟夫第一眼看到的是穿着紧身皮裤,浑圆修长的美腿,但他很快就知道玛姬的意思,他的目光注意到了那把簧轮枪。玛姬朝他一笑,「请你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你。」 约瑟夫显然是不肯,他露出抗拒的表情,迟迟不肯动身。他环顾四周,本想叫来在赌场外抽菸的围事,托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银枪,一手看似拥抱打招呼,一手将枪口紧贴在约瑟夫的腹部,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希望身体开个洞的话,你最好安静配合。」 约瑟夫吞了口唾沫,他很清楚托雷的能耐,他上个月才给亚瑟包扎伤口,亚瑟的伤口正是跟托雷单挑时弄伤的。他踌躇一会,紧张地说,「别伤害我,我跟你们走。」 玛姬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一笑,她领在前头,托雷跟在约瑟夫后方防止耍花样,至于卡蜜拉和萨曼莎则分别站在左右侧。 一行人走回酒馆,酒馆现在处于半打烊的状态,该喝醉的水手都醉倒一地,想要休息的人也都上楼了,服务生正在清扫地上的污渍和酒瓶,连头都没空抬起来看玛姬他们。 来到二楼的房间后,布莱克早已在里头等候多时,瞧见约瑟夫的到来,他故意将铁指虎套在手上吓唬地说,「嘿,你们帮我找到人肉沙包了呀,我正好拳头有痒。」 约瑟夫听到布莱克的话,当场吓得腿都软了,他连忙说,「你们说好不伤害我的。」 「别玩了,他的身体捱不住你一拳的。」玛姬耸了耸肩。 「你不懂呀,像这样的人你不给他点苦头吃,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布莱克咧嘴一笑,来回扭动脖子,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 玛姬微微一笑,瞥了双肩颤抖的约瑟夫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听见了没,如果你好好配合我们的话,你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了。」 「你们究竟想怎样?」约瑟夫神情慌张地说,「我只是个医生。」 玛姬走到他面前,眼神宛若看着螻蚁般轻蔑地说,「别装傻了,既然我们不惜动用武力特地把你请过来,你很清楚我们想知道什么。」 约瑟夫像是被戳中心事一样,他一脸害怕地看着萨曼莎,脸色苍白且憔悴。如果羊皮纸上所记载的属实,萨曼莎那些潜水员同伴均是亲手开出死亡证明的,他看到萨曼莎跟玛姬一起来兴师问罪,心里当然清楚他们想问什么事。 约瑟夫不自觉地搓弄着手,他光秃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正在迅速思考如何应对。他不清楚玛姬究竟知道多少,他想找机会试探口风,毕竟这件事跟拜卡斯商团息息相关,要是他毫无保留全盘说出,就算玛姬肯放走他,事后马汀知道后恐怕也不会饶过他。 玛姬好歹也是个帮派首领,诱骗、拷问和威胁等伎俩用过不下上百遍,她一眼就看出约瑟夫企图隐瞒,这令她有些不悦,她认为自己被人小瞧了。玛姬冰冷地说,「别想在我面前搞任何花招,这里四面环海,我可以让布莱克折磨你后再把你绑起来扔进海里,等到你被人打捞起来也是几天后的事。」 约瑟夫双脚抖动一下,他连忙说,「不,别杀我!」 萨曼莎口直心快,她没打算继续磨蹭下去,她一把揪住约瑟夫的衣领。萨曼莎没有愧对她这高大威武的身材,她的臂力就跟布莱克说过的一样十分强壮,她单手就能把约瑟夫整个人提起来。萨曼莎怒吼道,「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面对萨曼莎凶狠的眼神,约瑟夫仍在装傻。玛姬看不下去,她朝布莱克使过眼色,残酷地说,「别让他说不出话来就好,手脚就折断也没差,我给你十分鐘的时间处理他,我先去外面吹吹海风。」 约瑟夫一听见要被处以酷刑,他这把老骨头哪里能承受住,他赶忙求饶地说,「我说!我说就是了!」萨曼莎没有放手,她一双恶狠狠的目光依然攫着约瑟夫,约瑟夫被她惊滔骇浪般的压迫感震慑住,不敢轻易直视她。 「萨曼莎,先把他放下来。」玛姬缓缓说。萨曼莎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别命令我!」话虽如此,她仍照做了,约瑟夫被重重摔到地板。 不等约瑟夫摸着发疼的屁股,玛姬锐利地说,「回答她的话,那些潜水员怎么死的。别告诉我他们得了鱼鳞病死去,你们肯定有药物可以治疗,就算真的出现意外,他们也不可能在同一天都死去。」 「这、这是马汀的命令。」约瑟夫垂下头,战战兢兢地说。 「混帐,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萨曼莎衝上前来,所幸被布莱克拦了下来,不然她的拳头可能会直接把约瑟夫的下顎打烂。 托雷站到萨曼莎面前,他冷静地说,「你先坐下喝杯威士忌,其他的交给玛姬。」托雷的语气不是恳求,更像是一种叙述事实。 玛姬托起香腮,坐在床沿,瞳眸犹如深海般冰冷刺骨,她直视着约瑟夫,「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你就是帮凶,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谋杀。」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今天我不想追究你杀他们是出于什么想法,但我要知道马汀的动机,他为什么要杀他们?按照萨曼莎所说,她已经一肩扛起治疗费的责任,马汀没理由杀他们。」 「治疗鱼鳞病的药很珍贵,马汀不想浪费在他们身上。他们被深海鱼人弄伤了,就算不会因为鱼鳞病变成深海鱼人,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无法工作。」约瑟夫愁容地说,「马汀认为他们本身就欠债很多,既然受伤也没利用价值了,他威胁我给他们注射毒针。」 「他们是英勇号的水手,他们付出了多少贡献,马汀怎么能这么做!」萨曼莎咆哮,「我要去找船长保罗,我要告诉他这件事!」 「我建议你别去找保罗,你以为他身为船长,他会不知道知情吗?」约瑟夫平淡地说,「马汀充其量只是军火商人,保罗才是英勇号的船长,他才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马汀不可能隻手遮天。」 「什么!」萨曼莎当场一怔,她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旋又转成呢喃细语。玛姬从她失去光辉的黯淡目光看出来,她彻底对人性失望了。 玛姬正视着约瑟夫,她一字字问,「那些潜水员是被深海鱼人弄伤的,你应该也知道鱼塘旁的那口水井,你们汲取深海鱼人身上的海水拿去晒,那些盐到底有什么用?」 约瑟夫听到这里,他睁大双眼,显然他对玛姬知道水井的事很讶异。他踌躇了一会,支支吾吾地说,「那些盐比一般海盐珍贵,它保存更久,风味更佳。」 「托雷,动手!」玛姬打了个响指,冰冷地说。 不等约瑟夫反应过来,托雷一把攫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扳,约瑟夫当场疼得跪倒在地。他的眼角流出泪水,灰黄的牙齿不停颤抖,他不断地呻吟求饶,「对、对不起,我错了!」 玛姬指着约瑟夫肥大的红糟鼻,声线如利刃般锐利,「不要想欺骗我,我看过那些你亲手写的病症纪录,我知道那些盐什么,我只是故意试探你。你的表现没令我失望,你依旧想要隐瞒这些事,你依旧想要骗我。」 「把他的手砍下来吧,就说他喝醉摔下海被鯊鱼咬了一口。」托雷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抑扬顿挫,彷彿很习惯做这种事。 「不要!」约瑟夫大喊。他瑟缩起身子,脸上表情不断抽搐,汗流浹背。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再有任何隐瞒,你就跟你的双手道别。」玛姬冷笑,「你刚刚说马汀会杀了没利用价值的人,如果他知道你没了双手,不知道他做何感想。」 「我说!」约瑟夫惊慌失措。 片刻之后,约瑟夫缓了缓情绪,开始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约瑟夫告诉玛姬等人,那些深海鱼人身上取下的盐他们称为鱼盐,它的外观相似与海盐,不过经过特殊研磨之后,鱼盐会呈透明结晶状,光泽如鑽石一般美丽。 约瑟夫吞了口唾沫,继续说下去,他说这些鱼盐具有成癮性和致幻性,吸食之后会感到身体飘然,心情愉悦,几乎跟市面上的毒品无异。但这些鱼盐最可怕的是,吸食过久后会出现类似鱼鳞病的症状,最终也会变成深海鱼人。经过实验比对,相比鱼鳞病有机率的变异,鱼盐绝对能让正常人变成深海鱼人。 到这里为止,约瑟夫说的话都跟玛姬在文件上看到的一样,玛姬知道他没有说谎。玛姬看了看约瑟夫,提出质疑,「为什么要研究鱼盐,先不论它会让人变成深海鱼人,如果只是当作毒品贩卖,它的利益不见得比现存的毒品好,拜卡斯商团目的到底是什么?」 约瑟夫双肩一颤,连忙趴在地上像隻狗一样,他不断地磕头,差点把额头嗑出血来。他神情紧张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马汀只让我研究,他们告诉我目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 玛姬思索了一下,本来她心存怀疑,不过她转念一想,约瑟夫的确没必要知道目的。马汀向来谨慎小心,从他对付这些潜水员就知道他手段雷厉风行,冷酷无情,他不会随便落下把柄给约瑟夫。 托雷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向约瑟夫,插口问,「对了,为什么你一开始给我们的地图,旧镇的位置是被涂掉的?那里有什么秘密?」 约瑟夫期期艾艾,紧张地说,「详情我也不知道,我们地图都是上面分配的,我拿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过,那些用来饲养深海鱼人的沟鼠好像来自旧镇,我想马汀应该是让他们提供食物吧?」 托雷想起肯尼昨天搬了九个大木桶,里面应该是装着沟鼠,目的地也许就是水井。这样说来的话,难道旧镇的人也知道马汀在圈养深海鱼人? 玛姬沉默了一会儿,倏地站起了身,她走到约瑟夫的身旁。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她盯着老迈的约瑟夫,眼神仿佛能洞穿他的灵魂。玛姬说,「还有什么事情要说的?我会根据你最后的回答,决定要不要让你安然离去。」 约瑟夫打了个哆嗦,他抽出千丝万缕的思绪,努力地回想有没有好的情报。倏忽间,他忽然想起什么,他开口说,「对了,最近马汀好像要挑选新的一批人去沉船礁,那个地方非常可怕诡异,去了就再也回不来。」 玛姬冷冷地说,「你知道去的人名单有谁吗?」 约瑟夫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颤声说,「名单上好像也有你们。」 「你知道为什么马汀要派人过去吗?」玛姬问。 「我不知道。」约瑟夫直摇头。玛姬仔细端倪他的表情,他看起来没有说谎。玛姬似乎也没想到其他事,她思考了片刻,挥了挥手,「你可以走了。」 「真的吗?」约瑟夫兴奋地说。 托雷取出银枪抵着约瑟夫的头,警告地说,「记住,别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你不要以为马汀会替出你出头,如果他知道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们,你也不会好受的。」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说!」约瑟夫点头如捣蒜。 约瑟夫临走之前,玛姬问了最后一句话,「马汀说缺医生才找我们过来,你知道马汀真正的目的吗?」 约瑟夫想了一会,他轻吁了口气,「最近鱼鳞病患者越来越多,水手们要求我们提供更多医疗物品和医生才肯工作。」 「就只是这样?」玛姬问。 约瑟夫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补充其他话。玛姬看了看他,挥手示意让他离去,约瑟夫眼神闪烁一丝喜悦,他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匆匆地扭开门把。玛姬听到外头急促的脚步声,声音逐渐表小,约瑟夫似乎是巴不得赶快逃离他这里。 「他会背叛我们吗?」托雷问。 「他没这个胆。」玛姬喝了一口威士忌,嘴角轻扬。 第十七章 前往沉船礁 外头天色逐渐转亮,天空露出鱼肚白,狭长的云层宛若一头巨大的抹香鲸。玛姬走到在窗户旁,她静静地看着约瑟夫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 玛姬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萨曼莎,她原本还想说萨曼莎心怎么这么大,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往旁一瞥看到布莱克咧嘴一笑朝酒杯比划,她才恍然大悟布莱克肯定在酒里动了手脚。 不过,多亏布莱克这个举动,萨曼莎没有打断玛姬的问话,不然依照萨曼莎的性格,约瑟夫只怕要爬着走出这里了。布莱克摸了摸鬍子,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玛姬看着沉入梦乡的萨曼莎,淡然地说,「反正这间房付了钱,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她是需要休息一下。」她转过头来,盯着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沉默的卡蜜拉,她说,「你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没问题。」卡蜜拉点头。 「我们回船上吧,早上先各自休息,下午出发去沉船礁。」玛姬轻描淡写地说。 布莱克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惊诧地张开嘴巴,「等等,你说什么?你是说我们要去沉船礁?天呀,你没听见过吉米和约瑟夫说的话吗?沉船礁一去不復返,你是要我们葬身在这里吗?」 玛姬白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冷静点,我认识的布莱克没这么胆小。」 布莱克恼火地看着玛姬,他咂了咂嘴,「这不是胆小,这是谨慎。」玛姬虽然想讥讽平时最莽撞衝动的就是他,不过布莱克的眼神很认真,她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布莱克握紧手中那把双管猎枪,面色凝重地说,「你这是玩火自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一船的人带去地狱,如果你要阻止我的话,你就跨过我的尸体吧!」 玛姬没想到他用字会这么凶狠,丝毫不留情面,她知道布莱克是真的生气了。玛姬顿了顿,喝了口酒后,缓缓地说,「别以为我是一时兴起,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告诉我原因。」布莱克说。 玛姬看着他锐利的双眼,轻叹一口气,「就如约瑟夫所说,我们或许在那名单上,换言之我们迟早得去沉船礁。不过,我并不想任人摆布。」 「但你早点去岂不是早点送死?」布莱克疑惑地问。 玛姬摇了摇头,她胸有成竹地说,「如果马汀派我们去沉船礁,那表示他要我们死,我们是绝无活路的。说不定他设下埋伏,任何从沉船礁逃出来的人都会被他杀掉灭口。总之,不管他打算怎么做,我们跟着他的计画走必死无疑。」 「可是,就算我们先去有什么用吗?」卡蜜拉也是满腹困惑。 「我要规划逃跑路线,所以我必须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玛姬微笑,「如果我的方法成功了,他派我们过去之后,我们就顺着逃跑路线离开。」 「那我们为何不现在就走?」布莱克问。 「他们肯定有派人监视黑鴞号,我们一收锚,对方船隻可能就会警戒地围上来。」 「原来如此。」托雷点头,「你想趁着去沉船礁的时候,顺势逃离他们的掌握。」 「吉米说过那里有深海鱼人和漩涡,搞不好我们可以用来甩开拜卡斯商团。」玛姬说。 「等等,就算我们回去海卓拉厄姆,到时他们不也会追上来吗?」布莱克问。 玛姬露出苦涩的笑容,无奈地说,「要是他都想要我们的命了,我们又何必忍让,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我说什么也要把马汀杀了。」 「交给我吧!」托雷自信地说。 「总而言之,这些是事后的话了,我们先处理眼前的情况吧!」玛姬双手环臂,表情十分认真地说。 眾人达成共识后,按照玛姬所述,留下萨曼莎在房间里,其馀的人全回船上。清晨的海上风平浪静,他们顺利搭着小舟来到黑鴞号上,道格拉斯本来只准备水手的早餐,看到他们回来立刻又去下去船舱的厨房。 吃过简易的早餐后,玛姬把大家召集到甲板上,这次事关重大,杰夫和那群诺维尼亚水手也在场聆听。马姬态度一如往常,看上去游刃有馀,但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的语气充满了誓死的决心,这意味着事情非同小可。 玛姬把要去沉船礁的事说出来后,杰夫和诺维尼亚水手交头接耳,片刻之后,他们似乎做好了准备。玛姬挥手让他们先去忙,包括清理火炮、整顿风帆和搬出火药桶,等同于开战的前置作业。 支开他们之后,玛姬跟道格拉斯和亚伯特说明这几天的情况,包括约瑟夫的隐瞒、深海鱼人的鱼盐和马汀想派他们去沉船礁送死等等。不出意料,道格拉斯和亚伯特听完之后,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不过他们很快就调适好心情了,毕竟歷经了不少大风大浪。 「想不到约瑟夫竟然堕落成这样了。」亚伯特摇了摇头,感伤地说。 玛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说,「其实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人在拜卡斯商团,马汀要他做什么他也只能照办,不然死的人就是他了。」 