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上)(完)》 01 我看她給不少男人上過就是,公用的公主— 楔子 噗噗……震耳欲聾的重音樂已轟然傳至,但他唯能聽見的就只有早已失序的心跳聲。五色射燈映出舞池內瘋狂飆舞的人群,一旁長型吧檯裡的調酒師忙得不可開交,一杯杯七彩繽紛的調酒上桌,混著狂歡的嘻鬧聲,顯得場子特別熱鬧。 那是他常來消遣排憂的酒吧,但這一刻的心情卻無比複雜。 「行哥。」相熟的酒吧老闆上前恭迎他的到訪,但這回略為肥胖的身軀卻顫慄著,且神色慌張,眼神畏縮,不敢正視他。「那個……」 「我都在電話裡聽說了。」 「行哥,並不是你所想的……」 「在哪?」 肥胖的身軀連忙帶路一點都不敢怠慢,他尾隨在後,步伐沉重如墜百斤鉛,彷彿雙腳都在地上扎了根似的,每移上一步都耗掉他不少氣力。老闆領著他穿過舞池,再蹺過陰暗的走廊,最後在一扇門前停駐。 員工休息室。 「嫂子就在裡頭……」 走上前數步,他伸手握上門把,卻發現自己的手竟在發抖。 緊握拳頭,他還怕什麼? 「行哥,其實嫂子她……」 「你先回去。」 聞言,老闆不敢多言,轉身走回頭路。 暗吸一口氣,他逼自己扭動門把,光線自門縫透出,懼意竄進心底,他顫著手,推門內進。甫進門,觸目皆是一片狼藉,空氣中瀰漫著濃鬱的淫糜味道,幾張椅子翻倒在地,幾件女性衣物散落在棗紅地墊上頭。 踏上地墊的那一刻,心是沉重的,遊遍全身的盡是冷極的寒流與及慍怒,他循著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來到角處,找到衣衫不整的她。她半跪在地,兩手將羊毛外套抓至胸前。 蹲下身來,他伸出手想觸碰她的臉,可指尖還未碰到她,她便縮開了,他沒抽回手,大手覆上她的淚顏,感受她微微的顫動……然他強行拉開了她的手,羊毛質料小可愛被人硬扯至腰際,鎖骨以下的雪膚坦露於空氣中,上頭有著深淺不一的紅腫,兩層式紡紗短裙下的大腿內側上殘留著乾涸的白濁之物,她身處的地方有著大小不一的水漬,慍怒一下子直達腦際。 「做了嗎?」 「我、我……」惘然的眼眸迎上他,她顫著唇,牙牙學語般,開開合合了好幾回都吐不出半個完整的字來。 「多少次?」 「我沒——呃!」 冷不防地,他伸手探向她的下體,換得她一聲如同貓鳴般軟軟的低呼,也赫然發現她的熱情來得很快,迅速濡濕他的指,心中閃過厭惡的情緒,但他選擇忽視,長指輕輕按摩著那片軟嫩,任由她的濕潤沾染他的指掌。「痛嗎?」 「我……」她抓緊他的針織毛衣,嬌小的身子一顫一顫的,逸出唇際的盡是誘人的嬌吟。 這麼一來,心中的厭惡感更甚。 「為什麼?」他單臂攬過她的腰,起身將她抱起,踱步走到置在角落旁的吧桌,將她安置在桌緣。 大掌撫上她的臉,長指仔細描繪她的五官,向來水亮的眼睛如今迷濛嫵媚,眼波流轉間幾乎都是在勾人似的,指腹在濕潤的頰際滑動,然後在被吻得紅腫的兩唇之間打住。 「為什麼?」他故作鎮靜地問,卻悲哀的發現嗓音沙啞難聽。 掌心挪到她的後腦勺,輕覆著,他如常額際親昵地輕抵著她的,任由二人的微暖呼息互相抵觸、交融。 曾經,他很喜歡彼此交換呼息的互動。 如今,卻有感此舉極為污濁與骯髒。 冷睇那張哭花了的小臉,他的心冷極了。 「勾引那些傢伙很得意嗎?」 言畢,他瞅著那寫著震驚的眸心,分開了她的腿,一個挺身刺入她的體內。 「我沒——」 爾後,畫面如跑馬燈飛快地掠過,一一在眼前浮現的盡是她楚楚可憐的模樣,縈迴在耳畔的盡是她無力的哭叫聲。 那天,她背叛了他,背著他勾搭他的兄弟。 那天,胸口疼痛不已。 「天行、天行——」猝不及防地,毫不間斷的響亮喚叫聲與及室內突然大放光明一下子把弘天行從夢境扯回現實去。 「媽的——」位於房間角落處的雙層床,一名躺臥在上層的男子以手背遮住眼睛,破口大罵,起床氣大到不得了。「吵什麼吵,才一大清早的,你自己不睡是你自家子的事,別人也得睡——」 「什麼一大清早?都日上三竿了——」 回話的是一個身材矮小,一身悠閒運動服,臉上架著款式落伍的粗框眼鏡,看起來都蠻木納的年輕男生,那是他的室友阿辛,而他們現下身處的地方正是台灣第一大學T大其中一橦男宿舍某一樓某一室。 「你奶奶的——」濃重的倦意與疲累感蜂擁而至,頭崩欲裂,弘天行緊閉雙眸,大手覆著泛痛的額際。「我四時才睡——」 「汗,又這麼『早』睡……你晚上不睡,都不知是不是跑去幹什麼不法勾當——」偶爾還帶著一身酒氣回來……理所當然地,這句話他不敢說出口。 耳聞此話,弘天行忽地玩心大起,五指抓牢護欄,借力起來,上半身子懸掛在欄上,導致雙人床發出幾聲哀鳴聽得阿辛膽戰心驚,可肇事者顯然不當是一回事,還興味盎然的瞅著阿辛直瞧。「阿辛,看來你似乎很想知道呢……」 「我、我可不想知道,但你這樣掛著太危險了,快——」阿辛緊張嚥了嚥唾液,正想勸室友別再做危險動作,可勸言還未說完,只見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身影縱身躍下,室友又在他不為意的時候,貪方便,捨棄連接在床尾的樓梯,妄顧人生安全,表演如何俐落地在上層翻身而下、安全著地。 「天、天行,我唸了你多少遍?你這樣子很危險的,爬樓梯照理不會花上你太多時間的——」 弘天行充耳不聞,兩臂環胸,斜倚著雙層床,姿態、神情好不慵懶的。 「你吵醒我該不會是為了教訓我吧?」薄唇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低沈平順的男性嗓音卻夾帶了幾分不協調的壓迫感。 「當然不是……其實我是想找你一塊去吃午飯的——」最後那句說得特別小聲,要不是他耳力驚人,恐怕也聽不見對方在唸什麼來著。 尖銳的眸光沒預警地掃射過來,掃得阿辛五體俱寒。 「你可別跟我說,你一大清早吵醒我就是為了要找人陪你共進午餐,嗯?」 最尾那聲「嗯」音還不是咬得普通的用力……「呃……其實不只是吃午飯而已……」 如子夜般的黑眸注視室友,弘天行耐著性子等著下文,可對方卻支吾以對,持續非常找死的消磨他向來少得可憐的耐性,適才睡眠遭到打擾,心情已不是用糟糕可以形容了,現下可算是雪上加霜。笑弧邃深,他笑到連眼睛都彎起來,但那聽似和善的口吻卻像十二月的北風刮得人頻頻打顫。「那麼,還有什麼?」 「就是呃……」 「就是什麼,嗯?」 「呃……這個有點難以啟齒……」 「你不說的話,那我回去睡——」弘天行轉過身,彷彿是要實踐他的話般,手已攀上上層的欄杆。 阿辛見狀馬上扯住他背後的衣料,及時阻住他的「爬」勢,認命的和盤托出。「我說了、說了——其實是這樣的,據說阿端他們約了公主到地下七樓的飯堂吃飯,所以我也想去——呃湊湊熱鬧——」 「公主嘛……」抽回了手,弘天行回身,深邃的瞳仁看著阿辛,神色凝重。 「對啊,就是公主!」阿辛用力點頭。 然後,是一刻冗長的靜默,狀似是意會的眼神在冷空氣中交匯。 然後,弘天行瞳仁一凝,正經八百地問:「那即是誰?」 然後是一聲響亮的倒地聲,有人跌倒在地。 自地上爬起來的阿辛才剛站穩就急著為心中傾慕的公主憤憤不平。 「天行,你這人有沒有搞對?身為計科系本科生的你,怎會對系裡最出名的公主沒半點認識?!」 劍眉一挑,弘天行嘲弄般勾起一邊的唇角,一開口就是不饒人的奚落詆毀。「為什麼我得認識?會被稱為公主的自然又是個什麼都不會做,只會勾搭男人,招徠一班觀音兵來幫忙的婊子而已,我對這類跟夜總會小姐沒啥兩樣的女生沒半點興趣。」 「天行,你太偏激了,可別亂說,公主很純潔的,她跟其他的不同啦,沒有像你所說的勾……」阿辛急欲為深愛的公主抱打不平,但卻天生口拙,一時之間找不到半句話來反駁。 「沒有勾搭男人?純潔?」噙著笑,弘天行接過阿辛的話。 聳聳一方肩,弘天行一面鄙夷。「我看她給不少男人上過就是,公用的公主——」 「弘天行,你給我說話放乾淨些——」阿辛氣得咬牙切齒。 眼見室友被那女的迷得暈頭轉向,弘天行心裡對這個公主的印象更差。 「ok fine,那我換句話說,難不成功課是她自己寫的?」 「這……」 「難道程式會是出自她手筆?」弘天行續問。 「這……」 「難道專題研究的資料也是她自己蒐集的?」 「這……」 弘天行一針見血,短短兩、三句話堵得室友啞口無言。 「那我沒說錯了吧,你的『公主』只不過是個要靠男人生存的婊子而已。」弘天行睞了阿辛一眼,不留餘地損人損到底,還附加一記嗤之以鼻。 自知在言語上比不過弘天行,阿辛索性用軟攻的,反正他也不是要這個內外條件都好得不像話的傢伙跟他一同愛上公主。「天行,你陪我去……」 「為什麼不找別的人去?阿澈他們的人呢?」 「他們在你還在睡的時候全跑去上導修課,沒空陪我吶……」不然他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吵醒他,又不是他的起床氣較常人的大。 「腦袋受逗?他們哪會自動自覺上課?」 「據說導修課的女導師長得很美,跟外國某位名模長得很像……」 「……」無言。 「天行……」 「不了,這麼無聊的事別找我,我寧願多睡幾小時。」弘天行堅拒,完全不肯妥協,說時還忙不迭攀上護欄,準備爬回床上補眠。 「無情無義——」三番四次都勸不到室友捨命陪君子,阿辛心有不甘,說起晦氣話來,雖說他已把聲浪壓得低低的,但還是被某人聽見。 弘天行止住了動作。 「你剛剛說什麼?」那森冷的語氣聽起來很有「你有種再多說一遍」的警告意味,可是阿辛氣在心頭,也不管會不會惹火那個容易動怒的男人,就哇啦哇啦將抱怨、不滿一口氣道出:「說什麼?!就是說你無情無義,又說咱們是好兄弟,《黑社會》也有演,兄弟有難,做兄弟自然要兩脇插刀,現下兄弟有求於你,你卻置之不理,你說你是不是無——」 可阿辛還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一條壯臂自後方襲來,扣著他的脖子,粗魯地把他當成是貨物似的拖去置在門旁的衣櫃走去也。「那更衣吧——」 「啊啊——我呼、呼吸不了——我要窒、窒息啦——」阿辛的慘痛的哀號不絕於耳,可是沒人理會。 ※ ※ ※ 02 一部會行會走的發電機 推開玻璃門的是一名高大挺拔的男生,男生身長六尺,有著模特兒般修長瘦削的身材,他穿了杏色V領長衫,外頭套了件黑色皮革,下身則是深色的緊身牛仔褲,與及黑色長筒綁帶軍靴。一頭被染成近似金色的髮,不長不短的,且有點凌亂有點翹,配上出色搶眼的長相,再加上他身上狀似龐克的打扮,給予人一種野性粗獷與桀驁不馴的味道。站在該名男生身側的是一個比較矮、衣著普通、長相普通,一點也不起眼的男生…… 這傢伙也太會打扮自己了吧—— 這時,阿辛看著身側的室友,不住這樣想。 縱然不想承認,但有一陣子他都不得不承認,天行是天生的衣架子,基本上不論他穿什麼都會很好看,身上的配搭總能增添他的帥氣度……直到後來他才發現這傢伙的潮流觸覺也不是普通的好,不只天生對時尚有敏銳的觸覺,而且能夠把握潮流,只要衣服是穿在他身上自然就會顯得不平凡,更何況,即使他沒刻意做什麼,舉手投足之間都會引來一大票仰慕目光,天行與生俱來就具有吸引眾人目光的神秘魅力。 「天行,左邊有女生在看你——」 深邃的俊眸依言往左一瞟,斜睨通道一旁那一列整齊排列、幾乎滿席的圓桌,明明是不具任何含意,充其量只能稱之為是匆匆一瞥,可威力卻大到足以煞掉一大票春心動的女生。 「右邊都有。」 弘天行依循指示望向右,眾女反應如上。 「後面也是。」 弘天行回首一瞥,情況如上。 「……」 簡直就是一部會行會走的發電機,他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為啥好找不找找了天行作伴壯膽,他果真是一個天大的大白痴! 心不上不下的,打會兒,天行會不會一個眼神就勾走公主的魂魄?就跟方才的情況一樣…… 結果,阿辛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天行的人一來到阿言他們就坐的那張長桌時,也沒去注意公主的人到了沒,隨便找了個空位,就老實不客氣的拉椅坐下,然後伏在桌上,頭枕在那條伸直的長臂就闔眼公然找周公去也。 「……」看得他一個咋舌,不過心情稍為舒開了些許,天行似乎對公主不太感興趣。 阿辛選了天行左邊的位置坐下,才剛坐下不久,好友調整睡姿,原來伸直的長臂一曲,橫到他面前,占去他可用的位置將近一半的空間,不過阿辛不甚在意,瞥了眼那顆磨蹭了曲起的關節位置數記的金色頭顱,就繼續跟其他同桌的朋友邊閒聊邊恭候公主的大駕。 「她怎麼還沒來的?」 「會不會是找不到這裡來?」有人提出一項可能性,然後不一會就被推翻。 「這裡說到底也算得上是當眼位置,應該不會找不到的……」 「有沒有打電話給她?」阿辛問。 「十分鐘前打了,她說她剛下課,應該很快就到……」回話的是坐在他對面的阿言,也是這回邀公主吃午餐的主辦人。 「可是到現在還沒來到,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阿言,再多打一遍吧?」 「好的……」名為阿言的男生連忙自口袋裡抽出流動電話,趕快撥了通電,可是電話彼端只傳來公式化的女嗓,說電話暫時未能接通的話語來。「打不通呢……」 「是不是關了電話?或者我們其中一個到門口接她——」有人提出解決方案。 「由我去——」阿辛自動請纓,瞥了眼旁邊的天行,真是的,還在睡,他依然不多加理會,離開坐位,獨自往回路頭走去。 阿辛三步併作兩步,往出入口跑去,才經過老麥快餐連鎖店,透過玻璃,就眼尖的瞧見玻璃門外有一抹熟悉的美麗倩影,阿辛猛然剎停腳步。 03 公用的公主原來是……她 兩扇玻璃門分別被一名男生推開,但率先走進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一名衣著打扮時髦的漂亮女生,女生不算是長得很高,但身材高窕修長,有著接近東方女性的標準身高。她身穿寬身的一字領露肩毛衣、小熱褲,褲子的長度只恰恰包裹她挺翹的俏臀,短得幾乎布料只要再少上一寸,就能瞧見躲在裡頭那令人遐想的春光。她沒穿任何像絲襪、襪褲的遮蔽東西,就這樣任由一雙嬌貴白玉般的腿兒裸露在外,供人觀賞。一雙六寸高的圓頭娃娃鞋穿在她身上,令那雙玉腿顯得更為修長,線條更為優美,而且她皮膚白皙,玉腿在燈光底下自然而然透出誘人的光澤,彷彿在招引忠心教徒上前膜拜那般,直教人看得心癢難耐,在場男士的眼神如狼似虎的,一副恨不得撲上前一親佳人芳澤的急色模樣,哪怕是用手在那賽雪的肌膚摸上一把,感受那美妙的柔滑觸感,還是用口啃上一口,一嚐那細嫩在口中融化的美好滋味。 旋即口哨聲四起,灼熱、傾慕、就連近乎無禮的色瞇瞇的目光紛紛投到該名女生身上,可那女生似乎不太在意那彷彿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無禮目光,小臉微抬,她挽著名牌小包包,姿態優雅的往阿辛這邊走來。 這是他所傾慕的公主,也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類似這樣的情況,阿辛早已見怪不怪,他的公主一出場定必引起騷動,即使他仍是很討厭那些無禮的目光。 「嗨,阿辛!」纖細的玉手輕拍了他的肩一記,她笑意盈盈的朝他打招呼。 「嗨……」今天公主頭上多了頂白色的冷帽,讓她看起來有點可愛。 「來跟朋友吃飯麼?還是已經吃完了嚕?」她問,瓜子臉上的美眸直勾勾的瞅著他看。嗓音又嬌又軟,水亮的眼眸像是會勾人似的,眼波流轉間,有種說不出來的嫵媚風情,教他心肝兒亂跳不已,連短短都一句話都會舌頭打結。 「呃……是這樣的,阿言他們在那,我是來接妳呃……」 「噢,那麻煩了你嚕,阿辛。」她意會頷首,把染成禾草色的曲髮撓到耳後,漾出一個笑容。 然後,阿辛在眾人的注目禮底下,領著公主往吃飯的地方走去。 回到去的時候,天行還在睡,那渴睡的樣子似乎昨晚沒睡好吧。 不過還真是會睡呢,在這麼嘈雜的地方也能睡死,不愧是天行。 「哎呀呀呀,妳終於來到了吶——」 「打電話打給妳也打不通,咱們還擔心妳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呢?」 「她的電話沒電——」阿辛搶白。 眼見阿辛急著為佳人辯護,有人一時看不過眼,故意把向來害羞膽小的阿辛拖下水。「對啊對啊,阿辛還急得跑出去接妳呢——」 此話一出,阿辛染上一臉羞赧,她還沒答腔,他就搶先作出回應,不,是責怪才對,但向來口拙的他一旦急起來,就口齒不清,說話斷斷續續,臉上的羞赧也越來越明顯。「明明就是你們說其中一個人要出去接呃……所以我才……」 「謝謝你出來接我啊,阿辛。」她盈盈一笑,青蔥白玉般的指握著空坐位的椅頂,正想輕輕往自己那邊一帶之際,眼角餘光瞥見對面有個金髮男人趴伏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基於好奇心作祟,她兩臂交疊於椅頂,腰微壓在上頭,上半身微傾前,近距離、居高臨下盯著對面的那個男人看。 「好端端怎麼伏在桌上的,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呀!」話音剛落,右臂忽地一緊,她被一度強大的力度扯去,被逼往向前傾,由於事出突然,眾人發現的時候已太晚了,趕不及拉住她,幸好她及時用另一手撐著桌,穩住失衡的身子。 她暗暗吃痛,直覺抬眼,便掉進兩片深不見底的墨色汪洋,就在眸光互相抵觸的那刻,世界彷彿靜止了,時光逆轉,過往的片段在他們眼前一一重演,然而率先從過去抽身過來的人是她。 美眸直視他的眼睛,她漾出甜美的笑靨,從容自在地道出二人重遇後的第一句開場白。 「很久沒見了,天行同學。」 04 她問:「啊,那個,我咬到你嗎?」 第一章 誠實與大膽 「很久沒見了,天行同學。」 霎時間,同桌的數人鴉雀無聲,就連方才想喝止弘天行的數人,包括阿辛在內,嗓音在乍聽開場白那刻起都恰好被狗叼走了,發不出半點聲響來,只能發著怔盯著這對姿勢曖昧的男女。 男方默不作聲,只是一昧放肆狂妄的盯著女方直看,而擒住女方的大手也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 「天行同學?」 縱使眼前那張自信亮麗的小臉與印象中的有些少出入,但那嗓音,仍舊溫婉柔軟,一如過往。佇立在他眼前的,並非不認識的女孩,而是她。 「天行同學,你幹麼不說話啊……」長睫低垂,藍小玫美目微瞇,嬌軀微傾前,唇兒溢出近乎氣音的柔語,如斯挑逗的言行,令彼此之間的氣氛更是曖昧上幾分。「該不會是……忘了我是誰吧?」 盯著她的俊眸微瞇,他毅然探出手,覆上她一邊的臉頰,帶繭的長指極具佔有意味撫過她柔嫩的下唇一遍,然後停駐在一處。「我怎會忘了妳?班長……」 「是麼……」美眸瞟了他一眼,她檀口微張,躲在裡頭的粉舌悄悄探出,輕輕舐過他的指側,那行為那表情挑逗極了…… 深眸閃過錯愕,他盯著那雙媚眼,不動聲息地將下腹的躁動壓下。 猝不及防地,她貝齒用力一咬,痛覺忽地襲來,他倏件反射想抽回手,可她卻像是早已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似的,及時拉住他的手。 「啊,那個,我咬到你嗎?」俏麗的臉龐上寫滿急切,美眸卻閃過一抹精光,她連聲抱歉,一面內疚的樣子,惹人愛憐的,根本讓人沒法真正生她的氣吧。 不知怎地,他下意識覺得她方才是有心的,但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時緊張才會……呀——」聽似很合理的解釋,但他總是覺得不太對勁。 緊接以來的一聲驚叫聲,又打斷了他全盤思緒。 又怎麼了?「你流血了……」 聞言,他才察覺到指尖上頭果真滲出血珠,他正要作出反應之際,她比他還要快,俯下螓首,像貓兒般伸出小舌,舔過淌在上頭的血珠,然後張唇將他的指納入小嘴中吸吮,不曉得她是故意還是什麼,舌尖來回舔了傷處兩三回,如電擊般的酥麻自指頭傳來,眸色轉黯,他迅速抽回手,開聲拒絕接受她的補償,可醇厚的男性嗓音有點沙嘎,彷彿在強忍什麼來著。 「可以了。」 「應該不會再痛的——」說畢,她像是個沒事人似的,拉椅坐下,主動跟其他人攀談,彷彿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對了,怎麼大家還沒去買東西吃?」 五指收攏緊握成拳,他將濕熱收進掌心,但方才挑逗的畫面烙在腦裡,揮之不去,那撩人的紅唇、誘人的香舌……都在隱隱撩撥他的情欲。 手指的而且確是不礙事,但跨間卻隱隱作痛…… 深黑的眼睛注視她美麗的側臉,真是不是故意的嗎……他不住質疑她的說法。 ※ ※ ※ 05 她說:「對啊,高中的男朋友可帥多了。」 同桌的七男一女各自到自己喜歡的食店覓食,七男裡有六名不曉得是真的口味相約,還是為了方便聊聊男兒家心事,使開了弘天行,很不要得的說起人家是非來。話題主要是圍繞方才的事,縱然男女主角之間的互動含有些少不明曖昧,但大家都知道天行態度素來輕挑,故此他們判定剛才的乃是兵家常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方才站在女主角旁邊的阿辛並不是這樣想,因為在天行伸手碰公主的唇的時候,他親眼目睹他的公主主動舔天行的……他們的關係並不是他們所想的那麼簡單。 即使已在排隊買午餐的時候說定別多問,但阿辛還按捺不住問了出口,就在午餐吃了一半的時候。 「小玫,妳是不是跟天行早就認識了?」此話一出帶來無比震撼,眾人噤若寒蟬,怪罪的目光馬上投到阿辛上頭,有人朝他猛使眼色,旁邊的友人甚至用手肘推他提醒他別再問了,但他仍堅持要問。 「我記得天行是喚妳作班長的……」 有人半掩上半邊臉,一副沒眼看的樣子。 「嗯。」應聲的是不幸成為話題女主角的藍小玫,她貝齒輕啃著象牙筷子,頷首。「咱們就讀同一所高中。」 眼見話題中的女主角都很沒所謂、可以暢所欲言的樣子,眾人的膽子一下子壯大了起來,逐一參與討論,不一會,氣氛又熱起來。 「小玫不是讀白玥女中的麼?」 「對啊,那是女高中來的,難不成天行是去當插班生學人演起女校男生的戲碼來著?」 「哈,要是真是像你這樣說,那一定會引起很大騷動的啊……」纖指輕點下唇,櫻唇彎出誘人的弧度,藍小玫娓娓道來:「嗯,讀白玥是高三的事,轉學前我是瑞楓的學生……」 「那是台灣一級高中來的啊,天行在那兒讀書,不會吧?」眾人又開始議論紛紛,但瞬間成為焦點的弘天行完全沒意思化解他們的滿腹疑雲。 「他成績可好呢,終期試總排名列入三甲之內呢……」 此話一出,眾人不約而同地起哄,不住異口同聲高亢出聲。 「騙人的吧——天行怎可能?」坐在弘天行右邊的男生伸手抓住弘天行膊上的皮革布料,手指激動猛指著那張冷峻的臉。「是這個天行呢是這個這個——小玫妳是不是記錯了別的天行?!」 男生們誇張的反應逗得藍小玫咯咯笑,「是這個天行沒錯吶。」 「誒?似乎小玫也滿留意天行呢。」有人故意把話說得曖昧,可是藍小玫不甚在意,唇兒彎彎,從容地作出回應。「因為是同班同學呀。」 她的沒所謂反而引來更多尷尬問題。 「那小玫有沒有仰慕過天行——」 「什麼嘛……」藍小玫睞了問話者一眼,嬌嗔道,「我好歹也是三甲之內呢……」 「原來小玫也很厲害的呢……」那人邊說邊象徵式拍了數下手掌。 藍小玫笑而不語,欣然接受別人的讚美。 「快吐實,當初有沒有對人家心動過——」 語音才剛落馬上換來否定的聲音,也不需她回應,開始發揮源源不絕的想像力。「別胡說了,人家小玫長得這麼漂亮,說不定當時已經有男朋友呢,哪會學人玩起暗戀這檔子的事來——」 「是這樣沒錯。」 不知為何,大家都對她的高中男朋友的長相很感興趣,彷彿要藉此得知女生喜歡的類型似的。「那他長成什麼模樣?」 藍小玫雙臂交疊,幼頸微抬,迷人的星眸瞟向天花,翻找舊記憶的資料。「嗯……他長得很高……很帥……我不懂形容……總之只要看著他,心就會跳得很快……」 「嘩嘩——那跟這傢伙比起來,怎說?」坐在弘天行旁邊的人橫過他身後,搭上他另一方的肩重拍了一記,換回她的注意。 眸光輕挪,挪向對面那抹難以忽視的帥氣身影,自返回坐位起,他就一語不發,只是低頭默默用餐,那認真用餐的模樣吸引了她的視線,美眸貪婪地多看了幾眼,就轉向詢問的男生,彎唇道出結論。「應該是他比較帥。」 「『他』是指天行,抑或是高中的男朋友?」 「廢話,小玫當然是指高中的男朋友——」 藍小玫笑了笑,應聲附和。「對啊,高中的男朋友可帥多了。」 「話說回來,我倒好奇天行高中交的女朋友長成什麼模樣——」 「我也想知呢,這傢伙口風守得可密了,死也不肯透露一點點,像是說了會要了他的命似的,既然小玫跟天行是同班同學,那小玫有沒有打聽到什麼來著?有沒有看過他的女朋友?」 「有啊,不過我只認識一個,還滿熟的。」 乍聞她話尾的強調,某人提著筷子的大手猛地一頓。 06 她說:「嗯……這可真是騎虎難下呢……那 「是不是長得很美?我看這傢伙到現在都還沒交到女朋友鐵定是因為眼角太高了——」 「不啦,長得很普通。」藍小玫搖晃著小腦袋。 「那身材一定很辣——」 「不啦,根本就像是還未發育似的。」小腦袋又搖了。 「那天行豈不是很慘了——要樣貌沒樣貌,要身材沒身材……」有人代入感太強,竟誇張的替弘天行掐了一把同情之淚。 「嗯,挺慘的說——不久後也告吹了——」 「嘖嘖……難怪天行會甩了她——」 「對呢……」長睫低垂,恰好掩過在眸心一閃而過的難解波光。 「且慢,小玫妳不會是拿自己來比較吧?妳可是一等一大美女……」 「什麼大美女?我也長得很普通,也沒啥身材可言。」 「小玫,妳這叫長相普通沒身材,那系裡自以為美女的庸姿俗粉都得跳海自殺,妳太謙虛了——你這樣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妳剛剛是在說自己呢——」 啪!筷子與桌面的撞擊聲打斷了熱烈高漲的氣氛,眾人循聲看去,卻發現肇事者竟像個沒事人般,拿起盤子裡的高身罐子,仰頭喝著冷飲。 「小玫,還未答我,有沒有對天行動過心——」 「哇,很尷尬的問題,玩true or dare麼?」藍小玫輕眨羽扇般的黑睫,水潤的紅唇綻放美麗動人的笑花。 「好啊,那就玩true or dare——但dare是要親我一口的嚕——」 吊兒郎當的阿言一提出這項邪惡見議,除了阿辛及寡言的弘天行外,男生們均用力鼓掌外加喧嘩,製造出來的聲響大到連坐在隔鄰的都得悉發生什麼事。 