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卡侬》》 瞎了 入夜的气温有点冷。 她已经下车走了一段路,似乎觉得回头拿外套并不方便,犹豫一下,继续走。 “小姐,到了。” 她身边一个年轻男人说。 “好,你先回车上等我。” “是。” 年轻男人离开前,回头补充说,“进了门,直走大约二十公尺。” 她点头,推门而入。 随着她边走边出现“嗒嗒”的轻敲声。 这是个小巷中的糙酒吧,里面都是男人,都望着她。 她的步伐很稳定,直走,然后发出“砰”一声,停下,她碰到了吧台。 吧台只有一个人,当然,也是男人,闻声抬眼瞅一下。看见她时,他俊致的眉微动,但很快就没兴趣,正想转回头时,传来一声: “欧先生?” 他停下。 她扶着柜台向左二步,又说,“是欧卡诺先生?” 他本来想不起来她是谁。 但她说话时漂亮的脸平静异常,站在他右方约三、四步,说完长长的睫毛搧了一下,眼神感觉不出对焦,穿过他的肩膀。 那空洞,唤起他… “我想嫁给你。” 她突然说。 “妳说什么?” “我想嫁给你。” 女人再次说。 晃动,酒杯里的黄色液体,晃动。 “今天是愚人节?” 男人回,觉得女人可笑。 先别说她这莫名其妙的话。 她,明明撞见不该撞见的,虽然她看不见,但当时发生什么事她不会不知道。 “我是认真的。” 她又说。 “哐啷——” 玻璃杯在桌上碰撞出清冽声响。 “妳失去记忆了吗?要不,我重新「描述」给妳听?” 放下酒杯,他从高脚凳上站起,走向她。 上个月底,在纽约的大都会歌剧院,他,第一次见到她。 说「见」比较牵强。 那天,他和一个女人坐在二楼侧边包厢,观赏歌剧-茶花女。剧的第一幕前奏曲还没结束,女人的指尖便随着音符在他身上挑动起来。即便包厢昏暗还有隔帘,但如此公众场所,这样作风未免也太大胆。 可女人不管。 涂着丹红的娇艳细指,放肆从他的鬓角滑到喉间,再从胸口抚过腹部,最后一路向下…… 忽然,一道光线无预警刺入,像条长鞭抽划过交叠的二人。 吓一跳。她,突然就站在帘边,「盯」着他们。 但下一秒,卧在他身上的女人望向来人后没了惊恐,反而想继续缠绵。 “妳…有人!!” 他错愕捉住女人不安份的手,没想到这女人放荡程度连他一个男人都瞠目。 “没事,瞎子。来嘛,继续!” 女人说,红唇就贴上。 瞎…子? 他有点怀疑女人的话。 那双大眼是如此灵动…… 但他唇正被掳获,只能稍微抬眼,见原来站帘边的她,大概听到淫声浪语,掉头走了。 刚入夜的风,很野。 一阵阵袭入,把酒吧天花板吊扇吹动起来。 “那天,我们激烈地纠缠在一起,亲吻、索求,若无旁人地,即使妳就站那。” 他望着她,说。 她听着,没有反应,只有扇叶打着灯光在她脸上印上忽明忽暗的影子。 他瞅着,打算给那小脸印上正真阴影。 “妳走后,在她的唇齿,在她的指尖,我的“身体”,激昂。” 他朝眼前可爱小巧的耳珠说。 他的气息好近,太近。她,轻颤。那天,色气满满的味道仿佛再次扩散开来。 她的睫毛一掩像要消散什么似的,然后很快再睁开。 “说完了?” 她面无表情,转过头说。因为这个动作,她的唇与停在她耳边的唇,只差不到半寸。 浓眉微挑。 “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 她动也没动,又说。 “呵——” 他笑出声,微卷的发丝都跟着跳动。 “妳就这么想嫁给我?” 说完,指节抓起她的白嫩下巴,有点粗鲁地。 她被迫仰着脖子,感觉很不舒服,但仍哑着嗓回,“娶我你不会有损失的。” 真漂亮。 无论是这话,还是这脸蛋。 近距离观赏着她,他忍不住内心赞扬。 可惜,是个瞎子。 “说说看,我怎么不会损失法?” 他好心放下手解除她的桎梏。 