「他是帮凶。」亚伯特肯定地说。 「是的,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玛姬轻吁了口气,「倘若我们还有命回去,你找个机会去劝他离开拜卡斯商团,如果他不肯的话也不勉强,毕竟那是他的命。不过你要警告他,如果对我们黑鴞团心存不轨,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事不用你出手,如果他敢对我们不利,我会先亲手杀了他。」亚伯特说。 「也许这是我的最后一餐,我想把船上的鸡杀了,不知是否可以?」道格拉斯说。 「可以,记得留隻鸡腿给我。」玛姬微微一笑,「但你可别贪吃到把羊杀了,那是要献祭给古神海卓拉的。我可不想好不容易逃出沉船礁,结果因为少了几隻羊,引来大海的愤怒葬身在这种鬼地方。」 「你放心吧,我捨不得羊奶呢!」道格拉斯笑了笑。 玛姬回头看向布莱克,浅浅一笑,「等等来我船长室拿酒,我可没忘了你的犒赏。」 「嘿,我可以整瓶喝完吗?」布莱克眼睛为之一亮。 「我建议不要,下午还要去沉船礁,我可不想看到你醉醺醺得拿不起枪。」玛姬皱起眉,「最多让你喝掉半瓶,剩下的等你活下来再说。」 「别触我眉头,我肯定活得好好的。」布莱克摸了摸下巴,调侃地说,「倒是你自己,你最好紧紧跟在托雷身旁。」 「我不是三岁孩子,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玛姬说。 「嘿,那就拭目以待了。」片刻之后,布莱克从船长室拿了一瓶白葡萄酒,他开心地前往自己的船舱,他想独自享受这美酒。 卡蜜拉本想回房,不过她被玛姬留了下来,玛姬轻抚她银亮如丝的头发,一举一动带着情意的挑逗。卡蜜拉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回敬了玛姬一个吻,两人唇舌交缠,在甲板上彼此拥抱爱抚,彷彿视他人如无物。 托雷乾咳两声,苦笑地说,「两位,不知道中间有没有我的位置。」 「你想得美,快去休息吧!」玛姬笑了笑,「这几天你一直跟在我身旁,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你该闔上眼睛睡上一个好觉。」 「我不能搂着其中一个人吗?」托雷故意说。 「你如果想让铅弹在你脑袋开个洞的话,我是不介意你闯进船长室。」玛姬微微一笑,她挽着卡蜜拉的胳膊,两人走进船长室。 托雷耸了耸肩,他不想自讨没趣,逕自打开舱门走下去。他本想在甲板上练习枪法,不过他怕吵到其他人只能作罢,顺手去酒窖拿了一瓶兰姆酒后,他返回自己身为大副的房间。他感觉好像很久没待在这里了,他往壁炉添加薪木,拿出工具箱保养银枪。 沉船礁栖息着大量的深海鱼人,这次必定是场恶斗,托雷不敢有半分大意,他甚至把银枪擦亮到可以反射自己的脸颊。过不多时,他有些疲倦了,他将银枪塞入枕头,安静地躺在柔软的羊毛床上。 待托雷再次醒来,时间已是下午。他扭动了一下肩膀,稍作舒筋活骨,把四把枪收进腰间的皮革枪套。托雷来到甲板上时,上面已经有不少人了,其中亚伯特神情肃穆,一脸眺望着远方大海,不知道是在为了约瑟夫的愚蠢惋惜,还是担心接下来要去沉船礁一事。 道格拉斯显得放松很多,但他对美食有很大的执着,不过一旦填满他的胃,他对于其他的事反倒没这么在意,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倚靠栏杆的布莱克,一脸倒是有些惆悵,他不是担心沉船礁,他是想要喝光那瓶酒,无奈他先前答应过玛姬了。 布莱克看到托雷,用大拇指比了船长室的方向,「是时候把她们叫醒了。」 托雷点了点头,他迈步进入大厅,从大厅的后门走入船长室,船长室有隔间,分成办公的房间和私人寝室。托雷环视四周,船长桌上没看到玛姬的踪影,他走到布帘后方,果然看见玛姬躺在床上。 玛姬的身旁是卡蜜拉,两人赤裸身子,一丝不掛地搂抱在一起。两人的肌肤白皙剔透,两双浑圆修长的美腿如水蛇般交叠纠缠,宛若水乳交融,谁也无法将她们轻易分开。 托雷一屁股在床沿坐下,故意乾咳了两声,「两位,是不是该起床了?」玛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托雷直视着自己,她毫无顾忌地端坐身子,任由托雷大饱眼福。 卡蜜拉也醒了,他注意到床边有男人,本来想拉棉被遮住无限美好的上半身,发现是托雷之后就停下动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卡蜜拉问。 「该去沉船礁的时候了,如果拖得再晚可就不妙了。」托雷苦笑。他们毕竟是人类,头上可没灯笼鱼那样的照明物,手持火炬和深海鱼人对战,那可不是个好选择。 「给我点时间,我穿个衣服就出去。」玛姬伸了个懒腰。托雷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其他人你都给了奖励,我怎么没有呢?」 玛姬的脸凑了过来,两人仅隔不到半吋距离。玛姬笑着说,「我习惯把大餐留到最后吃,你的奖励等我回来再说。我要故意留个悬念,这样我才会努力活下去,我不想像那些被帝国海军抓到的海盗一样,吃完最后一餐丰盛的牢饭后就赴死。」 「看来我得加把劲多杀几隻深海鱼人,以免我领不到奖励就死了。」托雷说。 「别乱说话,我们一定能回来的。」玛姬轻轻碰了他的唇,嫣然一笑,「好了,这就当作是订金吧,剩下的就靠你本事了。」 「遵命,我亲爱的玛姬船长。」托雷故作浮夸的表情。 托雷临走之前,故意把脸靠到卡蜜拉面前,卡蜜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吻了一口托雷的脸颊后,轻声地说,「一切小心。」 「你的海藻乾我让道格拉斯准备了,等等你去跟他拿吧!」言罢,托雷转身离去。 良久之后,玛姬和卡蜜拉走到甲板上,眾人看见玛姬纷纷上前。玛姬看了看海面,平稳得像一面镜子,外行人或许以为一切风平浪静,殊不知海底暗潮汹涌。 玛姬撇了杰夫一眼,深吸一口气,「出航吧!」 杰夫接到许久不见的出航命令,他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一个俐落的前滚翻,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下船帆,硕大的风帆随风摇曳。 其他诺维尼亚水手们也各就岗位,操控风帆,准备收起船锚,一切看似就绪。托雷走到船尾甲板的船舵位置,他好一段时间没掌舵了,不过技术仍未生疏。他迅速转舵,一个原地旋转将船锚松开,水手们趁势将船锚拉起来。 就跟玛姬说的一样,船锚一被拉起来,四周几艘小型帆船开始往这边靠拢,上面的旗帜是拜卡斯商团,多半是马汀派过来监视他们的人。 玛姬拿起望远镜,回程的航线有不少护卫舰挡住去路,但前往沉船礁的路上通行无阻。玛姬朝着掌舵的托雷使了个眼色,托雷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转瞬之间就将船对准沉船礁。 天气尚晴朗,风向刚好,单桅纵帆船本就以速度为主,托雷满舵前行,疾速驶航。拜卡斯商团的人急起直追,可惜黑鴞号风帆大张,吃满风速,一下就把他们甩开了。 第十八章 深海鱼人的祭坛 黑鴞号顺风而行,很快接近了沉船礁的海域,这里和铁鉤码头不同,水面呈现深紫色,越接近沉船礁,水的顏色逐渐混浊变黑。 玛姬拿起望远镜,沉船礁附近的海浪冲刷着礁岩,海平面起起伏伏,跌宕不休,浪花最高能达至三米高,简直跟暴风雨来临没两样。 沉船礁形状诡譎,它是由一块跟尾鰭镇差不多大的礁岩为主,四周环绕着小礁岩,看起来犹如眾星拱月一般。礁岩上充满着一股诡异的迷雾,迷雾似白非白,从远处看起来就好像是一隻巨大的白鲸,不断地呼吸吐气。 玛姬注意到小礁岩旁有船隻残骸,几艘翻覆的帆船破烂不堪,上面有腐败的鱼和啄食腐尸的秃鹰。海湾的外缘,是一处佈满岩石的浅滩,那里可以用来登陆。不过在这之前,玛姬必须知道沉船礁附近真实的深浅,混浊的海水让她看不见底下有多深,这对船来说十分危险。 经验老到的水手都知道,真正让船翻覆的不是狂风巨浪,往往都是躲藏在水下那些不起眼的小暗礁,一旦触礁之后整艘船几乎宣告死亡。 玛姬继续注视着沉船礁,上头有茂密的灌木林,无数的峭壁,树木和岩石层层包住沉船礁的中央,根据玛姬多年的经验,那里面肯定有一大片适合居住的陆地。 黑鴞号持续在沉船礁外海绕圈,负责观测的杰夫注意到水下有动静,仔细一瞧这片海域到处都是漩涡,稍有不慎就会被捲入其中。布莱克作为船上的炮击士,他站在船首炮的旁边,嘴里叼着一根雪茄,随时待命。 托雷操着舵,面露难色,他不知道该如何切入这片海域前往沉船礁,这里太过危险,他不能把整艘黑鴞号都当成下注的筹码。玛姬看出他的难言之隐,双手环臂,仔细思索半会后,她走到甲板前对着杰夫说,「老样子,把小舟放下去。」 杰夫呆了一呆,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做了。他将坚固的绳子绑甲板上的柱子,另一端系在小舟末端,他命令其他水手把小舟推下船。这是他们惯用的方法,利用小舟去探路,如果发生意外或被漩涡捲入的话,上面的人可以利用绳索逃生。 玛姬身先士卒跳在小舟上,道格拉斯见状大惊,立刻阻止说,「等等,这太危险了,先让我去探路吧!」 「不了,我心意已决,没人可以阻止我。」其实玛姬并非衝动行事,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得出这个结论。道格拉斯体型太大,亚伯特年纪稍长,这两人如果搭小舟遇上状况,他们不好从绳索逃脱。 「道格拉斯,你掌舵吧!」托雷将船舵交给道格拉斯,跟在玛姬的后方。 小舟载着玛姬、托雷、布莱克和卡蜜拉四人,缓缓地沉船礁前去。海浪扫荡着小舟,周围海水不断起伏、翻搅和变形,厚重的雾气中彷彿窥见某些物体在移动。接近沙滩之时,白雾笼罩他们,卡蜜拉往后一撇,完全看不到黑鴞号的船影。 托雷举枪瞄准扑面袭来的雾气,靴子的后根踩在粗糙不规则的砂石上,狂暴如野兽般的海浪冲击岩石构成的海湾。托雷似乎听到一阵诡异的咯咯笑声,他倏地转过身来,手中双枪瞄准前方扑朔迷离的白雾。 玛姬感到极其不舒服,这里的空气很稀薄,海水的声音异常刺耳,她拿起鼻烟壶吸了一大口后才稳定情绪。卡蜜拉也没好受到哪里去,她感到有些头疼,她在亚伯特的看诊后已经确定没事了,但此刻贫血似乎又隐隐发作,她怀疑是这里的白雾造成的。 布莱克算是最不受阻碍的,他举起大口径的双管猎枪,耳边偶尔传来奇怪的声音,但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对布莱克来说,他只要确保自己第一时间扣动扳机,一瞬间把敌人的头颅轰成碎片就好了。 走了片刻后,玛姬明显注意到他们迷失方向了,四周是四米高的灌木林,白雾环绕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卡蜜拉取出一个精美雕刻的蓝色小木匣,里面是一个小型罗盘,这是她仅次于膛线猎枪最珍贵的物品。罗盘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回事,指针来回抖动旋转,看起来就像是这里无法侦测方向一样。卡蜜拉焦急地说,「我们应该回去。」 「先别着急,也许它只是故障了。」玛姬知道这绝无可能,因为卡蜜拉出门前必定会检查罗盘是否安好,那件事就跟托雷无时无刻保养枪械一样重要。不过,她之所以拒绝卡蜜拉的要求并非是想逞强,她知道自己已陷入迷雾里,他们连原来的路都找不着了,又怎么可能轻易回去黑鴞号上。 又走了一会,他们来到一个神祕的地方,这里的树干扭曲变形,树皮似乎遭到尖长的利爪扒抓过一样,流淌着浓稠噁心的树液。他们脚下的小径湿滑油腻,到处是潮湿发霉的苔癣和泥泞,沼泽上方出现几道白磷燃烧的冷光,看起来宛若鬼火。 玛姬一手拿着簧轮枪,一手拿起匕首,她用匕首划开交叉的树枝,树枝上垂掛着一层像是沙漠旅人会面罩薄纱,那其实是蜘蛛交织用来猎捕昆虫的网子。 玛姬将目光提高,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树丛,越走向前面白雾逐渐变黑,等到她回过神来,周围已披上一团黑雾,甚至让人以为现在是深夜了。所幸这团黑雾里,声音没有受影响,他们仍可藉由脚步声和鼻息声,清楚地感受到附近同伴的存在。 蕨类丛生于蜿蜒崎嶇的道路两旁,一些生物躲在蕨类丛移动,尖长的叶片子随着生物的动作窸窣作响。托雷注意到地上有几隻狼蛛,他用靴子一踩,狼蛛身体迸裂开来,红色的鲜血飞溅满地,这让托雷感到很安心,至少这些生物跟他以前见过的一样。 良久,沿途中的树木越来越少,他们来到一处岩石峭壁,壁上刻有如蚯蚓般弯弯曲曲的古老文字。布莱克注意峭壁上有个洞穴,他开玩笑地说,「嘿,这里面该不会就是那群深海鱼人的巢穴吧?」 托雷望着地上一片片闪亮鱼鳞和噁心发臭的黏液,他知道布莱克这次猜对了,这洞穴里头多半栖息着深海鱼人。玛姬当然也注意到了,她说,「进去吧!」 「你是认真的吗?」托雷皱眉。这太危险了,他正在思考要如何说服玛姬,无奈玛姬太清楚他的个性了,玛姬毫不犹豫走了进去,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他。 洞穴里阴暗得很不自然,空气非常潮湿,他们身上的皮革外衣都像是泡了半天的海水,变得湿黏又沉重。幸运的是,这洞穴并没有太过狭长,他们很快来到尽头。洞穴的中央十分空旷,高处时不时有水珠滴落下来,沾湿的焦黑花瓣陷入地下的泥泞里。 眾人注意到前方有一座祭坛,祭坛台阶高约一米,上面插满旗帜和骷髏,地上满是被野兽啃食过的尸骸,其中有兔子、老鼠甚至人类。布莱克不小心碰到一个凹陷下去的骷髏头,骷髏头空洞的眼窟窿瞬间爬出数十隻黝黑发亮的蟑螂,甚至连地上都有白蛆在蠕动爬行。即便布莱克是个大男人,但他看到眼前这个景象,仍感到反胃作噁,恨不得赶快离开这里。卡蜜拉更不用说了,她瞪了布莱克一眼后,立刻别过脸去不愿直视。 祭坛的周围环绕一片水,看起来像是护城河,但相距祭坛不过五英呎罢了。依照玛姬这些人的身体能力,只要简单的助跑肯定能轻松跳跃过去,玛姬也正打算这么做。正当玛姬想衝过去的时候,托雷及时拦了下她,托雷将她整个人从后方抱住。 玛姬被她抱在半空中,大感尷尬,她抿起嘴唇,撇过头来低声说,「这不是玩笑的时候。」 「你认为我会在这种时候跟你开玩笑吗?」托雷没好气地将她放下来。 玛姬这才反应过来,她低下头来仔细审视,原来在祭坛旁边的水里面,一隻隻深海鱼人正浮在水中。玛姬连忙举起簧轮枪,但这个举动被托雷制止了,托雷在嘴唇比了个手势,示意要她噤声。 经过托雷的提示,玛姬想起来了,深海鱼人休息时不会闭眼,这些深海鱼人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作,很有可能就是在睡觉。玛姬环视四周,他发现洞穴里地上到处都是其他船团的私人物品,包括三角帽、水手弯刀、火枪甚至是破烂不堪的船团旗帜,加上那些人骨尸骸,玛姬不难想像被马汀派来这里的人都曾被抓进来过。 卡蜜拉曾是赏金猎人,她鑽研过不少怪物的习性和歷史,其中出现最频繁的深海鱼人自然也在她研究的目标里。她迈开步伐,轻盈地绕了祭坛一圈,她想起自己曾在海卓拉厄姆的图书馆看过类似的记载,她努力地回想当时书上的文字。 片刻之后,卡蜜拉想了起来,同时她打了个寒颤。玛姬注意到她异常的举动,询问道:「发现什么了?」 卡蜜拉吞了口唾沫,她颤声地说,「这是献祭仪式,我以前曾经在书上看过,深海鱼人信奉深渊领主多伦巴什,他们自认是多伦巴什的奴僕。传闻中多伦巴什饲养许多海怪当宠物,其中一个宠物叫阿尔加,牠食量惊人,贪婪残忍,飢饿时甚至会吞食深海鱼人。深海鱼人为了安抚阿尔加,他们会把人类抓到祭坛献祭给阿尔加。」 「开什么玩笑,所以我们是祭品吗?」布莱克忿忿地说。 玛姬听完卡蜜拉的描述,身子不由得一颤,打起了哆嗦。托雷腾出一隻手按住她的肩膀,温柔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不,我不是担心,我是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玛姬深吸一口气,一字字地说,「一直以来我始终猜不透马汀为什么要找其他船团的人过来,直到吉米说了沉船礁,我仍旧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现在我总算知道了。」 「什么意思?」托雷问。 「马汀知道深海鱼人有祭坛,他把人类当作给深海鱼人的祭品,这意味着他们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那些水井下的深海鱼人并非是被抓来的,他们是自愿的,深海鱼人给马汀用来当作毒品的鱼盐,马汀定期给他们祭品。」 「等等,这太夸张了吧?」布莱克不信地说,「你是说深海鱼人跟马汀有交易?深海鱼人那种低智商生物,他们怎么可能会谈判。」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解释为什么深海鱼人不攻击尾鰭镇的居民。」玛姬肯定地说,「正是因为马汀会交出祭品,所以深海鱼人才会这么安分。你还记得我们前来的途中,那些深海鱼人几乎没去攻击英勇号不是?我本以为他们是畏惧英勇号,事实上并非如此,那群深海鱼人目标是我们这些聘僱来的私掠船。」 「该死!」布莱克吼着,「他们居然跟深海鱼人掛勾,这群人到底在想什么?」布莱克的嗓门有些大,托雷正要遏止他之时,祭坛旁的水冒出了白色气泡。 托雷定睛一瞧,那些本来一动也不动的深海鱼人,他们滚动着凸出来的眼珠子,视线锁定了这里。托雷来不及喊小心,深海鱼人衝出水面,他们手持三叉戟衝了过来。 这群深海鱼人俯衝而来,其中一隻深海鱼人领头向前,他左右挥舞着三叉戟,每次挥击划出一道风声。锐利的三叉戟漫天飞舞。 托雷举起了手里的燧发式的三管银枪。子弹呼啸地嵌进深海鱼人的脑壳里,一隻深海鱼人倒在血泊和脑浆之中,另一隻大声尖叫的同时,嘴巴被铅弹瞬间轰烂一大块。 三隻深海鱼人靠了过来,托雷反握匕首,刀尖上挑,割开了他的下顎。他顺势一转,刀刃划过另一隻深海鱼人的咽喉,一眨眼的工夫,又有两隻深海鱼人便倒地而亡。 布莱克不惶多让,他握着双管猎枪,枪口位置靠在腰间,一发巨大的声响伴随阵阵的烟硝味传出,一隻深海鱼人的腹部当场破了个大洞,内脏裸露在外,鲜血泉涌而出。 卡蜜拉精准的射击,一枪打在深海鱼人的眼窝,她迅速地蹲下填装子弹,等到下一隻深海鱼人靠过来的时候,她已再次扣下扳机,深海鱼人的血液飞溅在半空中。 「嘿,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布莱克咧嘴一笑。