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 风月无边_第1章 《风月无边》作者:戚茵 文案: 不管怎么样,为了生活,从明天开始要搬砖了。 谢三金的脸,我是全程带入居老师写得 这个故事,就是当一个话唠,遇上了另一个话唠的时候。 谢三金身娇肉贵,一不留神把脚崴了 苏唐捂着胸口:“我真的非常心疼。” 谢三金疼得哭唧唧:“有多心疼?” 苏唐:“你明白非常的意思吗?”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唐,谢三金 ┃ 配角:一大堆配角 ┃ 其它: 第1章 重生 蒋南昀吐出嘴里的血水,内脏破裂的疼痛,让他嘴里好像含了一把生锈的铁片,泛着腥味。他浑身无力,一声不吭地躺在地上。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肯定很狼狈。 旁边的彪形大汉胡乱揪起他的领子,拖着他抵到墙上,蒋南昀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被勒死。耳边的声音跟循环立体声似的,还夹杂着“呲啦,呲啦”的杂音。他的眼镜被打碎了半边挂在鼻梁上,眉骨被揍得通红。 “有没有遗言?” “关于杀我这件事,你,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大汉凑过来捏住他的下巴,皱眉问:“你确定用这句当遗言?” “我,我还有……一句。”蒋南昀气若游丝地把被卡在嗓子眼里的话,赶在拳头落下来之前,一字一字地吐出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蒋南昀死了。2017年3月28日下午三点二十四分,死在华国南州的男子监狱。 这个消息从监狱传出来之后,犹如春风吹向大地。大概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传遍了南州几乎所有律师的耳朵里,本地几家报社浓墨重彩地报道,信息狂轰滥炸了好几天,直到这件事情在南州几乎家喻户晓,人人拍手称快。 “死的好。” “这种人渣,坐牢都是便宜他了。” “不知道是谁伸张的正义。” 蒋南昀生前曾经被控告藏毒,连环谋杀,虐待儿童,收受贿赂以及偷税漏税等十大罪状。并且从他住所搜出的二十公斤□□,举报人正是他的妻子。而连环谋杀案向警方提供关键性证据的,是他旗下律所的一名律师。他也因此入狱,被判无期徒刑。 民间给了他一个称号:吸血状师。 但是蒋南昀拒不认罪,即使他的辩护律师和他自己都很清楚,认罪之后申请从轻处理,给予良好的配合态度和悔过情绪,才是减刑的关键。但是无论如何,蒋南昀拒不认罪,他坚持自己没有做过。面对苦口婆心劝他的律师,他说:“我从来没有做过,所以不能认罪,即使现在证据确凿,总有一天时间会证明我的清白。” 他很清楚,一但认罪就会失去上诉的机会,到时候即使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跨过他这一纸认罪书。临海市最高人民法院,在警方证据充分,人民对此案的高度关注下,决定快速审理,尽量将媒体的影响力缩减到最小。 最后,蒋南昀得在南州的男子监狱服刑三十年。 这位年少成名的天才律师,人生目前为止几千例诉讼案件,作为主辩手从未有过败诉。严肃,苛刻,不近人情,唯利是图,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标签。或许每个成功人士都难免不同程度的拥有这些特质,蒋南昀出身一般白手起家,这些特质在他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导致他在父母双亡的基础上,又极难有朋友。 孤独和困难,伴随着这个男人一生。在服刑一年零三个月又五天之后,他最终被发现,死在自己监狱的床上。监狱负责人对外宣称,他是自杀的。 但是就跟他那句,最后的遗言一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成了苏唐。 从一间只有他自己的公寓里醒过来, 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一米八几的个子,合衣睡在一米五的沙发上,后脑勺残留着剧烈的疼痛感,跟有个人拿棒球棍一直敲击似的,影响着苏唐左脚踩右脚,天旋地转地从地上爬起来,那场景加上迷茫的表情,跟失了智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个布局很诡异的地方,两室一厅一卫附加一个阳台,室内除了一张床,一张餐桌,再没有别的大型家具。而那张双人床,几乎占了卧室百十分之八十的面积,枕套床单一水儿的全是黑色,估计只是为了耐脏不用洗。餐桌挨着客厅的一角,上面还摆着没吃完的泡面,它们就跟出场亮相似的,一个个被整齐排列,各种不同的口味,包装,还有不同程度的霉菌生长情况。 整个布置的风格,透露出时下大部分年轻人的现状,贫穷……并且贫穷。苏唐翻遍了所有角落,只找到了身份证,学业证明,少量现金以及一部手机。 手机里面存了十来个号码,大部分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剩下一些外卖的送餐电话。 卫生间里的牙刷有两把,而且都是男款。一把蓝色,一把红色。红色的牙刷干燥没有水分,明显很长时间没人用过了,衣柜里面也是有风格完全不同的两种衣服,而且一种风格的衣服尺寸明显超过苏唐能穿的,能穿那种外套的身高应该要接近190。 在床底下,还给苏唐折腾出一只袜子,也是尺寸极度不合理。 各种证据显示,这个房子里肯定曾经住过另外一个人,并且那个人和苏唐的关系,很有可能亲密无间。毕竟一间主卧,一间客卧,可是两个人的外套却出现在一个衣柜里,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苏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不知道曾经“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为什么没有出现是他们吵架了吗因为生他的气,所以不想理他,还是他出了什么事在赶过来的路上受了什么伤吗?在苏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两个星期以后,苏唐实在等不下去了,期间他一直跟阳台上的,一株多肉交谈,从完美的复仇计划,讲到天文地理。再继续下去,这盆多肉估计要成为排在他原先那只加菲猫之后,世界上知道他秘密第二多的生物。 那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了。 这天凌晨三点多一点,苏唐正趴在大床上睡觉——洗澡的时候,他已经检查过全身了,身体的原主人性情如何姑且不论,单就相貌而言,确实无可挑剔。挂牌下海五万起,他对自己的衣食保障算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忽然,他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大概是出于之前的设置,即使是收到一条小小的短信,手机提示音还是唱完了整首征服。他睡眼惺忪拿起一看,发件人来自他父亲:临海市人民医院三楼病房,明天晚上十二点,不来遗嘱没你的份儿。 苏唐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基本上没有任何记忆,原装货也没任何认证显示,他和他父亲是个父慈子孝的模范家庭。 他起来把钱和证件收好,换了一身黑色衣服,整理出一个简单的行李。车库里那辆斯玛特,早就落了一层灰,他把帽沿压了压,也顾不上这些,一路看着导航开过去。他打算探望他父亲,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嗯,没有人会不好奇遗嘱这种东西。 临海市距离云城不远,是省会城市经济发达,虽然道路众多但是汽车更多。等到苏唐开进市区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上十点了,再遇上两次堵车之后,他不由自主的踩了加油。 从现在开始时间倒退回三个小时前。 美国华盛顿的第九区,到处都是浓烈的圣诞节的气息。谢三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偏偏在圣诞节需要加班。 风月无边_第2章 “kingsley,导师Roger叫你过去找他,他在三楼档案室。” 闻言他放下自己手上的卷宗,动身去找Roger,谢三金搬到这里已经三年了,期间平静无波,还开起了自己的律所,并且将各个国家的案子都分开处理,他本人就专门负责美国的刑事案件。 档案室平时人流量就比较少,前两天照明设施又坏了,刚好撞上圣诞节,还找不到人来修。 忽明忽暗的灯光,无端端生出种阴谋论的寒意。谢三金到了三楼,发现并没有什么导师Roger,三楼的档案室里空无一人,然后就在他转身之间,一个黑影从他背后摸索过来,用电击棒将他击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四周都是发亮的金漆和五彩斑斓的羊绒地毯,乍一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古董文玩。 等到脑子里嗡嗡作响过去以后,他想起这里是哪儿了,这里就是他从小到大的的本家——谢宅。 谢家也是个传奇的存在,靠做辣条白手起的家,当初谁也不知道他们家能靠这个,冲出华国,继而冲出亚洲,直到现在制霸全世界,常年占据福尔摩斯富豪排行榜,亚洲区第一位。 所以谢三金从小就对这种东西有心理阴影,早餐里的香煎辣条,午餐里的红烧辣条,甚至晚餐里的辣条炒西红柿,都是他童年的恶梦。 现在他母亲希望他能娶个大家闺秀,顺带放弃自己的律师事业,然后回家继承祖产。谢三金就只有一句话:“要人没有,要命一条。” cindy上前撕掉了谢三金嘴上的胶带,疼得谢三金呲牙咧嘴:“你们也太过分了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字被着重强调,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差点溅cindy一脸。 “妈,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根据刑法第238条第1款、第2款的规定,犯非法拘禁罪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具有殴打、侮辱情节的,从重处罚。犯非法拘禁罪致人重伤的,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你们这是犯罪你们知道吗?我可以告你们的。”谢三金太激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咳,cindy你过来。” cindy踩着那双十几厘米的恨天高,问道:“少爷?” “我发型乱了,给我理理。头可断,发型不能乱。” 在场几乎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同程度的翻了个白眼。cindy从fendi包里拿出把牛角梳,慢条斯理地给谢三金梳头发。 “妈,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呢?这是不可以的你们知道吗,这是违法的,我真的很伤心,即使我是你们的亲生儿子,还是可以告你们的知道吗?”谢三金停顿之间余光从他父母身上移到边上,一个戴着金丝细边眼睛,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他的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每个边边角角都轮廓分明,看起来颇有些禁欲的味道。 谢三金倒吸一口冷气:“邹喻,是你?你这个叛徒!我早该想到,肯定是你告的秘,这也太过分了吧。” 邹喻和谢三金是表亲,然而他们两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不管从审美,喜好,性格和外表来说,重合度都极高。周围一圈的亲戚朋友,都多次怀疑过他们根本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弟,谢三金每每一副“要是有这种爱打小报告的兄弟,他就从二楼跳出去shi给你们看”的架势。 被点到名的,名叫邹喻的年轻人举了下手,说道:“表弟,还是听妈妈的话吧,早点谈恋爱吧。”你以为你是周杰伦吗。 谢三金无言看他。 “这次找你回来,我就问你一件事情。”王云苏喝了口桌上的红茶,若有所思地:“你到底去不去相亲?” “还相亲?这都我人生第几回了?不管是马上和那个卖辣椒酱的结婚,还是回来继承亿万家产?我对这两件事情真的都不感兴趣。”谢三金拿被绑着的手去指邹喻:“要不你都给他吧,表哥再怎么样也长的一表人才,内心腹黑,审计出身又会算计又小气,做这个最合适了。” 邹喻顿时感觉如坐针毡,即使他屁股底下的这块波斯毛毯,价值六万美金一平方。本来这个表弟的脾气说风就是雨,还真莫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邹喻把敞开的西装扣子扣上,说道:“姑妈,我等会儿还有个会,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邹喻还特意走到谢三金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秀发:“表弟啊,表哥先走啦。” 谢三金委屈得冲王云苏哭诉道:“妈,他欺负我,你看看我的头发,他弄疼我了。” “…………”王云苏扶额,感觉额头三条黑线:“养你就是来讨债的,你们把少爷带到房间去,不想清楚不要放他出来。” 第2章 重生 天阶夜色凉如水,不知不觉时间指针指向了凌晨一点,满船星辉入梦河,谢家别墅里几乎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路边种满了的橡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cindy特意换了双平底鞋,推着餐车做电梯上三楼,门口的保镖检查了一遍就放她进门了。 锁门之后,cindy伸手解开扎头发的皮筋从里面摸出小刀片,隔开绑住谢三金手脚的胶袋,出乎所有谢家人意料,cindy居然事到临头反水了。 然后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少爷,这包里是一个全新的手机,和不实名购买的sim卡,以及一万人民币现金和你的身份证。” 谢三金接过来看了看,问她:“我怎么出去?” 餐车掀开白色的桌布,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空间,cindy拿出事先放在里面的真人比例人偶,放到沙发后面只露个头顶,然后示意谢三金躲进来。 一切都很顺利,门口的保镖只以为谢三金人还在房间里,却不知道他早已经随着cindy一起,驾车离开了谢宅。 谢三金从汽车后备箱里爬出来,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之前刚刚下过一场雨,急速而短暂,却让空气里充满了自然的气味,围绕城市的江水潺潺流去,带着烟云流火,带着百家困意。 “这次我离开谢家以后,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谢三金说:“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cindy知道话题终究是要奔向这个,她不希望的方向去的,好不容易相处好的老板与员工的关系,就因为老板这么一个自私的举动岌岌可危。 “我希望继续跟着你。”cindy道。 “啊——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是啊,因为你穿着开裆裤流口水的样子太可爱了?”cindy立马伶牙利嘴地接上一句:“还是因为你看到蟑螂的时候的样子太英勇了?” 谢三金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吧?” “当然。” “谢氏集团旗下涉及多个领域的融资项目,当前都正在最关键的时候,而且我们家控股百分之四十,一旦我离开谢家,造成股市动荡,谢家的利益必然首当其冲,受到伤害。” cindy很想叫他清醒一点:那你可以不走啊。 “财富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谢三金说:“你不能离开谢宅太久,其他人肯定会起疑,我也需要你回去帮助我母亲管理公司,同时向我汇报情况。” “请不要为自己的性向找借口。你是怕夫人知道你的爱情观,会非常伤心吧。” “你太天真了。”谢三金拿出自己的装备——一双滑板鞋:“我母亲要是真的知道了,会直接软禁我,然后找来那个卖辣椒酱的,婚礼当天押着我磕头,然后不生孩子绝对不会给我自由的,从此以后我就只能过着生育机器的日子了。” cindy感觉自己的三观收到了冲击:“那你,那你就打算用这个去飞机场?” 毕竟这个时间点,在临海市打车有难度,谢三金穿好鞋子,拍了拍她的头:“乖,回去吧,别担心我。” cindy试图阻止他:“你会受伤的。” 风月无边_第3章 “怎么可能,我八岁到十岁的时候,天天玩儿这个。” 人有的时候,总有一些盲目的自信,尽管谢三金的五官看起来,依然带这少年气,岁月没有对他太过苛刻,可是cindy觉得,百分百现实会给他一个教训。 谢三金扣好带子,扶着树站起来,开始小心翼翼向前滑动。 “如有意外,请拨打120。” 下一秒,一辆白的斯玛特从拐角冲出来,直接将谢三金撞飞。 “啊!!……”他在空中翻转两周半,面朝下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下车的苏唐和追上来失魂落魄的cindy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尖叫。 苏唐:“别报警。” cindy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报警?” 苏唐告诉她:“我的车,是以每小时四十公里的速度经过这个拐角,并没有超速,而这位谢先生在机动车道上,滑滑板鞋并于十分钟前,自己撞到了我的车上。” 市区内限速四十公里,此时幸好是深更半夜,没什么路人,否则一定能把这个奇景围观地水泄不通,cindy顿时哽了一下:“OK,就算是这样,你四个轮子他两条腿,怎么看交警都会偏向他吧。” 苏唐:“因为我有行车记录仪,以及附近监控的录像做证据,而调动这些资料,肯定是需要用到警方的,你真的希望这样吗?” cindy:“没有必要吧。” 苏唐:“那赔偿……” cindy:“暂时不用你赔偿。” 苏唐:“暂时?” cindy要不是穿着高跟鞋,估计能飞踢:“目前最重要的是送他上医院。” 谢三金被暂时安排在单人病房里,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救护车三更半夜地把谢三金拉进医院,乱七八糟地检查一通,也没查出什么大毛病。苏唐作为肇事人员,即使和病人家属达成了和解关系,此刻也不敢怠慢,只能去买了罐红牛,老老实实地坐在外面等着。 医院里的医生个个看他的眼神,就跟看杀人凶手差不多,要不是好歹有个cindy,以一个美貌柔弱的女性形象去交了治疗费,估计医生们早就私底下报警了。 到了后半夜凌晨,谢三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他半爬半扶地让自己坐起来,表情懵懂似乎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开始拔自己身上的东西。 “医生说你还得住院观察两天,看看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苏唐披着件外套,手上还拿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站在墙角凹造型。 “医生?”谢三金呆呆地发愣,然后脸色一变:“我……我是谁?” 苏唐一口咖啡喷出去:“你说什么?你千万不要失忆啊,那个什么cindy的联络方式我都还没留。” “你……你是谁?” 