面對這樣的情況,藍小玫非常鎮定,像是見怪不怪似的,只見她美目微瞇,展開迷人的笑容,軟著嗓問:「那你不就是逼我選true嚕?」 「那妳可以選dare的……」阿言蹺著二郎腿,意氣風發的樣子。 有不少坐在鄰桌的學生為了看好戲也跟著鬧,高呼要她快選dare,彷彿要她徇眾要求似的—— 「嗯……這可真是騎虎難下呢……」嘴巴雖說得委屈,但那嫩唇彎出的弧度還滿深的,一點也不像是被逼的。「那我還是選dare好了。」 言畢,藍小玫在眾人的起哄之下,慵懶地站起來,刺耳的口哨聲響個不停,像是稱讚她作風大膽似的。「小玫很大膽——」 「小玫,妳別跟他鬧……」阿辛欲勸阻佳人,但奈何聲音太小,慘被喧嘩聲蓋過,佳人聽不見,只能眼睜睜看著佳人越過自己,越過天行走,來到桌的另一邊,送羊入虎口。 挺翹的俏臀輕倚桌緣而坐,熱褲因她的動作移上了幾分,隱隱勾勒出性感地帶的美麗弧形,小腿抵著他的牛仔褲管,細緻幼嫩的大腿透著誘人的光澤,如此火辣性感的畫面帶來視覺上的刺激,看得阿言血脈僨張,差點當場狂噴鼻血。柔美的身子微俯,亮麗的粉色蔻丹指撫上他的臉,性感迷人的鎖骨近在眼前,一字領口下的陰影隱隱若現,撲鼻的甜美果香,如同催情的毒藥,撩撥勾動男人的情欲。 「我可不要像小孩的親臉……」 「我可不曾想過親臉呢……」秋水雙眸瞅了阿言一眼,那柔柔的眼波撩人極了,逗得阿言心癢癢的。「小玫果然是小玫……總是教人心癢……」 水嫩的紅唇彎起,勾出美絕的弧形,藍小玫吐息如蘭,嗓音又嬌又柔,誘發男人的征服欲。「有多心癢……」 眼見美人兒主動得很,阿言膽子也大了起來,開始說起限制級對白來著。「就是想跟妳玩更刺激的遊戲啊……」 「那到底是什麼遊戲,我也很想知道呢……」 07 他說:「看來dare沒法完成,得選true了。 「很抱歉,妳沒機會知道。」一道冷冷的男性嗓音驀地一響,藍小玫怔忡了一下,腰肢猛然一緊,被一度強大的力度扯去,才方回過神來,背部已撞上了結實的胸膛。 灼熱的男性體溫隔著層層衣衫烘暖她的背部,藍小玫沒反抗,也沒去察看襲擊自己的人是誰,只是垂下眼兒,像個毛娃娃似的任身後的男人摟抱著。 恐怕連周遭的人比她還要關心那傢伙是誰,那個男人不是不認識的人,而是一直鬧自閉不曾說半句話的弘天行。 凜冽的眸斜睨坐椅上那名錯愕不已的男人,弘天行勾起方唇的一際,扯出一抹酷冷的笑,譏諷:「看來dare沒法完成,得選true了。」 什麼?!沒料想過一直坐在一旁沈默寡言的天行會突然出手干擾,眾人都一個傻眼,瞠目結舌,旁邊抱有看好戲心態的鄰桌,甚至有人在啃了一口白飯後因驚訝過度而忘了合上嘴的滑稽情況出現。 「而The Truth is 她是我的前度——」弘天行收緊圈著她纖腰的臂,黝黑的銳眸冷冷橫掃同桌的人,菱角有致的唇一啟就是挑釁十足的句子。「至於有沒有動心這個,如果我說她沒動過心就跟著我,應該沒人會相信吧?」 口吻像極了宣洩所有權的話一擱,眾人雙目暴張,眼球快要掉下來似的,外加下巴脫臼,嘴巴張得老大的,久久合不上來的智障模樣,拜託,試問有誰會料想得到話題女主角會拿同一人來比帥,也不會猜到女主角自貶長相普通內藏弦外之音,更更更別說會聯想得到會有女生謙虛過度過到把自個兒的身材比喻為跟沒發育的一樣……更何況,那個霸氣十足的宣言不論在那個方位聽起來都像是在說公主是他現任女友多於只是前度而已…… 「這樣的答案滿足到你了沒?」深眸危險的微瞇,利如刀刃般的眸光猛的掃來,俊臉上本是好看迷人的笑容此刻看起來又隱含殘忍意味。眾人不約而同地嚥下唾液,冷汗在心底流。誰敢不滿意?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還有沒有其他問題?」弘天行續問,低沈平順沒起伏的嗓音卻足以教人泰山壓頂,寒慄灑個遍地。眾人面面相覷,噤若寒蟬,哪怕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就怕一個不小心製造出過大聲響,無端端惹來殺身之禍。 可是,這年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仍是多得很。 「那為什麼要分手?」 循著聲源看去,眾人的眼球更是一突,這下可真是跌破眼鏡了,冒死發言的人竟然是公認膽小如鼠的阿辛。 「阿辛,你找死麼?」說時還忙不迭伸手拉住不畏死的阿辛,小聲提醒阿辛別選在這時做蠢事,八卦任何時候都可以打探,但小命只有一條啊,掉了就沒了。「生命無take2啊……」 另一位友人加入拯救阿辛行列。「阿辛,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還越說越誇張。「對啊,你不想想自己,也想想家裡那對年紀老邁的父母親——」 阿辛一概充耳不聞,一開口就問:「為什麼?」 08 她問:「幹嘛這個樣子,你就這麼不想見到 屢勸無效,大家將目光轉向弘天行,驚覺俊臉上的笑意早已褪去,此刻五官冷峻如石雕,向來淡漠的眼眸甚至還玷上了陰霾,稍為細心一點甚至能發現那高大的身軀正繃緊著,以蓄勢待發之勢僵立在原處。 目光一瞇,冰冷的憤怒輻射出來,他盯著阿辛的眼睛,冷冷開口:「不幹你的事。」口氣冷得像十二月的北風,刮得人牙關頻頻打顫。 可阿辛卻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般無懼可怖目光,眼神堅定的迎上室友的視線,重複:「為什麼要分手?」 氣氛漸趨凝重,冷空氣旋風式匯聚,形成一股冷極的寒流,流遍眾人的心肺。 寒流襲台…… 受不了瀰漫於二人之間的可怖氣氛,為免情況越來越嚴重,自己會被牽涉在內,有人主動出來打圓場。「阿辛——別人為什麼分手幹你什麼事……人家不想說就別強逼人……」 「搞不好是因為小玫嫌他太霸道,所以鬧分手……」 說完,另一位友人接話。 「又或者是天行太兇了,小玫忍受不了,就喊分手嚕……」 「對對對……分手都離不開這些原因……犯不著好奇……」 當眾人努力發揮自身源源不絕的想像力,越扯越遠的時候,一把悅耳的女嗓驀然插入,打斷了眾人的猜測。「並不是這樣的……」 突然加入戰圈的藍小玫換來更多好奇的目光,她仰起眼兒,平靜地道,那眸光不知是向著誰,像是越過了眾人,又像不是。「會分手是因為……他不再愛我……」 爾後是一刻的靜默。 「所以就甩了我,就是這樣嚕——」由於她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說話時的表情,只知那口吻聽起來輕鬆自然得很。 解開了腰間的箝制,藍小玫回過身,看著他,紅唇上揚,笑容燦爛如花。「對麼?前度男友。」 弘天行沒答腔,只是用那雙令人費解的深黑眼睛直勾勾的瞅著她瞧。 藍小玫不太在意,伸出纖白的素手撫上他俊帥的臉龐,一面感傷,口氣還有一咪咪酸。「幹嘛這個樣子,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麼?」 弘天行依然不吭半聲,一昧的睇著她,一雙幽深的眸子不曉得藏著怎麼樣的思緒。 「怎麼不說話?」 二人對望靜默了好半晌,藍小玫唇兒勾勾,輕拍他的俊容,偏著小腦袋,輕笑出聲。 「說笑的,你可別當真嚕——從前你不是常常取笑我太認真麼?怎麼現在輪到你學人認真起來?」 弘天行還是抿唇不語。 「又不說話了……」藍小玫嘟起紅唇,那模樣看起來有點失望。「不鬧你了,噢,我忘了還有課得上,掰掰了大家。」 藍小玫揚揚藕臂跟眾人說再見,就轉身離去。 遺下神情複雜的他呆立在該處。 「會分手是因為……他不再愛我……」她說。 「幹嘛這個樣子,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麼?」她說。 她臨離開前的話兒在他腦海重複播放著,一遍又一遍……那明明很不在意的口吻,卻教他感到心酸難受。 ※ ※ ※ 09 「你就不會想跟我作別的事麼?」(慎) 計算機科學實驗室四 慵懶地趴伏在桌子上,藍小玫側首枕在交疊的兩臂,杏眼盯著那部被擱置一旁的摺疊式流動電話,好半晌,她伸出小手拿過,揭開,欲撳下五方捲動鍵的指卻突然打住了…… 眸光驀然轉沉,藍小玫閤上電話,將它壓在掌心之下。 「小玫,替妳寫好了功課。」一名長相斯文普通,架著一副金絲眼鏡,書卷味十足的男生拿著數張紙,走近她,駐足她的身側。「嘩,才只不過是五時多而已,實驗室竟然一個人都沒有……真稀奇呢。」 美目循聲往上一抬,藍小玫睞了眼寫滿密密麻麻句子跟公式的紙張,也順便巡視了一周,證實對方的確所言非虛後,自喉間逸出一聲「嗯」以作回應後,便抽回視線,顯然對自個兒的功課及男生的話題沒有多大興趣。 放下手中的紙,男生拉出她旁邊的椅子坐下,禁不住擔憂她的身體起來。「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抑或是發燒?」說時,男生還忙不迭探上她的額,直接探她的體溫。 「不是啦……」沒拒絕男生的好意,目光逕自飄遠,藍小玫幽幽道,言語間有著難掩的焦躁。「只不過是感到有點無聊而已……」 「為什麼?」男生不明所以,開口詢問。 「就是不知為啥感到很無聊……很無聊……」藍小玫怨歎著,歎著歎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來著,只見她眨動著惑人波光的美目一轉,瞅著男生,嫵媚一笑。 「你來陪我可好?」 嗓音軟膩膩的,聽起來似懇求,又似撒嬌,聽得男生連骨頭都酥起來了。 男生吞了幾口唾沫,連忙回話:「我上完課了,可以陪妳聊聊天啊……」 紅唇微嘟,藍小玫微瞇醉人星眸,含嬌帶嗔嚷嚷:「就只有聊天麼……」 「小玫,那、那妳有什麼想做?」男生又大口大口吞下唾液。 聞言,唇上的笑意更為嫵媚,藍小玫慵懶地半撐起身,小手撫上男生的臉頰,不安份的纖指順著男生耳後的皮膚來回溜動,神情舉措挑逗極了。 「你就不會想跟我作別的事麼?」 曖昧的氣氛在他倆之間流動著,被心儀女生如斯挑逗著,男生心癢癢的,雖對心儀女生有著某方面的期待,但他不太確定她話中的意思,只好稍為壓抑體內的蠢動與及腦裡的齷齪思想,問:「嗯……別的事是指什麼……」 柔嫩的唇兒彎出笑弧,藍小玫幼頸輕抬,小臉主動湊近幾吋,丁香小舌自紅唇探出,挑逗似的舔過男生的下唇,喃喃地解說,神情挑逗。「就像這種啊……」 然嫩唇覆上男生的,香舌也順勢滑入男生的嘴裡,極有技巧地撩撥翻攪男生的情欲。紅唇稍作退離,藍小玫唇角輕勾,檀口吐露柔聲細語,那挑逗味兒濃重的話兒,逗得男生心花怒放,連下腹間的欲望也因此亢奮起來。 「你要來陪我啊……」言畢,撩人的唇舌再度獻上,這回男生化被動為主動,托起她的後腦勺,賣力地吸吮她收藏在嘴裡的甜美津液,啃咬那條滑溜的小舌,大手也開始不安份起來,探入她的毛衣,襲上她胸前其中一片柔軟…… 10 眼前的人的確是她也好……還是不像她。( 第二章 愛我不如玩我 黑暗自天際悄悄蔓延,漸層般的藍彩逐漸被侵蝕,沉靜地宣告黑夜的來臨。一名身材修長的男生側身斜倚坐在窗框旁,質料粗糙的牛仔褲下,長腿一曲一直,執著高身罐裝飲品的手,隨性地掛在曲起的膝上,他頭斜挨著窗,淡漠的眼眸正出神地遙望外頭的景色。 室內沒著燈,大半片夜色沒入,傢俱驟然暗了下來,氛圍詭異的寧靜,除了偶爾傳來拍打鍵盤的細微聲響外,就只剩下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也不曉得相隔了多久,男生收回視線,他把臉轉向一旁,墨水般的眼瞳盯著雙層床下層的身影好半晌,才輕啟那抿緊的菱唇。 「阿辛。」 斷斷續續的拍打聲消去了,取以代之而是有點冷淡的虛應。「嗯?」 後腦勺挨靠後方的灰牆,男生睇著坐在床角的室友,續言,沉厚的嗓夾帶歉疚。「Sorry,我今天的語氣重了些。」 一刻靜默過後,拍打聲去而復返,為死寂的臥室添上一絲生氣。 「不打緊了,我也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接著,臥室再度被沉寂的空氣所籠罩著,好良久,才有人再次打開話匣子。 「她……」弘天行頭輕抵著玻璃表面,深邃不見底的淡眸瞟出窗外,睨著那棟剛剛亮了燈的白色建築物。「總是這樣嗎?」 原在鍵盤上忙碌的兩手驀地一頓,阿辛抬首望向坐在窗框旁、渾身透著強烈疏離氣息的友人。「她是指公主嗎?」 「嗯。」 「怎麼樣?」 淡然的眸光逕自飄遠,看著建築物上方的那片深藍。「就這麼隨便。」 阿辛聞言怔忡了一下,整頓好思緒才回答:「她只是稍為外向了些,而且比較貪玩……」 「是嗎?」弘天行喃喃自語,不曉得是問自己,抑或是問室友。 腦際忽地掠過記憶殘像,但那娟秀的小臉、澄清雙瞳漸趨模糊,那過份俏麗動人的臉兒、彷能勾人的秋水雙瞳卻益發清晰,逐步改寫他記憶中的映像。 「媽的——」淡眸一發狠,弘天行頭撞向玻璃,力度雖不大,也撞出不大不小的聲響,引起室友的注意。 「天行!」不幸瞧見這一幕的阿辛驚訝過度,直覺喊出聲,然後只見室友側過身,長腿一著地,活像個沒事人似的,逕自走到自己的書桌上,執起上頭的一疊紙就往門口走去。「我出去一下。」 仍處於震驚狀態的阿辛猛然回過神來,「嗄嗄?你現在要去哪?」 「去實驗室。」弘天行回首,回了這麼的一句。 「嗄嗄嗄?現在去實驗室幹嘛?」上周不是才交了程式功課麼?新的程式功課又未發佈,就算發佈了,天行都不會是那些馬上跑去寫功課的人——他一向都是臨急抱佛腳,不到限期絕不動身——那他跑去實驗室幹嘛? 「交COMP271的功課。」(註:這裡的COMP271是指課程編號。) 「今天是死期嗎?」 自喉間發出單音後,弘天行補述:「六時是死期。」 「下?」阿辛忽然想起了什麼來著,曲起臂,察看腕間的手錶,然後緊接而來的是響亮的抽氣聲。「現下都六時半了!」 「是?」弘天行悠然地自褲袋抽出流動電話,瞥了眼映出藍光的屏幕,認同室友的話。「對啊。」 什麼「對啊」?阿辛看著還能處之泰然的室友,又急又氣,但又不敢發作,果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過了死期才交功課,行麼?」 「也沒什麼大不了,我有好幾次都是零晨三時才交。」弘天行偏頭,好整以暇地回應,全然不把遲交功課當成一回事,那理所當然得很的口吻聽得阿辛頭皮發麻。 他的「最高紀錄」根本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他別引以為傲才行,而且……「這樣也成麼?」 「沒關係,反正助教都是待到翌日才查看——」弘天行補述,連這樣的事也注意得到,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跟那個助教是認識的,甚至交情匪淺。 「……」 即使事實如此,也難保助教有天會勤快起來,死期方過就察看功課收集箱…… 「你還是趕快去交吧……」阿辛沒好氣的道。 「嗯。」弘天行腳跟一旋,扭開門把,走出臥室離去。 踏出宿舍,弘天行蹺過演講廳大樓的後方,往實驗室大樓走去。 「她只是稍為外向了些,而且比較貪玩……」 腦海中閃過今天相遇的畫面,那身誘人的衣著打扮,那挑逗性十足的言行舉措…… 這一切可不像她。 噹!電梯到達第四樓層,電梯門往兩側滑開,身材高窕的男生自寬敞的四方空間步出,他拐了個彎,推開了漆上深藍的防煙門,走過一條路,來到另一扇同色系的門前,拉開了那扇門後,前方是一條闊度只容納到兩人同時通過的狹窄走廊…… 走廊的盡頭有兩道交纏的身影在晃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會索性蹺道而行,省得麻煩,但此刻雙腿卻不受控的往前走去,隨著距離越發縮減,映像越發清晰,心情越發沉重。 糾結在一起是一對年紀相約的年輕男女,男方背靠著牆,從後環抱女方,女方身上的毛衣歪向左邊,螓首垂側向右方,勾勒出誘人的曲線,自頸際至香肩的嫩肌紛紛暴露在外,誘人上前品嚐,而男方也沒錯過眼前的美點,埋首在她頸間,忙碌地用嘴巴跟舌頭嚐遍每一寸細膩,毛衣下襬也被撩起,一手揉搓胸前的豐盈,另一手則探進了女方的短褲裡頭,尋幽探勝似的摸索著女方的私處。 女方細細的嚶嚀,主動挨進男方的懷抱之中,似乎極為享受男方的觸碰。 眼前的女生不是其他人,而是她。 臨離開宿舍前,室友跟他說過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 「她只是稍為外向了些,而且比較貪玩……」 記憶中的她並不是這樣,即使…… 許是察覺到有第三者在場,女方慵懶地偏過首,抬起有點淡漠的迷濛星眸,結果迎上了對方異常複雜的目光。 眼前的人的確是她也好……還是不像她。 ※ ※ ※ 11 她問:「你生氣是因為我跟別的男人做了, 墨黑的眼瞳冷睇那對男女,弘天行表情陰霾森冷,兩手緊捏成拳,紙張被捏皺丟到地上去,骨節喀啦作響,奏出教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前奏,那只套在中指上的長身灰銀戒不曉得是因為巧合還是什麼來著因燈光的關係,鍍上了層冷銳的銀光。 踩著軍靴的他向前走,衝到藍小玫面前,在她尚未弄清發生何事之際,左掌而伸出擒住她的右腕,使出蠻力硬把她扯離對方,她反應未及,整個人往前傾,一時失衡被逼順著衝力半轉,下一瞬,一抹黑影倏地在眼前一掠,一記扎實有力的勾拳已揮了出去,「咚」的一聲把對方擊倒在地。 男人兩手抱頭哀叫連連,可弘天行氣依然未消,一肚子火無處可宣,乍見男人指掌間的黏稠物的一瞬間,他氣得理智全失,「他媽的——」 也不顧腳上穿了什麼來著,冷咧的眼眸一瞇,就發起狠上來,牛皮製的厚底馬丁軍靴就這樣筆直地踹到對方身上去,那一踹勁度十足,然而他還踹不夠似的,還得補踹上一腳來洩憤,痛得對方白了張臉,抱著肚子哀哀叫起來。 從頭到尾,藍小玫都冷眼旁觀,木無表情,也不吭半聲,只是站在一旁,冷睨那個被揍得很慘的男人,那眼光、表情猶一名碰巧路過的陌生人,也許陌生人也會比她還要來得表情豐富。 「走。」 弘天行蠻勁一使,粗魯地拖走她,大步流星離開現場,她沒抗議,也沒反抗,被動地尾隨在後,可他人高腿長,步伐太大,而她又踩著高跟鞋,走得有點吃力狼狽。 然後弘天行也察覺到這個,或許是嫌她走得慢,又或者是嫌那對不停撞出咯咯聲的鞋子太惹人心煩,他長臂一勾,圈過她的腰身,把她扛在肩上,而她也沒掙扎,還是說什麼,溫馴如家貓,趴伏在他的後背上,疲累感蜂擁而至,眼皮有點沉重,她緩緩闔上了眼簾。 喚她醒來的是一聲刺耳的砰響—— 然後一陣天旋地轉,藍小玫被放回地面,可有點痠麻的腿兒還沒站穩,強烈的男性氣息猛然欺近,一隻有力的大掌探向她的腦後,強迫她仰起頭後就直接吻下去,他的吻橫蠻粗魯,不見半分柔情,像要懲罰她般故意弄痛她,柔嫩的唇瓣哪禁得起折騰,她暗暗吃痛,可她不但沒掙扎反抗,反而主動張唇放任他進一步凌虐她的唇舌。 她的逆來順受,令他心裡非常不好過。 挪開了唇,睇著那被吻得紅腫的櫻唇,弘天行胸口一緊,可當他瞥見她項上有著別的男人的痕跡,愧疚被怒火焚燒殆盡,挑釁似的話語馬上自他兩脣間傾巢而出。 「到處點火讓妳覺得很得意嗎?」 藍小玫愣了下才消化他的話,可她但笑不語,笑得花枝亂顫,看得他更是火大。 「妳不如趁現在告訴我,我倒想知道,妳之前背著我跟多少個男的有一腿——」 「你在生氣……為什麼?」藍小玫完全不把他的怒氣放在眼內,巧笑倩兮,秋水雙瞳掀抬,素手撫上他的冷峻的側臉,氣若柔絲問:「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嘴角嘲弄般一勾,大掌捏著她的頰骨,弘天行冷聲質問:「成功令我吃醋讓妳感到很得意嗎?」 藍小玫又笑了,紅唇彎出漂亮的半弧。 「怎會呢……我可是很怕受罪呢……」 弘天行勾唇冷笑,那抹笑隱含殘忍的意味,毫不掩飾目光中的鄙夷。 「是麼?可我見妳還樂得很——」 眼簾微垂,掩去一絲情緒後,藍小玫又迎上他的灼視,訕笑:「是嘛……你還蠻了解我吧——」 看她一派輕鬆自然跟他閒話家常起來,悶氣一下子栓塞了胸腔。 瞧眼前的男人快要氣炸的模樣,她似乎沒滅火的意思,只見她盈盈一笑,纖指曖昧地撫過他的下唇,描繪那優美的形狀。 「你生氣是因為我跟別的男人做了,對吧?」 弘天行不發一言,但眸光突然飆高的熱度已代他回答了她的問題。 見狀,唇上彎度更深,藍小玫掀抬眼兒,提出誘人的邀請。 「那我跟你做,可好?」 12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慎) 危險的銳眸一瞇,表情嚴峻且冷漠。「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言詞間的嚴厲,藍小玫充耳不聞,臉上笑意不減。 「當然知道……」小手逕自撩起他頰旁的金色髮絲,嫩滑的指腹順著他耳背的輪廓流連、游移,然來到那敏感的耳珠上打住,輕觸釘在上頭的彎月形耳環及旁邊的肌膚。「而且我看得出……」 感知髮頂上方的視線更加燙人,小臉微仰,撩人的紅唇就在方唇下方,只要再移上幾分,就會吻上他的,她水眸半仰,吐氣如柔絲,輕輕柔柔的,聽得人連骨頭都酥起來。「你想要我……」 「妳也太一廂情願——」 冷不防地,她抓過他的健臂,拉過他的手探進她的上衣內,覆上那翹挺而渾圓的雙峰,滑膩的觸感自指尖、掌心傳來,五指本能地微微收緊,抓牢那片柔軟,感受那幼滑、彈性。他目光如炬,看著她的眼眸更為深沉…… 「嗯……」兩臂纏上了他的壯項,柔美身段挨近他的,彷彿在鼓勵他那隻大手繼續欺凌胸前的美乳。「喜歡麼……」 淡淡醉人的果香鑽進鼻腔,淺淺的低吟灌入他的耳中,逐步薰陶他的理智,仿如著了魔般,本能開始掌控理智,大手自有意識的輕揉慢捻那片渾圓,讓頂峰上紅蕊結成堅挺的果實。 「嗯……觸感好麼……」他不發一語,帶繭的長指輕輕刮過她敏感的頂峰,猶如電擊般的刺激,惹得她倒抽了一口氣。 兩手攀抓他膊上的布料,她更加貼近他,貓咪般舔咬他的耳殼、耳珠,小舌頂進了他的耳孔,耳內一片濕熱,他腹間一陣躁動,然她還嫌不夠似的,紅唇抵貼著他的耳朵,故意輕喘低吟。「想不想摸我……嗯?」 他整個人受到刺激,高大的身軀一震,他別過頭想躲開那撩人的舉措,可掛在身上的溫香軟玉卻挨得更近,柔嫩的小手捧著他的俊臉,唇兒貼得更近,幾乎是貼在他的耳中,紅唇微啟,逸出酥人心魂的聲音。「你不想要我麼……」 然後,他僅存的理智瞬間斷裂,暗啞的男嗓暴起。 「妳這妖女——」靈活的五指抓牢那片柔軟,用力揉搓,另一手則自後方撩起毛衣下襬,膜拜線條柔美的女性背部,長指一彈,挑開了胸衣釦子,無肩帶的黑色胸衣被扯下,丟到一旁去,這麼一來,大手能完全掌握那一方軟嫩,五指熟稔地一收一放,將美乳扭成不同的形狀,狠狠蹂躪那片誘人的美好。 「啊啊……嗯……」熱情被點燃得太快,她渾身一震,顫著手攀扶他的膊頭,頭窩進他的頸項,嬌喘連連。 帶繭的長指順著她美背的曲線而下,來到小熱褲,他撩開褲緣,探入,摸索到那柔軟白滑的俏臀。 「妳裡頭沒穿……」他偏過首,薄唇抵貼她的耳殼,低聲道出事實,那危險的語調透著薄薄的慍怒及絲絲連他自己都不察覺的興奮,指腹故意在股間的細縫不經意地遊走著,惹得她抽氣連連,嬌軀本能地挨進他精壯的男人身軀去。 「那很方便啊……對不……噢!」 後方的大手不曉得在何時來到前方來,探上她柔軟的腿心,帶溫的指掌正燙貼她的肌膚,微顫的腿心滲出蜜液濡濕他的指掌,雙腿自發閉攏,把那他的手夾在其中,留住自他掌心傳來的熱度。他不以為然,修長的指分開了兩邊擠來的滑膩肌膚,在花穴出口流連不去。 「方便誰?」他靠著她的耳畔質問,聲音低沈且危險,罩在渾圓上的大手將毛衣往上一推高。他稍為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俯下身,狂霸的舌緩慢地舐過玫色花蕊的底部,然張唇將其納入口中。他輕舔著、啃著,她主動抱住他的頭,將柔軟往他嘴裡送,而他也沒教她失望,有力地吸吮口中的軟嫩,像是要把嚐到的細綿觸感吞入腹中似的。 13 「我只是想你玩我……不行麼?」(慎) 「嗯……」蔥指順著他的金髮來回溜動,她慵懶如貓,趴伏在他的膊上,嬌吟輕喘。「方便你啊……可好?」 「是嗎?」伴隨他的回應是一股突然闖入的熱源,引得她顫慄灑了一地,此舉促使她兩腿夾得更緊,女性最柔美的那處也絞得他極緊。 眸色遽深,餘下的數指裝作不經意掃過她的大腿內側,一陣酥癢爬過她敏感的神經,她分開了大腿,這時,那只深埋在她體內的長指開始動了,進行一波波激烈的抽送,春水霪霪,弄得他滿手滑膩。 「啊嗯……」刺激、快感迅速流遍每一吋肌膚,她四肢虛軟,半攤軟在他身上,紅唇逸出柔膩的吟哦。 感知她下身已夠濕潤了,他猛然抽回了手,舌尖徐緩舔過殘留在手上的蜜液,那意猶未盡的舉措將淫靡的氛圍推上好幾分。 「妳打從哪裡學這些?」他側首,方唇貼在她小巧的耳廓低問,那低沈的嗓音帶磁,有著說不出來的性感。 「嗯……你指的是……什麼?」倏忽,如銀鈴般的笑聲在他耳畔響起,他感到柔嫩的唇、溫暖的呼息擦過耳際,然她慵懶地微側過身,青蔥的五指擒住他粗壯腕,微仰皓首,星眸掀抬瞟了他一眼,垂下,在他錯愕之下,嫩舌自紅唇伸出,舐過沾濕了的指節、指腹,然張唇將他的指尖納入小嘴中吮含,她的主動引得他心中一個激盪,跨間因亢奮而脹痛著。 「誰教你這些……」銳眸抹上異光,他瞇眼詢問,嗓音異常低沈沙啞,彷彿在抑壓什麼來著。 笑意爬上唇角,另一隻小手探上他的髮際,她借力仰起小臉,水唇靠個極近,輕輕吐露著芬芳柔軟的花語。「那……很重要嗎?」 說完,她主動獻上水唇,吻上他好看的方唇,靈巧的小舌將剛剛嚐到的味道,一併餵入他的口中,他低咆一聲,化被動為主動,大手托著她的後腦,霸道的舌把她的推回去,反過來吮嚐她口腔的每一處嫩壁,汲取她甜美的津液。 膠合的四唇方分開,他額緊抵著她的,深眸危險的瞇起。「妳這妖女就偏要玩火嗎?」 「哪有玩火……」垂眸,她嫣然一笑,柔軟的指腹輕觸那張緊繃的俊顏,她仰首,靠在他耳畔,輕聲說道:「我只是想你玩我……不行麼?」 「當然行——」陰狠的波光抹上闃黑的瞳眸,大手探入她的褲子裡,罩上那溫熱濕軟的那處,冷不防地,涼意竄過敏感的肌理,寒顫悄然爬過腿心,她低呼一聲,條件反射夾緊雙腿,反而更添了兩者之間的距離。 「啊呃……」冰涼的觸感在腿心流連,冷熱交錯,帶來獨特的感官刺激,敏感的花芯顫慄得厲害,春潮流洩,沾染他的指掌,可他還嫌不夠似的,長指連帶銀戒一同沒入緊窒的花徑,她尖叫出聲,兩隻小手攀抓他的皮革,下腹一陣痙攣,兩只大腿劇烈的顫抖,汨出豐沛的春潮,掬得他滿掌皆是。 