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寒谁与共》 第一章被退亲的少年回来了 翊阳军仅两个时辰就攻陷了乾都东城门,领兵的大将是叁年前与王绮解了婚约的江清平。王绮的父亲——尚书王闫直叹这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江氏家族遭难,王闫强退了江家嫡孙江清平与女儿的婚约,如今朝廷倾覆天下易主,领兵攻来的却是叁年前被退了婚的少年。 漫天席卷而来的是赤红色的火,尚书王闫喃喃长叹:“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女儿王绮眼看着火舌窜起纠缠在他的四周,熊熊炽烤着父亲的绛紫官袍,尚书府的仆从千人如今只管着抢夺着主家的钱财逃命,也没有人顾得尚书老爷已然点燃了自己所在的主屋。 府中尚有姬妾跑来寻王闫,见他自焚寻死,各个吓得呆若木鸡,见老爷也指望不上,尚有娘家的便纷纷逃向母家方向,歌女妓馆出身的便随着仆从收敛抢夺起值钱的物什。 王绮虽贵为王家嫡女,此番境况下却是谁也支使调动不了,她便什么也不顾的自己冲向主屋的火海,却被一双坚实的手臂箍住,王绮转头看去,是尚书府的侍卫长顾十七。 皇帝已死、都城已破,顾十七本是要趁乱离开的,行到主屋见尚书王闫一把火点了自己,王家嫡女疯了般的冲进去,火势已然汹涌起来,她冲进去无异于送死,他的动作快于他心中所想的抱住了她。 “父亲!”王绮嘶声大叫,拼命在顾十七的桎梏中挣扎,她只想着冲进那片火里,父亲、母亲还都在里面! “大人是去追随先帝了!乾都已破,大人若死于叛军之手,免不了要受侮辱的!”顾十七将王绮扛上肩头。 王绮眼见着大火迅速连接整座尚书府,泪水迷蒙中她离那片火海愈来愈远,她只觉喉头一阵腥甜,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 抚远大将军苏恒于乾元十叁年起兵,不过六月,便以摧枯拉朽之势攻下了王朝的半数河山,转而集中兵力直捣都城。 直到兵临城下,丝竹声中都城的门阀大族方醒悟,抚远将军要的岂止是半数王土分野而治,以往的周旋谈判不过是他苏恒的迷魂阵,苏恒这是打的改朝换代的主意! 皇帝早已舍弃城内的门阀士族,带着皇后和王嗣逃向叛军尚未攻下的西门,直到皇宫已然乱做了一团时,宫外的士族们才嗅到皇帝出逃了的讯息。这群妄图割地求和来维持以往醉生梦死的生活的士族们,骤然明白皇帝出逃留下他们自生自灭的处境。 “乾国亡矣!”,这话迅速的传响在都城,无论是士族大户还是平民百姓皆哭嚎起来,城外正誓死抵敌的禁军听到城中的亡国之音起了一阵骚动,竟有士兵跟随着大喊:“亡了!亡了!”,禁军主将挥刀一下子削下了那人的头颅,指天道:“你我兄弟们世沐皇恩,叛军当前,当为皇上誓死护城,皇上在,国就不会亡!待他日平定叛军,必不忘我等誓死护城之功!” 话方毕,便听城内一声大喝响震天际:“乾皇已死!” 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力将江清平,他勒马而停,刚毅的脸上还留着斩杀乾皇时溅上的血,他向着城墙上的禁军扬起手中皇帝的头颅,“乾皇已死!降者,有活路还有银钱拿;不降者,夷叁族!” 城内的禁卫军看到了皇帝的头颅皆万念俱灰,他们平日惯于安逸享乐,虽是防卫都城的精兵却疏 于实战,尚不如前线的次等兵杀敌英勇,如今最后的信念也荡然无存,随着第一个人扔下了手中的兵器,其余人也稀稀拉拉的扔下武器,城外的禁军主将还未来得及对前途做出判断,一刀刺来便被部下了结了。 苏恒带着主军迎上来时,城门内外的士兵已皆缴械投降。都城不战而降的讯息迅速传遍都城,尚在准备逃亡的士族们知道他们在劫难逃了 江清平当初算准了乾皇出逃,故意放开了一个口子,他则带着人马守株待兔,苏恒的主军只是佯攻,将大半禁卫军引到一侧城门,故而皇帝出逃时随带的禁卫军尚不足百人,江清平轻而易举的抓到了皇帝。 皇帝惊惧的瞪着双眼,急喘着断断续续的说:“江卿,朕待你……”不待说完,江清平便冷冷的喝止住他,江家几百条人命,绝不容他再侍奉这样昏聩的君主,不待皇帝反应,便将他送上了黄泉路。 令都城不战而降,江清平首当其功,苏恒继位新朝建立后,江清平立下赫赫战功一时炙手可热,两人具出于军营,又兄弟情深,时局稳定后,自然封爵奖赏一件件的赐下来。 近来,陇西侯江清平派下人找寻曾与他许下婚约的王家嫡女,都无功而返。 这几天,他夜里总是梦到都城攻陷那日被烈火灼烧着的尚书府,那尘封的屈辱过往也随那窜起的火舌燃烧着,他又梦到王绮随着王家其他女眷在兵荒马乱中颠沛流离,他想那是王家人的报应,他的心很痛快,手却总是向着梦中的倩影探伸着,醒来后汗水沾湿了后背那块的亵衣,空荡荡的卧房里静的只能听到他的喘息,世上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了,就连迁出京城的江氏分支的族人当年也没有逃过诛杀连坐,他只觉在这世上他是空落落的一个人,离京太久,起兵以来又杀伐不断,江氏嫡长孙纸醉金迷的过去被他刻意尘封着,但他想起王绮时,往日的画面却一幕幕的充斥在脑海里。 那时,他与王家嫡女方定了亲事,他骑上王家后院的墙头偷偷觑她,时值暮春,王绮正由侍女服侍着躺在安置在梨树下的小踏上午睡,王氏嫡女尊贵的身份怕只有在皇室公主前才稍显逊色,平日服侍的丫头便有百数余,但此时她在午睡,就只留了一个小丫头打扇。 她极怕热,只在抹胸长裙之外着了件轻纱,隐约露出胸前动人的弧线,玲珑身段也尽显无疑,白皙的小脸还带着丝稚气,但却足以令少不更事的江清平呼吸一滞,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侍女瞧见了江清平,“呀”的惊叫着扔了手里的织锦团扇,踏上的王绮睫毛扑闪了几下,缓缓睁开眼时,正与他的目光交融在一起,她吓得猛地坐起来,江清平忙转过头去想逃跑,但却想着他堂堂陇西江氏的嫡长孙何曾遇事狼狈逃过? 王绮眼见着偷窥的坏人被发觉了不逃,却自墙头跳了下来,她着急的跑向院门,想喊来府中私兵,来人却上前拉过她的手阻止住她。 “小娘子你别怕,我是江家江清平,我们定了亲的。” 他自觉他摆明了身份是江家嫡孙又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就不会再为难他,甚至还期待她露出几丝初见未婚夫婿的娇羞,但王绮深深陷于被陌生男人挟持的恐惧之中,是什么也没有听进去,明眸中已然盈了泪,他看得心疼,不自觉将她拉进了怀里小声宽慰着:“你别怕,我是你夫婿,不是轻薄你的登徒子。”显然因着对方与自己有婚约,将自己方才登徒子的行径进行了美化。 王绮愈加紧张后却突然平静了下来,她甫听族中长辈说了自己与陇西江家嫡孙江清平定亲一事,也知今日确有江家族长及嫡孙上门,而自己内院门禁森严,只能是递了拜帖的江家人,再将方才那男子的话思量一番,便也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不免心中一阵恼怒,她气他唐突却也不想在此时与他不痛快,只努力压制着心中惊悸与恼意。 江清平正暗暗的气自己太过心急,就听王绮仰起头泪眼盈盈的看着他,娇声软润道:“平郎,你下次可莫要再上墙头吓我了。”那时的江清平尚未有如今刚强深沉的个性,且年纪又轻,只觉心都要随着这小娘子娇滴滴的一句“平郎”化成水了。他只听说王家阿绮是士族女儿们中端庄淑贤的典范,世人之前的一姿一容、一神一态都具是可圈可点,他觉得的这样的女子必是有些傲气的,却不曾想她于外人端庄于未婚夫婿却能做这般娇态,不禁感叹实在是个妙人。 王绮却是想着对方是未来的夫婿,初次见面她应讨他的喜欢,更不能大加指责他的轻薄,让他记了仇去,她向来是进退得宜的。王绮稍稍离了他的怀抱,“院门好端端的在那里,以后你来,叫丫头通传一声,我亲自去迎你。”一阵温暖的风吹过,他看着她梨花般的面庞,心跳像脱了控制般的跳个不停。 黑暗中,江清平突兀的睁着眼睛,右手痛苦的抚上额头,后来的事他也一并回想了起来。 当时的江氏尚是乾都炙手可热的老牌士族,与新晋的士族们成鼎立之态,然毕竟都逃不过盛极必衰的至理,在门阀党争中被孤立起来,纵是江氏族人在朝中颇有权势,却也因小人谗言背上了子虚乌有的通敌罪名,沾上这等罪状,就连有着姻亲关系的士族也不肯出手相助了。 仅仅是一夜之间,原本门庭若市的江氏家族全族入狱,第二日早朝,皇帝便下了斩杀江氏一族的诏书,势头快的令江家无可周旋,这等罪名,朝中无人敢去怜悯江氏,唯在行刑的前一天,抚远将军苏信带着洗刷江氏罪名的证据跪在宫门外求见皇帝,却遭遇了众士族势力的层层阻拦,直到午时叁刻开始行刑,苏信才被皇帝宣召,他手持证据与太、祖皇帝赐给江氏一族的丹书铁券,丹书铁券面前,皇帝迫不得已下了免罪的诏书,然等这诏书到达刑场时,行刑已毕,江氏阖族都已经成了士族斗争下的冤魂。 江清平事发前被父亲遣去了燕州做事,行刑时他还在被押解的路上,他刚进了乾都,皇帝的赦令便下来了,他成了江家唯一的幸存者。 纵然整个案子明显是士族斗争下的一场阴谋,皇帝也不愿承认是因为他的体察不明、听信奸佞造成了江家的悲剧,即使他也为自己成为士族们利用的对象而感到愤怒,但士族的强大令他无法处罚那些始作俑者,最终他闭口不提苏信呈上的证据,只将免罪的结果归因于太、祖皇帝的皇恩浩荡。 江家的覆灭快的令世人唏嘘不已,就当人们以为事件尘埃落定之时,一直缄默观望的尚书王闫跳出来要与江家退亲,要知江家虽覆灭但罪名却未坐实,且皇帝下了免罪的诏书又恩准幸存下来得江清平袭公爵,江清平尚有士族身份,王家此时退亲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的欺辱。 第二章找她 乾都的士族亦心有灵犀的对江家戏剧性的覆灭闭口不谈,江清平也被他们刻意遗忘,终于有一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上书皇帝,建议可将江家遗子封官送去边关历练,以期他重振江家。奏谏陈词写的冠冕堂皇,然边关险恶,众人确是希望江清平一命呜呼了好,皇帝第二日早朝便准奏了这篇甚合众意的奏谏,尚因家族覆灭浑浑噩噩的江清平,带着对皇帝及乾都士族满腔的恨意被迫离京。 再后来,他投了抚远大将军苏信的部下,后苏信战死他由跟随苏信的长子——已然割据一方的抚远大将军苏恒起兵,夺了江山,斩杀了仇人。他现在是开国首功之臣,新朝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将曾陷害江家的士族玩弄于鼓掌,面对敌军俘虏他向来不心慈手软。 …… 都城被攻陷前,已然有大半个王土燃上了战火,众多流民流亡到京城,此时都城虽兵不血刃的被攻陷了,都城的流民依然在城内徘徊着,顾十七就带着王绮混在这批流民的队伍里。 王绮此时已不复王氏嫡女那尊贵的打扮,因着在京城那惊险的几天内她见到了找寻王氏嫡女的兵士,新皇及其臣子极痛恨士族门阀,她以为这些兵士是抓她这个士族去砍头的,便极力蓬头垢面的打扮成流民的模样,顾十七送到她面前的食物虽然难以下咽,但她依然在做出狼吞虎咽的样子,这时顾十七英俊的脸上就带了点复杂神采。 纵是打扮成邋遢的样子,王绮不经意的举手投足间亦有士族的风华气度,这点不同已足够引起一些流民的注意,顾十七在时就有流民躲躲闪闪的向她投来猥琐的目光,这天顾十七离开她不知去做什么,也不许她跟着,不一会就有几个男人凑到了她跟前,她往墙角里缩了缩,一个男人伸手拨开她额前的乱发,用力的抬起她的下巴,男人们看到那张年轻精致的面容时猛吸了一口气。 王绮曾贵为王氏嫡女,出行车马前皆有清路的仆从,这些流民不说靠近,她就是见过也不曾,此时却被卑贱的流民触碰着轻视着意淫着,她只觉得悲愤无比,扬手便打了身前的男人一巴掌,那男人被打,连着另外两个人也打了个激灵,他们从王绮的美貌中缓过神来,被打的男人气恼的挥起了手,还未落下,便被归来的顾十七一把抓住,顾十七身形高大,投下的身影覆盖着矮小的叁个男子,他凌厉的一瞪,另外两个男人便瑟缩着逃走,欲打人的男子也被他一脚踹了出去。顾十七蹲下去看王绮的脸庞,穿简陋的衣服、吃难以下咽的饭菜、睡城墙根都没有哭过的她,正低声抽抽噎噎着 顾十七张了张嘴想安慰她些什么,最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俊逸的脸朝向都城西面碧蓝的天空,他想,以他真实的身份,救下一个乱世中的世家贵女,将她带回自己的母国也非难事。王绮渐渐止了抽噎,在刚才,她才清清楚楚的认清现实,她已不是风华卓绝的王氏嫡女,没有门庭庇护的她甚至连最低贱的流民都可以肆意欺辱,父亲自焚避免了死于寒门之手的侮辱,留住了他作为士族最后的矜贵,刚才她也在想,被低贱的流民触碰不如一死了之,但她自己又是没有勇气去死的。 都城不战而降,都城百姓虽未遭受战火之乱,但着实受了场惊吓,对于大多数困苦的百姓来说,龙椅上做了谁远没有下一顿的饱腹更值得操心。 但对于城中士族门阀来说,他们所拥护挟持的乾皇已死,不堪被寒门出身的新执政者侮辱的纷纷自尽,妄图苟且活下去的便抛却了士族的尊严,向苏恒献上族人中美貌的少女与金钱。至于逃荒到都城的流民,新朝对他们进行了记录,发放钱财迁回原籍。这对王绮来说是一次改头换面的机会,新朝建立,旧士族性命难保,纵她对士族身份尚有留恋,却也不是不知死的. 这天,她随顾十七排队领朝廷发放给流民回乡的银钱,突然十几个兵士自城西踏马而来,顾十七生出不妙之感,带着王绮离开队伍悄悄隐了起来。只见那些兵士取出一幅画像,将流民中的女子一一核对,王绮倒吸了一口气,那画像上的人眉眼清晰,画的分明是她。 她颤抖着手,紧紧拽住顾十七的衣角,心道为了抓她这个旧士族的女眷,动用了十几个兵士不说,连画像都画的如此入神,顾十七看出了画中的人是她,也是一阵讶异。突然一只野狗自他们躲藏的一丛竹竿中窜出来,本就惊惧的王绮吓的倒在竹竿上,竹竿被她扒拉的倒了几根,将核查的兵士引了过来。 “上那边看看。” 王绮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里。 “汪!”那野狗方才也是受了惊吓,此时对着王绮他们狂吠,却也及时救了他们。 “百户大人,就是只野狗。” “罢了。” 王绮松了口气,抬头去看顾十七,他明显也是松了口气,轻轻地对她说:“别怕。”王绮这几天经历了几次劫后余生,此时听了这句轻声地宽慰感动不已。 从前她尊贵无比,虽不至傲慢骄纵,但士族贵女的矜贵确是被自小教养着,往日她是断不会多看顾十七一眼的。而如今她的双亲皆去了,家中姨娘、仆人都散了,哥哥王鸿当年外放戍边历练,也没甚消息,普天之下她所能依靠的竟只有顾十七了,而顾十七竟愿意带她回家乡,仿佛也默认了以后会照顾她的事实,如此她看向顾十七的目光除了感激又多了几分温暖。 …… 寻王绮的兵士走后,他们也不再敢去领朝廷发的银钱了,所幸顾十七身上还有些银子,王绮也将当初褪下来首饰好好保管着,两人便直奔城门口。守门人例行盘查,王绮以袖遮面,谎称面上生了脓疮极是狰狞,守门的人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便放行了。 两人不停歇的行了四十余里,傍晚时分才借宿在了京郊的灵源寺,王绮往前出行皆有软轿和马车,步行四十里还是第一次,路上她因怕有兵士追来,不曾喊累停歇,此时骤然有了歇脚的地方,才觉得脚底钻心的疼,低头查看,却见鞋面上已殷出了血。顾十七看到这一幕,知她往日娇贵,不胜长途跋涉,然自己的母国远在里之外,她怕是受不起这份苦的,于是心中暗暗做起了打算。 战火纷飞的时候,无甚人来捐香火,灵源寺僧侣们也过的日日艰难,幸好灵源寺背靠奇灵山,僧侣们可在山上采摘些野菜药材。顾十七在问过僧侣们上山的路后就出了寺门,王绮看着他走出去,心中起了一阵慌乱,那殷了血的鞋面她只觉得看着刺眼,她生怕顾十七就这样走了。可她又想如今实世混乱,自己又是经不起颠沛的世家小姐,顾十七抛下她也理所应当。 第三章流落将军府 晚间,顾十七却带着一碗菜粥和新采的药草回来了。王绮亮着双眼睛,一边给脚上药一边说道:“以往不曾赶过这样长的路,不过想来走的多了脚也就会生茧子,到时就不会这样麻烦了。” 顾十七只默默的为她捣药并不答话,这令急于解释自己可以赶路的王绮有些不知所措。 待王绮自行上完了药,顾十七才道:“后面的路程不用步行,我在城中尚有同乡,待我寻到他们,我们就可以乘马车了。” 王绮欣喜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终于有了着落,可她还不知顾十七要带她去哪里,便问道:“顾大哥的家乡在哪里?” 顾十七捣药的手停了一瞬“樊地。” 王绮惊诧:“顾大哥是越国人?” 顾十七虽仅弱冠却极得王闫信任,平时近身保护王闫,几乎与王闫同进同出,王闫位属尊贵,其所掌管之事也具属乾国要机,一个能随他同进出的贴身侍卫竟是别国的人,顾十七正犹豫要不要坦白身份,门却被敲响了,王绮猛地将乘药的碗放下,紧张的看向顾十七,顾十七则暗暗的握住了腰间匕首,两人敛声屏气具听着外头的动静。 来的是一支不足二十人的翊阳军,他们挨个寺舍搜查,领头的在王绮身上逡巡着,在顾十七收敛却不容忽视的灼灼目光下,悻悻的合上了门,王绮松了口气,顾十七却蹙起了眉头,为防万一他必须尽快回到母国呈上那个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天未明,顾十七便出了寺门,王绮知他是去寻同伴了,只安静的躺在榻上修养精神,突然她后颈一疼,晕厥前一刻,她听到有人在她身边说着:“爷昨天见那门口的绣花鞋就知定是个士族贵女,这长得够标致,将军正待与那陇西候……” 王绮躺在雕花檀木床上,松软的被褥让她朦胧间觉得做了一场很苦的梦,梦里王家被一把火烧个殆尽,她失了家族到处流落,她蹙了蹙眉不想继续做下去,便喊起侍奉的丫头,却是一个刺耳尖锐的声音应了她。 “哟,可真是士族家的女儿,娇贵的足足躺了一天一夜才醒,你要是再不醒,我这差事就砸了。” 王绮蒲扇了下眼睛醒了过来,眼前的女人四十左右的年纪,打扮的很是艳丽媚俗,扑的粉白的脸上留着苍老的浅浅沟壑,一双丹凤眼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眼睛生的倒是有些灵气。”那女人扯嘴笑了一下。 王绮被眼前的一切惊的直坐起来,她环顾四周见不是落榻的寺庙,厉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正待说什么,门却“吱呀”一声响后走进来个魁梧的男人,男人衣着华贵,面容却不似士族男子们白皙,反而有着常年风吹日晒的黝黑与粗粝,一双眼睛晶亮亮的上下打量着王绮,而后笑道:“看着不俗,陇西候出身世家门阀,这样的女人才入他的眼。” 那男人正是新帝手下大将之一胡大山,胡大山出身微寒,领兵打仗是把好手,做人却极尽钻营取巧,新朝方建,百废待兴,他却打起了自己前程的小九九,忙着向新帝宠臣拉拢示好,陇西候江清平自是他拉拢的首要对象。如今乾都里旧士族们为求庇佑,向新朝权臣们纷纷送上族中的清丽少女,胡大山便也生出了向江清平进献美人的想法,只他搜罗遍了城中的花魁名妓,也没寻到一个他觉得江清平能挑的上眼的,如今得了这么个姿色天然姣若秋月的世家女,他就有了诓笼江清平的把握。 王绮惊惶之下也理顺了如今的状况,她这是被那日闯入寺舍的兵士劫走的,听方才两人言语想必已经知道其士族身份,却不知是否将她的确实身份摸清,她想起那日在城门口遇到的抓寻她的兵士,不由一阵胆寒。 王绮正想着,胡大山便问起她名姓,王绮攥紧了被褥只是不答。 胡大山虽也摸爬滚打过,但也改不了粗人本性,开门见山便道:“这里是我将军府,你如今流落街头,也不必讲叁贞九烈,叁日后我将宴请一众显贵,你只需侍奉好上座的侯爷,事后我自会使你银钱替你安排住处。” 王绮听罢却是冷笑,她虽失了家族庇护却仍有士族傲骨,纵她想活下去也断不会玷污了士族身份去逢迎侍奉。 胡大山见她情态便了然,他也不期望王绮能爽快的答应,只向先前那女人吩咐了几句,那女人连连称是,媚笑着将胡大山送了出去,开门时王绮还见到了门口把守着四个兵士。王绮之后知道那女人是乾都有名的青楼燕子楼的老鸨艳娘,是来教她如何侍奉男人的,她只背身坐于床上并不理会艳娘,艳娘也不可勉强她,想着胡将军的吩咐只能暗暗着急。 眼见后日便是宴请陇西候的日子,胡大山正算计着如何诓骗王绮时,王绮的身份被他的手下查了出来,胡大山听过回禀后很是欣喜,他早就听说陇西候在满城寻找王家嫡女,只不曾想就是府中这位小姐,可他听说过王家当年退婚的事,便摸不清陇西候寻找王绮的态度,若是冒然将人送过去讨好的意思也太过明显。 胡大山左思右想忽生一计,走着走着就到了安置王绮的院子里,他方一推门,早已听到脚步声躲到门后的王绮便用簪子向他刺来,可王绮哪里是战场厮杀过来的胡大山的对手,胡大山只一只手便将王绮困的动弹不得,“你不想知道你哥哥的下落吗!”胡大山顺着方才生出的计谋开门见山道,王绮浑身一僵,眼眸急剧收缩看着胡大山,胡大山见她听进了自己的话,便松了手,“你哥哥王鸿的消息,朝中知道的人甚少,你若答应我一请求,我自当毫无保留的告知你”。 “若是要我委身侍奉,你就不必开口了”,王绮决然道,心中却急切的盘算起来。 “如今我知晓了你的身份,自然不会再让你做妓馆里那陪酒的事,只我席间招待的有前朝士族有声望的俊杰,那些青楼里的靡靡之音想会不堪入耳,小姐出身士族,只求小姐能抚上几曲聊以助兴。” 王绮方从听到哥哥消息的惊喜中恢复,前前后后思忖一番,应道:“若只是抚上几曲,勉强也可,可若席间变卦让我侍奉他人,我便是不要性命也不会毁了自己清白,只期将军能信守承诺。” 胡大山见王绮这么容易就上套,心中大喜,面上只作和煦微笑,连连应着。 江清平接了胡大山的帖子如约赴宴,只听说那姓胡的也邀了些所谓旧士族的俊杰,令他颇是介意,想必胡大山此次邀约不仅为了拉拢自己,还收了旧士族的好处要在他这个宠臣面前说和求情。席间觥筹交错,江清平见着江家罹难时幸灾乐祸的世家大族们纷纷向他恭维谄笑,觉着滑稽可笑,他位高权重,敬酒的自是一杯接着一杯,他今日想起旧事伤怀,便接机饮了多杯,渐渐就有了些醉意,这时一小厮上前耳语道:“胡将军欲去府中新造的湖边赏景,顺便也可清清酒意,让奴才请您一同前去。”,江清平知胡大山是有事要与他私下知会,也确实想醒醒酒,便起身随那小厮的指引去了。 第四章重逢 胡大山远远便见江清平踏步而来,赶忙上前道:“侯爷快坐。”说着,便与江清平一同落座亭下。 江清平饮着茶水,只等胡大山开口,却见胡大山神神秘秘的觑着湖岸那头,不由一笑道:“今日宴会,满城花魁都被你搜罗来了,难道此处还被你藏着一个。” 胡大山咧嘴一笑,却是不答。 正饮茶间,忽听筝声清越如环佩叮当,湖对岸,烟波朦胧间,一行小舟自远及近缓缓驶来,舟上一佳丽倩影正素手奏琴,因离得远眉眼尚看不真却更添一份朦胧动人,江清平心道这胡大山果真又在此出藏了女人,废这番心思想必是调、教来诓笼自己的,便只浅笑着低头饮茶,待舟上摇船的小厮摇的近了,那女子的曲子也近尾声,她由侍女扶上湖岸,隔着那亭子十余步便行礼,“见过侯爷”,仪态端的是端庄矜贵、声音端的是温润大方。 江清平执杯的手却是僵硬的停顿在桌几上,那声音,与那军营凄寒苦夜中一次次传入梦中的“平郎”重合,更与那偶然春梦间身下的百转莺啼重合。 他将僵于桌几上的手收回,转头看将过去,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底,激起心中惊涛骇浪,上次见她,是在叁年前乾都城外,她以冷然的背影灭了少年最后一丝旖旎的念想。 叁年前的江清平虽得了赦令,却已然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他强撑着与府中的几个仆人埋葬了父母族亲后,就晕倒在了双亲的灵位前,之后便高烧了两日,意识朦胧间只是如婴孩般唤着父亲娘亲,奶娘许氏如何也唤不醒他,请了大夫却说他明日若依然高烧怕是要撑不过去,奶娘以泪洗面了一夜,终于模糊间听江清平唤了一声“阿绮”,奶娘知道这“阿绮”正是与江清平缔了婚约的王绮,往日的江清平隔叁差五便要去王家瞧她,或求母亲下帖邀她来江府,每次被父亲差去外地,总也搜罗沿途新奇玩意与那小姐,两人看起来是有情的。 当夜奶娘便叩响了王家府邸,央求王绮去瞧江清平,希冀能唤一唤小少爷求生的心,尚书王闫与江家撇清关系尚不及,听了江家奶娘的央求只让下人赶得远远的,王绮却念着与江清平的情分,偷偷使小厮从府中小门赶车去了江府。 王绮见到江清平时,江清平喝了药汤已然转醒,却仍一副半死不活的枯槁样子,王绮素日见到的江家嫡孙从来是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哪见过这样的他,震惊之余也不管对方是方失了恃怙应徐徐宽解,只道:“你这般要死不活,倒枉了上天留你这条命。”忽而又意识到她是来宽慰他的,刚想开口奶娘便推门而入,奶娘见江清平转醒,惊喜的哭出声来,王绮濡了濡嘴,门口侍女却提醒她出门太久再不回去恐被老爷发现,她只得收了话语匆匆赶回。 她瞒着父亲前来,本是来宽解他的,却只留了句最伤人的话语,这话还让江清平怨恨的记了颇久。 王绮依来时的小门归家,父亲王闫却早便侯在了那里,劈头盖脸道:“你去见他做什么!”他阴郁着脸,看的王绮一阵胆寒,出口的声音发颤:“他毕竟与我婚约尚存,我……” “当真是白教养了你,王家因那婚约已然被牵连忌惮,你此时去见他,是要替王家坐实那些流言蜚语吗!” 王绮还待说些什么,父亲却挥袖喝止:“你不必再说,江家如今被朝野厌弃,婚事早晚要退掉。你明日便去跪祖宗灵位,此后不得擅出府邸。” 王绮从江回来后便被拘在了王家宗祠里,江清平自是不知。王绮得知江清平被外放边地,已经是半年后了,王家已然退了婚,正在紧锣密鼓的为她张罗与青州林家郎君的婚约,因江清平往前对她实是爱护怜惜,王绮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却也明白家族前途当前儿女私情的渺小,于是照常神态怡然并不外露。 哥哥王鸿却是明白王绮的心思,又想婚事已然退掉使流言蜚语不攻自破,也无需再过分小心谨慎,便偷偷带妹妹去了城门口,下车后见江清平的车马已然出了城,颀长的背影很是萧索,随着时间越行越小,她有些怅然,只小声唤了声“平郎”。 却似心有灵犀一般,已然行出半里的江清平忽的心中一阵翻腾,不由的勒马回身,一眼就望见了城门边上的娉婷而立的王绮,他半年来受了王家退婚的侮辱,又记恨王绮那句“好死不活,枉留性命”的狠话,且此次被外放边地也有王闫的一番推波助澜,不禁新仇旧怨涌上心头。 但他又想王绮显然是来送别自己的,她若能再温言软语的唤他一声“平郎”,与他诉说她的不舍,他愿意立马放下怨恨,再将她放在心尖上。 而王绮只低声向身侧说了句什么,便决然转身上了马车,江清平只觉嘴中泛苦,亦勒马转过身去,这便是他叁年前见到王绮的最后一面了。 …… 王绮行了礼,却不见对面言语,便自主起身,向那亭上的侯爷看去,不待看见他便觉对方眼神阴冷,寒意逼人,待看清了他的面容,便惊的直连退了多步。 亭中的男人脸廓棱角分明,嘴唇微泯,剑眉斜飞,一双眼眸射着寒星,正是叁年不见的江清平,他已然不似少年时的温雅且瘦削,脸上变得些许粗砺,却身躯凛凛,胸脯横阔、骨健筋强,大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王绮惊诧过后,忽而意识到胡大山先前要他侍奉的侯爷,可不就是江清平,只是她一直流离失所并不知道威震乾都的江清平被封了侯爵。 而此时她被安排在此,显然是以色相琴艺来媚惑人的,这与……这与那青楼妓馆的女子本无不同,她秀目圆睁,被江清平那直勾勾的眼神看的赶紧低下了头,羞窘的涨红了脸,只双手仍持于身前留住最后的矜贵得体,转身便欲要离开。 第五章他的侵犯 “拜见完本侯,怎的就要走了。”身后江清平的声音响起,王绮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像被人扯住了脚。 胡大山一时摸不准他此时态度,便笑脸说道:“此女琴弹得甚好,就是这脾气古怪了些。” 江清平一瞬不瞬的盯着王绮,并不理会胡大山,握紧的手松了又握,他想说的有很多,最后却道:“把那曲子弹完。” 王绮并不转身,良久只道:“曲子已经弹完。”说完就消失在拐角。 她并不识路,只想着离那湖边越远越好,一路上过往回忆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不知不觉间丝竹之声渐近,想是离宴邀之地不远了。 “阿绮?”身后忽传来一男子的声音。王绮只觉有些耳熟,回转过身,只见两丈之外翠竹旁,男子脸庞光洁白皙,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青衣衬的他更加姿容洒脱。 王绮经这一唤骤然回过了神。 “瑾瑜。” 男子正是与王绮定了婚约的林家郎君林业明,字瑾瑜,他今日应邀于将军府赴宴,更衣时未带上仆从,正兜兜转转想寻一个将军府的下人带路,却见一女子像极了未过门的夫人,果不其然,正是他寻了半月的王绮。 林业明几步上前凑近,惊喜的拉住王绮的手,眸子里透出晶亮亮的光,而后似想起来什么,疑惑问道:“我寻遍了乾都城也没找到你,你怎生会出现在这里。” 王绮的心一跳,方才的羞耻又涌了上来,忙抽回了手,侧转过身子,低头并不答言。 林业明早便听说城破当晚王家一夜家散的事,想必自己的未婚夫人也吃了不少苦头,便不急着追问,自己家亦曾为前朝大族,若不是早就勘破亡国败果,与翊阳军暗通曲款,只怕也会落得家破人亡,即便如此,新朝建立后的林家虽未有被抄家灭族,依然是如履薄冰。 他抬手转过王绮的身子,望着她净澈的眼眸,温柔道:“怪我没尽早寻到你,想必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王绮见他不追问很是感激,再听他话中意思竟是一直在找寻自己,不由一阵感动,索性道:“我是被胡大山那厮的手下掳来的。”又想起前几日睡城墙根,吃糟糠饭菜的艰苦日子,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林业明心中震惊,“掳来?那粗野莽夫可是对你做了什么?” 王绮知他是担心自己清白,赶忙道:“不曾做过分的事情。” 林业明方放了叁分的心,抬手替她拭泪,宴会也不再留恋,执起她的手便带她欲离开。 影壁后的江清平阴郁着脸,早已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这林业明是王绮的未婚夫婿他自然知道,方才在席间林业明随父兄向他讨好敬酒,他还恍作未闻视而不见,大大的羞辱了他们一番,现在看来他就应早早将林家随那些旧士族一起整治,哪容得他们到苟活今日给自己添堵。 江清平见王绮要离开,终于忍不住从影壁后现出来。 林业明一眼便瞧见了江清平。 他今日随父兄赴宴是来向陇西侯拉拢示好的,林氏一族还要多承新朝炙手可热的陇西侯庇护,但陇西侯席间却是十分不待见林家,此时他就更不敢怠慢,赶忙松开牵着王绮的手,上前揖手行礼。 这一下王绮也看到了江清平,只见她侧转过身子,将身形躲于林业明之后,江清平负于身后的手又倏地握紧,看也不看林业明,幽幽的眼光落于身后的倩影,声音喑哑却中气十足道:“你过来。” 王绮知道他在说自己,倒吸了一口气,却是不愿理会。 江清平几步上前,王绮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擒住了手臂,方才在亭子那,王绮离得远他未曾看的仔细,此时贪婪的打量她一圈后道:“跟我走。”说完竟真要拉着王绮离开。 林业明急急上前拉住王绮,压抑着情绪,声音带了几分冷意道:“侯爷这是何意?” 江清平这才正眼扫了林业明一眼,见王绮一只莹白素手被林业明攥着,更加握紧王绮的手臂,疼得王绮深深蹙起眉头,额头上冷汗直流。 对峙间,江清平忽的一笑,带了几分讥讽道:“她是这府上专养来伺候人的,琴弹的甚好,我看着伶俐,已像胡将军讨要了来。你这番动作又是何意。” 林业明被他说的一怔,饶是他心性温雅,此刻心中也升腾起恼意,却碍于如今对方身份尊贵不敢发作。 “我方才听阿绮说,她却是被掳来的,怎能与家养的琴姬舞娘相提并论。”而后犹豫一瞬又道:“往日恩怨计较起来也怪不到阿绮身上,更何况王家已然族散家亡,也算受了惩戒,还望侯爷能高抬贵手。” 江清平敛眉逼视着林业明,“林家尚且自顾不暇,你还有余力管他人的事?” 林业明正色,“阿绮与我婚约在身,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江清平嗤笑,睨了王绮一眼,“那王家的婚约向来是说反悔便反悔,何况王家已散,又是前朝婚约,更做不得数。” “侯爷……” 江清平打断他,“祸福旦夕,你若想保你林家香火万年,今日就不要在这将军府开罪于人。如今旧士族在新朝的处境你比我明了,惨淡收场的也不在少数,你该好自为之。” 林业明听他一番话,眼前又浮现起父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在新贵间周旋应付的情态,眼神有些飘忽动容,握住王绮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竟是不敢再看王绮,狠心松了她的手。 “瑾瑜。”王绮怔怔的看着林业明,只觉他这一松手,自己就要被那个人托入阿鼻地狱了,便抬手想挣脱江清平的桎梏,却换来他更强有力的握紧。 江清平见她如此抵触,眼睛寒星迸溅,来不及向胡大山告辞,直扯着她穿庭过园向府门口走去,林业明只怔怔的看着不敢再追。 王绮一路被纠扯着小跑,直到一宝马雕车前方停了下来。她不待喘上口气,便被江清平托住腰臀,一使力塞进了马车,她直觉晕眩昏暗了一阵,尚不及稳住身形,下一瞬嘴唇便被江清平狠狠攫住吸允。 第六章晕倒 往前江清平与王绮婚约尚存,江清平虽爱她疼她,却也恪守君子之礼不曾有过分的亲近。江家规矩极严,为免后院各房相斗内耗,族中子弟非有妻且无子者不可纳妾,亦不可设通房,嫡长孙江清平自是瑾守家规不敢轻易逾矩,况少年方识人间情爱滋味,只见得王绮哪里都好,其他女子一概失了颜色,所以从来洁身自好,便是后来去了军营,亦是不破江家祖宗规矩,只是在那午夜靡靡春梦间,如狼似虎般的将身下的那人弄的娇声气喘。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6.com 此刻江清平含着王绮的唇舌轻碾慢转,便有一偿宿愿的快活。 王绮哪里这样被男子亲吻过,只紧紧的闭着双眼,起初还被他此番动作惊到,任他索取,后来江清平渐转温柔,她脑子清明了些后就只剩下了羞恼,腾地一下起身向车外逃脱。 江清平轻而易举的将她扯回,“你跑什么,还想回那烂坯子的府邸伺候人?” 王绮羞恼,“我是被他手下掳去的,权宜之下,答应弹了几首曲子而已,从未侍奉过什么人,侯爷莫要再羞辱人了。” 江清平将她困于身侧,向车外吩咐:“驾车。” 王绮想起还未向胡大山索问哥哥下落,着急道:“放我下去。” 江清平早就明了事情原委,方才不过是故意羞辱她,此时见她这副情态不免笑了起来,“你当真以为那烂坯子能知道你哥哥下落?别人无凭无据随口一说,你就上赶着上当。你们尚书府的人不一向很能识人眼色审时度势的吗。” 江清平见王绮脸色倏地转青,又道:“胡大山本就打算着将你献给我,只是他偏好多思多想,怕送错了礼,才蒙你泛舟弹琴探我心思,现今我愿意带走你他求之不得。” 王绮闭了闭眼将身子瘫软在软垫中,“放我去找瑾瑜,你我解了婚约已然无甚牵连,左右瑾瑜才是我的夫,没有跟你走的道理。” 江清平因方才亲吻留在眼中的最后一丝旖旎消失殆尽,锐利的眸子摄住王绮,向车外喊道:“驾车,回府。” 车外侍从应声扬鞭。 车内叁年未见的两人静默不言,只听得车外哒哒的马蹄声。江清平有些恍惚起来,往前两人情投意合的情景就像是梦一般,他曾为赶着庆贺王绮及笄之礼骑了叁日叁夜的马,也曾因她梨树下吟了句“玲珑骰子安红豆”,挑遍乾都工匠以北海清珠、月山赤玉为材制了那骰子。可自从江家罹难,过往的情谊与深情款款像是皆沉入无底深塘,回不来更觅不得。 马车缓缓驶进江家旧府。当年江家得了赦令,乾皇恩准江清平世袭了爵位,江家旧宅自然是要保留的,即使后来江清平随新皇起兵造反,江家旧宅竟也未遭损毁。新朝建立后,新帝重新将宅子改建为陇西侯府,赐还江清平以示帝恩。 车停下后王绮便又被江清平扯起手臂在侯府里穿梭,而后将她拉近一装饰庄重严肃的庙宇祠堂里,祠堂外观装点与其他院落不同,显然是新朝之后在旧祠堂之上扩建了,祠堂内摆满了江家百来人的灵位牌,江清平一使力,将王绮推到了灵牌前的软垫上,自己也跪下先连磕叁下,后看向王绮道:“你也磕。” 王绮却一动不动,“我为何要磕,因着王家退亲我还要向你世代祖宗磕头赔罪不成。” “你我当初缔婚,是当着江家族长与王家族长的面立了聘书的,王家聘书未返,泉下江家族长未告,只你王家退了聘礼回来不能作数,如今你仍是我江家长媳,江家列祖、族亲父兄灵前,你当尽全礼数。” 王家当年确实未返聘书,王绮无可辩驳,不禁有些胸闷气短,她想起王家家散以来,自己从尊贵的王家嫡女成了流民,又在胡大山府上做了回琴姬,如今还被江清平安上了江家长媳的名头,不禁觉得可笑。她身如浮萍无所寄身,顾十七那断了消息,林业明力不足自保,今日与江清平重逢,又联想起往日旧事被打击的颇深,她当即只觉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晕倒的前一刻,眼前尽是江清平惊惶苍白的脸。 …… 王绮知道她又晕倒了,昏昏沉沉中她还小小庆幸了一番,想着自己索性就这样死了也好,免了后半生的凄苦侮辱,也保全了士族的矜贵。药汁喂到嘴边她也不张口,对方竟然撬也撬不开,药汁顺着嘴角流到脖颈里后对方小心翼翼的给她拭了去。后来她常常感觉到一只粗粝的双手摩挲着自己的脸,有时动作温柔缱绻,有时却粗鲁的捏紧她的下巴,她心中感慨此人的阴晴不定。 有一次她醒了一阵,感觉到一温热的物什在耳边厮磨,后来她听到一句话:“你哥哥好好活在世上,还助越国新帝登基,现今正风光着,你想寻他就先醒过来。” 王绮死寂的心颤了一颤。 那温热的物什又在她脸上移动逡巡,还伴着一声声“阿绮”,直挠的她脸上心上痒痒的。 这日江清平先是感觉窝在掌中的素手动了一动,他惊觉后便开始连连摇晃起她的身子,口中“阿绮”“阿绮”的一直唤。待床上瘦削枯槁的女子微张开了眼眸,战场上气吞万里的大将军顿时眼睛酸胀起来。王绮一睁眼,就对上了江清平冲血湿润的眼眸,恍惚间她觉得他还是她的平郎。 “平郎,你眼睛怎么了?”