片刻之后,他们利用经年累月精湛的战斗技术,沉着冷静地将前来的深海鱼人全部杀死,地上满是深海鱼人的尸骸。 正当眾人喘了口气时,他们注意到四周的墙壁似乎在动,他们起初以为是错觉,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一样的事情,这难道真的只是幻觉吗? 答案很快就浮现了,这不是他们的错觉,洞穴的墙壁没有在移动,移动的是那些原本附着在上面休息的深海鱼人。布莱克讶异地张大嘴巴,他环望四周的深海鱼人,他随便一估至少也有上百隻,这绝对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玛姬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大声地说,「快跑!」 第十九章 惊心动魄的大逃亡 接到玛姬的撤退命令,眾人拔腿往后跑,混乱之中,他们依旧保持阵形完整。布莱克在后方掩护射击,托雷在中间火力支援,最前方是卡蜜拉和玛姬,玛姬用鞭子挥开蜘蛛网,几个人有秩序地逃到洞穴外。 深海鱼人追了上来,因为洞口狭窄,深海鱼人的数量顿失优势。托雷心中一计,他让所有人将火药包扔向洞口,眾人纷纷照做,接着他让布莱克朝洞口开枪。 轰隆一声,布莱克的双管霰弹枪打在火药包上,火药点燃的瞬间,火光迸裂,洞穴一阵晃动,强烈的衝击力让上方的岩石纷纷坠落下来。洞口并未完全封死,但只剩下一个成年人大小的窟窿,深海鱼人想从里面鑽出来,估计要一隻隻排队才行了。 「好极了!」布莱克握紧钢铁拳头,兴奋地大喊,「看你们这帮丑鱼人还怎么作怪!」他话刚说完不久,周围迷雾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之大明显不是小动物和昆虫造成的。布莱克连忙装填子弹,他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霎时间,一支三叉戟从雾里刺出来。 鏘啦一声脆响,布莱克用钢铁手臂格档尖锐的戟尖,他伸出大腿踹开持戟的深海鱼人,一鼓作气提起双管猎枪朝对方的头轰上一枪,火烟瀰漫,一团团黏稠的肉块散落在地上。 「附近还有很多深海鱼人,我们要赶快逃到沙滩去。」玛姬急切地说。话虽如此,他们根本掌握不了方向,又怎能找到沙滩的位置。 「别担心,我来的时候沿路用匕首在树上做了记号。」托雷低声说。 「可以相信吗?」玛姬犹豫半晌。 「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现在也没輒。」托雷耸了耸肩。玛姬轻叹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好吧,这次我的命真的交给你了。」 眾人跟在托雷的身后,托雷用两把银枪开路,一路上他越觉得自己的记号无误,他们逃跑的方向深海鱼人很少,后方却犹如成群蜜蜂般多不胜数。 不知奔跑了多久,他们居然真的看到岩石沙滩,玛姬记得很清楚这里是前来的路,她雀跃地扫视四周,果真发现他们搭乘的小舟。玛姬开心之际,她疏忽了后方的追兵,一支三叉戟猝不及防飞射而来,托雷第一时间推倒玛姬,但玛姬的右手臂仍被划出一道深邃的伤口,鲜血如细河般汩汩流下。 托雷愤怒地朝迷雾里开枪,砰砰砰,三发铅弹射出去,砰砰砰,又是三发铅弹,他换了两把银枪继续扫射,十二发子弹打完,他才不得已停下了攻击。 吱吱吱吱!深海鱼人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知是为了同伴死去报仇,还是他们将玛姬一行人当成了祭品,他们毫不怕死地前仆后继而来。 「别意气用事,快带玛姬去小舟。」卡蜜拉喊道。 眾人前往小舟,但后方深海鱼人死死纠缠,布莱克挡得很辛苦,他不断挥舞钢铁手臂,但对方包围夹攻战术奏效了,他像是被陷阱黏住的老鼠举步不前,垂死挣扎。 托雷忽然想到什么,他连忙从腰间取出一颗特製弹丸和仅存的火药包,装填进银枪后,他朝天空扣下扳机。卡蜜拉还纳闷他为什么浪费子弹之际,上方迸出一团小火球,火球如流星般拖曳长长的火光,卡蜜拉立刻明白那是信号弹。 「全都往旁边撤离!」托雷大吼。眾人不顾三七二十一,朝着一旁的岩石衝过去,才刚抵达岩石不久,他们听到海外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炮火声,旋即一颗颗实心铁球飞了过来,它们狠狠地砸在刚才几人待着的地方。 深海鱼人纵使鳞片再坚韧,面对九磅的实心铁球,他们的防御跟薄纸没两样。顷刻间,深海鱼人发出凄厉的哀号,铁球把他们拦腰撞断,一排将近五隻的深海鱼人转瞬之间被轰成了肉块碎片。 趁着黑鴞号的火炮攻势,托雷使了个眼色,眾人沿着浅滩的海水绕到小舟旁。布莱克一边祈祷铁球不要砸到他们,一边努力地划着船桨,很快地,他们离开沉船礁至少有五十码。深海鱼人毕竟是两栖生物,水下等同他们的主场,他们毫不犹豫地跳下海里。 一隻深海鱼人游得非常迅速,不一会儿就来到他们舟底,深海鱼人从水下跳出来,三叉戟对准了受伤的玛姬。在三叉戟正要刺穿玛姬胸口之前,托雷俐落地挥舞匕首,刷地一声,深海鱼人的喉咙瞬间被割穿一道血口,深海鱼人闷哼一声,四脚朝天地坠入水里。 布莱克眼见敌方跟来,他打算弃桨决一死战,卡蜜拉立刻阻止他,「别停下!在水里跟他们打我们没胜算!」 「该死!」布莱克啐了一口,他坐下来继续划着桨。 卡蜜拉的膛线猎枪也没子弹了,她拿起飞刀应战,虽然飞刀刺不穿深海鱼人的身体,但对于防御薄弱的眼珠子效果显着。只见卡蜜拉一口气掷出数十柄飞刀,刀不虚发,每柄飞刀都刺在一隻深海鱼人的眼窝里,疼得他们迅速鑽入水下不敢探头。 深海鱼人突然发现小舟底下是破绽,他们开始用三叉戟刺着小舟,底下冒出几个小孔,海水不断涌入。幸好黑鴞号是单桅纵帆船,吃水不深,距离沉船礁还算近,在小舟船身一半陷入海水里之前,他们看见了黑鴞号。 杰夫正在命令水手们搬运炮弹,看到玛姬一行人的小舟,急忙让所有人放下手边工作,开始回收绑在小舟上的绳索。 小舟已陷入海水里,托雷让所有人爬绳索回到黑鴞号,卡蜜拉身材纤细,她最适合当第一个往前爬的人。玛姬因为手臂受伤,她紧伏在托雷宽阔的背肌上,托雷双手握绳,跟在卡蜜拉屁股后面。布莱克因为体型最重,钢铁手臂很难浮在水上,所以他站在最后一个位置负责断后掩护其他人。 卡蜜拉很快地爬到甲板上,但后方深海鱼人不断用三叉戟攻击,托雷背着玛姬不够灵活,为了闪避三叉戟的戳刺降慢速度,目前只到了绳索中间。 卡蜜拉迅速补充弹药,她装填好膛线猎枪,开枪掩护射击。海浪晃荡,托雷、玛姬和布莱克都在绳索上,一般来说如此贸然击发十分危险,但卡蜜拉精密的射击技术弥补了这点。深海鱼人一个接一个被打下去,从水下伸出来的三叉戟越来越少,托雷终于可以加快速度。 过不多时,托雷和玛姬总算抵达甲板,亚伯特立刻上去检查玛姬的伤势,托雷则是衝向船舵的位置。托雷迅速转动船舵,水平移了一个直角,布莱克死死抓着绳索不敢放。 风帆全吃风速,黑鴞号高速前行,驶向尾鰭群岛的方向。杰夫让水手沿路扔下火药桶,不一会儿,海上一堆火药桶浮在水上,卡蜜拉立刻锁定中间的火药桶扣下扳机。 砰地一声,铅弹打中了装满黑火药的像木桶,霎时间,火光四溅,烟硝瀰漫在整座海域,火药桶爆炸的强大衝击力震到了船尾。 杰夫举起望远镜一看,海面上浮出一堆深海鱼人破碎的肉块,他朝卡蜜拉比了个大姆指,「完美命中!」 杰夫不敢大意,他赶紧让水手装填炮弹,亲自操纵船尾炮朝海面射了几发。黑鴞号持续高速驶前,接近拜卡斯商团的船隻后,后方似乎没再看到深海鱼人的踪跡。 托雷将船舵交回给道格拉斯,跳下了船尾甲板,他穿过大厅走进船长室。船长室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他推开门进屋后,亚伯特正在替玛姬用药水消毒和包扎。 托雷紧张地问,「情况如何?」 「伤口不碍事,不过担心三叉戟上有病菌,我刚给她打了一剂消毒针。理论上没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要观察一下,确保没有意外。」亚伯特涂抹好蜂蜜软膏后,他嫻熟地用白绷带替玛姬包扎好,一切稳妥后才站起身来。 「谢了。」玛姬虚弱地说。 「这是应该的,你记得别乱动以免伤口扩大,留下疤就难看了。」亚伯特说。 「会留疤吗?」玛姬杏眼圆瞠,惊讶地问。 亚伯特笑了笑,摇头说,「放心吧,我用了高级蜂蜜软膏,你只要按时敷上去,基本上不会留下伤疤,甚至还能让你的肌肤更光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留疤。」托雷叹气。玛姬不悦地撇嘴,「我可不想留疤,等等你嫌太丑以后不理我怎么办?」托雷当然知道她是说气话,自己绝不可能因为这样拋弃她,玛姬肯定很清楚这点。 「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亚伯特临走之前,意味深长地说,「我再提醒一下,伤口可别剧烈晃动,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去你的老色鬼!」玛姬抓起枕头扔过去。亚伯特哈哈大笑,旋即关上了门,他前脚刚走卡蜜拉后脚就跟来,她神色慌张,表情就跟刚才的托雷一样。 经过托雷解释后,卡蜜拉这才松下一口气,玛姬接连看着两人从担忧变成放心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但心里又感到一丝暖意。卡蜜拉说,「这几天你就待在船上吧,可别再跑下去乱晃了。」 「这可不成,我还得找马汀算帐!」玛姬难得露出怒容。 「你劝劝她吧。」卡蜜拉蹙起眉,瞥了一旁的托雷。 托雷摇了摇头,无奈地耸了耸胳膊,「我要是能阻止她,这趟旅程早该在海卓拉厄姆湾就停下来了。」 「别把我说得这么不近人情,我还没傻到要负伤去找马汀报仇。这个仇是肯定要报,不过至少等我养好伤,在这之前先去旧镇晃一晃。」玛姬微微一笑。 「什么?」托雷不解,「你去旧镇做什么?」 「我很好奇那些居民到底在做什么,你忘记上次他们下雨天去某个地方吗?」玛姬很认真地说,「也许我们能在哪里找到有用的资讯,说不定可以拿来对付马汀。」 「这太牵强了,你的根据是什么?」托雷问。 「女人的直觉。」玛姬莞尔一笑,她嫵媚地拋了个秋波过来,「你可别忘了,之前很多时候都是靠我的直觉逃过一劫。」 「也许你的直觉有点用,但我若没记错,我的枪比你的直觉更有用些。」托雷说。 玛姬笑了笑,「这就对了,我的直觉和你的枪法,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话音刚落,她注意到卡蜜拉面露尷尬,她立刻搂住卡蜜拉说,「别担心,我跟你也是。」 「你还真贪心。」托雷苦笑。 「能当上私掠船的船长,不贪心怎么行,这年头好人是不长命的。」玛姬灿烂地笑着。 托雷叹了口气,旋即他想起什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了,我的奖赏呢?」 「你没听到亚伯特说的话吗?我可不能剧烈晃动,你还是乖乖从我这里拿走一瓶酒,那就当作是犒赏你救了我。」 「一瓶酒?你的性命有这么廉价吗?」 「拜託,只是一点擦伤。」玛姬不以为然地说。 卡蜜拉皱起眉,「擦伤?那种伤口绝对足以致命,你最好别不信邪。」卡蜜拉继续说,「我以前当赏金猎人的时候,同伴多半都不是当场死亡,而是被这种小伤口感染后,痛苦折磨了几天才死。」 「别说得这么可怕。」玛姬吐了个舌头,她看了看卡蜜拉,「你不跟我站同一阵线吗?如果我答应他的奖赏,我今晚就不能陪你了。」 「如果他能让你安分待在床上别乱跑,我情愿半个月不进船长室。」卡蜜拉的语气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很认真地看着玛姬,毕竟她不希望玛姬出事。 「也许她不用走。」托雷若有所指地说道。 「哼,我可没间工夫陪你。」卡蜜拉说,「今晚是我值班,我现在要去休息了。」 托雷拉住了她的手,「别这样,好不容易和好了。」 卡蜜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两码子事。」言罢,她转身离去。托雷苦笑,「唉,我似乎又搞砸了,希望她别又恨我半个月。」 「这倒未必,其实你刚继续缠着她的话,我想她会留下来的。」玛姬说。 「不了,我不希望强迫她。」托雷瘫在床上,轻吁了口气,「打死我都不会再去沉船礁了。」 「这点我倒是赞同。」玛姬露出苦涩的笑容。 第二十章 可怕的半人半蛇 海水的咸味飘散在空气中,黑鴞号的正前方四百码,铁鉤码头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着。灯塔是铁鉤码头最高的建筑,其次是酒馆,再来是妓院,最后是赌场。但重要性来说,这四者却是赌场最为重要,毕竟水手的生活很枯燥乏味,总是需要找点乐子,但不是每个水手都想找女人消遣,买醉更是水手们最无趣的选择。 天空彷彿披上了一层黑色薄纱,沉甸甸的乌云像是随时会下雨,数十隻停在船桅上的乌鸦发出吱吱喳喳的吵杂声,声音回盪在阴暗的夜晚中。幸好玛姬才刚从睡梦中醒来,不然她可能会怒气冲冲地拿起长鞭衝到甲板,试着替今晚的料理加上一份烧烤鸟翅。 玛姬慵懒地躺在床上,托雷小心翼翼地帮她更换绷带和蜂蜜软膏。玛姬时不时伸出长腿逗弄托雷,不过却被托雷瞪了一眼,毕竟托雷可不希望一个手滑,从此就让玛姬的手留下难看的伤疤。 固定好绷带后,玛姬朝托雷嫣然一笑,「你包扎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是的,因为总有人给我练习。」托雷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苦笑。 「你该去找卡蜜拉了,算算时间她快下哨了,她应该希望你去接她。」玛姬捏着托雷的鼻尖,捉弄地笑了笑。 「你怎知道她想见我?」 「女人的直觉。」玛姬咯咯地笑了几声,她把被子盖上,转过身来探出一隻手朝托雷的方向挥了挥,「快去快回,顺便拿点酒和醃肉过来,我肚子有点饿了。」 「遵命,我亲爱的玛姬船长。」托雷低头吻了她的薄唇后,缓步离开船长室。 除了诺维尼亚水手之外,夜晚通常会派一个黑鴞团主要成员或杰夫值班,他们通常会站在船长室正上方的船尾甲板,负责观测黑鴞号附近的情况。托雷顺着门外的木製爬梯,很快地找到了佇立在栏杆旁的卡蜜拉,卡蜜拉对他的到来有些吃惊,诧异地问,「怎么会是你?」 「我来看看你,这样不行吗?」托雷说。 「哼,别说得这么好听,是玛姬让你来的吧?」卡蜜拉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 托雷大感尷尬,他搔了搔头,急忙转移话题,「对了,拜卡斯商团有派人来吗?」 「当然有,道格拉斯和亚伯特都累坏了。」卡蜜拉继续说,「他们黑鴞号的擅自行动大为光火,道格拉斯虽然谎称我们去炮击演练,不过他们儼然不信。不管怎样,我们没回去海卓拉厄姆,他们也拿我们没輒,最后还是只能摸摸鼻子回去。」 「别说他们了,我也不信这说法。」托雷苦笑。 「你还真敢说,你搂着玛姬睡得这么香,麻烦事都交给我们。」卡蜜拉没好气地说。 「对不起,那我怎样才能弥补呢?」托雷故意凑上前去,伸手环住了卡蜜拉的腰,卡蜜拉脸皮比较薄,她连忙扭腰甩开他,「别闹了,这里有人看着。」 托雷望向下方甲板上,除了船舱门和大厅掛着一盏油灯,其他地方一片漆黑,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托雷嗅了嗅卡蜜拉的颈子,微微一笑,「你的味道好香。」 「你不也是吗?」卡蜜拉瞇起眼睛,冷冷地说,「你身上满满都是玛姬的香味,难道你这次又想把我当成她了吗?」 「唉,算我求你了,别翻旧帐了。」托雷叹气。 「那得看你之后的表现了。」卡蜜拉若无其事地说。托雷闻言大喜,嘴角微微上翘,「等等就可以表现给你看了。」 「想得美,我现在饿死了,巴不得赶快去大厅吃东西。」卡蜜拉说。不等托雷回答,一个矮小的身影俐落地从爬梯翻了上来,他滚了几圈,在托雷和卡蜜拉的面前停下。托雷低下头一瞧,来的人正是杰夫。 杰夫用舌头舔了舔手,猫尾巴垂在地板上,他看着两人说,「我本来是不想打扰你们,不过该我值班了,如果你们愿意替我值班,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饶了我吧,我还必须养精蓄锐,明天才有力气抓住玛姬不让她乱跑。」托雷说。 杰夫耸了耸肩,「那就麻烦你了,我还需要有船长付我薪资呢!」 三人聊了一会,托雷和卡蜜拉先行下去大厅,翻找了一些食物后,他们拿进去船长室跟玛姬一起吃。原本卡蜜拉打算自行回房,但在玛姬软磨硬泡的话术之下,最终卡蜜拉留在了船长室过夜。当然,托雷也留下来。 翌日清晨,玛姬起了个大早,她来到甲板旁,亚伯特正在品尝他亲手研磨的咖啡,这是他早上最爱的嗜好。玛姬要了一杯咖啡,但喝了一口后觉得有点苦,她拿起托雷的铁酒壶喝起了兰姆酒,顿时又觉得活过来了。 正如她昨天所述,她打算下船去一趟旧镇。所有人听完后都极力阻止,亚伯特甚至不断强调她的手伤不能剧烈摇晃,但这些话依旧无法阻止她。托雷不为所动,他静静地喝着酒,连半句话都懒得说。 托雷并非不在意玛姬的安危,但他知道越是阻止,玛姬的反抗就越大。其实托雷心里盘算着另一个计画,他想起前往旧镇需要爬上一处小峭壁,那里的木梯被人破坏了。 如果玛姬没受伤,她可以利用手弩的鉤爪轻松上去,但她现在受伤了,即便被人背着也有风险,到时就可以用这个说法逼她回去。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托雷这点小伎俩早在玛姬掌握之中。 一如既往,玛姬让道格拉斯和亚伯特留守在黑鴞号,其他人跟着她下船。沿着海湾走,托雷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回头一瞧,那人原来是萨曼莎。 托雷皱眉,「你跟踪我们做什么?」 「昨天你们好像出航了,你们去哪里了,昨天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我听说马汀对你们擅自行动简直气炸了。」萨曼莎说。 「如果这就能让他生气,那对我倒是个好消息。」玛姬冷笑。 「你们现在要去哪?」萨曼莎问,「我记得地图上,这附近应该是旧镇吧?」 「我怀疑那里隐藏了一个秘密,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我现在受伤了,就当作是復健走一走也好。」 萨曼莎困惑地看着玛姬包着绷带的手,狐疑地问,「你不是手受伤吗?」托雷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笑了一下,玛姬撇了撇嘴,偷偷踢了他一脚。 玛姬似乎懒得解释了,「总之,我现在要去旧镇,你别再跟着我们了。」 「这可不行,如果那里隐藏着跟马汀有关的事,那我也要知道才行。」