嬌聲縈迴,自她口中吟唱出的優美樂曲,及循空氣傳來的柔軟呼息,令他的胸口為之一窒,教他感到莫名煩躁、惱怒。 凜冽的瞳眸一瞇,他擠入第二根長指,洩憤似的加快了抽送的動作,勾出更多春水,強烈的快感令她止不住浪吟嬌呼,她幾乎被弄到喘不過起來,但他卻不給予她半分喘息的空間,解開了她的熱褲鈕釦,褲子因突然的鬆脫而滑下,躲在裡頭的春光暴露在他的眼前。 他單臂攬過她的腰際,抱起,把她置在洗面盆旁邊的桌緣,將她的雙腿分別托到寬闊有力的兩膊,讓那片濡濕坦露在他眼前。 直勾勾的目光盯著她的腿間,盯得她渾身亂顫,方唇印上那早已濕得不像話的腿間,濕熱的舌用力一舔,由下而上的擠入兩瓣之間,將細縫滲出的潤澤納入口中,一下又一下的,用力的吮著、舐著,勾勒著花穴美好的形狀,感知她兩腿顫慄得厲害,靈蛇般的舌放肆的鑽入溫熱濕暖的花徑,刮舔嫩壁的每一吋,肆意搗弄、翻攪,極有技巧地將香甜的津液引導出來,納入他饑渴的口中。 他吮吸著那片誘人的姚色嫩肌,啜飲著缺提般不斷湧出的蜜液,逗惹得她抖擻連連,一再放聲嚶嚀。 「啊嗯……」背抵貼在冷硬的桌面,下身則有一股燙人的熱源在最羞人的那處戳刺,帶來如電流般的刺激,她心神盪漾,撐起身,雙腿大張,氾濫成災的花穴抵著他的嘴,好讓他狂熱的舌更深入,給予她更多歡愉…… 直到花唇汨出更多的春潮時,他半褪長褲,巨大的灼熱挺進她濕潤的柔軟,擠進她濕熱銷魂的體內。將她的兩腿架在腰上,他捧起她,更深入刺進她的體內,透過一遍遍強而有力的擊刺,瘋狂的一次又一次佔有她的身體,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此時,藏在腦際深處最深層的舊記憶被翻開了。 「勾引那些傢伙很得意嗎?」 她像頭無尾熊似的趴伏在他的後背上,紅唇呵出軟軟的氣息,眸光飄遠,她慵懶地牽了牽嫩唇,勾出淡漠的笑容。 或許吧…… 14 「不過我始終覺得有些事要讓你知道,不然 第三章 有些話說了 什麼也得毀了 距離夜場營業的時間尚有半小時,接連上層大門的階梯的照明燈滅掉,呈紫藍色主調的酒廊靜悄悄的,舞池懸垂的水晶燈倒映流燦光華,流線型吧檯外排滿了皮質高腳椅,吧檯面對一整列的櫥櫃,帥氣酒保則沉默地自櫃裡拿過敞口的矮身玻璃杯,倒入適當份量的伏特加及雪碧,再加了幾粒冰塊,熟悉地調製一杯名為Tequila Pop的飲料。 吧檯上坐著一名高窕頎長的男子,男子身穿黑色皮革上衣、緊身深色牛仔褲,腳踩著高身黑色軍靴,他五官冷峻且深刻俊美,頂著一頭個性十足的凌亂金髮,外形孤傲張狂,別具一種危險神秘的野性美。他一腳踩著檯緣,另一腳則好不客氣的踩在前方的高腳椅墊上,右臂擱在曲起的膝上,另一手則往後伸去,接過酒保遞來的酒杯,長指熟稔地拈起墊杯蓋著杯子,狠狠拍擊在吧檯上,透明的氣泡在杯內升浮,他掃開杯墊,仰頭將酒杯裡的透明液體一飲而盡,餘下的冰塊哐哐作響。 闃黑的眸抹上陰狠,然他大手猛的一使勁,狠狠將無辜的杯子摔到地上去。 鏗的一聲,杯子應聲而下,本是佈滿不少玻璃杯殘骸的地板又增添了不少閃爍著光的玻璃碎片。 帥氣酒保不以為然,只是挑了挑眉,調了另一杯Tequila Pop給男子,男子飲畢又摔,這回新的酒杯跟上個得到相同遭遇,被砸個稀巴爛,屍骸遍地。 帥氣酒保不慍不惱,表情木納得很,不一會又調了杯新的,男子再拍再乾再摔,周而復始的,看到在場人士膽戰心驚。 除了男子跟酒保外,事實上場內每個角落都塞滿了人,明明有不少座位泛人問津,但不知為何大夥兒就硬要擠在一起,塞到角落去,隨著遭殃的杯子數量越多,恐慌指數也隨之上升,眾人都打了個突,就怕沒杯子,老大會改為拿人來出氣。當眾人正在默禱希望老大不會遷怒到自個兒的身上之際,一把醇厚的男嗓破空而至,聽得眾人心中一個激動。 「搞什麼?」 循聲源看去,只見一名約莫二十來歲的高大帥氣的男生走下樓梯。 方才還嚇得皮皮剉的紅綠髮小子連忙上前迎接大哥級人馬到訪,同步站在那人面前,微曲身,恭敬喚道,臉上盡是無限感激。 「米哥!」 細長的眼睛巡視一周,葉子邢蹙起眉峰,叱責:「怎麼一地都是玻璃的?你這兩個紅綠燈,就算是打破了東西也得找個人打掃乾淨才行,該不會連這點小事都要你們的老大主動開口才會做吧?」 「呃……」 「怎麼了?」葉子邢反問,語氣透著一絲不耐。 「那個……」紅綠髮小子哪敢在老大聽力範圍之內亂說話,只敢悄悄伸出手指指向吧檯那邊。 循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葉子邢沉思了一會,才給予指示:「你們先到一旁去,也找人去訂購一批新的杯子。」 「是的,米哥!」 言畢,紅綠小子先後退下,並以火燒屁股的速度回到角落去也。 葉子邢往吧檯走去,繞過遍佈玻璃杯屍骸的地方,來到坐在桌面上的男子旁邊。 酒保清俊的臉上添了抹淺笑,恭敬地喚:「米哥。」 「得了。」葉子邢半舉起了手臂,表示收到了,便轉向那名神色冷絕的男子。「天行,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這傢伙發脾氣歸發脾氣,把所有杯子砸爛,下半場要怎做生意?」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葉子邢複問。 眸光落在葉子邢擔憂的臉上,弘天行緊盯著他好半晌,才挪開了目光,淡漠的開腔。「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湊巧心情不好。」 「天行,我聽說你前幾天跟喪狼幫的人吵起來,這樣說或者你會不高興,但逆天的事,你別再插手,也別再回堂口了……老大都退位不做龍頭了……而你又不肯接管,幫會上上下下都對龍頭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下面那班叔父甚至密謀要除去你這枚眼中釘,要是在這個時候再去招惹其他幫會的人,你的處境會更加危險——」 「別說了,我可沒心情聽屁話——」 「天行——」 「總之,老大打回來的地盤,無論怎樣都不可以落入其他人手中。」 葉子邢咬牙道,口氣有點衝。「天行,老大已離棄了我們,都四年了,為啥你到現在都不肯認清這個事實——」 「老大會回來的。」 「天行——」 「夠了Mike——」弘天行這時才望向葉子邢,目光冷凝。「該不會是連你也想離開逆天吧?」 眼眸掠過託異,葉子邢遲疑了下:「我只不過是有點嫌倦這種生活,希望可以過得安穩些。」 「是嗎?」 葉子邢注視弘天行,堅定地道:「不過,如果你堅持要留下來的話,我也會陪你撐到底——」 一雙墨黑的眼睛盯著葉子邢許久,弘天行才答腔:「Thanks。」 「哈哈哈,你何時變得這麼像個娘的?名校出身果然就是有一點點不同嘛——」說時,還不忘擺出感慨萬分的表情。 「依我看,你鐵定是活膩了——」 「那豈不是要單挑?」 言畢,二人相視而笑。 「喂,天行,你記不記得咱們是怎樣認識的?」定睛瞧著弘天行,葉子邢忽然問。 「你智障呀,咸豐年的事誰會記住?我只記得有個白痴曾多管閒事替我捱了一刀——」 「是這樣嗎?但我只記得曾經有個罵人白痴的白痴也閒得發慌替我擋下一刀呢——」 「葉子邢,我發現你的確是很欠揍……」簿唇噙著笑,弘天行譏諷道。 葉子邢這次沒回嘴,只是唇角牽了牽,瞅著弘天行直瞧,表情口吻有點嚴肅。「天行,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笑容不知在何時斂去了,只見弘天行凝著一張臉,一瞬也不瞬的睇著葉子邢,溫暖的眸色少了點溫度,透著些許冷意。 「其實——」 長袖下的五指收攏,捏緊,又鬆開,弘天行別開了眼,揚唇訕笑道:「想說你有多欠揍嗎?還是要繼續懷念過去?」 「天行——」 此時,急促的腳步聲忽至,一名橙髮小子匆匆忙忙自樓梯走下,他臉上有著數不清的瘀青,衣服上頭也沾滿大小不一的血跡,腳步狼瘡的往二人的方向衝去,快來到兩人面前時,一時失衝,砰一聲跌了個五體投地。「行哥——」 弘天行單手撈起橙髮小子,交給數名主動上前幫忙的手下。「發生什麼事?」 橙髮小子喘噓噓,抖著嗓:「喪狼幫那邊的喪林把場子砸了,還把好幾名兄弟打傷了——」 「媽的——」捏緊的拳猛然擊向吧檯,撞出震懾人心的駭人聲響。「全給我拿傢伙——」 場內傳來鏗鏘聲的清脆聲響,不少忙碌的身影在場內躍動,不一會,一名小弟跑來報告。「老大,已準備妥當了。」 「走——」弘天行轉身欲走,越過了旁邊的葉子邢。 一隻手伸來拉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弘天行。「等一下。」 腳步稍頓,弘天行朝立在前方手下們,命令道:「你們先到外頭去。」 接著,手下們魚貫而出,待所有人都離開酒吧,弘天行才回首望向拉著自己的葉子邢。 「看樣子,我真是很不會挑時間,每次都是這樣……」葉子邢自嘲一笑。 弘天行一語不發,立在原地,聆聽著。 「不過我始終覺得有些事要讓你知道,不然我想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葉子邢心虛的垂下眼自顧自的說著,擒著他手臂的五指不其然收緊,然他察覺到藏在皮革下的肌肉繃得有點緊,他抬眼欲問,卻對上了一雙異常冷漠的眼睛。 對望了一會,弘天行別開了眼,平靜地道:「還是下次見面再說。」 「好。」 葉子邢也不好勉強,鬆開手,看著好友轉身離去,看著那逐漸遠去的孤高身影,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沉思之中。 ※ ※ ※ 15 「我就是要搞事,你奈得我啥何——」 在一間裝潢鋪陳華麗時常的高級酒吧裡,一名小弟匆匆忙忙蹺過擠滿了人的舞池,急步趕到貴賓室去,向一名健碩大個兒恭敬地稟報:「老大,逆天的人來了。」 「是誰?」說話的大個兒約莫三十多歲,虎背熊腰,粗眉大眼,一身厚實糾結的肌肉幾乎要擠破西裝外套裡頭的汗衫,幾條粗身金鍊掛在項上,渾身散發著市井之氣。 「應該是兩大雙花紅棍之一。」 「帶了多少人來?」 「就只有他一個人。」 「真帶種……」大個兒聞言一頓,圓臉上掛著獰笑,便尾隨小弟走出貴賓房,腳方踏出房門,後頭多跟了數名跟他同樣高壯健碩的男人。小弟領著他們穿過舞池,來到吧檯,長身的吧檯旁全是空座,位處中央的高腳椅上坐著一名跟他們比起來身材較為單薄了些許的金髮男生。 男生悠然地坐在高腳椅上,五指抓住盛著飲料的矮杯杯緣位置,輕輕一晃,裡頭的液體如漩渦般迴旋。 「哎呀呀,我還以為小喪搞錯,果真有貴客大駕光臨……原來是逆天的天行哥嘛……」 大手稍頓,弘天行放下酒杯,目光往右一掃,薄唇微扯:「怎麼了?不歡迎嗎?」 「哪敢不歡迎?這一頭有誰會不曉得逆天曾經叱吒一時的兩大雙花紅棍?」 「是嗎?」 「天行哥,若果來飲酒的無任歡迎,搞事的話,那我就只好派人把你請出去了——」 回首,弘天行瞥了眼圍在他後頭幾名又高又壯的健碩男人,嘲弄般勾唇笑了,然拍案而起。「我就是要搞事,你奈得我啥何——」 接著,「啪」的一聲巨響嚇窒了場內的所有客人,隨著憤怒的咆哮聲暴起,全場死寂一片,連嘈雜的音樂聲都沒卻了,頗有風雨欲來的味兒。 「死小子,你他媽的別那麼屌!」喪林氣不過開始用強壯的胳膊推了對方一下,可弘天行不動如山,沒被推動半分。 「我他媽的屌又怎麼樣?現下我屌不起呀?」 「敢在我喪林地頭這麼囂張!你以為逆天還是龍頭大阿哥?我呸!狗屁的東西!」 狂怒的黑眸一瞇,弘天行直接下最後通碟。「總之,這裡是逆天的地盤,你識趣的就把場交出來——」 「你在說什麼呀?天行哥,我一句都聽不懂……下?什麼逆天?我可不知道——總之由今天起這個場子會由我們喪狼罩——而你們逆天?等著收檔啦——」 話尾方沒入空氣中,一記強而有力的拳頭已揮出,且擊中大個兒的頭顱,那記拳頭頗重,大個兒險些站不穩摔倒在地。 「林哥!」整個場內有三分之二的人全站起來,場內彌漫著濃重得直教人想窒息的殺氣…… 「弘天行,我今天不宰掉你,我就不叫喪林!」 「那你等著改名——」大手執起那隻盛著伏特加的酒杯,狠狠地往地一砸,鏗鏘一聲,玻璃杯子碎成一片,急促起腳步聲從遠而至。 「老大!」一大班身穿便服、手裡拿鐵管的人驀然從樓梯口衝下來,偌大的酒吧突然變得狹窄起來…… 挑釁的視線像輻射般四處亂射,兩大幫派對峙,殺氣無比高漲——戰事一觸即發! 鐵管敲打著牆邊的金屬聲,規律有致,一下又一下的拍擊,輕易牽出人類的恐懼感。 「你這個弱智,又說這傢伙是一個人來?!」大個兒眼見勢色不對,氣得狂打小弟的後腦,將怒氣遷怒於小弟身上。 「他明明……」 弘天行一把翻坐在吧檯上,踩在前方的椅墊上,他冷聲嘲諷:「出來混,自然是玩疊馬,你會玩疊馬,難道我不會?」 「小子,你用不用玩得這麼大呀?」大個兒嚇得冷汗直流整個背部,但他還能故作鎮定,以老大口吻嚇唬對手。 「我就愛玩火……」弘天行撇唇冷笑,闃黑的眸抹上陰狠,細幼且修長的五指自後方接過調酒師遞來的酒杯,略施手勁將無辜的杯子摔到地上去。「現在玩不起呀!」 清脆的碎裂聲音一落,金屬的撞擊聲越加響亮,弘天行的手下敲打得更起勁,彷彿是在回應頭兒的話。 大個兒心寒了一個,喉結上下滾動著,他是不是惹上了一個不得了的狠角色? 「怎麼了?」斜睨著矗立在原地的喪家之犬,弘天行冷聲奚落,不留餘地的。 「你們林哥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小子,只不過是個場子而已,犯不著鬧大吧?!」大個兒似乎被逼急了,發難的口吻摻雜著煩躁的情緒。 「我就愛玩大,你奈得我啥何?」 「小子,你現在想怎樣?」大個兒渾身殺氣,隨時會發飆提刀砍人的凶狠模樣。 「簡單,把場交出來。」弘天行身手俐落地從吧檯上跳下來,雙臂環胸,下巴微仰,跩得噴淚。 「好,一言為定。」這回,大個兒答應得出奇的爽快,馬上向手下使了一個眼色。 沒預警地,大個兒一把奪過旁人手上的鐵管,鐵管直接往弘天行的身上敲去,鏗的一聲,弘天行舉起左臂擋住了管身。 這麼一來,氣氛變得更添冷硬緊繃了。 「出來混,要講信用——」銳眸迸射出數萬點寒光,弘天行猛的一使勁,震開了堅硬的鐵管,可見力氣之大,看得大個兒心裡直打寒顫。「而你,沒資格出來混——我今天就要幹掉你——」 戰帖一下,眾人起哄。 「老大,接傢伙——」 鐵管劃破空氣,準確無誤地呈四十五度角拋物線狀朝弘天行那邊飛去,弘天行抬臂,單手接過鐵管,揭開了黑幫廝殺的序幕。 ※ ※ ※ 16 既然『出來混,講雷氣』,是你的座右銘, 場內一片混亂,鏗鏘聲響個不停,銀光亂閃,根本就難以分清那些是自己人,那些是敵人——不過,砍向自己的一定不是自己人。 「弘天行,你給我去死——」冷不防地,一把豪邁的男性嗓音破空而至,上方有銀光襲來,而這時他卻分了心。 「如果你堅持要留下來的話,我也會陪你撐到底——」 在銀光快要砍來之際,基於條件反射,身體自動有了反應,重重「鏗」一聲,擋去突如其來的一擊。 「我始終覺得有些事要讓你知道,不然我想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陰狠抹上了他的雙眼,長臂使勁一揮,鐵管在空氣中劃了個半弧,直朝那人的肩膊擊去,用的力度極猛,被擊中的那方馬上口吐鮮血。 「我始終覺得有些事要讓你知道,不然我想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他咆哮一聲,五指抓牢鐵管,卯足狠勁,往倒下的人的身上毆下去,一下又一下,即使那人已一動不動了,但他還像是發了狂似的毆打那傢伙。 血染紅了他的靴子,也染紅了他的視野。 其實在較早以前起,他的視野已被染成一片嫣紅,再也看不見其他顏色。 「歡迎回來,行哥,比預算早了半小時。」酒保手拿著抹布拭著高腳玻璃杯,笑著歡迎回來的弘天行。 「什麼半小時?」 「這是我的小小樂趣,請不要介意。」 酒保謙卑地應話,然話峰一轉,「對了,那邊的調查有些少眉目了,似乎查到那個女人的藏身地點。」 「雖然他把她藏得很隱密,不過要躲開所有人的耳目是不可能的,畢竟一邊藏人另一邊抓人,很容易就露餡了,除非跑路,不然想暪天過海幾乎是不可能的。」酒保把話說得雲淡輕風,一語雙關。 「他想跑路。」弘天行淡淡道出他所看到的事實。 「他是想跑路,可是他不夠狠心,這一點你們的確蠻像。說起來,現在逆天有夠混亂,內部爭鬥不斷,外頭的人又趁火打劫,我看再不找人回來主持大局,就GAME OVER了。」 冷咧的眼睥睨酒保的笑臉,弘天行擱話威脅。「你這個正在躲人的別多話,要是我發起狠上來,放風聲出去,外頭那班叔父就馬上趕來溶了你這個管數的——」 聞言,酒保清俊的臉上的笑容不褪半分,溫吞地道:「你不會的,你曾承諾過會保住我的。既然『出來混,講雷氣』,是你的座右銘,哪我就不用怕——還有,我不是管數,我只是一個酒保,僅至如此。對了,有人來了找你。」 「誰?」 「你的女兒。」酒保彎唇一笑,然自小型冰箱裡頭拿出一枝啤酒,拿過開酒瓶器,純熟地打開了酒瓶,遞給弘天行。 弘天行伸手接過,仰首喝了幾口冰涼的啤酒,才徐緩地問:「她人在哪?」 「在員工休息室看電視。」 聞言,闃黑的眼眸掠過一絲陰霾,不過下一刻又回復平靜了。「哦。」 弘天行邁開修長的兩腿,往休息室走去。 依循記憶,弘天行繞到吧檯後方,走過因光線不足而顯得有點陰暗的狹長走廊,不曉得是體內的酒精起了作用,抑或是什麼,步伐忽顯得有點沉重,原本平坦的直路變得不好走了。 當弘天行瞧見門上的標示時,心臟頻率突然加快,極冷的寒意爬過背後、四肢。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更驚覺自己手抖得厲害,指尖冰冷。 暗咬牙,五指握上門把一扭,弘天行把門推開,光線自門縫竄出,自裡頭傳來吵雜的電視聲,令他原本緊繃的心情稍為和緩下來。 員工休息室裡擺設簡單,一張長沙發、電視,還有放滿書報的矮櫃。電視是開著的,一名頂著一張娃娃臉,束了兩條可愛的小辮子,看起來約莫只有十二、三歲,實際年齡卻是二十多歲的女生坐在沙發上。 女生似乎沒察覺到他的存在,懷裡捧著大包大包零吃,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正非常專注地看著電視台播映的偶像連續劇。 弘天行邁開腳步,走近該名女生。「妳找我?」 女生終於發現到他的存在,馬上放下懷裡的大包、小包,跳下沙發,咚咚咚的撲到他的身上,然後大叫:「爸爸——」 弘天行沒推開她,也沒回抱她,只是任她摟抱著。「妳找我什麼事?」 兩臂自發收緊,女生像只樹熊緊抱著懷中的尤加利樹,磨啊磨,黏人得很。「爸爸——江湖救急呀——」 「發生什麼事?」蹙眉,弘天行順著問,淡薄的口吻夾有一絲不耐。 女生把臉深埋進他的胸懷,撒嬌。「我被家裡的人罵了,不想回家啦。」 眉峰皺到更緊,弘天行問:「那妳想怎樣?」 聞言,女生像只偷到腥的貓笑了笑,調整好表情才自他懷裡抬起臉來,睜著一雙像小鹿班比的無辜大眼,楚楚可憐的瞅著弘天行,顫著嗓,問:「那個,我可以去你家嗎?」 「今天不方便。」弘天行斬釘截鐵,完全不作考慮。 女生「哇」一聲,轉而拉過他的手臂賣力地搖晃。 「哇呀,爸爸,要是你不幫我的話,沒人肯幫我的……」 「爸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勉為其難讓我借宿一宵啦。」 那語氣幾乎是懇求了,但弘天行依然無動於衷,直盯著她看。「沒人教妳別隨便去男人的家嗎?」 「沒有!」答得好一個理所當然。 「隨妳喜歡。」 ※ ※ ※ 17 「有些話說開了,什麼也得毀了。」 喀啦。 厚實的大門方啟,室內大放光明,率先走到玄關的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女生,洛小漩飛快地脫下了鞋子,就咚咚咚的奔向大廳,方步入廳,便赫然發現偌大的兩層式的洋房裡頭幾乎是空蕩蕩的,傢俱擺設全披上了白布。 「爸爸,怎麼全鋪了白布的?之前都不是這樣的——」洛小漩震驚非常,小手抓住沙發頂上布緣的一角,回頭詢問走在後頭的高大男生。 「反正都不會回來,省得找人打掃。」弘天行答道,腳步未停,兩腿自行越過她,往開放式廚房走去,隨手把鑰匙放到流理檯上。 洛小漩誇張的提高聲浪應了兩聲,便像條小屁蟲的追隨那抹孤高的身影。「也對啊,爸爸有宿舍的配額,可以住在宿舍裡,不用回家啦……」 洛小漩半趴在流理檯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瞅著那個正彎著身忙著在冰箱裡翻找的弘天行看,目光不曾挪開過半分。 弘天行轉過身來,其中一隻大手上多了罐啤酒,然他才瞥了她不久兩眼,又背著她,斜倚著流理檯。 黑靈的眼睛微斂,洛小漩抿抿了唇兒,再抬起的時候,巴掌大的小臉推滿笑意。「不過,有這麼大的房子不住不是挺浪費麼?」 曲起指節,往後一拉,弘天行拉開了拉環,拿起飲料就灌上一口。「沒有浪費不浪費之分,只是家裡一物業,有沒有人住都是一樣,分別不大。」 「又是啤酒,爸爸你家裡就沒別的飲料麼?」濃郁的啤酒氣味沿著空氣而至,惹得洛小漩皺起了一雙小秀眉。 弘天行側身,微偏頭,沉黑的眼珠子溜到一角,瞟了洛小漩一眼取笑道:「有的,就沒妳要的柳橙汁。」 「哼哼——柳橙汁不知多好喝——」聞知他又在嘲笑她的小孩子口味,洛小漩有點不高興,想別開眼不看他的,可眸光才方挪開一秒鐘又瞬即回籠,非常之不爭氣。 然弘天行再沒答腔,回過身去,室內馬上陷入一片死寂的靜默。 眼目巡視屋子一周,最後洛小漩的眸光膠在二樓。 「爸爸你該不會是連臥室也封了吧?」 弘天行沒答話,逕自喝著手上的飲料,那俊帥的側面透著濃厚的疏離意味,看得她心裡直發痠。 「我要上去看看才行——」說話時,洛小漩還付諸實行,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去,結果才走不夠三分之一的樓梯就被人喝停了。 「下來。」 洛小漩猛然停下腳步,回首,迎上那無比深銳的目光與及對上那張異常冷繃繃的俊容。 「下來。」彷彿唯恐她聽不見似的,弘天行重複道,口吻冷得像塊冰。 握著扶手欄杆的青蔥白指微微收緊,洛小漩瞇著眼,吐吐舌,淘氣問:「爸爸,你該不會是藏了個女人吧?所以不准我上去嚕?」 「給我下來。」弘天行仍凝著一張俊臉,冷言。 異樣的氣氛在二人之間流動著,他們不言不語的對望了好一會,洛小漩握緊粉拳,嘟了嘟嘴,聽話的走下樓梯。「好吧好吧,我只是說笑而已,爸爸不要生氣嚕……」 「我沒生氣。」弘天行步出廚房,手拿著喝了一半的啤酒,踱步走到客廳的一角,坐在冷色的地板上,背挨靠著牆,長腿一曲一直的,慵懶姿勢摻合了頹廢的意味。 「是是是……」洛小漩又急步跟上去,在他旁邊站著。「爸爸你心情不好嗎?」 「不,只是有點累了。」 「那我不吵你好了。」洛小漩體貼非常,轉身欲走。 「妳過來——」乍聽見他的嗓音,洛小漩正欲作出反應之際,左手就被一股強大的力度扯去,她一時失衡,再加上地板有點滑,整個人直接往前傾,一陣暈頭轉向,人便跌入溫暖的懷抱之中。 一條長臂伸來,越過她的雙肩,襲上她的鎖骨,微使勁將她帶進懷裡去。 「借我枕一下。」也沒問她意願,弘天行隨便拋下一句,就枕在她的右肩,闔上雙目,而懷中的女生只是初時一愣,之後也沒抗拒,順勢挨在他身上,狀似默許他的行為。 二人沒再開口說話,沈寂的空氣在偌大的空間緩緩流動,洛小漩斂下眼,細細呼吸著,空氣中那唯一一點曖昧。 輕吁了口氣,洛小漩徐緩掀開眼簾,仰目看著白茫茫的天花板,輕聲問:「爸爸……你睡著了沒?」 「還沒。」弘天行睜開落寞的淡眸,沒焦距的眸光落在地板上的某一點。 相隔了一陣,洛小漩再度開腔:「爸爸,那個……你心情好了點沒?」 「嗯。」弘天行自喉間輕吭了聲,以示回應。 「爸爸,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你都可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洛小漩關切地問,言語間有點著急,可懸宕在她身上的男人沒有半點答話的意欲,依然眺望著遠方,陷入一片沉思。 「爸爸?」洛小漩似乎以為他睡著了,又喚。 「妳可否靜一下,不要說話?」弘天行詢問,口吻淡且輕,沒有半點責備的意思。 洛小漩聞言一愣,也沒抗議還是什麼,就聽話的閉嘴不說話。 壓在她肩際的頭挪開了半分,弘天行收回視線,轉過來看著女生難得恬靜的側臉,垂掛在肩的長辮子,幽黑的眼眸一片黯沉,他貼靠著她小巧的耳廓,以近乎氣音的嗓道:「就聽我說話好了。」 闔上眼目,弘天行長吁了一口氣,彷彿要將憋在胸口的不快愁緒一下子呼出體外。 眼皮微掀,弘天行凝睇著她半張恬靜的側臉,執起垂在她其中一方肩的長辮子,輕柔地撫弄著。「從前我就在想為什麼妳這麼愛束辮子……」 大手轉而撫上她的兩頰,他啞聲問,濃重溫熱的呼息噴散在她的耳際、肌膚上。「可到現在……我卻想問,為什麼不束了?」 而回應他的是一室的空盪,與及懷中那微微的律動。 「為什麼……」他低低呢喃著,微俯首,鼻尖撩開她的黑髮,熟悉的淡香縈迴鼻間,他把頭埋進她的頸窩,閉上眼睛,眷戀地呼吸著,一口又一口,將嗅到的香氣納入體內,填滿胸臆。「香味不同了……」 「為什麼……」收緊了那條鎖著她兩肩的長臂,將她更往懷裡帶去,緊貼著他的胸口,他把她抱得極緊,用力得似是要把她揉到自己的骨血裡去。「可是我還是喜歡這種香味……」 深吸了口氣,他掀眼,拖著低沈瘖啞的嗓音,抵貼在她耳中低語。 「畢竟這樣才像妳,我的小玫。」 喉際泛酸,洛小漩用力呼吸著,強忍著胸臆間的酸楚,強忍著奪門而出的衝動,安靜地待在他的懷中。明明習以為常,為何心臟還是會覺得難受? 靜默的空氣在室內迴盪,她等著另一波心痛的到來,可等著等著,卻沒了個下文,唯能聽見的就只有那幾不可聞的細微呼吸聲,與及平穩的心跳聲。 當她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熟悉的男嗓又在她的耳際響起。 「知道嗎?」 下? 「有些話說開了,什麼也得毀了。」 幾乎是在下一秒,洛小漩全身僵硬,象徵恐懼的顫慄,閃電般掃過她的四肢百骸。 這句話……是跟她說的嗎? 「爸爸……其實……」她顫巍巍地開腔,可是沒人應聲。 箝制住上半身的長臂不知在何時鬆開了,洛小漩輕而易舉就脫離了他的懷抱,轉身,只見一張沉睡的俊顏,極具壓迫性的雙眸斂去了。 