声音中皆是怜惜爱意。 江清平的心像是漂浮上了九霄云巅。 而后王绮经他扶着慢慢坐了起来,她盯着四周陈设冥想一番后,眼神倏地转冷。 江清平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只垂眸嘲讽自己般的扯了下嘴角,后向帘外吩咐:“她醒了,请御医进来吧。” 已在江清平的听竹苑候了叁日的御医们鱼贯而入,望气摸脉自是好一番忙活。 第七章往日纠葛 经此一病,侯府兵士侍从皆知道侯府住进来个了不得的士族小姐,听闻从前是侯爷未婚夫人,侯爷疼惜的紧,那小姐病了叁日,侯爷除上朝就日日夜夜守在她床前,就连侯爷一向看重的奶娘许氏也劝不得分毫,连连叹息说“上天作孽”。只叁日不睡却也没什么,侯爷从前领兵打仗叁四日不合几次眼也是常事,却听说那小姐不肯喝药,侯爷心急郁结,渐有憔悴之态,险险撑不住,最后把巍巍宫阙里皇帝陛下都惊动了,前前后后遣了五名御医来看诊。 王绮将养了半月有余,府中仆从才敢放她出院门,她养病期间就一直住在了江清平的听竹苑,半月来却一次也没有见过江清平,她也不问他的去向,左右这是他自己的府邸他必不会委屈了自己。 只是听竹苑守夜的仆从每次见侯爷深夜前来,轻手轻脚走至床头,堪堪能看上几眼却不敢多待,就委实诧异不解,难不成侯爷在避着这院子里的小姐? 江清平确实是在避着王绮。 那日他在她耳边叙说她哥哥王鸿的下落,王绮果真有了些反应,后来她徐徐转醒令他欣喜若狂,却不愿意再向王绮提及王鸿。他不敢骗她说王鸿的下落是胡编的,他怕她又失了最后希望。可若让她知道王鸿更多下落,她非得去投靠她哥哥不可。 如今他是她在乾都唯一可投靠的,无论是出于想一雪退婚的羞辱还是想与她重拾旧日情谊,他都不想放她走。 江清平深深陷入王绮要去投靠兄长的担忧,王绮却已记不起意识朦胧间江清平对她说过的话,她只知道那话令她冲破混沌重新想活了,其他的她因久不见江清平也不再想问。 但她一心一意想寻找哥哥下落,就让仆从传话约见江清平,却一直石沉大海得不到回音,她又身子虚弱出不得院门,待到仆从终于肯放她出院子了,她就开始在府中转悠以期偶遇,但府中常有翊阳军穿梭,她向来恪守女德,就再也不随意闲逛。 一日夜间她睡得晚了些,待迷迷糊糊要入睡时,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人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她床前,她以为是晚间伺候的仆从便没甚在意,但那人却用粗砺手指轻刮起她的眉眼,她倏地抓住那只手,手的主人似是想挣脱,但最终反握住了王绮的素手。 “怎么还不睡?”江清平语气淡定,丝毫无有被抓现行的慌乱。 “侯爷不也没睡。”王绮抽了抽手却没抽回,敛眉道:“怪我占了侯爷的院子,让侯爷夜夜惦记。” 江清平心中怀疑,莫非前几晚他掩声前来也被她发现了?但他不愿在气势上占下风,反唇道:“左右你是我的妻,我既惦记这院子更惦记你,这几日我不在这歇息确实是睡得不好,不若我明日就搬回来与你同住。” 说罢,径直把王绮拦腰抱起向床内挪了挪,自己也简单褪了衣衫上床,王绮一边推她一边斥道:“你做什么。” “无需等到明日,今晚就可。”说着他更加得寸进尺的擒住王绮的手腕,俯身将她压在身下,感受到她松软饱满的团子紧紧的贴合上了自己的胸膛,温热的气息细细密密的喷洒在自己的颈肩,那身下物什便陡然间有了反应,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攥着王绮手腕的力量倏地加强,恍然间像是坠入了曾经的靡靡春梦里。 王绮眼眸有些发酸,往前两人感情尚好时,江清平恪守君子之礼也不曾对她做过逾矩的事,但自从半月前与他重逢,他却是叁番两次的侵犯她,待他抬手揉捏上自己的团子时更是羞臊不已,恨声道:“往前侯爷惺惺作态,还诓的家父以为你是什么安雅君子,不曾想却是这般浪荡狂悖之徒。” 江清平听她提起父亲王闫,心中退亲之辱又腾腾升起。他一把扯了她的寝衣,在她肩头重重咬了一口,又捏紧王绮的下巴恨恨道:“你那爹又是什么君子了,我江家族亲头七尚未过你爹就跳出来退亲,平白让我那些冤死的族亲又受了次世人的编排羞辱,我那时身在病中刚捡回条命,却被你父亲气的生生吐了好几口血……” 说到这他紧紧握住了拳头砸在床褥上,吓得王绮浑身一哆嗦,“之后我闭门不出,整日清扫祠堂替族亲守灵,原想安了此生,可你爹爹怕乾皇对王家疑心尚存,就在背后唆使众人上表将我遣去边地,路上我遇到两次劫杀也是你爹的手笔,最后一次,阿陵为护我周全生生替我挡了刺客叁刀,他做了我十八年的随侍,我早就将他做亲人看待,他好不容易从江家覆灭的冤案中活下来,却又死在了你爹这刽子手的刀下。” “他……”王绮的声音颤抖着,她偶尔还曾想起过他,那个跟在江清平身后的明媚少年,总是不守规矩的唤着她“少奶奶”,江清平待他从来不似一般仆从。 “你王家做的孽,不比当初覆我江家的士族少。只是你爹没成想,是他生生将我推去了边地,推去了陛下身边,我才得率虎狼大军拼杀回来。”他忽的一笑,“说到底,你爹也不过是那落井下石、伪善龌龊的小人。” 王绮攥紧了手下锦绣丝被,正色道:“王家上下百十口人全仰仗我父亲庇佑,护卫家族是父亲本分,换作是江家也不见得会通融留情。怪只怪江家富贵滔天却不知收敛锋芒,我父亲再叁提醒也不曾见你们偃旗息鼓,只说你江家纵容族人占去了陇西半数良田,就足可被先皇问罪。” 乾国开朝就定下规矩,簪缨世族良田千亩之内可不缴税。随着代代承传,不缴税的世家多如牛毛起来,底层百姓渐渐难以负担与日俱增的税子,纷纷将土地送交给当地士族,土地变为士族家产自然不用再按份例上缴国库,如此士族成了大地主,自己则作为佃农,只每年向主家缴低于国家税款的份例。因江家源出陇西,故陇西百姓多将土地送予江家,渐渐的竟收拢了陇西地界半数良田。 第八章江清平的羞辱 王绮的一番道理,江清平何尝不懂,他痛恨其他士族联手将江家覆灭的同时,更是懊丧没能及时劝阻族人收手,才引来后面的种种祸患。 他慢慢松开了捏紧王绮下巴的手,缓缓的沉下身子,将面容深埋于被褥中。 王绮被江清平压的难以呼吸,狠狠的推搡起身上的他。 江清平顺势起身松开了王绮,情态形容间有些颓靡,待王绮挣扎着要向床下走去,却又被他扯住拢于胸前,月光熹微,他看着她的眸子再没有前日的阴郁狠厉,反而温柔朗净,竟好像跳脱出了俯仰沉浮的人世,只留一片冰心。 “阿绮,留下来。”既是让她留在乾都留在自己身旁,又是想与她今夜成百年之好。 王绮却只听出了第二个意思,不由的攥紧了身下被褥,冷声道:“命是你救下来的,一粟一物也皆受你之恩,可你若让我这样还,却是在羞辱人了。” 江清平怕她再生寻死的心思,一时不敢再做什么,只月华般温柔的眸子渐渐垂下,良久后他才长叹一口气,缓缓起身出门向卧房踱去。夜晚露汽湿重,在江清平眼睫上氤氲出几分湿气,更让身体心间透出阵阵寒凉,他驻足望着天上皎洁的明月,只觉苍茫世间只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 此后王绮又是半月有余不见江清平,却听说那日江清平在听竹苑中站了一夜,她心中五味杂陈一番后也不愿再想。 王绮又听说林业明和兄长曾来拜访侯府,想是后悔那日让江清平带走了她。可江清平认定了与王绮的婚约仍在,只说头一个婚约尚存,王家与林家又立婚约不得作数,两叁句话就打发了林家兄弟。林业明走后江清平却是来了次听竹苑,她那时正坐在庭园中的小塌上歇憩,他一进院子阴沉着脸将她从小塌上扯下来,厉声斥问:“我给你的玲珑骰子呢!” 王绮被他粗暴的扯下来,脚步不稳跌跪在地上,膝盖一阵生疼却强忍着站起身来。 “给了你那林家小郎君是不是。”江清平见她面上无有丝毫情绪,心中翻腾起一阵酸楚,那玲珑骰子说是他给她的定情之物也不为过,他往前觉得她虽然被王闫重新安排了婚约身不由己,但于他还有情谊在。可今日却看到承寄着自己真心的信物,竟被林业明一根轻绳穿在腰间,便直觉晴天霹雳。 王绮也疑惑那玲珑骰子为何在林业明那处,正待开口,双膝却一阵抽痛,她深吸一口气紧紧咬住了牙关。 江清平当她是承认了,醋意蒸腾翻涌,心像跌入烈域深渊,痛得难以呼吸。 玲珑骰子他做了一对,叁年间他一直小心翼翼贴身收着另一只。好几次他想起王家的落井下石想起侍从阿陵的死,都恨恨的将玲珑骰子丢掉,却走不出几步又纠结着捡回,有次浴血作战归来,骰子如何也找不到了,他想丢了也好他早该断了与她的情,却彻夜不安辗转反侧,第二天就去翻找布满尸体的战场,待他终于在血洼中翻到骰子,又嘲讽起自己对她难以断情。 他叁年间一边怨恨着王家又一边呵护着对她的情谊,在怨念与感情间纠结挣扎,可她却把玲珑骰子随手就转送了他人,是早就对他断情绝爱了。 王绮目送他冷笑着离开听竹苑后,才踉跄的拖着步子回到房内。自此院子里仆从得了江清平的吩咐,便将院门紧紧锁了起来,也不进院伺候,只晌午送来一天的水食,王绮虽自小被仆从簇拥着伺候,但经历了一番颠簸流离后也可勉强自己整理起居。她病愈后不愿意说话,所以听竹苑一直冷清的很,如今仆从不再进来伺候,院子里当真是死寂地能听得针响,只有几次夜间有清越琵琶声传来,还常常伴着江清平的抚掌声与畅快笑声,隐约间还听得他赞了一句“佳人清绝世无双”,王绮“啪”的一声关紧木窗,爬上床去用被子蒙住头只作不闻。 起先王绮听那琵琶声觉得刺耳,后来隔叁差五都能听到后也起了欣赏之心,只闻那琴声清雅如茗香氤氲,又透着丝砭清狷介,欣赏之余也念起自己也有一手冠绝乾都的好琴艺,正巧听竹苑雅室之内设有玉琴,便素装焚香于清朗明月下撩拨起琴弦。 她本只是轻扣慢拨,不愿院外人听到,但弹至入迷竟使上了寻常的力度,已然不觉院外琵琶声停了下来,一曲终了,她方察觉到江清平正负手立在院门口望着她,他虽已过孝期,却仍惯常在府中穿素白色衣裳,此时明月清辉映衬下,竟有几分幡然离尘境的仙姿。 王绮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眸,玉臂升起阵阵寒意,执起玉琴并不理睬江清平便向房内走去,却听身后江清平冷声道:“明日永庆王府邀宴赏曲,你这样爱抚琴,就随我去给众人抚上几曲助兴。”竟是将王绮看做供人取乐的琴娘歌女。 王绮不愿与他在言语上纠扯,只关了门并不答话。对方也不像要听她应承,说完便迈步走了。 第二日清晨仆从们手持妆奁首饰鱼贯而入,将她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王绮仍不开口只面色无波的任他们侍弄。江清平一早去上朝,新朝初立百废待兴他自然忙的很,待离宫回府已是日薄西山,王绮已经坐在房内等了他一天,仆从怕坏了妆容只让她进了些清水和糕点。 江清平推开院门见她华服裹身仪态端庄,姣好的面容施了粉黛,美的扎人眼睛,不由一阵恍惚,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作冷淡道:“带你前去是让你抚琴助兴的,你可不要做你那副世家贵女的姿态,平白让人觉得我陇西侯府的侍人高慢。” 王绮垂下眼眸,偏转过头去,淡淡道:“我母国覆灭家族尽散,往日富贵都是过往云烟了,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自然知道分寸。” 第九章 xyuzhaiwu6.com 侯府下人觉得自家侯爷最近委实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前些日子对府中这小姐疼惜的紧,生病了床前日日守着,陛下御赐的好东西都紧着这位小姐用,就连自己的主院都让了出来,他们前前后后恭敬伺候着生怕出了差池,可不知这小姐如何惹怒了侯爷,不过是一月功夫,侯爷态度就转了个,连生活用度都苛减起来。 自家侯爷一向洁身自好,这几天却也随着其他新贵一般,请起了燕子楼里的解语花秦月娘来府弹曲,那秦月娘见惯风月八面玲珑,一曲琵琶更是响绝乾都,侯爷视作红袖怜惜的紧,有了秦月娘,侯爷更是不再垂怜小姐,如今竟要把她带去宴席上弹曲供人取乐。 …… 经主人引步,王绮跟在江清平身后步入开宴的庭园,今日江清平着了身水绿色直襟长袍,头束纹竹青玉冠,腰系祥云锦带,英气逼人气魄夺目,待身后王绮显出身影,更是惊艳的一众新贵们倒吸了口气,只见王绮雪白银绣芙蓉裙裹身,外罩月白逶地绸缎锦服,云鬓轻拢点缀以镶珠羊脂玉步摇、梨花碧玉簪,体态盈盈,裙衫随着步态摇曳婀娜生韵,更难得的是衣着清雅却贵气逼人,一步一态都是经过良好教养下的矜贵雍容,令人挪不开眼睛。 随行女眷都被请进了后院,王绮现身在前厅在外人看来自然不是什么正经女眷,众人便纷纷猜测起她的身份,听闻陇西侯近日看上了燕子楼的解语花秦月娘,莫非这小娘子是他在教坊楚馆的新宠,可那雍容气度又不似教坊这种腌臜地能调、教出来的,让他们实在是理不出结果。 胡大山也在宴席上,看到江清平身后的王绮,一时不解江清平带这小娘子出来招摇的意思。 江清平一入座,便有或下属或同僚上前敬酒,觥筹应付间对方自然问起了王绮的身份,江清平只解释王绮是前朝落魄的世家女,琴弹的甚好,被他养在内宅消遣,今日带来给大家助兴。众人皆竖耳听着,他们知道内情的甚少,便都信了江清平的说辞,看着王绮的眼神也似看一个以色悦人的妓子,轻慢起来,只有胡大山与新帝胞弟、出身前朝世家的永庆王苏远知道往日曲折,只猜测着江清平的心思并不言语。 今日宴会主赏琴鉴曲,主人永庆王苏远贵为今上唯一的皇弟,邀请的来客皆为朝中新贵,有善赏音律之辈,却也有不通琴乐的大老粗,这些大老粗都是打天下中立下了战功,多出于市井,少规矩言语也粗鄙,那琴乐雅事他们不懂,倒是惦记上陇西侯今日带来的那天仙似的美人,不禁觥筹推盏间向王绮投来毫不掩饰的色、欲目光。 江清平回头看向王绮,本以为王绮出身高贵必然受不住这些男人的下流目光,他也只想以此出气点到为止,却只见她低眉顺目神态安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羞愤颓靡,不禁望着她那副安然自若的样子冷哼了声。 王绮察觉到他的关注抬头与他对视,虽然眼神因教养得体而显得平静无波,但心中却有千般滋味翻腾汹涌。她往日身份高贵,男人看她的眼神或惊艳或赞叹,却都不敢如今日宴席上的人般下流,那轻薄的神态像是要透过裹身的素裳看到光洁的身子。 王绮羞臊间不禁怨恨起始作俑者江清平。她是看懂了,江清平把她强留在身边多是为泄退亲之恨的,当念起往日情谊时温柔缱绻,思及他当年之辱之恨又会百般折辱,看她孤身飘零,就将她随意揉扁捏圆并无任何顾忌。 王绮不知道江清平的纠结痛苦,她于情爱上寡淡,又被教养的颇拘于礼教,父亲当年给她重新定了亲事她也只是难过了一阵,后又将那寡淡的情谊分于了林业明。江清平于情爱上却执拗,他当年就已经将王绮视作余生牵挂,以为两人必将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情爱随着时间蚀入骨髓。江清平于朝堂战场上的事向来大气果决,唯有对王绮的情却是难以释怀,他爱她至深却被泼了冷水,就转变向了另一个极端。 江清平转着酒杯,听面前青戟将军的小厮恭声说着:“我家将军想请侯爷身后的小娘子去府上弹个曲子,说这容貌像天上的仙女弹出来也必是天上的曲子了,不知侯爷肯否忍痛割爱。”前朝世家贵人在宴席中看上对方的歌姬侍女,都可直接揽了去过夜,事过也被当成是风流韵事,主人非但不恼还常常将歌姬侍女随手赠给对方,那将军没有直接将王绮揽去,还遣小厮来问已是尽了礼数,只是个琴姬主人断没有小气拒绝的道理。 当下江清平笑了笑,想着趁此再吓吓王绮,大不了自己事后找个理由拒了,便朗声应承着:“这美人以前可是个世家贵女,你家将军可别如狼似虎吃了人家。” 那小厮见事成忙眉开眼笑的应着。 王绮倏地握紧广袖下的手,她虽然不复从前尊贵又怎能被男人随便侮辱,当下想若江清平把她送去她就一死了之,可她想住城墙根吃糟糠饭时自己都没有勇气死,晕厥濒死那次也挺过来了,她咬了咬牙,眼角挤出几滴湿润,面上摆出含情带窃的模样就想跟江清平服软恳求,她刚想开口江清平就起身离坐更衣,却是未看她一眼。 王绮只得收了眼泪,见他随着仆从指引走远,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说词。 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6.com 第十章再见顾十七 王绮绞着衣袖下的手指,正细细思忖着,却听上前服侍的红衣侍女一声低呼,她回转过神来,就见月白蜀绸衣袖上被粗心的侍女撒了好一块酒污,那红衣侍女赶忙跪地求饶,身后的侯府侍女赶忙上前拿手帕沾着污垢,王绮自己处境艰难也不愿意为难别人,便说道:“左右换了便是,你无需恐惧。” 红衣侍女又连忙跪谢,起身小心翼翼的说要引王绮去换衣,王绮应了后吩咐侯府侍女去马车上取备用的衣裳。 那犯了错的红衣侍女见侯府丫头走的远了,慢慢抬起头来,警惕的环顾了下四周,眼神透着沉静与老成,轻声说道:“随我来,有位姓顾的郎君在偏院等您。” 王绮拭着衣服的手一滞,倏地抬眸定定的看着红衣侍女,见她神色安定未有诓骗人的飘忽。王绮敛声屏气的抬眼环顾了下四周,起身拢了拢袖子,就随那红衣侍女去了。 那红衣侍女带着她回环曲折的饶进后宅的院子,有一衣饰华贵的娇媚女子从院子里走出,她走上前来向王绮微微一笑道:“随我来。”王绮回头看了下红衣侍女,红衣侍女向她点了下头便退了下去,王绮有些犹豫,生怕掉进深宅后院的算计里,那娇媚女子见她不走,说道:“顾大人不便在院子里见姑娘,他说若你不来就与你看这个。”说罢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金钗,那正是王绮流落街头时好生保管着的首饰,王绮见到它心中就有了底,便随着女子向院子深处的小屋子走去。 那女子开了门,便有身着宝蓝色衣裳的男人从内间绕出来,王绮看清了那人眉眼,果然是寺中失散的顾十七。 顾十七先上下逡巡着看了一遍王绮,见她面有憔悴之态,微微抿起了唇角,向引路的女子吩咐道:“若有人来,不要让他靠近这里。” “红袖明白。”女子说罢关门退了出去。 王绮上前一步,还未说什么,顾十七已经快他一步的说着:“你不能离席太久,且先听我说,你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你哥哥的事我也打听到了,他正在我的母国越国,已然被国君收留重用,我想问你可愿意跟我去越国。” 王绮虽然怀疑顾十七的来历不简单,但她曾得过他的照顾,对他极是信任,况且他说哥哥也在越国,便点头回道:“自然愿意,你带我走吧。” 顾十七倏地笑了,言语间竟带了些款款情谊:“今日王府来的都是贵人,守卫森严不能成事,你先回侯府住着,我筹谋周全后会与你递话。” 王绮应了声,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里泛出了点点光芒。朝廷倾覆家族散尽以来,她颇得他的照顾,心中很是感激,可他的身份确然不是世家大族的侍卫长这样简单,犹豫再叁问道:“顾大哥可是出身越国大族樊阳顾氏……你来乾国又可是有越国国君的授意。” 顾十七垂下眼眸,心中一番思量,只简单回着:“我确是出身樊阳顾氏,此间曲折待你去了越国再细说,眼下带你去见你哥哥才是要紧的。” 王绮心想,顾十七多半是越国安插在前朝的探子了,只是前朝已经覆灭,再究问下去也无甚意义,只退步行了一礼,真诚道:“我原以为城破那日顾大哥救我,是一念慈悲,不曾想能再叁得你救济,他日愿能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顾十七听后有些赧然。往前王绮负有盛名,他任职于王家常常见到她,纵然他出身显贵却也觉得这样美好的女子难得,城破那日救她非出于一念慈悲,而是缘自男子对美好女子的怜惜。寺庙中与王绮失散,他纵有怜惜却觉得自己不可为儿女私情所绊,并没有找寻她,而是日夜兼程赶回越国助新主登基。 而王绮的哥哥――率领残部逃亡到越国王鸿却在机缘巧合下帮助新帝登基,被新帝封了侯爵,王鸿在越国皇宫见到顾十七后,便明白了其身份,也得知了家国破碎父亲自焚、妹妹流落在乾都的消息,一时悲痛欲绝,又因妹妹处境心急如焚,新帝为表恩典秘令顾十七接回王绮,这才有了顾十七利用线人部署,混进永庆王府与王绮见面的安排。 王绮怎会知道此间干系,只当顾十七的救济照顾恩重如山。 顾十七将王绮扶起,看着王绮温柔如水的眸子,嘴巴张合几下终究是没有道出原委。 “你离席不可太久,这里备下了衣服,你快换下,回去就说等不及那拿衣服的小丫头,径直随王府侍女换了准备给女客的衣裳。” 王绮点头,换了衣服回了席位,引路的又换了个王府侍女,引她重新回到丝竹悦耳的前院门口,却突然有一身形高大衣着光鲜的男子出现在王绮身后,王绮倏地回身对上那人灼灼目光,只觉对方像是只窥伺猎物的豹子,又似那张满对准自己的弦弓,吓得连退了多步,转头便想向人多的宴席方向跑。 那陌生男子玩味的看着她慌慌张张的娇态,两叁步就追上了她,双臂微微使力就将她揽在了怀里,引路的王府侍女见状赶忙上前求情道:“这位小姐是贵客,大人怕是一时错认了。” 那男人听后一笑,“这天仙似的美人我怎么能认错,方才陇西侯允了她陪我,你别不识好歹扰了爷的兴致。” 那小侍女往常就瞧不上这些粗人,又知王绮是主子看重的人,敛眉又道:“今日我家王爷邀宴赏曲,行的是雅事,大人此时顾着风流快活,席未尽而离退,倒是让我家主人难做了。” 那小侍女一说完,就结结实实的挨了男人一巴掌,直打的她扑倒在地吐了口血出来,王绮惊惧,只见那男人啐了小侍女一口,轻蔑道:“被人使唤的下贱人敢对本将军说叁道四。” 那女子伏地已然晕了过去,王绮本心纯善怕小侍女死了,挣扎着想去扶她起来,却被那自称将军的男人一把抱起,就要向附近的小院子走去。 正在此时,一墨蓝色身影自墙后现出身形,几步就靠近了那将军,沙场饮血的将军一下子警觉,回身向着墨蓝衣着的男子就是一击,墨蓝衣着的男子像是很熟悉他的套路,轻松旋身双手一绕,反牵制住了将军的手臂,那将军虎目圆睁又定睛一看,不禁惊疑出声:“袁灏,怎么是你小子。” 那墨蓝色衣着的男子,正是与他同出于陇西侯帐下的袁灏。 第十一章回程 那袁灏蹙眉瞪了他一眼,松手甩开他的胳膊,低斥道:“你怎生这样鲁莽,侯爷的女人你也敢碰,亏的有我,否则侯爷非活剥了你不可!” 那将军挠了挠头很是不服的争辩:“侯爷早就允她陪我了,你小子要不来添乱我就成事了!” 袁灏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他一眼,“如今你自己领兵做了将军,可真是越发出息了。” 那将军一跺脚,“你到底什么意思。” 袁灏收敛了下面容,仍是蹙着眉低声道破:“是侯爷一直惦念的那位。” 那将军一听仿若晴天霹雳,一时思绪不停,右手揽着王绮,此时也似揽着烫手山芋,赶忙松开了手,心中只叫着“完了完了”。 王绮方才被他勒紧了腰际,此番他骤然松开,她一个没站稳就跌在了地上,那将军又是一阵惶恐却是不敢扶她起来,只手足无措的看着袁灏,袁灏扫了眼他叹了口气,上前将王绮搀扶起身,又走到那小侍女跟前探了探鼻息,确认只是晕过去后才又对着那将军道:“还好只是晕过去了,陛下仁孝治国,你若是在王府上惹出人命,免不了要受苛责,犹有更甚会被治罪。” 那将军也是着急,“你就别在说教我,我如今,我……”他想着一个小侍女的死活是后话,他如今招惹了那位主,可不就是闯了大祸,他脑海中又思虑起让身边小厮去讨要王绮的事,直恨自己一时色心招致了这样的大麻烦。 袁灏叹了口气,又走到王绮面前摆了个引路的手势道:“小姐回席吧。” 那将军见王绮要走,赶忙上前挡住去路,小心的陪着不是,“怪我鲁莽,小姐莫怪……我……”他又恨起自己嘴拙。 王绮不知他为何如此惊惧,但也不愿意多理会,只定了定心神后,垂眸饶过他入了席。 江清平已然回来了,见王绮换了衣裳,正上下逡巡了她时,袁灏就上前低声回禀了些什么。 江清平倏地放下了酒杯,磕的酒桌“哒”的一声,看向王绮的眼神似有灼灼火焰要将她吞噬了。王绮只敛衣坐下并不看他。 回程的马车里,江清平一直紧紧攥着双手闭目养神,王绮也安静的掀帘看着车外上了夜市的街道。 “你在那院子里见了谁。”江清平幽幽的声音想起,几不可察那隐忍的怒气。 王绮掀着帘子的手一抖,“等不及侍女拿备用的衣裳,就先随王府下人去换了。” “宴席附近就有客房偏院,还用着兜兜转转去个姨娘的院子换。” 他冷冽的目光投来,“你见的是男人。” 王绮流利回着:“我倒不知那是个姨娘的院子,只是既然是王府后院又是个姨娘的院子,怎么会轻易有男子。” 江清平想着袁灏回禀的话,说恍惚听王绮与一男子交谈,便又暗暗握紧了手,平淡却冷漠道:“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 “下去。”他幽幽目光转向王绮,“自己走回去。” 王绮放下车帘,低头极速的思量了一瞬,抬眸眼中已然有了些刻意伪装的示弱,湿润润的看着江清平幽深的黑眸。 “下去。”江清平定定的回视她。 王绮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忽然觉得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离开江清平的好机会,一时赶忙垂眸掩盖住喜色,顺从的下了马车。 袁灏见王绮下了车,撩开车帘探寻江清平的意思,“侯爷?” “去燕子楼。”江清平倏地扔下手中紧捏着的玲珑骰子,如此吩咐着。 袁灏不敢多言,只应着“是”。 第十二章 马车又缓缓行起,车里的江清平抿唇望着方才王绮坐过的位置,眼神晦暗,脸上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赶她下车实是给她逃脱的机会,他虽常常半月不见她,但心之牵绊全在她身上,又安排了诸多人暗中保护并向他禀报其一举一动,是以她的心思他从来都摸得透彻。 他想她对他早就没有情谊了。 他本想一厢情愿的把她困锁在身边,可无论是对她温柔缱绻还是恶言恶语,她都无动于衷,只终日冷冷淡淡。在自己身边,她活的也很不快活。 江清平怔然的捡起王绮下车间落在座位上的丝质帕子,放到唇边细细摩挲,鼻息间仿佛盈着她的气息。 江清平将王绮放在了离林府不远处,王绮目送着陇西侯府的马车与一众侍卫仆从扬尘而去,心中突然生出些异样的滋味,她说不清这种滋味是出于骤然的自由还是其他的什么。 王绮垂眸定了定神,迅速的对如今境况进行了一番思量,陇西侯府她断然是不会回去的,乾都城唯一可以藏住她的便是林府,她当先求林府收留再寻法子与顾十七联络。江清平发现她未归必然会找寻她,也必然会找到林府里,只不知林家能否护她又能护她到几时。 王绮知她不能顾虑太多了,就拢起衣袖径直往林府行去。林府正门位处醴泉巷南端,王绮一无请帖拜帖、二求的是林府偷摸收留,便舍了正门绕到了后院女眷出行走的侧门。 正要上前去叩门,侧门中突然闪出两个仆婢,皆是四十好几的年纪,挽着寻常的妇人发髻,大户人家的仆从向来比外面的寻常人还要得体讲究些,可这两个仆婢衣着已是半旧,可见林家在新朝过活的并不容易。 王绮立于阴影中,两个仆婢并未察觉到她,只听其中一人怏怏的深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埋怨道:“那齐家小姐好生不知礼数,刚与二公子定了亲事,就长住起我们林府了。” 王绮心中一抽,林家二公子可不就是林业明,那仆婢如何说林业明与齐家女儿订了亲。 另一个仆婢接到:“到底不是世家教养出的闺秀,夫人只是留她吃了晚膳,她倒是借机贴上来不走了。” “当真是如此,二公子先前定下的王家嫡女倒是姿容礼态具称典范,只可惜福薄,跟着那晚大火去了。” “那位小姐真真是端庄淑贤,待我们下人也是宽和有加,不像这齐家小姐,随意打发支使我们,竟是不顾忌我们是夫人吩咐过去的。” “这小姐的爹爹齐大人颇得今上重用,夫人巴结还来不及,况且我们这些服侍人的奴婢。只是这未来的二奶奶母家强势,林家又全仰仗齐家庇佑,二少爷少不了要受泰山家的呼和差遣了。” 两人又哼着粗气埋怨了几句齐家小姐愈行愈远,暗影中的王绮右手紧抠着粗砺的砖墙,直抠的五个手指头磨出了血,方才还存着希冀要上前叩门,此时脚却像是被灌了铅水,两个仆婢的话一字一字的在她耳边回想,激起心中惊涛骇浪。 世族联姻,从来是为了替本族添势增益,当年江家罹难,王家强退了与江家的婚约,紧锣密鼓的攀附上了林家;如今王家倾覆又是前朝世族,左右也是如当年江家般被林家厌弃撇清! 王绮将身子倚靠在墙边堪堪稳住身形,她垂头缩了缩身子,只觉夜风吹得她冷透了。 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回头走着,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只想离林府远些、再远些。 “业明,我打发了那两个夫人身边的仆婢出去,今晚没人会看管我,你可要带我好好逛上一逛。”迎面一女子的尖锐声音激的王绮抖了抖睫毛,她听到那女子唤着“业明”,骤然僵住了身子。 女子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微笑着如春风和煦,正待与那女子答言,却也突然僵住了身子,不可思议的唤道:“阿绮?” 王绮抬头,林业明身着月白色大衫,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光亮和信息,她心里动容了下,偏头看见林业明身旁女子身段修长、面容娇丽,正直勾勾的逡巡着自己。 林业明上前一步道: “你怎么……你来林府寻我?他如何会放你出来……” 王绮不答,只是定定看着身旁的齐家小姐,林业明察觉出什么,顿时露出了窘迫的神态。 王绮稳了稳音调,本想开口求他收留庇护,但心中五味杂陈,话语在嘴边濡了濡,却是如何也出不了口,最后只道:“半途惹怒了他,是被赶下马车的。” “那……”林业明又待开口,一旁听着的齐家小姐终于忍耐不住的轻哼了一声,打断道:“今晚挑的时辰真巧,自家门口也能遇到故人。” 齐家小姐知道林业明与前朝王家嫡女的婚事,此前林家说王绮死在城破那日,可自己母亲去查才知她是被新朝大将江清平收在了府邸,一个失势的世家女儿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况且她十分中意林家郎君,便也想顺着林家的说法揭过不提。 可此时,王家嫡女竟然大喇喇的上门找人。 她看着王绮那副贵女气度,林业明见到她又是那般反应,便一下子紧张起来。 林业明听着齐家小姐话语带刺,也不做理会,上前拉着王绮走到叁丈外的木槿花旁,眼角眉梢都浸了愧疚之意。 “阿绮,林家处境艰难,我如今……” 王绮垂头低低开口:“她可是齐家小姐。” 林业明蹙了蹙眉头,抿唇道:“你都知道了。” 王绮不答,只眼神晦暗低声自言自语:“世家联姻便是如此,一家失势,都是朱弦挣断,明镜裂缺的结果……” 低头间见他腰间一根细绳穿着玲珑骰子,“那骰子可是我的物什?” 林业明怔了怔,眼中愧疚加深,他缓缓解下轻绳道:“我去过一次王家,本想替你族人埋葬,却听说已然被官家安顿在了西原茂山,我想收拢起你的东西替你保管,就发现了装在贵重精致的盒子里的骰子,我自然知道你的意思……”言辞间竟然是以为骰子是王绮悉心准备给自己的定情之物。 王绮听后不愿意多与他纠扯,直截了当道:“是故人相赠,请还给我吧。” “阿绮……”林业明当她倔强好强,编了个故人相赠的话诓他,眼神里更添愧疚。 第十三章 可她向自己开口要,他便只得把玲珑骰子从腰间解下,将它攥在手中,犹豫半晌后才递了出去,王绮抬手接过,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嚅嗫了几下也没开口,起步饶过林业明就要离开。 林业明侧转过身子,想立刻跟过去,但齐家女儿的灼灼目光却令他僵住了步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表情纠结痛苦起来。 却见王绮突然停下步子回转过头来,他的心剧烈跳动着,脚步不受控制的就移动起来,对上王绮带着些哀默的眸子,心里更加酸涩。 王绮立身持手,望着林业明的眸子,“瑾瑜,可否替我租辆马车。” 几乎是毫不顾及的,林业明道:“我备车送你。” 王绮看了眼站在墙边的齐家小姐,见那小姐冷笑着打量着他们,不犹的提高了心气,拒绝道:“无需如此麻烦。”但念及自己的处境又犹豫着说道:“我记得林府前街便有一家车马铺,只是我身上没有银铢……” …… 王绮坐在租来的装饰雅观的马车中,心思还沉浸在方才那情势剧变带来的阵痛里,如今她家族离散,夫家结了新的婚约,这般情势真是与江清平当年遭遇相似。林家不可能再关照她,她上门就是自取其辱,如此,在顾十七联络前必须要讨好依附着江清平了。 王绮绞着手帕,来不及再伤怀,赶紧思索筹谋起来,江清平赶她下马车显然是动怒了,往常他动怒就半月不见人影,还会变着法的折腾她一阵,要是再被锁在院子里,顾十七怕是难以将她救出了,当务之急,还得赶紧主动去向江清平服软做小。 如此想着,王绮急急的掀开车帘,向那马夫说道:“改去燕子楼。” 那马夫听着如花似玉的小姐要去青楼楚馆那腌臜地,一时僵住了身子说不出话来,而后才磕巴的应了声“诶”,调转起马头来。 王绮放下车帘,又有些后悔自己太急躁,那燕子楼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如何去得。但转念又一想,需得今日就将他的气给顺了,否则他郁结于心,明日就要把她锁起来折腾。 …… 燕子楼曾经名满乾国,是前朝勋贵们交际之所,在这里一掷千金是常事,曾有诗传“乾都销金窝,动掷千万镒”。楼里姑娘更是乾都一绝,或轻盈柔媚或温雅解语,都是灿如春华皎若秋月的倾城佳丽。只是新朝初建,楼中并无寻花问柳的恩客,昔日热闹繁华之所如今格外寂然冷清。 内楼梨花间里,江清平已然醉的俯了半个身子在案几上,秦月娘放下琵琶走到江清平跟前跪坐下,抬手拿过桌上的酒壶,命小丫头撤了下去。 江清平蹙了蹙眉头,冷声叫着:“袁灏。”袁灏上前欲扶起他,却被他一手挥开。 “她……”江清平按了按痛楚的胸口,“她可回了侯府。”竟是还存着份希冀。 袁灏自从效力于他的帐下,从未见过他这般消沉痛苦,一时心疼自家侯爷的紧,但还是据实禀报:“没有……” 江清平自嘲般笑了一声,“早知如此……”,最后音调里夹杂进了心酸。 秦月娘纵然是心思机灵,温柔解语,此时也知道江清平心中惊涛骇浪般的苦楚是她抚平不了的,便只坐在一旁并不敢说话。 秦月娘长的与王绮有几分相像,江清平醉的有些恍惚,盯着秦月娘看了许久,竟将身边的秦月娘当做了王绮,只见他抬手紧紧捏上了秦月娘的双肩,声音颤抖:“在边疆时见不到你,日思夜想做梦都是你;把你拢在了身边又见不得你不快活,生生把你推给林业明。王绮,你可知我对你的一片心意。”他低头自嘲一笑,“从头到尾被伤的都是我,我是活该对你用了真心。” 秦月娘生在市井勾栏里,早就看透了世间男女情、事,但看到江清平眼眸中的那片痴心,也不免心中动容。 袁灏上前帮秦月娘解了围,江清平也不是完全失了理智,放开秦月娘后晃了晃身子,吩咐到:“回府吧……” 袁灏应了“是”,就要上前扶着江清平离开,江清平骤然站起来,一下子酒劲上头,眼前也迷离起来,只见朦胧的视线里,梨花木雕房门被缓缓推开,王绮的玲珑倩影模糊的出现在眼前。 他抬头揉了下额角,恍惚间确认自己看错了人,将身子搭在袁灏身上,就想饶过眼前的女人出门去。 才虚浮的走了一两步,就觉右手手臂被一双柔荑扯住,随后就被圈禁了一片柔软里,他还来不及低头看清,就听见一熟悉又温柔小心的声音道:“清平,你可还在生气?” 他低头睁了睁眼,努力的将那女子的面容看清,几乎是一瞬间酒就醒了大半,他只觉自己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着,原本虚空的脑袋瞬间被充盈起来,对上她那又小心又委屈的湿润目光,呼吸猛地一滞就呆在了那里。 袁灏见到王绮也是诧异,又见自家侯爷方才还十分苦情,现在就只知道呆看着,不免着急提醒道:“侯爷,是王绮小姐来了。” 江清平这才从惊诧的情绪中挣脱出,取代而来的是巨大的喜悦。 他低头缓了缓神,压抑住因喜悦与惊诧几乎颤抖的声音,抬眸看着王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袁灏暗暗咬牙,自家侯爷真是醉了酒蒙了心,王绮小姐来找侯爷又作那副委屈小心的姿态,自然是来求和的,侯爷重得佳人得偿所愿了,不赶紧拉入怀中好生表白宽慰一番,竟还能问出那般无关紧要的话。 这边王绮以为江清平是气她进这腌臜地,一时暗暗后悔不该又惹他不快,但自己已经伏低做小了,此时只能继续委屈道:“我脑子一热就跑来了这里,我实在是……怕你一生气把我赶出侯府。” 她谨慎的看了一眼江清平的反应,见他睫毛抖了抖,面部上生起笑意却转瞬即逝。 她的心放了叁分,又温柔软润道:“清平,我已经没了家族庇护,就像当年的你一样……现在我只觉这苍茫人世就只留我一个人,今日我下了马车很怕你会赶我离开侯府,若是你要我走我只能去地下追随族人了。” 第十四章 这些话本是王绮早就绸缪好的,此时联想起自己和江清平的身世,竟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看向江清平的眼眸里就多了几分真意。 江清平心中巨浪翻涌,在酒意的催使下再也压抑不住情绪。王绮想好的话还没说完,圈在怀中的手就突然翻转揽上她的腰际,将她狠狠的带入怀中勒紧,对方带着酒气灼热呼吸喷洒在颈间,结实的胸膛阵阵起伏挤的她难受,她下意识的挣了挣,却换来更紧实的桎梏。 江清平感受着她的身子紧紧与自己贴合,彼此都能感触到对方的心跳,心头又是一热,直冲的眼睛发酸,他什么都不想再顾忌,只想与她从此天荒地老下去,“我再不会放你走,我要你生生世世在我身边。” 这声音一字一句的敲在王绮的脑海里,透过胸膛似钟鼓轰鸣般穿透进她的心,家族离散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像浮萍般无依无靠,方才又因自己被林家轻弃而失落难过,江清平这深情款款的话语令她眼睛倏地酸涩起来。她靠着江清平火炉般的宽阔胸膛,暂时忘了自己是在曲意逢迎,缓缓抬手抱住了江清平,恍惚间更是抱住了已然疲惫不堪的自己。 …… 转眼已经入了冬,听竹苑主屋里,侍奉的小丫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西风呼啸开的窗户合上。王绮拢了拢雪狐白裘,抱紧了鎏金铜手炉。 江清平方随皇帝巡查完翊阳军,推门进来时,带入了门外西风席卷着的雪花,王绮觉得一阵寒风逼人,低头将脸缩进狐裘里,下一瞬整个身子就被江清平从后揽进怀里,直冻得她浑身一抖擞。 