萨曼莎面色一沉,「我还没笨到以一己之力去对付他,如果能找到什么把柄,说不定就能扳倒他。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我那些同伴白死,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不错的信念,看在你跟我们有共同目标,我就准许你跟过来。」玛姬叮嚀地说,「不过你要乖乖听我的话,千万不可擅自行动。」 「反正我的目标只有马汀,就算要我吃再多的苦也无所谓。」 「很好,我欣赏你的决心。」玛姬笑了笑。 舒服的海风从岩湾迎面而来,眾人感到一阵清爽,不过越靠近旧镇,除了萨曼莎之外,其他人都忐忑不安。卡蜜拉想起上次那群居民生吃沟鼠,在大雨中仰望天空,一连串诡异的举动让她不寒而慄,浑身打起冷颤。 来到破碎的木製阶梯前方,托雷嘴角轻扬,他的脑海已经浮现玛姬放弃的画面。就在他陷入美好幻想的同时,玛姬冷不防走上前来,她双手抱住了托雷,两人胸口紧贴在一起。 托雷纳闷地看着她,正要询问之际,玛姬拿了块布把自己负伤的手捆在托雷腰间。玛姬朝他微微一笑,「这样你带着我上去就不会摇晃了,如果你弄痛我就表示你是故意的。你如果惹我生气的话,那不是半个月不让你碰我这么简单,我会在值班表上安排你天天站夜哨。」 「这是公报私仇。」托雷不满地说。 「船长有这个权力。」玛姬双手一摆,脸上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托雷轻叹口气,看来这次又被她玩弄于股掌了。他耸了耸肩,无奈地点头应诺,旋即举起手弩朝射出鉤爪。托雷仍是有些不甘心,他象徵性地回敬玛姬,腾出右手牢牢地托着玛姬丰满圆润的臀部,玛姬惊讶地瞪着他。托雷笑了笑,「反应别这么大,我只是怕你动到伤口,你可千万别误会了。」玛姬当然知道托雷在说谎,她白了托雷一眼,抿起下唇,但似乎没做出反抗的动作,任由托雷轻薄自己引以为傲的美臀。 一眨眼的工夫,两人顺利地到了上方,他们站在小坡上等其他人上来。卡蜜拉和布莱克都是第二次了,多少有经验,但萨曼莎身高一米九,体重破两百二十磅,他握着铁鉤系着的绳索爬上来显然有些吃力。 幸好萨曼莎是个潜水员,肌肉发达,她秉持着坚定的毅力,有惊无险爬上来。布莱克赶紧伸手握住她,用力将她拉上来,连卡蜜拉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眾人顺着小坡往下走,萨曼莎第一次来这里,对附近环境不熟悉,她跟在玛姬他们后方,时不时用馀光瞥往四周。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旧镇正上方的斜坡,距离玉米田不到一百码的位置。 卡蜜拉注意到那个饲养沟鼠的仓库,脑海又浮现那个人生吃活吞沟鼠的画面,她不禁有些反胃想吐,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黑色膛线猎枪。她唯一庆幸的是,她身上的海藻乾是道格拉斯从黑鴞号仓库里拿给她的,应该能有效防止贫血发作。 玛姬左右环视,她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计画,就在这时,前方忽然飘下绵绵细雨。眾人抬头一瞧,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为何乌云密布,云层如同棉被般一件件叠上去,看起来很厚实,估计接下来会有一场大雨。 「回去吧,要下雨了。」托雷抓到机会,赶忙劝说玛姬。 玛姬摇了摇头,被雨水沾湿的诱人薄唇轻轻上扬,她愉快地说,「这雨下得正好,你忘记那些居民为什么走出屋子了吗?」 「没有证据说明他们下雨天必定会出来。」托雷皱眉,眼神看起来十分怀疑。 「如果我猜错了,今晚任由你处置,如果你输了,今晚我不允许你全副武装躺在床上,我受过了每次翻身都会撞到你冰冷的皮革外套。」玛姬伸手摸着托雷的脸颊,浅浅一笑,语气中带着男女之间的情挑。 「好,一言为定。」托雷说。 等了许久,四散在各处的住屋似乎没有动静,正当托雷以为胜券在握之际,那些茅草屋的门纷纷被打开来。一个个穿着灰色连身罩袍的人走出来,就跟他们那天所见的一样,他们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享受雨水滴落身上的感觉。 与此同时,娜迪拉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依然没有使用轮椅,整个人直挺挺,看起来根本不像双腿不便的残疾人士。不知为何,玛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用望远镜仔细一看,娜迪拉的下半身明显有些肿胀,走路的姿势也很古怪,下摆扭来扭去。 玛姬纳闷之馀,她继续拿着望远镜观察娜迪拉。倏忽间,一阵风恰巧吹了过来,居民们的罩袍被吹掀了一截。待在斜坡上的眾人当场一惊,即便只有一瞬间,但他们确实看到了这群居民底下没有人类该有的双脚,取而代之的是巨蛇般的下半身。 「这、这是怎么回事?」布莱克睁大双眼,倒抽一口凉气。他不自觉地退后两步,一个不留神踢到一块小石头,石头迅速往前方下坡滚去,好死不死地撞到路旁的一个废弃的铁盆,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所有居民转过头来,他们看到了玛姬一行人。目光相交,玛姬看得更清楚了,那群居民的脸上有鳞片般的青色纹路,女性高挑纤细,五官有稜有角,男性体型魁梧,脸庞像是蜥蜴的脸。 娜迪拉脱下兜帽,她指着玛姬一行人,大吼道:「抓住他们!」 第二十一章 树林间的追逐战 周围雾雨交加,一开始雨水很细且轻,但一下子就变得厚重,视野逐渐模糊起来,前方的道路被大雨完全覆盖。刺耳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压迫着过来。人头蛇身的怪物迅速扭动下摆,硕大的巨蛇尾巴在地上留下水渍拖痕,他们悄然无声,每当布莱克一回头,那些居民就更近一些。 玛姬注意到地上的痕跡,她想起那天晚上在酒馆发现同样的足跡,这么说来,当时那些怪物也在附近了?解开谜团的玛姬本该开心,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拚了命地奔跑。 布莱克有些忍不住了,他握起大口径的双管霰弹枪,扣下扳机,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棵直径约一英呎的树干拦腰折断,应声倒地。卡蜜拉立刻警告,「别乱开枪,声音会让他们锁定我们的位置,他们的耳朵很灵敏。」 「你知道他们是谁?」萨曼莎问。 「我以前当赏金猎人的时候遇过,他们是一种叫纳迦的生物,拥有高智商,甚至懂得奴役深海鱼人替他们做事。纳迦不常出现在人群的视野,他们多半躲在潮湿的洞穴里,通常只有下雨天才会现身。」卡蜜拉一边回想,一边解释。 「他们好对付吗?」玛姬问。 「我建议是不要正面衝突,他们比深海鱼人强大,依照这个数量,我们很难应付。」卡蜜拉担忧地说道。 布莱克咋舌一声,不耐烦地说,「我们这样逃不是办法,那群傢伙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这样吧!我跟托雷想办法重创他们,你说他们是高智商生物,也许他们跟人类一样,看到很多同伴受伤就不敢贸然再往前。」 听到布莱克的话,托雷反驳说,「最好不要这样做,现在可是下着大雨,填装子弹的时候火药包很容易受潮,到时变哑弹就糟了。」 布莱克握紧拳头,不悦地说,「那该怎么办?」 玛姬用馀光回头一瞥,血红色的光芒在雨中不断闪烁,那是纳迦的眼睛,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佈满血丝,模样可怖骇人,目光犹如鲜红的洪水般倾泻出来。 不知跑了多久,玛姬一行人来到一处由树木、蕨类和灌木丛层层环绕的树林,玛姬的脑海里迅速浮出尾鰭群岛的地图,她依稀记得这里应该是吉米曾警告过的树林。玛姬心叫不秒,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不禁感到一丝恐慌。 玛姬看向眾人,下定决心般地说,「我们分头跑吧!这样机会大一点。」 「等等,要是有人被抓到呢?」托雷诧然地问。 「如果他们是高智商生物,他们应该将其俘虏起来,到时其他人再想办法营救。各位!我知道这方法很糟糕,但如果不分散他们注意力,我们不可能逃出这里。」玛姬咬紧银牙,面色沉痛地说。 「我赞同这个提议。」托雷点头。 「该死,那就听你们的吧!」布莱克吼了一声。最终,队伍共分成两组,其中托雷和玛姬在一起,萨曼莎、布莱克和卡蜜拉在一起。根据玛姬所述,布莱克那一组成员机动性较差,所以自己跟托雷去负责引开纳迦。 本来这个计画是被卡蜜拉强烈否决的,毕竟玛姬是船长,如果她被抓了等同群龙无首。玛姬对此不以为然,她表示相信同伴,她坚信即便自己被抓了,黑鴞团其他人也会将自己救出来。 事态紧急,容不得卡蜜拉多费唇舌说服她,半推半就之下卡蜜拉只得答应了。分别之前,她再三嘱咐托雷,绝不能让玛姬受到伤害。 两组人马分开后,玛姬和托雷往后开枪,托雷连续击发铅弹,雾雨之中他无法清晰地辨识出纳迦的位置,他的开枪更像是个威吓。托雷感受到纳迦停顿了一会,但枪声结束后,他们又继续往前蛇行而来。 玛姬用着没受伤的手挥舞长鞭,她试图勾住树梢打落叶片和雨水妨碍他们,她认为这样有帮助,但对于纳迦来说,这招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 就如托雷自己所说的,这种天气下不方便装填子弹,更不用说对方追击速度很快,哪怕是停下来五秒塞入火药包和弹丸也是难如登天。正当他们束手无策之际,他们彷彿看到前面有一盏亮光,看上去很像是油灯发出来的。 托雷和玛姬下意识接近亮光,拉近距离后,他们当场吓了一跳,原来提着油灯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肯尼。玛姬想起肯尼也是旧镇的人,甚至三番两次阻止她调查旧镇,她立刻拔出匕首摆出战斗架势。 出乎意料地,肯尼紧张地说,「快趴下来!」不知为何,玛姬和托雷被他气势震慑住,竟然真的按照他的话做。他们趴了下来,后方是一棵倒塌的树干,如果水平角度看过来,纳迦应该是看不到他们的。 片刻之后,玛姬虽然身子伏在地上,耳朵也没听见脚步声,但她很确定纳迦已经追到了他们后方,相隔这棵遮掩自己的树干,纳迦肯定距离不到五英呎。 便在这时,肯尼上前走了两步,他直挺挺地看向前方,嘴巴呢喃着几句玛姬根本没有听过的语言。在肯尼说完后,后方的纳迦也回应了他,同样是那种奇怪诡譎的语言。玛姬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她稍微侧过头去,他发现托雷眉头深锁,一脸警戒的模样。 良久之后,肯尼蹲下身子,轻声地说,「起来吧,他们离开了。」 玛姬和托雷半信半疑地站起来,回头一看,那群纳迦果然不见了,地上留有巨蛇尾巴的拖行痕跡,光看痕跡的数量,刚才追兵起码有十个以上。 玛姬盯着肯尼,她谨慎地问,「你刚刚跟他们说了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只是用了纳迦语跟他们说,你们往另一侧跑了。」肯尼回答。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不是他们同族的人吗?」玛姬仔细端倪肯尼,她注意到肯尼穿着亚麻布衫和皮革长裤,下半身并没有蛇尾巴。她问,「你不是纳迦吗?」 肯尼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有此一问,缓缓解开扣子,露出右半边的胸肌。玛姬定睛一瞧,她注意到他的身体有鳞片的纹路,这跟纳迦脸上的很相似。 「我是纳迦跟人类的混血,我比较偏向人类,所以没有蛇的下半身。我想你们应该见过娜迪拉了吧?她也是混血,不过她体内的血靠近纳迦,所以她有蛇的尾巴。」肯尼解释地说。 托雷握紧银枪,他仍警戒地看着肯尼,「你还没回答为什么帮助我们?」 肯尼面露难色,他似有若无地瞟了玛姬一眼,轻吁了口气,「就当作是我怜香惜玉,又或是我的身分更接近人类,我不希望你们出事。」 「你之前三番两次阻扰我们调查旧镇,难道你是故意想保护我们?」玛姬抬起眉毛。 「不错,我不想让你们接近旧镇。」肯尼点了点头,「你们越是靠近真相,你们就越危险,娜迪拉跟我不同,她没这么好说话。」 托雷环顾四周,神色深感不安,瞥了两人一眼,低声地说,「换个地方再谈吧!」 肯尼点头,「我也有同感,我知道一个地方很安全,你们跟我来吧!」托雷和玛姬待在原地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跟了过去,毕竟肯尼真要害他们,刚才直接把他们交给纳迦就好了。 走了一会儿,他们在树林里看到一间茅草屋,附近满乾净的,屋簷没有蜘蛛网,看起来平常有人在使用。肯尼跟他们解释,这里是他的猎人小屋,平常他会待在这里,偶尔打猎,但主要是驱赶试图穿过这片树林前往旧镇的外人。 肯尼刚打开门,一把双管霰弹枪从门里伸出来,枪口正对着他。托雷认得这把枪,他抬头一看,果然是布莱克,他的身旁是摆出拳击姿势的萨曼莎。布莱克看到了玛姬,惊讶地问,「怎么是你们吗?」 「先进去再说!」玛姬催促地说。 眾人进去之后,玛姬言简意賅地解释刚才的情况,本来对肯尼抱持戒心的布莱克,这下总算肯放下手中的枪。就在这时,托雷察觉到一件事,他问:「等等,卡蜜拉呢?」 听到托雷提这个名字,布莱克双肩一颤,低下头来,「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她。」 玛姬抓住布莱克的肩膀,双目瞠大,眼神既害怕又愤怒,「她怎么了?」 萨曼莎连忙阻止她,补充地说,「她暂时没事,她只是被抓走了。」 萨曼莎叙述跟他们分开后遇到的事,他们本来跑得好好的,对方忽然朝他们扔出绑着铁球的绊索。卡蜜拉为了闪开绊索没注意到脚边,她踩到了一个凹洞,踉蹌了几步后她又被藤蔓缠住跌倒在地。 布莱克第一时间想去搀扶她,但纳迦紧追在后,转瞬之间已杀到面前,布莱克开了两枪,卡蜜拉大喊让他们快走。最终,他们留下了卡蜜拉,不过他们没走远,他们注意到纳迦并没有伤害卡蜜拉,他们只是把她捆起来俘虏起来。 「你扔下了她?」玛姬大吼。 托雷一把攫住她打算伸出去的拳头,阻止她攻击布莱克,他沉着面色地说,「别衝动,布莱克不是故意的,那是没办法的事。」玛姬当然也知道布莱克并非有意,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她心中仍感愤怒,她害怕卡蜜拉有个万一。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布莱克自责地说。看到布莱克这副模样,玛姬不好责怪,她深深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头晕靠在托雷的肩膀旁。 托雷看着肯尼,认真地问,「你知道卡蜜拉会被带到哪里去吗?」 肯尼思索片刻,他问:「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我没见过卡蜜拉这个女人,我先问一下,她长得漂亮吗?」 「都这时候了你还开玩笑?」玛姬忿忿地说。 「我不是开玩笑。」肯尼回答。托雷看着肯尼的神情不像说谎,他点了点头,「卡蜜拉是很漂亮的女人。」 肯尼脸色黯沉下来,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大概知道她被带去哪里了,我想应该是沼泽洞穴吧,那个地方就在旧镇后面。」玛姬想起那次下雨天,这群纳迦跟在娜迪拉的身后,他们估计就是去肯尼所说的沼泽洞穴。 托雷眉头一皱,「他们带她去那里做什么?」 肯尼看了看他,面有难色,深吸了一口气候,他缓缓地说,「我想那些纳迦应该是打算把她当作母体,用来进行交媾仪式。」 「什么!」玛姬瞪大双眼,她惊恐地说,「你在开玩笑吗?」 「我没在说笑。」肯尼摇了摇头,「你们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样帮你们吗?因为我担心你们被他们抓到的话,他们会强迫你们进行交媾仪式。通常纳迦会找样貌漂亮的女子以及身材健壮的男子,他们认为这些人肯定能繁衍出好的下一代,壮大纳迦种族。」 「等等,为什么他们不互相繁衍呢?」托雷问。 「纳迦在这方面构造跟人类很像,他们近亲繁殖会產生畸型胎儿,这里是封闭的部族,他们只能从外面找新血。不瞒你们说,尾鰭镇上很多居民也是混血,不过他们跟我一样,纳迦特徵不明显。」肯尼解释地说。 「他们看起来是普通人,这样繁衍有用吗?」萨曼莎不解。 「事实上,我们这种算失败品,成功的应该是像娜迪拉那样。我们在部族里不受待见,甚至被排挤欺凌,正因如此,我才更不希望你们被他们抓走替他们繁衍后代。」 布莱克站起身来,大声地吼道,「先别说这么多了,按照你这说法的话,卡蜜拉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我们要赶快救她才行,千万不能让那群纳迦碰她!」 玛姬想起了卡蜜拉,她难得跟布莱克达成共识,她举起了簧轮枪,眼神充满杀气。肯尼看到他们的反应,补充地说,「别紧张,交媾仪式对纳迦很重要,他们认为人类本身是污秽的,他们通常会先把人类饿上一阵子再进行仪式。」 「我一刻也等不下去。」玛姬说。 「唉,你们这样贸然行事,只会让事情更麻烦。」肯尼苦笑地说,「这样吧,我可以带你们过去那边,不过你们必须要听我的话!我怎么说也救了你们一命,你们如果被发现,我也可能被究责。」 「好吧,我答应你,你带我们过去。」玛姬说。 肯尼看了看窗外,思索了一会儿,他说,「先等雨停吧,下雨天对纳迦很有利,说不定他们还在附近徘徊,等他们回洞穴休息之后再出去。」 玛姬内心有些不情愿,但眼下只有肯尼知道卡蜜拉被带去哪里,她也只能强压住激动不安的情绪,点头说,「我知道了。」 第二十二章 阴暗的沼泽洞穴 肯尼告诉眾人纳迦的习性,多数纳迦属于夜行性生物,他们白天在沼泽洞穴休息,下午甦醒后会在沼泽洞穴或旧镇附近游荡,傍晚会从沼泽洞穴的水底通道游向大海。 理论上来说,傍晚是沼泽洞穴戒备最松懈的时候,无奈纳迦的感知能力极其敏锐,正常人却在夜晚视力受限,双方交锋必定吃亏。肯尼建议他们在夕阳西下时动手,那时纳迦离开不久,天色尚且通明,正好是去拯救卡蜜拉的最佳时机。 玛姬满怀焦急的心情,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眉头深锁,布莱克对次感到有些惊讶,他很少看到玛姬明显表露出心浮气躁的模样。