睡著了麼?方才那些都是囈語麼? 洛小漩出神的盯著那張即是熟睡也帥得驚人的容顏,小臉不自覺湊近他的,她輕聲喚道:「爸爸……」 沒反應。 「爸爸……」洛小漩試探性的再開口輕喚。 沒反應。 小臉又湊近了幾寸,四唇相距不遠,只差一分,她的唇就能碰上他的。 這時,他不久前的話在腦際復響。 「有些話說開了,什麼也得毀了」 接著,淘湧的愧疚栓塞腹腔,靈目游離不定,粉唇開開合合,試了好幾回只能勉強吐出幾個字來,沒法把話說好。「爸爸……其實……」 閤上雙眼,強抑激動的情緒,輕輕道,那聲音極細,細到幾乎與唇語無異。「爸爸……對不起……」 洛小漩站起身,奔至玄關,執起置在地上的包包,奪門而出。 就在大門帶上的那刻,坐在地上的男人緩緩掀開了眼皮。 「我始終覺得有些事要讓你知道,不然我想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爸爸……其實……」 後腦挨靠著牆,他睨著那扇厚實的門扉,沉聲複述,那嗓音清冷無比,那雙幽暗的眼睛寂如死潭。 「有些話說開了,什麼也得毀了。」 既然一開始存心欺瞞,何必前來拆穿? 18 「就是談論公主穿的裙子是這麼的短啊…… 第四章 永遠也別要醒來……好嗎? T大宿舍三樓。 喀嚓——一名打扮入時的美麗女生推門內進,入目盡是簡單不過的擺設,兩張設計單調乏味的單人床分別緊貼兩面牆,床頭前方則是桃木製書桌,書桌上放了幾本參考書及一台黑色的手提電腦,美目環視一周後,視線最終落在那名背倚著床欄,悠然地坐在她床上的銀髮男生身上。銀髮男生身穿黑色V領針織毛衣、深黑色牛仔褲,他手長腿長,體形單薄,身上沒有半點男子應有的陽剛氣息,反而帶給人一種陰柔之感。他膚色偏白,五官深刻且俊美如刀鑿,臉部線條冷峻,讓他看起來份外冷漠,但那冷漠之中卻夾帶了一絲慵懶的味兒。 接著,慵懶的男嗓循著空氣而至。 「哦?回來了嚕。」 藍小玫神色自若,緩步走到床緣。 「這是我的床。」那口吻平淡得像是在說著跟自己無關的事宜。 洛沁泓線倏優美的唇形一勾,微仰頸直瞅著她看,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我知道。」 藍小玫沒接話,只是睜著一雙平靜的黑瞳迎上他的眸光。 「怎麼了?生氣了嗎?」 「不,我沒生氣。」藍小玫應話,表情淡然且木訥,那說話的語氣不具一絲情感,宛如正在應付不認識的陌生人似的。 「哦?」對於她不甚豐富的表情,洛沁泓非但不感納悶,反而興味盎然的緊盯她的臉。「也對的……」 伴隨著笑意遽深,洛沁泓收緊擒著她臂膀的五指,微施勁度一拉,將她拉向自己,促使她重心傾前,二人的臉靠得極近,呼息幾乎是相互糾纏著。 「畢竟家裡那張才算是妳的床吧……」 藍小玫沒多大反應,只是定眼看著那雙彷能貫穿人心的深眸,扮演一個絕佳的聆聽者,等著下文。 洛沁泓冷哼了聲,又加深了唇上的笑弧。「我嘛……對那張床比較感興趣……」 聞此,藍小玫還能處之泰然,只是清澈的瞳心遊走過一絲不悅。 見此,洛沁泓笑得更樂,然話峰一轉:「不問我為什麼在這裡麼?」 「你怎會在這裡?」藍小玫非常合作,順著他意詢問,可她的語氣極淡,表情亦是同樣的淡薄,可洛沁泓並不將此放在心上,只見他唇角一扯,帶勁的大手一拉,將她拉倒到床上去,將她困在身下。「來找妳啊……」 一綹禾色的髮絲因方才的動作而散落在她巴掌大的臉頰、性感的鎖骨上,被拉倒在床,藍小玫依然神色自若,抬手撩起數絲散落在臉上的髮絲。 「哼。」一只大手忽地襲來,粗魯地箝過她的細腕,鎖在腦袋的一側。 仰首,只見洛沁泓唇上勾劃著邪惡的弧度,笑得很懷。 藍小玫不作反抗,更沒抗議,美眸淡瞟了洛沁泓一眼,便挪動嬌軟的身段,挨靠在最舒適的位置,姿態慵懶得一如頭小貓咪,完全不把那如火把般的侵略視線當成是一回事。「嗯……」 洛沁泓俯下身來,帶溫的唇故意貼著她的耳朵低語。 「妳啊……真是性感得近乎病態了……」 濃重的灼熱呼息隨著他的唇一張一合,噴灑到她幼嫩的肌理上,帶來異樣的感官刺激。 「嗯……」藍小玫半易起眼,享受著他引起的異常躁動,不曉得是主動迎合還是不經意,她側過首,枕著柔軟的棉被,任由皓頸、細肩上的白嫩細緻紛紛坦露在男生灼熱的眼底下,那舉動彷彿在向男生送上無言的誘人邀請。 洛沁泓勾了勾菱唇,沉聲感慨道,那略帶嘶啞的男嗓有著說不出來的性感。「妳這個小妖精……」 然他半壓在她身上,垂首吻上她的細頸,一口又一口,舔吻啃咬那誘惑的曲線,他也不急著佔有她姣好的身子,大手撫上她那白滑的大腿上,遊移、滑動,享受她身上那如絲綢般的美妙觸感,還有欣賞那斷斷續續,比音樂還要悅耳好聽的嚶嚀。 「妳啊……想不想知道男生們今天在背後怎樣談論妳嗎?」洛沁泓又問,臉埋進她的頸窩,嗅著自她身上傳來的醉人果香。 「嗯?」 「就是嘛……」洛沁泓不懷好意的邪笑著,不安份的大手移上了好幾分,鑽進了銀灰迷你裙,粗糙的指尖緩慢地順著光滑的嫩肌滑上去。「就是談論公主穿的裙子是這麼的短啊……」 感覺到她的輕顫,俊臉湊得更近,洛沁泓幾乎是貼在她的耳中說話,弄得她耳內盡是一片濕熱。「那到底裡頭有穿沒穿呢……」 「那之後呢……」 「有些人猜有,又有些人猜沒有……」 「跟著呢……」 灼熱的大掌滑到兩腿的中央,調皮的掃著內側的肌膚,挑弄著她的神經末梢。「他們爭論了許久都沒結論呢……跟著有人來問我意見……」 「喔?」 「妳猜我回了什麼來著……」 「那你回了什麼……」藍小玫溫馴得很,當真順著他的意思來發問。 「我說嘛……用猜的是沒用的……要……」低笑聲自耳畔傳來,洛沁泓故作神秘的道,說時,五指繼續往上攀去,肌膚上的疙瘩感與被挑起的好奇心同時折磨著她,令她的感官更為敏感。「要什麼……」 「就是嘛……要一探虛實才知道答案——」灼熱的溫度猛地覆上了她的腿根,突如其來的刺激,教她倒抽了一口氣,那裡沒有絲毫用來遮掩的布料,唯能感覺到只有那片淫靡的濕潤,與及令人恨不得好生蹂躪的柔軟觸感。 「而答案是……沒穿。」 「對吧,誘人的小妖精……」 洛沁泓半撐起身,帶繭的長指在花穴打轉,長指鑽入細縫裡,來回穿梭,緊隨著每次的進入,那緊窒誘人的內壁就圈得更緊,仿如不讓他離去似的,她身體上熱烈回應均令他著迷不已,間接驅使他加快進出的速度。 「他們是指用眼睛判斷……並不是用手來證實……」秋水星眸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五指抓牢無辜的床單,藍小玫嬌吟輕喘,嬌美的身子磨著蹭著柔軟的床鋪,享受著他的愛撫。 嘴角噙著笑,注視她的眸光愈加熾熱。「也對呢……那我用眼睛判斷的好了……」 語音方落,一抹迷人的笑靨自藍小玫的臉漾開。 「妳在笑什麼,嗯?」 如扇子般的黑睫低垂,藍小玫幽幽道,嗓音在他的挑逗下顯得嬌軟無力,聽得人心頭發癢,巴不得好生欺負她,可是微喘的紅唇卻不協調的噙著一抹笑。「沒什麼,只不過是想提醒你別扯壞我的裙子……」 「哦?不是……別弄濕我的裙子嗎?」洛沁泓邪惡一笑,貼在她的耳中輕問,大手依然忙著對她使壞。「嗯?」 「不是都被你弄濕了麼?」 「原來公主是在抱怨這個嘛……」洛沁泓低低在笑,邪佞的長指深入她緊窒的花徑,肆意翻攪搗弄,故意勾出更多蜜液,令她更為濕潤。「我不介意負上全部責任的……」 藍小玫也跟著笑了,那笑多少夾了點慵懶。「依我看嘛……你只會令情況變得更糟糕吧……」 「妳這個狡猾的小傢伙……」 「故意說話刺激我,就是為了要我為妳服務,嗯?」洛沁泓靠在她耳畔篤定的道時,忙不迭以舌尖順著她的耳朵內側的形狀勾劃著,舔過那細緻的肌膚,品嚐她的顫抖。 而這回紅唇忙著呻吟喘息,並未回嘴,只是彎起美麗的弧度,衝他一笑,那嬌嬈的模樣看得他心頭一動。 「不好好蹂躪妳可真是太對不住自己……」嘴角翹起抹笑弧,洛沁泓托高了她的兩條腿兒,勾掛在他寬闊的膊上,此舉令原已短的裙子往上提高了幾寸,令躲在裡頭的春光全暴露於男生的目光底下。 洛沁泓伏下身,將臉埋入她的腿間,溫熱的唇舌吮吸沾了蜜液的肌膚,循著流洩的源頭舐去,然他張唇含著兩片粉嫩的花瓣,用力吸吮,感知身上的人兒為之一震,溫熱的暖流自她體內涓涓流出,渡入他饑渴的口中。 「嗯——」 藍小玫難耐的扭著身子,禁不住弓起下半身,將柔嫩更往他嘴裡送,而他也不客氣的將嚐到的蜜津全數吞吃入腹。然而,他嫌不夠似的,火熱的舌尖鑽入其中,輕刮、舔弄著,進一步侵犯她每一吋嫩土。 「啊——」歡愉如猛浪般捲襲而至,兩腿劇烈地戰慄著,藍小玫四肢虛軟無力,癱瘓在床上,在他熟稔的技巧底下,放聲浪吟,陶醉於那蝕魂般的快感之中,不能自己,還伸手探向他的後腦,將他壓向自己,彷彿在鼓勵身上的男人續以最羞人的手段折磨她。 當藍小玫將被鋪天蓋地的快感所掩沒之際,冷空氣拂過下體,涼颼颼的感覺教她從情欲之中稍為清醒過來。她睜著半溢滿水氣,只見不知何時洛沁泓回到上方,他凝著一張臉,曜黑的深眸瞅著她直瞧。 那是一雙明明有著溫暖色澤卻不協調的透著如薄冰般低溫的眼眸。 「妳跟別的男人做了嗎?」 在眸光抵觸的一瞬間,那雙眼睛,教她恍惚了一下。 「你怎知?」 「這個是那個人弄的吧?」洛沁泓握著她的大腿,粗礪的指掃過近著腿根該處突起的紫紅肌膚。 麻癢的感覺自他觸碰的地方傳來,腿兒顫了顫,藍小玫輕吟了聲。 她身體的誠實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之餘,也惹火了他。「我的人只是不在幾天而已,妳就不甘寂寞起來?」 洛沁泓故意用粗糙的指腹掃了又掃,惹得她一抖一抖的,腿根甚至因此而再次滲出水來。 「你是在吃醋嗎?」 洛沁泓猛然俯首,狂妄的吸取那沁流不止的蜜液,舌尖懲罰似的挑弄輕戳刺粉色的細縫,故意折磨她的敏感地帶,逗得她酥癢難受,只能隨著他唇舌的動作,放聲浪吟。 半撐起身,看見她意亂情迷的表情,他氣消了不少,舐過她微微發顫的下唇,故作體貼地問:「舒服嗎?」 「快被你整死了……」藍小玫嬌喘連連,氣若柔絲。 「誰叫妳要我吃味?」他半瞇著細長的眼,撇唇冷笑,淡聲開口。 她沒答腔,只是睜著一雙鑲滿水氣的星眸,出神的瞅著他看。 那專注迷戀的表情,他不是未見過。 想罷,洛沁泓面色一沉,一開口就是嘲諷。 「看得這麼入神,有這麼相像嗎?」 低沈男嗓猛的扯回她飄遠的思緒,此時的她反應過來,別過眼,平淡地應道: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是真的不懂……抑或是佯裝不懂?」洛沁泓窮追不捨,那幽暗的眼眸緊盯著她的臉蛋,不錯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這回,藍小玫抿唇不語。 而洛沁泓也沒接下去,只是瞇著利如鷹的黑眼,盯著她倔強的側臉,盯得大手不其然地緊握成拳。 詭異的沈默令將綺麗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足以教人窒息的一室凝重的冷空氣。 好半晌才有人打破沈默,話峰一轉,手也隨之配合,往她披散在床上的髮探去。「怎麼沒見一陣子,連髮色也不同了——」 可指尖還沒碰到她時,啪的一聲就被她拍開了,她美目帶冷,漂亮的小臉上明顯寫著不悅。 洛沁泓留意得到她表情上的轉變,對於她激烈的反應,他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勾起一方的唇角輕問,語息間混雜了一絲不顯著的落寞。「還是不行嗎?」 如他所料想的,她沒給予答覆,只是冷著一張臉,活像個女王似的直接下逐客令。 「出去。」 「剛剛身體還挺熱情的嘛……怎麼現在表情卻這麼冷淡呀……」大手再度試探性的伸出,快將碰到她的肩時,她已高舉起手朝他的臉上揮去。不過她的手才有所動作就已被制服,有力的五指像鐵鉗的擒著她的細腕,他用的力度很巧妙,沒弄痛她,也讓她掙脫不了。 二人也沒說話,只是互瞪著對方,誰也不作退讓。 好良久,洛沁泓率先沉不住氣,開口質問,臉上的笑容近乎是狂怒。 「就這麼在意?」 而回答他的是兩潭猶如結了冰的清澈瞳眸。 「我說了,出去。」 僵持的氣氛持續了好久,才有一方選擇妥協。 洛沁泓不發一言,凝睇了她寫著厭惡的美眸一眼,便順應她的意思離開房間了。 帶上門後,他斜倚著門扉,五指收攏成拳,那闃黑的眸心盡是一片駭人的森冷。 ※ ※ ※ 19 這麼沒節操的貓我倒是頭一遭見識得到…… 狹小的走廊上,有兩名高大的男生並肩行走著,他們身材修長,長相出眾,五官冷峻且分明,其中一名男生更是染了一頭觸目非常的金髮。 「阿魂、阿魂——」 這時,一名瘦削長相普通的男生急步追上二人,大喊著,可該兩名男生依然沒回頭,自顧自的走著。 「阿——」他加快腳程,一個箭步擋在二人面前,同一時間也對上對方詫異的目光。「阿魂?」 仔細一看,才驚覺自己認錯人,慌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不打緊。」金髮男生勾了勾唇,冷淡地回了這麼的一句,便跟同行的冷酷男生蹺過他繼續往前方走去。 ※ ※ ※ 計算機實驗室三 「喂喂恆仔很久沒見了——」 「嘩嘩嘩嘩——你搞什麼你啊——那是誰做的好事?」男生乙指著名為恆仔的男生那有點紅腫的右頰,哇哇大叫,故意引來旁人的注意。 之後,陸續有不少幸災樂禍的聲音。 「該不會是被女人打啊……」 「果然有多少風流就有多少折墮啊——」 「被人發現你一腳踏幾船呀?」 名為恆仔的男生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急急反駁,捍衛自己的名聲。 「不是啦——是被公主打的啦……」 此話一落,惹來更多人的關注,約莫有十多位人士馬上跑來堵他,名義上是關心他,實際上是來打聽八卦。 事實真相尚未弄清,所有人的矛頭通通指向本應是受害人的男方。 「嘩嘩,你對公主做了什麼事?」 「你該不會是膽大包天到對公主用強的吧?」 此項假設還沒得到證實,就有人急著為話題中的女主角抱打不平,外加主持公道。 「你這條大淫蟲——」 「你竟敢動咱們的公主——不揍你不行——」 恆仔撫著自個兒的臉,連忙澄清,表情很委屈。「冤枉啊……我什麼都沒做……」 「我只是……」 「只是什麼?」 幾十對眼睛瞪著他看,被圍在中心的男生頗感壓力。 「只是摸……」 耳聞某個動詞,基於「十個男生九個色,最後一個一定是性無能」的緣故,在場男士都不約而同地朝最歪的方向聯想過去。 「你還敢說出口——」 「你你你這無恥——」 還有人是紅著臉罵的。 「不不不——大家誤會了我,我只是摸了下她的頭髮而已……」 接著,鴉雀無聲。 「跟著呢?」 恆仔怨歎,口吻充斥著濃濃的無奈。「就被賞了一巴掌……」 「哦……」大家極有默契的發出一個單音,那個音節長得要命。 然後,責罵的話語一個接一個丟到恆仔的頭上去。 「你這白痴——」 「大白痴——」 「公主一向討厭別人碰她的頭髮……你還不知好歹……」 被罵個狗血淋頭,恆仔只敢縮著頭,細聲抱怨:「我以為她只是說笑……沒想過她是認真的……」 眾人沈默。 受不了突如其來的冷場,恆仔一時緊張,張口就道盡了不滿。 「但只不過是摸個頭髮而已,犯不著反應這麼大吧——」 眾人你眼望我眼,似乎也挺認同恆仔的觀點。 可是還是有人為女主角的所作所為作出辯護。 「可能公主怕你弄亂她的頭髮,女兒家都愛美,你懂得多少?」 「對對對——你懂什麼?你又不是女人——」 「廢話,我是百分百的男人——」 「去去去,更何況公主一向反覆無常,你又不是不知……」 基於話題中的女生在系裡是挺具知名度的,故大多數人都抱著八卦心態在聽著,可芸芸眾生之中偏偏有一個人越聽,神色就越凝重,不知情的人可能還會以為被打的人是他,而不是站在眾人之中的受害者。 那是一名穿著一身黑的銀髮男生。 「阿魂,你幹麼臉臭臭的?」坐在他旁的瘦削男生關切地問。 「看得這麼入神,有這麼相像嗎?」 尚記得,他是這樣問她的。 縱然只有僅僅一瞬間,但他曉得,那雙清靈的眼瞳並不是看著他。 「阿魂?」 自沈思中抽離,洛沁泓稍為調整好思緒,揚起笑容,跟對方閒話家常起來。 「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是發現家裡的小貓咪乘我出門期間外出找男人——」 「誒?你是在說你家的小女王?」對方一面了然的樣子,似乎並不感到意外。「牠不是常幹這活兒麼?有什麼值得你好生氣?」 洛沁泓愣了下,呢喃道:「也是呢……只是那隻公貓敢在她身上落款……」 對方驚叫個兩聲,一面震驚。「喔喔——真帶種的公貓呢……那你家的小女王沒發難麼?」 一刻沈默。 「……就是沒發難。」 「竟然是這樣?」對方的嗓音因驚訝而提高了幾個音節。「但我明明記得你之前說過小女王上幾回都有發難的啊——」 「嗯哼。」 「而且,阿魂你還得出面教訓那數頭找死的公貓——」 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桌面,洛沁泓回應回得有點心不在焉。 「……是這樣沒錯。」 「怎會這麼反常的……」 「對啊……挺反常呢——」深黑的眸驀地一黯,洛沁泓牽唇故作輕鬆地補上一句:「搞不好她挺喜歡那頭公貓就是。」 「阿魂,我說你啊,也太寵你家的小女王了,所以牠才會恃寵而驕的……」 「再說,這麼沒節操的貓我倒是頭一遭見識得到……你乾脆找另一頭乖巧聽話的小貓咪好了……」 「這可不行呢,非小女王不可……」 洛沁泓彎唇笑了,那無何奈何的口吻蘊藏著寵暱意味,令看到的人都為之動容。「我只要小女王。」 當然,對方也不例外,不過感覺一過,理智回籠就會不由自主地翻翻白眼。「阿魂,你對小女王的執念也太深了吧?」 「不同的,她是特別的……」洛沁泓並沒詳述,只是笑著輕描淡寫的交代一下。 「說起來,阿水,你啊究竟有聽懂沒懂?」 名為阿水的男生連想都不用就答。「懂啊,不就是在聊貓經嚕?」 洛沁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放心啦阿魂,我不會像阿言那樣硬是把別人的貓經當成是女人經來聽的,他滿腦子女人、色情,不代表我也跟他一樣——」 洛沁泓又笑了,幽深的黑眼注視阿水,意有所指道:「懂就好了,我就是知你懂才跟你聊呢……」 「欸,不過話說回來……」阿水長歎。「阿魂啊,你真是太疼你家的小女王了——」 洛沁泓也不甚在意,只是揚出好看極了的笑容,眼神堅定地說。 「這是當然的,她對我很重要。」 ※ ※ ※ 20 「她是我養的貓……即使她的舊主人前來認 T大男生宿舍一樓。 宿舍房間內有兩張雙層床,兩個書櫃、兩個衣櫃,而且裡頭還有兩個人,一對年輕的俊男美女,男生躺臥在其中一張雙層床的下格,而女生則側坐在床緣。 靜謐的空氣充斥於滿室,唯能聽見的就只有淺得幾乎不著跡的呼吸聲。 「……」看著那名躺在床上的金髮男生,他雙目緊閉,睡得極沉,藍小玫長吁了口氣,喃喃地說,聲音極輕,不曉得是跟男生說的,還是跟自己說的。「你的表哥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腦際閃過在不久前的片段…… 「嗨,小菱——」眼看前方離她不遠處的地方有抹熟悉的身影,藍小玫慣常上前打招呼去,卻發現身影的主人正含著淚盯著對面的男人看。「怎麼了……」 而她還沒來得及搞清何事,身影的主人就轉身一溜煙跑走了。「小菱?!」 接著,一把陰沉且略帶點急躁的男性嗓音自她背後響起。 「叛逆小孩的孖辮妹。」 「是?」她反射性望向對方,只見對方神色不變,而她則臉色丕變。 對方身上扛著應該跟他同樣高大的男生,她看不見那人的臉,只見他頭垂得極低,一副頻死狀,而頭髮是一片耀目的金…… 那一瞬間,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果然沒認錯人——很久沒見了——看來妳也閒著沒事幹的吧——那就麻煩妳抬這俱死屍回宿舍——這是鑰匙跟退燒藥片——妳拿著,就這樣——」 「下?」她瞠圓了雙眸,看著男人把他身上的重擔轉移到她身上去,然後跨步往女生逃跑的方向走去。 之後,事情就演變成這樣子。 「叛逆小孩的孖辮妹。」 她挫敗的悶叫一聲,纖手拍了下自個兒的額頭。「白痴。」 「看來妳也閒來沒事幹的吧——那就麻煩妳抬這俱死屍回宿舍——這是鑰匙跟退燒藥片——妳拿著,就這樣——」 沈吟了下,她又說話了,輕輕的。「……實在是太不負責任了。」 眸光不自覺又回到床上的男人身上,然後她就著眼角餘光,瞥見右邊白色的長袖口隱約地看到纏著紗布的樣子。「這是……」 指尖欲碰上他的衣袖之際,一抹鮮色的紅在白色的衣料上漾開,綻放成一朵小小的血花,似乎是傷口裂開了,她心一凜,抖著的指沒再向前,轉而目標來到他的領口處,顫著解開了一枚又一枚的鈕釦,鈕扣解了一半,結實的胸膛裸露在外,那裡纏裹著幾層白色紗布。除此以外,白皙的胸膛上還添了其他大小不一的疤痕,她又歎了口氣,含糊地說出語意不明的話兒。「……又是這樣,難怪會發燒……」 她重新替他繫回鈕釦,這回指尖沒在抖,故此不消一回已順利整理好。 眸光稍作挪移,由他的胸膛來到那沉睡的臉容上,她出神地看著他俊朗的五官,俏臉不自覺地湊近他的,額輕抵著他的,粗淺的呼息互相交融,糾纏著。 「天行……」 她輕聲喚道,那聲音極細,幾乎跟唇語無異,像是故意不讓身下的男生聽見似的。 「聽不見……麼?」 然她的唇輕輕印上他的。 她吻了他,一個蜻蜓點水式的吻。 他沒醒過來,雙目仍然緊闔,看來睡得很熟。 小手覆上他的胸膛,她趴伏在他的胸膛上,溫熱的男性體溫,隔著她菲薄的衣衫,烘烤著她敏感的肌膚,她像頭慵懶的貓兒,依偎著他,好讓他的氣息、他的體溫緊緊包圍著她。 「你醒著麼?」半睜著眼眸,她軟著嗓輕輕問。 沒人答腔,回應她的就只有他規律有致的呼吸聲與及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可她卻滿意地笑了。 美目流轉,視線最終落在那隻擱在一旁的大手上,看著、看著,纖手輕抓著他的手,感知他仍然沒反應,她拉過那隻大掌覆上自己的後腦勺。來自掌心的溫熱,穿透她柔軟的髮,滲進她的皮膚,觸動她的心扉。 指間的柔軟觸感觸動了他的反射神經,大手自有意識的順著她的髮,輕柔地撫摸著,那溫柔的舉措像是撫摸著貓兒的毛髮,一下又一下的,她任由他撫摸著,任由窩心的暖流流遍四肢百骸。 然後癱軟在他的身上,像貓咪般逸出滿足的貓鳴。 「你是不是醒著的嚕?」她又問了,可是仍然沒人答她,然後她又笑了,幸福地笑了。 臉頰在他溫暖的懷裡蹭了蹭,緩緩地闔上兩眸,輕輕吐著柔軟的呼息。 「那麼……就別醒來好了……」 另一邊廂,兩個男人還沒討論完畢。 「阿魂,你真是無可救藥……」 洛沁泓自信一笑。「她是我養的貓……即使她的舊主人前來認領,我也不打算放她走了……」 可那時,洛沁泓並不知道,他養的那頭貓正依偎在她的舊主人身上捨不得離開…… 「永遠也別要醒來……好麼?」 21 「你怎麼一生病就特別扭得像個孩子似的… 第五章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麼? 頭崩欲裂。 他的頭痛得快要爆開,身體儼如被焚燒似的,整個人沉甸甸的,他得花上不少氣力才能穩步向前,眼前白濛濛一片,眨了又眨,還是該死的給他來一片白…… 「你這樣子回不回到宿舍?」 頭顱沉重得如墜百斤鉛,他知道有人在跟他說話,可是聲音像是離他很遠,類似回音,他只能勉強聽進一點點。 「還是走一趟醫院比較妥當吧?」 雙腿驀地虛軟,他眼前一黑,意識陷入無邊際的黑暗之中。 「喂——天行——」 在他墜入全然的黑暗之前,他還不忙拒絕對方的見議。 「……你別做多餘的事。」 ※ ※ ※ 「天行……」 在黑暗中,他隱隱約約地聽見遠處有人在喚他…… 那嗓音柔柔弱弱的,彷彿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不成音。 「天行……」 聲音漸近,靠在耳畔說話似的,他奮力掀起沉重的眼皮,可眼前一片迷濛,前方像多罩了層水霧般,教他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能隱約瞥見那抹佇立在床邊的白色身影。 兩條長長的辮子垂至胸前,身上穿著高中女生制服…… 「天行……」 而且嗓音總是軟軟的像貓咪般。 是她。 「你還好麼?」她輕問,嗓音有點顫,似乎有點著急。 眼皮沉重得很,不過他還是強逼自己睜著,看清楚她的表情,可任他怎樣用力看都沒法看得確切。「……尚可,只是頭有點重而已。」 她伸手覆上他的額,沁涼的掌心稍微減褪了高溫帶來的不適感。 「怎麼燒還未退……而且燒得比之前還要厲害……」她挪開了手,更冰涼的感覺自額上傳來,感覺很舒服,他直覺伸手去碰,才發現那是退熱貼來的…… 腦袋一片混沌,他完全記不起家裡何時添購了這類東西…… 「這個……」 「那是我剛去超市買的……」 「我還以為妳回家去了……」 「你在發高燒……我呃我怎會丟下——」她支吾以對,聲音抖如落葉,他不用看也能料想得到她臉上出現怎麼樣的表情…… 他知道,她又臉紅了。 他知道,她想說什麼……縱使意識模糊,但他仍能感受得到,胸口微微揪緊的感覺。 「那個,天行……不如去醫院……」 「沒事的,躺一下就會好了……」他想安撫她,可偏偏在這時,嗓音卻嘶啞難聽,沒半點說服力。 「可是……」 耳朵嗡嗡作響,縱然聽得不確切,但他還是能聽出她話中的著急。 伸手輕握著她的細腕,牽起唇,他強逼自己扯出笑容,盼能讓她寬下心來。「不如妳來陪我睡一下,或者很快便會好過來……」 「真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遲疑,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不過依她的性子還是會相信他的,正如料想那樣,她當真躺下來,長臂伸來,他將那頭聽話的小貓咪摟抱在懷中,頭埋進她的頸窩,蹭著她帶點涼的肌膚。 「天行……那個……去醫院啦……」她焦急的嗓音又來了,一抖一抖的。 「不能去醫院……」 「為什麼……」 「……總之不能去醫院。」他啞聲道,聲音很含糊。 「可是……」 疲憊感洶湧而來,下顎緊抵她的頸脖,輕輕磨蹭著。 「別說話了,我有點累了……」 她沒再說話了,安靜地待在他的懷裡。 「真涼……」他輕歎。「為什麼妳可以這麼涼的?」 「……這樣你會覺得舒服麼?」