江清抱紧她,极力的汲取温暖,逼得她闭眼哆嗦了一阵才缓过来,他把脸贴在她的颈窝里,鼻息间萦绕的尽是清甜气息,他一时心猿意马,手便不老实的逡巡揉搓起来,王绮被他揉的身子发热,脸也蒸腾的发热,她紧紧咬住下唇,身子却不听使唤的瘫软在对方的怀里,抬眼见房里的小丫头们都红脸低垂着脑袋,愈加羞臊,赶忙说着:“快放开我。” 嗔怪的话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江清平腹下一紧,深深吸了口气,倏地将她的身子转了个个,接着狠狠的攫住她的唇舌,顾不得怜惜如狼似虎的吸允起来,王绮只觉得脑子懵懵的,再也做不得什么。乖顺的像是在迎合江清平,令对方更加得寸进尺的探了手进衣内。直到主屋的窗子又被风吹开,灌进的寒气将她激的清醒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推拒起来。 江清平当她害羞,放开了她,埋首在她的颈窝间低声笑着。 王绮考虑到自己假意与他情投意合,即使十分抗拒他的亲密,此时也不敢过多表现,只抬手拢住被他扯散的衣裘,稳了稳音调道:“方才还有丫头在,你往后莫言再这样了。” 江清平抬头与她对视着,灼灼目光仿佛要将她吃拆入腹,右手划过腰际探入蜜园揉捏,隔着厚厚的裙袄都感受到了那处的滑腻柔软,他轻轻笑了几声,低头亲了她一口,言语目光故作轻佻道:“我看你喜欢的很。” 说罢竟要再深一步的探寻,王绮顾不得羞恼,赶忙一边推他一边向后撤步,眼见着要踏进身后烧的通红的炭盆里,江清平心中一紧,急声说着“小心”,右手已经扯住她的臂膀将她拉了回来。 此刻江清平再没了刚才的旖旎心思,王绮也后知后觉自己差点踏进炭盆里,顾不上计较江清平过分的孟浪,只抚着胸口一阵后怕。 江清平看她抚顺着胸口的娇态很是让人爱怜,抬手揽过她的肩膀带到小塌上坐下,又向门外吩咐再烧个手炉过来,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却是袁灏,原来他早就在外面等着回禀,但一直被小丫头眼色示意着不敢进来。 袁灏行了个礼,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王绮一眼,犹豫着并不说话,江清平眼波流转扫了王绮一眼,对着袁灏一点头,就听他得允回禀道:“属下没能探查到那日他在王府的行踪,只知他在小姐被掳后离开了乾国,而后行踪就隐秘的很。” 江清平蹙了蹙眉,显然对他的探查很是不满,但却一直看着王绮的反应,眼眸中深藏着试探。 王绮知道江清平曾派袁灏跟踪着自己,而听袁灏回禀,像是在调查曾经的王家侍卫长顾十七,又有“王府”等字眼,不由警惕起来。 她眼眸中一瞬间的暗流涌动没能逃过江清平的眼睛,他拉过了王绮的手,见王绮抬头看他的目光里暗藏着探寻,笑了一声道:“一直以为你是城破那日被胡大山的部下掳走的,前几日却听王家旧人说,城破那日,你是被那个侍卫长顾十七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王绮心想他怕是早就知道一些事情了,自己不如如实对他说了,便隐去了顾十七不是乾国人的片段,对他一五一十交代了被胡大山手下掳走前的事情。 “……我被那一小支翊阳军带走后,就与他断了联系。清平,你可是查到了他的消息?” 江清平听她规规矩矩的说完,与自己知道的并无出入,一时稍放了些心,但仍忌惮王府与王绮暗中联络的人是顾十七。 “你说的我也知道一些,寻他是想谢他照顾了你多日。” 王绮温婉一笑,“他是王家侍从,合该护我周全,况我被掳前都把身上珠玉首饰交给他保管,他拿着那些钱财也能寻个地方安身立命,这算是我谢过他了。” 江清平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向袁灏点了下头,袁灏本要知趣的退下去,临到门口又想起一事回禀:“林家送了东西来,说都是王绮小姐曾经的闺中之物……”袁灏犹豫了一瞬又说道:“那林家郎君还说想见小姐。” 江清平心想林业明被自己暗中绸缪安排了新的婚事,竟还想和王绮藕断丝连,不由心中恼怒,一挥手道:“让他放下东西走人。” “是。” 第十五章 王绮听是林业明来了,想自己与他终究是没有夫妻缘分,一时怅然,江清平看她这副失落神态,不禁有些吃味,放开了王绮的手,装着掸了掸衣服道:“毕竟与你是旧识,你要是想见他,就随着袁灏过去吧。” 王绮听他话语坦荡,差点以为他真愿意自己去见林业明,但待她眼波流转对上江清平锐利的目光,立马洞悉了他别扭的心思,赶忙垂了眼眸淡淡回着:“我与他无甚交集,那纸婚约也是前尘旧事了,见他做什么。” 江清平心想自己早就知道她下马车后先去投靠了林府,虽然不知后来的曲折干系,但料想她并未得到庇佑,才又委屈可怜的去燕子楼寻自己。 他想若是林家收留庇护了她,她就真的要在那夜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本来只是吃味,思及此就黯然神伤起来,但面上仍是平淡无波,“那林业明方和尚书齐大人的小女订了亲事,还对你这般念念不忘,倒是个多情的。” 王绮被戳中了伤处,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暖手铜炉,但江清平锐利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让她不敢过多的流露情绪,她勉强笑了一下道:“管他如何风流多情,左右我认定了与他再无牵扯了……” “清平……如今我只想好好在你身边,其他的关碍都不愿再想。”她眼波流转风韵无限,言语间更是有有诓哄他的意味。 江清平看她姿态透着小心谨慎,话语也是都是故意合着他的心意说,一时觉得好笑,但细细体会她的话,觉得无论如何她最终是回到了自己身边,其他的那些再计较也没甚意义,于是不再假惺惺的试探,只一双的眸子里带了深情,温柔缱绻的看着王绮。 …… 这日大雪方停,王绮便驱车去了城外的茂山,父母和在那夜自尽的族亲被葬在了此处,埋的很是简陋,但隐约有被祭扫过的痕迹,她替先人立了碑石又叩了头,日暮时分才回了侯府,回去后一连几日不愿说话,江清平看在眼里也明白她的痛苦,他当时的苦痛尤胜于她,是靠着奶娘许氏和阿陵的宽解与悉心照料才撑过去的,他生出了同命相怜之感,更加爱护怜惜她,上朝练兵之余就陪在她身边,自己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岁月静好。 王绮自然是能看到江清平的心意,许是因为与林业明的婚约不复存在,心中没有负累了,她对江清平刻意的亲密也不再抵触。自王府邀宴已经过去了月余,顾十七那里一直没什么消息,王绮每日受着江清平的爱护怜惜,渐渐的竟生出了此生与他长久相伴也未尝不可的念头,可想到哥哥尚在越国等她团聚,就陷入长久的矛盾纠结。 不待王绮犹豫纠结自己的心意,皇帝的赐婚旨意便在这天晴朗净的日子下来了。 江清平下朝后没换朝服,人一直在前院那徘徊,下人们都说自从伺候了侯爷,就从没见侯爷这么高兴过,一路上下人们请安问好他皆面上带笑的应着,更反常的是侯爷下朝没有直接回听竹苑看望王绮小姐,反而把小姐也请到了前院里,后来管家吩咐侯府上下仆从放下手头活计集结到前院,那原本只有七八人看守打扫的地方,霎时挤满了侯府从主子到仆从百余人。 乳母许氏自从被江清平接来侯府后,一向深居简出安享天年,此时也被请了过来,她端看着江清平与王绮感情和睦,感慨自家少爷身世凄苦,家族破碎后历尽波折坎坷、尝遍辛酸苦楚,如今涅槃重生重得富贵,又有曾经倾心的旧人陪在身边,不免高兴的动情,落了几滴泪下来。 王绮被糊里糊涂的请来了前院,见江清平朝服都未换,神采奕奕的看着她,再见这副呜呜泱泱的大的阵仗,一时心中疑惑,正猜测着可是有圣旨要下到侯府,就听有震天的御钟声由远及近,侯府外跑进来一个小厮向江清平回禀:“外面御军护卫着叁个公公来了。” 江清平眼睛倏地亮起,向王绮伸出了手,王绮此时也明白又是御钟又是公公,侯府这阵仗是等着接旨了,便将手递了出去,对方将她十指紧扣,捏的她有些疼。 待走出了前院,正门口的侍从也打开了朱漆大门,就见一公公击着鎏金蟠龙御钟在前,两队金盔覆身的翊阳御军由殿前都点检亲自带着,簇拥在前头的是九重宫阙里的叁位公公,打头的穿了绣龙翟纹的银线御服,正是圣宠正眷的钱公公,他手执圣旨步履端正,两侧公公呈着御赐喜服,一大堆人马浩浩荡荡的向侯府行来。 第十六章 待下旨的仪仗到了朱漆大门里,侯府众人皆已恭敬有序的等着宣旨了。江清平体态谦恭却难掩飞扬神色,像是早已了然了这道旨意的内容一般。 王绮知道江清平极得新帝眷顾,且看这宣旨的仪仗排场和他气完神足的神态,就猜测他今日是要得什么大封赏,正感慨着他是真正的要重振陇西江氏往日荣光了,就见随在后面的另外两个公公捧着御盘走到人前,那漆盘上乘着的,赫然是绛红色金丝滚边的龙凤喜袍。 王绮的身子霎时僵硬,像是被什么力量瞬间拿捏住了,随众人跪地接旨时亦是怔然的。 御使钱公公宣达了皇帝的赐婚旨意,印证了她呼之欲出的想法,她像瞬间像被人锁住了喉咙,一下子有些呼吸不畅。她垂着头,指甲掐进肉里来平静此时的慌乱,江清平谢恩接了赐婚的旨意,她才后知后觉僵硬的随他说着谢恩的话。 新帝突然的赐婚将她的绸缪搅了个天翻地覆,此时她脑海中各种思绪冲击乱作一团,江清平与宫人的排场话、侯府下人的恭维话、乳娘许氏的宽慰笑语皆听不到了,人直勾勾的看着御赐绛红色喜袍,只觉红的扎人眼睛。 “阿绮。” 王绮睫毛一抖,回转过眼眸去看江清平。 天子仪仗已经行之远去,此时的江清平目光炯炯,容光焕发尤甚,王绮与他对视着,见他紫色朝服裹身,衬得通身气派雍容,面容俊逸潇洒,一双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的摄着她,像是世间不再有其他,唯剩了他们二人要长相厮守下去。 那眸子里的深情似滚滚浪涛般的将王绮淹没,本因变故张皇无措的心霎时像被人抓住捏紧了,她下意识的蜷缩起手指,突然有个声音自心底响起:“你本应嫁的就是他,若非江家变故,早便结成鹣鲽夫妻了,如今不过是回到了先前……” 她恍惚回到了多年前他们方定亲时,那时的江清平还是乾都城里银鞍白马度春风的英气少年,风姿倜傥卓尔不群,出身钟鸣鼎食的世家自小尽用膏粱锦绣,从来不知平沙莽莽的战场如何模样,他的眼睛是纯净明亮的,看着她时一眼能望到底。她那时是心慕他的,虽然不至情意绵长,却是她第一个欢喜牵挂的男子。后来在胡大山的府邸重逢,他沙场饮血归来,通身带着气吞万里的雷霆气魄和志盈心满的神态气质,只一眼就让她生了羞怯之心。 往前她顾及与林家的婚约,从不敢承认对江清平尚存一份旖旎心思,甚至将他的温柔缱绻视作对自己这个身负婚约者的羞辱,而今再无束缚又得他的倾心相待,她怎会对他的款款情意不动容,今日的赐婚旨意更是把她的心凿开了一个口子,将自己那份潜藏着的情意展露在眼前。 如是,她不再慌乱彷徨,反而在江清平握住她的手时,脸上蒸腾出了热意,晚间江清平如寻常般的给她夹菜,她吃起来竟也比往常合口。 江清平一直满面春风着,眼中的王绮也是一副含羞带怯的乖顺模样,江家破碎以来,他只觉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愉悦舒畅,由是感慨:“我平生坎坷,父母亲族皆离我而去,但所幸兜兜转转后你还陪在我身边。” 王绮听后亦感慨,突然心生疑虑问道:“皇帝如何会予你我赐婚,可是你向皇帝求的旨意。” 江清平俊朗一笑:“林家虽然攀附上齐家订了亲事,但却不说与你退婚,只说你早就在城破那夜去了。我要娶你,自然容不得在礼义上含糊,可惜我们无有家族族长再定一次婚约,于是求陛下赐婚,有陛下做媒,你我成亲名正言顺。” 王绮虽方洞悉了自己对他潜藏的情意,却惦记着在越国的哥哥,并没有早早嫁与他的想法,便小心翼翼的问着:“我当时未听清,皇帝可否指了婚期?” 江清平一束目光投来,“自然,司星官今早在殿下前卜了卦象,大吉的日子在下月初八。我已经吩咐管家,侯府明日就开始筹备。” 王绮心下一凛,“如何这样着急。” 江清平觉得她的话好笑,揶揄道:“婚期就在下月,不抓紧筹备还要抗旨不成。” 见王绮低头思索着并不回应,他也不在意,只看着门外仆从井然有序的已经开始预备,心中又是一阵宽慰欣喜。 …… 第二日江清平便带王绮面圣谢恩,王绮先于宫墙外等着皇帝与臣子退朝,待宫内太监传旨宣召,才得引路进宫。 新帝苏恒承继了前朝宫城,王绮往前曾被皇后宣召入宫,故而走在青石宫砖上有回到旧日的恍惚之感。王绮是从侧门入的宫,在路过皇帝寝殿时看到了有女子从寝殿中闪出,面庞隐约有些熟悉,虽步履有些蹒跚却仍能看出尊贵气度,王绮又定睛一看,那女子赫然是前朝皇帝的子嗣朝华公主,只见她用大氅将自己包裹的紧实严密,面容僵硬无波,更带着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息。 朝华公主自皇帝寝宫走出,与新皇苏恒的亲密关系不言而喻,王绮记得苏恒得势前曾任过朝华公主所住朝阳宫的御军武官,往日主仆一夕间身份颠倒,昔日乾国的宝玉明珠要以色事人才能苟活,王绮想起自己流落在街头睡城墙根的日子,心中戚戚然。 第十七章 朝华也注意到了王绮,因着王绮誉满乾都又曾被前朝皇后召入宫中陪侍,朝华便一眼就认出了她,一瞬间眼眸中透出痛苦复杂,后又像是忽然想起自己以色事人的龌龊处境,眼中闪烁起羞耻屈辱和隐忍恨意。即使两人隔的很远,王绮亦能感觉到朝华心间摧心剖肝般的苦痛。 朝华又看了她一眼,眼波流转回去,拽紧了大氅便离开了,王绮目送她消失在宫殿拐角,压抑下盈满心间的凄切,才又加紧步子跟上了引路公公。 王绮被宣召进御乾宫时,皇帝苏恒正与江清平商讨平息前朝遗民聚众作乱之事,因着方下朝,苏恒仍着玄色龙袍,他与江清平同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而位处九五更添一份执掌乾坤的凛凛气度。 待王绮行礼参拜,恭谨的说起谢恩的话,苏恒才停了对国事的思量,转眸饶有兴致的看了王绮一眼,并不喊她起身而是对着江清平说道:“子崇,如今你可终于得偿所愿了。”说罢,低头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才得允王绮起身。 苏恒与江清平年岁相近,两人自小便结下高情厚谊,他自是目睹了江清平坎坷波折的情路,如今回想起来亦是唏嘘。 江清平双目漾出浅浅波纹,恭敬的行礼回着:“都是仰着陛下皇恩浩荡。” 苏恒又看了看御座下并行而立的璧人,没来由的想起昨晚自己召幸朝华时她那副屈辱隐忍的模样,他当时生了怒意,变着法的将她狠命折腾折辱,临走上朝时,她战栗着身子眼眸死寂,望向他时带了风刀霜剑般的彻骨。 苏恒顿时有些心浮气躁,又与江清平商讨了番平乱之事后,便命两人退下,自己凝神翻起地方上的军报奏折,奏折的内容皆是地方乱民得平的捷报,却也并不能平息他心中的纷乱,他“啪”的一声将奏章摔在御案上,惊得身侧的宫人纷纷跪地。 钱公公正待为他换茶,此情此态下也连忙屈膝下跪,手中茶盏却稳当的捧在了苏恒眼前,苏恒蹙眉抿唇扫了钱公公一眼,钱公公知意的起身将茶水收回漆盘上,就听苏恒喑哑着声音吩咐:“安排人看着朝阳宫。” 钱公公得命应声。 晚间宫城内都上了宫灯,将庙宇殿堂装点的如白昼般亮堂,朝廷为捷战归来的将军们摆了国宴,宫人们来往穿梭的侍奉布置着,尽显新朝的生气昂扬。 朝华的朝阳宫里只点了一盏桐油灯,昏暗的让人辨不清雕花檀木椅上的女人的面容,外面的歌舞升平并未给这冷寂的宫殿添些活气,朝华怔怔的听着殿门外一片觥筹交错的欢愉笑声,明艳的脸庞上显出恍惚神色,一年前,这乾宫旧主也曾盛宴犒赏击退翊阳军的丰州大将,之后苏恒许诺只占半数国土分野而治,让世族们以为从此可安宁苟活,可不过一月,苏恒便率军北征,所到之处百姓皆大开城门迎之,叁月之内乾都便沦陷,她亦成了家破国亡的囚徒俘虏。 她自妆奁中拾出一只翠霞金缕点缀的蝴蝶钗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摩挲,并未注意苏恒已然走进宫殿内,站在纱帐帘幕旁注视她。 “朕以为,你已经把这钗子……” 朝华猛地一个震擞,手指已然迅速翻飞将钗子放入妆奁盖紧。 前朝时苏恒曾为朝阳宫御军掌领,与宫中主位朝华公主生了丝丝缕缕的情意,而他任职御军本是父亲属意下放历练,一年后就被召回军营,临别之时深情缱绻赠钗寄情。 苏恒像是受了极大的鼓舞,上前几步抓住她的双手,“你心里有朕……”言语间竟是卸下了往日帝王姿态,唯是一等着爱人回应的情郎。 朝华眼睫抖了抖,脸上挂上冷笑,甚至刻意表现出了鄙薄神态,“你们苏家再是有滔天富贵,也不过是我皇家的奴才,让我把一个奴才放在心上……” 苏恒看着她那凌然的目光,嘴角倏地垮下,下一瞬,右手便掐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朝华昨日被他压在身下极尽羞辱,早已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你苏家本是洛河白丁,得我皇家先祖赏识才得尊位,以卑弑君,怀恩弑主,你就不怕天诛吗!” 苏恒被揭了祖上卑贱的短处,掐着脖颈的手倏地加重,“是乾皇失了天命,他继位来,政事荒废,土地瘠薄,苛捐杂税严刑峻罚,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就连越国那等苟且小国也敢欺辱于我们,他不思战事,只知道拿你去联姻讨好那越国老儿!” 朝华被他掐的难以呼吸,渐渐有些晕眩,待苏恒终于将她松开时,她扶着青玉案几,身子不住的战栗。 “你唤他作父皇,他何曾将你作骨肉亲人看待,你忘了你日思夜想的母妃也是被你父皇生生抽死的了……他只将你作坐稳江山的筹码,他命你和亲越国,那越国国君已经半个身子进了棺材,你当时不也寻死觅活的不肯吗,你该谢朕让你解脱……” 这些话字字敲在朝华心上,眼睛瞬间盈满泪水,她再不愿意听到一个字,转头向门外踉跄行去。 门口受着的钱公公见她出来,连忙不着痕迹的挡住她的去路,委婉阻止道:“外面天寒地冻,您穿的单薄,还是在殿里修养罢。” 朝华并不理会他,只身子一直往前走着。 钱公公见拦不住,赶忙又说着:“您出去也该穿件大氅的,待奴才……” “让她出去!”殿内传出苏恒带着怒气的声音。 钱公公再不敢言语,侧身让开了路。 朝华被寒风刺着脸庞,却麻木不知寒冷,她只拖着步子向前移动着,无知无觉到了哪里。 又听殿中一茶杯扫落的碎地声,苏恒终于忍不住恼怒大喊:“拿大氅来!”紧接着,他便沿着朝华离开方向追去。 “前面是映荷池,你往哪里去!”苏恒的厉声大吼让朝华一哆嗦,她下意识的低头一看,脚上宫鞋只差一步就踏进池子里了。 她回神惊惧,也渐渐感到寒风刺骨,下一瞬整个人便被苏恒包裹进温暖大氅里,他埋首在她颈窝间,声音带了颤抖和乞求:“朝华,前朝旧国不值得执着,我们重新开始,此后一道受万民参拜享锦绣山河……” …… 侯府从上到下都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婚事,其间更有皇帝派下司礼监礼官助翊,侯府角角落落都充盈着喜气洋洋,江清平这几日带王绮提前祭告了江家先祖,上朝练兵之余便带她在乾都新贵间周旋应酬,俨然已经将未过门的她当作侯夫人了。 第十八章 这日江清平往城郊校检京畿护城军,王绮终于得歇,围炉拥裘闲翻着江清平的藏书。门口守着的侍女掀帘进来,向着王绮禀告燕子楼的秦月娘来了。 “秦姑娘奉上这金钗,说是小姐当日无意落下的,久等不见侯府人来取,她便斗胆登门来还。”那侍女偷偷打量了眼王绮,她知道自家侯爷曾极爱听那秦月娘弹曲,怕将入门的夫人吃味,又小心翼翼的补充道:“那秦姑娘自知身份低贱,不敢求见,奴婢替小姐打发了她便是。” 王绮听是烟柳楚馆里的秦月娘,一时心情有些别扭,而她从未将什么金钗落在那里,不禁又有些疑惑。 “什么金钗?” 侍女将金钗捧上,王绮扫了一眼,眼中的疑惑骤然得解,反闪烁出复杂的目光,急声问着:“秦姑娘可还在?” “还在偏门口等着。” 王绮倏地起身,又意识到此举不妥,便沉了沉心情,吩咐到:“我很喜听她弹曲,正巧想与她问艺,你快请她进来。” 那侍女一时惊讶,却也点头应着去了。 不过一会,侍女就领着秦月娘进了内室。只见那秦月娘花仪柳腰眉目含情,融融曳曳一团娇,屈膝作礼之时亦尽是风流妩媚,房内侍奉的丫头虽低眉敛目,却也都可察那鄙薄的神色。 王绮遣了众人下去,执起案几上的金钗问道:“倒不记得这金钗是我的,可是姑娘当日看错了?” 秦月娘柔情一笑,她本就是越国训导安插在乾都城中的内应探子,如何不明白王绮是在试探,直接回应道:“是顾大人遣我来递话的,小姐且宽心,我是顾大人的人。” 王绮放下心来,这金钗就是她曾经交与顾十七保管的那只,秦月娘身份低贱无有主人邀请进不得侯府,便以金钗明示来意和身份,王绮见到时便已了然了。 见王绮松了防戒,秦月娘接着道:“顾大人一月来绸缪部署,本求做的滴水不漏,可不成想乾国皇帝突然赐婚生了变故……顾大人料想小姐会焦心担忧,便先遣我来告禀,小姐且安心,顾大人自有其他安排只是须得小姐以备嫁为名住去外祖家中。” 秦月娘将一应巨细说给王绮听,王绮一边作认真听着,一边又有些抵触这些安排,这几日她后知后觉对江清平的情谊,虽仍期待着与兄长团聚,但却有了感情上的牵挂。 王绮不经意间显出的犹豫神色和心不在焉没有逃过秦月娘的眼睛,她眼眸闪烁了几下,禀白完后就利落退下了。秦月娘走后,王绮便一直心情怏怏着,管家请她过目拟订的宾客单子,她也只是淡淡说让侯爷定夺。 江清平回来后便得了秦月娘来过的禀告,他推门而入并不见房内有侍奉的丫头,便随意的就着案几上王绮喝过的茶水解渴,边饮边随意问:“听说今日秦月娘拜访过你。” 王绮眼神飘忽了一下,心虚的回道:“来送还钗子的。” 江清平挑眉点了下头。却见王绮仍背转着身子挨在小塌上,周身气息压抑低沉,他执杯的手一僵,暗暗说着不好,自己曾经与那楚馆名妓走的颇近,王绮今日怕是介意上了,如此想着心中不由慌乱起来,却故作轻松的咳了一声,走上前去把她的身子揽进怀里,一阵嘘寒问暖耳鬓厮磨。 王绮因他的亲热关怀感到愈发纠结痛苦,把头埋入他的温暖大氅里并不说话。 江清平以为王绮仍心中别扭,叹了口气道:“左右不过是个供人弹曲赏乐的妓子,还值得你这般别扭介怀。” 王绮却被他的胡思乱想逗的一笑,揶揄道:“我确实没因秦姑娘吃味,倒是你形容言语心虚的很。” 江清平见她对自己展颜,一时心中宽慰,得寸进尺的揉了她一把,佯装怒道:“你作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中没装着本侯。” 王绮心中溢满了款款柔情,美眄流转风韵无限,她抬头主动的吻了他一下,贴上他的耳际吐气如兰,“妾身梨树下初见到江家少爷,便就将他放在了心底……”一半是真意,一半是媚惑他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江清平哪受过她这般温柔缱绻的表白,只觉得心像被蜜糖裹紧了,又觉得此时自己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就听江清平的呼吸陡得粗重,王绮正欲抬头,身子就被猛地翻转压在身下,他的唇舌攻城掠地般缠绕吸允上来,炙热的气息将王绮烤的晕乎乎的。 突然她的上裳被一把扯开,肩膀凉飕飕的被暴露出来,紧接着他热烈的亲吻又包围住了她。王绮媚眼如丝却仍存一份理智,抬手推拒起江清平深埋在双峰间的脑袋,大口粗喘着颤声道:“你……你别这样,这像什么样子。” 江清平哪里停得下,王绮只觉裙摆霎时被他撩起,双腿被强硬的分开环紧了他,下一瞬他猛地一挺,那昂扬坚硬就隔着亵裤重重的顶了她一下。王绮惊呼出声,掐住他的双臂颤声乞求:“你快放开我……” 江清平本就未想此时要她,温存美好要留于洞房花烛,便只隔着她的亵裤摩挲顶撞着那片湿滑柔软,他是初次与女子行事,不过一刻便难以自持的喷洒出来,将王绮那处灼得一颤一颤。 事毕王绮身体仍颤抖的厉害,他埋首在她的颈窝间细细密密的吻她,心中生出得偿所愿的畅快。 王绮挣扎着推搡覆在身上喘息着的男人,他顺着她的动作餍足的从她身上下来。 王绮拢起衣襟背过身去,江清平见她真介意上了,赶忙凑上前去,想小心陪着不是,转念一想方才明明是她一脸媚态,自己才失了分寸,便嘴硬道:“还不是你方才那副样子对我,我才失了分寸,左右也不过是蹭了蹭,你我要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说完他就后悔了,他这是火上浇油,赶忙又小心翼翼搂住了她,“你将来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是敬重你,想到有你陪着我,我便常常得意的过了头。” 王绮方才还因秦月娘之事心虚愧疚,此时他如此小心翼翼,此番境况下无有底气责怪江清平的孟浪。乾越两国交恶,她若是自己真的抛下他去投奔哥哥,此生恐怕就真与他无缘了,她心中交战,转身抱住他问道:“我哥哥……可有我哥哥的消息了。” 对方身子一瞬间僵硬,搂抱着她的手臂倏地收紧,却是不答。 王绮抬头看他,“为何我每次问起哥哥,你不是缄默不语,就是敷衍我,你我都要成婚了,你在顾虑什么。” 江清平张了张嘴,却仍是不愿意回答,只低头一下下吻着她的额头,良久才道:“你会离开我吗?” 王绮一阵心虚,抬手搂抱上他的脖颈,埋在他胸膛上不言。 江清平蹙眉,单手抚上她的面颊,逼迫她与他直视:“我亲族夷灭殆尽,如今只有你在我身边,阿绮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王绮眼神凌乱,令江清平心生不安,桎梏着她的手越收越紧。 正当王绮无所适从,皇帝传召的口谕下来了。 王绮收拾干净穿戴齐整时,江清平已被宣进了宫里,王绮倚在床榻上回想着两人方才的对话,心中一阵翻腾。此时屋里进进出出服侍的丫头皆面带不自然的神色,王绮一时觉得自己被他白日折腾在丫头们面前丢了主人的体面,便将自己裹在锦被里暗暗羞恼,谁知只是躺了一会便睡过去了。 第十九章 王绮做了一个梦,梦里她随顾十七去越国见到了兄长,她扑进兄长的怀里与他哭诉父母自尽家族离散的悲恸,哭诉自己是这半年来的苦楚哀怮,一边痛哭一边欣慰至少王家还有兄长在,待她擦干了泪,眼前景致却已骤然变化,江清平怒不可遏得掐上了她的脖颈,将她狠狠甩在听竹院外的青石台阶上,面容已然愤怒的扭曲,厉声斥责她欺骗他、与他虚情假意的作戏,她心中既愧疚又着急,想开口解释,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清平觐见完皇帝后就心不在焉起来,脑海里全都是方才王绮被自己压在身下摆弄的娇态,王绮是世家大族教养出的闺秀,行举容止从来淑雅端庄,他还从没见过她这副意乱情迷、娇声颤抖的样子,想到这喉头又是一紧。 他又想不知她是否会责怪他孟浪,若是她气恼了自己就伏低做小的讨好,两人即将成亲她总不会再计较。 江清平这样盘算着,缓缓推开了房门,小塌上王绮正侧躺着安睡,隐约露出了脑后白净的脖颈,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不久前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他关上门,脚不自觉的走近她,双手麻利的解了外袍,抬手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王绮被冷气激得一哆嗦,睁开眼时还盈着泪,看到江清平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恍惚以为还在梦里,“清平我心里早就……。” 江清平倏地一笑,将她搂抱进怀里,“做什么梦了。” 王绮怔怔的看了他一会,渐渐缓过神来,心中的愧疚感仍消散不去,埋首进他的胸口,闷声栽赃陷害道:“梦见你欺负我。” 江清平手划过她的腰际,诱哄的声音带了喑哑:“怎么个欺负法。”言语间已经把手探进了衣服里。 王绮下意识的推拒他,却哪里推得动沙场将军半毫,反而被他借力拉起,趴到了他的身上。 “外面还有仆从侍女。” “管他们做甚,你我夫妻一体,亲热是天经地义。” “就算是夫妻一体,也要等我们成亲才是。” 江清平已经动了旖念,心想佳人在怀又成亲在即如何能放手,他陡然将她压在身下,一股脑解了王绮的下裳,又解开丝绸里衣释放出了那物什,王绮看见那紫黑巨物,吓得赶紧用胳膊覆住了眼睛,口中念叨着“不行,这怎么能......”,说罢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下爬出来。 江清平单手勾过逃跑的她,俯身用滚烫的胸膛压制住,低头一下下吻着她的唇瓣,妥协道:“我不进去的。”转而声音委屈道:“阿绮,我这么多年为你守身如玉,你我成亲在即,你不也得疼疼我。” 王绮被他这一番动作制服住,就见他缓缓并拢蜷起她光洁的大腿,果然未进入娇芳秘源,而是以她的双腿夹住了他的那处。 王绮用手背遮住羞窘的面颊,暗暗想着这与真刀实战有什么区别。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仍不得释放,王绮燥热难耐的扭动着身子。“夹紧……”江清平倏地加快,她顺从的夹紧双腿,就听江清平粗重的哼了一声,瘫伏下身子埋进了她颈窝里。 王绮感到腹部一阵湿润,搂抱上江清平的脑袋颤抖了一会。 待两人都平稳了气息,王绮仍羞窘的暗暗懊悔,赶忙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滚进里侧,背过身子去不看他。 江清平也暗暗后悔自己孟浪,她一向是教养的颇为规矩,便是自己未破她身子,只怕也让她难受了,况且他入宫前还言辞恳切的说会“敬重她”,才不过进了趟宫,就又将她拐上了床。 他看着床内侧背对着他的王绮,自责道:“我是又得意过头了。” “阿绮。”他试探性的唤了她。 王绮叹了声气,突然从床上坐起,面色无波道:“我要住去外祖家。古来嫁娶讲究要行满六礼,我虽没了母家却也没有在夫家待嫁的道理。” 江清平责备自己一时失态,招致了她这样的抵触。 “我......”江清平支吾半晌,却是一句理也给自己寻不出来,只得遂了她的心愿。 …… 王绮外祖家亦是前朝开国功臣世家,延续到她外祖一辈族中已经无人在朝为官了,故而前朝灭亡时其外祖家未受大的牵连,却顾及着先祖身份一直在新朝过活得小心翼翼。 王绮此前与外祖家来往不多,感情也淡薄,如今却是她在乾都城里唯一称得上亲人的。因着王绮是被皇帝赐的婚事,外祖一家诚惶诚恐的迎接照顾着,不敢让外面人生出口舌。 王绮搬去外祖家后,秦月娘偷偷去了多次,筹划王绮在外祖家假装暴毙,不留痕迹得遁身逃走。王绮每次都以自己是皇帝赐婚,不愿外祖家因关护不力被皇帝责罚为由推脱着,秦月娘渐渐也看出王绮是被牵绊住,犹豫着不想去越国了,便回去一五一十的禀告了顾十七。 顾十七不知王绮是怀疑了他此前的话,还是对江清平有了牵挂留恋,但他此行接的是王命,是必须要将王绮带回越国的,不容得她犹豫不决。 离成亲还有五日时,顾十七就亲自到了王绮面前。他受命启程那日,怕王绮不肯轻易相信他,特意向王鸿讨了贴身物件以作证明,此时他拿给王绮来看,王绮自然更加笃定了顾十七的来意和身份。 只是王绮的症结不在此处,但顾十七也有一针见血的准备,他自怀中掏出一封王鸿不久前写给妹妹的书信,书信是他仿写伪造的,学的有几分神似,也未令王绮起疑。 王绮一把接过兄长的书信,拆开读时眼睛已经酸涩,待读至动情处,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 “兄长信中说受了箭伤,怕我担忧没有详述,顾大哥可知是怎么回事?是否严重?” 顾十七见王绮眼角含泪一时心生怜惜,却也仍将那箭伤的事说了一番:“他过境时遭小股翊阳军埋伏,左肩胛处中的箭,当时来不及处理,后来伤势便渐渐加重……我见到他时那处还包裹着不能动弹。” 王绮听完掉了泪下来,她本就思念哥哥,如今听说哥哥负伤,恨不得立马能到他跟前。 第二十章 顾十七为她擦了擦泪水,怕她成亲前再生犹豫,说道:“乾越两国一向交恶,具下令严禁人马通行,若此次筹划不成便难以再去越国了。” “你不愿意连累外祖家,便只能在大婚当日离开……”于是将大婚那日筹谋部署与王绮一一交代。 王绮垂眸思量了一阵,再抬头时已然不再有犹豫留恋,唯想快些去到哥哥身边。 …… 王绮暂住的梨院是其母亲出嫁前的闺房,母亲喜欢梨花,院中便左右种了两棵,虽然阳春未至,但飘雪过后梨树枝头点缀上莹白玉雪,竟让人有琼葩开绽、梨花烂漫的恍惚之感。 王绮披了雪白大氅,娉婷立于梨树下,冰肌玉骨眼波脉脉,江清平推开门时,便见得她这副不染尘世的清素模样,他缓缓的踱步进来,却并不靠近,只负手立在身后静静看她。王绮察觉身后气息,转身回头,便对上江清平的幽深眼眸。 江清平看着梨树下的她,却仿若隔着岁月看到了当年阳春里,梨花下浅寐的清丽少女,“我初次见你,你人就在梨树下,美的像瑶池旁的梨花仙子。” 王绮忆起旧日初见,脸上浮起笑意。 江清平走上前来,为她掸了掸肩上细雪,将她的素手合进自己温暖手掌里。 王绮垂下眼睫,感慨着:“总道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初见时万般美好,结局却不一定如当初想象般圆满。” 江清平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都是些文人骚客的酸诗乱笔,你还当真了,我们叁日后成婚,这不就是圆满的吗” 王绮沉默了会,小心翼翼的问着:“清平,假如林家不曾放弃与我的婚约,我迫于婚约礼教离开了你,你当如何。” 江清平挑眉,“你敢。你若离开,我寻遍九州十六国,挖地叁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可会恨我?” 江清平装着阴冷一笑,“找到你后……我亲手掐死你。”说罢,还抚了抚王绮的脖颈,见王绮面色转为铁青,呵笑出声:“你怕什么,你整日就胡思乱想这些?” 王绮抽出他握紧的手,侧身掩饰道:“世事变化无常,我只是想若林家没有弃我而去攀附齐家,如今你我之间有该会是什么样。” 江清平心想,林家与齐家定亲是他一手促成,就算林家无攀附之心自己也会从中作梗的,是以只是劝了王绮几句“别胡思乱想”,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 大婚当日,王绮身着御赐婚袍被从外祖家迎进了侯府,因着是皇帝赐婚,迎亲队伍按王爵礼制足足在乾都城行了半日,列席的宾客如云,乾都城的新贵旧族们皆来庆贺,王绮随着指引行礼移动,一套繁琐礼节下来方被被送入新房。 江清平挑起红盖,见王绮点染着朱唇,乌发以金花珠玉首饰高拢,嘴角漾着娇羞微笑,眸子柔情似水,在婚袍与喜烛映衬下妩媚妖娆。 他只看一眼,便陡然窒了呼息,紧接着被极大的满足与喜悦包围。他自怀中拿出一个蜀绣绸袋,缓缓打开,取出那颗珍惜保留着的玲珑骰子放进王绮手中。 王绮心中一动,“你还留着。” 江清平低头微笑,似是又想起了往日的事情。 门口侍奉的管家见两人温存缱绻,开口提醒:“侯爷,宾客们都在等您。” 江清平握了握王绮的手,眼角眉梢都溢满深情款款。 “等我。” 王绮目送他离开,由房中众人服侍着卸妆梳洗后便遣退了他们,独自在新房内换起早已准备好的衣裳…… 一切皆绸缪妥当,王绮立在后门拐角看新房被窜起的火舌包围,雄雄炙烤着。 顾十七低头看了眼她手中捏紧的玲珑骰子,“只能如此了,房中布置了与你身形相近的尸体,便是被救出也面目全非辨认不得,他也好向乾帝交代。” “阿绮,快走吧。” 王绮眼眸暗了暗,终于要转头离开,却见一身赤红喜袍的江清平脚步生风的踉跄飞奔而来,熊熊炽火映在他的眸子里,她心猛得一紧,正惊愕他如何折返回来了,就见他失了魂魄般的怔愣住,而后毫不犹豫的跌撞进火海里。 王绮眸子骤然紧缩,几乎是同时间大喊:“别进去!” “阿绮!”顾十七一把扯过她的身子。 王绮下意识的想掰扯开顾十七的桎梏,顾十七一把攥紧她的素手,头也不回的拉她跑向侯府后门,拉扯间王绮手中的玲珑骰子应声坠地,碰撞出清脆玉音。 王绮回头看着那片熊熊烈火里的跌撞身影,眼睛模糊一片…… 第一卷 完 求珍珠~求评论~么么哒 第二卷第一章 两年后,越国绍阳城外。 一辆蜀绸装裹的宝马香车缓缓行进着,车外有两队百来人的越国御军护送随行,还是春寒料峭,窗牗处挂了厚实的帘巾,隐约可听马车内佳人们的清丽笑声。 “我若为天上的青帝,便是别处数九寒天,也要绍阳城里春风和煦开遍桃花。”说话的是越国绍阳长公主,绍阳是越国新帝王亶的胞妹,方自汤沐封地归来,十七岁的轻灵面庞上点缀着精致的桃花妆,一身翠色衣袍穿出初春的生机昂扬。 对面陪同的王绮还是一身冬日的素静打扮,却并不沉闷老气,反而衬得卓雅清绝,她笑着说道:“别处还岁暮天寒,唯有王上赐封长公主的绍阳城里有了春意,这是天上的神仙眷顾着呢。” 绍阳笑着理了理鬓发,“此番王兄召你回去,意在要你协理主持春分祭礼,你又要忙得寻不到人影了。” “王上厚爱,我自应竭尽全力的助翊王后娘娘。” “你这长平郡主做的,倒是比我这个长公主累上百倍。若是我,段不会答应王兄揽下这等活计……”绍阳身子靠近了些王绮,“春分祭礼繁琐,王兄是恐累着王后嫂嫂。” 王绮微笑着并不搭言,心中思量着除非自己也是王上同胞姐妹,否则怎敢驳反王命。 两人正笑语间,车外侍卫长纪蒙隔着车幕禀道:“长公主、郡主,前面是东平王的兵马车队,该是改道来迎二位主子的。” 绍阳眼中倏地放出光芒,急不可待的掀开车幕,“是鸿哥哥。” 王绮心中亦是一喜,是哥哥来接自己了。 东平王正是机缘巧合下帮助越国新君王亶登基的王鸿,因越国国姓为王,王绮一家百年前亦是越国王族一支,故王亶便将王鸿纳入越国王族,赐下王爵封号,王绮亦得郡主称谓。 绍阳整了整发饰衣裳,抬脚便欲下车,却因脚步太急歪扭了一下便要斜着跌下去。 侍卫长纪蒙急忙跨步冲过去,堪堪将绍阳接到怀里,绍阳被惊得搂抱上他的脖颈,纪蒙那一向不流露情绪的俊逸面旁上倏地蒸腾起红晕,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待绍阳张大了眼睛瞪他,他方后知后觉的将绍阳放下,动作间竟还有些留恋缠绵。 王绮不再看他们,举步下车走到绍阳面前。 王鸿的车队已经迎了上来,绍阳绽开笑靥,抬步欲走上去,王鸿跟前却又顾忌起公主的礼态矜贵,犹豫着并没有移动步子。 只见王鸿勒马而停,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靛蓝色衣衫随着动作飞扬起,更添一份倜傥风度,看的邵阳红了面庞。 