足足过了十分钟,病房里苏唐一声不吭,依旧冷酷地摆造型,谢三金也不知所措,一时间安静极了,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苏唐告诉他:“我是你爸。” “爸,你看起来保养的不错啊。”谢三金一脸天真,苏唐几乎吐血,被一记K.O。 苏唐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对方能给自己来个失忆梗,他憋的心里受不了,找医生理论了三个小时,得出个强力撞击是在一定条件下,有可能触发这个结果的,这个几率还比较玄学,一般人不一定能碰的上,苏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医生的意思,就是说他得自认倒霉了。 到了这个严峻的时刻,苏唐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了,他飞奔上去三楼病房。发现苏茂老父亲住的是个单人病房,苏唐脚步顿了顿,停下来整整自己的黑色西装外套,对着窗户玻璃,确定自己这套行头,各种细节都标准符合一个探望病重老父亲的孝子角色,这才迈步到老人病床前开口说道:“爸。” 声音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温柔动听,直把病床上的老人叫的一个哆嗦。老人的眼睛一瞪,一时间苏唐竟然给他吓住了:“你叫我什么……你,你。” 苏唐低头看了看手机,感觉莫名其妙,说道:“爸呀。” “你爸已经抬到太平间去了,要是等你,估计眼都合不上。”老人气的胡子都吹起来了,他质疑道:“你就是那个苏唐?” “是,是啊。”苏唐低声下气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路上堵车,还出了车祸,对方家属逮着我,不让人走。而且前段时间受了打击,心理医生管我这叫心因性失忆,其实我连谁是我爸都不记得了。” 老头子勃然大怒,一拳头槌的病床“咣,咣”作响:“现在就剩份遗嘱了,你要不要听?” 苏唐特地去搬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小媳妇般地说:“您念吧,我听着呢。” 老人家那绿豆般的眼睛,定定看着他,或许也是在思考那心因性失忆,到底是真是假,看着遗嘱酝酿片刻之后,拿腔拿调地开口:“奉天承运,诏曰,不孝子苏唐在朕生前,从未尽到赡养责任,所以朕死后,那些不动产,流动现金以及古董文玩,他想都不要想——虽然朕也没有。将郊区一间律师事务所,以及五百万债务,由苏唐先生继承。接旨吧。” 苏唐配合地回了一句:“谢主隆恩。” 老头子:“你爸就给你留一屁股债,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苏唐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说,和死人去说?” 老头子听了,嘀咕道:“也是,人死如灯灭,做子孙的不还,还能找谁呢。”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钥匙和一个地址。 “这是那间律师事务所的钥匙和地址。” 拿着那枚戒指,苏唐想着病房里,还有一个失忆了的二百五要照顾,想着自己身上还有血海深仇要报,想着那五百万,感受到了一种头重脚轻的空虚感,命运嘲笑起人来,真真叫你怀疑人生。 重生第一个月,个人资产:5000000。 第3章 一个奇妙的朋友 谢三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脚下一软,两眼一黑差点扑街。 旁边的苏唐一把扶住他,跟拽着个旅行包没两样,谢三金狼狈地维持住了一个人的姿态,总算是没有摔个四脚朝天。 “我们住的地方,怎么这么远。” 从临海市的二环开到六环,苏唐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风月无边_第4章 “你说什么?”苏唐皱了皱眉,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巧克力:“吃点什么垫垫肚子,要不是有这间律所,估计我只能带你去睡桥洞了。” 在来之前,苏唐已经把原来的房子退掉了。谢三金气若游丝地看着,眼前这块巧克力,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已经没个完整的形状了,放到嘴里,还能尝出一股铁锈味。 谢三金把这块黏糊糊地东西,使劲儿吞咽下去,顿时就泪流满面,吓了苏唐一跳:“我身上唯一一块巧克力,都给你吃了,你还哭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以前,肯定,特别有钱。” 苏唐有点儿心虚,医院里的病床一天收费200块,所有的住院和治疗费用都是用谢三金自己皮包里的现金结的,到了出院的时候。苏唐一天也不想拖了,给医院留了个联系方式,就赶紧带着这倒霉“儿子”走人。 靠山路1203号在一个非常偏僻的位置,远离所有便利通道和公共设施,苏唐开车在附近绕了好几圈,才在导航的帮助下找对了位置。原来的门牌号,被浓密的爬山虎叶子,层层覆盖,苏唐拿车钥匙剥开,才看到上面写得字。 他把仅有的几件行李背上,然后一手拖着谢三金,一手提着个旅行包往里走。院子里的绿化做的非常好,可以看得出来杂草们,自我繁衍地欣欣向荣,几乎成了一片绿草地。穿过去,里面就是一栋看起来,非常有历史感的办公楼。 幸好是两个大男人,住在这周遭渺无人烟,狗都没一只的地方,也不感觉怎么恐怖。 后来苏唐才知道,在过去,这里是个非常有名的地方,名人政客络绎不绝。他父亲苏茂一手创立的这间律所,带动了周围一片的经济。一楼大厅挂的牌匾上,四个“风月无边”的大字,就是苏茂亲手写的。 他把律所开在这种,一下雨,都可以闻到潮腥味儿的地方,为的就是这四个字,不然也不会私生子多到,家产都不够分。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辉煌终会变成历史,在苏茂得了慢性病,渐渐开始不管事以后,这个地方也开始,跟着他的主人一样,慢慢退出了世界的舞台。谁来管理,也阻挡不了它的衰败。现在的靠山路1203号,离最近的超市,都要开车半小时。 以前的蒋南昀在周围人眼里,属于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男人,这跟他从小的成长经历很有关系,没有父母的小孩儿,跟着祖父母住在贫民窟里,免不了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所以钱,权,色三样东西,失去任何一样,都能让他觉得不痛快。 某方面来说,这点和苏茂也是异曲同工之妙。 苏唐靠着扇窗,捧着手机在网上找工作。余光看到谢三金趴在草丛里已经半天了。 “乖儿子,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谢三金怒怼:“没看我抓田鸡么,难不成晚饭指望你的泡面满汉全席不成,智障的老父亲。” 苏唐放下手机,感觉七窍里已经冒出了淡淡青烟,他一直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然而,一个陌生来电打断了他的计划。 手机里,一个明显黄王不分的广东腔男声问道:“喂,先生你好,这里是临海市公安局,银行显示你的信用卡在境外刷了几十万,我们现在需要确认一下是否是你本人在……” “…………” “喂?在吗,先生,你在吗?” 苏唐两根手指捏住嗓子,故作低沉道:“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知道了。” “啊?是的,我们现在需要确认……” “我是不会去自首的!” 对面明显愣了:“什么?” “呵呵,没错人都是我杀的,钱也是我拿的,但是你们这辈子休想抓到我。”苏唐走到草丛里。 “啊?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在说什么啊。” “你们这些警察,先是打个电话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再叫埋伏好的便衣冲进来,对不对?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我永远不可能被你们控制。” “不,我们只是……” 苏唐伸出罪恶的手,冲着那个翘起来的屁股,用力一掐。 “啊!”一声惨叫。 “我告诉你们,老子杀个人,分分钟的事情。”又掐了一下。 “啊,啊!”两声惨叫。 “不是,大哥,你冷静一下,小弟不是警察。” “我告诉你们,让我找到……” “滴滴滴……”对面挂电话了。 谢三金捂着屁股不高兴:“你捏我干嘛?” 苏唐干脆转了个身,说道:“我的给你捏回去。” 谢三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走开了。 苏唐开着他那辆小斯玛特出去面试。最常碰到的,就是学历问题。 面试官是个女人,个子很高,皮肤非常白,但是不是属于年轻小姑娘那种充满水润的白,而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搭配着一头黑色长发,和一身黑色长裙。衬托得她就像是活了上百年的吸血女鬼。从这个印象上看,她和cindy这个女人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cindy看起来更飘一些,非常适合装神弄鬼:“不好意思,您的学历是……函授?” 苏唐:“是的。” 面试官优雅地把文件夹合起来:“不好意思,面试的日子……可能要再定。” “大概什么时候?” 面试官的表情瞬间很冷淡:“不知道。” 这在职场学里,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不怎么委婉的委婉推辞了。 “就因为我的学历?我的经验可是实打实的。” “不好意思。” “我符合你们所有的应聘要求。” “不好意思。” 苏唐面试了几家,其中有一家闹得有些不太愉快,hr也从来没见过来应聘工作却摆着一副老板态度的人。 直接告诉他:“听着,趁早死心吧,没有一家正规律所会要一个网络大学毕业的人。” 是啊,名牌大学毕业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而且任他们挑选,他们凭什么纡尊降贵去理解他所谓的努力和才华呢。 风月无边_第5章 这么想着,四天苏唐心理又多了种恨意,这种感觉主要针对一个人——那就是苏锦然,觉得再漂亮的女人,还不是得出去勾搭小白脸,老子凭什么一个人躲在这种鸡不生蛋的地方,为了一个破工作看别人脸色? 苏唐自暴自弃地想:老子当初一个电话,能有十几个嫩模过来赔笑陪喝酒陪聊天,现在一无所有地背着一身债,还得背着骂名。间接证明——女人都是祸水。 他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马路上不知道从哪里,聚集了一大帮人。以中心点大约形成了一个,一二米的包围半径。时不时能听到里面传出些污言秽语,鲜血与西瓜刀齐飞。 苏唐:“…………”他默默看了一会儿,只好绕远路避开他们,家里的两个男人,平日里斯斯文文,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磕一下就伤碰一下就死,都是些无敌大脆皮。 就在他刚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一个附近看热闹的老太太,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托马斯回旋式摔在了马路边上。撞人的,包括周围的路人都选择性失明,跟没看见似的,该干嘛就干嘛,任由她佝偻着背,倒在地上□□。 苏唐看着这个老人家,爬了半天没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伸出去朝着其他人,眼神哀切地求助。 苏唐无所谓地收回目光,走了两步。看着不远处的车牌号发呆。然后认命的叹了口气,一手拿着手机,打开录像功能,一手拿着包里掏出来的雨伞,把伞柄拉长,递到老人家面前。 “老人家,我看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赶紧回家带孙子去吧,别在这儿凑热闹了。” 老人家看看他手里的手机,再看看面前的雨伞手柄,突然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站起来中气十足:“爱扶不扶,不扶滚蛋。” 这位新时代的活雷锋,麻利地收好东西,踩着小碎步回家了,他想着把这段录像给谢三金看看,让他知道——爸爸赚钱养家不容易。 他隐约感受得出来,谢三金和他完全是不同的那一类人,那种什么都知道,但是又什么都不说,偏偏得别人殷勤备至伺候着的样子,与凡尘太有距离感了。 这是苏唐最讨厌他的一点。 第4章 一个奇妙的朋友 现在这个社会,要想富,不是拼爹就是拆迁户。 然而苏唐两样都不占。在盛夏开始前的一天夜里,已经第三十五次,找工作失败的男人,打开老旧的电风扇,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在“嗡嗡”作响的背景音里,打开了自己的支付宝。 人总要面对血淋淋的现实,那个APP里的数字,有时候比想起那对狗男女,更能激励人的勇气。 而苏唐的个人财务情况,就是无限趋近于零,挣扎在这道地平线上。更狠毒的是,还有背负的五百万欠款,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会找上门的债主。这意味着,他不仅每个月要赚到两个人的生活费起码两千元,停车位管理费全年看情况,以及各种考试杂七杂八项目的钱,另外还得想办法把找私家侦探的钱赚出来。唯一的优点是,他暂时不用付房租。 苏唐对着空气发了会儿呆,认真考虑自己,需不需要再投一次胎。都说重生是门技术活,看来这次是头先着地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熊大头”。他当然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只能用一副刻板地声音问:“你好?” 熊大头开口就问:“你还来不来上学了?司法考试还要不要考。” 苏唐头一次听说网络学校还要上课的,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网络学校上什么课?” 熊大头义正言辞地谴责他:“要不是你自己三天两头逃课,不知道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去了,学校怎么会差点开除你,你又怎么会好端端跑去要上什么网络学校,司法考试报名我已经帮你抱了,记得去考啊。” 苏唐差点被这种友情感动到,毕竟报名的钱他是省下来了:“谢谢啊,你在哪儿,要不我请你吃顿饭吧。” 本来苏唐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对方丝毫不跟他假客气,满口答应下来:“好。” “吃吧。”苏唐把汉堡和可乐,放到谢三金面前。谢三金也不管他们两个,自顾自满头大吃,其实他也不是对过去的事情完全没印象,他还是有一些模糊的回忆的,比如他感觉要是在他们家,能用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叨逼叨。 你要是考了第一名,就给发个红包。你要是见义勇为,还是给发个红包,要是你不开心,照旧还是给红包,买买买到开心为止。跟着苏唐吃糠咽菜这么久,他无比怀念自己,不愁吃喝的旧生活。 但是他饱含同情心地想:要是找到了自己的有钱爸妈,就得把苏唐一起接过去享福。做人,不能没有义气。 熊大头看起来,人如其名,那头围比一般人大了好几个号,站起来看着能打十个。他坐下来,一边对着空调口吹冷风,一边数落苏唐:“你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了呢,当初我们还说好要做天涯两剑客的。” 苏唐:“我之前出了场车祸,之前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 熊大头一口咬掉半个汉堡:“怎么回事儿?肇事司机抓到没有,我去帮你出气。” 苏唐突然有点儿好奇:“我们俩读的什么专业?” “护士啊,不是我说你,那可是我们学校最好的专业。做护士,我们是专业的。” 苏唐面无表情“吧唧”了一下嘴,实则心里的小人,开心地拿着个彩炮放礼花:退学退得好啊,早退晚退都是退。 “其实这工作多好啊,稳定,你说你看起来这么弱,能干点儿什么?”虽然熊大头说话挺糙,但是苏唐能听出来里面的关心之意,不过谢三金就有点儿听不下去了:“那你这么强,干嘛当护士,不怕一针把别人扎对穿儿吗?” 苏唐在熊大头发火之前,把自己的汉堡也塞给了谢三金,差点给他噎得背过气去:“这是我远方表哥,这么大人了还生活不能自理,叔叔阿姨叫我带他体验社会的。” 熊大头一肚子火发不出来:“你和他,长的一点儿都不像。” “一表三千里,呵呵。” 和老同学见过面之后,苏唐觉得自己需要全力备考,干脆不出去找工作了。他把车卖了,然后成天拿着本书,顺带经营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律师事务所开张了三个星期,谢三金和苏唐就吃了整整三个星期的泡面。期间各种口味:红烧牛肉味,鲜虾鱼板味,笋干老鸭煲,酸菜牛肉味…… 以及各种做法:煎,炒,烹,炸…… 期间苏唐还打算找个助理,但是半个月过去了,助理就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说了,你这样行不通,哪个读法律的会来你这间小律所应聘。” 谢三金看着苏唐发出去的招聘信息,除了朝九晚六,一周单休以外,既没有五险一金,包吃包住,也没有高工资高收入,每月2500元仅仅够得上本市劳动保障局规划的最低工资收入,逢年过节没红包,双薪什么的就更别想了,这不就是要跟老板一起喝西北风。 “我国劳动法第四章,第四十条规定,用人单位在下列节日期间应当依法安排劳动者休假:(一)元旦;(二)春节;(三)国际劳动节;(四)国庆节;(五)法律、法规规定的其他休假节日。只有周末单休会不会少了点。” 苏唐从报纸里把头抬起来,问他:“记得这么清楚?”谢三金叼着杯超市里买来的特价酸奶说:“我就是脑子里突然想起来的。” “那除了劳动法,刑法第三十一条是什么?” 谢三金想也不想,背出来:“刑法第三十一条,是针对单位犯罪,单位犯罪的,对单位判处罚金,并对其直接负责的主管人员和其他直接责任人员判处刑罚。本法分则和其他法律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 这个时候虽然还不是真正的夏天,但是气温依然很高,房间里为了省电是从来不开空调的,只有一台电风扇“吱呀,吱呀”响个不停,人的身上尽是汗渍的粘腻。 苏唐卷起报纸,敲了下谢三金的头:“我看这个助理不用招了,非你莫属。” 风月无边_第6章 重生第二个月,个人资产:-4950000。 第5章 司法考试 苏唐知道自己是法律硕士毕业,而本国的律师从业资格,要求大学以上相关学历,每年的7月115日报名,9月的第二周六、日参加每年一度的统一司法考试,4类科目,目前总成绩过760算通过,共600分,涉及主要的法律知识。拿到司法资格后,到律师事务所实习一年左右,再申请律师执业。由此,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律师。 也就是说,他还有两个月的备考时间。虽然上一辈子考过一次,他还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迎接这次考试。毕竟司法考试光考试内容,就涵盖了大概包括但不限于考中国特色法治理论、法理学、法制史、□□、经济法、国际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司法制度和法律职业道德、刑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行政诉讼法、民法、婚姻法、知识产权法、商法、民事诉讼法………… 最恐怖的是,这些东西里面,你根本不知道哪些是不用考的,所以你只能全部都背。他记得自己读书那会儿,天天六点半起来背书,熬的蓬头垢面,丑的无法见人。 良予足浴。 单从名字来看,不像是个洗脚按摩的地方,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薰气味,熏的人晕头转向。苏唐去前台交三个人的按脚钱。前台小妹的眼睛,在紫色的厚眼妆衬托下,看起来特别抚媚动人,目光老练地在三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含笑在前面带路去了去。 “你破费啦,还请我们捏脚。”熊大头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 苏唐在椅子上躺下来,久违的舒适感让他精神一振:“没事,我听说这儿脚按的不错。” “帅哥,你们是干什么的呀。”女技师扭着细腰弯下身,亲手沾了精油在谢三金脚背上一抹,苏唐这个位置看过去,能看到丰满圆润的事业线,和她涂得鲜红的指甲。 谢三金嘴角一勾:“什么都不干,我们都是刚毕业的。” 女技师徐娘半老,正是风情的年纪,斜睨着眼稍“嗤嗤”地笑:“那你们这么晚来捏脚,女朋友不查岗啊?” 谢三金顺着话茬往下说:“这不都是单身狗,没女朋友嘛。” 谢三金五官轮廓深邃,在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下,眉目如星。透出来的气质既像个潇洒的富二代小开,又散发着浓厚的雄性荷尔蒙。 迷的女技师开心地不得了,两颗球差点贴在他身上,两条雪白的胳膊,在他的肩膀四周游走:“我不信,长成你这样儿的,能没女朋友。” 苏唐闻言,眉头一皱。即使他自认为自己的脸,下海挂牌五万起,也没法拥有和谢三金一样的雄性魅力,简直天赋技能点全部加在了异性吸引力上。所有和谢三金接触过的异性,爱慕的,有好感的,母性大发的,多如狂蜂浪蝶。至于熊大头这位男性,魅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就在女技师的胸部快要完全贴上去的当口,谢三金一个起身,顺势就从女技师怀里挣扎出来,笑得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姐姐,不捏肩膀了,捏捏脚吧。” 苏唐闭着眼睛,在一旁微笑不语。 熊大头:“你个老流氓,还叫人家姐姐,我看啊,你是人家叔叔。” 几个技师顿时笑得花枝乱颤,谢三金嘴里咬牙切齿:“你客观点看看,我这张脸,看起来怎么也才十八吧。” 熊大头:“就那一脸褶子,皮薄馅少十八个褶,你说十八要不要脸?” 谢三金说:“你来你来,看我不给你挠个十八道褶子。” 苏唐这时候站起来。 谢三金问道:“去厕所?” 苏唐点点头。 谢三金赶紧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人顺着七拐八拐的走廊,绕过一个很大的屏风,往男厕所走。足浴店的面积不小,设计得也是曲径通幽,两个人不得要领,瞎转悠了一阵子,没找到目的地。 前方传来几个男人,细碎的说话声。苏唐骤然停步,他发现二楼拐角处站着几个男人,正往这边走过来。一个头大脖子粗,脑满肠肥啤酒肚,另外一个,化成灰苏唐都认得,就是祁安。 苏唐的瞳孔骤然缩紧,下意识中,肾上腺素分泌简直达到顶峰,虚空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被发现。 怎么办? 跑? 跑能跑到哪儿去。 谢三金问他:“怎么了?” 像是有跟弦突然断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那,当下的三秒。苏唐把谢三金推进了最近的一个房间,然后自己也闪了进去。 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听胖子问他:“听说,你又想要货?” 祁安冷冷地说:“对,越快越好。” 谢三金不明所以,压低声音问他:“他是你的仇家?” 苏唐点点头。 谢三金一脸欲言又止,终于又忍不住问:“什么仇什么怨?” 苏唐反问:“你觉得呢?” 谢三金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睡了你的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苏唐:“…………庸俗,特庸俗。” 只听那胖子说道:“进房间谈,就这间吧。” 两个人对于自己运气,只诧异了一秒钟,就双双躲进了房间厕所。看样子根据消费水平不一样,高级房间还是有厕所的。如果情势不是当下这么紧张的话,两个人其实真的很想上厕所。 几个人进了房间,顺手就把门锁上了。祁安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用牛皮纸袋包着的一袋子钱,啪地甩在茶几上:“你点点,钱够不够。” 这个逼装得非常漂亮,胖子看着钱吞了口唾沫,说道:“你大概给我们一点时间,什么时候要货?” 他们在买卖毒品,两个人心想。 “我之前的老大,就是手脚不干净,弄得动静太大,才叫人找机会收拾了,现在还蹲在大牢里,听说还要继续蹲个几十年,你们年轻人,这么急躁事情风险就大了,佛一点,佛一点。” 包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祁安还是坚持:“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给我。” 胖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嘀咕:“哟,瘾还挺大。” 风月无边_第7章 手底下一个满头红发的男人,拿出药板,倒出两颗白色胶囊,递给祁安,还拿了张锡纸。 胖子笑呵呵地说:“你先验验货,我们的东西可不像阿冒家的一样,尽掺葡萄糖和石灰粉来凑数,纯度绝对够。”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祁安伸手接过锡纸,把胶囊拧开倒出白色粉末,再把折好的锡纸放到鼻子一侧,用手指按住一侧鼻翼,猛吸了一大口。瞬间,一种满足和奇异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 然后是包厢门打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出去了。 苏唐因为太激动,伸出去掏手机的手,哆哆嗦嗦跟得了帕金森一样,谢三金知道他要干什么,帮忙按下了录音键。 虽然吸毒不属于犯罪,并不会判刑。但是根据《治安处罚法》及相关规定,对于吸毒的人,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对吸毒成瘾者则需要实施强制戒毒,在三日内通知戒毒人员家属、单位和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强制戒毒期限为三个月至六个月左右。最重要的是,吸毒基本上可以摧毁,任何一个公众人物的社会形象。 然后他注定录不到这段音了,因为突然之间,包厢再次被推开,这次简直就是一声轰然巨响,动静跟拆房子差不多。 一时间数不清的脚步声涌入房内,屋内的人都来不及有反应,瞬间就被控制住了。躲在卫生间的谢三金和苏唐只听到一声,中气十足地怒吼:“不许动,警察!”谢三金和苏唐四目相对,胸口的心脏分分钟,就要跳到嗓子眼儿。 第6章 司法考试 下一秒,谢三金立刻踩上马桶盖,去拆通风口的盖子,谢天谢地这家足浴店,用的是中央通风系统,不然今时今日,两个人只有以头抢地,一死了之了。 那一刻法理学、法制史、□□、经济法、国际法、国际私法、国际经济法、司法制度和法律职业道德、刑法、刑事诉讼法、行政法、行政诉讼法、民法、婚姻法、知识产权法、商法、民事诉讼法从苏唐心中一一闪过,就像是人生的跑马灯一样。他们这种人的职业病,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从来不是想着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而是误会了之后,该怎么打官司洗脱罪名。 紧接着,外面继续传来中气十足的男高音:“临海市派出所,有人举报你们吸毒贩毒,都给我蹲下,双手抱头老实点儿,身份证统统给我拿出来。” 苏唐想起来这个声音,到底是谁了——杜纪舒,一个大学里,被称为行走的柯南的,命运的宠儿。去哪儿哪儿出事,车祸,水溺,火灾,空难,没有他没体验过的。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家里烧高香把他送进的警察局压一压,让他七舅姥爷安排了个文职。 但是杜纪舒一个血性男儿,不甘心就这么平静地度过一生,自己硬考去当了个片儿警,终身致力于,和蒋南昀过不去,称他是助纣为虐的害群之马。 哐哐哐……哐哐哐…… “厕所里有没有人?现在马上出来。”杜纪舒使劲儿拍门:“赶紧出来,再不出来踹门了啊。” 门板被人这么用力拍几下,顿时感觉就摇摇欲坠,墙上粉皮“刷刷”往下掉。 谢三金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抓住间隙拆下了整扇通风窗:“快,你先走。” 苏唐被谢三金一把抱起来托了上去,转头赶紧伸手去拉谢三金。谢三金爬上去之后,不忘把通风扇盖回去。 嘭! 洗手间的门,比想象中还脆弱,瞬间就已经被踹开了。一个辅警冲进来,扫视了一圈。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苏唐看着那个辅警满腹疑惑,还掀开马桶盖子看了看。 两个人顿时一脑门儿冷汗。 门外杜纪舒厉声问:“磨蹭什么?!” 话音刚落,辅警马上一个箭步冲出去,喊道:“报告队长,洗手间里没有人。” 两个人以为他们这样就会收队了,没想到抓完贩毒的,又开始查容留□□的问题,一间间查过来,每个人都要看身份证。等到两个人小睡睡醒,才发现警察终于走了。 整间足浴店黑漆漆一片,看起来已经打烊关门了。苏唐下来以后,扶着下来的谢三金。两个人走出卫生间,发现身上穿的,都还是足浴店提供的衣服。只能摸索着去原来的房间,拿回储物柜钥匙。 两个人冲出包厢门,还没摸清方向感。迎面两个保安怒吼着扑上来:“什么人,站住。”但是站住是不可能站住的,这辈子不可能站住。苏唐拿手挡头打算硬挨一警棍,谢三金原地翻身就是一个回旋踢,把那个保安踢翻在地。两个人顺着来时的记忆,磕磕绊绊地找着原来的房间。 爬起来的保安大喊:“他们是从刚刚被抓的那伙人,房间里面出来的,他们是同党。” 他完了,苏唐想:万一被抓住,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幸好原来的房间,靠着外墙,窗户外面就是后巷。二楼的高度不算太高,注意角度勉强摔不残。 保安当然不敢公然破坏,店内的财物。只听他们一个拿出电话报警,一个“嘻嘻索索”地在找钥匙。 谢三金抓住窗棱,猛地一用力就把整扇窗户拆了下来,苏唐手脚并用爬上窗台,头晕目眩地看着下面。 “快跳,来不及了。” 苏唐声音发颤:“不会残疾吧。” 就在这时只听“咔哒”一声,钥匙已经把门打开了。 谢三金也不跟他客气,飞起踹了苏唐一脚,自己紧跟着跳了下去。 “天哪,那两个人跳楼了。” “废话,贩毒是什么罪,换你你也跳。” 那条后巷,其实是一条死胡同。估计是足浴店的私有土地,两头都用水泥封死了,平日里只有后勤人员会从这儿过。 苏唐两手一笔划,两面水泥墙之间,宽窄距离刚刚好,够一个成年人张开双臂,根本没有助跑的空间。 他一看手机,凌晨四点五十分,距离司法考试开场,只剩下四个小时不到:“我去……” 话音刚落,只见谢三金突然就从他身边,蹿了出去。根本不用助跑,直接纵身一跃,半空中一个借力点在对面墙上,轻飘飘一点,整个人就已经攀上了墙顶。 苏唐在下面目瞪口呆:“这位壮士,好身手。” 于此同时,一条柔软的织状物垂到他脸上。苏唐连忙把手机光照功能打开,看清楚那是一条衣带。谢三金的衣服下摆,松松垮垮地垂了下来。风来时,小腹上的六块腹肌若隐若现,他的五官在冰冷的月光中,线条凌厉地像个混血儿。他整个人,就像个贪恋人间烟火,而偷偷下凡的天使。 苏唐一脸羞耻地抓住那根衣带,说出那句肺腑之言:“骚…………骚不过你。” 五点半的临海市大马路上,除了起来晨跑的,车也没几辆。谢三金作为当街秀肌肉的男青年,不免要被路过的女青年多看两眼。太阳才刚从江边露出一点儿红,路边的路灯却早已经关了。 苏唐试了几次,都没打到车,太阳穴神经质地一跳一跳。老远看了一个熟悉的公交站牌,这才松了口气。他的手机连着市民卡,做公交只需要扫码就好。可是同时他的手机支付功能还连着银行卡,只要一花钱,就会收到银行发来的,余额变动的短信。面对短信里的余额数字,苏唐根本不敢多看,多看一秒都心痛。 十五分钟后,谢三金扶着根栏杆昏昏欲睡,对于这样一个有型有款的年轻肉体,腰是好腰,胸是好胸的,拿出来展览也完全不过分,苏唐觉得就算多瞟一眼也是不能免俗的。 风月无边_第8章 但是………有必要跟看到名牌店打一折的时候似的,看的这么努力吗?口水可以擦擦吗? 再看……再看他要报警了。 第7章 我的舌头价值万两黄金 临海市。 临的就是华江的江。 这条贯穿整个国家,从古至今奔流不息的传奇之江。 谢三金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江水,本来现在他,应该在无人郊区打猎为生。但是苏唐为了庆祝“顺利”通过司法考试,拉着他和熊大头三个人准备去吃顿好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足浴店的事。 餐厅是苏唐千挑万选,从大众点评里淘出来的,他自己也没来过。进去一看,这间餐厅的外墙是用竹瓦搭的,下面藏着流水,流水边上又装了干冰喷发装置,整体看起来仙气飘飘。 苏唐感觉,这是日本寿司店的通病,甭管东西味道怎么样,装逼是要装出风格,装出格调的。 一打开菜单发现,价格也是一点儿都不亲民。 “这一顿饭,得抵多少泡面啊。”谢三金拿着筷子夹起一块军舰,试着沾了一点酱油。放进嘴巴里,鱼肉是鱼肉的味,米饭是米饭的味,酱油还得在里面插一脚。让人总感觉……一言难尽。 熊大头为人仗义,但是苏唐和粉红少女心的伪汉子,找不到什么话题,只有拉着谢三金来尬聊。 “那你司法考试过了?接下来怎么办。我听说你家里有个律所。那你直接可以在哪儿实习,准备那律师执照了。”熊大头的少女心丝毫不敏感,把寿司放碗里捣碎了当拌饭吃。 看的苏唐大开眼界,随手夹了块黄瓜:“我也这么想的,但是那破律所没什么生意,周围几公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像个世外桃源。” “上个星期我在边上抓到只兔子,膘肥体壮,一半儿红烧,一半儿烧烤了。”谢三金吃的没滋没味,想起那只兔子还流口水。 熊大头听了,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凑到谢三金耳边小声问:“我能申请去你们那儿住几天吗?” “我怕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身仙气的苏唐懒得理他们,突然后悔带两人出来吃饭了。 他俩就着这话题越聊越起劲儿,那架势跟小女生处闺蜜似的,伴随着周围的潺潺水声,就像有两只鸭子在苏唐耳边叨逼叨。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苏唐拿起来一看,胃马上就跟菜一样凉——是银行的催款短信。 “什么事儿?”谢三金看着他的脸色,心领神会地问:“不会是讨债的上门了吧。” 就这样,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危机,苏唐开着新买的明爵小马车,带着谢三金来到了华江之滨。 大概,是提前来喝西北风的吧。 “以前,我碰到不开心的时候,就常常来这里散心。”苏唐说着,笑容有点发苦:“那个时候,我也刚毕业,一文不值,家里既没有关系,也没有财产,只留给我一个还算清醒的头脑,和一双健全的手脚。好不容易在一家大律所找到了一份工作,每天穿着定制西装,开会一开几个小时,看起来表面光鲜,其实是个月月精光的房奴狗。现在的我,比那时候还要惨。” 谢三金琢磨着这些话里的逻辑问题:“明白了,这是一种比喻排比的修辞手法。” 苏唐多愁善感地继续说:“我原先的人生,毫无疑问是很失败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少年时期一直被欺负。出了社会,就跟别人很有距离感,所以交不到什么朋友,爱情——爱情就更失败了,我常常在空闲的时间里,感受到孤独。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有时间去感受。” 谢三金忽然就有点儿明白,今天苏唐为什么说这么多了:“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呢,我就是你的朋友。” 苏唐的目光轻轻一动,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 “啊!”谢三金突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有人要自杀。”不远处的跨江大桥上,一个男人正伸脚在违法的边缘试探。 桥上的人稍微迟疑了一下。 谢三金偷偷摸摸地凑过去问苏唐:“万一等会儿,他真的跳了,我们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报警啊。”苏唐话音刚落,那人就已经跨出了一条腿。 两个人同时绷紧了身体,眼睁睁看着他双手一撑,就从桥上一跃而下,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苏唐早在发现他意图的时候,就已经行动力强大地扑了过去,在刚要下落的瞬间,就抱住了那个男人的腰。 一个成年男子,有着五六十公斤的重量,更别提还要加上地心引力。苏唐额头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他一条腿卡在护栏中间,来减轻下落的重量,整个上半身都被带到了护栏外面,本来双手抱着个大人,已经算是很勉强了。怀里的人自己还不消停,那个男人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继而大力挣扎起来。 “你老实点,别乱动。” 谢三金在旁边慢了一拍,被这两个人吓了一跳,随即冲上去抓住那个男人的手。 幸好谢三金只是看起来不靠谱,手劲儿倒是异常给力。 把那男人扯上来之后,谢三金垫底,三个齐刷刷倒在地上。苏唐怕压到他,赶紧用手撑了一下,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背上的男人,重量几乎排山倒海,根本难以招架。几乎就在一瞬间——苏唐的嘴贴在了谢三金的嘴唇上。 当然,两个人没有胶着太久,趁着苏唐愣在那里的功夫,谢三金贴着地面爬出来,为了掩饰现在这种暧昧尴尬的情况,还不留神崴了一脚。 苏唐从地上爬起来以后,装作没心没肺地说:“能说说你为什么想不开吗?或者我们给你叫警察,刚刚还有两个在下面打黄扫非呢。”他本来就比看起来要大上三十多岁,又惯会察言观色,当然是当做那个吻从来没发生过。 那男人坐在地上,明显还没有缓过来。 苏唐装作体贴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失恋了?还是破产了?或者说,既失恋又破产?”他也并不打算刨根问底:“不过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惨了,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说不定你会感觉人生还是很美好的。” 那男人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稍后,嚎啕大哭变成了嘤嘤啜泣,他呐呐地来了句:“对……对不起。” 苏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萧尹。” “做什么的?” “漫画家。” 风月无边_第9章 “本地人?” 萧尹摇摇头。 “为什么想不开?” 萧尹迟疑了一下,没有开口。 苏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个叫做萧尹的男人神情憔悴,印堂发黑,而且目光无神,反应呆滞,明显一副倒霉相。算命的见着了真要有血光之灾的,比如这种,都得避着走。 谢三金忽然说:“不管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你怎么知道?!”萧尹的声音发颤,他几乎是半强迫的控制自己的反应,抿了抿嘴唇:“我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儿子他……走的冤枉啊。”夜风萧瑟,两个人耐着性子听萧尹讲故事。 一辆白色小轿车左奔右突,拼着命的从各种车流里,脱逃而出,驶入小区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户主停车位前。 苏唐把头探出车窗外,按了一下车喇叭,喊着问萧尹:“你家的大宝,就是在这里被车压死的吗?” 