她咽了咽喉答: “绝对自由。我不会过问你任何事。” 嗯,这倒是。她已经演绎过她能「视若无睹」的地步,和女人当面乱搞都无动于衷了。 “绝对权力。我拥有CR金控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足以助你登上管理层最高位置。” 她说完,他俊逸的目色闪动。 “妳的意思是,所有权力?” “对。” “包含妳?” 她停住,手捏住裙子,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你说什么?” “妳啊!”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啊! 哈!他发现什么似的唇一扬,“妳不归我吗?” “当然不!” 她说,略提高音量,小脸上不自主泛出红。 “那我娶妳干嘛?” 他说,双眉一垂,好像多委屈似的,“妳这么美,不能碰,多可惜!” 不只动口,他不规矩的手直接攀上她的肩。 “你干什么?!” 她踉跄退了二步,喊。 验货 慌促的移动让她没法注意脚边。 啪—— 绊倒。 她旁边就是一排高脚凳,都没坐人,她整个人撞了过去,若运气不好,大概会摔成打保龄球。 但她运气好。 一双强劲臂膀及时接住了她。 “放开我!!” 她厉声,张臂挥。 骚动引起注意。 本来人声杂乱的酒吧顿时安静下来,人都望了过来。 “没事,我和「未婚妻」拌嘴!” 他悠悠说,摸摸腮帮子。虽然刚刚机灵接住她,但人家显然不领情,她那手一挥,他就被她指尖划了口。 酒吧里都是粗汉,听了叙说,纷纷打量从一进门就引起他们注视的「未婚妻」。酒酣耳热的男人们接着低级促狭: “呦,小美人生气模样也撩人!” “妳若不满意他,我可以当妳的未婚夫啊!” “哈,我也可以,我的技术一定不比妳男人差!” “呵—那是你女人没被我操过!!” 难以入耳的话喧嚣。 杵立在墙边的她,脸色和墙一样白。 “怎么?受不了了?” 他似笑非笑挨近两眼僵滞,血色淡然的女人,伸手就捧起那楚楚可怜的脸,凑近的唇猖狂流连在她发鬓,“嫁给我,我做的,可不只有操!” 说完,他长指勾下她颊上的一缕碍眼发丝。 她定着。 漂亮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在控诉他的下流。 他根本不在乎。 外界对他的形容反正早就是放荡成性之类,再多个污秽随意出口也没什么大不了。 倒是望着她涨红着、似羞又恼的脸,他却在笑,气息就在她眼睫吹。 她明显不自在,撇身,想避开,但被他反手擒住。 “说,为什么接近我?” 玩心已经结束,他的音色瞬间强硬许多。 她没回答。 一双静滞却散溢着不协调坚定的溜溜大眼,动也不动。眼珠颜色不深,褐色,深豁尽头感觉像望着什么又像不是,有种说不上的飘无。 与她对视,让人心烦。 “妳到底想做什么?” 再次问。 他稍微松开手掌力道,因为那飘无眼上的二道眉,锁着。 “很重要吗?” 她说。 扭开他的箝制,她抬头,“不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你都是赢家。我拥有你最想要的东西。只要娶我,它们就是你的了。” 这话听来很刺激。 她对他的欲望,竟有高度的掌握。 先撇开她掌握的方法,他却更想知道一件事。 “那妳,妳得到什么?妳的心愿不会是随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吧?” “欧卡诺,年龄28,身高182cm,体重68kg。英国牛津大学赛德商学院毕业,富庆集团总裁欧尚年二子,因为是庶出所以无法成为接班人。专长数学、期货买卖、基金投资、企业并购。