王鸿下了马,走上前来抚了抚王绮的面庞,面上透出哥哥的珍惜爱怜。 “鸿哥哥。”绍阳唤着。 王鸿转过身子,将她上下逡巡一番,笑着说道:“你穿的倒是鲜亮别致。” 绍阳见他夸赞自己,心下暗暗高兴。 叁人在邵阳城外遇到,一同往越国都城赶去。 …… 此时越国王宫内,越王王亶负手的在殿中徘徊。乾国出兵越国,不过两月便取了越国四城,领兵的正是乾国叱诧风云的大将江清平,越国兵马节节溃败,乾国俨有吞并之心。 门外从乾国归来的持节使者走上殿来,王亶急急走下王座问道:“如何。” 那使者行了行礼道:“回禀王上,乾国接了国书,同意立城下之盟,并愿联姻结两国之好。” 越王暂缓了心神,暗暗感慨越国又逃过一劫。 越国地处乾、齐等大国包围之中,地域狭小群雄环伺,又加常常是大国们出兵的盘踞重地,故从来是在夹缝中求得生存,以攀附大国求得庇护。越国新君王亶就曾被送往邻国为质,越国老国王属意立宠妃之子为世子,王亶却不甘就这般苟且活着,求娶了邻国公主得到邻国支持后,发动宫变承继了越国王位。如今,他正面临继位来第一场来自大国的危机,所幸能以和亲化解。 王绮等叁人拜见越王时,便被王亶告知了和亲之事,绍阳听后霎时僵住了身子,越国唯有她这一个公主,这是非她和亲不可了,如此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王亶跟前,却并不说话只一双眼痛楚的看着王鸿。 王亶怎会不知妹妹心意,但越国国难当前,小儿女的情谊他理会不得。 第二卷第二章 王绮如何也想不到,就当她唏嘘王族公主身不由己时,最终那和亲之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两军停战半月后,乾国遣使递上国书,乾国所欲结的赫然是乾国抚远王与越国长平郡主的国婚。这般指名道姓令越国上下惊疑不已,东平王府里,王绮接下国婚旨意时,亦是不可置信的怔愣在原地。 兄长王鸿闻声从校场急急赶回王府,宣旨的仪仗已然走远。东平王府先前未闻丝毫风声,如今已然像炸开了的锅,王绮拿着圣旨神色复杂,她同其他越国人一样,从未听说乾国有抚远王,更何况原本是宗室长公主的婚事,如何会落到自己身上。 越国四城尚在乾国手中,压境的乾国虎狼大军亦未退去,不待东平王府探查清这抚远王是何人,两日后,王绮便被越国凤冠霞帔送上了乾国迎亲的轿子,快的兄长王鸿无法周旋。 王绮身着大红吉服被送入乾国的当日,压境的乾国翊阳军皆得令退回了边境中,越国自上而下欢欣鼓舞,唯有东平王府迟迟未从郡主骤然远嫁的事实中和缓过来。 王绮坐在红绸装裹的迎亲马车里,整个人还沉浸在复杂情绪之中。车子缓缓停下,外面侍奉的侍女禀告,仪仗已然行至乾国都城门口。 王绮倏地升起不安与抵触,她绞缠着手中帕子,隐隐有了荒唐的念头,此刻盈满心间的竟是曾经牵绊着她的江清平。两年前她负他而去,如今再以长平郡主的身份回到旧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乾都城楼上,江清平方自越国引兵归来,傍晚昏黄的落日将他的戎装映照出金光。他嘴角噙着冷笑,看使者将和亲的仪仗迎进城内,而后微眯了双眼,将凛冽的目光落在那辆红绸装裹的马车上。 她就在那辆车里。 袁灏上前:“陛下将移驾王府,王爷还是快快换下戎装吧。毕竟是两国国婚又有陛下亲临,您该亲自迎亲的。” …… 洞房之内,王绮红绸遮面坐于雕花檀木床上,门“吱呀”被推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清晰,房中侍女不待行礼便被挥退了下去。 随着男人靠近自己,王绮心中的荒唐念头呼之欲出,她有些紧张的纠紧了帕子。 对方挥退了下人,却并不开口说话,王绮只听他坐在了桌前的圆凳上,虽然她看不见他,却知道他在直勾勾的审视她。 过了良久,他仍不开口。 王绮只觉得异样,心砰砰砰的直跳,她嚅嗫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试探性的唤他:“王爷?” 本如雕塑般沉寂的对方,豁然从圆凳上坐起,惊的王绮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对方几步并作一步跨来,她只觉得脸前一片呼啸掌风,眼前红绸骤然被揭开,她倒抽了口气,猛的抬头,江清平阴郁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是他! 果真是他! 王绮心中猜测被印证,惊得从床上坐起,望向他带着锋刀剑雨的眸子,一下子呼吸窒住。 江清平俊容上扯出怪异的笑容,目光深深锁住她,像一只冬眠已久的猛兽,贪婪的打量着面前的猎物,他低头俯视着她盛装娇妍的面容,抬手缓缓抚摸上她的脖颈,细细摩挲起来。 王绮心中千思万绪,却不敢开口激怒他,她注视着他熟悉的俊逸面庞,恍惚中想起两年前大婚时,他义无反顾跌撞进火中的身影。 江清平感受到她的惧意,倏地一笑,声音寒彻如数九寒天:“你怕什么。” 王绮身子颤抖了一瞬。 不待王绮回缓反应,他就猛地将她拉扯至床上,抬手迅捷的解下两人绣金喜袍。 王绮只觉下巴被磕得生疼,正待爬起身子,那镶金的玉带便直直抽在了她的背脊上,只一下便让人要疼昏过去。 王绮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却并未换来爱护怜惜,就见对方翻转过她的身子,抬手变去撑她莹白大腿,王绮扭动着身子后退,双腿拼命合拢却被他挟制的死死的,他滚烫的身体凑上来,身下的那柄炙热早已硬如铁棒,正随着她的扭动,一下下的戳在她的腿根上。 她不知所措,想开口问他些什么,却被他炽热又冷冽的眸子逼视的噤声。 他握着物什对准她的,随着一俯身,毫不犹豫的直直挺入,熟悉的仿佛在午夜梦回的春梦里演练过多次。 王绮顾不得其他,只觉得那炙热像是戳穿她身子的利器,身体心间都抽搐着疼,他显然也被她的紧致夹的一颤,口中喑哑出一声,却又毫不怜惜的尽根没入抽出,王绮被他弄的生疼,频频抬手想搂抱上他的肩膀,以此缓住他的动作,却被他一次次嫌恶般的拨开。 这本是两年前就该有的洞房花烛夜,当时两人缱绻缠绵,令江清平以为这是终成眷属的圆满结局。如此想着,他心间陡然又升起腾腾恨意,连带着身下动作也狠厉起来,次次尽根没入,仿佛要将她穿破般的一下下撞着,交迭处发出啪啪的拍击声。 王绮忍不住疼的叫了出来,那处急剧收缩,绞缠得他闷哼出声,却令他愈加狠命的动着。 昏黄的红烛下,王绮看着江清平夹杂着恨意与欢愉的面庞,心间一酸流出泪来,就见江清平的瞳孔收缩,倏地停下那处动作,抬手就掐上了王绮的脖颈。 王绮感受到了他手间颤抖的恨意,呜咽着唤道:“清平……”,江清平听后眼中闪过阴寒,闻声猛得收紧手指。 王绮脸庞涨红,胸脯猛烈的起伏起来,身下愈发绞缠包裹上他的,他只觉脑中有雷霆轰鸣,猛地放开她的脖颈,抬手摆弄着让她翻身跪伏着,紧紧掐住她的腰肢,抬腰自后猛烈的撞起来,随着他的俯冲两人结合处发出异样的水声。 王绮初经人事只觉得又涨又疼,呜咽声被他撞的支离破碎,她紧紧攥着手下锦被,意识模糊间全是他两年前义无反顾冲进火中的身影。 两人交合处已然有了润滑,王绮也渐渐适应了他的粗大,却仍是被他撞的不能自已,她颤抖着手扣上他结实的大腿,转过头去看他时,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江清平望着她含泪的眼眸,动作一瞬间迟滞,猛烈的进攻似是下意识的缓了起来,两人目光胶着着,仿佛隔过了沧海桑田。王绮突然被顶到了秘处,呻吟不自觉的溢出,将两人的沉寂打断。 江清平似回缓了过来,抬手将她的脸扭别过去不再看她,又似想起了她的可恨,俯下身子在她肩膀上狠咬了一口,身下动作比刚才更猛烈的撞击起来,啪啪声更闻加速,王绮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身子下意识剧烈的向前扭动着,抬手拼命推起他的大腿,却怎么动沙场饮血的将军半分。 她已然没了半分意识,只余一丝力气撑在床沿,腰臀被迫挺耸,紫黑的阳物毫不怜惜的在她的秘处抽插顶弄,进出间带出蜜液将她的大腿打湿,她心中一阵酸楚,泪就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受不住,只无意识的唤他哀求他慢些。 他快到了顶点,咬着她的耳垂的唇也溢出低哑沉闷的呻吟,身下的啪啪声更加迅疾。 身体里最轻柔的地方被他顶弄的欢愉和疼痛交杂,他猛的一个挺身,阳物在她体内剧烈颤抖,巨龙吐水,一片白灼浇在王绮的体内,将她烫的呻吟了出来。 当他终于颤抖着结束动作,王绮已然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爬伏在锦被上,身子一阵阵战栗。 江清平看着被折腾得有些恍惚的王绮,明明将她重新禁锢在了身边,却涌出阵阵挫败感。 第二卷第三章 江清平起身穿戴好衣裳,并不再看王绮一眼,径直抬步而去。王绮面色惨白,攥紧了手下锦被,身子仍微微战栗着动弹不得,房外的侍女得了吩咐皆不敢进门伺候,由着她自己狼狈的强撑起身去擦拭。 两人缔的是国婚,新婚第二日合该进宫面圣。清晨江清平推开房门时,一夜未眠的王绮裹着锦被,整个人仿佛被巨浪冲击过般萎靡萧索。他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上前将她从床上拉扯起来。 王绮由着他摆弄,垂眸轻轻说着:“你何必劳心费力将我折腾回乾国。” 江清平似是不愿与她搭言,只嘴角噙着冷意,目光凉凉的看着她。此时侍女们已经备好洗漱的热水,见两人这番情态,都怔愣在门口不敢进来。江清平扫了门口一眼,侍女们得命鱼贯而入,将王绮一番梳洗打扮。 当王绮踏出新房时,才后知后觉抚远王府便是曾经的陇西侯府,她曾与他浓情蜜意的在此住过半年,如今他们重新一同站在这里,往昔种种恩爱缠绵浮现上两人心头,纷繁复杂的情绪冲击着两人的心。 又是一路无语,王绮侧转身子低头坐在马车里,尽量无视着江清平时不时投来的的锐利目光。昨晚看到江清平后,她便了然自己表面上骤然的出嫁,是他早就筹谋好的了,越国在周围大国间起着着缓冲之效,占领越国即消除了与他国的壁垒,意味着对其他大国释放敌意,因此越国虽常常遭受大国侵犯却少有敢灭其国的,亦少有肯与越国结盟的,常常是敲打过后扬长而去。 而乾国此次提出和亲,却是破坏了大国间心照不宣的规矩,其目的既是为试探大国们的底线,亦可能……是为了以和亲之名将她带回乾国。无论是出于乾国朝堂的政治试探,还是江清平的怨愤私心,此次和亲她都是逃不过的。 勤政殿内。 两年前还忍辱偷生着的前朝朝华公主,因着去年为苏恒诞下太子,已然被册立为中宫皇后。王绮看着龙座旁端坐着的女人,心中不由的感慨,一朝公主一朝皇后,能得今日结局皆缘自乾帝苏恒的珍惜爱怜。天下女儿无有不想得到男子爱护怜惜的,朝华肯放下往日身份站到苏恒身旁,大概也是想成全自己的那份女儿心。 朝华如此,王绮亦是,只是她与江清平前尘纠葛纷繁复杂,两年前她已将他的心拖入了万丈深渊,她不敢奢求他的倾心相许。 王绮虽是这样想着,但心底仍是存有不切实际希冀,晚间江清平将她压倒在床榻上时,她就讨好顺从的为他宽解起衣带,对方停下动作注视着她,她觉得有些羞窘,身体却仍是生涩的极力配合着男人,于是她便在他脸上看到了阴恻恻的嘲弄。 她心酸了一下,抬头吻住他的下颌,乖顺的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揉搓摸索。 待她一下下吻到他敏感的颈后,他一把卡住她的下巴,不屑的笑了一声:“你可真不要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想要男人,怪不得能做出大婚之日和别的男人跑了的腌臜事。” 他的这句羞辱几乎击垮她,“确然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和顾十七之间没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他不过是领了王命将我接去越国,那些阴诈手段只是权宜之计。” “他什么时候接走你不成?偏偏要选在你我大婚!既然你哥哥在越国,你我成亲后我又怎会不允你去探亲,他那点龌龊的心思你想不通吗,他觊觎你不想让你嫁人,就算计你我大婚,你竟然还为他辩解——” “我是心甘情愿跟他走的!哥哥当时身负箭伤我心里急着见他,乾越又一向交恶边境封禁,我若不跟他走我怕这辈子也见不到这最后一个亲人了!是你啊——是你从不允我提哥哥,你明明知道哥哥下落,却就算你我要成亲了也不肯告诉我,我怎么能相信你会再让我见哥哥!你全家罹难,你一人孤独便想套牢我让我离不开你,你从来都这样,可我在这世上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 最后这句话字字敲在江清平身上,方才还唾弃着顾十七的龌龊,现在自己也被王绮揭开了阴诡的心思,暴露出他的不堪。 “你当初,是不想嫁给我是吗?你只是因为皇上赐婚的旨意下来了,迫不得已对我演了一出戏?”他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王绮知道方才自己话说重了,此刻见他这般被她伤害的模样,慌忙的投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是的!我当初只是——”解释的话哽在喉咙里,解释什么?她爱他?爱他却为了哥哥在大婚之日设计他? 她抬头吻了吻他的唇,“清平,我早便猜到和亲的人是你,我这一次是带着真心,心甘情愿嫁给你的,我们既然有缘分再结连理,就不要计较旧事了好吗?今日我面见皇后娘娘,满心的想着娘娘都能放下前尘,你我不过是错过了两年,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江清平原本红了的眼瞬间凌厉起来,她将她推搡到一侧,不屑道:“你以为我这次娶你是放不下你?你还真看得起自己,我如今只觉得你虚伪恶心,你过来——” 他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的脸逼到他解开释放出的阳物上,面容阴冷的吓人:“给我含着,你今晚若能服侍我舒坦了,往后这王府还能有你的活路。” 王绮闭着眼睛,脸颊被他逼迫着不断贴上他的阳物,她抬头恨恨的看他一眼,“你这样折磨我无非因为你力气比我大,你这样的欺辱,真是龌龊又小人。” 他抓着她头发的手猛的放开,随即一把捏起她的下颌,将那物强行塞进了她嘴里,摁着她的脑袋缓缓动了起来,她眼泪抑制不住的留下来,那柄巨物毫不怜惜的在她的口中横冲直撞。 他尽兴后,便利落的起身穿衣离去,王绮仰卧在床上,脸颊上与私处淌着他释放下的物什,秘源被他顶弄的红肿不堪,眼前仿佛还能看见他方才的轻视神态,她只觉心间一阵委屈,却又觉得到底是自己负了他,他这样折辱是自己活该,眼睛拼命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淌出泪来。 接下来的半月里,江清平白日从不见人影,晚间却是定会推门进来,他并不与她搭言,一进门便将她纠扯到床上行事,起初王绮还强忍着疼痛配合着他的粗暴动作,渐渐的她就不愿再讨好顺从,只僵硬着身子任他摆弄,江清平不满她挺尸般的事不关己,常常变换着姿势极尽捣弄,将她撞得抽噎呜咽。 那夜两人皆动情至深处,王绮情不自禁的攀扯上他结实的肩膀,凑上去吻他的双唇,这是她第一次动情得吻他,娇软的唇舌细细密密的舔允着,令他一时有些怔愣,甚至下意识的想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却在似突然想起了她曾经的逢场作戏与虚情假意,抬手一把勒住她的脖颈将她推搡了回去。王绮心中霎时升起一阵阵酸楚,怨恼的收缩绞紧了他的那处,就见他面庞猛得一抽,抬腰便如疾风暴雨般的撞击起来,她承受不住得连连哽咽,扭动着身子后退,手臂不住的推搡着他的胸膛,却被他制住,俯身按压在身体两侧。 “清平……”王绮呜咽着喊出,辨不清是痛楚是心酸还是欢愉。 江清平听她动|情的叫着,喉结上下快速滚动了翻,身下不由挺耸加速,伴着她那似哽咽似娇媚的叫喊,物什进出间撞出一阵阵溅水声。 往常江清平只会粗莽着硬闯,王绮勉强承受着,那夜却是两人成亲后头一次一起坠入极致中,事毕江清平粗喘着将面庞深埋进王绮的颈窝间,王绮抬手搂抱上他的脑袋,嘴唇一点点吻着他的耳廓,声音里还带着方才的哽咽:“清平……今夜别走。” 他如今是她的夫君,如果往日情谊无法再拾起,那么她想与他经营着重新开始。 江清平沉默了一会,将那物什从她的身体里退出来,那原本被堵住的爱液似汪洋般流泻出来,他再看她又是要利落的穿衣离去。王绮急急披上外裳,起身下床攀扯住他,“你以和亲之名将我圈禁回身边,就只是要与我日日做这些事吗?” 江清平转身直视她,冷笑出声:“本王该与郡主做些别的什么?” 王绮看他脸上露出了鄙薄神色,心中又升起阵阵羞恼,出口的话就变得锋利起来:“你我缔得是乾越国婚,便是虚情假意也该做出样子,我房中侍女皆是越国王宫赐下的,若是有你我不和的流言蜚语传回去,你也不便向乾帝交代。” 江清平听到“虚情假意”一句时已经陡然变了脸色,待听她说完,猛得抬手掐捏上了她的下巴,冷笑着不屑道:“越国算什么苟且蛮夷,也须得乾国小心逢迎。”他俯身凑近她的面庞,声音阴恻嘲弄:“你当你这长平郡主是什么金枝玉叶,越国本王尚不放在眼里,你这蛮荒之地的郡主又算什么。” 王绮知道是自己的言语冲击了他,她沉默着压抑下复杂情绪,再开口时语气和缓平静,“清平,你我如今成了婚,我是想与你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 江清平转身冷笑出声,“你这套虚情假意,我早已领受过了。”说罢,抬步推门而去,只留下王绮披着外裳,光脚伫立在那里。 第二卷第四章 那夜之后,江清平得命出征北疆,送行之日王绮才得知了消息,她不及梳洗打扮便命仆从驾车赶去乾都北大门,待风驰电掣的赶到,送行的仪仗已经回宫,出征的翊阳军唯剩了一小支尾部,江清平亲领的部队早已行出了小半个时辰。 王绮握着她自林业明处讨回的玲珑骰子,目光怔然的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队,仆从来劝她回府她就只是更加攥紧玲珑骰子,就这样在料峭春寒中从正午站到了日落黄昏。 …… 转眼已到了暮春四月,王府院子里都开满了烂漫梨花,府中侍从说自两年前王爷吩咐着种下,今年还是头一次开花。当时江清平知道王绮是极爱梨花的,便在府邸后院都种上了梨树,还曾与她缠绵低语,等梨树开花那年要与她带着孩子赏花。 暮春时已经有了暑意,王绮极是怕热,便命侍女在梨树下布置小塌纳凉小憩,江清平一身戎装走进院门时,便见她外罩浅色薄绸,闭眼于梨花下浅寐。温热春风吹开那浅色薄绸,隐约袒露出胸前的沟壑,他怔愣在原地移不开眼睛,恍然想起梨花下初见她时的场景。 他两月来的魂牵梦绕被骤然安抚,抬脚走近时的步履还带了些缠绵,王绮本是浅寐,此刻因着他的脚步声而缓缓睁开眼睛,就见他一身银盔铠甲在暮光里折射出金色光辉,柔和的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他低头温柔吻她时,她亦抬手抱住了他的脖颈,两人都恍惚回到了过去情意绵绵时,只愿能从此天荒地老下去,待王绮被他铠甲上的尖锐刺伤痛呼出声,两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先是江清平将她猛地推开,王绮亦转身低头喘着气不再看他。 两人一时有些尴尬,具沉默了一会,但江清平显然并不因尴尬而消解掉了心中欲、火,他抬手利落解起盔甲,王绮见他只剩了一身单薄里衣的形容,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心想便是在自家王府又怎能不顾下人在庭园中行事。 江清平自然是不会顾及王绮所想的,他轻而易举的扯掉了王绮的薄绸,低头咬住她饱满的乳房,一边吸吮一边舔舐,将她弄的低吟个不停。她被重重压床榻上,不待她挣扎便强硬的将那物什挤了进去。 暮光将庭园中的一切都照的清楚透彻,江清平的紫黑阳物随着他腰臀的摆动在她的内里横冲直撞,王绮甚至能看到有梨花落下,粘连在两人的那处,她羞窘的闭上眼睛。 “睁开。”江清平声音喑哑。 王绮偏转过头去,并不理会。 他猛得动了一下,将她戳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着她睁开了双眼,江清平抬手将她的脑袋转正,直直的与她对视着,额上的汗滴落在她的面颊上,顺着她的泪水一起滑落。他见她流泪,心中痛快之余也生出酸楚,他身下动作愈加狠厉,似是要将两月来的离别尽数倾诉。 王绮凝望着他染上重欲的眸子,出声带着哽咽:“你为何不辞而别,往后也会经常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吗。” 江清平笑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往前你惺惺作态,我被你蒙骗一天到晚的哄着你,如今你还想使那些手段,”他深深一挺,“太拙劣了。” 王绮正被摆弄的恍惚着,忽被江清平掐住腰肢,翻身骑到了他之上,而两人那处还紧紧的结合着,她双手撑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无措的看着他,就见他猛得一挺腰身,阳物直捣得她阵阵战栗。 他引导般的一下下挺着,将她弄得像在骑马般颠簸,欢愉亦是冲击刺激着她,而当他倏地停下时,她只觉空虚的难受,便自己撑着他的胸膛上下动起来,她动了百十来下后只觉他那物涨得她越来越紧,而后他面部一抽,猛得抬身将她仰卧着压下,紧随着那处也猛烈的抽插起来,王绮抑制不住的呻吟中带着两人交合处拍击的啪啪淫靡水声。 “慢些……” 江清平果真停下了抽插的大动作,王绮正被他弄在浪潮上,他一停只觉空虚得很,拼命抬腰扭动着去迎合他的男根,他却似故意戏耍她般的后退着,王绮往日矜持雍容,如今却在他身下剧烈扭动目光炽热如烈火的将他包围着。 她想要他! 这个念头让他疯狂。 他抬手啪啪的打着她的娇臀,“求我给你。” 王绮呜咽出声,几乎是乞求般的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抬腰重重的撞上她的,她一声吟叫,那处的虚空重新被填满,忍不住随着他起伏的动作一声声叫着。 他低头狠狠堵住她的唇,咽下她一阵阵忍不住的呻吟。 “这么大声,院子外边的下人该听见了。” 王绮用手掌紧紧捂住嘴巴,将一声声难以抑制的叫声。 他又狠狠地抽插了百十来下,突然闷哼一声,随后她的那处被狠狠地灌上了他的白灼。 ...... 事毕王绮穿着衣服,见他又要走出去赶忙道:“又要不告而别吗?” 江清平停住脚步。 “我该如何做才能令你释怀?” 江清平转过身子,形容神态又带上了轻弃,他缓缓走近王绮,将她一步步逼退至池边,阴恻着声音道:“你把命赔给我。” 王绮的心像是倏地被打入了阿鼻地狱,她颤了颤身子,抬首一字一句的问着:“把命赔给你?” 江清平见她生出了真切的神色,怕她与他当真,只冷笑着看她并不搭言,却见对方亦冷笑出声:“总归是在这里苟且度日,便是给了你也不可惜。”说罢,脚步急急后退,跌入池中的一刻,她看到了他瞬间惊惶住的神色。 她并不会游水也并不想赔给他性命,她不过想卸去他面对自己时的阴冷面具,想以此博取他的爱护怜惜,在此之前她试过逢迎顺从、试过坦露真心,如今只能行此方法。她其实是怕水的,池水灌进来时她压抑的难受,竟真有要送命的压迫感,模糊间,就见岸上男人毫不犹豫的投进了池水里,下一瞬她便被举到了岸上。 江清平将她救出后就跃身上岸,他早在惊惶后的一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图,此刻将她救上岸来后,心中就汹涌起怒意,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倒是肯以命相搏。” 王绮抬眸看他,面上竟无有被戳破的窘迫,反而唇角勾出了笑容,“你方才是害怕了。” 本是沙场饮血的叱咤将军,此时竟因这句话脸色霎变,眼睫跳动几下,神情狼狈起来。 王绮垂下眸子,抚着胸口咳了几下,胸口的疼痛让她忽然觉得,中伤自己来换取怜惜实在可笑。她缓缓起身,垂眸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神情厌倦,“古来女子出嫁都是要回娘家省亲的,明日我想觐见陛下,求旨回越国。” 江清平瞳孔倏地一缩,留下一句“你敢”,便狼狈着离开了。 之后几日里,江清平便似心虚般的,再没在王绮眼前出现,只常常隐身在院子阴影中觑她。两年间,他每每回忆起她与自己逢场作戏假意逢迎,每每想起她大婚那日负他而去,都气恨的想将她抓回来掐死,而如今将她困锁在身边了,他的心境却有了变化,他想纵是她对自己虚情假意又如何,左右他是逃不开她,便是她对自己假意逢迎一辈子,只要在他身边他也可甘之如饴。 如此想着,江清平觉得浑身上下松快了很多。 …… 王绮近来身子疲乏,看着门外梨树上尚未长大的酸梨子,只觉想吃的很。房中侍女见她心情厌厌,食膳也进的不多,便劝她在府中闲逛透气,王绮想着自己确实是在院子中呆久了,便叫院中侍从安排车马,往西原茂山的父母陵冢去祭扫。 马车方行出城门两叁里,便听车后有迅疾的“哒哒”马蹄声,接着马车骤然停下,差点将王绮从座椅上摔下去,下一瞬,车帘被倏地掀开,泄入一车刺眼的阳光,江清平背着光线的面容看不着真切,却仍可感受到他滔天般的怒意,王绮被吓的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抓紧了手中绢帕。 王绮尚未想清他震怒的缘由,整个人已经被他一手揽上了坐骑,下一瞬他扬鞭策马,马儿便如风如雷的奔驰起来。王绮与他相对坐着,整个人紧紧闭眼搂抱着他,待两人行至流水淙淙的野地,江清平才勒马而停,将她纠扯下马去,王绮挣扎着要起身,他却突然挥动起手中玄色马鞭,直直抽在了她的双腿上。 王绮只觉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自双腿传至四肢百骸,她下意识的抚住腹部,抬头凌厉的看他。 江清平面部已怫怒的扭曲,他甩掉马鞭,欺身上前将她的薄绸撕扯开,王绮惊惧的推搡着他,却怎能动他分毫,就见他低头狠狠咬上她的隆胀,近乎疯狂的质问:“你去哪里!” 王绮慌张的推搡着他,“你干什么,你魔怔了!” 他一把将她的下裳掀开,对准了她的私处,抬腰一挺便要挤入,“我是魔怔了,我早该一剑杀了你!我问你,你偷偷叫人赶车出城干什么,你瞒着我出城干什么!” 王绮急急收缩,他便只挤进了一小段顶部,正又待发力挤入,便听王绮哽咽着喊道:“清平我有身孕了。” 第二卷第五章 王绮狼狈的仰卧在河边野地上,眼神冷清的望着他。 江清平因她的话而骤然升起巨大波澜,与此前的恼怒交映在面庞上,怪异得有些扭曲。他怔忪得看着她,脑袋突然被击得一片空白,王绮艰难的向后扭动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拽过她得衣裳将她裹紧,抬手去拿自己的衣服,触手的是硬质盔甲。 他是盔甲未卸就追过来了。方才他自校场回府,府中侍从禀告王妃遣人驱车去了城门口,他的脑中顿时回荡起她要请旨回国的话,那语气里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他当这次王绮是又要弃他不辞而别,只觉晴天霹雳,心被瞬间凿得四分五裂。他本来已不要她的真心真意,卑微得只求她能此生伴在身边,可她如何一而再再而叁得折辱践踏他,两年前被她设计抛弃的羞辱油然升起,他只觉脑中混沌一片,当即策马扬鞭追出了城外。路上他一边恼恨自己痴傻,一边恼恨王绮在感情中的高贵姿态,次次都是他被戏耍主宰,他就像那被王绮悬吊着的傀儡,只用她矜贵雍容得拂一拂手,他就会身不由己的坠入炼狱。 他将她纠扯上马背时,心中仍被屈辱与卑微充溢着,他将她带去无人野地,一心只想着她这种矜贵的世家闺秀,被人在荒天野地中赤、裸着摆弄该是怎样的屈辱,他顾不得其他,只想要她同自己般卑微一次,哪怕仅是身体上的羞辱。 而此刻王绮已有身孕的话如惊涛巨浪,将他击打的不知所措了。 王绮系好衣裙,想到差点被他在这荒天野地里要了,就羞恼的气血翻涌,她眼中回旋出泪水,再也顾不得世家女子的矜贵淑雅,拾捡起身旁硬石便向江清平丢去,那石头只有她的拳头般大小,打在江清平的胸膛上并无痛意,却将神色恍惚的江清平打得一激灵。他脚步动了动,似是想向她走过来,却又想起什么般停住。 王绮深吸了口气,起步向他走去,抬手便想将手掌甩出去,却被他下意识地迅捷握住手臂,她挣了挣见挣不开,就哭得愈发急促。 江清平神志清醒了些,将她一把搂拽至胸前,此前的羞辱感被骤然得子的复杂情绪取代,他甚至忘了前一刻自己还在愤怒怨恨,忘了要质问她出城的意图。 他实在太意外了,他未及弱冠便遭家族夷灭,亲人于他而言从来是宗祠里冷寂的牌位,深夜里他常常被孤独萧索包裹的窒息,他比常人更渴望有血脉至亲的陪伴,而此刻,梦思夜想的事情突然就变的唾手可得了。 王绮被他小心翼翼的抱上了马背,他自前一声不吭的牵着马,脑子里还有些不真实般的恍惚。 回府后,江清平便被告禀了王绮出城祭扫之事,他一瞬间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后悔与慌乱。晚间,他站在王绮的所住的溶月居外,踌躇着并不敢进去,王绮看到了他,挥手命仆从关上院门,仆从们不敢,她就厌倦的便转过身子,抬步隐身去内室,并不愿多看他一眼。 第二日,王绮远远便见方下朝的江清平向溶月居走来,她扫了眼身旁侍女,见其深深低下着脑袋并不动作,索性自己上前将院门闭锁上。江清平吃了闭门羹,负手僵硬的立在门外,抿唇站了半晌,才怏怏得抬步离开。 因被王绮拒之门外而抑郁良久的江清平,在第叁日时直接使起了他与同僚周旋应付的作派,就见一众下人仆从端着盛满珠玉补品的漆盘鱼贯而入,江清平负手跟在后面,见到王绮后便开口与她说起“你身子如何了”之类的客套话,将王绮即将脱口的逐客令生生逼了回去。 王绮看着他对自己关切体贴的模样,仿佛与前几日对自己冷言相向的不是同一个人一般。江清平在王绮的房中磨蹭了多时,待完完整整的将她逡巡了个遍后,才在王绮的逐客言语中怏怏着离开。 自王绮有孕来,溶月居里,药膳补品便未有断绝过,这孩子是江清平日思夜想的血脉骨肉,他倍感珍惜爱怜,恨不得日日守护在他们母子身边。他住不进溶月居,便命人打扫了溶月居旁的偏院旧房去住,王绮不允他进院,他就常常负手站在院门口看她进膳用药,王绮起先看到他还反感的很,却顾及着女子矜贵不曾恶语赶他,渐渐的便视若无物般的做着日常琐事。 晚间江清平又来了,王绮正在换衣,江清平一把推开房门,先声夺人的扬起手中笼子道:“阿绮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眼见着王绮还未系住的肚兜堪堪挂着,他一时怔住,王绮倒还镇静,不紧不慢的把衣服穿好,却并不理会他,转身就上了床。 江清平有些着急,赶忙把那只雪白的雏狗从笼子里拎出来,放到王绮的脸侧,王绮闭眼假寐中,只觉有湿湿糯糯的软舌一下下的舔自己脸颊,她睁眼转头正对上一双乌溜溜怯生生的眼睛,她被惊的低呼一声,起身打量着这只幼犬,而后犹豫试探着把它抱进怀里,雏狗呜咽了一声,十分乖巧的蹭了蹭她胳膊。 江清平见王绮这番姿态,连自己刚才的冒失都不计较了,再看这雏狗果然是乖巧,心中不仅给出言献策的袁灏记上了一功。 他凑上去,试探性的搂了搂她的腰身,见她并没有呵斥自己,便得寸进尺的把俊脸也凑过去,温柔一笑:“喜欢?” 王绮还是不理会他,动着身子离他远了些,但满满的喜欢都写在了脸上。 江清平见她上道,赶紧见缝插针的说:“喜欢就养着它,这狗还没断奶,我又怕产奶的母狗闹腾你,就将她养在了别的院子,。” 王绮抱着狗的手一僵,将它放回床榻上,背过身子淡声道:“你将它送回去吧。” 江清平见她突然变脸,心中莫名其妙,“怎么了?我看你喜欢的紧啊” “舐犊之爱天行有常,它尚未断奶就被我从它母亲身边抱走,未免过于残忍......你快把它送回去吧。” 江清平知她是自己有孕,见不得生灵间母子分离,一时又暗叹自己想的不够周全,抱起雏狗,便要喊外间侍奉的下人进来。 王绮又瞄了一眼雏狗,见他水汪汪的看着自己实在是可爱,心下一阵动容,赶忙到:“把母狗也养在我院子里不就好了。” 说罢,她抱起蹒跚着的雏狗,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清平强忍着笑,吩咐溶月居的下人明日去领回那母狗。 王绮逗弄了一番雏狗,觉得困倦了,正要重新睡下,却看见昏黄灯光下,江清平坐在床沿边,爱怜的望着她。 她被他看的不自在,口中却下起逐客令。 江清平今日已讨得了她的欢心,此时也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 两人这样别扭着过了一月,王绮的怨恨也消了不少,却渐渐发觉院门口鲜少看到江清平的身影,便来了也是匆匆来匆匆去,最近更是人间蒸发了般,王绮心情阴郁,侍女常常会看到她站在梨树下,看着院门发神。 盛夏晚间,王绮郁结烦闷的推开窗户,双目出神的看着院子外,却见院门口仍是空荡荡的。她有些失落,方想抬手厌厌的合上,就见江清平身着朝服施施然出现在院门口,两人目光隔着温柔月色交迭纠缠在一起,竟像许久未见的恩爱夫妻般缠绵。 江清平见她一身素白里衣倚在窗前,形容神态似是深闺妻子在思念盼望着夫君,他嘴角漾出笑意,眼神豁然变得幽深,抬脚便走进院子里。 王绮被他撞见,一时心虚的关合上窗户,他的身影却已然穿过院中的温暖月色,缓缓出现在内室的帘幕内。 第二卷第六章 他的面庞较之前瘦削了些许,脸廓棱角愈加分明,朝服未褪显然是晚间方自宫中归府,便知他这几日深为朝政军务所累。 他缓缓的走近王绮,幽深的目光里溢出满满的温柔眷恋,王绮因方才情景正局促着,便有些受不住他的目光,转眸抬步掩进内室的屏风后。 江清平未再跟过来,在屏风后停住了脚步,“近日我忙于布置应付北疆军务,却是将你疏忽了。”言语间,竟是隐隐把王绮的避而不见,当成是妻子因丈夫久不看望而在使性子。 王绮却像是被他说中了般,脸上泛出羞意,语气不自然的说道:“方才有些闷热,我便开窗通气……现在却是要入寝了,王爷快些回去吧。” 她说完后,久久不闻他的回应,心道这该是离开了,不免心中升起丝丝缕缕的失落,却不知江清平已然绕过屏风踱步到了她身后,她怏怏着回眸转身,正撞上他的胸膛,下意识惊讶的往后退步,纤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他轻轻一带,她便紧紧贴上了他温热的胸膛。 有温柔月光透过窗纸映在他俊逸的脸容上,他缓缓低垂下面庞,幽深的眼眸深深摄住王绮,温热的呼吸交缠上来,湿润的双唇几乎要贴上王绮的,“你近来口味寡淡,我送来了些吃食,都是乾都城里珍惜难得的,你尝着可好。” 说话间,柔软的唇瓣似有似无划过王绮的,将她的心挠的痒痒的。 “吃了几样……往前从没吃过,倒不知是你送来的……”王绮的嘴唇一开一合,时不时便又与他触碰上,她低头垂眸离开了些,对方却紧追不舍的随着她移动,一追一逃间两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炙热的气息喷洒交缠着,江清平终于难耐得深深攫住她的双唇,探伸出舌头激烈的绞缠上她的。王绮呼吸紊乱了,起先还被动承受他的进攻,渐渐的亦动了情,情不自禁的搂抱上他结实的腰身,张口缠吻着回应,江清平却是得到了极大的刺激,喉间溢出喑哑的轰隆声,他尝过她身体的曼妙滋味,此刻那噬魂美妙被顷刻唤醒,他抬手便扯开王绮的上裳,探伸进细滑柔软里,因征战沙场而有些粗砺的炙热大手摩挲着王绮的皮肤,将她激得阵阵战栗。 待那手掌揉搓把捏起那团饱满,王绮终于抬手将他推拒开,这个热烈的亲吻已经是她的放纵了,她尚有身孕,万不能贪一时欢愉。 此时江清平也后知后觉不可再继续下去,埋首在她颈窝里粗喘,慢慢将即将烧成烈焰的火苗压灭。 他气息平稳下来后,便将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小腹,带着十足的珍惜爱怜轻轻摩挲着,仿佛怀抱里的女子和腹中孩子就是他唯一眷恋的,王绮的心被他春风般的柔情包裹着,往日他的恶言想向也都抛诸脑后,唯想与他互相珍惜着重新开始。她想着他还委身憋屈的住在偏院旧房里,一时脑热说道:“你搬过溶月居来吧……” 就觉搂抱着自己的男人身子一僵,她倏地意识到夜深人静两人此情此景下,她的话无异于暧昧的邀约。 男人将脸庞重重的贴上她的,又紧紧的抱了一会,明明是又生了旖念,却极克制的放开了她,道了声“快歇息吧”,便挪动开僵硬的身子要离开 王绮见他怜惜自己,心里生出感动,再看他面容紧绷,一副压抑难耐的样子,心中就顿时生出不忍。江清平正待转身,就觉一只滑腻柔软的玉手拉扯上自己,王绮低声细语道:“今晚便搬过来吧……” 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颤了颤,就见王绮面容羞红似那西山落霞,出声更是娇细软润:“出嫁时嬷嬷教过那些夫妻间的事的……”说罢,便拉起他的手,他只觉血液翻腾,由着她将自己拉至床榻宽衣解带。 王绮羞红着脸探身上前,环臂解下江清平腰间玉带。有轻柔发丝扫过江清平的脸容,他攥了攥手,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下,待那双雪白柔荑将他繁重的朝服、里衣一件件褪下,他已经情难自持,勾手将她贴上自己滚烫的胸膛,一边热烈的啃吮她的唇,一边纠扯着她的薄衣,双手胡乱的揉着她裸露出的身子。 王绮攥紧了他的手,“别这样。” 江清平喉结动了动,竟也乖顺的随王绮停下动作,一双眸子热切而期盼的看着她。 王绮忆着嬷嬷的教导,凑上前先亲了亲他的耳际,温热的气息激得他的心颤了一瞬,她辗转吻着他的脖颈,轻轻含起他的喉结,令他深深的倒吸了口气,往日都是他强行与她行事,何曾受过她这般对待,当下便有些忍不住,方又想攫上她柔软的唇狠狠□□一番,王绮的唇就缠绵上了他的,她吻的并不热烈,舌头缠卷起他的时也是温柔缱绻的,却将他激得他脑子混沌,身体也动弹不得了。 王绮只觉身下被他硬如铁棒的物什直直戳着,将她顶的也有了湿、意,她不自觉抬腰研磨了下。 