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山海GL》 咫尺山海GL_1 书名:咫尺山海 作者:多吃快长 简介 一觉醒来,有房有车有女朋友。 宋半烟人生赢家的日子还没开始,冒险接踵而至。 巴蜀图语讲述谁的过去?武王伐纣藏着怎样的秘密?昆仑山中铸着谁的丰碑?南博院长为何神秘自杀......伴随记忆的找回,尘封往事将一一揭晓。 ......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传奇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半烟、白薰华 ┃ 配角:解谜,探险,寻宝... ┃ 其它: 第1章 阅读指南 【我一向认为:主角的性取向,不应该限制小说的题材】 【我知道不管BG还是GL,大部分妹子们更偏爱看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但这篇文明显不是。】 出这个阅读指南,皆因本文雷点众多。请务必看完ONL 一、全属虚构,千万别较真。 二、夹带私货,酷爱强行科普。 三、序卷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四、“不值得花钱看”的文,能不能也别花时间...看盗文。 还是那句肺腑之言:百合文圈,需要我们一起努力。 榜单=积分=2分留言*字数 如果觉得文还可以,希望大家打分留言。 最后希望你们喜欢,咫尺山海。 附上初版的文案—— 谁献祭?谁背弃?谁征战?谁俯瞰九州。 谁治水?谁凿山?谁禅位?谁坐拥天下。 谁折断飞鸟的翅膀?谁摘下国王的金冠? 蜀人在祈祷,秦人在高歌,先祖在微笑,追者在冥思。 我翻开故纸堆,落笔写下: 人心咫尺间,山海几千重。 第2章 我是谁? 白色天花板与我沉默相对,圆形射灯跟我大眼瞪小眼。我脑海中茫然一片,宛如老年痴呆。 揉揉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景蓝绒被套,胡桃木床。烟灰色的暗纹窗帘,一层纱一层遮光。一切都似曾相识,又与记忆中似乎不太一样。 晃晃头,我起身下床。拖鞋很有趣,汪星人毛茸茸的脑袋,笑得憨态可掬。我下意识抬起脚看了看——鞋底有轻微摩擦的痕迹。 柔软羊毛地毯,仿佛踩在云朵里。 走到窗帘前,捏着窗帘一角,我心里忐忑不安,很怕窗帘后面是可怕的世界。鼓起勇气拉开一挑缝隙——水泥钢铁铸成的巨兽安静耸立,显得格外可爱。 “哗!”“哗!” 拉开窗帘,阳光照进。 真实的温度,让我心里稍微镇定些。我仔细观察卧室,发觉侧面的墙有些不对劲。扶着微微一推,原来是整面的大推门。 小心推开门,发现后面是洗手间。烟灰地板、白色浴缸、木质洗手池、银色水龙头。干净明亮,品味高雅。 我回望宽敞明亮的卧室:这个房间怎么看,都看不出一星半点儿的阴暗可怕。 因为记忆模糊混沌而忐忑不安的内心,此刻稍稍镇定。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人,陌生而熟悉,似乎比“理所应该的印象里”瘦一些? 我抬手在脸上东摸摸西捏捏,触感正常。打开水龙头,流出来是水不是血。低头洗了一把脸,这才注意到,放着双人的洗漱用品。 目光扫过一件件物品,我心中茫然一片。 直到外面传来动静,我才回过神。缓缓打开门,来不及观察,我顺着香味侧头往厨房看去。开放式的厨房,一览无余的看见正在忙碌的女人。 她在低头切菜,只看见侧颜。长发盘起,耳边发丝调皮。额头、鼻梁、鼻尖、嘴唇、下巴,比例协调,精致好看。 这是我女朋友!——我心中立即响起一个声音,斩金截铁。 咫尺山海GL_2 我惊得不知所措,她仿佛心有感应,突然转头看着我露出微笑。 “还要看多久?”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她看着我不吱声,微微歪了一下头:“恩?”。 眼前的女人,让我不知所措。好在,这样纤瘦的女人,至少看起来没有攻击性。 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将鬓角的发丝掖到耳后,向我走来。我想迎上去,但脚不敢动。我想往后退,但心不肯,我只能僵在原地。 微凉若软的触感。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 “退烧了。”她放下手,“去洗漱,一会开饭。” 我呆呆回到卧室,站在卫生间的水池前。打算研究一下用哪个牙刷,发现其中一只上已经挤好牙膏。我一边刷牙,一边整理思绪。 美人说退烧。 我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所以现在记忆混乱模糊? 刷牙洗脸完毕,我还是糊里糊涂的。不过肚子咕噜咕噜叫,也没力气思考。出了卧室,走到餐桌前,拿起杯子喝水。放下瓷杯,我才发现上面有字。 宋半烟。 这,好像我的名字? “半烟,过来帮我端一下锅。” 美人招呼,我立马站起来。将把汤锅端到餐桌上。又回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你先出去。” 我看着美人小心翼翼的倒油,感觉不太妙。接着看见她拿铲子拨弄油,我感觉十分不妙。果然肉片下锅,“噼里啪啦”炸起来,美人连退几步。 虽然我可能烧坏了脑子,但本能貌似还在。从美人手里拿过铲子,我麻溜的上岗。 肉片翻炒出锅,放葱煸香,倒入秋葵,看着时间差不多,将溜过的肉片加入。 翻炒,出锅,装盘。 打开旁边的锅,里面炖着浇汁豆腐。我尝了一口,味道居然不错。看着火候差不多,出锅装盘。端着盘子路过垃圾桶眼角一瞥,看见里面扔了一盒“美味浇汁”。 这时候,美人从烤箱端出芝士土豆烤虾。 根据大虾开背的刀工,和完美的摆盘造型。再联系之前厨房发生的一切。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买的半成品。 有比从天而降一个田螺姑娘给你做饭,更幸福的事情吗? 有。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富美御姐下厨做饭,就是黑暗料理,我也能吃光舔盘! 虽然汤有点咸、豆腐有点焦、秋葵没过水有点涩、虾是冷冻的不够鲜美。总体还是十分好的,毕竟我也不是那么挑剔。 我嚼着肉片思考要不要跟美人说:我可能烧坏脑子,记忆混乱,糊里糊涂的。 而且我和美人什么关系? 女朋友? 我觉得难以置信,但似乎的确如此。 吃完饭,美人起身收拾桌子,让我去休息。我把椅子放好,决定在屋里转转。客厅很宽敞,疯牛皮加上木质底座的沙发,冷峻而有质感。 很舒服,我靠在沙发上。 目光落在茶几上。 明显和沙发配套,方形、圆角,散发着木头温润的光泽。简约没有任何花纹,浑然天成的优雅。不动声色的写满——我很贵。 我看着茶几,脑袋里突然咯噔一下。 “我们去趟超市吧。”美人提议去超市。我当然没有意见,换衣服出门,进电梯。 里面有个大妈抱着一条穿衣服的狗,看见我们笑的一脸褶子:“小宋啊,常久弗见侬啦。阿拉白小姐说侬出差啦,去阿里搭?个么久才回!侬和白小姐一齐出门啊,个是去阿里搭?” 我不太听得明白她说什么,只能一脸陪笑。大妈抱着的泰迪也对我十分热情,一个劲的要往我身上扑。我难以招架,求助的看向白小姐。白小姐拎着包,看着电梯控制面板。 大妈在一楼下,出了电梯还回头招呼我去她家耍。我就只能一直按着 》《 开门键。等她走远才反应过来,下到负一楼停车库。 坐上车,驶离地下。看着陌生的街道,高楼林立,车流穿梭,巨大的广告牌,忙碌的行人,红绿灯在闪烁,垃圾箱的盖子微微晃动...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超市里人不多,气氛闲适。 我拿着两罐蜜饯犹豫不定,扭头发现白小姐还在通电话。似乎工作交接出了问题,这已经是逛超市途中第二个电话。 我回过头,继续挑零食。心里却突然一动:为什么我没有手机? 这不正常。 我心里还在惦记手机的事情,白小姐已经挂了电话走过来。看我手里拿着盐津桃条和甘草桃条,她说:“不知道哪种更好的话,就都买回去尝尝。” 我愉快的把两罐都放进推车里。 楼上楼下逛了一圈,买了零食水果。结账出来,白小姐提议去看电影。我当然没有异议,顺从的点点头。还没等星巴克的妹子把星冰乐给我,白小姐又接到一个电话。 白小姐挂了电话,歉意的说:“抱歉,半烟。公司有点事情需要处理,我先送你回去。”虽然她说抱歉,但我看得出她心情很好,果然她又说:“等忙完这件事,我请年假,我们去散散心。”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愣了一会说:“我自己回去。” 白小姐笑了一下,十分好看。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我一直想表现的镇定从容,但显然她看出了异样。垂下眼睛看着光亮的地板,我点点头,没再客气。 咫尺山海GL_3 白小姐将我送到地下车库,我走进电梯。电梯在楼下停了一次,又慢慢合上,将我送到家门口。我伸手一按,“滴”指纹锁叫了一声,锁簧转动。 进屋换鞋,这才发现,我和白小姐是情侣拖鞋。我是汪星人,她是喵星人。汪星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喵星人眯着眼。都是毛茸茸的,十分可爱。 我摸索着将东西放好,赶紧去找心心念念的手机。二室一厅一卫,卧床、书房、客、厅厨房、卫生间。整洁干净,井井有条,我的手机就放在书架上。 令我诧异的是,手机里联系人少的可怜,第一个是——白薰华。 毫无疑问,这是白小姐的名字。 其余的就是物业外卖之类。我又连忙点开“拨号”,里面除了白薰华和400之类明显诈骗号码。其余的我都一个个点开,只要有两次以上通话记录的,都拿纸笔记下来。 其实也不多,不过我发现有个号码通话次数很多,时间也很长。我正琢磨着,电话突然响起,显示“白薰华”。 我接通电话。 “半烟,我到公司了。”白小姐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与她和别人通话时那种冷静果决不同。 “恩。” “我应该不会太晚回去,你无聊的话可以研究一下我们去哪里玩。”白小姐说着话,我听见高跟鞋清脆声音,还有电梯门打开的叮咚。 “恩。” “有事联系我,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又仔细翻了翻。发现十分诡异的情况——我的手机黑名单里,第一个号码十分眼熟。我连忙和纸上的号码一对比,果然就是这个联系很密切的! 我的手机一直在家里,能接触到得应该只有我自己或者白小姐。白小姐、白薰华...是我自己拉黑的?还是她?为什么要怎么做?我满头雾水,无力得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垂眼看向黑名单——纪宝。 你是谁? 第3章 纪宝? 他或者她,朋友还是亲人?我脑海里似有似无的,有那么一点抓不到的印象。 放弃思索,我打开手机相册。最早的照片从去年9月3号开始。多是风景和食物,有几张白小姐的照片。其中一张牵手照,我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是我没错。 这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 “半烟,我的假期加上周末,一共六天。”是白小姐的短信,应该是告诉我,不要选太远的地方。六天去掉来回路上的时间,其实只有四天的时间。 相比较面对面说话,短信交流让我放松许多。我反复编辑了几次,终于发出去:“恩,好的。我挑几个,你回来选。” 书房里有两台电脑,一台白色的苹果一体机,一台黑色的组装机。我果断的选择了组装机。 桌面上有常规的软件,还有一个简历。我打开一看,简历还没写完,刚把基本信息填完。不知道历史专业,能把简历投哪去。 我又把几个盘都翻了一下,在E盘里发现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叫“资料”,里面又有二十几个文件夹。文件名多是朝代、鉴赏、舆图、论文、古国...之类。 我想起简历上,历史专业。这就解释的通了——专业方面的相关知识而已。想到这里,我把文件夹关掉。打开网页,开始研究去哪玩。在输入出发地点的时候,我傻眼了。 我在怎么地方?哪个城市? 连忙打开手机定位——上海。 知道位置,我开始上旅游网站,挑选目的地。看看这儿也好,看看那儿也好,一时难以决断。 不知过去多久,门锁响动,白小姐回来了。 “半烟。” “恩。”我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出书房。 白小姐在玄关,一手拎着包,一手提着甜品盒。我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她抬腿屈膝脱下高跟鞋,动作优雅。 我很纳闷,这么优秀的人,跟宋半烟什么关系?随即,我发现自己把“我”和“宋半烟”,分开了。我是宋半烟,但我是这个宋半烟吗? “半烟,我明天还要去公司。我们周二出发好么?”白小姐换了家居服出来。 看得出来,她很忙。以她的年纪,在魔都有房有车。不是家里给的,那就是拼命换来的。我甚至觉得,她应该更忙一些。六天的度假,似乎有些奢侈。 我在想,要不要跟她说,我们不去度假了。 可能我的态度太冷漠,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我,也没有说话。气氛十分尴尬,我心里很焦虑。想说话,但不知道说什么,什么都不敢说。 白小姐先开口,她有点担心的问:“你不舒服?” 我将放在餐桌上的甜品盒又拎起来,走到她身边,放在茶几上。迟疑了一会,慢慢的说:“我想吃。”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金砖费南雪。不等我弄明白,为什么自己记得一款甜品的名字。已经被它浓郁的黄油焦香和坚果香味俘虏。白小姐从厨房拿出饮料递给我时,我已经吃两块。 玻璃瓶拿在手里很有质感,看图案是茶饮,写着日文。我打开喝了一口,茶味很浓。 又吃了几块费南雪,期间我和白小姐都没有说话。我抽出一张面纸,擦擦嘴。我在想要不要跟白小姐坦白:我失忆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 就在我万分纠结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想起来。我吓了一跳,看着白小姐。白小姐也看着我,表情严肃。 我连忙掏出手机,来电人名赫然写着——纪宝。 下午玩手机的时候,我顺手把它拖出黑名单。 咫尺山海GL_4 我很希望跟她/他通个电话,但绝对不是在白小姐面前。我看着白小姐,她双手抱臂靠着沙发上看着我。 颤颤巍巍的划开通话键,不等放到耳边,就听电话那头噼里啪啦一顿狂吼:“半仙儿,你老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你搞虾米鬼!说到这个我就来火,重色轻友的怂货,是不是白薰华让你把我电话拉黑的!你说你有没有出息!” “啊!啊?你说话呀!喂喂喂?宋半仙,你说话啊,你TM攀上高枝就忘了兄弟啊!” 谁是你兄弟啊! 电话那头跟疯狗咬人一样,吓得我赶紧挂了电话。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可怜巴巴的看向白小姐。 白小姐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手机,睫毛浓密遮盖眼睛。我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只知道气氛凝重。纪宝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我觉得当务之急哄好白小姐。 我怕她把我扫地出门。 “白...”不能叫白小姐吧,白薰华?薰华?小华?呸呸呸,什么鬼! “是我拉黑的。”白小姐说话,气压很低。我不敢接话,搓搓手,老老实实的坐着。 这时候电话又响起了,我一看是“纪宝”。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挂掉。纪宝好像跟我杠上,刚挂掉电话又响起来。我不等电话铃声响起,手一划,又挂了。反复七八次,对面终于消停。 白小姐突然站起身,我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打算回房间还是出门避开。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她站起身走进书房。我看见她从后面,取出一个笔记本。 翻开牛皮封面,里面是一本纸张旧黄的线装古的封面已经不见,纸张磨损严重,边角秃圆。看着那竖写的小楷,我心里噗通噗通的跳。 我啪一下合上书,对白小姐说:“我选了几个地方,你挑一挑?” 她显然没料到,诧异的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得,我感觉她笑了一下,然后就听她说:“恩,选好我买机票。” 考虑她说的是度假,我选的地方就侧重休闲而不是旅行。在考虑时间等等问题,两轮排除下来:邮轮、腾冲、古镇。 “你想去哪里?” 我选的地方,当然都还算喜欢。不过美人发问,岂敢不答。我还说的特别仔细,显得自己是认真考虑过的:“都可以。邮轮最方便,从上海港上船。到船上什么都不用考虑,随波逐流就行。就是风景单一了点。” 我指着电脑网页继续说:“腾冲可以泡温泉,周围风光也好看。不过上海到腾冲没有直达,中间要转机。古镇的话,周庄、西塘宏村之类这种太热门的就不去了。我们可以皖南的一些村子,晒晒太阳发发呆,还可以去牯牛降。” 我坐在电脑椅上,白小姐站在我身后。她手肘支在椅背上,俯身看着电脑。发丝落在我脖子上微微发痒。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香味,十分特别,迷醉微醺。 她的脸颊近在咫尺,只要我微微侧头,就能亲上去...... “去腾冲吧,转机时间不长。”白小姐站起身,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打,“现在订邮轮,时间太紧。皖南我们可以自驾游。” 我听完点点头:“恩,好的。我查一下酒店,和玩的地方。” 我怀着对假期美好的期待入睡,却是从惊醒。 呆了很久,才回过神。身边已空,我慌乱的起床。打开房门,家里空无一人。直到我看见餐桌上的早餐和便笺条。那一瞬间,三魂六魄归位。 拉开椅子,吃着冷掉的早餐。我一遍一遍的看着便笺条。上面写着:等我回来。 洗好碗碟,我坐在沙发上。九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折射出燥热的真实感。我握着便笺,猜测白小姐说去度假,应该是发现我状态原来越差。 本以为一觉睡醒,精神状态会好很多。结果问题越来越严重。在惊醒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梦境浮现的那些面孔,那些场景,熟悉而真实,就好像是我亲自经历过的。 我觉得,我需要的不是度假,而是看医生。 手机震动,我拿起来一看,纪宝的短信——“回电话,或者绝交”。 我拿着手机想了一会,拨过去。响了九下电话一直没有接通。我突然胆气十足,又接连打了两次,才心安理得地把手机放到一边。 这时,我看见那本笔记本,它安静地躺在书茶几上。白小姐,不可能无缘无故拿出一本奇怪的书。这本破旧的书必定和我有着至关重要的的关联。 我拿起书,开始翻看。竖着书写的繁体字,看起来会格外吃力。可看了不到两句话,我发现自己对它很熟悉。这种熟悉的感觉不止来自于心的感觉,更自于大脑的反应。 繁复难辨的字体,晦涩难懂的字句,映入我的就分辨出它的意思。 就在我拿着古书,专心致志研究的时候,纪宝的电话打了进来。 纪宝说:“宋半烟,你个混蛋!终于知道回电话了,不吓唬吓唬你不行。我刚下飞机,先去看看,有情况再联系你。”说完非常潇洒的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那头嘟嘟的声音,心想:这都是些什么情况?不管如何,纪宝这件事情,算是告一个段落。 第二天醒来,依旧头疼欲裂。洗漱时,镜子子里的人,眼角挂着阴郁。我顿时一惊,但想到今天就要去云南,又立即抖擞精神。吃过早餐,我们拖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正在换鞋,我突然捂住肚子,不:“我去一下厕所。” 提起裤子,我打开水龙头洗手,拿毛巾胡乱一擦,飞快的跑到门口。 “走吧!” 第4章 小小的意外没有影响行程,登上飞机,吃着飞机餐里的鲜花饼,看着蓝天白云。6个小时后,我们到达腾冲。 由于没有直达,飞机中转显得旅途格外漫长。我们都有些疲惫,顾不得沿途风景,立刻打车前往酒店。 我拖着行李箱跟在白小姐后面,看见她从包里掏出身份证,登记,入住。 我很喜欢看她跟别人交流的样子,礼貌而从容。谈吐举止优雅,又带着拒人千里的矜持。 进了房间,白小姐说:“我去冲个澡,你看看晚上去哪里吃饭。” “好。”我掏出手机,随手剥了一块巧克力。 “滴滴滴” 手机连响了十几下。我一看,七个未接电话,全是纪宝的。顾不得多想,赶紧拨过去。 电话立刻接通,还不等我说话,纪宝在那头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宋半烟,你搞什么鬼居然不接电话!兄弟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快给我滚过来,告诉你,兔子要是出了事,你这辈子都良心不安,夜夜被鬼压床!” 咫尺山海GL_5 我这两天一直睡不好,听她这么一说,连忙打断:“我刚才在飞机上,关了手机没有接到,不是故意不接。” 她一听,说:“别找借口,赶紧飞过来!” 我可是刚下飞机,这又要往哪儿飞?只好说:“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听着。” 纪宝说:“我能说什么呀,还不是要等你来看看,我听宾馆的人说,兔子出去,3天都没回来,我还给垫了房钱呢!” 我一听,这失踪了人,找我也没有用呀。我连忙对她说:“那你赶紧报警,人命关天,别耽误了。” 纪宝在那头,压低的声音怒气冲冲地说:“你脑子给驴踢了!干我们这行的,还能报警?让警察来抓呀!”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电视机里倒映出一张温良无害的脸,还带着颓废的黑眼圈。怎么看都不像是偷摸拐骗,作奸犯科的样子。 我能去骗人?别被人骗了就好。 自己都拎不清自己是谁。 想了想,杀人放火肯定是没那胆子,走私贩毒也没这能力。打架斗殴更不用说,做半天飞机我就腰酸背痛了。 我怔楞愣的胡思乱想,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我才勉强缓过神:什么叫干我们这行的?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 对于纪宝的话,我一万个十万个不相信。但种种迹象又表明,她跟我还是挺熟悉的。我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说说兔子是什么情况?” 纪宝噼里啪啦说道:“兔子啊,他上个月就跟我说,发现一条野路子。5天前兔子跟我说,野路子又来出货。他决定跟着去看看,反正不是下地,他就一个人先去探探路。这一去,两天都没回个音儿。我给他打了多少电话他都没接,后来我联系这边道上的一个牵线朝奉。他说,兔子进山啦,那地方邪乎。我这不赶紧就赶过来了吗!” 她说的含含糊糊。但是我联系前面,她说的不能报警。这群人不是盗墓的,就是偷猎的!想到这个,我头皮就炸了起来。 一想起自己学的是历史专业,我不由得傻了眼。估计十有八九,不是盗墓的就是走私文物。 我心烦意乱,立马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这时候浴室门打开,白小姐穿着浴衣走出来。我张口想问,我以前是干嘛的?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我跟她说我接到纪宝的电话。 白小姐拿起吹风机,淡淡的说:“不用跟我汇报,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 她说的客气,却是给我和纪宝的关系,敲章落印——既然是好朋友的话。那纪宝说的,就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往椅子上一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时候纪宝的电话又打进来,我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按下接听键,就听她在那边说:“宋半烟,你到底搞什么鬼?” 我咳嗽一声,支支吾吾的说:“嗯,最近不太舒服...脑子昏昏沉沉的。” 那边她沉默了一会,语气软了不少:“我知道你上次受伤很严重,是不是留下后遗症?但这次真的是人命关天,大家可都是过命的交情。” 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我又卡磕半天。纪宝在那边催促:“你就赶紧过来,直接飞双流飞机场。我开车去接你们。” 我轻咳一声,支支吾吾的说:“我跟白小姐刚飞到腾冲准备度假。这一落地就改飞成都,怎么得也说不过去...” 纪宝嗤笑一声:“没出息,那你赶紧问问她!人命关天,她担得起吗?” 我扭头看了一眼白小姐,指责纪宝:“你这什么话,吃饭噎死了怪瓷窑?” 白小姐大概看出我在犹豫,关了吹风机,问道:“半烟,怎么了?” 我抓抓脸颊,无奈的直说:“纪宝说,兔子进了山。5天都没个音讯,怕是出了意外。” 屋子陷入沉静,而吹风机的声音又响起。 片刻,白小姐站起身说:“我去换衣服。” 当天晚上8点半,我们降落成都双流飞机场。我打开手机,拨通纪宝的电话,跟她约好见面的地方。 不知道这个毫无印象的好朋友,长什么样?听电话真是直率的火爆脾气。 跟想象中的盗墓贼完全不一样,纪宝穿的十分淑女。要不是她冲上来,我一定不敢认。元宝领的白衬衫,薄菏绿的长裙,微卷的披肩长发,戴着墨镜挂着小包。 她热情地搭着我的肩膀,然后对着白小姐挤眉弄眼,拖长尾音喊了一声:“嫂子~~” 我心中一抖,没反应过来。就见白小姐的表情有点僵硬,然后听她冷静的声音:“我叫白薰华。” 白薰华,白薰华,我心中,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看着车外成都的夜景,车水马龙一闪而过。 纪宝说:“情况紧急,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半仙儿跟我换。” 白小姐说:“三个人换着开。” 我对她说:“那你先在后座休息睡觉。我在副驾驶陪着纪宝。”等到时候,我当然不会喊她起来。 纪宝把控制台上放着的一叠纸递给我,说是兔子之前发给她的资料。还有一些,从成都道上听来的消息。 我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按规格书写,标记清晰,一目了然。地点是:泸定县金洞村。年代是:东周末年。所属是:古蜀。然后有卫星定位的经纬度。还有一些标着各种名字的图,下面有解释是从村民手里收到的东西。 后面几张纸,就是说兔子到成都之后。去了哪些地方,跟哪些人接触过,买了哪些东西。看来是有专门的购买渠道,经营这些过不了安检的东西。 纪宝在那边嘀嘀咕咕的说着。我心里盘算着,是立即报警,主动自首。还是先虚与委蛇,回头戴罪立功,争取减刑。 我早过了觉得盗墓很帅很酷的中二期。 至于什么——“盗墓和考古的区别就是,一个白天工作,一个晚上工作。” “考古就是国家承认的盗墓团伙,带证的。” “有良心的盗墓团伙都秉承拿一半,剩下一部分留给后面的同行或者留给国家,走时还要把盗洞封了,业界良心。” 诸如此类等等,实在太可笑了。 我是学历史,要是也这么认为。隔壁考古系的同学,大概要顶着一身泥杀到我家。 现在考古,都是抢救性挖掘。什么叫抢救性挖掘?就是什么建房子、挖地基、打水井之类发现古墓,考古队才会去挖掘。 一层层清理,登记、编号、拍照、修复、保护,最后送库房或者博物馆保存。而盗墓贼才不会管这些,他们为财盗墓,只问这东西值不值钱。炸开古墓,里面品相好、市场热捧的宝贝,就拿出去卖。有成熟的渠道,文物3天就可以出海关。 咫尺山海GL_6 曾经有位同学说得好:考古和盗墓的区别,简而言之就是娶媳妇和□□的区别。 这些话我当然不能和纪宝说,我现在记忆混乱,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和她有几分交情。指不定我一开口,她就立马能掏出枪把我给毙了。 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前做过什么,万一罪孽深重,别说枪毙,就是可能被判个二三十年。我估计也就没那个勇气去自首。 好在这次也不用去盗墓,就是进山到村里看看。如果找不到那个兔子,我就立马去报警...或者,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我回头看看白薰华,见她蜷缩在后座,睡的甚不安稳。 按说盗墓贼不可能没钱,也不知道纪宝哪找来的这辆破皮卡,还不如一般的小轿车。座位又硬,减震又差。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我将座椅靠背放下,靠着眯了一会。 睡得迷迷糊糊,纪宝把我摇醒。我一看时间已经夜里11点半。我们现在到了天全县,纪宝把车停在肯德基门口。 我们下车休息的片刻,买了些东西。换我坐上驾驶位,带上蓝牙耳机。听着导航的声音,驶往未知的远方。 第5章 纪宝在后面睡得呼呼作响,白小姐坐在副驾驶,我聚精会神的开车。 这会儿已经出了天全县,路两边黑漆马虎。车打着远光灯,路一边是山上滑下来的碎石,一边就是悬崖。不知开了多久,远远有一辆卡车驶过来,我才感觉到这地方有点人气。 “请直行,进入沪聂线,行驶96.5公里。”蓝牙耳机里传来机械的女声。 “还有2小时。”我对白小姐说道,“你再睡一会。” “一个人开会困的。”她轻声回道。 我其实挺不好意思,她好不容易请到的假期就这么泡汤。跟着我到这穷乡僻壤,大半夜连觉都不让睡,只能在车里休息。 我看向反光镜,陡然一惊。刚刚插肩而过的大卡车竟然不见了,车后只余下漆墨般的黑暗。 或许是拐弯了,所以看不见。 我默默安慰自己,目光看向后座上磨牙的纪宝。觉得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被她忽悠到这鬼地方,还带着白小姐。 好不容易到县里宾馆,大门居然紧闭。我们又是敲门又是喊人,折腾到三点才躺上床。宾馆环境比想象的好,不但有热水,WiFi、电视、空调一应俱全。 早餐直接到宾馆里吃的,味道差强人意。 我看了一眼周围几个背着大包小包的背包客,低声问:“吃完去哪?” 纪宝吃着豆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到处走走。” 我发觉,但凡有外人在,纪宝就像换了另一个人似的。绝不大声说话,绝不多说一个字,绝不说清楚。 她从皮卡后面拿出背包,我们一行人看起来和普通游客没什么区别。从泸定县里坐车到乡里,老旧的大巴坐的我屁股发麻。 “为什么不开车来?”我抱怨道。 纪宝斜着我,一脸你傻啊。白小姐在我耳边低声说:“我们三人也没有男生,低调一点比较好。” 吞吐的气息弄得我耳朵发痒,我笑道:“你小心被留在村里做媳妇。” 她眉梢微扬,浅笑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干不了农活,烧不了菜。” “你好看呀!”我脱口而出。 纪宝在旁边冷哼一声,飘过来一个千言万语的眼神。 我干咳一声,学着白小姐闭眼休息。老旧的大巴车晃晃悠悠,沿着崎岖的山路行驶,车厢里弥漫着各色气味。或许因为一夜奔波,我昏昏欲睡。梦中的情景如默片一般,在闪而过。我突然感觉肩上一重,霎时心头一惊。睁开眼睛低头一看,肩膀上出现一只漆黑的小手。 事出突然,我惊的汗毛全都竖起来。寒气从脚底心一直窜到天灵盖,心脏扑腾扑腾狂跳。 咬着舌尖,一鼓作气扭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小孩。应该是当地人,肤色呈现出高原红。那小孩咧嘴对我一笑,我也不好意思发火。暗暗松了口气,从包里翻出一块白兔奶糖递给他。 “谢...谢,巴乐,谢谢。”老妇人说着生硬的普通话,我勉强听明白一些。 到了乡里,我们找到一家小饭馆,随便吃点东西,价钱居然不便宜。根据兔子留下的线索,我们找车前往金洞村。打听半天,找到一辆回金洞村的拖拉机。 农用拖拉机离开公路,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不见人烟,只见土山。偶尔某个山头上有几间房子,不要说和大都市,就是和早上的泸定县一比,也是天壤之别。 “兔子有没有说他来跟谁接头?” 拖拉机的声音太大,纪宝一脸茫然的看着我,我只好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拖拉机突然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站在路边看着我们。司机是一个年轻人,五官看起来不像是汉人。在他微妙的表情中,我感觉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 纪宝坐在拖拉机的边缘上,对着司机笑的明媚:“大哥,你是不是认识兔子?” 司机摇摇头,纪宝掏出手机戳了戳,递给他看:“大哥,你看看,就是这个人,前几天来你们这儿的。你见过吗?” 司机仔细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打量我们,一言不发的点点头。我这心里大喜过望,虽然还没有找到人,但至少找对了地方。 “大哥,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科教节目的记者,这是我的证件。”纪宝特别自然地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本记者证,“我们电视台要拍一个关于羌藏文化的纪录片。我们吶,是先行记者。负责到各个村踩点,寻找有价值的歌谣、传说、遗迹、文物、风俗传统等等。兔子是负责金洞村的,前天他向组织汇报。说这边有极具历史价值的遗迹,领导叫我把我们仨给派来了。唉,本来我们是该坐镇后方。” 我听着她满嘴跑火车,整个人都不好了。此刻听见她这么一停顿,倒是心有灵犀的接了一句:“就是,我们倒不是怕吃苦,就是女孩子上山下乡的多不方便。还好陈导说回去的时候派人来接我们。”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底气足了不少。 司机听我们说完,开口说:“我见过他,有3、4天...跟着一个人来的。” 纪宝追问:“跟着谁?” 司机说:“村里的一个老头子,不过我也有好几天没看见他。可能和你们的朋友一起进了山。” 司机继续开车,我们3个人坐在拖拉机上面面相觑。 我心里有些忐忑。 要知道边远山区的一些村落,远离现代文明。法律在那里,鞭长莫及。我真的不想让白小姐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中。当然,我自己也很害怕。拐卖妇女的新闻此起彼伏。平时躲都躲不及,现在还一副自投罗网的架势。 咫尺山海GL_7 纪宝倒是从容不迫,低头玩着手机。但我显然误解她,她摆弄一会,把手机递过来。 我低头一看,上面写着:这大眼司机有问题啊!撒谎都不会也是个二秃子。不过这山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冒出十七八个扛板凳拿扫把的老头老太奶娃子一碰就倒我们也该歇菜了。 我好不容易把没标点符号的句子看完,发现全是废话。估摸着是憋坏了,拿着手机打字过过嘴瘾。我干脆的把后面一段全删掉,然后递给白小姐。 纪宝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递过来。两块GPS运动手表,两支匕首,两个求救口哨。 我心里虽然知道,这些东西不过聊胜于无。但装上之后,心里踏实不少。就和纪宝,还有白小姐,聊起了羌藏文化。纪宝有时候搭两句,全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白小姐听得很专注,偶尔若有所思问一问。 到了金洞村,纪宝直接找到村部,掏出一堆证件把村干部给忽悠住。村支书特别客气,要给我们接风洗尘。纪宝掏出200块钱递给他,说单位有纪律,这是我们3个人的伙食费。 我心里大骂,这帮盗墓贼真是够厚颜无耻。 纪宝和村干部套话,我干脆拉着白小姐出门溜达溜达,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金垌村村民都不是聚集而居,大多是农田包围房子。甚至有些是一户人家一个山头。 我们在村支书家吃的晚饭,伙食不错。竹笋炖腊肉、酸菜烧鸡、土豆菌菇汤,还有两个炒野菜。分量极大,荤菜都是两份,我琢磨着200块钱就够吃一顿。 一起吃饭的除了村支书一家,还有司机和他爹。吃完饭村支书让司机带着我们去他家睡觉,说他家伙条件最好。看看村支书家两间土房,就算不想去司机家,我们也不好强留。 司机家条件的确好很多,至少我们3个人可以挤一张床。 司机他爹端进来一个陶罐子,老人家很客气:“山里虫子多,娃们估计不习惯,这个点上就好了。” 我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些枯草叶子。中间有一块炭,枯草叶发出淡淡的清香,闻着十分舒服。 估计是山里的偏方,我赶紧谢过他。老爷子冲我点点头,慢慢走出去。可别说,司机和他爹长得还挺像,都是大眼睛鹰钩鼻。 白小姐走到陶罐旁边,探头闻了闻。 白小姐低声说:“这是安神的草药,会让人睡得很沉。嗯,我们公司曾经很风靡,有人送过我一包,失眠的时候使用效果很好。” 听她这么一说,这东西肯定不是驱虫的。老头子只怕也没安好心,总不至于是让我们睡沉一点,蚊子咬了也没感觉? 我提议赶紧离开,纪宝不同意。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跟一次性雨衣差不多。我打开一看,是个软胶防毒面具,整个脑袋都能套进去。 防毒面具虽好,但对方有备而来只怕还有后招。我心里七上八下,还想再挣扎一下,就见纪宝从包里掏出一把长枪。 那是一把半旧不新的霰弹枪,枪身上写满征战八方的勋章。然而推弹入膛的一声,就像金库大门落闸,让人安心的长舒一口气。 我也管不了她犯不犯法,这会安全第一。 检查门窗后,我们和衣躺下,就等着司机他们进来。我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也不知道是防毒面具无效,还是自己太困,竟然迷迷糊糊睡着。 ——“噗通!” 我一下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来。 只见司机和他爹,双手高举,两腿打颤。他们面前的地上,是我们的行李,还有一把弯刀。 “姑娘饶命啊!我说,我们全说!” 第6章 “我们,我们的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老头子说的结结巴巴,司机抱头蹲在地上不吭声。 “有值钱的怎么样?你们是打算偷还是抢!”纪宝踩着踢翻的板凳,端着枪杀气腾腾,唬起人来更是义正言辞,“不说实话,我立马把你们崩了!这叫正当防卫知不知道!顶多赔几个钱!” 那老头子连忙说:“我说我说!我全说!有值钱的,明天都带你们进山,山里猴子会抢包,猴子抢了也不能怪我,你们走了之后,我就拿东西去跟猴子换。” 我一听有些纳闷,一边把防毒头罩拿下来,一边问:“猴子是你养的?” “不是不是。”老头子连连摇手。 我看他也不像是作假,心想:人都说猴精猴精的,这山里的猴子果然成精。这里可不是蛾眉山,没那么多游客让它练习抢包。 纪宝又问:“之前来的那个人呢?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 “没有!他跟着老螃蟹进山了。”司机猛的抬头,吓我一跳。他站起来,指了指外面,“天亮,我带你们去找。” 纪宝收了枪,冷笑道:“好啊,我跟你们村支书说过,让他明天找几个人,带我们进山转转,你们一起吧。” 我是不打算进山的,听纪宝这么一说,村支书找人。倒也安心不少,转头对白小姐说:“你睡吧,我们俩守着。” “得了吧!我睡会儿,你们守着。”纪宝随手把枪扔给白小姐,整个人大字趴在床上。 我连忙从白小姐手里接过枪,推了推纪宝,让她挪出点地方。白小姐拍拍我的手臂:“让她睡吧,我不困。” 我看了一下手表,凌晨4点。 纪宝也没睡多久,顶多一个多小时。我们轮流洗漱,吃了点东西。村支书就带着一个人来,一脸憨厚的年轻小伙子曼达。 “我们这次进山,一是找一些文明遗址,二是去找我们失踪的同志。”纪宝又开始满嘴跑火车,“这次活动经费,是中央文教部批下来的。找到人,我们单位给钱,一人500。遗址和历史文物,安规格给钱。200到1000不等。” 听见给钱,四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司机提议先去墩子山,其他3个人都点点头。村支书说墩子山有很多石墩子,石墩子上面都刻着画,很像我们说的遗址。除此之外他们村子周围,也没有其他像遗址的地方。 那个兔子十有八九就去了那,我们决定死马且当活马医。 伴着鸡鸣,我们进了山。 走了两个小时山路,我实在吃不消。转身看白小姐,脸色也不是很好。我立刻提议休息一会儿,纪宝斜了我一眼,也没反对。 我们就在杂草堆里坐下,我拧开矿泉水瓶递给白小姐。白小姐接过抿了一口,轻声问我:“半烟,这山里会有古墓吗?” “这里远离中原,皇帝老儿肯定是不会葬在这里。”我环顾四周,指着对面的山壁说,“你看这里山高坡陡,谷深壁陡。隐蔽性倒是很强。但是岩体破碎,沟壑交错,可算不上风水宝地。” “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叫做泸定县吗?” 咫尺山海GL_8 白小姐看着我,笑着摇摇头。 我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飞夺泸定桥你是知道的吧。话说清康熙年间,四川巡抚准在大渡河修建铁索桥,桥修好后,康熙赐名为‘泸定桥’。‘泸’指河,修桥时误传这条河叫泸河,‘定’表示平定‘西炉’之乱后泸河一带已安定。泸定县之名由此而来。” “哎,不亏是文化人!”村支书竖起大拇指。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想继续说。纪宝和司机探路回来,挥挥手说:“走吧,木桥没坏。” 我们背起包出发,走到木桥我才发现。哪是什么木桥,就是两根大原木横在湍急的溪流上。顺流而下的溪水撞击着岩石,激起白色的水花。我走过木桥,右裤腿整个湿透。好在是9月,还在秋老虎的尾巴上。 到了墩子山,远远的看去,山顶上果然有些墩石。我大喜过望,灌铅的腿都轻松不少。等爬上山顶却是大失所望。 石墩子的确不少,可是都风化得差不多。所谓花纹,大多是天然留下的风化印记。这样结果反而让我心里踏实,我蹲在地上一个个研究,一边和白小姐说话。 纪宝他们决定就地休息,村支书和憨厚的小伙子生火做饭,纪宝和司机去周围探查,老头子则过来帮我拔草。 “这好像是一个鱼的花纹。”我正说着话,突然头顶上传来凄厉一声,抬头一看,是一只老鹰飞过。 我没当回事,低头的一瞬间,却听见老头子嘀咕一句什么。说的是某种方言,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懂。我对这种穷山恶水老刁民,实在是不喜欢。虽然心里好奇,但根本不想问他说的是什么。 “您说的是什么?”白小姐出言询问,她的口气极为礼貌。 老头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低头拔着草说:“谁带来有关死亡的噩耗?是雄鹰头冠上的羽毛。”生硬的普通话,还好说得极慢。 我和白小姐对视一眼,白小姐继续问道:“听起来好像是一个传说,您能跟我们讲一讲吗?” 因为老头子这句话,我心里蒙上阴影。不管是真假,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我将白小姐拉到一边,低声对她说:“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今天就算不能回泸定县,至少到乡里住一晚上,这里太不安全。” 计划赶不上变化,纪宝回来的时候把我拉到一边,一脸兴奋的说:“半仙儿,我找到兔子留下的标记。我们吃完饭就顺着标记走。” 我很想说,我们回去报警吧。 想想纪宝背包里的那柄霰弹枪,我决定沉默是金。 吃完饭休息了半个小时,我们整装出发。这次改换队形,纪宝在最前,然后是司机,再后面就是我、白小姐,老头子,村支书,憨厚小伙。我生怕司机下黑手,右手一直插在兜里握着匕首。 上午山路崎岖陡峭,而下午根本就没有路可走。还好有人帮忙背东西,要不然我肯定早就瘫倒在地。 跟着兔子的标记,一路跋山涉水。拨开原始森林的杂木,我们眼前出现一个山间湖泊。三山环绕,湖面波光盈盈。碧水蓝天,宛如仙境。 “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山里有这么个湖。”憨厚小伙曼达感慨万分,腿脚麻利的往湖边走。 眼前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我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揉着小腿。看着纪宝指挥村干部他们捡柴生火,准备在这儿过夜。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句话——别拿豆包不当粮食,别拿村长不当干部。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干部干活。 白小姐坐在我身旁,递给我一块巧克力。我十分惊喜,接过来问:“你也会藏零食?” 白小姐微笑道:“酒店送的。”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定的温泉酒店。进房间后,桌上放着云南咖啡和巧克力。咖啡豆和可可豆主要产区是非洲、美洲这些赤道南、北纬约20度以内的区域。云南有些地方的环境,也是气候炎热多雨。所以当地有引进这种经济作物,做成特色产品向游客推荐。 我刚把巧克力放在嘴里,纪宝走过来:“你倒是挺惬意啊!起来干活啦。” 我含着巧克力说:“我们俩是弱势群体,再说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你看看,明显劳动力过剩。” 纪宝啐道:“没发现啊您还挺能嘚吧。去,把帐篷搭起来。” 我一想也行,不劳动不得食嘛。 从包里把帐篷袋子翻出来,一抬头,纪宝居然走开了。我连忙喊道:“哎,你去哪?我一个人不好弄啊。” 纪宝头也不回的说:“我去摘点榆钱,晚上吃。” 我和白小姐两人将内外帐、支架、地钉、绳子一一取出来。刚接上第一根支架,就听见“噗通”的巨响。我朝声音看去,就见原本平静的湖面上水波荡漾。估计是谁手贱,扔了一块大石头进去。 “过来!离湖远一点!快!”纪宝嘶声大喊。 村支书也在那里大喊大叫,急的方言都出来了。 我一听不妙,赶紧站起身和白小姐往后跑。几个人聚在一起,我才发现不对劲,少了一个人! 那个憨厚的小伙子去了哪? 我满身鸡皮疙瘩竖起来,缓缓回头。湖面已经恢复平静,像一块镜子镶嵌在山间。山风吹起微浪,拍打这岸边的鹅卵石。而鹅卵石上,有一双鞋。 “曼达他...他...”村支书脸上苍白,话都说不清。死死盯着那湖,翻来覆去小声喊着曼达的名字。 我低声问纪宝:“怎么回事?” 纪宝摇摇头,看着那湖面:“我没看出,就看见一个黑影。” “我看见曼达卷了裤腿到湖边洗脸。”司机脸色也不好,拿起背包说,“我们走吧。雄鹰带走曼达,他做了王的仆从。” 走? 我心里一惊,居然不是去救人! 我心里七上八下,看看几人神色,在看看升起薄烟的平静湖面。开口救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活生生的人,眨眼就不见了。这么突然的消失,让我心里闷闷的害怕。大家情绪都很低落,沿着来的路往回走。林子里只有鸟雀的声音。 “等等。”纪宝喊住大家,她声音压的很低。 我心脏骤停一下,心知肯定没好事。不等纪宝再说话,我也察觉到周围不对劲。浓密的树林里好像有无数双眼睛,透过山榆树叶之间的缝隙看着我们。 第7章 此刻天色渐暗,我们刚刚又受了惊吓。大家几乎是紧贴着站在一起,深怕冒出什么妖魔鬼怪。 咫尺山海GL_9 “是猴子。”纪宝突然反手从背包里摸出一个手铐,一把抓住司机的手,“咔嗒”一声拷上。我们几个都是一惊,村支书结结巴巴的说:“你你...” 还没等他说完,纪宝将手铐另一边拷在他手上。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老头子,嘴里说道:“村支书,你们村的人,你给我看好。” 老头子摇摇头。 我定了定神,望着树林里仔细看去。果然树杈上蹲满猴子。只不过因为树林里光线差,它们又没叽叽喳喳,所以我们刚开始没注意。 村支书看我们盯着老头子,晃晃手里的手铐,不耐烦的说:“啷个了?老螃蟹,让这些鬼儿给我爬远点儿 !” 他这话一说,我们三人都懵了! 就在此时,老头子嘴里发出一串哨声。我也顾不得其他,上去就是一脚!那老头子显然没料到,被我踹了个四脚朝天。我刚想上前制住他,后脑勺一震剧痛,紧接着后背、肩上一串疼。 我抬头一看,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老头给猕猴下了命令。那些猴子手里都有石头,一听指令,立刻朝我们砸下来。也不知道有多少猴子,那石头像天上下冰雹密密麻麻。 纪宝一个反肘打在司机胸口,司机立刻团成虾米。纪宝紧接着捏着他的手腕一掰,司机手里的□□应声而落。纪宝见猴子太多,只得喊道:“先到湖边,别靠太近就行!” 她喊的时候,我已经拉着白小姐跑向湖边。出了林子,顿时浑身轻松。我低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只觉后脑勺疼的要命,用手一摸,黏糊糊的。 紧接着纪宝拖着老头子出来。我看老头子双目紧闭,好像昏死过去。再看纪宝脸色发黑,想必下了重手。 杀人犯法啊,我赶紧开口问:“他死.....” “——砰!” “啊!!!” 林子里一声惨叫,我吓得一抖。 纪宝扔下老头子冲了回去,我也紧跟着上去几步,冲到林子边,终究没勇气迈进去。就这时候,我听见身后白小姐喊了我一声:“半烟!” 我猛的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头子站了起来! “老头子,我们不要命也不要钱。你干嘛要这样?”我嘴上说着,手伸进口袋。口袋里有个洞,插在腰上的匕首手柄正好透出来。 老头子摇摇晃晃,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我们:“是你们非要来的......” “别跟她们废话!”司机突然出老头子身后的树林里冒出来。满是血迹,手铐上挂着半截烂乎乎的胳膊,滴答滴答滴血。 我看他出现,心中绝望——纪宝只怕不妙! “你们想要什么?”白小姐走到我身边。 司机甩了甩手铐,村支书的半截胳膊被他双节棍一样玩。血迹四溅,他像地狱里面爬出来恶魔慢慢走过来:“我又要钱又要命!” 白小姐双手插肩,好像现在是商场谈判一样冷静从容:“我们身上的现金只有一千块,就算变卖东西,也不会超过两千。我知道你杀一个人,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但这样多不划算,我愿意拿钱卖命。” “钱?”司机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机的笑声狂妄自负,听我十分不舒服。白小姐这边拖着时间,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办法制服这个拖拉机司机。只能一会打斗起来,出其不意的用匕首刺死他。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秘密,很多财富。”白小姐真是高手气度,输人不输阵。在司机癫狂的疯笑面前,她波澜不惊,还透着某种不屑,“但那些毕竟不能直接当人民币花,不是么?” 她双手一摊,无所谓的说道:“就像你们猜的那样,我们不是政府的人,电视台的记者可不会带枪。所以死人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会守口如瓶。只要你们找个借口别让你们村里的人报警。” 她的声音丝毫不妖媚,说的话却能蛊惑人心。司机显然听进去了,他问:“你舍得花多少钱卖命?” “十万。”白小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冷静的说,“十万一个人。” 司机大为不满:“太少了!” “幺儿。”老头子突然出声。 “你别说话!”司机大吼道,然后对着白小姐说,“一百万!一个人!少一分钱,就把你们喂给鳖灵!” 白小姐怎么会被他吓唬住,她摇摇头,坦陈的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就是答应你,也拿不出来。” 司机显然被噎住,他握着□□挥舞了一下,恶狠狠的问:“那你拿出多少钱?” “我卡上还有十几万,凑一下大概.....” “不够!太少了。”他突然拿刀指着我,那双眼睛几乎要凸出来,“你呢!你有多少钱?” 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回答,我连在路上买个零食都是白小姐给的钱。咽了口唾沫,我小心翼翼的说:“我没钱,我是月光族,信用卡上还欠钱。” ...... 司机大概也是被我气着,骂了一连串方言,地上的石头被他踢得到处飞。他拿着□□上前,一把夺过我身上的背包。 拉开拉链抖抖,东西哗啦啦全掉地上。不是衣服,就是吃的。司机看着地上一堆东西,气得眼睛通红。拿着□□指着我,那架势下一秒就要把我宰了。 老头子上前拽住他,两个人用方言吵了起来。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看着两个人越吵越激动,我示意白小姐赶紧跑,白小姐极轻微的摇摇头。我想也是,这荒山野岭的,我们能往哪跑。 父子俩吵完,看见我们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捡东西。司机过来找白小姐说话:“我拿宝贝跟你们换,我要100万,不,500万!” 白小姐闻言,沉吟片刻说:“500万太多,我不敢答应,要看看东西才知道。” “那都是几千年前的宝贝!” 司机很激动地说。 我撇撇嘴:“秦砖汉瓦也有两三千年,除了文物价值,能卖多少钱?” 司机扭头瞪我,我知道现在局势有变,买方市场变成卖方市场。悠哉悠哉地站起来,拍拍背包上的泥土,跟他讲解道:“你这会儿要是周鼎、汉玉、唐宋八大家的字画、四大官窑的瓷器这一类的宝贝,别说500万,5000万我都能给你弄来,还是打着抢着送到你面前。” 司机没说话,他既然打的这个心思,估计也没少琢磨,面上的拍卖行情多少应该知道些。 本来是要拼的你死我活的,现在倒好,4个人围着篝火堆吃饭。我担心纪宝就问司机,他不说话,低着头吃我们的罐头。我心里从忐忑到焦虑,最后绝望。他抬起头对我说:“跑了。” 遇到这样的坏人我也没话说了,默默的啃着压缩饼干。本来准备了7个人的食物,现在4个人吃,当然是绰绰有余。只不过好吃的都被司机拿走,我们除了压缩饼干就只能吃烤糍粑夹腊肉。 晚上自然是痛苦不堪,既没地方睡觉,更不敢睡觉。万一司机那个疯子突然变卦怎么办?白小姐和我暗中交流几句,决定轮流守夜。 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我看着蜷缩在我身边的白小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我,她现在应该在腾冲泡着温泉。 咫尺山海GL_10 在我对面,老头子蹲坐在地上,火焰升腾映照着他苍老的脸忽明忽暗。 数千年前这片土地上,是不是也有一群人围着篝火。他们嘴里吟唱着古老的祭词,踏着怪异的舞步,在大祭司的带领下,像天上的神或者地下的魔祈祷着什么。他们将捆绑好的奴隶或者战俘扔进湖里,湖底升起庞大的黑影。黑影将祭品一口吞下,没有人能看清它的长相,就只听见一声...... “——哗啦!” 我一下惊醒,见老头也站起来,心知没有听错,忙不迭的朝声音看去,那方向正是湖面! 一看之下,我险些腿软摔在地上。就只见月光之下的湖面上银辉一片,一个人正慢慢从湖里走过来。因天黑又离得远,五官并不清楚。但看身形,正是曼达! 此刻从曼达被拖进湖里,已经几个小时过去,怎么可能是活人? “曼达!”老头子大叫一声。 那人影根本就没有反应,倒是白小姐和司机都惊醒了。 我本害怕曼达是诈死,他和司机是一伙的。但司机的表现显然也很害怕,他低声问老头子:“阿爸,王不喜欢曼达?” 老头子颤颤巍巍地说:“不是王,是鳖灵...鳖灵要更多的食物!” 曼达虽然走得慢,但膝盖以上已经出了水面,不一会儿就能到我们面前。我听着父子俩还唧唧歪歪的,不由心急如焚,低声问道:“怎么办!” 那父子俩居然都不说话,一旁的白小姐拎起背包:“我们先避开。”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刺激到司机,他提着□□就往前冲,老头子紧跟随后。那□□有半米长,磨得锋利无比,月光一照寒光四射。对着那不知是人是鬼的曼达就是一刀砍下去! 曼达不避不让,嘴一张射出一串黑沙。事出突然司机根本来不及躲,还好老头子在他身后猛地一推。司机一个踉跄让开,那黑沙尽数打在老头子身上。只见老头子触电一样抽搐,扑通摔在地上。 这一串事情前后10秒都不到,我脑子里根本反应不过来,空荡荡的不知所措。 第8章 加更 死去多时的曼达突然从湖中走出来,这一幕已经把我吓得不轻。刚刚他口吐黑沙,老头子一碰到那黑沙就全身哆嗦,摔在地上没了气。 惊悚可怕的事情接连发生,我握着匕首直打哆嗦。只盼着司机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司机赢也好,活人总是可以沟通的。 司机果然不负期望,老头子倒地不起,激起了他的凶性。他提着开山刀冲上去,一刀狠狠的砍在曼达肩窝上。这一刀用足了力气,开山刀整个砍进去,就差把曼达一劈为二。 可曼达只不过晃了晃,伤口一滴血都没有。他机械地转过头对着司机。我见状连声大喊:“快让开!别对着他的脸!” 司机也知不妙,可砍山刀被卡着拽不出来。他听我这么一喊也是急了,抬腿就是一脚。曼达被他踹飞两三米,嘴里喷出黑沙漫天落下。 我捡起一根火把冲上去扔在曼达身上。曼达是从湖里爬上来的,身上湿乎乎的根本烧不着。我看着他慢慢爬起来,急的吼道:“打他肚子。” 也不知道司机是不是被吓着,居然站着不动。我更着急,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从地上捧起一块大石头砸上去。谁知道准头不够竟然没砸到! 我连忙弯腰想再找块,结果脚下的石头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而这时候曼达已经站了起来! 我此刻已经能看清,他被湖水泡的肿胀发白的脸。早已看不出憨厚,只有恐怖恶心。那张破碎的大嘴慢慢打开,我浑身一抖。就这时,一股热气擦过我的脸颊。 原来是白小姐情急之下扔了一只火把,火把正好砸在曼达脸上。就听他发出一声怪叫,连退几步被石头绊倒在地上。 我见着时机大好,厉声对一边的司机喊道:“打他的肚子!打他的肚子!” 司机捧起一块西瓜大的石头狠狠砸了下去,就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接着曼达噗嗤噗嗤吐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不等我看清楚,那黑乎乎的东西竟然飞快的爬回湖里! 湖边恢复了安静,可是安静实在太可怕。 司机抱着他爹不说话。老头子闭着眼睛,嘴唇发白,早就没了生气。我和白小姐惊魂未定,靠在一起坐在篝火前。 我轻声安慰白小姐:“等天一亮我们就回家。” “不行!” 司机低吼一声,放下老头子的尸体走过来。手上的镣铐发出金属的撞击声,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再晚就来不及了...鳖灵在这里,祭坛那边就安全。我们去拿了东西再走。” 我心道,这山里哪都不安全。这一天还没过去,就剩下我们3个人。祭坛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神神鬼鬼的地方。但我怕刺激他,只能委婉的说:“钱这东西有命花才是真的,我们答应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他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丘布,用阿爸阿妈天上的魂起誓,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我绝不会伤害朋友!” 我见状大为头疼,白小姐握住我的手,她问丘布:“既然我们是朋友,有些事情是不是能告诉我们,好让我们放心。” 丘布看着我:“可以,但你先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对着他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在书里看见过一些。你靠的近,那东西是不是像三条腿的鳖?”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脑子里就自然而是出现一大段话:“古书里多有记载,说水里有一种水虫。《搜神记》里叫蜮或者叫短狐。能含沙射人,所中者则身体筋急、头痛、发热,剧者至死。《说文解字》里面说:短狐也。似鼈,三足,以气射害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过,反正张嘴即来:“曼达的情况显然和书上写的差不多,然后《壶琢氏》用讲‘掌除水虫,以炮土之鼓殴之,以焚石投之。’这个炮土之鼓是指瓦鼓,我们没有。但古代每个字都是有明确意思的。比如‘殴’这个字,‘区’本指装有食物的容器,引申指人的肚子。‘殳’指击打。不管用什么,反正就是打他的肚子。焚石就是火烧过的石头,焚石投之就是用烧得滚烫的石头扔到水里,说明这东西怕热,我们用火把也差不多。” 听我说完,丘布看着我。他不知道是哪个民族的,五官异于汉人。方脸,尖耳,鹰钩鼻,眼窝深,眼睛大而外突。撇开其他单说相貌,也算是有异域风情的帅哥。他这么深沉的看着我,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窜到天灵盖。 白小姐将矿泉水递给我,对他道:“大家坦诚以待,轮到你了。” 丘布看了她一眼,拿着木棍拨弄火堆,讲起他家的事情。 七八年前,丘布的阿娘得了重病。家里砸锅卖铁也没能凑多少钱,熬了小半年最终病死。第二天老头子进山,用布包着带回一样东西。去市里换回大把的票子,给丘布的娘风风光光的办了丧事。等丘布回过神问,为什么不早点去换钱。老头子说,王的东西不能给活人用。 我听到这里算是明白大半,这一家祖上估计是守陵人。老头子遵守祖训,可儿子不这么想,要不然兔子也不可能接二连三收到东西。丘布家可没这么多人死。 我还是想劝劝他别去,琢磨着说:“现在老爷子走了,我们只怕没这么容易拿到东西。” 丘布手里的木棍在火堆里一拨,火焰顿时腾高半米,吓得我一哆嗦。 “我知道怎么拿到宝贝,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先要在这河边扔下活祭,守山的鳖灵就会过来。”他指着正对面的高山,“猴子会跟着我们过去,然后到悬崖下面的祭坛拿了东西跟我们换。” “我去,这猴子也是子承父业啊。”我忍不住感叹,“不过我们只剩下一点自己吃的,拿什么东西跟猴子换。” 咫尺山海GL_11 “没关系,可以欠着。” 丘布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劝没办法劝,急得牙疼。 这旁边是死人,湖里面是传说中的怪物,老林子里又是一群猴精猴精的猴子,身边还坐着个暴力犯罪分子,我是没胆子睡。 白小姐拍拍我的肩膀,又指了指一旁打呼噜的丘布,低声说: “睡会,不然人吃不消。” 我看她鬓发凌乱,面有倦色,心里十分愧疚,低声说:“对不起。” 她闻言看向我,浅浅一笑。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破晓的晨光还没有照进山里,但天色已经透着亮。丘布坐在我身旁,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正走过来的白小姐。 丘布用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说:“她很漂亮。” 废话,我又不瞎。 我们把东西整理了一下,背着包跟丘布往山林更深处走去。我一路走得提心吊胆,害怕突然冒出危险,又担心下落不明的纪宝。甚至老头的尸体,我都忧心它被食腐动物啃的面目全非。 在这种担心受怕中,我们在山里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看脚底三个血泡,顿时欲哭无泪。 第三天中午,丘布心情很好。我们穿过一个隐蔽的山洞,前行半里,面前豁然开朗。 我走到悬崖边缘,居高临下俯视湖面,发现它真的像一面铜镜,圆的十分有规则。就好像是老天爷用圆规画出来的。看看角度,此刻我脚下就是正对湖前的那座高山。 看山走死马,果然不错。 丘布喊道: “这边。” 他领着我们越过一座石桥,左右看看说:“我们在这里等。” 这是一个小的石头平台,虽然青苔密布,杂草丛生。但还是可以看出人工雕琢的痕迹。我绕着平台走了半圈,两边都是14步。我算了算,一步大概70厘米,这个平台有100平方左右。 丘布坐在石台边上,一边就是悬崖。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洞壑起氤氲,轻云绕薄雾。白茫茫一片,哪里看得见底。 “半烟。”白小姐突然叫我,“你过来看看。” 我走过去一看,山壁上刻着岩画。只不过无数藤蔓垂下,遮了个严严实实。亏得白小姐眼神好,发现蛛丝马迹。 白小姐问:“这是字还是画?” 我戴上手套扯下些藤蔓,露出电脑屏幕大小的地方。山壁岩画上有圆有方有螺旋圈,似画非画,似字非字。我仔细端详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白小姐。 “我不知道,像岩画又夹着字,似汉字而又非汉字。”我没有学过地质学,无法通过分辨岩石成分和风化程度来判断年代。 我看着岩壁上模糊的痕迹,总觉得似曾相识,一定在哪里曾经见过。转念一想,封闭的环境可以诞生文明,但文明绝对不会局限在一个小的封闭环境。传播出去的东西,很可能跟别的文明相融,见过就不奇怪了。 我扯开更多的藤蔓,一个图案的出现让我醍醐灌顶。我忍不住激动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仰头看着藤蔓覆盖的岩壁,兴奋低语道:“巴蜀图语!” 第9章 “巴蜀图语又叫巴蜀符号。”我指着一个复杂的图案说:“你看,这是这个像不像乌龟或者鳖。它代表丛帝,或者代表丛帝开创的开明王朝......” 就在我激动万分,和白小姐讨论巴蜀图语的时候。丘布突然站起来,兴奋的盯着对面峭壁。 白小姐拉着我走过去,只见几乎垂直陡峭的山壁上,倏忽出现一群猴子。他们在岩石缝里伸出的树杈上荡来跳去,像一支急行军的队伍。矫捷灵敏,纪律严明。遇到无处攀附的绝壁,几只猴子就口尾相衔荡秋千一样晃过去。看得我心惊肉跳,替它们捏把汗。 那群猴子有十几个,身形健硕,皮毛油光,看来是精英部队。挂在岩壁上也不下来。其中有一只估计是猴王,体型明显比其他猴子大了一圈。 丘布口里发出一串哨声,我听着耳熟,想起老头子之前也这么吹过。不知是猴子认人还是丘布吹得不好。那些猴子在山壁上抓耳挠腮要虱子,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丘布从背包里掏出糍粑和腊肉扔过去,东西没落地就被几只猴子凌空接住。然而仅此而已,拿到东西的猴子只不过叽叽喳喳叫了两声。 我听见丘布低骂一声,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将火腿肠、肉罐头、压缩饼干全部扔给猴子。他抬头看了一眼猴王,对着我们说:“把包给我。” 我实在不愿意,别没被妖魔鬼怪吃了,反而饿死在这深山老林里。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能提着自己和白小姐的背包扔给他。 两个背包的东西倒在一地,猴王发出一声怪叫。几只猴子从山藤上跳下来,风卷残阳把食物全部抢走。 此刻丘布的脸色十分难看,我看他几次把手伸向腰后的□□。 猴王接过属下孝敬的火腿肠,连着外面的塑料皮放在嘴里咬了几口,然后像拿着权杖一样挥舞,嘴里发出:“唧唧~~叽~叽~哈~” 最靠近猴王的几只大猴子,抓着山藤荡起来。别的猴子纷纷给它们让开路。它们尾巴卷着山藤,倒过身子顺着藤蔓往下爬。猴子们身姿矫健,不多时就全消失在白雾里。 我不知它们会从白雾下的祭坛取回什么东西,扭头看看那块岩壁。那块被我清理出来的地方,像岩壁上长出一只眼睛,安静的看着我, 等待漫长而煎熬,我凝视着深渊,被迤逦的薄烟迷惑,愣愣的出神。 突然,浓雾中终于冒出一只猴子。一只、两只、三只,下去的六只猴子全部出现。他们时而高举双臂,时而张牙咧嘴,簇拥在猴王身边,似乎在描述悬崖底下的情况。 丘布激动地往它们那边走了两步,换来猴群集体的怒目。那群猴子挥舞着手臂,露出森白的尖牙,嘴里发出低吼。丘布不甘示弱,嘴里发出急促的哨声。 他在这群猴子面前毫无威信。 白小姐在我耳边低声说:“按照遗传学来说,一只猴子跟人有感情,或者被驯化。这是不可能遗传给后代的。” 我猜想老螃蟹家族一代代传下来,都会跟着猴群保持某种联系,以便把这种互助关系保持下来。丘布显然跟这个猴群没有太多沟通,连最起码的互换都显得很艰难。更不要说向老螃蟹一样指挥猴群攻击人。 