喜好米食、水果、红肉、酒。兴趣打马球、篮球、健行、酒品收藏。” 她背出他的全部资料,一字一句。 有趣。 非常有趣。 不管这些内容正确率多高,她这份为了嫁给他的努力,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既然如此,”他坏坏地笑,很坏。 然后冷不防朝她腰间一揽,这突来举动让她跌进他怀里。 “我可以验货吧?” 他说完又用力一拥,二人的身体没有空隙紧贴。 “验…货?验什么货?” 她说,推他,想挣开自己身上坚硬的环抱。 “妳。我要验妳。” 他回,抱得更紧。 “验…我?” 什么意思?! 试用 “妳要我娶妳,我难道不用验一下妳合不合适?网上买东西都还有一周试用期呢!” 当然都是胡扯。 众所皆知,欧卡诺有钱、有Face。要个女人,根本不用试。 而这样的男人,想嫁给他的女人也不外二种。 为了他的钱或人。 她是哪种?欧卡诺不知道。但她瞎,不可能因为他的皮囊意乱情迷。为钱?她的财产恐怕不比他少。 到底为什么? 兴趣盎然。 他欣赏起窝在自己怀中乱了方寸的她。 挨在他身上的美人,懵然的双眼感觉更懵,撑在他胸膛上的细指,因为不安不自觉抓着贴在上面的衬衫。 如果去掉那层布,触感应该很不错。 他不禁想。 “如果不验呢?” 停了半饷的她出声。 “那就不要啊!” 他大方支持她,好像这个提议是哪个王八蛋说的似的。悠哉地撩起她一缕发丝,送往鼻间,吸一口…“不过,”捏住那束发,“这也代表妳从此再没有接近我的可能。” 衬衫上的指,一拧。 再多一点。 他不介意她再用力一点。 “你想怎么…验?” “都成年人了,还要我细说?” 没细说却已经什么都说了。她望着远处没有焦距的双眼,更加没有焦距。 他鼻尖继续游移在她发际,她无法自在,推他,他没多留恋,放手。 “你定时间,我定地点。” 她仓促转身说,声音很小,双颊潮红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明天晚上八点。”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回。 她睁大眼,有点怔住。 “怎么?太快了?那改——” “梵蒂斯饭店。” 她回答,然后转头,“验过了,你就会娶我?” 止住。 哑口。 短暂停滞后他吐个字,“对。” “好,就这样说定。” 轻挥手中那根轻巧摺叠手杖,她转身准备离开。 “妳是不是应该问一件事?” 他的话让她停下。 “妳是不是该问,如果验不过,怎么办?” 她侧着眼微动。 他望着。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喔! 多霸气的宣言,他都期待起明天了! 手杖再次挥动,她碰撞周边物品像在确认位置。 那双水灵又动人的眼毫无用处。 “大门在妳四点钟方向。要不要我送妳?” 他说。 “不用,我的司机在外面。” 说完,她朝门口走去。 目送,直到她身影消失。 走回吧台,坐下。 他吞下一口酒,索然无味。 明明出身名门,什么都不缺,连一点污声秽语都听不下去的她竟答应他完全不合理的条件?是怎样的信念催使她做这样的决定?即使拿自己的身体去交换也在所不惜?他开始好奇,非常好奇! 铃—— 手机响了。 “喂?” “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一个娇声抱怨而来。 然后接连而来的是延绵的滔滔不绝。内容不外乎「你怎么不打电话」、「都不想我吗」吧啦吧啦之类。他没回应,只是听着。说听,太好听。他只是把手机放在耳朵上而已。几分钟后,大概觉得差不多了,回了一句,“给妳买个包赔罪?” “真的?” 