江清平被她一弄受不住了,喑哑着嗓子道:“快些……”说着,拉起王绮的双手就揉搓上那处。 王绮碰上那处坚硬时有些害羞,却想着嬷嬷的教导,开始一下一下给江清平疏解起来。 江清平舒服的“嗯”了几声,王绮突然被他刺激的动了心思,双手扶着他的粗大,低头轻轻舔舐了下他的顶端,江清平面部猛的一抽,几乎是下意识的捧住了王绮的脑袋,“继续……”。 王绮抬头看他情欲迷离快没了自己,不禁也有些想要,她低头轻轻含住他的头部,慢慢的以手配合着,让他恨不得接着死在她这里。 江清平双手后撑着身子半仰在床上,粗喘着看握着那处辛苦劳作着的王绮,她已然动作了小半个时辰,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将鬓边长发沾湿在脸上,他怜惜的抬手替她理了理,就见她眼波流转上他的面容,带着情、欲迷离的目光直直与他对视上,他猛得深吸了口气,心也跟着抖了抖,紧接着那处便剧烈颤抖起来……于是他觉得此刻身体心神都能心甘情愿的交给她。 …… 清晨侍女进屋侍奉,就见连院门都不得进的王爷,赫然与郡主交缠着睡在床上。当日上午,府中侍从便得命将王爷一应用器布置到了溶月居,溶月居的下人们怔愣的看那些人大喇喇的进进出出,而郡主撑着腰身跟随着前后布置,心情是这几日来难得的舒畅。 第二卷第七章 昨夜的月下缠绵令两人心意倏地相通重归于好起来,江清平已然思量过了,他不愿意再沉耽于往日纠葛,纵然王绮对他的情谊寡淡,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他便心满意足,如此想后,再看王绮时更加美满欣慰。 王绮尚未感受几日甜蜜,便对自己允他搬过来的话后悔起来,自从两人住在一起,他便默认般的与她日日共寝,这本是夫妻间理所当然的,可两人毕竟方成亲不到半年,对于欢、爱之事也是食髓知味,又分开了一月有余,哪能淡泊寡欲的睡在一处。 夜间江清平褪衣上来是还是克己的,只伸手轻轻抚摸摩挲她稍稍隆起的小腹,待闻到她身上丝丝缕缕的香气便心猿意马起来,手不自觉向下滑向其他处,王绮翻身避开他的抚摸,他就抬手用炙烫着身子紧紧裹住她。爱人在怀他哪能做什么“坐怀不乱”的方正君子,不一会滚烫的嘴唇便逡巡起王绮的脸庞再是颈窝,最后总会情不自禁恩扯开她的衣襟。王绮次次被他弄的喘息连连,他却毕竟顾及着孩子,只是亲吻片刻便放开她,抱着温香软玉夜夜苦捱,也将她弄的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王绮有时看他压抑着难受,也帮他用手来疏解,他却一隅叁、反,触类旁通出了不少其他花样,王绮起先还羞涩着配合,后来却远超出了世家教养下的她所能忍受的,江清平也很会循序渐进,先偶尔为之令她逐渐习惯,待时机成熟再攻城掠地,王绮次次都败下阵来,由着他指挥和摆弄。 近日江清平难得休沐,想着王绮在府中憋闷的难受,便带她在乾都城中游逛,王绮许久不曾好好看这故乡旧地了,只见许多熟悉的街景店铺有了崭新朝气,明明方改朝换代不过两年,整个都城却已然焕发出昂扬活力,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争竞豪奢,令王绮一阵唏嘘感慨。 至车水马龙处,两人便弃了车马,带上四五个随从步行,王绮许久不曾游玩透气,一路上像个四五岁的孩子般,眼睛晶亮亮的看着路边店铺摊点,江清平自然愿意看她欢欣的样子,回头向侍从吩咐了几句,于是街市上但凡入过她青眼的都被王府侍从包下买了来,而他看着王绮垂眸把玩着买来的新奇玩意,眼角眉梢漾出笑纹,柔润的嘴唇浅浅勾起,一根柔软发丝随风轻扫过他的面庞,带来她身上的缕缕清甜,他只觉美满幸福,近日来政事军务的烦忧也都扫之脑后了。 两人逛了一会便进了酒楼雅间用膳,酒楼地处市井中央,从雅间的窗牗处可将市井繁华清晰的一览无余。江清平吃过一会便开窗来瞧,眼波流转间竟好像算准了有人要经过般,待目光落到楼下马车的从人身上,便讳莫如深的示意王绮去看。 王绮放下筷子去瞧,就见楼下市井街道上,有两辆马车在街道上相对行进,这街道本是能容两辆普通马车通过,然其中一辆装饰豪奢的却硬横在路中不肯偏斜着相让,另外一辆车马的侍从是雍州人模样,见此正待理论,却回头听车内主人说了句什么,低头应声后便要驱车后退回另一街道上。 本来一方退让了,那辆豪奢马车该当偃旗息鼓等着对方让开便是,可那嚣张的赶车人却又不依不饶的斥声道:“你们好生不知礼数,冲撞了我家王爷,竟不下车赔罪便想一走了之吗?” 对面雍州侍从怔愣了一瞬,小心回道:“这车内坐的是女主人,不便下车见人,我代我家主人赔罪了。” 嚣张的赶车人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那雍州侍从回过头去,对着车内小声交谈了几句,就见对面车子的帷裳被缓缓掀开,先是探出一只芙蓉色绣鞋,接着便有一身着淡紫色夏裳的清丽少女探伸出身子,由侍女微扶着走下车来,虽是明媚皓齿,一步一态间却隐隐有巾帼气质。 王绮眼睛倏地睁大,那女子眉目清晰,正是前朝虎狼大将沉将军的女儿沉清,王绮从前与她在世家女儿的宴席上见过,当时只觉她教养得体却难掩将门虎女的凌厉气质。虽说王绮当年淑雅慧质誉满乾都,叁岁成诗十岁便做《棠梨赋》才情惊绝乾都,但她私心里却是极羡慕沉清那样能策马会搭弓的,只是这样的女子往往为世人不容,她也只是想想未曾向人表露。 前朝时,沉清的父亲沉构镇守在西疆雍州,后来与苏家联合起兵,就将教养在乾都的沉清秘密接去了雍州。听闻前朝乾昭二十年时,父亲沉构带兵出城攻打厉州,却后背受敌,盘踞点雍州城被敌人偷袭,当时的沉清尚不足十六岁,却卸下襦裳亲披盔甲,同城中留守之军共同抗敌,更鼓舞城中百姓一同保卫家园,于是雍州只凭留守官兵千人与万余百姓,便托住了朝廷叁万精军整整二十日,最后终于等来了沉构的援军,解了城下之围,自此后沉清巾帼女将军的誉名便传扬四海。 就见沉清走下车来,行至豪奢马车前,屈身行了一礼道:“是我家下人鲁莽挡了王爷车马,小女给王爷赔罪了,小女立刻命下人退避。” 嚣张的赶车人已然收敛了面容,竟像早就知道对方身份而在故意为难般,向车内低声道:“王爷,是沉清小姐。” 第二卷第八章 只闻豪奢马车内一声干脆的合扇“哗啦”声,下一刻帘幕被一柄玉湘折扇缓缓挑开,探伸出一个身着宝蓝色绣蟒长袍的俊逸男子,沉清看他体态雍容的自车上走下,芙蓉面容逐渐僵硬。 那男子长身玉立,通身气质闲雅非凡,正是皇帝苏恒的同胞弟弟,永庆王苏远。 只见他长指翻飞,将折扇在手中轮转回旋一圈,后眼波流转直直定格于沉清的姣好面容上。 他倏地一笑道:“这乾都城的贵胄无有不识我永庆王府马车的,从来都是远远的便要避退,今日我当是哪个鲁莽冒失敢与我当面撞上,竟是沉……”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沉清轻笑了声,“……沉小将军。” 沉清抿唇看着他那调笑神色,下意识的攥紧了指节。 沉清自然是认识苏远的。当年她父亲沉构出城打仗,敌人趁机攻打雍州城,还是苏家二公子的苏远正被父亲秘密遣往靖州传命,经过雍州时却正好遇上了雍州被围,沉家小姐沉清战甲裹身亲临城上,鼓舞城中百姓共护故里之时,更严命士兵不得打开城门。 可苏远急着出城传命,便坦言身份让沉清放他出城。他不可透露行路的秘密目的,沉清便只当他是想仓皇逃命,大敌当前哪里能放他出去动摇民心,当下便将他和随从绑在沉府门口的树上,言称解围前他想也别想离开。 这一绑就是两日,苏远虽出身将门却自小不爱舞刀弄枪,是个实打实的士族弱质公子,两日来沉清忙于布置守城之策,待终于想起苏远放开他时,苏远已然被折磨的快没了半条命。 若是那次城下之围两人未生芥蒂,那之后两家父亲的乱点鸳鸯才让他们真正结下了梁子。 当时苏家起兵造反,最大的助力便是沉家,苏远的父亲便有了将苏远与沉家女儿结亲之意,苏远倒是未作反对,甚至还默默筹备起了聘礼,但待至消息传到沉清耳中,沉清一瞬间便想起了苏远那临危逃命的模样,她哪里知道苏远当时是有命在身,只觉她出身将门虽不至外人称赞的不让须眉,却也嫁不得这种窝囊夫君,当下不待父亲同意便将说亲的宾客打发了回去。 她深知这是大大羞辱了苏远,却没想到苏远这厮不光胆小怕事还小肚鸡肠。 她拒了苏远的亲事后,但凡再有别家说亲,苏远与人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以当事者的样子,遣人偷偷去说说她当年披甲退敌的事,且从不提她须眉不让的巾帼美事,只瞎编渲染她性子暴虐杀人如麻,渐渐的世人便议论起她原是个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女夜叉,再无有敢娶她的。 沉清当年退敌从未真正亲自上战,所靠的不过是耳濡目染的兵法奇技和揣摩鼓动起的民心,她一个女子纵是懂些骑射,却也不至于能与敌军对战城下,更遑论轻易的取下敌人首级。 沉清自小被教养在乾都,心中还是觉得世家闺秀该像誉满乾都的王家嫡女般贞静淑雅,那番却被苏远败坏成了女中夜叉,心中如何好受,自此便记了苏远的仇,更不愿再听人赞誉她是须眉不让的巾帼女将军。 此时此刻,已然在新朝被封永庆王爵的苏远,当年败坏她的始作俑者,正以手闲散的敲打着折扇,调笑嘲弄般的,轻笑着唤了她一声“沉小将军”,她只觉新仇旧怨随着气血翻涌上来,出口时言语亦是锋利起来:“是小女莽撞,这一次,再也不敢挡王爷的路了。” 苏远闻言眯起凤眼,停下敲打折扇的动作,张口又待说些什么,沉清却已然嫌恶的转过身去,抬步便要上车。 苏远却面上作出焦急状,顾不得男女礼教上前纠扯住了沉清的手臂。沉清下意识的觉得被放浪轻薄了,目光倏地一凌,抬手灵巧施力便将苏远推了出去。 苏远向后一倒下急急后退,幸好被仆从扶住及时稳住了身影,只见他气恼的用折扇指着沉清,言语激动道:“你……你当真是个蛮横无礼的女……”不待说完,便被沉清凌厉的目光噎了回去。 沉清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深深吸了口气,暗暗说着本就名声扫地不可再在街上争辩,才又矜贵的作出世家女子的得体形容,由侍女轻扶着上了马车。 王绮坐在楼上,看沉清的车马驶动离开,而苏远目送着她缓缓离去后,就播开身边侍从的搀扶立直起身子,又一下一下的敲击起折扇,王绮读他唇语,就见他弯起唇角笑着低语了句“疯丫头……”,方才羞恼斥责的模样已然不见,眼眸间反而生出了丝缕眷恋。 江清平显然也读出了苏远的话,他将目光移回,了然般笑着低头饮了口茶。 王绮也回转过眼眸,眨着眼睛看向江清平。 江清平扫了眼身旁侍从,侍从们得命都退出了雅间,就听他说道:“陛下宣召镇守雍州的沉构回乾都,沉构上表说尚有军务要交代,便先遣了女儿沉清回来。” 王绮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皇帝宣召,他一个手握军权的封疆大将不说即刻启程,竟也敢推脱日子,就不怕皇帝疑他有反意?” 江清平冷笑一声,“他坐拥雍州叁十万兵马,早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起兵打仗时还有太|祖皇帝牵制,却可惜太|祖大业将成时战死,如今是陛下一统河山,他沉构心中就不服了。” 王绮一惊,低声急急问着:“莫非他真有反意?可如何会将女儿送回乾都?” 江清平讳莫如深道:“他是觉得时机未到,在敷衍迷瘴陛下呢……他心中尚有忌惮。”说罢,手就下意识的摩挲上了手间长剑,眼神凌厉严肃起来。 王绮覆盖住他的手,担心的看着他,他眼中凌厉倏地消散,目光转而温柔道:“别担心。”而后举箸为她夹起饭菜。 …… 江清平与王绮回府后,就有皇后懿旨传王绮明日进宫,听传旨太监隐晦着说,皇后将都城里未出阁的贵胄之女都请了去,自然还一同请了王绮等命妇。江清平讳莫如深的听完懿旨,对王绮说道:“这是要为永庆王张罗婚事了,你怀着身孕不便应付这种事,我替你同皇后告个罪,免你去周旋那些妇人小姐的。” 王绮摇头道:“有皇后懿旨下来,我岂能凭心思说不去便不去,若是不去,你怕是会被同僚编排轻视皇家。” 江清平见她为自己考量,一时心像被蜜糖裹紧了,垂眸偷偷欢喜了阵子,正巧有侍女禀告已备好了洗澡水,便倏地将王绮抱起,将她抱进了沐池,王绮没了倚靠只得紧紧搂抱住他的脖子,口中道:“我还怀着孩子,你可不要乱来。” 江清平褪着她的衣物,闻言低头亲了她一口:“这孩子自你怀他以来从不闹你,听话懂事的很,必也体恤他爹爹。况且这么多天了,你就不想我给你?” 王绮笑骂道:“你说什么胡话。” 江清平手指试探的揉捏起她的下身,言语竟然越发淫浪:“这里不想我?”王绮许久不曾与他亲热,那处敏感的很,他只是揉捏了一阵,便有丝丝湿润溢出,江清平笑出声来,抬手将湿润揩在她脸上,“我就摸了摸,瞧瞧你湿的。” 王绮羞愤欲死,那处偏真如他说的,瘙痒难受的紧,她索性一把抱过他的脑袋,学着他曾狠命吻她的样子,噬咬上他的唇舌,江清平闭眼迎合着她,任她娇唇似一只小兽般在他口腔里横冲直撞,他享受着她的卷缠,慢慢的反将她掌握,勾着她的舌头啧啧吸吮着,下身的炙烫一下下的戳着她,王绮见又被他占了上风,心中不满,抬腰对着他的阳物左右研磨了一下,江清平身子骤然僵硬,不待她继续折磨,一个挺腰就插了进去,王绮没预料到他这么快就进去,唔得叫了声,叫的他软了半个身子,他猛的放开她的唇,贴在她颈窝间狠狠喘气。 “妖精。” 她媚眼如丝的看他,低头舔吮上他的喉结,江清平喑哑呻吟一声,托着她腰臀的手紧紧绷着才忍住了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冲动。 王绮看他这幅隐忍模样,得逞一笑,怕他最后真受不住了,也不再撩拨。 江清平被她撩拨的欲仙欲死,偏她还假模假样的说:“可要在意着孩子。” 江清平缓缓的继续将阳物送入,“我进宫时特特问了太医,只要我守着分寸……不会有事的阿绮。” 他满脑子邪念,竟还去问太医这些?王绮气结,恨恨的低头咬了他肩膀一口。 江清平却不理她的泄愤,只轻轻含住她的耳垂,调笑着:“怎么,这就受不得了?果然是我许久不曾给你,想我想的紧了。” 言罢,扶着她的腰臀又往里挺了挺。 当真是越发脸皮厚了!王绮心中发恨,身子却被他那阳物搞弄的柔软似水,她不得不紧紧的搂抱着他宽厚的肩膀,受着他缓慢的厮磨,她被一波波缓慢却巨大的浪潮击打的几乎承受不住,脑子几乎混沌,下身有意的收缩绞紧他的阳物,想让他尽快释放的结束这场欢爱。 江清平的身体猛的一紧,出口的声音颤抖:“别夹——我忍不住。” 王绮只得松开狡缠着的男根,江清平大口喘着气,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肆虐的在她的腔中搜刮,几乎要将她吞下嚼碎,这个吻长的让王绮几乎要忘记时间的停止,江清平才放开了她,她的双手就不受控制的软了去,差点划进池子底,幸而腰臀还被江清平撑着。 “去床上……”王绮声音软媚,江清平最后一点神智也被她叫的没有了,他任她支使,抱着她湿淋淋的躺到了沐池旁的榻子上。 江清平避开她挺起的腹部,将她轻轻压在身下,低头咬上她的丰乳,口中啧啧有声,舌头探伸出来缠卷上她的乳尖,王绮忙抱住他的脑袋,声音带着焦急:“这里不行。” 江清平只得缓缓松开那处,抬腰将紫黑阳物又缓缓推进,探索研磨,往前他从来都横冲直撞,快感一阵接着一阵,她不曾知道缓慢研磨也能这样要人的命。 江清平突然喘着粗气问:“阿绮,你还想回越国吗……” 王绮被他弄的早就快没了神智,只颤抖的咬着下唇不答。 “说啊……”他的语气里带着诱骗,言语带着几近卑微的乞求。 “说——”他一遍遍的引导她,她却早就被他抛上顶峰,听不见他的循循善诱。 江清平心中突然有些酸涩,恨恨的吻住她的唇舌,几乎要把她的嘴唇咬破,与此同时,下身激烈抽搐,白灼喷洒而出。 他低头恨恨的咬住她的肩头,牙齿刺入她娇嫩的肌肤里,殷出一片血印。 王绮疼的哽咽出声,他口下才松动开,抬头注视着她盈着泪的眸子,失落与懊丧的情绪翻江倒海般袭来,他近乎卑微的一下下讨好的吻着她的脖颈,犹如一只乞求怜爱的幼兽。 “我爱你。” 第二卷第九章 第二日,王绮忍着倦意早早起身梳洗装扮,入宫经过侧门时,便见许多世家闺秀亦由侍女搀扶着走来,王绮一眼便看到了林业明和已然嫁作人妇的齐家小姐,林业明今日来送妻子,眼波流转间就看到了王绮,见她已然小腹微隆,脸容上就顿时升起复杂神采。王绮再看到他不禁心生感慨,往前同他的纠葛就像前尘旧梦一般,而今再也荡漾不出什么波澜,林业明脚步踯躅着想走过来,王绮却只对他坦然的微笑了下,转身便进了宫门。 待拜见了皇后娘娘,王绮被领去了席坐,她是和亲的郡主又是抚远王妃,自然被安排在了皇后下的尊位,只是紧挨着她的非其他王妃命妇,而是昨日在街上所见的沉清。王绮心下了然,皇后如此安排怕是得了皇帝授意,打的主意该是将沉清指婚于永庆王苏远,以安抚蠢蠢欲动的大将军沉构。 众人见沉清被安排在了尊位,也同王绮般明了了皇后的意思,原本满怀期待的官家小姐们皆有些丧气,命妇夫人们也一时小声议论起来,就见御史夫人杨氏同一旁的命妇小声嘀咕道:“我听闻昨日永庆王与沉家小姐在街市间撞上,那沉家小姐口出恶言不说,还动手推搡了永庆王。”那杨氏虽自觉声音低矮,但宫殿空旷自然就将声音放大了些,就连与她两丈之隔的王绮都听的真切。 又听另一命妇说道:“看来两位确如传闻中说的有些嫌隙了。听宫里公公说,昨日陛下召见永庆王,与他提起指婚之事,那永庆王听了那官家小姐的名字,直接跪下说宁愿遁去佛门也不愿娶那……”她扫了眼沉清,抬手掩住声音,“……娶那女夜叉。” 说罢,两个命妇皆以帕掩唇轻轻笑了声。 沉清虽听的不真切,却也零星的听到了些,当下就攥紧了帕子,面容僵硬起来。 坐上的皇后凉凉扫了眼命妇们,命妇们自知失礼方停下说笑。 宴席散后,皇后朝华由侍女服侍着回殿,皇帝苏恒已然在寝殿批阅奏折候着她了,她抬步走近殿内,就见永庆王苏远立在苏恒旁,口中还念念有词:“无论如何都不能娶那女夜叉……” 苏恒抬手将奏折“啪”的扔在案几上,抬首蹙眉看他。 苏远继续道:“皇兄……你是不知那女人,昨日她冲撞了我的车马,竟还动手推搡我!” 苏恒抿唇,目光凉凉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已然将他的心思看透了般。 皇后走进殿内,笑着对苏远说道:“我今日见了沉家小姐,要说礼仪矜贵,倒不逊色于其他官家小姐。” 苏远一边用手急急的敲打着折扇,一边说道:“她那是虚伪作态啊,想当初她不由分说将我生生捆在树边两日,这丫头实是个心狠手辣的,她……” “好了。”苏远不带说完,苏恒便喝止道。 苏远停下控诉,苏恒向他一挥手,他便迫不得已的施礼退了下去。 朝华上前来,为苏恒换了新茶,笑道:“阿远倒是个性情中的,只是不想娶还能说出人家姑娘这么多不是来。” 苏恒相起江清平今日早朝后的话,凉凉一笑道:“他哪是不想娶……他是不敢娶。”随后长叹了一声,心道苏远不愿娶也罢,总归指婚只是安抚沉构的权宜试探,就算是安抚住了沉构也难保他将来不会生事,不如将他干脆的一网打尽。于是暗暗思忖起其他绸缪安排。 …… 宫门甬道上,沉清紧紧攥着手帕,目光凌厉的看着迎面走来的苏远。 苏远远远的就开始打量她,只见她芙蓉锦袍裹身,衬的腰肢纤细柔软,柔软长发只以海棠白玉簪和流苏玉步摇隆起点缀,却更显眉目清朗动转含情。他看着她这番小女儿娇态,却恍惚间想起了那年雍州围城,她身披战甲于城楼上的飒爽英姿,那样夺目的沉清,他只一眼便记在了心上。 他还在直直的凝视她,沉清已然走到了他的跟前,开口便道:“王爷不愿娶我,也不至要在天下人前败我声誉。” 苏远轻轻一笑道:“明明是你昨日冲撞推搡了我,让街市上的人看了去,如何是我败你声誉。” 沉清被他噎了一下,深知苏远从来不是深明大义的君子,他害她年近十八无有人敢提亲,而今日又害在殿上被命妇们编排,不禁新仇旧怨涌上心头,想抬手甩他耳光,却顾及着这是在深宫禁地,那蒸腾的怒意便转而倏地冲上眼眸。 苏远就见不让须眉的巾帼沉清,紧紧咬着柔润双唇,眼睛强忍着眨了几下,终于没忍住般的,落了滴泪下来。苏远只觉脑中轰隆一阵响,怔愣在原地不能动弹,惶恐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沉清赶忙抬手拭了泪去,不再看苏远,直直向前走着,经过苏远身旁时还狠狠撞了他身子下。 苏远被从恍惚中撞醒,他下意识的转身扯住她的臂膀,难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态。 沉清见他有纠缠之态,抬手想甩开他的揪扯,他却力气大的让她诧异。 “你做什么!”沉清冷言斥责。 苏选直勾勾的看着她,“你若愿意嫁我,我即刻就去皇兄处请旨……” “我不愿意。”沉清拒绝的干脆,挣了挣却发现不能撼动他分毫。 苏选语塞,方才升起的不顾一切的荒唐念头慢慢被理智压灭。 他似冷笑了一声,“沉清,你总是这样毫不犹豫的拒绝打发我,你难道不知如今这局面只有我舍取你的份。” 沉清被他话语刺痛,心中酸酸涩涩。 苏选说完那句狠话就后悔了,他哪里是故意欺辱她,又哪里是真心不想娶她,他贵为皇弟更深知古来帝王家的野心猜忌,沉清的父亲沉构为皇兄忌惮,若娶了她,纵然皇兄念他信他,也难保沉构不会以他这皇家血脉起乱生事,到时他夹在皇兄与沉构间必然难得善终……他怎么敢趟这趟浑水。 沉清垂了眸子,“王爷想娶谁便娶谁,沉清是将门女儿,比不得清贵人家,更何况沉清得罪过王爷,更不敢奢求王妃之位——” 她话未曾说完,便被苏选猛的拉扯至旁侧宫墙隐蔽处,她将溢出一声娇呼,唇便被他猛的压住。她瞪圆了双眼,只觉天旋地转,心中最后一道筑墙轰然倒塌,那被她隐在最深处的情感似汪洋般流泻出来。 …… 近来王绮见江清平神思倦怠,虽江清平宽慰她只是军务繁重了些,但她打听侯就知他是在朝堂上被人参奏弹劾了。 八月,雍州沉将军沉构入京,牵扯来了震动朝野的谋逆大案,当时王绮还不知道,那案子直指的便是威震乾国的抚远王江清平。 八月十四中秋前夕,江清平突然从军所匆忙回府,连夜便安排正在卧房等他的王绮上了车马,言称皇帝准她回国省亲,王绮疑惑江清平此前还因疑她要回越国而大动肝火,明天便是中秋团圆之日,如何突然要在这黑灯瞎火下送自己回去。不待她追问,驾车的侍从便扬鞭驱起车来,王绮急急掀开帘巾回头看他,他长身玉立在漆黑的夜幕里,只能看到他坚实肩膀的轮廓,见她回头抬步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便有月光映在他身上,那身影伴着夜凉生出阵阵寒气,令她倏地心中一紧,抓紧车窗棂,突然生出了不安。 王绮走时已经入了宵禁,街道上寂静无声,突然有火光映在帘巾上,王绮心中一动掀开来看,霎时瞪大了双眼,就见街道上两支百人的翊阳御军严整而迅速的行进着,那行进的方向赫然是抚远王府所处的王公贵胄聚居处。 王绮心下凛然,向着车在吩咐道:“不回越国了,你快掉头回府。”那侍从却好似没听见般的无动于衷,甚至扬鞭催马让马车跑的更快,转眼便出了乾都城门。 王绮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般,厉声命令车外侍从:“回府!” 车外一侍从轻叹了口气,掀帘探伸进头来,轻声道:“阿绮,他自有安排,你就听他的先回越国。” 王绮借着月色看清他的脸庞,一时惊讶的唤道:“顾渊。”那侍从正是如今越国边疆大将顾渊,亦是曾经隐去真名潜入乾国的顾十七。 “你如何会……” 顾渊弯身坐进车内,目光有些晦暗的看了眼王绮隆起的小腹,“是他拜托我,来乾国将你带回去。”原来两年前的江清平,早早就查清知晓了王绮大婚逃去的原委,也知道顾渊于秘越乾越边境有一套办法。 王绮怔然问道:“他是不是出事了……” 顾渊垂下眼眸并不答言。 王绮只觉脑袋被倏地浇了盆冷水,她怔愣了一会,再开口时言语间带了哀求:“顾大哥,你送我回去吧。” 顾渊深深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他自能应付,你就安心回越国避一避吧。” 此时此刻王绮坐在马车中,手下摩挲着微隆起的小腹,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她弃他而去的那夜,也是这般同顾渊坐在马车里,此后的两年间,她常常梦到那夜,江清平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里,梦醒时整个人都是哽咽着的。此时的王绮也哽咽起来,她再不想像那年一样弃他而去,两年前她牵挂的是哥哥,如今心之所向与牵挂的就只有江清平了。 如此,王绮看向顾渊的目光里带了决绝和强迫:“顾大哥,他若出事了,无论我在哪里都会同他一起去死。” 第二卷第十章大结局 囹圄狱牢内,江清平已然被卸去了朝服只余素白里衣,发冠却仍一丝不苟,甚至面容上难看出被收监的惶恐慌乱。 一名狱卒端着碗筷走过来,打开狱门俯身送饭之机快速禀告道:“王妃送出城了。” 江清平低低“嗯”了声。 突然听外面有狱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江清平心中一动,就听一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冷冷说着:“王爷呢,带我去见他。” 他猛地从地上起身,就见王绮的娇瘦身影缓缓出现在眼眸中,他一时怔愣在那里。 王绮见到他只穿了素白里衣立在那里,心中阵阵发酸,下一刻便抬步走进狱牢,紧紧抱住了他。装扮成狱卒的袁灏惊愕的看着她,而后垂首随着其他狱卒出去将狱门锁住。 江清平被这一幕激的有一瞬间慌乱,而后他轻轻叹了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王绮咬住双唇,极力压抑住哽咽,“我已知你被指谋逆……就同江家当年一样,我知道这罪名是活不了的……你此生命途艰难半生孤独,我不愿你走时还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江清平有片刻怔忪,继而心中升起莫大的感动,将她抱紧道:“你是回来陪我的?” 王绮将面颊紧紧贴住他温热的胸膛,“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能陪你走完最后,我便心满意足,不悔无怨。” 从前,江清平只认为王绮对他情谊寡淡,如何想到她肯陪自己死,当下小心翼翼的颤声问出往前绝不敢问的那句:“阿绮……你对我可有情意?” 王绮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哭该笑道:“清平,你怎会这样问……”,她缓缓抬首,眸光温柔的看着他,“我对你,从来是有情的,往前我不懂情爱,与你分分合合多次,才知道早已对你有了深重情意,如今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了。” 江清平只觉四肢百骸都颤了颤,他原本只想王绮能陪伴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何曾奢望过她的情爱,当下一阵激动,低头猛的攫住她的唇舌,水乳交融间仿佛要与她化为整体。 外面又是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两人正吻得天荒地老,不觉有一明黄身影随众兵士出现在门口。 苏恒和众兵士见到这幕显然尴尬的很,还是苏恒率先轻咳了声,王绮最先察觉,心中一紧赶忙推脱开江清平。 狱卒打开锁链,苏恒便带着众兵士迎了进来,王绮见兵士手中端着漆盘,盘子上放着一壶酒与两个酒杯,她心想这倒是能留下全尸保全士族体面,冷声道:“昔者,江家被冤谋逆,举族夷灭,唯清平得上天眷顾活下来,才有你新朝威震八方的抚远大将。他那时是活过了天命,却不想终究是斗不过欲壑人心。” “阿绮。”江清平将她拉至身后。 苏恒看着王绮,饶有兴致的笑了起来,而后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薄情寡义的,如今看来,你倒也重情重义。” 说罢,便命人将酒杯倒满,自己先执一杯,而后目光流转,将另一杯递与江清平,“子崇,朕来为你践行。” 江清平目光如炬,郑重的接过杯盏。于是两人在王绮的怔愣目光下,仰头将“鸩酒”饮了下去。 王绮怔忪着,看两人的喉咙上下一动,那酒水便入了腹中。苏恒将漆盘上的虎符交到他的手中,言语间竟向对着肝胆相照的兄弟,“那沉构老儿已经得命出城了,朕给你的叁万精兵就在城门口,你带着虎符和叁万兵马前去京畿调兵,他的腹背济州朕也安排了接应,你就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苏恒抬手重重的拍握住江清平的臂膀,一字一句道:“朕等你凯旋。” 江清平深深施了一礼,转头眷恋的看了眼王绮又看向苏恒,苏恒抿唇一笑道:“朕知道,你出征的日子朕就会让皇后好好照顾她的。” 江清平又施礼谢恩,抬手爱怜的抚上王绮的面庞,珍重道:“现在不便与你解释,你且放心,我会回来的。” 苏恒目送江清平走后,转身看向王绮,语气坦然道:“朕不是前朝那昏君,朕信子崇。” …… 乾元叁年八月,北疆作乱,抚远王江清平接命出征,却被雍州大将沉构构陷同敌军串通苟合,皇帝苏恒大怒将江清平收监,出征北疆的君命自然而然落到了沉构头上。沉构佯装出征,实则已与陕州布防兵暗通曲款,待两军汇合便要转头攻都城个措手不及。 沉构早已有反心,只是一直忌惮着大将江清平,此番将江清平构陷进去,他便再无忌惮,苏恒命他出征北疆更是顺遂了他的心意。 沉构以为自己绸缪顺利,殊不知是皇帝苏恒与江清平在刻意逢迎他的心意,他方与陕州布防兵汇合,前后便有江清平统帅的翊阳军压来,沉构带兵拼死了一阵,却终究不敌,最后吊死在被围困的山上。 …… 江清平进宫向苏恒呈还虎符后,戎装未褪便赶回了府邸。 方到院门口便听有小儿洪亮的啼哭声,他怔愣在门口,“近乡情怯”般的迟迟卖不出步子,随后有稳婆的报喜声传来:“是个白胖的小公子呢。” 他只觉气血伴着欢愉汹涌上来,终于迈步走向主屋门边,有小丫头看到他,惊喜的向屋内喊道:“王爷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众侍女簇拥着一个稳婆出来,稳婆手中抱着一个红彤彤的婴孩,眼睛紧紧闭着,正对着新世界嘹亮啼哭,江清平一下子呼吸窒住,生怕自己身上的锐气煞到孩子,只见那婴孩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对着父亲更大声的啼哭,江清平喉咙上下滚动了番,试探性的将手靠近儿子,竟像是父子心意相通般,下一刻儿子的手就颤颤巍巍的攥住了他的手指。 江清平从未感受到过这般心满意足。 但听屋内王绮虚弱的唤道:“孩子呢?” 江清平心中又溢出满满柔情,小心的从稳婆手中托住儿子,亲自将儿子带去给王绮看。 王绮见他手中抱着儿子,欢喜的忘乎所以,方才因痛楚而对他这个始作俑者生出的埋怨,顿时消逝的无影无踪,只惋惜道:“生他时,他父亲在外不能归,千辛万苦生下来了,倒让他父亲赶巧看了第一眼。” 江清平见她累的满身沾了汗水,竟好像理亏了般,接过侍女手帕讨好的为她细细擦拭着,王绮轻轻笑了声,埋怨道:“孩子呢,先给我看孩子。”他才连连应着将孩子抱到她跟前。 两人看着怀抱里的小婴孩挣扎着细细啼哭,都感觉到此生难得的幸福美满。 …… 沉清在父亲沉构伏诛后便凭空消失了,朝堂有风言风语传沉清被人藏在了济州城里,皇帝苏恒显然不愿再追杀连坐沉清,只在降罪沉构的诏书中,写下“其女沉清亦已伏法受诛”的结局。一年后,永庆王苏远自请迁去封地济州,请迁的折子被皇帝苏恒留中不发,苏远去求了皇后,终于两日后被应准。其后一年,苏远又上了请立王妃的折子,苏恒阅后笑骂了句“这小子先斩后奏”后,便爽快准许了。 近来王鸿自越国赶来看望又有了身孕的王绮,这是王鸿十五岁去了边疆后,第一次回到故都旧里,王绮日日陪着哥哥怀念缅怀,江清平便常常捻酸吃味,王绮便只能在晚间小心逢迎侍弄着,才将他那小心思安抚下来。 前朝时,江清平同王鸿也算是世交好友,如今更是内兄关系,抛却江清平的捻酸吃味,两人倒也有故友重见的欣喜感。只是江清平孩子都有了两个,王鸿却一直寡情薄意的过活着,王绮小心的问起他和绍阳公主,王鸿只微笑着说绍阳召了侍卫长纪蒙为驸马,令王绮一阵唏嘘。 其实江清平与王绮都知道,王鸿与前朝卫家女儿是有婚约的,只是城破那日卫家同王家般离散,卫家女儿竟也在那夜消失的无影无踪,王鸿这些年一直九州八荒的遍地寻她。 皇帝与皇后的小太子如今也长到了五岁,正由江清平的儿子江子漓陪着一同读书,而每每王绮被皇后召进宫里,小太子总也兜兜转转溜去那里,看着王绮隆涨的小腹,对着腹中胎儿口里念念有词着“你可得是个小丫头呀”,王绮笑问他为何得是个丫头,小太子总满心欢喜的说着:“子漓说是个弟弟,我却觉得一定是个丫头,子漓说若是个丫头就将妹妹送给我,我便正好将她娶进东宫。”于是待王绮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果真是个小丫头后,子漓看着粉雕玉琢可爱极了的妹妹,就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王绮刚生完第叁个孩子,累的热汗淋淋,她怨恼的很,抬手不住的敲打着江清平的胸膛,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纵然江清平渴望血脉亲人陪伴,也应循序渐进不是? 江清平小心翼翼的给她收拾服侍着,口中还不停的说着赔罪的话。 只是待数月王绮恢复元气后,却仍是被他压在身下揉搓摆弄…… 这日,叁岁的小女儿被太子以皇后之名召进了宫里,王绮本欲陪伴却苦于方生产不能出门,于是府邸便来了百数余东宫翊阳军守卫,江清平阴郁着脸扫着这些曾经的手下,冷笑着看东宫仪仗将小丫头和乳母侍女接走。 王绮在屋中关了一月,便遣侍从在院子的梨树下布置小塌,江清平将她揽抱在梨树下,突然没来由的问王绮:“我年少时翻上王家院墙偷偷觑你,你当时可觉得,我是那轻薄唐突的登徒子?” 王绮像是想起了什么,垂眸低低笑了声,“那日我缓缓睁开眼睛,正有梨花从眼前飘过,便见一风姿倜傥、纯净明亮的白衣少年自墙头越下,我睡眼朦胧间,竟还以为是天上的谪仙……” 江清平看着她的梨花面庞,温暖柔情一笑,便不再问出另一问题了。 完结 男主的另一个问题大概是问女主什么时候喜欢他的,因为他一直没有安全感啊,一直以为女主对他薄情寡义,不过最后肯定知道了,两人都是一见钟情。 作者在JJ同笔名有更新,希望大家支持 么么哒 番外一 “郡主,郡主……”守夜的侍女点上烛火,将我缓缓推醒。 我自梦中的大火里惊醒,倏地睁开眼睛,泪水便没了闸子般的淌下来,手微微颤抖着,眼前一片昏黄迷蒙。 我还半梦半醒的有些恍惚,攥着身下的锦被抽噎,侍女怜惜的为我轻轻地抚顺着胸口。 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清水,方一闭眼,那滔天的大火便又像是要将我吞噬般的浮现出来。 一年前顾渊与我设计纵火逃遁,本该去了前厅的江清平却突然出现在大火将烧近的院门口,他怔忪着不顾一切的跌撞进烈火里,他是以为我还在那屋子里。 一路逃遁回越国后,才探知到他当日疯魔了般的在烧着的婚房内寻我,袁灏与一众兵士竟是如何也无法制服将他带出。梁柱被烈火缠绕着不堪一击的倒塌,他被掩埋其下,险险同着屋子一并烧尽,是满府的侍卫扒着梁柱废墟,才将披着残破的御赐婚袍的他救了出来。烧着的梁柱砸中了他半个身子,皇帝苏恒连夜遣了太医院的院判御医们来救,众人直慨叹幸有倒下的窗板缓了那力道,他才在烧塌的屋子里捡回了命。但待他醒来,失魂落魄的得知有我的焦尸自废墟中一并翻出,剧烈咳嗽下,却是又遭了重创般的呕出一大口心头血。 后来府中侍卫搜寻到了我当日落在侧门的玲珑骰子,他由此追查,方探知到了我们的计谋原委,我不晓他是否是要恨我入骨了。 听说他厚葬了那替身女尸,对外称我在火中去了,而真正随着大火去的是他曾毫无保留的一腔深情。 …… 东平王府的梨花已然开过一季,春寒料峭未退,梨树上却已经冒出了新绿,我素衣立于梨树下,想着外祖家也有两棵一模一样的,便又忆起在外祖家待嫁时与他的情意款款,正恍惚着,身后有大氅裹上我的肩臂。 “知道你怕热,可这才二月里,天还寒凉着,怎可只穿这些便出来。”我回身,便见兄长眼露关切,想是方下朝,他仍身着绣蟒朝服,背起手来又是一副要说教的样子。 他身后的绍阳走上前来,一把拉过我的手,欢欢喜喜道:“今日花朝节,你怎生还不打扮,”她又将我上下瞧了瞧,“你这一身倒是素净,只是不衬那些绿枝红葩。” 绍阳心思单纯,怎知我是在为亲族戴孝,我只笑着道:“你早早出宫,花朝节便只有王后娘娘一个人操持着了,你倒是会来东平王府躲清闲。” “王后嫂嫂贤德,自不用我帮衬。阿绮,你快去速速换了这身,否则今日你定当后悔。”而后附耳过来,轻声道:“顾将军回京了,昨日就进宫面了圣,今日刚好能与你我同游。” 她口中的顾将军,便是顾十七顾渊了,一年前他将我带回越国后,也改换回了本来身份,他潜藏在乾国为越国做事多年,如今自然封爵赐邑接连不断。 半年前,兄长便有意与顾渊结成连襟。兄长虽然得了东平王的爵位,却毕竟曾是乾国大将,况这一年来西边的乾国突然压境,连夺了越国多个边关城池,兄长与我在越国的处境越发微妙起来,若是我能与顾渊结上亲事,也算是能为兄长免些朝堂上的麻烦。 纵然我明白与顾渊议亲的关系利害,心中仍是有些隐隐失落,甚至接连着几日梦到了大婚那日。 绍阳晃了晃我的手,对着我身后的侍女吩咐道:“快伺候着你们主子换衣。”我便由着绍阳为我挑了件极是鲜亮的鹅黄襦裳。 与绍阳一同乘了马车踏青,轻烟淡薄和气暖融,韶光明媚里,便见街边也生出嫩生生的花草,碧叶锦绣上还映着盈盈朝光。 赶着出城的车马络绎不绝,若是花朝节在两月前,越人断不会有出城踏青的兴致,皆因半年前乾国大军压境,越国小国寡民连连败退,越国人人自危生怕沦为亡国贱奴。然两月前乾国却是停了进侵,还遣了使节来越和谈,越人这才庆幸得了喘息的余地。 街上车马众多,驾车的仆从恐冲撞贵人,便在马车前挂上了东平王府的幡子,却不过一会就有人上前来拦车马,来人正是顾渊的手下侍从。 我掀开一角帘巾,看见顾渊正打马过来。 我有些别扭的倏地放下帘巾,绍阳朝外看了看,当我是害羞了,忙轻笑着将我扯下马车去迎顾渊。 顾渊勒马停在了马车前,与我目光相触,是掩不住男儿气魄与款款深情,我有些受不住,忙低眉顺目的往绍阳那边侧了侧身子,绍阳笑盈盈的看了我一眼,就听顾渊躬身行礼:“公主。”而后亮的发光的眸子直直的移向我。 