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折我烂桃花(重生)》 第1节 书名:病娇折我烂桃花(重生) 作者:柚一只梨 ☆、第 1 章 康丰十年冬,奉京城外。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破庙的四周寂静无人。 天地之间一片雪白,静谧萧索。 午后,雪终于停了,阳光把一切都照得白亮刺眼。 唯有唐时语眼前是一如既往的黑暗深渊。 自她双目被人剜去已有月余,她渐渐适应了什么都瞧不见的日子,日益消亡的惨败身躯已经无法让她的心升起任何波澜。 无悲无喜,无怨无怒,一切都毫无指望。 唯有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人都说等死的过程最是可怕,可她的惧怕早已被消磨干净,只剩下麻木与漠然。 她成婚的前一日,唐府被人血洗,阖府上下,尸体挂满了长廊,只有她被悄悄带走,带到了这个破庙里。 剜去双眼,截去四肢,扔在这空无一人的小破屋,自生自灭。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有一个不知名的好心大夫发现了她。 替她治了伤,涂了药。 唐时语不知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因为相处的这半月,他们并无任何交流。 好心人每日都会出去采药,可今日他离开的时间未免太久。 耳边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唐时语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即便是眼前围着纱布,血从纱布中渗透了出来,也难掩她绝美的容颜。 “恩人,是您回来了吗?” 对方的脚步稳健,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桌上,随后朝着她慢慢走来。 唐时语敛了笑意,面上又露出了哀愁,轻声叹息道:“我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平白拖累了您,心中委实难安,不如……” 话还未说完,头身分离,热血喷洒了满墙,圆滚滚的头颅滚到了地上。 头被砍下的那一刻,她便知晓,来人不是恩人,而是仇家。 可她的仇家太多了,究竟是谁到如今都不愿放过她? 如此也好,一了白了,不必再牵扯不相干的人,同她一起受罪。 也免了她继续生不如死、苟延残喘地活着。 唯一的遗憾便是还未亲口同恩人道别。 弥留之际,唐时语还在想,若是四肢健全,她定要好好去摸一摸恩人的脸,将他的样子刻在心里,永世铭记。 * 无尽的黑暗拖着她往下坠,她拼命地挥动双手,企图像鸟儿一样长出翅膀,飞出深渊,可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身体急速下降,床榻上的人身体瞬间紧绷,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与皮骨都用着劲儿,仿佛在于什么力量博弈对抗。 冷汗渗透了月白寝衣,浸湿了身下云罗绸锦缎被,因床上人无意识地挣扎,黄花梨架子床微微晃动,粉白色帷幔也随之摇摆。 不多时,压抑痛苦的呻、吟声从锦帐内传来,内室的槛窗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灵活的身影翻了进来。 脚步悄无声息,步子匆匆,几步跨到了榻前,他步伐迈得极大,可见来人的急切。 “阿语姐姐……” 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含着说不出的焦急。 唐时语还挣扎在梦中,她从深渊坠落,像是被折断了羽翼的飞鸟,笔直地掉进了暗黑瀚海的大海里。 身体越来越沉,眼前又变成了一片黑色,呼吸也越来越艰难,像是被人扼住喉咙。 正在她心中生起绝望之际,一道利剑划破暗黑的雾霭,有光射了进来。 眼前渐渐有了光,脖子上的束缚也随之消失,让人得以喘息。 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柔地将她的身子托起,慢慢托出汪洋大海。身体骤然变轻,倏得一飞冲天,冲破了桎梏着她的牢笼。 她茫然地站在云端,洁白的云朵在她身下飘过,一道熟悉的少年身影不顾一切向她跑来。 呼…… 唐时语猛地坐起,胸腔剧烈起伏,心脏怦怦地跳着,几乎要从体内蹦了出来。 已经许久不再做噩梦了。 她擦了擦脸上细密的冷汗,借着微弱的月光,抬头看向帷幔外面熟悉的侧影。 少年始终牢记着,不可以在夜晚自作主张掀开她的帐幕。 他上一次不管不顾冲进她的闺房,掀开她的帘子,将她从噩梦中拖了出来以后,她训了他。 彼时她刚刚及笄,而他也已满十四岁,毕竟不是亲生姐弟,需得避嫌,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毫不避讳。 唐时语忘不了少年眼中流露的脆弱神情,就像一只做了错事、耷拉着耳朵的小白狗,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委屈,看得人心生愧疚。 事后她后悔了,想着若有下一次,一定不再说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可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不经允许便靠近她的床榻。 唐时语指尖微动,碰了碰帷幔,少年立刻会意,将帷幔撩起。 “阿语姐姐,你又做噩梦了。”少年半跪在床边,仰着头担忧地看着她,“我再去熬一碗安神汤,好不好?” 唐时语看着他的脸,不由得有些恍惚。 当年相遇时他才十一,如今四年过去,少年渐渐长大,她已经需要仰望他了。 少年俊美的五官也渐渐长开,慢慢会长成成熟的男子。这几日已经有人向她探过口风,想要把女儿嫁给他。 小狗长大了,但依旧软软的,很黏人。 “姐姐?”见她眼神无光,少年急得忘了礼法,倏得站起身,额头贴向她的,试探体温是否正常。 这动作是小时候唐时语常做的,他此时做的得心应手,可对于她来说竟有些陌生了。 四目相对,她看进少年清澈无尘的眼眸,渐渐心安。 “阿渊莫急,姐姐无事。”唐时语淡淡笑了,抬手想要摸他的头。 少年立刻躬下身子,顺从地把头伸了过去。 冰凉的手掌触上蓬松的发顶,小狗开心地蹭了蹭掌心。 重生以后,不管遇到再难过的事,摸一摸小奶狗的头,心情就会变好。 “姐姐,你在这里待得不开心,我们还回清心庵去,好不好?” 唐时语微微摇头。 她上一世被人杀死后,重生回了十二岁那年,彼时不慎走失,后又被人贩子所掳,但因她身体孱弱,人贩子见她卖不了几个钱,不愿带着这么个累赘,随手便扔在了草丛里。 是清心庵的姑子救了她,带回了庵里将养身体,机缘巧合,遇到了同被收养的孤儿顾辞渊。 后来唐家来人,将她接了回去,但没过多久便病魔缠身,脆弱得像狂风暴雨中奄奄一息的小草,稍有不慎便会夭折。 高人只说她命格不好,是受过诅咒的桃花命,需要在佛祖的庇佑下长到成年之日才可度过劫难,于是她又回到了清心庵,直到及笄过后,才被接回唐府。 只不过临走时,带走了顾辞渊。 她是昌宁侯府长房嫡长女,只是带回一个孤苦无依的小跟班,无人会反对,更何况顾辞渊陪了她许多年,他会医,这么多年一直照料着她的身体,唐家也是感恩的。 及笄之后,爹娘忧心她病情反复,想继续留她在庵中静养,但唐时语坚持要回来。这里是她的家,她不能逃避,上一世被歹人陷害,家族覆灭,她这一世就是倾尽所有,也要保爹娘的性命,不再重蹈上一世的悲剧。 唐时语抬手摸了摸眼睛,出神许久,再看向顾辞渊时,勾人的桃花眼中星光点点,动人的光芒洒了满室。 顾辞渊呼吸一滞,微垂眼眸,隐去一闪而过的暗芒。很快在抬起头,也笑着回望她,笑容干净又纯粹。 “太晚了,阿渊快回去睡吧,不许在窗外守着。”唐时语笑着点点他的鼻子。 少年充耳不闻,将她扶倒躺回床上,又掖了被角,固执道:“姐姐睡了我再走。” 唐时语无法,只得逼迫自己快点进入梦乡。 顾辞渊坐在地上,单腿屈起背靠着床榻,左手的匕首刀尖向下杵在地上,另一只手托着腮,抵着微屈的膝盖。 少年眸色深沉,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 直到天光泛白,院中时不时传来三两人压低的说话声,顾辞渊才从地上爬起。 他可没在窗外守着,他很听话。 左手随意转了转匕首,锃亮的利刃在手中挽成刀花,手腕充分活动开后将其插回腰间。右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把腰间佩挂的、唐时语亲手给他做的香包摆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最后回头望了望。 隔着幔帐,瞧不真切。 澄澈的黑眸泛着淡淡的欢喜,突然眸光冷意乍现。 随手一挥,袖间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 悄无声息地,扰人睡眠的飞蛾的身体被一隔为二,尸体掉落到地上。 少年敛起眼底的淡漠,又利落地从窗子翻了出去。 临近巳时,唐时语才悠悠转醒。 芸香将幔帐撩起,扶着唐时语下了榻。从衣橱中拿出一件鹅黄色云锦金纹罗纱裙,服侍更衣,又端来水,伺候洗漱。 “啊呀!这屋里怎么有飞蛾啊!”连翘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内室里传了出来,“咦,这旁边怎么还有一段银丝线?” 她从屏风后面露出了个头,“芸香,是你落下的?” 芸香正认真地为唐时语描眉,不愿分心,待眉画完,才转头无奈道:“我何时像你一样粗心了?” 第2节 “这倒怪了……昨日我明明将针线都收得好好的啊!不行,我得再瞧瞧,万一拉下针伤着姑娘就不好了。” 风风火火地又埋头找了起来。 唐时语对此司空见惯,她的头隐隐作痛,闭着眼睛任由芸香为她上妆。 “阿渊呢?”晨起的嗓音还有些哑。 “渊公子在屋外的长廊坐着,就等您起床呢。” 芸香说罢,将盛着不同颜色口脂的红木托盘承到面前。 唐时语随手挑了个颜色,放在口中抿了抿。 红唇艳丽张扬,让世间一切皆失了颜色,上过妆容的绝美容颜多了几分霸道,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不多时,有小丫鬟进来禀告,“二姑娘等在门外,想要见您。” 唐时语挑选发钗的手一顿,指尖微微发颤。 康丰八年,三月初七,这一天终于来了。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门外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第 2 章 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声,随之而来的是院里丫鬟婆子惊慌失措的呼喊,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唐时语皱着眉,侧头看了芸香一眼。芸香会意,放下托盘,朝着门外走去。 芸香出去以后,房门没关,唐时语回头看了看,不见少年踪影,微微皱眉,心下觉得奇怪。 若是平时,他寻了机会就要溜进来的,今儿倒是反常。 没一会工夫,屋外安静了下来,芸香回来了。 她神情严肃,跟正对着镜子戴耳环的唐时语说:“姑娘,二姑娘出事了。” 唐时语刚戴了一只,闻言没有任何的反应,又拿起另外一只,眉目平静,淡淡道:“嗯,何事?” 芸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方才二姑娘来看望您,听闻您刚起,便在院里等着。奴婢们怕二姑娘久等,就劝她去厢房,可二姑娘不愿,非要在院里,奴婢们也不好相劝。眼见日头大了,二姑娘等得辛苦,渊公子好心,便提议去那颗大树下,既全了她尊敬长姐的心,又免了被晒之苦。” 芸香深吸一口气,使劲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硬着头皮继续道:“结果在树下站了没一会,那树上竟是掉下来一只蟾蜍!直接就掉进了二姑娘的怀里!” 唐时语串戴耳环的手微顿,耳孔传来细微的刺痛,她吃痛地蹙着眉,却也顾不了许多,瞪圆了眼睛,转过头惊讶地看着芸香。 红唇微张,语调上扬,似是觉得所听所闻皆是荒谬,“蟾蜍?在树上?” 芸香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她方才去到院里,院中确实有一只蟾蜍在蹦来蹦去的,活泼得很。 “那蟾蜍进到了二姑娘的衣服里,二姑娘当即便吓哭了,还起了一身的疹子!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看着骇人极了!” 芸香心有余悸地描述着亲眼所见的场景,那只蟾蜍被几个粗使婆子合伙逮住,现在应该已经扔回了小池塘里。 连翘从屏风后面出来,摇头晃脑地哼着歌,闻言翻了个白眼,“哼,我就瞧不惯二姑娘平日的做派,明明是个庶女,样样都要学着咱们姑娘,说话走路、穿衣打扮的风格,甚至是口味喜好,全都照着模子有样学样,东施效颦罢了。若不是她非要在院里站着,也不会有这么一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苛待庶妹呢。” 唐时语敛了讶异,无奈地按了按发疼的头,连翘上一世便是因为这张得罪人的嘴,被人拔了舌头,发卖到了青楼去。 回想起往事,面上严肃了几分,她认真地看着连翘,向来温柔的语调带了几分厉色,“人多口杂,这话在咱们自己屋里说便说了,万不可到外面胡言,小心哪日被人抓到了把柄,将你这伶俐的舌头拔了去,看你找谁哭诉!” 连翘还从未见大姑娘这么凶过,一时间被训得有些懵,她求助地看着芸香,对方递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芸香从旁递了杯热茶,又扶着她去到桌前坐下,给她布好早膳。 “不用守着我了,你们出去吧。” 唐时语光滑嫩白的手指舀着白瓷碗里的粥,一阵阵药香弥漫开来,唐时语对此习以为常,慢慢将热粥送进嘴里。 芸香见她消了气,拉着连翘出了房门。 四周无人,芸香用力点着连翘的脑门,“姑娘是怕你一时口舌之快惹祸事上身,你可仔细着些,管住了这张嘴!” “再有,二姑娘虽是庶出,那也是个主子!我们身份卑贱,虽是在大姑娘身前伺候的,但也是个奴婢。”芸香压低了声音,“毕竟是二房那边的姑娘,咱们大房这边能少提便少提。” 唐时语是长房的嫡女,这边的女孩只有她一个,二房那边没有嫡出的女儿,只有冯姨娘所出的两个女儿,这二姑娘也是二房的掌上明珠,若是被旁人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两房怕是要徒生嫌隙。 连翘这才回神,她拧着眉静思己过,仔细往深处想了想,这才后知后觉吓出一身汗。今后定要谨言慎行才好,正要表一表忠心,决定痛改前非,房里突然传来清冷的女声。 “芸香,去把阿渊给我找来。” 芸香以为姑娘身体又不舒服了,一声“哎”还未出口,两个丫鬟只觉身旁掠过一阵凉风,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房门被人从里面拍上,一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 芸香嗓子里那句应答卡得难受,最终还是艰难地吞了下去。 “阿语。” 房间内,唐时语坐在桌前,慢悠悠地用着早膳,闻言轻轻蹙眉,嗔责道:“叫姐姐。” 少年三两步走到桌前,抿着唇坐在她对面,他俯低身子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澄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仿佛在他的眼中,这世间唯她一人。 他不开口,她也不理他,自顾自用着早膳。 少年颇不情愿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轻哼,小声服软:“阿语姐姐。” 随后便把脸压在手背上,头扭到一旁,赌气地不再看她。 按理说,顾辞渊与她不是亲姐弟,她的闺房不能由着他想进便进。但顾辞渊住在她院里这件事是她母亲静宁郡主作主,唐时语虽不解,倒也乐得接受。 她早就习惯了与顾辞渊作伴的日子,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对万事都看得很淡,更何况顾辞渊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而她若是加上上辈子的年岁,如今都有二十二了,比他大了足足七岁,实在生不出什么别的心思。 原本刚回府时,她父亲给顾辞渊另辟了院子,然而两人分开没几天,某夜她旧疾复发,病来得突然,且来势汹汹,这条命差点又交代了进去。 顾辞渊一早才听说了消息,当时脸色煞白,不顾旁人的阻拦,直接闯进了她的房间。他掀开帷幔,将人搂在怀里,从怀里掏出银针,手上动作飞快地为她施针,又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喂她服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看呆了一旁的唐家众人。 唐父虽是昌宁侯府的世子,但却是个没主意的,他觉得此举实在有失体统,便询问地看向唐母。 唐母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固执地守在自己女儿帐外的背影,最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让顾辞渊留在这里。 唐母虽然养尊处优、接受的是最正统的贵族教育,但却不是个古板守旧的性子,她是个很有智慧且不守常规的女人,一生都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向来不畏世俗流言。当年执意嫁给了谁都不看好的唐父,如今这日子也过得很好,儿女孝顺,也与夫君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唐母做这个决定是早就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年她将唐时语送回清心庵养病时,就找高僧算过唐时语的命格。 是多病早夭的桃花命,不及出嫁便会香消玉殒,除非遇到与她相生相伴的天煞命格,互相压制,才能善终。 峰回路转,在她见到顾辞渊时,便知机会来了。 她也找人算过顾辞渊的命格,与她的女儿可谓是绝配。 在生死大事面前,什么规矩、什么体统,统统可以不做计较。 她可以不顾顾辞渊的意愿,将他强行留在侯府,哪怕此人满身缺点,哪怕此人是宵小之徒,只要他能让唐时语此生平安康健,那么即便是豺狼虎豹她也养得。 唐母原本以为只要二人同在一府,女儿便能顺遂地过完余生,却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 唐时语的身体就像是脆弱的纸灯笼,不能再经历任何的风吹雨打了,唐母只得将二人放在同一院中,在派上许多眼线盯牢,有备无患。 幸好这一年的相处中,她也发现了顾辞渊是真心为女儿好的,这颗心也算放下了。 屋子里寂静极了,除了唐时语慢慢进食的声音,再无其他。 顾辞渊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偏偏又不能朝她发,自顾自生着闷气。 突然,她淡淡开口:“难为你从池塘里把癞蛤/蟆捞出来,身上没起疹子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眉宇间也是一片淡然神色,姿态闲适得好像是在随意闲聊着今天的饭菜很合胃口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 顾辞渊身体一僵,慢慢扭回头,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姐姐说什么?阿渊听不懂。” 唐时语咽下一口药粥,懒懒地掀着眼皮瞧着他。 少年今日玉冠束发,合身的玄衣将他身上的少年气压制了许多,更添了些沉稳和内敛。他纤长的睫羽随着眼睛的眨动一颤一颤,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染上了一丝慌乱,泄露了他内心的忐忑不安。 少年只有理亏的时候才会规规矩矩叫她姐姐。 唐时语无奈地笑了笑,白腻如玉的手又舀了一勺药粥,慢条斯理地继续喝着。 顾辞渊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性子,他几步走到她面前蹲下,双手交叠放在少女的膝盖上,手晃着她的腿,撒娇道:“姐姐……” “嗯?” “你生气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他的阿语不理他。 “没有。”她轻叹一声,疑惑道:“你为何不喜欢她?” 这个她,自然是二姑娘唐时琬。 唐时语知道顾辞渊不是随意闯祸的性子,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她看着蹲在身前的少年,看他一脸无辜又茫然的样子,心一软,摸了摸他的脑袋。 顾辞渊立刻笑了起来,他的头轻轻回蹭她的掌心,像一只乖顺的小狗,唐时语觉得他若是长了尾巴,一定摇得正欢。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你不想见她,我便想个法子让她回去,且这段时间都不会再来碍你的眼。” 那癞蛤/蟆还蛮听话的,那么准确地就到了它该去的地方。 顾辞渊眼底澄澈明亮,见她没生气,心情变得极好,眼里泛着一闪一闪耀眼的光芒。 唐时语微微楞住,“你怎知我不想见她?” “我都看到了,小丫鬟来通传的时候,你不开心。” 他在窗外感受到了她骤然失落的情绪。 唐时语心弦微微颤抖着,一早起时便有的慌乱竟平息了许多,心渐渐安定。 顾辞渊笑眯眯地把脸贴在她的腿上,头扭向一边,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渐渐变得冷厉。 那目光像是锋利的匕首,视线所过之处,带着足以割裂一切的锐利锋芒。 少年嘲讽地勾起嘴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体内涌起嗜血的欲、望。 想要伤害阿语的人,就都去死吧。 第3节 作者有话要说:  唐母操碎了心:儿啊,这童养夫可还满意?门第不重要,名声不重要,你平安活着最重要啊。 时语一脸问号:可我只把他当弟弟啊。 这大概就是一个装无辜的小狼狗慢慢暴露本性→破罐子破摔,阿语渐渐“禽兽不如”地馋“弟弟”身子,最后被恶狼叼回窝的故事! 感谢在2020-04-11 16:27:56~2020-04-20 10: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桔子薄荷糖、箜篌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塘有色 3瓶;12345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 章 唐时语不想见唐时琬,不是因为担心唐时琬本人会害她,而是因为唐时琬即将带来的那个消息。 顾辞渊见她出神,手扯了扯她垂下来的袖子,“阿语,你在想什么?” 少年的脸颊贴着她的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真像她养的那只小白狗。 小白也是从清心庵带回来的,最初的时候也很黏她,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顾辞渊在她身边,小白就会躲得远远的,任她怎么叫都不靠近,等顾辞渊走了,小白才会探头探脑、颇为谨慎地跑回来,围着她摇尾巴。 一人一狗,撒娇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 少年久没等到回答,又问了一遍,皱着眉更用力地扯着她的衣袖。 真像个求关注的小孩子。 她轻声道:“我在想,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能躲得开一时,却躲不开一世。若想护好整个侯府,需得迎难而上才是。 话音落,少年眸色沉了下去。他悄无声息地把头扭到另一侧,眸中的风暴正剧烈得翻滚着,杀意被他拼命压制,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压下。 咚咚。 “姑娘,夫人那边请您过去。”芸香在门外说。 唐时语轻叹口气,“知道了。” 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他听话地抬起头,站起身将她扶起来。 触到她的指尖,是一片冰凉,冷得像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到人心里,让人心生烦躁与暴戾。 顾辞渊的手指微颤,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从架子上拿下披风,为她披好,又伸手帮她将压在衣服下面的长发抽出来,整理平顺。 少年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颈下细滑的皮肤,她下意识头往后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从来没做过。 顾辞渊一无所察,面色自然地做完这一切,对着她咧嘴笑着。 他一笑,两颗尖锐的小虎牙便露了出来,像只小狼一样。 她望进他眼中,少年的目光澄澈明亮,不含半分杂质,比她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干净,乌黑透亮的眼睛泛着光,像黑宝石一般。 她凝神与他对视,他清澈的眼神中渐渐染上一丝茫然。 他问:“怎么了?” 她笑,“无事,走吧。” 他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二人一路往主院走,路上的丫鬟婆子纷纷对二人行礼,问好声不绝于耳。 “大姑娘好。” “渊公子好。” 顾辞渊因着对唐时语有救命之恩,再加上唐母有意提升顾辞渊的地位,这侯府之中,大部分人都将他当做半个主子对待的,即便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众人皆对形影不离的二人习以为常,都知道大姑娘这条命是渊公子救回来的,据说渊公子的医术出神入化,这京中最厉害的神医都赞不绝口,二人同住一院也是为了及时处理突如其来的变故。 昌宁侯府的老侯爷和老侯夫人虽然还都在世,但都不再掌管家事,如今是由静宁郡主当家,有她在,府上众人都不敢胡乱说话。 二人缓步走在长廊中,顾辞渊走在靠外的位置,替少女挡住阵阵春风。院中的桃花已开,顾辞渊却无心欣赏,他的余光时刻追随着她,生怕错过她每一个表情。 “阿渊。” “嗯?” “等一会母亲问起二姑娘的事情,你不许插话。” 唐时语款款玉步,走得既平又稳,顾辞渊原本迁就着她的步速慢慢行进,闻言突然顿在原地。 少年怔忡,语气错愕,“阿语?” 唐时语继续走着,没有因此停下步子,说话间要走到长廊尽头,拐进主院。 拐角处,她侧头看过去,见少年还痴傻地愣在原地,淡淡道:“难道你想受罚?” 她已经拐进了院子,顾辞渊还楞楞地站在原地,久久出神。 此事能瞒过旁人,却是瞒不过静宁郡主的。 阿语心疼他!她在护着他!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热血沸腾,内心沉寂已久的困兽变得躁动不安。 顾辞渊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轻声低喃: “啊,可我不在乎受罚啊。” 只要能保护阿语,受些罚又算得了什么呢。 半晌,他慢慢回神,少年弯了眉眼,笑容干净又纯粹,明媚得就像是这春日的阳光,他玄衣鹤立在长廊下,身材颀长挺拔,英俊的五官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让路过的丫鬟都红了脸颊。 唐母的房中,唐时语坐在母亲的对面,慢慢品着茶。 “听说今儿一早二姑娘去看你了?” 唐时语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妇人如今已年过四十,却半点苍老不显,一生养尊处优,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有半点痕迹,依稀可见她年轻时的倾城美貌。 脂粉掩住她因病而有些苍白的脸色,眉眼间带着历经风雨后沉淀下来的镇定与平和。 那双眼看透太多世事,唐时语知道瞒不过,但却依旧没有据实以告。 她弱化了顾辞渊的存在,对于他在这件事中参与的环节只字不提。 “是我的不是,让二妹妹久等才有这一变故。那蟾蜍也不知怎么跳到了树上,这是我管教下人不利,回去定当严加管束,让她们好好干活,将庭院打扫干净。” 唐母斜眼睨她,气笑了,“行了,你想护着他便护着吧,你的事我不插手,但二房那边你需得去道歉。” “母亲说的是。” “你心里该有数,娘不再多说,今日叫你来是有另一桩事。”唐母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声音和缓,“你自归家以来,久在病中,也未曾与京城中其他世家大族的姑娘公子们说过话,现今你身子好了些,也该出去走动走动,多认识几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才是。” 唐时语冷静地点头应下,美目低垂,另一只手抓紧了帕子。 “过些日子便是清明了,昨儿宫里头来人传话,四公主要举办一场诗会,到时候你跟你大哥一起去。”唐母顿了顿,叹了口气,“原本时琬也是要去的,现下怕是去不成了,她不去,时瑾那个胆小的性子,约莫也不愿意去了。” 唐府人丁单薄,大房只有唐时语和她的大哥唐祈沅,二房只有两个嫡子和两个庶女。 唐时语淡淡笑了,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您放心,时瑾那里我去说,她若实在不愿,那便算了。” 唐母满意地笑了笑,余光瞥到映在窗上的黑影,笑容淡去,她也知道少年为何不进门,略作思忖,叮嘱道:“进宫的时候带上阿渊吧,让他跟着你兄长。” 虽是来历不明,但一日入了她唐家,便是昌宁侯府的一份子,说不准往后还会成为一家人,带他去见见世面也好。 思及此,唐母又不免有些忧心。女儿体弱、性格又太过淡然,真担心她出去一趟会受人排挤。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不多时唐母倦了,要休息,唐时语便退了出来。 芸香在门口为她披上披风,主仆二人出了门,院中却不见少年身影。 “阿渊呢?” 芸香垂首道:“大公子把渊公子叫出去了。” 唐时语目光微凝,刚刚她进屋时,正好遇上大哥出来。 她没再多想,提步便往外走,步子比平时走路还要快上几分。 主院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各自静立在院门两旁,鸦雀无声。 许久过后,一道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过几日清明,宫中会有诗会宴饮,届时你随我同去。” “阿语去吗?” “去。到时候你要跟紧我,不可四处乱看,不可不打招呼就四处走动,不可……”唐祈沅像和尚念经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注意事项。 顾辞渊懒洋洋地靠着墙,长腿微屈,随意地交叠,面上情绪寡淡,眼睛半阖着,左手摸出匕首,心不在焉地挽着漂亮的刀花。 青年一袭白衣,负手而立在庭院前,气质温和,儒雅敦厚,他神色平静,心态极好,面前的少年再顽劣他也可以无动于衷地进行规劝。 突然,顾辞渊的那双彷佛困极睡不醒的眸子陡然睁开,他将匕首插回腰间,后背离开墙壁,身体站直,面朝着唐祈沅恭敬地垂着头,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大哥:??? 唐祈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两道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杏黄色的身影从院内晃了出来。 “大哥,你们在做什么?” 噢,难怪。 唐祈沅艰难地扯了个笑,勉强维持着温和,“在给阿渊说一些入宫需要注意的事情。” 唐时语美目流转,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少年立刻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人也忙不迭地蹭了过来。 她看了他一会,又转回头对着大哥道:“嗯,多谢大哥。” 顾辞渊立刻紧跟其后,朗声道:“多谢大哥!” 唐祈沅:…… 他从小就只有一个听话省事又乖巧的妹妹,这一年以来,又多了半个弟弟,这个弟弟总给他一种很矛盾的感觉,明明看上去阳光又坦荡,但有时又让人本能畏惧。 第4节 唐时语不在的时候,顾辞渊总是懒散疏离的,但只要她在,少年便时时刻刻都是笑着的。 那笑也很真诚,但他瞧着,总让人心底发毛,许是他太敏感了。 “对了,宴会上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莫要害羞,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大胆告诉兄长……” 唐祈沅突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一股冷意爬上脊背,颈间仿佛架上了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他面上的温和再也挂不住,话音渐渐隐去。 四处张往着,弟弟妹妹都很正常,周围也并无可疑人员。 顾辞渊眨了眨眼睛,“大哥,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0 10:47:00~2020-04-21 14:3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易 9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 章 “大哥,你怎么了?” “无事……”唐祈沅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勉强笑了笑,“罢了,到时再说吧。” 直到唐祈沅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顾辞渊还看着那个方向,眸色晦暗不明。 突然一记轻打落在顾辞渊的脑后,他转回身,对着面无表情的唐时语,又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笑什么。” “阿语,你生气了?” 一阵风吹过,一旁的桃花树枝随风摇摆,几片桃花瓣扑簌簌落了下来,落到了她的肩上。 顾辞渊唇角挂着笑,手指轻轻将她身上的花瓣捻下,少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泛着光,唐时语不知怎得,心突突跳了两下。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咳了声,“回去吧。” 一高一矮并肩走在长廊下,顺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 暖风拂过脸颊,桃花香气萦绕在鼻尖,花香杂糅着春意,搅得人心神不宁。 “阿语,你不舒服吗?” “并未。”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嘟囔着,“那为何心跳得这么快?” “……我没有。” 他坚持道:“你有,我听到了,我耳力很好的,回去让我诊脉看看,不舒服怎么不告诉……” 她终于忍无可忍,“闭嘴!” “……噢。”顾辞渊乖乖闭了嘴。 啧,真凶。 * 转眼到了清明这日。 卯时刚过,天光微亮。 薄雾笼罩着大地,晨间的一切温柔静谧,氤氲的雾气袅袅升起,天地间洒下层薄纱,朦朦胧胧的。 唐时语坐在妆奁前,任由芸香为自己上装打扮。 今日大概会见到许多故人,她要绷起神经,不可被人看出端倪才行。 平心而论,她对那些人已经没有特别强烈的恨与怨了,那些恨与怨,皆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与痛苦中消磨殆尽。 前世被剜去双眼截取四肢后的每时每刻,她都在恨中度过,但渐渐的,她恨不动了,只祈求上苍让她快点死去。 在她心如死灰时,是恩人救了她。 她也怨过恩人,为何要救她?为何不让她快点结束痛苦?为何要让她每日苟延残喘?依旧存在的呼吸时刻都在提醒着她,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也不在了,侯府没了,连她自己将来也会死无全尸。 不想活。 但她连自尽的能力都没有啊…… 每日绝望地躺在床上,她抗拒好心人的救治。但他的力气很大,她没法反抗。 好心人或许看出了她的不愿,察觉到了她一心求死的渴望,也沉默了。 那一日他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当夜,她听到了门外一声压抑又绝望的低泣声,只有一声。 她当时问:“您是故人吗?” 那人没答,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坐在榻前,手掌覆在她脸侧,动作小心翼翼,随后一串串热泪掉落在她满是伤痕的脸上。 在她昏昏沉沉即将睡去时,隐约有个滚烫干燥的吻印在她的额间。 那时她觉得,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了,却不知是何人啊。 那之后,她便调整好了心态,决定勇敢地面对人生。起码要对得起多活的每一刻,更要对得起上天恩赐给她的重新来过的机会。 重生以后,她依旧惧怕黑暗,在黑夜里,总忍不住摸向眼睛,可即便如此,她睡觉也不愿燃着烛灯。 终于,她渐渐克服了心中的恐惧,慢慢的从那段回忆中走了出来。 走出来,世界依旧是光明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她爱的人也都会长命百岁。 若是可以,她希望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辈子远离纷争。但,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祸要躲开,仇要报,只是她势微力薄,昌宁侯府也是空有荣耀、并无实权。 不太好办。 前世因为那些烂桃花,最好的朋友与她交恶,即便她再三解释,她无意任何一家公子,可京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和误会还是愈演愈烈,她成了全京城世家姑娘口中的轻浮女子。 想想也是蛮可笑的,那些男子在她眼中一文不值,她根本都瞧不上,可总有人说她朝秦暮楚,在几个男人中间周旋,说她抢了她们的姻缘。 天地良心,她并未与那些公子单独说过话,那都是他们自己谣传的。 唐时语后来才知谣言便是她最好的朋友传出去的,只因为嫉妒,所以便要让她身败名裂。 唐时语抬手摸了摸眼睛,那里的器官是真实存在的,眼球左右转动,手指能感受到它在滑动。 真好啊……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水,她顺手就抹掉了。 芸香笑了,“咱们姑娘哪日不是日上三竿了才起床,何时起过这么早啊。” 唐时语皱了皱眉,闭着眼睛,小声嘟囔,“嘲笑我是不是……” “奴婢哪敢啊。”说完又嘿嘿笑了起来。 “……” 是她的错,宠得这些下人们一个个都敢取笑她。 房中又安静了半晌。 “芸香,把我的泪痣遮一下。” 芸香一愣,看着姑娘右眼尾处浅褐色的泪痣,迟疑道:“姑娘,这泪痣美极了,奴婢将您化得漂亮些,宴会上定能好好出一出风头。” 也让大家都瞧瞧,昌宁侯府的大姑娘瑰姿艳逸、端丽冠绝。 唐时语微微摇头,坚持道:“遮。” 她不需要艳压群芳,也不需要文采卓然,今日只需安静地当个看客便好。 芸香见主子坚持,只得遵从。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妆容上好。 唐时语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被人搀到了桌前用膳。 “喂我……”她闭着眼,懒洋洋地发号施令。 很快,一勺被吹温的药粥递到她嘴边。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吃饭机器,嘴巴一张一合,咀嚼,吞咽。 再张再合,咀嚼,吞咽。 动作重复着,就这么闭着眼睛,慢悠悠地将早膳用了个七七八八,肚子饱了,困意也消得差不多了。 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随后朝着身侧看去,熟悉的面孔正对着她笑得明媚灿烂。 “你何时进来的?” 顾辞渊拿着手帕,单膝跪在她面前,细细为她擦着嘴角,神情专注,双目炯炯有神,“你要用膳时我便在门口了。” 唐时语第一万零一次叮嘱:“不要随便进女孩子的闺房。” 少年不在意地点点头,为自己辩解,“我问过连翘,她说你衣着整齐,我便进来了。” “衣着整齐,只是没有妆容而已,与平日里也并无分别,我为何不能进?” “阿语即便不上妆,也是最美的。” 唐时语猝不及防地迎上一记直球,不由得有些赧然,一时间竟忘记与他说教。 “……可我上了妆,你瞧不出吗?” 顾辞渊有一瞬间的怔忡,他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仔细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目光冷凝,很快眸中的冷光又被藏好。 她眼尾的泪痣不见了。 手无力垂下,帕子紧紧攥在手心,心中掀起滔天海浪,面上却十分平静,古井无波。 他慢慢笑了,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像是藏着星星,小虎牙露在外面,叫人一看他的笑容心情便会瞬间转好。 他的视线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睛、鼻子、红唇,缓缓吐字,柔声道:“一样美,我竟瞧不出分毫,阿语美极了。” 第5节 少年郑重地说着每一个字,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出自真心,绝无半分掺假。 唐时语受不住少年如此热烈的目光和直白的夸奖,她不自在地偏过头,耳根慢慢变红,心跳也渐渐加速。 今日这是怎么了,脸皮突然变薄了。 她手伸向桌上的茶杯,慌忙地敷衍着,“你别在我这耗着了,赶快去找我大哥吧。” 顾辞渊皱着眉,按在她的手背上,语气不悦,“凉了,别喝。” 唐时语的手被少年炙热的体温烫到,迅速从他掌心抽走,深吸口气,瞪着他,“不要误了时辰!” 这臭小子,越长大越不听话! 手悄悄背到身后,手背隐约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顾辞渊乖顺地站起身,身形瞬间拉长,像一只久睡方醒的野狼,从匍匐在地变成站立姿态,那一瞬间竟带来一种颇有压迫的危险感。 唐时语恍惚间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 他居高临下地又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微启的唇间吐出: “嗯。” 转身出门,站在门口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大亮,时辰不早了。 又侧头看了看房门,笑容彻底敛起。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唐时语从房间里出来。 甫一出院子,脚步顿住。 不远处,少年长身鹤立于桃花树下,身形颀长挺拔,如松如竹,玄衣玉冠,清隽俊雅。 唐时语一瞬不瞬看着他,那一刻竟觉得,少年与那些贵公子相比,也毫不逊色。 桃花飘落,如飞雪乱舞。 他站在一片粉雪中,姿态闲适优雅,察觉到她来,侧头望去,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笑意漫出唇角,澄澈的眼里泛着耀眼的光芒。 顾辞渊歪了歪头,手背在身后,合拢手掌,一片花瓣瞬时化为齑粉。摊开掌心,微风一吹,粉末随风而逝。 他抬步朝她走来,笑容灿烂,目光炙热。 “阿语姐姐,我们走吧。” ☆、第 5 章 前几日唐时语去了二房那边,找到了三姑娘唐时瑾,本想叫上她一同去赴宴,结果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唐时瑾是二房的庶次女,原本就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性子,若是二姑娘跟着去了,她也会随大流一起去,但二姑娘因为蟾蜍浑身起了疹子,这几日一直闭门养病,唐时瑾也不敢跟着去。 唐时语了解她的性子,也没再强求,不去也好,这一趟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比不得在家中清闲。 顾辞渊早早等在院外,见唐时语换了一身平淡素雅的罗裙,微微诧异。 他知道阿语向来喜欢明艳些的颜色。 “走吧。” 她神色淡然地从他面前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顾辞渊皱了皱眉,连熏衣用的香料也换了,味道太淡,若不是他五感灵敏,怕是都要闻不到这股香气。 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只消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垂下眸子,抿着唇笑了。 不想引人注目啊,太棒了,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阿语,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宝贝,不会有人来与他争抢。 光是这么想着,顾辞渊就觉得全身热血沸腾,体内的困兽也兴奋地猛力撞击着牢笼。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手指蜷缩,左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短匕,指尖触到匕首冰凉的手柄时,体内的冲动才被扼制了几分。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顿时神清气爽。心情好了,脚步也轻快了起来,连带着看到府门外的唐祈沅时,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唐祈沅看着少年诡异的笑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人同乘一辆华贵的马车,唐祈沅坐在中间,顾辞渊坐在他左边,唐时语坐在右边,两人面对面。 马车行进着,车里却寂静无声。他们三人都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一时间也无人开口。 唐祈沅手拿一本诗集看了会,有些困倦,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顾辞渊睁开了眼。 唐时语正望着车内的一角出神,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朵桃花,花香从鼻尖掠过,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拽了出来。 她顺着花看向了手,又顺着手臂看向了拿花的人。 顾辞渊正笑着注视着她,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闪烁着熟悉的光芒。 “花,送你。” 她读懂了他的唇语,原本凝重忧愁的情绪一扫而空,心上压着的石头被他轻而易举地搬走,像是受了他的情绪感染,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她喜欢顾辞渊的笑容,她喜欢一切明艳且有活力的东西。 唐时语悄悄看了眼在一边闭目小憩的兄长,抿着唇,努力克制着不笑出声。 眼前的桃花枝被人晃着,花朵抖动着,花瓣摇摇欲坠,似乎是在诉说着不耐,想要让她快些接到手里。 唐时语无奈地嗔视着少年,终于将那花接了过来。 两个人的指尖不期然地相碰,她没放在心上,顾辞渊似乎也一无所察,笑嘻嘻地收回了手。 而在她把目光收回去,专心欣赏花枝的时候,少年终于敛了笑,侧身伏在车窗旁,指尖间徐徐摩挲,漫不经心地望着车外的景色,深了眼眸。 * “大公子,到了。” 唐祈沅睁开眼,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吧。” 他率先下了马车,站在路旁环顾四周,数了数停在宫门外的马车数,心稍稍安定。 不早不晚,时辰刚刚好。 老侯爷凭借着年轻时的战功,为唐家搏了个可世袭的侯爵,但唐父这个侯府世子却没什么作为,他们侯府虽荣耀满门,但终归只有个华丽的外壳,因此唐母都教导他们,在任何事上都不要出挑,也不要落后于人,只求平庸即可,不需在那些小事上争风头。 顾辞渊轻巧地跳下了马车,伸出手准备扶她。 他摊开手掌放在她的面前,目光坦荡直接,眼神澄澈又炙热。 唐时语垂下了眼,她真的受不了这么火热直白的眼神。 他总是以一颗真心待她,像是将她放在了掌心一样呵护。 唐时语将手放在少年温暖宽大的掌心,像是吃了颗定心丸,即便前方的宫殿中有什么魑魅魍魉在等着她,她也不怕。 昌宁侯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随后有三顶小轿将他们三人接上,前往宴会。 这次的宴会是由太子领头主办,为的就是满足四公主的心愿。 四公主萧蔓姝和太子萧墨沉都是皇后嫡出,平日里太子便十分宠妹妹,这次也是四公主随口说了一句想办宴饮,想听诗会,太子便用了几日功夫,迅速敲定了宴饮的日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下了小轿,一路由着管事嬷嬷引路,终于来到了专门办宴饮的枫云宫。 大奉朝自立短短数十载,仅经历过三代帝王。然而宫殿与前朝时相比,模样却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帝卑宫菲食、勤俭治国,当今陛下却大肆奢靡,喜好富丽堂皇的宫殿,他即位后不久便重修殿宇,枫云宫便是在那时修建起来的,主要用途便是供贵族宴饮享乐用。 一路的风景美不胜收,先是经过了一大片花圃,再经过溪上小桥,掠过假山,穿过游廊,大约走了小半炷香的时辰终于到达了主殿。 方才唐祈沅领着唐时语一路往这边来时,便吸引了许多目光。 大奉朝民风开放,未婚的男女们可以同席进食,可聚在一处赏诗论文。 此时宫内四处零散地聚集着世家的公子姑娘谈笑,唐府三人一踏进他们的视野,阖宫上下,所有目光都朝他们投来。 唐祈沅本就是焦点人物,此刻他身旁跟着的,定是那个幼时走失、后一直寄养在庵中,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昌宁侯府大姑娘。 唐时语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不卑不亢,目不斜视。 即便是她刻意低调,也难免吸引目光,毕竟谁都好奇她的庐山真面目。好奇不打紧,只要今日,她无德无才、空有美貌的恶名传出去,往后便不会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只要不惹那几个疯子…… 只要那几个疯子不注意到她,此生定能平安无事,侯府也不会再经历灭顶之灾。 顾辞渊从方才起便一言不发,他一半的注意力放在唐时语身上,另一半努力克制着心中焦躁不安的困兽。 真想把那些人眼珠挖出来啊…… 挖出来,他们就没办法看他的宝贝了。 顾辞渊垂着眼睑,几个深呼吸将翻涌的血气压下,快步走到她身侧,替她挡下一部分令人厌烦的目光,至于剩下的那些……他侧眸看过去,笑意盈盈,眉眼弯弯,桃花眼中却肆无忌惮地释放着杀气。 才达到主殿外,便有一身着湖蓝色长袍的年轻公子疾步朝他们走来,温润的声音由远及近,语气含着笑,还带了三分抱怨。 “祈沅兄让我好等啊,约好了辰时相见,你看看现在几时了?” 光是看身形,便让人觉得这是个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那人说话间走到了近前,唐时语看清了他的脸,只一瞬,她便垂下了头,不与来人对视。 ☆、第 6 章 说话的是当朝首辅的嫡长子,郑修昀。 郑家家教森严,教出来的长子也格外优秀,他的成绩在书院中一直稳坐第一,可称得上是世家公子的楷模。 唐祈沅抱歉地陪着笑,先是拱手赔礼,手又向唐时语和顾辞渊这边引,道:“母亲交代要与舍弟舍妹同行,不能将他们丢下,故而来迟了些,修昀兄见谅。” 郑修昀手掌压在唐祈沅的拳头上,将他的拱手礼按了回去,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怎得又当了真?你啊你,总是这一副规矩古板的样子,真是对不起你这身好皮囊。” 第6节 话音一转,又看了看垂着头认真看着地面的少女,心道看来这便是才刚接回侯府的大姑娘,颇感兴趣地问道:“祈沅兄不介绍一下?” 唐时语不等大哥开口,自己先笑了一声,她依旧垂着头,正眼也不看那青年一眼。 “兄长,我先进去了。” 唐祈沅有些错愕,妹妹从未这么不给人面子过。 气氛有些尴尬,他余光瞧见了郑修昀不太好看的脸色,只得硬着头皮道:“你去吧。” 顾辞渊跟着她离开。 那边唐祈沅如何善后她不担心,郑修昀的为人她了解,他心胸宽广,不会为这点小事便伤了好兄弟之间的友谊,但是对于她,怕是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他喜欢的是才华横溢、知书达理的姑娘,她得躲开这两个词。 前世的郑修昀虽并未出手伤害过她,但因他而起的争端却有过许多,那些争端于她而言都是无妄之灾,他无辜,那她何尝有什么罪过呢?这一世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再者,她并不想与郑家的人再有什么牵扯。 “你跟着我作甚?”唐时语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假山处,颇为头疼地看着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粘人的少年。 “我保护你。”他理所当然道。 唐时语讶异了一瞬,随后一股暖流流进了心里。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话,不过也不该如此惊诧,毕竟这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 她笑了笑,眼里泛着柔光,费力地抬手想要摸他的头,语气极轻,“不会出什么事的,去跟着大哥,能多认识些人,多长些见识。” 少年恭顺地弯了脊梁,让她摸着不再费力。 她与阿渊自相识起便在一处读书,少年总是对功课毫不上心,交的作业也是乱七八糟的,光是先生就气走了好几个,只有她亲自教的时候,他才勉勉强强配和着背几句书。 “不去。” 顾辞渊懒散地往身后的山石上一靠,垂着头,澄澈的眸子里闪着明亮的光,干净得不染半分尘埃。 他不喜欢背那些枯燥又简单的东西,明明看一遍就记住了,那些迂腐的教书先生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实惹人心烦。 他们在假山后逗留了会,看着时辰将近,两人一前一后朝大殿走去。 不多时,远处的假山后面晃出来两道身影。 穿着艳红色襦裙的少女对着身旁的淡雅女子奉承拍马,搜肠刮肚地想着词,变着花样地夸,淡雅女子却无动于衷,她的视线长久地追随着唐时语的背影,柳眉微蹙。 红衣少女被她突然蹙眉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闭了闭嘴,观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道:“郑姐姐,可有何不妥?” 被称呼“郑姐姐”的少女没有理会,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倩影,才回过神,微微摇了摇头,“我们走吧,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之后的诗会中,唐时语全程都充当一个木头人,不会笑,不会作诗文,不会与其他贵女交际,唐祈沅几次眼神示意她,让她也参与进去,奈何她就是不听,对大哥的暗示视若无睹。 诗会过半,一个身着散花云纹水烟裙的女子袅袅婷婷,缓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众人微微福身,少女气质淡然飘渺,风姿绰约,仪态万千,高贵得像是天上的仙子。 她一出场,底下便开始有了零零碎碎的议论声。等她开口作诗时,殿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少女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在她停口的那一瞬,全场鸦雀无声,但很快,叫好声此起彼伏,整场诗会掀起了一波高潮。 唐时语静默地坐在角落里,眸色暗沉得像是浸满了墨汁以后的玉石,再无光亮,只余黑暗笼罩。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杯中清酒险些洒了出来,荡漾的水纹如她被搅乱的心。 郑怀瑶啊,好久不见。 郑首辅的嫡长女,郑修昀的亲妹妹,她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将她送上绝路的人。 上一世,唐时语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无意间夺了郑怀瑶奉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她从未想过从那时起,郑怀瑶便将这个疙瘩放在了心里,因为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而在诗会后,郑怀瑶主动与她结交,后来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后来才知,只有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两人是密友。 在她失去双目以后,曾在小破庙听到了郑怀瑶的声音。那日昔日姐妹翻脸无情,郑怀瑶像是忍耐了许久,终于将不满全都发作了出来。 郑怀瑶,即便你今生还未来得及做什么,我也要为上辈子的自己讨个公道,不然她的重生便没了意义。 本以为能够淡然地面对曾经的仇人,而到了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终究是一个俗人,做不到完全的超然度日、无动于衷。 直到掌声散去,唐时语也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像傻子一样站起身,走到了万众瞩目的那个位置。 她捏着酒杯的手指愈发用力,用力到手背上的经脉凸显,用力到指节泛白,直到即将脱力、微微颤抖。 突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的杯子,他拉着她的手向下,在众人看不到的案几下面,他收紧了手掌,将她扣于掌心。 “别伤着自己,不想喝便不喝。”他压低了声音,温柔地说着。 少年炙热澄澈的目光锁定着她,她却没有与他对视。 唐时语顺着郑怀瑶的视线方向,果不其然看到了她上一世的未婚夫君。 很巧的,那个男人也在看她。 四目相对,唐时语看到了男子眼中的惊艳,随后有一抹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她,眼中只有至极的冷漠,以及厌恶。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男人,郑怀瑶陷入了疯狂,唐家因此遭遇劫难。 手背突然传来剧痛,她转头看去,顾辞渊正阴沉着脸,虎视眈眈地也望着那个方向。 “阿渊,痛。” 少年瞬间松了力道,抱歉地眨了眨眼,委屈巴巴道:“你别看那个人……” “哦?为何?” 顾辞渊压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朝她挨过去,手指轻轻扯着她的衣角,软声道:“你看我,他还没我长得好看。” ☆、第 7 章 唐时语立刻笑了出来,真是孩子气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主位上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眸色暗了下去,被少年握在掌心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察觉到了她的恐惧,缓缓收紧,给她力量。 她不想正面与郑家对上,昌宁侯府没有与当朝首辅对抗的能力,更没有能力与太子为敌。她不能将自己置于众人的视线焦点中,不能激怒那个疯子,不能让侯府处于水深火热的危险中。 后面的诗会如何她无心关注,果酒有些上头,她忘了,自己不胜酒力。 顾辞渊在第三次扶正她身子以后,干脆偷偷将手臂置于她身后,借着旁边柱子的遮挡,悄悄使力,支撑着她。 唐时语侧头看他,神情恍惚,媚眼含丝,她看到少年眼中的关怀,心脏怦怦跳个不停,索性卸了浑身的力道,身子往后倾斜,全部的重量都交付在他的手臂上。 他低低笑出了声,少年音色沙哑迷人,她竟愈发昏沉了。 唐祈沅与一旁的友人论完诗文,转回头便看到自家妹妹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得扶了扶额,他没有看到二人背后的猫腻,对着坐姿挺拔规范却双目无光的顾辞渊道:“你陪她去花园里散散步吧,坐在这打瞌睡她也难受。” 顾辞渊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被她握着的手上,猛地听到了什么人在对他说话,好半晌才将思考能力解放出来,看向唐祈沅的眼睛慢慢聚光,等大脑将信息整合,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唐祈沅哀叹了声,抬手将芸香招呼过来,主仆三人顺着角落,往殿外走去。 他们的离开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但至少引起了三个人的注意。 小花园中,唐时语被芸香搀扶着,慢慢在前面走着,顾辞渊负着手,嘴角噙着笑,慢悠悠跟在她身边。 唐时语眼前虽发晕,但思绪却十分清晰。 齐煦,当朝次辅齐家的嫡长子,她前世的未婚夫婿,刚刚与她对视的男人。 不知为何,再见他,总觉得有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大抵是因为心境不同吧。 前一世她对齐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都未曾见过几面。齐家提亲,爹娘觉得尚可,她也没什么意见,便同意了婚事,总是要嫁人的,她没有心仪之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这一世,她没有要嫁人的心思,一辈子当个侯府老姑娘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再回清心庵去,反正阿渊会陪着她…… 阿渊…… 唐时语停下脚步,突然有些失落。 阿渊再过两年也该娶妻了,怎么能一辈子做她的弟弟呢,她不该这样自私。 这样想着,垂下了眼,直直地盯着地上的一片花瓣,神情迷茫。 顾辞渊有些慌乱,他弯下腰,忐忑地看进她的眼睛,“姐姐怎么不开心了?” 唐时语有些难过地回视着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看吧,阿渊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心情,阿渊这样好,叫她怎么舍得呢,她得承认,此刻为自己的私欲感到了羞愧。 他阳光纯净,充满活力,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 “你长大了。”她轻叹道。 “嗯,长大了,能保护你。”他双目炯炯有神,散发着执着坚定的光芒,“谁让你伤心难过我便杀了谁。” 她笑了,没当真,“莫要乱说。” 顾辞渊抿紧了唇,手缓缓抬起,想要覆在她手背上。 “哎呀,郑姐姐,我们不小心打扰别人的‘好事’了!” 一道尖锐刻薄的女声传来,打破了萦绕在二人身边暧昧的气氛。 顾辞渊不悦地回身,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眸里射出一道冰冷的光,目光带着凌厉的杀意,像是一条来自地狱的追魂索,将来人的全身紧紧束缚,动弹不得。 唐时语的目光放远,看到了说话的主人。 不远处站着两个锦服少女,一个身着艳红色襦裙,另一个是刚刚在殿上获得了无数倾慕的郑怀瑶。 都是旧识了。 唐时语淡淡笑了,懂礼数地先朝对方福了福身子,才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竟是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一眼便识出我们的身份。” 她牵住少年衣袖,微微用力把他拉到自己身后。顾辞渊在那双小手碰到自己的时候便散了浑身的戾气,温柔地看着她。 “我与弟弟在这里赏花,本不指望别人夸赞一句姐弟情深,却怎么也没想到,皇家内院,在姑娘眼里竟是行苟且之事的地方?我是没有脑子还是脑子里长了煤,挑在这样一个好地方,让姑娘你随时都能打扰。” “抑或是在姑娘眼里,只要一男一女私下会面,便是在做‘好事’,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莫不是平日见过太多?” 红衣少女被羞辱得脸色发青,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方才在宴席间,郑怀瑶突然拉着她出来,一路都走得很急,好像是在追赶什么人。 直到刚刚,她看到唐时语,认出了那是先前让郑怀瑶皱眉的人。 作为一个优秀的狗腿子,她自然要奚落一番,只是没料到这位的战斗力如此强悍。 唐时语没有半点适可而止的意思,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眼中尽是不屑,“姑娘竟还不如我这么一个长在外面的人懂礼数,阿渊,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小时候先生常说的那句?” “莫要舐皮论骨。”顾辞渊默契地接了话,笑得天真无邪,又十分贴心地加了些自己的解读,补充道,“否则便是……长舌妇,大嘴巴。” 唐时语吃惊地捂住了嘴,惶恐地摆手,忙道:“抱歉啊,舍弟年幼,口无遮拦,若是不小心说了实话冒犯了姑娘,请你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莫要同他计较啊。” 第7节 红衣少女气得恨不得上去撕了这对狗男女,一直默不作声的郑怀瑶微微抬手,制止了她。 郑怀瑶捕捉到了刚刚那段话里的关键信息。 养在外面的姑娘…… 略作思忖,便对唐时语的身份了然于胸。 郑怀瑶淡淡道:“卿炎,是我们不对在先,给这位姑娘和公子赔礼道歉吧。” 辛卿炎目眦欲裂,心里一万个不情愿,却又碍于郑怀瑶的威严,不得不低头认错,但她心里是不服的,甚至记恨上了唐时语。 她没甚诚意地含糊道:“抱歉,是我的不是。” 唐时语没再多做计较,她不稀罕这一个毫无诚意的道歉,也知道辛卿炎不可能真心实意地道歉,这位辛姑娘本就是趋炎附势、睚眦必报的小人,她还需要借辛卿炎之口,断了其他人对她的好奇。 一个嘴下不饶人,尖酸刻薄的侯府千金,妙极。 郑怀瑶有意结交昌宁侯府,但此刻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再则确实她们理亏,没说两句便离开了。 