她忽問,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 「嗯哼。」 「那個……你先放開我……」他依言鬆開了,然後另一半床位的重量沒了,冷不防地,軟綿綿的東西壓著他的雙眼,視野一片漆黑,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那冰涼的感覺很舒服……這是冰枕。 她究竟還買了什麼……但放在眼上…… 「……妳想用冰枕冰瞎我雙眼嗎?」 「我回來了……」他看不見她,單憑感覺把她重新納入懷中。 「這樣會好些麼?」 「嗯……」的確很好,像是抱著一個涼涼的抱枕。「不過妳啊……怎麼把衣服脫了,要是著涼怎麼辦?」 「那你得負責嚕……」 他牽了牽唇,順著她的話,問:「那要怎樣負責……」 額抵著冰枕,她柔聲道:「你得快點好過來照顧我……」 他不懂怎樣形容那一刻的感覺,只知充塞滿腔的盡是窩心的暖流。 「妳真是個傻瓜……」 「你才是傻瓜……」 逕自拿高了冰枕,額隔著冰枕輕抵著她,深睇著那雙清靈的眼睛,他止不住開腔:「妳會留下來陪我嗎?」 愕了下,一抹溫柔的笑自她唇上漾開。「會啊……」 「……妳會不會趁我睡著就跑了?」 她輕輕笑了,聲音帶點無奈,亦帶點寵暱的味兒。「你怎麼一生病就特別扭得像個孩子似的……」 接著,彷彿笑容能感染似的,連他也跟著笑了。 腦袋漸趨沉重,眼皮亦然,他把臉深埋在她的頸窩。「像個孩子也是可以的,可是妳得來疼我啊……」 清脆的笑聲悄悄響起。「好啊,我來疼你好了……」 他不以為然笑了笑,便收緊雙臂,將她抱得更緊,然後緩緩闔上雙目…… 「我保證你一張開眼就會見到我……」她說。 「沒騙我……」他問。 當黑暗再度向他襲來時,他再一次聽見她的保證。 「不騙你的啦……」 可是在意識回籠後,他張開眼,懷中空無一人,遺下的就只有一片空虛。 曲起的長臂上揚,遮去了一方的眼睛,他的眼一動不動,只是出神地遙望著白茫茫的天花板。 明知那只是回憶…… 明知……可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 「騙子。」 ※ ※ ※ 22 「要是被校方知道會被開除學籍……」 「天行,你醒來了?」 弘天行沒起來,闔上雙目,擱在額上的長臂往下挪,抵壓在眼皮上。「嗯。」 之後,雙方沒再說話,任由寂靜的氛圍充斥於一室。 好良久,弘天行才打破沉默。「阿辛。」 正在整理書桌的阿辛猛地一頓,停下手上的動作。「……是?」 「那傢伙呢?」 雙手微微發抖,阿辛嗓音帶顫,試探性的反問室友,眼睛游離不定。「……那傢伙?天行,你指的是誰?」 輕吁氣,弘天行才徐緩地開腔,那低沈的嗓音夾有一絲慵懶,有別於對方的小心應對,他的態度明顯是漫不經心的。「還能指誰?就是承天傲那傢伙。」 阿辛聞言愣住了,一面惘然,聲音有點飄忽,不甚踏實。「……你說傲?為什麼突然提起他?」 弘天行挪開了手臂,其中一方的眼睛張開了,斜睨站姿有些僵硬的室友,他淡聲詢問:「你沒見著他嗎?」 「下……」 曲起兩臂交疊在腦後,弘天行開口補述:「我記得是他扛我回來的,難道不是嗎?」 「這……」眼見室友一面呆滯,弘天行半坐起身,顎抵在那條擱在曲起的膝上的臂膀上,盯著站得僵直的室友,喚道:「阿辛?」 像是一名突然被老師點名的學生,阿辛驚跳起來,抬首慌忙回答,可眼睛左顧右盼,活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呃、我我記起來了,我一進來,傲他就說有事要先走了……」 弘天行沒即時答腔,一雙偏向淡薄的眼睛緊盯著室友看,若有所思的,宛如在臆測什麼來著那般。 好良久,弘天行才挪開逼人的眸光,僅以一個單音以示回應。「哦。」 這時,阿辛才鬆了口氣,不再像先前那樣全身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 「對了,天行你想吃什麼來著,我打會兒會和阿言他們到地下七樓的食堂吃飯,順便買你的份兒。」 「甭麻煩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弘天行果真是身體力行,一條腿已掛在床緣去,一副隨時準備動身的樣子,雖然他臉色有點蒼白,看起來有點虛弱,但動作還是挺俐落,看得阿辛目定口呆。 「可是你病著,身為病人躺著比較好……」 「不礙事了,好了許多,連燒也退了。」淡眸看著阿辛,弘天行牽了牽唇,衝著阿辛一笑,那輕鬆的笑教阿辛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慮了,可是當弘天行把話說完後才伸手探額這個舉動撇除了這項懷疑。 「當真?」阿辛半信半疑,乾脆走上前,用自己的手來探室友的體溫。「又真是這樣……」 「當然。」弘天行轉而坐在床緣,彎身伸臂拿過軍靴,逐一穿上。 「天行,你現在就要出發嗎?可是還沒到約定時間……我跟他們約好了七時半——」 「我只是想換件衣服,全身都是汗,衣服黏得要命,很不舒服。」說著說著,弘天行的人已來到置在門側的衣櫃前,打開衣櫃,把襯衣脫掉了,掛在櫃門上,開始櫃裡翻找衣服,同時間,室友疑惑的聲音就飄進他的耳際。 「天行,你怎麼弄得一身都是傷的?!」 「只是一個不留神被人砍上幾刀而已。」弘天行輕描淡寫帶過,他的口吻像是在閒話家常似的,令阿辛不禁覺得自己過於大驚小怪了。 為什麼這個人可以用這麼事不關己的口吻說話?差不多半個背部都纏著紗布呢,還要隱隱有血水滲出的跡象,擺明就是傷口裂開了,可這傢伙不只不痕不癢,還有心情挑衣服……「你你你跟人幹架?!」 「對。」弘天行應得可乾脆,沒有一刻猶豫,雖然被詢問的那方合作非常,可發問的那方卻反而因為對方太配合的關係而被嚇到久久說不出話來,得隔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還不自覺飆高了幾個音節。 「要是被校方知道會被開除學籍……」 一邊的唇微往上揚,大手自衣櫃裡掏出斜邊拉鏈連帽衛衣,套上。「那不是挺好麼?」 「什麼挺好……」 衣服才方套過頭,阿辛就驚叫出聲,弘天行猛地停下穿衣的動作,側身望向那名不知在何時坐在床緣的友人,俊臉上寫滿問號。「怎了?」 「過來一下——」阿辛朝弘天行猛招手,弘天行蹙起眉峰,把衛衣下擺拉妥,才依言來到阿辛的面前。 「怎麼了?」 他不用看也能察覺得到有兩道灼熱無比的眸光投射在他的左腕上,下一瞬,正如他所料想那般,對方劈頭就來了這麼的一句。「你一直都戴著這個護腕?」 「恩。」 「我沒想到原來你有買這個……」之前他都沒留意到天行有戴在這東東,雖然他們是室友,但碰面的時間少得可憐,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奇事,基於天行的生活是日夜顛倒,大家的活動時間恰恰好是相反的,他的活動時間,幾乎就是天行的作息時間,更何況他們成為同房時,已入秋了,天行身上總是長衫長褲,而他又不會盯著別人換衣服,所以根本就沒留意到他有戴護腕的習慣。「能否借來看看嗎?」 黑眸循著阿辛的視線落在護腕上,若有所思,沒回話,就只是看著。阿辛隱約察覺到室友神色有異,小心翼翼地詢問,就怕一個不小心踩中地雷。「不能看的?」 驚覺自己失神,弘天行牽唇一笑,才把圈在腕門上的護腕脫下來。「也不是的。」 「這是別人送的,不是買的。」 得悉是別人送的禮物,阿辛伸出兩手小心翼翼接過弘天行遞來的護腕,非常專注地端詳著。 那是一個中長交叉纏圈的純黑皮革護腕。 「我記得高中時期阿言曾給我看過這個護腕的相片,這是限量版來的,阿言也是收藏龐克風飾物的發燒友,這個他也很想擁有,可是偏偏買不到,聽說這個東西也並不便宜,還要一大清早去排隊才能買到,他也很早就爬起來排隊…… 可是就有不少人通宵排隊,最後一個偏偏就被排在他前頭的男生買了,阿言差點失控揍人,之後阿言在主辦單位那邊打聽到首個護腕是賣給一個束著兩條辮子的清純女高中生,他知道這個的時候幾乎氣炸了,為此吵了足足兩星期,說搞不懂那個女的買來幹什麼?要不是那個女的跑來買,他便可以買到了——我就說他別把怒氣遷到別人身上去,說不定那女生是買來送給男朋友的——」 弘天行沒發表感言,只是扮演著一個極佳的聆聽者,安靜地倚在桌緣聆聽著對方的話。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話,天行,那個人對你很好呢——」 然後沒人答話,阿辛望向弘天行,卻發現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自己手上拿著的護腕看得出神。 「天行?」阿辛心裡縱有狐疑,也不太理會,心想可能室友的人病著,腦袋不太清醒。 「嗯?」 「你有在聽吧?」 察覺到自己又失神,弘天行牽了牽唇角,輕輕道,那向來淡薄得彷彿不帶半點溫度的眸光柔和了些許。「我知道。」 阿辛愣了下才弄清楚室友是在回應他上一個問題,不知怎地,他心裡的狐疑有多上幾分,翻過護腕,便赫然發現背面刻了幾句英文,內容大概是祝你十九歲生日快樂,從那娟秀的字體可見雕刻者的用心。「是生日禮物?」 「兩年前的。這也是我首次收到一份自己喜歡的生日禮物。」 「那真是一份很有意義的生日禮物呢——不過話說回來,要是阿言得悉這個你擁有這個,肯定會羨慕至死。」 弘天行默言不語,只是笑了笑。 見室友罕有地健談,阿辛不想話題中斷,便繼續研究手上那對室友存有不尋常意義的禮物。「誒?這個T.H.是什麼?牌子的名字嗎?」 「不,那是我的名字縮寫。」 「那S.M.就是送禮物的人的名字縮寫嚕?感覺很好笑——很倒楣呢,湊巧是性虐待簡稱——」 「最有趣的是那傢伙說把名字刻了上去之後才發現。」 「天行,你的朋友後知後覺,感覺很笨呢。」 「那傢伙有時是有點笨。」說時,俊容上多了抹連他本人都沒察覺到的寵暱笑容。 「那個,你曾跟那個人說過想要這個當生日禮物嗎?」 思索了一會,弘天行才回答:「沒說過,那傢伙會送這個,我也挺意外。」 「天行,你以前常常幹架嗎?」阿辛忽然問道。 沒料想過阿辛會扯到別的話題去,弘天行怔了下,才接話:「也可以這樣說,幹麼忽然這樣問?」 「沒什麼,我只是在猜送禮的人的用意,可能那個人就是知道你經常幹架才送你護腕——」話音剛落,又是沒人回應,如無意外,室友又在神遊太處,引頸一看,果真如此。「天行?」 「下?」 「你又發呆?」 仰眸,弘天行瞥了眼室友疑惑的表情,便挪開了眸光,焦點落在門扉的某一點。 「不,我只是在想……」嘲弄般勾起唇畔,他瘖啞的道,那輕蔑的笑,摻雜了些許阿辛沒法理解的苦澀味兒。「為什麼我當時沒想到這個……」 這麼一來,阿辛心裡的狐疑幾乎要溢滿,雖然他很想找人解開他的疑惑,可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狐疑什麼來著。 「好了,七時半了,得出發了。」弘天行逕自在阿辛手上取回護腕,純熟地纏在左腕上,兩腿跨步出門。 就在弘天行越過他時,一道靈光打進他的腦際。 S.M…… 慢著—— 「天行——」阿辛急忙奔出門檻,可弘天行壓根兒沒等著他,他匆匆掏出鑰匙關妥門才急急三步作兩步追上那個已走得老遠的室友。 「天行——」 弘天行腳步未停,兩條傲人的長腿繼續往前走去,只是順著問。「怎了?」 「其實……」嘴巴開開合合了不知多少回,阿辛才吐出那個字來,聲音還要小得不可思議,要不是弘天行耳尖,根本就聽不見他在呢喃什麼來著。 「嗯?」 阿辛盯著走在前方那抹看起來有點孤高的背影,方到唇邊的話語又咕嚕咕嚕滾回肚子裡,他垂首暗暗責罵自己的怯懦。 「……還是沒什麼了。」 他很想開口確認——究竟S.M是不是小玫的縮寫? 可是,這回嘴巴偏偏卻不夠爭氣。 ※ ※ ※ 23 「妳就非得把自己弄得這麼下賤不可?」 晚上的飯堂人煙稀少,沒有中午那時坐無虛席的盛況,只有數張桌子是滿席,可是熱鬧氣氛不見得有減半分,只不過是全集中在某兩張相隔不遠,各自足以容納十多人的白長桌上,長桌上坐滿了年紀相約、若莫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女,可是男女比例不均,男生的人數幾乎是比女生的多出一倍。 「今天約大家這裡除了是填飽肚子之外,還有另一要事,就是談論為公主生日舉行慶祝會一事宜——」晚飯吃得七七八八,一名疑似是主辦人的男生A一掌擊落桌面,藉以成為焦點人物主持大局。 「嘩,只剩下不足兩星期而已,要預訂場地、食物那些就要儘快,不然到時被人捷足先登可麻煩了——」 「這個也是今晚的議題——」 「大家有什麼好提議?」 眾人開始議論紛紛,氣氛亦因此越抄越熱,可是身處在吵吵鬧鬧的熱烈氣氛之下,總是有些人天賦異秉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完全不受影響。 而弘天行恰巧就是這一種人。 別人有別人口沬橫飛,他有他神遊太虛發呆,大家河水不犯井水。 「當然要盛大舉行——」 「要在哪舉行才對?地方要夠大才行——食物方面那些——」 「對了,對了,公主喜歡泰迪熊的——」 「不如弄個以泰迪熊為主題的生日派對吧?」 「粉不錯的提議呢——我猜公主應該會感到很高興的——大家怎樣想怎樣想——」 理所當然地,這些話也全數落在弘天行的耳中,不過他壓根兒沒認真在聽,修長的指把玩著繫在黑色真皮銀包上的銀色鎖鏈,自娛自樂。 「天行,有沒有什麼好提議?」 連片刻也不用,弘天行回得斬釘截鐵。「沒。」 「天行,你會去的吧?」 「去哪?」 「我們替公主搞的生日派對呀。」 纏了一圈的長指聞言一頓,弘天行仰首,揚唇一笑,回得好淡薄好客氣:「我不去了,不用預我一份了。」 「竟然是這樣……」 他都這樣說了,眾人都不敢多言,再說他們只是循例問一下而已,當中有不少人不想弘天行出席,畢竟他是公主的前度男友,得知這個的人多少對他或多或少都有一點點顧忌。 不過,阿辛偏偏又追問,但他的神色凝重。「天行,你真的不去?」 「嗯哼,怎麼了?你很希望我出席嗎?」 阿辛垂下眼,沈吟了一陣,也沒去堅持什麼,但表情語氣異常沉重。「……只不過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弘天行也沒說什麼,更沒繼續聽下去,只是隨便找個理由逕自離開與他格格不入的地方。 他沿著回宿舍路走去,穿過食堂,推開玻璃門,來到拱形走廊,迎面遇上方才成為話題中的女主角。 彷彿視而不見那般,他腳步未停,修長勁瘦的兩腿逕自蹺到來者的身側,然後儼如面前是一名他不認識的陌路人那般,直接越過。 就在越過的短短一瞬,左臂忽地一緊,他詫異的勒停腳步,淡薄的黑眼瞥向左臂,便瞧見一只纖細白嫩的小手正抓握著他。 接著,一把柔軟女嗓在寂靜的拱形走廊上響起。 「天行同學,遇到認識的人不打招呼,似乎不太好呢……」 「妳有要事找我?」他半側過身,居高臨下的盯著那張經過妝點而顯得有點精緻的小臉。 眸色猛的一沉,她長睫低垂,眨了下眼又仰起,迎上他冷淡的目光,彎唇漾出甜美可人的笑容,軟著嗓輕問:「要有要事才能找你的麼?」 不曾料想過她會有這樣反應的他愣住了,嘴巴彷彿被堵住了那般,吐不出半個字來。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麼?」 他一語不發,闃黑的眼眸注視著她的眼臉,跟腦海中的殘影有著七、八分相似的小臉,擱在大腿的大手微微往上移,一副欲伸出的樣子,可是到最後還是轉而握緊成拳返回原處。 縱然他深明那是同一張臉,甚至是同一個人,可是那張亮麗動人的臉孔、剪水雙瞳波光……都太過陌生了。 他別開了頭,冷硬地開口作出回應:「……的確。」 「……沒什麼,我只是正悶著啊,想找個人陪我玩而已——」 氣氛隨著她的一句話漸趨凝重,瀰漫於二人之間的氣息一度繃緊,如同小小的火種,稍作點燃就會變成燎原大火。 「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瞥見那張盛怒的俊容,她笑了,笑得花枝亂顫,似乎樂見他動怒的樣子。 「當然知道……你不陪我玩麼?」 他不言不語,怒瞪著她看,目光冷銳,可她也不畏不懼,只是盈盈一笑,體貼周道的提出一項建議。「那不阻你了,我找別人跟我玩嚕……」 語音方落,抓著他手臂的小手滑下,當她正準備轉身離去之際,纖臂被人反手擒住,她回過身去就聽見他過份清冷的嗓音。 「妳就非得把自己弄得這麼下賤不可?」閃爍著火苗的黑眼危險的瞇起,他頂著一張酷冷嚴峻的俊臉瞅著她,那過份苛刻的言詞夾有明顯的侮辱成份。 一絲冷光掠過眸心,她瞇著帶著冷意的美眸,軟著嗓,重複某個她在意的字眼。 「下賤嘛……我說啊……」柔嫩的小手撫上他冷峻的側臉,另一手則抓著他上衣連帽的位置,借力蹬高,唇兒緊抵他的耳殼,紅唇微啟,輕聲細語,可是那狀似撒嬌的話兒卻揶揄意味十足。「你們這些男人不是挺喜歡麼?究竟啊……誰比較下賤——」 高大的男性身軀如遭雷擊般一震。 兩眉緊蹙,他神色未變,可嗓音卻無比低沉,且略帶沙嗄,有種風雨欲來的味兒。 「妳怎會變成這樣?」 他的話換來靜默。 可不消半刻鐘,耳際傳來銀鈴般的笑聲,然後躍入眼簾的是那雙不馴的烏黑眼睛。 「什麼變成這樣?天行同學,你也太好笑了吧……我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樣子啊……」她耳語般柔聲道,可一雙美目卻極之不協助的冷若冰霜。「由你第一天認識我開始起,我就已經是這個樣子……」 縱然瞥見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沒有半點收斂的意思,紅唇微彎,她諷笑道:「我道你啊……該不會是來到現在才發現這個吧?」 「妳說夠了沒——」他被她挑釁的言詞氣得吼叫出聲,那眼神表情猶如一頭盛怒的獅子,可是她並沒因此而退縮,玫色唇瓣一啟,準備又說些惹他生氣的話。 「沒說夠——」 餘下的話語還沒有機會逸出唇際,他已俯下身來吻住那張令人生氣的紅唇。洶湧澎湃的熱情捲襲而來,如浪濤般衝擊著她的感官神經,她熱烈地回應著,那來得既兇且猛的熱情。 那是一個熾熱激情的吻,可是男女雙方那雙緊瞅著對方的眼睛卻不協調地透著接近冰點的低溫。 好良久,膠合的四唇才分開。 「我不會陪妳發瘋,妳喜歡怎樣做是妳自己的事,我管不著,也沒興趣管——」 冷冷擱下狠話後,他腳跟一旋,便邁開腳步往走廊的盡頭走去,只遺下她僵立在原地。 那時,他氣在心頭,一心盡快離去,沒想過回頭,故此未能瞧見她的僵硬,還有出現在她臉上,那一副很受傷的表情。 ※ ※ ※ 24 「沒關係,反正我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 「天行——」 一聲響亮的喚叫聲硬生生扯回他飄個大老遠的神智,他收斂心神,淡薄的眸循著聲源看去,站在他身旁的是這個時間理應在食堂裡忙著開會的室友,他也沒問為何室友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原因,只是慵懶地自喉間發出幾個音來。「怎麼了?」 阿辛劈頭就來了這麼一句。「你這麼早走幹麼?」 「反正坐著也是無聊,回去補眠比較好。」 對於天行自成一派的理論,會有這樣的想法他也不會感到意外,而基於天行一向擅辨這個,他也沒意思去加插多餘意見,可眼梢不經意一瞄卻赫然發現這個傢伙也有冒失的時候。「你怎麼都不按鍵?難怪升降機一直都不上來……」 「……一時忘了。」 沉寂的空氣不其然地緊緊包圍二人,令氣氛變得詭異的僵硬。 「天行?」 弘天行自喉間發出一聲單音,以示應了。「嗯?」 「你真是不去嗎?」 「去什麼?」弘天行只是順著問,心不在焉。 「就是公主的生日派對……」 「嗯。」 阿辛沒接話,只是垂著腦袋,嘴巴開開合合,眼神閃閃縮縮,表情掙扎,像是遇上極大困難似的。 「升降機到了。」 叮的一聲,升降機的門打開了,偌大的四方空間裡頭空空如也,一個人都沒有。 當弘天行準備走進升降機之際,阿辛喊住了他。「天行……」 他停下腳步,望向室友。「又怎了?」 「有件事,我覺得一定要讓你知道……」 不曉得是哪個環節出錯,那雙深黑的眼瞳遊走過一絲冷意,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 「什麼事?」 「其實……」阿辛抖著嗓,抖了許久才抖出個下文來。「我先前向你撒了謊……」 弘天行也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問:「怎麼說?」 「其實我一回到房間,見不到傲的人……」 對方沒答話,只是聆聽著。 「我看到的就只有公主……」 「……」 「我一打開門,就看見她躺在你的身上……」 「……」 「她見到我就爬了起來,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之後就離開了,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回,弘天行終於開口說話了。 「難怪……」可他的聲音極輕,宛如耳語般,教人弄不清室友是在跟他說話,還是只不過是在自言自語。 「天行?」 「我醒來時嗅到身上沾有果香……」 味道雖淡若虛無,但他還是嗅到。 「所以你問我傲的人在哪?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說謊嗎?!」阿辛神經質提出一項可能性極高的假設。 「不,我只是不確定而已。」 爾後是一刻沉默,雙方都分別陷入不同的沉思中。 「天行,你會氣我騙了你嗎?」阿辛戰戰兢兢地問,就是怕因為自己一時的私心而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不。」 不曾料想過脾氣一向不好的室友會這麼容易就原諒自己,阿辛一面難以置信,即使在口頭上取得原諒後,還是要多嘴再三確認。「真的?」 「沒關係,反正我早就習慣了,沒什麼大不了。」弘天行連想都不用就答,口吻還是一貫涼薄到彷彿不存一絲情感。 「習慣……」天行所指的習慣是指什麼……阿辛聽得一頭霧水,正想開口詢問,卻發現原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室友不見了蹤影,只聽見後方有急疾的腳步聲,直覺回身一看就發現腳步聲是自室友那邊傳來。 「天行,你要去哪——」 疾步往回頭路走去的室友沒回應他,向來愛擔心的阿辛都沒還理解清楚發生何時,就馬上跟了上去。 阿辛拐了個彎,步入那條採取歐式建築,而上方則是拱形設計的走廊,三步併兩步走近那名矗立在走廊中央一動不動的高大身影。 「天行,你突然跑來這裡幹麼?」 「走了。」 「什麼走了?」阿辛腦中一片迷霧,完全搞不清狀況。 走廊上只有寥寥數人在行走著,全都是不認識的學生。 弘天行薄唇緊抿著,不發一言,儼如一尊石像般佇立在原地,出神地看著走廊另一邊的盡頭,久久挪不開視線。 「她走了。」 25 「哦?那麼……難不成妳是想霸王硬上弓嗎 第六章 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白茫茫一片的四方空間裡,他隱隱約約地聽見她的嗓音,聲音很細很輕,彷彿是來自遙遠的天邊。 「過來一下……」 接著視野逐漸清晰了,不過光度還是很強,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有點迷濛,宛如一幅化開了的油畫。 「先坐著……」她輕柔的嗓音復響,只是現在聽起來離他比較近,儼如靠著耳邊說話似的。 然後,一抹身影逐漸在他眼前呈現。 一件洗得潔白的襯衣,繫在領口上的酒紅色蝴蝶結及同色格子膝上裙,還有那兩條垂在胸前的長辮子…… 他直覺往上看去,可視線方來到那小巧的下巴,頸脖忽地如墜百斤鉛般沉重,他想看她的臉,卻有心無力…… 「先閉上眼……」她輕聲細語,粉唇揚出一個小彎弧。 他彎唇笑了笑。「怎麼了,妳要吻我嗎?」 嘴裡的確是這樣說沒錯,不過他也有順從她的意思,閤上雙目。 幾乎在下一秒,他就聽見她激動不已的反駁。 「怎、怎會?!你、你……別胡說八道!」不過激動歸激動,可她用來責備的台詞卻被她說得七零八落,一點阻嚇性都沒有。 縱然他看不見她的臉,不過也曉得她又在臉紅了。 然後,他又笑了,又故意曲解她的行為。 「哦?那麼……難不成妳是想霸王硬上弓嗎?」 這回,她幾近是尖叫出聲。「我、我怎會做這種事?!」 唇角不受控地更往上揚,他笑得更加猖獗無度。 「……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妳又這麼認真幹嘛?」 她輕吭了聲,又再道,軟軟的嗓音輕柔如細綿,聽起來很舒服。 「把左手伸出來……」 他沒過問她背後的原因,直接伸出左手。 不一會,她柔婉的嗓音又在他的耳畔輕輕響起。 「可以張開眼了——」他依遵她的指示睜開了眼,眼方張開,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她特大號的清秀臉龐。 兩頰浮上一抹紅暈,她垂下長長的眼睫,怯怯道:「那個……祝你生日快樂……」 「生日……」 「那個……今天是你的生日……不是麼?」她追問,語氣似乎有點著急。 「……要不是妳說,我倒也忘了。」 不由自主地,他望向套在左腕上那個黑皮革護腕,胸口猛然一緊。 「這個……妳特意去買嗎?」 她不置可否,只是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睛,正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看。 「喜歡麼?」她問,聲音極輕,猶如一截浮在半空的羽毛。 他沒即時答腔,只是一味看著她,注視她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 「你不喜歡麼?」她又問,這回,一雙秀眉微微皺了起來,看起來很苦惱的樣子。 「喜歡啊……」他伸出手,左手輕撫上她的側臉,睇著她那雙清澈如潭的眼睛,彎唇輕問,語氣有點漫不經心。「可是禮物就只有這份嗎?」 嬌小的身軀輕輕一顫,她愕了下,才傻愣愣地回話,神情好不認真。 「就只有這份……」 臉湊得極近她的,額間抵著她的,任由二人的呼吸互相糾纏、交融,勾動彼此的情感。 