在丘布的哨声中,猴王身边的一只大猴子摇荡着藤蔓,从高空中跃下,双脚稳稳地着地,将嘴里咬着的长方形的东西放在地上。 丘布也顾不得上面湿漉漉的猴口水,连忙上前拿起递给我。我其实挺嫌弃的,还好带的手套。这是一个长方扁平形玉器,有我手掌长,三指宽。一头有圆弧形的刃,一头有单孔。中间有一个简单的螺旋花纹,阴刻,线条细腻。灰白有雾状黑色,材质不明。 “怎么样?值钱吗?这是什么东西?”丘布站在一旁连连追问。 我对古玩没有什么了解,但也知道这种东西考古价值高于拍卖价格。我看了白小姐一眼,见她戴着手套就将东西递过去。 然后对着丘布说:“这叫玉斤。《说文》里面说:凡斫物者皆曰斧,斫木之斧,则谓之斤。古代这个形状的斧子专门用来砍木头。用玉石制作就是礼器,多用于宗教祭祀,或者代表王权威严......” 咫尺山海GL_12 丘布脸皱成一团,忍了忍说:“知道您有文化,我只想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 我白了他一眼,真俗! “我很想骗你说,这东西值几百万,好让你带我们出山。”白小姐在一旁出声,“但是出去之后我也没有这么多钱给你。这东西,真不太值钱。” 我心想,还是白小姐考虑的周到。要真骗了这家伙,我们出去之后哪有钱给他。指不定这疯子当场就把我们砍死。就算报警,但二少一宽下,估计也就是让他坐个一二十年牢。 丘布的脸本来就黑,这会儿都快赶上包公老爷了。他又走过去跟猴子们讨价还价。我看着一人一群猴唧唧歪歪的,看这架势一时半会走不了。 我想想,还不如去研究石壁上的图文,回头在《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世界历史》这些历史权威刊物上登一两篇,我就可以到学校混个历史老师当当。 还没走两步,就听丘布喊了一声。我扭头一看,只见一只小猴子从悬崖边上探出头,手里拽着一根绳子! 两根主绳、一根辅助绳... 我们顺着绳子探头往下看看去,拨开藤蔓,发现悬崖石壁上钉着3个岩石锥...很专业的登山攀岩设备。 从这里下去的人是谁?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名——兔子。 我对他毫无印象,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从纪宝的口中,我应该跟他有着非同寻常的交情。正在我犹豫的时候,一旁的丘布拽拽绳子:“我下去看看。” “你疯了,这下面可能很危险。”我连忙阻止他。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活着比死了,对我们更有利。 他看了我一眼,低头看看悬崖。白雾升腾,好像一头怪兽要吞没所有。 白小姐说:“不如先把绳子拉上来看看。” 听了白小姐的话,丘布把绳子拉上来。我们大概量了一下,绳子有170米。 丘布执意要下去,白小姐从我们的背包里翻出一套登山工具。是纪宝准备的东西,有登山安全带、铁锁绳套、8字环下降器。 白小姐摆弄手上的工具,说道:“我们公司户外拓展的时候用过,我大概记得。”她将使用办法告诉丘布。 丘布沿着陡峭的崖壁而下,慢慢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又进入漫长的等待,连猴子们都百无聊赖的离开了。 我摇了摇手里的对讲机,对白小姐说:“按照恐怖片的剧情发展,一会儿对讲机里会响起丘布的声音,说悬崖底下有重要的发现。把我们骗下去之后......”正说到这里,一阵山风吹过,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概我的模样太怂,白小姐看着我抿唇而笑。 “滋滋...滋咔...咔...”对讲机里传来电流杂声,我心提了起来。 “喂!”对讲机里传来丘布的声音。 我连忙应了一声:“听见。” “下面有好多好多宝贝。”丘布兴奋地说,“特别特别的多!你们快下来!” 我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白小姐见状忍俊不禁。我抓抓头发,按着对讲机上的通话键:“呃,只有一套装备,我们没办法下去。你用衣服把东西包起来,我们拉上来看看。” “恩,这个主意好!”丘布答应一声,然后对讲机里再也没了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让我们拉绳子。我一边拉绳子一边担心,生怕拉上来个怪物,或者丘布的脑袋。我说给白小姐听,白小姐一本正经的安慰我:“那我们看着点,如果形状不对就把它扔下去。” 事实证明,我想太多。 小心翼翼的打开丘布的衣服,里面是四件玉器,玉璋、玉璧、玉矛、玉管。 “古人遵循‘美石即玉’的原则。你看这个玉矛其实是石矛。”我把石矛递到白小姐面前,赞叹道,“手工制作和几何之美的完美结合。” 白小姐仔细端详着:“的确。玉管制作工艺也非常精湛。” “这是桯钻法钻孔,孔璧很直,打磨光滑。” 我们俩正兴奋地研究着,突然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我们此刻正背对着来时的石桥,难道又有人来了?我心里一慌,立刻转头看过去。 就见纪宝端着枪,特意踩着步子走过来。 她四肢健在,精神抖擞。看来在老林子里过得不错。我对着她挥挥手,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她走过来,看见地上的东西就问:“怎么回事?” 我连忙给他解释,丘布带我们到这里来的,这群猴子不怎么配合,拿走我们所有的食物,只带上来一件玉斤。然后我们发现这条绳索,丘布就自己下去。这些东西都是他在下面找到的。 听我三言两语解释完,纪宝斜眼看着我:“你怎么不下去?” 我一愣,我下去干什么呀? “宋半烟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还是被钱迷住了眼睛!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带的吗?你是来寻宝的吗?你是把兔子扔到天上路过月球越过冥王星飞出银河系忘到宇宙里了吗?” 第10章 在纪宝爱的教育下,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亲自到悬崖底上去看一看。白小姐担心我,执意要跟下去。我考虑留她一个人在上面未必安全,只好答应。 打开对讲机,问丘布底下的情况。丘布说他看见一个山洞。我意识到兔子很有可能进去,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们下来。 对于我们要下去这个决定,丘布突然沉默。这种显而易懂的沉默,就是拒绝的意思。我还是很能够理解的他的想法。 我按着对讲机,立刻对他说:“丘布,你送上来的这些东西有很高的历史文物价值,但是市场拍卖的话,每件大概也就几万块钱。” 我霹雳巴拉说了一堆,并且承诺发现的所有东西分配权在他。丘布不知道纪宝端着枪站在我身后,所以很爽快的答应。 经过权衡决定,我先下去。 说实话,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作为从来没有进行过这种极限运动的我来说,刺激实在太大。 咫尺山海GL_13 我几乎是被纪宝推下去的,还好这种全身型的安全带减轻对手部力量的要求。要不然别说170米,就是7米我也支撑不住。 我几乎是一点点往悬崖底下挪。 白雾在上面看着浓稠,当真接近的时候,反而没什么感觉。等意识到身处白雾中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周围任何东西。 这种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的感觉太可怕。我生怕眨眼的瞬间,旁边冒出可怕的怪物。立即加快下降速度,看见丘布的时候,就跟见到亲人一样,顿时心安不少。 没有想到下面竟然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潭。非常规整,就是一个正方形。 绳子下方正好是一处石阶,上面密密麻麻铺满东西,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只能踩在文物上。 将攀岩设备吊上去后,我环顾着四周,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一个印象,自言自语道:“外圆内方,自成天地,这个地方有点意思...” 丘布根本没有注意我在说话。他蹲在地上,在一堆陶器石器之间,翻找看起来值钱的东西。我看他抬手一推,就把一个圈足罐弄碎,顿时心疼的要掉眼泪。 “你小心点!” 丘布一愣,抬头看着我,点点头:“哦。”说话间我就见他脚一动,把个彩陶碗踩得粉碎。 我捂住心口,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石阶很长,占据正方形的一面。往下延伸到水潭里,不知有多深。往上则是一面石墙,中间是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周围刻满奇怪的图纹,和我在石壁上看的相似。 这个地方的规格和布局十分奇怪。远古的宗教信仰都是自然崇拜,祭天祭地祭日月星辰。我还没听说过,在山洞里祭祀。 还是这样一个悬崖底下的山洞。 如果说是墓葬的话,南方的确有岩葬的风俗。在悬崖峭壁的高处开凿一个山洞,将先人的棺椁埋进去。这样通风干燥的环境有利于保存尸体。 我看了一眼像拾荒者一样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丘布。突然想起我有手机,可以将石壁上的图案拍下来。我们各自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纪宝下来。看见纪宝,丘布“刷”一下站起来,警惕的拔出腰间的开山刀,脸上杀气腾腾。 我连忙对他说:“丘布,她是刚刚找过来的。你放心,之前我们约定的一切都不会变。我们这次主要是来找之前的朋友,跟你没有冲突。” 丘布看着纪宝手里的枪,半信半疑的把刀收起来。纪宝瞥了他一眼,饶有兴趣的打量周围。我连忙走到绳子底下,等着白小姐下来。 纪宝掏出手电往洞里照,这种强光手电的有效射程有几百米。我看见她调整焦距,可不管怎么样调整。这个山洞就像一个黑洞,除了手电筒的光束,其他都是漆黑一片。 等白小姐下来,我们稍微收拾,四人商量出一个“安全第一,其他都不重要”的约定。 洞里非常安静,除了我们的脚步和呼吸,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我曾经想象的水滴声、风声,通通没有。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随着深入越来越大,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灯光之外,漆黑一片。 山洞中的黑暗似乎吞噬一切,包括声音。我甚至有时候都觉得我身后没有人。空旷的山洞里,一重重回音,将我们的脚步声搅得更加破碎。我不得不竭尽全力去分辨我身后,丘布的脚步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家都没有说话,沉默的可怕。在这样空旷、漆黑、凄静的陌生环境,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就这时,前面的纪宝突然停了下来,她将手表放在电筒前,语调怪异的说:“我们已经走了10分钟。” 我看了一眼手表说:“正常速度能走,六七百米吧” 旁边的白小姐说:“这种环境下,我们会走得慢一点,但也至少四五百米。” 四五百米...除了山洞的石壁一无所有。手电筒的光线照在两边的石壁上,平整光滑。是谁开凿出这个山洞?为了什么?这里终究要通向哪里? “走吧。”纪宝说。 带着疑问,我们继续赶路。 这条路好像永无尽头,我们像陷进弥诺陶洛斯的迷宫,区别不过是没有跳出一个牛头怪。 体力一点点消耗,脚步沉重得几乎就在地上拖着。我开始焦虑不安,呼吸困难。宁可有什么东西出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白小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我险些撞到她,连忙说:“抱歉。” 她退开一步,轻声问:“你不舒服?”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现在问我的是一个男生或者女战士,我大概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是的,我快要断气了。 可是面对白小姐,我实在说不出口。她看起来消瘦单薄,肤色是那种常年在办公室不见阳光的苍白。就这小身板,到现在都没有叫一声苦喊一声累。我哪好意思在她面前犯怂。 我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 白小姐转头对纪宝说:“我们休息一下。” 纪宝恩了一声:“行啊,你们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到前面看看。” 我刚想坐下来,听她这么说,连忙阻止:“别!你也休息一下,千万不要一个人分开行动。这地方这么邪乎,大家千万不要乱跑。” “我感觉我们在拐弯,我到前面,你们看光直不直。”纪宝说着就往前走,我根本劝不住。 白小姐让丘布打开备用的手电筒。我看着代表纪宝的那个光点越来越远,心越提越紧。生怕那个光点突然就灭了。 对讲机没有信号,我们只能用开关手电来沟通。提议纪宝每走3分钟,站在山洞的中间转过身。将手电筒调成聚光模式,并将功率调整到最小。让我们通过光源是不是在正中心,来判断山洞是直的还是弯的。 当第2个三分钟的时候,我们明显感觉到手电筒的光源更靠近右边的山壁! 我立刻让丘布关闭手电筒,然后再打开。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信号。接着纪宝那边,手电筒闪了两下,她喊道:“过来。” 我们三人走过去,看着前后漆黑。我心里一紧,赶紧跟纪宝说:“这里是一个迷宫,我们回去吧!” 纪宝回道:“如果是迷宫,往前往后有什么区别?回去肯定也找不到路。” 我头昏脑涨,迷迷糊糊一想也是,顿时不知所措。正如纪宝说的,如果这是一个迷宫,我们往前或者往后都是走不到头的。 白小姐突然问:“你们相信这世界上有迷宫吗?” 她双手插肩,不紧不慢的说道:“有出口有入口才是迷宫,走不出去的是死路。” 在这山洞里困了许久,即便是纪宝这大胆包天的也有些焦躁不安,说话的口气十分冲:“有什么就说,兜什么圈子。” 白小姐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计较,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觉察到不对劲的,一进洞吗?” 咫尺山海GL_14 纪宝摇摇头:“开始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就刚才越走越不对劲。” 白小姐点点头,又问道:“你在墙上做了记号?” 纪宝把手电筒往墙上一照,只见灰色的石壁上有个白色的符号。我和丘布都懵了,两个人凑上去看。像随意画了条直线,既不明显又显眼。 “这是第几个?” “58。” “看见过之前留下的吗?” “没有。” “我有个猜想。”白小姐转过身对我说,“半烟,你还记得玉斤上的图案吗?”她伸出手指这空中划了几圈。 我想起那个螺旋纹。 螺旋纹是很常见的纹理。最早出现在原始的陶器瓷器上。青铜器、玉器上也大量出现。因为其特征是圆形,内圈沿边饰有旋转状弧线,中间为一小圆圈。有人说它代表水流形成的漩涡,又叫涡纹。也有人认为,涡纹的形状像太阳,是天火,故称火纹。有一种云纹跟它很接近。 所以我根本没多想,因为这个花纹太常见。 “外圈很大,所以我们很难感觉到走的是弯路。我们越来越接近中心,这个圈越来越小。感官越来越明显。”白小姐掏出手机,屏幕的微光映出她专注认真的神情,她点着计算器,“如果这个迷宫符合阿基米德螺线,那么根据阿基米德螺线的平面笛卡尔坐标方程式计算...我们还需要一公里,就可以接近圆心。” 纪宝率先迈开步子,招呼我们:“那还等什么,反正已经走了这么远!” 第11章 知道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精神一振。保持原先的队形,跟着纪宝向更深处走去。 一公里,一千米,不算长,也不算短,特别在这样诡异压抑的环境中。我脑海中各种念头翻来覆去,预演着可能遇到的各种危险。 让我惊喜的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没有机关也没有凶兽,我们平安穿过山道,并且看见到兔子。 篮球场大小的圆形广场,地上躺着一个人。不用想,肯定是兔子。但我们谁也没有冒失上前。 “地上是什么?” 纪宝打着手电晃了晃,我定睛看了看:“包,工具,还有几根管子,有红的有...你看不见?” 纪宝把手电递给我,端着枪要走上前。白小姐放下背包翻出一根燃烧棒,在墙上来蹭了一下。“嘶”淡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周围。 燃烧棒的光虽然比手电暗淡,但它如同一个火炬,可以照亮四周。 山洞全貌映入眼帘,我扫了一眼,连忙跟上去。地上躺着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相貌清秀无害。即便此刻诡异的昏迷着,还是给我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倒正是人如其名。 我和纪宝又是查呼吸又是摸脉搏,折腾半天也没把他弄醒。 “有心跳有呼吸,怎么一直昏迷?难道要人工呼吸。”纪宝说着又按了几下,“这怎么弄?” 我脱口而出:“我不会人工呼吸。” 纪宝斜了我一言,正要开口就听丘布喊道:“墙上有东西。” 我听了一惊,握紧匕首看过去。就见丘布拿着手电站在山壁,灯光照耀下,可以看见石壁上刻着浅浅的线条。虚惊一场,我们几人一起走过去。 白小姐举着燃烧棒,我仰着头仔细观察。 大失所望,并不是期待的铭文石刻,而是天马行空的岩画。画师不拘一格的随意勾勒着,线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宛如康定斯基的战争中混着蒙德里安的几何。 我摇摇头:“真是奇怪,要不是线条的一致性,我简直怀疑是自然侵蚀的。” “线条一样也可能是自然形成。”白小姐沿着慢慢向前,突然轻呼一声,“半烟,你快来看。” 我疾步走过去,大吃一惊的笑道:“简直是见证了一位远古画家的诞生。” 随着我们的脚步,石壁犹如一张巨大的画幅慢慢展开。从难以辨识的抽象派,走向简笔画,到精致的白描。角鹿、大象、飞鸟...一一从古拙质朴的岩画中走出,在我眼前奔跑飞翔。 圆日勾月,此升彼落,万物生长,时光流逝。 “真是奇怪的感觉。”白小姐在一副羽人图前停下,低声感慨道,“明明简单的连五官都没有的线条,我却好像亲眼看过一样。” 我与她并肩而站,仰望着头带王冠的羽人,笑道:“大概就是历史的力量。” 她偏头看着我,疑惑的重复道:“历史的力量?” “历史,就是时间里的坐标。”我看着眼前振翅欲飞的小人,仿佛看见古人对天空、对飞翔、对太阳的渴望。“人类回溯自己的过往,而不至于迷航。” “行了吧!”纪宝晃着手电筒,喊道,“您俩位差不多可以吶。当在博物馆参观做讲解或者当在研究院做可研报告都可以。但麻烦说点有用的,咱又不是来户外旅行野外写生感悟生命洗涤灵魂交流感情促进升华......” 我连忙打断她的连珠炮:“行了行了,我又没耽误事。兔子也找到了,我们撤吧。” 纪宝顿时语塞,卡壳了一样,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不再看看?说不定后边就变梵高了。我跟你说,我这还有地狱图呢,你看这条线像不像冥河。” 我探头去看,那是一份巨大而复杂的画作。分成鲜明两部分,中间用许多竖着的波浪纹,画出宽宽的一条河流。 河流下方,画着形形色色的人。头戴金冠的王者、带着面具的巫师、持剑的武者、耕种的农民、推车的商贩。 河流上方,则怪异很多。吐火的怪兽、鸟喙的怪物、三头的怪人、结珠的怪树......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丘布从洞口边走来,“我转了一圈,没东西。” 我点点头,这个山洞很高,但不大。手电筒一照就可以看清楚,除了昏迷不醒的兔子和他周边散着的工具,其余空空荡荡。 我心思急转,不动声色的对纪宝说:“这个地方就这么大,一眼就看完了。现在兔子这个情况,我们要赶紧送他去医院,不能耽误。” 不等纪宝说话,我转头对丘布说:“能不能麻烦你背一下,我们这几个女的,要把他弄出去实在浪费时间。你放心,多少钱,等他醒了尽管开口。” 丘布站在洞口没立刻吱声,我心里一沉,就听他说:“好。” 咫尺山海GL_15 我连忙道:“谢谢。”这话是真心的,就算他为钱,我也很感激。 白小姐站在兔子背包旁边,拿着一个锤子样子的东西看了又看,迟疑的说:“我刚刚在石壁上,看见像登山镐的琢痕。” “难道兔子想上去?”纪宝拿着手电往上照,“这山洞可够高的,顶上没什么啊?你们看看,我有点夜盲症。” 山洞靠下石壁很光滑,往上就是原始的山壁。略有些凹凸不平,除此之外并无特别。连只蝙蝠都没有,兔子为什么想往上爬?难不成他是摔晕过去的? “走吧。”丘布背上兔子催促道。 我点点头,和白小姐将兔子散落在地上工具收起来,连同用过的燃烧棒荧光棒,还有食物垃圾袋一咕噜塞进他的包里。 因为熟悉路况又知道没有危险,大家速度很快。看见洞口隐约的亮光,我心里松了口气。 想起石壁上的巴蜀图语,还有山洞里的岩画。岩画也就罢了,巴蜀图语一直是模糊词。考古界主流声音一致认为,古蜀国是没有文字的。 所谓的巴蜀图语,只是一些有特定意义的符号。类似于祖徽、图腾,或者吉祥图案。最著名的三星堆遗址,出土了大量文物,却只有七个符号。而且这些符号,是分散在不同器具上的。更像是制作者随意的涂鸦。而年代在其后的金沙遗址同样没有出土文字。 存世的巴蜀图语,绝大部分来自于古蜀后期开明王朝时期,既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并且也都是单独出现在印章之类上面,只有极少是几个同时出现。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证明—— 古蜀国是没有... “趴下!”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过来,我只觉腹部一痛,人已经飞出去。来不及反应,“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摔下去的一瞬间,我耳边有千响小鞭炮同时炸开。我尚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不知被什么遮住,只嗅见淡淡的香气。 “别动。” 白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努力克制的镇静。我缓缓呼了一口,感觉自己被人往后拽。 噼里啪啦的声音几秒之后消失,却好像过来一个世纪。白小姐抬起胳膊,我眼前恢复光亮。她凑到我眼前,担忧的唤道:“半烟?” 我急喘几下,回过神说:“我没事。” 我的确没什么事情,因为有背包垫着,并没有磕碰到要害,但心几乎沉到冰湖底。刚刚的声音太熟悉了,哪怕只听过一次,也绝不会忘记。曼达从幽暗的湖水中慢慢走上岸,他木然的张开嘴...... “你们别动。”纪宝在我们身后干涩的说,“我把你们往后拉。” 此刻我明白,为什么兔子要往上爬。洞口守着含沙射影的蜮虫,只能另寻他路。 我小心坐起来,往洞口看去。因为离得还有些距离,加上光线已暗,并看不清外面状况。我脱下背包,跪爬着上前拍了拍住丘布的肩膀。 “丘布?丘布?” 丘布哼了一声,低哑的说:“我,还好。” 我们几人协力,先将压在他身上的兔子拽走,接着将他往后拖。所有人都紧张的不行,山洞中尽是极力压制的呼吸声。 我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洞口,哪怕风声吹过,我都是一惊。 白小姐喊出声的时候,丘布也发现了异状。他下意识的转身跑,结果撞上了我。我踉跄一步,带倒了白小姐,只有断后的纪宝则幸免于难。 丘布和兔子在最前面,他们没有我幸运。兔子背后密密麻麻的黑沙,像是万千颗黑芝麻,看得我直犯恶心。丘布有他挡着,只有两条小腿上沾染一些。 “快把衣服脱了。等等!”白小姐低头翻出一双手套,“半烟,你让一下。 我见她脸色异常苍白,心里感慨万千,从她手上夺过手套。她一愣,抿唇又道:“千万小心,别碰到。” 纪宝端着枪守在洞口,闻言道:“我包里有抗生素,还有血清。” 她语速极快,但不同于平时话唠式的耍宝。沉默的不安和克制的镇静,在我们之间蔓延。前方的光明杀机四伏,后面的黑暗无路可退。 我拿匕首将兔子的快干衣割开。割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那些黑沙,或者将它们抖落。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那些黑沙就跟黏在衣服上一样。我唰唰几下,将快干衣割成两片,想将它卷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黑沙不是粘在衣服上,而是黏在皮肤上。 第12章 我捏着衣服一角,手上传来的黏力让我心头一惊。我看了一眼正在割裤腿的丘布,扭头想问问白小姐。 这一回头,心脏骤停,浑身凉透。 白小姐靠墙而坐,正低头给自己上药。右袖上臂割开一块布,露出白皙的肌肤。伤口并不大,只是几个猩红的圆点,就好像...... 我连忙转回头,心中沉静下来,喊道:“纪宝,它们应该进不来。只要我们不出去就没事。你赶紧把药拿出来,随便帮帮丘布,快!” 纪宝僵了一秒,立刻收起枪放下背包。她掏出一个密封盒,递给我:“只有一份。” 我伸出的手一僵,就这么悬在空中。 丘布抬头看着我。他的眼睛大而深邃,透着幽幽的光,求生的欲望在里面翻滚。紧接着,他低下头,神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给丘布吧。” 白小姐突然出声,我扭头看过去,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盒,微微一笑:“兔子包里还有一份,你给他注射一下。” 我急了,脱口而出:“不行!” “我吃了解毒片。”她说着抬起手,看着表说,“从我们回过神,到现在已经一分钟二十秒。” 我知道刻不容缓,扭头对纪宝说:“先给丘布注射,拿止血绷带给他扎住腿,防止毒液蔓延。” 纪宝龇牙道:“你们俩有病啊!圣母病!” “再废话,两盒药一个人也救不了!”我吼了回去,冷静的给兔子处理伤口。鲜血淋漓的后背不断刺激着脑神经。我居然没吐出来,简直谢天谢地。 我坚信白小姐是冷静理智的人,知道审时度势,知道权衡取舍。 而且,善良也不是圣母病。 咫尺山海GL_16 但我还是担心,这种消声灭迹的古生物。我们对它完全没有了解,这些黑沙有没有毒?有多毒?我们全不知道。 也许,一粒黑沙,就能结束一条生命。 万幸,兔子一直有呼吸。 伤口处理完毕,我们四人靠山壁坐着,大家脸色都极差。各种负面情绪在我心里翻来覆去,恐惧、愤恨、懊悔、担忧..... 纪宝闷闷的问:“现在怎么办?” 我头也不抬的说:“你把我们骗过来的,你说怎么办?” 纪宝气鼓鼓的怼道:“还怪我了不成?白薰华!你说,现在这个情况能全怪我吗?你看看她,就知道冲我!” “行了。”我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吵什么吵。你能不能不要去烦伤员?现在进退维谷,你有这个力气,要不出去打怪兽,要不回头爬山。” 白小姐轻轻推了我一下,轻声说:“大家先别气馁。” 这句有气无力的安慰,并没有振奋士气。现在前有狼后有虎,手机没信号,食物有限。怎么看都是一副穷途末路的处境。 不过有穷途末路,才有绝处逢生。 沉默片刻,大家逐渐冷静,主意不断。纪宝一拍大腿,激动道:“哎呀,傻了!这东西不敢进来,我们就是有恃无恐啊。它喷砂能喷多少?一斤?一吨?我们让它喷!” 她兴奋的站起,从包里拿出绳索、用过的燃烧棒。 我知道她的意思,还是有点担心的说:“你小心的,别太近。” “知道知道。”纪宝低头绑着,口里得意道,“一堆畜生还能困住你姐姐我简直开国际玩笑。” 是不是国际玩笑我不知道,但纪宝抡了八次,绑的东西越来越大,可外面就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山洞里凉中透寒,她却满头大汗。 我没心思笑她,心里焦急万分,脸上却极力克制。 “或许蜮虫是靠热感应,就像蝮蛇一样。”白小姐面无血色,但神情依旧镇定,“它们生活在水里,很可能视觉退化。” 听了我们的对话,纪宝脸色好了一点,她提着绳子问:“那怎么办?我看看...能烧的就只有背包,我打火石去哪了?” “我刚看见兔子包里有盒防水火柴。”我起身起帮忙,“我来找找。先别都点燃,割两条带子下来。” 片刻之后,我们做了燃烧球。纪宝试探着距离,小心翼翼走上前,将火球抛出去。红色火焰,承载着我们的期盼,直线飞出,落在洞口之外。 我的心扑腾腾地跳,也只听见心跳的声音。 火球在洞口燃烧着,从橄榄球大小到乒乓球大小,在我们的注视下,慢慢熄灭。 我咽了口唾液,打破死寂:“有三种可能。第一,蜮虫离开了。第二,蜮虫怕火不敢出来。第三...蜮虫只对人有反应。” 纪宝急道:“没这么神吧!” 我也不希望这么神,但心里没底。没见过之前,谁又知道这鬼东西真的存在。我东看看西看看,希望能灵光一现,想到办法。 纪宝不死心的又试验一次,将一个腰包点燃踢出去。尼龙布燃烧的味道和塑料一样呛人,纪宝叹气道:“要是现在有汽油就好了。浇到水面上,一把火点燃,什么玩意都能烧死。” 我听着纪宝嘀咕,撇嘴道:“是啊,连我们几个一起弄死。” 纪宝一脸“你傻啊”的说:“我们在洞里怎么可能烧死。” 我也露出同样的表情:“这个洞可是密封的,整个水面烧起来,要多少氧气?我们在里面指不定就闷死了。” 纪宝怼我:“你知道空气中氧气含量么?这个洞这么大氧气哪能一会就烧完了?你上过物理课么?” 我语重心长的说:“孩子,是化学课。” 白小姐轻笑道:“临危不乱,你们俩真是好气魄。” 我和纪宝你来我往怼了一轮,洞中的气氛轻松许多。连丘布都睁开眼睛,紧绷的神情松懈些许。 我看着三人一眼,轻声说:“兔子死了。” 空气突然凝重。 纪宝愣了愣的看着兔子,却没走过去。倒是丘布,神色慌乱。不顾腿上的伤口,挣扎探身过去摸了摸鼻息,然后颓然的靠坐在地上。 白小姐抵着头,眉头微微蹙起,低声说:“还有更坏的消息?” 我抓抓额头,尽量镇定的说:“...只是猜测,这个洞穴太干净了。没有虫子,没有积灰。我怀疑蜮虫,夜里会爬进山洞。” 大家一齐看向洞口,外面的光线似乎暗了许多。 “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 白小姐的声音非常平静,但这个时间足以让人心里一跳。我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声线:“我只是推测,不一定真的这样。毕竟那天晚上,曼达嘴里出来的蜮虫,立刻就跑进了湖里。” “等等!”纪宝满脸惊诧的追问,“曼达不是死了吗?什么从嘴里爬出来?” 我看她越发惊慌的神情,这才想起来她不知道。我心里后悔的要命,没事提什么曼达,这不是动摇军心吗。 白小姐缓缓站起身,说道:“现在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不是还有两种可能吗?蜮虫离开或者怕火不敢出来,我们还有三分之二的机会。” 她言下之意要冒险一试。 纪宝不情愿,脸色十分难看:“姓白的,你...” “我去。” 丘布突然出声,大家都是一惊。他扶着墙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盯着白小姐。忽然露出穷途末路的凶狠,近乎低吼的说:“别忘了我的500万!” 我心里一叹,却听白小姐冷静的说:“我记得你说鳖灵在湖里,这边安全。” 是啊!我这才想起来,之前丘布说鳖灵在湖里,祭坛这里安全。当时想着他们家世代守护这里,消息肯定不会错,哪知道会这样。等等,会不会是他有逃生之策,故意藏着掖着? “我不知道会这样!” 咫尺山海GL_17 丘布气急败坏的吼道:“阿爸死了,猴子也不听话,我...我不知道!”他抬手捂住脸,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显然,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我说白薰华,你干嘛?”纪宝翻了个白眼,走到丘布身边,抬手拍怕他肩膀,“你去,我给你钱!五百万是不是?姐一分也不会少你的!” 我心里火冒三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钱上较劲。这三人想什么呢! 我忍着怒气说:“你们就别研究毛爷爷他老人家了。这都什么时候啦?群策群力想办法出去才是正经事,有钱也得有命花。有钱没命,上坟烧纸。” 丘布放下手,冷冷的说:“有命没钱,生不如死。” 得了,都怼我。 我气得没话说,起身背起包:“那你去吧,我们等你好消息。” 丘布没动,纪宝急了:“白薰华,你想死这儿么?他信你,你答应他,我给钱!” 白小姐没有吱声,侧头望着我,迟疑的说:“半烟,你没办法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办法早就说出来了,还等到现在?我当然没直说,毕竟她是女朋友。我想,对朋友和对女朋友,应该不一样的。 何况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我也凶不来,只能尽量温和的解释:“我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石头可以烧,又没有防护服。” 白小姐拧了拧眉毛,又不甘心的问:“你那本书上也没写?你以前...人命关天,我还是很担心。” 我听她提前以前,心里不由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问什么,就是觉得不爽。以至于口气也重了三分:“那本书叫风水归藏,说是宋应星写的。可我查过,宋应星就写过一篇水风归藏。而且听名字也知道,就是一本写风水的地摊书。” 纪宝在一旁说:“宋半烟,你不是能掐会算会画符念咒吗?你仔细想想,可能能想到办法。” 我满腹疑惑,口气不耐烦说:“我记不清了。” 白小姐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对丘布说:“我们会给钱。” 第13章 所有人整装出发。 丘布走在最前面,拿着两个叠起来的空背包做护盾。我们离他四五米的距离,手里握着绳子,随时准备把他往后拽。 我看他小腿上的纱布,渐渐透出血色,心里隐隐难受。不是同情他,而是现在的处境让我很烦闷。没有命悬一线,也没有邪门到无力。 离绝望还有一步之遥的愤懑,皆是来源于无能的咆哮。 “——拉!” 我来不及思考,立刻有力一拽! 黑沙喷射而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噼里啪啦打在岩壁上。我听的一阵阵心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在丘布没受伤,而且我们检查背包的时候发现,黑沙没有能射穿背包。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纪宝兴奋的手舞足蹈:“我们把背包剪开,然后人套进去!” 白小姐抬起手表说:“现在是四点四十五,我们要快。” 户外背包都很厚,折腾将近二十分勉强弄好。我上下看了看,夸奖道:“纪宝啊,你现在可是进化成特甲小宝啦。” 纪宝呸了一口,拉着背包上的带子问:“我上去了怎么把包给你们?” 我和白小姐架着她往前走,一边说:“你的智商就别考虑这么高端的问题,容易烧坏了。” 我嘴里和纪宝互相吐槽,心里七上八下担心的要死。一来谁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安不安全,第一个人风险特别大。二来我瞧着外面的天光渐暗,后槽牙都开始发软。 纪宝慢慢往洞口挪动的身影异常笨拙,傻乎乎的特别可笑。但我和白小姐两个人谁也笑不出来。伞兵绳一端系在背包上,一端握着我们手里,已经渐渐湿透。 我们害怕的声音响起。 “啪啪啪!啪啪啪!” 纪宝魁梧庞大的身影晃了晃,然后屹然不动。我听见自己长舒一口气,耳边响起白小姐的声音:“纪宝,身上有没有针刺的感觉?” “没有!” 纪宝兴奋的说:“我很好!” 我连忙说:“你小心台阶,千万不要摔倒。” 白小姐问:“水面什么情况?” “水面黑乎乎的一片...很多!像鳖,更圆。”纪宝的声音断断续续,她一边挪动,一边说,“射沙的时候头突然弹出来,嘴特别大...太多了,它们一直不停!” 我赶紧打断她:“行了,你小心脚下,赶紧爬上去!” 我听纪宝描述,越听越不妙。弄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存有蜮虫,按说这东西应该算传说。就是曾经存在,那也早该灭绝了。而且这东西这么邪乎,为什么之前没被发现? 我一面紧张的盯着纪宝,一面整理思绪。渐渐有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这个东西,是被唤醒的。丘布频繁的喂食,会不会打乱了蜮虫之前的生活习惯?这个山洞如此奇怪,也许没有想象的简单。这里可能曾经放着非常珍贵的东西,而蜮虫就是守卫。 等等,天圆地方,自从一界...洞口的巴蜀图语...黑色平滑的山壁...洞中杂乱的岩画,这里曾经关着一个人? “我抓到绳子了!” 纪宝的声音从洞外传来,我顿时精神一震,大声喊道:“小心点!不要急!” 纪宝没有回话,可能是忙着弄升降绳。毕竟不管她原来身手如何敏捷,现在这个样子大概只能发挥百分之十。 我手里的绳子又开始晃动,慢慢往外拉扯。我心里一喜,知道纪宝在往上爬。 “半烟。” 白小姐的声音极轻,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嗯?” 咫尺山海GL_18 她依旧看着洞口方向,平静的说:“下一个你先上。” 我怔楞住,不知如何接话。 有纪宝探路,第二个人当然是最安全的。我看着她的侧颜,脑袋里恍恍惚惚的想:这个是我女朋友啊。 这个念头一下子窜出来,弄得我特别尴尬羞愧。而她刚刚失望的神情,又不断在我眼前晃动。 我看着洞口,沉声说:“我没这么怂,一会你.....” “白薰华!半烟儿!它们往上爬了!” 纪宝撕心裂肺的声音几乎要将我耳膜震碎,我愣一秒才回过神,与白小姐两人四眼相对。 “它们在往上!” 我被纪宝的吼声惊醒,慌忙道:“快,快点火!” 我环顾四周,地上零零碎碎的工具,能点燃的没几样。不过是一些防水密封袋之类,根本没办法挡住蜮虫大军! 我眼前突然一亮,疾步上前抓起一个袋子。这个袋子像大号的香肠,里面装的是鸭绒睡袋。这可是好东西,一点就着火,保管把那些蜮虫都烧死! 我拿起一根登山杖就要把睡袋卷上去,刚卷到一般,心里一凉! 我看见拥入洞口的蜮虫。 而这个睡袋撑死烧十分钟。 白小姐上前拉我:“快走。” 我一把将她推倒身后,厉声道:“你带着丘布先走,我有办法!” 我一边捡有用的东西,一边吼道:“快走!记得带枪!有危险就不要管他!” “好,我在后边等你。” 我听见白小姐离开的脚步声,心里渐渐平稳。我想我从前真的可能是盗墓的,要不然不会这么冷静。 我一边忙碌,一边不时看看蜮虫。它们来得速度并不快,或许应该说它们突然在洞口附近停住。因为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具体,只听见它们发出奇怪的声音,有点像在吸空瓶子。 “嗖...嗖...嗖...” 我弯腰将塑料盒密封袋之类排在地上,只恨暗道太宽。火把已经点好,随时可以将易燃品引燃。 然后我把兔子的尸体横在通道里。 人体含有大量脂肪,足以燃烧很久。 第一刀下去的时候,我就吐了出来。但没等我吐第二口,蜮虫动了。速度快到让我胆颤,我完全来不及计算什么距离什么燃烧速度。立即将第一道防火墙点燃! 火焰对它们的威慑力毋庸置疑,蜮虫群停下脚步。我紧张的看着它们,生怕它们用黑沙灭火,或者用虫害策略。 万幸,并没有。 我顾不得其他,兔子的尸体在我眼里变成一块猪肉。匕首在他肚子、后背、大腿上胡乱剐过,深一刀,浅一刀,粘稠的血液粘满双手,滑得匕首都握不紧。 我抬头看了一眼,火墙已经渐渐暗淡,对面的蜮虫大军清晰可见。 我心脏急速收缩。 咚! 咚! 咚! 肾上腺素分泌,呼吸加重,血管扩张,血运加快,血压升高,瞳孔放大..... 我将尽量多塑料制品塞进兔子的脂肪里,然后打开睡袋包住尸体,再用一些金属工具做支撑。这样能让尸体侧躺着,以便充分接触空气,尽量燃烧。 不等第一道防火墙熄灭,我就点燃了睡袋。火焰轰一下腾起,炽热红色光芒充斥四周,给我无穷的安全感。 “呼...” 我长舒一口气,咧嘴笑了笑,然后哇一声吐出来。弯着腰,捏着嗓子,吐得眼泪鼻涕一把。 我不敢停留,眼睛一扫,见白小姐她们居然没带上水跟食物,弯腰抄起就往山洞深处跑去。即便知道那是一条死路,但能多活一会,谁又愿意立刻去死。 这条螺旋线的山洞通道,已经是第三趟。没有哪一趟像现在这样可怕。没有同伴,没有武器,前方看不见尽头,身后漆黑一片。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但似乎又夹着别的声音。然而一停下来,那些声音也迅速的躲藏起来。在黑暗中窥视着,等待我一不留神的松懈。 手电筒的光束也一直在轻微晃动,哪怕此刻我停下脚步亦是如此。因为我的手臂在抖,难以克制的、不由自主的肌肉颤抖。 我浑身僵硬的站在山道中间,愣了一会,打开水袋,奢侈的吸了一口水。 “咕噜咕噜。” 冰凉的清水,让我精神一振。我不敢弯腰吐水,生怕头顶扑下来一只怪物咬住我的后颈。侧头用力将水吐出去,然后拔腿就跑。 “咚!咚!咚!” 我寒毛炸起,稍微放慢速度。这次不是紧张的幻听,整个山壁都在轻微震动,咚!怪物挥舞着拳头,要从山壁里挣脱。 咚!咚!咚! 震颤从脚底传来,我僵缓的停下脚步。手电筒光束中,不断有山石灰从上面抖落。咚咚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袭来,而越往深处,声音越大,震感越强烈。 白小姐和丘布他们... 想呼喊,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前狼后虎,我在漆黑的山道里不知所措。 咫尺山海GL_19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感觉身后有动静。密密麻麻的蜮虫大军在我眼前浮现,我浑身寒毛炸立,嗓子里吼出一声:“你们在哪!” “半烟?” “快过来!” 白小姐和丘布的声音前后响起,我顿时大喜过望,卯足劲飞奔而去,掉了一带能量棒都没来得及捡。 绕了个弯,眼前出现光亮,我冲刺进山洞。 “呼!”我弯腰低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愣住,接着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白小姐扭头道:“快过来帮忙。” 手一松,食物和水哗啦掉在地上。我冲上去抱住她,“吧嗒”一下亲了一口,欣喜若狂道:“你太聪明了!” 第14章 白小姐一把推开我,沉声道:“正经点。” 伞兵绳结成一个个环扣,从山壁上面垂下来,像简易版绳梯。白小姐顺着爬上去,将固定帐篷用的地钉递给丘布。 丘布像一只壁虎趴在山壁上。下面有两个岩钉,挂着两个绳环,像踩马镫一样踩在上面。臀部左右和左肩上有三个岩钉,登山绳绕在上面,形成一个三角形,将他后背兜住。 像是被蜘蛛网钉在墙上。 我扫了一眼,转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水食。 “半烟。” 白小姐喊了一声,我扭头看她。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她居然愣着没说话。 我急忙问:“怎么了?” 她指指洞口,轻声说:“你去解决一下。” 我一愣,尴尬的走出去。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矫情的,飞快的解决完。回来发现白小姐已经爬上山壁,开始固定自己。 “快上来。”她指了指自己腰包,“东西我带上来了。” 我也不敢耽误,手脚并用往上爬。绳梯简陋又没有固定点,摇摇晃晃,爬起来特别费力。我一手抓着白小姐那边的绳子,一手扣着左肩岩钉,身体紧紧贴着岩壁,小心翼翼踩进踏脚的绳环里。 我勉强松了口气:“好了。” 白小姐倾过身:“嗯,你别动,我帮你固定绳子。” 仅仅靠脚上两个环跟手臂,想要在山壁上攀附一夜,实在太难了。但背后有三角绳网,形势就大不同。那时候人就像是被钉在墙上,想下来都不容易。 我感觉身后的绳子在收紧,顿时安心不少。侧脸贴着墙壁,冰凉岩石透着舒服的凉意,我浑身一哆嗦。 “别动。” 白小姐的声音冷静沉稳,我只好怏怏的说:“你看见了?” “嗯。” 蜮虫从洞口涌入,密密麻麻源源不断,已经占领半个山洞。我们说话间,只剩下一角地方。 丘布突然问道:“它们会上墙吗?” 我说:“不会。” 要是会的话,刚刚它们就从山洞顶爬过来了,根本不用等火熄灭。我更担心它们喷黑沙,不知道我们现在的高度够不够。 白小姐说:“关手电筒。” 山洞里顿时漆黑一片,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心里发毛。也不知道那些蜮虫在干什么,会不会叠罗汉爬上来,我忍不住问:“它们会不会爬上来?” 脱口而出,我立马后悔,好在无人回答。 过了一会,丘布说:“没有,它们都在下面。” 我稍稍安心,问白小姐:“现在几点?” “六点三十五。” 过得还挺快。看来兔子尸体燃烧的时间,比我预计的长。现在六点半,到明天六点半,还有12小时。按道理,它们应该在天亮之前退回湖里。 但蜮虫的作息如何,我们一点都不了解。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太少,一切坐等熬过今夜。 “丘布。” 白小姐突然出声,我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问:“怎么了?” “没。”丘布沙哑的声音传来,顿了顿说,“瞌瞌睡。” 说实话,我更困。4天的时间,飞机、皮卡、大巴、拖拉机。上天入地,与人斗、与虫斗。现在吊在墙上,心里还绷得紧紧的,眼皮却跟涂了胶水一眼。 但我不敢睡,一点都不敢。 蜮虫这会没动静,不代表一直没动静。岩钉和绳子结不结实?就算结实,身子一歪也很容易摔下去。不能睡,不但我不能睡,也不能让他们睡。 我想了想说:“丘布,你家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吗?” “嗯。” 丘布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心里突然一提,想起来一件事情。但我不敢说,担心说出来白小姐和丘布害怕。 我想了想又问:“兔子是你带上山的吗?” 咫尺山海GL_20 丘布说:“不是,我不认识他。” 我霎时间一愣,丘布怎么可能不认识兔子。他带出去的东西,难道不是卖给兔子的吗? 如果不是兔子,那会是谁? 而兔子,又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山壁上的凉意透过皮肤,一直凉到我心头。我满腹的疑惑,在舌尖转了又转,始终没有问出口。 我轻咳嗽一声,说:“我刚刚发现,兔子身上有黑沙旧伤。可能是兔子到山洞里,天黑蜮虫涌入。他拿着登山镐攀上岩壁,但是因为高度不够。蜮虫觉察到他,喷出黑沙。蜮虫离开之后,他打算离开,却支撑不住倒地昏迷。” 白小姐问:“可蜮虫昨天在湖边,难道它们不是集体行动,也会兵分两路?” 我想了想,也许他前天到山洞遇险昏迷,昨天因为我们在湖边,将蜮虫吸引过去,所以他没有遇到虫群。如果这样,那黑沙的毒反应可能比较慢。它会让人陷入昏迷,然后..... 我打了个哈欠,正要说话。白小姐拿出食物递给我:“吃点东西,PowerGel能量胶,拿铁味。” 我这会眼睛已经适应黑暗,隐约可以看见,边找撕口边问:“这么洋气?含咖啡因么?” “每袋50毫克。”白小姐说着喊丘布,“丘布,直接吃就...!” 就听“哗啦”一声,白小姐身体猛然一倾!底下蜮虫沸腾起来。我来不及思考,伸手一拉,抓住她右臂。 我一手抓绳子,一手抓着她,咬着能量胶又舍不得松掉,嘴里说不出话,只能“呜呜”两声。 “没事。”白小姐吃力的说,“丘布?醒一醒。” 我心里一沉,只怕是蜮毒发作。想想兔子,丘布大概是醒不来了。 白小姐将丘布拉正,又用绳子在他身上绕了几圈固定住。我帮不上忙,只能一直拽着她的腰带。 我听她喘息声,嘀咕说道:“昨天他还要杀要剐的,今天就倒好。要不是你,他就喂了蜮虫。” 白小姐轻笑道:“生死之地,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顿了顿,她又说:“现在少一个人,你要不要再吃一块?” “...吃。” 我吃完东西打了个哈欠,白小姐大概是听见了,她问:“半烟,这里的文物是什么年代的?” 我揉揉眼睛,思索道:“我又不是搞考古的。我看那些玉器,跟三星堆和金沙遗址出土的很像。古蜀文明上能追溯到三皇五帝,下到战国。这里几千上万年,又没文字,又经常断代,神秘的很。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能孕育出独特的文明。文物很有辨识性。” 白小姐问:“就是说你不知道?” 我笑道:“你别急嘛。虽然我不是搞考古的,但大概也能分析出来。首先,我们说说古蜀的历史。明文有记载的,三王两帝。蚕丛王、柏灌王、鱼凫王,望帝杜宇、丛帝鳖灵。” 白小姐突然说:“望帝春心托杜鹃?” “恩,这个望帝杜宇很有意思,回头再讲。”我像壁虎一样趴在墙上,却有种老师上课的感觉,轻咳一声,“就目前来说,已经发现的,有四处遗址,分别对应古蜀国不同时期。宝墩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属于蚕丛王、柏灌王。” “三星堆比较有名,你肯定知道的。铜立人、青铜神树,它们都属于鱼凫王。后面就是金沙遗址,它属于望帝杜宇。最后是丛帝的开明王朝,属于晚期古蜀文化。浦江船棺墓葬遗址,跟之前区别挺大。” 白小姐沉吟道:“你的意思,这里可能跟三星堆遗址中后期或者金沙遗址同期?” 我诧异的问:“你怎么知道?” 白小姐道:“你话里的意思太明显。” “好吧。”不过这种关系历史的问题上,我怎么能退缩,“三星堆中后期到金沙结束,这里面有1000年时间,至少涵盖两个王朝。你猜是哪个?” “你发现了什么?” 我忍不住撇撇嘴,嘀咕道:“你也太神了。你还记得岩壁巴蜀图语吗?说不起来还是你发现的呢。” 白小姐有些吃惊:“你看得懂?” 我可不敢这么吹,连忙说:“怎么可能...多少前辈高人研究多少年。我要看得懂,早进社科院考过所啦。”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下面的蜮虫群动了动。我下意识缩缩脖子,压低声说:“我看不懂,不过巴蜀图语有些代表图腾或者族徽,而且数量少,很多是个例。所以只要对比之前出土文物的时间,就能知道个大概...你还记得那个,丛帝族徽吗?” “记得” 我得意的笑起来:“你肯定不知道望帝杜宇的故事。史书记载‘杜宇从天堕,后为蜀王。’杜宇从天而降,教会百姓耕种。古蜀国在杜宇手上迎来盛世。 望帝末年洪水为患,老天爷正好送来一个会治水的人。说‘鳖灵尸随江水上至郫,遂活,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 所以开明王朝的第一任王,丛帝鳖灵,最开始是望帝杜宇的宰相。他不是古蜀国人,在蜀地没有族群,当然之前就不会有族徽。” “所以,这里最早不会超过望帝末年?”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微博:多吃快长522 我会在微博放一些关于咫尺山海的图片。 第15章 可能我一下说的太多,需要消化。白小姐沉默不语,我有些无所事事,低头看着底下黑压压的蜮虫。它们这么安静,显得格外无害。想想兔子冰冷的尸体..... “呕!” 白小姐一惊,连声问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我缓了口气,拜拜手,问:“现在几点?” “八点一刻。” “时间过的好慢。”我叹了口气,轻轻甩甩头。唉,没事想什么尸体,简直要命。 白小姐看着我,低声道:“半烟。” 咫尺山海GL_21 我伸手去摸水袋,应了一声:“嗯?” “没什么。” 我把水袋吸管送到嘴边,闻见手上的血腥味。兔子残破的尸体浮现在我面前,我咬着吸管说:“我把兔子烧...” “给我讲讲望帝...” 我们两个同时开口,又同时不语。气氛有些压抑又有些尴尬,我伸手抓抓额头。 白小姐突然双手抬起抓住绳子。我自己有变,连忙问:“怎么了?” 白小姐说:“我脚下的钉子松了。” 我一惊,想起之前她递给丘布的地钉。地钉像数字7,是用来固定帐篷的。通常是穿过帐篷四周的扣环,直接按进泥土里。跟岩钉是作用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我顿了一下,直接了当说:“把丘布推下去吧。” “半烟。”白小姐无奈道,“你忘记曼达了么?” 我顿时反应过来,要是丘布也变成曼达那样。蜮虫爬进他嘴里,然后他站起来,那时候...我不敢在想。 我小心探出一只脚,勾住梯绳挑上来,递给白小姐:“在你腰上绕一圈。” 白小姐真掉下去,我胳膊上的力气肯定拉不住。于是就把绳环往肩膀上挪。绳环卡在胳膊肘的地方,一个手实在不好弄,我扭头想用嘴咬。 这眼睛余光一瞥,霎时肝胆俱裂。蜮虫不知何时垒砌一座小塔,叠罗汉一样一个压着一个,现在已经有一米高! 我连忙示意白小姐,她也是一惊,低声道:“要不要打?” 我这才想起她腰上挂着霰弹枪。当时纪宝套着背包行动不便,并没有把枪带走,此刻到给了我们一些依仗。 我想想不妥,枪声响动静大,不知道蜮虫会有什么反应。我让白小姐把丘布身上登山镐拿下来,等蜮虫塔再高一点再砸。 我把手电筒打开,试探着向洞口的蜮虫扫去。白光一闪而过,蜮虫躁动。我又惊又喜,难不成这些东西怕光。我连忙将白光对着地下。 只见这些蜮虫一个个有网球大小。长得很像吹气的鳖。两只前爪锋利,头成三角形,还真有几分像狐狸脸。手电光芒照去,蜮虫就探头东张西望。 我照了一会,发现这些蜮虫虽然会对光有反应,但根本不害怕。 “它们真有纪律性。”白小姐突然感慨道,“怎么做到协同作战的?” 地上密密麻麻,整齐铺满。外面的蜮虫爬到它们身上,一层一层叠高,就像渐渐隆起的土堆。既看不出如何交流,也看不出谁在指挥。 因为白小姐的问题,我稍缓紧张的情绪,咽了口唾沫说:“也许类似于蜂群或者蚂蚁,超声波、生物电、遗传...” 我胡乱说着,就见眼前一闪。白小姐手上的登山镐飞出,“啪”一下,砸在蜮虫塔中间。顿时虫翻塔倒,黑沙漫天。 我紧紧的贴着墙壁,生怕沾染到一点。还好黑沙喷射的距离和白小姐预料的一样,没有超过5米。 “嗖!嗖!嗖!” 吸空瓶子的声音又响起,我好奇看去,惊讶道:“它们在把黑沙吸回去。”这大概就是它们在洞口停留的原因。 发现蜮虫会叠塔后,我和白小姐都不敢掉以轻心。两个人不时侧头看看,生怕它们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我渐渐发冷,身上到处酸疼,眼睛皮止不住的往下掉。白小姐也精神不振,有一次甚至不小心将登山镐滑落,幸好绳子一段绑着她腰上。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渐渐没有声音。我实在困得不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脚步声。我睁眼看去,只见兔子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宛如僵尸般蠕动着向我走来。 我猛然一惊,睁开眼看去,只见兔子浑身皮开肉绽,乌漆焦黑,宛如僵尸般蠕动着向我走来。 “啊!” 我失声尖叫,白小姐猝然惊醒。我俩慌得不知所措,见黑色人影渐渐走来,不是兔子还能是谁! 白小姐将登山镐塞给我,伸手去拿霰弹枪。 我握着登山镐心慌意乱,偏偏贴着山壁,行动十分不便。我扭着头见兔子的尸体渐渐逼近,浑身冷汗淋漓。 ——“呼!” 登山镐抛出,却是落了个空。我拖着绳子,连忙往回拽,却见地上蜮虫犹如蝗虫一般,瞬间将登山镐连同绳子一起压住。 我慌忙一抖,谁料到那些蜮虫竟然没有掉下去。我急了,手臂一挥,绳子带动登山镐在地上轮了半圈,好似拉犁在地里翻过。我这才发现,蜮虫腹部有四排须足! 再一看,蜮虫竟然抱着绳子慢慢爬上来。我霎时寒毛倒立,顾不得其他,将绳子扔出去。谁想绳子一段系在白小姐身上,我慌不迭的掏出匕首去割。 就听白小姐喊道:“小心。” 我眼睛一瞟,霎时瞳孔瞪圆。只见兔子离我不过三四米,他嘴边微张,里面探出一个三角脑袋! “——嘣!” 一声枪响在我耳边炸开! “嘣!嘣!嘣!” 兔子应声倒下,砸在虫群里。我耳中嗡嗡作响,脑海里空白一片,愣了愣,低头奋力割绳子。登山绳极为结实,急得我满头大汗。眼角余光闪过,就见打头的蜮虫脖子微微后缩,我心道不妙!电光火石之间,手中匕首顺着绳子甩出。 啪一下,将最前面三只蜮虫打掉。 我来不及高兴,连忙喊道:“把匕首给我!” “没有。” 我一听眼睛都急红了,就见更多的蜮虫顺着绳子开始往上爬,我连忙吼道:“开枪!开枪!” 我吼完就觉不对,侧头一看。只见白小姐双手紧紧抓着绳子,半身悬在空中,正努力够向一个踩脚处。显然是霰弹枪后坐力太多,将地钉震落了。 我一边奋力的抖动绳子,一边探身往她那边凑:“快过来点,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她此刻一脚踩着丘布身上,双手抓绳,勉强挂在山壁上,想要过来,难于上青天。 咫尺山海GL_22 蜮虫一边掉一边锲而不舍,沿着绳子渐近,三角脸上的皱皮都能看清。我心沉到谷底,手里的绳子有千钧重,烫的手掌发麻。 我扯下腰间的手电筒,随着往下砸去。手臂一挥,电筒飞出,同时黑沙在我眼前炸开! “半烟!” 我下意识抱头缩成一团,只觉手肘出一阵火辣辣的疼。时间一瞬间凝固,心脏骤然停止。我回过神,我抬起手肘一看,有三四个黑点。心中暗暗庆幸那只蜮虫离得远,又懊悔自己胡乱挥胳膊。 “半烟。” 我闻声抬头,就听白小姐说:“快松手。” “说点有用的!”我吼了一句,胡乱在身上摸索能扔下去的东西。 手碰到裤口袋里的盒子,我顿时欣喜若狂。之前纪宝要弄火球,我从兔子背包里找出一盒防水火柴。用完就塞裤口袋里直接给忘记。这会摸到,比捡到钱还开心。 我叼着火柴盒,伸手一划。 “刺啦!” 橘红色的火焰,犹如旭日东升的晨曦。破开黑夜的泞黯,在崖边的深渊里升起天梯。 我不敢耽搁,凑到绳子豁口处。岂料登山绳极为耐火,我瞥见蜮虫上爬,不敢冒险。瞄准方向,让火柴投掷出去。 只见呼啦一下,蜮虫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瞬间散开。以火柴为中心,地上空出直径近2米的圆。 我顺势将登山镐往上拉,一旦靠近火柴,蜮虫纷纷掉落。我见状感慨道:“早知道弄几个火把冲出去了。” 白小姐道:“它们能在四五米的地方感应到人,但是对火的畏惧只有二三米。” 我想想也是,瞥了一眼兔子的尸体。估计就是因为如此,蜮虫喷出黑沙,所以没烧着。 我叹了口气:“可以用登山杖举在前面,不过登山杖也只有一米长。而且我们往上爬要淌水,不知道它们水里会不会怕火......” 户外火柴燃烧时间比较长,将近一分钟才慢慢熄灭。 我看着地上火光渐暗,问:“现在几点了?” 白小姐声音低哑的说:“八点二十七。” 我大吃一惊:“才八点二十七!” 白小姐没说话,我反应过来。看来之前那个八点一刻是谎报军情,说不定更早那个六点多的时间也不准。她怕我心里压力大,报时故意往后。这会精疲力尽,没想起来这茬,就给露陷了。 此时地上响起蜮虫蠕动的沙沙声,不看也知道,它们已经重新占领失地。 第16章 我吐出一口浊气,强行镇定下来,不去想那些东西,伸手去扣胳膊上的黑沙。 谁知道轻轻一碰,霎时疼得牙根发软。全身冷汗淋淋,肌肉不受控制的哆嗦。想起之前白小姐镇定自若的神情,我不由暗暗佩服。 不知道是气温下降,还是蜮毒发作,我身上开始发烫。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情,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左侧一震。 “嘣噔” 岩钉松了。 这点声音在山洞里无限放大,犹如寂静中一颗炮弹爆炸。我缓缓抬起双手,慢慢握住肩侧绳子。生怕一点点风吹草动,将那根稻草压垮。 白小姐轻声说:“你右脚四点钟方向,半米距离,有一颗岩钉。那是固定梯绳的,应该很结实。” 我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脚下的钉子还挺结实。是左边的松了,没地方坐。” 没了三角兜,只能靠手臂和双脚,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反正现在浑身肌肉紧绷,不时抽搐一下。 白小姐跟我状况差不多,甚至比我还艰难一些。我舔舔嘴唇,安慰的说:“纪宝会来救我们的。” 说完我就开始担心,纪宝除了几个空包,几乎什么都没带,能不能在山里安全过夜都是问题。而且她要是下山求助,一来一去,至少两天。 “叮当”一声,岩钉掉在地上。 我心头一黯。不行,要再想想办法。这么下去,别说两天,只怕都坚持不到天亮。我抬起眼皮,见白小姐悬在半空,手臂轻颤,知她快坚持不住。 我越来越冷,额头的汗珠滚滚而落。汗水溅到眼里,我歪头在衣服上蹭蹭。如今是九月,天气炎热,又几番生死大战,我身上全是汗臭味。大概被自己熏着了,我越发头昏脑涨。 “半烟。” 我抖了一下,有气无力的“恩”了一声。喉咙干的发痒,可惜没手去拿水袋的管子。 “半烟,醒醒。” 我费力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白小姐愣了愣。这是我女朋友...真是奇怪,我怎么会有女朋友... 我脑袋里光影闪烁,突然身体一松往下坠去。顿时双臂剧痛,跟断了一样。这剧痛让我瞬间清醒过来,咬牙切齿的抓紧绳子。 手一松,下面就是蜮虫群。想到这么多蜮虫一齐喷射黑沙,我心底就直犯恶心。鲜血顺着绳子滴在我脸上,我愣了愣,张嘴咬住绳子。 “半烟,再坚持一会。”白小姐的声音透着欣喜,“虫群在动。” 我头晕晕的,不知道“虫群在动”是什么意思。 白小姐看着下面说:“虫群在躁动,可能是纪宝回来了。” 我有些难以置信,纪宝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也有可能,她上前之后手机有信号。打了求援电话,直升机应该很快吧。想到解放军,我一阵心安。 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我是盗墓贼啊。 咫尺山海GL_23 我顿时一慌,连忙张嘴松开绳子,挣扎着说:“要是录口供,就说我们是来旅游的。千万别说漏了!” 白小姐大概没想到这上面,迟疑了一会才说:“难道不是吗?” “对对对。”知道要获救,我顿时来了精神,舔唇嘱咐道,“千万别多说,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你履历清白,他们查不到什么。有事往我身上推,就说我骗你来的!” 白小姐轻笑一声:“好。” 我看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沉声严肃的说:“盗掘古文化遗址,至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不判刑,留个案底,哪个单位敢要你。” “嗯,我知道了。”白小姐顿了顿说,“半烟,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我嗅了嗅,空气里面的确一股淡淡的烟味。 “是不是用了喷火器?”我琢磨着说,“听说军用喷火器射程有几十米,对上蜮虫就是虎入羊群...啊!” “半烟!” 一阵剧痛,我的右胳膊软软垂下来,不知是断了还是脱臼。我看着地下没头苍蝇一眼的蜮虫,脑中一片空白。 一只手,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获救。 我动了动右手手指,忍着剧痛摸到火柴。指尖插进盒子里,夹出一个火材棍。牙龈磕碰,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我冷静的好像灵魂出窍,摸索到火柴皮,顺着一划。 “——刺!” 灼热感从指尖传来,我手一松。 接着点燃第二根火柴,指尖微微有力,扔的稍微远些。 第三根... 身体突然一轻,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我下意识捂住头,就听一声闷响,我后背狠狠撞在山壁上。锥心刺骨的痛,浑身碎了一样,无处不疼,疼得麻木。 “呼咳!”我猛地呛出一口气,恍惚看见山洞顶。 白小姐厉声喊道:“半烟!” 我愣愣的回过神,这才发现因为腿上的绳环,我没有摔下去,而是被倒吊在空中。大脑开始充血,夹杂锥心绞痛,我眼前渐渐模糊。 “哗啦。” 我恍惚意识到,火柴盒掉了下去。 “半烟” 白小姐在喊我。 “半烟,坚持一下。” 不要动我,我疼。 太疼了,有什么勒住我的腰。疼得我忍不住要睁开眼,还来不及看清,身体又是一坠。 “嘶!” 我疼得惊醒过来,低头一看,腰上绕了两圈绳子。又看看脚下的地面,愣了半响,我才反应过来。 白小姐帮我在腰间绑上绳子,割断了我脚上的绳环。我此刻全靠腰上的登山绳吊在空中,怪不得疼得好像腰斩一样。 我看着空空的地面,难以置信的问:“蜮虫....” 白小姐将腰包掏空,点燃放在洞口。她拿着电筒一边小心观察,一边说:“可能他们在洞口弄了东西,蜮虫群受惊,在山道里撞来撞去。” 这下轮到蜮虫进退两难了。 我刚想松口气,就见白小姐打开钱包,将人民币往火堆上添。紧接着,钱包也放上去。 我用力一蹬,将脚上的鞋脱下来。她闻声回头,嘴角一扬,失笑道:“早知道给你买双塑料底的。” 火光映照,她在这暗夜中璀璨生辉。 “电池!”我舔舔唇,兴奋的说,“把电池扔火里,会爆炸的!” 白小姐握着手电筒,转身看了看,偏头笑道:“还是不要了,这个手电筒看起来不便宜。” 我长舒一口气,浑身瘫软。即便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走了?” “嗯。” 白小姐走过来,想帮我解开绳子。我摆摆手,让她别折腾。我现在只剩半条命,一点力气都没有,摔下去还不如吊着。再看她,碎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想来也好不了哪去。 她靠着墙边坐下。 我们两人都是精疲力尽,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白小姐隔一会就喊我的名字。我哼一声,作为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脚步声。又激动又害怕,脑袋里浆糊一团,心里七上八下。 突然,一个黑人举着火把,从洞口冲进来,大呼一声:“哇!” 我隐约觉得声音耳熟,就听白小姐疑惑的喊道:“纪宝?” 纪宝把大火把扔在地上,呼的一下冲过来,一把抱住白小姐,跟无尾熊一样扒在她身上。 “啊啊啊!你们没死啊!太好了!太好了!” 好毛线。 我翻了个白眼,扯着沙哑的嗓子嚷嚷:“先把我放下来。” 纪宝松开白小姐,仰着头看着我,咧嘴哈哈哈大笑。 咫尺山海GL_24 好在笑归笑,她立刻爬上来把我解救下来。 “嘶!轻点轻点...” “看你矫情的。” 白小姐拿来急救盒,帮我处理伤口。我靠着岩壁,看着在岩壁上攀爬的纪宝,狐疑的问:“就你一个人?” “是啊。”纪宝得意道,“姐姐我厉害吧。单枪匹马,独闯天涯。” 我心里石头落下,也不计较她小人得志,又问:“你哪找来的火,怎么稍等满脸黑漆马糊的。” 纪宝勾着丘布身上绳子,扭头鄙夷的说:“宋半烟,你伤到脑袋瓜儿了吧。这荒山野岭,全是树。我都怕引起山火好伐,那可是要坐牢的。” 怕烧山坐牢,你怎么不怕盗墓坐牢——这话我当然没说出口,靠在山壁上闭目养神。 纪宝忙活半天,终于把丘布解救下来。她气喘吁吁的说:“照我脾气,就把他吊死这里,那也算是替天行道。” 我说:“好歹同生共死过,再说,他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呢。” 白小姐道:“最好能醒过来,要不然我们七个人进山,当地人全死了。不要说公安局那边,只怕走不出村子。 我和纪宝一听这话,顿时惊醒过来。 死透了的曼达、老螃蟹、兔子,生死不明的村支书。丘布要是也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外来人,实在太可疑了。 我连忙说道:“纪宝,你背上他,我们赶紧走。” 纪宝面有豫色,絮絮叨叨的抱怨:“我哪背的动他啊你看看他这体型简直了...哎呀妈重死了,简直泰山压顶。” 白小姐将我扶起来,我们不敢丝毫停留,赶紧往洞口都去。 “哎哎,把火把拿起来。” 我听着纪宝嚷嚷,弯腰拿起火把。她砍的树,木头里有水分。虽然点燃了,但烟火缭绕的,特别呛人。 我嫌弃的说:“这...咳咳咳,蜮虫是被熏走的吧。咳咳...咳咳。” 纪宝哼哧哼哧的说:“矫情吧你,榆钱树又不是毒气弹。赶紧走。” 第17章 古家具市场有个说法,叫做北榆南榉。 古代运输不便,木头又是大件东西。故而古人做家具,大多因地制宜。北方多榆木,南方多榉木。做成木器,就有了北榆南榉之说。 我看着手里的火把,愣愣的问:“纪宝,你说我们现在南方还是北方?” “我不和智障说话。” 白小姐轻笑一声,我非常尴尬,举着火把蹒跚向前。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我和白小姐轮流交替,跟纪宝一起架着丘布往外走。 快到山洞口,听着外面轰轰轰的响。 我走在最前,立即停下脚步:“外面什么动静?” 纪宝累得哼都没力气,垂着头不说话。白小姐凝神听了听,摇摇头。我只当自己听错了,继续往前走。所说如此,但心里还是忧心忡忡。 突然外面白光一闪,亮如白昼,水潭和满地文物清楚在眼前。 我们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同时刹住脚步。 “——轰!” 一声惊雷,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快,要下雨了!” 三人到洞口,纪宝拿着手电在水里照了半天,方才说:“好像没东西,我先上去。你们千万注意水里的动静。” 我举着火把,白小姐拿着战术手电。她又将道上捡的燃烧棒点燃,插在一个方孔青铜器上。这东西像个大秤砣,中间有个方形孔,孔周廓凸起,下大上小。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插燃烧棒正合适。 我坐台阶上,一会看看纪宝,一会看看水面,魂不守舍的嘀咕:“这两天跟做梦一样,说给别人都不信。” 白小姐说:“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脚踩文物,仰望星空。” 我被她一本正经的口气逗笑了,往她脚下看去:“羽纹玉钺、凹刃玉凿、玉璧,咦这是眼形玉器?我记得这种眼形器,都是青铜的。” 白小姐小心移开脚,将那枚白玉眼形器拿起来。她看了一眼,递给我。 我把火把架在一旁,伸手接过道:“这一枚怎么也得五六十万吧,不过国内不允许高古玉买卖。” 白小姐问:“五六十万人民币?不是说玉器很值钱吗?” 我道:“五六十万不少啦,拍卖行的价格算不得数的。几百万几千万当然也有,不过都是倒手好多次,洗白干净的藏品。我估计丘布卖出去,也就几万块钱吧。一层层倒手,一层层加价,到了苏富比、佳士得,拍个几百万也正常。” 白小姐点头:“嗯。” 我们说话间,眼睛也没离开水面。水面风平浪静,倒是纪宝扔下来的树杈横七竖八的飘着。树梢头火光耀耀,浓烟白缈,看起来十分诡异。 又过一会,对讲机响起,我让白小姐先上去。 白小姐的身影渐渐向上,最后消失在光源外。山渊下只有我和昏迷不醒的丘布。手电光束犹如一把剑,架在湖面上。火把霹雳巴拉作响,将我半边脸烤的炙热。即便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我也不敢离开半步。 浑身上下都在哀嚎,疼得我有种躺下就站不起来的错觉。好在不抽筋也不哆嗦了,算是万幸。手肘上有点痒,我抬起左手想抓抓。 尚未碰到,我心里一提。发痒的地方是黑沙溅射的手肘处。我连忙低头看去,只见几个米粒大伤口里渗出黑点。 我不敢乱碰,赶紧拿出水袋。水流倾泻,一下子就冲刷掉了。我松了口气,往边上挪了挪。 “咔咔咔...咔咔咔...” 咫尺山海GL_25 对讲机响起,纪宝说:“你上来吧。” “还有丘布呢。”我扭头看看了,洞口还对着外面捡回来的物资,“我把他绑好,你们把他拉上去。” 说起来,虽然丘布昏迷不醒,但好歹是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顿时草木皆兵。我连坐都不敢坐,捏着对讲机,一会看看升降绳,一会看看水面,还要分出精神注意背后的山洞。 心焦口燥,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对讲机响起来,我顾不得跟纪宝逞口舌之快。手忙脚乱的绑上安全带,低头看着渐渐远离的湖面。红色的燃烧棒,白色的手电筒,橘红的火把,三种颜色在薄雾中折射。将湖面渲染的云气光怪,流漫陆离。 岷江上的薄雾渐渐消散。 我看见腾腾燃烧的火堆,看见大巫师带着面具,看见蜀民们双手反绑。他们跪倒在地,虔诚的向上苍祈祷。 我看见巍峨瑰丽的殿宇,蜀王头戴金冠身披羽衣,高高在上。而大殿外,走进一个模样古怪的年轻人。 我揉揉眼睛,看见深渊里站着一个人。他抬头看向我,神情忧郁欲说还休。而他背后,长着一对洁白的羽翼。 “半烟。” 我猝然一惊,回过神来。 白小姐关切的看着我,纪宝伸手将我拽上去。我跺跺脚,走了几步,感慨道:“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纪宝鄙夷道:“现在直升机带我们到洲际洗个澡感觉才好。” 我仰头看看天:“不用了,一会老天爷给你洗。” 响了半天雷,雨终于落下。噼里啪啦的雨点,跟冰雹砸下来一样。三更半夜,荒山野岭,我们也不敢乱跑。迅速撑起一个帐篷,四个人挤了进去。 丘布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我们三人只能坐着。没多久,我就困得不行。 “半烟。” “半烟,醒一醒。” 我睡得正香,听见有人喊我,烦的不行。迷迷糊糊睁看眼,见是白小姐。我伸手揽住她,想让她不要说话。 “啧啧,她适应的真快。” “快醒醒。” 我被摇得浑身疼,痛苦的睁开眼:“怎么了?” 帐篷打开,绵绵细雨打在我脸上,清凉爽快。 此刻天还黑着,但她们在收拾东西,似乎准备赶夜路。我正要说话,丘布突然从暗处走出来。我霎时一惊,连忙揉揉眼睛。 纪宝见我还坐着,弯腰来拽我:“快起来,丘布说这是先锋雨,我们要离开这里。” 我们扎帐篷的地方,在巴蜀图语的崖壁下面。按道理帐篷是不能扎在这种地方的,因为容易有落石砸下来。我们当时情急之下也没想到。 我盯着丘布看了一会,见没有异常才稍稍安心。 丘布背上我们唯一的背包,在前面领路:“我小时候,阿爸就告诉我。这种急来急去的雨,是王的先锋军,后面才是大雨。” 我打着哈欠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丘布说:“昨天晚上睡觉那里,有一个山洞。” 我此刻回想昨晚,就跟追忆上辈子一样。扎营的地方是一处林中缓坡,没想到离它不远,就有一个干净的小山洞。 丘布掀起一块大石板,里面放着一些生活用品:“阿爸进山住在这里。” 我靠边坐下,看着外面暴雨如瀑,心里一阵恍惚。她们点起火堆,大家倚着着石壁,半坐半瘫。火光在我们每个人脸跳跃,细数那些历经生死后的疲惫。 我看着白小姐,心神有些恍惚,也有些犹豫。 定了定神,盘算起这趟行程。丘布他爹不提,村支书和曼达,都是因为我们才进山遇险的。而且村支书好歹是国家干部,突然死在山里,政府肯定要查的。 我往纪宝身边挪了挪,低声问道:“我们有没有存款?” 纪宝瞅着我,露出奇怪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你。” 我连忙说:“就是你要进山的,要不然怎么会弄成这样。我跟你说,弄不好咱们都得蹲大狱。” 纪宝急道:“怎么能怪我,吃饭还能噎死人呢,能怪厨子么?” 白小姐打圆场:“你们两个先别吵,听听丘布怎么说。” 丘布将纱布扔到一边,我凑上去一看,连忙说:“快把它扔到火里,纪宝你去接点水来。丘布,不要碰那个黑点。” 外面雨正大,纪宝拿着帐篷布接水。丘布忍着痛把伤口冲洗干净,说感觉好多了。 “我这算歪打正着,没准这榆树真的能驱赶蜮虫,甚至能排毒。” 纪宝洋洋自得的摆弄榆树树枝。我没理她,问丘布:“怎么办?” 丘布放下裤腿,说:“你们不要问,等雨停了,你们就离开。我送你们去县里,你们买票坐车回城里。” 这四条人命,哪来这么简单。特别是村支书到底有没有死,我一直想问不敢问。 白小姐突然出声问:“丘布,这件事情难解决吗?” 丘布一直低着头,面无表情,我猜不透这个异族青年在想什么。此刻他突然抬起头,看着白小姐。火焰映在他眼里,那双深邃的眼睛好像要烧起来。 我正要说话,他猛地低下头:“不难。” 白小姐又问:“需要多少钱?” 丘布闷声道:“家里还有些钱。” 我这会也没什么原则了,就想着破财消灾,点头道:“钱我们可以一起凑,一定不能惊动有关部门,要不然肯定说不清。这两天就当是做梦,大家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 咫尺山海GL_26 纪宝嗤笑一声,瞧了白小姐一眼,对我笑道:“不错嘛,这回居然想老老实实过日子了。” 丘布没理会纪宝说笑,认真道:“肯定要用钱的,不能直接给。送上门的总觉得少,要等他们伸手。” 白小姐微微颌首:“好,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我给你一个电话,如果需要用钱,你打电话给我。” “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纪宝突然说道,“这件事情最好能不着痕迹。你的同伙也要通好气。” 丘布抬头看着她,皱着眉头:“我没有同伙,不知道你在说啥。” 我暗觉不妙:“纪宝,说清楚。” 纪宝和丘布一对口供,我们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我和白小姐逃回河边后,纪宝紧跟着过来。我们听见枪声、惨叫,纪宝出去见林中黑影一蹿。以为是丘布,就追了上去。 丘布和村支书在林中争执,突然有人放了冷枪,两人一惊趴倒在地。那一枪将村支书的胳膊直接打烂了。他一直以为是纪宝放得冷枪。 火堆散发着热气,我们却觉寒气刺骨。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洞口,漆黑的山林里,暗藏未知的杀机。我们都清楚,没有什么比人类本身更可怕。 第18章 雨下了一天,等到雨小些,我们跟着丘布回到他家。门锁完好,但家里有人来过。 来人肆无忌惮,八仙桌各种速食垃圾袋,地上满满一层香烟头。透过屋里的还未消退的烟酒味,可以看见对方嚣张的气焰。 白小姐开口道:“丘布,你跟我们.....” “走吧。”丘布从抽屉里翻出钥匙,“我送你们。” 在雨幕的掩护下,我们坐着丘布的农用拖拉机回到县城。 暴雨中的乡城,显得格外空旷。丘布把我们送到车站,执意要留下。看着拖拉机消失在道路尽头,我们三人都没说话。 大巴车缓缓开动,到了泸定县,我们立刻驱车离开。坐在皮卡车里,我侧头看向窗外。 雨珠拍打在玻璃窗上,撞裂、溅射,顺着玻璃滑落。它们前赴后继,不断重复。后来者碾过先行者的尸体,在剔透的玻璃上,书写各自的壮烈。 金山村山里种种经历,不断在我眼前浮现。我在染缸一样的噩梦里惊醒,冷汗浸透后背,空调一吹抖了个哆嗦。 白小姐摸摸我得额头,说:“找医院。”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别去,万一遇到比较警惕的,我们也说不清。” 纪宝在天全县兜了半圈,找到一家药店,白小姐帮我处理了伤口。 万幸我右臂没有骨折,只是肌肉拉伤。其他也只是擦伤、淤青,休养几天就好。 “肌肉拉伤为什么要绑成这样。”我看着裹成木乃伊的胳膊,忍不住小声嘀咕,“搞得我残疾了一样。” 纪宝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笑:“这不挺好么,坐公交都有人让座。” 正说着话,插着充电导航的手机响起。我探头看过去,小声问道:“是不是你们公司?” 白小姐微微摇头,接通了电话。她听了两秒,放下关掉,颇为无奈的说:“无抵押贷款。” 我忍不住笑起来,又问:“今天是第几天?你们公司会不会把你开除?” 白小姐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只见通话记录里,有四五个开头标注“公司”的未接来电。我见状忍不住打趣:“人缘不错啊。” 白小姐微笑道:“自然,要不人事不会同意休病假。3天年假,2天病假,加上前后2个周末。这趟休了9天。” 我眯眼笑道:“前面七天都不算休假,叫超强度加班。” “何止超强度,简直要命。”纪宝愤愤道,紧接着满脸兴奋,“太刺激了,这辈子值了!” 我瞥了一眼白小姐,提议道:“要不我们在成都玩一天吧....来成都不吃顿火锅,感觉对不起自己。” “行!”纪宝立刻附和。 白小姐想了想,点头同意。 成都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都命脉里,是岷江在奔腾流淌。 一袭青衫的蚕丛沿江漫步,目光滑过肥沃的平原。柏濩仰头望着流水,等待复国的时机。鱼凫伸手一挥,群鸟扎入河中。杜宇俯视着如日中天的王朝,等待治水归来的鳖灵。尚有余温的黄金面具落下,开明王朝登上历史的舞台。 兜兜转转数千年,蜀王们在成都这块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烙印下自己名,也烙印下历史。 “前方收费站,减速慢行。” 下了成渝环线高速,纪宝问我去哪。我没来过成都,想了想说武侯祠吧。 “靠左前方行驶,进入洗面桥街,行驶880米。” 导航的机械声一想起,纪宝就笑出声:“洗面桥?有没有洗手桥啊。” 此时华灯初上,霓虹灯映着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迷幻。我见路边有块牌子,写着衣冠庙,便说:“关羽败走麦城,尸首没能运回蜀国,刘备就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庙。每次前来祭祀,刘皇叔都要在庙前桥边下马洗面,然后在进去跟兄弟叙旧。所以,这地方就此得名,叫洗面桥。” 纪宝没吭声,大概是信了。 其实我是信口胡说。成都最有名就是三国故事,刘关张,诸葛亮。净手洁面以示“礼”,三国群雄最符合儒家礼学的就属刘皇叔。这个故事按他头上总不错。 咫尺山海GL_27 刘备入西川,取成都之时,手下大将基本收集完毕。死在他之前的名将,庞统葬在白马关、张飞葬在阆中、黄忠在成都西郊,皆在川中。 唯有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所杀。孙权恐刘备报复,又为取悦曹操。将关羽头颅送往洛阳,献给曹老板。然后以诸侯之礼,将关羽葬在湖北当阳。 关羽头枕洛阳,身卧当阳。刘皇叔为他在成都立一处衣冠冢,非常合情合理。 过了洗面桥街,到武侯祠大道。车转弯,夜色里红光招牌格外显眼。我指着窗外说:“那边有家宾馆...瑞信酒店,看起来还不错。” 纪宝扫了一眼,嫌弃道:“咱大难不死,能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吗?” 我见她油门一踩,飞速路过,攒眉教育她:“这酒店看起来不错,四层独门独栋。这种地段,未必便宜。” 纪宝扶着方向盘:“得了您,我做东。您给我查查,甭客气,挑贵得来。” 我一听,好得很。拿起白小姐的手机,直接在地图搜附近星级酒店。结果傻眼了,武侯区最贵的酒店居然是四川锦江宾馆。春熙路那边倒是云集了万豪、香格里拉、绿洲众多高档酒店。 纪宝表示难以置信:“开过去要多久?我感觉路已经开始堵了。” 白小姐说:“武侯祠这边是老城区,我们就近找一家连锁酒店就行。” 于是我们在路上兜兜转转,找到一家桔子酒店。酒店外表灰冷色,大堂装修颇为个性。前台是用各种音响垒砌而成,我上前道:“一间三人间,家庭房也行。” “啊?不要三人间!”纪宝拖着箱子跟上来,瞧着价目表说,“我单独住,我要一间...天才眼镜狗?天才眼镜猫?你们是跟天才过不去还是跟眼镜过不去?” 酒店前台微笑道:“抱歉,我们没有三人间。您可以选择大床房和双人床。除了这两种,我们主题房还有工业风、拉斯维加斯、森林狂欢...” 我扭头看了一眼白小姐说:“没有三人间,就天才眼镜狗吧。大床房。” 纪宝扭头,挤眉弄眼的笑。 最后她纠结半天,选了工业风小院。 电梯里,纪宝伸手搭在我肩上,贼嘻嘻的笑:“半烟,你怎么想起来要三人间呀。” 没有三人间,计划落空。我正思索对策,闻言白了她一眼:“你不怕?” 纪宝顿时脸色一变,反咬一口:“你能不能不提,说好当噩梦呢?本来不怕,都怪你。” 各自回房,洗漱休息。幸亏我们旅行箱在皮卡里,要不然连换洗衣服都没有。我拿着白小姐的手机,正在研究晚饭。纪宝过来敲门,说快饿死了。 酒店位置很好,离武侯祠隔一条街,离锦里也非常近。我们选了大众点评上号称成都美食名片的火锅店,叫巴蜀郎火锅店。 老板大概是想装修出古色古香的效果。方桌木凳,灰地板青砖墙。墙上有海棠十字长窗、八角木窗、砖框花窗...顶上有斗拱、额枋、梁柱,还有中西合璧的灯笼。上二楼在台阶,一面按着石阑干,将军柱顶莲花座上面蹲着三只小怪兽。 我心道:这是把宝马、奔驰、法拉利,古驰、迪奥、巴宝莉的商标都贴在拖拉机上了。 已经过了饭点,人依旧不少。 我们刚落座,纪宝拿起菜单就开始报:“鸳鸯锅,麻辣三国、眉飞舌舞、扭到吠牛肉、冰川鹅肠、极品耗儿鱼、美人笑、铜雀台喉脆...来,你们看看。” “你点的什么?”我接过扫了一眼,发现菜单上名字奇怪的菜都让她点了。我把菜单递给白小姐,她添了个蔬菜拼盘。 纪宝眼巴巴的等着,等得心焦火照,拿餐具下面的宣传单出气:“巴蜀郎?混血啊,巴人是巴人,蜀人是蜀人,没文化真可怕...” 我笑道:“不错嘛,挺有文化。” 纪宝得意的扬起下巴:“那是当然,巴是重庆一带,蜀是四川一带。” 她说得笼统,却也不错。巴国领地,主要是在重庆、川东、鄂西。古蜀的地盘以成都平原辐射四周,依岷江而迁移。 蜀左巴右,互为邻居。两家世仇,攻伐无数。巴蜀都没文字,历史难寻,显得格外神秘。不过俩冤家都给商朝纳过贡,都参加过武王伐纣,都曾经一度强盛到北进中原,最终也都亡于大秦...... “终于来了!”纪宝突然叫道。 牛油红锅里飘满,尖尖的红椒和圆圆的花椒,油光火焰间,麻辣之味从眼里透到嘴里。 嗯,如今还都爱吃辣。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历经苦难后,又是一番车马劳顿,个个都饥肠辘辘。举筷涮菜,蘸酱入口,严守食不语的礼节。 我吃得快,最先搁下筷子,感慨道:“酒足饭饱,人生满足了。” 纪宝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您再吃点,残疾人士要多补充营养。你看看你这爪子,独臂大仙儿一样。” 我涮了一片牛舌给她:“纪宝啊,你看你瘦的。多吃快长,争取早日出栏。” 纪宝嚼着牛舌,一时没反应过来。 白小姐偏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笑。 我笑着问:“你吃鹅肠么?我给你烫。” 我见白小姐点头,便伸筷子夹了一根。纪宝见状嗤笑道:“怎么,也准备喂了出栏。” “鹅的祖先是大雁,所以鹅雅称舒雁。”汤底翻滚,鹅肠渐渐蜷缩,我笑道,“雁在古人心中非常重要。” 我夹起鹅肠,放进白小姐的瓷碟:“纳彩迎亲,执雁为聘。” “咳!”纪宝抽纸捂住嘴,咳得满脸透红,半响才缓过气,“咳咳咳...咳咳...好好好,你们就秀吧!咳..咳咳!” 我拿起雪碧给她添饮料:“笑什么笑,乐极生悲了吧。” 第19章 我和纪宝斗着嘴,白小姐起身去吧台把账单结了。 吃饭的地方就在锦里,但我们谁都没兴致逛街,一致决定回去睡觉。酒店大厅里,正巧遇到两个女生回来。她们兴致勃勃的讨论今天去过的景点。 “滚滚好可爱啊,好想抱一只回家!” 咫尺山海GL_28 “你就想想吧。” “真的太可爱了嘛!对了,三星堆也超级棒,像外星文明。你还记得那个青铜树吗?还有那个铜人的眼睛,人类怎么可能有那么长的眼睛!” “导游不是说过,那是代表古人对天地的相信和未来的希望。” 我听了心头一动,问道:“三星堆好玩吗?” 活泼的那个女生扭头,兴奋的对我说:“好玩的,绝对值回票价哦。武侯祠门口就有直达车,对了,武侯祠没意思,千万别去。” 我说:“好的谢谢。” 她们出了电梯,白小姐问:“半烟,你想去三星堆博物馆。” 我说:“嗯,难得来一趟,不去感觉太亏了。不过你后天还要上班呢,我们早点回家吧。唔,还是先看看飞机票。如果有时间,而且我们起得来,我们就去,行不行?” 纪宝掩嘴打了个哈欠:“隔着玻璃看有意思吗?我让你拿几个,你非不肯。我跟你说,回头丘布那家伙还是盗出去卖。” 我白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是盗,能不能有点出息...” 白小姐打断我:“好了,有话回房间说。” 纪宝揉揉眼睛:“不,我要睡觉。” 我在车上睡过,所以精神还不错,就是身上疼。躺着、趴着、侧着都不舒服。 白小姐冲凉出来,见我动来动去,问道:“半烟,不舒服?” 我坐起来说:“没,好像不困。” 白小姐道:“那就去冲一下,我给你换药。” 我们身上伤口太多,都穿着长袖长裤长裙。九月的晚上,气温已经凉快许多。但吃火锅,仍免不了出一身汗。 我洗漱出来,见白小姐闭目依靠着枕头,显然已经睡着。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她睁开眼。我轻声道:“吵你了?你继续睡。” 她阖上眼,片刻又睁开。拿起床头柜上的纱布药水,对我说:“你先把药吃了,我给你换纱布。” 我见她神情极为疲惫,心中一阵恍惚,十分不忍。连忙走到桌前,拿起水杯把药咽下去。 她一边帮我换药,一边低声说:“机票买好了。明天晚上八点半,从双流飞机场回上海。” “这么晚?”我狐疑的看着她,出其不意的凑过去亲了一下,“谢谢。” 她显然一惊,手上力道猛然加重,疼得我龇牙咧嘴。她见我装模作样,抿嘴笑了笑。 第二天醒来,床侧空着。我慌忙坐起来,就见白小姐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笔记本,正在忙碌。 她推了一下鼻梁上去洗漱,已经十点了。” 我见她头也不抬,揉揉眼睛又躺下。 “你还想去三星堆吗?” 我哀嚎一声,挣扎爬起来,游魂一样飘进卫生间。等我洗漱出来,床上多了一个人。面朝下趴着,微卷的长发铺开,好像一滩狗。 幸亏坐车的地方不远,不然我和纪宝估计就要当街撒泼打滚,哭求白小姐放我们回去补觉。 结果去了才发现直通车11.30才发车。正巧有个一日游大巴来接散客。我们上前一问有位置,直接给钱上车。等白小姐把我叫醒,已经到了三星堆停车场。 纪宝挎着小皮包,环顾四周说:“这博物馆长得挺有个性啊。古蜀城堡就这样?” 我跟着她后面下车,抬头一看:“谁家城堡上面还顶个卫星接收塔,何况古蜀没有城堡一说。” “博物馆布局仿三星堆遗址,螺旋建筑寓意三星堆遗址破土而出。三根柱子的尖顶,代表三星堆。”白小姐在后面说道,“车上导游有讲解,你们睡得太香。” 我和纪宝只当没听见,拿着联票直奔博物馆。三星堆博物馆,分综合馆跟青铜馆。我们按顺序先去了综合馆,一进博物馆,耳边响起悠远神秘的音乐。 “...狭义的三星堆指的是,遗址内三个黄土堆。它们与月亮湾,南北相望,三星伴月由此得名...从三十年代起,几代考古人在这里发幽探微...” 正巧有人请了讲解员,我连忙跟上去蹭听。 “古史记载,蜀人祖先出自黄帝一脉...蜀国共有五代蜀王,第一代蜀王叫蚕丛,她教会百姓种桑养蚕...第三代蜀王叫鱼凫,一般认为,与三星堆关系最密切的就是鱼凫王......” 白小姐见我离开人群,问:“怎么了?” 我说:“没意思。黄帝的历史都不可考,还蜀人出自黄帝一脉,跟着古人胡说。三星堆遗址明明不同于中原夏商文化。杨雄写《蜀王本纪》的时候,都到西汉年间了。而且原书佚失,还是明朝人给辑录的。” 纪宝问:“西汉到明朝,这得多少年?明朝人怎么补的?” 我说:“杨雄写完书,别人写东西的时候,讲到古蜀,就会引用部分。然后就根据这些融合一下。” 纪宝嘀咕:“可也太不靠谱,跟传话游戏一样。那,那个杨雄,他写得可信吗?” 白小姐说:“杨雄是大文豪,陋室铭里写过,西蜀子云亭,说得就是他。” “对。”我从高柄豆上移开眼,“杨雄是四川人,他生活在西汉末年,离古蜀灭国300年左右。” 我们三人边走边聊,从陶器看到玉石器。纪宝看着玻璃柜里的玉璧、玉环、玉戈、玉瑗,一直在叹气,不时还怨念的斜我一眼。 不过她很快被金器吸引走了目光,在黄金手杖前流连忘返。我和白小姐也到她身旁,一直观瞻。 六千年的光阴,金杖的主人早已湮灭,连金箔内的木头都已经碳化。而黄金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连上面三组雕花都清晰可辨。 因为纪宝急匆匆要看青铜树,其他文物基本是走马观花。 白小姐突然停下来,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个喇叭花状的铜铃铛,顶部为花托,下悬花朵,萼片四瓣,铃舌做成花蕊形。铜铃放在透明亚克力支架上,好像一个小仙女。 白小姐侧头问我:“这些铃铛能响吗?” 我说:“能啊,你看下面那个花蕊就是铜舌,要是挂起来,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白小姐莞尔一笑,我们沿着展厅继续往前。因为担心纪宝,也没有多做停留。到青铜神树前,才发现她已经和别人聊起来了。而且是相谈甚欢,满面笑容。 咫尺山海GL_29 要不是那个男人年纪太大,我简直以为她走桃花运了。 我走上前去,轻声喊道:“纪宝。” 她这才看见我:“半烟儿,来来来。快来看青铜神树。” 三星堆中,最高的青铜神树,将近4米高。不用贴到玻璃面前,老远就能看清楚。 我对青铜神树是久仰大名,见到它脑海中就浮现不少信息,一时间竟然头晕目眩,我赶紧伸手扶住额头。 第20章 纪宝压根没注意我们,兴致勃勃回过头跟那个人说话。 “半烟?”白小姐扶住我的胳膊,低声询问,“哪里不舒服?我们找地方坐坐。” 我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没事。走,去看青铜神树。” 青铜神树在博物馆的中心,顶绘浩瀚星河,地铺絪緼玄黄。树分三层,每层三枝,每枝又有分叉。仙花向上,仙果下垂。仙花绽放,上立神鸟,全树共九只鸟。 神树上悬一条似龙非蛇的神物,头在下,尾朝天,身如绳索,恢诡谲怪。树底如山岳隆起,跪着三个青铜小人。 我和白小姐仰瞻青铜神树,听着纪宝和人说话。 “...纪小姐你看,神鸟下面像铜钱形状的东西,那象征太阳。山海经里面讲‘汤谷上有扶桑,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说的是扶桑神木上用十只金乌,它们轮流工作。一个太阳升起,其他九只金乌就在树枝上休息。” 纪宝饶有兴致的说:“我知道,后羿射日。十只太阳都上班了,天下大旱,然后才有后羿嫦娥的故事。” 那人谦和温润笑道:“纪小姐真是风趣又博学。” 纪宝与那人告别,过来找我们。 我哂笑道:“舍得来啦?” 纪宝轻哼一声:“找个免费讲解多好,何况那么帅。” 我忍不住吐槽道:“帅我没注意,我瞧着头发都白了。” “帅是一种气质,气质。”纪宝跟着我身后强调道,“你看人家多有气质。说话不温不火,听着就舒服。哪像你...” 纪宝絮絮叨叨还没吐槽完,我们已经出了综合馆,沿路直走就看见青铜馆。 进门就见一个巨大的青铜面具,纪宝瞬间被震慑住。疾步上前绕了一圈,感慨道:“哎呀呀,这不能戴脸上吧。” 我看她要伸手,连忙道:“干嘛呢?爪子痒剁了烧汤。” 白小姐轻声说:“我曾经听父亲说,面具是神灵的象征与载体。” 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继续向前。后面就是三星堆最有名的“青铜戴冠纵目面具”。这张青铜面具的眼睛及其夸张。眼角上挑,眼球如圆柱突出。 我一边打量一边说:“‘蜀侯蚕丛,其目纵’。好多人附会,以为蚕丛跟蚕有关。” 纪宝诧异的问:“难道不是?” 我笑道:“杨雄的《蜀都赋》写,‘王基既夷,蜀候尚丛’。蜀候尚丛,指的就是蚕丛。蚕丛只是古蜀语的音译。‘尚’字,古语中有高贵的意思,很符合王的身份。 而‘丛’字也是古蜀语音译。鳖灵为王,史称丛帝。蜀王本纪里面说‘鳖灵即位,号曰开明奇’。所以‘丛’这个音,在古蜀语中应该代表‘奇’。蚕丛,既,高贵奇异。” 纪宝连连点头,指着青铜面具说:“又是国王,又长得这么奇怪。这个名字起得倒是不错,写实!” 我们漫步向前,白小姐在菱形眼型器面前停下,我想起那枚被我扔在山中的玉眼。 我与她并肩而站,凝视着展柜里的文物。同时,我们也被它们观察着。 写意的造型,古朴的线条。铜绿均匀的铺洒,土锈固执的点缀。勾云的弧度,菱形的锐角...每一处都在诉说着手工与历史的魅力。 白小姐低叹了一声,侧头凝望着我,眼眸清澈而深邃。我心中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最终凝固在舌尖。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我们三人沿台阶上了二楼,昏暗的展厅中一排金面青铜人头像。漆黑的背景,殷红的底布,一束光从天而降。他们神情威严而肃穆,我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 就连纪宝都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有得有金面具有的没有。” 我让她看头饰的区别。她倒好,研究起哪个青铜人头像比较帅。 我们边走边聊,看着高耸的铜立人,观摩精致的太阳轮,琢磨青铜祭坛,讨论铜蛇品种。 走马观花两个半小时,我们出了博物馆。 纪宝拿起手上的门票:“说还有个园区,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三星堆遗址?” 白小姐道:“导游说是仿建,不过现在有花展。” “算了,咱们还是早点出发去飞机场吧。”我说着,从白小姐手上接过矿泉水。 纪宝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掏出手机说:“吃点东西再走吧,才两点半,肯定来得及。早上就吃了几个蛋烘糕...” 我说:“ 几个?那一袋基本都是你吃的。” 纪宝理直气壮的说:“你还吃了个肉夹馍呢。” “那叫卤肉锅盔。” 我们说话间,白小姐已经找工作人员问了路。她招呼我们:“你们还吃饭吗?” “吃!”“吃。” 餐厅就在青铜馆右侧,仿的古建模样。 纪宝点菜一贯是纨绔子弟作风,看着菜单就开始连读:“甜烧白、沸腾鱼、连山回锅肉、土豆烧鹅...” 咫尺山海GL_30 我赶紧打住:“行了,再来个番茄煎蛋汤。” 点完菜我们绕到后院。淡季又非餐点,只有我们一桌人。 我们三人坐下,边等菜边聊天。三星堆谜团太多,说着说着聊到青铜神树。纪宝道听途说一番,这会又卖弄给我们听。 此时第一道菜上来,我刚要拿起筷子,就听白小姐喊我:“半烟。” 我看向她:“怎么了?” 白小姐一笑:“青铜神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真聪敏。而且特别有意思。”我报以一笑,抬手点点脸颊,“亲一下,我讲给你听。” 白小姐顿时神色一敛。 纪宝在旁边起哄道:“白薰华同学,快,为真理牺牲一下。” “滚滚滚。”我瞪了纪宝一眼,连忙低头认错,夹了一块烧鹅放到白小姐碗里,“来,吃块鹅肉,味甘性平,益气补虚。” 纪宝笑道:“还能当聘礼。” 我斜了她一眼:“还想不想听专家讲解!” 纪宝连忙给我夹了一块土豆:“专家,您请吶。” 我嚼着土豆,斯里慢条的说:“纪宝,你仔细看过青铜神树上的飞鸟吗?” 纪宝道:“当然,特别精致。不知道老祖宗怎么这么聪明。” 我问她:“那你看出什么特别了吗?”见她面露不解,我又道:“那棵青铜神树出土的时候残破不全。我们现在看见的,树上有14个果实、15个圆环、还有6只鸟...都是复制品。” 纪宝强辩道:“我又不是搞考古的。” 我又说:“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青铜神鸟的翅膀都被掰断了?” 纪宝一愣,连筷子上的回锅肉都掉了。她连忙掏出手机,看了又看,嘀咕道:“好像真的哎。”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考古学家头疼的是,整只神树的精华——树冠。遍寻2号祭祀坑,别说碎片,连树冠的影子都没有。 纪宝喟叹道:“怪不得,我就觉得树顶光秃秃的。” 白小姐搁下筷子,若有所思道:“不只是青铜神树,我发现部分展品也有损坏的痕迹。按理说展出的文物,应该都是经过挑选和修复的。” 我点点头:“你们不要奇怪。其实整个三星堆遗址,特别是祭祀坑,都被人为破坏焚烧过。” 我给纪宝夹了一口回锅肉:“来来,吃你的连山回锅肉。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要知道,我们虽然说祭祀坑。在当时古蜀国,它是最崇高庄严的神殿。” 白小姐说:“半烟,我记得之前说过。三星堆遗址之所以神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它在商末周初,截然而止。” 我感慨道:“是啊。一个如此灿烂辉煌的国度,为什么会突然中止?谁焚毁了蜀人的神殿?谁折断了飞鸟的翅膀?谁摘取了神树的桂冠。” 纪宝咽下回锅肉,嫌弃道:“打住打住。还当自己是诗人了,别卖关子啦。” “我这叫有感而发。”我继续说道,“古蜀国发生了什么,没有铭文史料记载。但在当时的中原,发生了一件颠覆天下的大事,而古蜀国的影子,也曾在那里出现过。” 第21章 公元前1046年,凤鸣岐山,武王伐纣。 此时的西周,虽已兴起,但国小兵少。想要与中央商帝国相抗衡,实力不够。所以,武王盟邀诸侯联军,一起讨伐商君帝辛。这其中,就包括古蜀国。 大战前夕,在牧野这个地方,武王巡军誓词。《尚书·牧誓》记载: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蜀、庸、羌、髳、微、卢、彭、濮...这几个助战的诸侯国,又称牧誓八国。 此刻甜烧白上来,纪宝挑了一筷子,欣喜的说:“吃的全辣菜,来个甜的真不错。” 我嚼着糯米,赞赏道:“味道不错。” 刚想升第二筷,纪宝没良心的说:“你别光顾着吃啊。” 白小姐给我盛了碗汤:“吃点清淡的。” “恩,番茄挺好。”我喝了一小口汤,继续说道,“纣王死后,战争没有结束。联军兵分三路,讨伐商国残余势力和依附商的方国。精彩的来了,根据《逸周书》记载,四月庚子,武王命新荒伐蜀。” “啊?”纪宝诧异道,“伐蜀?蜀国?” 我点点头。 白小姐问道:“周蜀既然为联盟,什么会突然倒戈相向?是周王变卦,还是蜀国二心?” 我正要开口,纪宝突然“咦。”了一声。我扭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人,正是在青铜神树下和纪宝聊天的那位。 熨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衣领上别着玉质司徽。金属圆框眼镜,一丝不苟的大背头。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确像是学富五车的学者。 他微微行礼:“刚刚听您讲古蜀、商周史如数家珍。猜测推论亦是持之有故,言之有理。实在敬佩。” 我起身,连说不敢。不动声色的仔细看了看那枚徽章,心里暗暗揣测。 他欠身鞠躬:“鄙人橘慕古,对古蜀历史极为向往。冒昧想问,不知能否旁听一二。”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见白小姐和纪宝都没意见,便说:“不敢当,您请坐。我这皮薄色少,薄唇轻言,您姑且听之。” 橘慕古欠身说道:“宣父犹畏后生,况我辈老朽。闻道在后,既是晚生。”① 这时间也不早,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哪有功夫跟这老爷子掉书袋。理了理思绪,接着说道:“武王命大将新荒伐蜀。古蜀国哪能跟如日中天的西周相提并论。四月乙巳,新荒伐蜀归来,擒古蜀君主臣子数十人。” 我喝了口水,环顾三人,笑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盟友突然变成敌人。存世的史料里,这突如其来变故,没有任何理由。刚刚说过,联军除了古蜀,还有七个国家,共称牧誓八国。非常非常奇怪的一下现象,武王并没有讨伐其他七个国家。庸、羌受封为侯爵之国,髳、彭、濮为伯爵之国,微、卢为子爵之国。” 纪宝说:“那岂不是,就蜀国一个倒霉鬼。它干什么了,这么招恨?” 咫尺山海GL_31 我说:“更奇怪的还在后面。一月武王伐纣,二月已经占领朝歌。直到四月武王才在牧野筑室,向祖先举行献捷礼。《逸周书》有载:辛亥,祀于位,用籥于天位。四月辛亥就是四月十五,在新荒伐蜀归来后的第六天。” 我说到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可没人接话捧场,只得继续说:“古人重礼,特别是周人。其实在此之前,也有过二次祭祀。一次“王遂御循追祀文王”,这是告慰他爹周文王,儿子报仇雪恨,把殷商灭了。 第二次是“乃俾史佚繇书于天号”。让他的太史尹佚向上天献词。 这两次,一次规模太小,只是意思意思。第二次还不是武王本人。 四月十五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早已占领朝歌,纣王也早死透了。战争也远远没有结束,商国宗邑还未平定,河东还有翟部,北方戎人虎视眈眈。 这场祭祀极为隆重盛大,足足五天。武王服衮衣,告天祭祖。自此周灭商,天下易主。如果说奇怪,那就是祭祀的第一样,也是尊重要的祭品。《逸周书》上说:四月辛亥,荐俘殷王鼎,告天宗上帝。” “殷王鼎?”橘慕古轻呼一声,喃喃道,“难怪,难怪。” 纪宝茫然不解:“鹰王顶?” 橘慕古解释道:“夏王大禹划天下为九州,铸九鼎。夏桀失道,成汤伐夏,建都在殷,故称殷商。殷王鼎就是九鼎。” 我见白小姐若有所思,笑道:“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九鼎如后来的传国玉玺,得之受命于天,失之气数已尽。” 白小姐说:“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在此之前,武王没有得到九鼎,所以才一直拖延登基的时间?” 橘慕古连连点头:“的确有此可能,大有可能、大有可能。” 纪宝托着下巴,琢磨道:“嘶,那跟古蜀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 三千年前,初升的太阳,吹散牧野的薄雾。 商人惊恐的发现,国都朝歌城前,数万雄兵虎视眈眈。 姬发看着这座城池,露出一丝微笑。周人等了百年,终于等到今日! 他抬手一挥,战鼓轰鸣。 周武王姬发陈兵牧野,率领诸侯联军突袭商国首都朝歌。商国刚刚结束征讨东夷,虽然大胜,然而国力耗损严重。兵败如山倒,商帝辛自焚于鹿台。 联军一日之间,就攻克朝歌。然而周武王带人寻遍王宫祖庙,将朝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象征天下权柄的九鼎。 姜尚抚须道:“也许帝辛知道难逃一劫,已经让人悄悄运走九鼎。” 周武王立刻将联军兵分三路,追击四逃的殷商王子帝姬。战争一直持续,而九鼎音讯全无。 直到四月庚子日,周武王从巴人那里得到消息。蜀人已经得到九鼎,但他们没有献给周武王,而是偷偷运回蜀国。 周武王勃然大怒:“新荒,立即出兵伐蜀,带回九鼎!” 新荒不敢怠慢,立刻领兵前往。一路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攻克蜀国帝都。 九鼎被供奉在祭坛之上,蜀国所有的大巫聚集在此。蜀王高举着太阳轮,慢慢走上祭坛。 而这庄严神秘的祭祀,被突如其来的周国军队打断。蜀王颓然跌坐,手里的太阳轮顺着台阶滚落,被新荒踩在脚下。 “拿下!” 因为担负夺回九鼎的重任,新荒不敢停留。他下令将蜀国君臣俘虏一同带回,随即又命人将蜀国殿宇神庙焚毁。 四月乙巳,伐蜀大军回到中原。 九鼎失而复得,周武王大喜过望,当即决定就地登基。 如此国运大势,再如何也不能太过草率。六天之后,牧野荒原上,一座祭台升起。象征天下九州一统的九鼎,静静矗立。武王身穿衮服,缓缓跪下,告天祭祖。 作者有话要说:  ①宣父犹畏后生:《论语》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 想爬月榜,厚颜求一波评论,望看官老爷们慷慨留言ONL 第22章 “蜀国为什么要把九鼎偷偷带回来?他们不知道后果吗?”纪宝像个好奇宝宝,一脸兴奋的问,“那青铜神树的树冠呢?是不是被那个大将军拿走了? 我站起来笑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白小姐跟着站起来:“嗯,现在三点二十,我们还要回去拿行李。” 纪宝点点头,对橘慕古道:“橘先生,你慢慢玩,我们先走啦。” 橘慕古提议送我们,纪宝这个心大的一口答应。我和白小姐只能相视一眼,默默决定见机行事。 一路平安无事,到达橘子酒店门口。橘慕古下车送我们,还奉上一张名片。我双手接过,目送他离开。 “这名片有点意思。”我说着递给白小姐,“你看看。” 白小姐接过一看,说:“这不是名片,是名帖。” 纪宝探头一瞥,看着我笑道:“哦~有点意思。” 她笑得自带语气助词,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废话什么,赶紧去开车。”其实我里十分紧张,但万万不敢表露丝毫。 纪宝撇嘴道:“我想去一下厕所。” 我斜视她:“懒驴上磨...” “好了好了,不去行了吧。” 我们早上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退房将行李放进皮卡车里。现在直接开车前往双流飞机场就行。 纪宝开着车,突然说:“半烟儿,我突然想起来。那个丛帝鳖灵跟蜮虫有没有关系?蜮虫多像鳖啊。” 咫尺山海GL_32 我一乐,说道:“你这想象力,也就局限在毫米里面了。蜮虫还叫射工,那是不是跟后羿有关系?” 纪宝道:“这哪能一样。说不定就是那个鳖灵把杜宇关押起来,就我们去的那个地方。然后弄一群蜮虫看着他,防止他谋反。” 我乐意她胡扯,跟着瞎说道:“想象力真丰富。蜮虫这么厉害,鳖灵要是能控制它们,早一统天下,哪还有秦始皇什么事。” 我们一路天马行空的胡说,飞机场的航空楼已经近在眼前。 我看着它,突然对白小姐道:“把手机给我一下,我要查个资料。” 白小姐将手机递给我:“突然想到什么?” 我一边点开搜索引擎,一边说:“还多亏了纪宝,不是她说起蜮虫,我还真想不起来。” 纪宝笑道:“半烟,冲你这话,一会到飞机场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说话间,我们进了停车场。 因为金山村一趟,我们丢了不少东西。如今算是轻装简行,我拖着行李箱,纪宝背着登山包,三人往T2航空楼走去。T2航空楼是国内航空,旅客众多。 我看着人来人往,问纪宝:“你把车停这里,车怎么办?虽然是辆破皮卡,也不能不要吧。” 纪宝道:“别傻了,有人来拿。” 我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孤零零的皮卡:“飞机场的停车费不便宜,你让人家早点来。” 纪宝嘲笑道:“这会心疼钱啦,早干嘛呢。在山里的时候,你可是跟裸捐的土豪一样。” 我斜了她一眼,扬扬下巴:“往那边,国航窗口人好多,我们先坐坐吧。” 纪宝鄙夷道:“别转移话题...” 我连忙道:“纪宝,我有点渴。你去买点饮料,顺便买点吃的吧,我想吃肯德基,麦当劳也行。” 纪宝说:“我也想吃,你去买。” 白小姐看不下去:“我去买,你们在这里不要乱动,等我。” 我见她离开,环顾左右问:“厕所在哪?” 纪宝说:“你这眼神,在那边。我先去。” “你这什么毛病。”我嘲笑了她一句。纪宝抬腿就往厕所走,我连忙叫住她:“等等,你还带包和手机去厕所?随便刷个微博?补个妆?” 纪宝连忙把东西放在椅子上:“哎呀,我忘了。” 我按着手机的关机键,目送纪宝走近厕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我立即起身。背起背包,拖着行李箱,疾步走近电梯。 看着电梯面板上闪烁的号码,我心脏狂跳。 远远的看了一眼皮卡车,见周围无人。我立刻小跑过去,从纪宝包里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点火,挂挡,踩油门。 皮卡缓缓启动,我心里松了口气。驱车来到出口,看着栏杆慢慢抬起,我愈发兴奋。太顺利了,甚至因为不超过半小时,停车都没收费。 看着仪表台上的秒数跳动,我见时间差不多,打开纪宝的手机。过了两分钟左右,纪宝的手机铃声响起。 “They\'re calling out they\'re calling outname~~And I shall rise~~well rise~~ again and again~~” 是个陌生号码。 我划上接听键,电话接通,白小姐试探的轻唤:“半烟?” 我应了一声:“嗯。” 过了三四秒,白小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些许疲惫与无奈:“路上注意安全。” 我笑道:“好的。” 纪宝在一旁咆哮:“注意个鬼安全!这个混蛋!把电话给我!”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纪宝愤怒的骂道:“宋半烟,你个大混蛋!你个骗子!你在哪!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相信你这个王八蛋快把手机和身份证还有银行卡还给我!” 趁她换气,我说:“谁是骗子?嗯?” 纪宝咬牙切齿的说:“.....你厉害,我是服气了...你怎么发现的?” 我听见关车门的声音,立刻松开刹车,悠然的对纪宝说:“破绽太多。” “你!”纪宝气急,没有再说话。 我看着停车场的栏杆抬起,笑道:“别生气嘛,作为业余演员,你的演技已经够可以的。当然,比白小姐差多了。” 纪宝哼了一声。 “把手机给白小姐。”我说着,把车停在原来的位置上。用大拇指按住送话口,然后轻轻打开车门。 白小姐的声音传来:“你想说什么?” 听见她的声音,我安心许多。既然她们没有分开行动,那通关难度就小了很多。她们一定是见我消失,皮卡车又不在,知道我开车离开。 她们两人的手机和包都在我这里,身上应该只有白小姐昨天在武侯祠附近取款机里提的两千块钱。开车门的声音和纪宝突然的沉默,表明她们应该是打车,所以不方便说话。 我摸着方向盘,随便问了个问题:“你们哪来的手机?” 白小姐说:“向保洁阿姨买的。” 我一愣,不由笑道:“你真的很聪明。” 白小姐没说话,我小心的拉动拉链。我没包,白小姐的钱包又烧毁。而离开金山村之后,一路奔波也没时间去买,所以我们的证件都放在纪宝的挎包里。 看着三张身份证,我随口问道:“为什么要买手机?” 我将三张身份证放进口袋里,顺手拿了纪宝的钱包,然后下车。 咫尺山海GL_33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声音,我挑眉道:“你身上只有两千块钱,火锅店花了二百多,加上三星堆门票二百四。保洁阿姨的手机花了多少?一千?” 我说完按住送话口,将车门关上。一边往航空楼走,一边说:“为了确定我的安全?” 电话那边说:“是的。” 我见她一直不松口,心里有些着急,停下脚步说:“我很好奇,你们什么要这么做。” 我这句话,等于告诉她,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果然,白小姐轻叹一口气:“半烟,我们没有恶意。不过,你还是这么多疑。” 我眉梢一挑,笑道:“听起来,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打交道。” 白小姐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是的,很让我头疼呢。第一次给你找了位妈妈,你把她骗到洗手间逼供,掰断了三根手指。第二次给你找了位男朋友,你脱了上衣在窗口喊救命。第三次安排一位合租室友,没过二天你就离家出走。” 我一边看着电梯的数字上升,一边听着她无奈的抱怨。不知怎么的,心里忍不住发笑,笑完又觉得隐隐怪异。 此时,电梯门大开。 我心中一惊,连忙侧身贴在控制面板与右边的夹角处。等电梯里的人下去,我立刻按下关门键。 电话那边,白小姐的声音依旧徐徐传来:“这次你更厉害,直接卷款潜逃。我们现在想回上海都没办法。” 我一直按着送话口,生怕她听见丝毫声音。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们还在飞机场。甚至就在国航柜台或者安检通道附近。 我太大意了,既然已经交手几次,那白小姐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我回成都。她们现在没钱没手机没身份证,我要避开她们,坐飞机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我身上的钱有限,这张机票不能浪费。 就像我为了套话,透露自己没有恢复记忆一样。白小姐想稳住我,所以才不断抛出一个一个真真假假的线索。 电梯门打开,我穿过人群,环顾停车场,松开送话口说:“这怎么能叫卷款潜逃呢,得让纪宝告诉我银行卡密码才是。” 电话那头顿了顿,白小姐说:“纪宝她不想理你。” 我心里一惊,知道她们分头行动。纪宝到底是去蹲点我,还去找来拿车的人?我不由为自己刚刚的张狂得意而懊悔。 此刻一辆机场大巴驶来,下来许多乘客。我心中一动,瞄上一个背包的男生。单身,二十岁上下,衣着普通。 我对电话那头的白小姐说:“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 我说完立刻挂了电话,上前拦住那名男生,装作不好意思的说:“抱歉,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男生停下脚步,狐疑的打量我。 我大喜过望,对他说:“我不是骗子,就是我和我朋友约好在这里见面,但她一直没有来,我又不敢走。我没带手机,又记不得她的电话号码,都快急死了。” 我见他神情松动,指了指不远处的机场工作人员:“我真不是骗子,警察就在那边,我也不敢。车就在那边,你帮我把手机拿来,我给你五十块钱。” 我掏出车钥匙和五十块钱,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担心呢。就看同学你不像坏人,我才敢把钥匙给你。” 男生笑道:“现在这个社会,多个心眼应该的。你等等我,我一会就回来。”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深海蓝的皮卡,车牌是川A·VF819。”我见他走远,差不多看不见我。立刻从停车场另一边,向皮卡车方向跑过去。 我猫着腰,躲在一辆路虎旁边,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男生走近皮卡。他在皮卡前看看,按下解锁,车灯闪烁一下。 没有人上前阻拦,皮卡周围的车里也都没有有人。我当机立断,一个健步跑上前。男生一抬头,见我站在窗口,当即一愣。 我笑道:“同学太谢谢你。你前脚刚走,后脚我朋友就来了。” “...哦。”男生松开跨包,从车上下来。 我无心照顾他的情绪,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同学,谢谢你肯帮忙。” 男生突然昂头大声说:“我帮你不是为了钱,你这样就没意思。我至于为了五十块钱.....” 我都火烧眉毛了,哪有空听他高谈阔论,只能歉意的说:“我不是这样意思,不过同学,我真的赶时间。不好意思。” 说完我立刻越过他,坐上驾驶室。关车扭钥匙,点火挂挡加油门。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男生,他背着大包,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They\'re calling out they\'re calling outname~~And I shall rise~~well rise~~ ” 纪宝的手机响起,我看着亮起的屏幕,不由皱起眉头。想了想,伸手接起电话。 “我看见你了。” 白小姐的声音怡然从容,我巡视四周,冷静的说:“那你在哪?” 她必然是从我突然挂断电话,看出异常,推断我还在飞机场。但为什么不出现?诈我还是... 白小姐轻笑了一声:“半烟,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谈情说爱吗?”我笑道,“当然可以,你是我女朋友嘛。” 大概这句调戏的话刺到她了,迟疑2秒那边才又响起清润从容的声音:“这其中诸多误会,都是我情急莽撞造成。你警惕性太高,我迫于无奈用了非常手段,的确是我的过错。希望你看在我们这段时间相处...生死见真情,能容许我稍作解释。” 我笑道:“亲爱的,我们的关系就不要用外交辞令啦。你尽管讲,除非手机没电,我绝不挂机。” 截止目前为止,种种线索表明,她们没有政府背景。至少糊弄我这件事,绝对没有国家力量。甚至她们本身,人手、势力都极其有限。 我转动方向盘,审视着停车场来往的车辆和人群。留意每辆有人的车,和每个没带行李的人。 白小姐在电话那头说道:“你看见了,在山里,我没有动一件文物,更没有私藏。包括纪宝,她也就是新鲜而已。” 听白小姐表明态度,我笑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美人所求之大,我不敢想。” “宋半烟。” 她似乎有些不悦,我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白小姐有话请讲,不用见外。对了,我接个蓝牙,打电话影响开车。” 我看了一眼后视镜,白色标致车已经跟了我两个转弯口。我见前面空旷,猛然扳动方向盘。一个U型弯,皮开车掉头,接着右转,插入过道。 伸手接通蓝牙通话,我喂了一声。那边响起白小姐的声音:“半烟,你不必用攻心计。我现在是无计可施,只希望和你坦诚相待。” 咫尺山海GL_34 我见白色标致车没有追来,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行啊,你说。” 白小姐道:“我想找一样东西,需要你的帮助。” 我说:“我这个人一像乐于助人,你是知道的。何必用这种手段呢。” 白小姐说:“可能稍稍违背了你的原则,但有时候,人需要生存,不得已必须越过一些线。” 我忍不住笑道:“那穷人抢劫,鳏夫□□,都有理了?” 白小姐无奈道:“半烟,我没有伤害谁,更不会损害谁的利益。” “我胳膊这会还疼呢。”我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一辆中巴旁边,“掘墓挖坟,你不损害别人利益?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呗。” 我踩下刹车,伸手拿过纪宝的钱包,拉开拉链,打开车窗,数了10秒之后,又关上车窗。 “我们的关系,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糟糕。”白小姐试探的问,“能见面谈吗?我们两个人。” 现在是五点四十。离开飞机场往市区,差不多现在下高速。 我轻敲方向盘,斟酌片刻:“不是不可以,你保持通话,听我联系。”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请留言,勿剧透,么么哒~~ 第23章 挂了电话,我立刻关机。 白小姐和纪宝想要什么?为什么我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以至于她们要三番五次,费尽心力的来骗取的我信任。 我不认为是我在历史方面的相关知识。中国地大物博,人才辈出。找个学历史的还不容易吗。给点钱,或者以白小姐的相貌气质,倒贴钱都大有人在。就是纪宝,耍个美人计,那也妥妥没问题。 “我们的关系,没有你认为的那么糟糕。” 我们的关系? 我看看反光镜里的自己,心底疑惑丛丛。 我是谁? 情况扑朔迷离,我又想不起从前的经历,以至于连报警都不敢。 纪宝的包里,并没有翻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将二千五百块现金塞进口袋,等快递小哥一来,寄走行李,我立即拿着手机离开。 T1航空楼是国际航班,多了不少外国人。当然,这里也有国行柜台,和自助值机。我把身份证放上去,安指示流程点了几下,又退了出来。 白小姐和纪宝的飞机票,即使加上20%退票税,也还有一千六。对于我来说,这笔钱可不少。但我不知道国际航空值机柜台,能不能办理国内机票的退票服务。 我溜达了一圈,在个偏僻的角落找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机场保安。我请他帮忙退票,并承诺给他二百块钱。他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看监控摄像头。没有废话,他拿着三张身份证就离开了。 我站在电梯侧边的角落里。见他回来,上前叫住他。保安大哥扭头见是我,把钱递过来。我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 他立刻走开。 六十几块钱零钱,我怎么会计较呢。 将钱放回口袋,我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喂,亲爱的。” “半烟,我们在哪里见面?” 我一边走一边说:“明天吧,明天中午武侯祠那家火锅店。” 白小姐说:“今天不方便?” 我笑道:“嗯,今天有点事。” 我约在明天中午,而飞机票是今天晚上八点半,那就不是调虎离山计。她们大可在检票口等到八点半。这可是国航今天最后一班飞机,我想改签也没办法。 而我必须尽早回上海。 我斯里慢条的说:“对了,银/行/卡我放在之前的椅子下面,身份证在服务台。你们可千万别露宿街头。” “好的,我知道了。” 我笑道:“那好,拜拜。” 不想也知道,白小姐肯定已经打电话给银行,把银/行/卡挂失冻结了。我哼着小曲,走出T1航空楼的大门。 上了一辆出租车,我递过去五十块钱:“师傅,麻烦到T2航空楼门口,我等人。” 司机师傅爽快答应:“好嘛,等男朋友?” 我笑了笑没说话。如果白小姐登陆了购票软件,此刻她肯定已经收到退票通知。 不出三分钟,我看见白小姐走出航空楼大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蓝T恤的青年。两人环顾四周,说了几句话。白小姐向T1航空楼走去,蓝T恤青年则站在门口。 我缩在座位上,指着蓝T恤青年说:“师傅...那是我男朋友。” 司机师傅显然看见刚才一幕,安慰我道:“妹儿唉,这瓜批一看就是个烂眼儿。靠实的好小子多的是来。” “师傅,我...我不想看见他。” 成都人民一贯热心,加在那五十块钱。司机师傅爽快的同意,他将车开到蓝T恤前一点,伸手招呼。我乘着蓝T恤走向司机师傅的时候,从另一边下车,猫着腰绕到他身后,疾步离开。 有时候必须冒险,比如现在。 咫尺山海GL_35 我顾不得其他,冲到东航柜台前。还有半个小时不到,东航有一架飞机开往上海。按照航空规定,现在已经停止值机。但通常,不会这么严格。 我气喘吁吁的冲到柜台前:“美女你好,我妈在上海出了车祸,我想买一张七点三十五的飞机票。我没有行李要托运!” 地勤看了我一眼:“请稍等,我请示一下主管。” 三分钟后,我拿着一张盖着“优先安检”红戳的经济舱机票,疾步跑向头等舱安检通道。 五分钟之后,飞机舱门关上。 短暂的滑行之后,飞机进入跑道,等待起飞。地面滑跑,开始加速,离地,加速爬升。穿过对流层,到达平流层。 轰隆隆的起飞声渐渐变弱,我长舒一口气。 晚上10:45,我从浦东机场T2楼走出,坐上出租车。半个小时之后到达小区,下车在门口买了两包烟。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找到物业。值班室有两个人穿制服的保安,我把电梯卡递过去:“你好,我是58栋1305的住户。我,我怀疑我家...有其他人。” 他们面面相俱,我将两包烟放在桌上。一个小伙唰站起来,正气凛然道:“我陪你走一趟。” “谢谢,谢谢。”我对另一个人说,“警察同志,能不能帮我查一下监控。我知道你们有规章制度,请你通融通融,我就只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到过我家。” 那人道:“监控室不是我负责...” 我掏出一百块钱:“原来监控室还有人值班啊,你们太辛苦了。麻烦你点些外卖,我一会给你们带点喝的。” 红色的毛爷爷,人见人爱。 陪我上楼的保安姓苟,小苟是个直肠子。一会功夫把自己身家交代清楚,还一个劲让我去他老家玩。 “好啊,听说那边风景特别好。” 小苟摸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他见我摆弄手机,连忙道:“赢小姐,电梯里没信号。” “哦,我就看看时间。”我按下静音,把手机塞进口袋。看着电梯快到17楼,我小声央求道,“小苟,能不能...帮我敲一下门?我有点怕。” 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小苟却很是受用。电梯门一大口,他立刻阔步走出去。 我按着电梯按钮,看着那扇门。小苟按了门铃,又敲又骗:“你好,我是物业的小苟。刚刚有人举报你们从楼上扔垃圾。” 足足三分钟,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略微安心,对小苟道:“小苟,麻烦你进来按着电梯,我进去拿点东西。” 小苟想也没想,立刻答应。 我伸手按着指纹锁上,“滴”指纹锁叫了一声。锁簧转动,我小心拉开门。 我猜屋里有监控,不敢耽误,立刻进屋。到书房拿了笔记本,又卷了各种东西。路过卫生间的时候,我扫了一眼。 透明的自来水,从银色水龙头里流淌而出。木质的洗手池里盛满水,还飘着一条毛巾。 那条毛巾,本该一半挂在洗手台外面。 它将洗手池里的水吸出,滴落在地上,积少成多渗入地点,从楼下人家的天花板滴落。16楼的主户敲门无果,就会联系物业,物业当然就会立刻打电话给白小姐。 可外出八天,白小姐的手机里,没有一条物业的电话。 毛巾是谁放进去的? 谁来过58栋1305? 我站在客厅里,环顾四周。也许此刻,正有人通过显示器屏幕,看着我。 我走到茶几前,打开抽屉摸出一支笔。又走到电视机边,一边假意翻东西,一边把通话中的手机插电源上,小心藏好。 撕了一张纸,我刷刷几笔。将便笺条留在茶几上,离开关门走人。 小苟见我出来,脸上骤然惊喜,露出八颗大门牙:“赢小姐,你可出来了,我还以为...” 我走进电梯:“小苟你太见外啦,叫我小赢就行。真不好意思啊,麻烦你陪我走这趟。唉,都怪我爸,这么大年纪的人...” 小苟一脸“我懂,我都懂”。又开导又安慰,倒是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怜我爸。 到了监控室,两个保安正在快进查监控录像。见我进来,立刻满脸堆笑:“正在看,已经看到6号下午。不过,还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人。” “哦。”我面露失望之色。 保安连忙道:“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有情况我们一定能查到。” 我点点头,转头说:“小苟,你能留个电话给我吗?” 小苟一愣,惊喜过望的说:“能能能,我的电话是...” “你写下来吧,我手机没电了。”我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三张搁在桌上,“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们三位,这钱就算今天的夜宵费。我明天要赶飞机去法国,就先回去了。到那边之后,我会联系小苟。” 三个保安一直把我送上出租车,我朝他们挥挥手 。 司机师傅问我:“去哪?” “火车站。” 我兜里只剩下二千,可不敢住魔都的宾馆。何况只要白小姐她们在上海有一点人脉,找人查一下开房记录,简直轻而易举。虽然在成都机场,我就直接把行李寄到火车站的快递点,方便离开。 我一只耳朵里塞着耳机,一直悄静无声。放在58栋1305的那只手机,没有传来丝毫动静,这种空寂更让我心忧。 如果房中有监控,那监控那头的人必然已经看见我。就算他赶过来抓不到我,难道他不好奇便笺条上的内容? 上海站永远灯火通明,人流穿梭。五湖四海的人汇聚于此,又从此去往天南海北。画眉和麻雀一样疲惫,离群的羊与捕猎的狼一样脚步匆忙。 明明不一样的人群,在这里似乎都变得差不多。 大抵,人生如逆旅,处处是他乡。 咫尺山海GL_36 而在他乡,你我都一样。 我站在自动售票机前,看着一个个城地名,不知如何选择。迟疑了许久,我戳了一下“泰州”。 但愿能——否极泰来。 《咫尺山海》 序章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微博推广,还有转发、留言的小姬佬们,我都拿小本子记下来了~~ 一人五分,拿好。。 第24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炸了,,放个群号523361819,欢迎大家来讨论、围观。 入群验证,任意角色名。 《咫尺山海·第一卷 》 9月14号上午10点30,泰州。 这是一个安逸的城市,火车站这种地方都透着悠闲。宋半烟跟着人流漫步出站,花2块钱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驶向市区。 泰州,在夏商时期滨海临江。西周称海阳,西汉建海陵县,南唐设泰州,取国泰民安之意。 宋半烟临窗而坐,阳光透过玻璃,抚摸她疲惫的面庞。她偏头看向窗外,眼中渐渐升起光彩。 一面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面是小巷绿萝的青砖灰瓦。大约因是上班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多。人行道上零星的站着几个人,见跳了绿灯,便悠闲的迈开腿。倒真是应了马可波罗那句话——这城不很大,但各种尘世的幸福极多。 宋半烟在一处旧小区下车,走进一间小中介。打听一下房价,她略松了口气,说道:“我是来散心的,只打算住一个月,麻烦帮我问问。” 中介大叔拿起大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恩们这里,中介费呢,思布个月房租。” 大叔的方言听得宋半烟一愣,竟然觉得耳熟。看来要查查泰州方言属于哪个语系。不过半个月房租对宋半烟来说,还真是一大笔负担。磨了半个小时,大叔终于同意只收一百手续费。 宋半烟没地方去,就在中介蹭空调,兼给手机充电。一路跟人蹭充电宝,手机现在已经烫的像火炉。她既怕白薰华用手机定位追过来,又不想错过这个获取情报的好机会。 手机里一直没有动静,宋半烟百无聊赖。她递给大叔一片口香糖,正想套套近乎,耳机里突然传来开门声。宋半烟大喜过望,唰一下站起来,把大叔吓了一大跳。 说话声在门外,隐隐约约得听不清楚。随着时间推移,纪宝清亮的声音在宋半烟耳边响起。 “宋半烟这个混蛋,什么意思,啊!画个笑脸嘲笑我们?” 唉,纪宝的嗓子都哑了,不知一路骂了她多少遍。 “熏华,现在这么办?” “先这样吧,你好好休息...” “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四次都没通关太憋屈了!这次咱们又没装跟踪器又没找人盯梢,想抓住宋半烟那条泥鳅简直大海捞针。我去找警长查一查购票开房记录,除非她靠11路睡大马路吧。对了,让人查一下监控。等周姨把我手机送来...说到手机,我就来气,宋半烟那混蛋的也太狠了。还好我在停车场守到猫娃子,要不我们只能睡桥洞。你说她是不是曹操转世?这次鞋底也磨了、四季衣服有新有旧、水垢积灰、电表水表、冰箱里的积冰,油烟机里的油...该注意的都注意到了。到底哪出了问题?” “假的就是假的,总有漏洞。纪宝,我想了一下。这趟太凶险,要是出了事,反而得不偿失。不如...” “白薰华!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消极,现在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不是退堂鼓,是止损。” “行了行了,丘布那边我已经让猫娃子去处理。你就不要担心了,该给的赔偿都会到位,人我也会查。这次完全是意外,我们当初只是想找个地方让宋半烟过渡一下。谁知道会这样,不过你不觉得是老天爷指引我们吗?这一般探险,怎么可能正好遇到遗址?还遇到那些奇奇怪怪神神道道的虫子?” “纪宝,我不觉得我们能继续这么幸运。这次可出人命,很容易引起关注。还有第二次的时候,要不是在警长辖区...” “谁能想到宋半烟醒过来,就一声不吭跑到窗口喊救命,还把衣服脱了!幸亏我及时找人删帖,要不网上肯定炸了。”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而且我感觉,孔刅逸...” 孔刅逸? 宋半烟突然心头一跳,耳朵都竖起来了。可就这时,好像有谁来了,白薰华不再说话。 纪宝去开门,来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宋半烟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那个抱泰迪的邻居大妈。 宋半烟心道:好家伙,又是女朋友又是托,倒是舍得为我下本钱。 中介大叔也是闲,见宋半烟笑的诡异,便开始跟她闲话家常。宋半烟只能一面应付他,一面凝神监听1305的动静。 周姨显然和纪宝更熟悉,一进门就开始嘘寒问暖。连纪宝吃牛油火锅长了痘痘,都要关心紧张半天。纪宝她们赶回来,也是因为周姨今天早上起床,在监控里看见茶几上的便笺条。不过周姨似乎不知道她们的计划。 “宝呀,侬那个旁友呢?脑袋好了伐?依额毛病哪能了?” 左耳也是方言,右耳也是方言,听得宋半烟头晕目眩,几欲抓狂。 半蒙半猜听懂,是周姨从监控看见洗手间溢水。赶过来把毛巾扔进洗手池里,还把地上水擦干。她很是自豪,做的不露痕迹,气的纪宝直跳脚。 “说了多少次,不要偷看我的监控,不要动这边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听啊!” “好了,纪宝,这只是她的测试,结局不会改变她的怀疑....” 宋半烟正听白薰华说话,中介大叔突然站起来。门外进来一人,大叔介绍说是新房东。出乎意料,房东极为年轻。 反正按了录音键,宋半烟就把手机放进口袋。 中介大叔招呼道:“小刘啊,这个似小宋。她到额来泰州来玩。” 小刘房东很客气,立刻领宋半烟去看房。并且十分诚恳和详细的介绍各方面情况,包括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几点出摊。 小刘房东指着路边一处说:“我们小区只有几栋房子,当初是员工住宅加拆迁安置。小区没名字,你要是打的,就说到笔颖楼。下午这边就有油饼和炸串卖。” 宋半烟路过破败的旧建筑,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市级保护单位。木门锁着,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住人。一边是水果摊,老板百无聊赖的扇着蒲扇。一边放着卖保健品的摊位,两个白大褂在给老人们做检查。 咫尺山海GL_37 从这里左转,十几步就到了。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车库改装。因为是老小区,车库在一楼,采光还可以。能睡觉能洗澡能烧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宋半烟很满意,小刘房东也很爽快,只收了房租连押金都没要。 