第一次见面的过程于郑怀瑶而言十分不愉快,但是唐时语却觉得很舒畅,尽管那二人转身之际,她听到了辛卿炎的一句抱怨: “哼,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啊,辛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尖酸刻薄还不够,果然还是要配上不学无术这种词才更佳。 看来她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出三日便可以传遍京城了,比想象中还要再快上些。 顾辞渊却忍不得这样的话,他的阿语是最好的。 少年眸中淬着冰,冷漠地看着那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左手慢慢摸向了腰间。 他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少女,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寻了个石桌便坐下了。 少年手从腰间移开,改为放在颈后,揉了揉脖子,轻轻笑了。 “阿语,等我。” 然后便离开了这里。 他再回来时,手上捧着好几种不一样的鲜花,什么颜色都有,聚拢在一起,好看极了。 她眼前一亮,惊喜道:“你摘花去了?”很快又愁上眉梢,不安道,“不可以摘吧?没人发现吧?” 唐时语脑子里乱乱的,她飞快地在脑海中想着说辞。 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她……那她就说是自己做的,反正她是女子,几朵花而已,想必不会受什么太重的责罚……吧? 再者她可以说自己刚刚才回侯府学习规矩,道个歉,再赔点银子,总比阿渊的罪责轻,他毕竟不是侯府的人…… “姐姐,不必忧心。”顾辞渊把花塞到她手里,无奈道,“无人瞧见。” “嗯……嗯?”她还迷糊着,不期然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的笑容明媚耀眼,太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闪闪发亮,他的眼底也泛着星光,那双澄澈的眼睛仿佛有无限的柔情,让她沉沦其中。 芸香不知何时不见了。 顾辞渊慢慢走近,在她怔忡的表情中,慢慢俯身。 唐时语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时间竟忘了做反应,她只呆呆地愣着,看着他俊美的五官在眼前逐渐放大,越来越近,直到近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她这才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向后退,少年有力的手掌按在她脑后,不许她躲闪。 大掌微微用力,她的脸又近他几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强势。 一抹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小花园的风似乎比方才还要燥热了些,鸟叫声也听不到了,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声响都被狂乱的心跳声覆盖,只是不知那心跳是谁的。 少年的笑容渐渐敛起,逐渐认真。 他一手扣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朝她的眼睛伸去。 唐时语害怕这个动作,本能地瑟缩了下,紧闭上眼睛。 顾辞渊看在眼里,心狠狠一疼,像是有刀子在他体内搅拧,疼得他想不管不顾地将一切都毁灭。 努力摒除掉前世让他发狂的那些回忆,手指停留在她的右眼尾处。 然后,指腹用力,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处,直到原本被遮掩的泪痣重见天日。 她最美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还有这颗小巧的泪痣,迷人又妩媚,总能令他神魂颠倒。 只可惜,上一世都被人夺走了。 可如今不再相同。 少年嗓音沙哑,热息喷洒在她的脸颊上,他万分温柔地对她说: “阿语,不需要遮掩,有我保护你,永远保护你,别怕啊。” 唐时语在那一刻很想哭。 属于他的独特的少年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吸引力。 好像有什么别的情愫,在心底种下了颗种子,亟待生根、发芽。 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变质! ☆、第 8 章 温馨暧昧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从别处渐渐传来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与说话声,逐渐靠近,又渐行渐远。 “芸香,怎么了?”唐时语回过神,揉了揉眼睛。 芸香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是方才那两位姑娘出了事。” 唐时语一愣,“发生什么了?” 芸香道:“听说她们原本在亭子里小憩饮茶,结果没过多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那位红衣姑娘的披风都破了!” 唐时语顿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顾辞渊懒散地靠在树上,左手把玩着匕首,神色淡淡,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芸香继续道:“千真万确呢!破了好几个洞,现在那衣服跟个筛子似的!披风变漏风了。”说罢捂嘴笑了起来。 “怎么会破洞呢……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另外那位姑娘呢?可有事?” 芸香摇头,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那位姑娘也一头雾水,她们怀疑是撞上鬼了!” 唐时语:“……” 可不是遇上了她这个重生鬼了。 按照芸香的描述,只有辛卿炎的披风破了洞,可这二人在凉亭里坐得好好的,也无第三人靠近,无缘无故破了衣裳,太过离奇。 方才吵闹的那群人应该是两家的仆从,丢了这么大的人,此刻应该是与太子公主辞别,赶忙出宫回府去了。那披风被丢弃在凉亭里,芸香去捡起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古怪。 “那些洞委实奇怪,不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利器所致,倒像是给撕扯的!” 唐时语微微摆手,她对那些不甚感兴趣,甚至提到那两位心里就别扭,笑过便罢了,是何缘由,又是哪般的前因后果,她不想听。 “阿渊,我们也回去吧,大哥该着急了。” 她站起身,抚平了裙摆,缓步朝树下的少年走去。 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停在他肩头,那儿有片花瓣,慢慢抬手伸向他肩膀,想为他拂落。 顾辞渊的双眸紧紧锁定着她,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万物无声。 平时也时常盯着对方的眼睛瞧,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没来由的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哪里别扭。 他的视线仿佛带着火苗,唐时语不自在地先挪走目光,视线停在他的袖子上。 那袖子上原本用银线绣了朵祥云,此刻那朵云没了,银线也被抽出,半截折断的线头垂在袖子旁,随风轻轻摆动着。 “府上的绣娘当真是愈发会偷懒了,这已经是这月第二次了。”唐时语拉过他的袖子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还是我亲自帮你缝补吧。” 定是那群下人看阿渊好欺负,看他不是侯府真正的主子,便这般敷衍了事! 唐时语气得不轻,甚至想回府便向母亲告状,打发了那些绣娘。 顾辞渊笑得天真,善解人意道:“阿语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这样,能陪在你的身边,我就满足了。”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努力将自卑藏起,但还是被唐时语捕捉到了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 “我原本就是孤身一人,被人瞧不起也是应当的。” 见她依旧面色不悦,少年笑得更加温暖,两颗小虎牙露在外面,桃花眼眯成了一条线,“那些下人若是被发卖,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阿语还是大发慈悲些,饶了他们,大不了往后我的事情都由阿语来负责,好不好呀?” 唐时语最受不了他撒娇,暗叹道阿渊真是懂事又善良,往后她定要好好看顾着,不能再让他被人欺负。 “那等我回了母亲那边就与她说,往后三餐与我同食,衣服也都交到我这边,我帮你做。” “嗯!谢谢阿语!” 少年笑容甜美,软化了她的心。 主仆三人延着小路往风云宫主殿的方向走,路过了郑怀瑶和辛卿炎出事的凉亭。 唐时语随意朝那边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少年伴她左右,与她说着趣事,逗得她开怀大笑。 阳光斜照进凉亭的一角,数根银丝线闪闪发光,一旁还有几朵不属于这里的花。 回去的时候,诗会已经接近尾声,有一些世家公子和姑娘互相有了好感,彼此相伴同行往宫外走,还有一些留下来与太子攀谈。 唐时语回来时,正巧遇上唐祈沅和郑修昀结伴出了主殿。 “兄长。” 或许是心情好,这次没有再无视郑修昀,冲对方福了身,算是打过招呼。 郑修昀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但心里对唐大姑娘生不出好感了,他余光扫到唐时语身后的少年,不自觉皱了皱眉。 少年总给他一种熟悉感,可从何而来的熟悉,说不出。 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心再纠结无关之事。方才妹妹出了事,得了太子的准许便赶紧往外走。虽然与妹妹无关,但以父亲的脾气,免不了被训斥,这么想着,心里愈发焦急,与唐祈沅道了别,急急忙忙出宫去了。 第8节 唐时语收回视线,道:“兄长是要去哪里?” 唐祈沅拧着眉,“自然是去寻你,离席这么久,还以为你迷了路。” 她笑道:“有阿渊在,我怎可能迷路呢?” 唐时语自小方位感便不是很好,时常会走错路,十二岁那年走失也是她不小心与婆子走散所致,为此,唐祈沅每次见她到处乱走总要抱怨几句。 顾辞渊就不同了,他的方向感出奇得好,哪怕你将他的双眼捂住,在原地转上几圈,他也能找到正确的方向,简直就像头顶长了双眼睛。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唐祈沅让顾辞渊带着她出去散步的原因。有顾辞渊在,他们总能放下心来。 侯府的众人,在和顾辞渊相处的一年里,都习惯了少年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唐时语后面,也习惯了这个看上去还未真正长成人的少年,已经足够可靠,有他在,唐时语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突然,唐时语脸色大变,大叫了声:“阿渊不可!” 她快速转身按住少年的胳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他的手臂上,目光惊恐。 宽大的衣袖下面,遮挡住的是两双交叠的手,还有一把匕首。 他在她转身那一瞬便调转刀尖的方向,防止伤到她。 唐祈沅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唐时语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能察觉到阿渊突如其来的杀意,却不知为何。 “阿渊!”她加重了语气,眼中带着警告。 这里是皇宫!不可由着他乱来! 她亲眼见过一次顾辞渊杀人,见过他面对死人时那种冷漠无情、恍若修罗的样子,那时的他很陌生,与她平日里见到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 那年她去看灯会,回庵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匪徒,那些人本是图财,却在见到她容貌的那一刻企图劫色,那是顾辞渊第一次发狂,状态很不对劲。 那夜他杀红了眼,她吓懵了。 夜色浓重,上山的路崎岖不平,淡淡的月光洒下,地上大片的暗色血流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的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眼前一阵阵发昏。 怎么会这样…… 顾辞渊踏过遍地的尸首,赤红的眼透过一片血色,看到她瘫坐在地上,双目无光、神情恍惚。 他心中的猛兽疯狂叫嚣着: 谁叫这些人要弄脏阿语!!都去死吧!! 他握着短匕的手颤抖着,脚踏过成河的血流,一步一个血脚印,朝她走去。 越接近,理智慢慢地回笼,眼前的血雾消散。 他渐渐惶恐不安、胆战心惊,最终停在距她一丈远,不敢再靠近。 不敢说话,不敢动,甚至放轻了呼吸。 方才还像一只失控的狼,现在又变回了她熟悉的小狗。 耷拉着脑袋,看上去无辜极了。 唐时语浑身无力,腿软得站不起来,见他怎么都不过来,只得颤抖着声音,轻声唤他:“阿渊,我怕……” 顾辞渊眼睛瞬间发亮,几步蹿到了她面前,单膝跪在地上,带血的刀尖向下,扎进泥土,他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蹭了蹭,将发颤的少女搂进怀里,才发现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冰坨。 自责几乎淹没了他,他歉意地喃喃:“姐姐,阿语……” 唐时语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少年的身形单薄,但那股熟悉的气息让她逐渐平息恐惧。 “你怎么吓唬我……”她抓着他的衣襟,轻喘着,抱怨着。 “我错了,对不起……”少年漆黑的眼眸就如这黑夜一般充满压迫感,眉眼间满是狠戾,用最温柔的语气,缓缓道,“企图伤害阿语的人都该死,来一个,我杀一个。” 往事历历在目,此时在枫云宫前,人来人往,唐时语不知道是什么人又刺激到了他,也顾不上一旁瞠目结舌的兄长,连拉带拽地,将他往人迹稀少的地方拽。 少年总是对她毫无办法,目光阴狠地投向某处,又收回,由着自己被矮他一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拖拽。 主殿外,太子萧墨沉嘴角噙着笑,望着拉拉扯扯的两道背影,笑道:“表弟,看来你的心上人心有所属啊。” 齐煦皱眉,下意识反驳道:“那不是她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该是他才对,他们原本就是一对。 从前是他错了,如今能重来,他定要改过自新,不再重蹈覆辙。 只是个小跟班而已,她如何能看得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男炮灰也是重生,不过他基本没啥戏份,不用太在意!让他重生只是为了虐他以及虐女配!重生者有男主,女主,前世未婚夫男炮灰,再没有别人重生了~~ ☆、第 9 章 齐煦知道唐时语从庵中带回来了个孤儿,但并未放在心上,也未曾可以打探此人身份样貌。今日见面,方才瞧见少年的脸,他下意识地便想跑。 上一世他便是死在这个少年的手里,没有缘由,那人冲进府门,二话不说便将他斩杀。干脆利落,在所有人都未来得及反应之时,齐煦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茫然倒地。 他亲眼见着少年握着带血的短匕,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齐煦死得不明不白,即便是重生了,恐惧也像是烙在了他的身体里,日夜陪伴着他。 唐时语不该与那个少年在一起的,因为前世她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是因为他的重生,所以导致轨迹发生偏移了吗…… 枫云宫外,唐时语七拐八绕,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阿语,慢些。”顾辞渊任由她拉着,见她绕来绕去又快要回到原点,眉头微皱。 她走得太快,气喘得很急,大概是重生的代价,她的身体真的很不中用。她拽着他走到一处僻静之所,猛地停下脚步,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顾辞渊吓得大变了脸色,慌忙将她扶稳,一时气急,大怒道:“你就这么护着他!这么喜欢他!这么怕我伤害他?!” 她被吼得六神无主,好不容易会了神,能看清了眼前的人,又见他满面怒容,更加茫然。 少年像是一只突然失控的狮子,步步逼近。她步步后退,却怎么都逃脱不了他的控制,突然觉得眼前的阿渊很陌生,但她却不害怕。 终于,他将她抵在了宫墙上,眼神晦暗不明,收紧的面部肌肉彰显着他此刻极度压抑克制的暴躁内心。 沙哑开口:“你喜欢他是不是?” 唐时语很茫然,“你……在说什么啊?” “你刚刚一直在看他,一直在看。” 一定是喜欢的,不喜欢的话为何会定亲! 旁人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此人,必须要死。 他能杀得了一次,便能有第二次。 顾辞渊抓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温柔地摸着她小巧的泪痣。 他声音放的很轻,眸中染上一丝她不甚熟悉的情绪,有些危险,又有些迷人。他低沉沙哑的嗓音中带着哄诱的意味,缓缓开口: “喜欢他什么?他没我长得好看,没我对你好,他会害你的,别喜欢他。” “阿渊你是不是……” 喜欢我? “嘘……”他轻轻按住她的红唇,手指上留下一抹淡淡的胭脂红,神情变得委屈,轻声抱怨道:“姐姐,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呢?阿渊不是你最喜欢的人吗?” 唐时语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争风吃醋了,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 忐忑的心被安抚下来的同时,内心划过一丝奇异的酸涩感。 她忽略掉那莫名的失落,安抚道:“我最喜欢阿渊。” 这话就像天籁一样悦耳,他小心翼翼地收了利爪和獠牙,轻而易举地将内心的困兽又关了回去。 少年的眼中又恢复了光亮,他努力克制着上扬的嘴角,“真的?” 她笑,“嗯。” 顾辞渊猛地站直身体,手负到背后,头扭向一旁,耳朵渐渐红了。 “哦。” 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缓和,唐时语皱起了眉。 “阿渊。” “嗯?” 唐时语正了神色,伸手去拉他的袖口,“你看着我。” 他扭回头,垂下眸,认真地看着她。 “你为何要杀他?” “不为何。”他赌气地再度将视线挪走,冷声道,“他不是好东西。” 她却不让他如愿,抬高双手,费力地捧着他的脸,强迫与她对视,不让他逃。 顾辞渊紧抿着唇,脸色依旧臭臭的,但慢慢弯下了腰,让她不必再费力抬着手。 “你认识他?” “……不认识。” “你可知他叫什么?” “……不知。” 她追问道:“那你为何……” “姐姐!他看你的眼神很危险,我怎么能看着你跳进火坑中呢!” 前世他找到她太晚,没有参与进她的生活,不知她经历过什么,再遇时便已了无生气地躺在病榻上了。 心如刀割的感受哪怕是再经历几世他也忘不掉。 若是从前他便陪着她,若是将身边妄图占有她的人都杀光,那她怎么会被人害死呢! 果然,那些人都该死。 “阿渊,我不知你为何对齐煦有如此大的敌意,我不是要怪你。”唐时语的手颤了两下,有些后怕道,“这里是皇宫,太子在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想过,你冲上去将他杀了,你会被如何对待?你会被抓住,关进牢里,严刑拷打,甚至处死。” 顾辞渊冷笑道:“你以为我怕吗?” 第9节 唐时语有些难过,手慢慢滑落,垂下了眼睛,“可我有些怕……” 怕顾辞渊会离开她,怕他会出事。说起来,陪伴她最久的人便是阿渊了,没了他,大概就和没了家一样让人绝望吧。 直到方才,她才意识到自己对顾辞渊的依赖性有多强,即便他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少年。相依为命的这几年,他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墙里。 初代的开国皇帝是女皇,如今的朝中也有女子为官,唐时语自认不是什么伟大的女子,也不是多厉害的人物,没有很聪慧的头脑,更没有强人一等的胆魄和能力。她并不强大,前路茫茫,侯府的未来不知如何,她小心谨慎地走着每一步,却也希望身后能有一个肩膀让她靠一靠,能够暂时休息一下。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软弱无能,大哥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她得咬着牙走下去,护好所有爱的人,这里面的人就包括他。 顾辞渊怔住了,向来智谋过人的大脑短暂地失去了分析与思考的能力。 他呆滞地看着她的头顶,慢慢地生出一阵欣喜,“阿语是在担心我吗?” “嗯。” 唐时语低着头,突然眼前便出现了少年熟悉的笑脸。 他蹲在面前,抬头看着她,笑容明媚灿烂,眸中的黑雾尽数散去,又变回了一汪清泉。 “我听姐姐的,不莽撞。你放心,就是死我也一定要死在你后头,决不让你孤单,好不好?”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胡说八道!”她气急败坏地踢了他一脚。 她死过一次,最忌讳这种话。 少年毫无防备地被踢倒在地,捂着肚子,神色痛苦,表情狰狞。 唐时语吓了一跳,忙担忧地上去扶,结果他立刻变了脸,嘻嘻笑了两声,利落地爬起来,窜出去好远。 “阿语姐姐,你太好骗了。” 顾辞渊笑得前仰后合,嚣张地摆了摆手,样子十分欠打。 唐时语许久没有心情起伏这么大的时候了,幸好她的心脏还算健康,不然早晚有一日要被这个臭小子气死。 二人的打闹落在齐煦的眼里十分刺眼,他躲在一个石柱后面看着,拳头渐渐捏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轻声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碍的,既然她上一世能答应求亲,那么这一次一定也可以。” “一定可以的。” 唐时语几步就追上了少年,她气急败坏发泄了一通,少年就站在那里任她捶打,十分纵容。待她捶累了,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揉着。 她抽走,他再捉。 往复几次,她累了。 少年眉眼含笑,不知又说了什么,终于又把她逗笑了。 齐煦不愿再看下去,带着不甘转身离开。 顾辞渊与唐时语并肩走着,他状似无意地回头朝齐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又收回视线,继续与她说笑。 二人再度回到枫云宫时,唐祈沅不见了踪迹。 唐时语视线四处扫着,没见到人影,正纳闷,眼前突然被阿渊的背影挡了个严实。 她心突突直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唐姑娘可是在找祈沅?” 听声音便知,是太子萧墨沉。 她抿着唇,从阿渊背后走出,福了福身子,神色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回殿下,您可见到我兄长?” 顾辞渊见她行礼,也跟着揖手,垂下了头,看不出情绪。 “他啊,此刻有些脱不开身。”萧墨沉打量着她,又随意地看了眼顾辞渊,淡淡笑着,“姑娘的花不错。” 顾辞渊垂着头,微眯了眸子,眼神冰冷。 “孤还有事,你们且随意吧。” “恭送殿下。” 待人走远,唐时语长舒了口气,她后背竟沁出了一层冷汗。 顾辞渊冷着脸,“你怕他。”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谁不怕?” 顾辞渊抿紧了唇,没作声。 不,不一样。 他在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渊,今日你怪怪的。”唐时语握住他的胳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中窥探出他真实的情绪。 她很敏感地察觉到顾辞渊情绪的起伏,波动很大,他平时不是这样的。按理说今日第一次进宫,不该对这么多人都有敌意。她知道,阿渊从来都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顾辞渊眉头紧拧在一起,现在再看她怀里的那捧花,怎么看怎么碍眼。 “我帮你拿。”说罢便不由分说将她怀里的花都抢了回来。 “嗯?” 顾辞渊瞪着眼,“我摘的,我不能拿吗?” 唐时语无可奈何,“好好好,给你,都给你。” ☆、第 10 章 少年抢走了花,依旧是满脸不高兴。 正巧这时候唐祈沅匆匆忙忙从远处赶来,他神色平静,但衣服却沾了些泥土,有些脏。 “大哥,你这……” 唐祈沅面不改色地掸了掸衣袖上的杂草,丝毫不显狼狈,平静道:“无碍,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 摔跤?? 在皇宫里摔跤吗? 唐时语轻轻蹙眉,心知这种事情发生在大哥身上的可能性很低。 唐祈沅是再稳重不过的,从来都不行差踏错,他的才学虽不是最优秀的,但要论品格和作风,无出其右。 “别这么看我,我没被人欺负。”唐祈沅无奈的笑着,拢了拢袖子,径自走在前面。他神色再平静不过,只当方才是一场意外,但…… 回想起指尖的触感,悄悄红了耳朵。 三人顺利地出了宫,坐上了马车回府。 直到踏进了唐府的大门,唐时语才真正松了口气。 她和大哥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心不在焉,顾辞渊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芸香的脚步渐渐落后,渐渐的,她的身边只剩下了顾辞渊。 今日见到了太多的故人,勾起了很多不美好的回忆,她一时间还难以消化。 正理着杂乱的情绪,突然眼前一暗,她没来得及反应,直直地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里。 “唔。”她鼻尖酸涩,眼角沁出了泪花。 粗粝的手指温柔地揉了揉她的鼻子,又将她的泪轻轻抹掉,在那颗小巧迷人的泪痣上停了一瞬,很快规矩地移开了手。 “抱歉,阿语。” 唐时语掏出帕子又仔细地擦了擦脸,嗔怪道:“为何突然停下?” 顾辞渊笑了,乌瞳纯净透亮,干净得未曾染过一丝尘埃,他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阿语,天色尚早,我带你去骑马吧。” “骑马??” 唐时语看了看天色,无语道:“可若此时动身,刚出城天就要黑了。” 少年理所当然道:“那我们便在城郊住上一日,反正也有宅子,明日再骑马,还免了你早起受苦。” 昌宁侯府虽只有个华丽的外壳,但终归也是尊贵的侯府,有几处田庄别院再正常不过。 “太仓促了,母亲那边……”她神色犹豫,贝齿咬着下唇。 虽然这个提议她也很动心,但……不妥,怎能如此肆意妄为呢? 顾辞渊垂眸看着他,只需一眼便能看透她心中真实的渴望,小虎牙露在外面,笑眼弯弯,低声蛊祸道: “阿语在担心什么?有我在你身边,你无需有任何的忧虑。” 少年说这话时,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他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唐时语更加动心。 见她眉间神色松动,继续劝道:“郡主那边包在我身上,我去同她说,让她准你出去玩,你不要担心,都有我呢。” 她忍不住追问:“阿渊为何如此有把握?” 顾辞渊神秘莫测地笑了下,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一句话,走不走?” “走!” 她确实是憋坏了,原先未回府时,她便最喜欢和阿渊一起在春日里骑马踏青,只是回来以后再也没有了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信他一回,也放纵自己。 不知顾辞渊与唐母是如何说的,竟然真的同意了他们出游,还拨了几个护卫随行,即便顾辞渊认为并无这个必要,但为了能顺利出城,也不情不愿地接受了。 他们出发时已经接近申时,到达城外的别院时天色渐晚,逼近酉时。 用过了晚膳,唐时语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赏月,手掌轻托着下巴,白皙的手指搭在脸侧,百无聊赖地点着。 顾辞渊消失了好一会,她也没管,只当他贪玩去了,毕竟他真的很期待来着。今日算是沾了阿渊的光,自己也能抛开杂念,静静地欣赏着夜晚。 在唐府中,人多眼杂,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汇报给母亲,这让她很不自在。 上一世母亲对她是放养,平时也不拘着她,大抵因为这一世有了阿渊,母亲才会往她的院里放了几双眼睛。母亲是一片好意,她懂,但她心里藏着重生的秘密,不能被人看出来,忍得很是辛苦。 静宁郡主年轻时便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唐时语每日在这样一个母亲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将秘密裹得严严实实,委实累得很。 第10节 她该依靠家人的,但母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父亲依旧是那副没有主见的样子,祖父母也年事已高,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惊扰他们,只盼自己能强大一点,解决一些是一些。 如今她真正走到了众人的视线里,对于那些危险的人物,她该寻个机会讲出来,让大哥和母亲都防范着些。 不愿再想太多,今夜就安心地享受宁静吧。 此刻只剩天空中高悬的明月,她,和影子。 格外轻松。 她任由意识飘散在茫茫夜色中,黑夜寂静,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压抑、委屈、不甘。 那些白日里不曾留意的,原本早就随着时光掩埋的恨意,随着与故人的重逢,在暗夜的蛊祸下,渐有破土而出的欲望。 在窒息感来临之前,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十分强势地闯进了她的小世界。 和做噩梦时一样,在她于深渊中挣扎之时,一道利剑划破暗黑的雾霭,身体像是被一双大手温柔地拥入怀抱,温暖而踏实。 她转回头,不期然地对上了少年带笑的眼眸。 他开心地笑着,眸中的光亮比月色还浓,像是午后的阳光一样耀眼,刺得人眼睛发疼。 唐时语的心狠狠颤了颤,一股酸涩直冲鼻腔,她狼狈地匆忙转回去,可那笑容像是烙在了脑海里一样,怎么都赶不走,一直在眼前晃啊晃的。 “阿语?” “……” “阿语!” 她再回神,顾辞渊正单膝跪在她脚边,担忧地望着她。 “嗯?”她茫然回视。 少年的眉心微折,黑眸中是掩不住的关切,“叫你许多遍都不理我,在想什么?” 她缓缓放轻了呼吸,“大概是太累了,有些困了。” 少年怀疑地打量着,觉得她在敷衍。 唐时语不愿让自己影响到他的心情,毕竟他是真的很开心地想来玩,于是转移了话题,“阿渊刚刚去哪里了?” 听她这样问,他突然又灿烂地笑了,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又艰难地遏制住冲动,只道:“过会你便知晓了。” 干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唐时语无奈地笑了。 他就这么跪了会,大概是觉得累了,干脆在她脚边席地而坐,左手抽出那把他最喜欢的匕首,百无聊赖地转着刀,看得唐时语眼花缭乱的,困意更加浓了。 “旁边有座位,别缩在地上,像小白似的。” 顾辞渊一听便炸了毛,“谁要和那个畜生一样!” “那你就起来。” “我不,这儿暖和,姐姐你帮我挡挡风,阿渊好冷的。” “……” 这小孩忒不要脸。 猝不及防地,天空中突然一声巨响! 唐时语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去。顾辞渊却没有转头,透亮的眼眸牢牢地盯着她,十分认真。 是焰火。 五彩斑斓、璀璨燃烧的焰火。 一声声巨响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高悬的明月旁,不再只有几颗孤零零的星星。 烟花骤然绽放,又淡然消逝。未及落下,新一轮的绚丽花火再度燃放,光照亮了他们的脸,更照进了她慌乱不安的心里。 唐时语呆楞地看着热闹的天际,一颗心被一朵朵火云填得满满的。 焰火盛开,在她心里绽放,炸得她头脑晕乎乎的,又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她心上滑动,带起丝丝麻麻的痒。 坐在地上的少年将匕首收回腰间,单膝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慢慢牵住她的手。 她的手好小,他一掌便能扣住两只。 她专注地看着天上最绚烂的风景,而他凝神看着世间最美的人。 唐时语僵着脖子抬头望着天空,眼睛一下都不舍地眨,手乖巧地任由他握着,静静地看完了整场焰火。 许久,天上的华筵散场,她怅然若失。 回过神,眸光流转,慢慢垂首,看向地上的少年。 顾辞渊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那双多情的眼中藏着浓烈的爱意和温暖。 “阿语,你有没有开心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酸了。 感谢murasaki小天使的地雷!鞠躬! 感谢在2020-04-28 17:04:33~2020-04-29 12:0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1 章 开心…… 唐时语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一颗心像是被人轻柔地放进了温泉里泡着,咕咚咕咚,暖意慢慢传进了血液,又顺着血流涌向大脑,涌向四肢百骸,全身有说不上来的惬意,而那满足背后,是铺天盖地的感动和难以启齿的委屈。 她尝试着张口说话,唇瓣蠕喏了半天,回应的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长长的睫羽压在眼睑上,她闭了闭眼,将胸腔内翻滚的情绪压下,再睁开眼,垂眸看向容貌俊美的少年。 “阿、阿渊……”她的嗓音微微颤抖,带着几分依赖。 一声轻轻的呢喃很快消散夜色里,少年眉峰微动,朝她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灿烂又干净的笑容。 顾辞渊沙哑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在暗夜里,坚定又温柔,“阿语,我在呢。”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顾辞渊也不急,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阿渊。”她终于再度开口,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哽咽,“谢谢你。” 这是她看过的最好看的焰火,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从没有人将她这般珍而视之,将她放在心上呵护。 她重回到这个人世间,一直都是阿渊陪伴左右,除了家人,这便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了。 她死过一次,对再次抓在手上的东西格外珍惜。面对家人,除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庆幸,她格外珍视和大家在一起的每一日。 除了爱,还掺杂着愧疚,毕竟上一世侯府的灾难由她所起。 在外人眼里,侯府覆灭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奉京城中的人都在说,昌宁侯府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在那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一伙亡命之徒盯上了,偏偏那伙匪徒流窜作案,转日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督办此案的太子殿下都束手无策。 侯府血案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闲谈,随着时光流逝,也逐渐被人淡忘。 只有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晓得真相为何,哪里是意外,那分明就是一个丧失理智的女人制定的一个疯狂的计划罢了。 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齐煦,郑怀瑶要毁了唐家。她与太子做交易,从太子萧墨沉的手里借到了一支暗部力量,那不是太子手中的王牌,仅仅是个备选队伍,便足以满足郑怀瑶的需求。 太子不知道郑怀瑶要做什么,但既然是交易,那么她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 唐时语知道,即便太子有心查到了真相,他也不会在乎一个毫无用处的侯府,没便没了,谁又会放在心上呢。他更在乎郑怀瑶作为交换,给他的承诺能不能实现。 那年冬日,她躺在那间破屋里,听着郑怀瑶畅快地吐露了所有疯狂的计划,直到那时,她才将恍然大悟。 暴虐、狠毒、残忍,这些词与昔日温婉贤良、知书懂礼的旧友一一对上,多么不可思议。。 直到今日,恨意虽尽数被她掩埋在心底,但对于权力的恐惧,以及对未来之路的迷茫,随着宴会这一日的到来,全都被拔出了水面。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春夜的风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不知是那凉风所致,还是因为她的心境,冷——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围拢,不仅替她挡下了夜风,还驱散了心底残存的不安。 少年如今才十五,身材已经十分挺拔,他的胸膛很宽厚,臂膀有力,她被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让人心安的淡淡药香,隔着不算厚实的衣服,他炙热的体温也传了过来。 “阿渊,姐姐怕。” 黑夜给了她无限的勇气,让她暂时抛弃淡然的面具,卸下坚强的外壳,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 少年收紧怀抱,含笑问道:“怕什么。” 她缩在他怀里,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喃喃道:“怕我保护不了你们。” 顾辞渊笑了,这笑和以往不同,不再阳光透亮,而是戾气十足,眼低蕴藏着翻滚的血色,偏偏只有一瞬,又被他很快遮掩。 他哑声道:“姐姐不乖。” 黑眸中墨色染开,里面藏着一日胜过一日的偏执占有欲,侧过头,薄唇覆在她耳畔,热息撩人,滚烫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洒在少女的耳廓上,直到那处被他染红,少年才心满意足地低低笑着,“你不乖,我说过的,有我保护你。” “不记得、不相信我说的话,要惩罚。” 他轻启薄唇,对着小巧的耳垂咬了上去。 “呀!” 她抖着身子,气息不稳,轻声斥责:“阿渊!你、你!” 哆哆嗦嗦,气得说不出话,什么忧愁不安、彷徨焦虑,统统被甩到了脑后,眼前只有这个不知礼数毫无规矩的臭小子! “嗯?” 他懒懒地轻哼了声,略带磁性的声音震得唐时语心跳失常。 顾辞渊只咬了一口就退了回去,眉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他捏了捏掌心的小手,辩解道:“姐姐教我的,我们要彼此坦诚、信任,你没有做到,就要受罚。” “阿渊!你不可!”唐时语脸涨得通红,眸中水光闪烁,又羞又窘,偏偏拿他毫无办法,气急败坏道,“你怎能咬姐姐呢!” 太、太亲密了! 第11节 虽然平日两人也很亲近,但这样的亲昵,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少年眨了眨眼,黑眸越来越清亮,他懵懂的眼神将唐时语剩下的话成功地堵了回去。 “姐姐?” “罢了……” 她轻声叹息,心好累,想睡了。 随着她慢慢站起身,顾辞渊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别跟着我,睡觉去!” “等姐姐睡了我再去。” “我睡不睡与你有何干系?” “姐姐睡不好身体会不舒服的,万一病了还是要找我,索性我就晚点走,免得麻烦……” 好不容易将人关在了门外,唐时语身心俱疲地倒头进入了梦乡。 门外,芸香缩在一边,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下去吧,我守着。” 芸香抬头看去,少年眸色暗黑幽深,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和白日不同,更加沉稳,更加……深不可测。 她对上了那双压迫感极强的眼睛,心里陡然生出恐惧,忙垂下头,轻声道:“是。” 芸香退下了,周围一片寂静,只余他一人。 顾辞渊低笑了声,屈腿坐在地上,胳膊懒散地搭在膝盖上,头靠着门板,眼睛望着寂寥的星空,耳边是屋内佳人逐渐规律绵长的清浅的呼吸声。 唐时语的呼吸声能让他心静,若是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他总是焦躁不安的。 就像前一世那样,她以为每次为她换完药,他便走了,其实每夜他都守在外面,唯有那日,只有那日—— 他为她报仇的时候,离开的时间稍稍久了些,再回来时,她便…… 她便…… 少年的呼吸陡然加重,他的左手紧紧握着匕首,艰难地压抑着被那些痛苦回忆勾起来的澎湃杀意和暴戾,太过用力,他白皙的手背上绷起淡青色的脉络,那里面流淌的血液正沸腾着。 眼前又被一片血红覆盖,那是郑怀瑶和齐煦的血,也是他赶回去时,喷洒了满墙的她的血,更是他好不容易将她的尸体拼凑完整,抱着她的头颅,坐在屋中,看着烈火将整个屋子蚕食干净,看着火红的烈焰将他们两个吞噬。 那火是他亲手放的。 阿语走了,他得去陪她。 心脏剧烈的绞痛让他俊美的五官变得狰狞,满腔的酸涩和足够将人撕碎的痛感几乎要涨涌出来。 眼前闪过无数回忆碎片,少年紧咬着牙,太阳穴猛烈地跳着,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些疯狂的念头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顾辞渊艰难地隐忍着,踉跄起身,剧烈颤抖的手轻轻贴在门板上,稍一用力便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并未惊动任何人。 他的汗一滴滴滚落,手紧捏着匕首,稳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 半梦半醒间,唐时语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她恍恍惚惚睁开眼,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滴到她脸上。 “阿渊?”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珠,不确定地问道。 “嗯。” “做噩梦了吗?” “嗯。” 他缓缓倾身,把头埋在她的肩颈,浑身轻颤,脆弱的像个小孩子。 “姐姐,收留我一晚吧。”他声音嘶哑不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哀求说出口。他死死抓着她单薄的寝衣,抓得很牢,生怕被拒绝,高大的身子弓成虾米状,蜷缩在少女怀里。 “好。”唐时语眸光闪了闪,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地哄着,“那你要乖一点,不要乱动。”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手掌轻轻拍着后背,调侃道:“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睡着睡着就滚到地上去了。” “……嗯。” 被黑色笼罩的床榻上,她轻柔的声音渐渐安抚人心。 他睡着了。 唐时语脸上的笑意褪去,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三次了……” 一起长大的四载岁月里,他一共有三次这样的状态。 一次是灯会遇劫的那晚,一次是她重病苏醒后的那晚,还有一次是今夜。 他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小可怜各有心魔,相互取暖~ 感谢murasaki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鞠躬! ☆、第 12 章 唐时语原以为这一夜会睡得很得不好,结果再睁眼,天光大亮。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颗蜜粽,被箬叶层层裹住,用绳子紧紧束缚,待“装扮”齐全,端盘上桌。 她无助地趴在盘子里,看到了顾辞渊笑了笑,随后将她拎起,张大了嘴,越来越近。 然后……她就醒了。 唐时语花了片刻的功夫,搞清楚了做那个梦的缘由。 她此刻被顾辞渊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少年的铁臂钳制着她细软的腰肢,有力的双腿也夹着她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连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格外明显且毫无障碍地传到了她这里。 她被困得死死的。 只是……虽然与阿渊也同榻而眠过,但是、但是…… 脸蛋上的热意越来越强烈,烧得她甚至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开始浮想联翩。 阿渊的怀抱总是让人贪恋,他的味道总是能让她心安。 不知怎得,突然便不想挣扎了。 清冷的容颜上渐渐浮现一丝迷惑,微微抬头,眼睛茫然地盯着他的喉结。 她是不是太放荡了? 可……真的很喜欢,不想离开。 这样想着,又红着脸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像做贼般,悄悄地在他怀里吸了口气。 熟悉的药香,很好闻。 少年睡得安然,下颚的弧线清晰分明,薄唇微微抿着,睫毛纤长乌黑,皮肤白皙得像个女子。 在这个安静的清晨,唐时语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她有些慌乱无措,在有限的生命里,应对这种情况,她的经验其实很匮乏。 唐时语不知道自己这般反应是为何,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下意识地抵抗、忽略了。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又将头往少年怀里缩了缩,紧张地看向怀抱的主人。 门外是芸香低低的呼喊声,“姑娘?” 好梦被惊扰,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他睡眼惺忪,怀中的暖玉让他大脑嗡的一下卡死了,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慢慢低头看去。 四目相对,他眸光渐渐柔软。 “阿语,早。” 带着初醒的低哑,唐时语红了脸,呐呐道:“阿渊早……” “再睡会?”他又闭上了眼睛,手臂用力收紧,下巴轻轻蹭了蹭她。 好在她没有再度被美色所惑,手掌推着他的胸膛,往外用力。 顾辞渊拧着眉,很是不满她的抵抗,孩子气地抱怨着:“我要睡觉,姐姐能不能不要动。” 唐时语:“……” 门外芸香还在喋喋不休,“姑娘?奴婢进来了?” 顾辞渊本就心烦意乱,耳边聒噪的声音又甚是恼人,他又将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了些,压着怒火冲门外冷声道:“走开。” 腰间突然一紧,他的眉头松开,垂眸看去,唐时语正瞪着他,手掐着他腰间紧致的肌肉。 “好好好,我错了。”他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鼻音浓重,轻声撒着娇。 “姐姐别赶我,再睡一会,就一会会……” 唐时语妥协了,安静了片刻,狐疑道:“阿渊你怎么在榻上还带着匕首?” 作势便要去取。 有一个匕首状的物体抵在她的腿根,或许是他们挨得太近,冰凉的匕首竟染上了人体的温度,让人忽视不得。 顾辞渊:“……”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耳朵漫上一层可疑的粉色,果断地将人松开,手脚利落地翻身下床,只一瞬的功夫便跑出了门,步子略显仓皇,看上去有些狼狈。 ?? 臭小子,没礼貌。 唐时语叹着气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很快又睁开,眉头拧着。 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闹得我也睡不着了……” 直到早膳用完,顾辞渊也没露面。最后还是唐时语亲自去了他的屋子,把人揪了出来。 第12节 她皱着眉,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头发,指尖一片冰凉,轻声斥责道:“怎得是凉水?生病了如何是好?” 顾辞渊双眸紧紧摄着她的,神色认真得有些吓人,眼底是无尽的暗色,像极了她梦中的深渊。 “姐姐。”声音沙哑得带着一丝、诱惑。 “怎么了?” 他将那些邪恶的念头压下,将欲望深藏,努力地克制着即将满溢出来的贪欲,情真意切地说:“对不起。” 若说原来他只想将她护在羽翼下,那么从今日起,在他意识到了那蠢蠢欲动的欲念后,他想要将她彻底占有。 ?? 唐时语一头雾水,觉得这小孩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刚想叫芸香去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就看到顾辞渊又绽放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阿语,我带你去骑马吧。” 他表现得无懈可击,笑容依旧明媚,眼底澄澈清亮,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想去玩。 唐时语放下心来,笑着应了。 今日天气大好,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唐时语坐在场外的树荫下,看着远处纵情驰骋的少年。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顾辞渊身骑一匹通体乌黑、毛色光亮的宝马,旁边跟着一匹白色的小母驹,缰绳握在他的手上,一人两马,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玄衣少年跨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英姿勃发、意气风发。 他走到近前,朝她伸出手,笑容如烈日一般耀眼,“阿语,来。” 唐时语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正要伸出手,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一道声音温润却夹杂着晦涩情绪的男声插了进来。 “唐姑娘!”男子气喘吁吁,匆忙间勒住的缰绳让马儿有片刻的失控,马蹄朝着唐时语踏去! 尘土飞扬,尖叫声四起。 顾辞渊脸色大变,翻身越下宝马,动作快如闪电,须臾便护在唐时语的身前,将她拉进怀里,与此同时左手向后甩,袖间飞出几根平日使用的银针。 失控的马儿在那一瞬间长啸一声,彻底失去平衡,朝着草地摔去,马上的男子也被狠狠地甩在地上。 唐时语的头被少年死死地按在怀里,她只能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呼吸,以及身旁仆人们慌乱的呼喊声。 顾辞渊的手用力地揽着她的腰,黑眸锐利地向后扫,待看清了来人,磅礴的杀意顿时涌起,一时间再无人敢靠近。 “畜生不长眼,难不成这位公子也没长吗。”他冷声道。 这是阿渊第一次对着外人口出恶言,唐时语错愕地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侧颜,心里一暖。 “抱歉,唐姑娘,吓到你了。”齐煦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站起身,顶着少年滔天的怒火,壮着胆子往前靠近。 顾辞渊看懂了他的意图,却挑眉笑了,压低声音,“你想死吗?” 说着转过身面对他,又把唐时语往身后护了护。 少年身材挺拔,就像草原上的一只狼,蔑视地看着面前矮上他半头的看门犬,笑容嘲讽,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占有欲。 齐煦本能地停住了脚,小心翼翼地卑微请求道:“在下并无恶意的,唐姑娘,你、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说着还局促地整理了衣衫,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又想到刚刚险些造成的灾祸,懊恼地垂下了头。 自从那日重生后再相逢,每每想起前世郑怀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便寝食难安。他今日一早到了昌宁侯府,却被告知他们在城郊的马场,于是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此处,只为见她一面。 来得匆忙,竟是忘记问“他们”还有谁。 齐煦暗自苦笑,若不是前世他对待郑怀瑶的态度太过暧昧,也不会让她心生希望,甚至错以为他爱的人是她,从而迁怒唐时语,导致她们反目,甚至牵连了那么多条人命。 “抱歉,不能。”清冷的女声果断又坚决,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齐煦一愣,“什么?” 唐时语额头抵着少年的后背,手指轻轻戳了戳,重复道: “你问我能不能见你,我说,不能。” 顾辞渊的大掌反背在身后,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 他睥睨着齐煦,唇角挂着愉悦的笑容,“慢走不送。”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到了,到了馋身子的季节了。 感谢在2020-04-30 15:53:45~2020-05-01 16:0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3 章 回程的路上,唐时语一直心不在焉。 马车行得很稳,一如她淡如止水的心。 她靠在车壁上,出神地在想,齐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照理说,她与齐煦的交集不应该这么早便有了。 前世她与齐煦的第一次相遇应是在明王妃的生辰宴上,在半月以后,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今生竟是这么早便有了第一次交集。 而且齐煦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性情与她了解的似有些偏差。 齐煦是当朝次辅之子,齐家与首辅郑家的来往素来亲密,郑怀瑶从小便倾心于齐煦,然而齐煦本人却迟迟没有回应。 唐时语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齐煦对待任何一位世家姑娘态度都很温厚亲和,关怀备至。 前世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大多事情都是亲事定下以后才了解到的,那时总有贵女到她的面前炫耀齐煦对她们多好多好,只有郑怀瑶会宽慰她,让她别放在心上。 印象最深的便是有一次她和一个贵女发生了冲突,她们同时看中了一样首饰,当时齐煦也在场,那贵女是他世伯的女儿,自小骄纵惯了,非要那发钗不可,可唐时语也是真的喜欢那头饰的。 她本想出嫁时戴上的,可看着那贵女对齐煦撒娇的样子,她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看着他低声哄着那贵女,劝她高抬贵手,将发饰让给他。 “阿煦哥哥你变了,以前凌儿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拿过来的,怎得今日却要与我争抢?” 齐煦无可奈何,求助地看向她,她勉强笑了笑,尽力地维持着最后的矜持和尊严。 不出所料地,那发饰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个贵女手里。 那女子离去前,朝她投来轻蔑的一眼,是不屑嘲讽、也是示威炫耀。 她心如止水,面上没什么波动,倒是齐煦一直在安慰她。 “凌儿还小,我们做哥哥嫂嫂的让让她便罢了,不然回头她又要到父亲那里告我的状。”男子声音温和,无奈地笑着,“你不知晓,她从小便喜欢告我的状,我真是次次都吃亏,不敢招惹。” 唐时语平静地与他对视,男子眼中含着温润的笑意,似是没发觉任何的不妥。 她心里的期待已经早就消磨干净了,婚事将近,她也懒得计较那些感情瓜葛,只是心底微微有些失落,想着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 她默默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可是夜深人静时,她没法自欺欺人,还是会难过。 不是为了齐煦,只是遗憾没有遇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遗憾没有体会过两情相悦的爱情。 在齐煦的眼里,大概每个与他有关联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包括她。或许唯一的不同,便是多出来的那一纸婚书。 在男女之事上唐时语也曾有过期待,但那些向往在听遍了闲言碎语以后,在亲眼见过他对每个女子都一视同仁后,分毫不剩了。 然而她再失望,也不能对亲事说不,不是不能悔婚,而是齐家确实很适合她,不高不低的官位,恰好能保住昌宁侯府的荣耀,又不过分引人关注。 她权衡得很清楚,既然找不到喜欢的人,那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她何不选择一个对家族有利的人选呢。 既然没有爱,那么便只剩下利用了。 她需要齐家这样一个保障,而齐家大概是看上了她这副皮囊,以及奉京第一才女的名头,有才有貌,出身侯府,体面尊贵,拿得出手。 可惜,她还是错了。 唐时语嘲讽地勾着嘴角,自虐般地一遍一遍回忆上一世那些令人不悦的记忆,不断地回味着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也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清醒,不要陷于偏执与疯狂。 顾辞渊陪坐在她身边,自上车起,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轻轻咳了声,她没反应。 他皱着眉,又咳了声,她依旧垂眸思索。 顾辞渊觉得自己失了宠,郁闷地叫了声:“阿语!” “嗯?” 她迷茫地抬起头,眼中的脆弱还未来得及敛下。 那受伤的神色刺痛了顾辞渊的眼睛,他理所当然地将她此刻的反常与方才遇到的那只看门犬联想在一起,名为嫉妒的情绪像一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透不过气,想用蛮力将那石头掀翻,又不得不压下心底的疯狂,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层伪装的假象,克制着想要毁灭的欲望,像一只困兽,将所有的爱意融进那双眼眸。 可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他百般克制的爱意又如何藏得住呢,视线炙热滚烫,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心里最真实的声音。 唐时语一时间失了神,心里再度有了那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又酥又痒,蠢蠢欲动,她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阿渊?” “姐姐,你可是在想方才那位公子?”顾辞渊声音沉郁了几分,强忍着心中的不甘,装作若无其事。 “哦,是,我是在想他。” 她缓缓点头,没发现任何异常,眼神还有些迷茫,一半的心思在努力摒除那些不好的回忆,另一半却在感叹,这世间能一眼看穿她的人,只有阿渊了。 重生这一回,委实不亏,值得很。 能保护家人,还有知她懂她的弟弟,真好啊。 这世间还有几个男子能如阿渊这般好?若是将来她的夫君能如阿渊一般就好了…… 她见过了暗,也依旧向往光,相信光总是存在的,可唯有男女之事,她没什么信心。 少年低垂着眼,手指慢慢抚上腰间的匕首,声音晦涩,“既然在想他,方才为何要拒绝,早知阿语是这般心思,我便不拦着他了。” 才不是。 若早知道阿语是这般心思,他便会追上去,再杀那人一次! 顾辞渊偏过头,冷漠地瞧着车窗外,嘴角微勾。 “我没在想他,我只是在想他为何会那样说。”唐时语喃喃自语,“他不该认识我的,而且也不该有事情找我啊……” 匪夷所思。 第13节 顾辞渊立马转回头,眼睛亮了亮,追问道:“那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我只是想不通而已。” 唐时语没有把少年的问话放在心上,她对顾辞渊会问这样的问题习以为常,争风吃醋这种事几乎每日都要上演一遍,她若是每件都去深思,那非累死不可。 不过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朝着少年摆了摆手,他立刻靠了过来,动作娴熟地跪坐在她腿边,把头伸了过去。 当唐时语把手放在他的头顶,他发出了满足地喟叹,顺从着本能,蹭了蹭她的手掌。 她笑了,“还说不像小白,我看便是一模一样的。” 少年不满地蹙着眉,咕哝道:“我和它区别大了,我能抱着你,它能吗?我还能……” 突然顿住。 她没听清,“什么?” 少年想到了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摇头,“没什么。” 耳根慢慢红了,人也安静了下来,头放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静静享受着头顶的爱抚。 他的发量很足,掌心下是绸缎般顺滑的柔软触感,手感很好,她一时间摸上了瘾。 “究竟是为何……”她还在试图探究。 顾辞渊安静地趴着,他那个聪明的脑袋里只装他愿意去想的东西,来人是谁,有何事,因何故,皆与他无关。他只会去衡量来人是否会抢夺他的阿语,会否吸引阿语的目光,阿语是不是会将那些人记在心上。 只要有一条,他便可以送那人上西天。 但是只要阿语的眼中只有他一人,他便会被驯服得服服帖帖,什么都不再计较,比如此刻。 “不若还是……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低声自言自语,理智地思索着此法的可行性。 再试探就意味着再相见。 顾辞渊眸色猛地沉了下去,恶狠狠地磨着牙,像是养在窝里的兔子被人抢走了一般,凶狠得几欲咬断仇敌人的脖子。 杀了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犬科犬属灰狼种某狼·阿渊弟弟:嗷呜!我咬死你! 犬科犬属灰狼种家犬·中央空调齐炮灰:害怕.gif 一无所知的小白兔主动爬到“温顺的大型犬”的背上:和小白一样呢。 后来,阿渊不当人以后—— 她依旧骑在上面,被迫的。 他笑:小白能这样吗,姐姐? 感谢murasaki小天使的地雷!谢谢!鞠躬! ☆、第 14 章 将近酉时,马车停到了奉京城中一家有名的脂粉铺子门口。 顾辞渊照常先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将唐时语搀扶了下来。 芸香低眉顺眼候在一边,也习以为常。只要顾辞渊在,就轮不上旁人插手。 唐家的下人对此皆司空见惯,但外人难免会投来异样的眼神。 唐时语下了车,轻移莲步,袅袅婷婷,迈步进了店门,顾辞渊紧跟其后。 不远处,同样刚下马车的两名女子静立在街旁,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人眉头微蹙,一人眼中闪过鄙夷。 蹙眉的黄衣女子沉吟片刻,捏了捏手帕,“我们也进去吧。” “阿渊,这个好看吗?” “好看。” “这个呢?” “好看。” “……” 唐时语气笑了,没好气地问道:“你都没看,怎知好看?” 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视线粘在她身上,目光炙热直白,“阿语好看。” 唐时语耳根一热,偏过头去,嘟囔着:“油嘴滑舌。” 她见少年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担心他不耐,抿了抿唇,“不如你回马车上等我?” 他活动着脖子,懒洋洋道:“不必,陪着你。” 说着随手抄起一件发钗,往她的头上比了比,可能是觉得难看,撇了撇嘴,又放了回去。 唐时语笑了笑,不再执着于询问他的意见,又埋头挑选起首饰。 顾辞渊见她挑选了几样,拧着眉,“阿语是要送给谁吗?” 她诧异地看向他,点头,“对。” 她打算买些礼物送给唐时琬和唐时瑾。 “难怪你选了这些自己平日完全不喜欢又不会用的颜色。”顾辞渊恍然。 既然不是她用,他更是兴致缺缺,彻底放弃。 