「真的?」 她星眸半垂著,虛應,聲如蚊蚋。「真的……」 唇上彎弧遽深,深睇著她的眼臉,睇著、睇著,就這樣一直睇著…… 「這裡不是還有一份麼……」 然後,他吻上了她的唇。 白光強度越來越大,他抬起沉重的手臂擋去刺目的白光,可卻在舉臂的瞬間撞到周遭的物件,重物壓在他的臂上,他依然一動不動,連動動手臂都懶得去做,維持這個動作將近一刻鐘的時間,才稍稍挪高臂膀,重物順著他的動作,移了些許位置,他蹙著眉睜開惺忪的睡眼,就對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有一張橢圓形的臉,下巴飽滿,臉蛋粉撲撲的,令人粉有衝動想掐一下,兩邊圓潤的顴骨總是帶有宛如紅蘋果一樣的紅暈,一雙黑色眼睛既圓且大,再配上那個宛如貓咪般的笑容,模樣好不可愛。 「……」他一語不發,一雙深邃的黑眸就這樣看著面前那張飽滿的粉臉直瞧。 而與他對望的那雙眼睛也沒挪開半分,繼續大剌剌地盯著他看,粉臉上還是天字第一號表情,掛著那個招牌可愛笑容。 他們就這樣互相對望,誰也沒開口說話,就這樣看著…… 好半晌,他黑眼微瞇,簿唇輕啟,慢慢地吐出聲音來,那嗓音低沈得要命,而且還摻雜了剛睡醒的沙啞。「妳啊……這樣子看著我幹嘛?」 對方沒答腔,還是拿著招牌笑容回應他。 他長聲嘆息,擱在額上的長臂又回到原處,掩去了他的視線,另一隻空出來的大手一把撈過對方身上那連他也分不清是腰還是小腹的地方,將對方帶進懷中。 「果然啊……抱起來就是怪怪的……」 他喃喃抱怨,話說得有點含糊不清,不曉得是跟對方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為什麼她會這麼喜歡抱妳的……」 下一刻,他又重重歎了口氣。 現在的他,感覺真蠢。 他半坐起身,長臂一伸一收,將懷中的巨型熊娃娃放在另一頭除了身上穿的衣服不同外,表情身材都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熊娃娃旁邊。安置好它後,眸光不自覺瞟向睡床對面那張沙發椅上,上頭放了一頭還沒拆封、待在膠袋裡的巨型熊娃娃,同樣地,無論是表情,抑或是身材跟床上的兩頭完全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就只有衣著打扮。 他定睛看了晌久,身體才有了動作。 ※ ※ ※ 26「我以前曾承諾過……每年妳的生日,我都 T大地下四樓學生休息室。 甫踏進場內,便感覺猶如置身童話的國度,入目所見皆是粉紅與純白的氣球和彩帶,入口處樹立了一個人等高泰迪熊玩偶,所有的佈置旁邊也擺滿了各式打扮的小型泰迪熊,整個地方看來像是一個小型的泰迪熊王國。 進場的是一名經過精心打扮的漂亮女生,白色的連身吊帶裙,露出誘人的香肩跟美背,裙襬是誇張的泡泡式,纖幼的腰間另繫了跟裙子長度差不多的蝴蝶結帶子,光澤亮麗的禾色鬈髮披放在兩肩,身上散發出的氣質高貴典雅猶如來自海外某個國家的公主。 女生的人才方步入場內,數十名年輕男女笑嘻嘻的上前呈半圓周的團團圍著她,她有點愕然,然後便聽見其中一名認識的男同學豎起食指。 「準備,一、二、三!」三字還沒落入空氣中,就被眾人道賀的聲音輕易蓋過了。「小玫,祝妳生日快樂!」 藍小玫眨了眨美麗的眼眸,環視特意前來向她道賀的同學們,淺淺一笑,嗓音溫柔如水。「謝謝大家嚕。」 緊接而來的是例牌環節——奉上生日禮物。 剛才來道賀的同學們逐一獻上生日禮物,宛如現正舉行泰迪熊時裝展那般,一頭又一頭大小不一、裝扮不同的泰迪熊在她面前展示,她一一輕笑道謝,並且雙手接過,不過送禮的人太多,泰迪熊有大的、小的,她一個人只有一對手,根本沒法捧著所有的禮物。不過舉辦派對的人早料到這一環,特意替她準備了兩個大大的購物袋載著戰利品回家。 「這是我送妳的。」 「這是我的。」 「這是我特別托朋友在外國帶回來的,這是限量版來的,全球只生產二十頭。我知道小玫妳很喜歡泰迪熊,所以才托朋友幫忙——」其中一位家世不錯的男同學捧著禮物送贈佳人之餘,還忙不迭宣揚自己的戰績。 「誒?是這樣麼?」藍小玫略帶驚訝地問,嫣然一笑,跟對方客套式交談了幾句。 之後又有不少人蜂擁而上,衷心獻上祝福,另外攀談了幾句。 由始至終,無論對方是誰,送上的禮物是什麼,俏臉上還是同一樣的表情,水嫩的紅唇懸掛著一抹狀似是作應酬用途的業務性笑容。 偶爾間,美眸還是會不經意地瞟向出入用的那扇大門。 每瞥一回,眼底下的落寞更添上一分。 「謝謝,謝謝大家特別為我舉辦了這個派對。」 「最重要的是主角喜歡就行了!」 「對呢,我也很認同這個,最重要的是小玫喜歡——」 藍小玫盈盈一笑,柔聲道謝:「謝謝,我很喜歡。」 「那就好了——」 倏地,門口旁邊一陣騷動。 藍小玫與及佇立在她附近的男同學被吵雜聲吸引了過去,只見場內大半女生都一窩蜂湧到人等高的泰迪熊那處,興奮雀躍的模樣像是蜜蜂見到蜜糖一樣。 「那邊在搞什麼?女生們全圍了過去——」 女生們迅速讓出了一條路,一名身材高窕的金髮男生徐緩地往他們的方向走來,而跟在後頭的女生不曉得在搞什麼來著,自行圍了個圈跟在後頭。 「耶?!是天行呢!」 疑問的聲音彼起彼落,可是沒人理出個所以來。 「果然是天行——」 「他之前不是說不來嗎?」 「怎麼現下又改變了主意?」 當金髮男生的人來到他們若莫三步之隔的地方,疑問還沒有機會丟到弘天行的身上,就聽見女主角開口說話。「你不是不來嗎?」 弘天行沒即時答腔,一雙墨色眼瞳注視她的眼睛,他們不言不語,互相對望,對望到形成了一股強烈的氣場,教守在女主角旁邊的觀音兵都不住倒後幾步,自動自發讓出路來。 修長的身軀欺身上前,弘天行揚唇衝著她一笑。「妳不想我來嗎?」 「……」檀口微張,藍小玫像是被狗叼走了嗓音似的,久久都溢不出半個單音來。 弘天行也沒咄咄逼人,只是揚唇笑了笑,線條優美的菱唇微啟,淡眸依然鎖在她略施薄粉的俏麗臉蛋上。「我是來確認一下。」 藍小玫沈吟了片刻,才微易起一雙明亮的眼眸,輕問:「確認什麼呢?」 淡眸深睇了她一眼,弘天行沒有正面回應她的問題,驀然回身伸臂攬過從女生們遞來的一個約莫四歲小童高的粉色熊娃娃,轉身遞給她。 「生日快樂。」 在乍見那頭粉色熊娃娃的那一刻,時間彷彿停止了流動,纖白的指尖輕慄著,藍小玫整個人定格似的僵立在原地,眸心鑲嵌著震驚、錯愕,還有混雜了其他複雜難解的情緒。 「這……」藍小玫遲遲都沒有動作,像是被施了咒語似的,眸光膠在他遞來粉色熊娃娃上頭,微抖的五隻玉指緩緩伸出,可才往前移上一分,指尖如觸到電似的收攏於掌心裡,她緊抿著嫩唇,困窘地垂下眼臉,貝齒輕咬著下唇,一面為難。 一雙墨黑的眼瞳注視她的反應,那認真專注的神情彷彿要將她臉上每個細微的表情都收盡眼底。 弘天行沒說什麼,只是將粉色熊娃娃遞前幾分,時間忽然遲緩起來,好良久,纖白的素手才再度提起,可才沒提上個幾分,就緊握成粉拳垂到身側,這麼一來,她的頭腦垂得更低。 佳人困窘的模樣看得周遭的觀音兵都看不過眼,爭相出面為佳人出頭。 「天行,你送禮物前是不是該先搞清楚對方想要什麼?!」 「對啊、對啊,天行,你別太過份——你怎可以強逼小玫收禮物?!」 沒理會周遭那些吵吵嚷嚷的觀音兵們,弘天行只是盯著她低垂著的眼臉。 「是這樣嗎?」帶磁的沈厚男嗓響起,漫不經心的詢問方落,瘦弱的身軀為之一顫。 藍小玫微仰頸脖,輕聲地回話,一雙黑靈的眼兒始終躲在長睫之下。 「我……已經不再喜歡它了。」 「是嗎?」弘天行追問,語氣淡薄如輕風,聽來不知是喜還是悲。 「……對。」藍小玫虛應,濃密的眼睫下,眼神游離不定。 深邃眼眸半垂,弘天行俯視她的眼臉,若有所思的。 「是這樣嘛……」話尾曳長,笑意在他優美的菱唇漾開。「不過我會繼續送的……」 游離不定的目光驚訝一抬,迎上他深沈的眸光,變相讓那對如漩渦般的深黑眼睛攝住了她的心神。 弘天行仗著身高優勢欺身上前,一雙如子夜般的深眸凝睇著她的眼睛。 「我以前曾承諾過……每年妳的生日,我都會送妳的。」 「天行,你這人也——」有觀音兵急著上前嗆聲,藍小玫連忙出聲調停。 「那我收下……」兩條藕臂伸出,接收過他手上的粉色熊娃娃,納入懷內,眼睫半垂著,藍小玫柔聲道謝:「謝謝。」 注視她的目光忽爾轉柔,極具個性的菱唇往上一揚,勾勒出好看的笑弧,弘天行掏出大手,親昵地揉亂她的髮頂。 「天行你住手——」 「怎麼了?」弘天行蹙著眉,望向那不曉得嗆聲第幾次的觀音兵,問道。 不曾料想過弘天行這回會理會自己的抗議,那人愕了下,才發表偉論。「小玫不喜歡別人弄亂她的頭髮的——」 弘天行將眼光重新放回她的身上,沉聲低問:「是這樣嗎?」 藍小玫一語不發,撈抱著粉色熊娃娃的兩臂稍稍收緊了幾分,整個人彷彿還浸淫在深沉的思緒之中。 「小玫?」觀音兵們急喚,等著她附應他們的說法。 垂眸,藍小玫緊抱著懷中的柔軟布料,輕聲道:「……是這樣沒錯。」 「那我知道了,不好意思。我還有些要事得辦,先走了。」 說罷,他就在她愕然的眸光底下轉身離開了。 ※ ※ ※ 27 「你是唯一一個可以碰她頭髮的人。」 從玻璃帷幕看去,墨水般的天際盡入眼簾,沒有半點星光,只有一層又一層的雲霧在飄浮著。 一名穿著白色禮服的曲髮女生一臂挽著兩個盛滿了泰迪熊布偶的大袋子,另一臂則摟抱著一隻身高接近有她半身一半高的巨型粉色熊娃娃,往寂靜的行人地下通道盡頭走去。湊巧在這時,左邊來了兩名正在嬉戲耍玩的高中女生,她們跌跌撞撞,最終撞上了曲髮女生的手臂,曲髮女生手肘一鬆,一時反應不及,僅能眼白白看著粉色熊娃娃跌趴到碎石路上。 下一刻,彷彿畫面定格了,三人僵立在地上,定睛看著那頭趴在地上的粉色熊娃娃。 率先回過神來是兩名高中女生,她們齊聲道歉,就像是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給跑了。「不好意思!」 曲髮女生怔了下,佇立在原地的身軀才有所動作,她把挽在臂上的兩個大袋子放在地上,在放下的同時,有兩隻小小泰迪熊跌在地上,她彎過身撿起了它們就直接放回袋子去。蹲下來,伸出纖白的兩手將摔倒在地的粉色熊娃娃抱起,其中一隻素手輕拍熊娃娃背部的毛髮,把玷到上頭的灰塵拍走,那小心翼翼的動作像是在對待什麼珍貴之物似的,片刻過後,她才重新將熊娃娃納入懷裡,重新挽起兩個大袋子,繼續往前走去。 而她並沒發現在這寂靜通道的某一個角落處,有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靜靜地將方才那一幕收進眼底。 角落處,有一名高大的金髮男生雙臂交疊於胸前,斜倚白色的圓柱而立,出神地眺望著曲髮女生的背影直瞧。 踏踏——細微的腳步聲自遠拂至,踅音在金髮男生身後不遠的地方隨之消去,金髮男生並沒回頭察看,專注的眼光仍然膠在那抹逐漸變小的嬌小身影。 接著,他聽見了一把並不陌生的男性嗓音。 「其實你應該察覺到了吧?」 金髮男生依然沒回首,只是淡薄地順著男生的話,問道:「你指的是什麼?」 「你是唯一一個可以碰她頭髮的人。」 默不作聲了晌久,金髮男生才回話,口吻的肯定成份佔了不少。 「聽你口吻,你應該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頓了下,金髮男生猛地腳跟一旋,回過身,淡薄的眸光飄向一直佇立在他後方的銀髮男生。「為什麼要跟我說?」 聽罷,洛沁泓笑了,勾起一方的唇畔,慢吞吞地將問題丟回去。「你不知道麼?」 弘天行蹙起了一雙好看的劍眉,冷問:「你究竟想說什麼?」 「說明是公主……」譏諷的笑意爬上嘴角,洛沁泓慢條斯理地一字一句說道:「當然是要多人爭才好玩。」 瞪著那張跟自己有著七八分相似的臉皮,弘天行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骨節咯咯作響。 眼見這一幕,洛沁泓神色自若,上前來到弘天行的身側,搭著他的膊,撂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兒,為他們的對峙畫上一個休止符。 「而你應該是一個不會讓我感到無聊的厲害角色……天行哥哥。」 ※ ※ ※ 28 「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喀的一聲,白色的櫻桃木大門應聲而開。 一臂挽著兩個大袋子,另一臂撈抱著粉色熊娃娃的藍小玫來到玄關,便放下兩個大袋子在一旁,脫下一雙粉色圓頭娃娃中跟鞋。 一名穿著睡衣褲、披了一件小披肩的中年婦人自客廳走來,佇立在玄關處,睜著惺忪的雙眼,問道:「小玫,妳回來了?」 把鞋子放回鞋櫃的藍小玫愣了下,才循聲望去,微笑喚道:「媽媽。」 藍媽媽踱步回到客廳去,不一會,帶有些許風霜之色的雙手便捧著一對分別穿著黑色跟白色羅莉塔風格裙子的中型粉色熊娃娃。 「小玫,生日快樂,這是爸爸跟媽媽送妳的禮物,爸爸有要事外出公幹了,他要我代他對妳說聲生日快樂,新的一年小玫要過得開開心心、快快樂樂。」溫和的笑花在藍媽媽的臉上綻放,柔化了看來有點嚴肅的臉部線條。 「謝謝媽媽。」藍小玫臉帶甜笑道謝,並伸出空出來的手接過母親遞送的禮物。 「小玫,這個是同學送的嗎?」藍媽媽托了托下巴,方向是藍小玫摟抱在懷的那頭粉色熊娃娃。 「嗯。」藍小玫虛應,下顎下意識地輕抵著粉色熊娃娃頭的軟綿綿布料。 藍媽媽展露微笑,溫柔地問:「那位同學應該是個挺細心的人吧?」 眼眸半垂著,藍小玫自喉間發了個「嗯」了音,算是回答了母親的提問。 「很晚了,早點洗澡後上床睡覺吧。」藍媽媽對女兒耳提面命後,便步回自個兒卧室裡去。 眼見母親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藍小玫提起兩大袋戰利品與及撈抱手上一大兩小的粉色熊娃娃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來到卧室門前,她扭開門把,推門內進。 卧室裡頭漆黑一片,她沒著燈,將兩大袋戰利品靠牆而放,半掩著門後,便單憑感覺走到床舖的位置,將手頭上的一大兩小的熊娃娃置在床尾的內側。 她躺卧在柔軟的床上,在黑暗中,那雙烏黑的眼珠兒始終緊盯著床頭的角落處。 門扉半掩,廊外的燈光在地上掃出一道殘缺的光影,微弱地照映著幽黑寂靜的房間,倏忽,門被大幅度的推開,燈光射入房內的範圍霎時擴大,讓人能清楚看見裡頭的擺設,從牆邊開始到地上,均坐滿了各式大小不一的泰迪熊玩偶,可是床上卻找不到半個泰迪熊玩偶的蹤影,有的只有數頭置在床尾裝扮不一的粉色熊娃娃,還有那頭佔了半個床頭位置、看來有點殘舊的巨型粉色熊娃娃…… 素手拉過那頭看來有點舊的粉色熊娃娃,讓它臥在她的旁邊。 撫上粉色熊娃娃的圓臉,她凝睇著那雙圓圓的小眼睛好良久,粉嫩的唇兒才輕啟,逸出如同唇語般的細微聲響。「承諾嘛……」 「每年妳的生日,我都會送妳的。」 額輕抵著粉色熊娃娃軟綿綿的頭,她以近乎氣音的嗓,啞著聲問:「為什麼要記住這個……」 而回應她就只有縈迴於一室寂靜。 「為什麼……我……」 發顫的唇呢喃著,不曉得是在跟自己說話,還是跟粉色熊娃娃說話。 「我……」 抵壓著熊娃娃的額退離了些許,她咬著唇將臉埋進粉色熊娃娃的布料去,兩臂用力將熊娃娃摟得極緊,用力得彷彿要將那柔軟的布料揉進她的心坎裡去。 「我已經不再喜歡你了……」 其實,她在心裡悄悄地留下了一處給他。 29 只是一念之間,就讓他進駐了她的生命。 第七章 她的第一個男人 從小她就是老師、朋輩眼中的好學生,父母親最引以為傲的存在;而他卻恰巧相反,他是典型的問題學生。 她是在高二那年認識弘天行,他們湊巧被編入同一班。 幾乎自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們是來自兩個不同世界的,儼如兩條平行線一樣,永遠都不會有交錯的一天…… 曾經,她是這樣認為的。 首度相遇的那天,身為風紀的她正駐在校門當值,而他則是她任職期內所遇過校服最不符合規格的學生。 不長不短的頭髮被染成黃金色,頭戴著耳機,酒紅色的領帶歪歪斜斜的繫於頸上,領口有幾枚鈕釦沒扣上,白襯衫雪白如簇新,但卻皺得像根本沒有熨過,兩邊的襯衣袖口給捋起到手肘的位置,衣擺外露,沒有整齊地束起。 他一手插著褲袋,一手將深灰色的大運動袋甩在肩後,修長的兩腿跨過兩三個大步,大剌剌的越過她步進校園。 接著,她攔住了他的去路。「這位同學,等一下。」 他依言停下來,摘下耳機,帶冷的俊目盯著她直瞧,許是他的眸光過份銳利之故,盯得她有點緊張,不過復想起自個兒的職責,她馬上就恢復過來,勇敢迎上他目光,將組織好的公式化台詞徐徐道出。 「你的頭髮不符合規格,學校規定學生不准染髮,還有——」 豈料話還未說完,他就搶白了。「弘天行。」 「嗄?」 勾起一邊的唇,他扯出一抹譏諷的笑。「弘天行,我的名字。」 那時的她當場傻眼,完全搞不清狀況,總覺得自己被眼前的人耍到團團轉。 他驀然跨上前,站在她的身側,大手撫上她的頭頂,惡意的揉亂她的髮,像是在挑釁她似的。「你不是要記我大過嗎?」 然後他邁開腳步,直接越過她。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他臉上那個嘲諷的笑容。 當時,她討厭他,縱使倆人沒有多少交雜也好,她還是討厭他。 ※ ※ ※ 鈴——放學的鈴聲響起了,她收拾了好書包後,熟練地捧起放在椅子下的一大疊簿子,放到桌面上,點算好數量,便用橡皮筋圈好。 從櫃子裡拿出學生名單,標上數學練習的一行全劃上一筆,除了一個是空格外。 又是他。 其他的學生都用最短的時間收拾好書包,匆匆走出班房了,不是要趕著回家,就是上補習班,要不就趕著上課後活動,課室裡每個人都顯得匆匆忙忙的,就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他背著陽光,悠然地坐在書桌上,兩臂交疊,背斜倚著間隔著窗子的灰牆。 此時,昏黃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曬來,落在他那張冷峻的面容上,此刻的他像是披了一層光似的,猶如一尊希臘神祇雕像,冷咧的眼眸所透著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的疏離感,摻雜著迷濛的神秘味道,這樣的他,令她有瞬間的目炫,心臟重重撞擊了胸口一下。 可惡,他真的很討厭。 調開目光,她兩手捧著疊好的簿子走近他。 開學的第一天,老師親自為所有學生編座位,應該是擔心他會影響到其他同學,所以老師採取隔離政策,編他坐在近窗戶那列最尾的那個位子。 照理說,每兩個月會轉換座位一次,可他卻跟其他人不同,跟上兩回一樣,被編到同一座位去。 那裡就像是他的地盤。 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渾身不自在,而且有點莫名其妙的緊張,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職務,她連忙調整好心情面對他了。 「天行同學。」 他居高臨下的睇著她,眼眸還是一貫的淡漠。 沒禮貌的傢伙。 她有點惱,不過還是漾出一個業務性的笑容,有禮地道出來意:「數學功課簿,我要在放學前交給老師。」 他盯著她看了好半久,盯到她窮緊張不已,盯到她的笑容快要掛不住的時候,他蹙起了劍眉,淡漠的開腔:「哪幾題?」 暗地裡舒了口氣,她果然不適合跟這類人溝通。 「你還未做?」他的問題牽出了她的疑惑,她提出假設性。 「還沒。」嘲弄般的勾唇一笑,懸掛在半空的長腿一落地,便逕自往他的座位走去。 盯著他寬厚的背,縱然日光灑落在他身上,但在他身上永遠都找不到親切感,只有強烈的、像漩渦般令人窒息的孤寂氣息。 坐在椅子上,他彎下身,長臂在椅下一摸,就從疊得頗高的厚書裡找到數學課本。打開數學課本,他將夾在裡頭的簿子抽出來。 她站在他的桌子側邊,俯視他的一舉一動,然後他忽爾仰首,深邃的眸對上她的,在眼光抵觸的一瞬間,她的心著實地跳了一下。 「做哪幾題?」 不太習慣他仰望自己,她側坐在他前方的椅子上,沒有在看他,只是看著他桌上那本打開了的數學課本。「第五課的課後練習頭三條。」 他掀了掀課本,又開口了,語調平板,聽不出內藏何種情緒。 「謝了,我自己會去交。」 她循例交代了幾句後,便站起身,如常地捧著重重的功課本往教職員室走去。 其實當了班長這麼久,有些同學總是忘了帶功課簿回來,欠交功課是正常不過的事,有時忘了做的同學,多數都會選擇抄襲別的同學,免掉了被記一次,縱然這樣是違反校規的,但若果不是經常出現,也屬於她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可是她就不想把簿子借給他。 無他的,只因她討厭他。 ※ ※ ※ 半年以來,一直相安無事,他們的關係只限於同班同學,她採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安守本份,與及維持那薄弱如紙的同學關係,如非必要,她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但每月的檢查校服周除外,這是她的職責所在,縱然那些台詞她在他面前已唸了許多遍,唸到幾乎倒背如流,但還是得唸。 「天行同學,學校規定學生不准攜帶違禁品回校,耳機得沒收,另外是你的頭髮,你的頭髮不符合規格——」她朝他攤開手掌,示意他要把耳機交出。 如前數回那般,她還沒唸完,他就打斷她了。 「班長,又來記我大過?」 「你有天校服符合規格的話,那我就不會找你麻煩。」 「是這樣嘛……」他扯動唇畔,笑睇著她,幽深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瞅著她看,瞅得連她的心都被一併揪出來,害她心臟一度緊縮,緊張莫名。 接著,他一把拿掉了圈在頸項的耳機與及抽出褲袋裡的播放器,放到她將開的掌心處。在放下的同時,他扳起她的指,要她抓緊掌心裡的東西。 陌生的男性體溫自指尖傳來,她一凜,有點不知所措,想抽回手,但他用的力度很巧妙,沒弄痛她,也無法讓她掙脫。 他俯下身,俊臉湊得蠻近,她甚至可以嗅到來自他身上的皂香。 盯著她看了好良久,在她想開聲的時候,他揚唇,向她擱下戰帖。 「那就請班長繼續找我麻煩。」 之後,他又揉亂她的頭髮。 氣死她了。 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 不算是好,也不算是惡劣。 關於他的事,她知道的只有很少,在她的認知中,他只是那個記過紙上經常榜上有名的學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道理她很清楚。 故此,她可不想跟他扯上半點關係。 可惜事如願違。 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的,並非天公伯,而是她多餘的同情心。 猶記得那天她在返家的半路中途,才憶起將數學課本遺留在校,她習慣每晚都要溫習白天教的課,要是不維持好這個良好習慣,依她的料子,全級名次難保了,想到這,她便加快腳程走回頭路。 然後,她在轉角處遇見他。 迎面碰上受了刀傷的他。 那時的他就像是一頭負傷的獸。 左邊肩膊以下的地方,幾乎全染上了鮮艷奪目的嫣紅色。 她看到他的手還滴著血,一滴,兩滴,驟降著地,綻放一朵朵美麗的血花。 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不只無法給予反應,甚至乎忘記了該怎樣呼吸。 而喚回她魂魄的卻是他。「怎麼了?班長,妳又來記我大過?」 他撇唇一笑,出言調侃她,嗓音如常,卻挾帶了一絲不顯著的虛弱。 他這樣子還有心情開玩笑?他今天缺席沒上課,就是去了打架嗎? 「你……不要緊嗎?」 甫開口,她卻發現話卡在喉間。 果然,她果然不適合跟這種人溝通。 「沒什麼大不了,只是捱了一刀。」他牽動唇角,算是笑了,那口吻聽起來,像是在陳述一件最平常不過的事那般,害她答不上話來,只能盯著他看。 他的眼神淡薄,笑容淡漠,身上總是透著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孤傲氣息。 他像一匹狼,高傲、自負的,不理會身邊的人和事,獨來獨往的。 猝不及防,他邁開腳步,走上前,來到她身側時,伸出完好無缺的手揉亂她的髮,便越過她了。「走了。」 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看著他襯衣上觸目驚心的血污,心臟不其然地一緊。 她命令自己別好管閒事,但嘴巴卻偏偏要跟她作對,喊住了他。 在這寂靜無聲的街巷上,她清楚聽見了自己有點抖的嗓音。 「那個——你……你這樣子還要往哪裡去?」 他停下腳步,背著她淡漠的回話。「回家。」 他是在逞強嗎?這裡的確是比較偏僻,但他這副樣子走來走去會嚇壞路人吧? 盯著他的背影,看著血珠在他指尖凝聚、然墜下的畫面,她心一緊,嘴巴又不受控了。「走一趟醫院比較好吧?」 「不能去醫院。」 「為什麼?」 「總之不能去醫院。」他舉高右臂朝背後的她揚了揚手後,那雙修長的腿開始動了。「走了。」 眼看他快將走出她的視線,她忽然著急起來,走了兩三個大步,又喊住了他。 「你家在哪?」 「在過幾條街。」 在過幾條街?那還有一大段路要走……瞟向石路上一滴滴不容忽視的血跡,她心生一寒,不自覺地擔憂起他安危上來。 接著,她又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接著,她做了一個她人生中做得最錯的決定。 「學校就在附近,其實可以借用一下保健室……」見他依然像堵人牆矗立在原地,她深吸口氣,調整一下呼吸續言:「我有學過急救的,如果你信任的我技術的話,我可以替你包紮傷口。」 在這一瞬間,空氣凝滯了,四周寧靜得不可思議,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聽見擦過耳畔的風聲,還有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涼風撲面而來,拂過他那頭略帶凌亂的金髮,拂過他身上那件單薄的白襯衫,看著那順著風向而起的層層波紋,心扉莫名悸動。 