送走房东,宋半烟把包扔在椅子上,戴上耳机。等了许久,手机那头也没传来声音。宋半烟估计她们已经离开。想了想,挂断电话,关机。 洗澡,睡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半。 宋半烟拿着钥匙和钱,出门转了一圈。去超市买了十斤米,两斤鸡蛋,一个大白菜,一袋盐。想了想,又买了五袋方便面。 嚼了一袋方便面,宋半烟把背包里的东西收拾出来。从1305带出来的日用品省了不少钱,还有几套衣服,足够穿了。 收拾完,宋半烟脱鞋躺在床上,开始查看那个笔记本。宋半烟笃定,这一定是秘密所在,也是白薰华她们费尽周章折腾自己的原因。 翻开牛皮封面,露出里面那本破旧的线装旧书。宋半烟摸索着封面,暗暗思索——记忆或许会被抹去,但习惯很难改变。而人的思维方式,往往更是一成不变。 从前的宋半烟,会不会在这里留下秘密? 如果是现在的宋半烟,会如何给自己留下线索? 这本风水归藏的奥秘,又在哪里?为什么要假托宋应星之名? 宋应星...难道跟宋半烟有什么关系? 阴阳之气,上聚为风,下聚为水。上有归风之郛,下有归水之墟。风在上有焚轮,水在下有漩穴...... 宋半烟翻了翻,又将书合上。看纸张墨迹,这本书至少有几十年历史。上面又没有笔迹涂改,就算能发现什么,也必然不是自己近期留下的。 宋半烟又去看书外的牛皮封面。 棕色植鞣皮,比书长宽多1厘米。这样可以更好的起到保护作用,但似乎太大了一些。这会不会是个万用的壳的边角和挖槽都透着手工的痕迹,封面和底页都没有任何印记。 只有封面的反面,用笔写着:博南之。 博南之是谁? 原书的主人,还是自己原来的名字? 宋半烟将书壳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里里外外,连牛皮上的毛孔都没放过。最后只得放弃,转头继续读书。 这本书内容絮杂,晦涩深奥。包含风水堪舆又兼卜卦之术,还有些不知所云的句子。读起来容易,要领会深究就难了。宋半烟怕其中藏有秘密,看得更是仔细。 “咚咚咚。” 宋半烟一惊,寒毛炸立。转念一想,反正无路可退。打开门,原来是新任房东小刘。 小刘拎着两个大塑料袋,笑容可掬的说:“你不是说准备买个锅吗?我家有个旧电饭煲,还有汤锅。都是家里自己用的,你不嫌弃就拿着用,省得花钱。” 宋半烟展颜笑道:“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兼顾外貌和心灵美。” 小刘房东打扮入时,没想到挺腼腆。听宋半烟一夸,居然红了脸。她将两个大塑料袋递给宋半烟,说:“你要是想看风景,出了小区,向右沿着马路走几分钟,就是迎春桥。桥上可以看见望海楼、桃园、梅园。” “好的。” 第25章 九月的夜晚,登桥赏景,临风纳凉,真是惬意事。 迎春桥是一座崭新的大桥。平整的柏油大道,复古的白石栏杆。桥上车水马龙,桥下东城河静静的流淌。东岸的孔尚任提笔写下桃花扇,西岸的储柴墟登楼望母,身后梅园中传来一声悠扬唱腔。 高耸的路灯,降下橘黄的柔光,笼罩着它的眷民。老老小小,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老爷子摇着蒲扇,拉着小孙子,非要讲一段老故事。 宋半烟和小刘房东一人一根冰棍,在旁边竖耳偷听。 话说明朝年间,泰州有个神童叫储巏。院试第一,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殿试为二甲第一,即为传胪。 他父亲是个估客,估客就是在海上做生意的商人。有一天狂风骤起,巨浪滔天。商船虽大,在海上不过沧海一粟。船破人亡,只有储父一个人侥幸飘到荒岛上,被岛上的母猿所救。 天长地久,渐渐生情。储父和母猿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就是储巏。储巏聪明好学,储父经常教他认字背诗。储巏长到五六岁,父子两人在海边捕鱼。远处飘来一个黑点,渐渐靠近,竟然是一艘大船。 大船因为飓风偏离航道,才飘到这个小岛。储父大声呼喊,船家就派小船靠近。问明情况,就让他们上船。储父让他等等,回去将之前收集的珍珠海宝取来。刚回到小船,母猿抱着女儿追来。母猿狂怒高吼,水手吓得拼命划船。 储巏见母亲,就要往水里跳。储父一把抱住他,无奈对着母猿摆摆手,让她回去。因为女儿长得像母猿,全身披毛,无法带她回去。母猿见他去意已决,将女儿高举于头,哀嚎着扑进海里。 储巏父子回到故乡泰州,靠着带回的珍珠海宝,衣食无忧。后来储罐连中三元,就在泰州东南角建了一座高楼。想念母亲的时候,就登高远眺大海。 “这个故事我听过。”小刘房东悠悠的说,“我小时候,我妈讲过。不过她故事里不是母猿,是夜叉。” 小孙子不耐烦的挣开,老爷子踽踽追上去。宋半烟目送祖孙两人远去,扭头对小刘房东说道:“我觉得阿姨说的对。唐《通典》上曾经说,有一年有个叫流鬼国遣使来朝,说北边有个夜叉国。差不多位于东西伯利亚的楚科奇半岛。倒是很符合这个故事。” 小刘房东诧异道:“难道是真的?我一直就是个故事呢。” 宋半烟心道我哪知真假,可不敢造谣污蔑古人,连忙说:“应该不是真的,可能是他的政敌造谣。储巏死后奉旨归葬家乡,他家是泰州唯一的家族墓葬群。储巏父母、夫妻、弟弟弟妹都葬在那里。” 小刘房东惊讶的说:“九龙桥那里还有古墓?天啦,我这个老泰州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墓里有没有宝贝,储巏也算是大官了吧。” 宋半烟笑道:“储巏死于任上,户部左侍郎官居三品。他为官极为清廉敬职,死前口不能言,笔书‘国恩未报,亲养未终’。死后朝廷追赠礼部尚书,赐祭葬。规格还是很高的,但有没有宝贝,这我就不知道呢。毕竟,墓已经盗毁。” “啊,太可恶了!” 旁边有个大叔,一直好奇的张望我们,此刻开口问道:“小姑娘,你怎么知道?” 宋半烟说:“我下午路过泰山公园,看见公园里有石虎、石羊、石马、石翁仲。雕刻造型写实,手法简洁,都是明朝中期的风格,想一想也就只有储巏。石羊破碎严重,后半边身体用水泥补了一块。石像生尚且如此,何况棺材里的宝贝。” 大叔气愤道:“政府都是些吃闲饭的!为什么不好好保护!挖坟掘墓的倒头鬼,缺这点死人钱!丢人现眼的活宝!” 他眉头紧蹙,油腻的褶皱间盛满怒气。衬着那张世俗的脸,竟有些可爱。或许他明天就会忘记,仍是那种困在家庭事业里混日子的中年男人。可这一刻的义愤填胸,总是真真切切的。人类就因为这点同理心,才不至于迷失在自私冷漠的本性中。 大叔似乎勾起兴趣,便和宋半烟扯起来。讲了许多泰州的传说,飞来钟、水母娘娘、凤凰墩...又向宋半烟,问了许多历史方面的问题。 咫尺山海GL_38 宋半烟陪他聊了一会,见小刘房东不太喜欢这个邋遢的大叔。就说时间不早,礼貌的应付几句,招呼小刘房东回去。 他们所在的城东小区,离迎春桥很近,不过三五分钟就走到。小刘房东挥挥手,上楼去。宋半烟站在车库前,看着房门。迟疑了一会,掏出钥匙打开门。 站在门边,伸手打开灯。 宋半烟仔细巡视一圈,见屋里一如离开之前。这才快步走进去,关上门。 她从水池底下,将风水归藏拿出来,压着枕头底下。又去拿笔记本电脑,瞥见手机,琢磨着想给小苟发条消息。可又担心开机之后,被白薰华查到定位。 犹豫一瞬,打开手机,连续两条短信竟然都没发出去。她仔细一看才知道,欠费了。 肯定是因为监听时间太长,花费都扣光了。她刚想关机,想起后来还有一段监听没听,赶紧把录音记录调出来。 “好了,纪宝,这只是她的测试,结局不会改变她的怀疑。” “孔刅逸这次可是信誓旦旦。钱,我一分没少他的...” “宝啊,侬覅大手大脚。那呀老头子那个老克勒小气刮皮的,把侬的钞票...”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走。” 纪宝把周姨打发走,刚要和白薰华说孔刅逸的事情。周姨在房里一声惊呼,她们离开客厅,说话声就听不清楚。过了片刻,她们离开的时候,就听纪宝一路吐槽——“宋半烟连洗发水都拿,真是周扒皮转世,刮地三尺!” 宋半烟无奈的勾勾嘴角,将手机关掉。 从1305顺出来的笔记本电脑,以白薰华的谨慎,肯定不会存储有用的资料。但宋半烟仍然不死心,仔细翻了一遍,蛛丝马迹都没有,倒是找到一份白薰华的日记。 应该是防止宋半烟翻电脑,故意写给她看的。大抵是一个因缘际会的爱情故事。 白薰华接待投资商,陪同游览当地名胜,邂逅金玉良缘。当然,日记写的十分含蓄。要不是切合实际情况,宋半烟还真看不出来。 看着日记里的自己,风致和雅,温文谦逊。宋半烟差点以为写得是班昭谢道韫之辈。 日记寥寥几笔,皆是托意深远。也不知道是白薰华自己写的,还是找人捉刀。宋半烟看得兴趣盎然,倒忘了正经事。 第二天睡醒,按着小刘房东的指点。宋半烟出小区往南,找到一家早餐店。泰州早茶名不昭显,却是妙不可言。 点一碟烫干丝,一碗鱼汤饺面。她坐在当地人中间,有种入乡随俗的仪式感。上班上学的,吃完匆匆离开。不赶时间的,吃口干丝,喝口杂茶,家事国事天下事皆在口舌之间。 吃完早茶,路过小卖部,宋半烟给小苟打了个电话。她看过物业的值班表,小苟昨天是长夜班。他今天早上七点半下班,现在应该在睡觉。打过去,果然无人接听。 挂了电话,回到住处。将欠费手机链接笔记本,她用软件发一条网络短信:我在法国乡下考察,信号不好,如果有情况直接发我邮箱。 发完短信赶紧将手机关掉。编这种low故事骗人,她本心不太愿意。但想着五六百块信息费已经花了,不问问情况实在太浪费。 合上电脑,就开始研读风水归藏。等肚子咕咕叫,已经下午一点二十。淘米烧饭,掰了五六片大白菜,洗干净撕碎扔进电饭煲一起煮。饭煮好,撒盐拌均,打了三个鸡蛋在上面。闷七八分,鸡蛋就熟了。 宋半烟吃了一碗菜饭、两个鸡蛋。碗扔在水槽里,准备继续看书。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宋半烟先是一惊,转念一想:青天白日,老小区又热闹,还能把我绑架的不成? 打开门,虚惊一场。只是居委会大妈,做外来人口登记。 “你好,我只是来旅游的,不在这里常住。” “你要住一个月,就不是普通游客,这叫短住。你把这个表格填一下,不要为难我们工作。” 宋半烟怕她是假冒的,正盘算着怎么试探。恰巧小刘房东陪奶奶下楼,见她们两人便上前打招呼。 “是赵主任啊,我们居委会数你最敬业!” “没有没有,刘奶奶精神越来越好啦。这次夕阳红旅游团你怎么没报名呢?” “不行,腿不行啦。小杨小王她们才五十几,走路飞飞的,我跟不上。” 宋半烟见这情景,知道假不了。就从赵主任手里接过登记表,半真半假的填完。赵主任拿着登记表,刚要离开,抬头喊道:“尤司令,出来散步啊。” 宋半烟闻声扭头看去,见一个老爷子,穿着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拿着拐杖,脚步稳健的走来。 尤司令? 难不成是位老革命?宋半烟正暗暗嘀咕,就听刘奶奶冷哼一声,扭头往楼上走,小刘房东连忙上前搀扶。 她也弄不清这些老邻居间的仇怨,就打算回房关门。尤司令却抬起拐杖,指着她:“你等等。” 宋半烟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他。尤司令七十开外,白发鸡皮,沟壑纵横。看面相,甚是不好相与。 平日里,说看谁谁谁的面相,就知道如何如何。这里的看“面相”,看的是相貌、气质、谈吐举止。从这几点看人,那是经验主义。通常年纪大的看人很准,那是因为见多识广,所以才能见微知著。 而传统意义上的看面相,就含有玄学意味。宋半烟最近一直看风水归藏,里面稍稍涉及观相之术。观相包括面相、斑痣、四肢、身形等等身体个个部位。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五官。 何为五官? 耳是采听官,眉是保寿官,眼是监察官,鼻是审辨官,嘴是采纳官。 宋半烟见尤司令——眉毛横杂竖逆,杀性重。眼下泪堂深,妻贵。口鼻耳她不会看,但他鼻子尖削,廓骨突出,嘴纹斜外。跟慈眉善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老头子绝不是好相与的。 ======================================== 作者有话: 下章开始入v 码字不易,我写三千字要四个小时,也就一毛钱。要是觉得写得还行,请支持正版。要是觉得写得不好,但请别看盗版。 百合文圈,需要写手和读者我们一起努力。 第26章 咫尺山海GL_39 赵主任嘴里叫着尤司令, 实则是揶揄。此刻见他气势汹汹朝宋半烟走来, 也是纳闷:“尤老, 今天怎么有空出门呐?这小姑娘是来我们泰州旅游的, 租得老刘家的房子。” 尤司令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赵主任甚是尴尬,不由升起一肚子火, 对宋半烟说:“行了,小宋你进去吧。”说完转身就走。 宋半烟如蒙大赦, 立刻闪身进屋, 伸手拉门却没关上——一根拐杖卡在门中间。她看了看那拐杖, 打开门问:“您有什么事情?” 尤司令看着我:“你出来。” 口气生冷倨傲,好像他真是司令, 宋半烟则是他手下小兵。宋半烟想了想, 从门里出来。 尤司令:“跟我走。” 宋半烟不由暗笑,心想这老爷子真会摆谱。但又不免好奇,便跟上去。 好在也没走多远, 就在楼左右的过道间。因为这几栋楼在小区最前面,过道里也没人。尤司令将拐杖举到她面前:“你看看。” 宋半烟眉眼不动, 问道:“您这是?” 尤司令冷声说:“我听说你会看古董, 我这拐杖传了好几代, 你给我看看值多少钱。” 宋半烟闻言暗暗失笑,这哪传出去的消息? “您误会了,我是学历史的,不是学古玩鉴定的。” 她解释完,尤司令依旧固执的举着拐杖。 宋半烟只好接过来, 在手上颠了颠。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连木结都没有漏过。 她指着杖头说:“我不懂古玩鉴赏,只能给您说说这拐杖。您这拐杖头上是一只鸟,这叫鸠杖。《汉书》里面说鸠者是不噎之鸟,欲老人不噎。不噎就是说呼吸通畅,愿老人家健康长寿。” 宋半烟说着,将拐杖递还回去,又道:“这鸠杖用的黄杨木,木头不算名贵,但包浆玉润沉静。鸟眼镶嵌,纹理纤细,雕工形声兼备。铭文‘盛德’,这两个字应该是取‘盛德在木’之意。口彩极好。” 尤司令听完,一双鹰眼盯着她。审视片刻,冷冷的说:“五百块钱,我把它卖给你。” 宋半烟微微一笑:“我现在还用不着它。” 尤司令没说话,看了她一眼,踱步离开。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宋半烟就过上深入简出的日子。闭眼睡觉,睁眼看书。饿了白菜饭加鸡蛋,渴了凉白开加糖。 一晃眼,三天过去。周日人多,车库前有人打羽毛球,吵吵嚷嚷的。宋半烟想起一件事情,合上书打开电脑。 小苟的邮件混在一堆广告之间。 宋半烟点开:小赢你好,你走了第二天,经理打电话给我们组长。组长训我们,他们就说了,还把监控清了。你走了第二天,有人去了1305。我看了其他监控,照片发给你了。注意安全。小苟。 宋半烟看了两遍,才理清楚小苟的意思,将鼠标往下拉。第一张图是白薰华、纪宝、周姨在一辆吉普车旁边。监控拍摄角度很好,可以清晰的看清三人。 第二张图,是吉普车正面。第三张,是吉普车尾。车型、车牌看得一清二楚。 第四张图很奇怪,是吉普车离开之后,空旷的地下车库。宋半烟以为小苟截错图,刚准备往下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图上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一辆黑轿车旁边突然冒出一颗人头。 这张图的时间,和上一章吉普车离开,不过差了三秒钟。她心知古怪,赶紧往下看。一个古怪的男人,站在地下停车场里,望着吉普车离开的方向。 宋半烟瞬间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得还要复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迷雾一层一层。 后面3张图,都是关于这个奇怪的男人。他反侦察能力极强,带着帽子口罩,开一辆半旧不新的桑塔拉。别说不清相貌,只怕连车牌都查不到什么。 宋半烟皱眉盯着电脑屏幕,突然有人敲门。小刘房东在外问:“在吗?” 合上电脑打开门,就见小刘房东手里拿着一个食品盒。宋半烟笑道:“金气秋分,桂子飘香远。我有口福。” 小刘房东将食品盒递给我:“嗯,过几天秋分,家里包了点汤圆,你尝尝。” “找个心灵手巧的房东,真是运气好。”宋半烟接过食品盒,又问道,“那个尤司令怪怪的,你认识吗?” 小刘房东脸色徒然一冷,跟着她进屋,不屑道:“你别理他,他一直这样。” 宋半烟说:“他不知道哪里听说我会看古董,让我给他看拐杖。” “拐杖?”小刘房东脸上突变,愤愤道,“他那根拐杖是我家的,他倒好意思!” 宋半烟一听有故事,便好奇的打听起来。 原来小刘房东的爷爷才是老革.命,打仗受伤就留在了泰州,后来做了武装部部长。苏北人民行政公署专员知道他有腿上,特意送了一根手杖。刘爷爷十分宝贵它,也不介意自己瘸腿的事情,时刻带在身边,人称金拐刘。① 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整个社会都疯了。他们诬陷刘爷爷是革/命叛徒,贪生怕死才留在泰州不肯上前线,等解放就偷取革命果实。刘爷爷行伍出身,性子暴躁,哪里受得了这种的污蔑。在一次□□□□上,拉着两个红/卫/兵,一起跳进东城河。 尤司令就是当年泰州几个造/反派司令之一。因为当时年纪较小,老丈人在文/革中自杀,后又被平、反...诸多原因,他并没有被追究。而他手里的黄杨拐杖,就是当年刘爷爷那根拐杖。 宋半烟听完小刘房东讲的往事,暗觉蹊跷,知道这事还有后续。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尤司令敲响她的房门。 这次他态度明显客气许多,说有事请教。宋半烟揣上《风水归藏》,跟着他出门,兜兜转转来到东城河边。 河边凉亭里坐着一位枯瘦的老人,频频东张西望。见他们连忙站起来,使劲招招手。 尤司令指着宋半烟:“老汪,这是小宋。” 老汪道:“这么年轻?” 尤司令没好气的说:“年轻咋啦,我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哼!” 老汪狐疑嘀咕:“还是个女娃...” “别废话,把东西拿出来。” 宋半烟只当没听见,暗想:莫不是两老头子藏了古董,想让我鉴定?我虽知道一些理论,那也不过纸上谈兵。 老汪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本旧书。宋半烟见是一本书,倒是安心不少。 “两位老人家。”宋半烟笑道,“你们这是?” 尤司令拄着拐杖,仰着下巴道:“小宋啊,我这朋友老汪,家里有几本古书。我们也看不懂,你帮着瞧瞧写的什么。” 宋半烟说:“我本事有限,只怕看不出什么东西?要是古籍的话,可以找找市博物馆。” 咫尺山海GL_40 老汪急道:“他们顶多就给五百,还有个破证书。” 尤司令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我说:“小宋啊,你随便看看就行。” 宋半烟又客气两句,拿起书,小心的翻开。这一翻,忍不住心底大呼怪哉。脸上不露,对两人道:“这是前清端重亲王博洛的传记稿本。爱新觉罗·博洛是□□哈赤的孙子,死后因依附多尔衮等罪,追削王爵,降为贝勒。” 老汪惊喜道:“小宋啊,你厉害嘛!看一眼就知道啦?” 宋半烟翻了翻,尽是博洛丰功伟绩。屠大同、屠汾州、屠江阴、屠常熟、屠嘉兴、屠金华...粗粗一翻,惊寒透骨。 老汪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巴望着她能报出个天价。连尤司令见她一脸深沉,心也不由提起来。 宋半烟看着满纸“民不顺,屠之”,只觉悲痛莫名。待看到“八十一日,破江阴,尽歼”,霎时眼眶一热,连忙合上书放在石桌上。 宋半烟定了定声,说道:“通常来说1911年前的叫做古籍,1949年前叫旧书。这算是古籍,有珍贵的史料价值。” 老汪听她说完,急忙问道:“那,那能买多少钱?” 宋半烟道:“这我不知道,不过两位应该打听过。” 老汪一脸失落:“收古玩的说什么,一页宋版一辆汽车。说我这个.....” 尤司令打断他,说道:“小宋,老汪没有孩子,我们又都没有退休金。就指着这些,换点钱养老。我们这小地方,古玩店就一二家,给得价格也不知道实在不实在。” 宋半烟不知道他话里真假,但料定这些古籍来路不明,有心试探试探,就说:“明清皆有佞宋之风,宋版书的价格居高不低。可这是清代手抄本,又不是书法家名家写的,里面还有涂改错别字。不过好歹有二三百年,古玩店出价多少?” “一千。”老汪竖起一根手指头。 尤司令没来得及阻止他,只得补充道:“一本一千。” 宋半烟倒是有心,但是没钱。只得对他们说:“这价格稍微低了一点,可能是其他没有这本保存的好。” 老汪道:“其他更好,还有黄布呢!” 黄布?用黄绫封,那很有可能是王公大臣,上表给皇帝的奏折贺表。 宋半烟笑问道:“黄绫封套?” 老汪看了尤司令一眼,迟疑的问:“你怎么知道?” 宋半烟忽悠道:“我是学历史的,历史上的东西就是古董。既然是历史上的东西,我一个学历史的当然要知道。” 尤司令和老汪大概被绕晕了,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宋半烟乘胜追击,胡扯的说:“我们学历史的,很多都成了考古学家。所以跟一些搞收藏的,多少有些交情。你们要是需要,我可帮忙问问价。” 老汪满脸堆笑:“那太好了,太好了。” 宋半烟见尤司令不说话,知道他多疑,就对他们说:“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老汪还要说话,却被尤司令拦住。宋半烟笑了笑,跟他们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博洛的传记稿本、奏折、贺表,这些原本应该放在紫禁城内阁大库里面。现在也应该保存在历史博物馆之类国家机构。 怎么会落到两个大字不识的老头子手里? 她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一件事。清末战乱频发,大内档案流失。这前后经历,可谓是波折坎坷。 公元1908年。 2月2日,清廷授醇亲王载沣为军机大臣。 11月14日,光绪皇帝驾崩。 11月15日,慈禧太后病死。 12月2日,年仅三岁的宣统帝溥仪即位。由其生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 大清多少年没有出过摄政王? 258年。 载沣没有笑,眉头反而皱的更紧。如今内忧外患,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比多尔衮的结局更好。 各项事宜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唯有摄政典礼,无人知道如何办。请示载沣,他说了句“照例”。阁臣们命人到内阁大库里,搜检清初摄政典礼旧档。 内阁大库建于明孝宗年间,清廷继续延用。大库位于紫禁城东南隅、内阁大堂之东。 红本、关防、满文老档、实录、圣训、起居注、史、表章、舆图、黄册、乡试录、各种书籍尽在其中...包括明代档案,前代帝王功臣画像、书籍、三节表文、表匣及秘史档案等。 内阁大库所藏策籍档册,为朝廷机密,九卿、翰林有终生不得窥其一字。 礼部的阁臣,在大库里找了几天,也没找到。只得回来禀报:旧档杂乱堆积充溢,殿中没有落脚之处,奏请焚毁无用旧档。 这事情还没有批下来,翰林院里面先传开了。脑子灵活的立即请旨,说要去找自己当年殿试的卷子。载沣也未多想,一律准了。 顿时间,比满清国运还死气沉沉的遗老们,精神抖擞地趴在纸堆里,如同在地缝里找米粒的老鼠。但凡能翻到一本宋版书,半张蜀刻残页,顿时红光满面。立刻塞进大褂里,唯恐同僚们看见,将面前这块宝地夺取。 勿怪其他,宋版书当时的价格已是一页一两黄金了。 时任学部参议的罗振玉,也在这个行列。他更聪明些,“偶于残书中得宋人玉牒写本残叶,并呈文襄及荣公”。 文襄就是张之洞,字孝达,号香涛。他曾任两江总督,故时人皆呼之为“张香帅”。他当时是顾命大臣,兼太子太保。张之洞就好奇的问,大库里怎么有宋本? 罗振玉趁机说:“香帅,这些档案虽残破,但也该整理保存,先由我们学部接收,将来移送京师图书馆。” 张之洞欣然允诺。 罗振玉让人从中挑出善本,其余装了八千麻袋,移存在国子监敬一亭。 1911年,辛*亥革命,北洋军*阀政府上台。 咫尺山海GL_41 1912年7月,教育部设国立历史博物馆筹备处,同时接收了这批档案。胡玉缙被任命历史博物馆筹备处主任。 看着八千麻袋一天一天的少,胡玉缙愁得睡不着觉。他不是怕档案少了上司怪罪,而是怕工役们放火。 这是为什么? 胡玉缙做过张之洞幕僚,当过礼学馆纂修。博学开明富有民主精神,又是深研旧学,熟知前朝掌故。 他心里惦记武英殿火灾,恨不得睡在敬一亭。 这话从何说起? 武英殿始建明永乐年间,位于故宫外朝熙和门以西。康熙年间,设武英殿书局,由亲王大臣总理。乾隆朝以后专责校勘、刻印书籍之事。武英殿书局用铜版雕刻活字,纸墨优良,校勘精审,书品甚高,人称殿本。 同治年间,大清朝山河日下。武英殿里太监们眼馋那副铜活字,你也偷,我也偷,偷得不亦乐乎。待到王爷们似乎要来查考的时候,就放了一把火。自然,连武英殿也没有了,更何况铜活字的多少。① 胡玉缙每每想起武英殿失火的故事,深怕麻袋缺得多了之后,敬一亭也照例烧起来。到时候就麻烦大了。他心里惶惶不安,就到教育部去商议一个迁移,或整理,或销毁的办法。② 教育部专管这类事情的是社会教育司,司长叫夏曾佑,是位历史学家,熟于“中国历史”。他知道,中国的一切事,是万不可“办”的,即如档案罢,任其自然,烂掉、霉掉、蛀掉、偷掉,甚至于烧掉,倒是天下太平;倘一“办”,那就舆论沸腾,所以他主张这个东西万万动不得。就这样,在“办”与“不办”之间,拖拖拉拉,“麻袋们”安稳地躺了好几年。③ 这一放,就是5年。八千麻袋档案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1917年后,因地方局促,八千麻袋档案迁至午门、端门保存整理。1918年,教育总长傅增湘,开始整理这批麻袋。 所谓“整理”,就是把档案倒在地上。教育部基层临时工们“各执一杖,拨取其稍整齐者”(《骨董琐记》卷二)。插科打诨中瞧见装订精美的敕诰、廷试策论之类,捡起来放在午门楼上。其他的,跟扫垃圾一样,全堆回端门门洞里。 时任教育部佥事,负责寻宝的鲁迅回忆,当时之所以要着手清理是因为有人“以为麻袋里定有好的宋版书——海内孤本”。里面也果然出了好东西,教育部官员们,更是常常来顺手牵羊。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 1921年,北洋军.阀政府经费短缺,教育部没钱发工资。领导脑门一拍,想到了存放在端门门洞,那总计八千麻袋档案。这些东西留着也是占地方,卖! 四千大洋,卖给了北京西单同懋增纸店。 纸店买了干嘛? 做还魂纸。 别怕,不关阴间鬼怪的事情。还魂纸就是再生纸。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造竹纸》说:一时书文贵重,其废纸洗去朱墨污秽,浸烂入槽再造,全省从前煮浸之力,依然成纸。 纸店搜拣了一部分精美的档案出售。罗振玉购得数件,一看大惊失色,知道这是大内的东西。寻了悦古斋掌柜韩益轩说项,以12000大洋,从同懋增纸店购回。在彰仪门货栈赁屋三十余间暂存。 1924,北京政、变,北洋内阁废除帝号,驱逐溥仪出宫。 身为遗老的罗振玉心力交瘁,将溥仪偷送到日本使馆,准备投靠日本人。遂将档案以16000元售给满清遗臣李盛铎,一部分卖与日本人松琦。 1928年李盛铎又以18000大洋,转卖给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抗战前夕,部分档案和文物南迁金陵。几经周折,部分又迁到台湾。 8000麻袋档案,最后留给新中国的,约1700麻袋。 大时代,大事情,大人物,总是记得清清楚楚。 西单同懋增纸店卖出去的那部分档案,除被罗振玉买去的,其他去哪呢? 它们被苏恩培买走了。 这是一个小人物,如果不是这批档案,大概历史也不会留下他的名字。 苏恩培是个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可爱。他当时在北洋水利局总裁袁良家里做家庭教师,小有家产,又爱风雅。一看见这些文书档案,立刻花钱买下。共800多份,苏恩培当做文物古董,珍藏赏玩。 时局动荡,苏恩培觉得北平太危险,就带着家眷和宝贝古籍回到故乡泰州。苏恩培久别故乡,也没什么朋友,相熟的就只有姻亲景昌极。 景昌极先生是学衡派拥簇者,本身极爱文史。知道亲家苏恩培藏着宝物,就经常前去拜访,一同品评赏玩。 1948年,苏恩培临终前,把这批800多档案送给景昌极。 1949年9月,景昌极任江苏省立泰州中学教师。 1958年春,泰州筹建博物馆,时任副市长的王石琴跟景先生是亲戚,主动上门动员。当时,景昌极已经被打成右/派,既担心文档古籍安全,也想立功。 时年7月,景昌极将750份档案古籍送到泰州博物馆。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十年内.乱开始。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可爱,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勇敢。朱士石搓搓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千层鞋底啪嗒啪嗒的响,一副要将地踏平的气势。 “你这是弄什呢?三更半夜不睡糕,把儿都要弄醒呢!” “反正现在也不上学了!”朱士石心烦意燥的吼了一句,立即反应过来,缩缩脖子,看了老婆一眼。 胡向红瞪着他:“你说什呢!你是不是对国家对dang有意见?你这话要敢在外面说,告诉你,明天批.斗大会就有你!” 朱士石连忙说:“不胡说,我可是一颗红心向着dang!” 胡向红消了气:“那你瞎琢磨什呢?” 朱士石知道自己老婆一贯有主意,是能顶半边的革.命妇女。便坐到床边,小声说:“他们...想把我们博物馆,当司令部。” 胡向红眉头顿时皱起。不用问也知道“他们”都是谁,革.命造.反派那些人呗。 . 朱士石又说:“他们今天来我们博物馆,要我们拿出一些字画给他们,下次文/革破.四旧大会上烧掉。” 胡向红在市麻纺厂,做小组长。一贯不爱听丈夫得瑟他们单位多重要,东西多珍贵,一件宝贝能买你们麻纺厂千匹花布。 可她此刻,也心疼的皱起眉头。 朱士石气呼呼的说:“你说说,这咋弄呢?这次烧了几张,下次再砸几个。回头博物馆都让他们占了,还不全完蛋。” 胡向红没说话。她知道,这事情一沾,以后就得提着脑袋过日子。部队里、机关里的干部,都被贴大字报戴高帽,何况自己家这些小老百姓。 “老朱啊。” 咫尺山海GL_42 朱士石一惊,咽了口唾沫。他心里也犹豫也担心,更想知道老婆怎么想的。 胡向红下了床,把朱士石的外套递给他,说:“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三四点起床,给地主家刷马桶。从没想到今天...今天,咱想不到明天。他们革.命,咱们也革.命。” 朱士石接过衣服往身上穿,看着墙上的□□画像说:“我知道,□□说,革.命要五不怕。”④ 胡向红推了他一把,笑道:“去吧,我不跟你离婚。你叫上小赵同志和老李同志,他们两个都忠厚,家属人也好。” “嗯,你睡吧。” 这一夜,朱士石出了门,保住了博物馆里珍贵的文物,还有那750份大内档案。然而景昌极没有想到,他留着身边做纪念的那部分,终究,没有能留住。 ——“呲。” 景昌极望着火柴橘红色火焰,颤颤巍巍的将手上的古籍凑上去。他心如刀割,可不敢再留,不能再留。 他们已经找上门了,今天侥幸没翻到,下次可就不一定...... “啪!” 景昌极只觉后背剧痛,整个人扑出去摔着地上。他霎时寒毛倒立,万没想到,这三更半夜,学校还有人! 自从开始响应党中央的文.化大革.命,学校早停课了,景昌极才敢冒险把档案藏到学校。 景昌极后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尤...尤司令。” 尤司令今年刚刚18,是泰州中学的学生。这年纪在常规军里,当然做不了司令。但现在不一样,他能力强,手段硬。高举“打倒一切”的大旗,组建泰州中学战斗队。得到一批红/卫/兵拥护,人称尤司令。 景昌极看见自己这位学生,心里更慌。挣扎了一下竟然没能站起来,他今年66,身子骨大不如前,挨尤司令那一脚,伤了筋骨。 尤司令咧着嘴笑,拉了一下绿军帽,将地上的蓝布包捡起来,往后一递:“汪同志,收好了。” 宋半烟奔波于泰州博物馆、档案馆、老居民区。花了一个多星期,终于将尤司令和老汪手里,那份大内档案来历弄清楚。 今天在家休息,才得知小刘房东的母亲住院。她就买了一箱牛奶,一些水果,前去探望。 刚和小刘打了个招呼,就被刘奶奶拉过去。 刘奶奶语重心长的说:“小宋啊,那老畜生找你做什呢?他可不是好东西。” 宋半烟估计尤司令来了两次,都让刘奶奶看见,便胡诌:“那个尤老头道听途说,找我看相呢。” 刘奶奶惊讶道:“小宋,你还会看相?你给奶奶说话,那老畜生面相怎么样,还能活多少年?” 宋半烟无奈,照着尤司令的面相和经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刘奶奶连连点头,又讲了一些尤司令从前的恶行,和现在的落魄孤伶。 尤司令当年祸害了不少人,后来因为老丈人的事情,组织没有追究。还给他安排了机械厂的工作,后来改.革大潮下.岗,工龄买断。他那时候已经五十,就没再找工作。 刘奶奶又说,现在这个小区,是十几年前拆迁安置的。等刘家住了一段时间,才在小区里看见尤老头,当时刘奶奶差点气晕过去。 还有尤老头两个儿子还不错,每个月都给钱。不过都不亲,自从尤老头老伴死了,也就过年才走动。 小刘房东要留在医院守夜,宋半烟将刘奶奶送回家。琢磨起档案的事情,愈发觉得应该买回来,免得流失在外。要是联系博物馆,一来公家办事太慢,二来只怕出价不会太高。 自己花钱,身上仅剩八百多块。 真是一筹莫展。 她到泰州时候身上还有一千多,这两周花去五百,已经极为节省。现在要挣点小钱,倒是有投机取巧的办法,可买下那些档案,就是再如何忽悠,没个两三万只怕拿不下。 宋半烟正愁着,尤司令和老汪终于来了。 这次没约其他地方,进了车库。老汪将一个蓝布包裹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打开。 尤司令见宋半烟没说话,心道:你是给老子摆脸色怎么的。这买卖做成了,你个小娘们不晓得要从里面赚多少钱了。还不是从我身上抽血,居然还敢拿脸子。 他也不坐,拄着拐杖站着说:“小宋,你请朋友看看,估个价。我们可是真心要卖。” 宋半烟听他口气傲慢,岂会不知他所思所想。想起刘奶奶说他有两个儿子,但宋半烟估计,这批古籍档案的事情,两个儿子谁都不知道。 宋半烟面上笑道:“行,我拍照片发给她。” 尤老头和老汪拿来的这份档案,大概有两指厚。一份传记稿本,四封书信,一份半满半汉的贡物表,两份满文表章、二张舆图、三份上谕、一份存贮录、几张典籍残页。 宋半烟边看边拍:“东西品相极好,可惜这两本书只有几张残页。” 老汪急道:“不是说可以一页一页卖吗?这个没得一辆小汽车,总有一辆电瓶车吧。” 宋半烟对古玩市场一点都不了解,但一辆电瓶车怎么也要两三千。她既然有些纳了这批档案,自然要压压价,于是笑道:“您想多了,这也就值个车轮钱。倒是这三分上谕,要是找个姓爱新觉罗的,估计愿意出不少...” “不行!” 尤司令怒道:“老子就是烧掉,也不卖个满清余孽!” 宋半烟眉梢一挑,说道:“我就随便说说,您别发火。现在讲究和谐,你这样是破坏民族大团结。”见他脸色不善,缓了口气,“不过现在这世道,啧啧。大清早亡了,有些人啊,后脑勺倒是长出辫子。还说我们中国的土地是继承满清的。” 老汪昂首道:“我们新中国的土地,都是解放军打下来的!” 宋半烟对近代史、现代史知之甚少。倒是挺乐意听老一辈讲故事,陪着聊了一会,将两个老头子送走。 她仔细研究手机里的图,越看越奇怪。 按理说,就算八千麻袋档案几经波折,其中难免混杂。这几分东西,也不该混在一起。 可尤司令手里这些东西,相去甚远。开国亲王的传记稿本,怎么会和内库珍宝存贮录家中一起。更奇怪的是两张舆图,其中一张是江阴城。那不过是江苏的小城。四封书信,其中一封,是一个叫玉林的和尚,写给顺治皇帝的。 其他大部分东西都是满文,具体内容不知。 宋半烟拿着手机,看得满头雾水。索性打开电脑,开始找满文中文对照字表。她倒要看看,其他几样是什么内容。 左手手机,右手纸笔,对着电脑一个字一个的查。那些满文,在宋半烟看来就是在“丿”上面,加圈、加点、加树杈。看得她头晕脑涨,昏昏欲睡。 咫尺山海GL_43 ——“叮咚叮!” 左手突然一震,宋半烟惊得险些要把手机扔出去。要知道,这手机已经停机半个月了! 她定定神,向着屏幕看去。虚惊一场,弹出来只是一条日历提醒——第一次约会纪念日。 得,白薰华真够细致入微。这份心思,要是干点正经事多好。宋半烟又想起:连这次,我是第四次脱逃。看来白小姐如今成就,全亏我狡猾多疑。 宋半烟胡思乱琢磨着,忍不住笑起来。想到白小姐气急败坏,又不得不维持冷静矜持的模样,她乐得牙龈都呲出来了。 第二天,宋半烟找到一家连锁花店。 这是一家全国连锁的花店,大片的落地玻璃窗,装饰摆放透着流水线的精准与生硬。然而在这小城,已算极有格调。 宋半烟推门而入,花香扑鼻。因通风好,到也不浓烈。 店主正和花艺师说话,闻声转身。见是一名年轻女孩,气质独特,不由心生好感。 这个年纪的女孩,消费能力有限。但店主还是决定亲自招待,微笑迎上去:“欢迎。” 宋半烟报以一笑。对方三十岁左右,相貌姣好,衣着精致,相对于其他两名店员,很显然是店长或者店主。 宋半烟环顾一眼,问道:“你好,我想订一束花,可以送到上海吗?” 店主笑容不变:“可以的。你选好,我帮你在网上下单,由上海那边店铺送出。请问需要哪天送到?” “十一国庆。”宋半烟也不知道,白薰华为什么把第一次约会时间,设定在国庆节。 店主没有直接问送给谁,而是笑容含蓄的询问:“好的,请问需要我介绍吗?” 宋半烟扫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这些花的药用价值。她连忙止住,问道:“送什么花比较万用?” 店主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了一下,温柔笑道:“玫瑰,蔷薇,百合都可以。郁金香除了特别颜色,也都合适各种场合。你可以看看成品图。” 宋半烟点点头,接过店主递过来的平板,随口问道:“你喜欢哪种?” “我比较喜欢戴安娜玫瑰。”店主见她划动屏幕,不时讲解道,“这一款夏日芬香卖的很好,用的苏醒玫瑰和粉色桔梗,花语是你的香气,跟着风叫醒我。” “花语?”宋半烟愣了一下。 宋半烟的自我认知里,自己虽然失忆。但熟知历史,紧跟潮流,会使用各种科技产品。只是记不得以前的经历。 店主随口而出的“花语”,应该是一个大众都熟悉的词汇。宋半烟第一反应是“花怎么可能真的说话”,随即她反应过来——店主口中的花语,一定不是一个意思。 她神情太镇定,店主并没有看出异常,微笑介绍:“是的,花语,介绍里有写。像这束紫玫瑰,花语就是守护爱情。这一束满天星,是无声的爱。香水百合花语是纯洁的爱,送朋友送家人都可以。” 宋半烟心想怎么都爱来爱去的,想来是商家噱头。干脆接过平板,一页页翻过,选了一束白雪山玫瑰。 “好的,请问卡片寄语要写什么?”店主体贴的说,“国庆节还有三天,你也可以亲手写。我们可以帮忙寄到上海分店。” 宋半烟道:“不用了,另外帮我包一支这个。”她指了一下花,又问:“一共多少钱?” “您好,一共528。” 很少有人选择在国庆节送花,价格与平时相差无几,但还是让宋半烟肉疼了一下。 没办法,穷。 她在配送表上,填好电话地址收信人。店主递给收银,转头对她笑道:“你放心,一定准时送到。” 这时花艺师将包好的花拿来,宋半烟接过花,将它递到店主面前,轻笑道:“折得玫瑰花一朵。” 众人都是一惊,店主惊喜交集:“送给我?” 宋半烟依旧举着花,怡然从容的笑道:“戴安娜的花语是优雅温柔,美人鲜花,相得益彰。” 店主伸手接过花,低头抿唇一笑:“谢谢。” 宋半烟送花,大家虽然惊奇,却没多想。毕竟同性之情终究是少数,何况是见不得光的,不该藏着掖着吗。 即便自诩紧跟潮流的小店员,也只是看热闹的起哄:“哎呀,居然敢撩我们老板娘。现在小姑娘这么厉害,给你点赞。” 她生出大拇指摇了摇,突然见宋半烟侧头看来。那目光含笑,似有三分宠溺,如糖水腻人。店员顿时小脸一红,恼羞成怒道:“怎么,也想送我花?我要厄瓜多尔玫瑰!” 宋半烟不置可否,朝店主微微颌首,转身离开花店。身后传来店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猜测她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宋半烟并不往心里去。 在她看来,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明日阴晴未定,今日恰逢一本好书,一朵花开,也该举杯相庆。 那朵戴安娜玫瑰,送的不是美人,是幸遇。 步行回到小区,在门口水果店,买了一袋苹果还有一把水果刀。又到小卖部,买了一个镊子。 宋半烟提着水果,去了尤司令家。 尤司令没料到她会去,乍惊又喜,心想:肯定是那古董有消息了!带点水果来就想杀价?做梦! 宋半烟将水果递过去,微笑道:“我打算国庆节去南京一趟,跟您道个别。” 尤司令没接水果,冷着脸,一副我都明白,你不用说。 宋半烟见他不接,不再开口。拉下脸,头也不回的离开。 计划没成功,她也不在意。一边向住处走去,一边口里随意念叨:“万事莫强求,得失有定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正准备掏钥匙,路边汽车里从出一个大胖子,冲她喊道:“大师,女大师!” 宋半烟一愣,心道:这是哪一出? “你找错人了。” 大胖子见状,张开双手挡住去路,叠声哭喊:“宋大师唉,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吆,救救我啊。宋大师,求您了。” 咫尺山海GL_44 眼见着就要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宋半烟听得哭笑不得,见路过行人一脸看戏的模样。只得停下脚步,直言道:“我一个外地人,又没名气,更没长一副仙风道骨。你求到我这里,无非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我真不是什么大师,你找别人吧。” 说完不再理他,回到屋里。 各种事情堆在心头,她忧思重重。沉不下心,书也看不进去,细细琢磨起买档案的事情。 她做了两手准备,可这两手都不硬,只得听天由命。 真是见那古籍好,枕下一钱无。 宋半烟倒在床上,半响叹了口气:“唉!” 作者有话要说:  19121917档案情况:①②根据鲁迅先生的——谈所谓“大内档案”,③直接引用(鲁迅先生写的太有趣了,忍不住引用了一截~)。 鲁迅先生,时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佥事兼第一科科长。 ④五不怕:一不怕撤职,二不怕开除党籍,三不怕老婆离婚,四不怕坐牢,五不怕杀头。 第27章 加更 宋半烟正为档案的事情心烦, 门外响起扣门声。她抬头看向窗户, 见外面天黑, 只有微弱灯光朦朦胧胧。 她轻声问:“谁。” “我。” 宋半烟一听, 居然是尤司令,登时暗笑一声。稍停留顿了片刻, 才走到门边,隔着门说:“您老人这大晚上, 不早点休息?” 尤司令扯扯脸皮, 心想这女娃这不是个东西。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得低声说:“你先开门。” 宋半烟透过门下的通风孔看去,见外面就他一人, 就打开门。尤司令拿着拐杖走进来, 不客气的坐在唯一的椅子上。 宋半烟有心给他冷脸,便说:“您老人腿脚挺好,弄个拐杖反而显老啊。” 尤司令那张老脸, 又凶又硬,说话倒是客气许多:“小宋, 你下午找我什么事?我年纪大了, 有时候脑子不好用。” 宋半烟一听乐了。 少年人没脸没皮那叫不知羞, 老人家没脸没皮那就是老不修。亏这老头子拉得下脸! 她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我明天早上要去南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给您道个别。” 尤老头眼珠子一动,问道:“那,你那个做古董生意的朋友怎么说?” 宋半烟寻思:这老头子难道急用钱? 一般家庭急用钱, 无非生病买房之类。都是一个小区的老邻居,刘奶奶不能不知道呀。 她继续套话:“她还没给我消息,我发图给她的时候,她只说不会低于一...二万。”宋半烟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尤老头,见他变脸立刻改口。 尤老头皱眉道:“这也太少了,太少了。” 宋半烟道:“您应该也打听过。古玩市场,瓷器和名人书画是热门货,古籍档案这些...虽然现在也有人收藏,但热起来估计还要个二三年。” 尤老头半响没说话。 宋半烟又道:“要不您再等等?其实这些东西,做传家宝也挺好,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好歹是有年头的老东西。” 尤老头越听越生气:留给他们有什么用,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现在倒好,一个月才给五百! 他之前鼓动老汪卖房,搬过来跟他住。但突然说那片要拆迁,老汪怎么舍得。虽然只是三十几平方的小平房,拆了也不少钱呢。可说来说去,四五年也没动静。 两老头都没钱,又不是勤快的人。琢磨来琢磨去,只能将家里老物件翻出来卖。他们也没什么宝贝,就是些老煤油灯、□□徽章、五角星、□□语录... 如今就剩下这份藏着掖着的档案。两老头把市区几家古玩店都问过,价格都不满意。尤老头那早上在迎春桥溜达,听见几个老头指着望海楼吹牛皮,说的头头是道。说到最后,漏了底——昨天听一小姑娘说的。 尤老头起先没在意,溜达回来见小区赵主任。又瞧见刘家那寡妇,还有个面生的小姑娘。这是线头掉进针眼里,巧了! 小姑娘好啊,年轻人能有多少心眼,还瞒得住我这双火眼金睛? 尤老头打着主意,找上了宋半烟。别的不说,至少开得价格比店里高。 宋半烟假意劝几句,见尤老头态度坚决。知道这是有戏,她慢悠悠的说:“行吧,您等我消息。我这次去南京,正好跟我那朋友约吃饭。” 尤司令一喜:“原来你是去找她。” 宋半烟心道,我要是说去找她,你指不定以为自己那东西值多少钱呢。 她说:“不是。南京博物院那边有个良渚文化座谈会。” 尤司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堆笑道:“小宋你一看就是有出息的...那个,你还回来吗?” 宋半烟道:“当然回来,我这么多东西在这儿呢。”不等尤司令开口,她又道:“没事您早点回去休息吧。你这个古籍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不过我可事先声明,我朋友说了,这东西还不如您那拐杖热门。要是没有买家,你别怪我。” “明白明白。”尤司令又愁又喜,“我这拐杖,能卖多少钱?” 宋半烟见他上钩,假意退了一步:“我不知道,您不会又想卖给我吧?不用不用。木器市场的确比古籍市场好,不过木器容易作假,我在电话里一说,我朋友也估不准,说两三千没问题。” 尤司令老眼猛然睁开,克制着追问:“真的?” 宋半烟连忙道:“我不保证,古玩这东西看过都不一定真,何况随便说说。” 尤司令道:“那你带给你朋友看看。” 宋半烟摆摆手:“别,回头我带着您这宝贝跑了。” 尤司令满脸笑容:“怎么可能呢,小宋你一看就是个好姑娘。这么可能欺负我这老头子。” 咫尺山海GL_45 尤司令心道:你要是敢跑,我就去报警。到时候电视一播出,全国都知道我。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来求着我卖古书呢。 宋半烟倒是没料到,这老头子心思如此活络。但见计划成功一半,心中暗喜,勉为其难的点点头:“行吧,您放着吧。不过说好,要是买卖成了,我要一成。” 尤司令暗骂:呸啊,脸挺白,心黑成煤球了!什么都不干,还想要我钱! 他笑呵呵的说:“那是当然,小宋你辛苦啦。这个,拐杖我给你放着,你明天别忘了拿。” 宋半烟随意点点头,又问起他家里有没有别的东西。尤司令有意吊着她,含含糊糊似有非有。 两人打了一会太极,尤司令离开。 宋半烟将她送出门,合上门听了片刻。见他脚步渐渐远去,立刻拿起拐杖,在灯下仔细观察。 宋半烟心里也没底,拿起水果刀,在鸠鸟下面第一个木结上刮了刮。她不敢用力,只刮下些许漆皮。 她拿着拐杖左看右看,总觉得里面有东西。干脆破釜沉舟,用刀尖对着木结挖。扣出黄豆大的小洞,还不见异常。宋半烟心头一沉,手劲更大。 “啵。” 一块木结飞出,滚落在地上。 拐杖上露出一个小孔,木洞里藏着东西。 清末民国,战火纷飞。总统、主席、皇帝轮番登场,今天你上台,明天你上天。豪强尚且如此,何况老百姓。 大家惶惶不安,民间藏宝藏粮成风。拐杖中藏东西,那是屡见不鲜。 西方文化风俗,在清末民国纷涌而入。随着满清一次次战败,西方诸国的强大,渐渐被各阶层了解。强大总是让人向往,让人模仿。 在中国,鸟首杖代表长寿。而在国外,那象征商神赫尔墨斯。他的金杖,上方是展翅的飞鸟,下面盘旋两条灵蛇,那是财富和幸运的象征。 西方文化风俗,冲击东方文化风俗。但数千年的底蕴注定这个民族,即使在最卑微的时候,也不可能全盘否认祖辈的荣耀。 这种情况下,就形成一种特别的现象,中不中,西不西,似是而非。 但像这根拐杖这样,这样古怪而可疑的,那却不多。 盛德。 盛德在木? 一根寓意商业之神的拐杖,当然是: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若愚。 一个好的商人,应该深藏财宝,让外人看起来一无所有。君子应该才华不露,看起来蠢笨。这才能明哲保身,远离灾祸。 “盛”字的最后一笔,两端向上,如个小碗。 盛者,容纳也。 何况当时行政公署专员,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地级市市长。以当年的时代背景,这跟拐杖,应该是破四旧时收缴的,必定出于泰州豪门大户人家。 要不是一眼瞧出这根拐杖有蹊跷,宋半烟哪有兴趣搭理尤司令那种刁老头。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将东西夹出来,字质柔韧,墨迹清晰。定神仔细一看,顿时眉头挑起。 “南京已破,日寇将近。家私做三分,藏于岳王庙石刻、祖宅后五尺、城西草堂中。” 宋半烟仔细看了两遍,口中轻吐出一个字:“噫。” 宋建炎四年,岳飞元帅任泰州知州。明代建岳王庙,毁于战火。那石碑宋半烟见过,就在离储巏石生像不远的岳庙中。 岳武穆左右站着张宪岳云,面前跪着秦桧夫妇,两则立着六块石碑,整整齐齐。① 宋半烟当时还进去烧了一炷香。别说,香火还挺好。 去偷岳王庙,那是不可能的。 拐杖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又哪晓得祖宅在何方。 至于城西草堂,宋半烟查文档的时候倒是听过。在泰州南苑小区那片,先是变成耕地,现在成了住宅区。当年挖地基挖出两坛金子的故事,还在老泰州人中流传着。 宋半烟鼓了股腮帮,倒在床上,长叹一声:“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坑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岳庙石碑:史记七块,现六块在泰州岳庙,一块下落不明。 加更一章,送给小抖,谢谢你的两枚深水鱼雷。 善财童子的位子,你们家可以世袭了...... 第28章 宋半烟按按鼻梁, 打算洗洗睡。站起来之后, 突然灵光一闪。 城西草堂? 她连忙去翻之前做的笔记:城西草堂, 初名方洲, 宋州守李骏建园。清道光初,泰州尤氏兄弟, 于故址重建,规模不复从前。今已不见。① 宋半烟目光在纸上扫过, 长吸一口气。 笔记后面还有一句追加, 自己的笔记清晰可见:尤氏兄弟, 后又在城东尤家大院筑笔颖楼。传与城西草堂南北相望。尤家大院已毁,只余笔颖楼断壁残垣。离我二十一步。 原来这根手杖就是尤家的, 那祖宅所在就太好找了! 宋半烟小心的将字条叠起, 愉快的洗漱睡觉。 第二天精气神爽,出门见到尤司令,满面笑容的打招呼:“您还来送我?太客气了。” 尤司令见她两手空空, 就背着个小包,更是安心, 负手道:“小宋, 几点的车?我请你吃早茶。” 咫尺山海GL_46 宋半烟笑道:“不用了, 吃完就来不及了。” 她揣着仅剩的三百五十块钱,走过东城河,坐上903路公交,前往泰州姜堰区尤家墩。 尤家墩是一处小村,名不显著。村里不过几十户人家, 多半还在城里上班。 9月28号的下午,天气尚有余热。田里没有农活,村里老人也舍不得开空调,便在三五成群的在阴凉处闲聊。 “听说郭家坝修路,拆了不少房子。” “做大头梦吧,恩们这哪挨得到。恩听说你个孙女不肯回来相亲?” “老三家嘴贱!孩子忙你知道吗?老板器重,她们那老板人特别好...你们瞎想啥,女的,女老板!” 正说着话,那边跑来一个人。一头白发,抱着个大红塑料桶,气喘吁吁的嚷嚷:“快来哦!发东西啦!” 老爷爷老奶奶们顿时又惊又喜,围住来人问个不停。 “假不了,不要钱。你看看这塑料桶,质量杠杠的。哦,叫...叫什么来着?农村科学考察慰问队!不止有盆,还毛巾茶杯洗衣粉...就是要回答问题。我,他问我国家主席是谁?” 老人们问清楚不要钱,顿时热闹起来,招朋呼伴,呼啦啦一群涌向村口。 尤家墩不大,老房子就那么几座。城西草堂道光初年,尤家那时已经搬去泰州城中。祖宅至少有二百年历史。宋半烟开着电瓶车,花了三分钟就找到——半堵清水墙。② 宋半烟不通清史,对清代民居建筑更是一无所知。但她为档案之事,曾经遍访大街小巷,见过不少古迹。 泰州古建,自有特色。外观朴实,细部别具匠心。黛瓦灰墙青砖地,前厅后堂轴线排,屋面弧弯瓦头翘,抱梁荷墩巧雕刻。如这方水土,如这方人,朴实无华又蕴着精巧。③ 明洪武二十六年定制规定:凡庶民庐舍,不过三间五架。 这帮了宋半烟一个大忙,因为泰州人规矩。大明朝亡了一百多年,清朝也已经山河日下,礼崩乐坏,这里依旧严守定制。不论家族资产如何雄厚,一律三间一进,结构五架梁。 宋半烟选定位置,弯腰捡起一片残破的蝴蝶瓦。她一抬手,将瓦片扔到一旁。从塑料桶里拿出铁锹,一锹铲下去。 位置很准,挖了半米,宋半烟已经确信,这尤家宝藏就在下面,因为出了熟土。 原生土壤如同千层蛋糕,一层一层。颜色均匀,质地纯净,这种土叫生土。熟土就是人工翻过又填进去,纹理很乱。分辨熟土生土,是考古工作者和盗墓贼技能之一。 宋半烟耳听八方,手下大刀阔斧。又挖了二十公分,铁锹碰到东西。宋半烟一喜,离开加快速度。 如她所料,泰州深处水乡。挖的太深,必然出地下水,所以尤家藏宝不会埋太深。这也是她敢青天白日,一人冒险的原因。 挖出一个万花锦盖罐,宋半烟顾不得擦干净泥土,赶紧放进电瓶车储物箱里。将土粗粗填好,盖上草皮。 宋半烟拧开瓶盖,将手上的泥土洗净。跨上电瓶车,慢慢驶向村头。路过一处低矮的小院,她手一挥,将铁锹扔进去。 尤家墩村头停着一辆面包车,司机被一群大爷大妈团团围住。 “没有啦,真没有!”司机喉咙都喊哑了,急得满头冒汗。人群缝隙里见一辆电瓶车驶来,顿时犹见救星,大吼一声,“小宋啊!” 村民们朝着一群看过去,宋半烟迎着一道道目光,露出灿烂的微笑:“谢谢大家,这期城乡居民素质调查完满结束。现在请大家让一让,可以吗?” 村民们面面相俱,谁也不肯承认自己没素质,最后默默退到一边。 宋半烟这句话,就好像摩西开海一样,面包车重获自由。司机接过电瓶车,想把它推进面包车里。村民们也七手八脚的上前帮忙。 “谢谢大家啦。不用送了,回去吧。”宋半烟趴在车窗上挥挥手,从口袋里掏出仅剩十块钱递给司机。 司机一愣,没接。惊诧又有些为难的说:“不是说好八十的吗?” 宋半烟笑道:“这个给你买烟的,刚刚辛苦你了。”见司机接过去,又说:“大叔,我给你再加一百。你把我送到牧院新校区,不过先去一趟溱潼。” 司机满口答应:“成啊。” “那好,一会走溱潼镇绕一下,在水都市场停。” 溱潼也在姜堰区,不过和尤家墩,一北一南。四十五分之后,才到地方。宋半烟解开安全带,对司机道:“我进去拿个东西,最多十分钟,也就抽两根烟的时间。” 司机点点头,跟着一起下车。反正电瓶车在,就是人跑了,卖了换钱也不止一百八。 宋半烟径直走进市场,绕过转角却停下来。贴着墙边往后看,见司机正东张西望找小店买烟,这才放心下来。 她来之前在网上查过,这边有家开了个很久的古玩店。果然,找路人一打听,立刻得到消息。走了不过一分钟,就看见一个复古的门面。 门匾上写着黑底金字——宝华古玩。 老板一抬头,见进来一个年轻姑娘。溱潼古镇稍有名气,所以店里常有寻常误入的游客。但做他们这行的,看物看人都信三分感觉。 老板眼睛一眯,觉得可能是个行里人,便说:“姑娘,你要入什么,还有东西匀给我?” 古玩圈里习惯,同行之间买卖,“卖”叫“匀”,这是难得南北通用的切口。 宋半烟走到老板面前,从口袋了掏出五枚银钱,一一排在平头案上。 老板一看,光绪元宝、袁大头、孙小头、鹰洋、日本龙洋。 银元量大,种类多,存世多。价格又不高,普通藏家也玩得起,所以一直是热门。 银元收藏算是入门课,老板将五枚银元,拿起看了一眼,就对着宋半烟笑道:“袁大头三年5张,小头4张,鹰洋2张,光绪江南当十6张,龙洋4张。21张,我给你二千五,咱们交个朋友。” 宋半烟笑道:“好。” 司机靠着面包车,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眼睛一瞥,见客人不远不近的站着。司机手一松,抬脚尖捻了捻。刚踩上去,他就开始心疼。 宋半烟走过去,打开车门道:“走吧,去牧校。” 到了地方,宋半烟给清车费。在路边小店买了个,将万花锦盖罐放进去。到电瓶车租借店,还了车,将身份证和拐杖取走。 宋半烟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去南站。” 买了车票,宋半烟却没进站,而是从外面兜了一圈,见时间差不多,走进出站口。 此时上一班旅客走的差不多,出站口空荡荡的,她显得格外扎眼,门卫见状立刻喊住她:“哎,你干什么?” 咫尺山海GL_47 宋半烟脚步不停:“我东西丢车上了。” 还有十分钟开车,已经开始验票,大巴司机站在车边,见宋半烟手里拿着票不对劲,接过去一看,问道:“你这票怎么没验?” 宋半烟指着验票口:“我不知道,我被挤过来的。” 大巴司机仔细看了一眼,票肯定是没问题的...居然没验票?他低声骂道:“铁饭碗就是不怕摔,这些小妈妈哎。” 为了躲安检,而让验票员背锅的宋半烟抓抓额头,身手敏捷的坐上大巴。 汽车飞驰,三个小时之后,她已经身处上海。 上海没有夜晚,只是阳光变成灯光而已。她璀璨生辉,不分昼夜。她风情万种,迷倒众生。 宋半烟随意找了家酒店,开了一个单间。 进房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万花锦盖罐取出来擦干净。她对古玩知之甚少,对着锦地夹彩花纹看了半天,只隐约想起似乎从清乾隆开始,流行这花里胡哨的画风。 偏她对清史知之不详,只见罐底书四字款识——嘉庆年制,字体规整,无边框。想来是江南某处的民窑所出,也不知道值多少钱。 盖罐圆圆滚滚,比足球小一圈。上面的蜡封已经被宋半烟刮掉大半。打开之后,里面满满的一罐银元。 除了光绪元宝、袁大头、孙小头、鹰洋、日本龙洋。还有船洋、站洋,各朝通宝。最下面还一个红绒布包,里面是一方木盒和两个金戒指。 宋半烟打开一盒,顿时脑中轰然一声。盒中盛了一枚宝石,色如琥珀,奇的是里面嵌着一枚古钱。 宋半烟愣了许久,小心翼翼的将东西取出,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低声喟叹一声:“...居然是枚母钱。” 将宝物贴身收好,宋半烟心情愉悦的把银元擦拭干净,分门别类排成一摞一摞的。 统计完毕,用纸一卷一卷包起来,重新放回盖罐里。背上包,买了份套餐,找到一家网咖。 不学不成,不问不知。 宋半烟打开电脑,摊开笔记本。开始查找银元相关情况,发现除了一些珍品,银元价格很透明。溱潼那家古玩店的老板,并没有宰客,的确是存着交朋友的意思。 宋半烟心道:礼尚往来,那两个金戒指就留给他吧。 看着网上给出的收购价,宋半烟算了算:二百八十枚银元,我现在也算小有资产。 顿时喜上眉梢,知道尤老头手里那份古籍,已经是囊中之物。她又在地图查找离自己最近的古玩市场。这一查才发现,上海古玩店多如牛毛。 不但多如牛毛,还惊喜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尤氏兄弟:尤金城、金镳。 ②清水墙:墙面不抹灰的墙叫清水墙,工艺要求较高。 ③《漫谈泰州古代建筑》 黄炳煜 ④ 蝴蝶瓦:蝴蝶瓦即小青瓦,横断面呈弧形。 第29章 北有琉璃厂, 南有藏宝楼。 一楼玉石杂件, 二楼木器章料, 三楼手串核雕, 四楼摆地摊。周末地摊最热闹。最早四点就有人开始摆摊,所以又叫鬼市。 想摆摊, 那就要交摊位费。至于具体在哪个角落,全凭运气摇号。二三百摊位, 乌压压一片。顾客反而不多, 估摸着是国庆出去玩了。 宋半烟背着包, 啃着粢饭团、喝着豆浆,走马观花的路过十几个摊位。摊主坐在折叠小板凳上, 或者干脆席地而坐。面前方一块布, 黑红黄三色居多。上面密密麻麻放着:玉器、瓷器、书画、木刻、铜像等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宋半烟那些银元,好出货的很。只是好奇, 所以上来转转。结果满眼奇怪玩意,什么十二生肖风水球、黄铜三叠龙龟、鼎型宣德炉、珐琅镶嵌明圏背椅、唐明皇御用犀角杯...... “噫。”宋半烟摇摇头, 就要往电梯口走。突然眼角一瞥, 顿时停下脚步。 一块黑布上整齐放着各色玉石, 有籽料、有挂件、有手镯、有把玩,看起来和其他小摊没有区别。 要说不同,那就是摊主年纪不大,是个颇为英俊的青年。坐在地上,也不招揽客人, 一直低头安静的看书。 宋半烟走上前,蹲下看货。摊主扫了她一眼,没有吱声。目光随着她的手移动,直到宋半烟放下手镯,拿起一块玉璜。摊主呼吸一重,抬起头来。 宋半烟捏着玉璜,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玉璜成半弧状,是六礼器之一,主祭北方。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盛行于商周。 汉之前的玉器,叫做高古玉。传世极其稀少,基本都是盗墓出货。行内把高古玉、青铜器叫“文物私生子”,意思就是见不得光,一查保证有问题。 早年国家是不允许高古玉买卖的,后来放宽政策。传承有序的高古玉上拍,也必须有当地文物部门鉴定、核实、允许。 这种高古玉出现在小摊上,摊主都不好意思说真的。 宋半烟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起来极为喜欢。见英俊青年不吱声,抬头问道:“老板,什么价?” 青年摊主看着她,片刻压低声音说:“十万。” “噗。” 不是宋半烟笑得,是旁边的摊主。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半烟也笑了,勾起唇角,将玉璜放回去。 有意思。 她站起身,慢慢踱步,将藏宝楼四楼的每一个小摊都看了一遍。这才到了楼下,找了一家店铺,将包里的东西取出来。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见了万花锦盖罐,才从藤椅上坐起来,拿起眼镜慢慢戴上。 宋半烟笑起来,一脸纯良温润,说话也讨人喜欢:“金老爷子好,叨扰您了。也不是什么好宝贝,比不上您牌匾上那一手小篆。” 咫尺山海GL_48 金老爷子素来自诩一手好字,圈里都知道,听着拍马屁也不奇怪,冷冷问道:“你是哪家的后生?” 宋半烟说:“晚辈姓宋,家里长辈都不在了。” 金老爷子一听,觉得不对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金?” “牌匾上有落款。”宋半烟指指外面,又道,“金老爷子,我有点急事,能不能借手机用一用?” 金老爷子瞧了一眼万花锦盖罐,心道:格是啥么新骗法?骗到祖爷爷头上来呢,看唔不拆穿侬的西洋镜。 宋半烟接过手机,就走到店门口。古玩交易没结束之前,东西是不离眼前。她这算犯了忌讳,只她也不知道,何况有急事。 “喂,你好,是公安局吗?”宋半烟看了一眼外面游客,又看着屋里,“对,我报警。豫园藏宝楼有两个人出售文物。一个135号摊位,穿黑色T恤,25岁左右。一个217号摊位,穿条纹POLO衫,20岁左右。他们出售的商代早期玉器,一件玉璜一件玉璧,出土时间不会超过......对,都只有一件真品。” 宋半烟挂了电话,走到金老爷子面前,将手机递还。 金老爷子瞧了一眼手机,斯里慢条的继续拆银元。等了半响,银元和通宝都看完了,也不见宋半烟吱声。 金老爷子纳闷,抬眼打量,心道:这小赤佬笃悠悠滴,坛子也是开门货,品相都不丑。 金老爷子一琢磨,说:“留下吧。” 留下吧,就是东西我要了。但没开价,就有些古怪。宋半烟眉梢一挑,笑道:“好。” 金老爷子见她惜字如金,心里更纳闷,便说:“20万钞票,侬怎么收?现钞行不行?” 宋半烟笑道:“行,您方便就行。” 金老爷子拿起电话,一看通话记录里是110,顿时跟奇怪。他按下狐疑,给孙子打了个电话:“嗯,你提二十万送来。是,有肉头。” 宋半烟坐着官帽椅上,凝神听着外面动静。 金老爷子瞧着她,忍不住问:“侬认得小篆?” 宋半烟回过头,微微颌首:“骨气丰均,字若飞动。已得李斯三分精气。”要不是这一手字,她也不会走进来。 金老爷子听她淡淡说来,忍不住挺起脊梁骨。只觉这“小赤佬”夸得自己全身舒坦,好像她的话比还有分量。 外面突然响起喧哗声,宋半烟知道事了,便问:“还要等多久?” 金老爷子道:“快了快了,我给侬泡杯茶。” 宋半烟心道:这大概就是,坐,请坐,请上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香茶喝。可惜我本事不够,还是喝普通茶吧。 “爷爷!” 金铭之高喊一声,满脸笑容的跑近。还没走进门,顿时眼睛一亮,套起近乎:“哎呀,爷爷,怪不得我瞧着咱店里蓬荜生辉,原来来了个大美女。” 金老爷子瞪他一眼,金铭之赶紧把手提包递过去,谄媚道:“老爷子,我提了二十一万。”这次,一万跑腿费。 金老爷子一把夺过手提包,拿出两个牛皮纸袋,递给宋半烟道:“侬点点钞票。” 宋半烟接过牛皮纸袋,笑道:“不必了。” 她把钱放进包里,背上包就出了门。节假日,游客人山人海。宋半烟走了半天才找到一家银行,存好十九万。 揣着一万块钱,出门就走进一家综合商场。木质的展架上,放着各种手机,琳琅满目的型号看得宋半烟眼花。 兜兜转转,看了几个品牌,宋半烟挑中一款手机。等了一会,无人理睬,她只得开口喊道:“你好,请帮拿一下这款手机。” “哦,好的,稍等。”营业员有些手忙脚乱,商场空调的冷气十足,可她依旧额角出汗,“请问,你要哪款?” “这款。”宋半烟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将一张面纸递过去,笑道,“不用着急。” 营业员一愣,伸手接过去,轻声说:“谢谢。” 宋半烟正要说话,突然察觉人群喧哗声一静。她不明所以,见营业员看向自己身后,好奇的转头看去。 旋转门一晃,走进来一位捧花的女子。修身颀长,气质出众。长发盘起,肤色比怀中的雪山玫瑰还要白,以至于显出玉色的剔透。凝重的神情,紧抿的唇角,扣到颈下的纽扣,无不透着禁欲冷淡的气质。 众人目光追随着她的步伐,暗暗揣测谁才是那个幸运儿。当她停下脚步,几乎所有人都一愣。 宋半烟看看花,又看看人,笑道:“单看觉得不错,配美人就相形见绌了。” 白薰华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紧,抿唇轻语:“我很喜欢。” 宋半烟眉梢微动,侧头对一旁的营业员说:“我要这款,白色,64G,还要一张电话卡。麻烦帮我贴膜,我去付钱。” 她说着就向收银台走去。 “...半烟。” 宋半烟回头,挑眉:“嗯?” 白薰华从未如此难堪过,她紧抿着唇,为自己的鲁莽举动和之前澎湃的心潮,感到懊悔和羞耻。 宋半烟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拉住转身离开的白薰华,叹气道:“一会都不肯等我吗?” 营业员一直看着两人,闻言莫名脸红,连忙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宋半烟还想把钱给营业员,让她帮忙去一趟收银台。结果一转头,就只见她潇洒离去的背景。 果然生意太好。 宋半烟省了三千块,牵着白薰华往外走:“我还以为要送不到呢,看来你公司的地址是真的。” “那是纪宝父亲的公司,号码是纪宝办公室的电话。” 宋半烟笑道:“她一年能上几天班。小心。” 两人走进旋转门,剔透的玻璃组成结界。这里隔绝外界的冷热,唯有彼此的体温。短暂的一秒里,两人偎依在一起。 宋半烟率先迈下楼梯,回头问:“你吃午饭了吗?” 咫尺山海GL_49 白薰华抿唇浅笑:“你在约我吗?” 宋半烟仰头望着她,笑道:“难道我们不是在约会?”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安利一下微博:多吃快长522 因为后面有地图分析,我怕大家光看文字理不清具体位置。 泰州副本配图已经更新。 第30章 对于纪宝来说, 每天都是放假。节假日的特别只不过是她放假, 别人也放假。这就让纪宝很不开心了, 她爱热闹, 不代表她爱人挤人。 不如睡觉。 可手机不停震动,让她心烦意燥。东摸摸西摸摸, 终于摸到手机:“喂!” “送花给我?哦...给薰华,那你告诉我干什...” 纪宝突然从床上惊坐起来, 对着手机大喊道:“你说什么!有人要送花给白薰华, 谁!那个人在哪订的花?男的女的?你不知道...你把快递电话给我, 让他不要动。我一会就到,半个小时, 就说我给他加钱!” 纪宝歪着头, 夹着手机,兴奋说:“薰华薰华,有人给你送花。不是, 是送到公司楼下,是从我办公室座机转接过来的!肯定是她, 我也要去!我去接你, 你在楼下等我!” 纪宝恨魔都堵车, 今天尤其恨。好在有钱连时间也可以买到,送花小哥在金钱的诱惑下,蹲在楼下等了近一个小时。 纪宝一把夺过花,塞过去一叠钱,兴致冲冲跑回车上。将花递给白薰华, 鄙夷道:“宋半烟个穷鬼,玫瑰都送不起么?弄个月季来糊弄。” 白薰华捧着花,淡淡的说:“没有卡片,不一定是她。” “薰华,乐观一点,都会好起来的。”纪宝难得摆出正经面孔,语重心长的说,“苏菲亚让你去做检查,你一直不动身。这么消极,可不像你。” 纪宝勾勾头发,她觉得就是宋半烟,要不然谁会把花送到这里。