顾辞渊抱着肩,懒散地靠在一边,偶尔盯着她看一会,偶尔视线随意扫视着周围,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什么都没在意,但郑怀瑶和辛卿炎刚一踏进店门,他立刻站直了身体,像一只被侵占了领地的狼,警惕地对着虎视眈眈的外来者。 唐时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未开口问,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唐姑娘,真巧。” 郑怀瑶的声音,不管是何种情绪的,她闭着眼睛也都能认出来。 很想无视她,然而这一世她们还不认识,只能面对,除此以外的其他回应方式,都是不合常理的。 于是唐时语转过身,望着郑怀瑶,神色平静,“又见面了。” 她将手中的发饰往旁边一递,顾辞渊默契地接过,她淡淡笑了笑,“已是第二次见面了,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郑怀瑶一愣,辛卿炎沉下脸,不悦道:“那日诗会你应当在场,郑姐姐惊艳四座,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吗?” “抱歉,那日身体不适,并未留意诗会上发生了什么。”唐时语十分歉疚地看着她们,轻声道,“姑娘姓郑,想必是首辅大人家的姑娘,失礼了。” 说着行了个礼,没等郑怀瑶开口,继续柔声称赞道:“首辅大人沉毅持重、廉洁奉公,不仅政绩突出,就连教养出来的子女都如此优秀,郑姑娘貌美无双,才华横溢,那日不知姑娘身份,时语这里向您赔礼了。” 郑怀瑶被这一通夸弄得有些懵,她瞧着唐时语一脸真诚,一时间语塞,竟不知如何应答。倒是辛卿炎,像变脸似的,立刻春风得意地抬着下巴,“算你识相。” 顾辞渊皱着眉,视线在唐时语的脸上转了又转,最终头扭向一边,把话全都咽了回去。 “啊,天色不早了。”唐时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家里的妹妹还等着我回去,改日再与姑娘讨教学问,今日先告辞了。” 她礼数周全地福了身,轻声唤着,“阿渊,我们走吧。” “哎!你!”辛卿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话还没说两句,人就跑了! 等她们二人反应过来,追出门外,只能看到唐家的马车尾渐行渐远。 “……” “郑姐姐,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辛卿炎迷茫地看着地面,看上去蠢蠢的。 郑怀瑶不是她,脑子转了几个弯就想明白了,当即冷了脸。 “她变着法骂我呢。” “啊?” 郑怀瑶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我应该没得罪过她才对,怕是受了你的牵连。” 一定是上回在花园里相遇,辛卿炎口出恶语,得罪了这位侯府大姑娘,看来这位唐姑娘不仅记仇,还很小心眼。 郑怀瑶一直想与昌宁侯府搭上关系,虽然唐家只有个虚名,但毕竟是侯府,身份摆在这里。 昌宁侯府的静宁郡主虽不是老王爷亲生,但毕竟是从小长在宫中的郡主。即便昌宁侯府的老侯爷离开了朝堂,唐家日渐势微,但这个壳子还是华丽的。 她喜欢齐煦,但想要嫁给他不容易。 郑父毕生都只想做个纯臣,向来不喜欢她和皇家有牵连。 齐家是皇亲国戚,当今的皇后姓齐,太子是齐煦的表兄,以郑首辅的心思,绝不可能让她嫁过去。 那日诗会,她虽如愿进了宫,但身边的丫鬟却时刻盯着她,时刻提醒她谨言慎行,记住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不能做父亲不许的事情。 郑怀瑶不能顶着郑家女的名头与宫中的人交好,只能迂回,通过唐时语搭上侯府,只要成了唐时语的好友,再求着郡主为她作主,请宫里头的人为她赐婚,这样父亲就算不肯也得肯了。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除了为见齐煦一面,那日进宫她主要的目标就是唐时语,唐家这个十六年来不曾出现在众人视野里,身份尊贵的侯府大姑娘。 听说唐大姑娘的身体很不好,所以见她一面很不容易,一切都计划好了的,原本该是很顺利的。 然时运不济,这一次两次都栽了跟头,还都是因为身边这个没眼色的拖了后腿。 郑怀瑶梗着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理会辛卿炎的吵闹,甩下她,独自上了马车。 * “哈哈哈哈哈!” 唐家的马车里,少女笑得东倒西歪,头上的发钗险些掉了下来。 顾辞渊坐在她身边,替她将发钗插好,淡淡地看着她的笑颜,“这么开心?” “是呀,开心死了。”她笑弯了眼睛,右眼尾的泪痣点缀在这双星目旁,让她灿烂的笑容变得更加迷人。 结果少年只是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好。” “你……不好奇?”她现在倾诉欲满满,结果对方却毫无追问之意。 顾辞渊看着她想要说,却又期待地等着他问,没等到又十分焦虑的样子,眼底漫上浓浓的笑意,他明知故问道:“好奇什么?” “……” 她瞪着他,将身体挪远了。 第14节 顾辞渊低笑出声,妥协了。 他的身子又挨了过去,手指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蛋,笑道:“我听出来了。” 联系上一次见面,她说人家是心思龌龊的长舌妇,还问是哪家的姑娘。今日又说郑家家教森严,教养出了郑怀瑶这么“优秀”的孩子。首辅大人确实教养了个好女儿,教会了她吟诗作文,教会了她维持大家闺秀的风度和教养,也仅此而已。 唐时语就连道歉也是看在郑首辅的面子上,若郑怀瑶不是郑家的女儿,她才不会低头。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表明了她确实看不上郑怀瑶这个人,只是忌惮郑姓而已。 顾辞渊勾着唇角,手臂放在脑后,身体向后靠,慢悠悠得答:“你说她徒有其表,内里不堪。” “阿渊觉得呢?” 唐时语惊讶于他的敏锐,她以为男子在这方面都是迟钝的,比如她那个像木头一样刻板严肃的哥哥。 顾辞渊闭目凝神,沉声反问:“是人是鬼,很难辨认吗?” 就算他不认识那位郑姑娘,他也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更何况,那是杀害了阿语的敌人。 体内好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啃咬,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克制杀意。 唐时语眉心微皱,沉默了。 若是能辨认,她上一世何至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未等她感伤,少年又突然开口。 他仍闭着眼,神色如常,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字字都直击她的灵魂。 “不必不安,因为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你看不到的,我来替你看。” “姐姐,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弟弟视角的小剧场* 五日了,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万幸的是,她不再抗拒治疗。 我好想对她说: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可她不愿说话,我便不开口,只要守着就好了。 她会愿意理我的,等她心情好些了,我便可以抽空去报仇。 感谢在2020-05-02 16:39:27~2020-05-03 17:3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让我来当你的眼睛。” 这大概是唐时语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她楞楞地看着少年闭目养神的脸庞,眼眶热热的,眼睛瞬间红了,红唇微张,又闭上,狼狈地偏过头,轻轻哽咽了一声。 顾辞渊听到声音睁开眼,见她要落泪,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嘟囔着:“这么容易被感动,难怪会被骗。” 轻叹了声,又探身过去。 唐时语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此刻盈着雾气,闻言狠狠瞪着他。 少年轻声笑了,非但没有接收到她的警告,反而更加愉悦。 他喜欢看她发脾气的样子,平日里她总是顾及得太多,他不想她这么累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他在她耳畔低声说着,用袖子为她擦拭了眼泪,黑眸里盛着温暖的星光。 狭小的马车里,淡淡的药香包裹着她,她被少年半搂在怀里,再一次乱了心跳。 悸动的感觉已经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了,那感觉不再陌生,甚至快要习以为常。 很快,马车停下,终于到了侯府外。 和往常一样,顾辞渊将她扶下了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穿过假山游廊,说说笑笑,一前一后朝院子走去。 二人前脚刚进了院子,唐母那边便差人来传话,因顾虑着她的身体,让她先休息着,不用着急过去问安。 唐时语点点头,让芸香将婆子送出院子,又打发了顾辞渊回房休息,关上自己的房门,去沐浴更衣。 等她带着一身水气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院中挂上了灯笼,微弱的亮光洒在少年挺拔的身上,将影子拓在了紧闭的门板上。 芸香也注意到了那道影子,笑道:“渊公子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 说着拿过一旁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头发。 “姑娘这头秀发当真是浓黑又顺滑,摸上去就像锦缎一样呢。” 大概是没防备,又受了凉,头开始一阵阵刺痛。 “阿嚏……” 门外晃来晃去的身影突然一顿,影子渐渐变大,紧接着门板被敲响。 他语气焦急,“阿语?” 正是换季的时候,她的身子弱,总是稍不留神就要染病。 “你进来吧。”唐时语按住了芸香的手,“你去叫晚膳吧,阿渊同我一起吃。” 顾辞渊在得了准许后立刻就走了进来,此时已经到了近前。他听到了唐时语的话,可心里半分雀跃都没有。 他拧着眉坐下,按住她的手腕,搭上了脉。 唐时语的头渐渐变得昏沉,头发还未干,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珠落到白皙的脖颈,没入了衣衫。 顾辞渊脸色愈发阴沉,愈发难看,唐时语甚至觉得自己患了什么绝症,下一刻便要一命呜呼了。 可她此刻也不敢和他玩笑,乖巧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拿过纸笔写下了几味药材,又标了剂量。 “把这些加进药粥里。”少年眉心皱着,面色严肃地交代着注意事项,说了半晌还是放心不下,“罢了,我亲自去。” 他大步走到了门边,又转回头,“头发擦干,关好门,去休息。” 她乖乖点头,“知道了。” 不一会功夫,顾辞渊端着晚膳回了房。 他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就看到少女半靠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册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神色转冷,声音染上了一丝薄怒,“姐姐怎么又不听话。” 唐时语心虚地偏过头,连忙扔了手里的书,摸了摸鼻子,“哪有又……” 顾辞渊把碗放到芸香手里的托盘上,一把抓住她摸鼻子的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暖着。 他半天都不说话,睫毛垂着,浑身上下都传达着“我不高兴”的情绪。 “我错了,阿渊别气了。”她软着声音。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瞬间摄住她的目光,黝黑深邃的眸子看得人心底发慌,他的眼底渐渐涌起懊恼的情绪,“怪我,不该带你去骑马,明知你身子不好的。” 不、不是…… 唐时语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再也不带姐姐出去玩了。”听声音,他还有些委屈。 唐时语简直要哭了,想起那些年被顾辞渊强制困在屋里养病的日子,黑暗又漫长,无聊透顶。她每日都在盼着身体快些好起来,好起来了便可以去院子里看看天日。回到侯府后她一直在病中,这才刚刚自由没几日,就又要被关回去了。 她很想反抗,但在关乎她身体康健的这些事上,顾辞渊向来说一不二,强势得很,再也没有了平日好说话的样子,就算是唐母亲自来说,也不管用。 她抬头,无意间撞进了少年自责的眼睛里,心角持续塌陷,心房摇摇欲坠,即将溃不成军。 最终应下,“罢,听你的便是。” 病情来势汹汹,后来又请了大夫过来瞧了瞧,大夫摇了摇头,顾辞渊冷笑着将人赶走了。唐母又把顾辞渊叫走了半日,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再回来时,他抱着被褥进了门,宿在了外间。 “母、母亲让你与我……” “嗯,怕你夜间发病。”顾辞渊将被褥放在外间的榻上,隔着一道屏风,与她对话。 屋子里所有的窗都被封死,一点风都进不来,可是顾辞渊还是不放心,又命人多加了两道屏风,怕她受凉。 唐时语心慢慢沉了下去,她自己的身子她清楚,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再加上唐家上上下下这些人都格外紧张,她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问:“阿渊,你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 她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将话说完,“是不是不太好?” 嘭! 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随后一道黑影晃了进来,他的身形快到不可思议,眨眼间,她被人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药香,格外让人心安。 少年红着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他本来的音色,缓缓道:“别乱想,只是小伤寒而已,姐姐难道不信我吗?” 她默了许久,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颤抖着声音,“信。” 少年收紧了手臂,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手掌慢慢拂过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格外温柔,“阿语,你信我,我定能医好你。” “嗯,好。” “若我救不活你,那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 她想骂他胡说八道,想斥他不爱惜自己,可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都变成了另一句话: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唐时语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明明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可此时此刻,某个念头格外强烈。 她好像生了些贪念—— 想要阿渊永远属于自己。 她从来没有过很强烈的情绪,更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这个拥抱能再久一点。 第15节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在想着一件事。 她前世的身体很好,眼前的这些苦难,大抵便是她/他重生的代价吧。 顾辞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着血。 为何不将惩罚尽数落在他的身上呢! 他如何舍得,他生不如死! 月亮渐渐爬上星空,屋内燃着一盏幽暗的烛灯。 床榻上的女子沉沉地睡着,她的身上扎满了银针。 少年坐在床边,神色平静,如枯木一般长久地静坐着。 两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动了动。 将数十根银针悉数拔下,又用热帕子小心地将她身上的汗擦干,手下嫩滑的触感几次让他分心,扰乱心神。 他狼狈地偏过头,低喘了两声,手上动作慌忙地将她的衣衫重新穿好,盖严被子。 做完这一切,出了一身汗。 他呆呆地望着画着山水的屏风,又出神许久。 三更过,他蓦然回神。 揉了揉发僵的脖颈,转回头,双目灼灼地盯着锦被上的花纹,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每晚都会出现在梦中的旖旎景象。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 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她额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3 17:30:46~2020-05-04 17:5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箜篌引、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6 章 将近寅时,唐时语的身体再度发热。 顾辞渊靠在她的床头浅眠,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他熟练地对这样的情况,手上的动作不慌不忙,下针稳又准。 新一轮施针完毕,他有些僵硬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身体无力地蹲了下去,背靠着床榻,缓缓松了口气。 一夜惊险,终于熬到了天亮,她的情况稳定了。 顾辞渊守了她一夜,清晨时,芸香敲响了房门,隔着门板,少年低声交代着,很快芸香离开,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阿渊……” 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顾辞渊几步跨到床边,半跪在地上,屈身向前,额头贴着她的,感受了下温度。 “辛苦你了……”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艰难发声。 “不辛苦。” 他把手搭在她的脉搏上,乌黑剔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怎么了?” “……无事。”他拧着眉,坐在床边垂眸思索。 脉象平稳,逐渐变得有力,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健康。 他狐疑地观察着她的气色,好像变得红润了些,心里渐渐有了猜测,但又不敢相信。他拿出银针,小心翼翼地在她的几个穴位上扎进去。 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缓缓用力。 他神色凝重,“可有何感觉?” 唐时语如实答:“嗯,有些热。” “有哪里痛吗?” 她摇头。 少年倏得笑了,明媚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低沉的笑声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片刻后,他抬起手背,覆在眼前。 “阿渊?” “姐姐。”他还捂着眼睛,语气放得很轻柔,说出来的话重重砸在唐时语的心头,“我做到了。” 唐时语只愣了一瞬,很快也弯了眉眼,她手指微动,拇指和食指拽住他衣袍的一角,微不可察地往回拉了拉。 他赧然地背过身,飞快地擦了眼角,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细白的手指。 “阿渊真厉害。” 一次次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她何其有幸,得他相伴。 他没理,沉默地把银针收回,嘴角的笑一直都挂着,眼睛亮晶晶的。 唐时语能感觉到这一场大病似乎是要将什么东西彻底从她体内驱逐出去,从方才睁眼那刻起,她就觉得身体变得轻盈了,一直拖累着她病体的东西不见了。 顾辞渊垂着眸子,轻轻按着她的手背,给她缓解着肌肉的僵硬。很快又敛了笑,开始担忧她的病情会不会反复。 好消息传到了唐母那里,但为了唐时语能安心静养,消息被封锁,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好转前,依旧闭门养病,不许人打扰。 一连两天,顾辞渊寸步不离,甚至比她发病时都紧张,他真的很怕是空欢喜一场。 一切都很顺利,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快到顾辞渊愈发担忧。 越是关心在意,便越害怕是美梦一场,甚至惧怕美梦醒来后是更加让人绝望的残忍现实。 “对了,差点忘记……”唐时语放下了碗,看着芸香,“那日买来的发钗和脂粉,送到二房那边了吗?” 芸香已经得到了顾辞渊准许,能在屋里照顾她的起居,闻言连忙走到妆奁前,将那些首饰捧了过来,“都在此了,这几日没得上空,奴婢稍后便给二姑娘三姑娘送过去。” 唐时语捡了几样放在手心瞧着。 顾辞渊抬着眼皮瞥了那些礼物一眼,心里有些嫉妒,转头对上唐时语似笑非笑的眼睛,撇撇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夹了一块蔬菜放在她的碗里。 唐时语笑了笑,将首饰递回给芸香,又夹起那块蔬菜放进嘴里,见少年舒展了眉,心下觉得好笑。 少年又夹了一块,然后挑眉看着芸香,“让她们把感激的话放在心里便好,不必来打扰阿语休息。” 芸香笑笑,“公子放心,夫人也不许的。” “哼。” 唐时语无奈地叹着气,打发芸香出去了。 “你又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阿语明知故问。” 他趴在桌上,手指郁闷地戳着桌子。 唐时语歪着头想了想,实在搞不懂少年的古怪心思,低下头继续吃饭,就听耳边传来一句幽幽的抱怨,怨气十足。 “妹妹们有的,我为什么没有。” 唐时语哑然失笑,“你也要涂脂抹粉,头戴簪花?” 顾辞渊投来幽怨的一眼,轻哼了声,把头扭走,“总之就是没我的份。” 戴不戴是他的抉择,但是有没有就是性质不同了。 总有讨厌的人来与他抢夺阿语的爱,总有那些人来分她的目光。 顾辞渊从没把唐家另外两位姑娘放在心上,万万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两个小丫头也能让他心生警惕。 该怎么办呢…… 无人看到的角度里,少年澄澈的眼眸渐渐深邃,黑眸深处有一些被藏得很好的情绪泄了出来,黑暗的浪正一点点吞噬着他眼中所剩无几的光。 “谁说你没有了?” 轻柔的女声就像是一缕亮光,划破黑暗,将他心底的暴戾一点点驱除。 “旁人有的,阿渊也有。旁人没有的,你也会有。假如只有一份,那么它必定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顾辞渊惊喜地转过头,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她装满星星的眸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星光璀璨地闪烁着。她嫣然笑着,眼尾的泪痣点缀在笑眼旁,勾得人魂飞魄散,溃不成军。 “我……也有吗?是什么?”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 唐时语漫不经心地朝着床榻看了两眼,他立刻会意,一阵风一样飘到了榻边,在她的枕头旁,看到了一个新的荷包。 玄色的锦缎,金丝线绣着一只可爱的……狗。 顾辞渊:?? 他脸色变了变,心里百转千回,面上的神情精彩地变换着,最终捏着香包,一脸郁闷地坐回了桌前。 “怎么,不喜欢?”唐时语忍着笑,故意问道。 顾辞渊当即否认:“当然喜欢!只是……” 他眉头拧成一团,极度纠结着。 这是阿语送给他的,阿语的一切他都视若珍宝。可这……实在有损他的形象。 “哦?姐姐并未看出你有多欢喜啊,没关系,不想要还给我便是。” 伸手便要去抢。 少年脸色大变,一脸惊恐,“送予我的岂有要回去的道理!姐姐莫要欺我!” 他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手里的宝贝便要被人收回,“给我了就是给我了,阿语休想要回去,这是我的!” “可你好像不喜欢这图案啊?”唐时语眨了眨眼睛,故作烦恼,“这图案我绣了好久,这是第一次绣小狗,从来没尝试过……” 他突然打断:“第一次?” “对啊。”唐时语被问得有点懵,他的关注点怎么在这里。 第16节 少年显得有些呆滞,第一次,第一次啊…… “是……是唯一吗?姐姐可会给旁人也绣这个……狗?” 唐时语奇怪地看着他,“我从未给别人绣过荷包,以后也不会,你该知道的,我最不耐烦这些东西。若不是看你身上的那个太旧了,你以为我会碰针线吗?” 说来也是奇怪,他现在还戴着她两年前绣的荷包,也不知他为何戴到今日,明明做工粗糙,还很丑。 她见少年还傻坐着,看上去与荷包上的狗极其相似,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多符合你啊。” 可爱又忠诚,只是她一个人的小狗狗。 她原本也想绣那些大气磅礴的图案的,可动手时,却又不自觉地改变了。 见少年还不出声,以为他还沉浸在打击里无法自拔,毕竟少年总是要强的,她懂,或许是觉得他自己在她眼中的形象不够伟岸,所以不开心了? 唐时语想了半天,觉得极可能如她所想,于是妥协了,轻声安慰道:“你若不愿,那我改成狼,总可以吧?” 只需要改几下便好,倒也不妨事。 顾辞渊的脑子里几个词一直转着—— 独一无二的,唯一的,特殊的,只对他一人。 所以,是狼是狗,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突然傻笑起来。 唐时语:“……” 有点蠢。 “那你把旧的荷包摘下来吧,换上这个?” “我不!”他躲开了她的手,将腰间的旧荷包护得严实,“我不做选择!我都要!” 他小心翼翼地将新荷包挂在同样的位置,磨得发白的旧荷包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顾辞渊:“……” 他又将荷包摘下,挂在了另一边。 一边一个,一新一旧。 唐时语:“……好看吗?” 少年耷拉着脑袋,手指摸了摸新的,又碰了碰旧的。 他的头顶对着唐时语,不知怎得,她仿佛从后脑勺上看出了他十分沮丧又纠结的委屈样。 唐时语忍着笑,与他打着商量,“阿渊乖,姐姐还会再做的,它很久了,理应被换掉的,对吗?” “可……是你送的。” 是你送的,所以不管是好是坏,是完整的还是破损的,不管他用了多久,只要是她做的,他都想留着。 唐时语呆楞着,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他突然兴奋,好像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我可以挂在床头!每天看着!” “……行罢。” 突然,唐时语只觉小腹一阵剧痛,一声呜咽溢出口,打破了一室温馨,她痛弯了腰,脸色苍白,无力地趴在桌上。 顾辞渊大惊失色,慌忙地扑过去,跪在她脚边。 “阿语?你怎么了?” 一股热流奔涌而出,下身突然粘稠。 唐时语身体僵住,一动不敢动。 “阿语?!”他急地变了音,语调突然拔高,尾音颤抖。 “没事,我……呜……” 一阵绞痛,让她彻底说不出话来。 顾辞渊焦急地把她从座位上捞起来,打横抱起,快步走到床榻前,轻柔地将人放在榻上,朝她的手腕摸去。 她无力地反扣着他修长的手指,尴尬得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嫩白的脖颈染上了淡淡的粉,雾蒙蒙的星眸里,视线不自然地飘忽着,她不自在地小声说道: “我、我这是来葵水了……” 她的身体很差,差到了直到十六岁,才迎来初潮。 顾辞渊的一身医术都是为她所习,女子的月事她从没来过,他也没有过研究。 是已她解释完,顾辞渊都没反应过来。 唐时语脸涨得通红,见他还呆楞着,恼羞成怒,“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找芸香过来!你、你是男子,你又不懂……” 她抬手推少年,结果下面又涌出一股,她几欲哭出声,干脆拉过被子捂住了头。 顾辞渊却不依,拉下被子,看着她娇嗔妩媚的样子,眸色越来越深,喉头发紧,哑声道:“我可以学。” “可你现在也不懂!你快去把芸香找来,快去啊……” 活了两世,头一次这么羞窘。 “我……我这就去。” 他什么都不懂,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看上去很不舒服,得快些补全残缺的知识。 葵水……吗。 听说……听说女子来了月事,便是成人的第一步,可以嫁人了。 不知为何,身体里某种欲望蠢蠢欲动,体内的困兽正兴奋地撞击着牢笼,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香艳画面争相涌了出来。 “公子?”芸香皱着眉看着面前的男子,“公子怎么出来了?” 顾辞渊回神,垂眸敛下眸底翻滚的欲望,声音沙哑,“她叫你进去。” 语毕再不理会,像是丢了魂一样,踉踉跄跄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了屋,在榻边呆坐了许久。 良久后,低沉的笑声填满了寂寥的屋子。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袖口一抹刺目的殷红蓦然闯进了他的视线里。 顾辞渊浑身僵住,瞳孔轻缩。 血。 那是阿语的……血。 夕阳逐渐倾斜,昏黄的光洒在少年俊美的脸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泛着兴奋的光芒,满足的笑容里带着摄人心魂的魅惑妖艳。昳丽如画,惊艳绝绝。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悠长,充满野性的侵占和掠夺,他近乎痴迷地注视着那一小块痕迹,慢慢地,袖子凑到了鼻子前。 轻嗅。 淡淡的血腥味儿。 心里竟是漫出丝丝甜意。 他杀过许多人,血腥伴着他成长,早已熟悉。 但这是阿语的味道,是阿语初初成人的印记。 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身子。 是阿语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兴奋.jpg 小病娇的痴汉变态属性get√ ps:我文案说过,男主不正常,可能会有一些无法理解的行为,不要用正常人的标准要求他。 感谢murasaki小天使的地雷!还有candyexplode小天使的20瓶营养液! 谢谢!鞠躬!! ☆、第 17 章 顾辞渊又在榻上坐了许久,看着袖口那抹血迹,垂眸笑了。 手指轻轻划过,痕迹已干,带着与顺滑的布料全然不同的滞涩感,指尖酥麻,就像他此刻波涛翻滚的内心。 他将这身衣裳脱下,换上一件新的玄色衣衫,而这件带着心上人成长印记的衣袍,被他小心翼翼地叠好,收进了枕边的匣子里。 打开黑漆木匣的锁,又轻轻地将盖子掀开,匣子空空荡荡的,只陈放着寥寥几样物件—— 有她的手帕,那是他悄悄偷走的。 有她不戴了想要丢弃的发钗,那是他从芸香那里拿来的。 还有她随手送的小玩意儿,数目不多,但他都极为珍视,她送的每一件东西他都好好珍藏着,视若珍宝。 可是少年不知,唐时语见他没有用那些东西,以为他不喜欢,因此长大以后便很少送了。 顾辞渊看着空旷的木匣,又看了看怀里的衣衫,空落落的心一下被填满。 都带着阿语的味道啊。 他又变得异常亢奋,眼睛放着饿狼见到猎物一样的光芒。 咚咚,两声极轻的敲门声。 连翘小心翼翼地咽了口水,隔着门板,轻声道:“渊公子,姑娘叫我来看看,您没事吧?” 若不是姑娘发话,她是万万不敢往这位身边凑的。说来也奇怪,明明渊公子往日里平和得很,还很爱笑,可是她就是感受不到公子身上的和煦与温柔,总觉得很危险。 “公子?” “嗯,我很好。” 第17节 连翘松了口气,腿往后挪了两步,语气轻快,“那奴婢先回去了。” 她刚转身,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连翘当即僵住身子,愣在原地。 很快一阵清冽带着淡淡药香的风略过,少年撂下了一句话,径直越过了她。 “我去看看她。” 他行走得很快,带起了一阵风,地上的花瓣随着他慌乱的步子飘了起来,又很快落下。 连翘懵了,连忙追上去,“哎!不行啊公子!姑娘正在换……” 顾辞渊和唐时语的房间离得不远,还没等连翘把话说完,少年已经开了门,闯了进去。 连翘:“……换衣服!” 她被关在门外,原地崩溃了。 很快,一声尖叫从屋里传来,然后是一声惊慌中略带哭腔的怒吼。 “滚出去!!” 少年红着脸,被人赶了出来。 屋里暴躁的怒吼声并未随着房门关闭而消失。 “顾辞渊!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没大没小的!” “说了多少次了要敲门!不许擅自进姐姐的房间!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你气死我了!这个臭小子!” 重生以后,唐时语很难得有情绪起伏如此大的时候。 一是要修身养性,看开了许多事,诸多的爱恨情仇她都可以用平常心看待,不管是见到仇人后的恨或者恐惧,她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二是她的身体不好,平日也有意控制,免得因为一点小事急火攻心或是太沉溺于悲伤哀愁这种负面情绪而让身体变得更糟。 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过暴怒、抓狂的时候了。 连翘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尴尬蔓延了整个院子。 极为难得的,少年害羞了。 耳畔是喋喋不休的斥责,顾辞渊像是没听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咬着下唇,眼里泛着水光,努力克制着嘴角想要上扬的欲望。 手背贴了贴脸,滚烫。 呼吸急促,脑海里都是薄薄烟纱下若隐若现的白腻肌肤,不知……不知触上会是什么感觉。 少年的眼底燃起了两团烈火,很快又熄灭,火苗被黑雾笼罩,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轻舒了口气,眼神左右躲闪着,憋了半天,笑意还是漫上了眼底,手虚握成拳放到嘴边,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声,想将到嘴边的笑吞进腹中,可还是失败了。 懊恼地叹了口气,一撩袍子,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春日的风总有些燥,院中的桃花树轻轻摇曳,花瓣随风飘舞,有几瓣落在了他的头上。 连翘干笑了两声,挪着步子靠近了些,“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顾辞渊耷拉着脑袋,下巴抵着膝盖,头也没抬,不耐地随意挥了挥手。 连翘不敢进屋,更不敢留在这里,她悄悄地后退着,直到远离了战场。 她有预感,这事没完。 果然,顾辞渊被勒令关禁闭一日,不准踏进唐时语的屋子,甚至不准靠近。 少年像只落水狗,心不甘情不愿地往自己的房间挪,一步一回头,可他回头,对上的是芸香微笑的脸。 顾辞渊:“……” 他抿着唇,试探道:“姐姐……很生气吗?” 芸香心里压着气,但还是保持微笑,“姑娘是女子,公子是男子,既非夫妻,又无血缘,虽说平日您替姑娘医治身体,难免有些亲密的接触,但那皆是特殊情况,不得已而为之。但今日您平白看了姑娘家的身子,难道还不许人家气吗?奴婢知道您与姑娘感情深厚,但今日公子实在过分了些。” 更何况这种情况并非稀有,训斥也非一两次了。 “若是旁的女子,公子也要如此不负责任吗?” “这些事上,男子一向是不吃亏的,奴婢只是心疼姑娘而已,话难听了些,公子莫怪。” 她方才见到姑娘眼圈红着,还饱受着月事的折磨,抱着膝盖缩在床上的样子可怜极了,她心疼得不行,此时话中带气,语气难免重了些。 可她话既已说出口,就决不反悔,哪怕在侯府顾辞渊算半个主子,她今日也要直言。 顾辞渊无措地愣在原地,难过地垂下了脑袋。 “我……我下次不会了……” 他轻声喃喃着,想去道歉,可又担心无人想听他的忏悔。 他紧张地搓了搓衣角,在芸香坚持的眼神中,乖顺地回房间闭门思过。 夜晚,唐时语又被痛醒。 子时已过,大抵是白日里大夫开的汤药过了药效,她疼得睡不着。 小腹痉挛一样的抽搐着,像是有刀子将她的肚子捅了个对穿,刀子反复旋转,把五脏六腑全都搅了个稀巴烂。 她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被褥,泪水因疼痛止不住地流,偶尔两声呜咽从口中溢出。 漂亮的眉紧紧蹙着,玉葱般匀称的手指牢牢攥着锦被,身体弓成虾米状,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榻上,浑身颤抖。 压抑的哼吟,诉说着主人的痛苦。 “阿渊……” 越是无助,越是意识朦胧,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唤出那个名字,像是出于本能一般。 随着一声轻巧的响动,空气中熟悉的药香渐浓,她跌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第 18 章 “阿渊?” “嗯,我在。”他轻车熟路地把她抱在怀里,银针没入肌肤,渐渐深入穴道。 痛感减轻,唐时语的身体舒缓了下来。 见她缓解了不适,少年默不作声地把人扶回了床榻,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又替她盖好了被子,规矩地坐在榻前,双手放在膝上,低声道:“姐姐,我……我这就继续回去闭门思过……” 见他起身要走,唐时语忙叫住,“回来。” 顾辞渊毫不犹豫地坐回了床边,像是料到了她会叫住他。 唐时语:“……” 她无奈地笑了,“既知在禁足,为何又来了?” 顾辞渊语气艰涩,“我……不放心你。” 唐时语愣了,借着月色端详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光线太暗,她无法瞧清楚少年脸上的表情,没法判断那表情是否与他的语气一致,一样的委屈和惶惶不安。 终究还是心一软,缓缓抬起手。 顾辞渊与她心有灵犀似的,她的一个动作刚起,便对她的意图了然于胸。 他弯下了脊梁,将最脆弱的头部伸到她面前。桀骜的少年,以臣服的姿态伏在她的身前,眼里闪着虔诚的光。 一只温柔的手覆在头顶上,他心底一声满足的喟叹。 心里像是裹了蜜,但又不敢显露出来,只敢憋在心里,默默舔舐得来不易的糖果。 不敢张扬,怕太过得意而被收回,又怕被她察觉到自己日渐膨胀的野心和欲望,怕她疏远,那才是最让他痛苦绝望的事情。 “姐姐是不是罚的重了?你委屈的话,姐姐跟你道歉。” “不,不委屈。”少年在她手下摇头,发丝擦过柔软的掌心,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是我不对。” “罢了,姐姐有些急躁了,情绪像是不受控似的,你别放在心上。” 他的一颗赤子之心总是双手奉上,她不该伤害他的,毕竟还是个孩子。 终究还是不忍心啊,毕竟她的阿渊这样好。 少年低着头,眼睛直视着锦被上花纹,眼底闪过得逞的光芒,很快又被黑雾吞噬,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一直在外面?” 他闷声道:“嗯。” 唐时语目光闪了闪,无奈地叹气,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待她如此好。 “阿渊不该一直围着我,你长大了,或许以后……”她胸口突然很闷,有些酸酸涩涩的情绪涌了上来,“以后成了家,要学着稳重,不可冒冒失失的了。” 他身子僵住,声音也冷了下去,眼神变得凌厉,“阿渊哪儿都不去,陪着姐姐,到死也不走。” “又在说孩子话了,早晚都要分开的。” 这话说罢,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唐时语有些恍惚,第一次对说出口的话产生了怀疑。 她呆望着少年的发顶,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何一定要分开呢?这是她从未深思过的事情,曾经以为顺其自然便好,但此刻心底却有了不甘。 顾辞渊握紧了拳,眼中满是执拗,他压低了语气,“阿渊还小,可以陪着姐姐。” 他仰仗的,无非就是年纪上的优势,他可以扮演好弟弟这个角色,无害、纯良、幼稚,这些都是他的铠甲。 隐藏最真实的渴望,可以名正言顺、毫无顾忌地留在她身边。 他知道如何利用优势来掩人耳目,也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愿望达成的那一天。 少年敛起眸中的晦暗和算计,小心翼翼地藏起爪牙,抬起头,终于对上了她的目光,笑容纯净天真,像是一抹清晨初初升起的太阳光,刺破黑夜,照亮了整个屋子。 “姐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时语被直白的问题问得梗住,她不自在地轻咳了声,热意顺着颈部直逼头顶。 该庆幸是在深夜,他无法看清她脸上的红晕。 第18节 唐时语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声若蚊蝇,如实道:“你来以后,好多了……” 少年敛了笑,手搭上她的脉搏。 她犹疑道:“你……懂吗?” “嗯。”他沉声道,“闭门思过的时候在房中翻了医书,大概懂了些皮毛。” 顾辞渊入住唐府那一日,唐祈沅拉了整整一马车的医书古籍来,全都当作了见面礼送给了他。 唐时语的身体情况他了如指掌,诊了脉后发现确实不是什么大毛病,只不过有些虚寒,只需好生调理,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但也不好根治,需要时间。 “药方呢?给我瞧瞧。” “在桌上。” “嗯。” “……” 她看着少年起身,看着他绕过屏风朝外面走去,他的身形越来越高大,拥抱着他的那双臂膀也越来越有力量,跟在她身后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 这个念头愈发强烈,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掺杂着令人羞愧的欣喜。 纷繁杂乱的念头快速从脑海里掠过,不知想到了什么,像是被烫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而后红晕漫上脸颊。 只有她知晓,几个时辰前,顾辞渊闯进房中时,她因何而羞恼。 才不是气他不知礼数,而是……害羞。 这是她前一世也从未有过的感觉,即便对着早有婚约的齐煦,她的心里也未曾生出过波澜。 只有对着阿渊…… 她不敢多想,飞快地抽回思绪,再一次任由那些情愫疾驰而过。 顾辞渊拿了药方就折了回来,撩着袍子坐在榻上,他的视力极好,借着月光仔细瞧着上面的字。 唐时语怔怔看着他的侧脸,心里熨帖极了,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无比心安。 困意袭来,渐渐睡去。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碰到了她的头顶,大概是阿渊的手吧。 胆子太大了,连姐姐的头都敢摸了…… “姐姐,好梦。” 少年的唇离开她的发顶,又凑到耳畔,略带笑意的沙哑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像是催眠咒,拖着她进了梦乡。 * 翌日清晨睁开眼,屋内空荡荡的。 他不在。 失落一闪而过,唐时语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 “姑娘醒啦!” 连翘端着黑汤药进了屋,那味道很冲,十分难闻。 “这是渊公子特意交代的,定时吃的药,您醒的挺是时候,还省了我叫。”连翘俏皮地眨眨眼,把盛着黑黢黢药汤的瓷碗端到她面前,“渊公子说要趁热喝,不可误了时辰。” “渊公子渊公子……阿渊说什么你都听。”唐时语嫌恶地看了一眼要人命的汤水,捏起鼻子,一股脑灌了下去。 连翘眼疾手快地把蜜饯塞到了她的嘴里,好半天,她才缓了脸色。 连翘笑道:“事关姑娘的身体,渊公子便是说一不二的,他说的话,奴婢们哪敢不听。” “我又没不听他的,你不要总把他搬出来吓唬我,我才不怕。”她不满地嘟囔着,“阿渊人呢?” “不清楚,公子一早便出府了。” “哦……” 一直到用过了午膳,顾辞渊也没有回来。 唐时语靠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单手执书,视线落在纸上,却没个焦点。 连翘在一旁用摆弄着香薰,忽然就听到主子问话: “阿渊还没回来吗?” “还没。” “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她喃喃道。 平日粘人得不行,今日耳根如此清净,当真叫人不习惯呐…… 她胡思乱想着,手慢慢捏起茶盅,送到嘴边。 芸香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踟蹰片刻,她眉头皱着,看上去颇为苦恼。最终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朝唐时语走过去。 “姑娘。” 她心不在焉:“嗯?” 芸香深深吸了口气,凑到她耳边,缓缓说了几个字。 “噗!” 唐时语嘴里的茶尽数喷了出来,全都吐在了刚弄好香炉、走到近前的连翘的脸上。 连翘抹了抹脸。 唐时语错愕抬眼,瞪着芸香。 “你说哪儿?” 芸香神情诡异复杂,忐忑道:“您没听错,有人看到渊公子他……” “……他去了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唐时语:? 快要开窍啦! 感谢在2020-05-06 16:42:58~2020-05-07 16: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匿音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青楼…… 唐时语觉得自己呼吸都不太畅快了,胸口像是藏了块火石,每一次呼吸,空气和火石摩擦,碰撞出剧烈的火花,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燃起熊熊大火,带着火星的呼吸从肺管挤出来,喉咙都有被灼烧的感觉。 她几个深深的吐息,勉强将火气压下,沉着脸,再一次问道:“去了哪儿?” “青楼。” “……” “姑、姑娘,您别动怒,渊公子他、他也不小了……”芸香磕磕巴巴地劝慰着。 唐时语面沉似水,盯着地上的某一处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 “胆子不小,敢去那种地方了。” 连翘、芸香:“……” 她平复着情绪,冷声问:“他在里面多久了。” “不、不知……约莫有、有两个时辰了?” “…………呵。” 连翘和芸香齐刷刷缩了脖子。 唐时语垂着眼睫,面无波澜,但芸香和连翘都察觉到了她引而不发的怒火。 “姑娘……您注意身子,别动怒啊……” 动怒? 唐时语微怔。 她最近频繁地被他调动起情绪,原本如水般平静的心,一再地被飓风席卷,掀起波澜。 她看着手中的茶盅,苦笑着。 如若此刻还看不透自己的内心,那才当真是痴傻了。 “可要唤回渊公子?”芸香试探道。 唐时语觉得小腹又疼了起来,按了按头,欲从榻上起身。 连翘和芸香连忙上前搀扶。 她面色疲惫,“我倦了,你们退下吧。” 回到床榻上,盖上被子,翻过身,留给芸香一个失落的背影。 “……是。” 芸香拽着连翘往外面走,绕过屏风时,她停住,犹豫地看着床上隆起的身影,问道:“若是渊公子回来,您可要见他?” “不见。” 芸香叹了口气,“……是。” 屋子又恢复了平静,唐时语辗转反侧,睡不着。 躺在床上的每一刻都格外难熬,她只能盯着床幔,在心里默背佛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进声响。 第19节 “渊公子,姑娘正在午睡,吩咐不许人打扰。” “……嗯。” 随后再无动静。 唐时语翻身朝里,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窗柩轻响,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落地悄无声息,但独属于他的淡淡药香味出卖了他。 唐时语的睫毛颤了颤,唇瓣抿紧,嘴角向下抿出倔强不悦的弧度。 “姐姐……你睡着了吗?”少年轻声试探着,又侧耳倾听着她呼吸的频率。 突然脸色变了变,触到床幔的手指微微蜷缩,又无力地垂下。 他身子矮了下去,靠着床榻坐在地上,手指拨弄着腰间绣着小狗图案的荷包。 他静静靠在床边,一语不发。 一缕浅淡的脂粉香气飘忽忽地散进了轻薄的幔帐,压在她心底的那股火气再度被勾了上来。 她蹭地坐起身,把少年吓了一跳。 顾辞渊忙拍拍屁股站起身,隔着床幔,低声唤:“姐姐?” “去哪了?” 少年被这冷漠的语气刺得心口疼,她从未对他如此冷言相对过。 心中的酸涩难忍,垂下头,心知是瞒不过了。 于是解释道:“今日上街,我听到有人说姐姐的坏话,本想……”他顿了顿。 ——本想杀了他。 “本想小小地教训他一下,一路跟着他想找机会下手,谁知那人进了青楼,我便跟着进去了。” ——人太多了,没找到机会切下他的头,真是可惜。 唐时语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神情复杂。 少年乖巧地立在床榻旁,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整个人格外安分,他不安地揪着衣角,继续说道:“我怕他跑了,就一直盯着他,结果两个时辰他都没从房里出来。” ——自然是出不来的,他把匕首架在那女人颈上,逼她给那人偷偷下了药。 顾辞渊眸光闪了闪,突然笑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趣事,边笑边说道:“后来一个女子从那房里尖叫着跑了出来,说是那位公子不知怎得,突然没忍住,秽物弄了一床,屋子里臭得都不能待人了。” ——姐姐说过,不可惹祸,只得小惩大诫一番,嗤,便宜他了。 唐时语:“……” 顾辞渊低沉地笑着,胸腔发出好听的震动声,肩膀耸动着,“他跑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衣衫不整,裤子也……那东西还源源不断往外冒,所过之处,众人避之不及。” ——太可惜了,若喷的是血该有多好。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匀,停顿了片刻,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扑哧笑了出来。 “场面壮观,世人惊叹。” “是哪家的公子?” “好像是姓曹,只听人叫他曹公子曹公子的。” 姓曹啊…… 唐时语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曹姓的官宦,喜好寻花问柳、流连青楼,大抵是那一位了——户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曹熠。 此人前世时也曾骚扰过她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齐家的一纸婚书而变得安分。这位曹公子虽然风流滥情,但却是个孝敬父母的主,许是怕惹恼齐家给家族招祸,很识相地知难而退了。 “他为何会突然……嗯……”她欲言又止,疑惑地望着他。 少年笑够了,舒了口气,不在意道:“天知道,或许是吃坏了肚子吧。” 吃坏了肚子……还能去青楼消遣吗? 唐时语蹙眉思索,若是掀开床幔,便会看到少年的眼里满是狠戾。 他的手指摩摩挲着腰间锋利的匕首,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 他想起今晨去买药材时,在街上听到了曹熠和别人交谈。 “听说那唐家大姑娘去诗会了,长得怎么样啊,曹兄见到了吗?” “啧啧,见到了,真乃绝色啊,身材也是一顶一的,比青楼里那些胭脂俗粉强多了。” “哎曹兄,此言差矣,这侯府的姑娘怎能与那些红颜知己比,那可是端庄知礼的千金,可不如烟花柳巷的女子会来事。”那人猥琐地笑着。 曹熠眼中闪着兴趣盎然的光,舔了舔唇,“别说,我总觉得唐大姑娘骨子里就和别的世家姑娘不同,我都闻到了。” 友人感兴趣地凑近,“闻到什么?” 曹熠淫/笑着,“浪、荡。” 他想起少女一身素净的打扮,还有厚实的衣裙,别人不清楚,但他眼睛可是毒得很,那层层伪装下包裹着的玲珑有致的身体,他一眼就看透了。 “哟哦~那不是正和曹兄你的胃口,可要兄弟们帮忙?” “不用,我与她有的是机会再见面,到时候……” 顾辞渊的眼眸彻底暗了下去。 “阿、阿渊……”唐时语扭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抿了抿唇,“你身上……脂粉气熏得我难受……” 其实没那么大味道的,但她很不喜,非常。 “那我去洗掉。”顾辞渊往后退了两步,就要出去。 “等等!”唐时语连忙叫住他,只是叫住了又不知该说什么,贝齿咬着下唇,犹豫不决。 顾辞渊耐心地等着。 “你……快去快回,我、我找你还有事情。”她不自在地将被子往胸口拉了拉。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以后,再与他共处一室时,总是很害羞。 他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只庆幸自己蒙混过关,松了口气,“……好。” 顾辞渊沐浴更衣完毕,再来到唐时语门前时,隔着门板,听到了里面交谈的声音。 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脸色唰地沉了下去。站在门口听了会墙角,眉心微折,复又转身回了房。 连翘在门口看着,一头雾水。 等顾辞渊再度走到门前,没再犹豫,轻敲房门。 屋内谈话声中断,唐时语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弟弟的两大爱好/毕生追求:1.跟着姐姐跑。2.切情敌人头。 姐姐意识到喜欢啦!!互宠!互撩!互馋身子! 感谢在2020-05-07 16:27:00~2020-05-08 12: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顾辞渊迈进房门,先是与唐时语四目相对,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余光瞥到她对面的女子,又敛了笑。 “是阿渊啊。”唐时琬温婉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浅淡温柔,她原本与唐时语有三分像,因着这相似的神情,此刻竟是将相似程度拉到了五分,“长姐身边有阿渊照料,大伯父大伯母那边该安心……” “与你不熟。”少年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从旁边搬起一把椅子,插到了她二人中间。 “额……”唐时琬有一瞬间面部僵硬,很快她收起错愕,维持着淡然的表情,“阿渊真会开玩笑。” 顾辞渊掀着眼皮看了她两眼,大腿突然被人拧起,她的力气太小了,那点劲儿放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反手将那小手扣在掌心,垂眸看着茶盅,低声笑了起来,“罢了。” 算是妥协。 唐时语摇摇头,无奈地看向唐时琬,“二妹妹莫要介意,阿渊让我惯坏了。” 桌子下面,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顾辞渊将掌心收得更紧了些,唇边的微笑没散过。 虽然唐时琬很碍眼,但他可以选择不看她。 不看可以,闭上眼睛便是,但耳朵却还在,二人的交谈声源源不断入耳。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蟾蜍上身的感觉仍记忆犹新,唐时琬瑟缩了下,才道:“嗯,虽还有些印子在,但用了姐姐的淡痕霜,已然快要看不出痕迹了。” 她又扶了扶发上的金色步摇,笑道,“多谢姐姐赠于我的发饰,琬儿喜爱极了。” 顾辞渊抬眸看去,果然是那日他陪着一起采买的首饰。 难怪今日瞧着唐时琬的装扮,与阿语并不相像。 阿语不喜好这些太复杂累赘的东西,她喜欢小巧精美的。 唇角的笑淡了些,手指摸向腰间的荷包。 他将新荷包拆下,放在了桌上,又将旧荷包也取下,并排摆在一起。 唐时琬:“……” 她咬了咬牙,又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盒胭脂,放在两个荷包的旁边,帕子点了点红唇边的茶水,状似无意道:“姐姐送我的胭脂颜色鲜艳,粉膏质地细腻,真是破费了,姐姐的这份心意太过珍贵,琬儿都舍不得用呢。” 她又摸了摸发间的步摇,柔弱地叹了口气,“还有这首饰,华贵精美,自那日得了姐姐的馈赠,欣喜万分,生怕摔了碰了还特意找了个精致的匣子好生收着,今日本不打算戴出门的,但琬儿若是不戴上,又怎能让姐姐知道我有多喜爱呢。” “……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用了便是。”唐时语的手被少年越攥越紧,无奈地扶着额。 争风吃醋、互相攀比,果然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呢。 顾辞渊笑而不语,目光冷飕飕地刺向唐时琬。 唐时琬也不甘落后地回视,胜负心极强地抬了抬下巴。 顾辞渊心底冷笑,这便是她与阿语最大的不同,即便是她的装扮和表情学得再像,装得再柔弱无害,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心,不像阿语,淡然平和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 第20节 这也是他讨厌她的原因,虚伪做作,毫无真心,哪里有他的一半好,又凭什么做阿语的妹妹?! 礼物,呵,谁没有啊! 他手指微屈,敲了敲桌子上两个荷包,意思很明确—— 我,两个。 而你,只有一个。 唐时琬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偏生她又得忍着,毕竟长姐温柔和蔼从不发火。 她明明也带了两个来,可此刻又不能把头上的步摇拔下来! 唐时琬眼珠一转,帕子遮着嘴,笑了起来。 这副耀武扬威的做作样,在顾辞渊眼中像极了恶毒的继母。 唐时琬轻声嘲讽道:“阿渊这个荷包,看上去有些旧了呢。” 哪里能比得上她,都是新的,都是长姐新买来送给她的。 羡慕吗?嫉妒吗? 呵,臭弟弟。 虽然她只比顾辞渊大两个月,但他也只能是个弟弟。 “额……二妹今日找我是为了诗会的事吧?”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唐时语连忙扭转了话题。 唐时琬一愣,瞬间偃旗息鼓,再无半点嚣张的样子,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 她面色微红,攥着手帕的手从唇边挪到胸口,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长、长姐……” “嗯?” “长姐可见过曹公子?” “……” 又一个姓曹的。 “嘶……” 她的手都快要被阿渊捏废了。 顾辞渊抱歉地松了力道,轻轻地给她捏了捏。 “哪个曹公子?” 唐时琬含羞带怯,“就是曹熠曹公子呀……” “噗。” 顾辞渊没忍住笑了出来。 唐时琬瞪他。 唐时语自然知道阿渊为何笑,尴尬地咳了声,让他收敛点。 又道:“嗯……二妹妹,这曹公子我倒是没见着,但我听说他生性风流,最喜吃喝玩乐,年纪不小了,功不成名不就,还喜欢去招惹烟花柳巷的女子。” 上一世去诗会前,唐时琬恳求她带上自己,因为想要见心仪的男子一面。 大奉朝民风开放,上到宫廷贵族,下到平民百姓,女子们大多都热情奔放,虽也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但女子在择爱方面有一定的自由。 当时唐时语不知道那位曹公子是何人,便允了唐时琬一同去。 结果,曹熠看上了唐时语,宴席过后把她拦住,开她的玩笑,引得郑修昀和齐煦这样的世家公子维护她,将她成功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奉京城贵女们嫉妒的靶子。 再之后的事情就像是一波一波的浪潮,推着她不得不朝着深渊前进。 想到这,唐时语叹了口气。这一世若是没有阿渊放蟾蜍,唐时琬那日原本是要再来求她一次的。 唐时琬也知道曹熠名声不好,但、但就是被他吸引了,况且…… “长姐,我与你不同的,我是庶女,虽然爹爹和嫡母都很好,但我终究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人的。曹公子那样的人家琬儿本高攀不起,但也正因他名声不好,一般的闺秀定是不愿嫁过去的,那我便、便有机会……何况他……”唐时琬脸色愈发地红,“他长得好看。” 唐时语:“……” 曹熠好看吗? 她不知道,几乎没有放在心上过。 若说容貌俊美的男子…… 唐时语下意识地侧眸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见他微微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与她的目光撞到一起。 少年笑容干净澄澈,安静地对着她笑着,小小的虎牙又冒了个尖,他乌黑通透的眼眸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目光炙热,爱意赤诚。 若说好看,天下只有阿渊一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了。 少女羞涩地错开头,红晕顺着脸颊爬到了耳廓。 “长姐……你、你得帮我……”唐时琬羞怯地小声恳求。 顾辞渊冷笑了声,“嗤,帮你去问候一下曹公子的肠胃怎么样了吗?” 唐时语:…… 唐时琬:? 顾辞渊料到了她不知,很好心地转述了他的所见所闻,适当地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下眼睛看到的场景,全然忘记了自己才是导致曹熠出丑的罪魁祸首。 唐时语暗自佩服他讲故事的能力,她竟能从这段话里感受到曹公子的绝望。 唐时琬像是被雷击中了,等顾辞渊的故事讲完,她也没能从打击中回神,最后还是芸香把人搀回了房。 碍眼的人都不在了,屋子又静了下来。 少年得偿所愿地享受着甜蜜的二人时光,他靠着罗汉床,手里把玩着她的手指。 “你呀。”她抽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顾辞渊嘴角噙着笑,脸主动凑了过去,“不解气给你打两下。” 她叹气,“不必了。” 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此刻她心里负罪感真的好强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语:我最终还是要对弟弟下手了,我禽兽不如呜呜呜呜 感谢在2020-05-08 12:25:34~2020-05-09 11: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箜篌引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1 章 又过了几日,葵水已过,唐时语的身子恢复了健康。她求着顾辞渊整整两日,才被准许出门。 早上被迫喝了最后一碗汤药后,她终于解脱了。 顾辞源接过空碗,瞥了眼碗底剩的一点药渣,似笑非笑看着她,“姐姐如此年纪,还这么怕喝药?” 不论何时,女子都是最忌讳谈论年纪的,尤其是——话里话外说她老。 唐时语气得七窍生烟,抄起榻上的枕头朝着他脑袋砸去,“什么叫如此年纪?!我也还不足十七,比你大一岁多而已,你要气死我!” 少年如愿以偿看到了她生气的样子,看她生龙活虎地有力气打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实在是担心她为了出门而逞强,担心她骗人。 顾辞源一把接住枕头,迎着一顿乱捶,无所畏惧地走到床边,将枕头放好,又蹲在地上,抬头仰望她,“阿渊错了,打脸吗?” 唐时语:…… 算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舍不得。 “喝完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更衣。”她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少年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肢体的接触让他眸色深了深,很快垂下头遮掩,牵着她的手,覆在他头顶。 唐时语被迫地摸了小狗的头,哭笑不得地想要抽手,无奈少年的力气极大,不让她逃。 他按着她的手,自己晃动着脑袋,蹭了一会,舒服地眯了眼睛。 唐时语有感而发:“你真的很像……” 顾辞渊不悦地打断:“不像,闭嘴。” 唐时语深吸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还学会和姐姐呛声了?” 少年正在摇摆的头一顿,心慌得不行。 她生气了吗? 很快他两只手按住她的手背,加大了力道,又泄愤似的猛晃头。发丝和手掌剧烈地摩擦,唐时语觉得自己手心都要着了火。 他自始至终垂着头,发泄完了以后才闷声道:“我错了。” “嗯,那你像什么?” “……像、像小白。”声音颇为委屈,十分不情愿。 “嗯,乖~” “……” 而后二人换了衣服,坐上了马车,往闹市而去。 “有什么想买的,非要出门?”一旦涉及到她的身体问题,少年就像是婆子一样唠唠叨叨,喋喋不休,“你还未痊愈,需要什么交代下去,亦或是告知我便是了,我愿意替你跑腿!” “……” “身子刚好便吵闹着出门,阿语真不让人省心。” “……” 第21节 唐时语半合着眼,身体随着马车行进微微晃动。 “阿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此刻轻柔地在她耳边絮叨,更催眠了。 少年见她困倦,心有不忍,勉强吞下余下的叮嘱,轻声叹息。 心好累啊。 明明他才是年纪小的那一个,为什么要被迫苍老。 马车拐弯,唐时语的身子微微倾斜,少年迅速地挨到她旁边,肩膀靠着肩膀,手臂揽过她,动作轻柔地将人扶在怀里。 她睡着了。 顾辞源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的睡脸,贪婪地想着,若是时光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可现实是残酷的,时间并不会因他一人的心愿而停止。 闹市很快就到了。 芸香轻叩车门,小声唤道:“公子,到了。” 