绍阳捏了捏我的手指,我方转了转身子,客气的唤了声:“顾大哥。” 他却仿若察觉不到我的疏离,浅笑着应了声,眸中星光点点。 叁人正待一同起行,却听城门口有兵士的清路喝退声自远及近,今日绍阳微服出宫,因有我与顾渊陪同便不曾带许多侍卫,此番状况下我们竟险些被挤过来的行人撞上,绍阳何曾见过这种市井场面,慌乱中竟还觉得有趣,甚至趁乱将我状似无意的推向了顾渊身侧。 主街虽宽敞,但却难容得下这许多车马与行人,有两叁个兵士蛮横的向着赶车的仆从道:“乾国使臣的车马就在后面,你快将这车赶去别街!” 虽说绍阳今日微服,未有公主仪仗随行,可这车马也是挂了我东平王府的幡子的,不待我们开口,顾渊便背了手冷声斥责道:“且看看这是谁家的车马,也容得你们放肆。” 那些兵士被训斥的一个激灵,再看了眼车前的幡子,惶恐下正待请罪,忽听有马蹄车辙的震天轰隆声,众人抬眼,便看有足有万余人乾国仪仗似巨龙般压来的。只见两辆越国小驾在前导行,乾国百余兵士护卫的御授旌节随后,卿室使节的豪奢车马连同其他计数八十一辆,更有兵士仆从千余人虽在末尾,整个仪队浩浩荡荡排了足有两里,将城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不知被何物绊了下,身子就直直的往顾渊怀里撞过去,顾渊眼疾手快的揽住了我的腰身,许是觉得与我议亲在即少了许多避讳,待我身形平稳了,他也并不放开我,反而施力将我往他胸膛上带了一带,温热的呼吸扫在我的额头上,我有些羞窘的移转开脸,眼神流转间却正对上十丈远外、乾国仪仗里的一个青甲武将身上。 那青甲武将生的并不面貌出众,却是有双令我极是熟悉的深邃眸子,而他骑马随着队伍穿行,凛冽的目光却直勾勾的定在街巷一侧的我的身上,我与他隔着重重车马行人相望着,竟像是隔过沧海桑田后的重逢一瞥,我窒住了呼吸,已然顾不得世家女子的贞雅礼教,甚至忘了推拒顾渊的刻意亲热,目光随着他移动。 那武将身旁的人对他说了句什么,他方收敛起目光转头答言,我却见与他说话的那人眼熟,待我看清楚那人正是江清平身旁形影不离的副将袁灏,只觉身体神思被骤然浸入了冰窖。 绍阳冷冷笑着道:“乾国这般排场哪里是来和谈的,带着如此多兵士,倒像是来取我与王兄性命的。”说罢转身由侍女服侍着上了车。 顾渊见绍阳上车便松开了我,见我目光飘忽,以为是我觉得被唐突了,不免失措的嗯哼了声。 我已然不晓得是如何出了城,又游逛了哪些王侯的园子,直到辞了众人回到王府,我神思还是恍惚着的。 乾国此次肯遣使和谈,越国上下不敢怠慢,将王宫外东北处的栖园修整作使臣的临时驿馆,便是如此礼遇,奉命迎接的越国公卿仍不免得了乾国使节的几句奚落。 晚间越国王宫里设了国宴,我坐于绍阳之下,抬眼寻着上午望见的青甲武将。想是那武将位阶低微,只随身坐在下位的乾国使节之后,他又换了件墨蓝直襟长袍,几与那夜幕融为一体,若非我有意寻他,是断不会注意起此人的。 虽然乾国已经呈递了国书,今晚只是接风国宴,但两国使节与公卿间的暗涛汹涌却不因这和煦气氛打消,席上两国公卿推杯换盏,绍阳正偏头与我讥笑那醉了的圆脸使臣,那酒量小的圆脸使节正悄没声的算计着如何折辱越国,见绍阳的一番动作,便正好借着醉意发起难来。 只见他执起酒杯对着上座的越王王亶浅身一拜,道:“越国女姬皆长于歌舞,邵阳公主的舞技更是名动九州十六国,听闻蟾光下曼舞能引来五彩威凤,我与在座同僚自母国长途跋涉而来,若不见识一番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那圆脸使节说的不假,然绍阳是贵为越国长公主,岂能如那舞姬般于大庭广众下献舞,不待越王王亶说话,绍阳便敛了动作,目光冷厉的瞧着那使节。 她身后的侍卫长纪蒙亦是不自觉的摸了摸刀柄,像是要即刻将使节那浑圆的脑袋切下来般。 “绍阳。”王亶扫了绍阳一眼,绍阳冷冷逡巡了眼圆脸使臣,终是敛袖按捺住了自己。 王亶又扫了眼坐于其身侧的地位最尊贵的乾国遣左使,示意其劝退那圆脸使节,可遣左使却只偏转着面容并不受用。 那圆脸使节又待纠缠,我攥了攥手向着乾国使者方向道:“各位使者远来是客,我们公主自然礼之重之,只是今晚月色熹微,怕是也引不来那凤凰了……我长于乾国,素知乾国丈夫善剑舞,诸位乾国武官可有愿来助兴暖场的,我愿以琴声喝奏。” 我自知这种场合下,不该由我冒头解围,只是我与兄长虽然以宗亲名目被越国供养着,处境却是寄人篱下,既然是寄人篱下便也该为主人宽心。 乾国使者见我打太极,不愿应答,只推脱道:“御前舞刀,恐触了宫禁失了礼数。” 王亶呵笑着拂手:“嗳,助兴而已,无妨。” 我得了王上授命,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向着下方座位行去,上午的那青甲武将举着酒樽意味深长的看我,我亦回看着,待行到他那处,微福了福身子道:“正巧这位将军有佩剑在身,可能同我予大家助兴。” 我面上笑容体面,心里却暗暗慌张的期待着什么。 他仍是举着酒樽,深邃的眸子一转不转的看着我,竟像是看穿了我的眸子,看透了我的心思般。 他身旁的使者却是有些紧张,频频扫视他的面庞。 只听他将酒樽“哒”的一声放下,“郡主琴音名动天下,只期我别负了这好琴声。” 听着他喑哑陌生的音调,我有些失落。 他舞剑的招式也非我熟悉的。 一曲奏罢,宾主尽存了颜面,我却心中掩不住的失落,借故离了宴会。 借着王宫甬道的昏黑,我才敢暂卸下往日矜贵体面的面容仪态,有些恍惚起来。走着走着拐了几个角不曾记得,待行至后|庭深宫处,才恍然发现与跟着的侍女走散了。 我打量了眼周围,借着熹微月色才看清这处是“少虞殿”。 少虞殿是存放上古神明“少虞”所着“九书”的宫闱重地,为防别国窃盗,平日看守的极森严,我暗惊如何走到这处来了,正慌张的要退出去,就看见微明月光下,有一男子的颀长身影立于大开的殿门口,手中还拿着书本大小的物什,他大概是穿了身墨蓝长袍,几欲与夜色混成一体。 我渐渐看清他就是那个武将。 他突然回身看见了我,不待我沉吟反应,一柄寒刀便向我刺来,我睁大了眼眸,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那武将却在看清我的一瞬间收了力道。 我看着那几欲刺上我胸口的寒光,强自镇静道:“我放你走,我不喊人,你别杀我。” 他讥讽了笑了声,“这样杀你倒是便宜了你。” 忽然外围宫墙上有瓦片松动声,他身形一僵,而后扣住我的腰身,伶俐的将我带进殿内闭锁上门。 他捂着我的嘴,将我的身子锁在他身侧,我怕他情急下动手,屏着呼吸不敢出声。他凝神听了会,不见再有动静,便稍稍松了扣着我的手,低头见我双手攀扯着他的衣领,厌弃的将我的手扯了下去。 两人离的极近,他低头看我时,热辣的呼吸在紧张的氛围中交缠在了一起。 他揽着我的腰身,突然极认真的看我,好像突然跳脱的想起了那天上午的什么,眼神凌厉晦暗起来,我眨了眨眼,竟生出城门口我被顾渊揽进身侧时,被他看见抓住的心虚感。 我低头离了离他,他却重重喘息了声,扣着我的腰身将我锁回身侧。 我方要抬头看他,他的吻却猝不及防的落下,带着愠怒的情绪,攻城略地般的侵入内里,缠卷上我的舌头,泄愤般的绞缠着。 黑暗中我的每一处感官都比以往通达,我看不见他的脸,却又像是看见了另一张脸,我与江清平早早定亲,待嫁时也曾半是推拒半是强迫的与他亲密多次,此时的熟悉感令我霎时间惊愕在当场,眼泪瞬间充盈上眼眶。 他见我流泪,停下动作离了我。我出口的声音颤抖:“你是——” 他眼神飘忽了下,不待我说出口便又吻了下来,这一次的吻得更加深重,像是在宣泄压抑积累着的愤恨,又像是在倾诉相思苦楚,激烈中甚至咬破了我的唇舌。 我早已没了神思,任他将我抵缠上殿墙,水乳交融间我早软了整个身子,只靠他单手撑在我腰间才堪堪站住。 他吻的那样深重,带着久别重逢的复杂情绪,将我层层包裹到窒息,我探出舌头激烈的回应着他,仿佛这样就能通达到他心的最深处,就能在这场纠缠中抓住什么。 他突然停下交缠,注视着我些许迷蒙的眼眸,轻轻冷笑了声。 他转身欲走,我身子没了他的支撑倏地向下滑去,却还不忘紧紧扯住他的衣袖,他回头一拂手甩开我的纠缠。 我下意识的抬手胡乱一抓,正抓上他拿着的书本样物什。 他倏地放开我,抬手将那物什塞进胸前衣襟内。 我抬手要揭下他的人|皮|面具,他却轻松的将我的手打开,转身消失在殿门口。 …… 江清平此次费心乔装前来,目的便是越宫中的国宝“九书”了,便也知乾国的和谈也不过是窃取“九书”的幌子了。 国宴结束后,越宫少虞殿处起了不小的骚乱,但听闻上神少虞的“九书”尚在,便就没有后文了,我却明了今晚之后的那本“九书”定是偷梁换柱后的假物了。 晚间我神思恍惚不能眠,听门发出“吱呀”一声。 我假装深寐,就觉有因久经沙场而粗粝的手指摩挲上我的面庞,继而下移摩挲上我一把便能捏断的脖颈。 那人轻呵了声,小声自语道:“当时以为你是成亲前胡思乱想,却原来是早就筹谋好了,在算计试探我。” “你在永庆王府见的果然是那顾十七,只是我未曾想到,燕子楼的那个贱人竟也和你们是一伙的……我只恨我自己错付了真心,险些还将命搭进去……” 我忍了忍泪水,缓缓睁开眼,他已然揭了那面具,见我不再装睡,索性直勾勾的与我对视上,手下圈着我脖颈的力道倏地加重。 他大概是来取我性命的,我那般负他算计他,便是被他取了性命也是活该。 我并不挣扎,只是心中绞痛,开口时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清平……”。 他眼睫抖了抖,眼神一阵狠厉一阵晦暗。 他喉结上下移动了下,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他转身离去时,我下意识的拉住他腰际的衣襟,他厌弃的将我拨开,却不经意被我扯下了挂在腰间的物什。 那物什是他的贴身之物,我起身点灯去看,怔然间泪水便又没了闸般涌出来。 那贴身之物里装的,赫然是破碎后修整粘连好的玲珑骰子,领兵打仗时他为寻它在血洼里翻找一天一夜,大婚当日他将它交给我,将他年少来毫无保留的深情袒露。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从来将我放在心尖上,我却终是负了他的深情。 番外一二本应出现在正文,时间设定在阿绮到越国的一年后,大婚那日江清平差点为阿绮死掉,阿绮就突然在感情上开窍,开启怨妇悔恨模式,觉得负了江清平,所以第二卷开始才会那般讨好逢迎他…… 番外二沈清被苏远藏起后的二三事 (沉构心有不臣犯上作乱,沉清赶去父亲起事的济州劝降,小王爷苏远遣人一路互送,将到沉构盘踞的小鞍山上,就遇上瓢泼山雨,一行人被山上流石所埋,沉清更是被击中了要紧处丢了记忆……) 自那个艳阳天里昏昏沉沉的醒来,我已然在这前后叁进的院子里呆了小半年。 我记不起以前的事,问管院子的季妈妈,她只支支吾吾的说些晦涩难懂的话,但我还是听出了些眉目,我原是个没了爹娘的,是这家公子心善救了我,将我养在这里,公子是乾都贵胄,往日无事也不会往济州城里跑,我从没见过他。 我是个孤女,若是公子怜悯我,直可使我些银钱,可当下却将我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让我住叁进的大宅子,前厅有二叁十余护卫,后|庭更有一个妈妈并六个丫鬟伺候着,我想公子救我只是我与他相遇之机,我大抵是他养在济州的外室。 我猜测出自己的身份后心就空落落起来,想必我以前是正经人家的女儿,现在做着别人的外室自然心里别扭的很。 公子长居乾都,外室却养到了济州城,料想是家中正房夫人不能容人,公子才花费了这样一番心思。 季妈妈从不让我出院子,说是公子的吩咐,我听后心中怏怏,心道外室确然是上不得台面,可这般防着正房查探也委实过于小心谨慎了,心里便更加为自己的身份难过。 公子半年不曾来过一次,渐渐地,我也不再因外室身份而自怨自艾。公子倒是让人给我从乾都送过一次东西,是他身边最得意的手下永安亲自送来的,我打开锦袋,掏出一块成色通透浅浮雕饰的玉牌,上有纹路清晰的龙章,拿着气派威仪的很,永安低低对我交代着:“这是御赐之物,天下独这一块,危及时能救性命……王爷这是愿意把命都给姑娘了,姑娘且收好了,不到万不得已,切不要将牌子现出来。” 我收敛起心中的疑虑,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收下牌子,也是第一次知道公子原是我乾国的永庆王苏远。 …… 近日整个宅子都活泛了起来,婆子丫头们都忙前忙后的,听季妈妈说苏远求了皇命,将来赴济州封邑。 我知道后心里日夜紧张着,苏远来济州做王爷,必然是有家眷随行,本来我在济州被藏的好好的,那正房王妃离我十万八千里,此番情况下却是要在一个城里过活了,便一边慨叹自己如何糊涂到当了别人外室,一边盘算着不如逃将出去,自己养活自己,免受了整日如金丝雀般被锁在院子里的折磨。 一日我正思虑着如何能翻过那两人高的院墙,就听院外熙熙索索的,更有永安的声音传来:“王爷一到济州城便来了这,快速速去备洗沉的热水。” 又有一清朗温润的声音:“她人呢?”我一时怔住,那声音语调敲在我的心上,竟像是前世就遇见过声音的主人般。我的心倏地慌慌乱跳,下意识的低下头往院子外逃,却在门口猛然撞进疾步走来的一弱质公子的胸膛上。 那弱质公子被我的力道逼退了一大步,手却还不忘攀扯上我的胳膊,我被他一带,直接踉跄跌进他的怀里,他急急揽住我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 我情急下扯住了他的玉带,眨着眼睛抬头去瞧,就见眼前一皎如玉树的锦衣公子正星眸含笑的看着我,一姿一容端的是倜傥风流,我的神思被重重一击,似是有忘却了的记忆要流泻而出。 他该就是乾都的苏远,是那个养着我的小王爷。 他见我扯着他的玉带呆呆看他,呵呵的笑起来,他这一笑让我倏地红了脸,心想他一来我就这般“投怀送抱”的,当真像个整日渴盼着郎君来看望自己的外室。 我稳住身形想推拒开他,他却笑着愈发将我往怀里揽了揽,口里还不正经着:“往日你多冷言冷语,那次还在大街上推搡了我一把,倒想不到你还有肯往我怀里撞的时候,果真是与我分别许久念我念的紧了。” 永安听后似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着:“王爷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姑奶奶的脾气哪受的住这种调笑话……”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开,后退了几步站好,寻着隐约记忆中外室该有的乖顺模样,敛眉低目的向他微微福神行了个礼道:“是妾身莽撞了。” 一语言毕,不光是苏远怔愣僵硬在当场,就连身后的随从永安也惊的退了一步。 苏远直勾勾的盯着我,喉结上下了几次,突然两眼放光的上前将我搀起,喃喃道:“本王只当你是忘了旧事,怎么连这性子也……” 我面露疑惑的看他,心中思量着莫非我以前是个恃宠而骄的? 他微眯着眼睛,见我又呆呆看他,转头对着永安说:“她这样看着我,更不像她本来模样了。” 我正极力回想我本来该是什么样子,他就朗声笑着将我的胳膊攀扯过来,将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个遍,如捡回失而复得的珠玉般将我重重扯进怀里,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不想推拒开他,心中泛出记忆深中曾有过的熟悉情绪,竟好像我以前也隐隐渴恋过这怀抱似的。 我料想自己以前定是欢喜苏远的,才心甘情愿的与他作外室,只是我是这样的身份,不知能与他长久到几时。 一旁的季妈妈和丫头们早就偏转了身子低下头去,他身上有好闻的熏香,将我的旖旎心思引得更胜,我偷偷往他怀里蹭了蹭,他又是一瞬僵硬,似隔着岁月想起了初见我时的样子,后又低低笑着咬上我早已酡红的耳垂,温柔道:“你这般羞羞怯怯的,也极动人。” 我只觉脸热得冲昏了头。 ...... 小丫头端着伺候苏远沐浴的一应物具走来,我瞧着她嫩生生的水灵模样,再想想苏远初见我的风流做派,便在她将进门时拦住了她。 我想伺候郎君沐浴也合该是我这个外室的本分了,便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轻轻推开门,苏远一脸奔波倦容,正单手撑靠在桌面上睡着。 我放下东西,轻轻推了推他,“王爷……” 他听见声响,知是来伺候他濯洗的,却仍困倦的睁不开眼睛,只迷迷糊糊的站起来,对着我张开了臂膀,我疑惑一瞬,旋即明白这是要我伺候解衣。 我忙环住他去解玉带,他的俊逸面庞近在咫尺,平稳的呼吸响在耳畔,想是我许久不侍奉他又忘了以前的事,伺候起解衣来不甚顺畅,偏他还嗯哼了声,懒洋洋的责问:“怎么这么慢。”我就愈发着急,手下动作也有些慌乱,待解他的下裳时便直接用了力道扯起来。 本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终于不满的睁眼瞪我,待看见我的面庞,直羞窘的浑身一僵,急急扯过外裳遮住他光溜溜上身,面露红晕道:“怎么是你?” 他一副被看光了身子的小娘子样,与下午调笑我的他判若两人。 我也尴尬的偏转过身子,回到:“妾身以为往前就是这么伺候王爷的……” 我一副敛眉低目的乖顺模样,他偏头觑着我,脸上的红晕也淡了些,眼珠子却不甚老实的转了几转道:“你果真记不起自己的身份了?” 他本意是问话,我却生生听成在责骂我,忙低眉顺目的解释道:“妾身自知外室身份低微,可我得您养着,也想尽尽本分……” 他听我说到“外室”二字,眸子里透出亮闪闪的光,呵呵笑出声来,正待开口解释些什么,却蓦得停住,眯眼打量着我的目光越发带上蛊惑人的风流,而后轻轻“嗯哼”了声道:“那便伺候吧。” …… 我撩水用锦帕为他细细擦拭,他双手撑靠在浴桶边上,白皙的肤色染上了绯红,我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王妃娘娘可也这般侍奉过……” 他深邃的眸子望着我近在咫尺的面庞,听了我的问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本王尚未娶妻,哪里来的王妃。” 我惊讶的停下动作看他,突然有些释怀的弯起嘴角,“妾身记不得往前的事了,都是胡思乱想的。” 他轻笑着“嗯”了声,垂眸沉吟良久道:“父亲在世时曾予我议过一桩亲事……当年我被父亲遣去西关传信,途经雍州遇上敌军围城,那家小姐本是从小养在乾都里的纤弱女儿,却能临危不乱亲披战甲,凭着耳濡目染的兵法奇技守住了城池,当时我不敢误了父亲吩咐,硬闯城关,她恐放了我扰乱民心,生生将我捆在城门边的树下,”说到这他呵呵笑了几声,“不过我从未恼恨过她,只感慨她看着娇弱矜持,内里却是个刚强果决的,我心里暗暗倾慕她,回去后就求请父亲为我提亲,但她是个自己有主意的,瞧不上乾都的弱质公子,说亲的宾客没见到家主就被她打发了。” 我下意识道:“许是那家小姐觉得得罪过王爷,恐嫁过去后被夫君刁难,不见得是心里不喜王爷的,王爷俊逸倜傥又有显贵出身,那小姐许早就倾慕王爷了。” 他眸光一闪,拉过我的手急急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眯眼一笑:“妾身以己度人,猜猜罢了。” …… 他自听了我那些话后愉悦的很,我低头给他撩水擦拭,他就拿眼睛不住的扫着我,我抬头与他对上,他又有些慌张的移开。 我不经意间鬓角又一缕发丝垂下,随着擦拭的动作一下下的扫过他绯红的肌肤,他身子僵了僵,打量着我的眸色深重起来。 濯洗干净后,我又待服侍他穿衣,他粗哑着声音,在极力克制般的说不用我伺候了。 我如释重负的福了福身子,转身将走,却被他下意识的拉扯住,我回头看他,他也一时怔愣,两眼却直勾勾的要将我吃了般。 我紧张之下直接甩开了他的拉扯,急走去门边,将拉开些门缝,他炽热光裸的后背就贴了上来,只听“砰”的一声关门,我已然被他紧紧缠靠在了门板上,我紧张的心怦怦直跳,下意识的推拒着。 他倏地松开桎梏着我的手,我将觉得松缓,就被他扳过了身子。他低下头轻轻抵上我的额头,幽深的眸子像要将我吸进去,我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只觉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手下扒着门板直往后缩着,他揽住我后退的身子,一使力就将我贴上他光裸的胸膛。 我一下子失了平稳,情急下直接叫了声“苏远”,尚没有说完,就被他按着后脑急切的吻上来,柔软的舌头探伸卷起我的,水乳|交融间发出“啧啧”的吸|吮声。我脑子晕晕涨涨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得靠他揽着我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他粗喘着气,含吮着我的双唇,模糊不清的问着:“你心里有我吗?” 我的心落了一拍,心中明明有了模糊的答案,却被他热烈的气息烫得开不了口,手却不自觉的搂抱上他的腰身,主动与他纠缠起来。 他似得了满意的回应,倏地将我腾空抱起放在桌榻上,埋首进我的颈窝间细细密密的吻着,就待我最后一丝神思将化成气前,他亲吻着我半裸的胸口一声声唤着“清儿”。 我只觉被凉水浇了般一下子清醒过来。 季妈妈一直称我“安娘”,他这声“清儿”唤的可是他爱慕过的那位贵家小姐? 他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的扫过我的面庞,见我面色冷清,也是一怔道:“你不愿意?” 我一个被他养着的外室,本就是该事事顺他的,可我心中酸涩,如何也说不出讨好的话了。 他终是将我的衣衫拢起没再继续。 后来我随他乔庄去吃城里的聚丰德,听了一耳朵说书的才知他口中的“清儿”就是乾国赫赫有名的巾帼女儿沉清。 我心道这般绝代人物,难怪苏远念念不忘,暗暗慨叹着自己要是他爱慕惦记的沉清才好。 待后来某日我恍惚记起前尘旧事,回想起父亲反逆家族尽散的悲凉结局,剖心裂肺般的绞痛下,才知当初忘记前尘,让我做个卑微渺小的平常女儿反是上天的恩赐。 他是乾国的皇弟永庆王,身份尊贵却也极易为皇权忌惮,若被人发觉他偷偷的藏起了本应伏法受诛的逆臣之女,怎能与反逆的罪名撇清。 以前我只当自己是他养着的外室女子,尚能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边,他疼我爱我我亦倾慕着他,但忆起本来身份后我如何能让他冒险换我一生安稳。 这日偷偷将他给我的御赐玉牌包起,连着一封书信掖在他枕下后离开了。 我往前从没自己一个人行过路,也不知将来该如何立世,但他拼上性命救我一场,我总要活下去。 方行了七八里路,在济州城门边的一处茶摊上,我就被苏远并一众护卫寻了个正着,他微抿着唇角,眸中带着焦急,一把扯过我的手腕道:“留了封信便要走,你一个女儿家纵有几分伶俐,还能安然无恙的自己活下去不成。” 他见我不说话继续道:“当初你本就是接了皇兄之命去劝降你父亲的,我后来藏下你,皇兄自然也是知晓默认的,如今你待在我身边,他人岂能不知有皇兄授意……” 我垂了眸子道:“我如今知晓是皇上开恩容我一条命,便免了往后的提心吊胆。只是我终不能以本来身份存世,你是皇家贵胄,将来要娶妻纳妃绵延皇嗣的,我是逆臣之女与你终是没有缘分,强留在你身边也不过是得一刻的镜花水月……” 他眼睫微颤,直直将我拉进怀中,轻了轻嗓子,附在我耳畔道:“皇兄能以子胁迫娶得皇后嫂嫂,我自然会以他为先表。” 我眼睛眨了眨,尚未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便被他揽腰扛上马背。 他将我一路扛回王府的卧房,神情肃穆的解起二人衣物,用着颇是认真的口吻道:“往前我总顾忌你的意愿,却是早该行事了——你可愿意?” 我不明白他的意指,他有些着急,低头狠狠亲了我一口,我全身仿佛被击打过的一阵酥麻,望着他含情的眸子,好似明白了他的意图。 我便凑上去亲了他一口,他眸中的星光被瞬间点亮,身子猛的压过来,我往前只当他是弱质公子,却从不知他力气竟也如此大,甚至在我受不住他一下下的猛烈撞击时,能单手捞过“临阵脱逃”的我。 我一边被他摆弄的几近哽咽,一边质问道:“你那日被我在大街上推搡是不是装的?” 他狡黠一笑,身下动作加重。 …… 不过数月,便有了皇帝赐婚永庆王与济州沉家的嫡女的旨意,如此敷衍了事的掩饰下,乾都贵胄们才恍然悟彻沉清与苏远的纠葛缘分。 大婚当日,沉清凤冠霞帔楚楚动人,念起往日旧事问道:“当年我不懂事赶了苏家说亲的宾客,后来我父亲多次赔礼说亲,你怎也没答应过。” 苏远道:“你这样夺目的人,本该配当世的英雄,我当时总想闯出一片男儿天地后再求娶你,然我皇兄势强,我虽是他的同胞弟弟也忌惮着萧墙之祸……只是我次次盘算周旋,却错过了求娶你最好的时候。” 沉清双目看着灯火摇曳的龙凤喜烛,温情一笑道:“所幸你我未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虽然看起来圆满,实则是残破结局下的“求全”,沉清当年顾忌着得罪过苏远不肯嫁他,苏远顾忌的就比较多,他当初瞧出沉构的反逆心思,且有机会在沉构反逆前娶了沉清,古代有出嫁女不随母家连坐的法律制度,若苏远娶了沉清起码能保她一命,但他顾忌着萧墙之祸也怕沉构利用他犯上作乱,宁愿冷眼旁观,幸好最后的最后苏远肯冒险一搏,两人才有了看似“圆满”的结局吧。 番外三朝华苏恒 (一)年少初遇时 今日是花朝节,乾都满城的世家贵人们熬过了凋败的深冬,如困牢多日的鸟雀般,寻着阳春里的娇媚桃花来到鹂山下,更见有娇嫩嫩的深闺小姐们面纱掩面结伴同游。 东风吹得苏恒暖融融的,远处江清平朗声唤着“怀永”牵着马走来,他应了声“子崇”,翻身下马迎去。 “昨日听父亲说,你得了宫里侍卫掌领的差事,我该道一声恭喜了。”江清平边说着还边正正经经的揖手。 苏恒笑呵呵的一把扯过他的臂膀,“你当我看不出你是揶揄我,等再过上一两年,江大人准也不容你留在府里。” 江清平仍一副艳慕非常的样子,连连道:“能在宫中当差是今上恩典,我怎么是揶揄你。” 苏恒笑着摆了摆手,问:“你怎么没带你那随侍自己一个人游逛?” 江清平弯弯嘴角,指了指游人熙攘处道:“阿陵被我遣去寻人了。” 苏恒说着他的方向看去,看见侍从阿陵正挨着筛看过往车马上的幡子,他了然的扫了眼江清平,“幸而王家闺秀与你早定了婚约,若不然你这般痴缠,人家女儿怎受的住。” 江清平轻笑着反驳道:“正是有了婚约,我才敢明目张胆的与她相会。不怕与你说,我恨不得明日就将她娶进府里,也免了我见她还要寻种种由头。” 他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如何也是一个人?阿远呢?” 苏恒指了指远处一身水蓝直襟长袍的少年,“阿远纵马冲撞了沉将军家的姑娘,正在那与人家赔罪,我把侍从留给他了。” 江清平挑了挑眉,正待说什么,山门旁的阿陵突然叫了声“少奶奶”,两人顺声看去,就见王绮正由侍女搀着下车,听了侍从阿陵的唤声,直羞窘的又钻了回去。 江清平瞪了眼阿陵,急忙向苏恒告别,牵马追了过去。苏恒笑着摇摇头,安置了马后自进了山门。 京郊鹂山的桃花颇得乾都人赞誉,花朝节下踏青的行人如织,更有闺阁女儿于桃树枝上挂笺祈福。 苏恒背着手,正浅浅吟诵揣摩着昨日方作成的诗句,却猝不及防被迎面扑蝶的闺秀撞了个满怀,那柔软的身子带着春日丝丝缕缕的清甜芳香,令他动作一瞬迟滞。 对方惊得一声娇呼,将要向后倒去,情急下直攀上了他的肩膀,他本站的安稳,却鬼使神差的被拉引的趔趄了多步,将她直直挤在了身旁的桃树上,他下意识的低头,正看见少女清秀的眉眼和面纱下的朦胧面庞。 待少女的随人唤她,他才后知后觉的退步,却不成想方才一番动作将二人腰间的饰物勾连。 少女一时心急低头去解,却不经意将面纱扯落,露出清水芙蓉般的娇嫩面庞,两人呼吸交缠着,将苏恒熏得有些晕涨。 少女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缠拧的头绪,苏恒定了定心神,轻轻道:“我来。”他探手过去正触到她滑腻的手背,将两人蛰得轻轻一颤。 苏恒抬手将她的饰物递上,她将要接下却又计较着男女之防,苏恒自然看出她的犹豫,看了眼手中的物什,温柔一笑道:“这是祈福的花笺,我为姑娘系上吧。” 少女抬首看他俊逸面庞,沉吟一瞬缓缓开口:“有劳。” …… 那时,苏恒尚是十七岁不曾入世的少年儿郎,不认得花笺的料子是宫中贵主们用的妆花贡缎,那引他事后日日遐思的少女,是他将要护卫侍奉的公主朝华。 待多年后帝后二人再至鹂山下,皇帝苏恒看着满树的花笺,饶有兴致地问道:“十四岁那年你在花笺上求的什么。” 朝华芙蓉面庞上漾出娇柔浅笑,亦隔着重重岁月回想起那日,却偏偏答非所问:“我还未来得及向神明祈福,神明便让那只蝶指引我遇着了你。” ……………………………… (二)情笃 天下女儿无有不艳羡我是天家骨血,然我的前半生却一直因这公主名号负累。 我出生便不得父王待见,我的母妃本是宁远侯夫人,新婚获封命妇,入宫拜谢皇后时被父王看中,逼压着强纳了后宫。 母妃入宫九个月半便早产生下了我,父王疑心我非他骨肉,是母妃与宁远侯是旧情难断珠胎暗结,昏醉下竟要将我扔进炭盆里,母妃以命相护丢了半条命,才换了父王的一丝怜惜后悔,将我纳入宗牒。 宁远侯痛失爱妻却只能吃下这哑巴亏,自请去洛河戍守,他对母妃情深意笃,不肯另娶,便将死去兄长的长子李攸之过继。 攸之哥哥自小做皇子侍读教养在宫里,许是宁远侯有意托付过,他对我这个被众人冷落的公主颇是照拂,我对他比皇兄们还要亲近。 那年母妃请了皇后恩旨去鹂山的鸿恩寺拜佛,我及笄前从未出过宫门,随行途中只觉心开阔的像那望不到边际的青天。 我第一次出宫便遇着了苏恒,那时春意暖融,他的衣摆被东风轻轻撩着,我看着他手指翻飞将我的花笺系在了显眼的最高处,转头向我安雅一笑道:“我将它系在高处,天上的神明必能在这堆红笺里先看见姑娘的。” 有暖阳自他身后照来,将他的凛凛身躯描摹的越发颀长,我直觉他的笑容似这暖阳般温暖又明媚得刺眼。 再在宫中见到他时,他一身御甲金装掩不住少年英气,待看清我的面庞,竟惊异的忘了向我行礼。 他便是我朝阳宫的侍卫掌领,我心中欢喜,偷偷将我与他在宫外的偶遇故事说给李攸之听,李攸之抱手在胸斜睨着我,不待我说完便凉凉着打断道:“我将去洛河侯爷身边,你就只与我说这些?” 我的心“咯噔”一下,李攸之从小便在我身边,待我比我的皇兄还要好,我也曾偷偷猜测我也许确然是宁远侯的血脉,李攸之是我真正的族亲兄弟。如今他要去洛河随父戍守,我心中酸涩,生怕再也见不到他。 我默了一瞬终于再也忍不住,出口哽咽:“攸之哥哥,你明知我是不舍你的,我昨晚哭了一夜,今天已然是强忍着了,你如何又来惹我哭。” 他俊逸的面庞一下子柔和下来,转身下意识的要将我圈进怀中,却在伸手的一瞬停滞,转而温柔的抚了抚我的脑袋。 我问:“你何时回来?” “一两年内我总会回来看你一次。” 我哭的更甚,却听他转身向着黑暗拐角处说道:“苏恒,宫里的人势利,你若也随波逐流欺负了她,我就算身在洛河也有法子教训你。” 黑暗中果然拐出御甲金装的苏恒,他凉凉扫了眼李攸之搭在我肩头的手,却并不答言,只向我简单行了一礼道:“臣送公主回宫。” 那时我觉得李攸之要去的洛河有天涯海角这么远,可他尚能叁五个月回乾都一趟,后来苏恒随父戍守边地,不得召唤便不能回京,我又觉得这才是真的天涯海角。 分别那日苏恒入宫拜别,我受了他的大礼,心中不但酸涩还泛苦。他自怀中掏出一个精致木盒,沉吟良久才将它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只翠霞金缕点缀的蝴蝶钗子,竟一时拿着烫手,抬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眸,直逼的我滞住了呼吸。 他是苏家长子,从小便教养的老成持重,我是他的主子他不曾逾矩,那次他却抬手抚摸上我的后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款款情谊,殿外有宫人侍奉着,他却并不忌讳,甚至放肆的对着我轻轻一笑道:“你不问我何时回来?” 那时整个乾国风雨飘摇,苏恒此去边地实是要随父起兵,当时的他已然不将皇族看在眼中,如此才丝毫不顾忌臣子之礼。 我稳住了呼吸,垂眸不语,他似是失落的很,缓缓转身便要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心中的酸苦冲上神思,下意识的追过去扯住他的衣角,喘息着问道:“你何时回来?” 他低头深深看我,眼眸中是执掌乾坤的笃定:“至多一年。” 一年后他果然带着翊阳军兵不血刃的夺了乾都。 一年间,父王逼迫我去与老迈的越王和亲,母妃为我求情触怒父王,父王联想起母妃与宁远侯的情深意笃,昏醉下直将母亲抽死在他的寝宫里,我失了母妃浑浑噩噩,每日只如被勾了魂的行尸走肉。 苏恒攻破了乾都,将我从朝阳宫接去前殿,他志得意满的凛凛气质,将浑浑噩噩的我逼迫的骤然清醒。 他向我迈步走来,将开口说出情意款款的话,我看着他的志得意满,想着自己的凄惨,像得到宣泄的口子,厉声道:“若不是你强攻,父王就不会用我逢迎越国,我母妃就不会惨死!就因为你,我失了母妃,如今又失了家国!” 我的苦痛和怨恨无处寄托,便强行任性的加诸在了他的身上。 “朝华……”他不曾料到他魂牵梦绕的再次相见,是这样一番情景。 我闭锁在朝阳宫中不出,后得知宁远侯和李攸之亦在苏恒起兵之列,如今替苏恒镇守在洛河。我神思混沌之下,直闯了苏恒的寝宫,要他将我送去洛河李攸之处。 我以为他仍会用他的天子胸怀包容我,他却在听了我的话后直扫落了身前的案牍,一把将我拉扯至案几上,震怒道:“你要让朕容你到几时!你既留恋旧国也该知道你这身份本应处死,朕留你一命,你不感恩戴德伏低做小,竟还一而再再而叁的让朕容你!” 我被他的动作吓到,扶着案几颤声道:“你如今富有天下,生杀予夺不过是你的一句话。母妃去后我本就没再想活,死于我算不得什么……只是我想见攸之哥哥一面,望你成全。” 苏恒眼睫剧烈的跳动,额头甚至可见跳动的青筋。 他俯下身子掐住我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心里竟还惦着他——” 我从不曾想过自己对李攸之有情意,苏恒用那般眼神看我,令我一瞬心思飘忽,心虚的转开了目光,他却仿佛受了晴天霹雳般,一声声冷笑着道:“朕以前全想错了……” “他今日递折向我求恩赦你出宫……难怪他往前不肯受赏,竟是要向我求你这天大的恩典。你与他情深意笃,朕原来一直是那旁观的外人……如此,朕还顾惜什么。” 他说得我心中酸涩,我下意识要开口,他却骤然将我拉扯起,当夜就在他的寝殿夺了我的清白。 此后他每隔叁四日便宣召我侍寝,我没了母妃没了家国,心早就像江河里的浮萍,浑浑噩噩的任由他揉扁搓圆,他却不满我挺尸般的事不关己,次次将我狠命折腾。 晚间他抱着我,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累:“朝华,朕从未想要伤害你,只要你再回头看看朕,就像当年我们在朝阳宫时……” 我将头埋进锦被里沉默着,一年来我经历了摧心剖肝的苦痛,母妃去后我像是坠入了地狱的人,我这样的人不该再有美满的日子。 但待我十月怀胎生下邺儿,我抱着他软软的身子,忽觉得在晦暗的苦痛间看见了光亮。 宁远侯没能熬过母妃去后的那个冬天,李攸之承袭了宁远侯在新朝的爵位,因久不能将我接出宫去,一直与朝廷摩擦不断。北境作乱,大将江清平因与越国交战无暇顾及,苏恒命李攸之前去平战,不出一月李攸之凯旋归京,乾宫的宫宴上他于众目睽睽下向苏恒求恩典放我出宫,他是凯旋的功臣,苏恒于情势逼迫下,竟真赏了他这个恩典。 我终于再见到了李攸之,宫门口他将我紧紧拥进怀里,我多年来的苦痛涌上心头,哭的几乎断气,他一下下的抚着我的后背,靠近我的胸膛也微微颤动。 我不经意的目光流转,隔着他的肩膀看到了宫门上一身明黄龙袍的苏恒,他怀中抱着邺儿,身旁的旗子被冷风吹的飒飒作响,我的心一下子揪紧。 我一路牵挂着邺儿,李攸之与我说话我也心不在焉,人马行了叁日我也煎熬了叁日,待在建业城看到宫里贴出招徕名医的皇榜,我直心急如焚的求李攸之将我送回了乾宫,李攸之意味深长的看着皇榜,只幽幽的叹气。 我火急火燎的赶到邺儿的身边,他正由奶娘摇着睡觉,我将他接过时吵醒了他,他晶亮亮的眼睛看见是我,向我甜甜的笑起来。 苏恒闻声赶来,眼睛也似邺儿般晶亮亮的。 “邺儿他——” “邺儿没事。” 我心中的石头落地,却又骤然“咯噔”一下,急急问道:“是你的身体——” 他一瞬怔忪,继而面庞生起巨大的欢愉,将我连带着邺儿揽进怀里,声音动容:“你记挂朕。” 邺儿没事,他也没事。 我怨恼的很,仰头看他:“你做局骗我。” 李攸之年年上奏请旨放我出宫,甚至与朝廷摩擦不断,苏恒明上赏了他恩典,暗里却拿邺儿胁迫我自愿回宫,因是我的选择,李攸之再无法置喙什么。 他眉眼弯弯,将我揽的更紧道:“朕将封邺儿作太子,你难道要让他没有个名正言顺的母后?” 怀中的邺儿“咯咯”的笑起来,将我也引的一笑。 苏恒打量着我这番情态,朗笑着摆弄起儿子道:“听见朕要封太子,你这小娃娃这么高兴吗。” 我也随他们笑着,却突然唇上一热,苏恒的面庞在眼前放大。他温柔的一下下吻着,带着十足的珍惜和爱怜,仿佛是给了我最长久承诺。 番外四王绮江清平何故寄余情 (自乾国遣使来谈无疾而终后,乾越两国一直边打边谈,东平王王鸿请缨西疆,不到一月便被江清平俘虏,越国和谈的使者遣去了一批又一批,却都被江清平拒之门外) 西疆军报传回,东平王府人心惶惶,王鸿本是武将出身,乾国前朝时,也曾在边境历练多年,东平王府的人本期盼着自家王爷能在西疆立下卓着战功,好在越国立足,却不成想首战便遇上乾国虎狼大将江清平,被那乾国将领俘虏了去。 所幸自家女主人长平郡主尚未失了分寸,她连夜派人给绍阳公主处传话,又以东平王府的名义给中宫娘娘递了书信求情。 第二日一早,王绮就身着郡主冠服跪到了王族祖庙前的玉阶下,引来来往太监宫女的频频打量。 门吱呀一声开了,却看不见越王王亶出来,门内闪出一个手执浮尘的公公,几步走到王绮面前道:“传王上口谕”。 王绮深深拜下。 “王上有谕,长平,你往日的规矩都哪去了,西疆东平王打了败仗,本王只觉愧对祖宗社稷,你有何脸面来本王面前求情,速速退去。” “陛下。”王绮语气动容,对着祖庙里的越王又深深一拜,“臣女此来非为求情,而是代东平王给祖宗、给陛下请罪磕头的。”说罢王绮重重磕下头去。 