这招果然管用,女人大喜,呵呵笑起来,没再废话。 他也懒得废话,直入主题。 “那天在歌剧院,那个女人,妳很熟?” “干嘛突然提她?!” 女人明显激动,然后紧张又说,“你能看上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就是不能看上她!!” 这话让他忍不住再次泛滥他的好奇心。 他是还没到「看上」她。但,为什么他「不能」看上她? 洗澡 “小姐?您的茶都凉了!” 秦家大宅里,一个中年女人蹲在茶几旁,边擦柜子边说。她是秦家的帮佣,觉得今天的秦侬很奇怪。 从早到晚一整天,秦侬貌似都在恍神中。 她忘了每天早上一定听新闻广播的习惯,午饭后也没带「上尉」去散步。「上尉」是一条五岁的拉布拉多,是秦侬的导盲犬,聪明活泼非常遵守指令除了出现牠喜欢吃的肯德基会有点失控外。牠现在有些无聊地趴在秦侬脚边,下巴抵在交叉前腿上,不时发出“呜—呜—”的低吟声。意思大概是在说:今天为什么都不带我出去玩? “春嫂,几点了?” 秦侬问,抚摸上尉的头,牠舒服的摇着尾巴。 “五点十五。小姐晚餐想吃什么?” 春嫂胖胖的身子从红木矮柜起身,刚好完成擦拭,准备去做晚饭。 “我今天不在家里吃。让小张准备车,晚上七点我要出门。” “喔?去哪?几点回来?” 春嫂按照平常的习惯问,没想到秦侬却停住。 “我今晚外宿。” 半饷后她才开口,回答实在有点飘忽,还有些犹豫,让春嫂狐疑瞅着她。 “小姐要外宿?去同学家还是朋友家?” “梵蒂斯饭店。” 春嫂一听,像突然懂了,点点头,然后又问,“要不要带上那件粉红花睡衣?” “不、不要!” ?! 春嫂被回答吓一跳。秦侬待人通常很温婉,即使是对下人也极少用刚刚这种强硬的态度,春嫂有些懵。 自知失态,秦侬低头转移话题,“我想泡个澡。” “喔,好,我去准备。” 离开前,春嫂又看一眼秦侬,依旧戴着满满疑惑。 她从来不曾在傍晚洗澡。 秦侬安静坐在沙发上,抚着上尉的手慢了下来。 但时间并不会因此缓住。 晚上七点五十分。 “欢迎光临。” 梵蒂斯饭店的门卫,恭敬打开车门。 欧卡诺从轿车跨下。 周围的每个人,都望着他。 如磁铁般,他轻松吸取任何目光,无论一开始是不是放在他身上,最终都只会投射在那健美身躯与俊俏脸庞上,不舍放开,好似少看一眼,一辈子遗憾。 从容穿过目海,欧卡诺走进饭店。 才入门,一个西装笔挺、梳着整齐油头的男人走过来,好像已恭候多时。 “欧先生,这边请。” 欧卡诺望一眼,见到男人胸前别着一块名牌,上面写着:「经理」。 这位经理眼细长,行动拘谨,有那么点反派角色的味道。他带着欧卡诺走向最边角一座电梯,然后将手指抹过墙上一个小屏幕,按下电梯按钮,门立马打开。 看来,这是一座须辨识身份才能使用的专属电梯。 欧卡诺步入电梯,经理在门外将一张卡递给他说,“欧先生,最顶楼,1602号房,若有任何需求可使用房内专用电话将有专人为您服务,祝您入住愉快。” 经理非常官方说完恭敬点个头,再次按下电梯按钮,“刷——”门关起。 果然反派,一个笑容都没有。 可亮的发光的金属门扇反映着欧卡诺的笑脸。 他觉得好笑。 这进来一路上眼见所及的所有「细心」服务,怎毛看他都活像个被神秘运送的货物,喔,不,是个被神秘恩客召见的牛郎! 还是最贵的那种! 当—— 门开启,他自嘲地嘴角一浮走出电梯。 廊道上,他长腿跨着,眼睛同时望着门牌。 梵蒂斯饭店他也不是没来过,但最顶楼,没有。这顶楼没几间房,就四扇门,能意会必是这里最顶级的。在走道尽头左边,他看见1602。 停在门外,他拿起刚刚反派经理给的门卡。 滑过感应锁。 哔—— 房门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