熟悉唐时语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大姑娘上了车后便会睡觉,因此只要有顾辞渊随行,那么为了防止车内人太多太吵闹,所有伺候的下人都会守在外面。而到达目的地后,也不许贸然打开车门,万一姑娘没醒,开门受了风可如何是好。 “嗯,知道了。”顾辞渊轻声回道,他说完,低垂着眼睛看向怀里人,她还没醒。 她闭着眼睛时,眉目五官和她的性子一样,清冷浅淡,温婉秀丽,但若是这双眼睛睁开,就会变得光彩夺目,瑰姿艳逸。她的眼睛生的极美,一颦一笑都很是勾人,再加上右眼尾点缀的那颗泪痣,更添了万种风情。 是以那人会嫉妒,嫉妒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会嫉妒到将她的双眼剜去,又毁了她的泪痣。 少年眼中凝聚着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那些杀戮的回忆浮现在眼前,他嘴边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和他前世屠了郑府满门后,望着成河的血流时一样,残忍又疯狂。 郑怀瑶对她所做的一切,他都双倍奉还。 郑怀瑶害了阿语全家丧生,那么郑家也跟着一起陪葬吧。 郑怀瑶取了阿语的一双眼睛和四肢,他便让她也尝尝那个滋味。 他向来公平。 但也该有些惩罚的,毕竟他是个心眼很小的人。 他将郑怀瑶的碎尸分别丢弃在了几处荒郊。夜晚,他站在高处,神色淡漠地看着四处而来的恶犬分食她的残尸,直到天光大亮,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回去了,阿语就要醒了。 死无全尸啊,多好的归宿。 “唔……”怀里的女子轻声哼吟,似有转醒的趋势。 少年从回忆中剥离,视线又落到了她的唇上。 她的粉唇微张,唇形饱满,唇色、诱人,他的眼力极好,几乎可以看到藏匿在里面的小舌。 少年的眸色渐渐暗了,眸中盛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霸道和深沉。 想要勾出来,与之共舞。 他狼狈地滚着喉结,狭小的车厢顿时变得燥热难耐。 读书时,他无法想象书中所说的明眸皓齿、娇艳欲滴是何种模样,但当他注视着阿语的时候,他心里生出一丝感叹—— 大抵是如她这般模样。 梦中,他曾千百次地品尝过,但终归也只是梦罢了。 无数个荒唐的深夜,梦醒之后,他偷跑进了她的房间,站在床幔外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不会做她不喜欢的事,永远不会。 只要她不愿,他可以把囚禁在牢笼里的猛兽关一辈子,甚至更久。 但若她也愿意…… “阿渊……”少女朦胧之际,也只会叫他的名字。 顾辞渊冰冷到麻木的心又一次被她的呼唤捂暖,他温柔地弯了眉眼,将唇贴在她的耳边,似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阿语,我们到了。” 若她也愿,那么这只猛兽便会彻底突破桎梏,据她为己有。 他好期待,有朝一日他将这一层虚伪的假象撕破,抛弃掉纯良的伪装,将他最本真的内核袒露在她面前时,她会害怕吗?会躲闪吗?亦或是赶他走? 唐时语慢慢睁开了眼,少年俊朗的五官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阿渊何时才能成年呢……这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她似乎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因为刚刚在梦中,也梦到他了,一样的表情,这么温柔,眼中只有她一个。 相伴成长近五载,她不知不觉间掉进了名为“顾辞渊”的陷阱里,无法自拔,且越陷越深,直到最近才发觉心意,好像已有些迟了。 顾辞渊用长久的陪伴无声无息地融进了她生活中的每时每刻,谁能想到,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相遇,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阿渊,你真好看啊。” 唐时语被少年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吸引着,魂魄像是被吸走了,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顾辞渊狠狠怔住,他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神里流淌出了爱意,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便只是一点点,即便远不如他的浓烈。 只一点便够了。 咔嚓一声,是他的面具破碎的声音。 面具不再坚不可摧,丝丝裂痕让他无措。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脖子迅速变红,好在车内的光线不足,不然以他白皙的肤色,一切将会无所遁形。 顾辞渊突然有些害怕,原来自己这么胆怯懦弱。 用装委屈来掩饰脆弱,是他擅长的。 于是,可怜巴巴地—— “姐姐,你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9 11:58:52~2020-05-10 15:4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 一声委屈的控诉,将她的瞌睡彻底赶走。 唐时语本想手抵着他的胸膛起身的,没想到手刚刚触上去便被人按住了手。 她微微一愣,手背被宽厚温暖包裹着,手心触摸到的是他更加坚硬炙热的胸膛。 “你又在胡说什么,我何时欺负你了。”唐时语有些不自在,说话都没甚底气,不知为何,总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危险,她轻轻咳了声,掌心用力,撑着他坐直了身体,“到了?” “嗯。” 他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眼中的强势占有已被好好隐藏在面具之下。 唐时语摸了摸头发,问他:“还成吗?” 顾辞渊嗯了声,又抬手帮她拨了拨,“挺好的。” 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姐弟二人从车里出来,顺着街巷慢慢走着,不多时便到了奉京城最繁华的街市。 “你到底要买些什么?一定要亲自来。”顾辞渊眯着眼睛看向天空,恰是午后,烈日高悬,如此炎热的天气她该在屋里休息的。 少年眉头紧皱,小心翼翼地走在她身侧,替她挡住拥挤的人群,偶尔有人不小心蹭到他的衣角,脸色更加臭,就差把“滚远点”三个字写在脑门上了。 唐时语额角沁出一层薄汗,她也自知出门的时机不对,确实是自己太冲动,疏忽了,于是诚恳地道了歉。 “姐姐错了,既都来了,阿渊陪姐姐买完东西,我们尽快回去,好吗?” “哼。” 跟着身后的芸香与婆子摇了摇头,相视而笑 唐时语目的性很强,进了一家绸缎庄。 芸香和婆子都进了店铺,顾辞渊单脚踩着门槛,抱着肩膀,冷眼盯着门上的牌匾看了会,半晌嗤了一声。 十分不屑,“字真丑。” 他没踏进这店门,只扬声对着屋中的女子道:“阿语,我在外面等你。” “嗯?”唐时语诧异地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见他背对着自己,心中觉得古怪,将疑问压下,“好。” 阿渊向来喜欢粘着她,尤其是出门,生怕她方向感不好再次迷路,所以总是寸步不离,今日倒是怪了。 也罢,只是门里门外几步距离,随他吧,许是今日心情真的很差,所以不愿陪她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吧。 说话间,掌柜的热情地迎了上来,满脸笑意,“姑娘要瞧些什么?” 唐时语也淡淡笑了笑,与掌柜低声说着自己的需求。 在唐时语和店掌柜交谈的这段时间里,门外顾辞渊遇到了不速之客。 “你是谁?好狗不挡道!快滚开!”一年轻公子手摇折扇,穿着打扮很讲究,出口的话却粗鄙不堪。 此人身旁站着他的同伴——曹熠。 曹熠摆了摆手,“明兄不可如此。” 随后装模作样地对着顾辞渊揖手,温声细语道:“这位公子烦请让下路,让我与同伴进去。” 顾辞渊斜着眼睛睨着他,冷声道:“我不。” 曹熠脸上笑意不减,徐徐道:“这路也并非公子家的,这店……”提及店铺的主人,他脸色僵了僵,讳莫如深般地含糊带过,“这店应也与公子无关,你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进去,是否有些蛮不讲理。” 三人皆是锦衣华服,从气度上看便知家世不凡,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段上对峙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曹熠愈发得意,一来他占理,二来唐姑娘在店里,稍后若是看到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定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算盘打得极好,偏偏忘记去探究顾辞渊的身份。 “我就是不让你进,你能奈我何。”语气狂妄不羁。 第22节 少年从腰间抽出精美的匕首,左手动作干脆凌厉,随手斩断眼前乱晃的飞虫,锋利的刀光晃花了曹熠的眼睛。 阿语就在店里,他怎么可能放这个渣滓进去。 曹熠虽不是个舞刀弄枪的人,但也不会轻易能被这花架子吓退,他余光瞧见朝思暮想的美人,笑了笑,朝着顾辞渊又施了一礼,“曹某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宽恕,放我们进去罢。” 姿态压得极低,周围的百姓已经有人对着顾辞渊指指点点了。 “阿渊,怎么了?” 唐时语很快挑选好了东西,走了出来。 顾辞渊眼中的狠戾稍纵即逝,他将匕首收回,转身走到唐时语身边,垂眸不语,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唐时语的笑容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冷着脸扫了眼面前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眉头微皱。 曹熠在她心里的口碑极差,人与群分,他的朋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二人该不会为难阿渊了…… 想到这,她心里生出了怒火。 曹熠赶紧挺直了腰背,脸上堆着笑,赶忙凑进两步,“唐姑娘好,在下曹熠,久仰姑娘大名,不知有没有荣幸……” “就是你欺负我弟弟?”她冷声打断道。 曹熠呆愣一瞬,哭笑不得,“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公子,何谈欺负,倒是这位公子不知何故一直将我挡在门外,不许进店。” “曹公子的意思是,家弟蛮不讲理,欺辱了你?” 曹熠没想到唐大姑娘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语塞,倒是他身边的友人冷笑了声,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一脸不屑,“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唐时语闻言也不生气,嫣然一笑,二人齐齐被惊艳得镇住。 周围喧闹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顾辞渊很烦躁,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二人的头拧下来,他欲走到阿语面前,为她挡住这两道恼人的视线,唐时语从容抬手拉住他的衣袖。 顾辞渊顺势握着她的手,皱着眉盯着她的侧脸。 只听她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缓缓道:“曹公子说得不错,家弟从小随我一同长大,他的性子自然是与我一样的,换言之,我与他都是不讲道理的。” 她美目流转,侧眸对上阿渊担忧的眼神,不自觉露出了个纵容的笑,语气也变得温柔,“既然是不讲道理,那么家弟讨厌谁,我便不问缘由地讨厌谁,不喜欢便会针对他,这其中的道理该是显而易见的,况且,曹公子该对我的人品有所耳闻吧。” 这段时间她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多亏了辛卿炎将她的形象宣扬出去,今日便是最好的证实的时机。 她话音刚落,顾辞渊的眼睛蓦然亮起,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光芒四射。 唐时语对着他安抚地笑了笑,再转过头看曹熠时,眼神冷了下去,她笑时万物失了色彩,她沉下脸时,身上又带了与顾辞渊如出一辙的疏离和冷淡。 “曹公子,不必再多说了。”唐时语挑着眉,眼底的漠然竟是十足地像顾辞渊,她气场全开,不留余地地嘲讽道:“我们只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而已。” “你们!你们!岂有此理!堂堂侯府大姑娘,竟是这般没有礼数!看来那些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熠兄,我们走!”曹熠身旁的年轻公子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地对着姐弟二人吼道,语毕也不愿继续与这二人纠缠,将曹熠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曹熠呆愣地都被拉出了好远才回过神,他冲着绸缎庄的方向大喊:“唐姑娘!下次见!” 他曹熠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姑娘!够劲儿! 唐时语:“……” “呵,阿语你等我去把他宰了。” 少年眼里的光又被黑雾取代,眼神执拗,唐时语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急忙拉住他,手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少年便乖乖停下了脚步,只是眼睛还死死盯着曹熠离去的方向。 他咬着牙,心里盘算着深夜闯进曹府杀人的计划,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摸向了他的头。 顾辞渊身形一顿,迅速垂眸看向她。 她笑得温柔,手费力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嗓音轻柔,“何苦和垃圾计较呢?别脏了阿渊的手。” 顾辞渊不悦地皱眉,心里并不愿意就此作罢。 但她依旧笑着摸他的头。 好、好吧…… 他愿意听她的。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唐时语也没有心情继续闲逛,东西买完,乘着马车回了府。 太阳从头顶的位置渐渐向西方移动,唐时语坐在屋中,将方才买到的绸缎拿了出来。 “你看什么呢?”芸香端着新泡好的竹叶青进了门。 连翘神情古怪地又望了望外面的天,“我瞧瞧这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落下去。” “嗯?” “喏。”连翘朝里间努了努嘴,小声嘟囔,“姑娘竟做起了针线活。” 她压低了声音,“姑娘还有几个月就十七了,这十七年里碰针线的时候少之又少,除了当初学习的时候,一共就只有两次,都是给渊公子做东西,今日这是第三次,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芸香露出了恍然的表情,难怪姑娘要亲自出去挑选材料,原来是为着渊公子。见连翘还皱着小脸沉思,芸香摸了摸她的头,怜爱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费脑。” 说罢叹了口气,不再理这个小傻子,端着茶进了内室。 唐时语坐在罗汉床边上,认真地缝着,一针一线都饱含柔情。 芸香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唐时语眼都没抬,“阿渊的发带太旧了,我给他做个新的。” 他现在还戴着初遇时她随手在街上买来的那一条,已经太旧了。 回想起阿渊和二妹争锋相对互相攀比的那时,唐时语有些愧疚。 “我为他,做的太少了啊。”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绸缎上的花纹,嘴角慢慢扬起,喃喃自语,“希望他会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姐姐,我的寝衣也旧了,你看看,能不能…… 感谢在2020-05-10 15:45:46~2020-05-11 15: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隔日午后,唐时语才午睡起,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发呆,唐祈沅来了。 她的视线从脚边的小白身上挪走,诧异地挑眉,“大哥。” 平日里唐祈沅都忙于功课,鲜少会主动来找她,今儿不知刮得什么风。 唐祈沅身着一袭白袍,还是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优雅,他脚步稳健地走到了唐时语面前,轻撩袍子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我来是有事与你说。” 男子嗓音温和轻柔,像是老师在耳旁谆谆教导,唐时语调整了姿势,端正地坐着。 唐祈沅也不拐弯抹角,“四月初一是明王妃的生辰,母亲会带上咱们一同赴宴。”顿了顿,“还有阿渊。” 唐时语乖巧点头,“好。” 自从及笄以后回到侯府,近一年多来,唐母对顾辞渊都格外照顾,也正因为当家主母态度鲜明,所以阖府上下没人会轻慢他,唐家主子们有的,顾辞渊也有。 所以这种宴会上,唐母准许顾辞渊同行,也在唐祈沅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诧异。 “贺礼母亲会准备,你不必操心,这次的宴饮办得很隆重,太子和四公主会代表陛下和皇后娘娘前来贺喜,还有首辅夫人也会携子女同来,总之你能想到的世家大族都会来人,席间要注意言行,莫要惹事。” 唐祈沅沉浸在自己的说教中,唐时语却有些愣神。 一阵风吹过,桃花瓣拍在她的脸上,这才回神,没忍住打断道:“怎么会办得这样大?” 明王妃曹氏,今年二十有五,与明王成婚八载,夫妻二人一向很低调,从未这样大操大办过。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上一世太子和四公主并未到场,也并没有来这么多人,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难道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的事吗…… 唐时语垂下眸子,攥紧了手帕。 唐祈沅因被打断,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未多说什么,不怪小妹诧异,他得知消息时也好生惊讶了番。 “明王妃又被诊出了喜脉,再加上是生辰,明王本打算大办的,但是王妃生性内敛,就劝了王爷歇了心思。” 唐时语一听王妃有喜,也跟着兴奋起来,她记得明王妃,是个很和善的女子,上一世有过几面之缘,曾对她伸出过援手。记得宴会上曹熠来堵她,齐煦和郑修昀帮她解围,结果气氛更僵,后来还是明王妃来将她带走,又把曹熠赶出了王府。 王妃虽然与曹熠沾亲带故,也是从曹府出来的人,但曹家人待她并不好,后来她嫁给明王,曹家人对她才热情了起来,王妃一向温柔平和,从不与人红脸,那一次为了她,难得地动了怒。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与王妃不过寥寥数面,听闻她有好消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是上一世并未听说王妃有喜啊,两世的不同之处太多了。 “既然王爷打消了念头,那为何又改了主意?” 唐祈沅虽不解小妹为何会如此兴奋,但他也并未开口询问,只解释道:“听说是消息传到了宫里,皇后娘娘觉得这样的好事必须要重视,于是就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原来如此……” 唐时语反复回忆着两世的不同之处,想要找出时间轨迹改变的蛛丝马迹,但她发现,出偏差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无奈地叹息一声,索性作罢了。 交代完了该说的,唐祈沅再无话可说,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唐时语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她的大哥哪里都好,翩翩公子,温文尔雅,他的气度和姿态绝对能称得上是世家第一,但……性格沉闷也能排个第一。 就好比此刻,他坐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说,丝毫不觉得尴尬、无聊,也不会在乎旁人是否觉得被冷待。 你若是与他讲什么玩笑,他也不会笑,因为他理解不了。 他总是不苟言笑地在你耳边说着教导的话,偏偏他的嗓音又极温和,不听内容,那绝对是一场声音的盛宴。 可惜了他这张勾人的脸,竟是生在这样一个无趣又古板的人身上。 一杯茶喝完,唐祈沅淡淡点了下头,“好茶。” 唐时语松了口气,还好他主动开口,不然她还真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 “是母亲叫人送来的,大哥若是喜欢,可以去找母亲要,母亲还真是偏心,知道大哥爱茶,这样好的东西竟是把你忘了。”她眉眼弯弯笑着,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唐祈沅面不改色地抬眸,“我有。” 唐时语的笑僵在脸上:“…………哦。”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半个时辰,唐祈沅终于走了。 这绝对是唐时语过得最难熬的半个时辰。 唐家大哥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子里,顾辞渊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第23节 唐时语:“……” 少年抖了抖身上的树叶,坐在唐祈沅刚刚的位置上,拿了个新茶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你去哪了?” “在树上。” 唐时语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看四丈高的树,“你爬上去干什么?” 顾辞渊渴坏了,连着喝了半壶茶水,才道:“大哥没走。” 大哥没走,他不敢下来,怕被唠叨。 唐时语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震惊道:“所以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对着他?!阿渊!” 顾辞渊难得心虚地错开了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 他对人只有两种态度:一是忽视或者杀掉,二是阿语。 如果是他一个人面对唐祈沅,他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将唐祈沅忽视个彻底,就像上次那样。但是阿语也在,他要维持那副纯良乖巧弟弟的样子,时间短了还行,可唐祈沅不是一般人,他念叨起来就没个完。 没办法,杀不得,只能躲开。 “阿语,大哥好可怕的……”少年又用出了他的杀手锏,装可怜。 果然,她心软了。 “……罢了。”她无奈地猛揉了几下他的脑袋泄愤,等出了气,才想起来交代正经事,“下月初一,随我去赴宴。” “嗯,好。” 他没问是什么宴,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能跟着阿语,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眼睛也可以不眨一下。 顾辞渊手托着腮,撑在石桌上,一瞬不瞬盯着她。 唐时语被盯得脸热,难为情地偏过头,视线飘忽着,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对了,阿渊去帮我把房中的糕点拿出来,我让小厨房特意做了些你爱吃的。” 少年眼睛一亮,飞快地起身往屋里跑。 唐时语嘴角噙着笑,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茶盅送到嘴边,手顿住,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坏了! 屋内,顾辞渊几步走到了罗汉床前,一眼看到了桌上的磁盘,他端起碟子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皱着眉转身,看到了榻上的薄毯下面,隐约藏着什么东西。 鹅黄色的薄毯边上,露出了玄色绸带的一角。 他走了过去,抿着唇,手指捏住一端,稍稍用力,将绸带抽了出来。 一条崭新的玄色发带,上面金线绣着熟悉的同款图案——一只小狗。 心里好像炸开了一朵烟花,那烟花是用糖做的,被炸裂得到处都是,糖汁四溅,划过美丽的弧度,最终黏在了他的心房里,甜得他险些失控。 他紧紧攥着那发带,指尖仿佛还感受到了她的温度,眼前是她温柔地缝着发带的模样,他心中万分激荡,转身就往外走。 “阿渊!阿……唔……” 唐时语拎着裙角小跑闯了进来,与顾辞渊撞了满怀。 顾辞渊松了手里的盘子,咔嚓—— 磁盘碎了,盘中的糕点滚落到地上, 他被冲得后退了半步,稳了稳身形,随即眼疾手快地把人扣在怀里。 炙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怀中软玉散发的少女清香让他沉了眼眸,呼吸失了规律,在她反抗之前顺从本能加重了力道,把人锁死在怀里。 唐时语被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生疼,鼻子一阵发酸,眼角都有些湿润。 “姑娘?公子?”芸香听到声响,朝门这边走来。 “芸……” 啪! 顾辞渊抬手一挥,一道劲风而过,门被重重拍上。 外面聒噪的声音没有了,屋内很寂静,只余下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顾辞渊单臂箍着她的腰,稍一用力就将人提抱起,迈过地上的碎片残渣,往里间走去。 他把人放到罗汉床上,俯身向下,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自己和床榻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床……咚? 感谢在2020-05-11 15:47:12~2020-05-12 11:0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4 章 “阿渊?”唐时语的心快要蹦出来了,她抬头望着自己身上的少年,他的眸色暗得不见一丝光亮,与他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甚至在他眼中看到了……欲? 那双眼睛如被墨色染了一般,漆黑幽暗,仿佛是无底的黑洞,又像是在大海深处蛰伏的猛兽突然觉醒,那样子十分迷人。 这一刻,唐时语被震住了。 她磕磕巴巴道:“怎、怎么了?” 顾辞渊垂眸,距离太近,连她皮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又压低了身,挨近了几分。 唐时语下意识往后仰,直到手肘撑不住身子,要彻底躺倒时,少年这才伸出长臂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 每近一寸,他身上的药香味便浓上一分,唐时语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悸动,却总是失败,他的气息太霸道,那味道催促着她赶快认清自己的心,并服从感觉,感觉是骗不了人的,这份纯粹的姐弟情终究还是变了。 “阿渊……”再开口,带了些娇嗔和羞窘。 “阿语,这是什么?” 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态变了,竟也听出了一丝霸道,像男子那般的霸道。 他突如其来的强势颠覆了从前的所有,她竟也十分欢喜。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避重就轻道:“发带嘛……” “我知道,送谁的?”他有些紧张,喉结轻滚,心里既期待又害怕。 怕从她口中听到别人的名字,怕不是给他的,让他空欢喜一场。 “还能送谁,只有你啊……” 少女咬了咬唇,眼中因羞怯而漫起层层雾水,她强忍着脸上的热意,“你起来点好吗,姐姐喘不上气了。” 顾辞渊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他满脑子都是那句“只有你啊”。 只有他啊。 只有他。 “阿渊,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他听不到,只能看到她的红唇一张一合,晃得他眼花缭乱,心也燥得不行。 什么滋味啊,要不尝一尝。 就一下。 他越凑越近,灼热的呼吸洒在她脸上,烫得她的心颤了颤。 唐时语突然痛呼出声:“阿渊!” 她能感觉到腰后的那个爪子越来越烫,也越来越用力,甚至按得她有点疼。 “抱歉。” 顾辞渊意识到失态,手松了力道,轻轻推着她的身体坐直后,立刻后退了一步,二人的距离拉大,压迫感消失,但空气依旧燥热难耐,让人口干舌燥。 “阿语……姐姐,这发带,当真是为我做的?” 这一声姐姐,似乎是在刻意提醒自己,不可莽撞,不可心急。 唐时语松了口气,手背贴上了滚烫的脸颊,小声嘟囔:“我何时骗过你啊。” “为何想起来做这个……” “看你的太旧了……”唐时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渊,是姐姐疏忽了。” 那日对着唐时琬,她看到了少年面上转瞬即逝的失落和委屈,那一刻她的双目被刺痛,心也跟着高高悬起。后来他只字不提,好似全然没放在心上,他越是云淡风轻,她越觉得慌张。 突然开始担心起来。 阿渊是不是对她失望了?或是对她毫无期待?不然为何一句抱怨都没有呢?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可阿渊从未在大事上抱怨过什么,平日里的撒娇都是无关痛痒的事情,真正会让她愧疚难过的,他从来不提。往常是她疏忽了,这几夜她辗转反侧,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才惊觉为他所做的少之又少,倒是他,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 阿渊既然喜欢她做的东西,那么多做点便是,也不费什么功夫,只要他开心就好。 唐时语见他如此宝贝这条发带,心里既愧疚又满足,最后还是欣喜占据了上风,心里甜蜜蜜的。 “你不嫌弃做工粗糙便好。” 她这不是谦虚,她的手艺当真只是一般般的水平。府上有技艺高超的绣娘,用不着她动手,更何况她也不喜欢做这些。 顾辞渊的黑眸紧紧摄着她,低声问:“可做完了?” “嗯,做完了。” “好。” 好?好什么? 唐时语正纳闷着,只见少年抬手,利落地将头上绑着的发带抽走,顷刻间,黑发如瀑散了下来,披在肩头。 他的桃花眼里泛着散漫的笑意,半跪在她腿边,抬头望着她。 第24节 少年柔声道:“阿语,为我束发,可好?” 唐时语怔在原地,心中掀起了骇浪,呐呐地说不出话。 他笑着把发带塞到了她的手里,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慢慢收紧,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唐时语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心动得厉害。自由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探向他的脸,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时候,突然顿住,转了路线,只是轻轻碰了碰他鬓边的黑发。 想要碰一碰他的脸。 从前都无所顾忌的,可如今,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对他的喜欢一日比一日都更多一些,再做一些亲昵的动作都好害羞。 对着他这张脸的时候,心里咕咚咚冒着小泡泡,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格外欢喜。 可阿渊还不足十六,还是小了一些,她只得将话都忍在心里,等他再长大一点,再长大一点就告诉他…… 顾辞渊好像能读懂她心里的想法,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于是抬起手,覆在她胆怯的手背上,缓缓用力向下压,轻轻地把她的手往自己的脸颊上贴。 他纵容地望着,眼底含着些宠溺,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好看。唐时语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扔到了大海中随浪漂流的小船上,飘忽忽,晃悠悠的。 “为我束发吧,阿语。”见她发呆,他笑着再一次强调。 “哦……哦!” 唐时语涨红了脸,让他背过身去。 真是丢脸! 竟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一岁多的少年撩得魂飞魄散的,枉她活了两辈子! 随后又安慰自己,虽是活了两世,但对于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她也是个新手,一时失察也是寻常事。 她集中精神,以手为梳,慢慢理着他柔顺的头发。 白皙的手指穿过乌黑浓密的发丝,轻柔的碰触更似撩拨,少年舒服地喟叹了声。 这一声轻叹砸进了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里,心再度摇摇欲坠。 重新绑上了发带,她愣住了,竟觉得阿渊比方才还要帅气。 顾辞渊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摸了摸头发,垂眸看向又陷入痴傻的少女,不自觉弯了嘴角。 他双手扶在大腿上,弯着腰凑近了几分,不言语,就看着她笑。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脖子都僵了,她还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怎么都看不腻一样。 虽然他也很喜欢这样直白的目光,但再看下去,他的反应恐怕就要瞒不过去了。 “阿语。”顾辞渊扯了扯衣袍,苦笑着,“别看了,好吗?” 她迷茫地看着他,“嗯?” 顾辞渊低声叹息,“没事。” 空气比刚才还要焦灼燥热,可茶壶被端出了房,还在院中的石桌上摆着,这屋里竟是找不出一滴水了。 口干舌燥,体内有股冲动在乱窜,顾辞渊狼狈地转过身,眼睛望着屋顶平复着躁动。 可老天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阿渊。”她轻声唤。 他没回头,只闷声应答。 久未听到下文,他好奇地转身。 她红着脸颊望着他,忍着羞涩开口:“以后,都让我来给你束发吧。”她没有再自称姐姐,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加那个称谓。 咔嚓一声,顾辞渊的脑袋里炸开了绚丽的焰火,炸得他灵魂出窍,眼前一阵发白。 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定要让他尝到溃不成军的滋味。 ☆、入v通知 顾辞渊像是被定了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那些字分开念他都认得,也懂得,但组合在一起,从阿语的嘴里说出来,他又怕自己想错了。 他哑声问:“阿语,你说……为我束发?每日吗?” 他的尾音微颤,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意味。 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是不是也喜欢他…… 唐时语说完那话便后悔了,她羞窘地咬着唇,刚要改口,可她明明又瞧见了阿渊眼中的期待,否认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对,每日。”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补充道,“若你起得早,等不及的话,也可以自己……” “我可以等!” 不过是等待几个时辰罢了,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更何况是等她。 等到海枯石烂,他也不会动摇半分。 “……好。” 稀里糊涂的,二人定下了这个约定。 直到睡前,唐时语躺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床幔,还有些回不了神。 她手背抵着额头,无奈地笑了,“真的是,男色误人啊……” 当夜,唐时语做了个梦。 梦里她依旧被少年困在怀里,可不同的,是他没有撤回扶在她腰后的手,而是顺着力道,与她一同倒在榻上。 他压着她,渐渐逼近。双影层叠,缱绻痴缠。 唐时语并非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前一世成婚前夕,母亲还拿着避火图来找她,让她好好看。她虽对这婚事无所期待,但遇上这种事,只能红着脸应下。 待母亲走后,她独自坐在床榻上,翻看着那本小册子,像是开启了通往全新的未知旅程的大门。 等她面红耳赤地看完,口干舌燥想要喝水时,扬声唤芸香进门,叫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回复。 屋外安静地出奇,她只能披上外衣,下床去倒水喝。 后来啊…… 后来她出于好奇,将房门打开,看到的是芸香的尸体倒在她的门前,血流了一地。 她吓到失声,跌跌撞撞地沿着长廊奔跑,看到的场景,一辈子也忘不掉。 白日里还与她说笑的家人,都被残忍地挂在了廊下。 而在她跌倒在地的那一瞬间,她只来得及看到刀光闪过,随后,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再也没有亮过。 这梦的前半段,让人羞赧至极,画面一转,又勾起了她十分痛苦的回忆,她难受地梦呓出声,五指攥紧了锦被。 她沉浸在痛苦的噩梦里,身体很沉,回忆像潮水涌上来,浪潮将她从小舟上掀翻,她掉进海里,无望地挣扎着。 “呜……阿渊……” “阿语,阿语?姐姐……”顾辞渊从窗子翻进来,他浑身的湿气未散,不知是水还是汗,几步行到床榻前,一把将床幔掀开,他扑到她身上,将人揽进怀里。 “不怕,姐姐不怕,阿渊在呢,在这呢……”他低声在她耳畔说着,声音轻柔无比。 因为唐时语总会梦呓,梦中总是惊魂不安,所以顾辞渊会将安神的药材磨成粉,制成熏香,他的每一件衣服都被药香浸透,他身上的药香,总是带着安宁镇静的作用。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见她逐渐安定下来,才又将人放平,温柔地俯身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床榻上没了动静,黑夜归于平静。 顾辞渊看了会她的睡脸,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空泛着鱼肚白,已快要到清晨了。 他不便再继续停留,替她掖了被角,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将床幔放好,在榻前又立了会,才不舍地离去。 将近巳时,唐时语才悠悠转醒。 她还记着昨日的承诺,因此梳洗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问顾辞渊的下落。 芸香神情复杂,“渊公子还没起。” 唐时语惊诧道:“没起?” 她眉心紧拧,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妆也没上,早膳也没来得及用,急匆匆就往顾辞渊的房间走。 “你们进去看过了吗?”唐时语脚步不停,边走边问。 芸香苦着脸,无奈道:“姑娘,渊公子的脾气您还不了解吗,他也就跟您面前好说话,别说进他的房间,素日里他的衣服都不让奴婢们碰的。” 唐时语也想到了他生人勿近的模样,叹了口气。 说话间到了门口,唐时语轻轻拍了拍房门。 “阿渊?你在吗?” “阿渊?” 芸香迟疑道:“姑娘……渊公子不会昏过去了吧?” 唐时语变了脸色,也不等屋内人回复,推门而入。她刚迈进屋子,回头嘱咐道:“你在门外等着吧。” 唐时语很少来他的屋子,今日才发现,他屋子里的摆设真是简单地可以,怪不得不需要下人打扫。 “阿渊?”她走到床榻前,手轻轻推了推。 少年躺在榻上,白皙的皮肤变得潮红,额角还有薄薄的一层汗,他的唇瓣紧紧抿着,脸部绷得极紧,似是痛苦到了极点,还低声哼吟着什么。 唐时语闭上眼睛,额头贴过去,滚烫。 心猛地沉了下去。 阿渊极少生病的…… 她心慌得厉害,赶忙冲出房门,交代芸香去叫大夫,又让人弄个凉帕子来,给他降温。 等大夫匆匆赶来,替他看了诊,开了药方,芸香跟着去煎药,屋内又只剩了他们二人。 第25节 唐时语手拿着帕子,在冷水里浸湿,拧干,放在他的头上。 不多时,凉帕子变成了热帕子,她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动作,直到芸香端着汤药进了屋。 “我来吧。” 唐时语从芸香手里接过了碗,芸香没有迟疑地递了过去。 喂的第一勺,汤药顺着他的嘴角流进了脖颈里,他紧闭着嘴唇,十分不配合。 唐时语拿着干净的手帕为他擦拭,又极有耐心地轻声哄道:“阿渊,姐姐在这,听话,喝药吧,喝了才能好起来。” 顾辞渊的眉头松了。 再喂第二勺,他不再牙关紧闭,极为乖巧地吞咽着苦涩的药水,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在他还能喝的进去药,还有些意识在,不然当真难办。 待喂完了药,芸香极有眼色地退出了房门。 或许是她也害怕顾辞渊醒来冷脸吧。 唐时语静静地坐在床榻上,垂眸打量着。 心渐渐变得平静。 少年不知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眉头紧锁着,任她怎么抚都抚不平。 他的唇瓣蠕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倾身靠近,耳朵贴近了他的唇。 突然,顾辞渊睁开了眼睛,他的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 唐时语吃痛低呼,侧眸看去。 少年的眸中充斥着狠戾和浓浓的戒备,像一只竖起了全身毛发的猫。 她心中一痛,“阿渊……”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几圈后定住,眼神是散的,没有落点。 唐时语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都要碎了,她的少年在她面前的时候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何总是如此尖锐的啊? 前几次她便知道,他心里定藏着什么事情不愿让她知道。原本她可以不在意的,只是此刻,她好心痛。 不管他藏着什么秘密,她都要挖出来。 可若是探寻那秘密,会伤害到他怎么办呢……她怎么能忍心…… “阿语……阿语?” 他眼中的锋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唐时语话音微颤,“嗯,我在啊。” 顾辞渊眸色一暗,按着她肩膀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腰,利落地翻身,将她压住。 头埋进她的颈窝,唇覆了上去。 ☆、第 26 章 唐时语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还未来得及尖叫,就被人按在了榻上。 他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炙热的温度烧得她也有些头晕。 “阿渊!你你你……你疯了!”她害怕门外的人察觉异常, 只得压低嗓音斥道。 身上的大尾巴狼拱了拱,随后她的锁骨就被咬了一口。 唐时语闷哼了声, 手下拼命地推他。 即便是她年长些,但男女力量悬殊, 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少年没舍得用力, 只轻轻咬了一口,很快便松了嘴, 他眯着眼,欣赏着那个不甚清晰的牙印。 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那是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 想再盖几个属于他的印章,想让阿语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 多么美妙的想法啊…… 高热让他的自制力土崩瓦解, 困兽正在撞击着不堪一击的牢笼。 内心的渴望像冲破堤坝的洪水,正迅猛地越过障碍, 挑战着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人在脆弱的时候, 往往最容易失去理智,也最容易放纵自己。 少年的眸色愈发幽深, 眼中的欲念肆无忌惮地淌了出来。 唐时语被这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吓得一惊,压低声音:“阿渊!” 压在上面的人身体一僵,没再乱来。 他慢慢凑了过去,温柔地吻上了那个齿痕。 干燥的唇与脖颈细滑的皮肤相接, 唐时语浑身一颤,心狂乱地跳着,脸涨得通红,半侧身子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 偏偏他得寸进尺,不老实地反复磨,粗粝的质感让她心颤。 她又羞又气,想打他,又不舍得下手。 没受到阻拦,顾辞渊得寸进尺,毛茸茸的脑袋卖力蹭着,鼻子在她颈侧轻嗅。 唐时语觉得他应该改名叫“顾大白”,正好和唐小白凑一对兄弟。 “嗯……”少年忘我地吸着她身上的清香,眼中满是沉迷的神色,吸上一口她的体香,整个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让人快乐到忘乎所以。 灼热的呼吸不间断地喷洒,敏感地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又不安分地扫过软嫩的豆腐,末了还吧唧了两下嘴。 阿语喜欢吃八宝豆腐,他也跟着尝过,味道只能说一般般,口感远不如这个好。 顾辞渊喜欢将好东西与唐时语分享,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好甜啊……好香……”少年翘着嘴角,满足地吸取着芬芳,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想吃诶……” 这臭小子是把她当什么美味佳肴了吗?! “顾辞渊!”她忍无可忍,揪起了狗耳朵,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起来!” “不嘛……”他摇晃着脑袋,试图摆脱掉耳朵上的那只手。 唐时语觉得,她这辈子所有的修养和耐心,在顾辞渊这里,统统都变得毫无用处。 她生无可恋地望着床幔,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将他从身上赶下去的方法,可惜她没办法实施,因为他还病着。 脖子上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再纵容下去,就要忍不住把他踢下床了。 “阿渊,你若是不下去,姐姐便不管你了,往后无人为你束发,无人为你缝制新的荷包,无人为你准备新的衣裳。” “……” “不会再允许你跟在我后面跑,更别想再随意进我的房间。” “……” 她说完这话便后悔了,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磨着心头上的血肉。 她在口是心非,明明爱极了他眼里全是她的样子,也喜欢极了他陪着自己,为何又要故意说这些谎话折磨自己呢…… 不该这样。 “阿渊……对不起,我……” 突然身上一轻。 顾辞渊从她身上爬了下去。 他的头发随意地散着,因着方才的一顿乱蹭,变得凌乱不堪,却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或许是因为委屈,眼尾也泛着红,眼角有些湿润,眸中含着一层水雾,正委屈巴巴地跪坐在她身旁。 那表情好像在说:我冤枉。 唐时语:“……” 怎么好似她才是欺负人的那个?? “阿语,我错了,你别……别像你方才说的那样待我。”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是不能不理我,更不能赶我走。” 唐时语被他委屈地语气弄得心疼不已,她正要说,我不赶你。 然而下一刻—— 少年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鸷,整个人气质大变。 他嗤笑了声,淡淡道:“阿语,你若是赶我走,那我便杀光靠近你的所有人。来一个我便杀一个,来两个我便杀成双。” 唐时语:? 顾辞渊冷笑道:“我知你最是心软,你必定看不得那些人因你而无辜丧命吧。” 他由跪坐改为屈腿坐,长腿拦在她的身侧,中衣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衣裙,单臂搭在膝盖上,慵懒散漫地靠在床边,眼里带着不屑,微勾嘴角,“呵,也不无辜,谁让你喜欢他们呢?我不舍地把你怎样,但我可以毁了那些人。” 这是在威胁她?? 唐时语几乎可以肯定,他此刻绝对是不清醒的。 顾辞渊是什么样的人,自从第一次灯会过后,他将那伙贼人尽数杀光的那个夜晚,她就隐隐有种预感,阿渊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无害。 但那又有何关系呢? 她喜欢的是“顾辞渊”,而非“纯良的顾辞渊”。 大概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喜欢的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小跟班,就连阿渊自己恐怕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总是扮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阿渊偶尔暴露出来的阴暗面,才更加让她动心。 正如此刻,他毫无顾忌地释放着本性,冷漠又霸道,偏执又残忍,但只对她一个人展现出的柔情,叫人欲罢不能。 第26节 她摸向心口,剧烈的跳动和发烫的脸颊,无一不在诉说着,她被眼前的少年深深吸引着。 真是种新奇的感觉。 可是他好像有所顾虑,总是将最真实的那一面藏起来,不叫她看到。或许……是怕吓到她? 不管是何缘故,都没关系,他什么模样她都喜欢,喜欢极了。 她正出神,少年又突然慌张起来。 他震惊地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唐时语看他那双眼睛便知他心中所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是恢复正常了。 她故意板着脸,挑眉问道:“方才在威胁我,是吗?” “没没!!”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收回了支在外面的长腿,端正了坐姿,桃花眼里写满了无措。 气弱地开口道:“姐姐……我难受……” 又在装可怜。 唐时语扶着额,大抵是阿渊平日身体太好,从未生过病,她竟是不知,这小子病了以后会这般失常。 既然恢复了正常,那么她也不能再计较什么,毕竟方才的事……说出来两个人都尴尬。 总不能开口问他,是不是饿了,所以才要把姐姐吃掉? 她面色如常地从床榻上起身,随手点了点床铺,“躺回去。” “嗯嗯。”少年手脚麻利地滚进了被窝,又将被子拉到了鼻尖,只露了两个黝黑亮晶晶的眼睛。 唐时语满意地点点头,暗自想着,其实这样的阿渊也很可爱,又奶又乖。 她从怀里掏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脖颈间的口水,少年躺在床榻上,心虚地飘忽了视线。 她又捞了个冷帕子放在他的额头上,少年皱了皱眉,嫌冷,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拿下来,只能小幅度地,慢慢地一下一下晃着脑袋。 晃一下,见她没察觉,再晃一下,直到把帕子晃下来。 啪嗒,帕子终于掉到了地上。 唐时语:“……” 顾辞渊无辜地眨了眨眼。 “唉……” 唐时语无奈地捡起帕子,又去桌上拿了个新的,浸泡在凉水里,拧干,再度放到他的头上去。 “阿语,你不可以碰凉水的!” 顾辞渊冷着脸,手从被子里出来,一把捉住她的两只手,触感冰凉,他的脸色更沉,紧紧握在掌心暖着,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她只是笑,“果然生了病,反应都要慢上许多。” 他不赞同地盯着她,却在她的笑容里败下阵来。 只得怨念道:“手这样凉,我看不必用帕子,用姐姐的手便是了……” “嗯,那便用我的手吧。”说着她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顾辞渊立刻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会,药效起了作用,少年昏昏欲睡。 她忽然问道:“阿渊,你从来不生病的,为何突然病倒了?” 顾辞渊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洗了个凉水澡,又去院里练了会功夫……” 此刻,他毫无防备,有问必答,若是清醒的时候他肯定会想办法搪塞过去。 “洗凉水澡?为何?现在还没入夏,洗完了澡你还要去院里吹夜风?”唐时语气得不行,“我看你是讨打!” 可这头小奶狼此刻却打不得,骂不得,让人头疼不已。 顾辞渊还想反驳,明明都是因为阿语不好。 梦中那样缠着他,害得他放纵、沉沦,醒来后还要洗去污秽,用凉水压制仍旧躁动不安的欲念。 他浑身的精力无处释放,眼前都是那些粘腻腻的画面,糊得人心里难受,只得在天色未亮时练武,宣泄烦躁。 随后便听到了她梦呓,赶忙翻进了她的屋子,吓得出了一身汗。 一冷一热折腾了一宿,再强壮的身子骨也吃不消。 这事真不怪他,真的。 这么想着,意识随着未说出口的怨念一起掉进了梦乡。 等他睡熟,门板被轻轻敲响。 唐时语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道缝。 “姑娘,您还没用膳呢。”芸香压低了声音,抬手指了指天。 午时已过,她连早膳都没吃。 她回头又望了望床榻的方向,点点头,“去叫小厨房准备吧,我过会就去。” 芸香离开,她又慢步轻声地回了内室,为他换了个新的帕子,这才起身离开。 * 午膳过后,唐母把唐时语和唐祈沅叫了过去。 唐母已经得知了顾辞渊生病的消息,关怀地问了几句,很快切入正题。 “还有几日便是明王妃的生辰宴,这次宴会算是你回京以来第一次正式的出现在各世家面前,你如今也不小了,到时想必有不少夫人会关注你,莫要害怕,坦然面对就是。”唐母担心女儿头一回应对这样大的场面,会手足无措。 可惜面前的唐时语不是那个才刚刚回京,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不过说会有很多人关注她,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没放在心上,随意笑了笑,“母亲放心,女儿知道怎么做。” 大不了她问候完王妃,寻个僻静的地方躲清闲就是。 唐母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到时候就怕你想躲也躲不开。” 唐时语生了一张温顺可人的脸,偏偏那双绝美的眼睛让她多了几分明艳、张扬。 两种感觉凑在一起,非但不突兀,反而更加吸引人。 这张脸就注定低调不起来,更何况有她这个郡主母亲在,就算不成为焦点,也不会是个背景板。 上回的诗会只是小众范围内的聚会,去的只有各世家的年轻人,但明王妃的生辰宴却不同,主角可是他们的母亲。 这京城中适龄的姑娘不多,但公子却有不少,狼多肉少,不是她吹,自家女儿也是极为优秀,不论是家世还是外貌都是顶好的,再加上出众的才华和淡然的气度,就算比之公主也毫不逊色了。 唐母得意地想着,眼睛瞟了瞟正低头喝茶的女儿。 看这举手投足,每样规矩都做得极其到位,比首辅家的姑娘都强。 就是……除了性子有些冷淡,人没什么上进心,再无其他的缺点了。 但这也不叫缺点,这叫不争不抢,平和从容。 唐母观察完女儿,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了唐祈沅一些话,无非就是“莫要太冷淡,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凡事莫要太计较,莫要多管闲事”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 唐时语在一旁听着,思绪飘到了上一世。 那会唐祈沅还未被人陷害致死,他的名声也还未被诋毁,依旧是京城里最受人推崇的翩翩公子。 某次宴会上,一个世家的纨绔喝多了酒,不小心把就洒在了唐祈沅的身上,那天唐祈沅大概是心情好,拉着那个纨绔讲了一个时辰的经,最后还是人家父母连连道歉,才把儿子解救出来。 还有一次,一个心仪唐祈沅的姑娘和他在太学院中偶遇,他一直沉浸在先生所作的诗文中,竟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向他表白的姑娘视而不见,直直地擦肩而过。 太学院是京城中贵族公子姑娘们上学的地方,男女学生同堂上课,屋子中间用屏风遮挡,能去那里学习的都是家世了得的官宦子女,大家的门第都不低,若要脱颖而出,个人才能是否出众就尤为重要。 唐祈沅是先生眼中的香饽饽,自然也是姑娘们仰慕的对象。 唐时语上辈子没去过太学院上课,却也知道有许多姑娘暗搓搓盯着她兄长。 奈何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人还木得可以,对各种暗示都一无所察,这才逼得人家姑娘当面明示,结果还落了个被忽略的下场。 唐时语作为他的妹妹,自然是知道兄长并非有意,而是当真没看到人。兄长哪里都好,就是在人情世故上面从不愿意花什么心思,也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评价,这点他们兄妹二人一脉相承,都继承了静宁郡主的豁达脾性。 可惜,她懂,人家姑娘却不能接受。 那姑娘的芳心碎了一地,很快弃暗投明,接受了家里安排的门当户对的姻缘,后来日子也过的挺好。 再瞧自家兄长,即将弱冠,不要说心上人,他身边半个女子的影儿都瞧不见,也不知兄长究竟喜不喜欢女子……别再是…… 唐祈沅侧眸看过来,神色很淡,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讪笑两声,掐断了危险的想法。 * 顾辞渊昏昏沉沉睡到了黄昏。 再睁眼,恍若隔世。 他的头剧烈地疼着,脑袋里好似有千万个小人在吵闹,吵得人心烦。 “唔……”他闷哼出声,捂着发疼的头。 “你醒啦。” 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他一跳,他抬头看去,少女端着汤药,就要走到近前。 “阿语?”他心中一喜,掀开被子打算下床。 她轻声呵斥:“回去!” “哦……”顾辞渊又乖乖地躺了回去,靠在床榻上,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 她把碗递到他眼前,“把药喝了。” 顾辞渊看了看碗,看了看她,突然咧嘴一笑,“你喂我!” “……” 唐时语淡淡睨着他。 “我手软,无力,万一打翻了可如何是好?”少年无惧她威胁的眼神,弯了嘴角,“所以,姐姐喂我吧!” 第27节 唐时语深呼吸,缓缓吐气。 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片刻后,终于—— “好。” 她端着碗坐在床边,白瓷勺搅了搅汤药,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顾辞渊双目炯炯地看着她,张开嘴,吞掉了送到嘴边的药。 唐时语顶着灼人的视线,努力稳着手臂不抖。 他的眼神带着火光似的,险些将她的脸烧出个窟窿。 自始至终,他喝药的时候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的侵略感十足,存在感极强,唐时语忽然想起自己被当作食物咬了一口的事情。 她抬眸,对上少年的眼睛,那段回忆又冒了出来。 唐时语有种感觉,若是彼时他睁开眼,眼神一定一如此时。 “你在想什么?”他问。 她收回视线,“没什么。” 喂完了药,唐时语将空碗放到了桌上,又给他换了个新的凉帕。 没过一会,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是芸香将晚膳送了过来。 顾辞渊在病着,不能吃油腻不好消化的,小厨房做了些软糯的白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还有唐时语每日都要随着三餐食用的药膳。 往日这些都是顾辞渊负责,今日他病了,芸香就肩负起这个重担,好在她办事牢靠,膳房的人没了顾辞渊冰冷的目光在一旁虎视眈眈,做起饭来更加麻利顺手,今日竟是早于往常半个时辰端菜上来。 “现在自己能吃吗?”唐时语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 顾辞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能了。” 若是还缠着她喂,她定是要先照顾好他,再吃自己的饭,到时候饭菜早就该凉透了,他怎能忍心叫她食用冷饭呢。 二人安静地用完了膳,饭盘撤了下去,天色也暗了下来,芸香点燃了烛灯,又低声问主子:“您何时回房?我在外面守着。” 姐弟不是亲姐弟,即便是亲的,天色已晚,再多留下去也不太合适。 “无妨,等他睡了我便回,你先回去等我吧,也没几步路。” 顾辞渊的住处相对僻静,他不喜欢旁人打扰,更不喜欢总有人守在门外,这些她们都是知道的。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唐时语纵着他,旁人也无话可说。 夜色渐浓,院中偶有微风刮过,但风力太轻,连一片桃花瓣都吹不走。 唐时语打发走了芸香,关上门,又回到了榻边。 屋内屋外一样的寂静,却让人感觉格外安逸舒适。 唐时语坐在床边,眼睛盯着地上的某点正出神,突然又摸了摸脖子。 顾辞渊:“……” 他只是生病,并没有失忆,自然记得曾经做过什么。 他很心虚,对于生病这件事,也没有过经验,不知道自己会如此“胆大包天”,神志不清时自制力几乎为零。 少年难得地涨红了脸,轻轻咳嗽了一声,手也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他小心翼翼地瞟着阿语的脖颈,看一下,又很快收回视线,掩耳盗铃般地望了望别处,望望天,望望地,最后又再度把视线粘了回去。 他变换着角度,一再地试探,终于瞧见了那个淡淡的齿痕。 顾辞渊:“……” 脸更热了。 “阿语……我,我不是故意的。”说这话时,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唐时语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顾辞渊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涌上一丝失落。 他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垂,搭在眼睑上,身体虚弱地靠着床头,纯白的寝衣衬得他愈发纯良无害,让人无法心生警惕。 这样乖顺的少年,与方才将她按在榻上的时判若两人。 唐时语很想知道,这一个躯壳里,到底装着个怎样的灵魂。 顾辞渊低声道:“姐姐,我难受……” 她关切地挨近几分,“怎么了?” 说罢便要凑上去试他的温度。 顾辞渊摇了摇头,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语出惊人—— “姐姐,要抱抱。” “……” “抱抱,行吗?” 唐时语有一种被从天而降的重物击中的感觉,她呆楞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时,顾辞渊已经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了。 倒是也没有泪,只不过他的眼睛太清明透亮,只做出了一副可怜的神色,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饱含期待地望向你,便叫人心软了。 “阿语……”他拖着长音,小声哀求,手朝前伸,牵住了她的袖子的一角。 一下,一下地拉着。 唐时语看着他从只抓一个袖角,到慢慢攥住了她的手腕。看着他徐徐跪直上身,看着他越靠越近。 她的袖子被拽着,手臂也随着他的摇晃左右摆动。 顾辞渊的眼睛始终四处乱瞟,不敢与她的对上。 他紧张地心脏砰砰直跳,越靠近,越试探,越是不安。 他已然挨得很近了,可是阿语却没有躲闪! 于是他大着胆子,狼爪子松开了她的手腕,慢慢抓住了她腰间的衣裙。 终于—— 搂上了她的腰。 顾辞渊长长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笑得满足,就像是偷吃了糖果却又没有受罚的小孩子。 少年毛茸茸的头贴在她的腹部,手臂紧紧圈住她细软的腰肢。 不敢用力,却又不愿让她轻易挣脱。 唐时语纵容地看着他一步步“得寸进尺”,也慢慢笑开了。 她慢慢抬起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他身子一僵。 顾辞渊以为她会推开自己,却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摸着他的狗脑袋。 唐时语低眉浅笑,低声道:“你啊……多大了,还跟姐姐撒娇?” “嗯……”他的头缓慢地蹭了蹭。 唐时语轻笑道:“辛苦阿渊了,姐姐抱一下,抱抱就不难受了。” 她终于主动地抬起垂在身侧的另一条手臂,半弯下身子,与他紧紧抱在一处。 她一边抱着,一边顺着他的后背。 还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下次再不可洗凉水澡了,也不许吹夜风,不许再生病,你若再不听话,再敢有第二次,姐姐真的要生气了,生气了就不理你,看你怕不怕,看你还敢不敢。” “你不知道,可把我吓坏了……” “你从来都不生病的……” 略带哽咽的声音砸在顾辞渊的耳边,他顿时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那话中的抱怨和委屈,灵巧地钻进了他密不透风的心房,余音在心底久久回荡,一下一下冲击着他伪装的面具。 