王后娘娘自远走来,见王绮磕的一下接着一下,连连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命侍女给她喂了口水。 良久,祖庙的大门才重新打开,越王王亶面容苍白无力,突然变成了个饱经沧桑的君王。 王后见王亶仿佛一夜就消瘦了不少,也不由心疼道:“王上,请保重圣体。” 王亶抬头看了一眼磕的额头红肿的王绮,疲倦的挥了挥手,语气因为方才王绮请罪的话而带上了怜惜道:“回去吧。” 王绮又重重磕了个头,“陛下,兄长打了败仗故有重罪,可我越国王族也不能任由敌军将领折辱,长平曾与乾国江清平订过婚约,愿陛下遣我十人小队,允我之边与乾国和谈。” 王后听后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王亶一眼,责怪道:“长平,你胡说什么。” “陛下,娘娘,长平若不能将兄长带回,也甘愿同他死在那里。” 王亶负手望天想了良久,才悠悠开口:“怎能让你一个娇弱女儿去和谈。本王听闻那个乾国的江清平为了你,曾差点死在自己府里,他不该恨你入骨?你若去了,他岂不是要活扒了你?” 王绮身子颤抖一瞬,缓缓开口,“长平已经心有筹算了。前些月乾国遣使来谈,宫宴后我错入少虞殿,恍惚看见有人影在宫殿上穿梭飞行,我当时疑心是乾国探子来偷上古神谕《九书》。” “什么?”越王与王后同时惊愕。 《九书》乃上古神明少虞所着,少虞神识将开时,曾隐居在绍阳山上,后来天地授他神职,他飞离升天,便为故土子民写下神谕《九书》,传说内有抵御外夷护卫王土的法术。 后来大陆渐渐建立起国家,少虞故土建国越国,因得少虞《九书》的庇佑,越国一直被称神之故里,越国子民被称为神之子民。 如此,越国作为一个疆域狭小的小国,皆因世人对神谕《九书》的崇拜,才能在虎狼环伺间生存下来。 当下,越王与王后面上浮现惊涛骇浪,越王更是吓得小退多步。 王绮赶忙道:“不过后来听说《九书》尚在,长平就放心了,只是长平想利用这点,在众国间编造舆情,逼他退兵。” 越王与王后立马遣人去查验,一行人来到少虞殿前,绍阳和她的侍卫长纪蒙也闻声赶来。 查验后确认众人确实未曾有变。 王绮早知江清平偷了《九书》,原本怕王上发觉被偷,会引起整个国家的惊涛骇浪,此时见众人未曾识破这件假物,便也放下心来。 正当王绮要徐徐道来她的绸缪时,一旁一直沉默着的侍卫长纪蒙突然开口:“这是假的。” 众人惊愕,齐齐看向他。 他向着越王施了一礼道:“《九书》通文仅九百六十字,内容早已天下广知,能伪造一本一模一样的并不是难事。少虞当年飞升前,在《九书》上下了法术,这一本却没有。” 绍阳看了眼众人反应,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本上没有法术。” 纪蒙被问的有些突然,俊脸上露出犹豫之态,后娓娓道来其中原因,说的活灵活现,竟像是这法术就是他亲自下的般。 《九书》被偷一事,到底被揭开了,越王严令封口,同时秘密遣使去往邻国齐国借兵。 …… 王绮出发西疆已有两日,渐渐可以见到乾国的哨兵,本来王绮怕他们阻拦或者动手,打算他们一盘问便投降,任由他人把她带到江清平面前。 可奇怪的是,哨兵看见她只是默默往后方报告,一路上竟未遇到一人拦她。 就这样,她行进的诡异般的顺利,以至于她看到乾军的主营时,仍以为对方在等着她往套里钻。 谁知离最外围的营帐还有百米远,就有兵士拦住了她,她报出身份和目的,对方却不为所动,直接将她和随行的六个护卫卸了兵器抓了起来。 他们被分开关进了臭气熏天的马棚里。 王绮早知江清平必然要折辱她,此时也只眼观鼻鼻观心的默默等待着。 就这样被关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里王绮进食很少,第二天时显些有些撑不住,直接倒在了马棚里,这个马棚里只关了她一个人,她没有力气喊人,黑夜里,迷迷糊糊间,却听见一个熟悉而深沉清冷的声音下令:“给她喂水。” 第叁天白日,王绮想他折辱的自己也够了,便安静的坐在马棚里的稻草上等他,果然看到了刚从训练场返回主营的江清平,他戎装裹身,原本俊逸的面容有些黝黑,胡子也冒出青茬来不及打理,胸脊在盔甲的衬托下更显宽阔,是行军之人的模样。 他身后跟着一众将士,却并未在马棚前停下,只在经过王绮身边时阴鸷的扫了她一眼,无视着她大跨步走过去。 “江清平。”王绮开口叫着。 众将士自然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但江清平一向军纪严明,在下属面前也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他们不敢多看,只面无表情的跟着江清平进了营帐。 王绮早就做好了丢下贵女的体面,无奈之下,直接从马棚的栏杆处爬了出去,兵士来不及看住她,就被她冲进了主营里。 江清平正背对着营帐大门,将开口询问众将士战情,此时王绮的闯入令众人都噤了声。 江清平早便放了八分心思在王绮身上,此时缓缓转过身子,深沉目光凉凉的落在她并不齐整的衣冠上,而后慢慢上移锁住她的面庞,上一次见她还是在半年前的东平王府,他偷偷潜入她的闺房。她比上次相遇时瘦削了不少,显然是因兄长被俘与这几日的他的折辱。 他凝视她一会,突然厉声喝道:“李季!” 营帐闪入一个带刀的兵士,跪地行军礼,江清平继续斥道:“谁放她进来的?” 李季头上浮起虚汗,“卑职有罪。” 江清平伸手直指王绮,眼神冷冽:“她是越国的长平郡主,把她给我关起来。” 王绮与他对视着,上前一步道:“我既敢来,便不怕你的羞辱。我孤身至此,自然是有筹码与你交换,你不想听听吗?” 众人将目光投向主将江清平,见他直直看着王绮沉默不语,皆会意的行礼退下。 江清平转过身去,细细摩挲起腰间长剑,讥讽道:“越国是无人了吗?竟遣你一个女人来。” 王绮声音淡淡,“越国的使者你皆拒之门外,我却能畅通无阻的来到翊阳军营地,你不也一直在等我吗?” 江清平被她的直言不讳戳中,眼中闪过阴寒,听她继续道:“乾国已得少虞《九书》,却仍对越国加兵,该是因穷尽办法也参不透其中的神谕。你俘虏我兄长,不乘胜追击反而按兵不动,合该是想逼迫我去寻越国王族引动《九书》的要领献给你吧。” 江清平冷笑一声,“你如今被封越国长平郡主,也肯出卖庇佑你的母国?” 王绮苦涩的笑了笑,“我的母国早已亡国,越国不过是我寄人篱下的栖所,只要能救出兄长,再换个国家庇佑也是合算的。” 江清平嗤笑:“我早就知道,你们王家人一向是最会审时度势,明明是卑劣的行径却还能编出一通道理。” 王绮抿了抿唇,“只要你答应最后放了我和兄长,我自当会将《九书》秘旨奉上。” 江清平拔剑出鞘,一柄寒芒落在王绮的颈肩,凛凛剑气将她逼迫的心神一紧,“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种拙劣的说辞。” 王绮紧张的攥紧了手,“你想怎么样?” 江清平比划着横在她颈间长剑,“将你带回乾国。你若老实说出《九书》秘旨便罢,若是嘴硬顽固,自然有让你一点一点开口的办法。” …… 王绮早就算到江清平不会信她,所求的只不过是能留在乾营,以便寻找被偷走的《九书》与兄长下落,她此行接了王命,将在两军阵前由策应随行的神官引动《九书》,助越军扭转不利战情。 江清平似乎也在防着她的探查,将她关在了自己的营帐,命她日日为他铺床洒扫,行动皆在他眼皮子底下。 这也遂了王绮心愿,这日她借洒扫之机翻找起他的营帐,却被掀帐而入的江清平看了正着,王绮被他阴冷的眸子看的浑身一阵震悚,下一瞬,她就被他掐起脖颈狠狠甩在旁侧的营塌上。 “我说过,让你老实些,就算你找出些什么,你以为你能逃得出这里吗?” 王绮被他推搡的身子都要散架,此时扶着床榻声音颤抖道:“我已经答应你会献上《九书》秘旨,你何必再怀疑我。” 江清平嗤笑,觉得她像说了句天大的笑话般。 他不再接话,抬手命令道:“宽衣。” 王绮垂了垂眸子,顺从的走到他身前,环过他的腰身解下硬质盔甲,一件件解下他的衣裳,他看着她眉目低垂,剪水眸子在昏黄灯光下映着水泽,姣好的面容中透着淡定隐忍,小巧圆润的双唇因刚才的惊惧有些苍白干燥。 他胸腔一股燥热升起,抬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低头重重含住她有些干枯皱缩的双唇,她惊讶又无所适从的抵着他的胸膛,心中溢出莫名的酸楚,原本刻意垒筑的心房瞬间崩塌,她搂上他的脖颈,忘情的迎合着他的勾缠,一时忘了当下处境,只想与他这样到天荒地老。 江清平探身进她的衣襟内,正放肆的揉搓之时,却在她胸膛处摸出了他那日被她扯落的玲珑骰子。 他有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往日恩怨冲击上他的神思,他猛的将她推开。 王绮嘴唇红肿,衣襟被扯的散乱,无措的看着他。 他将玲珑骰子扔在地上,像是急着撇清他往日的痴傻。 王绮眼眸酸涩充盈上泪水,缓缓俯下身子将骰子捡了起来。 江清平甩手将她捡起的骰子打飞,“你留着这东西做什么,想时刻回味我当年是如何痴傻,如何被你做弄吗?” 王绮低垂下眸子掩盖住眼中泪水,抬步再将它捡起,“这是我珍爱之物。” 言罢,她狼狈的逃出营帐,只余江清平一人怔然而立,红了眼眶。 …… 那日王绮寻机到江边浣洗江清平的衣物,得知随行侍卫纪蒙已然寻到《九书》所在。 此先乾数败越军,越国主将顾渊坚壁不出,这一日却主动发兵,将尚在休整的翊阳军打的措手不及,江清平紧急出兵迎战,两军相遇于侗城阳关。 王绮趁乱与已寻到《九书》的纪蒙等一众护卫汇合,急急赶去两军交战之地,到时战事正酣,众人引动《九书》,只闻苍穹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龙吟,响遏行云,《九书》化作通天巨龙,自两军鏖战处腾云而起,众人看呆了眼,原本迎敌的刀戟也被呼啦啦缠卷而上。 王绮看着金鳞巨龙踏着绛云盘旋而立,一时瞠目结舌,转头看向纪蒙,他却已不见了踪影。 不知越国军队中有谁高呼了一声,“那金龙是神君少虞的仙身!”这句话迅速在兵士间激动的传响,最后变成了数万将士震天的高呼:“神君少虞显灵了!” 突然有似隆隆战鼓般的锵锵龙音自天际混沌处破空而来,带着蕴藉洪荒的苍劲,“吾乃少虞,千万年前留《九书》于世,本欲以箴言教化黔首黎民,兼护故土后人,尔等却欲壑膨生,为夺《九书》频起战火。此实非吾之本愿,今次吾焚《九书》于此,熄两国战火,今日后两军得各引兵退去。” 《九书》自腾霄的金龙间现出,少虞利爪翻飞引来天火,《九书》在数万人的注视下染上赤焰,终化一缕青烟散尽。 后来数百年间,少虞焚书止戈的高风亮节仍在下界茶楼酒肆间绘声绘色的传讲着。 …… 江清平找遍了整个营帐,确认王绮连同他的兄长还是逃走了,他注目于案几上王绮亲绣锦囊,良久才缓缓打开,正是那日被他丢弃的玲珑骰子,骰子是当初王绮大婚弃他而去,不慎碰碎的那颗,他后来将破碎的骰子重新拼接粘连好,故骰子表面并不如从前光滑平顺,粗粝的形容就像他被刺的千疮百孔的心。 一片纸片自锦囊滑出落在桌上,字迹是江清平熟悉的王绮的娟秀小楷。 “红豆惹相思,即碎还重凝。君道了无意,何故寄余情。” 他拿着纸片的的手滑落,满身满心只剩下被堪破真心的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本应出现在正文里的,但当时急着写完就把女主在越国这一重要阶段跨过去了。终于把故事圆了。 女主最后诗句的意思是骰子上的红豆寄托着相思,虽然破碎了你还是把他们重新粘连起来了。你说你对我断了情,又为何粘连旧物来寄托余情呢? 最后,有小可爱提到绍阳和纪蒙,他俩的确有故事,不过他俩的交集重点不在下届人间所以番外这点体量写不完他们的故事,具体两人身份在正文与番外里都有伏笔。 在正文第二卷第一章里,女主跟绍阳返京,绍阳在马车上说:“我若为天上的青帝,便是别处数九寒天,也要绍阳城里春风和煦开遍桃花。” 女主吹捧绍阳:“别处还岁暮天寒,唯有王上赐封长公主的绍阳城里有了春意,这是天上的神仙眷顾着呢。” 这种反常自然现象暗示绍阳实则是天上青帝转世,司掌万物萌生的春天,下界投胎时别的替班仙家为了讨好青帝给她的绍阳城也布了春色。 纪蒙已经很明显是神君少虞了,至于他为什么在人届,这是个追妻火葬场的狗血故事。 番外五年少萌情 番外一 年少萌情 自江家嫡长孙越上墙头唐突了自己,王绮便认定他就是个膏梁纨袴、登徒浪子。 自己偏与他定了亲。 想自己开蒙来王家诗书礼仪教养着,端着王家嫡女的身份向来进退得宜,可未来夫君竟然是个爬女眷墙头的主。 王绮暗暗咬牙,一会怨恼父亲选婿怎不多加考究品行,一会又劝慰木已成舟,自己嫁过去后合该更加温良淑婉以潜移默化夫君。 二月春色浅露,江清平随长辈赴侯府满月酒,隔着纱幕他一眼就看见女眷席里的王绮,心中暗暗喜悦。 一轮觥筹交错后,男宾皆斜倚上席塌,有人打着拍子听曲赏舞,有人服下丹药衣襟半敞飘飘欲仙。江清平一向瞧不上这些世家庸碌的靡靡作态,连自己也被熏染的困倦,便退了席去清醒清醒。 他曲曲折折拐了几个弯,感觉已经有些恢复,想转身回去,却见东墙角落里,有一女子畏畏缩缩的从墙角的狗洞钻进了荒僻院子里。 他俯下身子往洞里探头,隐约觉得那人像是王绮。 王绮方才退席更衣,风将她的帕子卷进门厅闭锁的院子里,帕子上有她的小字,又是贴身之物,她怕留在侯府落人遐思口舌。院子门锁陈旧,想是许久未开,若自己寻侯府的人来开,又怕让主人家觉得她为了一个帕子大惊小怪。寻思良久,她见四下无人,鬼使神差的想索性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洞里进去取了。 身为世家门阀大族王家的嫡女,她一辈子做过不和礼仪规矩的事甚少,偏今天鬼迷心窍的去钻狗洞,又偏被与自己定了亲的江家嫡孙看到了。 王绮捡了帕子正要钻出来,正与外面的江清平两两对视上,眼见着对方认出她来瞪圆了眼,她耳边轰隆一声炸开。 外面有人!又定睛看,那人竟是方与自己定了亲的江家嫡孙! 晴天霹雳! 她惊的跌倒在地,察觉到对方还在看她,踉跄着爬起来掩进院墙后。 江清平俊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惊愕,他眨眨眼,实在不敢相信王家嫡女能作出翻狗洞这等的事来。 他攀住院墙一使力便翻了过去。 王绮见他翻了过来,被吓得以袖掩面背向墙边,方捡起的帕子也不小心从手中滑落。 江清平靠近她探过头去,她便往另一侧躲避,两人来来回回几次,她还是被江清平认了出来。 王绮听身旁的男人突然一阵畅笑,直笑得她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王家妹妹,真的是你!” 江清平看她被人撞见而惊慌的憨态,心中竟有莫名的喜悦,王家女儿钟灵毓秀出了名的谨守礼仪,他意外之余还有撞见她别样一面的兴奋。 可江清平每一声笑都像刀一般剐在王绮身上,王绮哆哆嗦嗦放下掩面的衣袖,收敛起衣裙轻轻咳了一声,道:“我是进来捡帕子的,仆婢不在,也不好因小事惊扰主人。我自知方才昏了头脑失礼了,平郎你看见了也不要讲出去。” 江清平看她强自镇定的模样,挑眉道:“为主人着想怎么算失礼。只是再爬出去,又要弄脏了你的衣裙,我带你出去。” 说罢,他俯身捡起王绮的帕子,直接揽过王绮的腰身,将她扛上了院墙。王绮猛地被他放在墙头上,吓得几乎要叫出来,江清平已然利落的翻过去,张开双臂对她道:“阿绮,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王绮骑虎难下,抿唇闭眼跳下去,撞进他温暖的怀里。 少女温热的唇蹭过他的脸颊,清甜的气息让他晕晕涨涨的,他一低头,她湿润的唇瓣微张着,只离他的唇一指的距离,他只要再不经意的低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 他脸颊蹭的涨红,倏地放开搂抱着她的双臂。 王绮还没站稳,他一松手便直接跌倒下去。 这在王绮看来显然是故意的。王绮心想他刚才就嘲笑自己,现在恐怕又是故意放手让自己出丑,本来想道谢,思及此就对他生了怨恼,起身收敛好衣裙便走了。 江清平红着脸看王绮离开,张嘴想再多跟她说几句,她已经飞速走远了。 直至回到宴席,江清平心中都余波荡漾。 …… 王绮回到府里,后知后觉自己当时走的急,帕子被江清平捡起来后还在他那里。 若是他回去后随便将帕子丢在房间里,被江府的下人看见岂不会遐想连篇。 若被人误解自己与他方定了亲,就上赶着送贴身的手帕,自己王家嫡女的体面就要丢尽了。 王绮为手帕神伤时,江清平正躺在床榻上,举着手帕看上面娟秀的“绮”字。 侍从阿凌偷暼见公子手指摩挲手帕的一角,仿若在轻抚女子美好的脸颊,又猛的将手帕盖到脸上,不知想起今天发生的什么,轻轻笑着。 阿凌偷笑着点点头,公子思春了。 江清平晃了晃手里的帕子,兀自悠悠道:“被我撞见可把她吓坏了,连帕子也没要就跑了......早知我就不凑上去看了,她心里现在必然还慌张着呢。” “阿凌。” 阿凌凑上前去。 江清平扬了扬帕子,“把这个送到......”他摸索着帕脚绣着的绮字,话还没说完,心中就犹豫了。 “公子?” 江清平将帕子收进胸口,“无事。” 阿凌抓抓脑袋。 几日后江清平与王绮的哥哥王鸿在马球场见到,王鸿得了妹妹授意旁敲侧击与江清平问帕子的事,江清平打马虎敷衍过去,王鸿也觉得不过是一个帕子也无甚大事,便也不再追问。 阳春叁月踏青,乾都城贤达雅客会聚城郊东湖,每年踏青都是城中贵人们酬酢之时,京城中的小儿女们也会相约同行,更有人家借踏青时机相看良缘。 王绮与其他官家小姐坐在一席,眼睛却一直偷瞄不远处湖边亭下的江清平,他正凝神作赋,手下挥毫不停,而自己的父亲与其他世家贵人持酒等待。 江清平放下笔,笑将手中锦绣文章先呈端起身旁的萧公,萧公摆了摆手示意,江清平便将文章谦恭的呈给王绮的父亲王闫。 不一会庭中便传出王闫抚掌赞叹:“锦绣华文,妙极!” 在座纷纷传阅称道。 王绮想起前些日江清平故意松手让自己跌倒出丑,事后自己让哥哥去要手帕他也态度敷衍,再看他如今在各世家贵人前芝兰玉树般的模样,不禁暗暗腹诽他惺惺作态。 江清平起身与王闫敬酒,口中满是敬仰之词,王闫看着未来贤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看起来惯会对父亲装腔作势,王绮嘀咕着,正与江清平流转的目光对上。 王绮想起那日被他看到丑态,心虚的别过脸去。 这一幕在江清平看来却是王绮有意在避着他,他眼底一凉,见王绮起身离席便跟了过去。 王绮走在河岸边,离宴席之地走得远了些,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回身看到是江清平,惊讶道:“是你?” 江清平对她明朗一笑,“见你离席,怕你是有什么不便,就跟过来了。” “哪有什么不便,只是想随意走走。” “那我同你一起走。” 王绮转过身去,神色羞赧,“男女有别,恐是不妥。” 江清平挑挑眉,自胸间掏出那日王绮丢下的绢帕,“阿绮,这个还你。” 王绮见他从贴身处取出,脸一下子窜红,“女儿家贴身之物,你怎么随身带着。” “我想亲自还你。” “明明让下人小厮还我便是,却偏要大费周折自个来还。” “这既是你贴身之物,我怎么能让下人小厮带去还。你我定了亲,我自要方方面面珍重你的名节。” 王绮听他说的有理,接过绢帕点头道了声谢。 江清平见她脸露笑容,自己也不由自主弯起唇角,打趣道:“阿绮,你这般贤良淑德,处处在意规矩名节,我倒不敢相信那日侯府后院里那人是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竟然讥讽自己。 王绮瞪圆了眼,气的只差喷出一口心头血。 江清平看王绮被欺负了的愤懑委屈样,心情大好,“你气了?” 王绮以手指他,“你......” “嗳,气了才对,人有七情六欲,哪能时时刻刻都是你那副寡淡模样。” “那事早过去了多日,是我当时鬼迷了心窍,你怎么还提!” 江清平凑近她,呼出的热气丝丝喷洒在王绮面颊上,“我倒觉得你那日甚是可爱。” 他说的是真心话,但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下,却显得轻佻的很。 王绮只觉气血翻涌上脑袋,抬手就要重重推开眼前的他,却被他迅捷的攥住手腕,他轻轻一带,她便撞上他温热的胸膛。 王绮挣了挣见挣不开,咬唇斥道:“你果真是登徒浪子,第一次见你时你就翻上我王家女眷的墙头,如今还故意撩拨挑衅我。你我虽定了亲,可男女之别礼仪规矩都不容得你这样作弄我。” 王绮话说的严重,江清平见王绮真的气急,知道自己轻浮过头,赶忙放开她的手腕,退步离她远了些,“阿绮......你莫要生气,是我轻狂过了头,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王绮转过身去不理他。 江清平绕到她跟前,揖了一礼,“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绝无羞辱你的意思。平日都见你规矩严谨,为人淡薄云清,哪知你有别样一面,我觉得你可爱,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平日我鲜少来雅集,今日是为了见你才来。我知你父亲必然在场,为博他喜欢我昨晚就将今日文章诗赋打了腹稿。方才见你离席我就追过来了,还你帕子不过是借口,我是想多与你说上一会话。” 他这般露骨表白令王绮脸颊羞的通红,“说的颠叁倒四的,快回去吧。”她面上不再有怒意,甚至唇畔见可见星点笑意。 江清平见她不生气了,也不由露出明朗笑容。 “子崇哥哥,子崇哥哥。”远处走来一身着粉色衫子的明媚少女,正是左侍郎家的女儿崔莺。 少女身旁跟着穿月白宽袍的年轻男人是崔家长子,他对王绮行了一礼,转头对江清平道:“子崇,听说方才你妙手佳作被叔叔伯伯们赞了。” 崔莺粉面含春,眼波自带盈盈笑意,道:“子崇哥哥,我与一众姐妹作了诗赋,想请你去鉴赏。” 江清平看一眼王绮,推脱着:“我哪里会鉴赏,你也知道我平日惯爱舞刀弄枪,今日不过是附庸风雅,众家主抬爱罢了。” 崔莺嘟嘴拉上江清平的衣袖,“子崇哥哥莫要谦虚,整个乾都城都知道江家嫡孙是文武全才,将来是出将入相的栋梁。你快随我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崔莺看江清平眼神一直瞟着王绮,想着江清平已与王家嫡女定了亲,心中酸涩万分,挪动着状似无意挡在王绮身前,阻隔江清平的视线。 “我与哥哥亲自来请你你都不去吗?” 崔家长子打趣道:“莫不是舍不得阿绮妹妹?子崇你方定了亲事就缠缠绵绵的,可不像你平日的样子。” 一旁的王绮被说的羞臊,“平郎你自去,我回去了。” 王绮回席,望着远处万花丛中的江清平,心中升起奇异的别扭感,方才他还说今日是为自己来,转眼便跳进一众闺秀里,当真是表里不一。 江清平一身茶白色大袖长衫,在青山绿水掩映下更显气质清绝、眉目明朗。 王绮远望着他,心中不由漏了一拍,赶紧低头饮茶掩饰消散方才的悸动。 突觉上方投来阴影清凉,她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江清平拽住,将她拉了出来。 王绮方才还对着他的姿容心动,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直将她心脏敲出雷雷鼓声。 他拉着她往前走,转头对她爽朗笑着:“跟我来。” 王绮像被抽了魂般由他拽着。 待两人走了好久,王绮才察觉到他们离了众人的视线,害羞的抽回手,“你带我去哪?” “听闻城郊近日有白羽凤凰,我们一起去找。” 王绮看了眼在作诗的闺秀们,“人家邀你去鉴赏诗赋,你就这样跑出来?” 江清平夸张的揉了揉额角,“那帮世家小姐绕着我叽叽喳喳,笑得我头疼。” 他见王绮嘴角露笑,得寸进尺的凑近她道:“方才我神思就没离开你,瞧你一直往我这边望,想是你觉得寂寞了,赶紧跑来陪你。” 王绮笑道:“那你可想错了,我是看你平日爱得意忘形,怕你唐突了哪家闺秀。” “我瞧你的眼神,倒像是怕你未婚夫婿被别人抢了。” 王绮笑着嗔道:“你说什么呢,把自己说的像个宝贝。” 江清平笑眯了眼,“那你可要把我珍惜好,仔细着守起来,可不要像方才那样急着把我推出去。” “子崇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远处崔莺唤道。 江清平冲王绮眨眨眼,“宝贝不守好了,觊觎的人就来了。” 王绮瞥一眼崔莺,咬唇伸手抓住江清平的手腕,“不是说去找白羽凤凰,快走吧。” 江清平畅笑,反手包住她娇嫩的手。 ...... “不走了不走了。”王绮已经累的两脚发酸,可怜巴巴的求着,“不找了平郎,我们回去吧。” 江清平因平日勤于武艺,丝毫不觉得劳困,“他们说的看到白羽凤凰的地方就在前面了。” 王绮顾不得贵女体面坐到溪边石头上,“只听说过凤凰有斑斓羽毛,哪里有白羽的,许是别人看错了,不找了。” “就因为世所罕见,见到的人才会得神鸟赐福。” 江清平看王绮实在走不动了,也不再勉强,凑过去坐在她身边。 “不远了,就在那边。”他举起手来指着,落下时手掌无意包住王绮娇软的手。 两人具僵硬了一下,王绮正待抽回手,江清平已然紧紧握住了她的。 少女滑嫩的手背撩拨着江清平的心,两人身体挨得近,他仿佛能闻到少女身上幽香的气息。 “白羽凤凰!”王绮惊喜叫出声。 江清平收回魂来,晕涨涨的随王绮看去,果见碧溪边有两只雪白的活物,似鸟状,头顶白蕊珠,眼似赤玉玛瑙,通身羽毛似雪毫无半分杂色,长尾由白羽成簇翩然飘逸,竟真像是古画上凤凰的模样。 “真的是白羽凤凰。”江清平笑出声。 那两只大鸟本在溪边饮水,被活人惊扰霎时展翅腾起,长尾散羽宛若仙娥衣摆,美得不可方物,王绮与江清平皆看呆了。 “他们要飞走了。” “我们去追。”江清平一把拉起王绮沿溪水奔跑。 叁月春风抚在脸畔,空气中都有芳草蓬勃的气息,流水在耳畔淙淙流过,王绮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宽阔,她偏头看前方的江清平,少年眼睛亮的发光,有着比阳春更加旺盛的活力。 神鸟腾跃飞过,羽翅飘扬过他们头顶,江清平仰头,炯炯明眸随着它们飞舞的踪迹,王绮却满心满眼只剩下江清平粲然笑容。 惊鸿一瞥后,两人累倒在翠绿草地上,江清平喘着气,笑着转头看王绮。 王绮抚着胸口平复呼吸,望着碧空突然咯咯笑起来。 江清平也随她笑出声。 “你说神鸟赐福,赐的是哪般福运。” “你心中何想,何为所赐。” “那你想神鸟赐的是什么?” 江清平手指插起垫在脑后,轻笑着不答。 ...... “子衡兄。” 王绮的侍女隔着老远都听到江清平唤自家公子的声音,掀帘进来对王绮低低笑道:“小姐,江家少爷又来找你了。” 王绮脸上一红,笑嗔道:“掌嘴。平郎是来找哥哥的,人家早就约好了。” 侍女掩唇笑道:“江公子醉翁之意在我们清澜院,若贵人今日不来,您再掌我的嘴不迟。” 另一青衣侍女道:“江公子隔叁差五便来,次次都带着博小姐欢心的稀奇玩意,体贴细心又用了真情,小姐当真是结了门好姻缘。” “油腔滑调,你收了他好处不成。” 王绮满心欢喜的等着,却直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影。 此前还调笑着的侍女们皆面露凝色。 “小姐,奴婢遣人去前院瞧瞧。” “不必。” 前院王鸿院子里,江清平一会洗笔作画,一会舞弄枪棒。一旁的王鸿实在厌烦他在眼前晃来晃去,问道:“你来我家就为了这些?我妹妹早就知道你来了,你还不过去。” “不急。” “上赶着来了,又不见。”有悠扬琴音自清澜院传来,“你听,我妹妹以曲问人呢?” “不急不急。”江清平放下耍弄的兵器,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清平饮下茶水,“让你妹妹急些好,次次都是我上赶着,把真心展露无遗,你妹妹的情谊多深我却是摸不准。” “她一个闺阁女子,又教养的顶规矩,你想让她说甜言蜜语她可做不来。” “不要她甜言蜜语,我只想见她用次真心。” 王鸿笑着摇摇头。 江清平倚在案几边,看王鸿提笔描摹一副美人图,定睛看了会,笑道:“你还说我上赶着,你这画的是与你定亲的卫家闺秀吧。” 王鸿眨眨眼不理他继续画着。 清澜院曲调又变了。 王鸿停笔笑出了声:“听听,相思曲都弹上了,你可别再不识好歹。” 江清平眼中放光,起身往清澜院去。 “来了来了。”侍女小声的对王绮说。 王绮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却瞬时又被委屈的心绪按下去。 “阿绮。”江清平颀长俊秀的身形显在院子里。 王绮不理他,神色从容的对身旁的侍女说:“男客入院是什么规矩,你们怎么守的门,也不见通报。” 江清平听她话中带着情绪,做作的对她行了一礼,口中连道“失礼失礼”,转身便要退出院去。 “你!”王绮转头急迫看他。“来了又走,就再也别来。” 江清平偷偷笑着,却忍着不转头看她,“不忍坏了阿绮你清澜院的规矩,我下次向尊父大人递了名帖,拜访你母亲尽足礼数后,再来看你。” 王绮气急,见他背对着自己,当真一副要走得样子,不由快走几步要追上去,走得急了却被台阶绊倒,脚腕钻心剧痛下,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 江清平听到侍女们一阵惊呼,赶忙回身看去,就见王绮眼中擎泪水花汪汪,靠在侍女身上幽怨的看着自己。 他心抽一下,几步上前将她抱起。 王绮借着疼痛哭的稀里哗啦,“都怪你作弄我。” 江清平心绪早就被她的泪水搅的天翻地覆,此刻心中全是自责,口中句句赔不是,“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你快别哭,快坐下。” 他低头解她的鞋子,她眼中还含着泪水看他,让他心疼的不得了。 王绮仅是轻微扭伤,回缓了一阵便恢复了过来。 江清平见她好了,凑过去问:“阿绮,你刚才最后弹的曲子实是好听。” 王绮浅笑,“你要学吗?” “不学。” 王绮歪头,“我很早便想问你,君子六艺,江家也是世家大族,教养出的嫡孙怎能不会琴乐。” “我江家祖上是开国武将,先辈们觉得琴音消磨心性,便不特意教授子孙们这些。” “这算什么道理,琴音婉转可涤荡人心,曲目中也不乏征战边塞的。学吧,我教你。” “我不学。我要听你给我弹琴,你要给我弹一辈子的琴。” 王绮脸颊羞红,嘴角浮上浅笑。 番外花好月圆 (一) 王绮与江清平情路坎坷终得眷属,情意缠绵琴瑟和鸣,生下两子一女,大儿子江子漓入宫陪侍东宫,二女儿自出生便被皇帝苏恒订下儿女亲家,小儿子江子修方半岁养在王绮身边。 王绮抚着镜中带了妇人风韵的面容,自从她生完小儿子江子修,本就玲珑的身形更添丰腴。 美人还是那个美人。 江清平静悄悄突然从她身后现出身来,猛的将她打横抱起,畅笑着在房中转圈。 因着江清平在京畿训兵,两人已一月未见,王绮看见他心中欢喜,咯咯笑着,勾着他的脖子一下下吮着他的唇。 “你回来了。” 江清平把她放在小榻上,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他嗅着她身上淡淡乳香只觉相思苦楚骤然得到安慰。 王绮抚着他嘴边生起的青茬,看他晒黑也消瘦了不少,心中不免心疼道:“你瘦了。” 江清平狠狠亲她一口,揉着她低哑耳语:“我日日夜夜都想你。” 两人在房中耳鬓厮磨到下午,直到大儿子江子漓从宫中回来给父亲问安,两人才重新起身与家人团聚进膳。 江清平抱着小儿子子修逗他喊爹爹。 女儿绾绾极得江清平和王绮的宠爱,便是吃饭也腻在母亲怀里,大儿子子漓想念紧了王府的饭菜,端着碗筷大快朵颐。 王绮看大儿子这副模样,不免觉得有损世家子弟的贵重气度,放下筷子出声教导道:“子漓,你久在宫中得少傅教诲,容止应多加自省。” 子漓眨巴了下眼睛,无辜的看着娘亲。 江清平不以为意,笑着抚了抚子漓的头,“这没什么,男子汉顶天立地不拘小节。” 王绮心知儿子平日陪侍在太子身侧,处处拘谨懂事,回家好容易能放纵随性一刻,自己委实不该再苛责他。看他听自己话进食又斯文安静下来,不免心中心疼,给儿子夹起菜来。 佳人在畔红袖添香,儿女绕膝承欢,江清平此刻才觉得自己十六岁那年举族被诛的伤口被这温暖岁月抚慰了。 江清平休沐多日,必不可少要考察大儿子的功课,王绮进屋时就见江清平和儿子坐在书案前,江清平手握着儿子的手带他写书法。 江清平有意让儿子文业为重,习武仅是为了强身健体。 他曾意味深长的对王绮说过:“当年我弃文从武是迫不得已,如今天下太平百废待兴,陛下正大力拔擢有经世之才的文人。本朝的将军已经够多了,更何况我有从龙之功,陛下赏我世袭王爵,我江家下一代不能再出这样战功赫赫的将军了。” 王绮看他们父慈子孝的模样,心中有温暖溢出,凑过去看父子俩写字。 这一看不免心中惊诧,不是没见过江清平的字,世家出身的他在书法上博采众长自成风骨,但如今笔下字韵味间竟让王绮觉得有父亲王闫的影子。 “你这字怎么跟你以前的不一样……倒是像临过我父亲的。” 江清平眼中晦暗不明,“你父亲当年书法冠绝天下,年少时我为了讨你父亲喜欢,也曾临摹苦练过他的字,儿子学字我有意教他,让他承他外祖的书体。”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改日让你母亲拿给你你外祖的字帖。”说罢他又抬头思量着,“当年王家火势滔天烧了两天一夜,可惜他自己和那些名家的字帖了。” 儿子走后,王绮伏在江清平宽阔的胸膛上,想起王家与江清平年少时的恩怨纠葛,心中酸涩。 “我不知你那时候这样看重我,还去讨我父亲喜欢。” 过去的事深究不得,十六岁前银鞍白马度春风的世家子弟生活于江清平而言如梦一般。江家一夜家灭,王闫的落井下石和火上浇油江清平永远都记得,他恨王家,但他又恨不起来王绮。 如今两人有叁个子女在膝下,早已成血浓于水的亲人,他觉得幸福美满。 况且王绮说她心悦他对他一见钟情,他回味起来常心中欢喜,偶尔也会叹息她以前明明也是爱自己,但因为她不开窍才让自己得不到回应,对她低叁下四的这么久。 他左思右想,觉得王绮这么多年在感情上确然是亏欠了他很多。 晚间两人缠绵时,江清平咬着王绮的耳朵说:“你这小妮子以前专往我胸口插刀子,好几次将我的心摔在地上踩……你怎么补偿我,嗯?” “你如何这么……记仇。” 他将她腾空托举起来,双臂撑着她的腿弯用力冲刺着。 王绮承受不住的吟叫,感觉到身体里那物的颤抖,赶忙道:“别弄在里面。” 江清平差点没把持住,拔出男根时,白灼喷洒在王绮的大腿根里。 他把她抱回床上,一下下吮咬着她的唇瓣,“阿绮你再说一遍你爱慕我。” 王绮凑上去亲了他一下,“我在王家第一次见你就爱慕你。” 江清平脸上一热,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心里怦怦直跳,他赶紧把头埋在枕头里,幸好屋里没有点灯王绮看不见他的脸。 他心中欢喜,但想起王绮往前的凉薄,花言巧语欺骗他在成亲夜逃跑的事,心情就又阴郁起来,找茬道:“你以前对我这么心狠,你现在又说心悦我,谁知道是不是又骗我。” 想起旧日在王绮那跌的跟头,江清平委屈的很。 王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且不提自己当初回到狱中肯陪他死的情意,便是孩子都给他生了叁个,他还翻旧账纠结自己对他是否有情。 但想到自己以前的确做过对不住他的事,便抱住他温柔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原先是我不懂情爱,没看清对你的情,此后我后知后觉对你早就情根深种了,如今我爱慕你,离不开你,孩子都给你接二连叁生了叁个,你不要再说那些话,我听了伤心。” 江清平闭眼假寐不说话。 王绮吻他一口,“你让我补偿你,我要怎么补偿才让你高兴。” 江清平睁开眼睛,倾身压过她,“叁个孩子还不够,我们再生一个吧。” 王绮笑容僵在嘴角,靠着良好教养才隐忍下去,她知道江清平急着重振他陇西江氏,可这也得代代努力,“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江清平又死鱼一般躺回去。 此后一连几日,江清平都对王绮冷冷淡淡,王绮知道江清平反复无常,自己跟他成亲这么多年还质问她的情意,皆是由于自己往前伤他过深。这根刺埋在他心里怕是只能自己用一辈子去安抚。 如此,一连几日王绮对江清平都讨好顺从,江清平看她这般姿态,也故意拿着架子。王绮对他百依百顺乖巧逢迎,他就对王绮极尽挑剔刻薄之能事。每当王绮忍无可忍要发作,他就挑眉,得逞的冷笑低嘲:“你还说你心悦我,这般你就受不了了,你以前是如何磋磨我的,你都忘了?” 这么多年江清平怎么不知王绮的心意,但他就是忍不住试探,看王绮吃瘪隐忍的样子可爱极了,心中逗弄她的胆子越来越大。 他心想往日都是她拿捏自己,平时拿着她在王家受的那套规矩教训儿子之余还要说教自己,如今可终于抓住机会好好让她改改规矩的性子。 重症用猛药,过几日他便淘弄来一件床笫取乐的薄纱肚兜来,晚间兴致勃勃的脱光了王绮后就要让她换上,王绮指尖拎着这件小衣服,衣质丝薄穿上后胸前两团若隐若现的勾人,她一把丢到江清平脸上,“勾栏院里用的下作东西,我不穿。” 江清平挑眉,“闺房情趣罢了,你看看你就是放不下你那贵女的姿态,事事样样都要讲女人的规矩,这件衣服你都受不住,我这还好些要跟你一块试的呢。” 王绮手指点上他的胸膛,手指慢慢滑下,直细细挠过他的肚脐探向那处,媚眼如丝间带着勾引与委屈,“贞雅女子才配君子……” 江清平哪管什么君子不君子,当下便化成了禽兽将她压在了身下。 …… 一日他自宴会上饮酒归来,见王绮又躺在院里梨树下的小榻上乘凉,那清丽模样勾的他情动,他将园子里的丫鬟赶出去,借着酒意不顾王绮的推拒就在院子里要她。 王绮忍无可忍,先前让自己穿勾栏院女子的东西,现在又光天化日在院子里要自己,还弄得这么大声,丫头们肯定都知道了,在下人面前行此荒唐的事简直是下自己脸面,他实在没有顾惜半分自己当家主母的面子。 她哭着锤他胸膛让他放开自己,他酒意未退振振有词着:“这是我的王府,就是你也是我的,本王在自己王府里做什么,谁敢置喙。” 事毕,王绮哆嗦着穿好衣服,“你给我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江清平知道自己做的太出格了,“这是我们自己府邸,自己的院子,我把丫头们都赶出去了他们又什么都看不见,你不用多想给自己添堵。” “看不见就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荒唐事吗?你也是掌领百万大军的首将,如何这么不知道分寸。” 