旁边一早站着的萧尹忙不迭的点头,这个小区是不禁止户主养宠物的,路上隔三步就能看见不同种类的名犬,突然“汪”地响了一声,苏唐诧异地转身向后看去,原来是车子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只柴犬。 那绿豆一样大小的,乌黑的眼睛,和苏唐四目相对片刻,柴犬公然对着后轮胎抬起了右腿。谢三金拿着公文包下车,对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犬类,一阵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估计是这种行为太猎奇,柴犬也是没见过比居然有比它还流氓的,顿时“嗷嗷”地夹着尾巴逃了。 “这位谢先生你收敛一点,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当心有关部门抓你去打狂犬疫苗。”苏唐慢慢把车停好以后,自己也下了车:“萧先生,你和撞死大宝的,这位陈先生,平时有没有什么私人过节?” “没有,我和这里的人都不太熟,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碰面。” “嗯……那就奇怪了。”苏唐侧身扶着车子:“陈先生明显就是故意,要压死你的狗。” 萧尹问:“为什么?” 苏唐:“你看你的狗当时趴的位置在这儿,而这边划线的停车位,我刚刚发现,老手不管从哪个角度开进来,肯定都可以看到,明明都看见了,又怎么会不小心压死呢。” 萧尹恍然大悟:“对啊!” “你们宅男就这点观察力吗?”谢三金简直无奈:“不管停车停哪儿,倒车入库就那么几个步骤,你的狗又没趴在死角上,他就是蓄意的。” 苏唐拿着手机,给现场拍了几张照片:“不管是不是蓄意的,准备好材料,我们得找这位当事人,好好谈一谈。” 第8章 我的舌头价值万两黄金 鑫云律师事务所,是临海市律所界的后起之秀,但是据说老板跑路以后,口碑也是一落千丈,这件案子的负责律师——孔曹严,是个地中海谢顶,几乎要祸害到胡子的中年男人,一个好似八月怀胎的啤酒肚,稍微动作大些,就一脑门的热汗往下淌。 苏唐和谢三金从走廊另一处尽头,向他们走来,此时正值下午三点,阳光爬过护栏的间隙投射在这冷酷的鑫云律所里,他们的脸在光阴明灭间阴晴不定。 苏唐之前,本来就是个擅长拉关系的人精,能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亲戚,他首先和颜悦色地一笑:“你好,我们是…………” 孔曹严做了个“stop”的手势,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没有顺着话头往下接,只能说明两件事情:一是没必要,二是你不配。 “我知道两位来做什么,希望我们直奔主题,不要浪费时间。” 苏唐顿时脸上表情就没那么好看,眯起眼睛往旁边的漂亮女助理,腰部以上颈部以下看过去:“我们主要来,就是想谈谈,你的当事人对于那件事故,做出的赔偿。才一万二千块?你们是认真的?” 孔曹严下意识的抬头挺胸,露出类似戒备的表情说:“你们可以再看一遍协议里的明细条款。这里面已经包括了因车辆操作失误引起的,所有萧先生所受损失的赔偿。另外这些其实保险都已经赔偿过了。” “可是萧先生的一条狗死了,它不属于物品类,它是一条活生生的小生命。” 孔曹严简直无语:“那只是一条狗,而且那是一条……中华田园犬。” 充当人形背景板的谢三金好像被这句话打开了开关:“我们有合理性怀疑,你的当事人陈明明,是故意开车压死…………” 话还没有说完,孔曹严的脸色已经绿了,苏唐伸手拦住了谢三金的话匣子:“很明显,打一场官司的费用,可比一万二千块贵多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整个室内采用了黑色,为装饰主色调,就像一片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头顶,把人弄得非常压抑。 孔曹严毫无所谓的表情:“或许吧,不过总有人以为,威胁打官司就可以让我们妥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们所有的委托人,光是意外赔偿金的数字,就可以让他们破产。” 虽然两个人合不来,但是说话办事的风格倒是都挺干脆的,双方对于大干一架不谋而合,极大的节省了沟通时间。 苏唐问他:“你们不怕输掉官司?我是说一万两千元肯定不是一个能让人满意的数字,然而输掉官司,你们只会给的——比你们想象中更多。” 孔曹严轻轻一挑眉:“那根本不可能会发生。” 苏唐调整角度,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你认为我没有能力打赢明天这场官司?” 孔曹严不以为意地笑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需要很多实战经验,和更优秀的人的悉心指导,反正绝对不会是靠哗众取宠和走捷径。你知道怎么打刑事案吗?知道怎么处理诈骗诉讼吗?以你的年纪,本来应该找一家大律所实习,老老实实地在档案室里找资料,给前辈们跑腿买咖啡,即使这些事情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打好了基础,才是真正吃这行饭的人以后的资本,至于你……我感觉过几年就不用再看到你了。” 他说完抬脚就要走,苏唐只能咬了咬牙站起来:“明天开案陈词的时候见。” 孔曹严不怎么在意地回:“see you tomorrow。” 回到家,就是没完没了的找资料和看视频,律师不仅仅只是在法庭上,看起来威风的那么几分钟发言,这之前的准备工作也是相当繁琐,到了晚上,谢三金告诉他,所有能找到的的相关案例都找出来了。 苏唐问他:“这件案子发生在泽州,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件案子和我们手上的重合度很高,也是宠物赔偿,而且说明人性在这当中起了作用,出于不知名的理由,陪审团当时决定赔偿原告五百万元人民币,我们可以学习一下,这位前辈,他是怎么干的。” 苏唐点击播放,顺带去看视频介绍,一句话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原告律师——蒋南昀。 苏唐:“…………” 萧尹人长的斯文,说话也轻声细语地,他身上有一种,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执着和坚持,除了二次元世界,对其他事情都不太关心,他小声地质疑:“才一万两千块?” 苏唐:“我认为应该可以拿到更高,但是对方很狡猾。” 萧尹:“你告诉他们,陈明明故意压死了萧宝贝,我绝对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这点钱办葬礼都不够。” 风月无边_第10章 “萧宝贝要真是你儿子,我能让他们破产,但是你要认清现实——它只是一条狗。” “我绝对不接受。这么多年来,我们生活在一起,我的家人都去世了,它就跟我自己的小孩儿一样,在我心理,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苏唐说道:“如果一定要开庭,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尽力试一试。毕竟,客户的愿望就是我的使命。” “你听说了吗?咱们公司被JX律师事务所收购了。” “就是那个JX大事务所吗?听说他们老板,特别凶残。” “都连续加班三天了,你看看我的皱纹,都跑出来了。” “公司里面都传疯了,你是没看见,今天早上赵经理那个脸色,还有那一大帮,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平时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今天早上全都…………哎呦!” 几个小助理窝在茶水间聊天八卦太忘我,没注意到正主就在背后,抓了个现行,其中一个手一哆嗦,差点把整杯咖啡泼出去。 “小心。”祁安一伸手托住了杯底,顺势把咖啡杯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咖啡这么烫,你的手又那么嫩,万一淋到了怎么办?” 小助理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了。祁安毫无疑问生的很好,说话语速慢条斯理,嗓音略微有些低沉,任何公事公办的人话,一经他的嘴里说出来,马上就能带出一丝亲昵之感,叫人容易自作多情。不过好在他单纯只是不自觉的撩别人,一般也没存什么坏心思。 “祁……祁总。”茶水间的几个人,说话也磕磕绊绊的,这都要得益于祁安自己平日里的威名,在JX事务所里的生杀决断,说一不二,使得平易近人几个字,几乎与他绝缘。 祁安苦笑着去泡咖啡,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认识我?” “今天中午,群里都通知了。” “好啊。”祁安板起一张脸,假装严肃正经地说:“作为老板,通知你们今天放假,先回去好好休息再来上班,员工的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几个人顿时有点儿难以置信,但还是个个心花怒放,欢天喜地的跑去收拾东西了。 没过多久,祁安收到了云城公司发来的私人邮件。 他喝着咖啡嘴里觉得没滋味,往一个空的咖啡杯里,倒了半杯私藏的牛奶巧克力粉末,又加了茶水间里的炼乳和砂糖,拿开水泡了,一边用勺子搅着一边点开了邮件。 发件人是薛锦然:“安,见字如面,见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很想你,希望你尽快结束分公司的事宜,来云城见我,别让我等的太久,不然只怕到时候的合伙人会议上,可能对你不利。静候佳音。” 祁安滑着窗口的手一顿,点击回复:不回去。发送之后,直接将原来的邮件删除了。 开庭时间在即,萧尹开始不安起来:“我们难道不应该先练习一下吗?这是我第一次上庭,我连对方会问我些什么,我应该怎么回答都完全不知道。” 苏唐正对着电脑查资料:“去听听薛之谦的《演员》,记住回答问题要: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递进的情绪请省略,别像个没天赋的演员,那是大忌。因为陪审团肯定会:该配合你演出的我,选择视而不见的。” “……那你会问些什么,我能提前知道吗?” 苏唐乐了:“别想太多,记住我们这个官司要想赢,只能少一点套路,多一点真诚。” 打发走了萧尹,谢三金问:“你真的觉得你能赢吗?” 苏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之前对方律师提出协商的时候,跟我说的那番话,让我想起我以前,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早就经历过在没有空调的档案室里,夏天四十度高温,然后一头扎在里面找一个下午,只为了找到哪怕一条支持自己的条例,中暑了也没有感觉,那个时候只想着赢而已。但是现在的我,还不是失去一切,一无所有。” 他这话一出口,谢三金咬着饼干的嘴停住了,最近谢三金有时候,是越来越抓不住苏唐话里的重点了:“你一定可以赢。而且,你也不算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苏唐“唔”了一声:“那麻烦你把对方律师,姓孔名曹华过去十年间,所有能找到的开案和结案陈词全部找出来,我明天八点前就要用,我要知道这名敌人他所有用来表达语言的习惯,以及攻击对方的切入面的选择侧重点,要是能发现潜意识下的反应就更好了。” “马上?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苏唐:“立刻。” 谢三金:“…………” 视频里,孔曹严说:“如果我当事人的行为,给原告造成了心理上的伤害,那么我们在此必须再次呈上诚挚的歉意,但是如果要把责任完全归咎到……感情和司法的公正,必须分开客观来看待事实……我们希望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 谢三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我认为他这么做,是为了让陪审团和法官,不要受到原告情绪的影响,这样才能让最终判决对他们更有利。” “你从哪儿找来的这卷带子?” “我有个朋友是记者,法庭上允许录像。”他把视频快进:“你再看这儿,他说在情感上,每个人或许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在客观事实上,则必须要保持公正。” 第9章 我的舌头价值万两黄金 两个人看了一夜的视频,第二天一早,就开车飞进了兽医院,证人早已经在等了。 苏唐一头乱毛,下巴上的胡子都还没刮,眼睛下面是熬夜过度的一片乌青,着实没有个精英分子的模样,他问:“医生,你之前的报告里说,萧宝贝是在毫无痛苦地情况下死去的是吗?” 医生回答道:“我是说,很有可能,毕竟当时车速很快,可以说一瞬间萧大宝应该就失去意识了。” 苏唐正色道:“即使是很有可能,你也不能在法庭上作证的时候,使用这个说法。因为你不是它,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怎么能代表它 ,说它死的时候毫无痛苦呢?” “可是,事实上检验结果表明……” “听着,记住我聘请你作为原告的专家证人,可是每天付给你一千块钱的。”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 苏唐心累地倒抽一口凉气:“你听着,作为医生你可以给出你的观点,但是你已经退休了,而我请你出庭作证,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个钱赚不赚随你,总之我绝对不允许你再使用任何例如毫无痛苦的,安详地,解脱之类的字眼,去形容这条狗死时的感受。明白吗?” 医生:“你的意思是叫我做伪证?” 苏唐:“我没有叫你说谎,只是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你可以说这条狗就这样死去了,不需要加任何形容词。它可是被一辆超速的汽车撞死的,你难道可以打包票它死的时候一定不难受吗?记住,我不想再听到那些词。” 谢三金坐在车里,循环播放的《泡沫》在狭小的车厢里,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地高歌,震得刚进车的苏唐脸色一变,他冷漠着一张脸,伸手去关了音响。 谢三金也不就这种行为说什么,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了?” 苏唐苦笑了一下,他刚刚跟那个兽医来了一场辩论,颇有些身心俱疲:“我感觉这案子很可能要砸。其实一开庭,我和孔曹严早就知道结果了,无非是等着最终裁决前,再协商一次而已。不管那条狗对萧尹有多重要,对于陪审团而言,它仅仅只是一只动物,既不可能促进社会和谐,也不可能创造GDP。” 谢三金系安全带的手一顿,随后他看着苏唐说:“你永远不要指望别人,会为其他人的痛苦买单,但是,如果事情涉及到他们本身的利益,那么情况又会大不相同了。” 风月无边_第11章 苏唐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我明白了。” 这期间,苏唐和谢三金收到了一个神秘包裹。没有寄件人姓名,也没有寄件人地址,黑漆漆的包装盒,孤零零地放在门口的台阶上。 苏唐打开手机,看了眼APP,有点儿疑惑:“奇怪,我没买东西。” 律所门口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监控记录显示,在三点钟的时候,只有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来过,随着他们快进着,把画面翻来覆去的看,那个人应该就是很有目的性,送完东西马上离开了。 “这个快递,里面装着什么?”谢三金仔细端详片刻,随即摇摇头:“画面有点模糊,而且对方的面部露出来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三十,实在认不出来是谁。你在干什么?” 苏唐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小剪刀:“拆快递。”说着,三下五除二,把外包装剪开了。 里面没有□□,没有毒品,也没有什么羞答答的东西,只有两套衣服——就是他们落在足浴店的,那两件外套。 法院如期开庭,时值午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就乌云翻滚变了脸,水汽从城市的每个地表角落蒸发出来,飘散在风里,四面楚歌得裹住了每一个人。 法官苗凤花深深地看了所有人一眼,说:“下午好各位,那我们由开案陈词开始,首先是原告发言。” 苏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下午好各位,我的名字叫苏唐,我和谢三金是原告萧尹的代表律师,萧尹先生的爱犬死于一场车祸,死因是冯陈先生在倒车入库的时候没有看到导致压死了它,这是件可悲的事情,我的当事人和它的爱犬情如父子,而我们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挽回这条小生命。其实众所周知,官司的目的就是用金钱来弥补人受到的伤害,那么我的当事人,萧尹先生,在这场事故中到底受到了多大的伤害,或许有的人觉得死的不过是条狗而已,但是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萧宝贝是陪伴我的当事人一同成长,目前已经有十五岁高龄的长寿犬,一般来说没有狗可以活这么久,它承载了萧先生的所有童年回忆,而且——极有可能成为目前世界上,最长寿的一条狗。 它是朋友,是家人,是回忆。是我当事人心中无可取代的一部分。而且实际上,陈先生根本不是不小心的,他就是蓄意谋杀这条狗,试想看看,在一个允许饲养宠物的小区,你们最好的朋友,却遭到这样的对待。难道这不让人痛心吗?我们最想要的,就是希望得到一份合理的裁决。” 孔曹严听着结尾处,自己标志性的用语咻的一愣,这时不远处的空中“轰隆”一声炸雷,这场酝酿已久的骤雨,终于倾盆而下。 谢三金撑着把太阳伞,牵着只夏洛克一路小跑进休息室,留下一大一小,两串湿答答的脚印,小狗的样子狼狈不堪,蓬松的羽毛被打湿之后,可以看得出来,身材真的是虚胖。苏唐和他对视一眼,谢三金伸手把狗抱进怀里:“雨下的太大了,这兄弟抓了我好几下。” “等会儿被告律师,回来找我们协商的。”苏唐压低声音说:“记住,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淡定。” 话音刚落,孔曹严带着一帮人推开休息室的门,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纸质协议书,脸色非常之阴郁——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割地赔款条约了。 谢三金礼貌的侧了一下身子,看到协议书上的赔偿金额,顿时觉得脑子里进的水都快顺着湿头发,蒸发出去了,感觉有点儿怀疑人生:“这……真的,真的……” 苏唐斜眤着,看了他一眼。 谢三金立刻说:“我的意思是……太少了。你们当事人,真小气。” 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孔曹严觉得嘈多无口,翻了个白眼。 苏唐那勺子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问:“我方产生的其他相关费用,以及罚金呢?” “都包含在内了。”孔曹严拿出手机,打开笔记本,半句寒暄客套的废话都没有:“要么你们接受协议,要么我们再回到法庭上,其实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苏唐向后靠在椅子背上,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潇洒地翘起了二郎腿,坐姿可谓没有坐像了,他把协议书递给萧尹看。 赔偿金额:整整一百万。 他压低声音告诉萧尹:“我想可以要求更多赔偿。” 萧尹看着协议书,愣了两秒,对着苏唐眨眨眼,也压低声音说:“我觉得已经够多了,毕竟……毕竟只是一条狗啊。” 苏唐似笑非笑地问:“你确定?” 