他不想装了,好累。 大抵是高热让他自暴自弃,不想再顾虑这顾虑那的,他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反客为主,一手搭在她的腿弯,一手拦腰将她抱起。 “啊!”唐时语惊吓出声。 少年即便是在病中,手臂依旧有力,稳稳地把她抱上了床。 他把她放在里侧,自己顺势躺在外侧。 随后手脚并用,攀上了她。 唐时语:“……” “姐姐,我有点晕。” 有点晕,所以站不住,要躺着才行。 他再度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唐时语绷紧了身子,好在少年并未再有冒犯之举,只是乖乖地伏在她的身侧。 顾辞渊把头埋得深深的,慢慢平复着心里的悸动。 他本不是个软弱的人,相反,他了解自己,他知道自己的心很硬,也很冷,唯有对着她的时候,才有了复杂的情绪。 喜怒哀乐,他全都尝了个遍。 即便当初他被那个女人抛弃,他的心底也从未起过波澜。 可偏偏,这个叫唐时语的姑娘,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他本就爱她,爱了她两世。 顾辞渊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内心,生怕唐突了,可此刻她做了什么? 她在给他希望,让他心生错觉! 让他觉得,她也爱他! 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呢? 第28节 或许所有的关怀和纵容都因为他是弟弟,因为他曾施恩,曾救过她。 静宁郡主说过,唐家对他的厚待,全因他一心为着唐时语。 或许,阿语也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他对她好,所以他们反过来照顾无父无母的他。 少年的眼眶微热,眼底含着前所未有的委屈。 果然是病痛使人脆弱,让人容易胡思乱想。 从来不愿去想深思这些事情,他是个男子,不该这么斤斤计较的。 能伴她左右就已经很好了,为何一定要求个名分、求个说法呢? 顾辞渊强行将心底的期待压下,用最悲观的态度,理智地剖析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阿渊。” “嗯……” 唐时语无奈地笑了,他大概浑然不觉自己看上去有多失落、多低沉吧。 她不懂少年为何忽然愁云惨淡、闷闷不乐,更想不到他心里早就拐过了一百八十道弯,偏到天南海北去了,她只能反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像他哄她时一样,温声细语地在他耳畔说话。 结果,没把他哄入眠,自己先睡了过去。 顾辞渊听着头顶渐渐绵长的呼吸声,缓缓抬起头,目光渐渐柔和。 慢慢凑近。 “姐姐?” 无人应答。 “阿语?” 回应他的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大概是照顾他太累了吧。 顾辞渊翘起嘴角,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睡脸,格外专注。 看着看着,她的睫毛与他只剩了一寸的距离。 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少女未施脂粉,却依旧肤光如雪,颜若朝华。 顾辞渊陡然心生怯意,正要退缩。 她却喃喃而语:“阿渊……别、别闹……” 她没醒,只是在梦呓。 看来就算在梦里,他也不依不饶地缠着她。 顾辞渊温柔地笑着,屈起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 “唔……” 少女红唇娇艳,嘴微微嘟着,像是在索吻一般。 她又轻哼了一声,甜美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弦,彻底绷断了。 顾辞渊眸中的黑雾迅速翻滚着,欲念冲破了理智,猛兽撕碎了禁锢它的铁链,朝笼外迈出了步子。 榻上的少女还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他小心翼翼地,动作放的极为缓慢,缓缓压下,将唇贴在她的上面。 格外轻柔,生怕将人惊醒。 双唇相触的瞬间,脑海里又炸开了一朵朵彩云。 滋味之美妙,让人流连忘返,竟生出了一种“此生足矣”的念头。 他不敢动,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呼吸。 眼睛瞪得极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她的神态变化,怕她突然苏醒,发现他的恣意妄为。 大约停顿了片刻,他慢慢抬起头,皱了皱眉。 手指触了触干涩得几乎开裂的唇瓣,指下的质感粗粝,顾辞渊懊恼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又舔了舔。 直到嘴唇足够湿润,才满意地松了眉头。 随后再度俯身下去。 第二次的吻依旧让人神魂颠倒。 火星劈里啪啦地四溅,他兴奋得脚趾蜷缩,浑身肌肉绷紧。 他双目紧闭,屏住了呼吸,五官都在用力,可嘴上的力度却轻之又轻。 少年捏紧了拳头,手抵在她身侧的床板上,拳头暗暗使力,以此宣泄着激动的情绪,亢奋到几欲呐喊,却只得拼命克制、无声释放。 终于在他要窒息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处噬人心魂的柔软。他偏过头,长出了一口气,胸口的闷滞才得以疏解。 顾辞渊缓过了气,眼睛又不老实地往她的唇上瞟,火辣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仿佛要盯出个洞。 他手臂支着头,懒散地靠在旁边,将她的秀发缠绕在手里把玩,想要平息体内那股邪火。他身子背对着外面,光线被宽厚的背部阻隔在榻前,俊美的脸庞一半隐在黑暗中,表情模糊,但那双桃花眼却亮得惊人。 顾辞渊垂下黑眸,视线再次落在某处,他摊平手掌,五指插入她的发中,掌心扶在她脑侧,支起上身,另一只手与她放在头侧的手十指相扣。 再度压了上去。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渐渐放开了拘谨,变得大胆。 唇瓣轻轻摩擦着,双唇微抿,夹住她的下唇,轻轻吮着。 唐时语觉得唇上有点痒,无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 唇上那抹湿漉漉的触感一闪而过,顾辞渊只觉一阵耳鸣,脑袋像是化成了寺庙里的梵钟,刚刚被人撞响,余音缠绕,回旋不绝。 他爆红了脸颊,反应速度极快地弹跳了起来,扑通一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唐时语慢慢睁开眼,迷糊间就瞧见阿渊的脸色红得像煮熟的番薯,一脸痴傻地坐在地上。 她皱着眉,支起身子,“你折腾什么呢?” 她的头发被少年揉得散乱,唇上也泛着一层暧昧的水光。 顾辞渊怔怔地看着她娇媚的样子,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唐时语见他还赖在冰凉的地上,眉头越拧越紧,不悦地咬了下唇,“胡闹,还想不想好了?给我上来!” 她看这个臭小子就是怕皮痒痒了,欠打! 她咬唇的动作,无疑是火上浇油,但此刻不是发情的时候,阿语明显气得不轻。 顾辞渊连滚带爬地上了榻,跪在床上,双手合十,“错了错了,睡觉睡觉!” 他仗着体力上的优势,把人又按在了枕头上,自己也乖巧地躺在一边,双手交叠,老实地放在腹前,紧闭双眼。 半晌,他没听到动静,试探地睁了一只眼。 唐时语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 少年干笑了小声,“姐姐不睡吗?” 他眨了眨眼,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无辜可怜,好像方才折腾的人不是他一样。 活脱脱一个做了错事又怕责骂的熊孩子。 唐时语气笑了,手指点着他额头,“你让姐姐省点心,老老实实养病!” 训斥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是脑门上的触感还残留着,他难免又分神回味。 唐时语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要从他的身上爬下去。 “看你这么精神,就知道闹腾我,我还是回去了,你自己玩吧!” 顾辞渊:!! 不行!不能走!! 他也顾不上旁的,抓着她的肩膀就把人捞了回来,按在自己的身上。 唐时语摔进了少年的胸膛里,身下人的那声闷哼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急了,“怎么了?疼不疼啊?” 少年却笑了,又把人揽得更紧了些,他暗戳戳地吸了她秀发间的香气,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姐姐才多重,如何能伤的了我?” 唐时语的头被迫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自己的心也被那有力的咚咚声震得心乱如麻。 听着他骄傲狂妄的语气,忍着心动的慌乱和羞涩,哼了一声,“自大狂。” 她也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慢慢的,自己的心好像也与他的同步跳动着。 这感觉……还挺好啊。 她咬着唇,犹豫地飘忽着视线,最后还是微微偏头,鼻尖抵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轻轻地,小小地—— 吸气。 很快又转回头,脸红得彻底,羞赧地笑了。 这样相拥抱了一会,顾辞渊突然翻身,将她放在了床榻上,自己转过了身,背对着她,也不说话。 唐时语以为他累了,也没说什么,起身为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起身熄了烛灯,回房去了。 房间寂静又昏暗,只有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 顾辞渊蜷缩在被子里,看了看亢奋的狼尾巴,又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双手捂住了脸,低低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来辽!! 恭喜发财!!2分评论发红包嗷!! 第29节 明天的更新也在0点~~ 感谢在2020-05-14 10:52:37~2020-05-15 16:0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箜篌引、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urasa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7 章 顾辞渊从小练武, 身体素质极强,到了转日午后,烧已经退下, 人又可以出来晃悠了。 他的身子一好,又像个小跟班、跟屁虫, 整日赘在唐时语身后,片刻不离, 若说变化, 就是更加粘人了。 四月三十这天,府上照例来了布庄的管事。 每月的最后一日, 奉京城里最有名的布庄会派管事来昌宁侯府为贵人们量体,尤其是几位小主子,还都处于长身体的发育期,隔段时间便要重新量体裁衣。 管事的会将主子们的尺寸记下,若是数据较上月有偏差, 那么便要重新缝制新衣。由主子们亲自挑选布料的颜色、选材、花纹和款式,布庄的绣娘们会依样剪裁, 再送过来。 顾辞渊向来不喜别人碰他, 但每月只需忍上这一次就好,他不想给唐时语惹麻烦。 可今日却出了些小岔子。 “抱歉啊渊公子, 新来的丫头不懂事。” 管事嬷嬷点头哈腰地赔着笑,她反手就朝小丫鬟的身上拧,小丫鬟疼得脸色发白,却也不敢出声。 顾辞渊冷着脸, 半敞着外袍站在一旁。 唐时语闻讯赶来时看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 “怎么了?” 顾辞渊见她来,立马起身走向她。他满脸委屈,揽了揽衣袍,将里面的中衣遮挡住,一副刚刚被人强抢民男的样子。 唐时语转头看向李嬷嬷,又看了看她身边战战兢兢的丫鬟,皱了皱眉。 这丫鬟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段也曼妙婀娜,那双眼睛生的极美,此刻眼中含着泪,楚楚可怜,不安分地乱瞟着。 唐时语心里有些不痛快,却也没刻意刁难。 她往顾辞渊正前方站了站,挡住他,顾辞渊顺势躲在了她的身后。 唐时语平静问道:“怎么回事?” 李嬷嬷赔着笑,“把大姑娘都惊动了真是罪该万死啊……新来的丫鬟,不懂规矩,惹了渊公子……” “怎么惹恼的?” 李嬷嬷擦了擦汗,吞吞吐吐,“这……” “罢了,阿渊你说。”唐时语不耐地打断。 顾辞渊像是忍了很久,此刻终于得了人撑腰,愈发委屈。 “她勾引我。” 轻飘飘的四个字,惊地李嬷嬷和小丫鬟险些当场昏厥。 唐时语的目光顿时冷厉。 顾辞渊都没见过她这样,一时间愣住了。 李嬷嬷却不知唐大姑娘此刻的怒火来的蹊跷,毕竟是侯府大姑娘,该有些脾气和威严的。他也没想到渊公子会这么直白地脱口而出,心道今日这差事真真的办砸了,砸得彻底。 她心里也十分气恼,怒视地剜了一眼小丫鬟,斥道:“都是你这小贱蹄子不老实!还不快跪下!” 小丫鬟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头磕得飞快。 “阿渊,她对你做什么了。”唐时语觉得自己此刻很冷静,十分冷静。 但顾辞渊却觉得她并不平静。 他的手悄悄去牵她,手指勾了勾她的手心。唐时语抬眸看了他一眼,少年淡淡笑了笑,她收紧成拳,把他的指节攥在手里。 顾辞渊淡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嗤笑了声,慢悠悠地还原方才发生过的事。 “这女子要给我量体,我也十分配合,只是她却不能如先前那些丫鬟一样目不斜视,而是几次三番偷看我,我不与她计较,已然提醒了两句。可她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唐时语的眼神极冷。 顾辞渊冷笑道:“她的手不老实,眼睛也不老实,心思更不老实。” 小丫鬟脸色煞白,抖得愈发厉害。 她今日是头一次出外活,原本盘算着若是能分到侯府大公子那里就好了,可惜她命不好,被拨来伺候这个与侯府毫无瓜葛的公子。 她的姐妹就是这样被一个世家公子看上,纳进房里做妾的,现在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家里的主母是个不爱管事的,姐妹得了主子的宠爱,过得好不快活! 她也要飞上枝头当凤凰! 这位公子虽不是侯府亲生,但似乎也有些地位,况且他的样貌生的太好,身材也极佳,她看上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了…… 可谁知这位是个不近女色且毫不怜香惜玉的主,她才把手放在他的身上,他就狠狠地将她推到了地上,目光厌恶到了极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 三言两语,唐时语弄清楚来龙去脉,心底的火彻底压不住了。 她厉声道:“芸香。” “姑娘。” “将这女子送到我母亲那里去。” 小丫鬟大惊失色,忙叫喊道:“我不是侯府的人,您不能私下处置我!” “呵,我没说要对你滥用私刑,只是要把此事交由母亲作主罢了,外来的丫鬟勾引我侯府的公子,此事必要知会于母亲的。芸香,带走。” 唐时语冷眼看着芸香和连翘粗暴地拖着那女子离去,又目光凌厉地看向李嬷嬷,“此事与嬷嬷无关,若是强行护着,只怕贵庄也难逃包庇之嫌。” “是是是,您说的是,该怎么罚便怎么罚,都听姑娘和夫人的。” 唐时语冷淡地勾了勾唇角,转身帮顾辞渊理了理衣服,她看着少年健壮的身躯,手指扫过他的胸膛,漫不经心道:“再有,观今日之事,贵庄手下的这些下人,只怕心术不正的不在少数,我会向母亲禀明情况,重新考虑是否要与贵庄继续交易,毕竟……” 她顿了顿,轻笑道:“奉京城中的布庄也不止你们一家。” 李嬷嬷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又再三赔礼,随后带着人往主院赶。 人都散了,唐时语也帮他整理完了衣服,手正要离开,突然被大力捉住。 她抬眸看去,少年眉眼含笑,紧紧攥着她的手,笑得温柔。 她往回抽,没抽动,“干什么?放开我。” 阿渊从来不强迫她什么,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顺着的,今日倒是奇了。 “不放,姐姐为我做主的样子真好看。” 唐时语脸红了红,小声嘟囔着,“小嘴还挺甜。” 顾辞渊笑道:“我听到了,确实甜。” 所以……姐姐要尝尝吗? 这句话他没敢说,怕被打,就咽了回去。 唐时语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我是为了侯府。” “嗯,为了我才生这么大的气,我懂。”少年得意洋洋地晃着头。 唐时语:“……” 孩子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唐时语上下打量着他,不解道:“为何我觉得你病愈后,不太一样了?” 好像更加强势了些,更加不要脸了些,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顾辞渊笑眯眯地看了她的红唇几眼,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低沉地笑着,“姐姐想多了,我还是我。” “……哦。” 顾辞渊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唐时语浑身不自在,她恼羞成怒道:“你想怎样?” “唔……姐姐,你把为我量体裁衣的人赶走了,是不是该负责?” 他半弯着腰,笑脸凑到了她面前。 唐时语从未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人! “难道我不该将觊觎你的人赶走吗?”她心里那股酸水咕咚咚地往外冒,手推着他的胸膛,“原来竟是坏了你的好事?!那你去把人找回来啊!你去啊我不拦着你!” 看来还是她多管闲事了?! 唐时语气得眼睛都红了。 原来阿渊喜欢那样“主动”的女子啊,呵…… 顾辞渊凑近了几分,直勾勾地望进她通红的眼睛,低声问:“吃醋了?” 唐时语:!! 她恶声恶气道:“胡说八道什么!让开!” 说着就要饶过他离开。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窘迫。 顾辞渊不让她逃跑,追到门口,双臂撑在门上,把人困住。 “好吧,是我错了,我在乱说。” 他笑容愉悦明媚,眼里泛着亮晶晶的波光,嘴上虽妥协了,可心里却是坚定地认为自己想得没错,阿语就是吃醋了!这个认知让他欣喜若狂。 阿语的样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她心里在乎他,她介意有旁的女子接近他。 少年的嘴角一直弯着,唐时语垂着头看着脚下的绣花鞋,耳朵热得不行,她头顶是少年略带沙哑的笑声,这让她如何好意思抬头。 暧昧的气氛愈演愈烈,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旖旎。 “姑、姑娘……”一声怯懦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第30节 顾辞渊淡淡扫了眼来人,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臂,站直了身体,目光随意看向旁处。 唐时语得了解脱,长松了一口气,侧眸看过去,是母亲身边的小丫鬟。 “何事?” 小丫鬟虽年纪小,但也能察觉到两人间的氛围微妙,但是她自小在侯府中伺候,知道什么该说,什么时候就要做个瞎子。 她紧张地垂下眼,恭顺道:“夫人请您过去。” “嗯,我稍后就到。” 小丫鬟心有余悸地离开,唐时语无奈地对少年道:“你吓唬她做什么?” “我没有……”他下意识反驳,在触到唐时语洞察的目光时,又很痛快地改口,“我对她们凶一点,姐姐就不用担心阿渊会被抢走了。” 唐时语:!! 她拎起裙子掉头就往唐母的院子走,一边疾步快行,一边暗自感慨—— 看来那一场病确实让他变了不少。 不仅变得强势,还更加口无遮拦了。 这一记又一记直球砸得她晕头转向。 她在前头心乱如麻,罪魁祸首还在后头幸灾乐祸。 顾辞渊的腿长,一步顶她三步。 “姐姐慢点走,摔了可怎么办?” 灿烂的笑容将他英俊的五官衬得格外柔和,院中打扫的丫鬟们纷纷红了脸。 “摔了也无碍,阿渊会接住姐姐的,不让姐姐受伤。” 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负着手闲庭漫步,与前面匆匆赶路的少女形成鲜明的对比。 唐时语快要被撩疯了,她崩溃地反复回忆,大夫开的退热药方里是不是掺杂了什么奇怪的药材,不然何以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至此?! “受伤了不仅郡主会担心,阿渊也会心疼的。” “啊!你住嘴!” 二人吵吵闹闹到了主院,顾辞渊这才安分地闭上了嘴。 * 晚膳过后,顾辞渊陪着唐时语在院中消食。 明月皎皎,晚风温柔。 唐时语站在石桌前,仰头看着星星。 顾辞渊坐在石凳上,抿了口茶水,余光瞥到候在一旁的芸香,略抬手一挥。 芸香上前,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随后无声地退离了这里。 顾辞渊站起身,朝身形单薄的少女走过去。 “阿语,小心着凉。”少年将披风抖了抖,搭在她的肩上,随后站在她身侧,一同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阿语,在看什么?” 唐时语专注地看着璀璨的星空,忽然低声问道:“阿渊,你可曾想过,自己亲生父母的事?” 少年身形一滞,一张绝美的面庞浮现在眼前,随后便是她潇洒的背影。 记忆里最深刻的,除了她倾世无双的容貌,就是她火红艳丽的红斗篷。 他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想过。” 只不过也仅仅是想过而已。 从来没有怨怼,更没有奢求过什么,早从他记事起,他就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上一世找到阿语的病体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这一世他提前找到了她,他的挚爱。 有阿语足矣,生身父母他不需要,也不在乎。 于他而言,亲生爹娘或许比陌生人都不如。 他们或许会让他离开阿语,离开唐府,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顾辞渊面色凝重,心中盘算着要如何避开那两个人。 亲缘淡薄,这四个字是当初清心庵中的师傅曾给他的批语。 “你从未想过找他们吗?” 据她所知的,顾辞渊并非父母双亡,而是幼年被抛弃的。 或许他的父母还在世,或者已经遭遇了不测,都未可知。 以侯府的能力,他若是想找,虽要费上一些功夫,但也不算毫无办法。 但这些年里,阿渊从未提起过这件事。他不提,他们也不会自作主张去查。 今日母亲突然提了一句,“阿渊长大了”,让她不免会多想,母亲是不是有意让他认祖归宗,或者有意让他成家,想为他择一门好的婚事。 唐时语觉得自己很自私,她私心里并不想让阿渊离开,更不愿他娶别的女子,可这些都不能说出口。 顾辞渊语气极淡:“不必了。” 他并不是很在意,也不希望认亲,他在这里过得很好。 唐时语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对着他笑了笑,“也罢,你不愿就算了,还有姐姐呢。” “嗯,还有你。”少年上前一步,将她拥在怀里。 唐时语身体僵住,手按在他胸膛上,想要将他推开。 少年的呼吸洒在她的肩头,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在她推搡的动作里,他抱得更紧了些,薄唇状似无意地擦过她的脖颈。 他语气低落,略受伤道:“别推开我,阿渊只有姐姐了……” 下巴抵在她的肩上,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弯弯,卖着可怜。 唐时语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任由他牢牢地抱着。 她大概永远无法拒绝他吧。 一起共赏了会夜色,困意袭来。 唐时语打算起身回房,少年拦在了她面前。 他笑得轻佻,“姐姐,还未帮我量体呢?” 唐时语有点懵,“嗯?” “我们说好了的,无人帮我量体裁衣,就由姐姐亲自来啊。” 唐时语:“……谁与你说好了?” “姐姐,阿渊要没有衣服穿了。” ??? 唐时语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差了,耐心也大不如前。 她忍了忍,打着商量,“叫芸香或者连翘来,或是让母亲再找新的布庄管事。” “万一他们也觊觎我的美色怎么办?我不相信她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说过的,会管我。” “……” 她看着这双剔透明亮的眼睛,眸中还隐隐藏着些委屈,原本就哑口无言的她更加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罢,今日太晚了,明日早起,行吗?”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这也是阿语教我的,况且迟则生变,万一你明早翻脸不认了怎么办?” 顾辞渊像个恶霸一样拦住了她回房的去路,脸上还挂着不羁的笑,看着实在不像个好人。 唐时语无法,只得随着他回屋。她走在后面,看前面人的背影都透着喜悦,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啊…… 唐时语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着他进了屋。 “门就不关了。”他说。 唐时语没意见,她也觉得如此甚好。 软尺还扔在桌子上,唐时语拿起来,再回身,少年已经脱掉了外衣。 唐时语神情复杂,“……你动作倒是快。” “嘿嘿。” “……” 她一步一步走近,“抬手。” 少年依言照做。 他很高,比她要高一头多,唐时语仰望着他的时候,恰逢少年也垂眸看下来。 原先在清心庵时,量体这种事也是由她来的,只是后来回了侯府,这种事就再没让她做过。 如今再重新拾起,动作半点都不生疏,只是面前的少年已经渐渐向成年男子的方向成长,如此亲密,实在暧昧。 她的手臂徐徐向后伸,虚环着他的腰腹,看上去像是在拥抱。 顾辞渊展开的双臂微僵,想要收拢,却停在半路,攥紧了拳。 太安静了,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 “你居然让我做下人们做的事。”她小声嘟囔。 少年笑了,歪着头看她,“阿语若是不平,我也可以帮你量的,我们礼尚往来,谁也不吃亏了。” 唐时语瞪着他,谁说不吃亏,她吃了好大的亏!亏他说得出口! 顾辞渊被这一记怒视撩得喉咙发痒,他低声笑着,胸腔低沉的震动声勾得她心里也麻麻的。 布料的摩擦声给夜色更添了些火热,她的手虚虚碰触着他的身体,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让顾辞渊十分后悔提出这个要求。 第31节 他苦笑着望着屋顶,真是作茧自缚。 等唐时语终于收了手,他才松了口气。 甜蜜的折磨,可算是结束了。 她走了,只留下一句“晚安”,便落荒而逃。 顾辞渊坐在床边平复着躁动,他半靠在床头,手背遮挡着眼睛。 他低声叹息,“姐姐,我不想等了……” 不想再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也心仪他,想快点问清楚,可又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就等生辰宴过后吧,等明日过后,他就找她说清楚。 若是同意,他会加倍对她好的。 可若是不行…… 那就退回到弟弟的身份。 她喜欢谁,他就杀谁。 又有何难? * 转日就是四月初一,是明王妃生辰宴的日子。 昨日唐时语又没睡好,倒是没有做噩梦,只是梦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奶狗扑在身上狂舔。 后来才发现,这竟是一匹披着狗皮的狼! 梦中的战况太激烈,以至于早上醒时,唇瓣上的酥麻感还未消退。 唐时语觉得很羞耻,梦中她居然回应了!醒来时唇上似乎还有丝丝的肿胀感。 她坐在床边醒神,无奈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是因为年岁渐长,且春天到了,她也变得不安分了吗? “汪汪汪!!” 屋外一阵鸡飞狗跳。 她朝着外面喊,“芸香,怎么了?” 芸香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门口,擦了擦汗,回道:“昨日三公子带回来一只公狗,三公子想着姑娘你养一只与养两只也没差别,一大早就把狗送了过来。” 三公子是二房那边的公子,平日里最喜招猫逗狗,养花遛鸟,是个除了狎妓、赌钱这些恶习以外,所有玩乐都好沾上一手的纨绔。 三哥此人时常行踪不定,经常就宿在某家的酒馆茶馆书馆里,要不就是打个招呼就出去探险了,二伯为了他操碎了心。 小白就是他送来的,阿渊为了这事,跟三哥不对付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得知小白是母狗,他才勉强忍气吞声。 今日三哥又送了个公狗过来…… 她这院里怕是更难平静了。 “门外的动静?” “芸香快来帮忙啊!”连翘在外头大喊着。 芸香叹着气,“那畜生见着小白,正发情呢,小白不愿意,但那畜生一直在追,这狗太贼了,奴婢们没用,半天都逮不到它。” 话音刚落,院中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喊,然后便安静了下来。 唐时语:“……” 芸香满头雾水,正要去瞧,唐时语摆了摆手,无奈道:“来更衣吧,院中不必管了,必是那魔王出来了。” 芸香愣了片刻,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扑哧笑了。 顾辞渊是这唐府里除了人以外所有活物的克星。 不管是多凶残的活物,顾辞渊一冷下脸,竟是全能镇住。 唐时语陡然想起那日被人按在榻上,脸红了红。 不怪那些畜生们怕他,这人伪装下面的真面目,确实凶悍极了。 芸香一边为她梳妆,一边感慨,“果真是春天到了,小白都要被惦记了,她还那么小……” 唐时语:“……” 不知怎得,竟有些心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发财发财!2分的评论发红包呀~~ 感谢在2020-05-15 16:00:42~2020-05-16 11:3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匿音酱 10瓶;满地可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8 章 唐时语总觉得芸香那话意有所指。 她可不就是看上了还小的阿渊吗…… 极为难得的, 良心找回来了片刻,然而并未持续太久,老牛吃嫩草的愧疚感在顾辞渊身着修身的玄衣踏进她房门的那一刻, 消弭殆尽。 朝阳洒在少年的身后,他俊朗的面容由模糊到清晰, 他身形高大宽广,步伐稳健, 每一步都朝她的心里更迈进一步。 少年的桃花眼微眯着, 小虎牙露在外面,是唐时语最熟悉的那副模样。 眸光澄澈, 笑容干净,浑身上下充满了少年的朝气。 唐时语借着低头喝水的动作,将眸中的惊艳敛下。 吃嫩草有何不可? 甚好! “姐姐起的真晚。”他笑道。 他的头发被玄色锦缎发带束好,大约是刚刚运动过,一身朝气与活力让唐时语怎么看都看不腻。 衣裳也是新做的, 一看就是特意打扮过。 顾辞渊一撩袍子坐在了唐时语的对面,手捏起盘子里的一个肉包塞进了嘴里。 “这衣袍没见你穿过?” 这身衣服显得他少了些少年气, 加重了他身上的沉稳和内敛, 是姑娘们除了温润公子以外最喜欢的那款。 少年咀嚼着肉包子,又灌了一大口白粥, 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嗯”。 唐时语捏着瓷勺的手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看着碗里的药粥。 瓷勺在碗里转了好几圈, 粥被翻了好几遍。 咔哒一声,她把碗放在了桌子上。 顾辞渊从饭碗里抬首,诧异道:“吃饱了?” 唐时语抿着唇不说话。 顾辞渊皱眉,“再吃些,你吃得太少了。” 她没理,只幽幽地看过去,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眉心微皱。 顾辞渊愣住了,摸了摸脸,并没有摸到残渣,疑惑道:“怎么了?” 唐时语又打量了会,犹豫半晌,酸溜溜地说道:“你穿这么好看,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知道今日有许多姑娘会来,所以刻意打扮的…… 顾辞渊平时挺敏锐,此时不知是故意装傻,还是当真神经大条,竟是没从她的话里察觉到异常。 他咧嘴一笑,“不是要去参加宴会?好看就行。” 好看就能把旁的男子都比下去,让她知道谁才是最好的。 唐时语心情复杂,深觉自己的猜测是对了。 他别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不该啊……他每日都跟在自己屁股后头跑,也没见和旁的姑娘说过话啊。 或许是想多认识认识别的姑娘…… 心里酸溜溜的,越想越难受。 两人各怀鬼胎地吃着饭,谁也没有再说话。 过了会,唐时语心里实在烦躁,蹭地起身,也不理他,准备出发。 顾辞渊被吓了一跳,见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自己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追了出去,跑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帕,将桌上的几块糕点包了进去。 顾辞渊跑得很快,追出来的时候唐时语正等在院外的桃花树下。 他笑容耀眼,露出的小虎牙在阳光下格外明亮,“阿语,是在等我吗?” “……我才没有。” “哦,好,没在等我。”少年并不在意她的否认,只一味地笑着,“我们走吗?” “……走吧。” 此次除了唐时语他们三个,还有二房那边的两个姑娘,唐时琬和唐时瑾也跟着一起。 一辆马车坐不开,男女分坐两辆,唐祈沅领着百般不情愿的顾辞渊往后面的马车走。 唐时语被芸香搀扶着上马车,顾辞渊突然跑了过来。 “阿语!” 唐时语进马车的身形一顿,回头望去。 第32节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少年眼里泛起柔光,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小包袱取出,捏了捏,没碎,松了口气。 他扬唇一笑,把兜着糕点的帕子递了过去,“你早上都没怎么吃,拿着这个,路上饿了吃。”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做贼一般,“就你自己吃,不许给别人。” 拢共也没几块,若是分食,该不够吃了。 他严肃地说着,护食的样子格外可爱。 唐时语心里淌过一汪暖流,她顺从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听阿渊的。” 顾辞渊微愣,看着她转身进了马车,心里乐开了花。 很快,两辆马车到了明王府。 唐家一行人被王府的嬷嬷领了进去,唐时语跟在母亲身后,目不斜视。 唐时琬落后两步,眼睛四处瞟着豪华的宅院,暗自咋舌,不愧是王府。唐时瑾跟在她身边,不敢乱看,只一味地埋头走路。 顾辞渊懒散地跟在唐祈沅身后,目光一直落在前面的少女身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襦裙,这抹浓艳刺得人心痒痒。 从早上用膳时,她就一直在他眼前晃,晃得人心乱。 可他却不知,他的出现落在了别人的眼里,也成了备受关注的那个。 唐祈沅本就是焦点,今日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一身玄衣的俊美少年,他有着毫不逊色于唐祈沅的外表,气质却迥然不同。两人一白一黑,一文雅一慵懒,差别鲜明。 唐祈沅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目光,面上毫无波澜,而顾辞渊却是毫不在意,他的心思都扑在前方的那一抹红上。 “今日的宴席也来客众多,故而男客女客会分开坐,以防出乱子。待公子姑娘们用过午膳,大家可以再同去花园中赏花赏景。府上还设了几间客房,若夫人姑娘们觉得疲累,也可小憩上一会,等日头弱些再离府。”嬷嬷笑着为唐母介绍,唐母偶尔问两句话,嬷嬷也一一作答。 “你们两个便跟着嬷嬷去男客那边吧,记住我说的,莫要惹事。”唐母对着唐祈沅和顾辞渊交代。 唐祈沅恭敬答是,顾辞渊则是看向了唐时语,见她点头,他便也应下。 他们俩的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静宁郡主的火眼金睛,她笑了笑,带着三个姑娘转身进了院子。 顾辞渊跟着唐祈沅去了邻院,两个院子离得不远,只有一墙之隔,宾客众多,互相都可以听到对面的热闹声。 明王和王妃分别招待两边的客人,虽忙碌,却极开心。 唐时语到了女客的院子,唐母交代了几句,很快就被嬷嬷请走了。 这样的场合,长辈自然是要同坐一桌的,子辈的姑娘们另坐一处。 唐时语领着两个妹妹落了坐,安安静静地充当着背景板,并不与人攀谈。 偶尔来了几个对她身份好奇的世家贵女,也被她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长姐……”唐时琬面色复杂地望了望刚刚碰壁愤愤离去的贵女,压低声音,“你这样,会被人家议论的。” 所谓议论,自然是那些难听且挑剔的话 唐时语极淡地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未尝不是好事。” 她冷脸相对的都是背景复杂且内宅不宁的世家,她表现得越没冷漠,那些家族越不会把唐家的三个姐妹放在姻亲的考虑范围里。 她自己不需要考虑嫁人的问题,但她需要为妹妹们着想。哪怕是低嫁到寒门,也要保证夫家可靠。 想起上一世惨痛的教训,唐时语愈发坚定了信念。 那些不靠谱的高枝,不如趁这个机会就全断了往来的可能,省得麻烦。 昌宁侯府不需要拔尖,只要维持着表面的尊容,世世代代继续行中庸之道,便已很好了。 因此为妹妹们寻一门第简单的良婿才是正道。 唐时琬不太懂,但碍于长姐的威严,以及“长姐说的做的都是对的”的盲目崇拜,她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下去,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也学着她的样子,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一直沉默的唐时瑾朝两个姐姐的方向挪了挪,也紧闭着嘴不出声。 唐时语端茶喝水,两个妹妹也喝茶;唐时语吃点心,两个妹妹也吃点心。 这大概是大家族里最相亲相爱和睦相处的三个姐妹了。 接二连三有人在唐时语这里碰了壁以后,唐家三姐妹周围终于清静了。 “好了。”唐时语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们可以尽情地吃东西了。” “……好的,长姐。” 姐妹三人正大快朵颐,忽而一个嬷嬷走到了桌前,是那位领她们进门的孙嬷嬷。 “大姑娘安。”孙嬷嬷行了个礼,笑道,“王妃请您移步。” “王妃找我吗?”唐时语诧异,沉吟片刻,“好罢,请嬷嬷带路。” 她低头对着两个妹妹叮嘱,“想继续吃便留在这,不必理会旁人,若是被嘲讽了就骂回去,姐姐知道你可以的。” 唐时琬:“……” 她羞赧地红了脸,一直拼尽全力模仿姐姐的温顺淡雅,却没想到被一语道破本性。 “若是吃饱了,去外面转转也可,莫要乱跑走得太远,觉得无聊的话就去隔壁找大哥。” 唐时琬绷着脸点点头,唐时瑾也呐呐地垂首。 孙嬷嬷笑着抬手,“您请。” 她们离开时,与郑怀瑶擦肩而过,唐时语捏紧了帕子,面不改色地从她身边路过。 郑怀瑶驻足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背影,看着艳红色身影渐渐消失,才收回视线,进了屋子。 宴席上,长辈叫你来,无非就是那几件事,其中最重要的唯有一件,便是婚姻大事。 明王妃曹氏出身曹家,与曹熠沾亲带故,今儿这场盛宴定然少不了曹家人作陪,唐时语在路上已经想得非常明白。 王妃这一请,怕是与曹夫人脱不了干系。 怪不得那日曹熠会对她说,下次见。 上一世也曾在宴席上遇到,随后爆发冲突,引得齐煦和郑修昀看不过去为她出头,这一世绝不能和他们任何一个牵扯上关系。 自己斗吧,可千万别扯上她。 她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发誓绝对要离这些烂桃花远远的。 * 邻院那边。 “大哥,我想出去走走。”顾辞渊心中不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是在放心不下她。 唐祈沅微微颔首,“当心点。” “知道了。” 顾辞渊延着小路走着,晃晃悠悠,心不在焉。 方才唐祈沅的几个好友过来与他交谈,顾辞渊百无聊赖,喝了些酒,此刻酒意有些上头,让他原本散漫的神色变得更加慵懒。 “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可否交个朋友?”不知是哪里来的姑娘拦住了他的去路。 或许是因为祖辈是草原人的关系,奉京城中不乏性格豪迈奔放热情的姑娘。 少年脚步不停,眼皮垂着,艰难地敛去桃花眼中的戾气。 “滚。” “……” 姑娘脸色一僵,瞪了他一眼走了。 他兜兜转转,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靠着墙壁,闭目养神,想着等酒气散散就去找阿语。 背靠着的房子开了一扇小窗,那窗正在他的头顶上方。 窗内偶有女子的声音传出来,他面无波澜地靠在墙上醒酒,耳边是各家夫人寒暄,直到那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多谢王妃美意,只是时语已有心仪之人,恐要辜负了。” 少年锐利的双眸陡然睁开,他紧盯着那扇窗,眸光似冷箭。 唐时语那道话音刚落,唐母的手微晃,杯里的清茶险些漾了出来。 明王妃有些意想不到,与身边的曹夫人对视了一眼,无奈道:“既如此,那便罢了。” 她只是稍微提了一句想要做媒的意思,没想到这姑娘回绝得倒是彻底,都不让她把话说完。 曹夫人稍有不悦神色,“大姑娘都不听听,是哪家的公子就急着反驳,万一正是姑娘心中之人?” 唐时语淡然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曹夫人以为戳中了唐时语的心思,心中一喜,继续道:“姑娘家面皮薄,若是由我们长辈来开口,事情要好办的多啊。” 唐时语无惧地与她对视,一字一顿,“打断王妃的话是我的不对,但我并不想知道那位公子是何人,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毕竟万一我不喜欢他,岂不尴尬?” 明王妃有些欣赏她的性子了。 曹熠是什么德行,她这个做堂姐的能不了解吗? 就那样一个货,若不是因为姓曹,只怕扔在街上都没人捡。 曹夫人脸色铁青,她转头看向唐母,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是我的不对,郡主在这,合该先问过郡主的意见才是。” 只可惜唐母不吃她这套,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笑道:“我们家,听孩子的意见,孩子开心最重要。” 众家夫人:“……” 难怪都说唐家大姑娘无法无天,今日见着,这可不是宠上了天了?! 孩子能做父母的主,真是闻所未闻,这样强势的儿媳妇绝要不得! 曹夫人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但刚说两句话就被一个小辈挡了回来,面子上过不去,她思忖着,还想找个话头遮遮面子。 唐时语接下来的话彻底歇了在做各位夫人的心思。 她说:“不瞒各位夫人,年前母亲曾找大师为我算过八字,大师说……” 她哽咽着,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说我命格是大煞,幼时便多病多灾,待成年后身体方能好转,可若是嫁到夫家,这霉运就要转到男方那边去了,轻则病魔缠身,重则死于非命,甚至还会牵连家中父母。” 众人闻言纷纷变了脸色,唐母也神情怪异,心里十分不平静,她从未与唐时语提过命格之事,虽没女儿说的那样夸张,但大抵意思相同,只不过这事她做的隐蔽,女儿是如何得知的…… 她知晓女儿的心意,也明白女儿今日此举就是要亲手斩断其他的姻缘。 第33节 作为旁观者,唐母看得很明白,两个小辈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命格天生相符,天作之合,她本是乐见的。只是这一剂药下得太猛,今后奉京城中,关于唐时语的流言只怕要更加热闹了。 唐时语跟没看见众人的表情一样,又抹了抹眼角,神情哀切,“我这样的若是寻不到一个同样大煞命格的男子,这辈子大抵只能孤独终老了。因此,时语喜欢谁也只能放在心里,都要躲得远远的,唯恐耽误了旁人,那就罪孽深重了……” 一颗惊雷落地,炸得众人哑口无言。 屋内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 沉默了许久,不知是谁,突然把矛头转向了唐母。 “静宁郡主,大姑娘所言……可当真?” 唐母回过神,与女儿对视了一眼,转过头看向这位妇人,苦笑道:“正是如此。” 确实算不得假话,唐时语随口一言,与高僧所言八九不离十。 “……” 问话的夫人彻底失了声。 这下好了,今日的宴席未散,这番谈话怕是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此事各家夫人心里有了数,再也没人会乱点鸳鸯谱了。 话都说清楚了,午时已到,王妃便放唐时语回去用午膳。 * 顾辞渊失魂落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像徘徊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 头顶的烈日刺目耀眼,晒在身上很暖,但他的心却如坠冰窟。 眼前的庭院景色极美,明王为了王妃开心,王府上上下下每一处的景致都是独一无二的,且极其用心。 但不论多绚烂多彩,这些在顾辞渊的眼里,皆是黑白一片。 耳边久久回荡着阿语的声音。 她有喜欢的人。 她命格不好,会害到别人。 她怕牵连对方,所以一直躲着。 一直躲着的,决不可能是每日都跟在她身边的他! 顾辞渊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她有心上人,那人不是他顾辞渊! 少年陡然停下脚步,脚印深陷在土地里,震起点点泥沙。 一滴泪直直地掉落到泥土地里。 很快,一滴变成了两滴,再变成了两串。 天亮之前,他才下定决心,想要与她表白的,想要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可为何才过半日,一切都变了?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啊…… 怎么就出局了呢? 顾辞渊绝望地看着前方模糊的人影,沉浸在悲痛里。 内心的困兽安静地可怕,牢笼敞着大门,镣铐散落在地上。 一个自由的、毫无束缚的猛兽,正蜷缩在笼子边,一动不动。 他从来不知她心里还放了个人啊…… 顾辞渊立在原地,冷静地分析着。 是那位曹公子,还是齐公子,还是别人…… 有个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他的宁静。 “喂!你就是唐大姑娘身边那个小跟班?”有人问。 “就是他,上回公子去绸缎庄,在门口就是这个小子顶撞咱们公子!今天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另一人答。 “哟哟哟,哭得这么伤心,别是被主子一脚踹了?我可告诉你,今儿跪在这喊一声爷爷,过些日子你主子进了我们曹府,我们看在这声爷爷的面子上,不为难你。” “大哥,别跟这小白脸说废话,咱们在这碰上他也真是运气好,顺便教训他一顿,一会过去跟公子邀功,公子一高兴,保不齐就把前几天看上的那个小娘子赏给咱们几个兄弟了!哈哈哈哈!” “这地儿真不错,僻静优美,真适合埋尸体,也不知道这小白脸怎么找到这来的?” “管他怎么来的,这地方除了咱们做粗活的人来,可再没人无事往这凑,把他弄死,神不知鬼不觉。” “对啊,咱们速战速决,公子不是让咱们去绑了那唐大姑娘?赶紧的别耽误了正事!” 顾辞渊茫然地抬眸,隔着泪水,看到了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呵。 * 唐时语右眼跳得厉害,心口一阵发慌,出屋门时,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若不是旁边的门板支撑着她,险些摔倒。 孙嬷嬷手疾眼快扶住了她,一脸后怕,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唐时语脸色煞白,晃了晃脑袋,勉强笑了笑,“无事,许是屋里太闷,我随便走走就好,嬷嬷不必担心。” 她的头还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人影有些模糊,五感并不真切,手掌有些发麻。 “王妃那边还……”孙嬷嬷有些犹豫。 “无碍的,您快回去吧,我识得路。” “您真的没事吗?我叫两个丫鬟送您回去。” “真的不必,我自己走走,透透气。”她见孙嬷嬷还放心不下,只得扯谎,“家弟在外面等着我,有他陪我,嬷嬷就放心吧。” 孙嬷嬷见她不似逞强,又听有弟弟在外等候,终于放下了心来。 她笑着目送唐时语离开,转身回了主厅。 唐时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她凭着直觉朝某个方向走,越走越偏僻。 周围渐渐没有了人,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告诉她,走过去,快点过去,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唐时语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由快走渐渐变成了小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的喉咙干涩,似有团火在燃烧,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让人无法呼吸。 她咳个不停,却依旧忍着难受拼命奔跑。 在拐过最后一个弯的瞬间,猛地停下脚步。 “阿渊!”她撕心裂肺地喊着。 远远的,她看到几丈以外有个黑色的人影立在那,只是一个背影,很远的背影,很模糊,可唐时语觉得,那就是她的少年。 那个黑影慢慢转过身,僵在原地不动弹。 唐时语没了力气,腿软地靠在墙边,她轻声道:“阿渊,你过来。” 她的声音很小,但依旧清晰地送进了顾辞渊的耳朵里。 唐时语没看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更没看那满地的鲜血,和四处散落的头颅。 她眼里只有那个挺拔孤傲的少年身影。 不知是被风里的沙子迷了眼,还是渐渐走向她的少年眼中的泪刺痛了她的心,抑或是他们心弦相通,她能感受到少年身上那股绝望,唐时语的泪也滚了下来。 顾辞渊浑身是血,眸光尽数熄灭,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他身上的冷漠肃杀骇人,一如那年灯会后的夜晚。 这次的状态好像更差,像个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十八层地狱爬到阳光下的恶鬼。 “阿渊,你怎么了?”她的泪水源源不断滚落,声音颤抖。 顾辞渊面无表情地渐渐逼近,直到把她抵在墙边。 哐当一声,是匕首被扔到地上的声音。 他的玄色衣袍颜色深了几分,脸上也被溅上了几滴人血。 少年微微俯低身子,双目赤红,沾着血的手颤抖抬起。 “阿渊……” 顾辞渊轻轻“嗯”了声,手在即将触到她白嫩的脸颊时蓦得顿住。 “姐姐。”他克制着不去碰她,手撑在她耳侧的墙壁上,热息洒在她耳畔,浓浓的药香中混杂着血腥,声音沙哑又绝望。 “你说有心仪之人,告诉我是谁。” “我去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内容来了!!!你们催的表白要来啦啊啊啊啊!!! 发财发财~~2分的评论发红包呀!! ps:我太难了,小区电网故障停电了,摸黑码完双更,用手机热点连电脑发上来的(捂脸) 周二上夹子,为了排名前一点所以周二不更,下一章在周三,零点放肥章呀~~我们周三见呀! 谢谢投喂地雷的小天使:佩兰 2个;murasaki 1个;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懵圈儿 5瓶;是小蔡a 1瓶; 鞠躬感谢!!爱你们!!! ☆、第 29 章 “阿语, 我们日日都在一起,我竟不知你心里有了喜欢的人……”顾辞渊近乎疯狂,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她的脸, 企图从她的神情里找到答案。 “你听到了啊。”唐时语十分平静,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挑开了说, 也省得我日夜不安。” 第34节 少年神情悲怆, 静静等待着宣判,他的拳紧攥, 下颌紧绷,用了全身的力气克制着体内的暴戾和翻滚的血气。 “是你。”她直截了当,十分坦荡,细细看去还有些羞赧。 顾辞渊愣了片刻,很快否定了听到的答案, 他垂下眸子,自嘲地笑笑。 他别过头, 深深吸气想要逼退鼻中的酸涩, 却在转回头的那一瞬,一切努力变成徒劳, 再开口,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咬着牙,“姐姐,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怕我伤害你的心上人,所以才选择欺骗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强迫自己不要落泪,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颤抖,“就因我说要杀了他,你就骗我?阿语姐姐,我都听到了,你说你离他远远的,那怎么可能是我?” 唐时语无奈地看着他,没想到她随口胡诌的话竟是让误会这么深。 此刻怕是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吧,这个小孩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再想拽出来便不易了,他现在坚信是她诓骗了他,将他戏耍…… 长久的沉默让顾辞渊更加躁动不安。 少年的眸中黑雾翻滚,拳头攥紧,他狠狠地捶了下墙壁,沉浸在思索里的唐时语吓得缩了缩脖子。 困兽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利爪,又趴了回去,它看着大敞的牢门,又看了看脚边的镣铐,慢慢合上了眼。 唐时语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阿渊,你弯腰,低一点。”她柔声道。 顾辞渊眼里含着悲伤,即便是知道了她心有所属,此刻还是不由自主地听她的话。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 少年顺从地弯了脊梁,原本已经停住,却突然被一股力拖拽,上身继续向下,然后他就看见眼前的少女踮起了脚,迎了上来! 双唇相贴的那一刻,顾辞渊瞳孔骤缩,浑身的血都在沸腾! 这是她主动的! 哐哐哐! 是困兽失了神智,在牢门大敞的牢笼里四处乱撞的声音。 可怜的笼子,本就经历了风吹雨打,无数次的撞击过后,终于支离破碎,土崩瓦解。 没了那个形同虚设的牢笼,猛兽还在原地打转,激动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蹄子使劲儿在地上摩擦,就像喝多了酒,摸不清方向却又异常亢奋地想要奔跑。 掩盖在地底世界的浓雾渐渐消失,阳光照了进来,那暖阳化作了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猛兽的头颅,它渐渐安静。 唐时语红着脸,松了揪着少年衣领的手,因不敢喘气变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她踉跄着往后倒,在后背即将砸到冰凉的墙壁时,少年的右手抵在她的背上,支撑着她。 “你、你有什么想法?”她虽害羞,却也勇敢地直视着她的少年。 顾辞渊看上去又呆又傻,喃喃道:“幸好没有弄脏你的衣裙……” 他是惯用左手的人,方才杀人也是左手使匕首,右手的血稍微少一些,且已经干涸,不会担心弄脏她的衣服。 唐时语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气急败坏,“我亲你了!你没感觉吗?!你这臭小孩怎么回事!我第一次亲别人!而且我是在表白!你这是什么反应!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做表白??我喜欢的人是你!亲吻这种事也不是对谁都可以的!你……唔唔……” 眼前一黑,他吻了下来。 想让淡然柔和、与世无争的侯府大姑娘一瞬间暴走,只需要一个顾辞渊。 少年略微干净的右手护在她的脑后,他的身子没有压下来,身体的其他部位也不愿与她碰触。 忙于大事的两个人皆是一副沉醉的模样,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只剩下扣在她脑后炙热的手掌,还有唇上清冽干净的吻,以及……两个人你追我赶,如同比赛一般,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从最初的单纯的相碰,顾辞渊变得不再满足。 他的吻缓缓加深,轻咬她的下唇,在她痛呼之时趁虚而入,邀请佳人共舞,深入浅出。 他吻得热烈,比唐时语方才莽撞的匆匆一贴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唐时语闭着眼睛,感受着一波一波浪潮的冲刷洗礼。 她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狼叫的声音,好像看到了有个黑色的影子正在一片亮白且无边际的空间里狂奔,只不过那影子不是两脚的,而是四脚的。 一个绵长又湿漉漉的吻,让人的胸腔窒息到几乎爆炸! 她本就跑了许久的路才到了他的面前,好不容易得了喘息的机会,结果这个狼崽子又来和她抢空气! 不打不行! 于是唐时语死死抓着最后一点神智,在它即将要魂飞魄散飘往天际之时,陡然从这场缠绵中挣扎出来,她的手软绵绵地垂向少年坚硬的胸膛。 他松了她的唇,右手抽回,攥住她的手腕。 少年的眼中积蓄着前所未有的强势和爱恋,哑声道:“脏,别碰我。” “……哦。” 他陷于情欲中的模样太过撩人,唐时语很没出息地熄了气焰。 “现在你可相信了?我未曾诓骗你……”唐时语还没忘记这个吻,啊不,是上个吻发生的起因,“我那些话都是故意说过那些夫人们听的……” 他笑,“嗯。” 她的心动他感受到了,不似作假,那反应与他如出一辙。 “她们很讨厌,还想打我的主意,那我便把路都断了,想娶我过门,先做好家破人亡的准备吧。” 她努力转移着话题,以掩盖自己害羞的事实。 “嗯……”少年故作沉思,认真地说道,“我孤身一人,不怕连累。” 唐时语轻哼了声,“昂,所以我便来祸害你了,怎么,不行吗?” “甚好。” 他说完这话,又再度夺走了她的呼吸。 这次没有缠她太久,因为天色突变,刮起了大风。 顾辞渊顾念她的身子单薄,怕她生病,依依不舍地从那处柔软离开。 “姐姐,莫要害羞,你抬头看看我。” 少年的声音比先前更加低沉,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显得更加的欲,他低声蛊祸着,哄诱着,终于在他的请求下,唐时语抬起了眼睛。 她从不知道,阿渊的眼睛还能这般漂亮。 他平时总是像没睡醒似的,半睁不睁,唯有装可怜扮无辜的时候,会睁大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但那眼神太过于干净纯粹,澄澈到不含一丝杂质,当你看着他那双剔透晶莹的眼睛时,生不出半分旖旎的心思。 大多时候,他对着她时,总是笑的,眼尾狭长微微上扬,黑眸被掩去一半,笑眯眯的样子也只让人觉得乖巧可爱。 她还见过他许多样子,陷入杀戮时的狠戾,对不熟悉之人的漠然,对除了她以外的家人的疏离,唯独没见过此刻的他。 他本就生了一双最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此刻更是化作了欲望之身,像话本里讲过的魔一样,会迷人心窍,让人神魂颠倒。当时看过之后她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倒也不全作假,是有些道理的。 这世间还真的有男妖精啊。 若说先前对阿渊生了觊觎之心,她还有些心虚和愧疚,那么此刻,她心安理得。 唐时语自我安慰,就算她拼命挣扎,躲过了先前的陷阱,此时也绝无可能在这样大的诱惑之下不动心。 “姐姐,你看到了,这就是我。”顾辞渊勾着唇角,卸下了纯良的伪装,露出了尖利的爪子,他微微一笑,露出了小犬牙,“视人命为草芥,谁若来惹我,那我便会送他上西天,谁威胁到了我,那我就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让他再也不能碍我的事。” 唐时语微怔,脸色渐渐凝重,眉头紧拧。 咚的一声,顾辞渊的心从天堂沉进了海底。 她的每个表情,都能主导他的情绪。 又忽听她道:“阿渊,可有旁人看到?” 她指的是方才料理那群人的事。 少年微愣,随即摇头,“没有。” 唐时语颇为庆幸,舒了口气,“那便好……” 顾辞渊这下明白了过来,眼睛瞬间亮起,心中狂喜! 她是在担心,怕别人知道了会对他不利。 她没有害怕或是指责,更没有厌弃他! 顾辞渊咧着嘴笑了。 其实他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大概是因为流着那人的血,骨子里总有些傲气,从不胡作非为,更不愿无故弄脏自己的手,他只会杀对他产生威胁的人。 譬如方才企图要他命的那些家丁,譬如欺负了阿语的所有人,还譬如企图抢走他东西的人。 唐时语瞥见他脸上的那几滴血,又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溪,“你等等我。” 她迈步便走,少年亦步亦趋。 “跟着我作甚?” 顾辞渊笑嘻嘻地没说话。 唐时语摇摇头,罢了。 她走到溪边,用溪水沾湿了手帕,抬手便要往他脸上去抹。 少年偏了偏头,躲开了她的手。 “别动!” 他果然不动了,只皱皱眉,满脸不情愿,“脏,你别碰。” “不脏。” 唐时语捏着帕子,小心地清理着他脸上的污秽,他就这么认真地垂眸看着,嘴角始终扬着。 脸擦干净,又拉过他的手,只是这一次,顾辞渊坚决地躲开了。 唐时语刚要发火,少年倾身印下一吻。 “……” 火冲到了嗓子眼,被熄灭了。 他凑到耳畔轻笑,“姐姐等我一会,我去把尸体处理一下。” 唐时语:“……” 接下来的半盏茶时间,顾辞渊手脚麻利地挖坑、埋尸、填土,清理足迹,消灭掉了一切他的痕迹,又去把遗落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 第35节 随后他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自己蹲在小溪边洗手。 唐时语在一边幽幽道:“果然是业务熟练啊……” “嘿嘿,阿语莫要夸奖我,我会骄傲的。” 唐时语:“……” 真是脸大如盆。 顾辞渊蹲在小溪边皱眉,身上的血迹…… 他正琢磨着跳下去洗一洗,突然手腕被人抓住,一道极其微弱的力想要将他拽起来,他顺从地就着力道起身,反手扣住了她的小手。 只听她严肃道:“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接下来你要听我的。” 少年却丝毫不急迫,悠哉地反问:“嗯,我何时不听你的了?” 唐时语没空与他插科打诨,拽着人一路疾行。 她来时的那条路人少,于是原路返回,运气不错,一个人都没有遇上。 越靠近主院,人越多。 “哎!姑娘!”是芸香。 唐时语无论想做什么,都不方便进去,里面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显得很可疑。此时遇上芸香,真是老天都在助她。 她朝芸香招手,又顺手把顾辞渊往一边的柱子上一推,压低声音,“装醉!” 少年十分听话,靠在石柱上闭目养神。 芸香走过来便看到顾辞渊半死不活地抱着柱子。 唐时语凑过去与芸香耳语片刻,芸香点点头,拎着裙角跑开了。 顾辞渊十分敬业地扮演一个醉鬼,偶尔有路过的宾客看他们两眼,又说说笑笑结伴离开。 唐时语左看看又看看,觉得还差点什么。 她两只手掌贴在他脸颊两侧。 少年半睁开眼,瞧着她。 “忍着点啊。”她说。 顾辞渊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两手使劲揉搓的那张俊脸,真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把他的脸都揉到变形也不松手。 很快又有谈笑声由远及近,唐时语飞快撤了手,盯着他脸上那两抹酡红,满意地点头。 这样才像喝多了。 没一会,芸香也回来了。 她手里端着一个酒杯,满酒。还有一个酒壶,里面剩半壶酒。 这是刚刚唐时语交代的,进去找二姑娘,问她要一杯酒。 只是唐时琬觉得长姐找她帮忙,那么这个忙一定要帮得实在! 一杯酒算什么! 于是唐时琬偷偷摸摸地捎上了桌上还剩的半壶酒,连同唐时语要的那一杯,一起都交给了芸香。 唐时语哭笑不得,不过倒也真是帮了大忙。 她抄起酒壶,把壶盖拿下来,里面的酒尽数都泼在了顾辞渊的胸前,又倒了一半的杯中酒,留了一半。 浓重的酒香顷刻间盖住了淡淡的血腥味。 芸香差点尖叫,“姑娘!” 少年却不动如山,淡定地倚着石柱,眼中柔情似水。 唐时语留下了酒杯,将酒壶递了过去,“悄悄放回去,莫要让人发现了。” 芸香呆呆地点头,目光扫到顾辞渊含情脉脉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寒颤。 主子们午膳时出去了一趟,一个两个都变得不太正常了。 有人走进,又路过离开,唐时语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道差不多了。 她扶着顾辞渊起身,离开前还看了那柱子一眼。 嗯,很好,看来是干透了,没有血迹印在上面。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唐时语转头瞪了他一眼。 她咬牙切齿,“等给你收拾完烂摊子,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顾辞渊惬意地眯着眼,手臂搭在她的胳膊上,极小部分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脚步踉跄,带着点鼻音,懒懒地开口: “姐姐,阿渊的身体随你处置。” “……” “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不、不知羞耻!”