她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了一划,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喂,警长大人,麻烦查个号码呗,对,就她。” 白薰华眉头笼着郁色,指尖轻拂娇嫩的花瓣,望着车外心神恍惚。她知道,肯定是宋半烟,但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还以为,这次她会永远的消失,就像她的突然出现。 难以预料的相逢,早已注定的离别。 病症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必须依赖止疼药的地步。想到为此一路付出的种种代价,白薰华倍感疲惫:“纪宝,你觉不觉得...她这次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纪宝闻言眉梢一挑:“当然觉得!要不然我怎么会被骗。之前她虽然疑心病重,可没这么狡猾,真是一点看不出来。” 之前的宋半烟,脸上写着生人勿进,一直处在警戒状态。 白薰华阖上眼,无力的靠着座椅上,喃喃低语:“...这对她太残忍了。” 纪宝急道:“薰华!她是自愿的!至少,至少开始是自愿的...有点后遗症总是难免的,一般人洗脑四次早该精神分裂了。何况她本来脑袋就有毛病,再摊上孔刅逸这黑心医生。” 纪宝的话,让白薰华心里更加闷涩。 纪宝也觉得气氛压抑,烦躁的拿着手机一边等电话,一边刷朋友圈。突然手一顿,猛然坐直,难以置信的说:“薰华,你快来看。” 白薰华偏头看去。 日进斗金小财神: 哈哈哈,一觉醒来天上掉钱。谢谢美女,么么哒(爱心)(爱心)(爱心) 发图的人,是纪宝的狐朋狗友。家里是做古玩生意的,黑的白的灰的都沾点边,当初兔子就是他介绍给纪宝的。消息下面附着二张照片,一叠钱和一个背影,白薰华一眼就认出是谁。 “是她。” 纪宝顿时眼睛一弯,抬脚踩下油门,一边拨号一边调笑:“啧啧,你看看,离开你才几天。那头发跟鸡窝一样,衣服也皱巴巴的,那个包更是丑绝人寰!喂。” 纪宝瞬间换了一种语气,淑女般温柔优雅:“金少,刚刚看见你发的照片,很像我一个失联的朋友。嗯,她走多久呢?刚走?好的,嗯嗯,好的,谢谢。” 挂了微信电话,纪宝嘟囔道:“刚离开,不过豫园那里人山人海,到哪去找?” 白薰华略微沉思道:“现金...你在打电话问问,她为什么要现金。记住问一下,有没有看见她拿手机,有没有问附近的银行点。” 纪宝拨了个电话,问清楚后说:“没,她还跟金爷爷借了个手机,打给110。然后有警察去抓人,金铭之说是什么盗卖文物。宋半烟怎么不去做警察,忒浪费了。” 白薰华沉吟道:“她带走的手机,一直欠费停机。现在她拿到钱,应该会去买新手机。去豫园附近的商场,碰碰运气吧。” 纪宝点头:“城隍庙那片肯定全是人,我们挤到豫园那边,别说找宋半烟估计我们两个都歹淹没人群中。去买手机好啊,城隍庙那边卖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卖手机的...” 电话铃声响起,纪宝拿起一看,接通就小机枪一样砰砰砰:“警长啊,不用啦,我已经知道她到上海啦。你这内网速度是乌龟拉纤吧,等你消息别说黄花菜就是火锅都凉啦。嗯,什么!哎呀呀,您老人绝对厉害,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两人知道了宋半烟开户的银行,在地图上查了位置,发现那家银行就在一家大型商场边。 纪宝一路轰油门,还不忘调侃:“你信不信,她买了手机就会联系你。” 说着,瞥了白薰华一眼。见她低头看着怀中的白雪山玫瑰,脸色沉郁,不知在想什么。 纪宝劝道:“说不定真让孔刅逸说中了,她喜欢女人。给她选的男朋友多帅啊,她陷害起来一点不手软。可她对...靠,她对我们也没手软啊!” 不管如何抓狂,纪宝看见宋半烟的时候,还是忍住了,没有冲上去打她一顿。 “薰华,活命要紧,你就陪她谈谈恋爱呗,说不定她就头脑发热变身superman。”纪宝正在鼓劲,见白薰华神色严肃,生怕她打退堂鼓。 纪宝同志干脆的伸出友爱之手,一把将她推进旋转门。自己功成身退的回到车里吹空调,眼睛死死盯着商场大门。 没多久,宋半烟和白薰华就走出来。 宋半烟的笑容灿烂而不耀眼,带着三月的春风,吹拂过心间。白薰华有一瞬间的失神,看着宋半烟抬起的手,她下意识的扶上去。 等反应过来,已经为时过晚,只得矜持的说:“是,纪念约会周年的约会。” 咫尺山海GL_50 宋半烟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底隐隐的羞涩。心中却是一片冷肃,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欣喜,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她的世界,因为记忆缺失,充满茫然与怀疑。 白薰华姣好的容颜,落在她眸中,就如镜照花,水映月。 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明日阴晴未定,今日恰逢一本好书,一朵花开,也该举杯相庆。何况,美人如斯,纵是镜花水月也该驻足。 宋半烟展颜笑道:“纪念日可要找个有情调的地方,我刚刚看见一家日料店,装修看起来不错。你忌口么?” 白薰华看着她,微微摇头:“你不吃生鲜。” 宋半烟眉梢一挑,失笑道:“真是没口福啊。金齑玉脍,东南佳味也。” 她又说:“不过淮扬饮食华侈,制度精巧,市肆百品,夸示南北。白小姐可否赏光。” 她毫不介怀的坦然神情,真如故友重逢。白薰华心中疑惑,然而依旧不免欣然,微微颌首:“好。” 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已经客满。两人都打算放弃,随意找一家算了。还亏密切关注局势的纪宝同志,手眼通天能力出众,在国庆节的中午就近订到一家,不用排队口味出众的饭店。 宋半烟听见纪宝自得的声音,凑近白薰华,对着手机说:“纪宝同志,有空一起吃饭吗?” 如果宋半烟知道吃饭的地方这么远,她肯定不会邀请纪宝。并且一定拉着白薰华,走进刚刚路过的肯德基。 “上海哪天不堵车呀,不是给你水了么先喝着。”纪宝一边说,一边补妆。今天出门太急,眉毛都没来得及画。 宋半烟还记得她端着霰弹枪,威风凛凛的模样,见此情景忍不住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低头拧开瓶盖,将玻璃瓶递给白薰华。 白薰华抿了一口,见宋半烟打量自己,眼角含笑:“嗯?” 宋半烟看向纪宝道:“我只是在想人类对美的追求真是无止无尽。商纣时代,生产力低下,老百姓的日子饱一顿饿一顿。但燕地的女性依旧会花大量精力,从红蓝花榨出汁液凝成脂。这东西传出去后,广受好评。因为出自燕地,所以叫燕支,也就是后来说的胭脂。” 纪宝转开眼线笔:“那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宋半烟点点头:“到了战国时期,又发现可以把柳枝烧焦用来描眉,将米磨成粉涂在脸上增白,还从波斯引进了画眉墨。” “跟你们吃饭,我就不贴假睫毛啦。”纪宝扭开口红,调侃道,“半烟儿,你既然知道,也倒腾倒腾。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姐教你化妆要不要?” “不用了。”宋半烟笑道,“纪宝,化妆材料和技术在提升,人类的审美也在提升。” 纪宝正张着嘴涂口红,一下没转过来:“啊?” 宋半烟靠着真皮座椅,怡然道:“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说明化妆能掩盖很多瑕疵。但你要知道,真正的美人是却嫌脂粉污颜色。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 她说着偏头,隔着盛开的雪山玫瑰,对白薰华勾唇一笑。 纪宝在后视镜里看见这一幕,顿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发火。虽然宋半烟这厮贬低自己,但这么献殷勤,肯定对熏华有意思啊! 又是送花,又是自投罗网,看来有戏。早知道她好这口,直接让熏华上美人计好了,白白折腾这么久。 宋半烟根本没多想,这一笑,不过是挤兑纪宝成功后,与“同盟军”的庆祝。 相对于取悦美人,宋半烟更想安抚饥肠辘辘的肠胃。纪宝车一停稳,她率先下车,仰头看看眼前没招牌的别墅:“...这地方上菜速度快吗?” 宋半烟是早餐吃的太早,纪宝是没吃早餐。她也饿,边锁车边往里走:“快,神州九号的速度。” 白薰华惯来少言,车上一直听她们斗嘴。见宋半烟似乎饿的厉害,安慰道:“有水果和饼干可以先垫垫,餐前粥味道也不错。” 宋半烟笑道:“我只是顺口一问。”说着抬手做请。 纪宝已经在电梯里等着,三人一同上楼。进了小包房,桌上已经放着四份凉菜:桂花拉糕,陈醋海蜇、红酒凤爪、辣汁花螺。 刚坐下没多久,美女老板就来打招呼。 除了介绍自己的时候抬了一下头,宋半烟一直在吃。边吃、边听、边琢磨:老板进门先跟纪宝打招呼,是跟她熟些?还是纪宝家境更优渥? 她本想买完手机就走人,没想到白薰华和纪宝会找来。一方面想将计就计套套话,一方面又时刻担心被第五次设局。看着随意从容,实则警惕万分。 樱桃鹅肝、番茄色拉、云山醉蟹、祖母牛肉、干煎东海带鱼、鳕鱼狮子头汤。 菜一道道上,纪宝吃得半饱,有了气力。眼睛一转,调笑道:“你们两位食不语,寝也不言?” 宋半烟头也不抬:“秉烛夜话,三更不睡。” 白薰华拿起毛巾,擦了擦嘴,对一旁的服务员说:“抱歉,我们要谈些事情。” 服务员知趣的离开。宋半烟也搁下筷子,三人各坐圆桌一角,成一种对峙状。 纪宝拿起玻璃杯:“半烟儿,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以板栗汁代酒,敬你。” 她说的时候,一直盯着宋半烟,心道:要是她不给面子,我就说先干为敬。 宋半烟很给面子,跟着站起来,将玻璃杯里的板栗汁一饮而尽:“谢谢纪宝同志破费。” 纪宝笑道:“我连团员都不是。” 宋半烟笑了笑,同志是她习惯的称呼。即顺口又万用,既亲近又疏远,既真挚又调侃。 她夹了筷花螺,嚼吧嚼吧,慢悠悠的说:“既然一笑泯恩仇了,是不是给我讲讲从前。” 纪宝一愣,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搁下茶杯:“半烟,你的过去,我们并不清楚。” 宋半烟眼角一挑:“孔刅逸也不清楚?” 白薰华和纪宝皆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吃惊,都不知道宋半烟是怎么知道孔刅逸的。 “既然你知道孔刅逸,你也应该知道,你失忆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纪宝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你进行催眠,的确是我们不对。但最开始,你可是自愿的。” 宋半烟心里一沉,面不改色的问:“催眠?”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讥讽,而不是疑问。 咫尺山海GL_51 “你要说是妖术也行。”纪宝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也觉得孔刅逸那货,不是什么正经心理医生。” 宋半烟越听越疑惑,突然看向白薰华:“目的呢?” 白薰华没有回答,反而微微垂下头。 即使被骗,宋半烟也不讨厌白薰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眼神很正。 白薰华的目光,像明月山道,一袭清风拂过。如她矜持冷淡外表下,有着正直温润的气质。 可刚刚一瞬,宋半烟看见一丝绝望的疲惫。 纪宝见白薰华不说话,烦躁的敲敲桌子:“半烟,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它,不能用科学解释。你知道我意思吧?” 宋半烟挑挑眉:“你想告诉我,我担负神圣的使命,要暗中拯救世界?” 纪宝一噎:“厄,也没那么伟大。你...” 白薰华打断她:“我来说吧。半烟,我的家族有很特别的遗传病。我父母早逝,只留下只言片语。其中有一张手绘图,我一直不知道是什么,你一眼就说出名字。” 宋半烟挑起眉梢:“所以?” 白薰华沉吟片刻,低声说:“你之前...给我配过抑制病变的药。但你说真正能根治的药方,需要一味很特别的药引,就是手绘图上的那件东西。” 宋半烟猝然一愣,不解的问:“难道我知道那东西在哪?” “是,我相信你知道。” 宋半烟蓦地皱起眉头,半信半疑的看着白薰华。而对方的神情凝重,直笔笔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闪避。 第31章 童年时, 白薰华就知道, 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有些不同。同时以为, 这一点异常, 并不会影响什么。 记忆中,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意外身亡之后, 她就离开的故乡独自生活,直到身体发生异状。各大医院, 百般检查无果。白薰华想起年少时候的旧事, 回到故居翻出母亲留下的只言片语。 虽然语焉不详, 但父亲家族遗传病的历史,让白薰华的世界瞬间崩塌。“不会超过35岁”, 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 为了调查父母当年的旧事, 白薰华回到故乡,奔波于母亲工作的单位、市档案馆,还有公安局。 她在公安局见到了宋半烟。 宋半烟那时还没有名字——刑警队都叫她小猴子。说她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上天入地查不到半点线索。 白薰华觉得她不像小猴子。 她太安静了。 安静又礼貌。多半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坐着, 看书看报纸或者看来往的人群。跟她交谈时, 她一定看着你的眼睛, 目光温润。 “白民,你好。”她抬起头,露出一个风致和雅的微笑。 白薰华猝然停下脚步,陪同她的小民警殷切介绍道—— 小猴子是被人送到派出所的,没名没姓没记忆。那片正好出了命案, 她来路不明,就被派出所送到市公安局专案组。 专案组指望能从她身上找到线索。采集了指纹血液都没有匹配的。结果案子破了,跟宋半烟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反而是,她在专案组白吃白喝白住了半个月。 她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也不能保证她肯定成年,或者肯定没成年。送孤儿院不合适,留在公安局更不合适。 刑警队正愁怎么处理,白薰华来了。 第二天,白薰华带着律师和各种证件,奔波了一周,终于把手续办好。白薰华本以为,小猴子能为她拨开迷雾,找到解决方法。 然而毕竟乱投医的白薰华发现,小猴子几乎一问三不知。她那些似是而非的神秘,似乎只会白薰华百般无奈之下的幻觉。 而当时在国外的纪宝,为白薰华找到了遗传医学方面的专家。介于办理签证等问题,已经能独立生活的小猴子被留在国内。 治疗,或者说实验几乎没有进展。 就在这段时间,作为证物被公安局保管的《风水归藏》,随着案件的结束,退还给宋半烟。也正因为这本书,宋半烟的状态骤然变得不可控。 白薰华不得不回国。 宋半烟的情绪反复无常,经常做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她有时诵念听不懂的语言,有时在地上随意涂画,有时莫名昏厥。 白薰华当时一边接受各种治疗,一边照顾她,身心俱疲。 恰逢纪宝解禁回国,她当即托人打听,找到了孔刅逸。 孔刅逸不但是业内盛传的妖医,还是个矫情的事儿逼。开始不情不愿,结果天天往白薰华家跑。经过几次接触观察,孔刅逸建议进行深度催眠。 白薰华对此一直不肯松开,反倒是宋半烟主动联系纪宝,偷偷摸摸进行了第一次深度催眠。事后,宋半烟终于表现出了她的神奇之处,以至于纪宝整天围着她“半仙儿,半仙儿”的叫唤。 然而随即,她们发现宋半烟记忆破碎,变得警戒多疑,有时候甚至充满攻击性。孔刅逸摩拳擦掌,嚷嚷着要进行意识植入,结果险险被反噬。 情况越来越糟,孔刅逸说服了白薰华和纪宝,提议屏蔽宋半烟的记忆,以期再次获得信任。 宋半烟静静听完,吃了一口醉蟹,抬头问:“我的名字谁起得?” 白薰华说:“你自己。《风水归藏》是宋应星所著,你觉得可能跟他有什么关系,所以取‘宋’姓。你随手拿出一本宋词...” “半烟半雨溪桥畔?” “是。” “真是随意啊。”宋半烟吃了口菜,对着纪宝扬扬下巴,“纪宝呢?纪宝应该知道很多吧。为什么我听起来,她好像是个背景布。” 背景布翻了个白眼。 咫尺山海GL_52 因为这句玩笑,气氛松和几分。 宋半烟起身,从包里取出三张照片,笑道:“既然是朋友,我们互相就没什么可隐瞒的。9月14号,你们回上海去了1305,这个人似乎在跟踪你们。” 纪宝一惊,起身要拿照片。 宋半烟按住,笑道:“丘布那边,有消息吗?” 纪宝白了她一眼,嫌弃道:“有消息,是一伙文物贩子。就是丘布之前的买家,眼红了,想一口吞。” 宋半烟想到藏宝楼上卖高古玉的盗墓贼,心中隐隐一提,按下不发又问:“兔子是什么情况?” “他是别人介绍的寻宝猎人,我们只见过一次。” 纪宝说着拿起照片,皱着眉头,“这个人我不认识,我让警长查一查。” 白薰华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微微摇头:“不认识。” 宋半烟对白薰华道: “能不能说说,你父亲的事情吗?” 白薰华双手交叉,淡然的说:“早逝。” 纪宝正在发消息,突然警长电话打进来,她抬头道:“你们聊,我出去打个电话。” 宋半烟看向白薰华:“那可否借阅一下令堂留下的日记?” 白薰华缄默不语。 宋半烟心里一紧,敛目凝视着她的微表情,分析其中每一丝情绪的波动,一边不断调整问题追问:“不能看?谁不能看?宋半烟不能看、纪宝不能看、警察不能看、为什么不能?日记毁了、日记丢了、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秘密、丑闻、罪恶...” “宋半烟!” 白薰华紧紧攥着茶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抬手掩住速放下,苍白的嘴唇微动:“这边不好打车,一会我让纪宝送你。” 宋半烟意识到白薰华有事情瞒着自己,这让她隐隐生出不悦。因为这一丝不悦,她心里又有些烦躁。 纪宝靠着门,正和警长通电话。突然听见包房里传来白薰华的低吼,又惊讶有疑惑。站在门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等了片刻,她推门进去。见两人静坐不语,气氛古怪。纪宝忍不住胡思乱想,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半烟儿,吃饱了没?” 宋半烟笑道:“酒足饭饱。” 纪宝走到她旁边,扶着她的椅背:“饭饱那是肯定的,酒少了点。到我家坐坐?起泡酒到二锅头,应有尽有。” “不用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呢。”宋半烟起身走到沙发边,拿起背包。 纪宝闻言一愣,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说:“纪宝,麻烦你送一下她。” 纪宝不知道自己离开一会,两人聊了什么。应了一声,也走过去拿手提包,边问:“那半烟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半烟眉梢一挑,纪宝顿时愣住,皱眉道:“你不会想说,你不会来吧?” 宋半烟笑道:“我为什么要回来?” 纪宝登时急道:“你不回来,我们去哪找周武王陵!” 宋半烟背起包,正色道:“周武王陵就在洛阳那片,绕洛阳转一圈,肯定能路过。” “我们不是要去看,是要进去。” “盗墓是犯法的。” “我们不是为盗墓,是为薰华治病。” “有病就看医生。” 纪宝瞪大眼睛,惊怒道:“你说什么!” 宋半烟:“的确有很多疑难杂症,现在还没有办法治疗,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相信现代医学。中医当然很了不起,但你们可能对古代医术抱有错误的认知...” 纪宝急道:“可那也是你说的!” 宋半烟淡淡一晒:“我忘记了。” 纪宝气得说不出话,她见宋半烟态度友善,毫不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是送花又是约饭,简直就和卷走行李之前没区别,哪知道这货突然变脸! “你还是不是人!”纪宝怒不可赦,指着宋半烟的鼻子大骂,“你忘了在山里的时候,谁救你的吗!薰华对你那么好!为了下去救你,我可是九死一生!” “纪宝。” 宋半烟平静的看着她,直到白薰华出声制止。她才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那你好好想想。”宋半烟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为什么会要你们救。” 纪宝没说话,她沉默不笑的时候,垂着眼角,周身笼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暴虐之气。 宋半烟脚上穿着廉价的凉鞋,踩过高档会馆的木地板,从纪宝面前走过。纪宝瞬间抬眼,眼底寒光如剑,她抬起手肘击向宋半烟后颈...... 白薰华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却被那股力道带起,猝然撞向宋半烟。宋半烟察觉有动静,立刻转身,结果被撞了个满怀。 白薰华连忙退后一步:“抱歉。” 宋半烟揉揉肩膀:“没事。” 白薰华想上前替她看看又忍住,只说了一句:“我送你。纪宝,把车钥匙给我。” 纪宝双手抱肩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一片。 宋半烟忍住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心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免得又节外生枝。她理了一下包带,笑道:“不用了,我自己走。” “半烟。” “嗯?” 咫尺山海GL_53 白薰华抿了抿唇,轻声说:“注意安全。” 宋半烟露出灿烂和煦的笑容,点点头:“嗯。” 她下了楼,路过前台,想了想,对收银笑道:“你好,结账。” “您好,一共3258,请问是刷卡还是现金?” 宋半烟掏钱的手一僵,嘴角勾了勾,笑道:“那再给我打包两份点心,给一会下来的两位小姐带走。” 走出别墅区的时候,宋半烟只觉的心口发疼。她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心道:我一定是太心疼钱了,这顿饭够吃多少碗鱼汤馄饨啊。 炽热阳光让她略有些焦躁,心想花就花吧。急匆匆赶到车站,候车的时候又买了58块钱的肯德基。 回到泰州,买好手机,已经是晚上五点多。 笔颖楼前的街道上,推销保健品的假白大褂已经收摊离开。炸串和油饼摊,因为是节假日,反而没有平时忙碌。 宋半烟等了五分钟,左手一个荠菜肉末油饼加鸡蛋,右手一袋荤素搭配的炸串。心情愉悦的走向自己的小车库。 小刘房东正要去给她妈妈送晚饭,见状笑道:“不吃菜饭加鸡蛋啦?” 宋半烟笑道:“改善伙食。” 小刘房东突然想起一件事,走近她低声说:“我今天看见尤老头,在你门前转好久,你注意点,把门锁好。” 宋半烟笑眯眯的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尤老头为什么转悠,但不,就问:“阿姨身体好些了吗?” 小刘房东神情一黯,摇摇头:“准备开刀。” 宋半烟不知道什么安慰,便说:“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还没吃过真正泰州菜呢。” 两人约好时间,宋半烟目送房东离开,掏出钥匙打开车库门。放下背包和拐杖,宋半烟坐着小板凳上,拿出一串里脊肉。 “咚咚咚。” “小宋,开门啊。” 第32章 宋半烟打开门, 尤老头谄笑的脸几乎要凑到她眼皮底下。 宋半烟退后一步, 指着小桌上:“您老来的正好。” 她指指小桌, 尤老头顺着看过去。油饼和炸串的袋子占据半边桌子。另半边放着一根拐杖, 还有一沓红票子。 “一千五百块钱,或者你把拐杖拿走。随便你。” 尤老头浑浊的眼珠子动动, 看向宋半烟。宋半烟上前一步,拿起拐杖递给他。尤老头顿时动如狡兔, 一把抄起钱就塞进怀里。 宋半烟一直维持着店大欺客的表情, 垂着眼皮说:“全部档案一起, 一万八。成,就明天上午9点带过来。”说着走回板凳上坐下, 伸手去拿鸡□□:“时间不早了, 您老早点回去。” 尤老头觉察到宋半烟情绪有些不耐烦,连忙嘿嘿点点头:“好好好。” 宋半烟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松了口气,拿着拐杖的手腕一动, 转了个方向,露出拇指大的洞。她站起身, 把拐杖放到墙角, 然后将柜子上的手机拿下来, 把录像机关掉。 吃完油饼和炸串,宋半烟洗了个澡,上床躺下。看着屋顶,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本来想,买下档案之后, 去自己身份证上籍贯地看看。可今天听白薰华一说,只怕去了也查不到什么。 如今身上有钱,倒是哪里都能去,却不知该去哪里好。 翻了个身,想起白薰华头上的白发,心底莫名的有些闷烦。忍不住琢磨起她口中的周武王墓。连忙摇摇头,又翻了个身,想到藏宝楼上盗卖文物的两个年轻人。 就这么一直烙煎饼,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在旅途奔波的疲惫中睡着。 身体被揉捏成紧紧的一团,蓦地坠入深渊。周围都是黑暗,想要舒展身体,必定会撞上冰冷的岩壁。全身就会如同痉挛般疼痛,无数的长刺骤然扎进身体,然后嗖地穿体而过,带出一蓬篷血肉。 黑暗中,偶尔会闪过一个两个光点。转瞬而逝,即便抓住,摊开掌心却又什么都没有。 迫切的想要抓住那些闪烁的光点,却每每徒劳无功。又在这过程中,不断撞到山壁。疼痛和焦躁夹杂,几欲抓狂。 “——呼!” 宋半烟从噩梦中惊醒,又陷入更可怕的噩梦中。 车库的窗户很高也很小,所以铁门下有几排窄窄的通风口。熄灯时候,就会看见路灯的光芒照进来。整齐的排列着,像守护宋半烟的光明骑士。 而刚刚,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那些骑士是破碎的。 宋半烟看着恢复完整的光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是路过的野猫,还是匿伏的恶徒。 宋半烟盯着通风口,轻轻摸出手机。 3:41 宋半烟划动手机,点开房东小刘的号码,发出一条消息——看车库前,冷静。 然后立刻拨通号码,同时按下静音。第二次拨通后,终于接通了,宋半烟点下挂断。 3:44 手机探出一条消息。 小刘房东:车库前没人,但路口有很奇怪的人路过。 紧接着出来一张照片。 知道暂时安全,宋半烟松了口气。伸手点开图,仔细看了看那个剪影。 咫尺山海GL_54 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戴礼帽,穿风衣,小臂上挂着长柄伞。肩头有一团白色,像是毛领。可现在还在十一,晚上虽有凉意,但不至于穿毛领大衣。 宋半烟正看着照片,小刘房东又发来一条消息:要不要报警? 这种情况报警,似乎有点小题大做。警察要是在意,调查监控那当然好,只怕不会当回事。 宋半烟想了想,回了一条消息:可能只是奇装异服,你把照片和消息都删了,早点休息。 小刘房东一个多月来,奔波于医院和家之间,早已身心俱疲。听了宋半烟的话,立刻删消息,回床睡觉。 宋半烟睁眼到天亮,听见早起的人类活动的声响,才闭眼睡了个回笼觉。再醒过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半。 “靠!” 宋半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抬手按住额头,揉了揉太阳穴。不情不愿的起身,打开房门,开始洗漱。 “小宋。” 宋半烟一嘴的泡沫,抬头看着尤老头。尤老头已经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尤司令的派头。他身后瘦瘪的老汪,也似乎吃了灵丹妙药般满面红光。 尤司令晃得手上塑料袋哗哗作响,宋半烟体贴的垂言看过去。满满当当,两大袋保健品,就是小区门口假白大褂卖的。 尤司令注意到她的目光,顿时更加得意:“小宋啊,做人要实诚。你们这些小年轻,以为糊弄得过我们这些老革命。我告诉你,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我们心里有杆......” 宋半烟眼皮一掀:“他给了多少钱?” “五万!”老汪得意的说。 尤司令这次没有怪他多话,加重语气说:“五万整,现金。” 宋半烟“哦”了一声,继续刷牙。 尤司令瞧见墙角的拐杖,想想不对,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抬脚就要迈进来。 “——嘭!” 宋半烟抬腿一脚踢翻了板凳,正好砸在尤司令腿上。还没等尤司令喊疼,宋半烟就笑道:“您可别躺下碰瓷。” 尤司令年轻的时候,也是胆大包天的人物。龙鬼蛇神见的不少,从没露过怯。可瞧着那和煦的笑容,心底直冒寒气。 宋半烟笑得一点都不渗人,还是平日里那个开朗和善的新时代好青年。她划开手机,里面传来声音—— “一千五百块钱,或者你把拐杖拿走.....” 尤司令看着画面,顿了顿,下巴一扬:“这怎么了!我告诉.....” 宋半烟走到水池边漱口,语气依旧淡淡的。但话里,带着不耐烦的轻蔑:“您两位再不滚,我可要喊耍流氓了。” 尤老头顿时两眼一瞪,拽着还想讲理的老汪,火烧屁股一样跑了。 早饭没吃,中饭的时候宋半烟点了一桌菜:“五味烫干丝,海陵头道菜,板桥醉虾,八宝刀鱼..... 小刘房东连说:“够了,我们两个人哪里吃的掉。” “好,那就再来一个拔丝芋头。”宋半烟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谢谢。” 两人闲聊着,宋半烟见小刘房东欲言又止,笑道:“尤老头原本想把他手里的一些东西卖给我,本来都谈好今天交货,结果他又卖给了其他人。” 小刘房东点点头:“小宋你是有主意的人,心里有数就好。其实我们泰州人一般还挺老实的。” 宋半烟笑道:“我知道,这里很好。” 小刘房东略有些好奇的问:“小宋,你是大学毕业旅行吗?要不要留在泰州?不过小城市发展有限,工资也不高。” 宋半烟心头一动,刹那间有些茫然。留在泰州做什么呢?离开泰州又要去哪里呢? 过去的记忆消失殆尽,未来的去路雾里寻花。天下虽然大,真不知该去哪里。这世间熙熙攘攘,却似乎什么都与自己无关。 “小宋?” 宋半烟一愣回神,笑道:“再说吧,我还想到处走走。” 小刘房东叹了口气:“真羡慕你。” 两人边吃边聊,从十一点半吃到靠近一点。等两人回到住处,已经下午一点半。宋半烟将打包的菜递过去:“你先帮我拿着,等我一会。” 小刘见她拖着行李出来,顿时一惊:“你要走啦?” “嗯,出来玩很久了。”宋半烟将钥匙递过去,“我看你玩手机的时候,输的密码是0514,是你生日吧?” 小刘房东一愣:“嗯。” 宋半烟笑道:“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哪里,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放在桌上,记得一定要拆开。” 小刘房东又惊喜又失落,一直送她上了出租车,回到车库前,打开门,见桌上是一张银/行/卡。 记得一定要拆开。 人生如逆旅,这一路会遇到多少人,又会与多少人擦肩而过。 宋半烟目光扫过街边,一闪而过的花团锦簇,让她不由一笑,拿起手机定了一束厄瓜多尔玫瑰。 随便买了一张车票,宋半烟走进候车室。这一次,她从容的将车票递给验票员。对着那张冷硬的脸,微微一笑:“谢谢。” 放好行李,在座位上坐下,宋半烟戴上耳机。隔绝了世间的纷杂,耳朵里传来空灵的吟唱,宋半烟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她索性闭上眼睛,等待大巴悄然启动,驶向另一处他乡。 陆续上车的旅客,目光或长或短的,都会在宋半烟脸上停留。惊羡她身上沉静干净的气质,转而才各自忙碌着放行李、找座位。 “唉,你干什么。” 年轻人被推了一下,怒气冲冲的回头,却发现是个俏丽的女孩子,顿时发不出火。 纪宝一抬手,推开眼前的木桩。冲到宋半烟面前,一把拽下她的耳机。不等宋半烟回过神,她压低声音威胁道:“不想坐牢,跟我走。” 咫尺山海GL_55 宋半烟神情从容,好像早就料到她要来。起身拿背包,跟纪宝下了车。 纪宝有些把不准,她知道眼前的人有多狡猾。文物已经出手,金老爷子也不能给她作证。纪宝虽然以“地下挖掘的文物归国家所有”,来威胁宋半烟,但实际只是狐假虎威。 宋半烟到行李舱拿了箱子,径直出车站,走到停车场边。纪宝满腹怀疑,却也只能跟着。 宋半烟扫了一眼,走到一辆牌照是沪A的Macan面前,打量着车:“纪宝,你这真是小身板大能量。” 酷爱吉普车越野车的纪宝斜了她一眼,打开行李箱,坐进驾驶室。 宋半烟扣着安全带问:“她怎么样?” 纪宝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怕自己多说多错,一句话没说,发动汽车轰一声驶出停车场。 开了三分钟车,纪宝终于没忍住:“你怎么知道的?” 宋半烟在豪车里东摸摸西看看,闻言道:“你都放我离开上海了,现在又追过来,还能有什么事。” 纪宝小脸皱成一团:“薰华突然晕倒,情况不明。宋半烟算我求你了。” 宋半烟玩着电动座椅:“你们交情不错呀。” 纪宝被她莫名其妙一堵,顿时更烦躁:“那当然,上学的时候,我们就是好朋友!” 宋半烟咦了一声:“你们看起来不是一路的人啊。优等生和吊车尾的友谊?” “你才吊车尾呢!我上学的时候,成绩还可以的好吧。”纪宝心绪不宁的嚷嚷,“你没上过学,你不懂。小孩子也喜欢拉帮结派,我不爱跟那些差生完,太low了。好学生也...其他都是书呆子!薰华人好,面冷心热...” 宋半烟点点头:“看出来了,我们仨,算她最有人情味。不过纪宝你也挺够意思,为朋友快成刀架了,你不会喜欢她吧。” 纪宝白眼一翻,开车毫不影响她喷人:“宋半烟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眼黑看全世界都是乌漆墨黑的人!女生之间就没有真正的友谊?不是绿茶婊就是白莲花?交情太好除了心怀不轨还是心怀不轨?得了吧宋半烟你告诉你...” 宋半烟拧开矿泉水递过去:“看把你激动的,我这不是怕以后,我们为白薰华反目成仇么。” “——噗!” 第33章 纪宝一口昂贵的矿泉水, 全喷在昂贵的仪表台上了。 足足过了五分钟, 纪宝才心有余悸的说:“宋半烟,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哪句是真的?” 宋半烟惬意的窝在真皮座椅里,闻言道:“纪宝同志, 请问我骗你什么了?” 纪宝立即道:“在四川机场,当时我去厕所, 你说...好吧, 你没说等我。可你明明约我们第二天见面, 结果呢!” 宋半烟道:“结果你们回上海了,我想你们既然回来了, 那我还去干什么。” “你!”纪宝语塞, 憋了一会,“那你这次怎么又想开了?盗墓犯法呀,您老人家可是三好生哟。” 宋半烟闭上眼睛:“我还是跟白薰华说吧。” 纪宝立刻说:“我离开的时候, 薰华还在昏迷,你直接跟我说。” “事情太复杂, 万一把你脑子烧坏, 我可赔不起。”宋半烟看了看反光镜, “纪大小姐,你也算是有钱有人呀。” 纪宝瞧了一眼后面的车:“我爸有间保全公司,保镖多的很。” “天怒人怨游手好闲的富二代。” 纪宝笑道:“呵,我没有继承权,不使劲花钱还能干什么。” 她的语气, 像漂浮的氧气球,全没半点愤懑不甘。 土豪宝丝毫不介意超速这件事情,一脚油门到底。半途接到医院电话,说白薰华醒了。她更是恨不得把车开飞起来。 宋半烟平时不晕车,这次下车脚下都带飘的。 私立医院除了贵,全是优点。宋半烟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茶,嘬了一口赞道:“松萝茶,青羽盏,美人手,你们医院很有品味。” 小护士听得一脸茫然,倒是一旁的医生侧目看过来。 纪宝翻了个白眼,待闲杂人等都出去,对着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宋半烟说:“姓宋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娶何撩。” “字面解释是不想娶别撩拨。”宋半烟搁下茶盏,起身道,“你关心这个,不如关心一下那个小护士的账户有没有问题。” 纪宝一愣:“啊?” 宋半烟站起身:“目有二角,其人必恶。鼻准尖斜,心事勾加。话不一定准,但查查总安心些。” 纪宝脸颊瞬间绷紧:“这里病房里都有防监听,人...好,我让警长帮忙查一下。你们先聊,我去让人办一下出院手续。” 宋半烟点点头,在白薰华床畔坐下,望着她温言笑道:“国人尚白,美人倦色,更添韵味。” 白薰华没有笑,她紧抿着唇角,坐在那里,像水晶琉璃般易碎,又满是矜持的冷淡。 宋半烟拿起水果盒,一边偷吃一边轻声说:“我回去之后想起两件事,一来是盗墓犯法的事情,我算是双标了。这个词用个不错吧。窖藏文物也是国家的。再者,我想起你说过,孔刅逸尝试对我进行意识植入失败了?” 说道这里,她顿了一下,抬眼看着白薰华:“那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见你,会觉得你就是我女朋友?” 白薰华垂眸:“我不清楚,孔刅逸很有些手段,也用了很多手段。当时连续三次失败加上...孔刅逸说,你警惕性太强,太合理的情况,反而会让你发觉不合理。不如让你直接处在不合常规的环境。你的注意力,会被这种非正常情况牵制。” “很有道理。”宋半烟将水果递过去,“要不要尝尝樱桃,甘为舌上露,暖作腹中春。” 白薰华看着樱桃,睫羽似蝴蝶振翅,墨珠流光的眼眸凝视着宋半烟。那含笑的眼,如诱人坠落的深渊,又清澈的可以一眼看透灵魂。 白薰华神情凝重,沉默良久,淡淡的说:“我会当真的。” 宋半烟眼角弯起,笑道:“那最好。” 咫尺山海GL_56 纪宝推门而入,立刻察觉气氛不对。她摸摸鼻尖,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紧急,三人也不多话,出了医院驱车上高速。一个半小时才到地方,这是一处远离城区的别墅,早已出了上海的地界。 宋半烟环顾四周群山:“纪宝,狡兔三穴啊。” 纪宝一路情绪都很兴奋,也不和她计较:“有机会带你参观,走,先进去。” 这是一处单门独院的小别墅。三层小楼,院子很大。进门左右放置着攀爬墙、跳跃台、U型道,走近别墅,发现另一边有游泳池和跳台,后面是靶场。 进门之后,宋半烟左右看看:“纪宝,你这宅子...没其他人?” 纪宝从鞋柜翻出拖鞋,啪一下扔过去:“我不爱别人伺候,这是我老巢,周姨都不知道。” “这可不像腐朽的资产阶级。”宋半烟摸了摸茶几,轻轻一吹指尖的灰,“你这疑心病比我还严重,不过这地方这么大,你老爷子查不到?” “开发商是归国华侨,资金来自遗产继承。目前不涉及其他业务。”白薰华拉开抽屉,递给她一张湿巾,“不止和纪家没有业务往来,跟官商都不交际。团队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包括物业人员。” 纪宝从厨房拿出饮料:“简直就是自建自住,顺便卖房。而且我藏点私房钱,老头子肯定觉得我没有安全感,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薰华,你歇会,我们去把指挥室打扫一下。”纪宝把饮料搁在桌上,对宋半烟招招手,“shake a leg!” 宋半烟打开一瓶饮料:“无产阶级劳动者可不是谁都能使唤的。” 白薰华走向里间:“一起上去吧,我怕你们只顾斗嘴。” 出了电梯,推开指挥室门,声控灯亮起。 宋半烟感慨道:“纪宝,你是准备密谋造反?还是要冲出太阳系? ” 苍穹房顶上,是一张星空图,开启后星空渐渐点亮,各种坐标数据闪烁读取。星空下是一张圆桌,如玉环中空。中间是一副3D成像设备,正逐渐显示出一副地形图。 整面的显示屏、资料柜、备用电源、内嵌触屏电脑等等,相较于之前两样,就显得正常多了。 纪宝得意的介绍:“整个别墅装修,钱都花这里呢。” 白薰华一边打开设备一边说:“四川回来之后,我和纪宝整理了一部分资料,你正好看看。” “嗯。”宋半烟拿起三明治,看了看日期,“能不能先告诉我,要去找什么?” “乘黄角。” 宋半烟一愣:“乘黄角?‘有乘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那个乘黄?” “是的。” 白薰华低头点头一张图,屏幕上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一块象牙质地的...小五角星? 接着切换到一张手绘图,看起来是某种动物的锥形角。五条从角尖到底的线槽,均匀平分锥角。这样看来,第一张老照片,似乎是食用后剩下的一小块乘黄角。 “这两张照片从我从母亲遗物里找到的,可能是我父亲的旧物。” 宋半烟盯着图看了一会,点点头:“世人谣传坐上乘黄就能长生,的确是无稽之谈。乘黄角...你们怎么知道乘黄角在周武王墓?”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行字—— 《逸周书·卷七·王会解》成周之会...白民献乘黄,乘黄者似骐,背有两角。 《逸周》,是先秦史籍,主要记载从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等到末代厉王、景王的事迹。 王会,就是古代诸侯、四夷或藩属朝贡天子的聚会。 “周人厚葬,武王克商后四年就死了,这些进贡的宝物的确可能陪葬。”宋半烟嚼着三明治道:“成周现在在哪片?” 纪宝终于有事情做了,抽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杆,指着桌前的3D地形图:“在这儿。” 宋半烟看着地图,眉头一挑。眼前是成片的高楼大厦,还有过山车、摩天轮等等各种游乐设施。 白薰华说:“现在是洛阳市王城公园。” 宋半烟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对周武王陵,现在官方说法是位于咸阳市渭城区周陵镇。但实际,那是秦悼武王陵。 史料记载周武王“葬于毕”,但战国之前,君主埋葬“不封不树”,就是墓地不封土堆,不种树木。而三千年过去了,这个“毕”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你那时状态不好。”白薰华解释道,“文王创周易,我们猜测周人会用周易之术来选定墓地。就请了一位大师,去洛阳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 宋半烟笑道:“这不奇怪,沧海桑田,连星辰都位置都会改变。何况人力多厉害,分分钟造山填海。” 纪宝剥着花生米,古怪的说:“半烟儿,你有没有什么灵感吗?” 宋半烟突然想起那个深渊里的梦,歪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纪宝神色一僵,嘀咕道:“算了,你个乌鸦嘴。” 宋半烟继续问道:“就是乘黄角在周武王墓里面,你们确定它能寿二千年?那周武王为什么不吃?” 白薰华和纪宝神情古怪的看着她,宋半烟这才想起来,那药方似乎还是自己开的。她抓抓额头说:“你们就这么确定,那个药方可信?” 白薰华道:“这个我不清楚,但我母亲的日记里也提到,这件东西可以治疗我们家族的遗传病。” 宋半烟追问:“既然药物治疗,现在不能科学合成吗?” “拜托,你最奇奇怪怪,反而紧抱科学大旗。”纪宝扔给她一袋花生,“就算能化学合成,实验室那边也需要原始样本。” 宋半烟缓缓摇摇头,只觉得自己少问了什么。她按按太阳穴,想了很久,抬头看向白薰华:“外部症状是头发渐白?” 随着白薰华缓缓点头,宋半烟心里咯噔一下。她瞬间相信,白薰华的确需要乘黄角。至于为什么,她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纪宝看着她来回踱步,这架势好像要把地毯磨秃了。但她忍着没说话,连花生米都不吃了。 宋半烟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她慢慢转身,望着两人说:“周武王墓在洛阳周边,太扎眼。何况就算进去,也未必能找到乘黄角。但有一个人墓里肯定会有乘黄,而且会贴身陪葬。” 纪宝听她口气,显然知道那个墓在那里,惊喜过望的问:“谁?” 咫尺山海GL_57 “周穆王。” 第34章 周穆王, 穆天子。 《左传·昭公十三年》:穆王欲肆其心, 周行天下, 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 周穆王生性随心所欲爱自由, 想要周游天下,让各个地方都留下他的车轮痕、马蹄印。 《列子·周穆王》:不恤国事, 不乐臣妾,肆意远游。 不忧虑国家大事, 不爱好美人妃嫔, 喜欢到处闲逛溜达。 周穆王姬满, 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是旅游达人。微博后缀地址满世界跑, 今天在特罗姆瑟看极光, 明天在马达加斯加爬面包树。 当然,吃瓜群众更关心他的八卦。众多狗仔都拍到:他和西王母在昆仑酒店的瑶池约会,并且还有真假难辨的录音。 全球第一的周氏集团(姬氏), 总裁爆出婚外恋情。而正牌夫人俎姜不但不过问,还在此期间召开董事会。赏赐功臣, 整顿内务, 是否总裁姬满大权旁落? 就在这风口浪尖, 有娱记拍到。姬满爱女,周氏集团第三顺位继承人,国民公主姬淑莎。携一神秘女子,在沙麓山别墅购房。此神秘女子,容貌绝伦, 酷似其父姬满病逝的女友盛姬。 “...半烟儿。”纪宝语重心长的说,“你不能腐眼看人弯啊。人家姓姬,你就这么编排?” 白薰华打开自己做的资料,读道:“《郡国志》穆王东征,丧盛姬,淑莎思哭,留沙鹿山。《穆天子传》盛姬之丧,淑莎为主。《齐乘》山顶有二冢,传周穆王盛姬葬于此...” 纪宝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俩别一唱一和了。请回到那个被女儿带绿帽子的出轨男身上。” “周穆王即位,已经50。我能查到有关周穆王的史料,只截止穆王纪34年,也就是他84岁的时候。”白薰华调出图片,显示在屏幕上,“而司马迁史记中,记载他活了105岁。 ” 纪宝叹气道:“105?他儿子岂不是更倒霉。” 白薰华道:“穆王的太子周恭王即位之时,65岁左右。” “我去,都一只脚踩进棺材里了。”纪宝吐吐舌头,突然灵光一闪,“等等,虽然我数学不太好...这个周朝也讲究晚婚晚育?” 宋半烟终于得空将三明治吃完了,笑道:“别瞎想了,姬满常年在外面蹦跶。王后俎姜兵权政权在握,死的时候就直接让儿子即位了。不管她们,回到周穆王,当年西王母拒绝他的时候,曾经说你没死的话,再来谈这件事,他可一直惦记着。” 纪宝八卦的追问:“什么事?黄昏恋?” 白薰华看着眼前的屏幕说:“西王母与周穆王第一次分别的时候说,‘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纪宝歪着脑袋看着那行字:“是说路很远在山里,你要没死还能来?” 宋半烟道:“可以这里理解,但古文今译,其实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悠’有晃动摇摆的意思,‘悠远’可以理解为缥缈。‘间’在古文中,还有隔绝的意思。‘将’可以理解为保养、休养,但与后面无死又重复了。‘尚’在这里,我觉得应该取希望之意。 如果这样看,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前往那里的道路缥缈不定,被山川隔绝。你要保养好身体,如果我没有去世,希望可以重新回到那里。” 纪宝嘴一歪,做了个“这都什么玩意”的表情。 宋半烟回了个“你无视我吧”的表情。 白薰华若有所思的说:“穆王回答,‘比及三年,将复而野’。半烟,周穆王后来又去见了西王母?” 她说着看向宋半烟。 “‘比及’是等到,‘而’可以理解为‘你的’。等到三年之后,我将重新来到你的领地。这里的‘野’应该是指西王母的都广之野。”宋半烟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周穆王肯定去了,见没见到我不知道。” 她揉揉太阳穴,不同于那些确切的可以寻觅到史料做证据的记忆,关于周穆王再见到西王母这件事,宋半烟的记忆里找不到一点依据,只是“知道”。 白薰华没有再追问,她翻着资料说:“周穆王的死亡和墓葬都没有记载,对于一位声名显赫的天子来说太不正常。之前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周武王身上,关于穆王的资料较少,你们稍等一下。” 纪宝无所事事,问道:“宋半仙,你确定周穆王墓里有乘黄?” “我不确定周穆王有没有墓。”宋半烟倒了一杯温水放到白薰华手边,坐回椅子上,“但我确定他身边肯定有乘黄。你没听过?穆王八骏,日行万里。” 白薰华拿起茶杯,饮了一小口,调出穆王八骏的资料:“‘天子之骏: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骅骝、绿耳。皆因其毛色为名。’难道渠黄就是乘黄?” “‘渠’通‘遽’。遽的意思是疾速,神兽飞遽,乘黄又名飞黄。”宋半烟捏了一块桃花酥递过去,“这个好吃。” 纪宝喝了一口海盐柠檬水,牙都快酸掉了:“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东西呗。周穆王这个驴友出去玩,可少不了代步工具。古人又喜欢搞殉葬,知道他埋哪肯定就能找到乘黄角。” 后人都比较关心周穆王和西王母的八卦。正经一点,也是他治下的周王朝与西域,乃至欧洲的关系。对于这位天子死在哪,翻遍古往今来的正史野史,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就显得格外不正常。 要知道,古人重死如生。而周人又特别重礼,自周一来,才开始厚葬之风。特别是各朝天子,就算什么亡国之君、傀儡皇帝,墓葬也不会太过草率。 何况周穆王这么一位盛世天子。 前有四代周王励精图治,后有周王朝600年国运。在位期间国泰民安,妻贤子孝,满朝良臣,周王朝正值盛世巅峰。 就这么一位天子,不说墓葬地点,连后二十年去干什么都语音不祥。 他去哪了? “他死后没有回到王城,连原定的陵墓都留给了儿子伊扈。”宋半烟指挥这纪宝调整电子地图,“如果推论无误,他晚年最有可能徘徊在群玉山周边,但是群玉山的具体位置,众说纷纭...再往北一点。” 白薰华突然说:“有人来了。” 她将屏幕切到门前的监控画面,屏幕瞬间分层三块,从三个角度显示大门前的情景。 一个小男孩拎着花篮站在门前,大约十岁左右。他穿着细麻白衬衫,花呢驳领马甲,服帖的条纹西裤,锃亮的系带皮鞋。夜蓝色小领带,系着半温莎结。 纪宝喜道:“是周晓!” 宋半烟一抬眼:“纪宝,你儿子够俊啊。” “呸。”纪宝手一指,“周晓怎么看也是薰华的儿子。” 咫尺山海GL_58 白薰华已经打开大门,接入了语音通讯。内嵌音响里,传来小男孩彬彬有礼的问候:“白姐姐、纪姐姐,晚上好。” 周晓将花篮放在客厅茶几上,对着一处摄像头行了个微躬礼。他抬起头,长睫卷翘,水晶吊灯的光芒划过棕发,落入海蓝色的眼眸,晕开一片碎金斑斓。 介于儿童和少年之间的娇嫩脸庞,使得这份绮丽变得干净剔透。 宋半烟看看屏幕里的小男孩,又去看白薰华。纪宝哈哈大笑:“啧啧,干啥呢。” 白薰华按下双向通话正要开口,纪宝在后面吐槽宋半烟:“你看看,人家小孩送的花都比你有品位。 宋半烟当即问:“你喜欢哪个?” 这下好了,楼上楼下三双耳朵竖着。白薰华恍然不闻,对着传声器说:“晚上好,周晓。我们在指挥室。” 周晓很快上来,他先轻轻敲门,然后才打开指挥室的门。 真人比监视器里还好看,像童话中的小王子。精致白皙的五官,优雅得体的举止,已经可以看出长大后迷倒万千少女的风采。 纪宝立刻露出怪阿姨的邪笑,上前捏捏周晓的脸颊,递过去一包零食,笑得像人口贩子:“周晓,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无人机拍到的。”周晓解释道,“我最近在试验无人机巡山,怕拍到其他人家,就从纪姐姐这里借道上山。无人机今天传回的照片里有车,电脑对比后发出报警...还是不够智能。” 纪宝一脸惊奇:“挺好呀,防小偷。” 白薰华走过来,对着宋半烟说:“介绍一下,这是周晓。精通IT和机械,是个天才。”又对周晓介绍道:“宋半烟,历史学家。” “我这半吊子哪算的上学家。”宋半烟眸色一敛,笑容和煦的说,“周晓小盆友,你好。” 周晓礼貌周全,微微鞠躬,看着宋半烟的眼睛问好:“宋姐姐好。我也不是什么天才,就是爱玩。” 白薰华笑道:“你们俩这是一起给我拆台?” “没有。” “不是。” 纪宝哈哈大笑。 白薰华抿唇轻笑:“周晓,能不能请你帮我们找一些卫星地图,要处理过的。” 周晓小朋友眼睛一亮:“愿意效劳。” 卫星地图,可以有效、全面的获取高分辨率的影像。同时通过无控制测绘,在影像上标记坐标点。 这对任何国家来说,都是对国防安全的威胁。各国和各卫星图像公司都会有协议,常规的是降低分辨率,部分敏感地区则是直接删除。 “新疆,特别是边境地区属于保密点,网上的卫星图即便进行处理,也只能达到这个效果。”周晓说着,在主控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或许Pla Labs有资料,他们公司有几十颗测绘卫星,不过型号比较老。找到了,我来导出生成。”① 宋半烟看着眼前的3D地图,明显比之前推测的两个地点的地图模糊,只能看出大概的山形。即使想以风水堪舆术,来推敲周穆王埋骨之处,也是极难。 她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皱眉道:“没有办法更清楚了吗?” “我来说试试GLONASS和GALILEO。”周晓一边侵入数据中心,一边回答道,“用太阳能无人机测绘最好,不过各国刑法对此都有明确禁令。”② 作者有话要说:  ① Pla Labs:星球实验室,遥感卫星数据公司。 ②GPS、BDS、GLONASS和GALILEO四大卫星导航系统。BDS是中国北斗卫星导航系统 ================================ 天气热了,我们搞个抽奖吧,非要找个理由就.就...就明天周末了! 抽一箱饮料,我喜欢喝茶π,就它了,包邮。 2分评论,10字以上就行,从今天到星期一凌晨。发评时间秒数,最接近星期一上证股票指数尾数的获奖。尾数一样就往前推一位数。 第35章 “这好办。”纪宝咬了一口薯片, “找登山协会出个条子, 然后搞几张证, 拉个队伍, 当地可欢迎了。” 纪宝同学是个有“追求”的富二代,没少赞助参与这种活动。现在钻起空子, 也是得心应手,当即开始翻手机通讯录。 宋半烟拿起她放下的零食袋, 一边吃一边说:“是不是搞个自然资源综合考察队比较靠谱?登山队针对性太强, 我们这一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白薰华赞同道:“昆仑山脉横跨二千多公里。我们先确定大概方向, 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可以是野外动物保护或者地质考察。当然, 我觉得最合适的是以投资考察的名义, 旅游或者矿产。” 初步定好计划,几人分工忙碌起来。周饶负责寻找高清卫星地图,宋半烟根据生成的3D地形图进行风水堪舆, 记录可能的地点。白薰华整理资料,制定行程计划。 指挥室中只有键盘鼠标敲击声, 和偶尔宋半烟翻阅《风水归藏》的沙沙声。 纪宝对着自己写的物资单, 正在愉快网购,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她不声不吭的起身出去,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白薰华接到纪宝的消息,抬头看了一眼正专注沉思的宋半烟,悄然走出去。 纪宝正在外面等她, 招招手,两人一起走向阳台。 一到阳台,纪宝就迫不及待的说:“薰华,你不觉得宋半烟现在特别不正常吗?” 白薰华双手抱肩,望着夜色中的群山,神色沉郁。 纪宝小脸皱成一团:“我当时都带人去打算把她绑回来,可她什么都不问就跟我走了。之前义正言辞,现在说变就变。我觉得这次,孔刅逸可能真把她弄出问题了。你想想,她以前说个什么都是神神道道,一听就可疑。现在非要引经据典,紧抱科学大旗。” 白薰华当然注意到了这点。 白薰华初次去警察局,她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来往的人群,神情专注的观察着。白薰华路过时侧目看过去,两人眼神一碰,她腼腆浅笑,目光温润。 侯队长领着白薰华去找她,喊一声小猴子,她施然而起,步伐轻缓徐徐。 一方面,身体逐渐显露的异状,各大医疗机构的无能为力。一方面,宋半烟偶尔显露的奇异,给她些许无法抓住的希望。 咫尺山海GL_59 白薰华情绪逐渐紧绷,在病痛中临近绝望。 不怪孔刅逸的诱导,正是深度催眠后宋半烟表现出的种种神异,才让她燃起希望。以至于同意孔刅逸对她进行记忆屏蔽,试图重新获得她的信任。 白薰华强迫自己终止回忆,捏捏鼻梁低声说:“这说明她学习能力极强,已经学会如何让自己表现的和常人一样。” “她这可不只是学习能力强,她是伪装,伪装!”纪宝强调说,“...我跟你说,我都怀疑她把咱骗到昆仑山,然后坑死我们。” 白薰华失笑道:“她连盗墓都不肯,何况杀人。” “那可不一定!我觉得她的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而且...而且我感觉她不是觉得盗墓违法,哎呀,我说不上来!”纪宝烦躁的卷卷头发,表情严肃的盯着白薰华,迟疑的说:“薰华,当初姓孔的说,那个是双向的...你?” 白薰华心口一紧,神情不变,宽慰好友:“你放心,没那么神。好了,我们该回去了,你先走。” 纪宝“嗯”了一声,先行离开。白薰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终于再难遮掩脸上的痛苦之色。 她蜷缩着趴在栏杆上,指甲抠进石头里。 苏醒后,直接从医院回来,她还没有机会吃止痛药。 忍一忍就好了。 白薰华咬着唇,恍惚的想。就在她几乎要萎倒在地时,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房间在哪里?” 白薰华一惊,立即挣开她。扶着栏杆,跌坐在椅子上。宋半烟握着她的手在旁边坐下,一直等她熬过这阵剧痛。 白薰华侧开头,轻声说:“...你都听见了。” 宋半烟收回远眺的目光,抬手替她拂开脸颊上的长发。眼睫低垂掩着眸光,语气含笑道:“女朋友和闺蜜说悄悄话,我虽然吃醋,但也不至于偷听。” 白薰华心头一动,轻轻咬住下唇。情不自禁的扭头看向她。良久之后,伸手摩挲她的脸颊,喟然叹息一声。 无声的叹息,轻轻敲在宋半烟心头。 她露出苦思不解的迷茫,嘴角却绽放出笑意:“我一直很好奇,飞蛾扑火是向往光明还是温暖?我...我记不得那些人。你说的给我找的妈妈、男朋友、室友,包括那个心理医生,我都没有一点印象。但隐隐记得一件特别傻的事情,好像真得有人跟我约会。在国庆节那天,去□□看升旗。” 宋半烟抬眼凝视着白薰华,唇畔的笑意蔓延开,如万花筒旋转一般灿烂。漆黑的瞳仁上闪烁的眸光,似乎弥漫出冰糖融化后的清甜。 “只因为,我看电视时随口提了一句。” 白薰华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微轻颤:“你...你想起来了?” 宋半烟当然没有想起来。只是在看白薰华那份日记的时候,脑海中会不自觉的有浮光掠影闪过,缥缈的不知是记忆还是臆想。 她眯着眼笑,满脸童叟无欺的纯良。看上去像一只憨态可掬的汪星人,一瞬间又好像只龇牙的小狐狸。 白薰华恍惚间一怔,心中暗暗低叹。 宋半烟微微歪头,有些俏皮的说:“别的没想起来,就记得有次在大街上。我看见两个女孩子卿卿我我,指给你看。你立刻把我拖走了,还破天荒给我买了三球冰淇淋。” 白薰华忍俊不禁,伸手戳她额头:“光记得吃。” 这个动作太亲昵,也太熟悉。自然到理所当然,似乎她们曾经就是这样相处。 宋半烟抵着她的额头,语气轻柔而又认真的说:“别自责,谁也不知道宋半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之前见到的,和现在见到的,都是我。记忆足以影响一个人判断,改变她的决定,甚至重塑她的性格,但我还是我。” 白薰华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自责和愧疚几乎将她淹没。 宋半烟望伸手揽住白薰华的腰,将她拉起来。两人紧贴着站在一起,肌肤相亲间传递着真实的体温。 宋半烟示意白薰华看向远处。 一轮弦月之下,山峦起伏,犹如黛色的海波。 星河灿烂,天地辽阔,人是何其渺茫。如同一粟米粒,颠簸于沧海之间。沉浮起落,皆不值一提。 白薰华远眺山林夜景,不由心旷神怡。忽然耳边温热,就听宋半烟轻声说:“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天上分明新月如勾,哪里有什么中秋月。白薰华脸颊一烫,伸手推开她,径直离开。 宋半烟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迈腿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纪宝暗暗一惊。瞄来瞄去,见宋半烟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放心。 白薰华看了一眼手表,对周饶说:“九点半,周饶你再不回家,你爸爸要担心了。” “不会的。”周饶头也不抬,“我和他说过,来纪姐姐家。” 他对着电脑屏幕,神情专注中透着些许兴奋,就像孩子摸到游戏机一样。 白薰华不为所动,往门口走去:“不可以,你该睡觉了。快过来,我送你回家。” “请再给我三分钟。”周饶手指如飞,将键盘敲的噼里啪啦响,突然站起来,一脸轻松,“好了。” 他将鼠标键盘一一摆放整齐,走到白薰华身边,转头微微鞠躬:“纪姐姐、宋姐姐再见,今天的一切都是秘密。”然后帮白薰华推开门。 宋半烟看着新形成的高清地形图,正在应照之前确定几个点。纪宝走过去,手肘推了推她:“周饶他爸,高富帅。” 宋半烟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带孩子的高富帅,可没吃窝边草的白富美危险。” 纪宝白眼一翻,万分鄙夷:“我要是喜欢薰华,初中那会就追到手了好伐。还等你?” “从初中追到现在?”宋半烟拍拍她的肩膀,“节哀啊,没希望了。” “噫,结婚还能离婚了。我跟薰华的友情可是牢不可破!初中那会薰华就是班长,我们......” “等等,你确定你的学习成绩能跟她一个班?” 白薰华刚走到指挥室门边,就看见宋半烟和纪宝,一人一罐果酒,勾肩搭背的八卦自己。从‘把情书礼物卖了做班费’,到‘白长一张高冷脸满肚子操不完的心’。 两人越聊越开心,不时还碰个杯。 咫尺山海GL_60 白薰华双手抱肩,无奈的看着她们。心道宋半烟也就罢了,纪宝刚刚还一副高度警惕的模样。五分钟的时间,就成一个里的战壕队友了? 白薰华等了一会,见她们没完没了,只得抬手敲敲门:“两位,适可而止。” 严重影响工作进度的八卦组,立刻鸦飞雀乱,三人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一直将近12点,才大概确定昆仑群玉山的位置。 昆仑山脉蔓延二千五百公里,而真正“昆仑丘”所指之处,说法众多。主流观点有甘肃泾川、青海湟源、新疆天池,更有如四川岷山、峨眉山、泰山等等附会之说。 不论后世的昆仑山在何处,宋半烟她们要找的是周穆王邂逅西王母的地方。 根据《穆天子传》记穆,“以西,南至于舂山珠泽...昆仑之丘。” 同时记载“天子升于昆仑之丘,以观黄帝之宫...以诏后世...昆仑以守黄帝之宫,南司赤水。”周穆王到昆仑丘祭拜了人祖黄帝,说不定还留下了姬满到此一游,以昭告后世。昆仑山上有黄帝宫殿,南边有赤水。 然而周穆王离开昆仑之丘。“...以西...东北还至群玉之山,自群玉之山以西,至西王毋之邦。” 笼统的来说,周穆王出洛阳,北渡黄河,逾太行,涉滹沱,过雁门...一路向西、南,到了昆仑山。然后从昆仑山往西北,到了群玉之山。群玉山西边,就是西王母之邦。 既然如此,那就要先确定昆仑山的位置。《穆天子传》中说:遂宿于昆仑之阿,赤水之阳..乃循黑水。癸巳,至于群玉之山。 “昆仑山的地理位置,是在赤水与黑水之间。”纪宝卷卷头发,脸皱成一团,“这等于白说呀,这个赤水黑水是个啥?” 白薰华说:“这是个线索,我们可以用它验证。关于昆仑山记载最多就是山海经。但山海经因太过奇幻神秘,我一直只是作为参考。你们看。” 《山海经》之《海内西经》谓: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 纪宝眉梢一挑:“啧!西南、赤水、黑水,都对上了!” 白薰华抽出金属细棍,在3D地形图上指点:“符合要流沙之滨、赤水、黑水三点。你们看,过了塔克拉玛干沙漠,上北是锡尔河,下南边是阿姆河,对了阿姆河又名喷赤河。这个地方正是昆仑山脉西、中段的分水界。” 宋半烟说:“山海经中提到,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这里是?” 白薰华见她所指方位,略一思考答道:“图兰平原。” 宋半烟点点头:“这个方位大体应该不会错,不过范围太大,想要确定昆仑之丘的具体位置...必须实地勘察。” “你们等等,如果周穆王的昆仑山在喀什一带。那么群玉山就还有往西,对不对?”纪宝指了指,“也就是在这一带,你们知道是什么地方吗?这都出国了,还有这两条河,连着可是咸海!周穆王能奔这么远?” 宋半烟望着咸海锁起眉头,有些迟疑的说:“这个海...小了点,而且怎么碎了?” 白薰华微微摇头:“不小,20世纪60年代,咸海还是世界第4大湖。前苏联执行“白金计划”,说要发展农业分流咸海,使咸海开始逐渐枯竭。1987年分成了南咸海和北咸海两片水域,其中南咸海于2003年又进一步分成了东、西两部分。” “那应该不会错,昆仑山是万山之祖,龙脉所在。昆仑丘为龙首,赤水黑水为龙须,咸海为龙珠。”宋半烟眉梢一压,似笑非笑的说,“这个前苏联,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地利分析部分,估计大部分人都比较茫然,等我晚上回来画地图。 第36章 白薰华看看手表, 已经12点半, 对两人说:“早点休息, 工作总是做不完。” 纪宝夸张的打了个哈欠:“哎呀, 白经理,发工资吗?” 白薰华开口就知道自己口误了, 笑道:“我都离职了,只能靠纪总财政拨款。” 宋半烟还在对着地形图发呆, 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起来。白薰华走到她身旁, 轻声说:“明天再考虑。即使确定群玉山地点, 我们也不能保证周穆王一定葬在那里,还需要更多资料, 急不来。” 宋半烟点点头, 跟着她离开指挥室。 白薰华走到一间客房前,扭头对她说:“你先去洗漱,我帮你整理一下房...” 宋半烟突然抬手一推撑着门框, 厚实的门板发出“咚”的一声。 白薰华蓦然一惊,就听宋半烟笑道:“据说最好的‘壁咚’要以接吻告终。” 纪宝正睡眼朦胧, 扭头一看, 登时精神抖擞, 大喊道:“薰华不要怂,反壁咚回去!”喊完才反应过来,嫌弃的撇撇嘴:“宋半烟,你今天没吃药吧。” 白薰华不是十五六的小女生,即便在她十五六的时候, 也不会被人壁咚一下,就心花怒放不知所措。何况她跟宋半烟斗智斗勇,周旋一年。甜言蜜语冷暴力,撒泼打滚闹革命,见识多了。 白薰华双手抱肩,静静看着她:“你打算睡地板?” 宋半烟楞了一下,抓抓额头:“不用麻烦了,我跟你一起睡吧。正好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纪宝对白薰华充满信心,觉得她搞定这个神经兮兮的宋半烟应该没什么问题,打了个哈欠说:“你们俩轻点,不要影响我的美容觉。” 纪宝说得没错,别墅装修的钱都花在指挥室了。卧室里除了隐藏式衣柜,只有一张床。极简风装饰与房间面基相撞,显得空旷而又冷峻。 宋半烟目光巡视一圈,对白薰华说:“你先洗漱,我下楼把行李拿上来。” 她说完出了房间,走向电梯。微黄的壁灯引领着方向,空荡的别墅走道里唯一自己的心跳。 电梯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宋半烟迈腿走进去。银色拉丝的金属四壁,模糊的倒影出她的身影。 宋半烟抬手按住心口,终于露出些许迷茫。 在重新见到白薰华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有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在心窍里来回穿梭鼓动。 爱慕、欣喜、占有...随之而来的各种负面情感在胸腔中翻滚,所以在樽楼她果断拒绝。可当档案之事结束,坐上离开泰州的大巴。 心里,空荡荡的。 我是谁? 我要去哪里? 宋半烟不知道。 纪宝出现的时候,喜大于惊。如释重负的感觉让她瞬间清楚的知道——自己期待再次见到白薰华。 或许,白薰华也是一份档案。 咫尺山海GL_61 但对于宋半烟而言,至少此刻她想握紧这份档案。 她表现的如此明显,连纪宝都砸吧出些味,白薰华看不出来?当然不会,白薰华如此敏锐的人,怎么会看不透呢。 或许,我也是一份档案。 宋半烟勾唇笑了笑。 电梯门打开,她拖着行李箱穿过走道。行李箱飞速旋转的轮子,发出清晰响声,像是宣示着自己的到来。 天予之,必取之。 白薰华从浴室出来,见宋半烟坐着窗边的地板上。她头靠着落地窗怔怔看向外面,神情说不了的寂寥。 愧疚与心痛,在一瞬间击垮白薰华。 没有记忆,就没有过去。没有过去,就意味着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 半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 而这一年多...我... 白薰华咬住下唇,偏开目光不忍心再看。