卡蜜拉被掳走一事,除了玛姬之外,最难受的莫过于托雷,他恨不得立刻过去救人,但他比玛姬更冷静些。托雷以前是个杀手,他很清楚缺乏耐性是多糟糕的事,那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里。 托雷用抹布拭去枪口残存的黑火药,装填好弹丸和火药包后,他闔上双眼倚靠在角落旁,等待夕阳的到来。布莱克和萨曼莎两人坐在椅子上,手托腮帮子,心情复杂地望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过不多时,他们开始打起盹来。 几个鐘头后,外头的雨停下了,暮沉西山,天空抹上一层金黄色馀暉。夕阳的映照透过窗户细缝射进来,布莱克缓缓睁开眼,旁边的萨曼莎似乎也刚醒,正在伸懒腰活动筋骨。玛姬或许是太累了,不知何时犯睏了,在托雷轻拍肩膀后才醒了过来。 肯尼推开了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他回过头说,「该出发了。」玛姬显然等这句话很久了,她倏地站起身来,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在肯尼的带领下,他们轻易地穿过这片树林,从蜿蜒小径绕过旧镇,最终抵达他口中所说的沼泽洞穴。正如他所说,眼前是一大片扇形沼泽,附近有软泥潭和蕨类,沼泽的水看起来很清澈,只是上头偶尔漂浮着残破的树枝,时不时飘来枝叶腐烂的气味。 「洞穴呢?」玛姬问。 「就在沼泽底下。」肯尼说。 「开什么玩笑,那卡蜜拉不是早就溺死了吗?」布莱克说。 「沼泽洞穴是在岩壁里,这片沼泽是唯一通道,它成凹字型,洞穴本身是有空气的。」肯尼解释地说。 托雷皱起眉,试探地摸了摸沼泽的水,「你要我们潜下去吗?」 「不行!」肯尼告诫地说,「沼泽洞穴外有几个纳迦看守,你们进入水里一定会被发现,在水下你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我们该如何进去?」玛姬咋舌一声。 「你们跟我来吧!」肯尼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逕自往旁边走去。来到一处岩山旁,稍作攀爬后,肯尼停了下来。玛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前方的岩壁上有一道大裂缝,约莫能让一个成年人进去,但布莱克和萨曼莎这种体型的人多半有困难。 肯尼指着这道裂缝,示意让他们过来,玛姬走上前去,里面虽然有些阴沉昏暗,但透过夕阳的照射和洞穴的一处焰苗劈啪作响的大火坑,她勉强能窥见洞穴里大致的样貌。 洞穴墙壁一半是灰色页岩,另一半是泥土,墙上附着数百隻明灭闪烁的萤火虫,洞穴地面则是数百个大大小小的水洼和陆地所构成。陷入土里的藤蔓扭曲缠绕,犹如上千条的青蛇,看上去彷彿随时会动起来,令人不寒而慄。 玛姬为了看清楚些,她拿起了单筒望远镜,很快地发现了卡蜜拉的身影,她身上的衣物似乎被脱个精光,她纤细的身躯蜷缩在一块四面环水的大岩石上。卡蜜拉的双手双脚并没有被捆绑的跡象,因为压根没必要这么做,她绝不可能独自游出这座沼泽洞穴。 玛姬看着卡蜜拉瑟瑟发抖的肩膀,气愤地说,「天杀的,他们居然这样对她!」玛姬放下望远镜,她将里面的情况跟眾人说。 托雷双手握拳,他跟玛姬一样感到愤怒,但他仍强作镇定地,「我们该怎么做?」 肯尼思索片刻,他指了指岩壁上的裂缝,一字字地说,「如你们所见,这里恰巧能让一个人通过,我建议你们派一个身手轻巧的人下去把她救上来。」 布莱克看了看洞穴里,大皱眉头,「嘿,这里太高了,徒手攀爬很困难。」 「放心,我这里有绳索。」肯尼将一捆绳索交给他们,看来他早有准备了。 布莱克搔了搔头,纳闷地问,「我们该派谁谁下去?」话音刚落,他顿了顿,脸上一阵尷尬地说,「嘿,当我没说。」布莱克和萨曼莎体型不符合,玛姬手受伤了,眼下基本上只剩下托雷能办到,事实上他也是最好的人选。 玛姬将船长大衣脱下来,亲手递给了托雷,「我没在附近看到卡蜜拉的衣服,也许纳迦把她的衣服扔了,你把这件大衣给她披上吧!」 托雷点了点头,正想转身之际,肯尼再三提醒,「千万别惊动他们,地上那些水洼里面是纳迦的屋子,里面可能还有一些人。」 「我会注意的。」托雷回答。托雷将大衣绑在身上,顺着肯尼给的绳索往下攀爬,绳索的另一头绑在一块大石头上,萨曼莎和布莱克随时待命。 不一会儿,托雷的脚踩到了洞穴地面,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左右环视。适应了洞穴昏暗的光线后,他伏着身子缓缓前进,跨过盘根错节的藤蔓,避开任何有水洼的地方。他身手宛如猫儿一般轻盈,他很快地来到卡蜜拉的身旁,在卡蜜拉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迅速地摀住了卡蜜拉的嘴。 卡蜜拉惊恐地回过头,本来试图挣扎,看见来人是托雷后立刻停下动作。托雷松开摀住她的嘴巴,卡蜜拉惶恐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先别说这么多,趁他们发现前快出去。」托雷低声地说。他将大衣披在卡蜜拉身上,正打算牵起卡蜜拉的手,卡蜜拉指着前方不远处,忽地说,「等等,我的猎枪和罗盘。」 托雷循着她纤细苍白的手看过去,一块岩石上放着他的膛线猎枪和装着罗盘的木匣子,他不禁皱起眉,「性命比较重要。」 「那个罗盘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卡蜜拉抿起下唇,她知道这么做很任性,但她仍希望把它带走。 托雷轻叹口气,点头说,「好,那你在这里等我。」 托雷深吸一口气,谨慎地走过去,正当他握起罗盘和猎枪之时,叮噹叮噹的响铃声在他脚下不断传来,他低头一瞧竟是一长串的绊铃陷阱。他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纳迦没有把武器折断或扔掉,原来是要用它当饵防止卡蜜拉逃脱。 卡蜜拉这下也慌了,她刚想起身离开,四周水面下窜出几道纳迦的身影,他们目露凶光,手持跟深海鱼人一样的三叉戟。托雷二话不说地背起猎枪,两隻手迅快地掏出银枪,砰砰两声吓阻纳迦接近卡蜜拉。 枪响惊动了洞穴其他纳迦,纳迦一个个从水洼上浮出来,托雷随便一估也有数十个。纳迦反射神经很强,速度很快,一般的铅弹很难击中他们。即便是托雷这样的枪术高手,最多也只能造成擦伤,很难瞄准要害进行射击。 托雷改採白刃战,她取出锋利的黑曜石匕首自下而上砍去,兵刃相交,声音鏗鏘,他的匕首被其中一个纳迦用三叉戟架住。托雷立刻举起火枪,扣下扳机,燧石撞击之下產生星火,一枪打在了纳迦的腹部。近距离的射击,纳迦再厉害也反应不及,硬生生地挨了这枪。 托雷一阵猛力,攻击狂暴而迅猛,忽左忽右,那群纳迦被他的火枪和匕首交叉战术打得措手不及。托雷没打算恋战,他催促着卡蜜拉,卡蜜拉先前只是因为裸着身子有些冻僵,双脚并没有外伤,她很快地就跑到了岩壁旁。 正当踌躇之际,上头传来玛姬的声音,「握住绳索!」卡蜜拉抬头一瞧,搜寻了一会后,她找到了托雷垂吊下来的绳子。她试着握着绳索,但她身上仅有一件大衣,白皙光滑的肌肤触碰到粗糙的亚麻绳,她感到有些疼痛。 托雷这时也来到她的身旁,他大喊地说,「我背你,抓住我的肩膀!」卡蜜拉不假思索从后面抱住了托雷,她双脚紧紧夹在托雷腰间上,避免晃动造成托雷难以攀爬。托雷收起三管银枪和黑曜石匕首,他抓紧着绳索,迅速地往上爬行。 纳迦怎么可能让他这样轻易离去,他们飞速地扭动巨蛇的尾巴,一眨眼的工夫,他们抵达绳索下方。他们试图拿三叉戟往上戳刺,瞄准托雷进行攻击,甚至还有些纳迦伸手抓着绳索来回摆盪,意图干扰托雷往上爬。 玛姬在上方利用簧轮枪射出铅弹,不过她每射一发就要装填,此刻负伤的她,掩护射击明显不够具有威摄性。 布莱克见状,为了怕流弹伤到托雷,他取下枪口里的霰弹,更换成一般的大口径铅弹。他巢下方进行射击,轰地一声,枪声大起,他双管霰弹枪造成的恫吓性更强,纳迦被惊吓得停下动作。 托雷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趁机取出银枪抵在绳索上,转动卡榫机关,一口气从三管枪口打出三发铅弹,砰地一声,下方的绳索被炸得稀烂。 卡蜜拉立刻明白托雷的意图,她伸出手取出托雷腰间的黑曜石匕首,一刀划在被弹丸炸烂的绳索上,绳索迅速断掉坠下。这样一来,纳迦便不能再影响他们了。 纳迦看起来十分生气,他们打算徒手攀岩,但岩壁陡峭潮湿令他们难以施力。其中几个纳迦反握三叉戟,开始往上方扔过去,就像是投掷标枪一样。 过了片刻,托雷爬到上方裂隙口,萨曼莎和玛姬一把接过卡蜜拉。卡蜜拉被拽上去后,托雷也打算爬出洞口,但就在这时,一把三叉戟竟掠过他的肩膀造成擦伤,托雷咬紧牙根,使出浑身解数往上一爬,勉强逃出了这昏暗可怕的沼泽洞穴。 托雷检查伤势,看起来不没有很严重,他松下一口气来。就在这时,肯尼对眾人说,「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必须快点逃走,他们随时会追来!」 眾人有默契地点头同意,但卡蜜拉情况似乎不妙,她伏在玛姬身上,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模样。托雷蹲下身来,「她贫血发作了吗?」 玛姬用手背量了量她的额头,她蹙起眉,「糟了,她应该是发烧了。」这也不奇怪,毕竟她被剥光衣物扔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一整个下午,刚才还能奔跑应该是最后的力气了。 托雷说,「我来背她好了。」言罢,他强忍着肩伤,让卡蜜拉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布莱克装填好双管霰弹枪,他拍了拍胸脯说,「这次我说什么也不会扔下任何人了,如果他们追上来,我一个人留下来断后。」 「别说傻话了,一个人都不能缺少,全都给我安全回船上。」玛姬严厉地说。 稍微顿足了一会,眾人开始往树林逃去。因为有肯尼这个带路嚮导,他们很快就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处平地,前方不远处可以看到尾鰭镇的房屋建筑。肯尼看了看眾人,说,「我就送到这里了,我如果不回去的话,可能会被他们怀疑也说不定。」 「这次真的多谢你了。」玛姬感激地说。 肯尼轻吁了口气,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我劝你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你们发现了旧镇的秘密,想要继续在安然待在这座岛上有些不切实际。」 「如果我们走的话,我猜马汀会对付我们。」玛姬说。 肯尼面色为难,他摇了摇头说,无奈地说,「这件事恕我帮不上忙,我只能好心提醒你们。顺带一提,你们千万别再靠近旧镇了。」 「我也不想再靠近了。」玛姬耸了耸肩,露出苦涩的笑容。 道别肯尼之后,眾人往尾鰭镇走去,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他们总算抵达了尾鰭镇。布莱克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将霰弹枪塞回背后,刁起了有些受潮的雪茄抽起来。 玛姬回头望向后方,她心有馀悸,深怕那群纳迦从树林里追到这里。不过,她又想起肯尼的那番话,尾鰭镇上很多人都是纳迦跟人类的混血,换言之,这里也并不安全。 第二十三章 英勇号的麻烦人物 眾人才刚抵达尾鰭镇不久,玛姬正在寻找马伕之际,吉米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们,他匆匆地跑了过来,连喘好几个大气。玛姬注意到他脸上哭红一圈有些浮肿的双眼,惊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吉米哽咽地说,「拜卡斯商团的人杀死了达克斯大哥。」听到这句话,玛姬当场一怔,虽然她对达克斯全无好感,但她想不到拜卡斯商团杀他的理由。往更深一点想,达克斯好歹也算尾鰭镇当地居民,拜卡斯商团胆敢恣意妄为,难道真不怕尾鰭镇的人群起反抗吗? 托雷将卡蜜拉小心翼翼从背上放下来,眼见卡蜜拉摇摇欲坠的模样,托雷用手箍住了她的细腰。托雷看着吉米,沉声地问,「他在哪里杀死达克斯的?」 「就在城镇广场中央。」吉米吸了吸鼻子。 城镇广场?玛姬大惊失色,这不摆明要跟尾鰭镇居民决裂吗?原本她还有些担心尾鰭镇其他居民会不会受到牵连,但仔细琢磨,肯尼提过尾鰭镇有不少居民是纳迦混血,就算他们在纳迦射会被排挤,纳迦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人类欺负他们。 萨曼莎皱起眉,她纳闷地问,「这是真的吗?我记得保罗船长让水手们下船前,他还再三叮嘱不要随便跟尾鰭镇居民发生衝突。」 布莱克看着吉米,接续萨曼莎的话问下去,「你知道是谁动手的吗?」 「知道。」吉米点头,「那个人是欧格,他之前也在尾鰭镇闹过事。」 听到欧格两个字,萨曼莎不由得破口大骂,「该死!又是欧格这傢伙,他是英勇号上出了名的麻烦人物,保罗船长之前还警告他待在铁鉤码头别再惹事生非。」 「看来他没有学到教训。」玛姬淡然地说。其实她一点也不意外,欧格是英勇号的头号打手,说穿了拜卡斯商团肯定会护短,估计只是口头上警告一下,这对他来说根本是无关痛痒的教训。 「我求求你们去救汉娜。」吉米担忧地说。 「怎么提到她了?」玛姬问。 吉米看了看玛姬,吁了口气,缓缓把事情说出来。原来欧格跟达克斯发生衝突,主要是因为欧格在酒馆调戏汉娜,两人一言不合爆发肢体衝突。欧格是专业打手,达克斯根本捱不住他的攻击,本来达克斯想举枪吓阻,结果欧格抢先一步朝他大腿射了一枪。 欧格为了洩愤,不仅对达克斯百般折磨,甚至擅自将其吊死在广场上。杀了人还不满足,欧格声称自己在斗殴中受了伤,强拉汉娜必须去他房间道歉,种种行径比地痞无赖还可怕。 「拜託你们了!」吉米苦苦哀求,玛姬架不住他的眼泪攻势,无奈地点了点头。玛姬其实很清楚自己去也没用,她总不可能跟欧格发生衝突,毕竟欧格好歹也是拜卡斯商团的人,如今黑鴞号整船人的性命还掐在拜卡斯商团的手里。 不管如何,玛姬还是想先去现场看一下。托雷不放心玛姬前往,但他又不能拋下卡蜜拉,折衷之后他决定带卡蜜拉过去。托雷从腰间取出两块绷带,他将绷带分别绑在卡蜜拉赤裸的足踝上,用来当作暂时的靴子。 卡蜜拉系上船长大衣的银色扣环,但她胸前太过丰满,勉强硬塞的情况反而更突出了她绝美的好身材,就连本来沉浸在悲伤和担忧的吉米见状,眼睛一时也知该放在哪里好。 稍作整理后,眾人前往城镇广场,果然那里挤满了人潮。出乎玛姬意料的是,围在广场旁的尾鰭镇居民似乎很安分,没有强烈抗议,顶多是交头接耳。走近一看,玛姬这才明白他们没有喧哗吵闹的原因,因为拜卡斯商团以欧格为首,总共有十多人,他们人人都举着弯刀和燧发式火枪,说白了就是用武力恫吓。 玛姬顺着广场旁看去,果真见到了达克斯的尸体,他的双手被反绑,颈子被一条粗大的亚麻绳捆起来垂吊在木杆上,看上去是刚死不久,身上被殴打的伤痕还流淌着鲜血。 就在这时,欧格朝天空开了一枪,大声地说,「没事的都给我滚回去!」尾鰭镇的居民虽然很不满,但拼不过对方有火枪,身为警备队的达克斯又被杀死了,他们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无奈之下,尾鰭镇的居民开始散去,广场的人逐渐减少。 欧格看到尾鰭镇的居民不敢反抗,嘴角上翘,得意地笑了笑。他转过身来,一把抓过了汉娜的手,看起来是要将她强行带走。吉米惊慌之下,顾不得自身安危,他衝上前去大喊,「放开汉娜!」 欧格目露凶光,瞪了吉米一眼,正打算举枪对着他,砰地一声,一颗铅弹不偏不倚打中了他手上的火枪,火枪脱手掉在地上。欧格惊讶地看过去,开枪的人是托雷,他击发后稍微移动枪口,这次正对着欧格的头。托雷冷冷地说,「你敢对他开枪,我就轰爆你的脑袋,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看。」 欧格以前见过托雷不少刺,他也耳闻托雷击败亚瑟的事蹟,他很清楚托雷有多厉害,刚才的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欧格怒吼地说,「你们想护着他?别忘记了,你们只是我们雇用过来的人而已,你敢得罪我们吗?」 萨曼莎忍不住地说,「别开口闭口就我们,你只是滥杀无辜,这跟英勇号没关係。保罗船长应该警告过你别离开铁鉤码头,你不仅出现在这里还杀了当地居民,你打算怎么解释?」 「别用他来压我。」欧格不屑地说,「话说回来,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哼,你该不会想背叛拜卡斯商团吧?」 萨曼莎听到拜卡斯商团这几个字,本想大声咒骂,但她知道自己要忍下来,如果在这里跟拜卡斯商团摊牌绝非好事,说不定下场就跟她那些潜水员同伴一样。萨曼莎压住情绪,一字字地说,「背叛?我看是你吧,你有遵守保罗船长的话吗?」 欧格咋舌一声,他最怕的人就是保罗,毕竟保罗是英勇号的船长,如果没有他的话,自己长年以来的特权也荡然无存。就在这时,欧格注意到大衣下摆出半截浑圆小腿的卡蜜拉,他目光梭巡在卡蜜拉高耸的胸脯,吹了个口哨,「哈哈,想不到你这么开放,居然裸身披着大衣上街,这是你的癖好吗?如果是的话,我们应该能当个朋友。」 「谁要跟你当朋友。」卡蜜拉说。托雷听她说话有气无力,托雷猜她发烧加重了,左手牢牢地环住她,深怕她不小心就往旁倒下。 玛姬走上前来,挡在卡蜜拉面前,冷冷地说,「把你的贼眼移开,不然我就射爆它。」 「别着急,你也有份,我可以同时爱护你们两个人。」欧格不以为然地说。 布莱克嗤之以鼻,轻蔑地说,「你也就只会欺负一般人,什么英勇号的头号打手,我看根本是你自己吹嘘出来的。」 「你以为你的钢铁手臂很厉害吗?别笑死我了,那东西笨重得就像绑了个船锚在身上,我看你连我一拳都打不着。」欧格反唇相讥。 「嘿,你可以试试看!」布莱克扭动脖子转了一圈,看起来像是在暖身。 「哼,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欧格说完之后,他攫住汉娜的手腕,硬生生把她拽到身旁。吉米见状,连忙跑上前去,欧格大喊,「小子,你再敢踏前一步,我就不保证她的安全了。」 吉米呆在原地,听到欧格可能伤害汉娜,他吓得不敢动弹。汉娜垂下睫毛,轻声地说,「你先去把达克斯的尸体放下来,我这边没事的。」吉米怎么可能相信她的话,如果让欧格真把她带走,傻子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吉米虽想反抗,但他双腿不听使唤,他眼睁睁看着欧格带走汉娜。