她不曉得自己在緊張什麼,只知道心跳的拍子越來越快。 然後,她聽見了他富有磁性的低沈嗓音。 「那就麻煩妳了,班長。」 只是一念之間,就讓他進駐了她的生命。 ※ ※ ※ 30 「別動,借我枕一下。」 一切的轉變都是由這天開始,他的存在打亂了她原來的生活步調,將她舊有的人生徹底改寫。 她曾反問自己,若果碰到受傷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她會否作同樣的事。 至於答案是什麼,她最清楚不過,只是她拒絕承認。 承認只會讓錯誤延伸,她知道。 因此,她只會說、只能說,她討厭他。 「你先把襯衣脫下來。」 他沒說什麼,只是注視了她一眼後,才用另一隻沒受傷的手拉開領結,然後解開鈕釦,可是他的動作很緩慢,過了好半晌,才解開了兩枚鈕釦。 看著他左邊衣袖的白色部份幾乎被血水所浸濕,她心一緊,主動走上前幫忙。 「我來幫你好了——」 他一頓,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帶半點溫度的淡眸銳睇著她,心漏跳一拍,她心虛的垂下眼,不去看他的眼睛,可是她知道他還在盯著她看。 即使低著頭,她還是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眸光投射到她的髮頂上。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除了濃郁的血腥味外,她嗅到自他身上傳來的皂香,只消用力吸氣就會嗅到,每次只要在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總會嗅到的氣味,她認得,那是他的氣味。 在她不為意的時候,她已牢記住了他的氣味。 至於原因是什麼,她心裡清楚,只是她不能承認。 她不適合跟這種人溝通,她跟自己這樣說。 這裡沒有其他人,就只有他們。 想到這,執起他襯衣的手在發抖,她有點緊張,有點後悔,後悔自己為何要多管閒事?受不了彌漫在他倆之間的氛圍,她主動打開話匣子,盼能藉此打破一室的曖昧。 「你是左撇子嗎?」 他自喉頭發了一個單音,回應她。 之後又陷入一片靜默。 當她的雙手解開最後一枚鈕釦時,她抬起眼兒,那兩道逼人的視線早在她不為意的時候挪開了,不再死盯著她不放。 脫下白色襯衣後,結實的胸膛暴露於空氣中,曬入室內的日光灑落在床上,側坐在床緣的他身上像是鍍了一層光似的,但眩了她眼目的並不是那耀眼的光茫,而是那個出神地遙望窗外的男人。 心頭顫動,多看了幾眼後,她馬上抽回迷戀的眸光,視線挪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上。左邊膊頭有一條很長的刀痕,傷口很深,不斷滲著血水,從深度便能忖度到下手的人有多狠,她實在沒法想像,他頂著這副樣子硬撐了多久? 他不肯去醫院,若果他們沒碰上面,她沒有多管閒事,他還要撐上多久?還要流上多少的血?光是用聯想的,她就覺渾身的血液凍結。 暗地裡舒了口氣,她執起鉗子挾棉花球,替他止血,消毒,再來是用繃帶包紮傷口。 看著那件擱在床頭上染了血的白襯衣,看著他冷峻的側臉,看著他如罩薄冰的幽深眸子,心臟一度揪緊。 總覺得,他是故意搞成這樣。 總覺得,他是有心糟蹋自己。 那對如潭般的眼睛不反映任何東西,亦不傳遞任何情感。 那是一雙沒有內心的眼睛。 「會痛嗎?」她捺不住開口問,即使她知道他的答案。 他偏過頭,眼睛望向她,眼神淡漠,他牽起唇畔,衝著她一笑。 「還好,可能痛了太久,我都麻木了。」 此話是跟她說,抑或是跟他自己說? 事不關己的語調聽在她耳內,心微微抽痛了下。 「別逞強了,傷口這麼深,哪會不痛?」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他又笑了,笑容很淡,但那笑意依舊達不上眼眸。 「弄好了。口渴嗎?我去拿水給你喝——」她欲轉身之際,右臂徒然一緊,在她意識到發生何事的時候,人已落入溫暖的懷抱之中。 他的下顎抵著她的頭頂,胸膛緊貼著她的背部,溫熱的男性體溫自後方傳來,隔著那件菲薄的襯衣,烘烤著她背後的肌膚,包圍著她的是他的體溫、他的氣息。 他、他想幹麼?她慌張起來,想掙扎,但復想起他身上有傷,她又怕在掙扎間扯傷了他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而且腰間那條有力的臂膀限制了她的行動。 「你想幹——」 話尾尚沒落在空氣中,疲累的低沈嗓音貿然插入,伴隨著溫熱的呼吸灌入她的耳中。 「別動,借我枕一下。」 聞言,她安靜下來,但全身緊繃,坐得僵直,減少背部跟他的肌膚有太親密的接觸,可是才沒拉遠幾分,腰間的鐵臂收緊了力度,將她緊貼著他。他枕在她的左肩,頭埋進她的頸窩間,繾綣在耳間、頸間盡是他灼熱燙人的鼻息,直逼鼻翼是他身上清爽好聞的皂香,她心如鹿撞,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怎麼了?」她想如常說話,但甫開口,卻發現嗓音軟軟的,很不像她。 他那近乎氣音的話兒飄進耳裡,縱然他在她背後,但她還是能夠真切的感覺得到,他的唇正貼著她的耳殼說話,陌生的情愫自腹間湧上,她隱約知道那是對他的某種期待,這個認知令她心跳加速。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 心底縱有些許落寞,不過她選擇忽視那份不該有的情感。 領會了他話中的含意,她沒再開口說話,任由靜默的空氣在他倆之間流動,放軟了身軀,靜靜地待在他的懷裡,聆聽著他細微的呼吸聲,感受著他胸口緩慢的起伏。 時光一點一滴的流逝,溫暖的日光沒卻了,她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但前方的事物開始暗下來,她大概猜到時間不早了,說起來,這個時間她應該在家裡寫功課、為明天的課做預習,但現下的她卻待在這裡,當他的臨時抱枕。 縱然不想承認,但她心裡清楚。 她喜歡他的懷抱。 她喜歡他抱著自己的感覺。 喜歡到甚至希望時間靜止不動,而他永遠別要醒過來,就這樣一直下去。 但他始終會醒過來,而她只能討厭他,他們的關係只能這樣。 她不適合跟這種人溝通。 他不適合她的。 她討厭他才是正確的。 「班長。」他的嗓音沙沙啞啞的,聽得她有點心癢,她悄然吸了口氣逼自己鎮靜下來,別在他面前洩露了自己的想法。 「嗯?」 壓在左肩的重物移開了,許是時間太久的關係,沒有痠痛的感覺,似是麻痺了。 「班長。」帶笑的嗓乍起,她感知有股暖流在她耳邊縈迴。「原來妳也滿好抱,軟棉棉,像個毛娃娃似的——」 臉頰一熱。 「什、什麼?」他這算是什麼意思?損她麼——一抬眼,就對上他那雙如黑洞般會把人吸進去的俊眸,他們的距離很近,她的頭只要抬高些少就會碰到他的唇了,想到這,她心跳得很厲害,想挪開眸光,但眼睛像著了魔似的,怎樣挪也挪不開,只能看著他。 揚起了一抹笑,他說話逗她了。「這麼容易就臉紅,小心被男人拐了。」 又伸手揉亂她的髮。 「才、才不——嗯!」她急著反駁,可她話尾還未沒落在空氣中,一股力度自後腦勺傳來,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俯首吻住了她—— 由於事情來得太快太突然,她嚇至全身僵硬,只能瞠著一雙水靈的眼眸,愕然地瞅著他看。 黑水晶般剔透的眼睛依舊淡漠,彷彿罩了層薄冰似的,冰底下則是無垠的黑暗,教人看不清箇中的思緒。 他吻她,他在吻她。為什麼? 腦袋一片混沌,她沒法像平時那般正大常思考,專注力全落在感官上頭,屬於他的味道、他的熱度輕而易舉地奪走她的注意力。 環在她腰際的長臂收緊,將她攬抱得更緊,他的呼吸,他的氣息,他身上的皂香都在證明他強烈鮮明的存在,她沒法呼吸,灌進鼻間的盡是將近讓人窒息的溫熱呼息,塞滿肺葉的盡是他獨有氣息。結實的胸膛緊貼她的胸前,屬於男人的熱度,正隔著菲薄的女襯衫,一點一滴滲透她的肌膚。 她四肢發軟,全身乏力,整個人軟綿綿的,只能像蔓藤般賴在他的身上。 在她快將窒息之際,四片膠合的嘴唇分開了,她細細的喘著氣,要推開他,她跟自己說,但她卻仿如著了魔般愣坐在原地,睜著迷濛的星眸盯著他看。 室內沒亮起燈,大半片夜色沒入,就著微弱的燈光下,子夜般的眸看起來幽深神秘,不曉得是她錯覺還是什麼,向來淡漠的瞳仁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她不熟識的專注。 有著強烈的、漩渦般的引力,深深吸引住她的視線。 俊帥的臉龐又湊近了,她真切的感覺得到,他熱燙的唇,正在她的唇上揉壓著,然後輕啃著、舔著…… 既陌生又熟悉的濕熱觸感自唇角,滑過臉頰,來到耳後,勾動她生澀的情欲。他張唇含住她的耳垂,舌尖順著耳殼的形狀,緩慢的舔吻著、勾勒著,之後細碎的啄吻落在頸間、敞開的領口間,她易起眼,在他的吻下輕慄著。 「快喊停……」低沈沙啞的嗓音,伴隨灼人的呼息擦過耳際,她敏銳的感覺到,他的唇緊貼在她耳後,摩挲著。 陌生的躁熱感自小腹間湧上,莫名的熱氣在身體亂竄,她應該要推開他的,應該要……但她卻無力地依偎在他的懷裡,逸出唇際的卻是嬌軟的輕吟。 「不喊停嗎?」他的聲音又響起,俊臉忽地躍入眼簾,好看的薄唇就在她的上唇上方,他輕嘆了聲,俯下首,再度吻上她的。「那我就繼續了。」 爾後,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就是這樣,她在保健室的床上獻出了她的初夜。 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事,她都禁不住反問自己,那是不是一時迷惑? 那時年紀很輕,對很多事情都很無知。 可是來到現在,她長大了,她還是不曉得。 或許,她被早已放棄一切的眼神懾住了心神。 曾經,她以為自己會跟其他同齡的女生一樣,與情人在浪漫的環境下分享自己的第一次。 但那天,她卻在保健室,一個談不上浪漫的地方,獻出了她的初吻,獻出了她最重要的第一次。 而她的第一個男人,叫弘天行。 31 班長,你確定不用記我大過? 第八章 帶壞她的人 「班長,代妳拿到了,給。」一位同班女同學來到她的桌前,手持著一本功課簿。 「麻煩妳了。」她柔聲道謝,便伸手接過女同學遞來的功課簿,將之放在一疊功課簿的最上頭後,便熟練地用橡皮筋圈好。 女同學還沒離去,立在原處,再度開腔,試圖打開話匣子。「班長,連妳也怕了他麼?」 她愣了下才抬眼,朝女同學投以一記微笑。「有一點點吧。」 女同學見話題沒法繼續下去,便轉身回去自己的座位。 看著女同學離去的身影,她才稍為鬆了口氣,可眼睛卻在瞄到簿子下方的名字,全身的神經又不自控地繃緊著。 這個名字仿佛烙印在她的腦際,任她多想抹也抹不掉。 弘天行。 一個沒法自她腦中磨滅的名字。 這也是正常的,他們的距離太近了,每天都在同一個課室,呼吸著同一樣的空氣…… 呼吸著同一樣的空氣…… 思及此,腦際迅速閃過某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 心中一陣躁動。 將整齊疊好的簿子擲到桌上,撞出聲響,逼自己精神集中起來,拉回飄遠的思緒,別再想些有的、沒的,特別是別回想起一些不應回想的人和事。 兩手捧起疊簿子,她走出班房的門,緩步走過空無一人的走廊。 縱然事隔數天,但那天的事,她仍歷歷在目。 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了,教她清醒過來的是自兩腿間傳來的痠痛,她張開沉重的眼皮,首度映入眼簾的就是他熟睡的俊顏,她的手貼抵著他光裸的胸膛上,透過掌心,除了溫暖的體溫外,還有感覺得到他平穩有力的心跳。 她盯著他看好半晌才復想起發生了何事,結果半坐起身,朝下察看,就發現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他側邊的床位,上衣敞開了,裡頭的胸衣不只坦露在外,還鬆袴袴的垂掛在肩,裙子還好端端環在腰上,但本該在裡頭的內褲已被扯到膝間…… 裙襬旁邊的床單上有一灘深紅的印記……這是她的。 指腹輕輕碰觸那奪目的腥紅,丁點血跡粘在指尖,她深呼吸,逼自己要冷靜下來,但她的眼睛卻沒法從那處移開。 那是她的,看看她做了什麼? 她是模範生…… 她是模範生…… 但她卻在學校裡,在保健室,跟男人做這種事來—— 會不會有老師、校工經過目睹這幕?她心一驚,神經質的查看保健室的門扉,證實了那扇門還好好端的關著,她吁了一口氣,但她第一次做這種離經叛道的事,體內不斷衍生出恐懼,在這情況下,她理應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身上的衣衫,但偏偏手腳卻選在這時不聽使喚,害她要抖著指尖,一枚一枚鈕釦扣上,不知跟襯衣奮鬥了多久才穿好,然後是那件最貼身的衣物…… 十指分別握著布料的兩邊,她抖了好良久,才成功將那還殘留些許羞人濕意的內褲穿好,之後她幾乎是連爬帶滾的下床,執起書包就奪門而出。 強忍著腿間的痠痛,她飛奔回家,甫進家門,迎接她的是父母親的怒容,僵立在玄關前,被父母親當面訓了好幾句,她沒仔細去聽,只是猛點頭應是,向父母親保證不會再犯後,便立即躲進自己的臥室裡。 在心裡自責了許久,她勸服了自己。那只是一個不該犯下的錯誤,像是向父母親保證那般,她暗自在心底發誓,下不為例。 思緒回籠,她抖擻精神,一手持著一疊記過紙,另一手執著筆,專心致志做著風紀的工作。 「這位同學等一下。」她三兩步走上前,攔住了一位剛剛在她面前經過的女生。 「妳的裙子過短了,恰好來到膝頭才對……」微彎下腰,筆桿指了指女學生的裙子,握著筆的手便在自己的膝上比劃著。 「下……妳這樣也看到……」女同學的臉上寫著驚訝,嘟著唇兒。 「不要再犯了。」取得該女同學的名字跟班別後,她便飛快地將在紙上寫上違規事項。 眼前有抹白色身影掠過,由於她低著頭,視線只來到那人的腰上位置,她看不見那人的面容,唯一看到的就是那人沒將衣襬整齊地束好。 又一個犯校規的傢伙。 就在下一秒,她高亢喊住了那人,並伸手攔住那人的去路。 「這位同學請等一——」 可話尾還沒有機會落在空氣中,就給硬生生的吞回腹中,伸出的臂也不爭氣的垂下,懸在半空。 飛揚的劍眉,深邃的五官,炫目帶點凌亂的金髮,她並不陌生,猶如夢魘般的俊帥臉龐在她眼前,那個她不想再有任何交雜的人就在她的跟前,並用著那雙彷能蠱惑人心的淡眸看著她。 是他。 弘天行。 視線在抵觸的一瞬間,原以為忘掉了的畫面,因為他的出現,一幕又一幕在眼前迅速閃過,刺激她的心臟。 心狠狠撞擊了胸口一下。 嚥下喉間的緊張,她迅速收回手,垂首後退數步,主動讓路。 「沒什麼了……」 本以為他會離去,但那雙修長的腿卻往她這邊逼近。 「沒什麼?」沈厚的嗓在頭頂暴起,她忽然覺得肺葉緊窒,難以呼吸,雙眸死盯著他的長腿,不敢往上看,她怕會看到他的臉。 「沒什麼了,你可以走了……」她不意後退了數步,咬牙。 她都已經沒他攔的路,他還待在這幹麼?快走,快走…… 豈料,他不但沒如她所願離開,還走近她。 「班長,你不記我過?」 他進,她退。 「是……」她緊咬貝齒,要自己忍耐著,他很快就會走,很快就會。 快走,快走,給她快走。 「班長,你確定不用記我大過?」 32 我是說真的,我最討厭你最最最討厭你 他再進,她再退,刻意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不想跟他靠得太近。 「是……」快走,怎麼他還不肯離去? 「我的校服符合規格嗎?」他又問,仿如墮進一個循環般,傲人的長腿又步步進逼,見狀,她又退守。 「是……」她困難的自喉間發出一個音節。 快走!她在心底裡叫翻天了,但他還是硬要立在她的前方,始終不肯離去。 爾後是一刻的靜默,空氣緩慢地流動著,青草的氣味伴隨涼風鑽進她的鼻翼,本是令人心境平靜的環境,但她卻感到莫名的煩躁。 咬著下唇,他想怎麼樣?她都不記他過了,他還想怎麼樣?還想怎麼樣子? 在她還在懊惱不之際,溫熱的呼息輕輕拂過臉頰,像蝴蝶拍翼般,輕撫過她的臉容,那熱度,還有隱隱約約嗅到的皂香,挑動她敏銳的神經,她嚇了一跳,直覺往後退,結果才後退不夠一步,背部就撞上硬物。 往後察看一眼,那是粗壯的樹幹。 然後她聽見了他的聲音。「為什麼要避開我?」 眼前陰暗了一大片,他傲人的身高擋去了炫目的陽光,同時也成功將她困在他與樹幹之間。 感知熱暖的呼息噴散在她的肌膚上,她心跳如鼓,螓首垂得低低,眼睛死盯著自己的鞋子,不敢亂往上瞟。「我沒有……」 沒有,真的沒有。 她只是在每次收功課的時候,藉故拜託其他同班同學代她拿他的功課。 她只是在他迎面而過的時候,故意調開眸光,裝佯看不見他。 與及在檢查校服周當值的時候,裝佯看不見他身上那套不符合規格的校服。 只是這樣,只是這樣而已。 她只是不想跟他再有任何交雜,沒有其他了。 「妳很在意那天的事嗎?」 熱氣沖上兩頰,她抿抿唇,激動的反駁,但眼睛還是朝下的。「我沒有!」 感知他的臉龐逐漸湊近,她下意往退躲,但後腦還來不及移上多少,就可恨的撞上背後粗實的樹幹了。 他的額抵著她的,高大的身軀欺近,大手撫上她右邊的臉頰,泛溫的指腹在她細緻肌膚上輕輕溜動,惹起她的輕慄。「那妳為啥避開我的視線?」 心臟因他的動作而加速跳動,她心亂如麻,握著東西的兩手不其然地握緊成拳,將手上的紙都捏皺了。「我沒有……」 「真的?」 隨著他的靠近,能呼吸的空氣越來越稀少了,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反應開始有點慢。「我沒有……」 「那妳看著我。」他誘勸,但她卻抖了抖,就繼續維持剛剛的姿勢,像尊本偶似的站在原處。 「不要。」 「看著我。」 「不看——」 「看著我。」 「不……」她心裡又慌又亂,死也不肯妥協。 「我再說一遍,看著我。」 「不——」 他伸手掐著她兩邊的頰骨,往上一托,強逼她看著自己。這麼一來,就變相迎上他深沈的眸光,那雙如漩渦般的深黑眼睛再次逮住了她的心神。 那一刻,心狂跳不已。 「我……」她想抱怨,想找些話來打發他,縱使腦海裡閃過萬千個想法,但嘴唇開開合合了好幾回,才勉強吐了一個字,便沒了下文,而她又像那晚一樣傻呼呼的睇著他。 不知對望了多久,他忽然勾起一邊的唇角,笑了。 這回,笑意達上他的眼眸。 也許是她錯覺,有這麼的一刻,她看到、感覺到他那雙向來淡漠的眸添了一點點溫度。 「妳喜歡我。」他將她藏好的情感,一下子全部揪出來,毫無預警的。 如此篤定的口吻,聽得她方寸大亂,思緒陷入前所未有的一片混亂,大腦還沒下達命令,她的嘴就率先作出反應。 「你錯了,大錯特錯,我討厭你——」用作反駁的話兒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只是單純的為反駁而反駁,不為什麼,只是為了掩飾自己那份不曾曝光的心情。 她緊張兮兮的看著他,盼他能夠相信她的話,但俊容上那個好看的笑弧猶在,甚至還有加深的趨勢,他沒答腔,只是一昧瞅著她,瞅得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我是說真的,我最討厭你最最最討厭你——」她再一次重申,扯大嗓子澄清,但效果比先前還要不濟,那張俊帥的臉龐上的笑意更深更濃,她又羞又氣,正想再接再厲的時候,他的唇便精準無比地封住了她的。 在短短一瞬間,奪去了她的聲音。 在她被吻得迷迷糊糊、暈頭轉向之際,欺淩她的唇舌稍微退開了,不過他溫熱的下唇還是緊抵著她的上唇。 「那就請班長繼續討厭我。」 然後,他又吻住了她。 弘天行,我最討厭你。 ※ ※ ※ 33 「假若有人問起,妳就直接說是我逼妳的。 前方是一扇鐵製的大門。 右手持著筆記本跟皮夾,緊抱在懷,她瞪著門,誇張的吸氣,才娓娓伸出左手往門把探去。手背顫了顫,她再深吸口氣,才使力扭下門把,推門入內。 帶著涼意的風霎地吹來,她趕忙按住吹起了裙襬,踏前一步,她輕輕在背後帶上門,黑溜溜的眼眸巡視了一周,空無一人,迎接她的只有咻咻的風聲。 不在嗎?還是在另一邊?身隨意動,她繞到門後方的另一端去,結果找到他的人了。 「你果然在這裡……」 她幾乎每天都上天台找他,而他總是倚牆而坐,如一頭正在歇息的獸,恬靜的待在該處,任由涼風打亂他的髮、他的衣衫。那慵懶的姿勢及不太整齊的裝扮,配上那頭略為凌亂的金髮,添了些許野性的味兒,而她總是會被這個畫面奪去了視線,看著看著就不自覺看得出神,要不是他喚回她的神魂,她可能會就這樣愣盯著他看。 有時,即使明知他的人不在,但眼睛還是會去搜尋他的身影,還是會滿心期盼,盼望他將會在下一秒出現在她的眼前。 有時,嗅到相近的氣味,神經也會不住緊繃,敏感的以為他就在自己的左近。 時時刻刻,她都想見到這個總能輕易地懾去她心神的男人。 越是跟他相處,她越是喜歡這個男人。 喜歡他的吻、他的動作、他的眼神,他的一切一切,她都很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眼中只看到這個男人,看不見其他了。 「又來了?」每次他都會偏過頭,臉上帶著慵懶的笑容,盯著她盯得她心跳不已。 「嗯。」她虛應,小步走近他,挨靠著他的胸膛而坐。 每次她都會躺在他的懷裡看著書,而他則擁攬著她,頭抵著她的頸窩間假寐,偶爾他會做些令人臉紅心跳的事,不過大多數會靜靜地度過了一個午飯時份。 「怎麼了?」他忽問,方睡醒,嗓音帶點慵懶帶點沙嘎,不經意地勾動了某條心弦。 心一凜,她強抑起伏不定的心緒,縱然明知他不會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她還是不自覺的別過頭,往另一邊望去,故作輕鬆地開腔:「對了,你做了英文練習了沒?」 「當然還沒——」語氣一頓,他重複方才的提問,平淡的口吻非但沒一絲不耐,反而摻雜些許關心的味兒。「我剛剛問妳怎麼了。」 心扉顫動著,嗆人的酸意湧至喉間,她清清喉嚨,將嚐到的酸味嚥下,眨眨眼,用著輕鬆的口吻問道:「什麼怎麼了?」 窩在脖子間的熱源稍作挪移,他的顎抵著她一方的肩,又道:「妳跟平時的感覺很不一樣。」 狀似了解的口吻聽得她心頭微微發暖,她從來沒想過他會留意自己,他察覺到她的心情嗎? 「哈,你想太多了。」她笑了出聲,卻沒半分笑意,隨便找個說法搪塞。 「我沒想多,妳上次也是這個樣子。」話尾一頓,他死心不息的追問,他窮追不捨,像是得不到答案誓不甘休似的。「究竟發生什麼事?」 「什麼樣子?」在煩惱的愁緒中稍作抽離,她抬首瞭望遙遠無邊際的蔚藍天空輕問。 靜態的空氣在他倆之間流動著,他沉吟了好半晌才漫不經心地作出回應。 「明明快要哭出來,但又要裝佯沒事的樣子。」 是這樣嗎?她是這樣的嗎?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這個嗎?所以才關心她嗎? 不知怎地,暖意迅速蔓延開去,窩心的感覺幾乎溢滿了胸腔。 「沒什麼……」細細嘆了口氣,她組織好思緒才幽幽的開口,眼睛還是向著如穹蒼般的天空,不曉得是後方多了個依靠,還是什麼來著,看著上方如此遼闊的天空,她忽然覺得鬱悶的心情稍微舒解了,至少胸口不再緊窒了,那種被逼得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已漸漸褪去。「只是父母想我入讀台灣第一大學的醫學系……」 「T大的醫學院?」他問,向來平板的語調卻毫不協調地挾帶一絲訝然。 「嗯……」輕輕吁了一口氣,她緊貼背後結實的胸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熱度。 「競爭很大,所以我擔心我進不了去……」 那是她的憂慮。 從小到大,她都依照父母的意思,當一個稱職的好女兒。 無論是課業,還是什麼也好,她都會盡力做到最好。 這回,亦然。 她不想讓父母失望,不想。 「妳想當醫生嗎?」低沈的嗓又飄至,她愣了下就馬上回答,幾乎是沒經過思考的。 「父母想我當醫生。」 語音剛落,肩上的重物挪開了,可能是被他靠著來睡過久之故,她感覺到那邊的肌肉有點痠軟,但她習以為常,並不當是一回事,真正嚇了她一跳的是,他單手搭著她的肩,將她板向自己,她一面惘然,靈眸甫往上一抬就掉進兩片墨色的汪洋。 「我是問,妳自己想不想當醫生。」他重申,語氣不疾不徐,但卻摻雜了不顯著的情緒,至於是怎樣的情緒,她不懂形容,總之跟平時的他很不一樣。 「我不知道……」垂下眼目,她忽爾感到前所未有的惘然,素有條理的思緒在這一刻如麻花般紊亂。 「妳對醫學系感興趣嗎?」他略為嚴肅的嗓音復響起,強逼她去思考一些她從來不曾思考過的事宜,他的提問令她著慌、手足無措。腦袋裡始終沒有一個很確切的答案,面對他的再三追問,她只能支吾以對,含糊地作出應對。「我……沒想過這些……」 「有沒有想過其他學科?」他又問。 「工商管理……」她仔細想了下,答。 「是妳想讀,抑或是妳的父母想妳讀?」他再問,言語間透著薄薄的慍怒,這回,她真切的感覺得到他有點不高興。他是在生氣嗎? 垂下眼目,她緊張的咬咬下唇,才怯怯的回答:「父母……」 然後她聽見了一聲很響亮的嘆氣聲,循聲望去,只見他別開了頭,冷凝了一張臉。 「起來。」 她聽話的站起來,而他也跟著站起來。「怎麼了?午休還有好一陣子才結束——」 接著,他不詢問她意願就一把擒著她瘦削的手腕,邁開腳步往門的那邊走去,被這突如其來的力度一扯,她一時反應不及,一頭撞上他厚實的背部,撞得她眼冒金星,她撫著發疼的太陽穴,踩著狼瘡的腳步跟在後頭。 「我帶妳去一處地方。」 什麼?!去哪?她被嚇倒了,猛然停下腳步,被箝制的那隻小手用力往後拉,不讓他拉著自己跑,但她的手勁不及他,還是被拖著走,最離譜的是他的步速不變。 「下?等、等一下,你要拉我去哪——」縱然感到有點興奮,心裡對他所指的地方抱有些少期待,但理智大軍壓境,教她在一瞬清醒過來。 他不發一言,繼續自顧自的走著,眼看那扇鐵門出現在她眼前,而他又朝門走去時,她幾乎不顧儀態的尖叫出聲:「這會讓其他人看見我們在一起!」 平時都是一前一後的離開,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一起離開…… 「不會。」 