指甲刺进掌心的疼痛,才稍稍挽回她的理智。她定了定神,声音低柔的说:“半烟,去洗澡。” 宋半烟转头笑道:“白小姐,你这么劳心,没病头发也要白了。来坐,我跟你说完事就去洗澡。”她说着,指了指床边。 白薰华迟疑一瞬,施然走过去。宋半烟见她坐下,便将自己在泰州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除了,给人送花和请房东吃饭。 宋半烟说完,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张面膜:“允许你敷面膜的时候想一会,时间到了就睡觉。工作总是做不完的嘛。” 白薰华一愣,接过面膜看向宋半烟,展颜浅笑:“嗯。” 微凉的面膜贴在脸上,白薰华心头却隐隐生出暖意。她止住胡乱飘散的思绪,专注的考虑起近期重重异常。 在樽楼的时候宋半烟拿出照片,说有人跟踪她们。当时白薰华就隐隐感觉,只怕同时有人在跟踪宋半烟。 买走内库档案的神秘人,十之八/九就是宋半烟车库外的礼帽人。但宋半烟遇到档案只是机缘巧合,那必然应该是在跟踪者的意料之外。 他们是无所谓暴露?还是档案和跟踪,本身就是意外? 亦或者,那份档案重要到,让他们不惜暴露。 “怎么还不睡?” 宋半烟走过来,撩起她的头发。青丝从她指尖滑落,蹭的白薰华耳边发痒。 宋半烟状若无事的说:“头发也干了。” 白薰华推开她的手:“别胡闹,早点睡。” 宋半烟点点头,走到床铺另一边掀开被子躺进去。一夜无话,安枕到天明。 纪宝晨跑回来,对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忍不住发起牢骚:“难道不是应该是本小姐推开门一桌丰盛的中西早点吗?” 她正愤愤不平,门铃响了。 周饶带着保姆,保姆带着丰盛的中西早点,还顺便将别墅一楼打扫了一遍。 白薰华睡眠浅,隐隐听见吸尘器的声音,睁眼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宋半烟乱蓬蓬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了揉,轻声喊道:“半烟,我做了个梦。梦见你为我卜卦,有一只龙龟,龟壳上长出奇怪草,草升起紫气。” “龟壳、蓍草,都是占卜之物。”宋半烟翻了个身,埋在被子里蹭了蹭:“龟为卜,蓍为筮。一个在象,一个在数。这两个合在一起倒是没听说过,很有江湖骗子的风范。” 白薰华失笑道:“那是该用骨卜之法观象,还是用大衍之数解卦。宋大仙?” “周公解梦。”宋半烟笑道,“见龟,贵人至。见草,长寿延吉。” 白薰华总觉得她有所隐瞒,便问:“见占卜呢?” “梦占卜,将有远行。” 梦求人占卜,疾病将至,灾祸临身。 宋半烟揉揉眼睛,翻身坐起来,“我好像听见楼下有说话声,是不是贵客来了?” 两人洗漱完毕下楼,纪宝已经换了一身连衣裙,左手牛奶,右手叉烧包,吃得不亦乐乎。 周饶站起身,拉开两张椅子:“白姐姐,宋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周饶。”白薰华接过牛奶杯,“谢谢,一杯就可以,半烟不喝牛奶。” 周饶和白薰华都习惯食不语,架不住纪宝和宋半烟两人叽里呱啦越说越热闹。 周饶放下白瓷茶杯,拿起餐巾擦擦嘴,蓝色的眼睛露出兴奋的神情,但还是维持着小绅士的矜持:“我在收集南疆地形图的时候,有一点点新发现。” 纪宝当即拿起餐盘:“上去说。” “好。”宋半烟站起来,飞快往盘中里夹了半根油条、一个小包子。鉴于中餐太少,又弄了些煎蘑菇、土豆泥、小饼、茄汁焗豆。拿上豆浆,跟着上楼去。 周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白姐姐,我陪你。” 白薰华擦了擦手,站起身笑道:“走吧,我很期待你的发现。” 昆仑山脉,横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与西藏自治区。西部连接帕米尔高原,在这里,它与喀喇昆仑山脉相会。 “喀喇?”宋半烟反复念着这两个音节,“...喀喇。” 周饶点点头,他个子不够,只能脱了鞋站在椅子上。金属杆指着圆桌中间的3D地形图,慢慢移动:“这边是中国西藏,这边是克什米尔,克什米尔是巴基斯坦和印度的争端地区。喀喇昆仑就在三者中间。” 宋半烟突然说:“黑水?” 纪宝一愣,看着地图不解道:“哪里?。” 周饶指着山说:“这里,喀喇河,发源于喀喇昆仑山。我查到一张旧地图,上面标注‘喀喇’,在古突厥语的意思就是‘黑’。” 咫尺山海GL_62 “不是突厥语。”宋半烟低声自语,接着说,“如果喀喇河,就是穆天子传里的黑水。那这个发现正好在我们原定的地区,缩小了范围。流沙之滨,塔克拉玛干沙漠。黑水之前,喀喇河。赤水之后,赤水就应该是塔里木河?查一下这个地区所有的音译名。” “我正在查。”白薰华道,“还没有查到赤水,但喀喇昆仑山口,对着叶尔羌绿洲。叶尔羌的意思是‘广阔的地方’。” 宋半烟:“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 纪宝一跃而起:“这里!乔戈里峰!是藏语,意为‘白色女神’,登山队那群家伙老是嚷嚷要去。” 白薰华道:“乔戈里峰就在边界线上,往西就是克什米尔,印巴争议区。再往西就是,巴基斯坦和阿富汗。” 中亚东地区,因为其历史、宗教、民族等等问题,常年处于战争和即将爆发战争中。边境、国内、国际问题没有不紧张的。 纪宝喝了一口牛奶,嘀咕道:“要不,我们还是研究研究周武王墓吧。” 白薰华也深以为然,若不是宋半烟提议。她断断不会把希望放在周穆王身上,毕竟西王母的传说太过神话缥缈—— “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西王母者,九灵太妙龟山金母也,系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 “以春日至始,数九十二日,谓之夏至,而麦熟,出祭王母。” 各种典籍描述里,西王母是半人半兽的神。不但司天之厉,掌管万物生长,还拥有让垂涎的长生不老药。帮黄帝打败蚩尤,接待过后羿。周穆王、汉武帝都曾不远万里来谒见她。 ...周武王墓虽然难找,但总好过缥缈的神话。 周饶听着大人说话,隐约摸到一些头绪,他飞快的敲击键盘,一目十行的说:“以周穆王生活的年代推算。公元前1000年左右,中亚地区处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时期,有亚述帝国和巴比伦王国。一位传奇女王萨穆拉玛特,她是巴比伦的公主...嗯,毒死丈夫,平定巴比伦内乱,君临亚述帝国。” 纪宝哈哈大笑:“周饶,你就不要牵强附会了好吗?你怎么不说雅典娜,好歹耳熟能详。” 白薰华制止了她打击小盆友的行为,鼓励道:“周饶,还有其他发现吗?” 周饶点点头,看着资料说道:“有。美索不达米亚神话,有一位重要的女神,叫做伊南娜。她是金星的代表神,象征着战争与丰收,冥界之主也拿她无能为力。她身边常伴着狮子,她是天之女主人。” 周饶抬起头,小大人一般认真的说:“我认为,从西王母和伊南娜相似性来看。即使是传说神话,那么至少起源于同一处,或者两种文明碰撞过。” “周饶说的有道理。”宋半烟笑道,“不过你们想的太远了。西王母是昆仑山之主,她所居住的群玉山,不可能离的那么远。‘穆王17年,西征昆仑,见西王母’,群玉山肯定离昆仑山不会太远。” 白薰华将一张地图导到大屏幕上,以乔戈里峰为中心,圈定了一个500公里的范围圈。 这张地图上最显眼的就是——和田、喀什。 和田:产玉石的地方。 喀什:玉石集中之地。 那里,会是西王母的群玉之山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胃不舒服,昨天晚上疼得厉害,所以地图没画。 我一会去弄,争取今晚之前发。 第37章 四个人讨论来讨论去, 一看时间已经12点。 保姆做好午饭, 上来敲门, 四人一同下楼。周饶说作业还没做完, 吃完饭就和保姆先回家。 依山而建的别墅群,道路起伏。周饶坐在代步车里, 望向窗外,然而一路都没有遇见其他住客。 “少爷, 先生在等你。” 高高的尖顶拱门, 缓缓打开。午后的阳光, 也无法消融周先生脸上的阴霾。他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周饶, 转身走上楼。 周饶对保姆微微颌首, 拾阶而上。 周先生临窗而立,光线落在他脸庞上,分割出明暗两色。西式的面孔, 犹如古罗马的雕塑一般俊美。这位年轻多金的父亲,是别墅区女人们经久不衰的话题。 周饶走进来, 关上门。 周先生看着窗外:“你去哪里了?” 周饶:“我去哪里, 不需要向你汇报。” 周先生“唰”一声拉上窗帘, 急声说:“你想干什么?不要去找她们了,不要惹麻烦。” 周饶站在阴暗处,长长的睫毛遮掩住蓝宝石般的眼眸,仅有的光线挂在他嘴角。周饶勾了勾唇,转身欲走。 周先生无奈的喊道:“哥哥, 结束你的游戏吧。” 周饶转动门把手,平静的说:“管好你自己。” 言罢,伸手握住门把手。 “咔哒。” “砰。” 纪宝关上门,提着手提箱走到客厅,将瘫在沙发的宋半烟拖起来。 “半烟儿,你脑袋瓜还可以,但是身体太差。就你这身体素质怎么上山下海?”纪宝把宋半烟拽到靶场,打开手提箱,递给她一把□□。 宋半烟接到手上看了看:“纪宝,你违法法纪的事情没少做吧。” 纪宝拿过抢,往里面装橡胶子弹,鄙夷道:“得了吧您,在公安局蹲了几天,真当自己是人民警察啦?我这是运动□□,每支枪都办理了《运动枪支持枪证》,您就别瞎操心了。” 宋半烟岂会不知道她,必定又是打得插边球,钻得法律漏洞。“行了,我问你。周饶什么情况?” 纪宝抬头坏笑:“周饶啊,他也是住户。他爸就是开发商,薰华帮我办这边房子的时候认识的。没办法,我家薰华就是男女老少通吃。” 咫尺山海GL_63 宋半烟拿起抢,慢悠悠的说:“周饶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纪宝从她手上夺过抢,“这个不是给你的,你先练瞄空枪。指挥室就是周饶帮忙设计的,单亲家庭,爸爸工作忙。” 宋半烟扭头,见白薰华走来,上前接过她手上的托盘,笑道:“不是让你休息的吗?” 纪宝“砰砰砰砰砰”一连五枪,惊得宋半烟一抖。始作俑者得意的吹了吹枪口,从托盘上拿起一杯果汁。 白薰华趁着有空,将近来发生的事情理了理。其中上海地下车库的跟踪者,和泰州截胡档案的神秘人,一点线索都没查到。 纪宝当天就打电话,让警长帮忙查地下车库的跟踪者。人看不清,车牌还是套号。 纪宝突然问道:“半烟儿,你没套套那个尤老头的话?这不像你啊。” “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心急上火,一时忘记了。”白薰华之前已经隐隐猜到,只怕宋半烟当时心绪不稳,不是忘记,而是不想搭理。 宋半烟拿起果汁,笑道:“你找人去问问呗,这还不容易。” 白薰华恐两人吵嘴,说道:“半烟,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说着,她递给宋半烟一张名片。 橘慕古。 纪宝探过头:“这不是三星堆那个老帅哥吗?半烟,你找他干什么?” “我可不是找他。”宋半烟弹弹名片,“新疆那片是个好地方,天干物燥好保存文物。清末民国期间,无数外国探险家趋之若鹜。斯坦因、伯希和、华尔纳、享廷顿...他们带走珠宝、玉石、金器、木板书、羊皮卷、包括墙壁上的壁画,石板上的文字,棺材里的尸体。” “卧槽,鬼子进村也没这么恨啊!”纪宝气呼呼的说道。 宋半烟扬了扬名片:“鬼子在他们之后进村,不知道能不能捡到到点什么。” 1902,德国柏林,第十三届国际东方学会议。 与之前十二届一样,东方学会议上没有东方面孔。英、法、德、俄等国的考古学家、艺术史家、语言学家、地理学家、探险家们,热烈的通论着他们在中国西北,盗掘...哦,不,发掘的文物。 斯坦因在敦煌的丰收,让全世界对中国趋之若鹜,无数人蠢蠢欲动。 神秘的东方,远古的文明,沉睡的宝藏...脑垂体腺里的多巴胺像温泉水一样翻滚,大谷光瑞立刻结束了在英国的学业,决意前往中国。 组织一支考察队,何况是非专业的考察队,对于大谷光瑞来说轻而易举。他是西本愿寺法主,明如上人的长子与继承者。 西本愿寺是日本京都最大的寺院,净土真宗愿派的总寺院。在日本国内及世界各地拥有一万所寺院,数千万的信徒。而西本愿寺这块土地,则是由丰臣秀吉捐赠。 大谷光瑞本人在两年前,与九条筹子结婚。妻子是一品大员藤氏族长,九条道孝的女儿。而九条筹子的妹妹则是太子妃,未来的贞明皇后。 总的来说,大谷光瑞,有钱有闲有人。 1902年8月15,大谷光瑞迫不及待的从伦敦出发,经过柏林、莫斯科,做火车向东南,经过帕米尔,于9月21,抵达新疆喀什。 第一次“考察”,在1904年五月结束,“大谷考察队”收获丰盛,从新疆掠夺走了大量珍贵文物。 这期间,大谷光瑞的父亲去世,他归国继任净土真宗本愿寺派管长、西本愿寺住持,并承袭伯爵爵位。 身份的改变,困住了大谷光瑞,也给了他更大的便利。1908,“大谷考察队”第二次出发。被大谷光瑞选中的领队年仅18岁,他是本愿寺派僧侣,橘瑞超。 同行的还有日本探险家,野村荣三郎。 1908年6月16日出北京,10月到乌鲁木齐,11月入吐鲁番。1909月2,橘瑞超提出分开行动。让野村荣三郎北上阿勒泰,塔城。而他自己南下罗布泊,考察楼兰古城,西行喀什。 最后他们汇合,一起前往印度,与在此访问的大谷光瑞一同返回日本。野村荣三郎在其后,出版了《西域探险考察大系:蒙古新疆旅行日记》。而橘瑞超的旅行日记,则在发表之前,意外失火烧毁。所以,具体在他在楼兰、喀什一带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大量宝藏,让这群日本人疯狂。时隔不到半年,“大谷考察队”第三次出发。 1910年8月,橘瑞超携仆役与英国人霍布斯,经过圣彼得堡,西伯利亚,进入新疆。他们先在吐鲁番周边“考察”。 12月份,橘瑞超又一次支开了同伴,他让霍布斯带着“考察”得来的文物,先行前往库车等他。 1911年2月,也就是两个月后。英国驻喀什大使馆,惊讶的收到当地人送来一具尸体。尸体随身的证件表明,此人是个英国人,叫做霍布斯。正当英国大使馆准备调查此事时,一个日本人赶到。他声称自己是死者朋友,并愿为葬礼出资。 这个日本人就是橘瑞超,他在喀什待了二十几天。解决了霍布斯的事情后,他立即动身,前往和田。至此,音讯全无。 年底,辛亥革命爆发。大谷光瑞因为很久得不到橘瑞超的消息,就派遣了吉川小一郎前往中国寻找他。 第二年,1月12日,橘瑞超得到消息,前往敦煌与吉川小一郎碰面。但他不同意回国,并且向吉川透露了消息:吐鲁番有大量宝藏。 吉川立即心生贪恋,决意前往吐鲁番。在吐鲁番一番乱挖之后,携宝回国,并发表了手稿《敦煌见闻》。 而支开吉川的橘瑞超,则在一年后,才返回日本。 宋半烟拿着手机,拨通电话:“橘慕古先生,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橘慕古的声音:“您好,听您的声音,是三星堆博物馆...” “是,冒昧打扰了。” “非常高兴接到您的电话,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并不是什么大事。”宋半烟一边指使纪宝搬个椅子,一边温和的说,“只是突然翻到金子明雄的《中亚探险》,对橘瑞超先生的行程,略有些疑惑。”① 橘慕古神情突然一变:“抱歉,没有听清楚您在说什么?” 宋半烟看着纪宝从屋里搬出椅子,勾唇笑道:“将西周玉璇玑当司徽佩戴,我以为您在等什么呢。” 橘慕古心神震动,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说:“我个人,非常仰慕中华文化。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宋半烟笑了笑:“橘先生,您是在等,认识吐火罗文的人吗?” “您认识吐火罗文?” 纪宝将椅子往地上一放,做了个口型“宋大仙您坐”。宋半烟示意白薰华去坐,对着手机笑道:“自从新疆发现火罗文的残卷后,国际上研究它的学者众多,如今能释读的总还有那么几位。” 她顿了顿,徐徐从容的说:“以橘慕古先生的人脉,想必已经找人看过。你手上的东西,既不是A类吐火罗,焉耆语。也不是B类吐火罗,龟兹语。” 咫尺山海GL_64 橘慕古霎时间倒吸一口气,他握紧手机,再难掩心头的激动:“宋小姐,您能解读!” 白薰华坐着椅子上,看她拿着手机,眼角露出胜利的笑意。忍不住想:当初在双流飞机场,电话那头,她是不是也是这么笑...... 这么胜券在握。 宋半烟半靠着木椅,伸手覆在白薰华手背上。白薰华的手指修长均称,肌肤细润光滑。宋半烟握在手里,下意识用大拇指细细摩挲。 白薰华正凝神听她和橘慕古说话,一时并未在意。纪宝瞧着眼里,嫌弃的撇撇嘴,低声吐槽道:“厄,我去找个盆。” 出了靶场,她接通电话:“喂,猫娃子。打电话干什么吶?” “一个大活人怎么了?他能一天吃一头牛吗?他就算吃一头牛我出钱你操心嘛呀?是是是,是我求您帮忙劳累您了对不住您。” 纪宝噼里啪啦一通,对方直接懵了,过了一会才小声的说了一句—— “哎呀,大姐。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闹着要见白小姐,我...我那个,也想顺便见见你。” 纪宝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闷了半天没好气的说:“猫娃子,他发神经,你也发神经?说人话!” “大姐...我不想一辈子干这个,我想去上海...我也不是想去上海,我就是不想一直坐着收门票。” “我看你是闲的!”纪宝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教育教育他。结果运动器材上都是灰,想想自己的白裙子,只能往屋里走,“你家老头子打拼这么久,攒钱给你承包一块景区。什么都不用干,小钱就飞进口袋,多美啊。” “哪那么容易,烦着呢。光是那些摊位承包给谁,这个大表哥那个老同学,还有...” 纪宝突然灵光一闪:“行了行了,我还真有个事儿。我们最近可能要去南疆一趟,这事儿呢,比较要紧...你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事情难,要口风紧。” 她说:“你先找两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没有就租。再整理个支援队名单...算了,你先找车,我一会打电话给你。” 纪宝挂了电话,往靶场走。正好宋半烟拎着椅子,和白薰华并肩走过来,见她就说:“纪宝同志,准备出发。” 纪宝惊喜道:“真被我猜中啦!我刚给猫娃子打电话,让他准备进藏的越野车。” 白薰华笑道;“是,你们俩心有灵犀。” 宋半烟难得没嫌弃纪宝,心情极好的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里面可有个秘密。有机会讲给你们听。纪宝,我跟橘慕古讨价还价半天。他带三个人,不带任何器材...” 纪宝惊道:“不是吧,宋半烟你这个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小鬼子?” 宋半烟挑眉道:“当年大谷光瑞的探险队,可兼顾间谍工作。你想让他们带测绘工具来?” “不能!”纪宝义正言辞的说,“为了羊肉串哈密瓜葡萄干手抓饭,必须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中亚探险》金子明雄,橘瑞超弟子。 ②吐火罗文是原始印欧语中的一种独立语言,已经失传。 【抽奖】今天上证开盘指数是3122.16 19424368 17:28:16 月下 21:06:16 唔空 14:07:16 三位同学尾数一致,按照规则前推一位,没有符合者,所以再向前推一位。 故,此次获奖者是【19424368】 请微博或者□□私信我地址~~ 最后,感谢群管理员不迟同学做的数据整理,辛苦了\(^o^)/ 第38章 橘慕古很狡猾, 宋半烟套了半天话, 他只透露出一个地点——麻扎塔格山。 麻扎塔格山原名通圣山, 又叫红白山, 因它南北并列着红、白两个山嘴,神奇瑰丽。通圣山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 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交通枢纽。 唐末宋初,信仰伊/斯/兰教的喀喇汗王朝与信仰佛教的于阗国之间发生旷日持久的宗教战争。一名叫玛江汗的和田佛教徒, 勾结伊/斯/兰圣战军, 暗中递送情报。事情败露, 玛江汗被处死在通圣山。 后来喀喇汗王朝取得胜利,占据于阗国。为打击佛教徒的信仰, 为玛江汗立了这座麻扎。并将通圣山该做“麻扎塔克”。麻扎塔格为维吾尔语, 意即“坟山”。 麻扎塔格山自然是意义深远,但宋半烟更在意的是橘慕古发来的一张图片。纪宝看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忍不住问:“半烟儿, 这是什么?不对,上面写的什么?” 这个一张残破的拓片图, 或者说主人出于某种目的, 只拓了中间一块, 以至于边缘模糊。 “萃...应该是七萃。七萃是周穆王的禁卫军。你可以理解为中南海保镖。”宋半烟抓了抓额头,露出不解的神色,“萃立...王稽...令律献...不显鲁休。七萃站在某个地方,周王行大礼,命令一个叫律的人献某些东西, 颂扬某人或者穆王。” 纪宝听得满头雾水,干脆拿起手机,上网买东西:“十米金属探测仪够吗?” 宋半烟正琢磨事,不解的问:“嗯?” 纪宝得意道:“你不会以为现在盗墓还用洛阳铲吧?我告诉你,现在可先进啦。脉冲探测仪、3D成像探测仪,遥感大深度自动雷达定位” 我们不是去盗墓的。 话卡在宋半烟喉咙口,吐出不来咽不下去,闷在心里怪难受的。她一偏头,看见白薰华正低头看南疆地图。 宋半烟伸手,捏起她肩上的落发。发根处,有一点点白色。她仔细看了看,问:“你染发了?” 白薰华抬头,见她手里捏着一根头发,笑了笑:“嗯。” 宋半烟站起身,将头发扔进垃圾桶,推开门往外走:“以后别染了。我睡一会,不用喊我吃饭。” 咫尺山海GL_65 纪宝见她出去,小声问:“她怎么了?” 白薰华微微摇头。 南疆之行既然确定,那就刻不容缓。因为要去的地方是高原雪峰,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雪封山了。 宋半烟一行三人第二天出发,经过乌鲁木齐,飞和田。在此等候开车入疆的猫娃子一行。 刚下飞机,就接到一个坏消息。猫娃子是从四川,沿连霍高速、G217,由甘肃入疆。最近甘肃不太和谐,这一路都是重点地区,他们携带的器材又比较“可疑”。所以打算改走京拉线、西莎线,从青海入疆,可能要晚一两天。 白薰华看看四周,低声说:“十点半了,我们先去酒店。” 纪宝在国外待了三年,看见一溜中亚面孔丝毫不觉得什么。反而东张西望,嚷嚷着:“白经理,能先赏口饭吗?” 白薰华看看荷枪实弹的特警,微微颌首:“好,我们在飞机场吃点。” “听从领导安排。”宋半烟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纪宝,清清嗓子,“不过对于新疆,这里才八点半。我们可以赶上夜宵。” 白薰华看着击掌的两人,挑眉笑道:“真该让你们看看那些新闻和资料。” 纪宝扯扯袖子:“我都捂着严严实实了,怕什么。薰华,别人搞性别歧视,我们自己不能认同,一定要抵制,为了羊肉串!” 她一通胡搅蛮缠,扭头瞧瞧白薰华,白薰华笑而不语。纪宝无奈怂着脑袋,跟着白薰华出门,打的直接去了酒店。 不过最终还是纪宝胜利了,因为夜市就在酒店对面。 烤全羊、烤包子、烤南瓜、面肺子、羊肉串、杂碎汤、烤蛋、香茶、酸奶粽子、西瓜甜瓜...几十家摊位从南到北一字摆开。小推车上挂着统一的太阳灯,一个个光球连成一排,好像一条珍珠项链。 纪宝犹如龙入大海,那叫一个畅快。左手羊肉串,右手烤南瓜,一屁股坐在烤蛋摊前的长板凳上。 宋半烟侧头白薰华笑道:“你早就知道。” 机票酒店都是白薰华定的,以她做事细致周全的程度,怎么可能没有事先查过周边环境。 白薰华刚替纪宝付完羊肉串的钱,闻言转过身看向她。 宋半烟马尾散开一些,大概是飞机上睡歪,没有重扎。散发落在脸颊两侧,头上还翘着一撮,配上笑弯的眼睛,像个迷糊散漫的小孩。 “给。”白薰华将羊肉串递过去,“去那边坐,我替你把头发重扎一下。” 纪宝刚花200点了一个鸵鸟蛋,见宋半烟来坐过来,又帮她点了个豪华烧烤鹅蛋。摊主不等宋半烟拒绝,拿起鹅蛋敲开,放鸽子蛋,又调入蜂蜜,放在碳灰上烘烤。 宋半烟看这黑暗料理,顿时就想拔腿走人。但头上传来轻微的触感,头发散开,有一双手在发间轻柔穿梭。 “哎吆,真热闹!” “彪哥,这里的羊肉串真大。” “吃什么羊肉串,前面吃烤全羊去。” “走走走!缪子,走啦!” 四五个男人呼啦走过来,穿着各色衬衫。领头的三十岁左右,模样不算多俊俏,但有种小姑娘喜欢的痞帅。敞开领口,脖子上挂着一串骨质项链。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有两个挎包,有个脖子上还挂着相机,标准的游客打扮。要不是他们路过时,吹口哨调戏白薰华,宋半烟还真没打算理他们。 “走,我们也去尝尝烤全羊。” 纪宝头也不抬,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的豪华烧烤鹅蛋还没好呢。” 白薰华立刻觉察到异常:半烟闲事不管作壁上观,纪宝爱凑热闹不怕事大。现在这情况...事出反常必有妖。 裹着头巾的摊主手握长柄勺在柴灰里翻动,偶尔抬起眼皮,看看面前的游客。接着垂下波澜不惊的眼睛,专注盯着灰炕中的大小蛋类。 纪宝在这种时候,绝不大声说话,绝不多说一个字,绝不说清楚:“赶紧吃,二十五块钱一个呢。” 烤蛋的蛋清紧实劲道,带着淡淡的焦香。配上细盐、孜然或者辣椒面,口味堪称一绝。 宋半烟也没坚持,用狼髀石做饰品不算罕见。那项链虽然雕工精细,样式也是罕见古拙,但保不准有些真懂行的。 三个人没久待,纪宝扔下吃了两口的鸵鸟蛋,捧着冰镇酸奶回了宾馆。 出于安全和方便考虑,白薰华定的豪华套房。三个人熟悉,住一起也没不妥。但人多效率就低,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白薰华带上眼镜,插上耳机,开始学习维吾尔语。而原先嚷嚷要去洗澡的纪宝,撸着串跟宋半烟闲扯:“半烟儿,你怎么瞧出来的?” 宋半烟正在看地图:“瞧出什么?” 纪宝嚼着羊肉得意的说:“那几个都是练家子。要不是夜市前面有安检,我琢磨他们包里都揣着刀枪呢。” 宋半烟还真没瞧出来,纪宝得意了,瞥了一眼正在认真拼读的白薰华,往宋半烟身边挪了挪,语重心长的说:“我以前混社会的时候,莫老爷子就嘱咐过一句。该拼命的时候,拼命才能保命。小猫小鬼不要跟他们较真,他们只有命,你留着命什么都有。” 宋半烟掀起眼皮,笑道:“你跟白班长同学五年,她能看着你混社会?纪宝,你是出国跟黑手党混社会呢,还是系着红领巾混社会呢?” “你这人会不会聊天吶!” 纪宝撅着嘴,往沙发那头挪去,却被宋半烟拉住手臂:“别急,我跟你说说我看出什么。” 纪宝下巴一扬:“我不听!” 宋半烟逗她:“听听呗,可有意思啦。” 纪宝轻哼一声:“切,又是你那些老掉牙的故事。” “你们俩个。”白薰华拿下耳机,指了指手表,“现在十一点四十五,你们打算几点睡觉?” 宋半烟低头假装看地图,纪宝灰溜溜的去洗漱。 等宋半烟洗完澡出来,房间里只留一盏床头灯。她踩着地毯,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弯腰低声问:“要不要吃一片止痛药?” 白薰华紧攥被角,微微摇头。 宋半烟的目光落在她手背上,蜿蜒的青筋似乎随时要迸裂而出。她蹲下身体,平视着白薰华的眼睛,轻声说:“我不能身有同感,但我一定能找到乘黄角。” 咫尺山海GL_66 白薰华望着她澄澈瞳眸,苍白的脸颊上绽出一丝笑意。她抬起手,一点点拂过宋半烟的眉眼。 “半烟。” 耳边低柔的声音,眼睑上轻颤的指尖。宋半烟阖上眼,心神在这一瞬间宁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幸运B的月下同学提供黑巧克力一盒,抽奖如上次(十字以上2分留言,本章有效,中间号码见明天上证开盘指数) 【另,东三省与新疆西藏不包邮】 【请中奖的同学及时联系我...】 第39章 第二天, 宋半烟让白薰华在酒店休息, 她和纪宝出门找向导。 纪宝打着哈欠:“薰华不是打听过了吗?和田博物馆专名有向导去麻扎塔格山, 那附近有个遗址景点。” 宋半烟一双眼睛随意的扫视街道两边, 嘴皮微动:“官家的人你敢带着去下地?何况我们肯定不止要去麻扎塔格山。车来了。” 租车店交接好,拿着钱就走人了。纪宝开着车, 带着宋半烟满大街乱逛。四处打听,瞎溜达一上午, 半点进展都没有。两人给白薰华打电话保平安, 路边找了家卖手抓饭。 胡萝卜、洋葱、木瓜、葡萄干色彩丰富, 米饭油亮,羊肉醇厚。一大勺手抓肉送入口中, 数次咀嚼, 层次分明的食材在口腔中翻滚。 木瓜和葡萄干的果香、洋葱和胡萝卜的清甜、米粒的柔韧、羊肉的鲜咸。让人情不自禁的微微抬起下巴,好让美味顺利的落入胃中。这时候,一定要拿起手边的冰镇沙枣水, “咕噜”灌上一小口。 “爽!”纪宝赞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面纸擦擦嘴, “半烟儿, 我们这么瞎转溜可不是个事儿。” 宋半烟扫了四周一眼, 说道:“给和田博物馆打个电话问问。” 纪宝露出一个“你看你,净瞎整腾,最后还不是要这样”的表情。真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宋半烟从她手上接过电话,边吃着手抓饭, 边打电话:“您好,是和田博物馆吗?听说贵馆有导游和越野车。对...是的,尼雅遗址?恩恩,我们还想去麻扎塔格山...哦,好的谢谢。” 纪宝耳尖尖,一听知道不顺利,低头吃着手抓饭想心思。谁曾想,给旁边桌上菜的老板走过来:“姑娘,你们要找向导出去看风景嘛?” 纪宝心道练摊儿的多半消息灵通,连忙露出笑容:“是啊,您老认识人?” 老板留着白胡子,头戴灰色勾边花帽,白衬衫黑马甲,精神抖擞的说:“你们等等嘛,我去问问。” 说着不管两人,径直往隔壁走去。隔壁是个茶摊,本地人三三两两的坐在毯子上,围着一方小桌几。沏壶茶水,掰几块馕,弹着都塔尔。 宋半烟和纪宝就见手抓饭老板操着方言咕咕噜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茶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群情热烈,后来连茶摊老板都加入了。 手抓饭老板凯旋而归,将油乎乎的字条递给纪宝:“小姑娘,这都是最好的,到沙漠到雪山,没有他们不认识的!” 纪宝万万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人这么热情,一时间有些怔楞,慌忙站起来:“太感谢您了!我们运气真好,出门在外遇见好人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朋友嘛。”手抓饭老板摆摆手,热情详细介绍了字条上的两个地址。一个在和田城里面,一个在县城外的墨玉县,这两人都是老牧民。 宋半烟和纪宝两人谢过老板,结完账立刻驱车前往市区的向导家。老板说这位原来是老牧民,现在搬到城里和儿子住一块,会说汉语。 午饭时候遇到的人们太热情客气,让宋半烟和纪宝两人麻痹大意。 穿梭在老城区的巷子里,还在感慨门窗之间西域风情的装饰。一个玻璃瓶突然从天而降,险些砸得宋半烟脑门开花。幸亏纪宝,一把拽住她贴墙而站。 “啪嗒!” 一声巨响,半透明的玻璃渣四处飞溅。宋半烟一惊忙抬手遮住头,手背顿时划开两道伤口。 纪宝反应敏捷,双臂环抱挡在脸前,借着缝隙往上看去,只见屋顶一个男人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手里又是玻璃瓶又是砖头。 那一双双眼睛中,怀着莫名的恨意,让人心头发颤。 纪宝心道不妙,连忙抓住宋半烟手腕,拽着她就往外冲。两人一路狂奔跑进车里,“吧嗒”一下锁起车门。纪宝一脚油门窜出路口,连闯了两个红灯才定下神。 两人谁也没说话,漫无目的开过两条街。看着道路上来往的人群和鸣笛的汽车,纪宝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半烟拿起控制台上的纸条,好意安慰的说:“别想太多。” “我没想太多啊,我在国外还遇到过枪击案。”纪宝撇撇嘴,“我们老师曾经说,排他性无处不在。而宗教的基本特征之一,就是排他性。在同样利益环境下,多数优势派散漫独立甚至可能互相攻击,少数劣势派则总是更抱团。 ” 宋半烟点点头,笑道:“记得这么清楚,你肯定很认同你老师说的说法。” 纪宝不在意的说:“我觉得很有道理。” 宋半烟笑了笑,随意说道:“有些攻击性是天生的。走吧,去墨玉县。” 谁曾想开出市区没多久,就遇到武装巡逻队。两个人早有准备,立刻掏出身份证。武警小哥却没接,扫了一眼说:“前面...你们尽量在市区活动,回去吧。” 武警小哥劝回,那是为她们安全考虑。 纪宝为难的看看宋半烟,宋半烟无奈道:“回去吧。” 武警小哥见车掉转方向,就要回队。突然汽车了冲他笑的女孩子扔过来一包东西。 袭警! 此地是反恐第一线,武警小哥时刻警惕,身体条件反射的一把抱住来物弯腰蹲下。转瞬立即反应过来,和跑来的战友一起打开塑料袋,发现是一堆吃的。 宋半烟挥挥手:“辛苦啦!” 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武警小哥义正言辞的斥责道:“这些游客,一定都不知道这个行为的严重性!” “班长你说的对,这个要不给我?” 纪宝一路绝尘,返回市区。 路上接到电话,橘慕古来了。宋半烟挂了电话,对纪宝说:“不管他,我们到城南转转。” 咫尺山海GL_67 纪宝指着窗外□□和维族库尔班大叔的握手雕像,道:“和田市就这么大,我一上午都面见□□七八回了。① 宋半烟看着路上车来车往,心里也有些烦躁:“不就是把你的口粮送给解放军小哥了嘛,我再给你买点。那边,闻着挺香。” 眼看一天就要过去,向导的事情波折不断。难不成只能靠导航了?宋半烟心里也烦,她掏出五十块钱:“四个烤包子,两个烤...馕。” 馕是新疆人民的传统主食。咸、甜、荤、素,口味百变。最普通最常见,就是圆圆的一个,中间薄,四边略厚。这种馕中间会扎上花纹,各家各自不同。 现在不是买卖的高峰期,店铺前只有宋半烟一个人。她拿着馕仔细看又看,看得收钱的中年老板都觉察到不对劲。 宋半烟抬头,细细打量老板一眼,问道:“您是柯尔克孜族人?” 中年老板一愣,笑道:“是的,姑娘你怎么知道嘛?” 宋半烟对他笑道:“你会唱《玛纳斯》吗?”③ 她一旦露出这种笑容,那必然已经胜券在握。可惜卖烤包子的大叔不知道,反而惊喜的说:“姑娘知道玛纳斯?那是我们柯尔克孜族史歌嘛,年轻的巴郎们都不知道。”② 宋半烟道:“您家的市口这么好,一定像雄狮玛纳斯一样。聚敛的财富难以计数,富豪的名声四方传扬,宝石像马头般巨大,金子、银子如多的像沙子。” 里屋走出一位老人家,他看起来和大街上的老汉没有区别,只是拿着囊戳子,手上多了些面粉。他面带笑意的看着宋半烟,却为她下一句话而瞬间变色。 “我记得,柯尔克孜族人,祖训里男子是不留须的。” 老者和中年老板霎时间脸色一变,神情凝重,满脸警戒的看着她。 宋半烟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眼角瞟过路边的车。她拿起烤馕咬了一口,边嚼着,边指着烤馕上的花纹说:“群山、鸟翅、月牙、战戟...这是谁的象征?” 她目光锐利,语气温和的像三月春风:“神明和祖先在上,雪豹和白鹿在看着我们。” 老者全身轻颤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他张张嘴,仿佛要哭泣一般,用生硬的汉语说:“...乌买女神。” 柯尔克孜族,古称坚昆。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被称作——山里的游牧人。 他们信仰乌买女神和太阳,敬奉祖先。雪豹和白鹿是他们的图腾与圣灵。独有的原始宗教,又交杂些萨满教风俗。清代开始,因为种种原因,大部分柯尔克孜人转信其他宗教。 宋半烟轻叹一声:“太好了,原来你们没有忘记她。” “当然没有撒。”老板激动的喊道,又连忙看看四周,低声说,“要生活嘛,没有办法子撒。姑娘,你可吓死我了嘛。” 一神宗教的排他性,绝对不允许信奉两位神袛。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不论哪位神袛,都不会赐下粮食和人民币。既然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随波逐流才能明哲保身。 但有些东西越是压抑,越是让人难以释怀。 宋半烟笑道:“我也是一时激动,还以为,再也没有人为乌买女神献松叶呢。” 纪宝躺在车上,隔着窗户看向宋半烟。见她咸的淡的跟卖烤包子的老板聊天,一会后厨的老大爷也出来了。三个人相谈甚欢,这场景简直就是他乡遇故知。 足足将近一个小时,宋半烟才满面春风的走过来。 纪宝打趣道:“宋大仙,老板给打了几折?“ 宋半烟将鼓鼓一袋子美食放在后座,叹气道:“老板说车里的姑娘太漂亮,死活不肯要钱。” 纪宝:“......”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我才知道,原来伊/斯/兰也屏蔽了。这章发的晚,就是我进行了删改(我可不想被宗教委请去喝茶。但新疆卷,不管怎样也没办法避不开,而且占比很重。 再此郑重声明,本文架空,全是虚构,文中凡是涉及某教,必定是我抄袭历史书= = ①库尔班:骑毛驴去北京的维吾尔族大爷,受到毛/主/席的接见。 ②巴郎:男孩,年轻人。 ③《玛纳斯》柯尔克孜族史诗 《汉书》 《魏略·西戎传》 《玛纳斯奇的萨满面孔》—— 柯尔克孜族 阿地里·居玛吐尔地 第40章 纪宝被宋半烟塞了一颗糖衣炮弹, 等半天就是不见爆炸。她警惕的瞥了一眼宋半烟, 顿时明悟:“找到向导了?” 宋半烟神情愉悦:“没呢, 不过有谱了。” 纪宝哼唧一声, 鄙夷道:“得,还摆起谱了。薰华问你你也这德行?” 宋半烟眼角一挑, 斜视着她:“这叫歧视单身狗,你知道吗?” 纪宝心里咯噔一下, 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竟然没顾得上反驳。宋半烟倒是一身轻松, 靠在座位上竟然睡过去了。 回到酒店,不等白薰华问起。宋半烟与纪宝两人配合, 将这一天遇到的种种事情讲得活灵活现。默契的隐去遇袭之事, 只说宋半烟不小心划伤的。 白薰华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多问,拿出医药箱替宋半烟处理伤口。 “...所以向导的事情不用担心, 明天去看看。我觉得靠谱,他们家做得烤馕烤包子可香了。”宋半烟看看处理好的伤口, 轻松自然的说, “我琢磨既然橘慕古来了, 晚上自然少不了聚一顿。所以干脆故技重施,把烤包子送给站岗的武警,只留几个给纪宝。” 白薰华收拾好医药箱洗手出来,听着宋半烟东扯西扯,越听越觉得欲盖弥彰。知道她怕自己担心, 白薰华抿唇笑了笑,心头升起暖意。 她上前捏起一个烤包子,问道:“我不能吃?” 宋半烟不知道自己这招以退为进的‘卖惨’,有没有能瞒过白薰华。她心里虚得很,脸上笑容灿烂:“当然能,你尝两口给我。” 白薰华瞥了她一眼:“一个我还是吃得下的。” 她咬了一口,顿时后悔。方方的烤包子里,满满的羊肉和白白的羊油块。白薰华一贯饮食清淡,病后更是听从医嘱,少盐少油忌冷忌辛。 咫尺山海GL_68 宋半烟体贴的从她手里拿过烤包子,就着小豁口咬下去,边嚼着边惊诧:“这个烤包子,好像特别好吃。” 纪宝看不下去了,抓起一个烤包子塞嘴里。焦脆的面皮,鲜嫩的羊肉,美味的汤汁,真是太好吃了! 傍晚时分,橘慕古果然派人来请。 三人一商量,龙潭虎穴也要去,何况想要从那老小子口里套出话来。 橘慕古自然也是另怀心思,想要探探宋半烟的门路。饭桌上双方皆是客客气气,酒过三巡正经事一句没提。 吃了两个烤包子,丝毫不影响纪宝的战斗力。将虚与委蛇的战场交给战友,纪宝对着满桌佳肴孤军奋战,越战越勇。 宋半烟抿了一口葡萄酒,淡淡的说:“橘先生,我记得我们之前说过,器材我们来准备。” 橘慕古依旧是熨烫笔挺的三件套西装,金属圆框眼镜,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他微微欠身:“宋小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带了一些野外探险用品,没有任何测绘工具。” 宋半烟知道事到如今,扯这些是没有用的。她不过想要一个切入口,探探这个日本人的底。看看他手上有多少有用的情报,他此行想干什么。 橘慕古老奸巨猾,说话一丝不漏。只说是为了完成祖父遗愿,前往他没有找到的那个地方。 白薰华知道,宋半烟是怕日本人盗宝。毕竟一旦发现周穆王墓葬,在利益驱使下,所以契约都可能是一纸空文。 己方对橘慕古没有任何约束,也没有办法约束。如果出现争执,不管是武力解决还是报警,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橘慕古当然也明白,所以他对宋半烟提出的所以条件,无不点头同意。至于是否执行,那就要看情况了。 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 目前的情况,对双方都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对着橘慕古无懈可击的态度,宋半烟挑挑眉。她瞥了一眼纪宝,有些羡慕。不过目标还没有达成,她完全没心思懈怠。 “橘先生,既然我们目标一致。我想知道令祖父当年在新疆探险,都遇到哪些特别的事情,让他耿耿于怀?” 橘慕古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宋半烟身上:“宋小姐,您是内行人。您应该知道,西域史就是围绕丝绸之路的故事。西域虽然早有人烟,但真正发展起来是从汉唐开始......” 宋半烟心道,我哪里是来听你唠叨这些的。她面不改色,微微颌首打断:“然而,橘瑞超当年在新疆,发现了西周遗址。哦,应该不是遗址吧。” 橘慕古一惊,甚至无心责怪宋半烟直呼祖父名讳。他紧紧抿着唇,过来片刻才说:“是的,非常奇怪而神秘的现象。那个村子保留了一些西周遗宝和习俗,然而却信仰者其他宗教...祖父大人花了一些钱,得到了那些东西。” 宋半烟笑道:“包括那枚玉璇玑?” 橘慕古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在桌上,推给宋半烟。 “宋小姐,请赐教。” 白薰华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此刻见橘慕古拿出玉璇玑。她不动声色的瞥了橘慕古一眼,悄悄抬手碰了碰宋半烟。 宋半烟心领神会,似笑非笑的看着橘慕古说道:“这可是一个大秘密,告诉橘先生当然可以,不过.....” 两人你来我往大半天,橘慕古甚是沉得住气。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顺势倒打一耙:“宋小姐真是警惕。不过我如此有诚意,您不表示一下,鄙人实在无法放心。” 宋半烟轻描淡写的说:“姬满,周穆王的名字。这是西王母国的文字。” 在桌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连着埋头吃饭的纪宝的都吓了一跳。暗暗乍舌:怪不得半烟儿要来找这个周穆王,原来在三星堆她心里已经有底,真是妖怪了。 老练沉稳如橘慕古也是瞠目结舌,心思转了一圈才回过神,笑道:“宋小姐真是博学。其实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麻扎塔格山,而是桑株县。” “什么!”纪宝扔下羊肋骨,一脸见鬼了的看着橘慕古,“你说清楚!” 橘慕古倒是老脸皮厚,神情真挚的说:“纪小姐稍安勿躁,请原谅鄙人的警惕,毕竟事关重大。” 白薰华功课做得多,登时反应过来:“桑株岩画?” 桑株原名桑斯了株霍提,按维吾尔语译,意思为“顽固不化异教徒聚居地”。就地名而言,这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然而如今桑株寻常如其他乡镇,唯一特别的就是县外荒野上的巨石。那些屹然耸立巨石上,刻画着无人能解读的岩画,人称“桑株岩画”。 宋半烟心头冷哼一声,朝着橘慕古勾起嘴角。 橘慕古只觉莫名一冷,换了个话题说道:“宋小姐提前两天到来,不知道可曾找到向导。新疆之大,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摸索。” 宋半烟怡然的拿起酒杯:“橘先生,向导的事情不必担心。我有一位新疆朋友,在沙漠与高山之间生活了六十年。” 橘慕古举起酒杯:“宋小姐辛苦了,一切劳烦你安排。” 一顿饭,互相交锋,各有收获。 三人回房研究起桑株岩画,晚上十点多接到猫娃子电话。说他们路上耽搁,所以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到达和田。 宋半烟求之不得,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开着车接上了烤包子店老大爷,一路绝尘而去。 去见老大爷的朋友,一位玛纳斯奇。 《玛纳斯》是柯尔克孜族的史歌,讲述大英雄玛纳斯家族的传奇故事。 玛纳斯奇则是指神授唱诗人。唱诗人没有师徒,不承认父子相传。每一位玛纳斯奇,都是被神灵选中的人。 玛纳斯奇在梦中遇见神灵,得到认可。醒来之后吃下由史歌变成的食物,然后他们会大病一场。从此无需学习,张口就会唱诵《玛纳斯》。 从前,玛纳斯奇们往往还兼顾巫师和医生的责任,所以在族群中备受尊敬。 烤包子店的老大爷十分喜欢宋半烟,一路上尽和她聊天。话唠如纪宝,只能默默开车做听众。 “小宋,我这个老朋友嘛,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嘛。脑袋像胡杨树一样嘛转不过弯。” 宋半烟笑道:“有您在,肯定能说通。山峰会给雄狮玛纳斯让路,因为他是要去杀死魔王。如果我们做坏事,乌买女神也不会放过我们。” 老大爷开心的笑:“知道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嘛。女神把你们带来,我心里透透亮。”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一处绿洲见到那位玛纳斯奇。他骑在马上,穿着夹克,带着白毡帽,束皮带,腰上佩着刀。 咫尺山海GL_69 笔直的身姿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他身后一汪碧蓝的湖泊,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和广阔的苍穹。这片绿洲上牛羊成群,而在绿洲之外,是无尽的沙漠。 玛纳斯奇指了一个反向,汽车跟着骏马,来到一处毡帐前。 让宋半烟惊奇的是,这位同族口中的“保守派”,家里竟然放着毛/主/席的半身瓷像。充满历史感的瓷像的身后,挂着一幅古旧的毛织壁挂。 包子店老大爷说明来意,玛纳斯奇近乎挑剔的打量宋半烟。见她看向壁挂,开口说出流利的汉语:“加尔肯说你十分了解我们族,你说上面在讲什么?” 这是一幅传统的柯尔克孜族壁挂,图案十分抽象,纪宝瞅着跟她在国外看的那些后现代画一样,全是各种符号、点、线条。 “倒三角在符号学上代表女性。它最大,在最上面,代表女神。山峰、鸟翼、月亮、战戟,都是女神的象征。松叶是她的喜爱的祭品,下方的图案形成龛形,是从天上到人间的出口。卷风和漩涡,表明女神降临。” 宋半烟笑道,“很美。” 一众人专注的听着,欣赏眼前的壁挂。只有白薰华看着宋半烟的侧颜,有些许的怔楞。 玛纳斯奇跟老朋友暗暗说了几句话,态度大为好转。他盛情款待众人,用羊肉和马肉做成特色食物。宋半烟几人来之前,又准备了瓜果蔬菜,席上极为丰盛。 纪宝面不改色三杯孢孜酒下肚,为自己刷了一拨存在感。 酒足饭饱,主宾皆欢,一行人告辞。 将老大爷送回烤包子店,白薰华从后备箱提出两个礼品盒,递过去:“今天麻烦您了。” 宋半烟支在车窗边看着,等她回来笑道:“白经理真是周全。” 白薰华扣上安全带:“礼多人不怪。” 宋半烟和纪宝喝了酒,到宾馆就躺下了。纪宝是睡了半天一夜,宋半烟刚躺下一会,就被橘慕古拉去商量路线。 傍晚时分,猫娃子和丘布终于到达和田。稍稍修整,第二天天未亮,一行人出发离开市区。 作者有话要说:  《柯尔克孜壁挂探析》——方雪玉 《与狐谋皮》:周人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原版就是狐狸嘛) 读者号为【19424368】的同学,请尽快联系我,你的茶π在深情呼唤~~ 如果周六你还不出现,我要开第二轮抽奖啦! 黑巧克力中奖号码是21,你们几十号人,居然没人中...是被我的幸运E传染了么? 第41章 十个人, 四辆车, 三匹马。 “We\'ll fightlongwe live~~To the Lonely Mountain borne~~Tilget our long fotten gold !” 一路驰骋, 远山如起伏的墨线, 荒芜的戈壁似乎看不到尽头。纪宝顺着音乐敲打方向盘,瞧了一眼前面骑马的玛纳斯奇:“得, 五十迈龟速...薰华,我们到那个什么桑什么了么?” “还有6公里, 到达桑株镇。”白薰华看了一眼GPS, 推了一下眼镜, 继续调试无人机。 橘慕古昨天晚上才说出真正的地址,麻扎塔格山不过是他精心挑选的幌子。桑株才是她们真正的目的地。这里位于喀喇昆仑山北麓脚下, 南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一处环境复杂的无人区边缘。 正说话间, 对讲机响起。 “继续向前,绕开村庄。坐标北纬N37°01′49.41″ ,东经E78°16′55.53″。” 宋半烟放下对讲机, 继续查看手里的拓片。进入戈壁之后路况奇差,扣上安全带都坐不住, 宋半烟和橘慕古两人却是稳如泰山。 玛纳斯奇催马跑到车外, 宋半烟按下车窗, 就听他说:“沙尘暴要来了,找地方躲躲。” “好。”宋半烟点点头。 一旁橘慕古睁眼道:“玛纳斯奇先生,请先到车里避一避。” 玛纳斯奇理都没理他,径直催马向前。 “到了山里,车比不上马。”宋半烟打了个圆场, 拿起对讲机,“我是领队,我是领队。马上有沙尘暴,一号车跟向导走,维持队形,保持车距。收到请回复。” 白薰华按下对讲机:“一号收到。” 见马速骤快,纪宝猛踩油门,迅速拉起手刹,方向盘一掰,一个漂亮的甩尾。紧接着,松手刹,送油门,越野车追着骏马翻过山地。 猫娃子眨眼的功夫,前面只剩一道扬起的飞尘。他一拍方向盘,嚎了一声:“卧槽!” 前面两辆车急加速,三号车连忙跟着调转方向。但他车上坐着橘常务,漂移甩尾可不敢。这一耽误居然跟丢了,他顿时一惊,正要说话。 副驾驶的佐藤从望远镜里看见一个黑点,指着左前方说道:“あちら。” 宋半烟抬头问:“怎么了?” 橘慕古睁开眼,询问手下:“どうしたの?” “常務,前車が速すぎて、申し訳ありません!” 橘慕古转达:“宋小姐,我的手下车技太差,刚刚差点跟丢。” 宋半烟微微颌首,向着窗外看去。越野车吉普飞驰向前,隐隐看见前方军绿色的吉普。 军绿色?! “止まれ!” 副驾驶上的日本人首先反应过来,但他话音未落。越野车一个剧烈颠簸,猛然陷入沼泽中。 司机立刻挂倒挡,试图退出沼泽。 咫尺山海GL_70 不行,又挂接前驱动,锁差速器,试图驶出沼泽。然而四轮无法抓地,不过一番空转泥浆四溅。 另一辆车同样没有脱离厄运,也陷入沼泽。好在准备充分,他们立刻拿出车绞盘。 橘慕古向宋半烟道歉:“抱歉,宋小姐,让你受惊了。” “没事。”宋半烟拿着对讲机,呼叫白薰华,“我是领队,我是领队,呼叫一号车二号...快上车!” 刚刚引他们陷入沼泽的吉普车,竟然又返回。而且,还带着两辆吉普,呈一字形围过来! “先上车!关上窗户!”宋半烟拉开车门大喊道,然后反手关上车窗,跃入驾驶室。伸手关窗锁门,一气呵成,“橘先生,你这车改装过吧。” “是...” 橘慕古还未说完,越野车猛然一震。 宋半烟心中一喜,立刻发动汽车,就在此时。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停着一辆吉普车,车上走下一个人,手里端着枪。 与此同时,前方的三辆吉普,也已经逼近。 “三号车?半烟?” “宋半烟,你又要逃!” 对讲机里白薰华和纪宝的声音惊醒宋半烟,她沉声说:“车陷沼泽,四辆绿吉普,持枪,可能是盗猎。” 来得的确是盗猎团伙。 桑株镇紧邻喀喇昆仑山脉,东、西、南三面环山,地势复杂。山水相映,沟岭交错,并且暗藏碱地、沼泽。 这里生活着国家1级濒危保护动物——滩黄羊。柔软的皮毛,漂亮的双角,比藏羚羊还要稀少罕见。还有令人敬畏有垂涎的雪豹...... 可它们太稀少了,盗猎者们在这里徘徊了一个星期,只猎杀了一些狐狸、猞猁,还有几只雪鸡。不过时来运转,今天不但接到生意,路上还遇到意外的猎物。 巴哈尔扔了香烟,抬起□□。 “——砰!” 一枪打在越野车钢板上,车身为之一颤。 这一枪是警告,更是报复刚刚以为宋半烟他们是森林警察,被迫逃窜时候的惊恐。 宋半烟看着他们持枪下车,一步步逼近。努力摆出惊慌的神色,维持上半身不动。 盗猎者们端着枪,嚣张的大喊:“下车!下车!快滚下来!” 橘慕古皱起眉头,他握着手机却没有报警。毕竟一群日本人的车里放着探测器材,对中国警方来说,只怕比盗猎者可恨。 “宋小姐,我们带了大量人民币。” 宋半烟眉头一皱,这些人抢走钱无所谓,要是将器材资料夺走,那这趟就算白来了。等到明年融雪,又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可没时间等。 宋半烟不动声色的瞥视后视镜,见盗猎者从侧面和后面围上来。 松刹车! 踩油门! 车后的盗猎者猝不及防,“咚”的一下被车撞倒。全身剧痛来不及反应,就见眼前一黑。 橘慕古万没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宋小姐,居然如此果决凶狠。撞到人之后直接碾压过去,完全不顾及后果! “宋小姐,你太冲动了!” “砰!砰!砰!” 宋半烟的行为立刻激怒了盗猎者,子弹飞梭打的车门嘭嘭作响。但同时他们不敢久留,立刻逃回车里。 宋半烟不会漂移甩尾,但这丝毫不影响她飞快的调转车头。 被挟持的那三个日本人,也乘机挣脱控制跑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不辨方向的在荒野上疾驰。 “橘先生,我是为了你。你知道什么叫杀良冒功吗?快把钱撒到窗外。”宋半烟看了一眼后视镜,拿起对讲机,“脱离危险,不要靠近。” 白薰华略松了一口气,听见枪声不断,急忙道:“我们在原定地址。” 由于心知肚明的怀疑,四辆车之间没有安装GPS跟踪器。 “明白” 宋半烟话音未落,吉普车已然追上,不要命一样——“嘭!”一声侧撞,越野车猛地巨震。宋半烟身体一歪,带动方向盘,来了个不受控制的大甩尾。 橘慕古正从暗格里拿钱,猝不及防甩出去,正好磕在车窗上,顿时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宋半烟踩死油门,就听“轰”一声,越野车碾过山石,凭空跃起,四轮离地飞出,重重落下,绝尘而去! 不知开了多久,身后的吉普车终于消失在视线里。宋半烟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散了散热气。 这是一条狭窄崎岖的山涧,满地大小不一的巨石,两边是陡峭的岩屑坡。白色的积雪覆盖这黑色的山,喀喇昆仑山如同威严的天神,冷冷的注视着她。 “不能再往前了,我们退...” 宋半烟说着话,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空无一人! 橘慕古居然没了!她霎时间毛骨耸立,急忙扭头看去。只见橘慕古倒在车座下面,双眼紧闭生死不明。 宋半烟伸手一探,见有他还有鼻息,顿时松了口气。立即松开安全带,探身拿起后座的钱和枪。 讲机和手机都没有信号,宋半烟正打算下车试试,就听远处隐隐传来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她立刻发动汽车,往山涧深处开去。 一颠一抖的行驶两里多路,眼前霍然开朗。山涧中间一块平摊的山谷,只有两边有些岩堆巨石。 宋半烟方向盘一转,立即绕到岩堆后面。找了一处半弧形岩堆,将车熄火,等着盗猎者追过去,然后悄悄离开。 咫尺山海GL_71 汽车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原来越近接近。不多时,一辆汽车、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到达山谷。 这两辆车既不是盗猎者的军绿吉普,也不是白薰华她们的棕咖越野车。 边陲险地,谁会无缘无故到这儿? 宋半烟皱眉看着眼前两辆白色SUV,只觉身寄虎吻,周遭危机四伏。一向无所畏惧的她,也不免心中忐忐不安。 白色SUV堵在山谷口,车里下来四个人。四个彪形大汉个个持枪挎刀,警惕的四散开巡察山谷。 才离狼口,又入虎穴。宋半烟眯起眼,将口袋里的□□放着仪表台上。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碰着点火键。打算等来人接近,就立刻发动汽车冲出去。 就在此时,突然狂风骤起。 霎时间,飞沙走石,打在车身上砰砰砰的巨响。更不必说人了,那四个巡逻的连忙跑回车里。 宋半烟想起:玛纳斯奇说要来沙尘暴,果然来了。还来的如此是时候,真是万幸。 呜呜狂啸的风声,好像远古的野兽在嘶吼。砂石冰屑在风中齐舞,砸在车上,好像刚刚盗猎者的子弹。 能见度直线下降,山谷口的白色SUV像是若隐若现的幽灵。它悬浮空中,扼守路口,冷冷注视着宋半烟。 宋半烟见他们迟迟不离开,不由担心起来。等到沙尘暴停止,恐怕就会发现自己。再则,失联太久,白薰华她们肯定会担心。 宋半烟不知道,她无意间驶进了桑株古道。这里也被称为喀喇昆仑之路,曾是连接中国与印度的商道。它是藏匿于雪山冰峰之间的秘密,是埋没于历史尘埃之中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喀喇昆仑之路,是亚洲的忧伤之路,很多人和牲畜沿着这条路旅行,它为多少残骸负有责任呢? ——德国探险家 特林克勒 因为我不会日文,所以找人翻译也无法辨别正确率,抱歉了诸位。 感谢99#、奥斯丁爱饭团、源谅三位指出错误,麦翌同学帮我逐字翻译。 正是有你们的督促与建议,我才能精益求精,不断进步...编不下去了,不过感谢是真的! 第42章 “喂!喂!宋半烟, 你听不听的见!说话啊!”纪宝将对讲机扔到仪表台上, 看着外面昏天黑地一片, 焦躁的说, “宋半烟那家伙不会又跑了吧!” 白薰华拿下眼镜,捏捏鼻梁:“她跑的话, 也会给我们报个平安。你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纪宝哼了一声:“我才不担心她, 她那么狡猾。这沙尘暴什么时候才能停?那向导老大叔也是的, 陪着马吃土...这时候逞什么英雄。” “喂, 大姐,听到吗?听到吗?” 对讲机里响起猫娃子的声音, 纪宝连忙探身拿起对讲机:“有事就说!” “哦哦, 那我说啦,你听得见吗?” 纪宝无奈的吼道:“当然听见!我们就隔离几米好吗?” 猫娃子常年饱受她欺压,对恶势力一向屈到沟里去了, 连忙献宝道:“我刚...那个,我和丘布俩, 刚刚发现车旁边的石头上有画。” 白薰华抬头道:“是桑株岩画?” “估计是, 我们运气还不错, 至少到了目的地。”纪宝问,“画什么样子?” 猫娃子推推丘布,丘布隔着车玻璃,瞪着眼睛一边看一边描述:“有人骑马,有人走路, 有人射箭,有人举着五角星。还有弯角羊、狗、好多动物。” “哎吆,你这描述能力。”猫娃子嫌弃的推开丘布,探过身体,凑到车窗边,“大姐,你听我说啊。咳,这个图上,有一个人举着星星,星星有五个角。他后面,有个人骑着一个像马的东西......” 丘布瞧了一眼,压着自己腿上的猫娃子。无奈的靠在座椅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车外一片混沌。 发现日本人的两辆车跟丢后,他们立刻停了下来。紧接着对讲机里传来宋半烟的声音,还有枪声。一行人都是又惊又怕,向导又说沙尘暴将至。白小姐下令大家按照原定陆续,前往目的地等待。 现在那两辆车,都没有能在沙尘暴到来之前归队。 丘布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外,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色。天地仿佛在阿妈手中,麦粉、酥油、白糖都被揉成一团。自己好像被罩着一个黄馍馍里面,什么也看不清,只听见呼啸的狂风和爆竹一样的噼里啪啦。 突然,眼前的昏黄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有人!”丘布大喊一声。 猫娃子被他猛地推回座位,脑袋在车顶上一磕,顿时恼火道:“你干哈子!” “砰!”前窗玻璃上,瞬间布满蜘蛛网。 纪宝一惊,条件反射的立即发动汽车。还不等她挂挡,眼前出现一个军绿色车头! 操纵杆“咔”一声滑到R档位,纪宝将油门一脚踩到底,同时猛打方向盘,越野车犹如转轮一般,原地180°大转弯。 ——嘭! 吉普车撞上越野车屁股,纪宝一脑门磕在方向盘上。满嘴溢出血腥味,她握着操纵杆一拉,越野车轰一声冲入沙尘暴中,顷刻失去踪影。 吉普车司机呸了一口,骂了一句方言,转动方向盘就要追上去。 副驾驶上端枪大胡子哈哈大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大门牙。 ——嘭! 吉普车突然被撞飞七八米,大胡子挣扎着爬起来,满脸鲜血淋漓,张嘴“噗噗”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他拉开天窗,沙尘暴呼啸而入。大胡子丝毫不在意,睁着通红的眼睛,嘶吼咆哮:“啊啊啊!” 而一击得手的越野车早有远盾,消失在茫茫沙尘暴中。 咫尺山海GL_72 大胡子气的端起抢, “砰!砰!砰!” 猫娃子听见枪声,顿时没了刚刚英勇撞车的气概。他浑身一哆嗦,险些把方向盘带偏。他瞧了一眼丘布,紧张的问:“怎怎怎...怎么么办?” 丘布也是一筹莫展,他虽然性子凶狠,到底不是亡命天涯的匪徒。听着枪声也是心头打颤。可想到白小姐,顿时镇定三分,弯腰捡起对讲机。 按下对话键,丘布轻声说:“白...” 他刚开口,白薰华便听到。她跟纪宝换了位置,现在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对讲机:“丘布,我们这边暂时安全,你们情况如何?” 丘布忙说:“我们都好,逃出来了。” “看见向导了吗?” “没有。” 白薰华:“向导可能被他们抓住了,我们要想办法救出向导。” “好。”丘布立即答应,“你说,我们听你的。” 桑株巨岩前,玛纳斯奇不屑的看着眼前几人。他认识这些人,两边拿钱的墙头草。既要牛羊补贴,又要外国资助金,一群没骨气的败类。 他这一眼惹恼的对方,铁头皮靴一脚踹下来,伴着叱骂:“孬货东西,为了钱给汉人卖命!杂狗!” “杂狗!” “杂狗!” 玛纳斯奇冷冷一笑:“一群都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蠢货,祖先在天上唾弃你们。依明,你爷爷祖上三代,都是大地主艾买提家的农奴,睡的牛圈,喝的死水,啃的苞谷馕!你家的地,你家的牛羊,都是你恨的人给的!”① “yalghan!”(撒谎!) 依明愤怒的拿钢弹枪抵着玛纳斯奇,一旁的人纷纷高喝:“打死他!打死他!” 玛纳斯奇昂着头,眼睛里看不出喜怒。他说:“帕孜力,你肯定是最勇敢的。当年,阿訇让你姑姑陪和卓睡觉,她可是一头撞死了。”② “——刺!” 帕孜力愤然一刀,大骂道:“她不肯陪和卓睡觉,是她的愚蠢!愚蠢!穆罕默德的圣裔!主,这是我们的新疆,我们的新疆...我们的...” 他像是一头疯狂的野兽,用咆哮来显示自己的凶狠无畏。突然,似乎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触犯了心中至高无上的神,他噗通跪倒在地,惶恐而挚诚做着礼拜。 玛纳斯奇抬手挡住帕孜力的袭击,刀锋瞬间在他手臂上划开长长的伤口,鲜血顷刻染红前襟。 眼前是黑漆漆的枪口,和闪着银光的刀锋。而它们后面,是与自己相仿的面孔。历经岁月与风霜的神授唱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笑得眼泪从眼角渗出,像一匹濒死的野兽。 他看着渐渐清明的天空,眼前却越发模糊:“我也恨,恨英雄为什么不降临在我的族群。恨我们要被别人拯救...玛纳斯,我们的大英雄,你在哪里...” 玛纳斯奇仰天长啸,捂着流血的胳膊,挣扎着站起来,嘶吼着最熟悉的歌——《玛纳斯》的序章。 “奔流的河水, 有多少已经枯干! 绿色的河滩, 有多少已经变成了戈壁!” “老疯子!”依明恼火的想踹死这个老家伙,却突然听见汽车轰鸣声。一抬头,居然看见那个逃窜的汽车又回来了。他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 “砰!” 丘布见对方抬起枪,大喝一声。猫娃子一脚油门,汽车突然加速,钢珠打进土里,激起砂石四溅。 依明恼火的大吼一声:“上车,杀了他们!” 帕孜力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玛纳斯奇:“他怎么办?” 大胡子端着冲锋枪,往车里走。他是“上面”派下来的,拥有最好的武器和最高话语权:“杀了,别耽误我们晚上的大事。让最小的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被推了出来,他握着尖刀,一步步逼近玛纳斯奇。 “——砰” 突如其来的一枪,吓得众人一哄而散,争先恐后的抢着爬进车里。 玛纳斯奇恍若不闻,倚着岩石,高声咏唱: “多少人迹罕见的荒野, 又变成了湖泊河滩; 平坦的大地冲成了深涧, 高耸的山崖变低塌陷。” 纪宝趴在天窗上,扣动扳机就是一枪。白薰华握着方向盘一转,绝尘而去,对方噼里啪啦的枪声并没有碰到汽车。 “早知道这么刺激不扛火箭筒也该准备二三十把轻机枪!”纪宝踩着座椅转身,端着半自动步枪对着紧追来的车辆又是一枪,精准的打爆对方的轮胎。 纪宝兴奋的怪叫一声,吼道:“乌兹有效数射出300米,薰华,降低车速!” 白薰华微微松开油门,就听对讲机里丘布说:“他们追过来了!一辆车!” 猫娃子握着散弹□□,听着后面啪啪枪声,如何也不敢探出头去,哭丧着说:“怎么办?大姐!大姐!” 白薰华掌心沁出薄汗,她紧握方向盘,冷静的说:“注意安全,不要让他们跟丢。我们回去...”话音未落,汽车猛地一震。 这一枪,打碎了越野车尾灯。 纪宝顿时血气上涌,顾不得珍惜子弹,不停扣动扳机。 咫尺山海GL_73 “砰!砰!砰!” “嘭嘭嘭!” “嘣!嘣!” 此起彼伏的枪声,在玛纳斯奇周围响起,年迈的神授唱诗人毫无畏惧,他拉拢受惊的马匹,口中是不停的史歌: “从那时候起啊, 大地经历了多少变迁; 戈壁上留下了石头, 石滩又变成了林海, 绿的原野变成河滩, 山涧的岩石已经移迁。” “——嘭!” 一发子弹打碎副驾驶位的窗户,玻璃犹如烟花炸开,碎片擦着白薰华的脸颊飞过。她浑身血液近乎凝固,紧随其后的一声怒吼才将她漂浮的灵魂拉回。 “加速!横过去!”纪宝厉声嘶吼,刚刚填装完毕的子弹,犹如雨点倾泻出去。硝烟与枪声犹如魔鬼刺激着纪宝,让她失去最初的冷静。 数发子弹一并射出,却没有如计划一般,打爆对方的前后轮胎。然而因为突然调转方向,让对方趁机逼近。 白薰华踩死油门,越野车猛然加速,将夹击而来的吉普车撞开。纪宝双脚踩着座椅,趴在天窗上,一个没站稳,顿时摔进后座。 “纪宝?”白薰华担忧不已,抬眼瞥向后视镜。却见后方吉普车里探出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 “唔,没事。”纪宝捂着后脑勺慢慢坐起来。 男孩高举玻璃瓶,奋力一掷。 玻璃瓶口的火苗在白薰华瞳孔里燃烧,她霎时全身冰冷,只来得高喊一声:“趴下!” “——嘣哄!” 燃烧瓶精准得砸在车尾,刹那间汽油四溅,火龙腾一下蔓延开,顿时整个车尾陷入烈焰之中。 纪宝猝不及防,心脏骤停一拍。她双目一敛,将枪捡起来。 “薰华。”纪宝垂下眼角,周身笼着一股暴虐之气。她端起枪贴在窗口,漠然的说,“靠近点。” 白薰华推了一下眼镜,答道:“好。” 前面的越野车突然打开门,依明正诧异,对着帕孜力说:“前面闹啥...” 帕孜力龇牙张狂的笑起来,手指扣动扳机。 “——砰!” 依明脸上一烫,他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帕孜力歪倒在座椅上,一双眼睛无神的盯着他。 “啊啊啊!” 鸣沙衰草,落日戈壁。 这是难以描述的瑰丽,如辽阔荒芜的人生,从不缺精彩绝伦。只需一笔浓墨,足以将天际的云烟都渲染出五光十色。 就在这一轮落日之中,一辆越野车渐渐驶近。 玛纳斯奇靠着石壁,胳膊上血液已经将岩画染红,他浑然不觉,放声高歌—— “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啊! 唯有祖先留下的史诗, 仍在一代代留传!” 一代代流传...... 作者有话要说:  南疆解放前情况,参考: 《王恩茂日记》(王恩茂,新疆军区司令员兼政委) 《墨玉县夏合勒克乡的农奴制度》(一九五一年十二月调查) 《南疆农村社会》 玛纳斯奇所唱:《玛纳斯》史歌序章 【新疆治安非常好,大家不要被误导!】 另: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大篇幅写某些内容,望诸君见谅。 我个人很喜欢这章。可有人知我登临意? 第43章 山谷里的天, 黑的总是格外早。 宋半烟打了个哈欠, 对爬进副驾的橘慕古说:“我睡一会。” 咫尺山海GL_74 “宋小姐请先休息。”橘慕古接过□□, “一有情况, 我会立刻叫醒你。” 宋半烟放下靠,背闭上眼睛。神经紧绷的监视实在太耗费精气神, 亏得橘慕古醒过来能换个班,要不然她真吃不消。 闭上眼睛一会, 她便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拖着疲惫的身体, 沿着桑株古道, 她漫无目的向前走。满地乱石白骨,四面高山如牢。走走停停, 茫然无措。 脚下一个踉跄, 宋半烟低头看去,竟然是个半米高的小人。身上长着红毛,脸和手脚看上去与人无异。小人睁着圆溜溜眼睛, 仰着脑袋打量宋半烟。 宋半烟瞧着奇怪,开口道:“你...” 小人噗通跪倒, 一个劲的磕头, 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什么。 宋半烟大为不解, 连忙去扶它:“你先起来。” 