萧尹:“对,谁能靠这个,让别人赔一百万啊,再加价等会儿人家不愿意了。” “一提钱,少年,你成长地很快啊。” 苏唐转过头去,瞬间变脸:“太少了,官司我们继续打。” “你们认真的?” “我的顾问认为可以拿到二字开头不成问题,我也这么觉得。” 窗台玻璃被疾风骤雨,打得“啪啪”作响,两边互相看不顺眼的,对坐无言。 过了一会儿,孔曹严嗤笑一声,从西装内袋里拿出烟盒,轻轻抽出一根,正要点。 谢三金皮笑肉不笑的在一旁,不问自答:“介意。” 孔曹严:“…………” 谢三金:“我最近对烟味过敏。” “两位真是天作之合。”他这话明显有些嘲讽,不过还是把烟收起来了:“一百二十万,这是我的能力极限了,再加价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苏唐:“一次性付清?” 孔曹严:“全款。” 苏唐:“成交。” 孔曹严:“要保密。” 苏唐:“什么时候到账?” 孔曹严:“明天。” 苏唐:“支票还是现金?” 孔曹严:“现金。” 说完,孔曹严站起身来,伸出左手微微前倾,一股浸泡着雨水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恭喜你萧先生,请允许我,献上真挚的一句,恭喜你。”他着重语气,在后面那句“恭喜”上。 萧尹悻悻地回握了。 夜色浓重,雨总算是停了,阶下青苔与红树,雨后寥落月中愁。谢三金把家里的窗户全部打开,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吃着烧烤吹风。 谢三金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老婆什么的,起码有人打扫卫生照顾我们。” “婚姻是最美好的承诺,我从来不反对婚姻,但是老婆这种东西,她们都不让你和你的朋友玩,游戏也不行,好像生来,就只是为了管住一个男人,那样我就不能每天晚上和你在这里喝酒,还有忠诚问题………比起老婆,我更喜欢和朋友在一起。” 谢三金从他话里,听出了一点儿不一样的认真:“难道老婆就不能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苏唐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男人和女人,永远不会是朋友。” 风月无边_第12章 谢三金低着头,略微有些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脸,把他露出来的其他部分肌肤,衬托得白如霜雪:“你这样有点恐女,要知道对于一个美丽的女人而言,只有一样东西最有用,那就是金钱。因为男人的魅力,有的时候不一定要用年纪来衡量,或许她可以拥有比你更年轻,更有话题,更有活力的情人。但是你所拥有的权力,是他们不能给予的。” 苏唐:“然后这个女人想尽办法得到了你的权力,再把你干掉,就可以去和她年轻英俊的爱人双宿双栖了。” 谢三金:“…………” 第10章 社会新闻 谢三金早上八点,准时被胃叫醒,爬起来就去开冰箱门,里面只有一根葱,一瓶老干妈,还有一瓣儿蒜。最大件的粮食,是一碗浑似水泥的糊状物,谢三金凑过去闻了闻,一股五谷杂粮的味道。 他从碗柜里拿出勺子,打开录音机,继续听里面的法例法规,清晨空气清新,微风拂过窗台,惹得树叶沙沙作响。 没多久苏唐也顶着一头鸡毛起床了,谢三金无端端又开始怀念,那些从来没见过面的女朋友。 谢三金问他:“我不谈恋爱,是因为市场内需与外部环境供给不对等,你呢。” 苏唐想了想:“我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 “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字。” 苏唐回答道:“穷。” 谢三金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没房没车没存款,连相亲的资格都没有吗。”苏唐随手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才看到吃东西的谢三金:“你在吃什么?” “不知道,冰箱里拿出来的,还挺好吃。” 五分钟以后,苏唐终于料理好了他那一头乱毛,突然转过头来:“我和你说件挺严肃的事儿。” 谢三金感觉莫名其妙:“怎么了?” 苏唐欲言又止:“你吃的,好像是我在门口阴沟里挖出来的……” 下一秒,谢三金已经冲进了厕所,呕吐声惊天动地。 七月二十一日,距离他们那戏剧性地相遇,已经过去了六十二天又三小时零一分。 苏唐带着手套,翻看着一本老旧的菜谱——这是他在抓老鼠的时候,碰巧从阁楼里找到的:“马云曾经说过,他愿意那所有财产去换回青春,换言之,我现在已经拥有了无价的宝藏——就是时间,即使这青春又苍白,又贫穷,也不能抱怨。因为你的时间的价值,本来就是靠自己成就的。” 苏唐作为一个独立青年,没爹没娘疼爱的小可怜,本身应该是会做饭的,但是蒋南昀不行,他从小信奉精英准则——君子远庖厨,打个蛋他也能把蛋壳打进去,唯一一门好手艺,就是泡方便面。 “吃着泡面听你说,这些人生大道理,感觉自己特别可怜。” “有泡面吃,你就知足吧。”苏唐合上菜谱,无可奈何地一耸肩:“上次还了银行的钱,好几个月连水电费都交不起了,银行说再不交就断水断电……” 谢三金想了想,微微一扬下巴:“老萧的账,给我们结了吗?” 苏唐内牛满面:“全给银行这个禽兽了。” 大楼不远处,一辆黑色玻璃的SUV里,空气中充斥着烟味和排泄的汗液的气味,几个男人坐在位置上,通过望远镜镜头,观察着风月无边里的一举一动。 窃听器则完完整整地,把他们闲聊的对话,传到了这些人的耳朵里。 为首的一个刘海男,叼着烟问:“老二,确定就是他们?姓苏的和姓谢的,两个大男人,叽叽歪歪十分钟了,闲扯淡个没完没了。” 一旁的光头男沉声道:“看过监控了,就是他们没跑,老大,我们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把货拿回来。” “那两小子不知道混哪里的,连我们的东西都敢拿。”光头男一脸凶狠地说:“东西拿回来之后,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清理干净就行。” “你的意思是…………” “斩草要除根。” 旁边一个纹身男立刻举手:“我去吧,老大。” 刘海男面容阴鸷地吸一口烟,听着监控装置里,依旧时不时有一茬没一茬聊天的苏唐和谢三金,心里顿时有了一个想法。 就在这时,一名外卖员骑着小电驴,从他们面前经过,刘海男扔掉手里的烟,一扬下巴:“把那送外卖的给我带过来。” 此时,苏唐在屋子里,看了眼手表,距离他叫外卖,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十分钟,这对于正常的外送速度来说,实在有些太慢了。谢三金吃了早餐没多久,就开始闭目养神,要是生理条件允许的话,苏唐怀疑,他估计会干脆冬眠,就为了减少消耗,不用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总感觉有不知道那里吹来的小凉风,堪堪扫过他的后颈,让人心理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于是,他拿起手机在手里端详,看着那个快递员的GPS标志发呆。 就在此时,门铃终于响了,苏唐下意识地开口就问:“谁啊?” 门外的人,也跟着傻乎乎地开口:“送外卖的,开开门。” 纹身男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思考,等会儿还要说些什么,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整个人就被苏唐一把拎进了屋,纹身男顺着惯性连退几步,碰到墙面才站稳,他顿时有点儿懵,说话就不那么有底气了:“你,你干什么?” 天知道,他本来是打算说:“嘿嘿,没想到,我会来找你吧。”但是这么酷炫的台词,事到临头,已经被苏唐一句话憋了回去:“一共多少钱?” 苏唐转身去抽屉里拿钱,纹身男从背后悄悄拿出军刀,打算一声不吭,直接动手,先解决了这个看起来年轻点的,再把那个躺着的病恹恹地解决了。 但是他眼底亮光一闪,正好被晃了眼,下一秒,谢三金已经抬膝盖顶在了他的小腹上,压住胳膊后夺掉匕首,紧接着一个扫堂腿,纹身男的胆汁差点被踢出来,头在墙上狠狠一撞,晕了。 苏唐回头一瞥,看见光着脚的谢三金正把外卖小哥踹飞出去,顿时头皮就炸了:“你干什么?” “我看他拿着刀要砍你,就顺手把他料理了。”谢三金说:“不用谢。”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下撞的太狠了,纹身男奄奄一息的被绑在椅子上,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苏唐走过去,踹了一脚:“喂,醒醒。” 纹身男没睁眼,只哼唧了一声:“老大,你温柔一点儿。” 谢三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谁派你来的?南李北张,你混哪条道?” 风月无边_第13章 这回,纹身男不装死了:“关你什么事?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杀你全家。” “什么东西?”苏唐大喇喇地坐在一边,吃着之前送来的披萨:“送外卖送了一个小时,你们社会人士就这种服务水平吗?拜托,我还在发育呢。” 纹身男继续装死不吭声了。 苏唐于是又踢了他一脚:“快说,私闯民宅到底要干什么?你们要什么东西?” 谢三金深深皱起了眉,估计是很想把纹身男一脚踢死:“我看,像他这样的低级小弟,是不可能知道什么秘密的,你问了也白问。” 纹身男连忙收起一身贱气,表示不服:“老大最相信的就是我,要是我一直不出去,他们肯定回来找我的。” 苏唐皱了皱眉,记忆随着细碎的线索顺藤摸瓜,怎么都想不起来,他们是怎么和贩毒集团扯上关系的。果然世上没有最糟心,只有更糟心。 他掐了掐眉心:“算了,先把他关到地下室去,等会儿再想怎么审吧。” “饭留香”是一家炸鸡店,尽管名字听起来,和“鸡”没什么太大关系,赵小兵作为一名外卖员,已经在这家干了三年了,这次他感觉买家特别不对劲——因为总感觉有什么人盯着他一样,越是靠近那栋建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光头男打算这次自己深入敌营,再扮一次送外卖的,他们这些人,平时收收保护费,玩玩女人,喝喝小酒,还是头一次玩这么高智商的手段。 “动手的时候小心点儿。”刘海男面无表情地说:“老三这么久没出来,估计是栽了,你进去,别手下留情。 第11章 社会新闻 苏唐和谢三金,两个相对无言地坐着,等着“螳螂”送上门来。 几分钟后,一个粗矿的声音传过来:“外卖,有人在家吗?” 苏唐别无选择,只有站起来去开门。就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光头男已经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苏唐吓得后退半步,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多想,一个侧身惊险地躲过了对方一刀,几步拉开了距离,心里弥漫着浓重的不安,一个想法从他脑海中掠过,他想:既然来了,就都别想走。 光头男显然打架比上一个,有经验多了。一击不中之后,立刻改变目标,一刀戳向谢三金的小腹,谢三金当下别开那人的手腕,揪住他肩膀的衣服,往一旁的墙上撞去,然后一个膝盖,踢上了那人的檀中。 光头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谢三金习惯性去褥他头发,褥了个空,回手就从沙发地下抽出了一根棒球棍,狠狠砸在那人手腕上,然后当头一棍,人立马彻底一声不吭了。 一天之内,亲眼看到室友,勇擒两个流氓,苏唐觉得自己的小心肝,简直要被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手的奇男子,给刺激的生疼。 这几个打手都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的牛鬼蛇神,一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而且斗殴经验丰富,从来不废话,谢三金问:“这个怎么办?” 苏唐大手一挥:“也关到地下室去。” 谢三金淡定地一点头:“嗯,接下来怎么办?” “我感觉他们肯定不只这两个人。”苏唐一手按着太阳穴,按着按着,叹了一口气:“我们得守株待兔,把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再考虑怎么处置他们。” 这时,苏唐的手机铃声响了,接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是苏唐吗?你这个肇事者加绑架饭,知道我找少爷都快找疯了吗?”她说完,还不等对方回答,就自行继续说:“我告诉你,要是老谢少了一根头发,你就等着牢底坐穿吧,还有,你和医院里的人,说我眼睛大的像铜铃,一笑起来满嘴门牙是什么意思?” 苏唐问:“cindy?” “快告诉我,你们在哪儿。” 苏唐按掉了通话,先是把地址编辑成短信发了过去,接着大大地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三金,你娘家来人了。” 谢三金一个激灵。 有的时候,他恨不得一个擒拿,扭断某人的脖子。 cindy眨巴着她那双卡姿兰大眼睛,端详着谢三金吃肉的样子,摇摇头:“你会后悔的。” 谢三金完全不搭理她,吃完肉又自顾自地趴在草丛里抓田鸡去了。 cindy到谢家十多年来,从来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谢家大少爷,她发现这个原来,一直如隔云端,犹如天仙下凡的男人,还有如此孩子气,如此鲜活跳脱的一面,这让他看起来,超乎年龄的青春鲜活,cindy不禁啧啧称奇。 谢三金其实一开始是她母亲的病人,中间还几经转手,上一个心理咨询师,号称谢三金是他从业生涯以来,最不配合的病人。 “他就像一座堡垒。”上任心理咨询师说:“而且是一座封闭的堡垒,没有门,没有窗,拒绝任何,试图窥探他内心的人。这和他父亲的死,肯定有很大关系,这或许直接刺激他,成为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一种人,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内向,也很健谈,一种纯社会交际的谈话方式,你明白吗?” cindy当然明白——哀莫大于心死。后来开始接触之后,她发现问题比说的还要严重,因为只要是人,都会有欲望。而谢三金,毫无疑问,表面上看起来,他学习成绩优异,擅长交际,在细节方面,十分懂得自我控制,几乎没有不良嗜好,在待人接物方面,始终表现出比较友好和礼貌的特质。 然而他没有欲望。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想要赚钱,有的人喜欢美色,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往往会不择手段。每个人都有欲望,任何欲望,都是求生欲的演变。 但是谢三金,是个特例。他没有可以持续长久的交往对象,害怕付出真正的承诺,从来不存钱,对未来没有期待,仅凭一点点兴趣而工作。 cindy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三金,问苏唐:“他这不是失忆,这是撞傻了吧。” “《刑法》倒背如流,随便儿抽查,这要是算傻,那他没被撞之前,估计根本不是人。” cindy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本来就不是人,他是仙子。” 苏唐对于她称呼一个男人为“仙子”,感到莫名其妙,且不论谢三金的武力值,单单他既不会做饭洗衣服,还不会打扫照顾人,世界上哪有这么不贤惠的“仙子”。 “我先和你说个事情。”苏唐告诉她:“我们这里可能有点不安全,下午的时候,来了两个…………” 门口又毫无预警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骤然打断了苏唐的话。 “干什么,干什么,还没完了是吗?”苏唐过去开门,看清来人之后,一愣:“怎么是你?” 杜纪舒迈着两条一米二的长腿,靠在门边。他长的有点黑,但是五官生的很好,所以反而更有阳刚之气,苏唐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猝不及防地遇见遇见故人,旁边的刑警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这儿怎么阴森森的?我们接到警情,说是附近有快递员被打劫了,外卖和衣服都被抢的干干净净,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份子?” 苏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一看谢三金还在外面树上掏鸟窝,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没有,警察先生。” “你呢?”杜纪舒抬抬下巴,对着cindy。 cindy一脸无辜:“没有啊。” “有情况及时通知我们,歹徒是很凶残的。”杜纪舒闻言转身就走,一只手拿起无线对讲机:“你们那边有收获吗?我这里没情况,方圆五里就住一户人,难道那群人挑这里打劫。” 风月无边_第14章 cindy/苏唐:耍什么帅啊…… 等到几辆警车呼啸而去,发出的长长短短的警笛声,随即被卷入风中,淹没待静。 苏唐压低了声音:“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此时,刘海男带着最后的一个同伴——沉默男,小心翼翼地避开四周的监控,绕着高山路外围的小路,摸到了风月无边的背后。 刘海男没想到警察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里,而那批被胖子弄丢的货,至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按理说光头和纹身都是有资历的老手了,他的计划应该万无一失,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刘海男:“我们先撤,从长计议。” 沉默男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临海市的所有报纸头条,都是《双子广场,惊现猥琐裸男》。光头男和纹身男两个人,被反绑双手,在一群正义凛然的人民大妈的指指点点下,靠头痛哭。 第12章 魔鬼代言人 生活中的唯一乐趣就是忘却。 ——托尔斯泰 时代的不断发展,推动着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到处都是打着建设旗号的开发大军,“轰隆隆”地推倒旧的住宅区,建设新的高楼大厦。住在城西里的街坊们,个个都拖家带口呆在几十平方的破房子里,成天指望着靠拆迁来一夜暴富,彻底走出这个贫瘠的地方。 渐渐开始入秋的夜里已经带上寒意,不知不觉中夏天的暑热早已黯然退场。一只野猫从一户人家家里钻出来,带着饱食的惬意,在附近闲庭信步的转悠。 突然它“喵呜”的一嗓子,整个身子都炸毛了。 一明一灭的破旧路灯照在地上,照亮了一个人的脸,她头朝下趴着,海藻一般的长发密密麻麻的平铺开来,只能看到黑色的鲜血在地上蔓延,衣不蔽体的露出大半白嫩的皮肤。 人当然已经凉凉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谢三金和苏唐正睡得人事不知,床头收音机里正在播放一段音频∶“华国2017年新婚姻法规定……第八条要求结婚的男女双方必须亲自到婚姻登记机关进行结婚登记。符合本法规定的,予以登记,发给结婚证。取得结婚证,即确立夫妻关系。未办理结婚登记的,应当补办登记…………第十二条无效或被撤销的婚姻,自始无效。当事人不具有夫妻的权利和义务。同居期间所得的财产,由当事人协议处理;协议不成时,由人民法院根据照顾无过错方的原则判决。对重婚导致的婚姻无效的财产处理,不得侵害合法婚姻当事人的财产权益。当事人所生的子女,适用本法有关父母子女的规定……” 感情两人是听这个催眠。 门铃狂风暴雨般的响起来,谢三金踹了苏唐一脚∶“起来去开门。”苏唐没吭声。谢三金的两个脚趾暗暗蓄力,然后逮着苏唐的腰间两块软肉掐。 