待汉娜的身影消失后,他跪了下来痛哭起来,深深自责自己的无能。布莱克看着玛姬说,「我们不会真的要让欧格把汉娜带走吧?这次可别说什么我私心,换作其他的女人,我一样也会这样问的。」 「唉,现在局势很麻烦,如果在这里结下樑子的话,整个黑鴞团都有危险。」玛姬说,「马汀可不会允许我们随便杀了他们的人,他一定会想办法报仇,不然他会顏面无存。」 「那怎么办?」布莱克不满地说,「真的要让汉娜羊入虎口吗?」 萨曼莎沉思片刻,她说,「不若这样吧,我去找保罗船长,我想他应该会主持公道。他不喜欢底下的人强掳良家妇女,那会让英勇号变得毫无纪律,如果不是欧格特殊的身分,他早就被惩罚不知道多少次了。」 「就因为他是头号打手?」布莱克不屑地说。 「不光如此,欧格替马汀干了不少坏事,马汀很重用他。保罗就算想制裁欧格,多少还是要看在马汀的面子上,这也是欧格能这样嚣张跋扈的原因。」 「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随时来黑鴞号通报。我会通知杰夫一声,他会给你行个方便,不过你要单独一人过来。你现在跟我们走太近了,我担心马汀会怀疑你,你最好能低调行事些。」玛姬叮嘱地说。 「我懂你的意思。」萨曼莎说,「你们自己也小心。」话音甫落,她转身离去。 目送萨曼莎离开之后,玛姬瞥向气若游丝的卡蜜拉,蹙起眉头,「先把她带回船上让亚伯特看一下,希望没有大碍才好。」 布莱克指着吉米,低声地问,「他该怎么办?」 玛姬懊恼地思索一会,她轻叹了口气,「为了怕他做出傻事,你待在他旁边吧!你顺便将达克斯的尸体处理好,等吉米情绪稳定后你再回来。记住,别在这里待太久,我担心欧格会派人找你麻烦。」 「你放心吧,我还没笨到一个人挑战他们全部。」布莱克将雪茄熄掉,扔在地上。 决定好方针后,玛姬、托雷和卡蜜拉找了辆马车,迅速地驶向铁鉤码头。他们才刚抵达铁鉤码头不久,他们看到一群水手围在酒馆旁,其中里面有保罗、萨曼莎、欧格和汉娜。托雷本想去打听情况,但他又心系卡蜜拉的安危,最终他们决定先回船上。 抵达黑鴞号甲板上,亚伯特看到发烧的卡蜜拉,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不等玛姬说话,他提起了医疗箱,紧张地跟在身旁。玛姬对着托雷说,「把她放到我的船长室去。」 眾人来到船长室,托雷把卡蜜拉平放在柔软的羊毛床上。过了许久,亚伯特给卡蜜拉喝了点药水,把棉被盖在她赤裸的身上,亚伯特轻吁口气,「好险只是发烧,我给她喝了点药,让她睡一碗应该就会好了。」 「有其他后遗症吗?」玛姬迫切地问。 「放心吧,就只是一般发烧,应该是受了风寒。」亚伯特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没穿衣服呢?」 玛姬皱起眉,「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去外面说吧,让卡蜜拉好好休息。」 「你们最好派人看着她。」亚伯特说。 「你不是说只是发烧?」玛姬瞪大双眼,质疑地问。 「就算只是发烧,她也算是个病人,如果她要喝水或有其他需求总得有人帮她吧?」 「我留下吧!」托雷说。 玛姬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好好看着她,有任何问题就跟我通报。」言罢,她跟着亚伯特走出去,临走之前,她还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卡蜜拉一眼。 亚伯特和玛姬离开不久,卡蜜拉缓缓睁开眼睛,她看着一旁正在擦拭银枪的托雷,一脸歉疚地说,「抱歉,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托雷看着她,摇头说,「那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笨手笨脚,我就不会被他们抓到了,我还连累你肩膀受了伤。」卡蜜拉望着托雷右肩,十分愧疚地说。 托雷凑上前去,摸了摸卡蜜拉的脸颊,「不,该道歉的是我,我应该阻止玛姬去的,那里本来就不该去的。我太自信了,我自以为只要有我在一切均能化险为夷,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能力有限,我不可能永远保护所有人。」 「别这样说,你确实保护了我。」卡蜜拉颤抖说,「你不知道他们脱掉我衣服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听他们说过几天后要进行交合,我真的好怕,我甚至想过自杀,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是的,我一定会救你,无论何时何地。」托雷握着她发抖的手。 「谢谢你。」卡蜜拉说完之后,大概是退烧药的药效发作了,她感到睏意,沉沉睡去。 第二十四章 关乎性命的交易 今晚是托雷值班守夜,确认卡蜜拉入睡后,托雷简易地包扎自己的肩伤,旋即爬上梯子来到船尾甲板上。玛姬似乎早就等待许久,她靠在栏杆旁,手里拿着装着白葡萄酒的酒杯,回头看了托雷一眼,「她还好吗?」 「没事,我离开前她已经开始退烧了。」托雷答。 「今天辛苦你了,要不是你去休息吧,我来帮你值班。」 「哪有船员让船长值班的。」托雷微微一笑。 玛姬摇了摇头,摸了摸头上的三角帽,轻叹口气,「我也没尽到船长的职责,我应该要听你的才对,我不该去旧镇的。」 「那是结果论了,天晓得我们安分守己会不会也出事。」托雷露出苦笑,「这样也好,至少我们知道这座岛的所有秘密了。」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返航,趁着清晨起雾的时候,我要用最快的航速驶离这里。」 「你不怕拜卡斯商团报復吗?」托雷问。 「总比死在这里好。」玛姬面色一沉,神情肃穆地说,「我想通了,马汀不可能留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口的,他一定打算把我们全杀了,横竖都是死,我寧愿死在海卓拉厄姆的外海。」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不会阻扰你。」 玛姬深情地看着托雷,她想起了托雷左肩上的伤,她歉疚地说,「会疼吗?」 「说不会是骗人的,但这是家常便饭了。」托雷耸了耸胳膊,若无其事地说,「即便待在海卓拉厄姆,我还是无时无刻会受伤,甚至比这个严重。」 「别把受伤当玩笑话,任何一个小伤都可能致命。」玛姬走上前去,把酒杯递给他,「本来值班是不能喝酒的,今天破例让你喝吧!」 正当托雷要接过酒杯之际,他忽然感到一股诡譎的气氛从背脊窜来,他隐约听见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落在身后的甲板上,他迅速地转过身,一气呵成地掏出银抢。 玛姬被他这举动吓到了,但她很快就知道托雷并非杯弓蛇影,托雷的枪口的的确确对准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穿戴黑色连帽斗篷的人,静悄悄地站在他们前方,玛姬当场一惊,她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这人究竟是如何上来黑鴞号的? 「冷静点,我身上没有武器。」一个纤细的声音传来,托雷认得这个声音,但他内心十分讶异,因为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答案揭晓,那个人拉开兜帽,不是别人正是汉娜。她为了取信托雷自己没有敌意,特地敞开了宽松的连帽斗篷,里面春光无限,她连一件内衣都没穿,更不用说私藏武器。 托雷的注意力起先被她曼妙的身材吸引,但不到一瞬间,他就注意到斗篷彷彿浸过水,这不可能只是单纯被风浪打到而已。托雷惊诧地问,「你是游泳过来的?」 汉娜将斗篷重新扣上,露出明眸皓齿,浅浅一笑,「是的。」 玛姬大感惊讶,今晚虽然没有下雨,但风浪也不算小,况且黑鴞号停泊的位置离铁鉤码头至少有五百码,普通人游过来未免太冒险了。倏忽间,玛姬想起肯尼的话,她脱口说,「难道你是纳迦的混血?」 「看来肯尼跟你们说了不少。」汉娜瞇起眼睛,轻抚着火红色的秀发。她微微一笑,「顺便告诉你们,我来这里也是肯尼拜託我的。」 「肯尼拜託你来做什么?」玛姬质疑。 「他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你们还真是任意妄为,居然敢得罪旧镇那群纳迦,不知道该说你们勇气十足还是过于愚笨。」汉娜摇了摇头,「他们现在很愤怒,他们想派我来抓你们。」 「为什么是派你来?」托雷问。 「很简单,因为我是尾鰭镇的负责人。」汉娜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做?」托雷的枪口仍旧对着汉娜,只要她敢轻举妄动,托雷绝不犹豫。 汉娜看穿了托雷的坚定,她轻叹一口气,开始把原委交代。她告诉托雷和玛姬,因为他们在旧镇大闹一番,娜迪拉十分生气,娜迪拉派肯尼来尾鰭镇告诉她这件事,并且要求尽快处理他们,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死活都可。 听到汉娜这么一说,玛姬不禁打起冷颤,这里是纳迦的地盘,他们不仅能奴役深海鱼人,马汀跟他们也有掛勾,换言之就是四面楚歌。汉娜看着她的反应,像是早就预料一样,她说出自己想要跟他们交易。 汉娜提出的交易简单明瞭,她要求玛姬带人破坏盐田和水井,玛姬和托雷听完,两人面面相覷,有些摸不着脑袋。玛姬纳闷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受够马汀了,他越来越肆无忌惮。本来我们跟他之间交易相安无事,我们帮他挖出栖息在海底下的沉船宝藏,他们替我们散播鱼盐。但是,最近他们太过嚣张了,今天甚至公然杀了尾鰭镇的人。」汉娜用着冰冷的口吻说。 「你是想替达克斯报仇?」托雷问。 汉娜惊讶地看着他,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她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讥讽地说,「别说笑了,那种人死有馀辜。在我没干涉之前,他对尾鰭镇的妇女进行一连串的暴行,妇女的丈夫为了出口气甚至被他活活打残。」 玛姬面露讶异,她询问汉娜如果事实真如她所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处理达克斯。汉娜只是摇了摇头,露出苦笑说,因为吉米很信赖达克斯,即便达克斯对其他人如何残暴,但在吉米眼中他是一个幼时曾保护过他的男人。 托雷这时又有疑问了,「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吉米?」 「因为他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汉娜平淡地说。玛姬不可置信地说,「什么?所以他也是纳迦混血吗?换句话说,其实他一切都知情了?」 汉娜反驳地说,「这你们就猜错了,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岛上有纳迦。尾鰭镇的居民几乎都是混血,但混血大致可分成两种。」汉娜将斗篷掀高,她的大腿有看起来像鱼鳞的纹路。她继续解释,「一种是像我跟肯尼一样身上有明显特徵,另一种是毫无特徵,就像达克斯和吉米那样,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纳迦混血的后代。」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玛姬问。 「混血在纳迦社会里本来就受歧视,他们知道越少对他们越好。」汉娜说,「为了怕旧镇纳迦的身分被发现,我们才特地建造尾鰭镇,这里就是用来安置混血的人。」 「回归到正题,你为什么要我们去破坏鱼盐,你只是想出一口气吗?」玛姬锐利的眼神彷彿不相信她没有其他目的。事实上,玛姬的直觉是对的,汉娜笑了笑,「马汀对我们已经没用处了,我让他研製出鱼盐,他不负所託我很欣慰。我本来也想让交易继续下去,但拜卡斯商团越来越猖狂,这让旧镇的纳迦很不高兴。一个不受控制的商团很可能是潜在的威胁,我们必须尽早根除,绝不能姑息。」 「你打算杀了马汀?」玛姬问。 「本来是没必要,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想杀他,所以这就是我跟你们交易的条件。你们破坏鱼盐和水井后,马汀一定会派人追杀你们,到时纳迦和深海鱼人不会出手。当然,如果你们被杀掉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玛姬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不寒而慄的笑容。 玛姬恍然大悟,原来汉娜打算隔岸观虎斗,让他们两方自相残杀。玛姬警戒地问,「我要怎么相信你?」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因为旧镇的纳迦本来要我收拾掉你们。你们对吉米很好,他甚至很开心跟我说你们的事,我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走你们。」汉娜脸色凝重,告诫地说,「如果你们成功逃走,你们绝不能跟外人提起这里的事,不要小看我们的情报网,一旦让我们知道你洩露这里的秘密,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看来我只能答应了。」玛姬说。 「没错,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汉娜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别让你们那个叫萨曼莎的朋友来搅局,我本来打算去达克斯房间,她硬是找人过来坏我好事。」 「她不是去救你吗?」托雷皱眉。 「救我?我还没弱到那种程度。」汉娜眼神透出冰冷如刀的厉芒,托雷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悄声无息又骇人的杀气,他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汉娜不以为然地说,「如果她没来,欧格的下场就会跟达克斯一样了。」 「你打算杀了他?」玛姬看着她。 「不,没这么便宜,我要让他变得跟达克斯一样失去信心。」汉娜冷笑,「那天你们不也在海岸旁看到了,达克斯丧失了男性雄风,那是因为他服下我特製的药。这种药会让男人再也不能对女人施暴,正好是对付这种人的好武器。」 「那天你发现了我们?」托雷讶异。 「当然,你们身上太多火药味,我很难不发现。」汉娜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托雷,「说起来你也该放下枪了。」托雷被她这一说,不知为何有些尷尬,他缓缓地放下枪。 「对了,那晚在铁鉤码头酒馆偷窥我们的人,难道也是你们派来的?」玛姬想起自己曾经跟托雷温存完之后,窗户外发出了动静,他们本来追到了那个人,玛姬因为担心托雷误杀对方而放走了人。 汉娜思索半晌,点头说,「哦,你说那次呀!是的,我派达克斯去监视你们的行动,不过他似乎看不惯你们卿卿我我的样子,趁着雨声怒砸窗户一下结果被发现了。哼,真是感情用事的蠢货,要不是吉米他早就死了。」 「对了,吉米隔天也受伤了,那是怎么回事?」玛姬记得布莱克说过吉米手上有枪伤。 「那就真是意外了,因为欧格三不五时跑来调戏我,那天甚至对我毛手毛脚,吉米看不下去就潜入他的寝室打算恶作剧。不过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好手,很快就被发现了,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道枪伤。」汉娜皱起眉,意味深长地说,「幸好只是小擦伤,如果欧格真对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我一定让欧格付出十倍代价。」 「看来你真的很疼爱吉米,但你知道他喜欢你吗?」玛姬乾咳了两声,「嗯,你知道的,我是指男女之间的情爱。」 「我当然知道,我还没这么笨。」汉娜摇了摇头,「正因为我对他太好,所以他某方面爱上我也是理所应当。但是,我不能告诉他我的身分,他知道纳迦的事对他百害无利。」 「这样可不好,如果他投入太多感情,迟早有一天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住。」托雷说。 「那就永远不知道就好了。」汉娜笑了笑,「不过他还要成家,我也不能这么自私,等到适当的时机来了我会说的。转回正题,你们还是先担心自己吧!虽然我可以保证让纳迦短时间内不出手,但我不认为娜迪拉会守信用,她一定会煽动旧镇的纳迦把所有人都杀了。」 「所有人?」玛姬皱眉。 汉娜想了想,改口说,「英勇号的人应该没事,只要你们那个朋友萨曼莎来得及上船,她应该不会受到波及。其馀护卫舰的人,那就得看他们的心情了,至于你们这些私掠船团,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的。」 托雷质疑地问,「英勇号的保罗船长跟你是什么关係?」 汉娜褚红色的眼睛忽地变得锐利,她的目光看似要刺穿托雷的心脏,她一字字地说,「有些事你最好别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少,你活着的可能性越大。」 玛姬双手环臂,询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不要给他们太多准备时间,最好是明天一早。」汉娜解释说,「肯尼应该跟你们说过纳迦通常在早上睡觉,那时候你们破坏盐田和水井,纳迦来不及反应过来,你们逃脱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听起来是很困难的事。」托雷说。 「为了你们整艘船上的人,你们还是努力点吧!」话音未落,汉娜张开双手往后一仰,噗通一声她坠入海里,托雷和玛姬立刻上前一看,漆黑的海水什么也没有。 倏忽间,他们发现了什么,抬头往前方一看,汉娜浮出海面朝他们挥了挥手,距离黑鴞号足足有五十码。