小人似乎听得懂人语,抹了抹眼睛,站起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听下看着宋半烟。 宋半烟心道:又磕头,又让我跟着它走, 这是寻我帮忙?左右也无事,在我梦里,我还怕什么。 她心里隐隐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梦。倒是全无畏惧,跟着小人一路渡涧越山。小人走的极快,亏她腿长才没有跟丢。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小人停下脚步。宋半烟抬头看起,只见一处山洞前,站着一只浅黄色的大猫。 她心中诧异,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哪里是什么大猫,分明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 那老虎毛色浅黄,额头三道横纹,没有那一竖。正是早已绝迹的天山虎,新疆人叫它“草彪子”。 草彪子也看见她们,张嘴露出森白的獠牙。红毛小人一哆嗦,连忙躲到宋半烟身后。那草彪子耳朵一动,伏下身体作势要扑下来。宋半烟心中也打鼓,一时间不知自己真做梦还是假做梦。 她连忙摸摸口袋,掏出一把匕首。 不等她拔出匕首,草彪子突然毛皮一抖,低吼一声。宋半烟跟着瞧过去,只见一只雪豹悄无声息的靠近,正站在一侧悬崖上。 宋半烟握紧匕首,暗道:这俩畜生要是打起来,那我还有一线生机。 岂料草彪子和雪豹试探两声,竟然齐齐转头对向宋半烟。 谷中风声呼啸,两双兽眼圆瞪,盯着宋半烟寒毛倒立。她握紧匕首,微微蹲下。突然脑后生风,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一个庞然大物撞在她后脑勺上。 “呼!” 宋半烟猛然惊醒。 橘慕古吓了一跳,连忙低声问:“宋小姐,你?” 宋半烟拧开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口。神情从容怡然的说道:“橘先生,令尊日记中有没有提到过红柳娃?” “红柳娃?”橘慕古念叨两边,微微摇头,“不曾见家父提过。” 宋半烟讲:“这是新疆流传的故事。说这里生活着一种矮小的生物。它们只有一二尺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喜欢将红柳编成头冠戴在头上。所以叫做红柳娃。” 橘慕古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在纪晓岚先生的阅微草堂笔记里,曾经读到过,十分有趣。” 宋半烟对清史知之甚少,便求教道:“愿闻其详。” 橘慕古动动身子,端坐好说道:“纪晓岚先生曾被遣戍新疆,所以他笔迹中有...” 一束光从挡风玻璃上滑过,橘慕古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僵坐在车椅上,宋半烟刚想开口,突然身后几束光亮闪过。 宋半烟心头一动,连忙低声说:“别慌,是他们接头的人来了。” 橘慕古紧张的握着□□,低颤的问:“他们,是什么人?” 宋半烟想想他们的车,觉得不是盗猎团伙。至于是什么人,她也不清楚,只得说:“反正不是好人。”说着,拿过望远镜。 当然不是好人,等候的是毒贩子,来人则是金新月的供货商。两边不是第一次做买卖,但这样面对面的交易,还是头回。① 因为弧形岩堆,宋半烟看不见来人。但白色SUV上下来五人,灯光一打,被她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在和田夜市,见到那伙人! 彪哥扔下香烟,用脚尖捻了捻,对搭桥牵线的窝头说:“他们拿着这么多枪是什么意思?吓唬谁呢?” 宋半烟从望远镜里看着彪哥,心头一惊,暗道:难不成那个梦是暗指他们?要是这样,一会他们岂不是就会发现这里。 橘慕古并不认识彪哥,见她面色沉郁,顿时更是惊慌,心头生出悔意。 宋半烟问:“你车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橘慕古连忙摇头:“就是钱和枪,其他干干净净。” 宋半烟刚要开口,就听枪声四起。她推了一把橘慕古,急声道:“快下车!” 这荒郊野岭,外面危机四伏。橘慕古岂肯下车,他死死扒着车门,连声道:“不不,宋小姐...” 宋半烟这边的车门被岩堆堵死,她见橘慕古不肯开门,干脆打开天窗。寒风呼啸,冻得宋半烟一哆嗦。她顾不得许多,踩着椅背爬上车顶。又从车顶一跃而下,急速往缓坡上爬去。 “——砰砰砰!” 突生惊变,山谷里喊声枪声不断。宋半烟全是寒毛耸立,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顿时心头狂跳。 猛地扭头看去,却是橘慕古。 橘慕古见宋半烟不管不顾的弃车而逃,顿时脑袋一空,连滚带爬的跟着跑过来。 宋半烟刚刚从车顶跳下,这会脚腕还隐隐发疼,见着日本老头子跟过来,顿时忍不住暗骂一声。 没给他们片刻喘息的时间,身后嘈杂声逼近。宋半烟一把拽过橘慕古,趴在碎石堆上。此刻天昏月暗,她们趴着山坡上倒是不起眼。只是几颗流弹打的落石滚滚,将两人吓得不轻。 只听见枪声不断,也不知道是两方一言不和打起来,还是突然冒出第三伙势力黑吃黑。 宋半烟和橘慕古爬到一处巨石后面,她吐了口气:“橘先生,这些都算好的。毕竟他们不敢久留,要是边防剿匪,我们可就说不清了。” 橘慕古神色狼狈的靠着巨石直喘气,闻言脸色蓦然一僵。 咫尺山海GL_75 宋半烟缓过气,脑袋清明,嘴皮利落:“橘先生。你昏迷,我也没动你身上东西。我是抱诚守真。到这份上,您怎么也该给我一句实话。要不,我一会死了都不安心。” “宋小姐。”橘慕古仰头望着星空,低喘道,“我是想让你去看看桑株岩画。” 昨天橘慕古一提,后去之后白薰华立刻从网上搜过图。宋半烟仔细看过,巨石上画着一些远古的岩画。线条简单,内容明了,大概是古人打猎的活动。 并没有什么特别,而且那附近也没有听说发掘遗址古物。 宋半烟此刻一听心知古怪,立即问道:“那岩画有什么蹊跷?” 橘慕古说:“那幅岩画,本不是现在的样子。” 宋半烟顿时怒火中烧,这丫的不但抢别人东西,带不走的还要毁了! 她不动声色,问:“那为什么还要去?” 橘慕古本以为她要问原画,正寻思如何回答。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言道:“我想去看看,或许还有发现。” 橘慕古说着有些尴尬,掏出手机递过去:“宋小姐,这本来就是想让你看看。” 宋半烟笑而不语,伸手接过。 手机里是一些岩画拓片,宋半烟急急翻看。突然,下面一声爆炸。霎时间,山谷里乱石崩飞,橘慕古连忙抱头缩成一团。 抖了抖身上砂石,宋半烟小心探头看去,只见越野车已经变成一个火球。火光照耀之下,二个人正往山坡上爬来。 宋半烟将橘慕古拽起,两人连忙往高处爬去。此时刚在十月初,喀喇昆仑山已经落下连绵雪花。 宋半烟看着上面的冰川,心道:要是冻死这里,也算死得别出心裁。可我还没有找到乘黄角。白薰华...白民... 橘慕古脚下一滑,跌跪在地上。 宋半烟连忙向后看去,山势陡峭、巨岩怪立,也看不清有没有人追上。她抬头远眺,往山谷里看去。 这一看,顿时心头一惊。 橘慕古挣扎着站起来,抬头就见宋半烟已经嗖嗖的冲在前面。他来不及怨愤,连忙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宋半烟此刻心头巨震,只盼着站高点、站远点,好仔细瞧瞧这山谷。 风水堪舆之术,历来不缺高手神人。百花齐放,各家有各家的手段,各派有各派的门道。甚至有些说法,不同传承之间是截然相反的。 但有三条,大家却是口径一致。 其中一条就是:居高窥全,就近落钱。 山脉走势,居高才能看全。山川龙脉连绵千里,大手一挥说这是风水宝地,那不是高人。要将铜钱落在龙脉生气凝聚之处,才算是寻龙点穴的行家。 宋半烟哼哧哼哧爬上小山头,转身往下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语道:“呼...真是,远看则有,近看则无。” 作者有话要说:  ①金新月: 毗邻中国西北部边境地区,位于西南亚的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三国交界地带。由于该地区形状像一轮弯弯的月亮,故称“金新月”。已经取代金三角,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毒品产地。 第44章 山谷里枪声已经停止, 也不知道死了几人。宋半烟此时也无心理会, 只暗道:古人心思真是...难以琢磨。 橘慕古看着年纪大, 身子骨却是硬朗, 蹬蹬瞪几步也爬上了小山头。他一边喘息一片感慨道:“‘一览众山小’时,才知‘会当凌绝顶’的辛苦不算什么。” 宋半烟笑道:“您这心态好, 爬上梁父山,就当自己在泰山上一览众山小。”① 橘慕古听枪声不再, 长舒一口气。吓得苍白的脸上终于回过些气色:“宋小姐言之有理, 鄙人太过狭隘。” 宋半烟并不在意, 大有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的气魄,指着山下道:“橘先生, 你猜这个引龙潭是谁布下的?” 橘慕古虽然对中国文化颇有了解, 但风水堪舆术向来师徒相授、家族传承,他闻言茫然问道:“宋小姐,你说什么?” 风雪呼啸, 遮天蔽日。宋半烟张望左右,边走边讲解道:“引龙潭, 引龙低头喝水, 改转龙脉走向。这可是大手笔。” 橘慕古一知半解:“这里难道夏季会积水?可此地身处帕米尔高原, 埋得是哪位天子?” “水?水就不是大手笔了。”宋半烟笑道,“这条龙喝的是气,吃的是血。这条商道,可是煞费苦心啊。” 她一副洞察若明的口气,心里却也是暗暗不解。这引龙潭是天地造化, 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按照史书记载,这条商道最早不会超过隋唐时期。天下一统盛世繁荣,商道人往人来,这引龙潭才有用。 难不成,这昆仑群玉山中,除了周穆王还有别的谁埋在这里。甚至不惜开凿山道,改变龙脉走向。可惜现在站的太低,难以居高窥全。 橘慕古跟着宋半烟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小心翼翼道:“宋小姐,这个引龙潭?” 宋半烟仰头看看四周,此刻风雪遮天蔽月,连方向都辨不清,更不用说其他。 她缩缩脖子:“龙隐云海,看不清。再过二十分钟,我们就下山。我可不想冻死在这山头上,喂了这条龙。” 橘慕古顿时紧张道:“下面会不会还有人?” “抓就抓吧。” 宋半烟心道:你也太小看我们解/放/军了,逮我们只要三分钟。这里可能是敏感地带,不便久留。如果是黑吃喝,那更不用担心,他们肯定早跑了。 好不容易熬过二十分钟,宋半烟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因为起身太猛,只觉头晕目眩,连忙按住眼睛。橘慕古身体早就冻僵,挣扎站起来,还摔了一跤。 大雪胜过鹅毛,积雪已经漫过脚踝。又有寒风呼啸,震地耳膜鼓动。两人心里盼着毛毯热茶,也不多话,一前一后艰难往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雪花渐小,月亮从山峰间探出头,照得脚下一地银辉。宋半烟瞧着地上白茫茫的,不知要往哪落脚。一边小心翼翼试探,一边提醒橘慕古:“注意脚下。” 日本人面上一贯多礼,橘慕古更是典范。宋半烟走了两步,没听见道谢声,心底正暗暗疑惑。就见前面两块卧石,一高一低,好似兽伏。 电光火石之间,宋半烟来不及多想,就往旁边一扑。身后劲风呼啸,只听轰隆隆巨响不断宛如天崩地裂,也不知何物猛地擦过她的鞋底。 咫尺山海GL_76 宋半烟这一扑,身形不稳,顺着山坡滚下七八米。幸亏一块巨石将她接住。她昏头涨脑,心头警钟急鸣:这日本老头手里有枪! 她急忙抬头定睛一看,只见橘慕古趴在雪地上不知死活。地上有一道清晰的刮痕,顺着痕迹往下看去,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底下有什么奇怪东西。 宋半烟此刻惊魂未定,看着橘慕古,心道:要是他骗我接近...可也不能把他扔在这里。再则,他就算想谋财害命,现在还没见到财呢。 她心神一定,拍了拍衣服的冰渣,小心往上爬去。 “橘先生?醒一醒,醒一醒。” 橘慕古果然是真昏过去,喊了半天没反应。宋半烟拿了他的枪,架着他往山下走。 她身体素质本来就一般,又惦记那个没头没脑的梦,走得极慢。山谷中风雪呼啸,如饿狼咆哮,听得人好像骨头里掺冰渣,浑身哆嗦。 宋半烟看看眼前空旷,忍不住头皮发麻,自言自语道:“您老人家现在晕晕也就罢了,关键时候可别这样。” 快走回山谷,她才发现痕迹尽头是一块篮球大的石头。肯定是高山上的危石,被狂风吹下来。亏得宋半烟躲得快,要不然必定血溅三尺。 “半烟!” “宋半烟!” 宋半烟正暗暗庆幸,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呼喊。她先是一惊,随即浑身寒毛倒立,僵在雪地中不知所措。 就算白薰华她们寻过来,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后?难不成半天时间,她们竟然穿过昆仑延绵的山峰! 风雪似乎停歇,身后的声音越发清晰。焦急的呼喊声穿透宋半烟的耳膜,熟悉的声音引诱她回头。 “吱呀、吱呀...” 鞋底踩过脚步的声音,听得人牙龈发软。宋半烟咽了口唾沫,手一松将橘慕古扔在地上。 她慢慢转过身,小心仰头往上看去,月光正照着这片山坡。匆忙赶来的四个人影,也显得格外清晰。 白薰华见她回头,也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弯腰低喘。 宋半烟负手而立,轻声问:“你们怎么来了?” 白薰华向她走去:“向导根据你说的沼泽,找到附近。” “你们进来的时候,遇到什么人了吗?”宋半烟看着她慢慢走近,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唾沫。藏在身后的□□,蓄势待发。 白薰华略觉不妥,停下脚步问:“你什么了?” 宋半烟双手放在嘴边哈哈气,无辜道:“走不动了,等你来救。”说着伸出手。 白薰华抬手上前,就要握住。宋半烟猛地收回手,岂料白薰华早有准备,一把扣住她的腰,猛然将她拉进怀中。顺势将她别在腰后的枪拔出来,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宋半烟:“嗯?” 月华流照,能将美人比下去的,也只有她眼底的笑意。 宋半烟知道来得是真人,霎时间松了一口气。顺势倒向她怀中,有气无力的解释道:“你要知道,戴眼镜显老气,这是全世界通行的定律。” “所以?” 宋半烟枕着她肩头,无辜的叹了口气:“你违反科学定律,怎么能怪我多疑。” 白薰华没理会,牵着她往回走。两个日本人也架起橘慕古。一行人冒着风雪往回走。宋半烟站在高处,回头看看身后的山谷,心中略有了底。 翻过小山坡,就见纪宝在车里挥手。宋半烟笑眯眯上前,“哗”一下打开车门,对着纪宝说:“凉快不?” 纪宝咆哮着冲上来,张牙舞爪的夺回车门:“你干嘛呀,我有夜盲症夜盲症!” 白薰华刚问了问橘慕古的状况,扭头见状不由失笑,伸手将宋半烟推上车:“别闹了,纪宝开车。” “今天真是格外精彩。”窝在温暖的车里,宋半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大概讲了一下,“我以为是引龙潭。结果翻过一看,啧啧。” 纪宝好奇道:“那个引龙潭什么情况?” 宋半烟本以为那是一处引龙潭。以商道上来往的人畜气血来引龙低头,改变龙脉走向。结果天黑下雪,没有分辨清楚方向。走错了路,才发现这是一处龙眼。 不但是一处龙眼,还是一处画龙点睛的活龙眼。她翻过两趟的那处山梁,就是点睛之处。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山丘两端连了起来,横贯山谷。 这点睛的山丘成了一道山梁,形如一道伤痕划过龙眼。 这只龙,眼睛瞎了。 不知哪来的一位高人,利用半只龙眼,摆下引龙潭,硬生生,用人畜气血,来温养这条病龙。 纪宝听得迷迷糊糊:“跟周穆王有关系吗?“ 宋半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得意的晃了晃,接着鄙夷的说:“周穆王就葬在附近。桑株岩画现在只剩下一副狩猎图,其实应该还包括祭祀、丧葬图。” 此言一出,连白薰华都微微惊诧:“真的?” “千真万确。”宋半烟生了个懒腰,枕着她的腿躺下,“其中有一副岩画,太阳升起,死者入殓。礼记说,‘周人尚红,殓用日出’。周人丧葬礼仪繁琐,招魂、洗身、饭含、吊唁...除了招魂,其他岩画都有。大殓小殓制度,也是天子之礼。”② 纪宝问:“周代之后,也有很多天子啊。万一天高皇帝远,哪个家伙偷摸用天子之礼。” 宋半烟笑道:“招魂是丧礼中非常重要的环节,周礼中招魂的复杂程度,胜过后面各种环节。那么,什么情况之下,才会不给死者招魂?” 白薰华沉声道:“活人不希望死者复活。或者,死者更向往活着的时候去不了的地方。” 周穆王, 群玉山。 第二天,早起,风雪已停。 众人聚在一起商定,两边各派一辆车在外面放风。玛纳斯奇向牧民租借了毛驴驮行李,一行人重回宋半烟误入的山谷。 白薰华谨慎的操作无人飞机,宋半烟与其他人凑在显示器前。 宋半烟心想:这引龙潭和桑株古道,肯定在周穆王之后。那当时这里就应该是画龙点睛的上上风水之局。既然如此,穆王所葬,该在最好的龙穴之处。可穆王一心重见西王母,会不会为葬在高处,退而求其次。 咫尺山海GL_77 周穆王与西王母的重见之约,到底为何让穆王如此执着? “那里。”玛纳斯奇突然出声,指着屏幕说道,“这个地方,我去过。在很久之前,那里有写着玛纳斯的故事。” 众人本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发现,闻言不由失望。柯尔克孜族的传奇故事,对大家吸引力有限。 宋半烟却莫名心生怀疑,问道:“用的什么文字?” 玛纳斯奇说:“是画。” 宋半烟只当是岩画,不由有些失望,却听玛纳斯奇又说:“还有汉字,还有我们坚昆的古文。”(坚昆,柯尔克孜族旧称) 橘慕古:“我祖父的日记里,提到当地人说,山里绘着神仙画像。” 宋半烟当机立断问道:“这个地方远不远?” 玛纳斯奇说:“我顺着石缝,进去过一回。现在去不了,山神发怒把路堵上了。” “我们可以将履带机器人放进去。”白薰华不断调整无人机,勉强分神说,“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①梁父山:古代帝王封泰山、禅梁父。封为祭天,禅为祭地。梁父山高228米。 ②:《礼记译注》杨天宇 谢谢“晚饭只吃一碗”的深水鱼雷。 话说阿碗这个鱼雷,让我纠结了好久。因为虽然我一直不列感谢名单,但榭川、阿陡啊、BACK7BACK、Zack、myth、不迟等等等等...诸位金主还是“锲而不舍”的投雷扔弹。 然而深水鱼雷加更,似乎是的潜.规.则... 所以,我决定以后列感谢名单! 好了,话题结束,吃饭去~(∩_∩)~ 第45章 极限作业机器人, 不但需要操作者熟练掌握使用技巧。对遥控距离、环境地形, 也有各种严苛的要求。很有可能扔进去就回不来了。 宋半烟想了想, 摇头作罢。 按照玛纳斯奇指点, 无人机在山谷上空盘旋几圈。歪歪扭扭拍了七八张照片,隐约可以看见部分壁画。 橘慕古端详着说:“用笔作色, 有敦煌壁画之风。这画应该成于隋唐之际。只是损害的太严重,倒像是人为破坏的。” 大谷探险队当年从新疆抢了不少东西, 其中各处壁画更是剥了不少。橘慕古见多了真迹, 所以一眼就看出绝谷之间的壁画年代。 宋半烟也觉得眼熟, 只是也是想不来。见那绝谷除了壁画,并没有特别之处, 便让白薰华将无人机升高。 白薰华看着屏幕, 聚精会神的操作无人机。周饶将无人机送来的时候,教过她一次。起先并不熟练,用着用着倒是体会出几分乐趣。 宋半烟看着屏幕, 心中已经有了底。暗暗盘算,怎么才能支开橘慕古一行。 “我看见了!”纪宝惊呼一声, 连连道, “薰华, 一点钟方向,右上方右上方。” 那是一处山崖。 随着无人机的靠近,渐渐可以看清山崖上有两个石堆。因为夏季刚过,人工的痕迹还没有被大雪全部掩盖。 一块四四方方的石,两块细长的石头。还有些土堆, 石器。十分不起眼,却让众人精神一抖。 宋半烟扫了一眼,心道:果然不错。 她瞥了一眼橘慕古,既然甩不掉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开口说:“这是观星台,周人叫观景台。” 纪宝问:“那周...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宋半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观星之处,要的位置高而开阔。” 现在所讲堪舆术,都是基于东晋高人郭璞的《葬书》。郭璞认为,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他的观点,为后世认可。 然而秦汉之前,古人不是要‘藏风得水’,而是‘规风避水’。 “葬浅则狐狸抇之,深则及于水泉。故凡葬必于高陵之上。以避狐狸之患、水泉之湿。”宋半烟指着观景台对面,“周人认为,北极星固定不动,众星拱卫,是帝星。视它为天子的象征。桑株岩画,那个举着星星的人,他就是周穆王的星官。” 她说着,向橘慕古伸出手:“橘先生,能不能将那枚玉璇玑借我看看。” 橘慕古没有犹豫,从怀中掏出那枚玉璇玑。 玉璇玑中间有孔,外壁有三个飞扬的翘牙,牙之间有细齿,有点像齿轮。这枚玉璇玑很小,只比一块钱硬币大一点。 宋半烟将玉璇玑放在眼前,闭上一只眼睛,从圆孔中看去:“孔老夫子说过,璇玑是帝王观星的器具。” 白薰华沉吟道:“北极星正对地球地轴,所以看似不动,可以作为指引。但实际上由于地球自转轴周期性的缓慢摆动。所以北极星不是固定的。地球自转轴北极指向的天空,以每年15角秒的速度运动。那么在3000年前,北极星不是小熊座α星,而是天龙座α星。一颗3.7等的暗星。” “通过璇玑外边的牙,来定位天枢、摇光之类亮星,通过它们寻找北极星。”宋半烟将玉璇玑还给橘慕古,指着航拍图说,“观星台在这里,那我们要去的地方,肯定在这个方向。规风避水...先出发,晚上再用玉璇玑来定位。” 众人毫不迟疑,跟着玛纳斯奇向着宋半烟所指的方向前进。越野车颠颠簸簸开出一里路不到,众人就不得不下车步行。 宋半烟抬头看看山,理所当然的安排道:“向导负伤,橘先生老病,薰华少弱。我和纪宝勉强背个登山包。” 丘布和两个日本人都是老实干活不多话的人,一声不吭背包拿器材,然而劳力还是太少。幸好玛纳斯奇经验丰富,跟老乡租借毛驴来驮运,要不然还真要舍弃不少东西。 通知了一声外面放风的人,把车用迷彩布遮好,一行人出发。 高原雪山,气候渐寒,道路险峻。亏得有玛纳斯奇这个山中游牧者,要不然真是寸步难行。可即便如此,众人也是万分辛苦,一路只听见气喘声。 咫尺山海GL_78 白薰华低呼一口气,轻声说:“半烟,我们轮流背...” 纪宝慢下脚步,冲着宋半烟扬扬下巴,对白薰华调侃:“还说你少弱,我看咱们队,算她最弱。” 宋半烟根本没力气说话,连眼皮都没抬,拄着登山杖哼哧哼哧低头走路。 纪宝更是得意,凑到她身边:“半仙儿,这还没登山呢,你都四条腿啦?我上次爬阿瓦恰火山都没用登山杖。” 宋半烟并不知道阿瓦恰火山,抬头道:“这个火山真厉害,见你都忍得住没喷。” “哈!”跟在她们身后的日本人佐藤忍不住笑出声,连忙道歉,“申し訳ございません!抱歉,失礼了。” 宋半烟眯起眼睛,露出和煦的笑容:“没事没事。笑话嘛就是要大家乐乐。” 纪宝刚要怼她,突然醒悟过来:感情这些日本人都会中文。啧啧,装的挺像。 白薰华不动声色的瞥了橘慕古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心怀鬼胎的痕迹。 小小的插曲,有人深思忧虑,有人只当一乐。至少表面大家有说有笑,气氛轻松许多。扎营吃饭,稍稍休息,继续赶路。 玛纳斯奇停下脚步,招呼宋半烟上前:“小宋,翻过前面山梁就到。不过,毛驴也过不去。” 宋半烟见天色将暗,就说:“那我们就在这里扎营,晚上观星。” 众人都没有意见,听着纪宝指挥,各自忙开。 宋半烟将背包一扔,去帮玛纳斯奇打马草。 这是一处山涧河道,一边是绝壁,一边是乱石坡地。东一撮西一撮,长着一些植被。昆仑针茅已经枯黄,好在还有马儿喜欢吃的银穗草、芨芨草。 “——啁!” 突然头顶传来尖锐的叫声,宋半烟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鹰乘着山风,在众人头顶盘旋。 宋半烟突然想起丘布他爹的话——谁带来有关死亡的噩耗?是雄鹰头冠上的羽毛。 这念头一闪而过,宋半烟不在细想。她此刻已经爬上山梁半腰,俯瞰下面众人忙忙碌碌,不由生出一股厌世之感。 白薰华见她站在高处发呆,有些担心,走过去喊她:“半烟,砾石容易滑坡,你先下来。” 宋半烟说:“山梁不高,要不要上来看看?我在这等你。” 白薰华略一沉吟,从山脚爬上来。宋半烟伸手拉住她,笑道:“我算到你会上来。” 白薰华眉梢微挑:“嗯?” 宋半烟抬头望着天际浅浅的月,轻声感叹道:“因为月亮出来了。” 白薰华不解的看向她,宋半烟脸上笑意更浓,轻点了一下脚下,对她说:“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② 白薰华抿唇而笑:“半烟,你怀里还抱着一堆草呢。” 宋半烟浑然不觉自己形象欠佳,反而理直气壮道:“野有蔓草,白小姐以为如何?”③ 可惜白薰华丝毫不理会她,径直向上走去。山梁并不高,然而陡峭异常,每一步都有大片碎石滚落。白薰华手脚并用爬上山头,抬头望去,顿时一愣。 圆形山谷,地表平整。奇的是,土色浓浅不一。大圈套小圈,一圈一圈,仿佛有人特意弄成这副模样。 “太极晕。”宋半烟惊喜的探身看去,解释 道,“《风水归藏》里说,圆晕是龙脉结穴之处,也是穴心生气的最后缠护。葬在这里,生气不泄,水蚁不侵。” 白薰华也觉有趣:“地壳运动的巧合之作,大自然真是巧妙。周穆王会葬在这里吗?” 宋半烟抓抓额头,沉吟片刻:“说不好,按照风水归藏里面的说法。点穴之后,挖地见太极晕可下葬。太极晕不可破,破则大凶。这个太极晕就在地表...而且宋应星和周穆王,可差了二千多年。” 宋半烟又指山谷周边,四座山丘分别对应四灵,此地可谓是重兵把守的宝地。两人看山观景,见天色渐暗,就回到营地。 将所见所闻一说,大家顿时摩拳擦掌。 吃完晚饭,天还未黑。白薰华背着众人吃止疼药,就听纪宝嚷嚷起来:“长夜漫漫难眠,咱们不如去探宝?” 橘慕古兴致勃勃:“纪小姐,所言极是。” 玛纳斯奇一贯随意,剩下丘布和那两个日本劳力跃跃欲试。白薰华看了宋半烟一眼,没说话。于是就这么定下,大家各自准备工具,营地一片热火朝天。 白薰华取出帽子围巾手套,递给宋半烟。宋半烟将围巾挂脖子上,戴歪帽子,慢悠悠套着手套问:“怎么了?” 白薰华穿戴好,抬头见她不修边幅的模样,伸手替她整理:“你肯定是想在营地睡觉。可又不放心,怕他们乱挖。” “只说对了一半。”宋半烟笑道,“长夜漫漫,我肯定是在想你。” 白薰华心里微微一叹,再这么放纵下去,指不定要弄成什么样子。 宋半烟满嘴情话,张口既来。既没有轻佻浪荡的流气,也不做深情款款的模样。谈风月,真的像是谈风论月。 白薰华猜不透宋半烟在想什么,只知道她心思难以琢磨,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测。 “宋半烟,磨蹭什么呐?”纪宝小跑过来,把探地成像仪递给宋半烟,“走啦,咱们夜探穆王陵。” “商周墓葬,不封不树,有墓无陵。” “得了吧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①《堪舆名考及理论溯源初探》张耀天 ②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译文:见云之灿烂,想其衣裳之华艳。见花之艳丽,想人之容貌照人。若不是在群玉山头见到了她,就是在瑶池的月光下来相逢。 ③ 《诗经·国风·郑风·野有蔓草》 不太明白但有兴趣的话,自行百度。懒得百度的...知道宋半烟在撩就行。。 咫尺山海GL_79 谢谢金主投喂 Aaron扔了1个手榴弹 xin扔了1个地雷 myth扔了1个地雷 榭川扔了1个地雷 (°ー°〃)扔了1个地雷 BlankSpace扔了1个地雷 阿陡啊扔了1个地雷 身骑白驴扔了1个地雷 阿陡啊扔了1个地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第46章 金属探测是一根金属杆子, 下端连着探盘。探盘像汽车方向盘, 但要小一圈。杆子上端是操作台和LED屏幕, 用来选择模式和查看数据。 四个人一字排开, 手握着金属探测仪,慢慢向前走去。 “滴滴滴!” 寂静的空谷中, 突然响起急促的提示声。 众人又喜又惊,不由自主的扭头——他们刚刚翻过山梁, 几乎还站在山谷边上。 “先别动!”宋半烟将探地成像仪递给白薰华, 从山梁上小跑着奔下来, “让我来!” 宋半烟接过手铲,却是一愣, 脑袋里空荡荡一片。 “地下半米左右。”橘慕古读着数据, 抬头见她僵着不动,自以为是的提议,“宋小姐, 是不是想用铁锹?” 宋半烟心慌意乱的点点头,将地方让出来。后脊梁背上都是自己惊出的冷汗, 她低头盯着手中的尖铲, 只觉万分陌生。 这太不对劲了! 以自己对历史和考古的理解。尖铲这种必备工具, 握在手里应该运用自如,怎么会有无从下手的陌生感? 难不成自己是个纯粹的理论派? 强忍着心中的惊乱,宋半烟神情如常。从容依然的看着忙碌的众人,不时还指点一二。 高山区冰雪活动带下面,大多是高原冻漠土。石多土少, 地表多砾石。他们一路走来,都是这个地貌。 可这山谷中,太极晕内却是土质丰腴,冻得结结实实。橘慕古他们采购的挖钻机,派上大用场了。不过三五分钟,就将东西挖出来。 一枚不规则的圆形银币,上面印着奇怪的花纹。纪宝把银币摊在掌心,有手电筒对着,问道:“宋半仙,这什么?虽然我不懂,但这玩意儿怎么看也不是周穆王他老人家的东西吧。” “是可汗的银子。”玛纳斯奇说道。 橘慕古点点头:“很像波斯或者花剌子模的银币。” 宋半烟从纪宝手里拿过银币,只见正面写着 Lailah illa allah muhammad rasul allah 。反面则是AlMalikdunya allah yusuf arslan khan。 奇怪的字母在她眼前盘旋,宋半烟头晕目眩。她连忙伸手扶住白薰华,微微眯起眼睛读道:“除了安拉别无它神,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接着翻过银币:“伊/斯/兰世界之王玉素甫阿尔斯兰汗。这是一枚喀拉汗王朝的银币,北宋年间。” 众人皆是惊诧茫然,不明白这周穆王的墓地,怎么冒出一枚宋代年间的喀喇汗王朝银币。 “难道这墓,已经让古人盗过?” 众人心头都升起同样的念头,一时无人开口。冷月清辉,更显得山谷荒凉寂寥。 宋半烟盯着手中的银币,眼前渐渐模糊。仿佛置身一片迷雾,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有似乎眼前是一个万花筒,色彩缤纷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白薰华感到手臂上的重量,关切的问道:“半烟? “没事。”宋半烟回过神,心头隐隐有个念头。她问橘慕古,“你的人会用探地成像仪吗?先测绘一下。 ” 安排好人测绘,宋半烟招呼大家靠边坐下。她细细想了想,问玛纳斯奇:“你在山中看见的壁画,里面讲的什么?” 玛纳斯奇对年轻时的奇遇,记得很清楚,几乎没有回忆就说:“壁画毁的厉害,不过还能看出,是讲第五部 《赛依特》里的故事。东方有个巨人叫喀拉朵,为非作歹残杀无辜,给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玛纳斯的子孙,年轻的王子赛依特跋山涉水去降妖除魔,迎娶仙女的英雄故事。”① 宋半烟拿着平板,翻开无人机拍摄的壁画,笑道:“那我也讲个故事。现在的和田地区,古代是于阗国所在。于阗国尚佛,是西域数一数二的强国。于阗因丝绸之路而繁盛,一贯亲近中原汉王朝。 于阗国从西汉立国,传到尉迟胜已经四百多年。 尉迟胜是前国王长子,幼年时就继承王位。天宝年间,尉迟胜携宝马美玉入唐朝见,唐玄宗嫁以宗室之女。 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叛乱。天宝十五年,尉迟胜得知唐朝发生叛乱,命弟弟尉迟曜代理国政,自率兵赴中原之难。尉迟胜仰慕中原文化,安史之乱结束后,让位给弟弟,自己终老长安。”② 白薰华看着她嘴角的浅笑,知道这个故事刚刚开始。果然,宋半烟接过平板电脑,看着那奇怪的地下成像图,眼角挑起。 成像图上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底下有一座墓室。但奇怪的是,墓室并不大。并且墓室底下,似乎有着巨大的金属物。 众人传递着平板电脑,看完都是满腔疑惑。一双双眼睛看着宋半烟,她手指夹着银币往前一指,气定神闲的说:“挖吧。” “可是这墓...”橘慕古欲言又止,他对中国墓葬略有研究。知道这成像图里的绝不是周穆王墓。然而转念一想,既然遇到岂能错过。 这昆仑山龙穴之处,埋葬的岂会是等闲之人! 咫尺山海GL_80 一想到这里,橘慕古顿时浑身充满力气。在帕米尔高原的寒风中,竟然满面红润。他拿着成像图率先向前走去,宋半烟坐在篝火堆前勾了勾唇。 指尖摩挲着充满异域风情的银币,联系那段历史前后来龙去脉,宋半烟心底已经有了眉目。 尉迟胜治国有方,深受臣民爱戴。于阗国人擅画,他们在山中为国王绘制供养图,讲述他的传奇人生。 然而有一天,这沉睡山中的壁画,被人打破宁静。 来的是邻国喀拉汗王朝的士兵,他们破坏壁画,封住山洞。这还远远不够,他们还要做更多的事情。 这一切,不得不从头讲起。 喀拉汗王朝是一个突厥人建立的国家,他们信奉萨满教,实行双王制。 公元893年,喀拉汗王朝的死敌,萨曼王朝发兵中亚。喀拉汗王朝战败,迁都喀什。开始跟于阗国做邻居。 萨图克是喀拉汗国的王子,他的父亲,正是与萨曼王朝战争中,战败身死的前汗王。 按照王国的传统,前汗王将王位传给弟弟——奥古尔恰。奥古尔恰也按照风俗迎娶了嫂子,并且收养侄子萨图克。 萨图克渴望王位,他暗中积攒势力,并且做出了一个决定——皈依伊/斯/兰教,成为萨曼王朝的女婿。 在萨曼王朝的扶持下,萨图克打败并且杀死了信仰萨满教的叔父。篡权夺位之后,他立即宣布,伊/斯/兰教为国教。 这一系列的变动,于阗国上下都看着眼里。他们还在追忆尉迟胜兄弟谦让王位的雅事,却不知道灾难已经降临。 喀拉汗国以圣战之名,对于阗国发动战争。圣战号召之下,西亚各国穆/斯/林群情激奋,纷纷出兵支援。 长达40年的宗教侵略战,正式拉开序幕。 即便得到各方支援,强大的喀拉汗国并没有沾到便宜。不但没有攻克于阗国,反而丢失了喀什等数座城池。 因为于阗国背后,也有一支援军——归义军。 这只从唐末延续到北宋的敦煌汉军,立即决定出兵援助于阗国。战争的硝烟弥漫,各种消息在西域大地上传递。 敦煌莫高窑中,汜定全绿色的眼睛里盛满忧郁,画师正在讲述最近于阗战败的消息。他焦急的声音,惊动了一位正在观看壁画的客人。③ 客人细细问问战况,送给画师一卷绢本。画师打开绢本,只见上面写着《全天星图》。等他在抬头,客人已经不见。④ 年轻的客人赶到了于阗国,登楼远眺见龙眼已毁,不由微微叹息。客人立即面见国王,一番深谈之后。当夜,冒着战火纷飞,客人领着一支精锐小队进入了喀喇昆仑山中。 998年年末,于阗联军与喀拉汗军,会战英吉沙。联军大败喀拉汗军,击毙两位王爷、一位公主,还有汗王——阿里·阿尔斯兰。 于阗大获全胜。 就在全城欢呼之际,神秘的客人却匆匆离开。 然而这场战事,却没有在人们期盼中结束。999年,前汗王阿里的侄子玉素甫,前往中亚乞援。玉素甫不远千里、许下重诺从布哈拉,请来伊/斯/兰教圣裔穆哈伊丁等四位伊玛目。 1001,于阗国王暴毙。 1002,归义军兵变。 喀拉汗国,灭于阗。 月上中天,已经是凌晨一点。 白薰华拎着宵夜爬上山梁,她的目光正巧落在宋半烟身上。见她坐在地上,支着脑袋,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吃宵夜啦!”纪宝大喊一声,“来来来,丘布、佐藤、山本清中场休息啦,来喝鸡汤。” 宋半烟从梦中惊醒,恍惚看着四周,愣了半响才回过神。她揉揉眼睛,接过碗一看,顿时眯起眼睛笑道:“居然有泡饭!” 纪宝挤眉弄眼的说:“单兵口粮,薰华给你加了点松鸡汤。” 宋半烟拌着泡饭:“让你去打猎,不是让你吃野味的。 ” 玛纳斯奇笑道:“小宋你别急,我们猎了一只松鸡,两只兔子,还有一只...” 玛纳斯奇和纪宝老少两人相似一笑,得意道:“野猪!” 宋半烟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 一群人围着篝火而坐,吃烤馕的吃烤馕,吃米饭的吃米饭。玛纳斯奇请大家吃熏马肉,橘慕古分享真空包装的三文鱼。 宋半烟蒙头吃了几口米饭,有了力气就开始说教:“正常考古挖掘,要开探方,一块一块清理。不但要挖东西,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车轮痕、脚印、甚至一块狗屎...” “哎哎哎,吃饭呢!”纪宝一脸嫌弃的吐槽,“宋大仙,你以前是搞考古宣传的吗?这么唠叨,唐僧转世么你。” 宋半烟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记得有人整天耳提面令。那时自己也觉得烦得很,可如今却张口既来那些条条框框。 还有刚刚梦中的场景,敦煌石窟里色彩鲜亮的壁画、丝绸之路上绵长悠远的驼铃、于阗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甚至国王脸上的忧郁,战士衣角血迹,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宋半烟怔楞的神情,落在白薰华眼里。她夹了一块炖兔肉,搁在宋半烟碗里,轻声说:“多吃点。” 此时已经挖出诸多古币,大家干劲十足。吃饱喝足,立刻开始继续赶工。 到了夜里二点,丘布一声惊呼:“这里有砖头!” 橘慕古在一旁连声说:“小心点小心点。” 众人纷纷围上前,连玛纳斯奇都忍不住起身去看。唯有宋半烟稳如泰山,就着篝火烤兔腿。 白薰华见她这模样,知道必有奇怪。宋半烟察觉到她目光,侧头跟她对视,忍不住逗道:“秘密一会就回揭露,你要是想早点.....” 篝火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在苍白的脸颊上抹了一层暖色。这样白薰华,看起来健康许多。她扬起唇角,眉梢微挑:“我等得起。” 宋半烟叹了口气,将烤好的兔腿递给她。迎着白薰华不解的目光,她坦言道:“我已食色而饱。” 白薰华看向跳跃不定的篝火,轻声说:“人类所有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外显动机和内隐动机。不论生物否能意识到,它客观存在。你呢?” 咫尺山海GL_81 宋半烟说:“我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①《赛依特》:新疆人民出版社版本 ②《新唐书》 ③汜定全:敦煌壁画画师之一 ④《全天星图》:敦煌藏经洞出土,全世界最古老的一幅星图。 ⑤《中亚通史》《喀喇汗王朝的建立者及建立时间》《福乐智慧》《喀喇汗王朝史稿》 美人秀色可餐,我已经食色而饱。 《道德经》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这里引有本意,“我本心如此”。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一下道德经这一段。会有发现。) 最后,请允许我任性的说一件事情,毕竟我忍很久了。 【请不要在本文下反复提某神作】 第47章 自然? 是的, 何必揣测太多。简单易懂也罢, 复杂难测也罢, 眼前人的模样其实从未变过。 宋半烟本就是神秘而难以琢磨的人。 这何尝不是她魅力所在。 白薰华深深看了她一眼, 垂眸而笑。火光在她眼里跳跃,风一吹就烧到宋半烟心头。 “半烟儿!”纪宝大煞风情的招手, 嚷嚷道,“快过来看看。” 宋半烟咬了一口兔肉, 边嚼边念:“不听不听, 王八念经。” 白薰华无语失笑, 起身对她说:“走吧,去看看。” 宋半烟握着红柳枝, 磨磨唧唧的跟上。 远远看去墓顶已经露出大半, 三个苦力正按照宋半烟画的线挖掘。而纪宝和橘慕古、玛纳斯奇两个老头,兴致勃勃的挖着硬币。 纪宝嫌弃宋半烟走得慢,蹬蹬瞪跑过去:“半烟儿你这高原反应有点严重啊蜗牛都比你爬的快。” “是是是, 你比蜗牛爬得快。”宋半烟笑眯眯的说着,慢悠悠挪到白薰华身边, 指着三人挖掘的银币痕迹, “像不像铺了一条地毯。” 饶得白薰华气度好, 也被她这句话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橘慕古几人开始以为,银币只是古人盗墓无意留下的。谁料到约挖越多,现在已经不需要金属探测仪,只要沿着前一枚银币的直线,就能挖到下一枚银币。 两条银币连成的直线, 平行相隔五米,从山谷的最边缘一直通向古墓。乍一看,的确像是铺了一条地毯。 可谁在坟前铺地毯? 橘慕古走过来,请教道:“宋小姐,鄙人也曾听过撒钱的风俗,但这样整整齐齐排列两行,真是闻所未闻。” 宋半烟似是而非的说道:“我也没听过。嗯,突厥人倒是有相似的风俗,他们按照人前杀人的数量,在坟前排石头。杀的人越多,石头排的越长。”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众人毛骨悚然。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地上的痕迹看过去。一枚紧挨着一枚的银币从坟前到山谷边缘,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宋半烟并不在意,绕过废土堆走到墓前。穹顶砖墓里面,当然不可能是周穆王。里面不但不是周穆王,按照宋半烟的推断,这个墓里只怕陪葬品也寥寥无几。 因为这里面躺着的,是那个被于阗联军狙杀在英吉尔的汗王——阿里·阿尔斯兰的墓。 宋半烟嚼着兔肉,站在墓顶上,仿佛一位苛刻的监工。盯着砖石上诡异的花纹,脸上越发难看。 橘慕古走过来:“宋小姐,我们要不要应该直接从主墓室顶下去?” 宋半烟说:“不行。这是一座完好的古墓,不能破坏主体机构。” 她说得理直气壮,实则暗想:从上面开口容易。开馆之后,你们谁还肯给我卖力挖土。 她深知打一棍子给颗枣的道理,安抚道:“何况,橘先生你也看见了。墓室下方有巨大的金属物,我想这绝对非同一般。” 橘慕古鞠躬道歉:“是的,这方面宋小姐是专家。鄙人失礼了。” 宋半烟没在意,橘慕古这种附庸风雅的人,她并不觉得十分讨嫌。何况现在他出人出力,甚是听话。 挖掘机“笃笃笃”声音,从墓室左边的深坑里传出来。 宋半烟拿激光尺比了一下,探头喊道:“丘布,可以了,你去另一边继续。今天辛苦你了,回头让白经理给你涨工资。” 白薰华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等丘布上来,宋半烟顺着梯子往爬下去。丘布见状连忙喊道:“宋...宋老师,下面特别冷。” 宋半烟抬头看去,就见丘布在脱衣服,脸上汗珠滚滚。她微微一笑,回道:“嗯,我就下去看看。” 宋半烟拿着尖铲下去,这一去竟然半个多小时。白薰华在上面,既疑惑又担心:“半烟,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宋半烟揉揉后腰,打着手电看看,满意的点点头,“搞定了。” 纪宝用手电一照,惊讶的问:“半仙,你在地上画了只羊。不对,这什么妖怪,长四个角?” 宋半烟从坑里爬上来,问:“几点了?” 咫尺山海GL_82 白薰华说:“六点四十。” 新疆比北京时间晚2小时,也就是现在是4点40。 宋半烟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要赶紧了。纪宝,你去找点石头,要薄一点的那种。十八块,两块搭成∧,放在我标记的九个地方。” 她到墓室右边一看,那边的坑也挖好了。抬头见众人,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 宋半烟站在墓顶上,肃然的说:“大家一天一夜没睡,都很辛苦。但现在到了最要紧的时候,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熬不过黎明前的黑暗,怎么能看见日出东方呢!” 这么情真意切的大动员,倒是第一次听宋半烟说。大家听进耳朵里,竟然不约而同的都觉得可信。 她看起来并不像很有威信,但却人觉得可以信赖。 白薰华心里微微摇头,可分明这个人心思深沉到让人难以信任。或许,可信,不可依赖。 宋半烟见士气振奋,心下满意:“大叔,你和丘布去把野猪抬过来。你们两个够不够,要不那个...伊藤?” 白薰华说:“不用,喜马拉雅野猪很小,我和大叔去吧。” 玛纳斯奇:“我一只手就可以拎过来。” 宋半烟笑道:“行,你们两去吧。随便带个镜子。橘先生,麻烦你帮纪宝捡一下石头。等等,你先帮我拿一下激光尺。” 她一番莫名其妙的安排,全场竟然无人反驳。各自领了任务,纷纷忙碌起来。 橘慕古接过激光尺:“宋小姐,需要我做些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 “你先站到那个位子,拿着激光尺帮我定位就行。”事关重大,宋半烟来不及细细解释,只嘱咐了橘慕古一句。 宋半烟拿着尖铲,按照激光尺的定位,在地上划了九个标记。 橘慕古细细一琢磨,似乎是一个方框将古墓圈起来,周围开了九个城门。他正欲开口询问,就见宋半烟已经下到另一边深坑里。 橘慕古一肚子问好,但也知道中国墓葬文化神秘莫测,这宋小姐也不至于在昆仑山里瞎折腾。又联想起从祖辈那里听来的神神鬼鬼的事情,顿时寒毛倒立。不敢耽搁,赶紧去帮纪宝找石头。 宋半烟下到右边坑里,开始在地上勾画。心中暗暗琢磨:到底什么人如此阴毒?厌胜之术古来有之,可这一连克制三位事主,真是罕见至极。 刚画好羊身,她就警觉外面不对劲。一行八个人,虽然不是叽叽喳喳,但山谷里人声机械声一直没断过。 这会怎么没了动静? 宋半烟顿觉不妙,她想了想山梁的方向,贴着那边站好,侧耳聆听外面的响动。 纪宝按照宋半烟指示,在山梁上挑薄石。她听见头上有响动,想是薰华和那少数民族老头拖着野猪回来了。抬头刚要打趣,顿时脸色一变,拔腿就要往篝火堆跑。 “别动!” 彪哥的□□,抵在白薰华的太阳穴上。他对纪宝露出痞痞的笑容,吹着口哨说:“小美女,我知道你枪法很好,刚刚我趴在石缝里看见了。” 纪宝心头狂跳,她听宋半烟说过彪哥和另一伙人的火拼,还以为这家伙已经死了呢。和田夜市上就看他们不顺眼,这会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纪宝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双手。 彪哥居高临下,见众人都老老实实,很是开心的笑了笑:“缪子,下去把他们的枪给缴了。” 缪子应了一声,小跑下山梁,冲到篝火边,将枪械一股脑全背身上。 “彪哥!都拿到了。” 宋半烟听见彪哥的名字,心头顿时一惊,转念想起那没头没脑的梦。只觉这坑底阴风凄厉,犹如冰窟,冷得人全身发麻。 彪哥打量一圈,见三个年轻男人都脱的只剩下T恤,明显藏不了东西。戴眼镜的老头子弱鸡一样,另一个老头胳膊裹得跟粽子一样。一眼扫过去都看不出危险,彪哥略微放松下来。 他对缪子说:“搜搜身,都绑起来。” 白薰华察觉到□□松开些微,试探的小幅度动了动,见彪哥没有反应,她慢慢开口:“彪哥,能谈谈吗?” 彪哥左手搭在她肩上:“哈哈,你彪哥这些年,见是过不少漂亮妞的...咻,你要答应嫁给我,什么都好谈。” 白薰华说:“彪哥,谈感情伤钱。” 彪哥哈哈大笑,把她往怀里一搂:“有你这么漂亮有气质的老婆,我愿意花钱,驴包马包随便买!” 纪宝看着他笑得扭曲的脸,气得后槽牙发痒。缪子这个小流氓还在她身上乱摸,纪宝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拳打下去。 白薰华强忍着不适,语气平稳说道:“彪哥,我要是只想驴包马包,就不会在这里盗墓了。” 这话说得,引人遐想。 彪哥果然一愣,心道:这冰山美人看起来体面,干得却他妈刨坟掘体的勾搭。老子这趟已经阴沟里翻船了,可他妈的不能再出纰漏! “喂,你干嘛了!” 缪子正在帮丘布,突然听见坑里有动静,探头看下去,顿时吓了不轻,壮胆似的大吼一声。 宋半烟拍拍手上的土,打量着自己的作品,斯里慢条的说:“喊什么喊,不就是劫匪么。” 缪子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姑娘,碰到劫匪还满不在意。他是手里见过血的,立刻拿下肩上抢,“咔哒”一声上膛。 宋半烟仰起头。 她眉眼间有股气韵,透着象牙塔里的书香。仔细一看,又是隔绝于世外的冷漠。只是那冷漠,都掩盖在温润的眼里。配上天生上扬的嘴角,真是一副文质彬彬的好皮囊。 这样的女孩子,从不会出现在缪子的生活里。 宋半烟看着枪口:“我能上去说话吗?下面太冷了。” 缪子没说话,她就当应允了。 因为宋半烟,彪哥突然精神一绷。冰冷的枪口压迫着太阳穴,白薰华闭口不言。等到宋半烟从土坑里探出头,她缓慢的说:“彪哥,这是我们领队。古墓文物的事,你都可以问她。” 宋半烟没说话,她现在算明白,那个梦的预警。背后下黑手的不是红柳娃,是她自己挖的坑。如果不能在太阳升起之时,将镇压地气的厌胜之物除掉,只怕大家伙都要留在祭山了。 咫尺山海GL_83 宋半烟心里微微一叹,抖了抖裤子上的冰霜,走上前开口问好:“彪哥你好,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彪哥痞笑一声:“美女记性不错。” 宋半烟跟着笑了笑:“彪哥你看我们像盗墓的吗?” 不像! 彪哥虽然不沾文物走私的买卖,但黑暗都是融成一片的。他见过一个搞这行的大哥,也或多或少听过一些内幕。 这些人虽然现在灰头土脸,可一点不像是盗墓的。从气貌到行头,到有几分像国外那种半官半私的寻宝猎人。 彪哥心里也摸不准,他痞笑的说:“咻,小妞,彪哥可不会看相。” 宋半烟抬起手电筒:“巧了,我会看相。眉骨突出好争强,额边生痣克双亲。额头是天庭,下巴是地阁。天就是乾,地就是坤,天南地北。额头中正,南方发财。下巴尖削,北方无灾。可偏偏只有左耳招风,西方不顺。” 彪哥暗暗心惊,但他到底是老江湖,面上丝毫看不出信不信。 宋半烟没心思跟他耗,笑说:“刀口舔血,无非为财为色。彪哥你现在,美人在怀,古墓在前。你拿个主意,也省得我们想东想西。” 彪哥嘿嘿一笑,正打算说话,就听身后有动静。他扭头一看,就见夜幕下,一撮人迅速靠近。事发突然,彪哥心惊肉跳,连忙拖着白薰华跑下山梁。 纪宝见势不对,转身见橘慕古,就往他身边跑。橘慕古脸色一变,登时萎倒在地。佐藤趁缪子分神,就向他冲过去。丘布怕伤着白薰华,连忙撞开佐藤。 谷中顿时乱做一团,唯有宋半烟敛着眉头,站在那儿触然不动。 她心知雪豹来了,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深坑。一头四角怪羊抬起头,露出暗红的眼珠子。它冷冷的看着宋半烟,一张嘴,满口獠牙。 宋半烟浑身寒毛耸立,只觉心口冰冷一片。定神一看,坑里空空如也,只隐约看见地上勾画的纹路。 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 “——嘭!” 作者有话要说:  上次抽奖,中奖的读者一直没联系我。 这说明什么? 不能养肥啊!!!!!!! 好了,重新抽,还是那箱茶π,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抽法。 截止周一上证开盘之前。 第48章 “不许动!” 山梁顶冲上来一群人, 穿得邋里邋遢, 但个个持枪。 佐藤和山本清见来人, 霎时眉头皱起。这群人这是那天他们遭遇的盗猎团伙。要不是他们, 大概也没有后来重重变故。 白薰华并不认识,但离开察觉到来者不善。她抢先对彪哥说:“你的同伙?” 彪哥站在人群后面, 拿枪抵着她后背心。见来者人多势众,个个持枪, 显然不好对付。他这两天诸多不顺, 又想起宋半烟的算命之言, 不由有些焦急:“不认识!” 盗猎团伙里拽出一个人,正是放风的猫娃子。他被五花大绑推倒在地上, 哭嚎喊道:“姐!救命啊!” 纪宝被他这一声嚎叫惊回神, 急忙对彪哥说:“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你先把枪给我们。” 彪哥知道放虎容易擒虎难,但现在不能不搏一把, 他说:“缪子,把枪给她们...” 盗猎团伙可不知道下面的情况, 手电筒光束乱扫, 踩着人质喊道:“他妈的!出来个人, 要不老子崩了他。” 彪哥一听那声音耳熟,急忙制止缪子:“等等!” 宋半烟心道不好,厉声高喊:“开枪!” 纪宝正捏着橘慕古的□□,万万没料到她全然不顾白薰华和猫娃子的安全。她这边一愣,山梁的盗猎团伙却已经“嘭嘭嘭”一阵乱射。 山谷里众人来不及多想, 连忙缩到土堆后面。 彪哥听那声音耳熟,本想想探探口风。此刻枪声一响,顿时想起来。 贩毒和走私,有些渠道是互通的。他来南/疆先拜会了一位大哥。中途来了个盗猎的,求那位大哥帮忙。彪哥见他们熟悉就先离开。临走之前,那盗猎的送了他一串狼髀石项链。 宋半烟虽不是彪哥肚子里的蛔虫,但已经猜到四五分。她打定主意,绝不能让两伙人联手。 山梁上枪声响起,她顿时心中一喜。趁着场面混乱,一跃而起砸到缪子身上。缪子猝不及防一下被她撞进土堆里。 宋半烟听纪宝说过这些都是练家子。她毫不迟疑,尖铲往缪子后颈脊骨之间狠狠刺去。 橘慕古带来的保镖也是训练有素,佐藤虽然双手被绑,一个高抬腿,猛地蹬在缪子脑袋上。 彪哥听见枪声,立刻死死嵌住白薰华脖子。将她拖到土堆后面,高声喊道:“兄弟是不是提拉老大的...” 他话没喊完,一杆枪抵在他额头上。 “彪哥。” 宋半烟料定彪哥不至于千里迢迢到新/疆来强龙压地头蛇,而且还不准备妥当一点。看他如今落魄的情景,怕是给人卖了,中了埋伏。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逃脱的,但宋半烟百分之百确信——彪哥肯定把知道这事的人,前前后后都怀疑了一遍。 认识好啊,就怕你们不认识。 宋半烟眼底浮起笑意,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昨天吃的亏还不够吗?” 彪哥闻言顿时迟疑,道上黑吃黑是常有是的事情。提拉那老狐狸财大气粗,可以不在乎这几百万,他手下的人可不一定。他想到此处目光一寒,就听宋半烟又说:“放了我女朋友。” 咫尺山海GL_84 彪哥也算见过大场面,此刻仍不由一愣,上下打量宋半烟。 宋半烟清楚,僵持着不是个事。她将枪调了头,抓住枪管递过去:“昨天一番激战,彪哥枪里的子弹,一会可别不够用。” 白薰华被迫仰着头,心肺中的空气越来越少。生理性的难受让她沁出眼泪,眼前的情景模糊的只剩下色块。 她并不害怕。 处于窒息边缘的白薰华,听着自己强烈的心跳...咚、咚、咚,每一声都在诉说,这个人可以信任,也可以信赖。 宋半烟只说了三句话,语调表情无不拿捏得当。提醒时候的关切、打断时候的自然、合作时候的坦诚。不刺激对方,也不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在彪哥犹豫的时候,一副我们是同伙的口气,直接把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砰。” 彪哥手一抖,给自己配了个音。 看见宋半烟瞬间变脸,彪哥得意的哈哈大笑。他拿□□敲开眼前的枪托,将白薰华一把推到宋半烟怀里。 冰冷的枪口抵着宋半烟的额头,彪哥痞笑道:“15发,满的。” 宋半烟揽着白薰华,安抚的拍了拍她后背。看着彪哥的眼睛,提醒他:“彪哥,那边还在等你回话呢...” 彪哥心头一突:我他妈怎么让个小妞牵着鼻子走! 他脸颊肌肉突然微动,宋半烟来不得多想,抱着白薰华向侧前方扑倒! “——砰!” 子弹射击的巨大响声在耳边炸裂,宋半烟浑身血液冰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人心莫测,何况不是人心。 纪宝一直紧张的关注他们,见状手指微动。一颗子弹直击宋半烟身后试图补枪的缪子。鲜血四溅,缪子应声倒下。 彪哥心知行事不妙,手掌一撑越上土堆,拔腿就跑:“提拉老大的兄弟,别开枪!”他大吼着狂奔而去,拽出脖子上的狼髀石项链。 鲜血从宋半烟的头顶滑落,滴在白薰华的脸颊上。白薰华心脏骤停,慌忙扶宋半烟坐起,扯下围巾帮她紧急止血。 鲜血不断流出来,顷刻污浊了宋半烟半张脸颊。白薰华一边死死压着伤口,一边握着她的手不断低声安抚:“半烟,没事的、没事的...” 每一丝气流划过咽喉,都是针刺般剧痛。然而白薰华沙哑的声音依旧轻缓温柔,足以安抚所有的不安,只是无法控制她自己指尖的轻颤。 宋半烟面无血色,虚弱的扯出一个微笑:“我知道,所以你记得要以身相许。哦,你本来就是我的。” 白薰华闻言一愣,续而唇角绽开笑意。 宋半烟就是有这个本事,将所有甜掉牙的情话,说得像岁月里的一杯清茶。 白薰华的吻落在脸颊上,蜻蜓点水的一下,却掩过伤口剧痛的疼痛。宋半烟看着她眼角的泪珠,突然心腔鸣震:人生最重要的,无非是生死与爱恨。 可惜,没有人能给她时间好好感悟。 大家手忙脚乱的解开绳子,心惊胆战的拿枪警备。纪宝已经快急疯了,对面一直不吭声,猫娃子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薰华,怎么办?”纪宝将□□递过去。她紧握□□,急不择言的说,“对面会不会要钱又要命。” 白薰华皱眉道:“只要筹码足够,什么都能谈。” 宋半烟更担心这座墓,她忍着伤口巨痛问道:“几点了?” 白薰华抬起手腕:“七点十五。” 那就是5点15,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天亮,一定要赶在这之前。 宋半烟头晕目眩,心里却越发清明。她忍着剧痛站起来,对纪宝说:“告诉对面,我们要做法事,做完就走。” 纪宝一听,噼里啪啦一顿急吼:“你疯了?这什么时候了!对面又不是傻子!” 宋半烟毫不理会问:“你搭了几块石头?” 纪宝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回答:“7个。我说你...” “让你喊就喊。”宋半烟低喘了一口气,勾唇笑道,“不信低头看看坑里。” 纪宝气得没话说,疾走两步探头一看,差点腿一软摔下去。佐藤连忙上前扶住她,跟着瞥了一眼,霎时间嘴唇哆哆嗦嗦,望着宋半烟欲言又止。 众人此刻心慌意乱,却也都知道情况紧急,难以用常理推论。 纪宝反应迅猛,脸色煞白的从土堆便探出头,向着对面高声喊道:“我们不要墓里东西!我们是来做法事的,做完就走。做法事!降妖除魔!” 山梁上一片哄堂大笑。 彪哥接过烟:“巴哈尔兄弟,那几个妞骗人不眨眼。” 巴哈尔大笑一声,往山梁一边走去:“放心,就她们嘴上涂了蜜我也不会听的。这坟里的宝贝,彪哥兄弟你看怎么弄?” 彪哥吸了口烟,低声问:“巴哈尔兄弟,打算孝敬提拉老大?” 山梁上各怀鬼胎,山谷里纪宝按着宋半烟指示,又喊道:“先把猪给我们,行不...我去!” “嘭嘭嘭!” “嘭嘭嘭!” 这话不知犯了什么忌讳,又是一通乱射。 宋半烟指挥丘布把捡起石片,搭在标记点上。纪宝见丘布犹豫,急声说:“那些破枪有效射程不超过50米,20米就飘到天上了,怕什么!搭好给你十万!” 丘布一咬牙,从土堆后面窜了出去。果然对面见有人出来,立即嘭嘭嘭又是一通乱射。 巴哈尔看了一眼自己那群兄弟,对着彪哥笑道:“提拉老大哪里会在乎这点小钱。” 彪哥跟着咧嘴一笑,弹了弹烟灰:“巴哈尔兄弟,你7我3。东西出了土,后面的事情都我负责。现在首要的是速战速决。这帮狠角色,不是善茬。” 巴哈尔心道:那帮没脑子的家伙触底线,让条子端了,我昨天才能独占一笔。这傻瓜是真不知道啊还是装糊涂?难不成天黑真没瞧清楚,还是跟我玩花样? 咫尺山海GL_85 这前后事情复杂,疆/du那伙人从境/外听到消息,想要截了这次交易的钱货。巴哈尔则是被提拉老大指派过来。无巧不巧都遇到宋半烟一行,疆/du吃了大亏,这才放弃行动,白白便宜了巴哈尔一伙。 巴哈尔自己都没弄不清楚前因后果,何况彪哥。 彪哥只是想来做笔大买卖,谁料到如今钱、货、兄弟全没了。早急得火烧火燎,想着无论如何要挣回去些。 他暗暗盘算:你7我3,到时候这7只有三十万,这3却又一百万。量你们这些土鳖子也不知道。 彪哥瞟了一眼巴哈尔,见他面色犹豫,立刻态度诚恳的劝道:“巴哈尔兄弟,这墓里的宝贝可比羚羊角值钱。” 巴哈尔昨夜虽然截了货和钱,但那些不过是从他手里过一下。提拉老大给的笔酬金虽多,可这会动用的兄弟也多,分一分口袋就薄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抓到猫娃子后,兴师动众的杀回来。 这一趟,一来报仇雪恨出口气,更重要的是捞上一笔! 巴哈尔一直觉得汉人狡诈,对面底细自己又不知道。他试探的对彪哥说:“彪兄弟,抢劫没事,杀人可就...我们这里查得很严的。不如先把他们骗出来。”说着,他看向山谷。 山谷中间是圆圆的墓顶,两边挖出深坑。废土堆在坑前,此时正好做了防护墙。 群匪手电筒扫来扫去,见那些人用石头搭成九个∧,围成一个方框。瞧着十分古怪,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不由七言八语的议论纷纷。 此刻正值黎明之前,天色浓黑。山谷中寒气刺骨,冷得人浑身打颤。 丘布将石头放好,果然全身完好无损。他还顺手将一件外套拽回来,边穿衣服边庆幸:“都是一帮瞎眼鹰。” 宋半烟心知拖不得,这地下埋的厌胜之物,正是生于昆仑附近的异兽——土蝼。 土蝼其状如羊而四角,食人为生。 不但如此,“土蝼”之名正是点出它最可怕之处。所谓“蝼”,古语中的意思是蛀蚀。 土蝼擅长挖掘土层,蛀蚀地气。它常居地下,一旦出土见光,必定发狂吃人。厌胜诅咒之术多阴邪,这两只土蝼被镇压在此千年之久,一旦见光只怕...... 宋半烟不敢再想,连忙说道:“大家往两边后退,退出石头标记的框子。纪宝,把他带上。”说着,指了一下缪子。 纪宝急道:“你疯了,没有掩护大家可能会受伤的!” 宋半烟神情冷肃,沉声说道:“我疯了也不会让大家送死。听我的,往后退!” 众人心慌意乱,山梁上群匪持枪虎视眈眈。地坑里那怪物跃跃欲试,真是前狼后虎进退两难。 白薰华深知轻重缓急:“性命攸关,半烟不会说笑。大家往后退。” 说完,她疾步上前帮宋半烟搬运缪子。其他几人见状,纷纷跟上。 山梁上群匪举着强光手电,诧异的说:“他们干什么?” 缪子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宋半烟和白薰华吃力的拖着往后走。纪宝手里端枪,怒气冲冲的说:“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管他死活!” 白薰华却知道,宋半烟绝不是什么烂好人。她看了宋半烟一眼,见她面上血迹半干,顿时心头一痛。 宋半烟却顾不得这些,拖着缪子把他放在一处石头∧标记前,宋半烟跪坐在缪子前面,低声念道:“仲秋,九门磔禳,以发陈气。” 古天子之城有三方九门,每一处门对应一种灾难。“磔禳”就是分裂牲体祭神,以除不祥。 这是一种上古仪式,早已失传。宋半烟自己都说不清,其他人更是不明白。众人正诧异,就只见她手起刀落,匕首直接插进缪子大腿。 鲜血喷溅,昏迷的缪子诈尸般猛地抽搐一下! “卡/乐/菲!” 山梁上一声怒火,枪声四起! 巴哈尔还在跟彪哥讨价还价,猝然不防就见自己的兄弟冲下山谷,根本来不及阻止! 纪宝见他们冲过来,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连忙端起□□:“大家不要慌,找掩体!” 宋半烟大吼一声:“不许踏进里面!” 大家被她这么一吼,顿时缩回脚。匪徒来势汹汹,众人只得端起枪反击。枪林弹雨之中,宋半烟拖着缪子往前走,地上一道猩红的血迹,看着万分渗人。 丘布瞥了一眼满脸是血的宋半烟,只觉得这人疯了,一定是被恶魔附身!然而根本没时间让他恐惧,枪声逼近,一颗钢珠“嘭”打进他的肩膀。 白薰华一手握着□□,一手拖着缪子手腕,气绪急喘的劝道:“半烟,太危险了!” 宋半烟恍然不闻,在第二处石头标记前松开缪子,握着匕首又是一刀。 白薰华下意识的偏过头。她完全弄不清,宋半烟自律原则的标准在哪里。现在的她,像一个冷静的疯子。 缪子的鲜血漫过石头搭成∧之间,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宋半烟失望的皱起眉头,起身前往下一个标记。 枪声不断,偶尔有人“哎呀”一声。纪宝看着对方越来越近,只得放下□□,端起半自动□□。□□枪杀力基极大,纪宝有些紧张。 一枪射出,子弹飞偏。 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极为明显。纪宝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睛,手指一扣——“砰!” 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年轻的头颅重重摔着地上,无神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石头。鲜血迅速从身体里抽离,猩红在大地上绵延。如湍急的血色河流,转眼穿过两块石头之间。 ——“轰隆隆!” 全无预兆,大地突然颤抖起来! 坚固的墓顶瞬间坍塌,夯实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冲撞。两个土坑似水管爆裂,喷射出磅礴土灰,只冲天际。 在那龙卷风一般的黑色土灰中,似乎有两个四角山羊一样的怪兽。土蝼裂开血盆大口,里面獠牙森然。它们在黑色土灰中咆哮,每挣扎一下,大地就跟着颤抖一次。 山谷中间的群匪,如同大海上的纸船,瞬间被黑色巨浪吞没。只余惊恐的哀嚎惨叫声在山谷中隐约回荡。 众人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快离开!”白薰华嘶哑的声音,淹没在地动山摇的呼啸之中。 玛纳斯奇噗通一声跪下,口中喃喃祈祷。 咫尺山海GL_86 反而是一直昏迷的橘慕古,手脚麻利的爬起来。发足狂奔,全不像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半百老头。 “地龙翻身了!” 在不知道谁发出的、震耳欲聋的狂吼声,大家猝然回过神,忙不迭的夺路而逃。 地震从古墓开始,逐渐向外扩散。看着被大地吞没的群匪,众人魂惊胆颤。不敢多看一眼,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往山梁方向狂奔而去。 “从两边绕开!”纪宝大吼一声,冲过来一把搭住宋半烟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架,“快走!” 宋半烟被她架着,得闲看了一眼。镇压三千年的地气喷薄而出,土石翻滚如沸腾的油锅。主墓室圆圆的墓顶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漩涡一般的洞口。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强烈的震感,颠簸的地面,让逃命的众人险阻重重。玛纳斯奇一手负伤,跑起来平衡感不行,脚下一绊,顿时跌滚到地陷边上。 丘布一惊,却没停下脚步。生死关头,谁顾得上谁。 纪宝见前面有人摔倒,心道完了。 白薰华心思急转,立即冲上去一把拽住玛纳斯奇的手腕。她脚下疾步后退,一手往后伸去,被纪宝死死握紧。电光火石,二人配合默契,这才将玛纳斯奇从地陷边缘救上来。 宋半烟看着地陷漩涡,心脏狂跳不止。来不及犹豫纵身一跃,冲了进去。 白薰华突感心头慌乱,急忙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黑影没入地陷之中。夜色漆黑,加上土尘浓烟,根本看不清是不是人。 “半烟!” 白薰华下意识的大声呼叫,嘶哑的声音无法穿透地动山摇的轰鸣。反而呛了一口土灰,肺里火燎一样难受。 “快跑!”丘布猛然冲过来,架着玛纳斯奇发足狂奔。 哪里需要他多说,纪宝丝毫不敢浪费时间,就要强行拉走白薰华。 “你先走。” 纪宝怒道:“你疯了!快走!” 白薰华抬头看了一眼地陷漩涡渐大,心底一横,立即贴着山谷边缘拼命奔跑。脚下的地面越来越颠簸,而山梁也越来越近。 滚到山梁半腰的猫娃子,迷迷糊糊感觉不对劲。他双手反绑,只能挣扎跪坐起来。就见眼前天崩地裂,土灰烟雾中似乎有一根巨柱慢慢升起。这情景,惊得他呆若木鸡,直接愣在当场。 宋半烟趴在柱子上,吐出一口血水。伸手在凹凸不平的花纹上艰难摸索。 当她抬起头,天已破晓。 宋半烟连忙四下张望,顿时心掉进冰窟里。整个山谷已经陷入黑土浪潮之中,那些翻滚的土块像地狱的黑火,不知吞噬了多少人。 她现在就如同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身处孤岛之上,而海水早晚要漫过头顶。 她们人呢? 宋半烟扭头向山梁上望去。那里有几个人影走动,只是不知道是谁。她眯起眼睛想看仔细,却感觉青铜柱突然一震! 怎么办? 宋半烟心慌意乱,连忙抱紧青铜柱。青铜柱不断摇晃,好像随时会倒塌。想到那些人被大地吞没的情景,宋半烟只觉心头一凉。双臂渐渐无力,眼看就要滑下去。她连忙抖擞精神,手脚并用的死死抱着青铜柱。 “嗡嗡嗡。” 耳边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宋半烟又惊又喜。 无人机! 但她瞬间想起,白薰华提过无人机的载重只有15公斤,根本无法拉着她飞过底下的黑色炼狱。 绝望的念头一闪而过,宋半烟已经看见无人机上绑着的登山绳。 白薰华全神贯注的操作着控制器,小心翼翼的将绳索送到宋半烟手里。所以人都万分紧张,握着绳子的手全是汗,却没有人敢松开擦拭一下。 “拉!” 随着宋半烟一跃而下,白薰华立即猛地推上油门控制杆,将无人机马力拉到最大。众人不管不顾的奋力拉扯登山绳,想将没入黑色浪潮的人救出来! 宋半烟只觉身体一轻,斜斜的坠向黑浪。无人机的作用还是有的,下降的速度明显缓慢一些。 然而,也只是缓慢一些。当黑土漫过小腿,宋半烟果断的松开无人机。 白色的无人机,如同出笼之鸟,振翅一挥就冲入云霄。 而宋半烟却笔直没入黑色土潮,瞬间消失了踪影。 “啪嗒。” 控制器滚落,白薰华愣愣的看着天际自由翱翔的飞行器,眼眶一热。