苏唐“嗷”地一声从床上原地弹起来 ,顿时甘拜下风,乖乖跑去开门了。 开门后,门口站着一个美貌的中年贵妇,貂毛大氅,鳄鱼皮的包。身边跟着个年轻男人,身上左青龙右白虎,描龙画凤的。这个出场实在猎奇,苏大律师当场被资深流氓气息所震慑,诧异地问∶“您,您找谁?” 贵妇缓缓地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这里是苏大律师家吗?” 苏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基本上都是过目不忘。如今见了真容,立刻想起来这位就是临海市首富的遗孀——袁家太太,穆如霜。他面上和颜悦色地一笑:“原来是袁太太,赶紧进来坐着说吧。” 时尚的“黑道二人组”于是一前一后走进来,只见那个留着平头的年轻男人,个子极高,一脸面瘫,站姿笔直且硬挺,像个打印出来的人形立板一样,手上动作极快。 “警察刚刚逮捕了我的儿子,其实我想来找一个辩护律师。”穆如霜下意识地抬头挺胸,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家里有一张你们的名片,他父亲早走了,一下子我也不知道给谁打电话。” 苏唐一听,有点迷茫:“警察为什么抓他?” 穆如霜迟疑说:“他们说他杀了人。” 苏唐把刚起床,找不到北的谢三金拉到一边,他睡眼惺忪的在屋子里每个人身上,都扫视一圈,苏唐忽然觉得这种将醒未醒的样子,莫名一股风情万种的感觉,想了想,自己估计是太久没有谈恋爱了,所以最近才那么多旖旎的小心思。 苏唐站直了,看起来也多少像个正经人:“杀了谁?实不相瞒,我最擅长的就是刑事案件,人送外号——神探李元芳,就是在下。” 以前刚刚出来自己做事务所的时候,蒋南昀当过一段时间的公设律师,常常接触刑事案件,杀人有用刀的,用车的,用钓鱼线的,可以说见过天下百种杀人方式,蒋南昀几乎能以此种经历,出一本百科全书。 “昨天深夜,我市环城西路发生一件恶性案件,一名女子被发现在路边暴毙,凶手手段极其残忍,截止目前,警方没有发布任何官方说明……”穆如霜打开的是一段新闻,这段新闻苏唐今天早上刚刚看过。 “你的儿子是个连环杀人犯?”谢三金手一哆嗦,像朵吹了冷风的睡莲,差点把一整杯热咖啡贡献给地板,没人注意到他也在听。 “小心点儿。”苏唐伸手托住了他的杯子,接过来放在一边∶“打碎了一个杯子八十,从你工资里扣。” 苏唐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说的话也是有条有理的人话,然而一旦涉及到金钱,他的嘴里马上就时而不是人话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不追加打击,给你留足伤心□□的时间。 谢三金用纸巾擦干手上,溢出来的热水,忽然笑了,略微琢磨了一下措辞,非常体贴地说∶“扣吧扣吧,我刚刚热水有没有淋到你?” 穆如霜在旁边咳嗽了两声:“咳咳,这其实是个误会,这个女孩儿……其他律师都说官司很难打,但是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我丈夫曾经认识一个很优秀的律师,偏偏他前段时间刚刚过世了,听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打不赢的官司。” 谢三金手上还抱着小猪佩奇,闻言一扬眉:“我们下个月的泡面有着落了。” 苏唐明知他的关心就是随口一提,还是被哄的心平气和:“所以他现在被拘留了是吗?” “是的,他们说明天会第一个提审他。” 苏唐:“这个地区的检察官我认识,不好对付,尤其是这种案子,他会盯得很紧。” 谢三金和苏唐对视一眼,苏唐下意识地避开了谢三金的目光。 苏唐:“你能详细和我们谈谈这个案子吗?” 穆如霜:“我儿子叫袁仁杰,今年二十三岁,目前刚刚大学毕业。受害者是一个大学生,她的尸体被发现在西区郊区,警察说是小杰之前开车去找过她,然后杀了人再扔进西区的,但是我可以保证,他没做过。他和那个女孩子也完全不认识。” 苏唐把“人形背景板”递交的资料和照片,都收进文件袋里,一不小心几张照片从里面漏了出来,乱七八糟地落在他腿上,狰狞的伤口和死者青灰色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瘆人,他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好吧,这案子明天就审?” 第13章 魔鬼代言人 穆如霜大半夜的为了儿子四处奔波,盛装之下也难免露出憔悴,她伸出手指揉揉太阳穴:“对,但是问题就是,那天有人看到了他的车,说看见我儿子的车去接了那个女生。” 苏唐:“…………该不会监控摄像头也拍到了吧。” 风月无边_第15章 “没有,然后新闻现在铺天盖地地在宣传,直接就说他是个杀人犯,可是警方根本没有在家里找到什么凶器,法医说她是被什么东西刺死的。” 苏唐迟疑了片刻:“好吧,你们有钱你们说了算,令公子一直以来风流潇洒的形象,小道报纸都很清楚,你相信你的儿子没杀人吗?” 穆如霜:“当然,他有不在场证明。” 苏唐:“谁可以证明?” 穆如霜:“我,那天晚上我儿子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客厅看电视。” 这种证词并不少见,而且还让苏唐头大,失去丈夫的女人,坚持认为人不是独子杀的,但是像这种案子,肯定已经拿到了法医证据,再查一查死者身边的人际关系网,发现偏偏就这位袁仁杰最有嫌疑,最致命的——还给控方找到了目击证人,因此苏唐饱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感觉她刚刚说了一句废话:“呃……你能确定?” 穆如霜:“当然可以。” 到了要走的时候,穆如霜脚步一顿,刚好来到苏唐身侧,忽然露出一个令人费解的笑容:“苏律师,你有把握能赢吗?” 苏唐恰巧正面迎上了她的目光,并没有在意她的态度:“我会尽力的。” 送走了穆如霜两人,苏唐吩咐谢三金∶“那是重要的相关资料,帮我放起来吧。” 谢三金“哦”了一声,乖乖地把照片塞回去,重新放好,低着头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随口说道∶“可怜。” 苏唐∶“嗯?”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男朋友,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谢三金鼓捣半天,终于把文件袋的绳子缠好了。 苏唐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 “照片里面有一张,死者衣服上的标签还没摘,是Prada的夏季最新款。”谢三金说∶“这种衣服价格不便宜,文件资料里显示死者是普通家庭,所以这条裙子已经明显,超出了她的消费水平,很有可能是租的,或者打算穿两天就退。” 苏唐一顿∶“警方肯定也会追着这条线的,毕竟这种店里,都是服务员比顾客多,对近期的购买者有印象,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为悦己者容。”谢三金一耸肩∶“如果不是为了喜欢的人,一个勤奋好学的共读生,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去刻意打扮。” 一个女人,花心思去买了衣服和配套的鞋子,颜色娇媚鲜艳亮眼,这就不太可能是去面试工作之类的场合,否则打扮应该偏向与拘谨正式。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异口同声说道∶“除非,那个男朋友家境比自己优越太多了。” 难得两个人这么默契,然而还不等苏唐想到一个合适的赞美之词,谢三金毫无预兆的向前扑去,正好抓住了他的领口,扑在了他身上。 这种感觉,让苏唐感觉自己是被一个人形沙袋抱住了,顿时呆愣几秒,然后他伸手去摸谢三金的额头,滚烫,热的烫手。 苏唐把他掰过来,小心翼翼地拉出舌头看了一眼,然后立马感觉大事不妙——食物中毒。 他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姿势,谢三金静静躺在他怀里,看起来跟睡着了没有两样,但是此刻他体内的白细胞正在急速分泌,消化系统运作紊乱,并且没人知道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多久了。 随后苏唐站起来,拽着谢三金试图把他背到身上,结果发现这货体重比看起来重多了,根本背不动,只好换了个姿势,试着把他抱起来,结果还是宣告失败。 苏唐愣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打120:“喂,这里有个人食物中毒快不行了,麻烦派架直升机,要是超过十五分钟,你们就不用来了,我直接送他去火葬场吧。” 六月十五日,法庭如期提审袁仁杰,这时距离少女被杀,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为了尽量降低社会影响力,袁家没有派太多人来送,只有穆如霜出面,想要尽量低调。 但是媒体的鼻子通常都很灵,早就已经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打听到了开庭时间和地址,全城出动把法院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记者:“袁女士,您儿子……” 苏唐抢在前面,正色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谢三金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一身衣冠禽兽地打扮,还特意挑了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在一群妖魔鬼怪面前,尤其显得清新脱俗,他专心致志地拿着一叠名片,趁机打广告:“你们好,我们是风月无边律师事务所的,我们的地址在……” 三个人一路过关斩将,终于挤进了休息室,穆如霜咋咋呼呼:“你看看这些记者,恨不得直接在明天的报纸上,给小杰打上杀人凶手的标签,都是一群看热闹的。” 谢三金把发剩下的名片,往兜里一塞:“够了,女士,您儿子是个成年人,不是个没有脑子的巨婴。我建议你不要回应媒体,更不要——攻击他们。” 法官身材瘦小,须发皆白,一看就是徘徊在退休边缘了。 死者苏小玥的母亲坐在听证席上,双眼里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体现出她的焦虑,当她的目光从人身上扫过的时候,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法庭记录员站起来:“全员起立,现在开庭,由尊敬的鲁法官开庭审理。” 鲁法官带上老花镜:“请书记宣读案件。” 书记:“序号497635,市政府诉被告袁仁杰,罪名为一级谋杀。” 等到书记说完,苏唐就站起来:“早上好,法官大人,我就长话短说吧,我们要求放弃宣读指控,请求无罪辩护。我希望你同意我的委托人自我取保候审,因为他是一个拥有,呃……良好家庭,并且没有前科,行为优秀的青年。据我所知他爸爸是本市首富,尽管前两天过世了。” 谢三金和苏唐一坐一站,谢三金正百无聊赖的四处打量,本来医院坚决不允许他提前出院,但是架不住某人的越狱行为。 辩方律师站起来打断:“谈宋,是控方律师,早上好,尊敬的法官阁下,我想说一级谋杀犯,是不能被保释的。” 苏唐满不在乎地冲他一笑:“我的当事人身家清白,没有犯罪前科,是不可能逃跑的,让他重回社会不会对社会造成不良后果。” 谈宋:“我不知道苏先生接手这案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一级谋杀案嫌疑人,不得被保释,尤其是你这位号称身价清白的当事人,他要是坐着私人飞机跑了,请问法官大人,我们难道还要麻烦军队去把他带回来吗?” “不好意思,感觉控方律师挺“仇富”啊。” 法官:“被告律师,这里是法庭,还有,二辩律师你手上是什么?” 苏唐回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谢三金那粉红色的布偶上,神色一愣:“我不是叫你别带小猪佩奇进来吗?” 谢三金瞪着一双大眼:“我害怕。” 法官显然对这个理由,也是感觉莫名其妙:“鉴于此案是蓄意的一级谋杀案,罪犯从犯案手法看来凶残暴力,加上被告优渥的身世背景,因此认为被告有能力轻而易举逃脱管辖,所以拒绝保释,被告继续被羁押,休庭。” 第14章 魔鬼代言人 苏唐把文件卷成纸筒,照着谢三金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谢三金抱着后脑勺:“你打我干什么?” 风月无边_第16章 苏唐:“小猪佩奇交出来。” 谢三金:“凭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苏唐伸手拽过布偶,发现这位卡通人物,居然两只眼睛早一个平面上,实在不懂如此违反生物学的物种,到底哪里可爱。然后苏唐转身对袁仁杰说:“我会很快去找你的,同时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有过多的交谈,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力。” 袁仁杰这时才看了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要是我被判刑,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也许是没了唯一的心理安慰,谢三金下意识地紧紧拽住了苏唐的衣角:“这人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看来,我得单独和他谈谈。” 谢三金:“为什么?” 苏唐:“因为谈判出真知,我必须了解我的辩护对象。还有,下次上庭,不许带你的小猪佩奇。” 法庭似乎打定了主意,绝不让人单独接触袁仁杰,所以,给了他动物园国宝的待遇——只允许别人隔着栏杆围观。 苏唐压低声音问:“袁先生,你好。呃……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比如?我没杀她,我是无辜的。” 苏唐微微一笑:“但是有人看到你开车去接她,她上了你的车,然后你们就离开了,这个时候距离她的死亡时间,只相差3到4个小时左右。” 袁仁杰皱皱眉:“那天晚上我没有开过这辆车,可能那个人眼花了吧。” “你知道在坊间流传,你和被害者苏小玥是情侣关系。” 袁仁杰十分暧昧地,隔着栏杆捏了一下他的手:“你都说这是坊间流传了。” 苏唐顿时感觉自己有未老先衰的趋势,他合上文件,十分无奈地说:“你们都这样不配合,我很为难,要知道对律师隐瞒他必须要知道的事件内容,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我不知道,控方肯定会知道的,到时候我只能被别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袁仁杰的目光往地上一瞥,沉吟片刻:“我是和她有过一段儿,但是不是男女朋友,我包养了她,但是后来我腻了想分手,她不肯,一直纠缠我。平时我见到这个女的,恨不得退避三舍,不可能主动去找她,你问我的朋友他们都知道。还有问题吗?” 除了故事会,苏唐还真没见过几个,渣的这么有个性的渣男,听到这里,他想了想,还是继续追问:“有,目击者可以准确描述出你的跑车外形,以及车牌号。虽然没有闭路电视资料,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万一被控方找到闭路电视资料,那性质就变了,不是说别人大晚上眼花可以解释的了的。” 袁仁杰:“那确实是他看错了,而且我妈可以作证,当天我整晚都在家。” “千万别。”苏唐一摆手:“我国实施独生子女政策以来,给一直拥有非常严格香火延续传统家庭的父母,巨大的压力,为了孩子,通常他们什么都肯做,在陪审团那里她的证词被采用的可能性不大。” 袁仁杰:“那就是看你的本事了,我妈找你帮忙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万一失败了,是什么下场?” 苏唐闻言和他面面相觑片刻,然后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拘留室。 “这个男人金钱至上,自大粗鲁。”苏唐拿着资料夹,翻看里面控方提交的各种资料。 谢三金嘀咕道:“很符合他暴力杀人狂的人设啊。” 谢三金从苏唐那里听说了整个会面的经过,认为单凭后来那句话,袁仁杰的清白也很难说。相比起做离婚诉讼,以及经济纠纷类型案子的同行们,负责刑事案件的律师不仅压力大,而且风险高。真正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的心。 苏唐:“你什么意思?” 谢三金:“既然这家伙这么讨人厌,干嘛还管他呢。” 苏唐:“我想赢这场官司。” 谢三金:“真的?” 苏唐:“当然。难不成你以为我会故意输了这场官司,就因为当事人是个讨厌鬼?” 谢三金:“我会。” 苏唐看着他穿着自己的衬衫当睡衣,露出两条腿躺在沙发上,用挑剔的眼光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感觉此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荷尔蒙,熏的人昏昏欲“睡”:“你不会,如果你也是一名律师,你就不会。” “律师也是人。作为你的好朋友,给你一个忠告,这案子最好别接。不然万一你输了,这当然很丢脸。然而你赢了呢,等于变相可能帮了一个杀人犯。” 苏唐:“他母亲说,如果他儿子被判无罪,律师费愿意出一百万。” 谢三金嘴角轻轻一动,差点把“财奴”两个字的评价脱口而出,然后下意识的抬起头,刚好和苏唐四目交接,随后两人的表情同时变得一言难尽,做贼心虚地齐刷刷调转了视线。 苏唐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错了什么药,谢三金这一转身,让他顿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也许性向也是种病,根本就会传染,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些七情六欲,面无表情地上演四大皆空。 这天夜里,毫无预兆地来了台风预警,风流里暗潮涌动,暑热尽退,所有的私营公立单位,都已经做好抗台准备,苏唐头一件事,就是买蜡烛,蓄水囤干粮,谢三金慢悠悠地喝着柠檬红茶,用眼神表达了他对这些行动的支持,苏唐讨厌猫,讨厌狗,还讨厌所有七岁以下的灵长类,如今却任劳任怨的照顾一个巨婴,连他自己都感觉意外。 法庭指派的法医,干事又利索又靠谱,对于死者苏小玥的死因,已经详细检查过了:“这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肋骨骨折,大量颅内出血,□□有外侵式伤口,但是没有检查到□□,很明显她是被钝器之类的打击之后,再被性侵,然后被活活打死,你看她有很多皮下出血,最后被抛尸到荒郊野岭的。” 尸体身上被暴力对待的痕迹,是非常明显的,谢三金和对视了一眼。 “不好意思,医生。”苏唐说完看着旁边的谢三金:“我说了不能带着小猪佩奇,你为什么又把他抱出来。” 谢三金:“我害怕。” 作为技术宅人员,法医自动忽略了他们的话题,继续说:“死者面部是被比较尖锐的利器划伤的,不过警方没有找到行凶工具,这说明凶手不仅残忍,而且还很狡猾。” 划破死者的脸部,很明显是一种报复心理,一般普通的抢劫杀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苏唐的目光闪了闪:一个男人,出于什么动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嫉妒容颜,比较像是女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苏小玥生前肯定对于谁想杀害自己,而有所怀疑,甚至很有可能还和亲属朋友讨论过——任何人都会对心怀恶意的人,有所警惕,即使他们本人并不知道这种恶意。 她一个心理素质不高的女性,在感觉有可能受到伤害的情况下,选择向别人倾诉,是非常有可能的。 只要警方深入调查和她有联系的人,这种事情不可能隐瞒得了。但是,袁仁杰和穆如霜为什么要说谎?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沾染嫌疑的恐慌,因为害怕被牵连而撒谎,一种就是——人就是他杀的。 