两人同时愕然,先不说这夜晚的风浪有多冰冷多刺骨,一转眼的工夫她就游了这么远,除了纳迦以外他们想不到有谁能办到。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玛姬望向海面,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火烧盐田 深夜时分,玛姬敲响鐘声召集黑鴞团成员,她将汉娜的事全盘托出,毫无半分保留。布莱克本来心存疑虑,但玛姬认真的眼神让他不得不信,说到一半的话吞回了喉咙。亚伯特和道格拉斯并非不信,但他们不赞同汉娜的作法,亚伯特认为这是一场豪赌,输了就会丢失黑鴞号所有人的性命。 玛姬看着亚伯特,气定神间地说,「这场赌局已经开始了,我们没有回头路,放弃赌局等待的就是死亡,下注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确定汉娜会放过我们吗?」道格拉斯沉下脸色,语重心长地问,「你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拥有绝大的优势。」 「我说过了,我们没有退路了。」玛姬轻吁了口气,「反正横竖是死,我死前也要拉马汀当作垫背,不然我死不瞑目。」 「不会有人死的。」托雷说,「我们能够活着回去的。」这句话他说得很自信,但他心里没这么坚定,因为就如道格拉斯所言,汉娜没必要放走他们。不过两军交战,士气为上,托雷知道绝不能临阵露出畏惧,那对胜利没有帮助。 卡蜜拉虽然身子好转了些,但她仍有些站不稳,她倚靠在托雷身旁,附和着说,「我相信玛姬的判断。」 道格拉斯和亚伯特面面相覷,沉默良久,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好吧!」 布莱克眼见事成定局,他也不想泼冷水,他双手环臂,咧嘴一笑,「仔细想想这也不错,反正我本来就讨厌拐弯抹角,全力拚一场比较符合我的个性。放心吧!在我的霰弹枪轰爆马汀的头之前,我绝不会倒下的!」 「那你要加油了,说不定我会抢先你一步。」托雷说。 「嘿,咱们走着瞧,看谁先抢得头彩!」布莱克哈哈大笑,脸上表情夷然无惧,彷彿这就只是件平常的斗殴,就跟他们在海卓拉厄姆常干的事情一样。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场胜负决定了他们生死,只要稍有差错,黑鴞号将会沉入海底,过几年他们不再被人们记得,世上的人都会忘了曾经有过一个帮派叫黑鴞团。 卡蜜拉因为身体不适,玛姬这次就没让她下船了,不过她也没间着,玛姬安排她负责用望远镜观测附近,必要之时操纵船舵。亚伯特因为这几夜连绵细雨,腿脚不太方便,他也待在船上等候消息。 如此一来,这次下船的分别是玛姬、托雷、布莱克和道格拉斯四人,他们坐上小舟,小舟后方连着一串火药桶。有了道格拉斯和布莱克的帮助,玛姬很顺利地依照原定计画,把数十桶火药桶搬上海岸。 这里离盐田仅有一小段距离,不过月黑风高之下,盐田的看守人似乎没料到他们会从阴冷黑暗的湾岸上来。玛姬临走之前还派了个水手去铁鉤码头,水手带给萨曼莎口讯,内容是玛姬要她故意警告马汀盐田会出事。 玛姬仰望漆黑的天空,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这时马汀应该在前往尾鰭镇的途中了,这就说明计画差不多要开始了。 玛姬使了个眼色,布莱克和道格拉斯有默契地点头,他们同时滚动火药桶,目的地自然是盐田。道格拉斯的力气极大,双手一托,竟然可以同时滚动三个火药桶,布莱克不遑多让,藉着钢铁手臂他推着相同数量的火药桶。 玛姬负伤的手还没好,她负责警戒四周,托雷则是背负最重要的任务,歼灭所有敌人。即便是黯淡无光的夜晚,火药桶的滚动声逐渐接近,盐田的守卫听到动静,纷纷露出十分纳闷的神情。 一瞬间的迟疑,很可能就是死亡的代价,这是托雷的杀手经验。眾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托雷手上两把燧发式的三管银枪点亮的光明,焰火和硝烟同时產生,守卫只听到砰砰几声,几个人已经倒了下去。 早在不久前,托雷就偷偷潜入过来掌握他们的动向,拜这群懒惰的守卫所赐,他们几乎都盘坐在地上喝酒,不仅戒备松懈,甚至固定在同一位置。托雷根本不用仔细看,他光凭脑海里的记忆,哪怕是闭着眼开枪,许多守卫就死在了他的弹丸之下。 「敌袭!」其中一个守卫大喊,话音刚落,他的脖子就被托雷锋利的匕首抹了一记,整个人踉蹌退后两步,仰头倒在盐田里。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火药气味,枪声和守卫的哀号此起彼伏,托雷一手握着匕首,另一隻手握着银枪,弯刀负责近战格斗,银枪用来解决试图逃跑或偷袭的敌人。两个人朝他攻来,托雷站到两人之间,伸直双臂,同时扣下扳机和挥动手腕,一颗铅弹打在其中一人的头臚,另一人死于喉咙上狭长的刀伤。 又有两个守卫衝了上来,托雷用剑匕首往前一划,鲜血飞溅,其中一人的胸口血流如柱。另一人刚想扣下板机,托雷已经在他嘴里赏了颗铅製弹丸,伴随砰地一声,弹丸穿过那个人的后颈,他的下巴几乎被打烂了。 胸口受伤的人发出痛苦的尖叫,愤怒地咒骂,他的眼皮渐渐无力,身体抽搐倒地,他试图想举起燧发式火枪回敬托雷,但他摇摇欲坠的手无法支持枪的重量。托雷倏地蹲下身来,匕首一挥,那个人的高挺的鼻子被割开了,托雷反手一握,连同下巴刺穿到他的上顎。 守卫数量比想像得多,托雷来不及换枪,又有三人从后面扑来。托雷一个侧滚闪避,勉强逃开对方火枪的热情招待,他还没定过神来,轰隆巨响从前方传来。托雷微微一笑,他听过这种声音太多次了,他知道这是布莱克自豪的双管霰弹枪声发出的声音。 托雷抬起头来,果不其然,布莱克用大腿抵住火药桶防止往后滚,他手中的霰弹枪冒出一圈圈的白烟。那三人腹背受敌,毫无防御,坚硬的霰弹穿透他的背脊,力道之大甚至把他们的脊椎打断。 三人应声倒地,弯刀和火枪鏗鏘掉落在地上,一旁的守卫见状,虽然感到莫名害怕,但他们知道布莱克刚开完枪需要装填子弹,他们趁着空档朝他开枪。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原来是布莱克用钢铁手臂挡下敌方的火枪,布莱克嘴角上扬,他从背后取出另一把双管霰弹枪。守卫们看到的时候大惊失色,他们还来不及喊逃跑,被点燃的黑火药夹带弹丸衝出枪口,半空中传来肋骨断掉的响声,守卫们逐一倒地。 「小心后面!」玛姬说话同时,簧轮枪对准了布莱克,砰地一声,她的铅弹打在一个试图绕到布莱克后方的敌人。布莱克回头一笑,比了个大姆指,「看来你的枪法没生锈。」 「少废话,快做事!」玛姬不以为然地说。 托雷又解决了不少敌人,他右手的黑曜石匕首跟手指一般灵活,左手的银枪弹无虚发,他穿梭于敌人之间,右手挥下兵刃的同时,另一隻手扣动扳机掩护射击,一来一往之间他很快地消减了对方数量。即便托雷本人坚称自己杀人一向简单朴实,但在玛姬清澈的双眼里,他的杀戮就像某种艺术,优雅且印象深刻。 空气中鲜血的铁锈味越来越浓,烟硝味越来越重,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守卫们接连倒地,直到玛姬放下长鞭歇口气时,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守卫的声音了。道格拉斯和布莱克抓紧时机将火药桶用力前推,火药桶被安置在盐田中央,眾人往旁驱散开来。 「女士优先。」托雷耸了耸肩,故意做了个浮夸的弯腰。 玛姬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她拿起短火棒点燃火药桶上的引信后,迅速往旁边逃开。他们炸火药桶不是一两天的事,他们很清楚六个火药桶有多大的威力。 霎时间,火药桶炸开来,盐田像是经歷一场剧烈的大地震,轰隆轰隆的巨响,差点没把整块地皮都掀起来。玛姬仰着起头来,欣赏着那鱼盐被炸成灰烬的模样。底下的积水被炸开,水珠飞到半空中,看起来像是下了一场小雨。 「我的鱼盐!」一个声音在后方大吼。玛姬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也知道真正的好戏上场了。玛姬轻巧地转过身来,她的双眼直视着马汀,语气异常冰冷地说,「嘿,这不是拜卡斯商团的马汀吗?你们也来看烟火吗?」 马汀穿着深红色的布衫和黑色马裤,他的头上戴着装饰着一根红羽毛的帽子,他瘦长的身体气得直发抖,怒不可遏地说,「给我宰了他们!」一声令下,后方的水手举起弯刀和火枪衝上来,他们身材魁梧,目光灼灼,看起来是精心挑选,受过严格训练的战士。 布莱克和道格拉斯不敢大意,他们纷纷掏出武器应战,玛姬退后几步,迅速观察战局。马汀看起来是匆忙赶来,人手没带得想像多,不过欧格似乎也来了。 欧格摩拳擦掌一番,举起大口径的两把火枪对准托雷一阵猛射,托雷本以为闪过了,但弹丸似乎是霰弹,射到他面前时已是数十颗小铅弹,他躲了好几颗却仍被打中几颗,他的腹部渗出了血。欧格很得意地衝上来,他举起弯刀展开攻势,托雷扭过身,摆脱了他的纠缠。托雷开枪打向欧格拿刀的那胳膊,但他避开了这一击,他朝托雷开了枪,但也没打中。 欧格的失手让托雷感到振奋,他知道人一旦失手后会有短暂的迟疑和懊悔,他没放过这个机会,他挥动匕首。欧格被迫重心后移,招架着托雷凌厉的攻击,欧格试图在这一连串的攻势中寻找破绽,但一无所获。 欧格有些慌了,他没见过这么灵巧的身手,托雷一举一动都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是一把刀子已经架在脖子上,他只是努力握着刀柄不让尖锐的刀尖轻易划开他的喉咙。该死!那些水手跑去哪儿了?他们可以从背后偷袭他,自己绝对能争取时间。 可惜事与愿违,他听见一旁的惨叫声,那是马汀带来的水手纷纷倒下的声音,布莱克和道格拉斯身上多了不少伤痕,但他们没躺在地上,他们的枪仍在冒着白烟。 马汀感觉情势不对,他正想转身逃跑,把他带来的萨曼莎挡在了面前。萨曼莎说,「这些人为了你死,你自己却想逃走?」 马汀皱眉,「别这样看我,我可是有付钱的。对了,你也快去帮忙!你可别忘了,你那些同伴还躺在医院,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话!」 萨曼莎眼神掠过一丝愤怒,她压抑着情绪,冰冷地说,「如果他们仍在医院的话,我很乐意帮你这个忙,但前提是他们必须『真的』躺在病床上。」 马汀不是傻子,他听出来萨曼莎话中有话,他惊慌失措地退了两步,「你、你都知道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过来?」萨曼莎轻蔑地说。 马汀吓得打了个冷颤,他惊诧地说,「该死,你背叛了英勇号!你居然跟他们联合起来?」 「背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萨曼莎说完,趁着马汀还没掏出怀里的枪,她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了马汀脆弱的颊骨上。马汀被萨曼莎的怪力打飞,整个人滚了三英呎才停下,他全身颤抖地说,「放、放过我!」 咚地一声,马汀求饶的同时,欧格也被托雷击倒了。欧格的腹部插入了一把匕首,他的右手被托雷的火枪打穿一个洞,整个人倒在血泊之中。马汀斜眼一瞥,心想大势已去,他急忙在脑海思索要如何欺瞒过他们替自己争取时间。 就在萨曼莎走上前来,正准备给马汀第二拳的同时,一个枪声响起,萨曼莎的脚底上被打出一个窟窿,她连忙后退两步。萨曼莎抬起头来,来的人是亚瑟,他身后跟着数十名英勇号的打手。 亚瑟缓缓地说,「你是英勇号的人,你不能杀他,英勇号不允许自相残杀。」 第二十六章 逃离尾鰭群岛 惊见亚瑟亲自前来,托雷大感不妥,他前倾身子,倏地化作黑暗中的阴影。再次跃出黑暗之际,他已拉近了十英呎,迅速地绕到亚瑟的身旁,他手上的火枪在火炬照耀下泛着银光,看上去优雅高贵却十分致命。 托雷的眼睛如同漆黑冰冷的海水,那是杀手的目光,他身上透出一股慑人的杀意。托雷过于专注之下,他的肩伤传来剧痛,刚才被欧格打中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这些伤口没有扰乱他的思绪,更没让他握枪的手颤抖半分,他反而感到这很真实,真实得让他不敢轻敌。 玛姬眨了眨宛若宝石的眼眸,她板着脸孔,一字字地问,「你是来救他的吗?」 「他是拜卡斯商团的人,我不能让他死在你们手里。」亚瑟泰然自若地说着。他眼角馀光瞥向托雷,他的手也握着一把火枪,他没有感到畏惧,他有足够自信在托雷开枪时反击。 「他欠了太多条人命,我不能让你带走他。」玛姬说。 「你们黑鴞团杀的人不比他少,你们也欠了很多条命。」亚瑟看了看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欧格,若无其事地说,「他是英勇号的头号打手,你们杀了他还不够吗?坦白说,光凭你们对他动手这点,我就有充足的理由杀了你们。」 「你这话的意思听起来,你好像想放过我们?」玛姬皱起眉。 「不错,我是奉保罗的命令而来,他让我带有马汀。」亚瑟沉稳地说,「别以为我只带这些人过来,后方还有一大批带着火枪的水手,正面衝突你们讨不到便宜的。」 「说出你的条件吧!」玛姬是个明理人,她从亚瑟的对话很明显听出来,亚瑟根本不想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言语中似乎又不想轻易让他们几人离开。 「首先,我要带走马汀,其馀的人我就当作是被盐田的火药桶波及到。火药桶误伤人,这也是时有所闻,只要我不追究火药桶从哪里来的就好。」亚瑟平淡地继续说,「其次,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我指的是返回海卓拉厄姆。」 「你要放我们走?」玛姬惊诧地看着他。 「不是我,这是保罗船长的命令。」亚瑟说,「还有你们别误会,这只是让你先回去,事后拜卡斯商团会不会追究此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能活着回去,这倒是件好消息。」玛姬点头,「我能顺道问一句话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置马汀呢?」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要处置他?」亚瑟反问。 「女人的直觉。」玛姬嘴角上翘,眼睛瞇成一条线,看起来胸有成竹。 亚瑟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你猜对了,保罗船长虽然要他活着,但可没打算让他好过。」一旁的马汀吓得双肩一颤,他连忙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亚瑟瞪了他一眼,眼神透出一丝轻蔑,他冷冷地说,「你办事不力,没有顾好盐田,保罗船长打算把你带回去,你必须为这件事负责。」 「盐田是他们毁的,你把他们杀了带回去就可以交差!」马汀吼道。 亚瑟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说,「杀了他们,只是杀掉毁掉盐田的兇手,但这不表示你不用负责任。保罗船长应该跟你说过了,只要盐田和水井出事,我们就立刻撤离尾鰭群岛,同时你也必须为此负责。」 「不,他没有说过这件事!」马汀摇头否认。 「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你可以慢慢想任何藉口,但白纸黑字你是躲不掉的。保罗船长手上握有这份契约,你想赖帐也没用。」亚瑟冰冷地说。 玛姬听完大惊,她迅速地在脑海里思索,这才发现其中大有玄机。倘若亚瑟所言非假,保罗船长跟汉娜关係匪浅,这件事很可能就是汉娜主导的。汉娜从一开始就打算背叛马汀,她没有要遵守交易约定,她已经获得了製造鱼盐的方式,马汀对她毫无利用价值了。 「你们别想骗我,我要跟拜卡斯商团的上层见面,我要控诉你们!」马汀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告诉他们事实,你们不愿帮我杀死黑鴞团的人,你们是拜卡斯商团的叛徒。」 「随你怎么说,不过你别忘了,我现在只要扣动扳机你就必死无疑。」亚瑟说,「我没耐心听你废话,你想说话就回海卓拉厄姆找他们说去,但现在你最好安静点!」 马汀顿时语塞,他环顾四周,就如同亚瑟所说,这里都是英勇号的人,只要亚瑟一声令下他毫无生还可能。马汀是个商人,他不会笨到在这里赌气,他在拜卡斯商团里还有人脉,只要能活着回到海卓拉厄姆,不管是黑鴞团还是保罗他都有机会扳倒。 眼见马汀默不作声,亚瑟挥了挥手,示意让其他水手撤离这里。便在这时,萨曼莎说,「他害死了英勇号的潜水员,我要他偿命!」 玛姬握紧拳头,脸上渗出半滴冷汗,她的双眼注视着亚瑟的动静。她可不认为马汀能够隻手遮天,可以在保罗的眼皮底下把那些英勇号的水手悄声无息地弄死,这意味着这件事或许保罗早就知情了。更甚者,说不定这就是保罗的命令,那些人是被他捨弃的。 幸运的是,亚瑟看起来并没有露出杀意,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无论如何,英勇号规矩是不能互相残杀,我不允许你在这里杀了他。如果他真害死英勇号的人,等证据出来后,他会受到应有的责罚。」 玛姬迅速地瞥向马汀的表情,马汀似乎不显得惊讶,反而松下一口气。玛姬轻轻摇头,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保罗应该也涉及其中。 「保罗船长真的会主持正义吗?」萨曼莎问。 「如果你怀疑的话,你就留下吧!」亚瑟说,「要是你真的为了那些死去的人好,你应该要想办法活着,收集证据去控告马汀。」 「不用你说,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萨曼莎毫不犹豫地回答。 正当他们打算鸣金收兵,全员撤离之际,亚瑟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向托雷,「我不想欠你人情,上次你赢了我,这次就当我还你一命。」 「我以为你会想报仇。」托雷说。 「趁人之危?」亚瑟斜瞥了托雷身上的伤,冷静地说,「把伤养好,我会再来找你,下次可就不是空包弹,我们迟早要分出胜负。」言罢,他转身离去。 在他们走远后,布莱克走上前来,他拍了拍托雷的肩膀,「嘿,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我倒满想亲眼瞧瞧你们之间的胜负。」 