「但……」 腳步乍停,他手一使勁,加重了腕間的力度,將他與她的距離拉近。 「假若有人問起,妳就直接說是我逼妳的。」 這樣可以嗎?聽起來很扯,難以令人信服…… 「妳品學兼優,沒人會懷疑妳的說法。」 從側面看去,只見他勾唇一笑,補上這麼一句安撫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而她也在聽見他的保證後,也放軟了身子,不再反抗,不再浪費力氣跟他比手勁。 是他強逼她的……即使事實不是這樣,也可以這樣說嗎? 結果,罪惡感與及良心的譴責在他的保證下不翼而飛,她就這樣靜靜的任他拖著跑,眼睜睜的看著他拿起了她的書包,還有自己的書包,走過迴旋樓梯,繞過校園的後方,通過側門走出校園。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蹺課。 而帶壞她的人就是這個叫弘天行的男人。 34 「妳要不要試著跟我交往看看?」 第九章 粉色熊娃娃 「這裡是……」 玻璃門方被人推開,嘈雜吵鬧的聲音像找到出口般一湧而出,佇立在門前不遠處的她,將裡頭的環境看得一清二楚。昏暗的環境中靠著大型遊戲機的各式霓虹燈管照明,入目所見的是一大堆她未曾接觸過的彩色遊戲機,每處皆有一堆人圍繞,還有一處寬敞的櫃檯,掛滿了一整排的巨型布偶。 一個震驚。 除了用震驚來形容之外,她找不到其他適合的形容詞。 「遊戲機中心。」他好心解答她的疑惑。 用非常冷靜的口吻說出該處地方的普遍名稱。 遊戲機中心。 遊戲機中心。 為啥他可以這麼平靜說出這五個大字? 光是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她該來的地方,而且剛剛有幾個頭髮染成五顏六色、衣著誇張古怪的小伙子進了去,她直覺轉身走回頭路。「那快走……」 可沒走上個兩三步,整個人已被拎起了,門口又在她面前出現。「回來。」 「呃。」被他逮到了。 然則,挾帶威脅意味的嗓音在她耳邊驟然響起,聽得她頭皮發麻、心裡發毛。 「班長,妳又想往哪裡跑?」 嚥了嚥緊張的唾液,她怯懦道:「我……我們穿著校服的,來這種地方不太好吧……」 來這種地方已不該了,還公然穿著校服……這怎行? 「甭擔心,我常來光顧……」說得好一個理所當然,真是不知該反駁什麼才對…… 「不如回去……呃呃……」她又開聲勸阻他,但他充耳不聞,一手扣著她的腕門,領著她內進,甫進門,震耳欲聾的聲響就大軍壓境了,她心顫不已,手腳有些少軟化的跡象,要不是他就在她的左近又拖著她,她可能很不爭氣的軟倒在地。 藍小玫,妳真沒用……第一次來遊戲機中心也不用緊張成這樣,粉丟臉的…… 吁了口氣,她無力的盯著那條粗身的銀鍊在他的壯腕上下晃動,他的左手中指還套著一枚長身的灰銀戒子…… 對啊,他是典型的不良學生,會去流連的地方不外乎是遊戲機中心、酒吧這些品流複雜的地方,她怎會忘了這個?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逃學已經夠罪過了,現在還跑來這種地方…… 若是東窗事發,被父母親知道了,那到時該怎麼解釋才對…… 強烈的罪惡感以排山倒海之勢欺壓過來,在她險些因擔心過度而被負面情緒淹沒之際,醇厚的男性嗓音適時暴起。「玩這個。」 不知何時,他們已來到一部大型遊戲機面前,他拉著她踏上矮階,將她安置在共中一邊後,便彎下腰投入代幣。 「這、這個……要怎樣玩?」大螢幕正播放著模擬片段,但她沒太大興趣,小手左碰碰、右摸摸,然後拔出了放在面前的假槍,不像看起來那般重,她用單手都能拿穩。基於好奇心的驅使,她佇足在原處張望,結果往下一瞟就發現了階上有一個泛著藍光的奇怪腳印符號。這是什麼來著? 「好了。」他挺直腰身,抽起假槍,開始即場教授。 「站在腳印的位置。發彈時,槍頭對準螢幕裡的犯人,食指拉下手制就行。」 「嗯嗯。」她用力地點頭表示明白。 「沒子彈的時候,槍頭向下上彈。」 「嗯嗯。」再來,又點頭。 「擋去攻擊的時候,槍頭向上,像這樣。」他動動手腕,槍頭指向天。 「嗯嗯。」 嘈雜吵鬧的聲音混合著低沈的笑聲拂至,他咧嘴而笑,雙肩甚至因此而誇張的顫動。 「你在笑什麼啦?」她納悶。不會在笑她吧? 「妳很認真地在學,像是在學校上課似的——」說時他還忙不迭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取笑她的認真。 「我——哼!」她一時氣不過,又想不到反駁的言詞,一掌拍下前方的圓形鍵,氣鼓鼓地擱下戰帖。「看我怎樣打敗你——」 「好啊,我在看,班長。」 然後,一男一女的射擊戰鬥開始了,可開始了才不夠兩三分鐘,可媲美女高音的尖叫聲自左邊破空而來。 「啊啊——」螢幕裡突然有一個男人拿著長刀朝她這邊衝來,她心一急,怎樣射也瞄不準目標,眼看距離越來越近,她嚇倒手足無措。「有人劈過來——」 「那快擋——」 她完全忘記了他先前教授的,還連人帶槍的退後,天真的以為角色會跟著她退後避開攻擊。「怎擋呀?!劈過來了——」 清爽的皂香拂來,他伸長了手臂,微使力托起槍身。「這樣舉高——」 「鏗」的一聲,螢幕裡的角色舉起了盾,及時擋去了致命的一擊。 好不容易才鬆了口氣,畫面裡男人似乎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繼續拿著長刀劈那面擋在身前的護盾。 「怎辦怎辦——他還在拿刀劈我——」她失措的高亢喊叫,不敢亂動手上的槍,繼續維持剛剛的姿勢,槍頭還是指向天。 「待他劈完再出來發彈。」有別於她的慌張,他冷靜非常,放下了手上的槍,繞過她的身後,手臂環過她的背,微暖的男性熱度透過層層菲薄的衣衫,一點一滴的滲入她的肌膚裡,她身子微軟,險些握不穩槍,他一手托住槍身,下一秒,槍頭對準螢幕,修長的食指搭著她的,拉下手制。「像這樣。」 接著,一發子彈射出,犯人瞬間倒地。 「懂了沒?」灼熱的呼息如螻蟻般鑽入耳中,她幾乎感覺到他是貼在她的耳畔說話。 「嗯……」她虛應,嗓音軟軟的,聽起來很無力。 爾後,炙熱的男性身軀沒再燙貼著她的背,他退開了,但他沒回去原本的位置,斜挨著在她後方的欄杆。 「怎麼你沒在玩的?」 勾起一邊的唇,他深深注視她的眼睛,簡潔有力地道:「我想看妳玩。」 縱然四周都嘈鬧非常,但她還是能從吵雜的環境下清楚聽見他悅耳的低沈嗓音。 臉頰驀地一熱,她連忙別過頭,繼續專心玩她的射擊遊戲。 溫熱的呼息驀地擦過耳畔,他立在她的身後,伸手攬過她的腰際,下顎抵著她瘦削的肩頭。「而且看妳玩比較有趣……」 她不需看也感覺得到自己的臉紅得很厲害,臉上的熱度如火燙般灼人。 「你……是存心看我耍白痴……」她小聲的駁回,聲如蚊蚋,可耳尖的他還是聽到了。 他低低在笑,惡劣的親了她的細頸一口,酥麻的感覺流遍百骸,誘得她輕吟出聲。「又有人劈妳了——」 心漏跳一拍,她反應慢了一拍,在刀快要親吻到角色的腦袋時,才舉高槍頭。暗咬牙,可惡,他擺明是來亂的……「你是故意的……」 他沒答腔,只是那刻意隱藏的輕笑聲還是不偏不倚的落入她的耳中。 此時,畫面切換了,是犯人的老大出場了。 「太快了,又劈過來——」光是擋小卒的子彈,她都擋得滿吃力,哪裡還有多餘心力去招架那個騎著機車直衝過來的老大? 「在他衝過來準備舉刀掃過妳的時候,瞄準他的頭來射——」 槍頭才瞄準螢幕不夠一秒,又指向上方了。遊戲機的揚聲器發出有力的鏗鏗的聲響,老大長刀一揮,狠狠掃過堅硬的盾。 「時間這麼短,他的頭那麼小,哪會射到——」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她試了好幾回都做不到他所說,她還未來得及解決老大身邊的嘍囉,老大又衝過來,眼看所餘時間不多,她一急,連嘍囉都瞄不準,忍不住低喊。 「沒時間了——」 「我來吧。」他單手奪走了她手上的槍,一口氣發了四彈,兩邊嘍囉才方冒出頭來就斃命,將小卒逐一解決後,老大騎著機車在場內繞了個圈,便拖著長刀直往這邊掃來—— 他神色自若,淡漠的眼眸一瞇,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食指拉動手制,「砰」的一聲,螢幕出現兩隻拳頭般大的中文字。 命中! 某種異樣情愫在心底悄悄地在發酵、滋長,她不懂那是什麼樣的情緒,胸口暖暖的,心頭微微發顫的奇妙感覺。 不知為何,看著看著,只是看著而已,心裡那份喜歡的感覺又添上幾分。 她發現自己更加喜歡他了,她最、最喜歡他了。 之後是播放該名老大被警方逮捕的動畫片段,但她都沒興趣去看,只是盯著那高大帥氣的身影與及那張專注酷冷的側臉。 「幹麼盯著我看?」他忽地側過臉,墨色眼瞳注視她的眼睛,揚唇衝著她一笑。 被人點破了心事,她心虛的斂下眼,硬著頭皮回敬他一句,方開口卻發現嗓音小得可憐,一點氣勢都沒有。「我哪有盯著你看……」 頎長的身軀靠得極近,他甚至傾身上前,額抵貼著她的,幽暗的眼眸深睇著她。「可妳的眼睛不是這樣說啊……」 心狂跳,眼睫如羽扇般微微拍動,她怯怯的抬眼,輕聲問:「我的眼睛說了什麼?」 「妳不知道嗎?」一抹魅惑的笑,在他的俊容漾開,他貼著她的下唇,用著漫不經心的腔調,解答她的疑問。「它在說,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對不?」 兩片紅暈飛上頰際,那明顯的熱度,彷彿在引證他所言非虛。 「哪、哪有……你、你胡說八道……」 「沒有嗎?」他又湊近了,主動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兩人的呼息互相交融、糾纏,勾動彼此的情感,那抹笑意由始至終在他唇畔逗留,不曾褪去。「那算我自作多情……」 心扉悸動著,甜膩的感覺在心版漾開,嫩唇出了個小弧度,她說著睹氣話,故意跟他唱反調。「你的確是自作多情呀……」 「是這樣嗎?」他舔過她柔嫩的下唇,語帶抱歉的回應。「這可真委屈了班長妳……」 接著,他俯首吻住了她。 那天,是她第一次在公眾場所內,旁若無人地與他接吻。 ※ ※ ※ 之後的時間,他領著她玩了大大小小、不同類型的機種,這一切、一切都是她不曾接觸過的,感覺很新鮮有趣。身處在籠罩著吵雜的音樂聲,人多擠迫的環境底下,她沒感到不自在,還可忘形的玩樂,沒有再去回想那些惱人的事情,她的父母、她的學業、她的未來全都被她拋諸腦後。 玩了好良久,她感到有點累了,在等他排隊換代幣的空檔時間,兩腿走著、走著,不覺間來到掛滿了一整排巨型布偶的櫃檯。 天花板上方是一個橫直相間的鐵絲網,掛著大大小小的毛娃娃,吸引了她的視線是幾隻最大的毛娃娃——淺粉紅色的熊娃娃。 後方飄來淡淡的皂香,她往後察看,就瞧見有點皺的襯衫,引頸一看就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睛。 是他。 「想玩嗎?」 「不了,感覺上像是騙錢的遊戲……」這時有人成功將銀幣擲到紅色的位置,但職員卻有指那枚銀幣碰到白色的位置,不計算在內。要擲中紅色部份已很有難度了,還要在不碰到其他顏色環的情況下,要整個銀幣完全滑入紅環內,更是難上加難。 「懂得竅門的就不是騙錢的遊戲……」 自褲袋摸出一枚銀幣,他長臂一曲,手一揮,擲出銀幣,銀幣一口氣越過了幾個彩環,然後它慢慢減速、停下……正中紅環的中心。 叮叮叮——職員敲響了巨型鈴噹,所有圍住攤位的客人都紛紛往他們這邊看來,數十對好奇的眸光盡往他們投來。 「恭喜恭喜這位先生,你贏得大獎了,一隻巨型POST PET KOMOMO——」職員邊扯大嗓門宣布,邊將掛在鐵框的粉紅熊取下來。 「很厲害咧,你是怎樣做到的?」她站在這裡觀察了不是很久,但目送了不少情侶失望而回,大多數人花掉了整整一袋代幣都贏不到獎品,連細獎都拿不到……但他輕輕將銀幣一擲就贏得大獎了。 他真的很厲害,真的,心扉震顫著,她注意得到,對他,她除了喜歡之外,還多了份仰慕的情愫。 「這不重要……」話尾曳長,笑意在他優美的菱唇漾開,他單手攬過職員送上的熊娃娃,便直接遞給她。「咯,給妳。」 她下意伸出雙手接過他遞來的那隻身高足足是她的一半的巨型熊娃娃,那自掌心傳來的柔軟觸感觸動了心靈的某處。 「給我?但……這是你贏回來的……」她是很想要這個熊娃娃沒錯,但她沒理由搶走了他的獎品,縱有不捨,她還是伸直手臂,將熊娃娃遞給他。 「妳不是想要這個?」他無意接過,只是俯下身,俊容湊得極近的瞅著她看。 眨動眼眸,她望了望懷裡的熊娃娃,又望了望他帶笑的俊臉,才問出心裡的疑惑。「這……你怎麼會知道?」 她根本沒有跟他說她想要這個熊娃娃……他從何得悉這個? 俊容上的笑意深濃,他一語點破她的心思。「妳不是一直盯著它看嗎?」 他指的是剛剛……麼?他有留意到這個嗎?他有嗎? 暖流充溢心間,她不懂怎樣形容這樣的感覺,開頭微微發暖,然後越來越熱,胸口熱烘烘的感覺。 「嗯。」曲起臂,她將熊娃娃抱在懷裡,重重的點頭,半張臉埋進熊娃娃軟綿綿的頭,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她柔聲道謝:「謝謝……」 有個性的薄唇勾勒出好看的笑弧,他掏出大手,親昵地揉亂她的髮頂。 「嗯。」兩手緊抱懷裡的巨型毛娃娃,她下意縮了縮細頸,躲避那隻在她的頭上肆虐的大手。 不一會,他抽回手,凝睇著她笑道:「好了,是時候走了。」 「嗯。」她又用力的點了點頭,小臉揉壓著下方軟身舒服的布料。 他伸手探向她,擒住她的細腕,往通去出口的走廊的方向走去。 他的腿太長,步履很大,每次她都要用小跑步才能追上他的步伐,可現在懷中又多了個毛娃娃,毛娃娃的布質雖柔軟,但還是具有一定的重量,她勉強追上兩三步後,她微喘著,然後歇力地走著,走著,不知為何他突然放慢了步速,彷彿是在遷就她似的。 那一刻的感覺很深刻,她忘不了,忘不了那種感覺,漲滿胸臆的盡是窩心的暖流。 從那隻強而有力的大手往上瞧,越過白襯衣下的修長手臂、寬闊的肩膊,來到他冷峻的側臉,她越是看著,心越是跳得快。 她真的很喜歡他,很喜歡弘天行,很喜歡這個明明跟自己身處在不同世界的男人。 「天行……呃天行同學。」她開口喊住他,但喊了他的名字後,卻不知為何感到渾身不自在,臉頰熱烘烘的,她連忙補上同學二字來減去窘迫的感覺。 剎停腳步,他如堵高牆般矗立在原地,微側身,俯視她。「嗯?」 心兒輕輕抖顫,瘦小的下顎壓著毛娃娃軟綿綿的布料,她收緊了環著娃娃的手臂,用力的將娃娃壓進懷裡,軟著嗓,戰戰兢兢地開腔:「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她知道他是特意帶她來這裡舒緩壓力,他的用心、他的好意,她通通都接收得到。 她可不可以將他的舉動解譯為不是她一廂情願,而是他也有一點點的喜歡她? 他是怎樣想她的? 縱使他們是有這種關係,但他一直沒有表態,她不曉得他的想法,也沒去細想,只要偶爾能找他聊天,即使沒說話,就這樣靠著他,倚偎著他的體溫,聆聽著他細微的呼吸聲,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不會,也不敢奢求太多,畢竟他們是分別身處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能順利相處已很難得了,不可以太貪心。 只要這樣就夠了。 他鬆開了箝制,回身,睇著她,那雙深黑眼睛在燈光陰暗的地方下顯得有點神秘,猶如黑洞般具有一股引力要把她吸進去似的。 「小玫。」 「嗯?」從軟綿綿的布料抬起臉,她軟軟地應聲,有點反應不過,他不是一直都班長、班長的喚她的麼? 此時,有人推開了出口的門,冷風自敞開的門猛的吹來,載著寒流,拂過他略為凌亂的金髮、菲薄的襯衣,也拂過她的長髮、裙子,耳朵除了刮過突然闖入的風聲,還有他那把低沈帶磁的嗓音。 「妳要不要試著跟我交往看看?」 35 「我知道妳會來……所以我來了。」 第十章 校服派對 晨光自窗櫺灑在白綢的睡床上,日光碰巧落在清麗的睡顏上,藕臂摟緊懷中的那頭粉色熊娃娃,躺臥在睡床上的漂亮女生蹭了蹭熊娃娃軟身的頭,便把小臉深埋柔軟的布料去,與擾人清夢的晨光隔離。 「吱——吱——」床頭傳來細微的震動聲,被冷落在枕頭旁邊的流動電話極盡其責任,一次又一次震動著,經過多番努力,終於換得主人的注意,可是主人還處於昏睡狀態,未從睡夢中醒過來,只是秀眉蹙了蹙,伸出一條光滑的手臂,往聲音來源探去,摸出流動電話。她美目依舊緊閤,纖指摸上通話鍵後,便把流動電話湊到耳邊。「喂……」 女生只不過一個含糊的音節而已,電話彼端的人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般激動萬分。「小玫!妳終於接電話了!」 是一把清脆的女性嗓音。 彼端的人聲音混了些許雜聲,聽來像是身處於市集般嘈雜。腦袋混沌一片,她沒理會對方是誰,也沒去忖度對方是誰,只是軟著嗓虛應。「嗯?」 「小玫,妳現在在哪裡?」彼端的人問道,語帶焦急。 「在家嚕……」藍小玫回應得有點遲緩,而且嗓音略為含糊了些許,慵懶意味十足。 「在家?!」彼端的人重複她的話,不過是用極度震驚的口吻,然後聲音離遠了她耳邊,不過她還是聽見對方跟別的人在說什麼話。「她說她在家……」 「怎會這樣子的?」跟她說話的人換了是另一個人,不過都是女生。 「那個,小玫妳不來校服派對嗎?」說話的人聲音溫和,卻有能力嚇得藍小玫睡意全失,馬上清醒過來。 「呃……」藍小玫挫敗的呻吟,一頭撞上熊娃娃軟綿綿的頭。「很抱歉,我睡過頭了……」 「小玫,要是妳來不到的話,那就別勉強自己啦……」 電話彼端又換了個人。「對呢,昨天的生日派對持續了大半天,小玫妳應該都很累了,今天就休息一下,不用勉強……」 耳聞對方非但沒責備她,或是為難她,反而處處替她設想,聽得藍小玫有一咪咪的內疚。 「我現在馬上起來了,可能會晚一點才回到學校,不好意思……」 「不打緊,小玫妳肯來就好了!咱們會等妳來的——」 閤上流動電話後,她長嘆了口氣,額輕抵著熊娃娃的頭,唇兒輕輕吐了個字。「睏……」 黑靈靈的眼兒微抬,就著眼梢餘光,她瞥見那頭置放在床尾那頭頭斜頂著一頂黑色小高帽,頸脖間繫了同色蝴蝶領結的巨型粉色熊娃娃。 自床上半坐起身,她單臂撈抱著懷中的粉色熊娃娃,空出來的纖手撫過床尾那頭熊娃娃那張看似有點發福的圓臉,思緒浸淫在昨天的記憶裡去。 「我……已經不再喜歡它了。」她說。 「不過我會繼續送的……」他說。 「我以前曾承諾過……每年妳的生日,我都會送妳的。」他說。 那時,她的眼睛看不見其他人,唯能瞧見的就只有那兩泓熟悉的墨色深潭;而她的耳朵也聽不見周遭的吵雜聲,唯能聽見的就只有那把她這生最熟悉不過的沉厚嗓音。 「……」秋水雙瞳瞅著熊娃娃的又圓又大的眼睛,她低婉問:「知道麼?」 「我啊……」指尖輕輕滑過熊娃娃臉上那個貓咪般的笑容,她的臉主動湊近了熊娃娃的幾分,她語音頓了一頓才接續,這回聲音極輕極細,細微得就連她自己都幾乎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 「真是很討厭、很討厭你……」話說到最後,尾音含糊的消失在那突然的吻上。 其實昨天,她曾有這麼的一瞬,天真的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他們高二那年。 ※ ※ ※ 徐緩地走近置在卧室角落處的衣櫃,素手打開衣櫃,裡頭掛滿了流行服裝,她翻找了一會,便找到一件洗得潔白,而且燙得筆挺的高中校服…… 白淨的襯衣、酒紅色的蝴蝶領結與及同色格子膝上裙…… 半掏出該套校服,一雙杏眸盯著校服直瞧,一直瞧、一直瞧……然後,她的思緒停頓了。 ※ ※ ※ 還沒踏入門檻,光是透過兩扇玻璃門,便可瞧見裡頭正在舉行派對,場內熱鬧非常,放眼過去,盡是一批批穿著不同款式的高中制服的年輕男女,那兒是T大地下四樓休息室,昨天為她辦過生日的地方,現下正舉行校服派對。 校服派對,顧名思義是派對以校服為主題,故此所有到場的來賓都得穿上校服進場。這次的校服派對是由計算機科學系學生會所籌辦,到場的全部都是該系的學生,大多數學生主動參與是次活動,當然也有一小撮人是收到邀請到場,而她則是後者。 稍稍收斂心神,她挽著黑柒皮手挽袋,推門入內。 門方被推開,嘈雜的人聲跟音樂聲便自裡頭傳出。 一雙秀氣的柳眉微蹙了下,她繼續往場的中心走去,這類型的派對,她不是未曾參與過,參與的次數也有不少。 可是…… 這次,她不想到來。 真的,一點也不想。 她曾經婉拒了好幾次,但是對方誠意拳拳的,教她狠不下心腸一再推辭,唯有答應。 畢竟對方說只要意思意思便可以了…… 只要意思意思便可以了…… 胸口驀然一緊,素手不自覺探上心口,抓緊那菲薄的衣料。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她還要…… 閃電般的零碎畫面在腦際一一掠過,她的卧室、打開了的衣櫃、置在櫃門上的那面連身鏡…… 喧嘩的聲音乍起,詫異的眸光紛紛投到她的身上,可她一概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只是單憑著與生俱來的女性直覺,一昧往前走著、走著……彷彿前方那處有股引力在領導她走去那般。 「小玫?」 「那個是小玫嗎?!」 「哇——難以置信咧——」 那時,她執起一邊的長髮,如平日那般,垂眸單憑感覺運使十指梳理著,梳著、梳著……梳了一會,一抹靈光在腦中掠過,她猛然停下了動作,雙手無力垂到腰側,直覺往櫃門的連身鏡看去,這一瞧,教她呆呆地怔住。 連身鏡上映出了一名穿著整齊高中制服的女生,她穿著潔白的女裝襯衣、酒紅色格子膝上裙,領口上繫有同色蝴蝶結,左邊的鬈髮披散在前,可是右邊的髮的上半部份卻已被束成辮子,並因失去了兩手的支持而垂落至胸口處…… 她顫著手,指腹輕觸鏡子裡的女生那張不施半點脂粉的白皙臉頰…… 那是她。 從前的她。 下一刻,那一直埋藏於心底深處的記憶被翻了出來。 明明身處嘈雜的地方,但她的耳朵卻聽不見任何吵鬧的聲音,唯能聽見的就只有貿然自腦際響起,狀似是回音般,那把帶磁的男性嗓音。 「生日快樂。」 她聞聲回身,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皺得像是沒熨過的白襯衣,心一跳,眼睛直覺往上看去,便如預期般瞧見他背光的容顏,觸及那彷能攝人心魄的眸光。 「謝謝。」她垂首虛聲道謝,不一會,抬眼望著他,滿心期待他的下一步動作,等他送她禮物,可是盼了又盼,還是盼不到他有下一步動作…… 說不定,他不打算送她禮物…… 說不定,他是剛才才記起今天是她的生日…… 說不定…… 頃刻間,五花八門的負面想法及情緒登時充塞她一顆小腦袋,蜂擁的蝕人落寞感罩上心頭。 而這時,他的嗓音再度響起,扯回她飄遠的思緒。「怎麼了?」 垂眸,她稍為調整心緒才抬眼重新看著他,緊瞅那雙深黑的淡眸好一會,天真的期望他能理解她的心情,可他卻一副什麼都沒察覺到的無辜樣子,看得她胸口一悶。 暗地裡咬咬牙,她張唇欲語,可是嘴巴卻很不爭氣,試了好幾回才能勉強吐出兩個字,而且聲音極輕,沒半點力度可言。 「那個……」 你沒有為我準備禮物嗎?這問題她想問,可是話來到唇際卻開不了口。 「還是……沒什麼了。」 放任自個兒的心情墜入谷底裡去。 「是嘛……」他驀然湊近,原已特大號的俊顏在她眼前放大,額頭緊抵著她的,薄唇靠得極近,就在她的上唇上方,只要他傾前一點就能碰上她的。 心想他又像平日那般吻下來,幾乎是在下一秒,她已經主動闔上雙眸,等著即將落下的吻。 然後,一聲極輕、幾不可聞的笑聲在寂靜的空氣中乍響,她心裡一突,可是她不加理會,仍然緊閉著眼睛,乖巧的等著,然後她如預想般被吻了,可是吻她的並不是她所熟悉的熱唇,而是毛茸茸般的觸感…… 她如受驚般睜開雙眸,結果她對上了一雙圓溜溜的黑色大眼睛。 「誒?」 剎那間,她呆住了,一時間反應不來,維持著跟那熊娃娃接吻的滑稽動作。 那是她所喜愛的熊娃娃的眼睛。 他把熊娃娃拿下來遞給她,看著眼前那頭模樣可愛非常的熊娃娃,她茫然的伸手接過那頭體型巨大的熊娃娃,她真切地感受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證實懷中那熊娃娃是真實存在,而不是虛幻。「這是……」 冷峻的容顏忽地欺至,黑眸深睇著她,唇畔勾起淡淡的彎弧,他笑了笑,輕聲細語:「就是禮物啊,生日怎會沒禮物?」 一股暖流注入心坎裡。 「這……那個,你剛剛是故意的麼?」她虛問,眼睫半垂,細細吸納著,有他氣息的空氣。 「喜歡嗎?」他並沒回答她的提問,薄唇牽出一個好看半弧,帶繭的拇指輕輕在她下唇一滑。 杏眸垂下又抬起,她聆聽著自個兒的心跳聲,慌亂不已。「嗯。」 「喜歡的話……」大掌轉而覆著她的後腦勺,他的額際重新貼抵上她的,薄唇懸在她的唇上方,微暖的呼息相互抵觸、交融,屬於他的氣息隔著空氣傳導過來,奪去了她全盤的專注,甚至是所有的感覺…… 「每年妳的生日,我都會送妳的……」 她並不是無知的女孩,自然曉得男生許下的承諾未必能如實兌現。 可是,那一刻……心悸動不已。 「真的麼?」抬眼迎上那雙總是教她著迷不已的深黑眼眸,她止不住開口確認。 「真的……」 然後,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尾音被含糊掉了,她沒去細聽,只是被動地感受著那充斥在唇齒間的醉人熱度。 回憶來到這,心緒彷似自有意識般自發抽離,跳回現實去。 胸口傳來一陣陣絞痛。 由始至終,她都忘不了那個懂她、總能一眼看穿她心思的男人。 由始至終,她都忘不了那個曾經向她許下了承諾的男人。 炫目的金髮、帶點淡漠的深黑眼睛、總是衣襬外露的白襯衣、總是給捋起到手肘位置的袖口、繫於衣領上的酒紅色領帶總是歪歪斜斜的、頸脖間圈著耳機…… 這一切原是烙印於記憶中的影象如今佇立在她面前。 是他,弘天行。 視線在抵觸的一瞬間,原以為忘掉了的心悸感覺,因為他的出現,再度湧現,一下又一下擊打她的心臟。 「很久沒見了……班長。」 恍惚間,時空回溯到兩年前,他仍是兩年前的他,而她……仍是她。 由始至終,她都放不低他們之間共同所擁有的一切…… 她心裡明白,她深愛著這個男人……由始至終。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