苏唐眼神微冷,问道:“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东西吗?比如毛发,纤维什么的。” 法医语速飞快:“凶手抛尸的地点比较偏僻,而所有的关键性证据都被清理干净了。除了一身伤痕,她什么都没留下。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犯罪,凶手非常聪明。” 一条年轻的生命,如今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的生命本来应该有无限的可能,但是此后,除了成为谋杀案的主角,有关于她的一切,都再也不值得一提。 至于曾经爱她的人,她爱的人,那些喜怒哀乐,波澜起伏,都要慢慢从回忆里褪色。 谢三金此刻已经换下了那身西服,头发蓬松地垂下来,不仅戴上了那幅轻易不见人的金丝边框眼镜,而且还喷了香水,之前为了准备资料,熬夜带来的颓废,被一扫而空。 风月无边_第17章 对比胡子拉碴的苏唐,和出门连防晒霜都不会抹的cindy,谢三金估计是他们三个人里活的最精致的“猪猪女孩”。 谢三金用力清了清嗓子:“我告诉你,我不想为一个杀人犯做二辩,老实说,很可能在开庭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大声把他杀人的事实说出来。” 第15章 魔鬼代言人 苏唐顿时十分牙疼,用力把自己从“想暴力执法”的冲动,忍成了一派和颜悦色:“这案子肯定会让我们受益匪浅,而且律所里就你和我,我需要你做我的副手。” 谢三金一本正经:“我不会做的。” “你不是说真的吧?” “我说真的,酥糖,我不会做的。” 随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都觉得这个话题可能要崩。 苏唐心想:他怎么这么善变?他又不是女人。 沙发上,cindy下意识地从薯片堆里抬起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充当了和事佬:“你在刑事案件上经验更丰富,少爷,没人比你更适合打这个官司了。” 谢三金面无表情地反驳:“我希望我的当事人多少有点儿人性,免得令我一起跟着蒙羞,明知道当事人有罪,是不可以为他做无罪辩护的,所以我绝对不会为他辩护,我管他进监狱还是判死刑,我的意思是,你的明白?” 苏唐有些暴躁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以为我真的是想要帮那个男人吗?拜托,我问你是因为你也是这间律师事务所的一份子,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还是因为这包括你必须为这份工作,为这间事务所,提供你的经验和能力,不管你愿不愿意,明白吗?不要和我提你想要做一个有道德有底线的律师,我告诉你一名律师真正需要做到的,是绝对的专业和对委托人的负责,并且对法庭和陪审员的忠诚。讨厌当事人是每个律师都会做的事情,得了吧,哪个当事人不讨厌,讨厌他们我们才能心安理得的多收点钱,讨厌他们才能让我们不带个人喜好去打官司,你的明白?” 旁边没人接话,苏唐眼神余光一扫,发现cindy正在走神,她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然而那里除了棕色木纹地板,其他什么也没有。 苏唐不客气地抢了cindy的薯片:“喂,我说的你听到没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附近唯一的一条鱼,cindy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谢三金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低着头,跟做错事的小孩儿的感觉有点类似。 苏唐眉尖微微一动,就在他几乎要心软求和的时候,谢三金开口了:“我可以辞职,如果你非逼我做我自己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苏唐:“…………。” 其实某人只要坚持不说话超过三分钟,估计就要迎来胜利了。 谢三金顿了顿,又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永远失去我了,如果你非要帮这个杀人犯的话,我就会离开你,但是你知道在哪儿能把我找回来。等你想通了,就来找我。” 苏唐默然——他想起自己以前刚毕业的时候,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小伙子,正所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自认为才华横溢,天资过人,每天都觉得自己去上的不是班,而是去拯救全宇宙的。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真实的残酷。 临河街三十二号,晚上九点。 别的地方这个时间段,都正是大妈们跳广场舞的好时候,绝对不会像靠山路1203号一样,除了耗子,就不会有什么生物经过了。 彻底清洁和各种生化作料充斥的城市,到了夜晚更深露重,却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 偶尔有那么一两声,还是路过的警笛在响。 罗小乐一手拿着他的手机,全程盯着APP上面的GPS,走进了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罗乐是个农村出身的孩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至今仍然在乡下操持着一亩三分薄地,还要省吃俭用供儿子上大学。 好在家里只有他一个,吃糠咽菜再怎么样也饿不着他,一路勤工俭学埋头苦读,倒也给罗乐进了所211工程的大学。 但是可惜他本人其貌不扬,性格内向。说句话可以结结巴巴上半个小时,一紧张连话也说不清楚,见到陌生人更是头都不敢抬。 这对于读法律的人来说,等于是老天爷不赏饭吃了。他的老师告诉他要尽早转行:“不然你这样只能饿死。” 但是罗乐不信这个邪,当年法律是他这所大学最好的专业,父母都以为自己的儿子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 几乎借遍了家里所有的亲戚,连唯一的一头牛都卖了,罗乐每次想起这些,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必须得对他们负责。 他在小区里打量了半天,才借着手机的光,找到了1203号的位置。门口是规划好的停车位,继续往里走,罗乐没有找到灯的开关。 不管走路使多大劲儿,路边的照明灯也没亮起来,很明显就是坏了。 在克服了各种冒出来的恐怖电影桥段之后,终于战战兢兢地找到了办公楼的门口。 按理来说,这么奇葩的面试时间正常人肯定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最起码也会出于安全考虑,随便找个借口换个白天来面试,可是罗乐的社交障碍,已经严重到可以称之为心理疾病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理论知识成绩这么好,却差点毕不了业,以及一直找不到工作的原因。 一想到要和陌生人周旋,他就差点晕过去。 但是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一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脸皮再厚也肯定不好意思问父母伸手要钱。 于是,他把定位发给了几个室友,然后颇费了一番功夫,磕磕绊绊找到了这里。 站在门口,他深吸一口气:“你好,我是来面试的——你好,我是来面试的——你好,我叫罗乐,是来面试的……” 在反复念了几十遍开场白以后,终于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去敲那扇老旧的门。 门从里面被“哗”一下打开,一个年轻男人叼着跟烟站在门口,这人鼻梁挺,眼窝深,一对剑眉,看起来模样周正,但是给人感觉莫名的凶神恶煞。 罗小乐不巧对上他那双眼睛,顿时失去了三魂六魄,有气无力地开口:“我……我是来应聘的,我叫,我叫罗乐。” 苏唐看着他冷汗直流的样子,体贴地笑了一下,收起那幅闲人免进的模样,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 罗乐点头如捣蒜:“对,对。” “工资每个月2500,一周单休,没有五险和其他福利,视工作能力和公司发展加工资,有问题吗?”他的口气听起来声音很低沉,语速不紧不慢,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给人感觉冷淡。 是公关的标准口吻。 “没,没问题。” 接下来“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从里面传来一句:“明天九点上班。” 风月无边_第18章 第16章 魔鬼代言人 袁宅大的像一座迷宫,精美的壁纸带着独特的花纹,一路攀延至屋顶,每样东西都被一个一个摆在属于他们的位子上,在吊灯的照射下,散发着迷离的光彩。 冰冷,精致,一尘不染。 穆如霜看起来很憔悴,再赏心悦目的人,被亲情和焦虑折磨两天,也足够毁容的了。 苏唐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当时目击者是在大学城附近看到袁仁杰的车的,虽然那时候时间比较晚了,但是毕竟那里人多眼杂,想要完全不被发现不太可能。” 穆如霜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所以才更有可能看错啊,你也说那里车来车往。” “万一你儿子的车确实曾经出现在那里,而控方找到的那个女生的同学可以证明,你儿子和她最起码有过一段时间两性关系…………” 他还没说完,穆如霜就不耐烦地打断:“我儿子包养她而已,我很反对他们来往,只要我活着一天,那女的就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苏唐:“而且,袁先生可能不太讨陪审团喜欢,毕竟穷女孩儿和趾高气扬的富家公子,大众的同情心明显会更有倾向性。” 穆如霜冷冷地问:“你觉得我的儿子很讨人厌?” 苏唐反问:“我的感觉重要吗?” 穆如霜的气息明显加重了,脸色苍白地好像一张纸,眼神就好像淬了毒的利刃:“我的儿子为什么要讨你们的喜欢,他又没做过,难道不让别人喜欢的人,他就一定有罪吗?如果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发现这件谋杀案的诉讼理由很薄弱,没有直接证据,包括凶器,动机,证物。有的只是个目击证人,和那个女人的同学说的话。” 苏唐丝毫不为所动,他冷静地把资料打开:“我们同样不能证明,你的儿子没去过那儿。那名女同学可以证明他的动机,目击证人可以证实他有作案嫌疑。” 他每说一句,穆如霜的脸色就冷上一分。 “他有不在场证明,他在家里,和我在一起。” “一位母亲对溺爱的独子的证词,基本上不会被采信,陪审团不可能会相信你。”苏唐偏偏还火上浇油:“否则的话,很多杀人犯想要脱罪,就太容易了。” 穆如霜猛地把面前的资料掀开,吓得罗乐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的屁股已经离开了位置,将站未站,他觉得穆如霜现在就像一只,随时可能吃人的母老虎——神奇的是,几秒之后,她又恢复了平静。 “那你相信他没杀人吗?” 苏唐:“不。生命是平等的,即使是金钱和地位,也不能改变这一点。做个假设,如果你的儿子,真的杀了那个女学生呢?” “如果你也有孩子,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苏唐:“我能理解舐犊情深,你会用尽一切手段,避免他获罪进监狱,包括在证人席上为他撒谎。” 穆如霜的眼角神经质地跳动,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撒谎。” “我不这么认为。” “看起来,我需要换个律师。” 苏唐想了想:“那换种方式,如果我们承认误杀,以及其他罪行的话。” 穆如霜神色一变:“绝对不行。” 苏唐:“说不定你儿子会愿意,毕竟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穆如霜:“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你不用去哄骗他,总之我们绝不认罪。” 苏唐:“犯罪心理侧写师,认为此案凶手有暴力倾向,情绪自控能力差,基本可以断定在特定情况下,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机会,会再次作案。你扪心自问,连环杀人犯的下场,会比过失杀人好多少?”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难堪的寂静在空气中蔓延,苏唐也收起了他那幅“无所谓”的态度,两个人的脸色一样难看。 穆如霜说:“他是个很孝顺,很乖巧的孩子,从小到大我们身边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你们根本不了解他,或许他有些娇纵的坏脾气,但是绝对不会杀人。你以为我没想过,万一人真的是他杀的怎么办?但是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的儿子没有杀人,却背着这个罪名抬不起头,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我这个当妈的是什么心情,我该怎么办呢?” 穆如霜换了一种口气:“想想那一百万,苏律师,或许你就会有办法了。” 转眼间又到了开庭的日子,两个面无表情的法警,一左一右地把袁仁杰押送到被告席上。苏唐看着程亮地手铐,被从他的手上取下来。 本来一脸漠然的袁仁杰忽然眯起眼睛问了一句:“你的那个搭档呢,今天怎么没来?” 苏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随后袁仁杰意味深长地一笑:“你看起来挺想他的。” 苏唐后知后觉地想了这话的涵义好半天,连法院传唤的死者母亲说了什么都没听见,作为一名宇宙直男,他感觉自己被这个荤素不忌的浪荡公子哥给调戏了。边上的罗乐干咳了一声,苏唐瞬间回神。 证人席上,现在坐着的,是苏小玥的闺蜜——陈瑶,她说:“她和我说过,在和这个男人谈恋爱,但是慢慢地,这个男人开始变得越来越暴力,有一些很不能忍受的习惯,所以小玥一直想和他分手。她说,这个男人经常打她。” 谈宋不慌不忙地问:“你的好朋友,说她和被告正在交往,是正常男女朋友关系,并且被告一直对她诉诸暴力是吗?” 陈瑶:“是的,我们一起吃过饭,而且小玥告诉我,在她打算正式和袁仁杰分手之后,他就威胁说:如果要分手,就划花小玥的脸,让她再也找不到别的男人。” 陪审团和听众席顿时哗然,一时间目光让人如芒在背。苏唐将双肘撑在桌子上,略微前倾,余光则在打量袁仁杰的反应,只见他呆若木鸡,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滴落,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完全没有刚刚开玩笑的轻松样子。 谈宋继续问:“她还说过些什么吗?” 陈瑶双臂抱在胸前,看起来有些紧张:“他还说,他迟早要杀了她,然后把她大卸八块,扔到华江里去。” 听众席哗然。谈宋重新做回了原告席:“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苏唐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友谊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东西,女生之间的友谊则更加有趣,女生是不是都挺喜欢通过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 法官抬起头和苏唐面面相觑,然后重重地敲了法槌。 陈瑶挺直了脊背:“你是说我贬低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只是尽职尽责地看了看你的朋友圈而已。当你的好朋友,告诉你一个男人这么威胁她的时候,你担心吗?” 陈瑶:“当然。” 苏唐:“那你有没有替你的朋友着想,采取什么措施,或者保守这个秘密呢?当她这么要求你的时候。” 风月无边_第19章 谈宋:“我反对。” 法官神色一缓:“反对无效。” 陈瑶的目光,丝毫不动摇:“当然。” 苏唐打量了一下陈瑶——明媚皓齿,肤白貌美,加上气质也很活泼,放在哪里都是妥妥的班花级别的美女:“我这里有一份聊天记录,本来应该是检方的证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检方遗漏了,请你把它大声朗读出来,记得要大声哦~” 谈宋嘴巴一抿:“反对。” 法官继续宣布:“反对无效。” 陈瑶勉为其难地开始读:【那个女人总是不断地勾引男人。】 【你说的是谁?你是说小玥么?】 【是啊,你没看到她的包吗,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给她买的,她还说那个袁仁杰对她不好,要是我是袁仁杰,戴了这么多绿帽子,早就想打她了。】 【她给袁仁杰戴绿帽子?】 【不然呢?否则袁仁杰干嘛气成这样,当初她和袁仁杰在一起,也就是为了他的钱。】 【那她可真够贱的。】 【嗯嗯。】 要是现在可以吸烟的话,苏唐肯定要点上一根,隔着缭绕迷蒙的白烟——来欣赏陈瑶的表情,他问:“这么说苏小玥给袁仁杰戴绿帽了?” 陈瑶明显心理防线有些崩溃,欲言又止:“我,我……” 苏唐提醒她:“在证人席上做伪证可是要坐牢的。” 陈瑶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是我编的。” 第17章 魔鬼代言人 之后控方证人继续作证,苏唐偷偷地伸了个懒腰。 “死者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同样没有找到凶器。” “凶手非常聪明。” “没有人知道死者当时是去见谁了。” “她从来没和我说过她有个男朋友,我们身边的朋友一直以为她单身。” 直到目击证人冯唐上场,冯唐毕竟还是个学生,年纪还比较小,经历了这么一场受人注目的谋杀案,可能是迫于压力,看起来有些畏惧。 冯唐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我当时看见小玥上了一辆卡宴跑车。本来我是要去图书馆的,经过考研路,那里人比较少,我就多看了两眼。” 穆如霜坐在听证席上,冷飕飕地刮了他一眼,冯唐顿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苏唐问道:“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袁先生那辆车?” 冯唐:“是警察告诉我的,我只记得车牌号临c66666,因为车牌号太好记了,印象挺深的。” 苏唐:“你当时看到我当事人也在那辆车上?” 冯唐:“我没看见,当时只看到小玥上车。” 苏唐:“你经常看见这辆车去接她吗?或者说你有看见我当事人和她过从甚密吗?” 冯唐:“没有,只有那一次,但是谁都看的出来,杀小玥的人肯定就是他。” 时间才刚过傍晚,天气雷雨交加,只能从雾气里看到这座城市,建筑物坚硬,冰冷的轮廓。苏唐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和袁仁杰对视一会。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跟当时躲在足浴店的通风管道里差不多——非常怀疑到最后会“人赃并获”。 袁仁杰问他:“你说我自己不能出庭作证?” 苏唐十分尴尬地“嗯”了一声:“因为原告律师一定会对你百般刁难,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强调,从来没有去找过她,因为这是你一开始的证词,尽管现在有人能背出你的车牌号,也决不能当庭翻供,你母亲到时候会为你作证的。” 