「你没听他说吗?」托雷苦笑,「分出胜负就是死亡之时,搞不好我会死。」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赢过他一次了吗?」 「他说得不错,我身上有伤口,真要打起来我一定占下风。」托雷叹了口气,「总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一瞬间,一道身影掠过托雷身旁,他感到身影就像黑色闪电1般迅速,他立刻举起火枪对准黑影,正要扣下板机,一个声音传来,「是我!」 布莱克举起火炬照亮前方,一张白皙可人的脸孔被映照出来,说话的人是汉娜。她缓缓脱下兜帽,任由如同火舌般的秀发随风飞扬,她看着眾人微微一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托雷警戒地问。 「毕竟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总得亲自监督以免出错,你说是吧?」汉娜一脸气定神间地说,「我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先听哪个?」 「反正最后都要知道。」托雷说。 「真是无趣的男人,不过你说得对。」汉娜说,「好消息是恭喜你们破坏盐田了,虽然你们没这么做我也会想办法出手,不过最后结果是你们做到了。依照约定,我会让你们走,你们不用担心我违约。」 「坏消息是什么?」玛姬语气尖锐地问。 汉娜静默片刻,她眼神变得十分诚挚,平静地说,「旧镇的纳迦知道你们的所做所为了,娜迪拉打算亲自出手了,他们倾巢而出,甚至连深海鱼人都派过来了。如果你们不想死,最好现在就赶回你们的小舟上,回到黑鴞号上后立刻扬帆全速离去。」 「你不能阻止他们吗?」玛姬皱眉。 「我答应放你们走,我做到了,但是他们不想,这我也没輒。」汉娜补充地说,「如果我真要害你们的话,我就不会来提醒你们了。好了,你们所剩时间不多,赶紧上路吧!」 布莱克本来半信半疑,正想询问详细之时,一阵刺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海岸上的浪花越打越急,几个模糊的黑影爬上岸来,虽然轮廓很模糊,尖长的三叉戟闪亮如星烁,那是深海鱼人和纳迦的标志。 「该死!她说的是真的!」布莱克大喊。眾人顾不得跟汉娜道别,他们纷纷衝向海滩,要是小舟被深海鱼人弄翻的话,他们可能就要困在这座岛上了。 幸好当他们抵达小舟前方时,小舟完好无损,他们二话不说赶紧跃上去。深海鱼人从两侧夹攻而来,道格拉斯负责划桨,布莱克跟托雷站在小舟上,两人并肩作战,枪声大起,火焰和浓烟交杂在一起。 玛姬事前做好准备,她故意在小舟后方留着两个火药桶,目的就是要断后。玛姬取出匕首切开绳索,点燃上面的引信,火药桶伴随海浪往岸上飘去。陡然间,轰隆巨响,火药桶在海面上炸出阵阵水花,深海鱼人被声音吓到,呆在原地好一会儿。 片刻之后,深海鱼人回过神来,他们逐一跳入海里。托雷想起当时从沉船礁逃出来被深海鱼人追杀的景象,这次可没有黑鴞号的绳索拉他们,要是真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关于这一点,玛姬其实也早就想到了,她朝上方射出信号弹,弹丸拖曳火光划过夜空宛若一到流星。不远处一个庞大黑影疾驶而来,火光亮起,黑影正是黑鴞号。 这里的海岸虽然暗潮汹涌,但还算适合停泊,比起沉船礁的漩涡好上百倍。黑鴞号再次崭露优势,它距离不到海岸不到一百码,换作是英勇号的话只怕要搁浅了。杰夫叼着烟斗,举起弯刀站在栏杆旁,他一声令下,舷侧排炮上的火绳被点燃。 砰砰数声,这次不光是九磅炮连十二磅炮都用上了,铅弹无情地坠入在海滩附近。亚伯特用远望镜确认落弹位置,确保火炮没波及到玛姬他们的小舟,卡蜜拉拖着病身操纵船舵,黑鴞号速度逐渐缓下。 经歷上次惊险万分的逃脱后,这次在准备之下果然好上许多,道格拉斯迅速划船到黑鴞号船身旁。水手们站在舷缘垂下索具,眾人齐心合力,连同小舟一起拉上来。登上甲板后,玛姬没有间停下来,她绷紧神经握着栏杆,开始发号施令指挥眾人。托雷负伤在身,他自认没办法在战斗了,主动前往船尾甲板接替卡蜜拉的任务。 卡蜜拉惊见托雷血跡斑斑的皮革外衣,她尖叫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先别说这么多,先把船驶开这里。」托雷接过船舵,用力一扭,黑鴞号飞快地掉头。布莱克重回炮击士的位置,他大声喊着口令,水手们嫻熟地装填砲弹,重新打开舷侧的砲口盖,砲管缓缓伸向前方,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和一火药的黑烟,砲弹砸进周围的水面。 一连串激烈的战斗让他们忘记了时间,天空开始从云层透出淡淡的亮光,玛姬不禁兴奋地大喊,「清晨了!」比起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垠海水,白天他们更能看清楚底下深海鱼人游动的黑影。 在海上没有比火炮声更响的声音了。尤其是声音在距离自己不到一英呎,水手们的耳朵已经被炮声震得有些麻木了,但他们没停下手来,排炮继续发射了。 铅弹撕裂空气。砲弹命中游在水下的深海鱼人之时,深海鱼人的脑壳应声破碎。硝烟弥漫在整艘船上。刺鼻且呛人的烟味鑽进船上肺里,眾人咳嗽连连,但仍坚守岗位。 第二十七章 黑鴞号的返航之旅 单桅纵帆船的航速很快,黑鴞号迅速驶向外海,诺维尼亚水手挥洒汗水,已经记不得装了多少次炮弹,滑膛枪、实心砲弹和燧发火枪的声响不绝于耳,他们在压抑着疲累,透过硝烟和弹幕将炮管对准海面上的深海鱼人。 玛姬注意到这些深海鱼人并非针对他们,除了英勇号之外,其他拜卡斯商团的护卫舰和私掠船都受到袭击,甚至有些船隻上面已被纳迦佔领了。玛姬心想不妙,如果连平常躲在沼泽洞穴的纳迦都出动的话,这意味着对方要大规模灭口了。 烟雾掩盖这片海域,到处都是炮火声和廝杀声,瀰漫的硝烟中,一艘船逐渐往他们驶来。玛姬皱起眉头,他暗自心想,难道是援军吗?不,这不可能,谁会来支援他们这种私掠船,更别说现在人人自危,根本自顾不暇。 船隻穿过白茫茫的烟雾,一艘双桅横帆船速度明显减缓,它正在转动方向,船身拨开水花在海上画出一个椭圆形,右舷火砲的舱门被打开,任何人都知道他想进行舷侧齐射,玛姬立刻大喊撤退。 托雷转动船舵,位置恰好吃到顺风,风帆饱满膨胀起来,船速激增。布莱克三步併两步赶忙衝到船尾甲板,他握起船尾的回转式火炮,调整好方向后点燃火绳,砰地一声,链弹从炮口飞出在空中高速旋转,咚地一声不偏不倚砸在了对方其中一个桅帆。 砰砰砰数声,对方砲火齐发,即便黑鴞号尽可能拉开距离,但船尾仍受创不少,木片飞屑掉落到海里。幸运的是,这不影响黑鴞号的航行速度,不一会儿,他们已经拉开将近五十码的距离。 道格拉斯站在栏杆旁,他听见那艘船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吼,数十个鉤爪飞过来,对方似乎想要登船,但距离有限,鉤爪绝大多数都从栏杆滑落下去。 玛姬举起望远镜一瞧,那艘双桅横帆船是拜卡斯商团的护卫舰,上面负责指挥的人居然是亚瑟带走的马汀。玛姬蹙紧眉头,看来马汀不仅想办法逃脱出来了,他还拿到一艘护卫舰。单论战力的话,黑鴞号是不可能跟他们比拚的,对方船隻起码大上足足两倍,舷侧满满都是排炮,栏杆旁至少有二十名手持滑膛枪的射击手。 儘管对方船隻较为强大,但布莱克刚才的射击毁了主桅,马汀为了火炮特地转成侧向,减少了航行速度,即便现在修正也来不及了,他们势必追不上黑鴞号。 透过望远镜的玻璃片,玛姬看到马汀气急败坏地大吼,他身旁的人看起来十分无奈。玛姬总算松下一口气,看来他们不构成威胁,现在只要专心摆脱深海鱼人就好了。 「该死!这些深海鱼人太多了。」布莱克举起双管霰弹枪,他才刚把一隻深海鱼人的头颅打的脑浆四溢,下一隻深海鱼人又扑了过来。 「稳着点,别慌!」玛姬说,「后面有马汀的护卫舰,我们只要摆脱这些深海鱼人,其他的深海鱼人会往那边靠过去。」 玛姬的猜测是对的,相较于黑鴞号高速航行,本来速度就弱一截的双桅横帆船,现在主桅被打断了,看上去就像是受伤搁浅的白鲸,一群食人鱼虎视眈眈由了过去。 诺维尼亚水手体力透支,疲累地不敢停下手来以免倒下,所幸纠缠在黑鴞号旁的深海鱼人数量锐减,它们们总算能喘一口气,喝上一小口兰姆酒。正当玛姬放下望远镜,脸上已经掛着一抹胜利的笑容时,周围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一艘艘轻中型船隻被海浪掀翻。 玛姬惊讶地望过去,她仔细一瞧,船隻残骸漂浮在海面上,看起来状况惨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天气不算太坏,既无暴风雨也没大浪,这些船怎么会翻了呢?玛姬很清楚,即便是纳迦和深海鱼人在水底下合力推船,他们也不可能把船推翻。 「看呀!那是什么!」道格拉斯指着海面。 海面下一团巨大的黑影迅速地游动,黑影逐渐浮出水面,看上去像是个浮动的岛屿。硕大惊人的鱼鰭率先破出,风浪激起,四周產生漩涡,漩涡将附近的小船拉扯破坏。 终于,黑影的真身展现在眾人面前,牠是一隻难以言喻的丑陋怪鱼。体积比抹香鲸大上数十倍,全身佈满光滑的鱼鳞,牠的嘴巴看起来像是七鳃鰻的口器,外形相似食人鱼,头的两侧突出的巨大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 卡蜜拉怔了怔,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她曾在图书馆的书籍上看过这张脸孔,即便书上画得很模糊,但画像仍在第一时间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卡蜜拉大喊,「牠是古神多伦巴什的奴僕阿尔加!」 「什么!」玛姬惊讶地回头。她想起沉船礁的祭坛,当时卡蜜拉就曾提过此事,但逃出沉船礁后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该死!」布莱克大喊,「所以是古神要我们死在这里吗?」自古以来,几乎很少人亲眼目睹古神降临,又或是真的窥见其全貌后那个人也将不存于世上了。黑鴞团的人虽然多少接触过古神,但最多只是古神的低语,他们没有人亲眼面对过古神。 「快把献祭的羊扔进海里!」托雷大喊。杰夫一马当先衝入船舱里,他打开左侧的舱门将羊隻推下海里,他们坚信这样能获得古神海卓拉的保护。 哗啦哗啦,海浪被阿尔加掀起七米高,海水倒灌到黑鴞号的甲板上,诺维尼亚水手顾不得火炮,连忙抓紧栏杆以免被狂袭而来的海水冲进海里。卡蜜拉拖着病身,一个站不稳,她差点跌入水中,幸亏托雷一把将他拽入怀里。 阿尔加窜入水里,再次跃出已是两百英呎外。牠巨大的身影飞在半空中向下一坠,一艘三桅帆船当场被牠的重压断成两截,船首船尾分离,来不及逃跑的人全都被漩涡拉入海里。 玛姬本想指挥眾人快开船离去,但黑鴞号所有人都听见了古神的低语,一个恶魔般的隆隆低鸣在耳边回盪,身旁有无数黑影窜动,牠们发出咆哮、嚎叫甚至嗤嗤笑声,一股深不见底的恐惧涌上心头。 等到眾人回过神来,上方已是灰濛濛一片,电闪雷鸣。明明上一刻还是晴朗天空,下一秒却变成暴风雨来袭,任谁都不由得想到是古神作祟。玛姬大吼,「快走!」 托雷忍着肩伤和耳边传来的可怕细语,他咬紧牙关扳正船舵不让整艘船失控,在他筋疲力竭的努力下,黑鴞号仍在狂风暴雨之中继续逃离这里。 「不要过来!」亚伯特几乎崩溃似地大喊。他的脑海被塞入许多可怕回忆,包括他在帝国前线当军医的时候,那些阵亡的士兵彷彿活了起来,一个个出现在他面前,他们身上的皮肤开始蜕变,鱼鳞从他们身上长了出来,他们变成了深海鱼人。 玛姬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如说她是最糟的一个,因为她天生就容易感受到古神的低语,这种幻觉对她影响最大。玛姬之所以还能握着索具勉强站着,那是因为她心中掛念黑鴞号,她知道倘若自己在这里放弃的话,整艘船上的人都可能随之陪葬。 玛姬感觉全身被一隻隻黏稠可怕的怪手攀附着,她极力想甩开但徒劳无功,可怕的手越缠越紧,她快喘不过气了。恍惚之间,她听到托雷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循着声音衝过去,咚地一声她撞到一个物体。玛姬抬头一看,前方正是托雷,他的脸被雨水打湿显得疲惫,他看着自己温柔地说,「没事,一切会好起来的。」 「这不是当然的吗?」玛姬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两人站在一起合力掌舵,卡蜜拉见状也上前帮忙。 阿尔加庞大的身躯遁入海里,牠没有下潜太深,黑影彷彿贴附在船隻底下游动。阿尔加接近了马汀的护卫舰,巨大的水花溅起,阿尔加张开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护卫舰的船尾被吞入了那张大嘴里。 玛姬心中一颤,眼见前方船毁人亡,她担忧下一个轮到黑鴞号,急忙催促操帆手控风。布莱克将最后一个爬上船尾甲板的深海鱼人踢回海里,从上方补了一枪霰弹后,他转过头来对玛姬说,「别再催他们了,这已经是最大航速了,我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再不快点,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玛姬不满地回他。 陡然间,一个身影从海里跃出数米,看上去像是隻鲤鱼般跳到了船舵旁。玛姬定睛一瞧,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脱下湿漉漉的兜帽,一张美丽熟悉的脸孔露出来。汉娜甩了甩火红色头发上的水渍,朝他们莞尔一笑,若无其事地说,「放心吧,阿尔加不会对付你们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等汉娜答话,玛姬继续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过来,难道牠是你召唤的吗?」 「我是来看看你们的情况,不过看起来比我想像中还要惨烈点。」汉娜望向满目疮痍的甲板和烟硝味尚未散去的火炮,抿嘴一笑,「阿尔加是深海鱼人召唤出来的,我可没这么大本事指使牠。」 「那你怎知道牠不会攻击我们?」玛姬没好气地说。 汉娜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她指了指水下,平淡地说,「你们刚才不是把羊丢下去了?海卓拉听到你们的祈祷,阿尔加还没本事去招惹牠。」 「你是说古神海卓拉?」玛姬惊诧地看着她。坦白说,虽然他们多少信奉海卓拉,但某些时候也只是当成一种精神寄託,就像是溺水之人会祈求上天漂来一个浮木。他们根本没见过海卓拉,也没想过海卓拉真的会为他们而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汉娜看着玛姬呆住的神情,不由得觉得有趣,她笑了笑,「不光只有你们,英勇号上的人也信奉海卓拉,古神的力量源自于人类的信仰,海卓拉就算不在乎你们的性命,祂也不能轻忽你们的信仰。」 「所以我们得救了吗?」布莱克瞪大眼睛,兴奋地说。 「别着急,这里颳着狂风暴雨,你们至少要逃离这片海域才行。海卓拉可以庇护你们不被阿尔加吞噬,但祂可没仁慈到帮你们渡过这场雷雨,你们最好别松懈了。」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玛姬沉下面色。 「算是吧,顺便来看看结果如何了。」汉娜望着这片狼藉的海域,海面上浮着大量船骸和漂荡在狂风暴浪中的水手,她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性命,她平静地说,「很好,就如同我预期的一样,只有你们跟英勇号离开这里。不过我必须再次警告你们,千万别心存侥倖,只要我知道你们把这里的事说出去,我敢保证你们睡觉的时候会被三叉戟刺穿喉咙。」 「哼,我会把那群深海鱼人踹回海里!」布莱克自信地说。 「希望你只是开玩笑,毕竟我都放走你们了,你们要是死在这么无聊的理由上,我会觉得很后悔的。」汉娜的眼睛忽地变得锐利,嘴角轻微上翘,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放心吧,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信。」玛姬苦笑。 「那就再会了。」言罢,汉娜噗通一声又潜入水里,美丽的身影消失在这狂风巨浪之中。换作是一般人的话,这肯定是寻死无疑,但她可是纳迦的混血。 「还差一点了!」托雷说,「前面的云层很薄,我们快脱离暴风圈了。」 「好!」玛姬一声大喊,「大家加把劲,我们要回家了!」 狂风吹来,船身剧烈震颤。玛姬知道这场是硬仗,但她必须要从这场仗取胜才行。玛姬利用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她让水手们看准情况掌控风帆,风撞击到帆布上,强风带领他们逃离这片可怕的海域。 玛姬眼角的馀光瞥向船尾后方,包含英勇号在内的其馀船隻遭受着狂风骤雨的侵袭,他们的船帆疯狂地左摇右晃,就像脱韁野马不听使唤。在风暴夹带闪电袭来之时,几艘船之间產生了磨擦碰撞,水手们疯狂尖叫大喊。他们的桅桿被深海鱼人破坏了,他们只能坐以待毙,亲眼看着这场风暴将他们撕成碎片,玛姬眼见此景,心中竟涌起了一丝怜悯。 一艘艘双桅横帆船上不断变化着黑色和火红色的光点,那是船隻燃烧时的景色,一具具死尸从黑鴞号身旁漂过去,死尸们瞪大眼睛,脸上尽是惊恐的表情。他们的内脏被强大的浪潮挤压出来,鲜血染红了海水,藏在海底下的深海鱼人攫住他们残破的四肢往下拉扯,直到身躯完全沉入海底,消失在暗黑色的海水里。 玛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一具具尸体,一片片船身残骸,但她没空缅怀,她现在心中只想着如何把黑鴞号从这危险的海域弄出去。 终于,天空斑驳的乌云开始散去,一缕阳光从上方透射下来,海水逐渐平静,原本黑暗的海水变得蔚蓝清澈。 托雷松开了船舵,他垂下肩膀,感叹地说,「总算逃出来了。」 「看来今晚是该来场庆祝的酒宴了!」玛姬望着托雷,「你应该还有力气参加吧?」 「至少要是上等的好酒。」托雷笑了笑。 「没问题!」玛姬说。 黑鴞号行驶在汪洋大海里,尾鰭群岛不知不觉已消失许久,后方仍被暴风圈垄罩,但这跟他们没有关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