少女羞红了脸。 他侧头嗅着少女香甜的发香,随口敷衍,“是,姐姐教训的是。” 唐时语忍了又忍,才没有把他扔在这自生自灭。 芸香候在主院外不远的一条僻静小道上,见两人慢悠悠地朝这边走,赶忙迎了上去。 唐时语把酒杯递到芸香的手里,又接过她手里的糕点,将其中的几块揉碎扔在地上,又踩了几脚,剩下的两块包进了干净的帕子里。 她示意芸香扶着顾辞渊,自己迈步进了主院。 芸香往前走了半步,顾辞渊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他成功地把对方吓到之后,自己靠在了一旁的树上,闭目养神。 唐时语到了主院,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神色焦急,还是孙嬷嬷眼尖看到她,赶紧迎出来。 “大姑娘有何事?” 唐时语不好意思地笑着,“嬷嬷,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我不是说弟弟在外面等我嘛,我出去就碰到他了,结果看到他醉醺醺的,显然是酒意上头了。这傻孩子太实诚,这么难受还非要来接我。我就陪着他去散了会酒气。” 孙嬷嬷认真地听着,听到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对姐弟还能感情这样要好,十分动容。 唐时语继续说道:“我交代了贴身丫鬟去拿几个糕点来,想让阿渊吃点东西胃里还能舒服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手里的帕子,里面的糕点所剩无几,还都碎成了好几块,“我那丫鬟太莽撞,脚下被拌了一跤,不仅把糕点弄碎了一地,还把阿渊手里的酒杯弄洒了,大半杯酒都泼在他身上。” 孙嬷嬷瞄了眼那帕子,哎哟了一声,“那得赶快让公子换身衣裳才是!那酒液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不好受呢!” 唐时语点点头,神情恳切道:“我来就是想找嬷嬷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借一套衣服出来,我拿去给弟弟换上,不挑是什么料子的衣服,下人们穿的也可。” 孙嬷嬷赶忙招呼丫鬟去取一套王爷不穿的旧衣裳过来,又转头安抚唐时语,“我们王爷年轻未发福时身量和公子差不多,穿上身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姑娘就放心吧。” 唐时语回忆了一下今日匆匆一见过的胖嘟嘟的明王,没忍住笑出了声。 “王妃和郡主那边我会去打好招呼,公子若是难受得紧,换完衣服稍作休息再离去吧。”孙嬷嬷看了眼天色,“哎哟,这天儿怕是不太妙,只怕晚时会有场大雨啊……” 唐时语也转头看了看天,此刻乌云慢慢压了过来,黑漆漆的,看着有些吓人。 她眸光微闪,弯了弯唇,柔声道:“这大雨下了也好,都说春雨贵如油,天降甘霖是好事,只是这雨水冲刷了土地……” 她顿了顿,眉宇间尽是抱歉,“阿渊就在院外往西走十几步路的小花园旁,那里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糕点没收拾,就怕被水一冲,冲到院里就不好了。只得烦劳府上的丫鬟快清扫一番,免得大雨将那些脏东西带到这边。” 孙嬷嬷笑道:“姑娘莫要担心,这些都是小事情。” 说话间,一个粉袄小丫鬟把衣裳带了过来。 唐时语感激地接过,由着这个丫鬟带路,去客房那边稍作休整。 孙嬷嬷看着唐时语离去,转头叫人跟着去轻扫,自己进了屋,去向王妃禀报。 粉袄小丫鬟领着他们一路往客房那边走。 “贵人安心在这里休息就是,有需要可以叫我,我就候在外面。” 唐时语笑了笑,“好,多谢。” 小丫鬟连忙摆手,“奴婢该做的。” 说完便退了出去。 唐时语站在外间,看了看一旁的屏风,上面映着少年更衣的身影。 即将共处一室,告白以后的第一次独处,她还真的有些紧张。 唐时语缓缓舒了口气,轻咳了声,“芸香,你去通知一下我大哥那边,叫他不用担心,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 “是。” 她看着芸香离开,房门被打开,外面的天空乌云翻滚,一阵狂风涌入,门又被艰难地合上。 唐时语的手摸了摸急促跳动的心口,屋中的寂静加剧了她的忐忑。 闲杂人等都退去,顾辞渊从屏风中绕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的面前。 唐时语眼前一花,在她惊讶的眼神里,少年双手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十分强势,动作迅猛。 又是一个格外绵长、缠绵悱恻的热吻。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有些难以把控了。 唐时语不太懂,明明大家都是新手,为何表现出来差异如此之大? 她还未学会新知识,他已经能熟练运用并乐在其中了。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这种事确实让人快乐。 他在唇上磨够了,就灵活地打入敌人内部,即便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会面,但她依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不知所措。 幸好顾辞渊是个合格的老师,引导者。 没一会功夫,她就软了身子,全靠少年有力的臂膀支撑。 二人切磋完,再分开时,呼吸都不稳。 顾辞渊不舍得与她分开,但再放纵下去,怕是又要失礼了。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而再地被瓦解,如今已能泰然面对。 他抵着她的额头,温度比她要高上许多。 第36节 两人的姿态极尽亲密,唐时语轻轻喘息,睫毛一直在颤。 顾辞渊眸间墨色翻涌,手指轻轻按在那颗浅褐色的泪痣上。 他反复摩挲着,目光缱绻、依恋。 他哑声问:“阿语,你是我的了,对吗?” 这话说出口,他的心就颤得不停。 这世间对他最有诱惑的一件事,便是拥有她。 终于在这一天,让他等到了。 可唐时语却摇头,轻声反驳:“不,你才是我的。” 她向来与世无争,唯有这件事,她格外坚持。 少年有着超乎他年龄的沉稳和纵容,闻言也没有半点惊诧,如往常一样顺从道: “好,我是你的。” 唐时语满意地笑了。 顾辞渊虔诚地俯身,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右眼尾。 “你好像……很喜欢我的泪痣?” 他笑了笑,如实道:“阿语的一切,我都喜欢。” 不是情话,也不是哄她的。 哪怕上一世她的身体残缺,不再完美,她最美丽的地方都被人残忍地夺走,他也爱她。 爱她残破不堪的肉、体,更忠于她独一无二的灵魂。 好像是毫无缘由的,第一次相遇时,他的灵魂就被吸引,好似天生就该与她契合,生生世世,都该在一起。 唐时语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能从他愈发炙热且坚定的眼神中,读出浓浓的爱意,像是密不透风的虫茧将她紧紧包裹。 那眼神攻击性太强,她赧然地避开,可内心却渴望着与他对视。 咔嚓一声,外面炸下一个惊雷。 唐时语吓得抖了抖身子,一双温暖的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抬眸,撞进了他含笑的黑眸。 刚刚彼此通晓心意,外面天色暗沉,雷声震耳,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屋子里,暧昧的温度节节攀升,一不小心便会失控。 这次是唐时语受了蛊祸,慢慢靠近,耳畔心如擂鼓。 一番纠缠,再度分开。 经过再三验证,她可以确定,唇瓣红肿酥麻的感觉并不陌生。 唐时语眉心微皱,她抚着唇,疑惑道:“你怎么会如此……技艺娴熟?” 顾辞渊默了片刻,心虚道:“大概是……勤学苦练、熟能生巧。” 唐时语:……? 作者有话要说:  学?跟谁学? 练?和谁练? emmmmmm值得深思。 还有一更呀~可能晚上6点左右~么么哒!! 感谢在2020-05-17 17:12:47~2020-05-19 19:2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胭脂糯米团、小舟遥遥、鱼、36038466、murasaki、匿音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 26瓶;开心k 5瓶;suyi、360384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0 章 屋子里一阵诡异的寂静。 勤学苦练…… 唐时语反复咂摸着这话的意思, 觉得此事不太寻常。 她的目光扫视着,少年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手摸了摸脖子。 唐时语幽幽道:“你心虚什么?” 他连忙否认:“没。” 唐时语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淡淡道:“是吗。” 她也不知信没信,转身绕到屏风内, 将他搭在架子上的脏衣服叠好,放置在一旁。 随后在床榻上坐下, 垂眸沉思。 顾辞渊躲在屏风后面悄悄看着, 见她没有要算账的意思,松了口气。 他站在原地, 鞋尖搓了搓地面,虽然很想进去与她再亲热一番,可又怕自己因“好事”败露而挨罚,正犹豫着。 “阿渊,进来。” 得了命令, 少年不得不依言照做。 “阿语,怎么了?”他慢吞吞地朝榻走去, 眼睛四处瞟着, 寻思着一会该从哪条路逃跑。 “阿渊,告诉我今日那几个人的身份。” 顾辞渊目光微滞, 嘴角挂上了抹讽刺的微笑。他不紧不慢地在她身边落了坐,抓住了她的小手,放在掌心细细把玩。 唐时语极有耐心,也没有将手抽走, 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曹熠。” 唐时语点点头,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 若说在这明王府,得了特权最大的便是曹家人。 “你不问我,因何杀人?” 唐时语摇了摇头。 “为何?”少年显得有些兴奋,他往女孩身上拱了拱,两个人挨得极近。 唐时语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剔透明亮的眼睛,柔声道:“我知道,你非是冲动之人,若对方当真冒犯了你,你会忍到离开再动手。你此时解决了他们,必是那伙人在我们离府之前就会有所行动……我猜,他们是冲我来的。” 只有关乎她的安危,阿渊才会方寸大乱。 少年笑了笑,把头埋进了她的脖颈,手臂圈住她的腰身,低声道:“他们要去绑你。” “嗯。” “所有要伤害阿语的人,就都该死。”他轻声说着,唇角微扬,觉得自己的做法再理所应当不过。 唐时语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更不是心有大爱的菩萨心肠,她向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都被人欺负到头顶上,那么必是要回击的。 上一世她过得稀里糊涂,到最后也没能善终,上一世的因,有了这一世的果,既然重生,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原本碍于家族的安危,只想避开,可眼下的情形不允许她再继续躲避下去。 今日被阿渊碰上,解决了困难,那明日呢?后日呢? 该想个法子,让那些潜在的危险人物自顾不暇才是,让他们还未来得及招惹她,便自身难保。 外面狂风大作,很快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屋内的一对男女不知何时又吻在一处。 她撑着他的胸膛,勉强将人推开了些,低声道:“阿渊,你与我说实话……” 少年丢了一处领地,便又去探寻另一处,他一边吻着她的眼睛、鼻子、脸颊,一边回道:“说什么?” “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溜进我房里做了什么?”唐时语越想越觉得,那几场春梦不全是梦。 顾辞渊见事情败露,干脆拒不回答,封住她的嘴,让她无法追问。 唐时语果然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年轻就是好啊…… 少年热情似火,险些把她烧着了。 他想把她往床上带,还残存一丝理智的唐时语只得叫停,再纵容下去,这火怕是要把人家王府的客房都要燎了。 唐时语让他独自坐在床榻上冷静,自己则是走到窗边,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 她的心思飘远了。 到今年冬日,阿渊就要十六了。 从他十一岁时起,两人就在一处,将近五年的时光,唐时语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今日的所见所感,当真颠覆了她的许多认知。 原来自己并不完全了解他。 这小狗一旦发情,还真是难以控制啊…… 唐时语的手抚摸着窗柩,微微低头时,柔顺的长发从肩膀滑落。 她胡乱地想着,她的院里有小白,还有新送来的公狗,那么大白这个名字,到底是给谁呢…… 少年懒散地靠在床边,像是许久没见过肉的饿狼,眸色深沉地窗边的猎物,狼尾巴翘着,随着他的好心情微微摇摆。 屋内无人说话,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唐时语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了一道缝,半眯着眸,朝外看去。 外面的长廊聚着许多人。 那些人好像围着一个人在说着什么。 先前为她领路的粉袄小丫鬟也在外面。 第37节 大雨滂沱,将喧闹声吞噬了一多半,唐时语隐隐能听到离她最近的小丫鬟的声音。 “……曹公子……不行……贵客……王妃交代……” 很快人群动了,开始一个一个屋子搜。 小丫鬟跺了跺脚,转身朝门板走来。 唐时语一个闪身回了屋,随后门板被敲响。 “进来。” 小丫鬟面有难色走了进来,“实在抱歉啊唐姑娘,这边……出了点问题,可能需要您移步去别处休息。” 唐时语诧异道:“发生了何事?” 顾辞渊已经从屏风后饶了出来,站在她的旁边,抱着肩睨着小丫鬟。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人,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说不出半句话。 很快,不用她说,唐时语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曹熠已经到了门口。 他看到唐时语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站在门口摸了摸头发,又理了理衣裳,迈进了门。 他人模狗样地走了进来,装模作样地揖手,“原来是唐大姑娘在此处歇息,打扰了姑娘的清净,曹某真是该死。” “嗯,曹公子说的是,所以能烦请你出去吗?”唐时语挑了挑眉,嘴下毫不留情。 不料曹熠却更加来劲儿,他舔了舔唇,两眼放光,“姑娘骂得好,曹某听后身心舒畅,姑娘可骂痛快了?若是不出气,曹某站在这里,任凭姑娘说,绝不反驳。” 唐时语:…… 顾辞渊不屑地撇撇嘴,“呵,你还真是不要脸。” “噗……”粉袄小丫鬟没忍住,这位冷面公子瞧着不好惹,说话倒是犀利得很。 曹熠被怼本就心里窝着火,尤其还是当着美人的面,脸上更觉无光,他狠狠瞪了眼小丫鬟,却不料对方倒是反瞪了回来。 这丫鬟不是他府上的,他不能打骂磋磨,这毕竟是王府,不得不忍气吞声。 曹熠想起来到这边的初衷,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顾辞渊,质问道:“敢问顾公子午时左右,人在何处?” “阿渊自然一直与我在一起。”唐时语向前迈了半步,如往常一样,护在他身前。 曹熠不相信,狐疑道:“姑娘可别偏私,午时时分姑娘该在我堂姐那里才对。” 他可是打听好了才来寻人的。 午时唐时语从女厅离开,去了明王妃的屋里。彼时不在厅中的女子只有她一人,有明王妃以及各家夫人作证,不会是她。 而从男厅离开的几个人中,皆有人证,能够证明他们一直在一起,不会与他的家仆失踪有关。 那么只剩下眼前这位看似纯良的顾公子了。 纯良?啊呸! 若是没有那日在芸锦阁外那一遭,曹熠只怕也会信了这些鬼话。 “那我且问问公子,可曾见过我的家丁。” 顾辞渊皱着眉,“家丁?” 他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不曾见过什么人。” 曹熠还审视着他,企图从他的脸上、身上找出破绽。 唐时语偏了偏身子,把少年护得严实,语气不善,“曹公子的家丁丢了就该去找寻,何故跑到我们这来找麻烦?公子究竟是想找人,还是想找茬?!” 曹熠被问得一噎,不自在道:“自然是找人的。” “那公子为何一直针对我们?”唐时语冷笑道,“曹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找王妃身边的孙嬷嬷对峙,我午时从王妃屋里离开,孙嬷嬷是瞧见了的,我那时便同她说过,阿渊在外面等我,她都是知情的。后来我见阿渊喝了酒,不太舒服,就扶着他去了主院西边的小花园吹了会风。” “我让我的贴身丫鬟芸香去取了些吃食,这点,留在厅中的二妹妹三妹妹都能作证。后来芸香带着东西回来,我们不小心弄了些在地上,我便又去找孙嬷嬷道歉,还借了这一身衣裳。”她指了指顾辞渊身上这身。 “这是我家王爷不穿的衣服,我认得!”粉袄小丫鬟举了举手。 唐时语感激地对着她笑了笑,又道:“午时以后,我们是否在小公园里,小花园里的情形是否与我所描述的一致,曹公子可去向孙嬷嬷求证,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没有证据就乱攀咬人!” “我我……”曹熠被这一通说辞驳得哑口无言。 他叫来家丁,也是想对唐时语下手,他原计划着,将人打昏拖走,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先把事办了再说。 大家闺秀,重名节,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她不愿也得愿。 他曹熠也是家中嫡长子,家族也算显赫,他虽然爱玩了些,但家中可无半个妻妾,她进门后就是独一份宠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况且他将想娶唐时语的心思与母亲说了,母亲大喜,昌宁侯府虽只有华丽的外壳,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 他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孝顺。 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唐时语他要定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帮蠢货迟迟不来,他没办法实施计划。 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眼前的这对姐弟……看上去确实像是无辜的样子。 曹熠不甘地望着唐时语。 “曹公子,我能问问,你丢了多少家丁吗?” “五、五个……” 唐时语低头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笑了,“哟,曹公子调这么多家丁来,是想要修葺院子吗?” “噗……”粉袄小丫鬟又没忍住。 “看来明王府对于曹公子而言,真当是跟自己家一个样啊。” 这话若是传到王妃和王爷的耳朵里…… “……唐姑娘,曹某打扰了,这便告辞了。”曹熠咬牙道,灰溜溜地跑了。 小丫鬟一脸崇拜地看着唐时语。 顾辞渊突然挡在了她们中间,拦住了小丫鬟的灼热的视线,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小丫鬟僵了身子,说了两句抱歉的话,也赶忙溜了。 人都离开,唐时语垮了肩膀。 她神色疲惫,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脚步虚浮地往里间走,背后突然一暖,随后身体一轻,她被拦腰抱起。 “哎!”她吓了一跳。 猝不及防,她又被人堵住了呼吸。 少年疯狂地吞着她口中香甜的汁,拼命压榨她胸腔的空气,用力到几乎将她的魂魄吸出。 他一边快步朝里间走,嘴上也不闲着。 男妖精……也要夺人魂魄为食吗?倒是与话本里的狐狸精是一样的。 哦,她忘记了,狐狸精好像不分男女。 年轻力胜的男子都是这般热情吗? 唐时语被动承受狂风暴雨,正胡思乱想着,身体被人轻轻放到了榻上。 她先前说过,不许他乱来,于是少年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她坐在床边上亲吻,没有多余的动作。 “姐姐,专心一点。”少年抵着她的唇瓣,慢慢啃咬。 未等她答话,就又被拖入了狂热的浪潮里。 又过了许久,久到屋外的雨声渐小,门外开始有了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 他们额头相抵,他深情地望着她迷离的眼眸。 顾辞渊满足地舔了下唇,轻喘了声,哑声道: “阿语,你真好。” “你不喜欢说谎的,为了我,今日说了太多的谎话。” 少年的心里软乎极了,他从未如此强烈地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站在她身旁默默守护得久了,终于得到了回应,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唐时语缓过了那阵窒息,抬眸看去,温柔地笑着,“我从前为你所做的太少了,我们之间是不对等的,你一直以赤诚之心待我,从今往后,我也要对你再好一些。” “你很好,不需要强迫自己。”他不赞同道。 他希望她一直无忧无虑,无所顾忌,他会变得强大,直到能够护她一声无虞,不再经历那些无妄之灾。 顾辞渊想到上一世两个人的结局,心底克制已久的杀戮再也没了压制。 寻个由头,都悄悄杀了吧,一劳永逸,永诀后患。 唐时语却不知他在计划什么,只是笑着。 “没有强迫,你保护了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保护你一次了吧?别这么小气……” “要罚你。”他坚持道。 唐时语微愣,“我没有做错,为何要……” 她见他又摆出了那副委屈神色,好像她真的做错了什么似的,连忙改口,“好好好,阿渊要怎么罚姐姐?” 于是他用行动来道出这个答案。 唐时语的神魂被抛到了云端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年轻的确是很好的,起码气息很长,很足。 她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的……呜呜呜我也想哇呀呀…… 提前写完的三更,早早地发上来啦!看了评论才想起来今天是520,都忙忘记了,520的表白章,还挺巧嘿!大家节日愉快呀!! 第38节 划重点:明儿晚上18点更新!以后都改回18点辣! ————广告时间———— 最后推一下小姐妹的新文,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去搜一下看一看呀! 古言甜宠文《总被表叔欺负哭》,作者:秋色未央 姜宛姝本应是丞相之女、王孙之妻,却在出嫁前夕遭逢变故,跌入尘埃。那个被她唤做表叔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拉她出尘埃,又抓她入深渊。 * 燕国公林照辰是个杀伐果断的铁血武将,谁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姑娘软绵绵地叫他表叔的时候,他早已经执念成狂。 她是心头白月光,旁人不可染指,他前后两次杀了她的未婚夫婿,在她孤苦无依的时候霸占她的人、夺取她的心,无论她愿不愿,对她娇宠千万般。 这一世,以山河为聘、以金屋为笼,她注定逃不脱、挣不开。 他的怀抱,是她一生的归宿。 感谢在2020-05-19 19:21:57~2020-05-20 11: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30707908、橡皮糖、满地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轻轻 10瓶;今天日万了吗、齐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1 章 雨势渐小。 芸香再回来时, 发现屋中的两个主子气氛怪异。 唐时语坐在床边,她的头发好像有些乱,衣服也不似原来那般整齐, 一双眼睛像是哭过一般,此刻她神情呆滞, 目光游离。 渊公子却心情极好地靠在墙边,神态慵懒, 长腿支着, 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散漫和放松。 芸香挠了挠头,走到榻边, “姑娘?” “嗯。”唐时语堪堪回神,抿了抿红肿的唇,“为何去了这么久?” “您吩咐奴婢去找包裹,回来的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奴婢便找府上的丫鬟姐姐借了两把伞。”芸香将包袱皮平摊在榻上, 将顾辞渊的旧衣服裹了进去。 芸香缓缓说着她的奇遇,“结果经过游廊时, 碰到了大公子和四公主。” 唐时语的视线正随着芸香包衣服的动作移动, 闻言讶异地抬头,打断她:“我大哥?和四公主?” 这两个人如何碰到一起的? 芸香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是见到向来清心寡欲、冷淡古板的大公子见到她时,难得露出了拘谨的神色,且一向爱干净的大公子,浑身都是泥, 显得格外狼狈。 倒是四公主,一脸歉疚地追在他身后,连连道歉。 唐祈沅见到了芸香来,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把她叫住。 四公主见人家本家的丫鬟来了,到底是公主之尊,没再缠着。 只临走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话。 小公主梗着脖子,扬了扬下巴,娇滴滴的声音还有点颤抖,“唐公子,这两次真的很抱歉!我、我们、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一定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尽管她的语气傲慢娇纵,但芸香还是听出一种逞强的意味,像个纸老虎。 唐祈沅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他轻声道:“公主还是快回宫吧,太子殿下找不到您,会着急的。” 小公主站在婢女的伞下,望了他一会,芸香清楚地瞧见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娇羞。 “那、那唐公子,我们……再见。” 唐祈沅淡淡点头,面无波澜,“再会。” 那道娇小的身影越走越远,唐祈沅才收回视线。 “那个……公子,您不如还是先换身衣裳,都湿透了。” 还有这一身的泥,活像是刚从泥里滚了一遭出来似的。 方才四公主站在唯一的伞下,她一直追着唐祈沅,就是想和对方共撑一把伞,奈何铁树不开花,木头疙瘩唐大公子时刻谨记礼仪和本分,坚决地拒绝了,因此只有他一人,被淋了个彻底。 唐祈沅没什么表情地点头,于是芸香又多了个新任务,她又去找了孙嬷嬷借了一套衣裳,领着唐祈沅去了客房,一路上芸香说了唐时语这边的事,叫他不用担心。 “姑娘和渊公子已经在客房休息了,二姑娘和三姑娘还在女厅里,夫人还在与王妃说话,约莫是想等雨停,或是小一些再回府,您不必着急,可稍作休息片刻。” 唐祈沅难得会在有人与他说话时分心,他此刻心不在焉地听着,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等芸香处理完这个突发事件,才连忙往唐时语那边赶。 唐时语听完芸香的话,微微皱眉。 在脑海里思索着上一世关于四公主的所有事,发现一无所获。 四公主萧蔓姝,乃是太子萧墨沉的同胞妹妹,今年约莫只有十五,和阿渊差不多大。 听闻皇后娘娘当初怀她时,希望她像藤曼一样顽强,因此取名为蔓姝,只是小公主出生后,性子娇纵,又是个娇气包,与这名字的含义大相径庭。 好在虽娇气,但却不矫情,不是个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女子,对于一个从小倍受宠爱的公主而言,已是极为难得了。 好像萧蔓姝上一世与唐家并无关联。 转念一想,这一世改变了太多的事,或许是某个契机变了,就让他们碰上了。 这世间一切的规律,一切事情的发展,都好像是齿轮一般,互相卡在一起,一个转了,另一个便跟着转了。 只是她回去要问一问大哥,和四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本不危险,危险的是她那个哥哥,当朝太子殿下。 顾辞渊不知何时走到了近前,他略一抬手,芸香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少年撩着袍子,坐在她身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尾,慢条斯理地缠绕着。 他挑了一绺长发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阿语在担心什么?” 唐时语叹着气,她的一切心思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其实也无甚可瞒的。 “在想四公主,太子,和唐家的未来。” 她以为说的话少年听不懂,毕竟先生来教时政的时候,他从来不耐心听,怕是这些利害关系半点都不知吧。 结果少年却大出她的意料。 “你担心太子会对唐家不利?” 唐时语瞪圆了眼睛,显然不敢相信他一语道破重点,喃喃道:“你如何知晓……” 顾辞渊十分享受她用惊艳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这种感觉,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道:“阿渊只是不爱学习,却又不是不识字,我记性好着呢。” 那些写在纸上,听进耳中的话,他不需费多大的劲儿便能记在心里。 况且上回在宫里头见过萧墨沉,原先他还在想,为何这个男子会让他觉得熟悉,像是同类。 后来他反复回想了上一世的种种,此刻又听到阿语的担忧,他突然明白了。 他上一世虽并未见过太子本人,但从发生过的事里抽丝剥茧,被模糊的真相便可展露端倪。 他与太子都是善于伪装的那类人,心底都藏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不过还是不同的,他可以为了阿语做一切事情,但太子却不一样。 少年伸出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姐姐,阿渊的肩膀给你靠。” “嗯。”她圈紧了他的腰。 少年的唇吻着她的额头,喃喃道:“阿语担忧之事,可与我说说。” 唐时语闭着眼睛,享受着他带来的安全感,慢慢吐露。 萧墨沉自小便宠爱唯一的嫡亲妹妹萧蔓姝,若是让太子注意到了唐家,其实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很希望唐家在太子眼里能有些用处。” 不然便会像上一世一样,被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随意便可牺牲掉,被当作筹码,去换取于太子而言更大的利益。 但唐家向来奉行中庸之道,年轻人中,也唯有唐祈沅一个出类拔萃,可他那个性子,绝不是入朝为官的料,若是当个先生教书育人,他那个古板的性子倒是正合适。 也正因为唐家没有可堪大任之人,上一世郑怀瑶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害他们,在与太子交易时,在太子察觉到郑怀瑶用他的人杀的是唐家人时,太子能无动于衷,没有出手阻拦。 因为唐家本来就无关紧要。 没便没了。 唐时语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她无法对抗太子,这位储君。 “我想……若是四公主与大哥相识,那么我可以去结交四公主……” 结交四公主,太子或许能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放唐家一条生路。 唐家安全的前提下,她才能报仇。 只是这症结还是在郑怀瑶那里。 只要郑怀瑶不再对她抱有敌意,那么便可逃过他们的视线,此为第一步。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有能力与郑家对抗。 “不行。”他冷声拒绝。 “阿渊……” “不行,很危险。”他捧着她的脸,深深望着,“宫里面,很危险。” 她还想再说什么,少年不愿再听,使出了杀手锏,让她成功消了音。 唐时语的手用力捶着他,那小得像是给他挠痒痒的力道根本不值一提,少年甚至懒得反抗,双臂用力箍紧,让她没有抬手的余地。 第39节 告白以后也不是那么的好,总是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唐时语愤愤地想着。 两人再从房里出来,雨已经渐停,刚过申时,天色还不晚。 粉袄小丫鬟在侧前方领路,姐弟二人同撑一把伞,慢悠悠朝外走。 刚要出小院,余光瞥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唐时语猛地停下脚步。 “姑娘?” “嘘!”她一把将已经冒头的小丫鬟拉了回来,自己后退了一大步,撞进了少年微暖的胸膛里。 顾辞渊的手扶着她的腰,护在她身后,单手撑伞,俯身在她耳畔道:“怎么了?” 唐时语揉了揉耳朵,指了指外面,“齐煦在那。” 少年眸光瞬间冷凝,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他向前走了半步,果然看到了那个讨厌的人。 唐时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齐煦……只怕是来堵她的,或许是不知道她在哪个院子,在哪个屋子,所以杵在这条主路上。 她脑子转得极快,一瞬间有了主意。 低声朝小丫鬟吩咐了几句,又从怀中掏出一对小巧精致的耳环递给她,当作跑腿费。 小丫鬟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点点头,连忙去办。 顾辞渊听清了她的话,眉目舒展,手也从腰后的匕首上离开。 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往另外一条路上引。 芸香跟在二人身后,装空气。 “姐姐真是料事如神,竟是连打赏都提前备好了。” 顾辞渊认出来,她给出去的那对耳环,是前段时间去买送给唐时琬的礼物时,一起买的。 唐时语淡笑不语,慢慢在前面走着。 少年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片刻都不离。 他好奇的问道:“姐姐如何确定,那丫鬟会听你的吩咐?” “她会帮我的。”唐时语还是有些自信的,那小丫鬟对她有点好感,且还是个活泼灵动、古灵精怪的主。 粉袄小丫鬟缺如她所言,机敏聪慧,很快就猜出了这中间的爱恨情仇。 唐姑娘不喜欢白衣公子,差她去寻的那位郑姑娘,定是爱慕这位白衣公子的。 小丫鬟素日里人缘极好,很快便打听到了郑姑娘的休憩之所。 她从长廊一头往另一头走着,路过门板的时候,状似无意道:“阿莲,方才路过南苑亭,你为何要拽我走呀,那位公子瞧着真是风神俊朗,一袭白衣当真像个仙人似的,你也不让我多看两眼。”语气中含着颇多抱怨。 她一人分饰两角,又捏着声音,细声细语:“那公子好像身份尊贵,你若是偷看被人家发现了,定要告状到王妃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却是不知,能有多尊贵啊?竟让你这么小心谨慎。” “呵,能有多尊贵?”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说是皇后娘娘母族那边的公子!你说你惹得起吗?快走了,王妃还等着咱们呢。” 随后便是几声脚步声,门外恢复了安静。 粉袄小丫鬟躲在拐角,如愿以偿地看到门板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位气韵雅然的贵女,刮了下自己的鼻子,笑道:“搞定。” 她蹦蹦跳跳地回去找唐时语,又领着两位主子绕了一条远路,去主院那边。 齐煦和郑怀瑶见面说了什么,唐时语一点也不关心,以她对齐煦的了解,不管郑怀瑶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与他交好的那帮子弟,还会笑着恭维着“齐兄博爱”、“齐兄怜惜美人,从不给对方难堪”、“齐兄这样好的人缘真是羡煞我等”。 这些话上一世她都听过不少次,齐煦听到的只会更多。 男子大多好面子,自诩文人雅士,自觉颇有风度,对待女人温柔体贴是美德。 呵。 唐时语拎着裙角,放心地走着路,她不用担心前方是否有水洼,因为阿渊都会替她看到,并且带着她绕过去。 她的少年眼中只有她一人,跟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 她的阿渊天下最好! 唐时语偏头看过去,正巧对上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阿渊。” “嗯?” 少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有些哑。 唐时语捏了捏发麻的耳垂,小声道:“你好像更好看了些。” 多了些成熟男子的魅力,但也不乏少年赤诚热烈的朝气。 她看着少年越来越红的脸颊,顿了顿,补充道,“比午后那会,更帅了几分。” 他们正在下台阶,顾辞渊脚下一踉跄,险些栽倒在水洼里。 若不是手疾眼快扶住了柱子,他怕是要从台阶上摔下去。。 “公子怎么了?”小丫鬟闻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二人。 “……无事。” 少年绷着脸,连耳根都红了个彻底。 走在最后面看了全程的芸香努力憋着笑。 后半程路,全都是唐时语在柔声细语地提醒他: “阿渊,你踩到水里了。” “阿渊,你为什么朝着泥巴走过去了呀。” “阿渊,你把伞挂到树枝上了。算了,都不下雨了,把伞收了吧。” 唐时语调戏完小奶狗,今日见到曹熠和齐煦这两个烂桃花的坏心情瞬间变好。 顾辞渊像个木头人,由着她发指令,灵魂已经飘上了天。 她提午后是什么意思。 午后的事儿…… 她是还想再来几次吗? 顾辞渊一双狼眼冒着精光,回味般地舔了舔唇。 那上面似乎还有她口脂的味道。 他目光灼灼地垂眸看向少女的唇,口脂已经被他尽数吞了个干净,现在已是她原本的唇色了,可依旧是娇艳欲滴的,红得扎眼,和她今日这一身衣裙配极了。 经过长长的游廊,终于到了主院。 粉袄小丫鬟功成身退,对着两人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芸香去请示唐母,也离开了。 此时大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渊,你别盯着我瞧了,我看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唐时语压低了声音打趣道。 顾辞渊瞧着那红唇一开一合,里面的粉色小舌若隐若现,他不由得又回想起两人在昏暗的小屋里,吻得难舍难分的场景。 顿时喉咙干涩,心痒难耐。 什么时候,姐姐才能再准许他一尝芳泽呢。 不许也没关系,反正他就是亲了,她也不会生气的。 “你傻笑什么呢?”唐时语皱着眉,觉得这小子一定没想好事。 少年勉强把小虎牙藏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对着天空吹起了口哨。 唐时语:…… 他们在等待的时候,来了不速之客。 因小丫鬟带着他们绕了远路,因此到这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唐姑娘,你好。” 白衣公子翩翩有礼,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冲她揖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在别人家的地盘,王妃待她不错,她不能恩将仇报,她与齐煦有何私人恩怨都得先放一放。 她不冷不热地回复道:“你好。” 连礼都懒得回。 说完便也不瞧他,转回头继续对着顾辞渊说笑。 齐煦被冷落,心里不是滋味,抬眸对上了少年冰冷的眼神,简直和他死前见到的那一眼一样,下意识地便想跑,但碍于面子,他努力克制着恐惧,才没挪步子。 “唐姑娘……”他张了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说他心悦她,想要娶她? 不,这太鲁莽了。 还是随意攀谈? 说些什么才能展现自己的魅力呢…… 她好像与那些女子都不同。 为何前世他没看到她这些好呢?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才追悔莫及,死后回顾自己的一生,得到了无数女子的爱慕,却始终未从她眼中看到钟情二字。 有些不甘心啊…… 顾辞渊突然揽着女孩的腰,带着人转了个圈,把她护在了身后,又转头,冷眼看着这条看门犬,嘲讽道: “齐公子若无事,还请走远一些,我与阿语还有话要说,不方便讲与第三人听。” 他歪了歪头,无辜地看着齐煦,“公子若有事,那就憋着吧。” 唐时语躲在少年宽厚的背后,弯了嘴角。 第40节 这小孩,做事风格也像她了。 齐煦哑口无言,脸色灰败,他不懂为何这二人对他的敌意这样大。 明明…… 齐煦苦涩地笑笑。 明明前一世她不是这样的。 虽然她看自己的眼神里,即便没有爱慕,没有倾心,但两人见面时,都是相敬如宾,气氛祥和的。 唐时语手指在少年背后画圆圈,那圈隔着衣服,画进了某人的心里。 她余光瞥到一个淡黄色的身影也进了院子,指尖微顿。 心道不好。 是郑怀瑶。 还是撞上了。 真是防不胜防啊! 她就不该在这里和齐煦废话,就该一走了之的。 慌乱之中,唐时语大概是脑子抽了。 她忽然拉着少年的胳膊,将人强行转了回来,面对着他。 在对方诧异的眼神中,手一把抓向他的衣领,用力一拉,把他拉弯了腰。 然后踮脚,吻了上去。 顾辞渊直接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梨子(举话筒):请问当事人,事发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当事人顾某:说实话,我当时脑子都是懵的……现在也是,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感谢在2020-05-20 11:03:23~2020-05-21 15: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胭脂糯米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蟹黄包子 2个;橡皮糖、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肆懿 15瓶;齐雀 5瓶;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2 章 大树下的两个人拥吻着, 始作俑者冲昏了头脑,被迫承受者也傻在了原地。 齐煦和郑怀瑶也没想到有幸见到这一幕,大开眼界之余, 一个面色痛苦,一个渐渐安心。 四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唐时语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以后, 疾步后退,后背差点撞上树干, 还是顾辞渊把人捞进了怀里。 顾辞渊向来是个不要脸的。 他可不顾在场有多少人围观, 他的心里只有眼前的女孩。 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是对的,难怪她会提到午时的事儿, 想必是一直还想与他缠绵,却不好意思说,结果现在却忍不住了。 他最是听话,既然知晓了心上人的心愿,那么刀山火海他都下得, 更不用说只是索吻这件小事了。 于是少年散漫一笑,把人扣在怀里, 反客为主, 回吻了下去。 齐煦觉得自己的眼睛上被扎了一刀,心口上也被扎了一刀。 郑怀瑶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 是知书达理,在礼仪规范上半分差错都不出的闺秀典范,光天化日之下,此举还是……有失体统。 她赧然地轻咳了声。 唐时语红着脸把人推开, 不好意思地想要躲开,少年看出了她的羞窘,十分贴心地把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不让别人瞧见她害羞的样子。 少年眉眼间尽是愉悦神色,下巴抵在她头顶,也没理会一旁的两位看官,他低声笑着,轻声对着心上人耳语。 “害羞了?” “姐姐做事之前,不是向来考虑周全的吗?” “还是说到阿渊这里,浑然忘却了?” “……” “那个……两位……”郑怀瑶见二人毫无收敛,不得不提醒道,“等会人便都出来了,你们……” 顾辞渊“嗯”了声,接了下去,“好,我们回家再继续,嘶……” 唐时语收回拧在他胸前的手,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抱歉地对着郑怀瑶笑了笑,“郑姑娘,对不起啊,情难自已,你会理解的吧?” 情难自已…… 齐煦的心上又被扎了一刀。 郑怀瑶余光瞥见他愈发惨淡的脸色,心里很不舒服,她将酸涩咽下,勉强维持着笑意,“理解……” 她垂下眼睛,心里在安慰自己,她与齐公子的事,与旁人无关。唐姑娘看上去与这位公子极为恩爱,两个人之间似是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齐公子只是单相思,她还有机会的。 郑怀瑶见那二人毫不收敛地秀恩爱,心里有点酸,但危机感却大大减轻。 她不得不承认,唐姑娘的容貌在她之上,尤其是那双眼睛,生得可真美。 男子为了这一张脸而神魂颠倒也正常。 就连她沉毅稳重、一心都扑在政绩上的父亲,也纳了好几房年轻漂亮的姨娘。 说到底,还不是为着一张脸。 但转念一想,唐姑娘在诗会上一句话都没说过,再加上她曾走失,在外面住了几年,学识和礼仪定是比自己差的。 齐公子只是被唐姑娘的外表所蛊祸,所以方才在南苑亭,他才会拒绝她。 一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她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 唐时语随意扫了眼便知道郑怀瑶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在暗自比较罢了。 有时她都替郑怀瑶累得慌,这世间总会有人强过自己,没有人在方方面面都能做到最优秀。 或许是郑首辅过于严苛的教导方式,才让郑怀瑶变成了这样。 唐时语与这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她虽然与世无争,但也没大度到对着两个仇人还能谈笑风生,况且那些仇她是一定要报的,不然枉她重生一世。 不再与这二人扯皮,拉着顾辞渊的手,拽着他往别处去。 齐煦还想要跟上去,唐时语突然转身。 她差点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齐公子,郑姑娘,方才的事还请你们保密呀,我虽与阿渊两情相悦……”她笑着看了一眼顾辞渊,“可我们之间的关系……此事还不好张扬,今日之事就我们几个人知晓就够了。” 齐煦在一旁看得真切,那眼神满含爱意,他知道,自己大概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郑怀瑶理解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二人明面上还是姐弟。 原本她还可以无意间地把今日之事说与辛卿炎那个大嘴巴听,但人家正主开了口,她这话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毕竟她是那个温婉贤淑、从不念人是非的郑姑娘。 唐时语没再理会这二人的爱恨情仇,头也不回地跟着顾辞渊离开了这里。 她看到了郑怀瑶红肿的眼睛,那显然就是哭过了。 哭过了…… 她被人牵着手,走到了廊下的一处小溪边。 为何会哭了呢? 齐煦向来照顾女孩子的感受,总能给对方如春风般和煦的关怀。 一个小石子被人负气般地丢到了水中,荡起涟漪。 唐时语垂眸沉思着,原以为那二人见过面,该相谈甚欢才是的,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为何今日看上去像是闹僵了。 “阿语。”少年低着头,抬脚就把脚边的石子接二连三地踢进了水里,语气生硬,“不许再想别人。” 唐时语心不在焉,“嗯……” 又一颗大石子投进了水中,溅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顾辞渊烦躁地攥了攥拳,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抓着她的手腕,眼神凶狠,威胁道:“再想别人我就在这里吻你!” 唐时语终于抬头看向他,见他一脸醋意,忍俊不禁,拖着长音问道:“威胁我啊?” 少年身子一僵,瞬间蔫了,他耷拉着脑袋。 嘟囔着,“我没有……” 他朝左右看了看,周围虽有几个人,但无人往他们这里看。 试探地碰了碰她的指尖,见对方没有躲闪,愈发大着胆子,去勾她的手指。 两个小指缠在一起,云渐散开,日光照在少年人的脸上,映出淡淡红光。 “……今日多谢王妃款待,您还有身子,就留步吧,我这就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明王妃远远便瞧见了唐时语,眼中的笑意更深,她与唐母寒暄了一阵,转身回了屋。 “母亲。” 唐时语见唐母往这边走,连忙站好,面对着她喊了一声。 她的手指想要收回,却被少年勾住。 他的手指没太用力,没有给唐时语那种强迫的感觉,只是这微弱的力道,一点一点地试探,只卑微地迈出一小步,把主动权和决定权交到她的手里。 第41节 这样才显得更可怜,精准地踩在她的软肋上,让她不忍心拒绝。 唐时语无奈地低头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将他挡在身后,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两个人相勾的小指。 少年偏过头,抿去笑意。 他得寸进尺般地,小指撒娇似的又缠紧了她两分。 见她没有反应,愈发不知收敛,又悄咪咪地牵起她的无名指,中指,食指…… 他步步侵略,因她一再的退让和纵容而得意洋洋。 唐时语面色淡然地与唐母说着话,背地里捏了捏他的手指,警告他安分一点,却也没有把手抽走。 两个人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进行着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的交流。 唐时语挡住了唐母的视线,有人却从侧面窥视到了全程的互动。 齐煦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甚至险些理智全无地冲过去将他们分开。 他攥紧了衣袖,胸膛剧烈地起伏,几乎忘了他旁边还站着个人。 萧墨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是他们。” 上一回碰上齐煦失态就是遇到这两个人,这一次也是。 看来这个女子在表弟心中分量很重,只是人家心有所属。 “抱歉,让太子见笑了。”齐煦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萧墨沉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佩,凤眸微眯,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道少年身影上。 身形高大,样貌上佳,瞧着倒是有些眼熟。 年纪虽不大,但稚气已脱,身上已然能看出沉稳和成熟。 “喜欢她?”他随手点了点那个方向,问得漫不经心。 齐煦很坦诚,“是。” “哦?是哪种喜欢?”太子眼中闪过兴味,“是想娶回家?还是想让她幸福?还是……” 他及时住了嘴,没所谓地笑了笑。 齐煦没有等到第三个选项,稍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 第三个选项是什么,萧墨沉没说,只是笑着等待着回答。 齐煦只当他说错了,如实道:“想娶她。” “哦……”萧墨沉点点头,像是失去了兴趣,没有再追问下去。 想娶,意为占有和抢夺,是最无趣的一种。 想让她幸福,意味着奉献和爱。当然,齐煦若是这种,兴许还能让萧墨沉多维持两三刻的兴趣,毕竟爱这种字眼,在皇家人的眼里是极为稀有的。 他不懂何为爱,也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至于他为说出口的第三个选项啊…… 便是他自己。 不过看他这个表弟,该是与自己不同的,不问也罢。 * 唐家一行人集结完毕,朝着王府的外面走。 鬼使神差地,在经过游廊时,唐时语往假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站着个明黄色锦衣华服少女,身边跟着几个宫女打扮的小丫鬟。 应该……是四公主吧。 唐时语看向四公主,只是对方的目光似乎在她后面人的身上。 哐! 一声巨响从假山后面响起。 唐家一行人都吓了一跳,停下了脚步朝那边看。 唐时语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 她看到了全程。 简直是不可思议! 四公主站立位置的那块假山石上,有半块巨石松动,竟是直接滚落了下来! 幸好四公主身旁的婢女反应迅速,带着她躲进了假山洞里面。 唐祈沅听到声响,抬眸看去时,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明黄色裙角,他几乎瞬间了然发生了什么,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唐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看来这王府里的园林大概也年久失修了吧……” 她看着身边的嬷嬷,嘱咐道:“咱们回府后,也该仔细检查一番才是。” “是。” 一行人继续前进,躲在山洞里的少女悄悄向外探头。 唐时语视线又飘过去,四公主果然在看她后面的人。 她回头,视线扫过唐祈沅,心里大概有了数,目光继续向侧移动,一不小心与阿渊灼热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少年突然咧嘴笑了,眼里亮着星光,小虎牙尖尖的,让人想戳一戳。 唐时语耳根绯红地转回头,平静了一下心跳。 再往假山后面看时,发现萧蔓姝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唐时语微微诧异,眼里闪过惊艳。 从来没见过四公主,粗粗一瞧,是个明艳的美人。 她礼貌地笑了笑,微微颔首,便收回了视线。 直到唐家人已经离了府,萧蔓姝还躲在假山后面痴痴望着空无一人的府门。 “公主……咱们该回宫了,太子殿下已经派人来催过许多次了。” 婢女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地上碎的四分五裂的半块巨石,又平静地挪开目光,显然对这种奇怪的突发事件习以为常。 萧蔓姝掩下眸中的失落,也没管地上那块差点要了她命的石头,勉强笑了笑,“那走罢。” 今日她执意来此,也是为了看他一眼…… 看过了,便该心满意足才是,怎得这心里反而更加难受了呢…… 胸口有点闷,还有丝丝的抽痛,不知是不是得了病,回宫后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 唐家人回了府,已经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 唐母与各家夫人周旋了一天,十分疲惫,叫了些清淡的小菜进房中,与唐父单独用膳。 唐祈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早早地歇下了。 剩下唐时语带着她的小跟班回了自己的院子。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又因两人做了些新鲜事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唐时语没有胃口,本不愿吃东西。 只是顾辞渊坚决不同意。 在这种事上,整个院子的家仆都听他一人的,即便是唐时语发话都不顶用。 唐时语回了屋,坐在桌前看着少年忙前忙后。 他将清粥小菜端了上来,又从粥碗中盛了一小碗药粥,白瓷勺舀了半勺,放在嘴边吹了吹。 他一边吹,嘴上还在唠叨着。 唐时语实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一嘴两用”的,真神奇。 少年唠唠叨叨,活像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 “姐姐,少吃点,你不可以不吃东西,你的身子才刚刚好一些,今日在宴席上你都没吃多少……” “你怎知我没吃多少?” 他被打断,也不恼,瞥了她一眼,将吹凉了的粥喂到她嘴边,他张了张嘴,还幼稚地发出了“啊”的声音。 “……” 唐时语无语地看着他,妥协地吞了进去。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才回道:“我问过唐时琬了,她说你光顾着和别人交流感情了,没顾得上吃饭。” 交流感情…… 唐时琬对她的崇拜真是过了头。 她明明就是在和别人呛声,怎么到了二妹妹的嘴里,就变得这么和平了…… 说到这,顾辞渊皱起了眉,“姐姐无需与旁人交流感情,只需要与我……加深感情即可。” 他此时用加深二字,让她不得不往歪处想。 回忆又冒了头,让她有些不自在。 逃避般地挪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火光跳动的烛灯上。 夜有些太安静了。 她看着别处,视线游离,好在阿渊会把饭递到她嘴边,她只要张嘴闭嘴咀嚼就可以了。 很快,一碗粥见了底。 少年这才掀开盖子,给自己盛了一碗,三两下便狼吞虎咽地吃着。 唐时语看不过去,轻声责备:“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少年略诧异地看向她,“姐姐缓过来了?这么快?” 第42节 她有些懵,“缓什么……” “害羞啊。”少年又低下头,放慢了进食的速度,随口说道,“姐姐方才不看我,不与我说话,可不就是害羞了?” “……”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牙齿咬合时,腮部的肌肉微微用力,显得他侧脸的线条更加棱角分明。 “姐姐,我说的不对吗?” 唐时语脸色通红,也想到了自己白天干的荒唐事。 这事儿呢,就是不能停下来细想。 许多时候都是话赶话、事赶事,把人给逼到那个地步的。 谁能料到还是撞上了那样的修罗场,要是都怪那个齐煦,前世就算他“处处留情”,也没有这么讨人厌,这几次都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难不成还真是看上她了? 别吧。 她还真是消受不起他身边那堆莺莺燕燕。 思来想去,还是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孩更顺眼些。 虽然比她小上一些,但其实从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顾她。 为了她研习医术,照料她的饮食起居。 也为了她杀过人。 在阿渊的眼里,她的命只怕胜过世间万物吧。 那些年他们在庵里,身边没有丫鬟仆人,只有彼此。 白日他随着她一起听住持讲经,夜晚陪着她一起看星星月亮。 越是回忆往事,越觉得自己做多少都不够,还太少。 唐时语慢慢说服了自己。 不就是当众把他强吻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 阿渊值得! 阿渊开心就好! 这天下没有一个男子比她的阿渊要更好了。 顾辞渊用完了膳,抹了抹嘴,起身将食盘端了出去,递给在门外守着的芸香。 按理说,芸香作为贴身婢女,该时时侍候在侧才对的。 可惜她伺候的两个主子皆非寻常人。 唐时语在清心庵清心寡欲过的那几年里,大多数时候都是靠自己,也早就习惯了阿渊在一边帮忙。 回了唐府后,在外面时,侯府千金的做派要摆起来,但关上门来,她还是习惯阿渊照顾自己。 芸香自然乐得清闲。 只是她总觉得……今日两个小主子的状态不太对劲。 于是接过木盘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渊公子,您和姑娘……” 芸香本来想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少年居然笑了,在芸香眼里,那笑容格外瘆得慌,毕竟他很少对出了唐时语以外的人笑。 顾辞渊回头看了看房中的女孩,笑着转回头,手指竖起,虚搭在唇上,“嘘……” 芸香捂住了嘴,点头。 只听他含着浓浓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十足的炫耀,低声道:“她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了。” “!!!” “记得保密,不要外传。”他回屋前,还面带三分笑意,只是眼神中带了七分警告。 芸香:呜,渊公子又开始吓唬人了…… 她在原地踌躇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 若是别人家的主子,一对彼此钟情的男女深夜共处一室,还需要担心下是否会发生什么败坏门风的事,但是唐家这两位……大可放心。 大姑娘向来稳重,定不会准许公子胡作非为的,公子又最听话,芸香放心地想着,就算是公子想,姑娘也不会让的。 芸香自信满满地端着盘子离开,她没想到,屋里面“稳重”的大姑娘正对着少年的鞋尖面红耳赤。 “阿语……” 唐时语听到这略沙哑压抑的声音,睫毛颤了颤。 她想出声,但心慌得厉害,嗓子眼儿好像堵着块桂花糕,声音被阻隔在喉咙里。 夜深了,她该将人赶回去休息才对的。 可心底却生出一些不舍。 没有表白时,分开便分开了。可一旦尝过了情爱的滋味,她又有些不愿放开他。 一边盼望着他多留一会,一边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甚至还会不知羞地想着现在四下无人,他会不会还对自己做什么。 既期待,又害羞。 就连共处一室,都变得束手束脚了。 少年如往常一样蹲下了身子,单膝跪在她脚边。 然后仰头望去,看到了她满面羞容。 他原本还打算着扮一扮弟弟的角色,等她卸下防备再突袭。 可看到她这副样子,眼里刚刚点亮的光瞬间又被拍灭,像幽深的暗夜,漆黑不见底。 一肚子的撒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顾辞渊攥紧了衣袍,像饿狼一般,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声音更加喑哑。 “你看看我啊,姐姐。”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念神奇的咒语,唐时语受不住这声蛊惑,慢慢地抬起了头。 就是这双眼睛,眸中像是裹着漩涡的汪洋大海,他本就生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只是寻常时候他总是半掩魅惑,伪装着。 可一旦他想收服你,便是易如反掌的。 少年的眼尾微微上扬,勾勒出狭长的弧度,眼角因隐忍着渴望而变得发红。 顾辞渊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 他跪直上身,倾身把人揽在怀里。 她只轻颤了下,没拒绝,乖乖地由着他抱着。 顾辞渊低眉浅笑,在她头顶开口: “姐姐,白日索吻时,怎不见你如此害羞?” 唐时语挣扎了下,“我、我没……唔……” 少年的手掌扣在她的脑后,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啊,就是容易一时冲动坏事。 一定要亲手把怪兽放出来才知道后悔呢,啧啧啧。他经得起撩吗! 好腻啊……朕的胰岛素呢…… 感谢在2020-05-21 15:00:12~2020-05-22 15: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umifumi6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齐雀 15瓶;4211419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3 章 已经数不清今天被这人堵过多少次, 她居然在短短半日的时间里,对他唇齿间的味道已然十分熟悉。 少年进步神速,对比她来看, 已经算得上是个老手。 为什么他可以游刃有余,她却只能被动承受? 从小到大, 她何时像此刻这般,失了掌控权? 唐时语心中不忿, 对着在她的领地肆意掠夺的少年狠狠咬了一口。 只可惜她最终没舍得下死口, 这点力道简直就是螳臂当车,反而激起了少年更强烈的占有欲。 他眉开眼笑的, 眼里的光更亮了几分,看得人心惊。他不躲不闪,甚至更加凶猛。 少年半跪在地上,仰视着她,以绝对臣服的姿态。 但他手掌却强势地按在她的脑后, 逼迫她弯腰低头,带着不容置疑地强烈的独占欲。 热度攀升, 燥得他口渴难耐, 只能拼命汲取她口中的甘甜,却适得其反, 愈发熬人。 一团火顺着喉咙向下烧着,最后汇聚在丹田附近。 顾辞渊狼狈地中断了这个让人上瘾的热吻,强迫自己的理智回笼,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让人心悸的一吻毕, 她软在他怀里,余韵犹存,眼里盈着泪水,泪珠洗涤了那颗小巧的浅褐色泪痣。 第43节 哆哆嗦嗦地控诉着: “你没别的事可做了吗……” 顾辞渊也轻轻喘了下,抿着唇,轻声笑道:“阿语的事,便是头等大事。” “可我又没让你、让你这样……”她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只眼神哀怨地幽幽望着。 少年揉了揉她的后脑,将她的长发揉乱,又在她额头处印下一吻,如愿以偿地看到她颤抖着身子,眯着眼睛,惬意道:“好,你没有。” “……” 这话让她怎么接!她是真的没有! 学习能力和领悟能力都如此强的一个人,绝无可能听不懂她的话,所以他就是在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姐姐,你别这么看我,好像我是个无耻的浪荡公子。”少年笑着凑近她,鼻尖蹭了蹭她的,笑道,“你该知道,我对你如何,也只这么对你。” 唐时语一下说不出话来,任由他搂抱着,亲亲这,亲亲那,也不反抗。 好在他手上很规矩,自始至终都老老实实地抱着她。 顾辞渊嫌这个姿势待着难受,于是手上用力将人抱起,一路抱到了榻上。 先前连翘已经铺好了被褥,只等她沐浴后就能睡了。 “阿渊,我还没沐浴呢,你别把我放在榻上。” “不把你放下,让我一直抱着?”顾辞渊坏笑着点点头,“也好。” 唐时语无奈地用手点了点他的脑门,“罢了,你把我放下,去把人叫进来,我要沐浴。” 少年笑着侧了下头,躲开她的手,又在她的手往回缩的时候,飞快地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 他把人堵在榻边又亲昵了会,最后还是被人以“天色太晚该及早歇息”为由,踹出了门。 