袁仁杰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住他,反问:“你真的认为被告不需要出庭否认他的罪状吗?” 这还是苏唐头一次看见,对于出庭作证这么热衷的被告:“……不需要。” 罗乐:“拜托,你一个杀人犯,可以有一点儿低调意识吗?你明不明白现在的情况,你杀了人,你妈知道,法官知道,警察知道,我也知道,但是法槌一天不敲下去,你就是个无罪之身,不想坐牢,就要乖乖听话。” 苏唐惊奇地发现,这个小结巴居然不结巴了。抛开了那个致命的缺点之后,罗乐也是个身材挺拔,五官深刻的美男子,他的蓝色西装熨帖而笔挺,线条堪称赏心悦目。 最后,袁仁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迟早我要撕烂你的嘴。”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谢三金举着一把巨大的遮阳伞站在门口,这造型让他看起来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架在鼻梁上的金属边框眼镜,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他冲苏唐微微一笑,然后艰难的开始收遮阳伞。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苏唐靠近之后,发现他身上有一股潮湿的凉意:“现在算什么,你想通了?” 谢三金是个挺邋遢的人,一身有点皱巴巴的西服,头发也乱糟糟的,随手拿着一个旧公文包,脸上时常带点儿迷茫,着实不像个蓝颜祸水的形象:“我只是很想你,正好也没什么事情做,过来旁听打发时间。” 苏唐:“…………” 为什么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都要调戏我这个直男!? 风月无边的电路老旧,前两天彻底罢工了,修理工带着最后的倔强姗姗来迟,看起来很难让空调立马开始工作,不过谢三金看起来体质特殊,再热的天也面不红心不跳,一丝丝的汗都没有。 苏唐就完全不一样,要不是有穆如霜这个大美人在这儿,他能把自己脱个精光:“我感觉,他要取悦陪审团恐怕很难。” 穆如霜:“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谢三金皱了皱眉:“不是很难,是根本不可能。” 风月无边_第20章 苏唐感觉呼出来的气体都是滚烫的,他告诉穆如霜:“还是有合理怀疑,接下来,就全靠你了,袁女士。你明天的表现非常重要,能不能取信陪审团就看你了。虽然这样说很冒失,但是其实只要你能说服除了你意外的任何一个人,那么陪审团也会相信你。” 人生活在焦虑中,人生是个悲剧,人是悲剧的主角。 ——弗洛伊德 法庭外面围满了记者,比上次的还多,这件案子比想象中的还更加吸引人,尤其今天是穆如霜出庭作证的日子,苏唐一行人快步走近了法院,棕色的木质门隔绝满怀恶意的窥探,和阴影处的摄像头。 “关于本市首富之子,□□杀人的一级谋杀案,今日再次开庭,被告的母亲将会出庭作证……” 法庭上,大多数人满脸冷漠的摆弄着自己的东西,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在干什么。 法警温和地问穆如霜:“请发誓你会说真话,所说的即为全部实情吗?” 穆如霜点点头:“是的。” 法警:“请坐。” 苏唐问道:“袁女士,你是被告袁仁杰的母亲是吗?” 穆如霜:“是的。” 苏唐:“被告是你唯一的儿子,并且在丈夫死后你一直和他相依为命是吗?” 穆如霜:“是的。” 苏唐说到这儿,话音一顿:“那么为了公平起见,因为你肯定是带有强烈偏爱的。希望你明白,在法庭上做伪证,是要受到刑法的相关条例处罚的。” 穆如霜:“当然,我很清楚。” 苏唐问:“那么苏小玥死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穆如霜:“我在家看电视剧,一般六点过后我就从公司回家了,仁杰会送我回家,然后那天是我的生日,邀请了几个朋友在家里吃饭。” “然后呢?” 穆如霜补充道:“然后我的朋友们回家以后,我们就聊了一会儿天,当时他说他困了,所以我们就各自回房睡觉了,我记得那时候大概十点。” 她说到这儿,袁仁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下意识摸了摸鼻子。 苏唐:“你可以确定他整晚没出去过?” 穆如霜:“是的,我的睡眠质量不太好,睡得不深,经常起夜然后就会去房里看看他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踢被子什么的,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苏唐:“你起夜几次?” 穆如霜:“两次。” 苏唐:“每次他都在房间里吗?” 穆如霜:“…………” 诡异的沉默。 苏唐再问了一次:“穆女士,你儿子每次都在房里吗?” 穆如霜突然说:“对不起,法官大人,我能稍微先休息一下吗?” 法官:“不,我认为你应该回答问题,女士。你儿子那天晚上有离开家吗?” 穆如霜叹了口气:“有。” 苏唐愣了几秒,几乎就要凝固了,陪审团席上不出意料,开始窃窃私语。一时间,他能感受到无数尖锐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幸亏他心理素质不错,面上仍然能若无其事。 苏唐深吸一口气:“法官大人,我要求短暂休庭,我需要和我的当事人谈谈。” “驳回。”法官转向穆如霜:“你的儿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穆如霜:“大概十二点到二点之间吧。” 苏唐感到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法官大人,我要求和我的当事人谈谈。” 法官:“苏律师,安静点。穆女士,那你知道这段时间他去哪儿吗?” 穆如霜一脸冷漠地回答:“我不知道。” 袁仁杰的脸色越来越差。 苏唐:“法官大人,这是不合理的突发情况……” 法官冷冷地打断他:“她是你的证人。” 千钧一发之际,苏唐孤注一掷:“我们正面临着无效审判,我的证人突然改变她的证词,我事先对此完全不知情,你得给我一段时间。” 法官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面色纹丝不动的穆如霜,敲了下法槌:“暂时休庭。” 死气沉沉的羁押室里,单薄的一点儿人气也没法改善,那是一种无法驱散的绝望和孤独的死气。 苏唐找到袁仁杰:“现在,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第18章 魔鬼代言人 “你,你,你,还……”罗乐捧着杯咖啡,打算好好安慰一下他老板,说实话,他当二辩还真的没发挥什么作用,要不是谢三金回来了,估计苏唐还得给他擦屁股。 “我没事。”苏唐回过头去,接过那杯咖啡,他在那帮记者和狗仔的眼皮子底下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喝点东西。 罗小乐:“要不,要,要,我,我……” “不用,我自己搞定。”苏唐等不及听完他说什么,回答问题全靠猜:“要开庭了,你去厕所把谢三金捡出来。” 风月无边_第21章 法庭上,在经过穆如霜原先一番动作之后,苏唐难得一本正经地说:“首先,袁夫人,我必须敬佩你的诚实,因为对你的儿子做出不利证词,这种事情对于一般的母亲这个角色的人而言,肯定特别需要勇气,尽管你在法庭上宣誓要说真话,其实,出于人之常情你大可以不必那么说,你仍然有可以选择不作出不利供词的特权。” 穆如霜:“我一开始,确实是不打算说的,但是可能是原告母亲的情绪,也影响了我。” 苏唐对她的话震惊之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善心到来之前,从来没有预兆的吗?或许这件事情,还可以有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你本身就是想要做出不利于他的供词。是吗?” 穆如霜收敛起了她的冷漠,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唐意味不明地开了口:“袁女士,你最近有没有因为你儿子的感情生活,而和他发生激烈的争吵,比如该和什么样的女生来往,不该和什么样的女的来往之类的。我们在你和袁先生的对话里,找到了一段很有意思的东西。我只是希望你把它念出来,尤其是加红线的位置。” 穆如霜先是一愣,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双眼睛倏的睁大了,所有人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划过,像是黑暗里呼啸而过的风。 过了好一会儿穆如霜才伸手接过材料,开始读诵:【那种女生只是贪图你的钱而已,仗着自己有一张好看的脸,你再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小心我把她……沉到江里去。】 苏唐问:“你觉得自己是一个暴力的人吗?” 穆如霜勉强一笑:“当然不是。” “从来没有脾气失控的时候吗?” “每个人都会有发脾气的时候,总不可能发脾气就是有暴力倾向吧。。” 苏唐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发脾气的时候使用刀吗?” 穆如霜愣了愣,直觉苏唐并不是随口一问,可是这种事情涉及隐私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袁仁杰一眼。 苏唐继续问:“请回答我的问题,你发脾气的时候,有拿刀威胁过别人吗?比如你去世的丈夫,而且当时可能刚好袁先生在场,还目睹了好几次。” 穆如霜沉吟片刻:“我没有。” 苏唐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巡视了一圈。 “没有?你现在忘了在法庭宣过的誓吗?在你丈夫一生不断的桃色绯闻里,你不止一次拿着刀企图伤害他,不是吗?” 杂乱的卧室,重重挥下的那一巴掌,年轻女孩子的照片被撕碎,乱七八糟地散落着,没有谁不是伤痕累累,穆如霜一开始没吱声,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从来没有想用刀伤害过任何人。” 苏唐:“那对袁先生呢?对你的儿子不作作业的时候,不按照你的意愿生活的时候,难道你没有原先还在看书,下一秒突然就大发雷霆,拳打脚踢的吗?” 穆如霜下意识地重复:“我从来没有想用刀伤害过任何人。” 苏唐眼角一跳:“你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袁先生是在和苏小姐正常交往,而非包养关系,并且其实两个人已经有意向结婚,而你非常不喜欢苏小姐是吗?甚至苏小姐还私底下特意去见过你,然后,你就勃然大怒,叫嚣着要杀了她是吗?” “我没有!” 苏唐一脸严峻地说:“真爱是无敌的,你见没有吓住她,于是说自己甚至可以不知不觉杀了她之后,根本没人知道是吗?” 穆如霜说:“我没有。” 但是这种否定,开始变得越来越苍白无力。 “袁先生是个夜猫子,那天晚上十点左右他突然觉得很困,有没有可能是吃了安眠药,比如放在酒里,或者食物里之类的。”苏唐沉吟片刻:“否则的话,十点对于袁先生的日常作息时间而言,不会睡得太早了吗?” 听到这儿,穆如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胡说八道!” 谈宋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喃喃细语:“弃车保帅?”不可否认,即使是他来做被告的辩护律师,也不可能有更周全,更完美的方案,这个年轻人兵行险招,真的是运气与时机缺一不可。 苏唐话音一顿,又说:“然后那天晚上,你开着你儿子的车去找苏小姐,告诉她想和她谈谈,然后带她离开学校之后,趁机杀了她,你很清楚,警察绝对会找上你儿子。” 谈宋:“法官大人,这……” 法官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挥挥手示意他安静。 苏唐:“你不仅是设计杀害了那个女人,而且还试图在法庭上陷害自己的儿子,利用无辜的人来逃脱法律的制裁,这种手法简直低劣至极,所有人都感觉到恶心。” 这整个过程听起来合情合理,有动机有人证,而且逻辑和行为时间也都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既然穆如霜不喜欢这个儿媳妇,那为什么偏偏栽赃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恐怕只有穆如霜自己,知道这个问题真正的答案。 穆如霜叹了一口气:“你要知道,他才是最恶心的,一个不知道我丈夫和谁生的野种。是他杀了那个女人,然后又捏造了一个故事,来麻痹你,逃避谋杀的惩罚。” 苏唐打断了她:“我的问题问完了。” 到了这个地步,法官也不想再耽搁,一敲法槌:“开始结案陈词,控方律师,你先。” 谈宋从位置上站起来,扣上了刚刚解开的西装扣子:“对面的表演相当精彩,但是我必须要说,我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苏唐先生看起来是一个很年轻的律师,但是他比看起来的要有本事多了。” 苏唐:“我反对,法官大人,辩方律师这是人身攻击。” 法官:“反对无效。” 谈宋冲他一笑:“我衷心地觉得,被告律师非常狡猾,煽情和偷换概念做的炉火纯青,而且还是教科书级别的。所有的证物都指向一个人,而这个男人又和被害者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感关系,一个男人被女人无情地甩了,多么合理的动机啊。所以苏先生只能绞尽脑汁地找到其他的,可以称之为合理性怀疑的东西,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认为这太荒谬了,真的可以称之为,像一场魔术。希望各位陪审员可以认真地思考一下,再做出判决。” 谢三金坐在一旁,觉得苏唐虽然年轻,但是实在算得上前途无量,十分有心想栽培他。但是又觉得他三观不正,难登大雅之堂,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愈发觉得糟心。 轮到了苏唐,他从善如留地站起来:“我们常说,一切皆有可能,有些事情看起来简直太荒谬了,实在难以相信,我们常常第一反应,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但是,这一切偏偏真实地在发生。袁夫人,或许她是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可怜女人,然而在法庭上当庭翻供,这种行为毫无疑问会断送他儿子的前途和一生。我们只能知道,这绝不是一个正常母亲应该做出的事情。这确实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犯罪,但是凶手到底是谁,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没有凶器,只有一个目击证人和一个所谓的动机,然而动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激情犯罪。警察说没有找到任何刑侦证据,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但是我相信,在你们心理,对于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早有判断了。一个心理扭曲的女人,杀害了儿子的女朋友,再在法庭上把罪名推给这个,她恨了那么久却从来束手无措的,别的女人的儿子,可以说确实是精心策划,几乎天衣无缝。这才是真正所谓的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一石二鸟,希望陪审们可以还我当事人一个清白。” 第19章 魔鬼代言人 在那一瞬间,被告席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俨然和搓皮换骨有异曲同工之妙。谢三金一本正经,唯有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点点焦虑。 在听证席的角落里,一个女人摘下帽子,单单看脸说是中年,却仍然带着一股少年气,她就是苏小玥的母亲——宋柯,她用力张了几下嘴,喉咙里终于勉强发出了一点声音:“是你杀了我女儿。” 她的声音很轻,口音又很重,除了他们几个人,没人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袁仁杰阴沉着一张脸:“你女儿的死,和我没关系。”说完,他就一低头避开宋柯的视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看也不再看他一眼。周围的人也纷纷开始准备离开法院,在得到判决以后,没有人再能给予她多余的一点关注。 “真是可怜呐。” “她看起来像是精神不正常。” 风月无边_第22章 “听说是唯一的女儿。” 女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从她身边经过的谢三金和苏唐:“你们也和杀人犯,没什么不同。” 谢三金皱着眉停下来,正好和苏芳对视,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不计形象的死角蛮缠,像任何一个亲属一样大吵大闹,但是她悲痛的眼神,让谢三金一愣,不知道透过这目光看到了谁。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十分温柔地递给宋柯,然后冲苏唐他们一摆手:“你们先走吧。” 苏唐闻言,直接一步迈进了电梯,这会儿他的脑子里都是空的,之前已经加班加点地和控斗智斗勇,还得打着了解情况的旗号,旁敲侧击当事人到底干了些什么,大家都是人心隔肚皮,套起话来毫不留情,你来我往,堪比后宫年底大戏——嬛嬛传。 袁仁杰见他一时半儿想不起来按电梯,就伸手按了地下二层:“我妈会怎么样?” 苏唐摆摆手:“她的情况很简单,因为根本没有做过,警察就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据不足,检控方起诉不了她,起诉不了她,那么就会被当庭释放。” 袁仁杰把右手放在苏唐的肩上,轻轻地晃了两下:“那会不会有做伪证罪?” “谁做伪证了?”苏唐说:“你没作证,她也没说谎。在法庭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否认了我的所有指控。” 这种手段在他们的圈子里,倒也不算少见。 袁仁杰难得放柔了声音:“谢谢你。” 苏唐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不用谢,你的家族需要一个清白的继承人。” 袁仁杰张了张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欠妥的话收了回去,他的脾气实在算不上好,然而此时就算有天大的脾气,也要忍一忍:“不管怎么样,你做的不错。我家的专用律师都说这事儿搞不定,看来我得炒了他。” 这时电梯刚好下降到了负一层,苏唐手忙脚乱的赶紧按停了电梯:“我想你作为一名海龟,怎么也是位高级知识分子,根据双重危境原则,一审判无罪就不能再以相同罪名被起诉。而现在,你已经被法院宣判无罪,也就是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安全了。我想问你,那个女人是你杀的吗?” 袁仁杰的目光缓缓打量着他,在不到十平方米的空间里,两个男人对峙而立,不知道过了多久,袁仁杰突然冲他一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巧合这个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伸手从西装上面口袋,掏出那只常用来签名的钢笔,交给苏唐。 然后留下的,只有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人生是个悲剧,人是悲剧的主角。” 魔鬼代言人已经完结了,你们看出来,人是不是袁仁杰杀的了吗?╭( ′ o ′ )╭就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