他看王绮还在生气,把她搂在怀里认错道:“我的好王妃好阿绮,为夫确实是孟浪了,你也知道我对你一向情难自持,在你这克己守礼的圣人教诲就都忘的干净,这也怪今天袁灏灌我酒,才让我失态了。” “我们两情相悦,这也不过是恩爱调情,下人们不敢说什么闲话,你就别置气了。” 王绮连日来在他这受了不少委屈,此时积聚起来眼泪珠子般落下,心狠说着:“年少时我心悦你,是因为你是文采斐然谦谦如玉的君子,现在看我真是识人不明,不知你本性从来都是这么荒唐的浪荡子。” 江清平挑眉:“阿绮你怎么骂人,你王家教养女儿一向规矩,你贵女的淑雅矜持去哪里了。” 王绮看他强辩,愈发气急:“你无有君子风度,竟还敢指摘我的言行。你给我出去——” 当夜江清平便被王绮关在了院外,江清平只得住进偏院旧房里,原本觉得王绮明日就气消了,但没想到她一连几日都不给自己好脸色。 燕国扰境,苏恒下旨令江清平率翊阳军东征,江清平拉着王绮的手道别,王绮虽说了几句府里她会打理好的话,但在他想亲昵的吻她时仍是推拒开了他,他便强按着她吻了几下才离开。 乾国赫赫威名的抚远将军坐镇边境,燕军不战自退,江清平得皇帝苏远授命乘胜远击,快如闪电打到燕国的陪都,在整个燕国都陷入亡国之忧时又迅捷整军退兵,委实让对方捏了一把冷汗,自此乾国虎狼大将的骁勇更为天下所知,无人敢犯边境。 在乾都城里照顾着小儿子的王绮却日日忧心江清平的安危与起居,送他出征时不知道他会走这么久,如今已然八月未见到他,原本咿咿呀呀的小修都会软绵绵的喊娘亲了。 待班师回京的消息传到抚远王府,整个府邸提前半月便热闹起来,宫里的赏赐接连不断,王绮带着孩子进宫谢恩不敢懈怠。 这边江清平回宫奉上虎符,又在宫中沐浴更衣,苏远为他摆了凯旋的宫宴,两人酒至酣处勾着肩背唱起起义时的军歌,宫宴上文官见皇上如此宠信江清平,无不侧目。 王绮在府里便早早也接到了御宴赐菜,她谢了恩,装扮齐整等着江清平回府。 直等到半夜才有宫里公公来传话,说皇上留宿了抚远王。 王绮便又翘首期盼的等,可等到明日,江清平的兵士来传话说将军今日就住在官署里了,王绮诧异之下心里失落非常。 半夜王绮熟睡着,只觉有人将她轻轻抱进怀里,温柔的吻她的脸,她困极以为是神游在梦里,对方却吻得愈加深入,探伸勾缠着她的唇舌,手下抚弄着她的身体。 她这才迷迷糊糊醒来,唔唔出声,待回过神来知晓是八月未见的江清平回来了,抱着他眼泪直花花掉下来。 江清平慌张的把她抱紧,一下下吻着她的面颊,“想我了?” 王绮哽咽着:“我想你想的心都碎了,你出征打仗,我日夜担心你的安危,魂也像跟着你去了边地。” 江清平听她激动的流泪,动容的眼眶也红了。 王绮抱着他不肯松手,“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今晚不是住在官署吗?我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 提到这江清平有些心虚,他离家八月早就归心似箭,宫宴那晚高兴的饮的醉了,被皇帝苏恒留在了宫里,第二日他无意从抚远王府通传的太监那听说,王绮得知他不归家竟无丝毫失落,心中酸涩沮丧。 他故意让身边兵士告诉王绮今晚住在官署,想试探王绮是否会主动来官署见自己,但左等右等等到官署人都下值,灯也点上了,也不见王绮遣人再来问话添置东西。 他实在难熬相思之苦,当夜便骑马回来了。 如今听王绮说想他想的魂牵梦萦,暗怨自己就该一早回府。 两人的主院被重新点了灯,江清平发下话去,让各院先歇憩明日再行接风事宜。 王绮早就在乾都城听到江清平以一当百、敌军不战而退的传奇,大街小巷已然传唱起他的豪英故事,而今这个男人就躺在自己身边,王绮眨巴着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江清平也贪婪的打量着王绮,他这么多月没见到她,他要在今晚看个够,把午夜梦回间的温存都补回来。 王绮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亲他带着青茬的下巴,“燕国在前朝常犯我国境,如今你把他们打怕了,你现在是整个乾国的英雄。” 江清平莞尔,“我早就战功赫赫了。” “那不一样,此前你是随陛下打天下,而今你在替陛下守天下,你这般横扫千军,乾国尊你为战神,这下整个乾国都离不开你了。” 江清平听她夸赞自己,笑着揽过她的脖颈亲了几下,“看你这模样,像个敬仰大将军的闺阁小女儿。” 王绮蹭着他的脸颊,“你是大英雄,也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敬仰你爱慕你。” 江清平位至王侯早听惯了崇拜恭维的话,但没有谁的恭维比王绮的还要让江清平飘飘然。 两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了一阵。 本是岁月安然,但近来有一事时时令江清平烦扰。 这事起于王绮午日后一次心血来潮,言称君子六艺无论如何都要教江清平抚琴,江清平年少时就不肯依,后来在军营时常与粗蛮军士们同寝同食,更不愿再学这样风雅却无用的东西。 王绮泄气嘀咕着:“当年林家郎君与我定亲,知我爱琴乐,专请了乐坊先生苦磨自个琴艺……”王绮没说完就后悔了,好端端提林业明做什么,江清平本就对过去王家退亲又攀附林家的事耿耿于怀。 江清平听完果就阴沉了脸,“为你学琴?你那林家郎君果真是个痴情种……”而后不忿道:“你们还有什么苟且是我不知道的。” 王绮瞪他一眼,“你慎言。” 江清平所幸不再隐瞒心中对林业明的芥蒂,直截了当问道:“你当初把我送你的玲珑骰子转送给他,可有这事?” “那骰子我一直小心收在我梳妆处,是林业明去我家时自个拿走的,什么时候拿走的我都不知晓,多半是当时我不在,他误会是我为他备下的定情之物。后来我看到他别在腰间,就又跟他讨要了回来。” 江清平多年郁结得以宽解,他挑眉:“当真?” 王绮瞥他一眼,“自然是真的,你也委实过于小心眼,这些事你记在心里多久了?你往前总拿这些陈年旧账时不时发作,今日我索性就让你都问清楚。” 江清平挑眉笑着,“我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不问是不想伤了和你的情分。” 王绮叹气,“你这多疑爱磋磨人的孩子心性自我认识你起就如此。” 江清平心中确然是搁着几件从前的事没有问出口,但他也的确有办法问清楚,不过几日就有从前伺候过王绮,如今在乾都城已嫁做人妇的王家侍女被带到他跟前,他细问了当年几件事情,得知真相后心中震栗不已,连连后悔今日才弄明白当初的事。 当年他操办完族人的葬仪便昏死在灵堂里,醒来时便看到王绮站在跟前。 王家从前的侍女讲,当时王家怕受江家牵连,将王绮闭锁在院子里,赶走了上门的乳娘,王绮听说他晕倒后心急如焚,顾不得家族被牵扯名声尽毁,当夜翻出窗户,夜深不敢掌灯,一路摸索跌撞着偷偷从王家偏门出来看他。 “小姐当时年幼,看到王爷憔悴的不成人形又心疼又震惊,说出刺耳的话不过是想激将王爷好好活下去。小姐出府的事立马就被家主发觉,小姐挨了家法,被关了一天一夜不给水食,后又在祖宗祠堂里关了小半年……王爷后来被遣去边地,小姐和大少爷也是承着触怒家主的后果偷偷去送行,临了许是为了让自己和王爷都断了念想,明明人都去送了,也没说上话……” 江清平从不知王绮为见他受过父亲责罚,也才明白王绮从来不是凉薄之人,他当年心高气傲没有体谅她的无奈。 晚间他格外动情,口中一直念着爱她的话,王绮也久旷人事主动非常。 两人相拥着平稳呼吸,江清平温柔轻语:“往前我因家族罹难常怨上天不公,但这一生能与你厮守,也算我苦尽甘来。” “我又何尝不是举家离散,能和你相伴成全年少时的缘分,已是后半生上天最大的眷顾。” (二) “小郡主,小郡主,哎呦您慢点。” 王绮与江清平的小女儿绾绾梳两个可爱垂髻,咯咯笑着跑在东宫殿前的石地上。 绾绾今日随母亲进宫,在皇后殿里乖顺坐了许久,皇后朝华看她孩子心性快沉不住气了,笑着吩咐七八个宫女太监将她带出去玩耍。 绾绾出了皇后凤宫,便一股脑往太子的东宫跑。 她还是小小一只看不清眼前的路,不留神自己已经人揽住抱起。 太子苏邺已然长到十二岁,如玉面庞与风华气度已为人可察,他笑着抱绾绾转了个圈,“丫头跑这么急做什么。” 绾绾兴奋的挥舞着手臂示意他将她放下,而后激动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 太子接过打开来,里面赫然乘着一块蓝田玉佩,通身雪白上精雕龙凤麒麟等瑞兽。 “下月是殿下的元服礼,我特由母亲陪着选了这玉佩送你,是我自己的心意。” 太子捏捏她白嫩的脸颊,将玉佩郑重的系在腰间,“元服礼那天我一定带着,以后也日日带着。” 皇帝苏恒君临天下十余年,对外安境攘夷,对内休养生息,举国河清海晏民康物阜,原本动乱的国家渐渐安宁。太子殿下元服佳礼之际,众国纷纷遣使祝贺,这俨然成了新朝建立后邦交规模最为宏大的国礼。 新朝建立之初清理了一批各国细作,如今太子的元服礼各国的使节队伍都得以进入乾都城,便成了安插探子潜伏的好时机,有秘密随队伍进城藏匿于民间的,也有做歌姬舞娘或良家子献给皇帝苏恒和王侯贵族的。 近来乾国朝廷掀起不小风浪,起因皆由前年新及第的文官孙道诚上奏,要论当今皇后、前朝公主朝华是否能在太子元服礼上同皇帝一同享众官与百姓拜礼,要说朝华贵为当朝皇后,又是太子生母,接受众人跪拜准和礼仪。 但那上奏的文官孙道诚却说朝华毕竟为前朝血脉,在御台上受天子之礼助长前朝小撮残党的逆反心气。 皇帝苏恒觉得那这个年纪轻轻却迂腐老成的孙道诚简直在胡说八道,皇后都不顾前朝皇族的身份立了,这个新拔擢的进士又翻什么旧账。 孙道诚的上奏只是风雨前的零星雨滴,此后大批要论皇后前朝身份的奏章蜂拥而至,上奏的人多是新朝建立这些年科举拔擢的进士文人。 当初扶立中宫有功的有苏恒的旧部心腹,他们当初是得了苏恒授意,也有前朝投诚的乾都贵族,他们是为了攀附朝华保住家族姓名前途,此时这些人纷纷上奏要惩处妖言惑众的文官。 太子元服佳礼在即,这些文官要论太子生母名分在苏恒看来纯属闹事,他本就忍着震怒,此时见有大批人上奏惩处他们,直接御笔亲书旨意将叫喊的最凶的孙道诚下了狱。 那孙道诚虽年方二十二但毕竟书生文弱,方下狱两天就吃不消牢中湿冷阴气昏了过去,苏恒只是想吓吓这帮文官,仅是下狱了孙道诚还未审理,见他这般不经摔打也无奈将他接出牢狱养身。 苏恒原以为打压了一个带头的孙道诚,那帮没事找事的文官应当消停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冥顽不化的孙道诚醒来后竟觉得自己拳拳为国却遭囹圄之祸,直接继续推病不朝,还上山住进了寺庙里。 苏恒恨不得把孙道诚抓起来吊到宫城门上鞭刑示众。 “这个该死的孙道诚,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不想着怎么辅佐父王励精图治,竟抓住母后是前朝血脉不放,论什么拜礼。太子哥哥元服礼在即,到时各国使节均至,他这是要我乾国在众国面前失了体面吗!”南阳公主苏宣华听说过此事后,在母后朝华的宫里大怒至拍案而起。 南阳公主是苏恒与朝华的第二个孩子,今年方十岁,与苏恒容貌脾气极像因而得苏恒宠爱,此时她阴沉着小脸忿忿道:“就该把孙道诚抓起来吊到宫城门上鞭刑示众。” 原本听了太监禀告亦在盛怒中的苏恒闻言瞥了眼南阳公主,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朝华放下掩嘴的团扇,看着公主也露出笑容。 半晌朝华才道,“这个孙道诚行事倒是颇有古风。” 她转而对苏恒说,“自古文死谏武死战,陛下万不可再将此人治罪,成全了这个小臣子的美名不说,还折损陛下亲贤远佞的名声。” 苏恒叹息一声,握住朝华的手,“朕看不得你受委屈。” 朝华冲他一笑,“我是早就放下前尘朝前看了,这算什么委屈,于我不过是蚊蝇之音罢了。” 华不注山位处乾都城北,是座平地拔起的小山丘,山上有寺庙灵岩寺,常为北城平民烧香拜佛之所。 孙道诚掀开窗户一角,正有庙中和尚在钟楼上起钟,钟声悠远绵长让他心神净彻。 昨夜他梦到皇帝苏恒下旨将他从灵岩寺中拖出,吊到宫门前鞭刑受辱,他不堪此刑要撞死在城墙上,他心想文死谏自己确是死得其所了。恍惚间听到一个悠扬女声温婉唤他“孙大人”,他迷蒙着眼睛去看,对方凤冠锦服加身正是皇后。 他没见过皇后真容故而梦里那张脸是模糊的,但他却清晰的听到她说:“文臣以治国平天下立世,你万不可轻忽自己性命,当将你的才能辅佐陛下的伟业。” 醒来时他出了一身冷汗。 晨间清露湿润了他的清秀的眉眼,他背手走在寺庙后院的小道上,忽看到走廊尽头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个华服清丽的女孩子。 女孩子皮肤白皙透彻,正低头恬静翻着石桌上的佛经,柔顺的头发在两侧梳起团子散发披下,有清风撩过她秀丽的眉眼,贞静淑雅宛若古书上的素娥。 孙道诚看呆在那里。 那女孩轻蹙起眉头,突然大声叹气将头埋进佛经里,口中还念念有词“这个该死的小夫子,害我离宫要来这种地方。” 原本看呆的孙道诚一个激灵,方才他这般盯着一个女子看委实失礼失态,他想赶紧避退,转过身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再一看发觉对方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小娘子。 “还是个孩子。”他喃喃着。 亭子里的南阳公主宣华转眼看到他,唤道:“你是何人?静悄悄的来,我都未看见。” 孙道诚走不成了,转头揖了一礼:“在下晨起散步而来,惊扰小娘子了。” 宣华打量着他,“你是个有头发的,怎么你也是这庙里的师傅?” 孙道诚一笑,“在下借住在此。” 宣华盯着孙道诚,看对方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又是个借住在此的食客,恍然间就明白了对方身份。 她嘴角噙上冷意,“你方才悄无声息的在这是在做什么?看你一副文人模样,我听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满嘴仁义道德,但最爱做哪些偷偷摸摸不人道的事。” 孙道诚被方说了几句话的小娘子骂了,心下莫名其妙,但自己方才诚然是失礼偷看了人家,当下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宣华今日是随母后来礼佛的,母后不知为何让她屏退侍女自个一人来此读经,当下她读经的心思也没了,便要出去找母后。 经过孙道诚时,宣华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正巧此时有山风吹过,将宣华别在胸前衣襟里的帕子吹起,而这帕子又好巧不巧的落在了孙道诚俊秀的面容上。 帕子带着少女的体香,熏的孙道诚一下子混混沌沌不知东南西北,他抓下脸前的帕子,就看到小娘子羞的涨红的脸。 孙道诚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俯身双手将帕子递上。 宣华喘着气,捏起裙子便跑掉了。 孙道诚怔怔看了那帕子上的莲花许久,等他缓过神来时,那小娘子已不知跑去了哪里。 他拿着手里的帕子,绕着寺院找寻她,听寺前有喧哗声,凑近一些竟看到有挂着宫内腰牌的便衣侍卫立在寺门口,他心下一惊,心道这是皇上派来压他回去的人了。 寺外南阳公主涨红着脸趴进母后怀里。 朝华温声问她:“你这是怎么了?见着谁了?” 宣华嘟囔着:“我好像见着那孙道诚了。” “唔”,朝华心下满意,她将公主安排于后院,便就是想让公主见到孙道诚,替自己与苏恒痛叱他几句。那孙道诚虽说一片赤胆忠心,但行事委实固执,公主身份贵重但年岁尚小,做痛斥他的角色最为合适。 “他说什么了?”朝华问道。 “他……他……”宣华想起方才帕子吹到孙道诚脸上的一幕,羞窘的说不出话来。 孙道诚带着文死谏的决心走出寺外,却见到本是要来抓他的侍卫在向贫苦百姓分发粥食,众人中央有一女子锦衣华服,身旁立着的正是方才那个小娘子。 看到这里,孙道诚一下子通晓那女子正是皇后娘娘,而皇后身旁的小娘子是南阳公主。 他想起昨晚梦里皇后对他说的话。 书谏论礼风波的第十天,皇后朝华亲上孙道诚避居的灵岩寺,皇后对孙道诚说了什么众人不得而知,但最终孙道诚第二日就上朝请罪,此事便算了结。 令众人津津乐道的是,听闻南阳公主也随皇后通往,在那后院里见到了玉面榜眼孙道诚,当日灵岩寺后院池塘里竟一夜生出一枝并蒂莲。 此等祥瑞霎时传遍乾都,而孙道诚少年英才弱冠及第尚未娶妻的状况也被广播,乾都人人都传除非皇帝将南阳公主赐婚孙道诚,否则很难收场。 此次风波,新晋文官群体与苏恒旧臣的矛盾初显,将公主赐婚新臣孙道诚,或是缓和这一矛盾的契机。 皇帝苏恒派人仔细考察孙道诚的品行家室,知他人品贵重高洁,家室清白,在举国期盼中下了赐婚的旨意。只不过公主尚年幼,旨意里写到要留公主在宫中长至成年。 孙府因着自家公子在朝堂上进谏惹怒陛下,以为家族气运已尽大祸将至,没想到得赐婚贵胄皇女,实在是意外之喜。 孙道诚将灵岩寺的并蒂莲移栽到了自己府院里,他坐于书案前,轻抚着帕子上的白莲,不由轻勾起唇角。 番外七花好月圆2 (叁) 乾国太子苏邺元服佳礼,众国献上珠玉珍宝以示庆贺,其中不乏越国十二位明艳舞姬。 乾国朝堂方出了书谏论礼之事,虽然已然平息下来,然仍有大臣接机奏请皇帝广纳后宫。 苏恒不愿再生事,左右不过十二个舞姬,又是越国献上的国礼,便让太监操办,在后宫西北角开了院子让她们住着。 朝华也知苏恒面对一帮文臣的难处,未将这十几个舞娘放在眼里,原以为过上几个月便由她都打发出宫去,谁知到了时日,苏恒却说留着她们也好,宫中乐坊正缺善舞的伶人。 朝华当场郁结于心,转眼瞪向苏恒,却见他专心看着庭中袅袅的舞女,并不曾接收到她的怒意。 朝华生硬的叫了声,“陛下。” “嗯?”苏恒转过眼来。 朝华冲他一笑,“瞧你看的聚精会神,仔细风吹了眼睛。” 苏恒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却只笑道:“还是皇后关心朕。” 朝华看着苏恒的俊脸,直接气笑出了声。 苏恒看她这样子可爱的紧,正想再逗弄她几句,她却已然自己走了。 朝华越想越难受,苏恒一向玲珑帝王心,她这般阴阳怪气竟是被他四两拨千斤回来了。 苏恒傍晚见了面呈治水之策的大臣,早就将舞姬的事抛之脑后。 晚上苏恒看完奏章去朝华宫里,却见凤宫灯火熄灭显然已经睡下。他屏退了随侍,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苏恒见朝华背对着他假寐,并不起身迎接他,便是理睬也不理睬,心下有些不安,便坐在屋内的桌子前,边饮水边自省思量自己是哪里惹得皇后不快了。 想自己初等大宝时未顾及朝华的感受,强将她纳入后宫侍寝,后来毕竟两人曾情意相通,朝华在自己日月可鉴的真心面前也渐渐放下了前朝旧国的执念。 此后两人情深日笃又生儿育女。 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她想起自己起先强要她的那些事又糟心了? 想到这他不禁暗恼自己当初的混账行径。但错事已经犯下,便是朝华想起来就心中不快要发作,他也只得受着。 苏恒心中忐忑的瞥向朝华,却见她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幽怨的看着他,把苏恒吓了一跳。 他屏住呼吸,强自镇定的唤了她的小字,“姣姣……” “陛下坐在那干什么。”朝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喝水。” “明日还有早朝,陛下早些入寝吧。” 苏恒硬着头皮凑过去,朝华却并不理睬,仍旧背对着他躺下。 苏恒躺在她身后,探手绕起她的一缕发丝。 朝华还是无动于衷。 他继续贴近她,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怎么这般疏冷,可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朝华沉着脸,“陛下为何这样说,快睡吧。” 他贴着她一番耳鬓厮磨,“不是说好了,私下里你得叫我夫君,不过我最爱听你在床上叫我恒哥哥。” 朝华偏开头去,“你是九五之尊,我哪里敢放肆。” 苏恒听她语气确实是在生气,更加心中不安,凑过脸强扳着她的脑袋亲了她几下,“这是怎么了,我是哪里惹你不快了,让你话里夹枪带棒,好阿姣,你告诉我。” “我哪里敢不知天高地厚,我如今再没十几岁的鲜嫩模样,再过上几年怕就有年轻貌美的妃嫔替我陪着你,红颜未老恩先断,君威难测我得时刻提点自己谨言慎行。” 苏恒揉她一把,“你这小妮子,说什么混账话,这十余年我后宫里就你一人,我苏恒一生也只喜欢过你一人,我对你的情,这么多年你不早就看清了。” 平日里俯瞰天下的九五之尊霎时感到一阵委屈,埋首在朝华颈窝里,恨恨的咬了她一口,“朝华你这样说好没良心啊。” 朝华痛哼一声,推他,“你别挨着我,胡茬扎着我难受。” 苏恒见朝华语气平缓,是自己死缠烂打认错的法子管用了,便更加狠命蹭她,“我偏就挨着你。你哪里不如意,嗯?我给你赔罪总行了吧,你别自己别扭了。” 朝华被哄的释然了些,却仍是酸涩道:“那些舞娘歌姬我不是不想给你留着,可那些别国送来的舞姬,显明就是些魅惑人主的……” 苏恒恍然大悟,这才想起下午他拿舞姬逗弄朝华的事,当下畅笑几声,把朝华搂的更紧,“我当你今晚在气什么,竟是,竟是……我何曾把她们放在心上过。” 苏恒长松一口气,这才将心放到肚子里。而后只觉浑身都出了一身汗,解开龙袍领口的扣子透风。 “明日我就把她们赐下去,”他认真想了想,“李攸之守疆劳苦,便悉数赐给他吧。” 朝华赶忙转头道,“他年过而立才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如今方和姜家女儿成婚,正蜜里调油,你做什么给人家夫妻添堵。” 苏恒本就看李攸之不顺眼,此时哑然失笑,“你看看你,你成全别人岂不委屈自己。” 朝华道,“反正不能赐给他。” 苏恒抱着她一颗颗松开她的扣子,解开她的衣带,将她压在身下,嘴唇一下下贴着她的,已然动情,“那就不赐给他,都听你的。” 说着他的唇瓣已然流转到她的隆胀处,含吮着上头的红樱舔弄起来。 朝华被他弄的嘤嘤直叫。 苏恒喘着粗气,迫不及待的解开龙袍,昂扬巨物已经抬起半个头,正一点一点的仿若在邀约。 朝华媚眼如丝,右手被苏恒抓过握住龙根,上下缓慢套弄着。 苏恒喘息越来越急,握着阳物慢慢凑上朝华的唇瓣,“咱们再试试书上那个,你含着他。” 朝华有些抗拒,但苏恒口中姣姣阿姣的一声声叫,终是心软张开檀口将那昂扬包裹住。 敏感处被湿润温暖的口腔吮住,让苏恒被刺激的打了个战。 他按着朝华的脑袋,缓慢的在其中动着,龙根顶在朝华喉咙间,让她委实有些难受,但心中却没来由的溢出快感。 抽插了十数下,她便“呜呜”叫起来,有些撑不住的爬伏到一边,苏恒怎能放过她,扳过她的脑袋亲吻着,身下紫黑硬邦邦的阳物精准的插进她的凤穴里。 “嗯……”朝华满足的嘤咛出声。 “插进去舒服了?叫的这么勾人。”苏恒含吮着朝华的耳垂,身下腰臀摆动重重撞着她的。 凤宫里一时“啪啪啪”声不绝。 “太重了陛下……” “叫我什么…” “恒哥哥,恒哥哥……” “插的舒服吗?嗯?” “太深了……” “还不够,朕还要再要你……”每说一句,他身下动作就猛烈一分。 门外侍奉的宫人们接低垂着头偏转过去身子,见怪不怪的听着门里传来的隐约皇后求饶与皇帝的闷吼。 …… 第二日苏恒便将越国进献的十二个舞姬赐下,江清平的王府和苏远的王府也被各塞了四个进来。 永庆王府,沉清撑着六个月的肚子端坐在大堂上,打量着宫人领来的四个越国舞娘。 将门虎女的凛冽气质将那四个舞姬逼迫的大气也不敢喘。 沉清撇了管家一眼,“这四位姑娘是陛下恩赐给王府的,你要好生安置。” “皇兄赐下的舞姬呢?”苏远撩开内房的门帘进来。 他先看到大堂上面无表情的沉清,而后又将目光移转到四个舞姬身上,打量一番后对沉清笑道,“越国舞姬闻名天下,果真是美色动人。” 苏远一向这般风流模样。 沉清微笑着走到苏远跟前,抬手暗暗在他身后狠拧他一把。 苏远登时疼的跳出去老远。指着沉清道:“你…你干什么…” 沉清对他眯眼笑了笑,让苏远不禁打了个冷战。 “回乾都这些日子我不曾管束你,你天天一早就出王府溜达我也没说什么,”沉清抬手拍拍苏远的脸颊,“但如果你要敢背着我搞出些乌七八糟的事让我不顺心,让我知道你跟哪个野花勾勾缠缠,你知道你是什么后果。” 说罢,沉清扫了眼厅下瑟瑟发抖的舞姬们。 苏远咽了口口水,连忙搂过沉清让她坐下,“快坐下快坐下,你还怀着身孕呢。” 他挥挥手让旁人都下去,抱着沉清说着:“我有你就够了,哪里还会惦记别的,就是想一想也是不曾的。” 沉清瞥他一眼,低头抚摸着自己隆胀的肚子。 苏远把手覆在她手上,“你怀着身孕也别总动气,我们是回来庆贺太子元服礼的,过上一段时日就回济州城了,回去我就亲自把那些越国舞姬打发了,不用你操什么心的。” 沉清反对道:“不可,这些越国人是皇帝陛下赐给你的,你怎能随意处置。” 沉清一直觉得父亲当年谋反受诛,自己本应连坐伏法,皇帝以宽大的心留她一命,还改了她的身份成全她和苏远,她感念天恩的同时亦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逾矩。 “这样吧,这些姑娘就一直留在乾都王府里吧,等过上叁四年就放他们出去嫁人。” 苏远知道沉清的心思,当下应承着:“就这么办吧。” 苏远与沉清育有一女,年方六岁封泰州郡主,小郡主初到京城便惹来贵人们的注意,永平王是苏恒同母胞弟,极得皇上隆恩爱护,永平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也是富贵无边,故自从苏远返京,贵胄们上门明里暗里想定娃娃亲的便未曾断绝。 小郡主常随母亲入宫,苏恒听闻近来京城争定小女娃亲事的趣闻,抱着小郡主逗她着:“阿姈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公子?” 原以为小郡主会不解其意,谁知小郡主坐在皇伯父的腿上,指着太子身侧的江子漓,眼睛亮闪闪的坚定道:“阿姈喜欢子漓哥哥。” 众人皆哄堂大笑,苏恒直讲阿姈有其母的巾帼之风。 这件事皇帝苏恒未当回事,永平王苏远和江清平却捏了一把冷汗。虽说二人自小便关系甚好,但毕竟如今一个是皇弟,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就连私下交集也是小心谨慎,哪里还敢论儿女亲家。 苏远觉得这京中委实是是非之地,再住了几日便带着家眷仆从浩浩荡荡回了封地。 (四) 皇帝苏恒赐下越国乐姬到抚远王府,王绮只做是寻常恩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江清平不仅将乐姬们照单全收,竟然还时不时将她们召去舞乐听曲。王绮想起往前江清平跟楚馆烟柳地的秦月娘的韵事,这便打翻了八百年前老陈醋。 晚上江清平求欢便直接被王绮推开,他当是闺房情趣强脱了她,引得王绮发怒,捶着他的胸膛就要赶他去外间小榻上睡。 江清平心中不快,“你这是哪里来的邪火。” 王绮不让他抱,揪着被子滚到墙角偷偷抹泪。 见她掉泪,江清平也心疼起来,心情由不快转为不解,“这是怎么了,在什么地方受委屈了,还是身子不舒服?” “你何曾管过我的感受。”王绮凉凉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在这世上还有比我更疼你爱你的吗。” 王绮又不能提秦月娘,毕竟那是好多年前的事,而现在府里的舞娘是陛下赐下的,她又不能说随意打发,嘴巴嚅嗫几下,只控诉:“每次你想要,我不愿意你就对我用强。” 江清平哑口无言。他是沙场点兵的大将军,治兵讲忠心讲听令,他一向独断扬威惯了,有时候不免也将这些军旅作风带回府里。 他握过王绮的手,“这诚然是我不对,可每次你面上不愿意,之后又那副意乱情迷的享受模样,次次都细细软软的求我给你,我以为你喜欢来着……” 王绮羞红了脸,确实每次被他强要自己都被弄的败下阵来。 她不说话,趴在角落自我宽解了一番,觉得自己委实不该随意发泄,当下说了句睡吧,平静下来安然睡去。 床榻上的江清平看着睡的香甜的王绮,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想莫非是自己对她关心疼爱不够,让她心里失落难过了。自己常去兵营,一去就是一两个月,回来后又忙军务,不能时常陪在她身边,她心里空虚委屈也属正常。 如此,江清平抚着妻子柔顺的长发,心想自己应该对她多花些心思了。 …… 王绮本来已经自我释怀了,但令她不可忍受的是,第二天江清平竟然随便找了个由头,搬出两人的主院,与她分房别睡。 王绮心道难不成自己昨日对他冷脸让他生气了。 就算是生气,两人心意相通之后一直情投意合,他怎么能搬出去睡。 他越是让她生气,她越要装的温雅大度。王绮给那些乐娘布置离他听竹轩最近的院子,吃穿用度上绝不加苛待,一时在京城博得了贤惠大度的美名。 王绮陪着他折腾了几日,江清平依然我行我素,她败下阵来,晚间江清平又睡在别的院子里,王绮便披上大氅巴巴的过去。 临近屋子便听着有似有似无的琴音。 王绮心中疑惑,敲门问人,却听屋内一阵噼里啪啦声,她心中更加不解,推开门来,正见江清平端坐在茶桌前喝水,虽面色冷静但额角依约可见浮起的虚汗…… 王绮迈开莲步在房内四处看了看,正要走到一个雕花屏风后,却一把被江清平打横抱起。 她惊呼一声,勾住他的脖子。江清平睁大眼睛,神色紧张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说到这王绮委屈的眨了眨泛酸的眼睛,“你还说,你都住在这多少天了还不肯回主院住,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江清平笑着亲她一口,见她大氅之下只穿着松松垮垮系着的衣服,便知她是来求欢温存的,当下将她抛到床上,埋进她的颈窝间便脱起二人的衣服。 阳物在穴外摩擦一阵便急急插入。 王绮比往日热情,主动抬腰迎合着江清平的摆弄。 江清平自后握住她嫩白的胸乳,腰臀挺耸间啪啪声不断。 两人火热过了,王绮趴在他胸膛上问他:“方才,我隐约听你院子里有琴声,这是怎么回事……” 江清平正餍足的顺着王绮的秀发,听后似想起了什么,身子蓦得一僵,糊弄答到:“是别的院子下人丫头们弹的吧,也许是你听错了。” 王绮狐疑的眨眨眼。 他想起自己今日未竟之事,当下暗怨自己耽于欢乐竟然差点耽误正事。便将王绮抱起来了,衣服披到她身上,亲了她一口道:“已经夜深了,你回主院睡吧,我还要再看会兵书。” 王绮拧眉,不可思议他竟然温存过后赶自己走。 她看他一副想赶紧让自己离开的神色,当下气哼一声,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去。 …… 近来王绮吃的杂了,再加上心绪不佳,肠胃便生了毛病,时常干呕,丫头们提醒着:“王妃得仔细是不是有孕了。” 王绮自知是吃的不对,便也未放在心上。江清平晚间过来,一上床便抱着王绮打瞌睡。 王绮推开他,温声与他说着:“今日我身子不舒服呕了几下,丫头说是不是有孕了,我想着应该只是吃坏了,明日我找大夫来瞧瞧。 谁知江清平累极,睡梦恍惚间没听见她说的什么,只无波无澜的哦了一声。 王绮凉了心,往前他听说自己怀孕都是欢天喜地的,如今这般冷淡,可是对她生了厌倦之心,不喜欢她了。 王绮在午后偷偷抹泪,心想果然情意熬不过岁月,王府侍女们便见王妃天天念一些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之类的诗。 江清平得知王绮近来因为自己而悲伤怀秋,心想她果然是爱自己爱到心里,才整日胡思乱想,竟还隐隐畅快了一把。 他本想赶紧到主院里抱着她温言宽慰一番,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心道自己不如顺势假意将她冷落,最后再陡然让真相大白于她面前,她体谅自己的用心必然破涕而笑虚惊一场,说不定心里还会更加珍惜与自己的夫妻情分。 他捻指算了算日子,只剩下十余天。 王绮发现江清平竟然一连七八天不在主院睡觉了。 两人一同经历风风雨雨海誓山盟,如今眼见着出了危机,她怎能让这段感情付之东流呢。她振作起来,同贵妇们私语学着如何挽回笼住丈夫的心。 贵妇们告诉她首先得关心夫君,顺和他的心意。 这日她便偷偷翻出江清平曾与她的那件薄透小衣,穿在里面等夜深了便去江清平处讨好。这衣服往前她是如何也不肯穿的,如今也顾不得这么多贵女的矜贵。 她披上披风,自己点了灯往江清平的院子去。 甫一到门口,便听到院子里有悦耳琴音与男女私语声。 王绮大惊,心霎时提了起来。 她吞了口口水,凑近到门口细听,果真是江清平在里面,她只觉晴天霹雳。 双手推开门的刹那,她看到江清平与叁个乐姬相对坐在一张琴前,见王绮进来,江清平大惊失色,跌撞着坐起就要藏起手下的漆琴。 王绮深吸一口气,瞥了眼有些惊惶的乐姬,气血充盈上眼睛,眼中盈着泪水迷蒙一片,她踉跄一步靠在门上,良久恨恨道:“你藏琴有什么用,人都凑齐在这屋子里了,你还想瞒着我什么。” 江清平本想慌张解释,但想到自己的计划还需要瞒着王绮,便撒谎着:“这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听曲子召他们过来罢了。你不是最喜欢作贤良淑德的姿态,这几日赚的全乾都的世家女眷都赞一句贤惠,你把她们这些人安排住在我院子不远处,不就是为了让我想听曲子直接召唤吗。我还以为你不仅不吃味,说不定盘算着替我娶几房美妾。” 王绮心抽着疼,恨声说:“这很好,王爷想要的我都给你安排,只要你江清平看上了,我不要长平郡主不要抚远王妃的脸面也去给你求来。” 江清平觉得自己逗弄的她差不多了,畅笑着说:“你这就破功了,你这幅妒妇的样子我竟是从没见过,当真一点世家娘子的样子都没有。” 江清平还抚掌称好,“不过这样甚是有趣,阿绮你平日也别总摆着姿态,你这样我也很喜欢。” 王绮气的七窍生烟,抬手哆嗦的指着江清平,却一个字也控诉不出来,却不成想她气的忘了自己穿的勾人的衣服,手里隆着的长衫滑落,漏出她的衣服,她的玲珑身形在薄透小衣下若隐若现,挺翘的红点清晰可见。 王绮只觉五雷轰顶。整个院子包括听到叫喊跑进来的丫头也都噤了声。 所有人包括取乐的乐姬都穿的规规矩矩,反而是王绮一副烟柳楚馆魅惑人的样子,她羞得恨不得直接撞柱而死。 江清平和众丫头呆滞在原地,躲在一旁的乐姬也看傻了眼。 王绮崩溃着滑落坐地,捡起自己的外裳披上便逃将出去。 江清平看她跌跌撞撞得跑走,知道自己玩过火了,赶忙追出去。 王绮切实知道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受,就在她狼狈不堪往自己院子跑的时候天空竟细细密密下起了雨,她还没有走进庭中就转为倾盆大雨,主院侍奉的丫头看王妃淋着雨进来皆大惊,忙上前将她迎进来。 江清平也慌忙在雨中追来。 王绮不让他进院子,将所有丫头赶出去,关上房门便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要为她换衣服的侍女在门外求着她也不开门。 江清平知她全身湿透就是不换衣服,又听她哭的撕心裂肺大抵是难过至极,直怨自己做的过分。她那哭声似刀斧般划在江清平心上,他心疼的不得了,一声声阿绮叫着赔罪。 屋里人不开门,他便直接撞了开,将哭成泪人的妻子紧紧抱进怀里,“我错了,我是骗你的,是为了学琴才让她们到我房里教我的。你打我吧,骂我吧,让你受委屈过错都在我。” 他吻着她的发顶,“从没见你哭成这般,我心都要碎了。” 王绮哭的更厉害,哆哆嗦嗦的一下下捶着他的胸膛,“你混蛋,你到现在还骗我,学琴?学什么琴?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躲着我?” 江清平深知瞒不住,一下子全招了,“我就是想给你惊喜才瞒着你学琴。我去京外训兵,常不在你身边也不够体贴你,你一直想让我学琴,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想偷偷学了弹给你听让你高兴。” 他抚着她沾着泪水的梨花面庞,动情着说:“我的确是混蛋,我不该让你难过,你哭成这样我自己也难受的很……” 哄了一刻钟王绮终于不再哭泣,只抽噎着虚弱的伏在江清平胸膛上。 “那你这段时日为什么突然对我这般冷漠……我日日不安生怕你厌倦了我。” 江清平吻着她的唇,“我怎么会厌倦你,我是怕你厌倦我……你知道在我和你的情意里,我一直是担惊受怕的那一个,我怕你哪天不爱我了就会离开我,所以我总是想试探你逗弄你,我看你为我吃醋与我置气,就知道你在乎我爱我。” 王绮知自己曾经假意逢迎他,又在大婚之夜弃他而去给他带来不小的创伤,当下搂上他的脖子,如水的眸子直视着他,“我怎么会离开你呢……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啊,清平,我如今知道你试探我也不怪你,你的伤心我愿意此生爱你陪伴着你来安慰。” 外面的侍女见王妃平静下来,还与王爷温声私语,知道两人和好如初,当下小声提醒着:“王妃身上还湿着衣服快快换下来吧。” 江清平赶忙唤了丫头进来就要给她换衣服。 王绮身上穿着那件旖旎小衣哪里肯让别人看见,只笼着衣衫道:“放在这……我自己换。” 江清平这才想起她今日竟穿了那件薄透小衣来偷偷找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穿着这个偷偷来我的院子,一个丫头也不带,难不成是夜半来勾引我的。” 王绮羞赧至极,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我为了讨好你,可是什么体面姿态也不要了……” 江清平亲着她,“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作弄你了。” …… 江清平为王绮学琴,生辰之日献艺,讨得佳人欢心,自己也得意不已,“年少时你让我学琴我不肯,若早知你能这样开心我便早早就学了……” 王绮伏在他的肩头,有梨花落在玄色漆琴上,“你是为我学琴,以后你要为我弹一辈子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