顾辞渊看着被大力关上的门板,摸了摸撞疼的鼻头,身心愉悦地站在门口吹了个口哨。 转身对上了战战兢兢抱着木桶的连翘,难得地没有吓唬人,和蔼地对着她笑了笑,潇洒离去。 连翘:……更吓人了。 转日清晨,唐时语刚刚起床,还未梳洗,唐时琬就来找她。 不出意料地,又被顾辞渊截了胡。 唐时语没管,她昨夜又睡得很晚,起来后一直在头疼,此时没心情理会外面的两个小崽子争风吃醋吵架拌嘴,她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任由芸香梳妆。 心里却在想另一桩事。 先前她还说要日日为阿渊束发的,只是她一觉醒来都太晚了,阿渊起得早,等她醒了,早就练过武,束好发了。 “唉……” “姐姐在叹什么气。” 头顶突然传出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你吓我一跳……”她绷直了身子,见是他又放松了下去。 他手扶着膝盖,半弯着腰,担忧地看着她,“头疼?” 唐时语闭上了眼睛,“嗯。” 正巧芸香为她梳完了头发,顾辞渊把人挤走,站到她身后。 手指搭在她的太阳穴上,不清不重地按着。 他常年习武,手指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给她按摩的时候,茧轻轻擦过她细嫩的皮肤,带过一阵战栗。 “你方才为何在叹气?” “我……说好的承诺,却做不到。” 顾辞渊见她难过,没再舍得追问,怕她更加自责,于是自己琢磨了起来。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思考了片刻,沉吟道:“姐姐不需要想别的事情,只要有一条,做到了就好。” “什么?”她睁开眼,偏过头看着他。 指尖下的脑袋乱动,脱离了他的掌心,他干脆手扶在她的双肩上,从背后将她半拥在怀里,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唐时语怔住了。 她垂下了眼睛,喃喃自语,“阿渊……就这么一个要求吗?” 少年直起身,又把她的脑袋摆正,继续揉着。 “嗯,唯这一件,做到便好。” 唐时语没再说话,她努力克制着悸动,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上扬的嘴角。 顾辞渊眼尖地瞧见,也温柔地笑了。 “这一条可不好做,姐姐,我向你讨得是十成十的喜爱,不可以与旁人分享。” 不过就算出现了意外情况,他也能解决,杀了便是,不算棘手。 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如果她做不到,他也不舍得怪她,只能怪旁人不知死活要来抢夺他的东西。 唐时语笑了笑,点头应下。 终于等到用膳的时候,唐时琬按捺不住,跑了进来。 不知是因为在宴会上唐时语一句戳穿了她的本性,还是刚才和顾辞渊吵架攒了一肚子的火无处释放,她也不再端着架子装模作样地扮淑女,一进来便开始抱怨。 “长姐,你这院里现在究竟是谁说了算啊,这个臭小子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唐时琬看了眼散漫的少年,语气嫌恶,“你也不管管他!” 唐时语给顾辞渊夹了一块蔬菜,笑吟吟地问唐时琬,“二妹妹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哦,那二妹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 “那……二妹妹就自便吧,姐姐要先用膳了,不然,要被说的。”她眼神往顾辞渊那边看了一眼,似是忌惮,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垂下头,认真地进食。 “……” 唐时琬再看向顾辞渊时,眼神里充满了谴责和不满。 顾辞渊不甘示弱,淡淡扫了她一眼,挑衅的意味十足: 你想怎样? 唐时琬梗着一口气,噎得难受。 竟然都管到了长姐的头上!看来自己对抗不过实属正常。 好女不跟男斗! 于是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两个人进食。 酒足饭饱。 唐时语借口说想喝阿渊亲手煮的茶,把他打发走了。 顾辞渊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不大愿意,但他从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于是他凑到她耳边,委屈巴巴道:“支我走可以,那姐姐便等我回来向你讨要补偿吧。” “什么……补偿?” 少年眨眨眼,“昂,补偿。” 他带着火星的目光落在她饱满的红唇上,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 唐时语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消肿的唇又在隐隐作痛。 “长姐……你怎么了?为何脸这样红?” “咳……无事。”唐时语正了神色,“你今日找我来,究竟有何事?” 唐时琬神色不自然,“我听说昨日曹公子找你的麻烦了?” 她紧张地搓着手绢,眼睛四处乱瞟。 唐时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你如何得知?” 这事应该还没闹到女厅那边才对,最多也只是王妃知晓,就连母亲昨天都没有问过,可见并未闹大。 唐时琬神色尴尬,“我和三妹妹昨日在外面听到了……” 她们昨日在厅里实在待得无聊,便出来走走,结果半路遇上了大雨,正好遇到了王府的小丫鬟,姐妹二人就被安排在了与唐时语相隔不远的房间里。 “曹公子来找人的时候,他也搜了我和瑾儿的房间,只不过他匆匆看了一眼便走了。”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对上曹熠,她很开心,于是默默追了出去,没想到看到了后面的事。 “哦,所以,你今日来是给心上人讨说法的?” 唐时琬大惊失色,险些叫了出来,“不是!琬儿……”她神色恹恹,“琬儿未曾想过曹公子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已经不喜欢他了。” “……” 这么快就不喜欢了啊…… 她很快又从忧伤中抽离,振奋了精神,“琬儿昨日见到了一位公子,比曹公子长得好看,更加风流倜傥,笑起来就让人好想把命都给他!” “……?” 把命都给他?? 她的妹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唐时琬亮着星星眼,又说了好些赞美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话,把人夸上了天。 “若是能再见秦公子一面,琬儿这一生都无憾了!” “……” 第44节 她兴奋地念叨着秦公子这秦公子那的,听得唐时语脑袋疼。 后来还是顾辞渊黑着脸进来,把还在滔滔不绝说赞美之词的花心妹妹拎走才算完事。 “没了个曹公子,又来了个秦公子……”唐时语无奈地摇头,“没个长性。” 顾辞渊脸色阴沉,把茶盘放下,又去将房门关死,然后走到桌前将人捞了起来,放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 匆忙间,她只来得及问了一句。 “做什么?” 他欺身上前,言简意赅道:“补偿。” * 隔日清晨,天还未亮。 四月初的早晨露气很浓,薄雾淡淡地笼罩在寂静的街巷,地面一片潮湿,像是刚刚下过雨。 曹熠从怡红院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步伐虚浮不稳,身形晃晃悠悠。 他红着脸,一身酒气,紧了紧裤腰带,笑道:“绵绵姑娘,下次见!” 一身红衣打扮的女子将他送出了门,揽了揽自己不整的衣衫,盯着他的身影瞧了半晌,才转身回去。 曹熠延着空无一人的小巷,踏着月色,哼着小曲,慢悠悠往家走。 “虽都是红衣,但……嗝,到底不是她,下回,下回一定要睡了她,嗝……” 小巷两旁,某客栈的屋顶上,一身玄衣的俊朗少年躺在屋脊上赏月,他的目力极佳,看着那人从怡红院走出,一路朝着他走来,直到走到了他的脚下。 他收回枕在脑后的手臂,无声地坐起身。 少年的黑眸里藏着锐利的寒光,冷光一闪而过,随即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澄澈不再,血色漫上瞳孔,浑身的杀气迫人,冷峻又阴鸷。 他半蹲在屋脊上,抬头看了看月色,嘴角挂上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高处的风有些大,他头上绣着小狗纹饰的玄色发带随风飘舞。 眼见着人要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轻叹一声,手指一弹,指尖的小石子在空中疾速飞出。 咚。 下方的人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倒在地上。 少年从高处飞身而下,像是盯紧了猎物,俯冲而来的雄鹰。他抓住地上昏死过去的酒醉如泥的男子,足尖轻点,眨眼之间带着人消失不见。 临近卯时,天色渐亮。 在前往曹府的方向上,与怡红院相隔两个街巷的巷角,一具男尸身首异处,尸体毫无挣扎的痕迹,切口干脆且平整。鲜血染了一地,洒在了本就潮湿的地面上。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面无表情地将他最爱的匕首擦拭干净。 他颇为苦恼地蹙着眉,将弄脏的那一面翻折至里面,将帕子随手揣进了袖中。 回去再处理掉吧,不能给她惹麻烦。 他切得很小心,并没有让血溅到自己的身上,所以此刻的心情极好。 天快亮了,阿语最喜欢吃的东街口的芝麻烧饼要出摊了。 少年脚步轻快,朝着东街口走着。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啊,终于把他的头切掉了,舒坦(笑) 烂桃花一号,out! ps:你们多给我评论呀!评论到800条的时候加更呀~~(不要一人n条!那样可不算嗷!) 感谢在2020-05-22 15:36:58~2020-05-23 15:2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满地可 40瓶;匿音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4 章 在少年的身影消失后, 一个身穿靛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从另一街巷里走了出来。 他朝着顾辞渊出来的巷子尽头看了一眼,那儿躺着个人。 喃喃道:“……有意思。” 抬步跟了上去。 顾辞渊慢悠悠地延着东街走着,街道两旁已经有小摊贩支起了棚子, 在做开张的准备。 有店家热情地招呼着他,他目不斜视, 径直走到了一家面店门口坐下,要了一碗面。 这家店他和阿语来过, 味道还可以。 “公子起得真早啊。”面铺老板动作麻利地抻着面条, 煮面,调汤汁。 很快, 热面上桌。 “您慢用。”老板很热情。 浓白的汤汁表层飘着一层葱花,少年心不在焉地想着,阿语最不爱吃葱,每次都要他把葱挑到他的碗里,明明与店家说一句不放葱就能省下好多功夫的。 她总是喜欢给他找事做, 偏偏他还乐在其中。 嘴角不自觉挂上一抹微笑。 “老板,我也要一碗。”锦袍公子一撩袍子坐在了顾辞渊前面那桌, 面对着他。 少年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一眼, 又垂下了眸。 “这位公子也挺早啊。” 年轻公子一摇折扇,笑了两声, “老板也是辛苦,这天色刚亮,就已经准备好迎客了。” 老板也爽朗地笑着,“讨生活嘛, 都不容易,不过您看着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没想到竟也起这么早。” “习武嘛,没办法,师父要求得严格。”年轻公子摊了摊手,面上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 顾辞渊闻言又抬眸打量了对面人一番。 男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友善地咧嘴笑了笑,微微颔首。 “……” 真是自来熟。 顾辞渊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没再搭理他。 老板也察觉到顾辞渊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只专心与另外那位年轻公子说话。 没有阿语在,吃什么都没甚滋味。 只是阿语从小就告诫他,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即便食之无味,他也会都吃光。 他很快解决了碗里的汤面,放下了些银钱便起身离开。 “哎哟,这位公子瞧着真是冷啊……”老板见顾辞渊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才敢开口,“先前有位姑娘与他一起来过几次,那时看着还没这么不近人情。” 年轻公子没吱声,只轻轻笑了,他收回了视线,进将碗里的吃食迅速解决。 他把银钱放到了老板的灶台旁,低声调笑道:“我必须告诉您,他能听到您的议论。” 老板吓得脸色惨白,“这……这么远,听不到吧?” 秦慕也晃着扇子,一副风流书生的模样,摇着头踱步离开。 那人的武艺啊……至少在自己之上。 只这几步远,听不到的就是聋子了。 秦慕也自诩武艺不俗,没想到只落后了两步,就差点把人给跟丢了。 好在对方停在了一家烧饼铺旁,才让他得已追赶上来。 顾辞渊自走出小巷那一刻起,早就察觉了身后有人,此人擅长隐匿气息和行踪,只是比他还是差些。 他不在意对方的意图,也不在意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杀人,他的心里只惦记着给阿语买烧饼这一件事。 他以为对方要一直偷偷跟在身后,结果在他接过烧饼转身时,对方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顾辞渊半阖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淡淡地从上到下扫了他一边,“啧”了声,捧着怀里的两块烧饼,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 秦慕也被气笑了。 啧什么啧?? 嫌弃他??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无视! 不,第二次,第一次是幼时拜师的时候,被师父从头到脚嫌弃了一遍。 秦慕也顺了顺气,还是憋屈得难受,带着一腔怒火跟了上去。 他顺着小巷又追上了对方,成功将人拦住。 他摇晃着玉骨折扇,“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顾辞渊一再被人挡路,已十分烦躁,此刻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措辞,目光冷凝。 薄唇微张,低声重复,“又?” 秦慕也被这一眼看得脖子一凉,心道这眼神怎么跟师父一样,像是个活阎王。 “对啊。” 顾辞渊垂眸,懂了。 说的是吃面的时候? 不对,那时对方明显就是认得他,故意跟上来,制造的偶遇。 第45节 声音冷漠带着淡淡的杀意,“你看到了?” 秦慕也察觉到了危险,连忙摆手,解释道:“虽然看到了,但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曹熠那个人渣死有余辜!” “哦。” 那没什么可说的了。 顾辞渊把烧饼放进了胸前的衣服里,防止它冷掉。 抬步就要飞上屋檐。 秦慕也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贱兮兮地说道:“我说的是,明王府,大树下,你和一个姑娘……” 他举起了两只手,五指的指尖贴在一起,两只手对在一起。 然后又撅了撅嘴。 顾辞渊:“……” 他嫌弃地拧着眉。 原来那日此人也在场。 “哎,那姑娘是你的心上人?看样子齐煦也喜欢她啊,我最看不惯齐煦那种人,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好似谁都喜欢,却谁也不拒绝,呸!” 少年淡淡点头,不言多听他废话,抬腿要走。 窄窄的小巷一侧是怡红院,他们上方的窗户被打开,然后一个东西掉了出来。 顾辞渊快速躲闪,身形快得吓人。 秦慕也抱着肩,在一旁欣赏。真厉害,一出手就知道此人功夫有多深。 那东西摔在地上瞬间粉碎,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随着风弥散到空中,有一部分香粉洒在了少年的衣角。 顾辞渊厌恶地直皱眉,屏住呼吸,凌厉地扫眼过去。 窗口趴着一个妙龄女子,衣衫半遮半掩,引人遐思。 女子正眼含春情,痴痴地望着他。 “……噗,公子,人家姑娘看上你了。”秦慕也抬头看,一看是熟人,笑得更欢,“这不是绵绵姑娘?起得还挺早啊。” 红衣女子笑声娇柔,“秦公子,您好久不来听绵绵弹曲儿了。” 秦慕也笑了笑,“我爹最近看得严,我啊就不去了。” 红衣女子面露遗憾,“绵绵还以为是秦公子对我有何不满呢。” 说着她眼神望顾辞渊身上瞟了瞟。 秦慕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带了两分提醒,三分威胁,“绵绵姑娘可别乱说,秦某只是赞赏姑娘的琴艺,也只去过这怡红院两回,我可没干别的。” 绵绵脸色尴尬。 “姑娘若是乱说,传到我爹耳朵里,他老人家怕是要打折我的腿。” 顾辞渊掏了掏耳朵,懒得在这儿跟二人耗费时间,揣着烧饼,提气飞上了屋檐,须臾间不见了人影。 秦慕也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甚是可惜地叹着气,“这么好的苗子,也不知师承何人啊……” * “姐姐……” “醒一醒……” 唐时语被人叫醒时,才刚到辰时。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隔着床幔,看到床边立着个人影。 她裹着被子坐起身,指尖碰了碰幔帐,少年才将床幔拉开,坐在了床边。 唐时语打了个哈欠,依旧很困倦,睡眼惺忪,“怎么了?” “阿语,我去为你买来了东街口的烧饼,你最爱吃的。”他拍了拍胸口。 女孩愣了愣,忙趴在他的胸口,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了那个熟悉的香味儿,随机笑开,“阿渊真好。” 顾辞渊顺势搂住投怀送抱的人儿。 那家店铺的烧饼特别抢手,每日卯时开始出摊,刚过辰时便会售罄。每日也只卖一百人份,多了不做,很是任性。 先前有一次阿渊从外面采药回来,带了一个烧饼,她便爱上了。 唐时语总是起得太晚,她又不好意思因自己的一时嘴馋叫丫鬟们去排队,因此总是忍着。 此事她并未对人提过,没想到少年却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越想心里越热乎,于是她跪起身,抓着他的衣领,在他的脸上“叭”地一声亲了一口。 随后利落地裹紧了被子,缩了回去。 眼见奶狗又要变身,唐时语伸出手,撑着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 红着脸,小声说道:“赶紧出去,我要起来了。” 少年很享受她的回报,摸了摸脸,笑得开心。 他握住那只嫩白的小手,凑到嘴边亲了亲,在对方羞窘的眼神里,揣着怀里的宝贝正准备起身。 忽然一阵香风钻入了唐时语的鼻子里。 “你等等。” 她脸色变了变,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少年屁颠屁颠又跑了回来。 唐时语眉头紧皱,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有些单薄。 少年想要去给她拿一件外披,被制止。 “站着别动!” 顾辞渊僵着身子停住,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心有点慌,面上却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沾了血迹的手帕已经被他焚毁,难不成她闻到了什么? 他心虚地摸了摸脖子。 唐时语围着他转了两圈,观他神色,基本可以确定他有事瞒着自己。 她转到他身后时,那股脂粉气变得明显。 女儿家身上的脂粉气,怎么会在阿渊身上闻到,还这么重。 这么浓烈,一定是近距离的接触才会沾染上的。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怒火。 她抱着肩,脸色沉了下去,“说罢,早上去哪儿了。” 少年无辜地眨着眼睛,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没去哪儿呀。” 唐时语深深吸了口气,手指戳着他怀里的东西。 “早上是顺路给我买的烧饼,对吗。东街那边有怡红院,你是不是去那了。” “我没有!” 她冷声问:“那你身上怎么会有脂粉香?” 少年也皱起了眉,似是同样不懂为什么。 唐时语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陡然生出无尽的委屈。 去怡红院能干什么? 男子都有需求,她也懂一些。是不是昨天闹得太过火,阿渊忍不住,又不舍得碰她,所以才会去…… 才会去找那些女子纾解…… “阿语!你别哭啊!” 顾辞渊被她突然流下的眼泪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抱住她。 少女拼命地推,使劲儿地捶,“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去那儿了!” 顾辞渊真是百口莫辩,只得如实交代。 “我是去杀人的,怎会找别的女子呢?” 怀里的女孩突然被定住,带着鼻音,“嗯?杀什么人?” “曹熠,他晚上去了青楼,我守了他一夜,然后……”他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宰了他。” “……” “你真没去?” “没有。” “……哦。”唐时语吸了吸鼻子,别别扭扭道,“那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脂粉气呢?” 顾辞渊终于想起来了。 “我遇到了一个男子,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怡红院二楼的一个小房间窗户开了,脂粉盒是被人丢下来的。” 他说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看来她并不在意自己是否杀了人,杀了谁,却更在意自己是不是在外面乱来了。 少年唇角上扬,眉目舒展。 唐时语心生警惕,“脂粉盒怎会掉下来?” “不知,或许是手有问题,拿不住东西吧。” “……” “可能是人上了岁数,身体多少有些毛病。 第46节 “……” 唐时语思索片刻,心里酸溜溜的。 “别是人家看上了你,故意砸东西下来吸引你的注意力。” 她满脸的不高兴,小声嘟囔着,“不愧是怡红院的女子……” 花样手段还挺多。 这个臭小子也不让人省心,只是出去买了个煎饼,就被人家惦记上了,长得好看真不是一件好事。 唐时语很郁闷。 顾辞渊饶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她这是吃醋了。 “姐姐,你吃醋了。” “我没有,你出去吧。” “你吃醋了。” “芸香!快进来!” 顾辞渊笑了,眼睛里漾着她熟悉的小星星。 “你吃醋了。” “……你真的很烦。” 她红着脸,不再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酸臭! 叮,新人物出场~ 感谢在2020-05-23 15:29:01~2020-05-24 14:3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芳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晒太阳顺顺毛 10瓶;芳菲 2瓶;好色之徒、陈陈爱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5 章 “姐姐……你为何……”他努力措辞, 试探道,“你不怪我乱杀人吗?” 唐时语被问得有些恍惚。 杀人对吗? 这个问题,若是上一世的她来回答, 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对”,若是上一世遇到阿渊, 她或许还会远离他。 一个人,爱你爱到会杀人, 多可怕。 上辈子的唐时语必会害怕, 且根本不会去了解这个人如何,只会因为看到他心狠手辣的那一面而惧怕, 而心生胆怯。 但此刻的她,是活了两世的她,是带着上一世家破人亡记忆的她。 曹熠上一世便企图玷污她的清白,只不过那时没有得逞。 这一世,一切虽沿着不同的轨迹进行, 但殊途同归,他已经对她起了歹心。 曹熠已经意图对她施暴, 明王府那日, 若是阿渊没有遇到那伙人,若是她不小心被人劫走…… 她或许会被带到某间废弃的小屋, 那里鲜少有人去,在她拼命呼喊的时候,天降大雨,滂沱的大雨将她无望的呼救卷入无底深渊。 没人会听到。 就像上一世, 一个看似平常的黑夜,在寂静中,阖府上下几十口人命全都命丧歹人之手。 或许是上一世的剜眼之苦太深入骨髓,即便她此刻能云淡风轻地再回忆起那些绝望,但后遗症烙印在了血液里,不可能被清除。 这一世她不可能嫁给齐煦,更不会嫁给除阿渊以外的任何人。 阿渊无父无母,无所依凭。曹熠无所顾忌,便会一直纠缠她。 她已将命格大煞的消息散了出去,没有世家愿意娶一个克夫的女子,但这对于曹熠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小人最是难防。 “曹熠的命不能留。”少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唐时语承认,重生让她看淡了很多事,也更加心狠,可以说是有些冷漠残忍。 但那又能如何呢? 难不成还要留着一个会危害到自己的人,等着他来害自己,来害唐家的人吗? 难道要留着那些隐患,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吗? “姐姐?”顾辞渊将人拥进怀里,心如刀割。 因为她此刻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唐时语把自己埋进少年的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满了属于他的药香味儿。 “阿渊,我虽不认同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我得承认,我是自私的。我不可能对一个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人心软,我要谢谢你。”她强忍着赶走突然涌入脑海中的,上一世那些血腥的画面。 “嗯。” 顾辞渊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他觉得这样的阿语很好。 但他也知道,阿语不会动手杀人,也不会亲口要求他去除掉谁。 可他愿意做那把刀,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愿意替她除掉一切障碍。 只要她能平安。 少年渐渐收紧怀抱。 * 当日才过午时,户部左侍郎的嫡子遇害的消息就传遍了奉京城,一时间人心惶惶。 第一时间报官的不是曹家人,而是一对路过那处的小夫妻。 小夫妻新婚燕尔,大概是等不及回家,情难自已,本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调情,知道溪水巷角那边是个死胡同,结果却碰上了这种糟心的事。 那小娘子看见人尸分离的曹熠吓了个半死,尖叫声隔着两个街巷都能听到,她的夫君还算镇定,和几个路人一起去报了官。 京兆尹见了那尸首,立刻认出了这是何人,连忙叫人通知了家属。 曹家人对于曹熠夜不归宿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因此到了转日清晨没见人回来,倒也不惊慌,直到临近午时,京兆府来人说,曹二公子被人所害,尸首就在京兆府。 曹夫人当场昏了过去,曹大公子去认了尸,确是弟弟无疑。 曹夫人醒过来后大吵大闹,嚷嚷着揪出凶手,否则便去宫里告状。 京兆尹一个头两个大,被这妇人闹得头疼。 他职责所在,必会尽力查案,但线索太少,案发现场也并无蛛丝马迹,实在棘手。 只是这一闹,闹得满城皆知。 消息像是长了腿儿,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就传到了唐时语的耳朵里。 唐母担忧地看着眼前几个孩子。 “你们最近几日莫要再出门闲逛了,我听人说,那凶手手法残暴,竟是……”唐母心有余悸,默念了句阿弥陀佛,“竟是将人生生斩断了头颅!唉,作孽啊!” 说完又连忙捻着手里的佛珠。 唐时语不着痕迹地望了眼身旁的少年。 少年心虚地轻咳了声,偏了偏头,把后脑勺对着唐时语。 唐时语:“……” 唐母挨个叮嘱。 “阿渊也是,近几日别出门了,你身上虽带着武艺,但是那人之能或许在你之上,还是小心为好。” 顾辞渊被身边那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是。” 二人回了自己的小院。 唐时语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出声。 顾辞渊垂着脑袋跟着她进了屋。 “姐姐,喝茶。” 少年一脸无辜地端着茶杯,立在桌前,战战兢兢。 他眨眨眼,自己把茶摆在桌上。 唐时语顺着他的动作,看了一眼茶盅。 零星的茶叶漂浮在面上,随着水波的晃动打着转。 清香四溢,正午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在她的背上,暖洋洋的。 唐时语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小白,手上一下一下捋着狗毛,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少年的目光在那只手上停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他乖巧地笑了笑,厚着脸皮蹭了过去,贴着她的腿坐着下 “姐姐?我早上与你说过的。”他睁着大眼睛,目光澄澈透亮,眼瞳乌黑,看着十分纯良。 唐时语摸了摸怀里的毛茸茸,淡声应和。 少年又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撒着娇:“姐姐……” 她叹道:“好了,不逗你了。” “嘿嘿。” 顾辞渊见她松口,第一件事便是把她怀里的小白拎着扔到了地上。 小白落地后还有些迷茫,狗眼四处望了望,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幽深且凶悍的黑眸。 第47节 顾辞渊无声与它对视。 片刻后,狗子委屈地汪了一声,逃走了。 顾辞渊满意地收回了视线,眼睛亮晶晶地,又转头看着少女。 “姐姐,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唐时语慢慢拿起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清茶,才道,“可留下把柄了?” 少年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怎会呢。” 他做事向来干脆利落。 很快他又皱起眉,“不对,有人看到了。” 茶杯被重放在案桌上,柳眉蹙起,十分严肃。 “谁!” 少年摇头,“不认识,但他说不会张扬。” “……” 唐时语无语地看着他,手点了点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他说不会便不会?素不相识,旁人说什么你便信了?” 平日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这件事上这么放松警惕了呢! 顾辞渊无所谓地笑了笑,捉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又攥紧握在掌心里,头枕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小声嘟囔着:“我记得他,不若待会我去堵他,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阿渊。”唐时语声音沉下几分,警告道。 见她不悦,连忙改口,“好好好,不杀。” 唐时语还想再说几句,少年偏过头亲了亲她的唇。 咕哝着,“姐姐别闹了,阿渊好困,让我睡会。” 唐时语瞬间红了脸,手指摸了摸嘴唇,没吱声,只默默坐直了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一些。 少年没舍得把身子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他揽着人往后靠,靠在窗边,手臂缠着她的细腰,闭目养神。 唐时语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 温馨只持续了半个时辰。 咚咚。 “姑娘。”芸香在门外,压低声音轻声唤。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皱着眉把头埋深了些,他的唇轻轻擦过她颈侧,带过一阵颤栗。 唐时语平复了心跳,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耳朵,才低声回:“进来。” 芸香一进来便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场景,想起那天顾辞渊的话,连忙垂下头。 “有位秦公子派人来送信,说这信必须交到您手上。” 少年紧闭的双眸瞬间睁开,从榻上跳下来,将芸香手里的信抢走。 他半眯着眼,目光扫着信上的内容,感受到芸香的视线,抬眸睨着她,“还不出去?” 芸香:“……” 唐时语揉了揉肩膀,“芸香,你先出去吧。” “……是。” 屋里又剩了他们两个人,谈话可以肆无忌惮。 她伸手,“信上说了什么,拿来我瞧瞧。” 顾辞渊检查完信,发现不是什么情书,放心大胆地把信交了回去。又跪回在榻上,给她捏着肩膀。 “曹熠昨夜与怡红院的绵绵姑娘共度一夜,京兆尹请了人问话,这位姑娘又把早上见过你和秦公子的事说了出来。” 顾辞渊漫不经心“嗯”了声,“那脂粉就是她扔的。” 唐时语目光一顿,看了他一眼。 少年无辜地回视。 她收回视线,继续看信。 这位秦公子果然说到做到,对于真相只字未提。 他跟京兆尹承认了自己卯时与顾辞渊在西街碰过面。 他谎称自己不识得那位一身玄衣的年轻公子。 只道:“我亲眼瞧见那位公子从北边来,他先我一步拐进西街,随后一直在我前面,并未往南边去过。” 唐府的位置在西街偏北,若想去东街口,必要从唐府先往南到西街,再向东行,才是去东街口的路线。 而曹熠的尸体在西街往南的两个街巷,溪水巷。 所以秦慕也作为人证,可以作证“玄衣公子”与此事无关。 经仵作调查,曹熠死亡时间大致就是卯时前后,而那个时候,他二人正在西街。 面店的老板也可作证,卯时左右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他店里吃东西,随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往东边去了。 “玄衣公子”和秦慕也并无关联,素不相识,他们二人可以相互作证,案发时不在溪水巷。 京兆尹知道秦慕也每日清晨不到,便会去燕王府习武,而燕王府正位于西街上。 他派人去王府打探,有管家作证,秦慕也离开王府时,时辰恰好是卯时,管家是看着他沿着西街往东边走着,看着他过了往南边拐的岔口,继续直行。至于另外那位公子,他没有注意。 因秦慕也说不上来他见过的那位公子是谁家的,但既然找不出疑点,京兆尹便没有继续顺着调查顾辞渊的身份,因而直到现在,也无人来传唤。 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恰好有人在案发地再往南的一条街巷发现了线索。 近期奉京城里来了一伙流窜作案的大盗,作案手法很相似,皆是干净利落地取人头颅,再抢夺钱财。 那伙贼人已做了好几起大案,许久未破,原已消停了数日,众人皆以为那伙人已离了奉京城,未曾想昨夜命案又起。 那线索,恰好就是那伙贼人偷盗的其中一件宝物。 案件似乎有了眉目,京兆府上下忙得团团转。 “唐姑娘放心,有秦某在,此事绝不会到牵连姑娘的小情郎身上。” 唐时语看到这句话,脸涨得通红。 顾辞渊一瞧她的神色,脸色一沉,把信抢了回去,仔细看了两遍,笑了。 “还给我!”她恼羞成怒。 少年顺从地递了回去,脸上挂着得意的笑,那笑容看在唐时语的眼里,心痒,手更痒。 于是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 力道不大,像是挠痒痒。 信上没有提任何的交换条件,但唐时语知道,她欠了这位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危机渐渐远离,唐时语看到这,松了口气,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此人为何要帮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以及她与阿渊的关系? “这秦公子……你当真不认识吗?”唐时语思绪乱成麻。 “不认识。” “那就奇了,他为何会把信送到唐府,他不认识你,那便是认识我。” 唐时语仔细搜寻着奉京城中的秦姓人家。 官职小一些的有两位,御史中丞姓秦,太常寺有位秦少卿,两位皆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官职高一些的…… 唐时语目光微凝。 只有一位,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姓秦。 “此人多大年岁?” 顾辞渊想了想,“约莫十七八。” “十七八……” 唐时语反复看了看信,通篇皆是自称“秦某”,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因此更加无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阿语,那日在明王府,他瞧见了。”顾辞渊慢悠悠地说着。 “什么?” 他懒散地靠在榻上,单手托腮,语气天真,“他瞧见你强吻我了。” 唐时语:!!! “谁强吻你了?!谁?!” “你啊。”他委屈巴巴地,像个被占了便宜又惨遭抛弃的小媳妇,“你拉着我的衣领,把我拽下来的。” “……” 他眨了眨眼,“姐姐,你的力气也挺大的,嗷?” ☆、第 36 章 曹熠遇害后的几日, 唐时语都闭门不出。 那日顾辞渊把人惹急了,后果便是一连几日都吃不到肉,天天可怜巴巴地跟在她后面。 唐时语最熟悉他这副伪装的面孔, 面上纯良又委屈,实则心里头不定含着多少坏心思。 少年终于老实, 不再嘴上调戏她,也第一次见识到了女子害羞起来, 威力全然不输她发火时。 顾辞渊算是真切地体会到了“祸从口出”这个词的含义。 又过了两日, 秦慕也又送了信过来。 第48节 只不过这次的信不是托别人送的。 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姐弟二人用过晚膳, 正坐在屋里对弈,房门开着,灯火通明,从外头能瞧见屋里的情形。 秦慕也一身夜行衣,手脚轻快地跃上了院墙, 他骑在墙头,看着屋中温馨对弈的二人, 不屑地冷笑。 他轻声嘲讽, “嗤,想不到这堂堂侯府的守卫, 竟还不比我家警惕。” 他四处看了看,失望地摇头。 大姑娘的院里竟是连个护卫都没有,轻易就让人翻墙进去,半点难度都没有。 他那日之所以能认出唐时语, 多亏了她那双绝美的眼睛。先前便听曹熠和那些狐朋狗友吹嘘,说新接回府的唐大姑娘有一双勾人魂魄的美眸,那双眼睛会说话,就算是冷眼瞧着你,也能让你蚀骨销魂。 秦慕也听罢后心里直犯恶心,一为曹熠此人,二为他的举动。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众人的面就肆意对一个姑娘评头论足,真是小人行径! 秦慕也同样喜欢与美人交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同样会与女子保持距离,更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 每每思及此,他都觉得自己比他爹总夸奖的“别人家的孩子”齐煦都要强上百倍。 从小他就被齐煦压一头,那日见齐煦神情悲怆地看着人家小两口拥吻,他这个心里别提多痛快了,险些就要吹出口哨,幸好及时撤离,才没乐出声。 能让齐煦难过的,他顿时来了兴趣,花了些功夫查清了来龙去脉,这才知这少年是唐大姑娘带回来的的小跟班。 看眼前这情形,人家姑娘早就心仪这位小公子了,还能有齐煦什么事儿? 这公子的样貌确实胜过齐煦许多,虽是自小长在外面的,但周身的气度竟是不输齐煦分毫。 秦慕也先前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一个小白脸罢了,沾了青梅竹马的光,外加有一身好医术,这才拴住了唐大姑娘的芳心。 谁能想到初次交手,他便落了下风。 深不可测这四个字,用在还不足十六的一个少年身上,委实荒唐至极。 他坐在墙上感慨了会,倒也没忘记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事情办妥,怎么着也要和人家说一声才是,这人情算是他们欠他的,就先记在账上吧。 秦慕也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将一封书信挂在上头,随手手上用力,将飞镖掷出。 咚! 飞镖扎在了唐时语屋外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唰的一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坏了!” 秦慕也第一时间迅速躲闪,可还是没快过那道暗器。 一声闷哼,他被某样东西击中,身子一歪,从墙上栽了下去。 噗通,摔了个大大的屁股蹲儿。 “哎哟喂……” 秦慕也疼得直咧嘴。 他揉了揉伤处,垂眸时,恰好看到了在他不远处,一粒小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 “……哼。”秦慕也憋了一肚子气,拍拍屁股上的土,踉跄起身,一瘸一拐往家走,“狼心狗肺,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抱怨的声音喊得极大,唐时语在屋中都听到了,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辞渊淡定地起身,将门柱上的飞镖拔起。 那镖扎得入柱三分,少年轻而易举地就将其取下,转身回了屋,将房门关上。 “阿语,给你。” 唐时语将棋盘上的最后一粒白字收入棋盘中,接过信。 少年像是不放心似的,半弯着腰,凑在她身边一起看。 “姐姐如何得知,今夜他会来送信?” “猜的。” 信上果如她所料,只寥寥数字。 “事已解决,姑娘放心。” 少年捧着一盏烛灯过来,她将信对折。他怕她烧到手,将信抢走,置于火上。 很快,信纸被火苗吞噬。 看着被烧成灰的信纸,唐时语突然笑了。 “你为何把人家打下去啊。” 他理直气壮,“深夜翻墙,便是贼人,我护卫阿语这院中的安全,有何不妥。” “……倒是有理。” 只是秦公子也是可怜,费尽心思替他们摆平了事端,最后来报信还被打跑了。 “噗。”唐时语越想越觉得惨,越惨越想笑。 顾辞渊见她开心,心念一动,“阿语若是高兴,那我下回见他还打他一顿。” “……?” 他没觉得此举奇怪,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不需要什么计划,他似乎每日卯时都会从西街经过,那我便堵着他,你若是爱看,我天天打他一顿!” 唐时语心情复杂,她看着少年眼里放着光的样子,顿觉得头疼。 她到底是怎么把他养成了这样啊,为了讨她欢心,真是什么下限都没有了…… “阿渊。” 略带严肃的一声警告,少年瞬间老实。 “知道了……” 唐时语摇摇头,拿起一本诗集看了起来。 少年垂头丧气地窝在她身边,安静地欣赏着她看书时的样子,也不出声打扰。 就是这样看着,他都觉得心满意足。 又过了会,唐时语困了,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顾辞渊暗搓搓地盯了她一晚上,此刻见她毫无防备,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狼爪子。 他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与此同时,惊呼声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阿渊唔……” 她开口说话,正好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二人唇齿交缠,气息灼热,体温互相飙升,灵魂手牵着手,一起飞上了云端。 他在她唇上辗转厮磨,将深沉的爱全都揉进了这一个绵长炙热的吻里。 每一次承受他的吻,唐时语都有些招架不住。 这还只是个吻而已,他规规矩矩的,只是在单纯地吻她的唇。 他表面上看着漫不经心的,对与她无关的事从来都不上心,对着她的时候,大多也都是将最放肆的那一面克制又隐忍着。 可一旦他沾上她,所有的伪装不攻自破,面具下面的火热令她神魂颠倒,无力抵抗。 也只有在顾辞渊疯狂地亲吻她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体会到这个少年平日里有多压抑。 唐时语被他抱坐在腿上,他们靠在窗边的榻上,她虽压着他,在位置上占据主导,但少年铁一样强硬的手臂牢牢环着她的腰,让人动弹不得。 她只能安分地趴在上面,任由他掠夺。 许久之后—— 两人分开。 他的眸暗黑似深潭,汪洋大海在眼底翻滚,狂风忽起,乌云卷集。 唐时语被这样深沉的眼眸看得心悸。 她被亲得眼底雾蒙蒙一片,即便她还未找回全部的意识,唇瓣上被人啃咬的酥麻感依旧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阿渊……” 她轻声的呼喊被少年当作是哀求,他误以为她还想继续。 少年唇角微弯,再度覆了上去,将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了下去。 两人在一起后其实并未刻意隐瞒些什么,他们向来都不畏世俗的流言,只求自己开心便好,因此也没有畏畏缩缩,遮遮掩掩。 但他们平日里本就十分亲密,府中人早习以为常,除了贴身照顾她的连翘和芸香,一时间竟无第三人察觉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下人们未察觉到异常,唐母放在院里的眼线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此时唐母还在发愁自家女儿在王妃生辰宴上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唐时语在众家夫人面前亲手断了自己的姻缘,这事儿在各夫人们的眼里可谓是“壮举”。 大奉朝虽是由女帝开国,朝中也有不少女子为官,但前朝留下来的陋习一时半会还未消除,有些老旧思相还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就比如有的夫人乃是簪缨世胄,那些古老的大家族多少还残留着老一辈的思想,有些依旧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在婚事上没有说话的权力,且女子要依托于男子,只有嫁一门好的夫家才有出路。 比如唐家二房那边的冯姨娘,唐时琬和唐时瑾的生母,往上数两代,冯家没落之前,冯姨娘也是大家族的后代,只不过大奉开国时冯家老祖宗站错了队,家族一朝败落。 冯姨娘嫁到了唐家做妾室以后,那些老旧思想深深影响着唐时琬。 唐时琬从小就照着唐时语的模子学,也指望着自己靠着这一身教养,嫁一户好人家。 唐家这样开明的家族里都有这样保守的女子,更不要说外面那些时间久远的家族里,有这样思想的夫人不在少数。 那些夫人们一面认为唐时语跳过唐母,当面驳斥了曹夫人和明王妃乃是无礼之举,颇为荒唐。一面又庆幸她将真相和盘托出,自己儿子幸免遇难。 不小心从明王妃那里听到这些议论的唐母表示很无语。 她又不会故意隐瞒女儿的命格,去欺诈她们的宝贝儿子。 明王妃幸灾乐祸之余,难免替她担忧。 第49节 “大姑娘心性平和,人也通透大气,若是一辈子找不到心仪之人,也是遗憾。” 唐母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无事,她会找到的。” 明王妃以为她在强颜欢笑,可唐母清楚自己的女儿和那个小跟班早晚能看透彼此的心意。 她也是过来人,什么看不出来?年轻人之间,眼神里的爱可是藏不住的。 只是这事急不得,问不得,还得他们自己处理,她也只能等着。 若是能成,女儿往后也能留在她身边,让那臭小子入赘就是了,已经吃她用她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再多个几十年。 顾辞渊身份低没关系,她还可以想办法给他抬身份,只是要进宫一趟,与皇后娘娘说道说道,看看有什么法子没有。 “我这忙前忙后,那两个兔崽子估计也不领情……”唐母神情恍惚,嘴里念念有词。 “夫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唐母心烦意乱,把人都赶走。躺在软榻上,清静清静。 耳边安净了,心却静不下来。 思来想去,两个小辈都是不在意身份地位和外人闲话的人。 可怜她一个老母亲,为了儿女的打算操碎了心不说,人家还不一定在乎啊…… 唐母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朝向里面,恰好看到晚膳在外喝多了酒,已经呼呼大睡的丈夫。 “……” 心大也是好事,她也想做个甩手掌柜啊…… 唐母默默地抱住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先放上来一章。9点有二更~~ 感谢在2020-05-25 15:42:13~2020-05-26 18:0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色之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7 章 转日晨起, 唐时语带着顾辞渊出了门,他们已经好几日没有出门逛街了。 昨夜得了那位秦公子的来信,唐时语终于松了那根弦, 放心大胆地出来放风。 她的身子如今已经大为好转,自那次初潮后, 她的身体状况就一日比一日好,这一个月里, 她还未生过病。 这已经是十分罕见的了。 顾辞渊也察觉到了这个敏感的时间点, 只是究竟有何关联,却没人能说得清。又快到了她来葵水的日子, 少年日日都很紧张,生怕到下次葵水时,一切又都变了回去。 即便她的情况一日胜过一日,少年也丝毫不懈怠,该进补的进补, 该吃的药一顿不落,每日都为她诊脉后, 用心修改药方。 买药材, 熬汤药,做药膳, 皆是出自他一人之手,亲历亲为,倍加用心,生怕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可谓是小心至极, 就差把她捧在手心里、揣在怀里护着了。 今日天气很好,顾辞渊正巧该提前准备些治疗虚寒的药物,便同意了她出门的要求。 从府门外上了马车,他一路抱着她。 很快,马车到了街市口停下,二人从马车上下来。 顾辞渊依旧先跳下马车,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来。 这还是他们确定关系以后第一次出门。 顾辞渊一手握在她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攥着她的小手,待她站稳后,不打一声招呼,用力把人拉进了怀里。 “哎!” 唐时语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就撞到了他坚硬的胸膛。 还有点疼。 “你做什么?” “阿语,我高兴。” 他澄澈的眼眸渐渐深邃,里面的渴望肆无忌惮地溢了出来。 这眼神她这些天看到了无数次,每次这个眼神背后,都意味着她会嘴肿。 她气恼道:“这可是在大街上!” 他坏笑着挑眉,“那又如何?” “你!”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睛横他一眼,压低声音:“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快放开我!” 唐时语觉得自己就算再经历一次家破人亡,再在庵里清修个五年,不,十年,只要碰上顾辞渊,心态依旧容易崩。 “阿语,怎么办,我想在街上吻你。” 他还没试过,想试试。 唐时语真的有点崩溃,表白心意前,他绝不会这样! 若早知道他心里关着这么恐怖的猛兽,她必不会那么早与他讲明心意! 她羞得脸颊红了个彻底,磕磕巴巴道:“你你你可别乱来别惹我生气!你不听话了吗?!” 顾辞渊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慢慢敛了笑。 他松开了抓着她手臂的那只手,缓缓探向她的细腰。 微用力,将人搂住。 芸香早已拉着车夫不知躲到了那里,停马车的这个街角,并没有人注意这里。 他带着她换了个角度,硕大的马车将二人的身影彻底遮挡住,将外面的热闹隔绝。 少年将她困在自己与马车之间,捧着她的头,不由分说地低头吻了下去。 强势、热烈、急促。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刺激的一幕,大街上,她还能依稀听到不远处的叫卖声。 可是很快,她渐渐听不到了那些嘈杂的声音,只有他们互相应和的杂乱的心跳声在耳畔擂鼓。 他总是会一种神奇的法术,不论她置身于何地,总能将她拉进只属于他的世界里。 一起沉沦,忘乎所以。 好在他没有缠她太久,只片刻间就放开了她。 “阿渊,你长大了,不听姐姐的话了。”喘匀了气,她轻声抱怨。 顾辞渊无奈地笑了,抵着她的唇,用气声回答:“阿语,我若是不听你的话,此刻你会被我带回家,而不是站在这里。” 嗡!! 她的脸瞬间又红透,她的睫毛颤着,内心剧烈的波动让她情不自禁地又靠近他几分。 “被我吃掉了呀。”少年温柔地抬手将她剩下的口脂擦净,“以后,你都不需要这个了。” 他抬手,将指尖的嫣红给她看,笑道:“若是想上色,我可以帮忙。” 亲到红肿,不仅节约脂粉,还不会掉色。 “你闭嘴!” “哦,好的。”他心满意足地擦了擦自己嘴角沾染上的胭脂,眉梢眼角尽是笑意。 唐时语平复了下狂乱的心跳,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顾辞渊懒散地靠着马车,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她气不过,转身要走。 少年拉住了她。 她回头瞪他,往回抽,没抽走。 他依旧笑意吟吟,牵着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啄吻,随后摊开她的手掌,按着她的手背,拍到了自己的脸上。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少年笑眯眯地开口:“给你打脸。” “……” “……不要脸。” 她手指蜷缩并拢,微微用力甩开了他,红着脸出了巷子。 顾辞渊还靠着马车,低声笑着。 突然脸色一僵,紧皱起眉。 他几步追了上去,唐时语还未走到大街上,便被他又拽回了怀里。 “阿渊你别闹了……”她无奈地从他怀里抬头,只能看到他微微紧绷的下颌。 唐时语微愣,放缓了声音,“怎么了?” 顾辞渊没说话,冷眼看着前面的人。 她顺着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的屋顶上坐着个人,离得有些远,唐时语看得不真切,但是顾辞渊却瞧得分明。 那人一见漏了行踪,轻悄悄地落了地,对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轻浮地吹了个口哨。 真是不巧,一次两次,都被他撞见小两口亲热,可怜他孤身一人还要受这刺激。 “哟,打扰二位了。”秦慕也笑得漫不经心,“事先声明,秦某可并未跟踪二位,只是巧遇。都怪这位公子太敏锐,竟能发现我。” 第50节 他觉得自己的气息和身形隐匿得很好,都是师父教的好。 顾辞渊慢悠悠道:“我以为你故意想让我看到。” 毕竟那么明显。 秦慕也:“……” 他有点心梗。 他对不起师父,他给师门丢人了。 勉强笑了笑,“谈不上故意与否,咳……我就随意看看风景。” 他确实是在看风景,但也确实……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秦慕也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唐时语轻轻从少年怀里挣脱,眼睛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身穿宝蓝色绫缎锦袍,白玉簪束发,鼻梁高挺,眉眼清秀,他手摇折扇,看上去倒像个端方公子,但脸上却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眼底含着戏谑,看上去又像个风流书生。 唐时语很难将此人与传信之人联想到一处。 “秦……公子?” 秦慕也笑着揖手,“正是。” 唐时语的笑多了几分真诚,“先前之事,还要多谢秦公子了。” 她福了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顾辞渊。 少年也看了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揖手回礼。 “……噗。”秦慕也将扇子挡在嘴前,艰难地把笑意咽了下去。 原来还是个妻管严。 顾辞渊眉眼冷了几分,眼神不善地盯着秦慕也。 唐时语装作没看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她挽起少年的手,又对着秦慕也笑道:“秦公子若是无事,可否赏脸,让我们请你吃个饭,以表达谢意。” 顾辞渊看了看臂弯的手,嘴角弯了弯,又抬起头,眼里的冷光嗖嗖地看向秦慕也—— 快滚。 秦慕也视若无睹,笑得更欢,再次揖手,“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辞渊:“……” 直到三人坐在奉京城里最大的酒楼雅间时,唐时语才意识到,她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 她无奈地捂住了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方才真的怕阿渊一言不合冲上去打人。 当街斗殴,往小了说丢人,往大了万一把巡城的官兵招来就不好了。 原本也不用害怕阿渊在外面胡来,可偏偏他觉得秦慕也吃瘪她会开心。 只要能让她开心,阿渊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于是当务之急,她把两个人弄到了一个房间里,万一起争斗,也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秦公子……不知……” “唐姑娘,且容在下先做个自我介绍。在下名叫秦慕也,家父乃是吏部尚书。”说到这,秦慕也不屑地撇撇嘴,“不用管我是谁的儿子,我的所为只代表我自己,我爹他不管我。” 唐时语与顾辞渊对视了一眼。 秦慕也没等对方问话,自己滔滔不绝说起了没完,“唐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和你家不一样,昌宁侯府的公子姑娘少,这人员少呢,糟心事肯定也少,不像我家。” “我爹除了我娘一个正妻,小妾成群,所以我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儿子。” “我在家排行第五,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只要我平日里不胡作非为,他老人家才懒得管我,所以那件事你们尽管放心,没人知道。”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看似闲聊,实则把最重要的事情随口说了出来,既不突兀,又点到为止。 唐时语感激道:“多谢秦公子。” “嗨,好说好说,我呢也是看不惯曹熠那个败类的,公子也算了却我的一桩烦恼。” 秦慕也晃着扇子,思绪飘到了五日前。 家徒四壁的破屋,悲痛欲绝的母亲,还有伤痕累累无一处好肉的妙龄女子。 秦慕也叹了口气。 他原以为曹熠只是个普通的寻花问柳的纨绔,没想到,他身上还背着数条人命,玩死过不少女子。 原本在那妇人抱着女儿尸首求到官府,却被人草草打发时,他就打算弄死曹熠,只是他身份尴尬,不好下手。 正计划着,还没来得及动手,这位顾公子快他一步,倒是省了他的事。这个顾公子下手干脆狠辣,现场也没留下证据,替他善后,倒是容易得很。 秦慕也的目光在顾辞渊的脸上打转,怎么看都觉得亲切。 就算此人见着他的时候总是极其不耐烦,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意。 但是秦慕也还是莫名想要接近他,或许这就是合眼缘? 唐时语见对方一直打量身边的少年,也交换了自我介绍,顺便提了提顾辞渊的身份。 秦慕也听罢点点头,并无意外,这与他查到的消息基本一致。 顾辞渊被那道视线扰得心烦,皱着眉,把目光挪到了唐时语的身上。 心情瞬间便好。 他不再理会,只一心一意看着少女的侧脸。 唐时语纵容他看着,桌下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 她以为无人能瞧见的,自认做得隐晦。 可这样明显的动作,如何能瞒得过自小习武的秦慕也。 也就只有她觉得无人知晓吧。 顾辞渊觉得他的阿语单纯得可爱,眼中的笑意像绵绵水流,淌了出来。 秦慕也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他实在忍无可忍,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冲他们抱拳。 “秦某那日观公子武艺高强,想与顾公子切磋一二,不知公子可否赐教?”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狗腿:眼已瞎,来打一架! 感谢在2020-05-26 18:04:28~2020-05-26 20:4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色之徒、murasa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8 章 秦慕也的态度摆得端正, 也十分有诚意,他又说了许多奉承的话,倒并不是有多真诚, 只是一种手段。 通常对方受了这一通夸赞后,就算不愿, 也会意思意思,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可惜他面对的是顾辞渊。 一个即便你把他夸上天, 夸出花, 他也能无动于衷,把你的话当成是在放屁的一个人。 “不比。” 少年懒散地靠在一边, 眼睛始终盯着唐时语,半个眼风都没赏给秦慕也。 “……” 秦慕也舌尖舔了下后牙,气笑了。 他向来见人三分笑,与他有过交集的人对他也是和和气气的。 不管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地结交, 除了在师父那儿吃瘪外,还再没有第二个人像顾辞渊一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今儿还就跟这位顾公子较上劲了。 “顾公子, 你别是怕了。” 激将法。 顾辞渊没说话, 这招对他不管用。 他见唐时语揉了揉肚子,突然座位上起身, 一阵风略过,开门出去了。 秦慕也一头雾水地瞪着唐时语。 唐时语只能尴尬地对他笑笑,又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 “抱歉秦公子,阿渊就是这个性格,他若是不愿,那就是不行……” “……” “他也不是故意给公子脸色,而是……他真的不在意。” 唐时语很委婉地表达。 秦慕也懂了她的潜台词—— 他没把你放在眼里。 呵。 秦慕也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51节 两人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顾辞渊就回来了,后面跟着酒楼的掌柜。 顾辞渊看着菜谱,念了几道菜,都是唐时语平日爱吃的。掌柜的体贴地问了问还有没有别的要求,顾辞渊把视线投向旁边。 少女捧着茶杯,摇了摇头。 顾辞渊笑了笑,刚要把菜谱递回去,余光瞥到如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面色凝重的秦慕也。 啪的一声,菜谱被扔到了秦慕也的面前。 秦慕也正思索着如何让顾辞渊出手,眼前一黑,突然飞过来的不明物体吓了他一跳。 他全身颤了颤。 “……” 吓、吓死了。 秦慕也还在呆滞中,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他抬头看,少年正嘲讽地看着他,仿佛在说—— 就这? 一个菜谱? 能吓成这样? “……”秦慕也觉得手边如果有把大刀,他能把顾辞渊剁了。 “阿渊。” 一声轻唤,少年收了嘲讽的神色,身板挺直,一瞬变得乖巧。 秦慕也:“……” 这么管用啊? “这位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掌柜的看着秦慕也。 他摆了摆手。 掌柜的笑着退了出去,“贵人们稍等片刻,菜马上就好。” 秦慕也看了看少年,又看了看少年身边的饲主。 陷入沉思。 “你那双眼睛,不想要就说话。” 顾辞渊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他手指点了点桌子,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秦慕也瞬间心里有数了。 他愈发明目张胆地看着对面两个人,只不过视线在唐时语的身上挺得更久。 他先是快速地看了一眼顾辞渊,趁着对方没注意,又笑眯眯地看着女孩,眼里带了点惊艳,又有点不怀好意。 唐时语正纳闷,为何秦公子像是突然换了个人。 秦慕也一直表现得很知礼,有分寸,只是此刻的眼神让人浑身难受,让她想起了曹熠。 还没等她品出味儿,身边的少年霍然起身,他一把抓过秦慕也的衣领,十分粗暴地将人按在柱子上。 身体与柱子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听着就很疼。 顾辞渊浑身散发着寒意,眼里的冷光像无形的兵刃,刀尖泛着危险的寒光,视线所及之处,秦慕也觉得自己的皮肤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割破一样。 他的声音也结了冰碴,冷飕飕地让人胆寒。 “我说过,眼睛不要的话,我替你挖掉。” 秦慕也被牢牢按着,脖子上的那只手掐得他喘不过气,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选择继续作死。 秦慕也无所谓地笑了笑,直勾勾地看了一眼吓懵的少女,舔了舔唇,又挑衅地看着抓着自己的人。 “唐姑娘真乃绝色,顾公子真是好福气,不怪曹熠大费周章想要得到她,就连我也……” 他还未说完,腹部遭受了重重的一击,五脏六腑都被人大力撕扯着,那股霸道的内力将他甩了出去,人狠狠地砸在对面的墙上,然后摔在了地上。 他疼得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流进了眼睛,沙得他睁不开眼。 