她慌忙捂住嘴,然而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无力的跌坐在山梁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合一,加更,谢谢阿碗的深水鱼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哎哟不错哦扔了1个地雷 Aaron扔了1个地雷 BlankSpace扔了1个地雷 BACK7BACK扔了1个手榴弹 易只羊扔了1个地雷 seo扔了1个地雷 咫尺山海GL_87 一只鹿和一只猫扔了1个地雷 粥加米要是喜欢阿止扔了1个地雷 阿陡啊扔了1个地雷 myth扔了1个地雷 myth扔了1个地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地雷 身骑白驴扔了1个地雷 BACK7BACK扔了1个地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第49章 翻滚的地气携卷着黑色土砾, 劈头盖脸的袭来。昆仑山中沉睡数千年黑龙苏醒, 它盘卷身躯, 顷刻将宋半烟吞没。 宋半烟紧闭口眼, 蜷缩成一团。地气在她生边咆哮,似出笼的野兽宣泄愤懑。土砾撞击的疼痛, 压过绳子拉扯的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这根登山绳还能支撑多久? 宋半烟的意识渐渐模糊, 在砂石翻滚的呼啸声中, 她竟然听见自己的心跳。 如此清晰。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在倾诉, 说着宋半烟遗忘的记忆。那些经历过的岁月,那些并肩而行的故人...那些本该刻苦铭心, 却最终还是失去的过往。 我是谁? 宋半烟努力睁开眼, 看向前方面容模糊的人。那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是一群人。时而布衣荆钗,时而衮服绣裳, 时而羽衣黄冠,时而披甲带剑...... 你是谁? 想不起, 看不清... 好困...就这样睡过去吧... ...... “半烟。” 暗哑的嗓音, 听在宋半烟耳中, 仿佛天界传来的缥缈之声。眼前各种幻象,耳边亦是,犹如死前的走马观花的回忆。 “半烟。” 宋半烟迷迷糊糊的感觉面上微痒,勉强睁开眼,看见灰头土脸的白薰华。她怔楞许久, 以至于白薰华有些不自然,下意识抬起手背擦了擦脸颊。 宋半烟忍不住笑起来,哑着嗓子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纪宝翻了个白眼,难得没跟她计较。 白薰华笑了笑,抬头说:“半烟,你看。” 宋半烟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去—— 初升的太阳,将白雪皑皑山巅,染成瑰丽辉煌的金色。阳光顺着时间蔓延,一点点照进山谷。当第一缕阳光落下,巨大的青铜柱霎时流光异彩,上面镶嵌的各色珍宝璀璨生辉。那些古雅精致的花纹,宛如活物般生动。 顷刻间,繁花盛开、兽走鸟飞。 高冠博带的天子,带勇士、驱骏马、驾长车。跋山涉水,翻岭越涧,过流沙、斗凶兽。 冠冕丢了,广袖裁了,只余下他一个人。连陪伴的多年的骏马神兽都一一倒下,他却从未回头,而是一路跋涉向前。最终,他穿过笼着薄雾的广缈荒野,终于来到心心恋恋的地方。 凤凰在他头顶盘旋,九尾的陆吾从薄雾中走出,为他引路。路边的文玉树五彩流光,亦如数十年前。钦原栖在沙棠树上,树下打盹的土缕睁开眼睛,畏于陆吾没有扑上来。 他越走越远,身后的来路,渐渐被薄雾掩盖...... 黑土的浪潮不断翻涌攀爬,逐渐将青铜柱淹没,将它拉入九幽深渊。仿佛这样的神物,本就不该留在人间。 当阳光落满山谷的每个角落,大地已经恢复平整,远处的雪山洁白高耸。天空和白云,也都是可爱的寻常模样。 只有山谷中松软的地表,似乎在隐约昭示——曾经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境。 所有的形容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此刻宁静的心与沸腾的血,能诉说一二。 劫后余生的一行人,坐在山梁上,有幸目睹这瑰诡壮丽的一幕。 “真...神奇。”纪宝愣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 佐藤张口嘴,怔怔的说:“这座山,也犹如浅间山。”① 丘布想起葬在山里的父亲,倒身躺下,抬手遮住眼睛。 宋半烟枕在白薰华的腿上。看着澄澈的天空落下一片雪花,耳边是玛纳斯奇虔诚的颂吟。 咫尺山海GL_88 天地归于混沌,又清晰分明。万物归于沉寂,又纷繁热闹。 如此真实。 白薰华拔出针管,轻声问:“难受吗?条件有限,不得不输全血。” 宋半烟眨眨眼睛:“什么是全血?” 白薰华笑道:“看来没有排斥现象。” 纪宝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鄙夷的说:“快起来,薰华给你输血了,你好意思躺着。” 宋半烟对白薰华说:“现状表明,小动物是很聪明的。主人之间感情太好,宠物就会吃醋。” 纪宝气呼呼的说:“你才是小动物!” 直男们并没有听懂,只觉得女孩之间的话题跳的太快。 “好了。”白薰华不得不出言维持秩序,“半烟,你能坚持一下吗?大家都受伤了,需要尽快就医。” 宋半烟慢慢坐起来:“我没事,尽快离开吧。” 众人回想起生死边缘的恐惧,都是暗暗后怕。只有猫娃子明着害怕:“天啦,真是做梦一样,吓死我了!现在都浑身疼...” 纪宝深感自己的小弟给自己丢人,连忙踢了他一脚:“废话什么你就擦破一点皮,赶紧去收拾东西。” 丘布忍不住叹了口气,闷声说:“这趟亏大了...每次都亏。” 贪财的异族青年,无奈的捡起残存的锅盖。感觉发财之路比家乡还要遥远,而且越来越远。 土豪宝没有这样的忧愁,只觉得自己的冒险生涯又添光辉一笔。心情愉悦的哼起夺宝奇兵的主题曲dragon keart。 白薰华扶着宋半烟往山梁下走,宋半烟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在掉土渣。她勾着白薰华的肩头,笑道:“我这个伤员,是不是可以享受一下首长待遇。” 正说着,突然愣住。山梁下空空荡荡,只余下几顶烧毁的帐篷残骸。马和驴子们受了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丘布捂着胳膊,左右看看,难得的开玩笑说:“还好东西都丢了,要不然我们带不走。” 猫娃子点头附和:“活着就好。老爷子哎,回头我给您老人家添置几匹好马,还有那个驴子钱。” 玛纳斯奇爽朗笑道:“老马和驴子都不会丢,它们会嚼着草自己回家。” 好在各自的背包都还在,大家开始整理食物杂物。宋半烟慢悠悠走到无人问津的飞行器旁边,墨迹一会扭头对纪宝说:“英勇的纪宝同学,这玩意太重了。” 纪宝将背包甩在肩上,呸了她一口:“你现在就是个三级残废,管好自己吧。” 宋半烟手插在口袋里,难得没反驳。众人草草收拾完行李,迫不及待的踏实归程。大概是归心似箭,一群伤号走的居然不慢。 意料之中,在半途遇到悠闲吃草的马匹和毛驴。宋半烟眼看着终于可以享受一把首长待遇。结果发现没有马鞍,只好老老实实拄着登山杖。 纪宝抬着无人机尾巴,幸灾乐祸的说:“其实没有马鞍也能骑,就是宋大仙您怕是没有这本事。唉,可惜啊可惜。” 宋半烟回敬道:“瘸腿大仙,要不要借你跟拐杖?” 白薰华环顾四周说:“这里地势平坦,我们吃完中饭,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 食物颇多,午饭极为热闹。玛纳斯奇不顾手臂伤势,弹起库姆孜琴,唱起欢快的曲子: 远方的客人呀, 欢迎你们来到柯尔克孜人的毡房, 吃一口肖奴帕,喝一口孢孜酒呀! 我弹起心爱的库木孜琴啊, 把欢乐的歌儿来唱。 今天像鲜花怒放, 你们的未来更辉煌。” 大家跟着拍手哼唱,气氛融洽和谐。丘布兴致高亢,唱了一段酒歌。佐藤听他唱完,腼腆的笑了笑:“献丑,给诸位,四季歌。” 等他唱完,众人看着宋半烟。宋半烟尴尬的松开烤猪蹄,斟酌的说:“要不,我给你们讲段故事?” 纪宝抓住机会,立即嘲笑:“得了吧你,直接说不会唱歌,我们不嘲笑你。” 玛纳斯奇拨弄着琴弦,感慨着说:“我们有句民谣,叫做——伴着你生与死,是一把库姆孜琴。小宋的故事,却是伴着很多人的生与死。” 佐藤斟酌的用词:“我非常,喜欢,宋博士所说的历史。” “我这级别升的真快。”宋半烟笑道,“这场遇险,我有很大责任,让大家白白忙碌一场。” 纪宝看了白薰华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却满脸欢笑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币:“喽,没白忙活。”说着将银币分给大家:“都拿着,做个纪念。” 宋半烟捏着银币,感慨的说:“大家都有些好奇对不对?这些银币其实来的不算奇怪,因为那个墓是阿里·阿尔斯兰的。就是于阗联军击毙的那个汗王。” 纪宝抓抓头,疑惑的问:“那,那个青铜柱呢?” 宋半烟笑而不语,白薰华道:“那是周穆王的?” 宋半烟点点头,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难以置信。 宋半烟解释:“我之前说过,这一处风水极佳,是画龙点睛的活龙脉,天下少有。可就是这么蹊跷,这处龙脉先是被人破了眼,又硬生生转成引龙潭。再则,太极晕是龙脉结穴之处,破则大凶。就算各朝风水之术有差别,破龙穴也是万不可能的。 等昨天看了那个墓,我才明白过来。 那种穹顶砖墓,起于唐宋之际。规格不小,却没有封土立碑。更奇怪的是,探测成像图上显示,墓底下面埋着一根青铜柱。我当时脑子里蹦出两个字——厌胜。” 这两个字,宋半烟掷地有声,可惜在场都是些历史盲。 咫尺山海GL_89 猫娃子茫然的问:“衍生?” 白薰华侧头问:“你的伤势不要紧么?” 宋半烟指着脑袋:“说话分散注意力。” 纪宝催催道:“快说快说。” 宋半烟倚着背包,看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非常有成就感的轻咳一声。 998年年末,于阗和归义军联手,打败喀拉汗军,还击毙了他们汗王阿里·阿尔斯兰。 汗王长子即位,派遣阿里的堂侄玉素甫,前往中亚乞援。玉素甫从圣城布哈拉的请来四位伊玛目,包括伊/斯/兰教圣裔穆哈伊丁。他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子孙,带来了大批圣战战士。 东征的军队有十五万人,他们从中亚而来,翻过帕米尔高原,抵达西域。 战事残酷到让人害怕。即便神秘客人布下引龙潭,受伤的昆仑龙脉也未能保佑于阗。围城一年,来自中亚的圣战军攻破于阗,并烧毁了这座城池。 于阗人并没有因此投降,他们退至昆仑山区进行游击战。圣战军紧追不止,跟着进入连绵的山脉之中。 战况在这里扭转,仿佛冥冥中有股神秘力量在保佑于阗人。发疯抓狂的圣/战军,终于发现了这座山的秘密...... 周天子有立柱于寝、庙之前的习俗。这是根据:“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上通璇玑(北斗星),所谓天柱也。”演变而来。 圣战军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异/教徒的一切,都应该毁灭的。毕竟——“信道的人们啊!你们要讨伐邻近你们的不信道者,使他们感觉到你们的严厉。”② 为了使异/教徒知道真/主的严厉,圣战军们决定摧毁这座“古怪”的青铜柱。 这时一位精通异术的伊/玛/目,向圣裔穆哈伊丁献出一石三鸟之计—— 我们应当举行隆重仪式来镇压它,将山中的异教徒吸引过来,一举歼灭。 我们应当破坏中土的龙脉,让他们国运衰败。 我们应当同时毁坏喀拉汗的国运,扫除道路上的阻碍。 玉素甫向新汗王提出,用老汗王阿里,也就是他伯父的尸体,来镇压这个妖物。因为他已经知道,镇压者也将不幸。 这种用某种东西,来破坏运气的仪式,就是宋半烟说的厌胜之术。 新汗王并不太愿意,虽然他不懂厌胜之术。但他的父亲已经入土,并且伊/斯/兰/教崇尚简葬,对于一位汗王来说太过陋僻。但圣裔穆哈伊丁在一旁劝说,新汗王只得答应。 于阗残军惊闻他们要摧毁青铜柱,大为惊怒,决定在这一天伏击圣战军。 双方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这一场鏖战如何激烈,后人已经无法知晓。唯一能从故纸堆里找到的,就是圣战军惨败,四位伊玛目无人生还。 勉强逃回去的玉素甫,狼狈回到都城休养生息,终生不再踏足昆仑山脉。 然而一年不到,于阗国王暴毙。次年,归义军兵变。 长达40年的宗教之战,在一系列变故之下结束。 玛纳斯奇长叹一口气,拿起皮囊,灌了一口孢孜酒。 “怎么会这样!”纪宝激忿填膺的急道,“不是说圣战军惨败吗?” 宋半烟喝了一口水,轻声说:“血气引出了护卫青铜柱的土蝼,圣战军惨败,于阗军何尝不是惨败。历史或许不能被全部记载,但结局总能昭示真相。” 众人若有所思,只有纪宝理清楚人物关系后,好奇的追问:“然后呢?” 宋半烟抬眼远眺雪峰,笑道:“然后啊。然后玉素甫驱逐了堂兄,自己上位做了汗王。不过喀拉汗国也因此一分为二。接着,他们都做□□帝国的附庸。再后来,基督教的圣战开始,十字军东征。”③ 白薰华将水袋递给她,轻声感叹的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心驰千万里,身在异国边。今日长安月,犹如三笠山。——安倍仲麻吕 ②古兰经第9章第50节 ③ □□帝国:塞尔柱王朝。 揣着各位金主的订阅打赏,我今天中午去吃火锅啦~~ 谢谢BC的合成版深水鱼雷。 唔,今天多出1500字是你的!(遁 myth扔了1个火箭炮 99扔了1个地雷 榭川扔了1个地雷 亓柒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手榴弹 阿陡啊扔了1个地雷 (°ー°〃)扔了1个地雷 goodtobe扔了1个地雷 BACK7BACK扔了1个浅水炸弹 BACK7BACK扔了1个浅水炸弹 咫尺山海GL_90 xin扔了1个手榴弹 咖啡馆九扔了1个地雷 Zack扔了1个地雷 粥加米要是喜欢阿止扔了1个手榴弹 不迟扔了1个地雷 不迟扔了1个地雷 哎哟不错哦扔了1个地雷 第50章 一行人收拾行李, 继续前进。终于在天黑之前, 看见停在狭窄谷道里的越野车, 还有四辆军绿色吉普。 猫娃子窜上前, 惊怒道:“我的车呢!奶奶的熊,他们开过来的呀!” 纪宝揉揉耳朵, 漫不经心的劝道:“行了,莫少爷, 不就一辆车么。” 猫娃子哀嚎的说:“大姐, 四十几万呢!” 白薰华:“大概橘先生安全脱险了。” 纪宝琢磨道:“十有八九是他开走的。你的车最后来, 停在最外面比较方便。” 她说话间,宋半烟走到吉普车旁边往。白薰华连忙说:“这些人来路不明, 他们的车, 我们最好不要动。” 宋半烟望着吉普车里面,低声嘀咕道:“不会是你们吧?” 其他几人见状凑过去,发现吉普车后面扔着些猎物。各种鸟, 好几只雪鸡,还有灰皮狐狸和猞猁。 “有只猫?”猫娃子大叫一声, “活的!” 那只小猫崽缩在驾驶室里, 脖子上绑着绳子, 扣在门把手上。车门锁着,纪宝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玻璃。 “——碰!” 大家吓了一跳,纪宝淡定的拎出小猫崽,端详一眼说道:“不是猫,是猞猁。” 白薰华思量着说:“它这么小, 放回去只怕活不了。我们坐飞机也没办法带走。” 猫娃子拍胸担保:“我开车带回去,景区环境很好,保管养的皮光油亮。” 宋半烟讲出自己做的梦,提议带着这些动物尸体离开,然后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埋葬。大家伙当然没意见,决定先驱车离开。 众人数日奔波,又二天一夜没合眼,上车就呼呼睡死。宋半烟头疼的厉害,一直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听见轻微声响,睁开眼见白薰华在吃止疼药。 白薰华察觉到她的目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半烟伸手道:“给我一颗。” 白薰华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心头一痛。将放着止痛药的密封袋递给她,嘱咐道:“先别吃,我给你开瓶水。” 宋半烟打开袋子,捏着药就塞进嘴里,然后抬起手。白薰华无奈,只好把手上的矿泉水给她。 见她咕噜一口咽下药,白薰华又轻声说:“天已经黑了,我们去桑株镇未必能买到药,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宋半烟闻言轻哼一声:“嗯。”又掀起眼皮看了看仪表台,已经十一点了。 玛纳斯奇听见说话,迷迷糊糊的说:“先去我家吧。这个时间,去和田的路上查的很严。” “好。” 凌晨三点,到达玛纳斯奇家的帐篷前。 纪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时间怒道:“薰华,你疲劳驾驶多长时间啊!你打算猝死么!你怎么不叫醒......” 白薰华眼中尽是血丝,她笑了笑:“纪宝,你饿不饿?” 除了白薰华,其他人或长或短,都美美睡了一觉。中午那顿虽然丰盛,也禁不住十几个小时消化。 玛纳斯奇掀起门帘,从毡房里走出来,爽朗的说:“姑娘们睡毡房,我们在外面,可以烧篝火烤羊肉。” “没事,毡房大得很,毯子一扔就是床。”宋半烟牵起白薰华的手,打了个哈欠,“你们多吃点,我们先去睡。” 纪宝摆摆手:“行,你们赶紧去休息。” “我们给你们留羊肉汤。” 两人进了毡房,中间的柴火已经冉冉烧起,透着热乎乎的暖意。宋半烟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往床铺走去:“真想洗个澡,好困。” 白薰华也极困,但见她头上缠着的纱布,仍然强忍睡意说:“先别睡,我给你换药。” 宋半烟小心翼翼躺下,闻言又坐起来,招手说:“别折腾,没几个小时都天亮了。快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白薰华无奈走过去:“等你明天睡醒再说。别躺下,先把外套脱了...抬手。” 宋半烟脑袋疼得厉害,一动更疼。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想仰头。她眯起眼睛,看着满身狼狈,脸上写满困倦的白薰华。 终忍不住,开怀笑起来。 白薰华拎着她满是土渣的外套,不由愣住。宋半烟时常笑,但第一次见她笑得满脸傻气。特别配上满头白纱布,简直没眼看。 白薰华捋了捋她翘起来的头发,制止她开口:“赶紧睡觉,别给我灌迷汤。” 宋半烟竖起一只手指。 咫尺山海GL_91 白薰华无奈道:“好,就说一句。” “你摸摸口袋,”宋半烟接着说,“口袋里面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你肯定喜欢,这是一个长句,说完了。” 白薰华心中生出甜意,低头去摸冲锋衣里袋的拉链。暗道:难不成路上捡到什么?也亏她有这心,伤成这样还想着讨我开心。 宋半烟笑眯眯的看着,见她神情瞬间凝固,愈加得意,连头上的疼痛都忘记了。 白薰华望着手里的东西,又惊又喜以至于愣住。手指骤然有力,死死握紧。直到乘黄角膈的掌心生痛,白薰华才生出一些真实感。 她咬着下唇,抬头望向宋半烟。薄唇嗫嚅,却是什么也未说出。 宋半烟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唇边:“嘘,这是秘密。” 白薰华点点头,伸手捂住嘴,泣笑无言。 宋半烟打了个哈欠,笑道:“睡吧,今天睡个安心觉。” 纪宝吃饱喝足走进毡房,见白薰华和宋半烟已经沉睡。两人合用一个枕头,各盖一条被子,莫名有股老夫老妻的感觉。 纪宝把外套扔在地上,蹑手蹑脚钻进被窝、舒展四肢,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闭眼呼呼大睡。 帐篷里外,火光明亮,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终于踏实进入梦乡的人不知道,在她们生死挣扎的地方,此刻正有一个人独自站在山梁上。 花呢大衣的下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而Trilby礼帽稳稳压着头上。长柄伞如拐杖一般拄着,在砂砾上微微戳了一下。 彪哥胆战心惊的说:“就,就是这里。” 筋骨分明的手,慢慢取下礼帽,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那双眼睛极为特别,仿佛刀削斧刻一般没有弧度,以至冷硬的骇人。 彪哥“噗通”一下跪倒。可他的膝盖还未触及到地,心脏猝然剧痛。那双轻佻的眼睛里,瞳孔猛然收缩。宛如撕裂般的痛苦,从心脏蔓延到毛发。 彪哥再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张大嘴巴,缓缓栽倒在地。 “肮脏的虫子。” 皮靴轻轻一踢,彪哥的尸体就像死透的螳螂,翻滚着落入山谷。 霎时间,地气翻腾如熔岩,瞬间将他吞没。 如同扔掉垃圾一样,来人连一眼都难得施舍。那双冷酷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山谷中间,透着跃跃欲试的意味。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周。” 锐利的剑眉微蹙,取下一只手套,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隐透着焦急:“lancinate,你到地方了吗?那边什么情况? “是穆王青铜柱,已经沉入地下。” “不要冒险,那里龙脉地气被镇压了三千年,不是一时半会能逸散的。既然不是那个地方,就不用管它了。”电话那头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们还是应该把精力放在九鼎上。有了九鼎,其他张手即来...” lancinate冷漠的打断:“废话。” 电话那头笑道:“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九鼎这么好找,就等不到我们了...” “我带回去的东西?” 电话那头无奈的说:“你带回来的档案,已经译好了。江阴城能守八十一日,的确另有猫腻。” “说清楚。” 电话那边听起来很高兴:“那份档案是特意整理出来的。其中博洛的传记,玉林和尚的书信,贡物表、江阴舆图、存贮录、典籍残页...都直指明末江阴之战。 有高人曾为江阴城布下大阵,清军久攻不下,找来玉林和尚。他是江阴人,似乎知道什么隐秘。点出阵眼所在,200门大炮,地都塌了几米。玉林因此立下大功,成了清朝国师。不过玉林似乎不止是墙头草,他后来跟顺治讨要江阴城阵眼宝物。” lancinate的目光巡视过山谷,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重点。” “一个古鼎,贡物表和大内存贮录上都有记录。但顺治不久后驾崩,此事不了了之。既然有人想找,并且收集了资料。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直到清末,东西都没有流出紫禁城。 清末动荡,宫中珍宝四处流散。但这件东西很有可能在七七事变后,混在故宫南迁文物中,和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一起去了四川。至于后来,是去了台湾、南京,还是回到北京,那就不知道了。” 昆仑的雪花擦过lancinate的脸颊,落在毛呢大衣的领子上。夜色里独行客,抬眼望向巍峨的群山:“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 “对。”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愉悦,“就是现在的南京博物院。而当时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总干事,正是你敬佩的那位老太太...” “曾先生。” “是是是,南曾北夏,曾昭燏曾先生。” “曾先生在学术上的成就,并不能和夏鼐并驾齐驱。生命的长度,对于考古学家太重要。”lancinate难得说了一长段,接着微微一顿,“我正要去拜祭先生。” 电话那头笑了笑:“机票已经帮你订好,明早9.55,后天下午2点到南京。” 从前天起,陆续的落雪已经积了一尺厚,而布洛克短靴如履平地。lancinate大步疾走,声音似乎不带喘息:“有其他人在跟踪她们。” “哦?”电话那头惊讶一声,接着笑道,“难道是姓白的老不死?死而复生的爸爸,会不会把美丽的女儿给吓坏呢?真是期待这场父女相认...” 手指一划,电话里的声音截然而止,天地回复寂静。 电话那头的人还兴趣盎然的说着,突然听见“嘟嘟嘟”的声音,无奈的摇摇头。 手机滑入大衣口袋,lancinate抬手压了压帽檐。皮鞋踩过雪地,留下吱呀吱呀的声音。飞扬的衣角在山丘转角后消失,留下的脚印很快淹没于风雪中。 沉默的雪峰目送匆匆来往的客人们,偶尔和收敛翅膀的金雕闲谈时,会提起其中一二人。 那些风华正茂鲜活清晰,那些意气风发从未老去,那些传奇故事恍如昨日...... 而岁月,已经转瞬千年。 咫尺山海GL_92 第51章 金色的阳光从草尖掠过, 马儿从远处摇摇晃晃的走回。牧羊人的帐篷里升起炊烟, 汤锅咕噜咕噜冒着泡, 糜子面稀糊糊里透出酒香。 纪宝嚼着酸奶疙瘩, 目光跟着玛纳斯奇的大铁勺在锅里转溜。 玛纳斯奇欢畅的笑道:“早上起来,一碗宝扎胜过奶茶。再配上三角酥油糖饼, 那是再舒坦不过。来,碗过来。” 大家捧着碗, 一一凑上前。 宋半烟尝了一口, 微甜带酸, 带着酒味。她不是很喜欢,不过依旧喝得干干净净, 还吃块两块酥油糖饼。 白薰华环顾一圈, 开口说:“既然大家吃的差不多,我们尽快回市区。你们的伤口必须尽快让医生处理。” 丘布捏着碗边,说:“你已经给我们治过了。” 白薰华严肃的说:“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只接受过红十字会的初级救护员培训, 还是在大学的时候。等伤口愈合之后再就医,如果要拆线重新缝合, 你们要受两次苦。” 丘布低头说:“我觉得挺好。” 宋半烟拿起一块羊排, 慢悠悠的说:“可是在和田进夜市都要安检。我们几个人这伤情, 只怕到时候说不清。” 佐藤附和的点点头,他虽然没有中枪,但满脸擦伤,又是日本人,只怕到时候更麻烦。 客观原因, 白薰华也无奈。她目光一扫,落在宋半烟脸上,压了压眉毛。宋半烟瘪瘪嘴,默默把羊排放回盘中。 白薰华给玛纳斯奇换了纱布,留下药。一行人起身收拾行李,告别了神授唱诗人和他的毡房。 宋半烟按下窗户,笑道:“记得去医院看看,千万别舍不得钱。” “知道,明天就去。”玛纳斯奇顿了顿,又说,“我,明天再顺便买个电话机...” 白薰华露出微笑:“我们的电话号码写在挂历本上。” 玛纳斯奇像小孩一样左右看看,挥手说:“知道了,走吧走吧。” 纪宝笑着大叫一声:“老爷子再见!” 越野车慢慢启动,白蘑菇一般的毡房越来越远。而玛纳斯奇那写满风霜的脸,早已看不清。但他依旧站在那里,像送别子女的父亲那样依依不舍。 纪宝伸手摸了个酸奶疙瘩,放进嘴里越嚼越香。 开了一段路,纪宝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说道:“薰华,帮我把手机插上充电。” “恩。”白薰华将数据线插进车载充电器,边说道,“进了市区,找一个ATM机。” 纪宝说:“好的。我银行卡在包里,密码是我生日,你知道的。” 白薰华:“我卡里还有点钱。” 纪宝笑道:“你那点钱还是留给后面伤员买病号饭吧。” 药效退了正疼得厉害,宋半烟病怏怏的缩在后座。闻言掀起眼皮,有气无力的说:“土豪,先打个一二百万呗。” 纪宝撇撇嘴:“你这品相,我顶多出了一两万不得了了。” 白薰华横了纪宝一眼:“别跟她说话。”说着扭头看向宋半烟:“忍一忍,一会就到宾馆了。我发点音乐给你听。” 宋半烟轻哼了一声:“一会是两三个小时么...我不听音乐,你过来陪我。” 纪宝:“打蛇上棍啊宋半烟你。” 这时对讲机响起,猫娃子在那头说:“刚刚佐藤打通电话,那个老小鬼子已经回酒店了。” 白薰华:“既然橘先生脱险,我们也就放心了。开车注意安全,我们直接酒店。” 猫娃子也意思到自己失言,抓抓鼻子说:“收到!那个大姐,我们回去大家搓一顿好的,庆祝死里逃生。” 纪宝乐道:“行啊。” 挂了对讲机,宋半烟说的:“我一直担心这小鬼子折腾什么幺蛾子。现在突然就这么结束了,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发慌。” 纪宝翻了个白眼:“美得你,这一趟人日本老帅哥什么都没捞到,还至少白搭好几万,你就不能善意看待人家吗。” 宋半烟半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说道:“性命攸关大家来不及多想,等回过神再惦念的时候。只怕就想得太多了。” 纪宝嘴唇一动刚要说话,心里却是跟着咯噔一声。抬眼透过后视镜深深望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宋半烟,万千疑惑涌上纪宝心头。 她侧头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微微摇头。不知是让她不要多问,还是让她不要多想。 车里陷入沉寂,纪宝加重油门,向着和田飞驰而去。这一路还算顺利,虽然遇到关卡安检,但几人履历清白,到也是有惊无险。 过了安检走进酒店,纪宝瞬间感觉浑身骨头都散了,嚷嚷着要睡个昏天黑地。猫娃子狗腿的拍拍胸口,说自己去买吃的,一会送餐上门。 打开房门,纪宝就想往床上扑。白薰华连忙拉住她:“先去洗澡,洗完睡觉不舒服吗。” 宋半烟萎靡瘫在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头:“我怎么办?” 纪宝摸着下巴,故意郑重其事的说:“那我大发慈悲,给你单独开一间房间。” 宋半烟慢悠悠的说:“好,不过那也是单身狗单独睡。” “纪宝,去洗澡。”白薰华打开急救药箱,对宋半烟说,“有防水敷贴,不过先要把伤口附近的头发剃掉。半烟,坐到阳台那边去。” 纪宝拎着衣服往浴室走,闻言扭头吐舌:“秃子!” 宋半烟难得没反击。一来纪宝已经窜进浴室,二来白薰华正拿着剪刀,准备帮她剪头发。 头顶传来轻柔的触摸,剪刀碰到头发,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温热中是懒洋洋的惬意。 咫尺山海GL_93 白薰华手中的剪刀开合,一撮撮的头发应声而断。她专注小心,生怕碰到宋半烟的伤口。那震耳欲聋的枪声,不在在脑海中回响,扰得她秀丽的眉头都蹙皱起来。 用修眉刀仔细刮干净,贴好防水敷贴。白薰华轻声说:“半烟,去洗手池,我帮你把头发洗一下。” 宋半烟正眯眼看着外面,闻言站起身,顺势牵起白薰华的手。 白薰华一愣。 宋半烟虽然嘴上甜言蜜语不断,实在堪称守礼君子。不管男女,不问亲疏,鲜少有肢体接触。 白薰华一直知道,这张亲切温和的面孔下,有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灵魂。 没有人能走进宋半烟的内心。 这个认知,让她一瞬间失神。 宋半烟并不知道。伤口的疼痛和意外发现的烦心事,足以占据她所用的注意力。她拉着白薰华的手,极低声的说道:“对面有人在监视我们。” 白薰华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对她耳语:“可能有监听器。”说话间,她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 电视里正放都市连续剧,宋半烟瞥了一眼。男主正跪在地上向女主求婚,老套又俗气。婚礼进行曲的背景音,倒是刺耳又合宜。 纪宝洗了一斤泥沙,舒服的擦着头发走出来。见白薰华正帮宋半烟洗头,笑道:“吆嚎,这可是残疾人待遇。” 她翻出面膜刚贴脸上,门铃响起,猫娃子来送外卖。饭菜、水果、饮料,满满四大袋。 纪宝敷着面膜只能望食兴叹。眼巴巴看着也不是事,干脆躺在床上玩手机。刚一打开,手机足足震了三分钟。 白薰华正拿着毛巾,替宋半烟擦干头发,就听卧室里一声—— “卧槽!” 两人起先还没在意,接着就听纪宝高声喊道:“薰华!半烟儿!” 白薰华应了一声,扶起宋半烟。两人走到卧室,只见纪宝盘腿坐在床上。死死盯着手机,神情瞬息万变。 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脸色古怪的说:“有三个消息...” 宋半烟只可接话:“无所谓好坏,你按顺序说。” “...实验室那边说蜮虫的黑沙,里面那个东西可能是活的,至少曾经是活的。我们寄过去的东西,相当于胎膜。”纪宝顿了顿,揉揉眼睛说,“第二个消息,半仙乌鸦嘴灵验了,老头子死了...最后一个坏消息,纪羡冻结了我所有的账户。这个智障!” 宋半烟一脸茫然的看着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 白薰华沉声说:“那你尽快赶回去。” “不去。”纪宝躺倒在床上,“索菲亚说没有资金,实验室那边不会继续研究,但她私下会帮忙。” 白薰华知道纪宝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刚想将乘黄角的事情说出来,又顾忌宋半烟说的监视者,只好婉转的说:“这件事你先不用担心,你尽快赶回去。于情于理,你都该回去送伯父最后一程。” 纪宝叹了口气,她能平安长大,并且没长歪。完全因为运气够好,跟纪家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实在不愿意看见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想想都觉得恶心。 但一考虑到现实问题,又不得不妥协。 她猛然翻身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挥拳:“为了钱,我也要去一趟!” 宋半烟见她恢复平时精神抖擞的模样,侧头问白薰华:“我怎么乌鸦嘴了?” 白薰华:“你第一次见纪宝的时候...那时候,你情绪有点不稳定。纪宝把你的海苔酥球打翻了。你说‘石果不食,君子得车,小人剥蘆。’” 宋半烟完全想不起来这回事,歪头说:“这是说荒年了,有钱人还可以吃好的。平民只能抖抖泥巴,吃野菜根。” 纪宝买完飞机票,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我吃野菜根,你记得接济我。不对,先把钱还给我。” 宋半烟不理她,皱眉问白薰华:“我还说什么了?” 白薰华翻手机,打开录音给她听。宋半烟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手机里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君子得车,小人剥蘆。数穷致剥而终...吝。” 宋半烟抓抓额头说:“有点奇怪。易经中‘终吝’是指,毕竟艰难,最后还是难。连起来就是,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改变是很难的,最终也未必能成功。” 纪宝翻了个白眼说:“我不会傻不愣登的去上演豪门恩怨的。纪羡多厉害,简直就是披着狐狸皮的老虎,不,是霸王龙!我疯了才会想夺家产。” 宋半烟指了指手机:“可是,断句太奇怪。‘数穷致剥而终...吝’,纪宝,如果按这样断的话。那就是你吃野菜根的日子到此而终,后面将遇到艰难之事。” 纪宝越听越觉得宋半烟这乌鸦嘴里就没好话,她连忙打断:“得了吧,我还是吃野菜根好啦。”说着,就拎起背包往门外走。 白薰华上前送她,将一张叠好的纸压在纪宝掌心,郑重嘱咐:“万事小心,多提防,别冲动。” 纪宝暗暗吃惊,又见没有避讳宋半烟,立即觉察到事情不妥,点头说道:“我让猫娃子送我,顺便敲打敲打。让他回家老实老实卖门票去。” 白薰华自然听得明白她话中意思,伸手替她打开门。宋半烟在一旁突然说:“卦到‘数穷致剥’而终,之后则变不可测也。纪宝,既然这是终卦,我就不给你卜算了。不过,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纪宝点点头:“明白。你们放心,我散养这么多年,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们也注意安全,我走了。” 送走纪宝,白薰华将换洗衣服拿给宋半烟,然后开始整理药箱。 宋半烟走到浴室门边,感觉不对又折回身,犹豫片刻问:“你要出去?” 白薰华将剪刀擦拭干净,收进药箱。闻言并未多想,头也不抬的回答:“嗯,我去帮丘布换药。” 宋半烟眉头顿时皱起,心想:纪宝让猫娃子送她,那丘布不就是一个人在房间。 她这念头一起,后面乱七八糟的什么“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一股脑涌上来,扰的得她心烦意燥。宋半烟连忙摒弃杂念,松开紧绷的脸颊,从喉咙里故作轻松的挤出一声:“哦。” 白薰华听她这一声漫不经心的“哦”,登时手中动作停住,心中闷闷生涩。她一直觉得,自己与宋半烟之间,是彼此心知肚明的暧昧不清。 宋半烟这一声轻描淡写,就好像当头棒喝一般。白薰华顿时想起自己那一吻,心头不由浮起无端的羞恼。 宋半烟看着白薰华利落的拎起医药箱,径直走进玄关—— 开门, 关门, 咫尺山海GL_94 “砰” 宋半烟霎时脸色一黑。 偏这时电视机里正演到婚礼现场,一脸褶子的围观大妈对女儿说:“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考...” 宋半烟黑着脸拿起拔掉插头,唰一下拎起换洗衣服往浴室走。路过洗手台的时候,她脚步一顿,侧头瞥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面是个一脸阴鸷的家伙。半湿的头发耷拉着,头顶还盖了一块白纱布。宽松显得臃肿的抓绒衣,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对峙了半分钟,宋半烟吐出一道气声:“噫。” 她哗一声拉开拉链,将抓绒衣扒下甩在地上。抬手将头发一撩,扬起下巴挑衅的看了镜子一眼,大步走进浴室。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BC君的另一半债还完了~~ 第二卷 开启! ================================ 叫什么名好扔了1个地雷 叽里咕噜扔了1个地雷 (°ー°〃)扔了1个地雷 灵界扔了1个地雷 进宝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地雷 汤团扔了1个地雷 32海荷扔了1个地雷 粥加米要是喜欢阿止扔了1个地雷 Youtopia扔了1个地雷 身骑白驴扔了1个地雷 xin扔了1个地雷 易只羊扔了1个地雷 99扔了1个地雷 艾欧泽亚打渔人白云扔了1个地雷 咖啡馆九扔了1个地雷 myth扔了1个地雷 粥加米要是喜欢阿止扔了1个地雷 林见鹿扔了1个地雷 身骑白驴扔了1个地雷 胡言扔了1个地雷 阿陡啊扔了1个地雷 第52章 白薰华没有想到, 酒店的门如此灵活。“砰”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连乱七八糟的情绪都震没了。 她单独找丘布, 当然是有原因的。 纪宝说的三件事情, 因为伯父离世的消息太过突然。她险些错过第一个消息——“...实验室那边说蜮虫的黑沙,里面那个东西可能是活的, 至少曾经是活的。我们寄过去的东西,相当于胎膜。” “蜮虫”两个字, 让白薰华瞬间回想起那趟凶险的金山村之行。似乎一切不寻常, 都是从那次开始。 丘布一家和那个神秘的遗址, 到底是什么关系? 守护者? 这世间能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东西,太少太少。白薰华不相信, 一股信念能够传承二千余年。 “咚咚咚。” 丘布没什么防备意识, 直接打开门。见到白薰华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连忙啪一声把门打开:“白...你...请进。” 白薰华说:“我来给你换药。” 丘布的伤口在胳膊上。钢珠已经取出来。伤口面积很小,倒是很好处理。清理伤口, 涂药,换上新纱布, 缠上绷带。 白薰华有条不絮的处理完, 将医药箱收拾好。转身看向丘布, 慎重的说:“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关于那个地方。” 丘布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她。他长着一张富有异域风情的脸,眼窝很深。专注的看人时,透着深情款款的意味。 咫尺山海GL_95 白薰华心头涌起烦乱, 拎起医药箱:“这件事情回头再说,你好好休息。” “等一下。”丘布霍然站起来,有些手脚无措的说,“你,你问,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白薰华想起当初那个凶狠狂妄的丘布,一瞬间竟有种不真实感。她压下心头杂绪,直接问道:“你们家世代守护这那个地方?” 丘布直接摇头:“不是,听我阿爸说,是阿婆发现的那里。” 这个信息让白薰华震惊不已,如果是丘布的奶奶发现那里,期间不过几十年而已。这倒是让这件事真实许多,也更加扑朔迷离。偶然发现的秘境,丘布家族必然难以窥知其中的秘密。 她定了定心神,又问:“那她有没有传下什么话?或者有没有关于那个地方说法?” 丘布垂头说:“我阿爸阿妈一心让我上学读书,以前从没提前过。阿爸只说是,阿婆年轻的时候,给一个女大学生做向导,然后她们在山上发现了。” 丘布阿婆年轻的时候?那个年代识字的都不多,何况是大学生。白薰华隐隐察觉到,那个女大学生必定来历非凡,她追问道:“你知道那个女大学生叫什么名字吗?” 丘布摇摇头:“不知道...听阿爸说,那还是是解放前。” 白薰华按下疑惑,又问:“当初我们去你家,你们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丘布有些愧疚,顿了顿说:“自从我往外面卖那些,阿爸就一直很紧张。我家第一次去拿是家里穷,阿爸一直娶不上媳妇...我们不是真的想抢你们东西,就是想看看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薰华点点头,嘱咐丘布:“你好好休息,少喝酒,不要吃辛辣。” 说完出门离开。 走到房门前,白薰华心想:要不要替半烟买顶帽子? 面壁思过一般在门前想了一会。白薰华还是觉得拎着医药箱出门,在这个地方有些招摇。又隐隐有些懊恼自己的体贴在意,连忙摒弃这个想法,抬手扣门。 “咚咚咚。” 宋半烟检查完房间,正在洗手。听见敲门声,抬头看着镜子,勾唇笑了笑。她从容的扯掉浴帽,将头发都撩上去遮住纱布。 走到阳台拉上窗帘,把毛巾挂着脖颈间,舔了舔唇,拉开浴袍的领口。 “咔嗒。” 门缓缓打开,室内极暗,仿佛所有的光都集中在宋半烟身上。她在黑暗中璀璨生辉,也露出温驯皮囊下的狂狷之气。 白薰华微微怔神,待反应过来略有些担心。但宋半烟打开门就转身往回走,她只得压下询问,默默走进去。 “纪宝刚刚打了电话,说对面已经人去楼空了。我检查房间,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宋半烟坐在床边,拿下毛巾擦擦脸,“去洗澡吧,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敲在白薰华心口,让她心中一轻:“嗯。” 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宋半烟捂住额头蜷缩在床上—— 我在干什么! 她暗暗太阳穴,有些懊恼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简直像一只发情期的孔雀,抖擞羽毛花枝招展的求偶! 宋半烟越想越气,翻身坐起来,看着行李箱,突然很想收拾东西离开。 宋半烟盘腿坐在床上,垂着眼帘。神色淡漠,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乘黄角已经拿到,对于白薰华来说,我的作用已经结束。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应该的结局。” 白薰华并不知道,宋半烟正在考虑一个重要的决定。 温热的水倾洒而出,她舒适的喟叹一声。伸手将头发捋到脑后,微微抬起面颊,任由温水冲刷。水珠沾湿了长长的睫毛,她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刚开门的一幕。 半长微乱的黑发全部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贯挂在脸上笑意消失,眼中眸光深邃,透着某种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还有浴袍领口下的纤细锁骨,白润的肌肤..... “哗!” 白薰华拂开脸上的水,猛地睁开眼睛。 一粒粒水珠溅射在白色的瓷砖上,又纷纷不受控制的滑落,犹如白薰华此刻的心情。 她微微咬住下唇,有些羞恼又无奈的低声轻念:“...半烟。” 烟气升腾,水声哗啦,将一切悄然遮掩。 白薰华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宋半烟穿戴整齐的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似乎有话要说。 白薰华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佯装不知的问:“半烟?” 宋半烟说:“你找丘布,是不是问那个洞穴的事情?” 这并非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而恰恰白薰华还打算跟她商量,于是她直接了当的说:“嗯,丘布说那个地方是他阿婆和一个女大学生,在解放前发现的。” 宋半烟听完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那个地方确实很不同寻常。不过,我不是很在乎他说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白薰华抿了抿唇:“你想问什么?” 宋半烟笑了笑说:“是我先问你的。” 壁灯的光笼罩下,那张胜券在握的笑容,让白薰华觉得刺眼。白薰华双手抱肩,沉声说道:“是,我当时在兔子的包里发现一个小木盒。盒子是空的。” 宋半烟脸上如常,却是心烦意燥。她无意在纠缠这些琐事,缓缓吸了一口气,往后仰倒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抬眼望着白薰华说:“我帮你拿到乘黄角,你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纵然白薰华久经商场,听她这话也禁不住脸色一变。白薰华双手抱肩,从容不迫的问道:“你想要什么?” 宋半烟笑了笑道:“就要一句话真心话吧。白小姐,喜欢我吗?” 白薰华猝不及防,有些难堪的移开目光。她不知在想什么,气息都急了几分,脸色越发苍白。 宋半烟紧张的死死扣着双手,指甲嵌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沉默许久,白薰华哑着嗓子轻声说:“是。我喜欢你。” 宋半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也有句真心话,想要告诉你。” 咫尺山海GL_96 她神情严肃的近乎冷峻,白薰华下意识的果断拒绝:“不必...” 她还未说完,宋半烟已经径直走出卧室。 客厅的茶具上放着一大捧红玫瑰。宋半烟拿起玫瑰花,背在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卧室。 白薰华垂头坐在床边,听见声响连忙用手背擦擦眼角。 宋半烟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到白薰华面前。她从没这么不知所措,手脚都好像不听使唤一样。不论事先如何规划谋略,总觉得每一步都跟计划差之千里。 然而,此刻也由不得她运筹权衡。 宋半烟博学机敏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如簧巧舌绕成死结,僵硬诶背书一般的说:“虽然,这样很老套。不过既然能成为老套。那多少说明这种方式,它多少是有可取之处的。” 白薰华本是心乱如麻,被她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满腹疑惑。好在与宋半烟相处一年多,知道她经常让人不可捉摸。 何况头上伤势颇重... 想到她头上的伤,白薰华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她立刻压下杂乱的情绪,认真询问:“半烟,你...” 她抬起头,眼角有淡淡殷红。 宋半烟盯着白薰华的眼睛,心头突然猛烈抽痛。 她“唰”的拿出藏在身后的玫瑰,利落的单膝跪下。一手从口袋里掏出烟灰色的盒子,手指一挑。“啪”一声盒子打开,露出一枚钻戒。 “有些简陋,也有些唐突。但既然我们两情相悦,我想直接跳到这个步骤未尝不可。”宋半烟神情肃穆郑重,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薰华小姐,我非常喜欢你,并且希望和你共度余生。我保证会尽快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上缴工资,承担家务,听从领导,忠于婚姻。” 猝然不防的求婚,来的全无预兆。 白薰华惊慌无措的看着她,好像被眼前幻觉所迷惑。她愣了许久,抬手遮住眼睛,低声哽咽的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未等到宋半烟回答,她就忍俊不禁的伸手接过玫瑰花。 “宋半烟,我也非常喜欢你。”白薰华眼角挂着泪珠,笑着伸手环住宋半烟的脖子,俯身吻下去。 柔软的唇,小心翼翼的触碰。甘甜的气息诱人深入,辗转缠绵之间□□焚身。 玫瑰花和钻戒滑落,无人理会。 宋半烟反客为主,将白薰华压在床上。吸吮吞咽,贪得无厌的汲取每一丝甘甜。舌尖舔舐,手指亦不甘居后,顺着浴袍的下摆探入。从下往上,一寸寸抚摸研磨。 白薰华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宋半烟的衬衫。薄棉布料在她掌中揉弄,显出千万条褶皱。顺着不断推揉,衬衫下摆渐渐卷上去,露出宋半烟纤瘦的腰脊。 白薰华的指尖,顺着光滑的脊梁轻轻抚摸。仰着头,低喘的喊她名字:“...半烟。” 宋半烟含糊的应了一声,张嘴松开她的脖颈,沿着往下,在锁骨窝重重一舔。 “厄...恩...”白薰华猝然夹紧腿,在宋半烟后背抓出浅浅的指痕。 宋半烟轻笑一声,抬起头看着白薰华。见她脸颊上潮红如胭脂,凑上前亲了亲。完了又去添她耳垂,低笑说:“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见色起意。” 温湿的气流,而敏感的耳朵瘙痒难耐。白薰华偏过头轻轻咬她的唇,戳戳她的脖颈笑道:“头不痛了?” 宋半烟趁机压上去,一番攻城略地之后,挑眉调笑:“你比止疼药管用。” 白薰华的指尖抚过含笑的眉眼,细细摩挲她的唇,喃喃叹息:“真奇怪,你哪里像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人不可貌相么?半烟...宋半烟...” 她呢喃低语,眼中流波迷醉。 “嗯,我在。”宋半烟紧紧抱住她,“我会一直都在。哪怕所有人都离开,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人世间有太多身不由己,我能做的就是牵着你不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抽奖吗? 周一上证收盘拾:3195.91 这个数字真是尴尬,毕竟一天24小时里,不会出现31点95分91秒。能用的数字只用,3“1”,9“5”,9“1”。 我当时就想,这中奖率岂不是...然而,就是有人这么幸运! * * 恭喜恭喜“劳动节快乐”,以01:05:01评论时间获胜~~ (爱劳动的孩子运气都不会太差么??) 请微博或者□□私信我地址。 第53章 抬手就能拥抱爱情, 怎能因迟疑而错过。 进一步就是幸福, 谁又愿意留在原地? 人类最恐惧的, 从不是死亡。对于各种危险的害怕, 无非是因为一人独处、独自面对、无依无靠、无人懂我...... 人类最畏惧的是——孤独。 它,足以摧毁最无畏的战士、污浊最圣洁的灵魂、碾碎最坚韧的意志。 同样, 它也能给人孤注一掷的勇气。 毕竟,没有人愿意孤独。 若这只是一场梦, 白薰华也愿意沉睡其中, 不复醒来。 “亲爱的。”宋半烟亲亲她的脸颊, “醒一醒。” 咫尺山海GL_97 白薰华立即睁开眼睛,神情清醒的看着她。 宋半烟心里叹了口气, 脸上温柔的笑意不减:“抱歉, 把你吵醒了。橘慕古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去玉器市场挑了几块石头,让我去看看。亲爱的领导, 您批准吗?” 白薰华慵懒的合上眼睛,蜷首轻笑。口中像是含着一块酒心巧克力。微苦的巧克力尚未全部融化, 薄脆的糖衣不经意间被咬破, 樱桃白来地爆裂而出, 浓郁的甜酒在瞬间席卷口腔,直冲脑门。 让人迷醉沉沦,忍不住想要微笑。 宋半烟望着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探身凑过去。感觉有一块麦芽糖黏住了口齿。说不出话, 也不想说话,只想不断舔舐,只想融化她。 白薰华抱着被子躲开,捏捏她的脸颊道:“不去看玉石?” 宋半烟笑而不语,侧头伸舌添她的掌心。白薰华猝不及防,急忙收回手。她顿了顿,皱眉正色的说:“看玉石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好好休息养伤。” 宋半烟趴在她身边轻笑:“我心有灵犀的早早领会白小姐的意思,刚刚就已经回绝他了。” 白薰华闻言轻哼一声,又不禁扬起唇角。靠着枕头凝望眼前的人:她眼中流耀的眸光,像是夏日的阳光透过葡萄藤,映在果冻海里。 “ Shall I pare theea summer's day?”① 宋半烟不解的歪头:“嗯?” 白薰华失笑的微微摇头,拍开某只不老实的爪子,抱着被子坐起来。宋半烟翻身躺在床上,跟着坐起来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搁在白薰华肩头,侧着头细细啃她的下颚。 白薰华抬手揉揉她的耳朵,无奈道:“半烟,你有肌肤饥渴症吗?” “那是什么?” “也有你不知道的?”白薰华怕她的头发拉扯得到伤口,替她将头发都掖到耳后。 “嗯,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呀。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你,沉沦难以自拔。”宋半烟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又蹭又咬,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还不知道怎么让你不理纪宝,怎么让你有安全感。” 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宋半烟几乎立刻说:“现在已经二点多,你中饭又没吃,对胃不好。我先去把吃的热一下,你过一会起床吃一点好不好?” 白薰华抿唇笑了笑:“你这样我更没有安全感了。” 宋半烟一愣,挑了挑眉梢。白薰华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她伸手揽住宋半烟,俯身来了一场深吻。 等两人在客厅坐下吃东西,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刚吃了两口,猫娃子和丘布来敲门。说是定了一家馕坑烤全羊的店,喊着一起去吃。 “宋老师,这个玫瑰花烤全羊店,特别有名,口碑特别好。” 宋半烟一听就心动了,扭头看向白薰华。 白薰华说:“伤口愈合之前,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猫娃子连忙陪笑:“白姐,我上网查过了。羊肉是能吃的。而且伤口愈合,要补充营养。” 白薰华问:“远吗?” 猫娃子说:“在去飞机场的那条路上,叫..叫迎宾路吧,不远。” 白薰华说:“那改明天中午可以吗?我们定了下午三点一刻的机票。” 猫娃子点点头:“行。” 送走猫娃子和丘布,两人回到桌前坐下。新疆菜口味偏重,荤多重油,少有蔬菜。白薰华挑了一块西红柿,放倒宋半烟碗里。 宋半烟问:“你怕有人来‘查房’?” 白薰华抬眼看着她:“你打算唱空城计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冒险的好。何况纪宝已经去查过,对方如果还在肯定也会更加警惕。” “你不好奇么,我们跟谁有利益冲突?”宋半烟嚼着番茄,思索的说,“难道是我的情敌?那我岂不是四面楚歌。” “胡说什么。” 白薰华嗔怪瞥了她一眼,慢慢说道,“各大医院无法检查出病因的时候,我只是认为科技还需要进步,我们人类还在认知世界的道路上。” 她顿了顿,垂眼轻声说:“但从你出现开始,我就觉得...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运。” 白薰华说完脸色突然一红,掩饰的加了一句:“我意思,有时候考虑问题要跳出惯性思维。” 宋半烟体贴的笑了笑:“恩恩。所以,惯性思维是指?” 因为强行掩饰而越加欲盖弥彰的白薰华,不得不顺她着说下去:“常规的逻辑和我们所认为的理性。” 宋半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笑盈盈的说道:“那就是对方可能没有动机?或者不是常规动机?恩,有可能。但最有可能的动机是乘黄角。” 她缓缓舔过嘴唇,慢慢说道:“你要不要...先把它吃了,落肚为安。” 白薰华搁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擦唇角。仪态从容的说:“不能直接吃。你记不得自己开的方子了吗?它只是药引,不过配药的老药铺已经找到好了。明天的机票,我定的是和田飞南京。” 宋半烟笑道:“好啊,我也正想去一趟南京呢。” 饭后两人哪里也没有去,在屋里慢悠悠的收拾行李。收拾差不多就蜷缩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这是从未有过的悠然闲适。 白薰华没有想到,浪费光阴的感觉如此美妙。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宋半烟如此黏人。 所幸,足够体贴。 一夜美梦,相拥天明。 美好的一天,从睁眼看见恋人开始。 宋半烟揽着白薰华的腰,耍无赖般的哼唧:“不想起床、不想起床、不想起床...” 白薰华亲了她一下她的额头,柔声哄道:“不想吃烤全羊了?” 宋半烟笑答:“炙羊虽美,远不及卿。” 两人在床上腻歪一会,相继起身。毕竟就算不吃烤全羊,飞机还是要赶的。 咫尺山海GL_98 拖着行李箱出门,正巧遇到橘慕古。 “宋小姐、白小姐两位好。你们这是?” 宋半烟觉得这家伙一定是派人盯梢了。但好歹同生共死一场,实在不必撕破脸。她打起精神,说道:“橘先生,事出突然,我们要赶紧回去。” 橘慕古一番大惊失色的表情,急切的说:“宋小姐,可是我们此行目的尚未达到...” 宋半烟正色道:“橘先生慎言。我也很遗憾,但是现在大雪封山,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何况我们真是有急事。” 橘慕古无奈叹了口气,知道她所言不假。 白薰华在一旁低声说:“橘先生也尽早离开吧。” 她这话一出,由不得橘慕古不多想。想到和田满街的特警,无处不在的安检,他连连点头:“是是是,白小姐提醒的是。鄙人这便去收拾行李,今天离开。” 见把他吓走,四人相视而笑。愉快的下楼退房,驱车离开。 玫瑰花烤全羊店在当地颇有名气,好在一行人早已经定了位子。刚刚坐下,老板就将一只烤全羊送上。 坐在葡萄架下,吃着正宗的南疆馕坑烤全羊。还有烤鸽子、苞谷饭、盐水烤肉。全羊外皮松脆肉质鲜嫩,酸奶醇酸,烤肉鲜嫩...喝一口玫瑰茄茶或者薄荷茶配蜂蜜,真是再享受不过。 猫娃子把羊腿骨扔掉,拿起石盐烤肉串。他边嚼边左右瞥了一眼,见没人就探身问宋半烟:“宋大仙,我一直有个事儿拎不清。那天我们去的那个地方,是周穆王墓吗?” 他这么一问,把丘布和白薰华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三人齐齐看向宋半烟。 宋半烟细嚼慢咽吃完一块烤羊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看见周穆王的墓了?” “看见了啊。”猫娃子连忙改口,满面疑惑的说,“不是不是...你说那是那什么什么汗王的墓。丘布,是谁来着?” 阿里·阿尔斯兰的名字,对普通人来说还是有些拗口的。丘布哪里记得住,只有白薰华记性好:“阿里·阿尔斯兰汗王。” 猫娃子连连点头:“对对,就是他。” 说完他又是一愣,这个汗王为什么埋在那里。宋半烟已经说过,他当然也知道。可重点不是周穆王吗? 猫娃子锲而不舍的问道:“那,那个周穆王去哪里了?被掘坟了?那个大柱子,哎呀,太TM神奇了,做梦一样。宋大仙,你给我们讲讲呗。” 宋半烟没搭话,只觉得有些烦——白小姐就从来不会这样问东问西,没完没了的一样。 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白薰华一眼。白薰华有些莫名,但她知道宋半烟一贯不瞒事。青铜柱如此神秘,她却闭口不谈,一定有什么原因。 “半烟又不真是神仙。”白薰华开口打圆场,“她也未必什么都知道。” 宋半烟顺势点点头:“嗯,我也弄不清。太极晕在地表,周穆王应该不会破土埋在那里。青铜柱上的花纹讲述周穆王西行之事,很有可能是有人为纪念他。 而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兽骨、兵器...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联系桑株岩画、还有桑株两个字的意思。我想桑株最早的居民,可能是周穆王的随从们。至于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说不清。” 猫娃子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张嘴撸了一口羊肉串,表情如川剧变脸—— 这样啊! 是这样吗? 好像是的耶。 总觉得不太对? 可是好像没有其他解释。 再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 丘布对青铜柱虽然好奇,但他心里一直惦记的是那夜宋半烟种种异常。 满脸血迹的宋半烟,拖着缪子在枪林弹雨中前行。匕首在一闪而过的手电光束下,闪着另人发抖寒光。平常温和开朗的人,眼中全是森然冷漠。 手起刀落,匕首狠狠插进肉里。 霎时间,鲜血喷溅! 丘布忍不住一哆嗦,连忙终止回忆。 不知是有心灵感应,还大家对那一幕都印象深刻。猫娃子一拍大腿,顿时眼中发亮,压低声音问道:“大仙,你那天戳那个家伙,是不是在做法事?对了,还有让我大姐搭的那个石头!” 宋半烟闻言陷入沉思,回忆一会才慢慢说:“我们运气好。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随而出行。土蝼一旦放出搅动地气,那就是万鬼来袭。”② 丘布听得半懂不懂,好奇问道:“我们运气好?” 宋半烟喝了口茶:“古人一年三傩,孟春、仲夏、季冬。傩就是迎神驱厄的祭礼,三个固定时间,对于不同的仪式,意味着不同的作用。其中,‘仲秋,九门磔禳,以发陈气。’农历八月为仲秋,在天子九门之外用牲畜,正可以驱散郁积陈腐之气。”③ 白薰华听宋半烟说着,心中暗想:如果半烟说的不假。周穆王随从立柱而不是建墓,那是不是意味着当时周穆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念头只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却未说出口。 猫娃子听宋半烟说了一通,脑子又有些转不过来。何况他也只是好奇而已,于是干脆不再考虑这些,专心大快朵颐。 四人陆续吃到一点半。宋半烟和白薰华早就搁下筷子,猫娃子和丘布两人也是皮圆肚撑,喊来老板打包。 猫娃子结完账,掏出车钥匙晃地哗啦响,笑呵呵的说:“滴滴专车,这就送两位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①Shall I pare thee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能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可你比它更可爱更温存。 ——节选莎士比亚的一首十四行诗, Son ②大陵积尸之气,气佚则厉鬼随而出行。《礼记·月令》 咫尺山海GL_99 ③仲秋,九门磔禳,以发陈气。《王居明堂礼》 【文中备注多半是我记不清,写文的时候查阅过的。所以遗漏之处,望见谅。】 第54章 橡胶轮胎滚动, 从公路到跑道。发动机叶片高速旋转, 发出震耳的轰鸣声。飞机沿着跑道急速向前, 仰头直入云霄。 从飞机上看下去, 城市变成小小的明珠。正是这些明珠串联成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是如此广袤,历史是如此厚重, 称得上古都的明珠足有一斛之多。 纵然如此,南京在这其中依旧毫不逊色。 它从衣不蔽体的蛮荒走来, 经历过铁甲战袍的乱世, 享受过华冠丽服的太平。数次贵为天子之城, 也曾几度沦陷夷寇之手。 盛衰浮沉,沧海桑田。 每个时代, 都少不了它浓墨重彩的一笔。 “长安夜已央, 洛阳牡丹枯。北京只剩下些破落少爷的跋扈,倒是可以和上海一较高下。” “南京呢?” “哦,南京就没阔过。” 宋半烟闻言忍不住扭头看去, 只见是一对小情侣。两人不知是哪里的游客,女生相貌艳若桃李, 眼角一滴泪痣更添妖媚。唇红齿白, 声音低哑。开起地图炮也是厉害, 一炮把四大古都给轰塌了。 就此时,服务员端着打托盘过来,一边麻利的端盘子,一边报菜名:“鸡鸣汤包、桂花糖芋苗、鸭血粉丝、牛肉锅贴,你们东西全了。” 白薰华将勺子递给宋半烟:“吃吧, 不是吵着说饿么。” “一天之间,天南海北。”宋半烟吃了一口桂花糖芋圆,享受的眯起眼,“烤羊肉大盘鸡都好吃,不过感觉我还是一副南方的胃。” 白薰华压唇浅笑:“挺好,南方胃,百家舌。” 两人说笑着吃完饭,打车前往药铺。 宋半烟看着这座城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她去过的那些城市,繁华富丽如上海、边陲重镇如和田、安逸无名如泰州...它们各有自己独特的气貌。然而身处二十一世纪,谁也无法剥离现代化的一面。 南京也是如此。 偶尔一闪而过的民国建筑和夹缝间露出的飞檐,点缀着这座城市。更多的还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广厦。 这是一座普通的中国大都市。 下了车,宋半烟轻声嘀咕:“我好像来过南京。” 白薰华略微吃惊:“你想起什么?” 宋半烟狐疑的看着四周,有些迟疑的说:“应该不是很遥远的事情。你没有带我来过?” “没有。”白薰华想了想说,“可能我去美国的时候你自己来过。你没有跟我提过,我也不是很清楚。” 宋半烟眉梢一挑:“你居然放心我一个人在家。” 白薰华笑道:“你那时候还比较乖。” 宋半烟牵住她的手,弯弯眼角,笑得如同暖秋的骄阳。白薰华任由她牵着,拨通了电话。问清详细地址,两人往巷子里走去。 “你开出的药方很特别,有二味药闻所未闻。纪宝兜兜转转才找到这家。” 说话间,两人来到药铺门口。 这间药铺的地理位置,大有闹中取静的意味。门店不大,却是独具韵味。雕栏画栋的仿古门头和曲径通幽的石板小巷相得益彰。 宋半烟心头一动,停下脚步,仰头专注打量起来。每一处雕工用料都写着低调奢华。想必出入之处的客人,非富即贵。 白薰华知道她对古建感兴趣,便停下脚步等她。就这时门突然打开,迎面走出一个大胖子。抱着几袋纸包,疾步匆匆的离开。宋半烟瞧着眼熟,转念想起来正是在泰州,找她“救命”那位。 白薰华侧首问:“怎么了?” “在泰州见过。”宋半烟随口回答,伸手推开门,“我们进去吧。” 宋半烟跨过门槛的时候,脚落在门槛上踩了一下,再又抬起才迈进屋里。她伸手抵着门,将白薰华让进来,垂眼看了一眼红漆门槛的上脚印,松手关上门。 店中明亮宽敞,陈设简约,处处透着精致。 宋半烟却是如履薄冰,牵着白薰华的手,不敢有一秒钟的分神。一边听着她和店员说话,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 年轻的男店员接过药方:“细辛四分、厚柎五分、炙甘草三分半,青羊参三分、萆...荔!” 白薰华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了?” 店员慌忙解释说:“没没...就是...我们店药方很多,1626号药方里面也有这味药。这个字我之前不认识特意查了一下,印象深刻、印象深刻...两位请稍作休息,我这就去取药。” 白薰华微微颌首:“好,麻烦了。” 宋半烟见店员离开,随意的说:“1626年,是大明天启六年。” 白薰华听她突然胡乱瞎扯,知道只怕是有什么不对劲,心中暗暗警惕,表面和她随意闲聊:“记这么清楚?” “因为那年发生了天启大爆炸,所以印象比较深。” 店员见多了奇奇怪怪的客人,听见两人闲聊也不多想。急匆匆回到柜台,激动的在电脑上敲下1626。按下确定键后,这串数字顺着网线,被传到终端机上。 “滴!滴!滴!” 电脑音箱里上突然传来警报声,刺耳的鸣叫让耳膜震荡,听得人闹心伤神。电脑前坐着的人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盯着显示器怔楞半响。猛然一跃起来,厚重的真皮椅子“轰”一声掀翻在地,直接摔到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