秦慕也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对方滔天的怒火和凌厉的杀气。 这股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喉咙。 “阿渊!阿渊住手!”唐时语回过神,扑上去从背后搂住他。 顾辞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四目相对,他弯腰在她唇上贴了贴。 一吻毕,唐时语能确定,他的状态恢复正常。 顾辞渊一步一步走到了瘫软在地上的男子面前,居高临下,他好像在艰难地压抑着什么。 秦慕也能感觉到,笼罩在头顶上的压力消失了。 少年嗓音冰冷,肯定道:“你在激我。” 秦慕也喉咙涌上一股腥甜,他无力开口说话,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呵,活该。” 秦慕也知道自己在作死,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功底,却没想到,当真是深不可测,比他想得还要恐怖。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的师父。 若是假以时日,这个少年必会长成比他师父还要厉害的人物。 “阿渊,你赶紧把秦公子扶起来!”唐时语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又不忍心骂他。 “嗯。” 顾辞渊还算听话,单手把伤员拎起来,不怎么温柔地把他扔到了榻上。 这个雅间,有桌椅,也有软榻。 秦慕也这个样子,坐恐怕是坐不住的,得躺会。 唐时语又给少年使了眼色,少年不怎么情愿地过去给他把脉。 “……没事,养养就好了。”少年见她满脸不悦,自己又有点委屈,扔下半死不活的秦慕也,颠颠地凑到她面前,轻轻拽着她的袖口,“阿语,是他出言不逊在先,我出手教训在后,况且我也只用了三分力,根本没那么严重,他定是装的……哎哟……” 顾辞渊的话音渐小,因为唐时语不留情面地拍了他脑袋一下。 秦慕也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三分力”,强忍的那口血终于吐了出来。 “咳咳咳……” 他真是嫌自己寿命太长,惹了个什么怪物啊…… 顾辞渊捂着头,怨气十足地“哼”了声,坐回到桌前喝茶消火。 唐时语叹了口气,走到榻前,低声下气地道歉:“秦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阿渊让我宠坏了……你哪儿难受,我去请大夫来……” 秦慕也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的腹部还疼着,对上少女抱歉的眼神,心里竟然开始羡慕,羡慕顾辞渊能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把他放在心上的人。 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更凄惨了。 “唐姑娘,顾公子说得对,是我不对,我为了逼他出手,故意说了那些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秦慕也每说一句,体内都一抽一抽地疼着,“嘶……” 顾辞渊受不了两个人说话,冷着脸也走了过来。 秦慕也见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一动,身上又撕裂般地疼了起来。 “嘶嘶嘶……” 少年格外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想要骂他废物,余光看到女孩警告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他委屈地撅着嘴,手掌按在秦慕也的伤处。 一股热浪源源不断从他的手掌传了出去。 很快,少年撤了手。 他又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他好了……” 唐时语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才朝秦慕也看过去,见对方脸色确实好看了不少,这才缓了神色。 顾辞渊的嘴角悄悄弯起,也不再计较她关心别的男子。挠他的那两下,就是和好的信号。 他的阿语总是最先考虑他的感受,真好。 秦慕也歪在榻上缓了会,多亏了顾辞渊给他输送内力,这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屋外的伙计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但谁也没敢进来,都能看得出屋里这三个人是官宦子女,冒然闯进来,冲撞了贵人就不好了。 好在动静很快就没了,伙计又安静地守在门外。 没一会工夫,菜被端了进来。 伙计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还算正常,又看了看屋内的摆设,没有被损毁的,彻底放了心。 东西被砸都是小事,只要别闹出人命就好。 方才的动静,应该不是在打架吧。 房门被关闭,秦慕也又趴回到了桌子上。 他实在不愿意让外人瞧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秦慕也的脸贴着桌面,讨好道:“顾公子,冒昧问下,您师从何处?” 真是能屈能伸,刚挨完打,这就用上敬语了。 顾辞渊一心一意地给唐时语挑菜,平静道:“无师从。” “啥??” 秦慕也掏了掏耳朵,一副“你别把我当傻子骗我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样子。 唐时语替他重复了一遍,“阿渊确实没有拜过师。” 第52节 只不过她也很好奇,阿渊这么厉害的功夫,究竟是和谁学来的。 这些事他从来没说过,她也没问。 顾辞渊夹菜的手一顿,抬眸就对上了女孩好奇的眼睛。 倏得笑了,“想知道?” 她诚实地点头。 顾辞渊难得看到她如此乖巧的一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咽下想要吻她的冲动,又转头对着她认真地说道:“回家告诉你。” 回去告诉你,不给别人听。 秦慕也:“……” 他不仅吃了一肚子狗粮,还莫名地被针对了。 顾辞渊想的却是那个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身穿红色斗篷的背影。 明艳又洒脱。 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好像……挺久了。 少年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的样貌是什么……好像那张脸,已经模糊不清了。 餐桌下,被人用力握住的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过头,对上她担忧的眼神,什么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有了。 眼里和心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送给小秦公子一句话:舔狗舔狗,除狗粮外,一无所有。 ps:晚一点或许有二更,如果我写完了的话~ 感谢在2020-05-26 20:46:49~2020-05-27 16: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7瓶;阿叔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39 章 秦慕也怎么都不相信顾辞渊没有师承这个说法, 只当对方不愿透露。 他有点不痛快这种藏着掖着的做法,不想说也尽可直言,他又不会去偷师, 他也是有师父的人,他的师父是他花了三年时间才打动的, 更不会欺师灭祖另投他门。 “顾公子,你这就不地道了。”秦慕也向来心直口快, 有什么便说什么, “行,我先说行了吧。” 秦慕也坐直身体, 摆正双腿,刚要开口,似是觉得有些不妥,立马站起身子,走到窗边, 理了理衣裳,恭敬地对着燕王府的方向行了个弟子礼。 随后捂着肚子, 踉踉跄跄回到桌前坐下。 他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色, 认真道:“我从七岁起,跟着我师父学武, 十岁正式拜师,到今年已有八年。” 他顿了顿,声音有点抖,听上去有些激动:“我师父就是咱们大奉朝大名鼎鼎的战神, 被人誉为常胜将军,但他并不是将军,而是当今陛下的兄弟,燕王殿下!” 唐时语眨了眨眼。 “燕王!你没听说过??” 唐时语很迷茫,“……没,很厉害吗?” 秦慕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又转头看向顾辞渊,“你也没听过?” 少年看了一眼被勾起好奇的女孩,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他没出声,秦慕也就当他默认了。 “!!” 秦慕也痛心疾首地看着两个人,果然是从世外桃源接回来的两个人,竟然连燕王都不知道。 他尽心尽力给二人解惑。 燕王是大奉朝的常胜将军,当今陛下即位时,朝局不稳,燕王那时还很年轻,武艺极高,还是个难得的将才,当时朝中无人可用,燕王就亲自带着军队杀到了敌军的老巢,极短的时间里剿灭叛军,收服了失地。 那些年,只要有外敌入侵,燕王都冲在前头,骁勇善战无人能及。 短短三年功夫,燕王的威名传遍了大奉,也吓退了居心叵测的邻国国君。 秦慕也算了算时间,那会这两人应该还没出生,没听过倒是也正常。 大胜回朝以后,因燕王在战场上受了点伤,就借机交还了兵符,又做回了闲散王爷。 唐时语喃喃道:“看来燕王殿下是无心争斗的,在平定了战乱以后还能干脆利落地抽身、急流勇退,卸了任,手里没了权,打消了帝王的疑虑,燕王殿下也不会因功高盖主而被忌惮。” “正是,师父他极其聪慧,而且他对权势什么的向来不屑一顾,若不是为了家国,他也不会任由自己卷入斗争。” 秦慕也抿着唇,他更想说,他师父对世间万物都不屑一顾,那么冷心冷清的一个人,常年也不见一个笑容。 但这种话,对着眼前这两个人,不能说。 毕竟他心里还有个打算,不能让他们对燕王有不好的印象。 于是他挑挑拣拣,将自己师父的优点放大了无数倍,大肆吹捧。 顾辞渊眼底闪过嘲讽,听到他说“师父他老人家最是热心肠”的时候,冷笑出声。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 顾辞渊勾着嘴角,淡淡讥讽:“热心?” 秦慕也心虚地咳了声。 怎么可能…… 燕王还有个外号,冷面活阎王…… 可这他如何能开口,说了就是大不敬。 好在唐时语瞧着气氛不对,连忙略过了这个问题。 “秦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不然费这么半天口舌夸奖燕王,闲的? 秦慕也嘿嘿笑了两声,搓了搓手,两眼放光地看向顾辞渊。 “顾公子若当真没有师父,可以考虑一下我师父啊!他老人家真的很厉害!”他拍了拍胸脯,大方道,“我可以让你做师兄!” 顾辞渊冷漠地看着他,“你代师收徒,那人可知?” “这个……”秦慕也挠挠头。 顾辞渊冷笑了声,没再说话,垂下头,默默进食。 唐时语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总觉得阿渊的情绪不太对劲。 秦慕也见他无意,只得叹息地放弃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说的也是,这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师父应该并没有收徒的打算。 想当初他拜师也磨了三年的时光,才让那位眼高于顶的战神王爷松口,或许还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才勉强同意,好在他自己也争气,没有太差劲。 可是这位顾公子,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虽然他自己也不确定,师父究竟还能不能有东西教给顾辞渊。 以顾公子的实力,确实不再需要师父了…… 秦慕也只是瞧着师父一个人孤单可怜,人到中年,无妻无子,只有他自己日日上门拜访。 但每逢节日他也要回家团聚,师父只能形单影只,无人陪伴。 所以秦慕也这几年总想着,替师父再找一个徒弟,人多还能热闹点。 如今看来,顾公子不愿,那便算了,他再继续寻找就是。 计划落空,多少有些失望。 只不过眼前这个少年,年纪虽小,但前途不可限量啊! 他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和顾辞渊很投缘,就好像上辈子做过兄弟似的! 要知道,他对自家的亲兄弟都没有这么感兴趣的时候! 唐时语看着眼冒绿光的秦慕也,无奈地笑了笑。 “秦公子,快些用膳吧,不然菜要凉了。” “阿语,你管他作甚。”顾辞渊夹了一块肉送到她嘴边,“啊——” “……” “……呕。” 秦慕也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声,论恶心人的功夫,顾公子当排第一。 剩下的时间里,秦慕也和唐时语闲聊着,互相有了初步的了解。 除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少年,全程都像被夺了食的饿狼一样盯着秦慕也之外,还算和谐。 一杯酒下肚,秦慕也心情很好,打趣道:“唐姑娘,不知秦某有没有荣幸交二位这个朋友?我们也算经历过事了……”他压低声音,“曹熠——算是见面礼,你看成不?” 唐时语有些意外。 秦慕也以为她不满意,啧了声,刚要补充,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突然看着他,淡淡开口: “人心相交,岂是可作为交换条件的?” 秦慕也狠狠怔住。 顾辞渊说完那句话,便又挪开了视线,专心给唐时语挑鱼刺。 “秦公子,你怎么了?”唐时语轻声问道。 第53节 秦慕也大受震撼,是啊,人与人相交,真心换真心。 哪里是能作为交换的。 秦慕也盯着酒杯看了半晌,猛地灌下一杯酒。 他有些恍惚,想他活了十八载,广交好友,和谁都能聊上两句,但真正能做到交心的,又有几人呢? 明明是白日,平白生出一阵凄凉寂寞的感觉。 “顾公子。”秦慕也举着酒杯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秦某不如公子看得透彻,为方才的唐突道歉。” 顾辞渊嗤笑了一声,唐时语在下头戳了戳他的大腿,他瞥她一眼,无奈地放下筷子,拿起自始至终静置在一旁酒杯,与秦慕也碰了杯,喝了今日的第一杯酒。 秦慕也坐了回去,一直笑。 “……有病。” 秦慕也的笑容更大了些。 “……” 唐时语看着他们两个人互动,笑道:“我和阿渊没有什么朋友,我看秦公子和阿渊甚是投缘,若是公子愿意,我们倒是愿意与你交朋友。” 顾辞渊的脚轻轻踢了踢她,幽怨地盯着她看。 “只不过,那件事算我们欠公子一个人情,公子若是有需要定要开口,不管是出于哪种立场,我们都会尽己所能。” 唐时语抓住阿渊的手,一下一下捏着,少年顿时老实了。 秦慕也眼睛闪过亮光,刚要说话。 少年眼神不善,皱着眉打断:“不许再提你师父。” “……” 好,他闭嘴。 卑微。 三人用过饭,已经到了未时。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秦慕也看。 秦慕也:“……怎么了?” 顾辞渊:“阿语该午睡了。” 秦慕也:“……” 回就回呗,吓唬他干什么。 唐时语:“阿渊。” 少年立刻挂上了亲和的笑容,他对着秦慕也温声细语道:“秦公子,再见。” “…………再、再见。” 害怕。 三人一起往楼下走,不期然地遇上了熟人。 酒楼大堂,有两个公子一左一右搀着一位白衣公子往外走。 左边的人絮絮叨叨:“齐兄,你这为何喝了这么多酒啊,再让齐大人看到可如何是好啊。” “王兄,别说了,齐兄心情不好。”另一人压低声音提醒。 被称作王兄的人叹了口气,“虽说一醉解千愁,可消愁又不解决问题啊,还是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才是。” “咱们快把他送回去吧,他这都不醒人事了,方才真应该看住了他,喝这么多……” 三个人出了酒楼。 唐时语停在楼梯上,对着那三道背影若有所思。 秦慕也摇着折扇走在二人的后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脸黑得像锅底的少年,意味深长道:“是齐煦啊。” 话音刚落,他看着顾辞渊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手臂收紧。 少女轻轻推了推,“你怎么了?先回府,别挡在这里。” 秦慕也憋着笑,眼睛在这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 “噗……唐姑娘,顾公子这是吃醋了。”他好心提醒道。 唐时语挑眉。 “罢了,你们二人在这玩吧,我先回了。”秦慕也悠哉地越过他俩,擦身而过时,压低声音,“哦对了,齐煦最近有些不寻常,据我所知,他不爱饮酒的,但近半月以来,我已是第三次见他醉酒了。” 唐时语拧着眉。 秦慕也看了看顾辞渊紧攥的拳头,和他瞪红了的眼睛,火上浇油道:“郁郁寡欢,悲痛欲绝,不知是什么样的打击,能让昔日的翩翩公子沦落至此。” 他点到为止,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吃了一中午的狗粮,临走回报一份陈醋,顾记陈醋,百年老字号,你值得拥有。 ☆、第 40 章 秦慕也说了那几句挑火的话, 果然把顾辞渊刺激得不轻。 他牢牢盯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唐时语很快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还未来得及解释,身体就被人抱离了地面! “阿渊!”她惊呼的同时, 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脖子。 大堂里有许多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那些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他二人身上。 唐时语简直没脸了, 她脸烧得滚烫,把头深深扎进他的怀里, 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脸。 这是她长这么大,最丢脸的一次! 她悄悄拧着少年颈后的肉,但又怕弄疼他,只能轻轻地挠,挠得人浑身的血都变得滚烫。 少年沉着脸, 步伐稳健地迈下楼梯,一路将人抱下了楼梯, 出了酒楼。 这种时候她不能挣扎, 因为那样必会让阿渊更加不高兴。 她勾着他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乖巧得像只猫儿。 少年出了酒楼也没松开她,顶着众人八卦的视线,大步流星地往停马车的地方走。 “阿渊……”她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羞赧, “你太张扬了。” “嗯。” 他胸腔微微震动,低沉又好听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让人心肝颤了颤。 她在怀里微小的动作蹭得他心痒难耐,他垂眸看了眼,只能看到她红红的耳尖,以及被染上一层淡粉的脖颈。 脚步又加快了些,甚至略显狼狈。 方才他们与秦慕也酒楼小聚,芸香没有跟着一起,而是找了个茶铺歇脚,此刻她看到唐时语被抱着,还以为受了伤,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撒了,扔了坐在她对面的马夫一脸。 连忙小跑了几步迎上去,急道:“姑娘在这是怎么了?晕倒了?受伤了?” 少年没看她,只道:“回府。” 芸香心里着急,招呼着马夫赶紧过来,兵荒马乱地上了车。 顾辞渊把人抱上了车,反手将车门关上,把芸香拦在了外面。 “……” 懂了。 没受伤,没晕倒,大概是两个主子闹别扭了。 “芸香姑娘,咱们?” 她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叹了口气,“回府吧。” 车内,气氛有些燥热。 唐时语被人紧紧箍在怀里,被迫承受着铺天盖地的炙吻。 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疯狂地一味地索取,宣泄着他满腔的愤懑。 还有方才她无意间的勾引,让他险些失了分寸,此刻都能一并还给她。 渐渐的,唐时语被热情的浪潮卷入了漩涡的中心,只能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完全没有掌控的能力。 等再度分开,她已气喘吁吁。 少年那双迷人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对她释放着魅力,那眼神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将人烧化。 等她歇够了,他又覆了上来。 每亲一下,都会惩罚性地咬一下她的唇。 “谁让你看他的。” “我没唔……” 他含着她的下唇,缠绵地吸吮。 “为何看他要皱眉,心疼?” 她想摇头,却被人捧着脸,没法动弹。 “阿语姐姐,他没有我好看。” “……” “我同你讲过,心要在我这里,做不到,要受罚。” “唔……” 直到马车再度停下,他才意犹未尽地把人放开。 第54节 唐时语一句话都没说,手脚绵软无力,在少年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芸香自觉主动地靠边站,她的目光在两个主子身上转了转,品出了浓浓的暧昧。 “你……”唐时语躲闪着他的眼神,软绵绵地推了推他,小声抱怨:“放开我……” 说罢将披风上的帽子罩上头,脚步匆匆地跑进了府,步子急促得好像后面有人追似的。 少年嘴角挂着笑,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都没人瞧见唐时语的正脸,只能看到她帽子盖得很低,步伐很仓促。 连翘正在院里修剪花枝,见姑娘朝她走过来,笑容挂上,喜气洋洋道:“姑娘您回来啦!今日花房送来的花可真……” 唐时语路过她时看也没看,一阵风似的掠过,径直进了屋。 她刚要关门,一股大力挡在门上,是顾辞渊的手。 她怒视着他,少年却无畏地笑了笑。 随后他微微用力,顺着半开的门挤了进去,然后门板被重重拍上。 嘭! “……真鲜艳……” 连翘缩了缩脖子。 两位主子这是……吵架啦? …… “啊!” 一阵天旋地转,唐时语被扔到了床榻上。 少年双手撑在她的脸侧,垂眸看着她。 唐时语要起身,可他身子压着她,腿也被抵在床上,动弹不得。 挣扎了会,才泄气道:“你干什么?!” 顾辞渊自从撕了那层伪装,一日比一日霸道强势,他再也不会委屈自己忍耐着。 “姐姐,你允诺过我什么,还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 ——“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可是她的心里并未装着旁人。 少年的眸色暗黑无底,他的手指温柔地缠绕着她柔软的发丝,在她耳畔轻喃,“别人都没有我好,他们会伤害你的。” 他吻着她耳廓,“杀了,好吗?嗯?” “……” 唐时语心情复杂。 她古怪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于偏激,过于强势。 按理说,她该害怕的,可她心里却一点波澜都没有。 他又轻轻吻亲了下来,吻落在唇上,很温柔,只是浅浅地贴在上面。 唐时语顿时心软了,闭着眼,手主动地环了上去。 顾辞渊受不住这样的回应,于是一不小心,又没控制住自己。 “大白天的……你说主子们在屋里干嘛呢?”连翘抱着修剪工具,凑到芸香跟前。 芸香的手遮头顶,挡着天上的烈日,靠着门口的石柱叹气。 “可能在算账吧。” “算账?姑娘要做生意吗?” 芸香朝她投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懒得解释。 “他们好像吵架了……要不要去劝劝?”连翘的胳膊怼了怼芸香,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罢了,渊公子脾气不太好,回头再把咱们扔出来。算了,主子的事管不得,就算吵架,渊公子应该也不会欺负咱们姑娘的。” “……你知道就好。” 屋外两个丫鬟嘀嘀咕咕,屋里人“吵”得火热。 过了半晌。 唐时语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被她踢到床尾的少年,心中愈发郁闷。 男女的力量悬殊太大,吃亏。 阿渊长大了,她越来越管不住了。 少年想往她的方向爬,“阿语……” 唐时语抬脚踩住他的肩膀,“你好好冷静一下。” 她对他忽闪的大眼睛视若无睹,偏过头,不去看他装无辜的小眼神。 顾辞渊握住她的脚踝,“我冷静得差不多了。” 她无情拒绝:“那就再冷静冷静。” “……” 已经快到过了未时,唐时语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午睡的,今日她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已经快撑不住了。 屋里□□静,她慢慢把下巴靠在膝盖上,眼睛半阖,浑身的力气也都被抽干,意识渐渐远离。 “阿语?”少年用微弱的气声试探着。 无人应答。 顾辞渊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靠近他,一手勾着她的腿弯,一手轻托她的后背。 这些动静她竟是一无所知。 看来的确是困极了。 他把她放平在榻上,又拉过薄被盖上,自己则坐在床边,久久地看着她。 …… 唐时语再醒来时,就看到少年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她还没起身,下一瞬,他睁开了眼睛。 再然后,她的额头上就被人印下了个吻。 “睡好了?” “……嗯。”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撑起身,靠在床头。 少年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坐下,亲手喂到她嘴边。 等唐时语醒了盹儿,又回想起来睡前的一切,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谈谈。 “阿渊,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看齐……” 少年的眼神突然凌厉 唐时语见他不高兴,无奈地改口,“我看那人不是因为我心中有他,而是我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他缓了神色,往她的跟前挪近了几分。 “哦。” 唐时语皱着眉,继续道:“总之,很反常。” “一来,我与他并无交集,诗会那次该是头次见面的,他为何会找上我们?又为何在转日城郊的马场上再次相遇,那次是否是巧遇还未可知,但他的反应很奇怪。” “二来,明王府那次,他把我们拦住,好像是要说什么。你不觉得可疑吗?我们与他能有什么说的?” 唐时语心很乱,她在想,齐煦如此异常,是否与她一样,都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上一世她死前,齐家还都好好的,齐煦若是重生,那么他上辈子是因何而死?重活一次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为什么接近自己……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顾辞渊听着她一句一个“我们”,还有她话里话外对齐煦的排挤,让他很受用。 只是她脸上的这副表情,与他无关,全因另外一个男人。 顾辞渊的心底的暴虐再起。 他攥紧了拳,低声道:“阿语,不要想他了。” 即便是想那人的不好,他也不愿让她分心,一点点都不行。 “说好了,你只对我上心的。” 他用出了惯常的手段——装可怜。 果然,她心软了。 唐时语从榻上起身,少年半跪在地上,为她穿鞋。 她把脚往后缩了缩,笑道:“我能自己来。” 他没理会,一意孤行。 唐时语拗不过他,只得随他去了。 她穿好了鞋,起身打开了房门,看了看天色。 “姑娘你醒啦!再有一会就可以用晚膳了。”连翘正在院里和小白玩,正想抱着狗子靠近,又看到门里晃出来顾辞渊的身影。 “……姑娘,我去小厨房看看芸香准备得如何了。” 说罢她也没把狗子放下,抱着一起走了。 “阿渊,你有事瞒着我,对吗?”她背对着他,盯着眼前的桃花树,四月已过半,桃花开得没有那么旺了。 少年站在她身后几步远,抬头看了看天空。 他沉默了许久,唐时语就静静等待着。 第55节 “阿语,我没什么瞒着你,也永远不会骗你。”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7 20:55:41~2020-05-28 17: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橡皮糖 5个;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懒鸟鸟糯米团 10瓶;快乐小羊666 3瓶;匿音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1 章 “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可以告诉你。”顾辞渊慢慢走向她,从树枝上摘下一朵还未凋谢的桃花,别在她的发上。 他垂眸, 神色认真,低声吐露:“绝不欺瞒, 毫无保留。” 唐时语无奈地笑了,“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又没有不相信你。” 他却没笑, 牵起了她的手,覆在自己心脏的地方, 没说话,只是执着地看着她。 唐时语也收了笑容,双眸含着爱慕的情谊,抬起自由的那只手,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 “阿渊, 怎么了?” 二人举止亲昵,在花瓣纷飞的院里, 郎才女貌, 像一幅画一样美。 他定定看了许久,终于也抬起另一只手, 将她贴在脸侧的手握在掌心。 “我……” 唐时语突然打断,“等等,我们回屋说。” 唐时语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可以让第三人听到。接下来的内容, 可能会超过她的想象。 他握紧了她的手,淡淡笑了,“好。” 他们手牵着手,往屋内走,正巧这时芸香说晚膳备好了。 唐时语沉吟片刻,“那就先用膳吧。” 她转头看了眼顾辞渊,“边吃边说。” 他笑,“嗯,听你的。” 等丫鬟们将晚膳摆满了桌子,房门被人关上。 顾辞渊拿起汤勺,给她盛了一碗汤。 因为唐时语总抱怨着吃腻了药粥,所以他改良了药膳,改了新的口味,用汤代替。 “尝一尝。” 唐时语安静地欣赏着他的侧颜,唇角始终上扬着。 少年又往她的空碗里夹了几道清淡的蔬菜,“先吃点东西,再说别的事。就算你刚睡饱没胃口,也要用一些。” 她点点头。在生活上的琐事这方面,她向来言听计从。 “好喝!” 唐时语笑弯了眼睛,真心实意地夸奖着。 少年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垂下眸子,莫名地有些紧张。 “我……我知道你想问……”他鼓起勇气,“燕王。” 唐时语放下了筷子,手伸过去握着他的,才道:“对,你与他……” “他是我生父。” 简单的五个字,像是一声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她艰难地消化着这短句中的信息量。 阿渊说,燕王是他的父亲。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我不想提,也不愿提。”少年眼神晦暗,眸底尽是漠然。 顾辞渊从来没有想过要认回父母,即便他从小便知自己的身份。 他孤身一人,独自成长,两世也只从阿语这里得到过温暖,阿语才是他唯一想要的。 “那你的母亲……是燕王妃?” 唐时语并不知道燕王是否娶了王妃,她对燕王全部的了解都来自于秦慕也的只字片语。 少年神情冷漠,“那人的情况我一概不知,至于我的生母,她是死是活……”他嘲讽地笑了笑,“与我何干。” 冷漠至极又极其桀骜的语气,听得她心里莫名一痛。 “姐姐,你要赶我走吗……” 少年的眸中似乎盛着水光,那层淡淡的薄雾下,似乎还有被压抑的火热疯狂。 他离了座位,像以前常常做的那样,蹲在她脚边,头贴在她的腿上。 他晃了晃她的腿,恳求道:“阿语,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唐时语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我怎会赶你走呢?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阿渊,你在怕什么?” 他害怕了,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在难过。 回想起相伴成长的这几年,他们从相识到相爱,阿渊从来没有表现得这么脆弱的时候。 怪不得他从来不提找家人这件事,因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正是知道生父的身份特殊,才讳莫如深。若是被燕王知道,极有可能会把他接走。 若是燕王逼迫唐家交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抛弃”,所以他从来不提。 阿渊不愿离开她,他在害怕。 唐时语的一颗心都被这个认知撞得粉碎。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涩,轻轻笑了笑,“起来,让我抱抱。” 她最终还是没控制住,尾音颤了两下。 顾辞渊听到她要哭,瞬间慌了,什么都顾不得再想,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一把将人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语气慌张,“阿语,你别难过。” 她发间是他熟悉的味道,身上也沾了些独属于他的药香。 唐时语的手慢慢拍了拍他的背,“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都是我一个人的阿渊。” 她从未想过让他离开唐府,此时就算是他想走,她也是不愿的。 这话说罢,她被人抱得更紧了。 少年惊喜地捧起她的脸胡乱亲了两下,眼睛里的光亮又恢复如初。他温柔地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指尖粗砺,磨得她有点疼,但却格外安心。 唐时语觉得她与阿渊的距离更近了些。 “你不能骗我,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你身边,若是……若是我被赶走,你也要与我一起!” 顾辞渊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当真受不了与她分离。 半刻也不行。 “好好好。”她依旧纵容,温柔笑着,“真粘人。” 她轻轻将他推开,指了指座位,“坐好,好好说话。” 少年听话地松开手臂,搬着椅子靠近了些,拿起筷子又给她夹菜。 “此事……要瞒着?” “要!”少年漆黑的眸子熠熠发光,坚持道,“我不认识他,我只知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好,那就瞒下,只是阿渊,若是有朝一日你们碰到,或许他会对你起疑。” 毕竟孩子不管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总会在眉眼之间找到影子的,他过分出色的容貌就注定了不普通。 阿渊一直随着她长住唐府,极少出门,所以没有碰到什么人认出他来,但终归存在风险,需得倍加小心。 秦慕也没来由的亲近或许就说明了阿渊与燕王存在某种相同的特质,才会让秦慕也觉得熟悉,想要亲近。 “阿语,我们先前去宫里参加宴席,还有明王府那次,并没有人注意到我。” 唐时语松了口气,“说的也是。” 或许他与燕王殿下并不相像,又或者……他像母亲更多一些。 “那你母亲……”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胳膊支在桌上,托着腮看她,“我当真不知她的事,自你及笄后,我们离开清心庵回了唐府,一直都没有再见过她,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哪怕提到母亲可能去世,他也没有半分波澜,当真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唐时语狐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先前见过她?在清心庵?” “见过几次。”少年厌恶地皱着眉,“她要带我走,我没有理会,于是她便留下了些医书和武学秘籍什么的。” “她并不是想要真心带我走的,不然也不会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便将我遗弃。” 唐时语错愕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丝丝的疼。 他表现得越平静,越淡然,她越难过,越心疼。 也不知道阿渊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心里想的话竟是不知不觉地问了出来。 少年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记忆实在有些久远,他重生在与阿语相遇的那一年,那之后他一直陪着她在庵里静养,孤苦无依的那段童年时光还是上辈子经历的。 他语气和缓,淡淡道:“怎么过来的……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像个小乞丐吧,捡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吃,偶尔骗一骗有钱人的钱花……” 说到这,他尴尬地咳了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飞快地把这一句略过,继续道:“下雨了找个破庙躲一躲,困了就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一觉。” 第56节 啪嗒,啪嗒。 “阿语!你怎么哭了!我真不该与你说这些!” 他大惊失色,懊恼地探身过去,笨拙地为她擦着眼泪,可那眼泪越擦越多,他根本就擦不过来,抹不干净。 每一滴泪都砸进了他的心里,泪水滚烫,在他的心上烫出一块又一块伤痕。 到最后他放弃了,唇贴了上去,将泪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吻也吻不掉,泪水越来越多。 电光火石间,女孩将他一把推开,把他按回了座位,随后压了上去。 顾辞渊怕她摔,本能地搂住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 她知道在他怀里很安全,所以干脆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她毫无章法地亲着,啃咬着他的唇,莽撞又慌乱,毫不温柔,好几次都咬痛了他。 因着她毫无预兆的突袭,顾辞渊的心底掀起巨大的波澜。 他还是头一次,被她这样粗暴对待。 “呜呜……”她突然离开,头埋进他的怀里,压抑地痛哭。 少年的心都要被割碎了,血肉被无情地翻出,她的泪洒在上面,叫人痛不欲生。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极尽温柔地安慰着她,手慢慢理着她的长发。 “阿语就像是神明,毫无预兆地降落到了我的面前,让我觉得,从前经历过的一切都只为等你的到来。” 唐时语回想起他们的初遇,那时他还骨瘦如柴,看着可怜极了。 她睁眼的那一瞬间,小少年的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好像是终于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那时刚刚重生,正好是被清心庵的师父们救回去,听说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才醒过来,那期间都是阿渊在一旁守着她,怎么都不愿意走。 她当时还很奇怪,为何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要日夜不离地守着她,庵里的师父们也不清楚缘由。 她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她醒来时,许多事都记不太清,除了死前经历的那些折磨还刻在脑海里,其他的记忆都很模糊。 她上一世的最后一段时光经历了太久的黑暗,来到这一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光,还有他。 而后便一直都有他。 他才是她的光啊。 少年无奈地叹息,弯腰把她抱在腿上,像是哄小孩那样。 “你不记得了,被拐时,我骗了你的钱啊。” 她忘了,他记得。有关于她的一切,这一世的,上一世的,他全都记得,并且每个画面都十分清晰。 ☆、第 42 章 “骗……钱?” 唐时语一头雾水, 呆楞地看着他。 她哭得鼻子红红的,此刻呆头呆脑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好欺负。 “嗯。”顾辞渊语气平淡, 用袖子给她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末了点了点她的鼻子, 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话说到一半才最让人难受。 她不依不饶,扯着他的衣领, “你说清楚, 什么骗钱?我们不是在清心庵遇到的吗?” 她仔细地翻了翻记忆,没错, 就是她醒来一睁眼才看到的他。 “不是。”顾辞渊见她不记得,心里倒是也没多大的遗憾,毕竟此刻他仍有机会陪伴着她。 在唐时语的坚持下,顾辞渊终于将初遇的情景娓娓道来。 “那日很普通,我又看到了那伙人贩, 他们时常在那一带拐小孩,只不过那天多了一个你。” “你太显眼了, 穿得衣服华贵, 身上还带着金锁,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 顾辞渊抱着她, 让她靠在自己胸膛里,把自己的心跳给她听。 “我那两天没有吃东西,很饿,趁着那伙人不在, 就悄悄溜了进去,想看看你们那里有没有吃的。”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 唐时语疑惑地看着他。 他轻声感叹,“大概是命运吧……” 即便时间相隔已久,他也依旧忘不了那日的种种。 小阿语是所有人里最好看的,最干净的。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少年动作娴熟地从狗洞钻了进去,他看到了屋里关着五个小女孩,而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娃娃。 她长相乖巧,一身贵气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只是她无精打采地抱着膝盖缩在地上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刺眼。 于是小少年猫着腰,悄悄靠近她。 他默默盘算着,她看上去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一定有很多钱,他只需要偷走一件,这半月的口粮便有了。 那些人贩就喜欢拐女娃,劫走了就卖到青楼去,长得好看点的还能卖个好价钱,因此小阿语的待遇其实还要更好一些。 盯上她,总没错。 午夜时分,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没惊动任何人。 可惜,还是被小女孩发现了。 小少年悄悄摸向了别在腰后的那把偷来的菜刀,静息屏气,蓄势待发。 “咦?你也是被坏人抓到这里来的吗?”小女孩声音压得很低,略微抬头问道。 她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说完还立刻环顾四周。 女孩的大眼睛水灵又透亮,鬼使神差地,他挪开了摸在刀把上的那只手。 “你来,坐这。” 小阿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男孩,这么瘦小,还脏兮兮的,一定是个小可怜。还有他这双眼睛,怎么看都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大着胆子把对方拉到自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摊开手帕,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糕。 “喏,你肯定饿了,快吃吧,那帮人都不给她们饭吃。”她低声说着,指了指另外一边角落里的几个女孩,眼里的光暗了,“说是饿了就不会逃跑了,你肯定也一样吧?” “……” “哎,也不知道爹娘能不能把我救出去……” “……” “你吃吧,我吃过了,这些本来想留着明日再吃的,但是看你好像很饿,所以你先吃吧!” “……” “我头好疼,好热,好难受……你别吵我,我想睡会……” 声音越来越小,很快没了声响。 小少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手里的桂花糕还在。 他抓了一块放在嘴里。 软糯、甜腻……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是新鲜的,没有食物腐烂的馊味,形状完整,没有被野狗啃过的痕迹,更加没有灰尘。 一尘不染、完整无缺的食物。 原来是这个味道的。 原来这么甜,这么好吃。 温柔的月光从破烂的窗柩中洒了进来,小少年悄无声息地,狼吞虎咽。 三更天了。 他该走了,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小女孩说完最后一句话以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小阿渊抿着唇,紧张地把手探了过去,放在她鼻子下面。 松了口气。 他把那块手帕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怀里,准备从狗洞里爬出去,爬了两步,又折了回来。 他再离开时,小女孩脖子上的金锁不见了。 转天他再回去时,发现那里人去楼空。 后来听人说才知道,那伙匪徒被抓进了官府,小女孩们跑的跑,逃的逃,只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千金小姐的女孩,被路过的尼姑救走了。 她被救走,是因为她发了高烧,昏死在破庙里,失去了行动能力。 小少年坐在街边巷角,听着百姓闲聊。 从怀里掏出那块金锁,扯了扯嘴角。 本来还想着,今日去找她,带她逃出来,现在看来…… 她也真是命好啊…… 咬了一口手里凉透的硬馒头。 皱了皱眉,却没有吐出去。 第57节 “……啧,难吃。” …… 顾辞渊把人抱得紧紧的,头埋进了少女的脖颈,“阿语……” 他呼出的气息喷在她耳边,痒痒的。 唐时语听完了他的讲述,脑海里渐渐勾勒出了当时的画面。 那会她以为他们同病相怜,却没想到,是个小骗子。 她问:“那我的小金锁呢?” “在我屋里。” 还有那块手帕,也在那个匣子里,里面都是她的东西。 顾辞渊偏过头,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在舔咬之间吐出灼热的呼吸,亲吻中带着滚烫的爱意。 她浑身抖了抖。 少年眸色深沉,愈发变本加厉。 上一世他们是那样相遇的,后来他知道她去了清心庵,但是并没有去找她。直到多年后他们又偶然遇到,她已经长大了,也不认得他。 那时顾辞渊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记得这个给他吃桂花糕的小女孩。 大概是老天垂怜,让他重生回来,睁眼时他又听到了路人的议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奔向清心庵。 这一次,他主动去寻她,一定不再错过。 “阿渊……太紧了……” 她轻声在他耳边哼哼,简直就是折磨! “所以……你是因为那两块桂花糕,所以追到了清心庵,日夜守着病重的我,想要报恩吗?” 少年干燥的唇在她滑腻的皮肤上摩挲着,努力将体内翻滚的情、欲压下。 随口敷衍,“嗯。” “那你后来呢……” 也还是报恩吗? 他笑了,笑她天真好骗,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前世他没回去,因为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也没什么理由再出现,他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把她救出来,便是他仅剩的那一点良心能做到的所有了。 只是那时她已被人救出,他的愧疚也瞬间消散了,只是她带来的丝丝温暖,还在心底的某个角落残留点点余温,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那抹温暖被他尘封,直到长大以后,才再次被他发掘。 顾辞渊松了松手臂,却依旧牢牢抱着她,坏笑道:“你好看,想赖着你。” 唐时语心里有些吃味儿,别别扭扭道:“倘若是别人对你好,恰好她也好看,那阿渊岂不是会喜欢上别人了?” 说到最后,她挣扎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在矫情什么。 少年笑得愉悦,抱得很紧,唇贴在她耳畔,语气轻缓,“不会,没有人像阿语一样傻。” ??? “傻到在那样困难的环境下,还把东西分给别人。” 若是他,可能会将人都杀光,然后把东西全部据为己有。 她哼了一声,故作高傲,“我那是看你可怜。” 他低眉浅笑,纵容着,“好。” “还看你好看……”她声音极小,但顾辞渊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眼带笑意,唇角上扬,“那我们彼此彼此。” “……” 唐时语觉得阿渊似乎从很早的时候就在伪装,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狼,也只有她才会觉得阿渊像个纯良的小狗狗,居然还把他与小白类比,当真是看走了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成熟,不再需要她哄。 而是反过来,他总是宠着她,让着她。 两个人腻腻呼呼地吃完了晚膳,又带着棋盘去了院里的石桌前坐下。 在唐时语无数次的悔棋都没能赢他之后,好心情又一扫而空。 芸香看着自己姑娘气成了包子脸,捂着嘴打趣,“姑娘向来不争输赢,怎得到了渊公子这里,就全然不同了?” 唐时语把手里的黑子扔了回去,颤抖着手,怒道:“你怎么不让我?!” 话本上说了,男子若是真心爱一个女子,在任何事上都会让步的。 她也不需要阿渊事事都顺着她,只是这点小事他都要较真吗?! 顾辞渊使了个眼色,芸香知趣地退下,去睡觉了。 院里寂静无声,只有少年气定神闲,女孩气势汹汹。 “你说话呀!” 顾辞渊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今日如此暴躁,情绪起伏又大,是……” 他见她不明白,可有不方便直说,“是要到四月十七了。” 四月十七?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四月十六,四月十七不就是明日了? 他只能继续委婉地提示,“上个月。” “…………哦。” 上个月,三月十七,她来葵水的日子。 唐时语的脸又变得很红。 “那也不一定啊,初次和二次之间,又不一定规律。”刚说完她就羞窘地捂住了脸。 天啊!她在说什么! 怎么能和男子讨论如此私密的事! 顾辞渊却一本正经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仔细地为她诊脉,“阿语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 她连忙抽回了手,捂住了他的嘴,面红耳赤,气急败坏。 “胡说八道什么!你不了解!” “我了解的,我为你施针,为你治病,早就看过很多次了,阿语,你在害羞什么?” “你居然还有心思乱想乱看!”她崩溃地失声尖叫。 “嘘……”他眼底的神色格外无辜,“别把大家吵醒了。” 少年的笑容落在她的眼里,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唐时语想当场死去。 “阿语莫要冤枉我污蔑我,我有身为医者的职业操守,我什么都没想。”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话,那时她情况凶险,他若是再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岂不是禽兽? 况且他的一颗心都扑在她的安危上,哪有空闲想那些事。 只不过每次凶险过后,她转危为安,他回到房里休息时,梦中的情形总是缠绵又旖旎,即便他定力再强,他也是个普通的男子。 潜意识里,他对她始终渴望。 对心爱的女子有反应,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又不是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想法也得给我憋回去!你还小呢 ps:二更在晚上~ 感谢在2020-05-28 21:31:14~2020-05-29 11: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羊666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3 章 唐时语不想与他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辞渊皱着眉, 叮嘱道:“阿语,你该休息了,明日怕是还要不舒服。” 他还处于研习医术的阶段, 只是这都是纸上谈兵,实战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只能逐步摸索着,按照她的身体状况, 对症下药, 调理身子。 唐时语打了个哈欠,点点头。 她正昏昏欲睡, 身体突然被腾空抱起。 他双臂有力而结实,一路将人抱回了屋。 她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沉默了片刻,“……我有腿。” 顾辞渊“嗯”了声,垂眸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 “我看到了,我想抱, 不行吗?” “……行, 你开心就好。” 他走到床榻前,小心翼翼将人放下。 第58节 四目相对。 唐时语忍不住道:“我要更衣了, 你怎么还不回?” 少年漫不经心地转过身,“随你,我不看。” “……” 他这个厚脸皮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顾辞渊抱着肩默默等待,背后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他的脑海里不知怎得就又浮现出那些香艳的画面。 “咳……”他的耳根渐渐热了。 “好了。” 他转过身,女孩已经躺在了榻上,被子盖到鼻尖,两只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顾辞渊有种错觉,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阿语,晚安。” 少年干净的吻印下,他的气息清冽好闻,带着独特的药香味儿,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又给她掖好了被子,起身准备离开,衣角突然被人拉住。 他诧异地挑眉,“嗯?想我留下吗?” 她红着脸,轻声道:“嗯,你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她难得对他撒娇,这都是他平时的惯用伎俩,若不是想回房研读医书,他定是要赖上一阵再走的。 “好,我守着你。”他向来对她有求必应。 屋内的灯熄了,唐时语躺在床榻上,心里十分宁静。 少年将床幔放下,熟练地盘腿坐在床边的地上,背靠床沿,放空自己。 “阿渊?” “嗯,我在呢。” “……” “怎么了?”他回头,隔着床幔看着她。 唐时语红着脸,人往里面挪了挪,声音小得像是小猫哼哼。 “你上来吧,地、地上凉……” 地上凉…… 可已经是初夏了啊。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黑夜里熠熠生光。慢慢掀开床幔,他目力极好,借着淡淡的月光,清晰地瞧见床上的少女娇羞的模样。 “算、算了……你回去吧!” 她刚刚说完便后悔了,此时忙不迭地改口。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而且她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个极会把握机会、且得寸进尺的一匹狼。 这匹狼一顺不顺地盯着床上的猎物,目光灼灼,眼神甚至有些凶狠。 被狼盯上的肥肉,怎么可能逃得脱? 顾辞渊没跟她客气,果断地脱了靴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她还呆滞地坐在床上,没一会工夫察觉到有人碰她的被子。 “你做什么!”她警惕地裹紧。 黑夜里,她听到少年慢悠悠地说道: “怕什么?不是你邀请我的?更何况我们不是常常同床共枕吗?” ‘同床共枕’四个字,他说得极慢,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她小声辩驳:“……那又不一样。” 原先他们都小,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加之那会她对他没起歹念,只当是弟弟,内心坦荡,自然是无愧于心。 可惜她现在总是控制不住想要对他做些什么,再躺在一起,很危险,不合适。 “嗯,不一样。”他仿佛是困了,不想再与她闲扯,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人拉了下来。 他按着她的头,贴在他胸膛上,手揉了揉她的后脑。 喃喃道:“太晚了,快睡吧。” 少年的呼吸慢慢绵长。 “……睡得这么快,也是本事。”她靠着他,小声嘟囔。 她犹豫了半晌,手慢慢环住他,闭上了眼睛。 黑夜里,少年弯了嘴角。 等怀中人熟睡后,他才睁开眼睛,吻落在她发间,手臂用力将人搂紧,才放心地一同睡去。 未及辰时,少年早早地就醒了。 他也许久没有睡上一个好觉了,昨夜一夜无梦,醒来时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他头一次体会到了满足的感觉。 一颗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院里已经有人起了,他没急着起身,躺在她身侧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突然,他眉头紧皱。 好像有淡淡的血腥味逐渐散开。 少年神色凝重,循着味道望过去,突然脸色尴尬,耳根渐渐染上一层可疑的薄红。 “阿语……” 他轻声唤道。 他慢慢推着她,终于把她推醒了。 唐时语还未睁眼,便感觉到身下一股热流奔涌而出,紧接着小腹微微抽痛,虽疼,但在能接受的范围里。 困意瞬间消除。 下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噌地坐起身。 “呜……” 稍微一动,又波涛汹涌了。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坐在床边穿上靴子,又从一旁的架子上把外袍拿下来穿上。 “我去找芸香来。” 他动作闲适,不紧不慢,还有一些优雅。 不过此时唐时语无心欣赏,不住地催促他,“你快点!”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里却在想着,他是大夫,又是阿语最亲近的人,不管有什么事他都可以代劳的。 若是他可以取代芸香就好了,为什么她身边总有这么多碍眼的人呢。 啧。 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再看向阿语时,眼底不合时宜的冷漠被藏起,视线落在她眉眼间,目光变得柔和。 “等我。” “快去快去!”她不敢大幅度地动作,也不能太激动。 随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唐时语用过了药,又昏昏睡去。 芸香放下床幔,眼尖地发现了遗落在床上的荷包—— 那是姑娘亲手给渊公子做的。 荷包挂在腰间,若是遗落,必要先解开腰带。 她神色未变,将荷包拿起,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内室。 绕过屏风,她看到少年手握一卷医书,正坐在外间的榻上看得认真。 方才都没注意,顾辞渊身上的衣袍还是昨日那件。此刻他的衣襟松松垮垮的,看着像是匆忙间穿好的。 “公子。” 芸香走过去,双手将荷包递了过去,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抽空从书间抬眼看她,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轻轻笑了。 芸香浑身一激灵。 这笑声太轻了,反而给人一种压迫和威胁的感觉。 果然,她的感觉是对的—— “管好你的嘴。” “……是。” 芸香退出了房门,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有个婆子端着食盘走到了门口,视线不住地往后面的房门打量,“姑娘睡下了?” “睡了,渊公子开了药,看着人歇下了。” 婆子试探道:“……那公子?” 芸香平静地看着她,“公子在外间看书,有公子在,姑娘不需要我们。” “……说的也是。”婆子端着食盘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听说一早上公子从姑娘的房中出来?” 芸香淡笑着,“这是谁早起眼睛不好使了,明明是公子早起来找姑娘,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巧遇上我,姑娘身子不舒服,我便请公子进去瞧瞧。” 第59节 说着叹了口气,“姑娘昨儿夜里来了葵水,半夜折腾了好一会,幸好最后还是睡下了,不然半夜三更的我还要去请公子来瞧。” 婆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和。 芸香陪着她一起往外走,有说有笑。 “……我可不敢半夜去请公子,太吓人。” 婆子也笑了,“那倒是,公子就对着姑娘脾气好。” “……” 屋内,少年无声地勾了嘴角。 随手把书扔在榻上,起身朝内间走去。 他半靠在床头,看着怀里的人,突然觉得,芸香也并不是那么碍眼啊。 唐时语这一觉睡得十分好,她再睁眼,太阳高高挂在天空的正上方。 鼻息间感受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她知道,他在身边。 “阿渊……” “嗯,我在。” 他放下医书,低头亲了亲她的唇。 蜻蜓点水,却让她心动不已。 少年扶着她坐起来,“难受吗?” 她摇头,“渴。” 他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醒醒神,过会用午膳,你早上都没怎么吃。” 早上怕她难受,只匆忙为了点粥,吃了药以后就睡下了,此刻肯定饿了。 “还好,没什么胃口,不想吃。”她脸色有些苍白,有些无精打采的。 顾辞渊探头过去,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没有发热,松了口气。 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健康,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发病,只是多年的病痛折磨,让她的底子比常人差上许多,不过有他陪伴,不出五年,也能调理好。 “没有胃口就少吃一点,想吃什么?” 身体难受的时候,心里本来就跟着不开心。 每次一到来葵水的那几日,她总是情绪低落。 此刻看着少年温柔的眉眼,突然就变得委屈起来,这股情绪来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顾辞渊看她这幅模样便知晓了,他弯下了身子,凑过去抱住她。 他极有耐心,温声细语道:“想要吃什么?我去准备。” 还未爆发的小情绪顷刻之间被安抚,她恹恹地蹭了蹭他的衣裳,声音绵软无力,“甜一点的吧。” “……好。” 他离开时,脚步踉跄。 没人知道,方才她无意间的回应让他险些丢盔弃甲。 她极少撒娇,因此才格外考验他的定力。 少年朝着膳房走去,脚步沉重。 也不知这样难熬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或许她多撒几次娇,他就能平和应对了,也不至于这般慌张。 正午时分,院里极其安静。 少年突然停下脚步。 他眯起眼睛,朝东侧的房顶上看去。 那儿立着一个身穿大红斗篷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9 11:52:07~2020-05-29 20: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4 章 顾辞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他站在廊下, 与房顶上那道飒丽的身影对峙着。 那女子原本戴着帷幔,此刻摘掉了帽子,露出了绝色容颜。她左手握剑, 浑身的凌厉逼人。 “嗤。” 少年率先收回视线,长长的睫羽压下, 敛去眸中的淡漠和嘲讽。 阿语还在等他。 他抬腿继续朝着小厨房走着。 红衣女子望着他的背影,并没有动作。 等顾辞渊端着吃食再返回时, 房顶上那道影子已经不见了。 那人仿佛只是路过一般。 少年神色淡然, 平静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在唐时语的身边陪了一整天,说说笑笑, 偶尔趁她不备偷吻,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得开心。 她说什么,他都静静听着。 唐时语没有察觉到异常。 少年的眸子依旧透亮,笑容干净澄澈, 露在外面的小虎牙彰显着他的好心情。 看向她时,眼中依旧饱含热烈的爱和占有, 强势得让人心悸。 自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再也不愿意戴上那张伪装的面具了。所有压抑克制的爱恋像洪水一样喷薄而出,浓浓的爱意包裹着她, 炙热又直白。 晚膳过后,唐时语早早地歇下了。倒不是她想睡,而是少年命令她早些休息。 她的身体弱,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修养和调理才可以。 在关乎她身体健康这些事上, 他向来说一不二。 不知道是不是她感受到了什么,躺在床上时,她突然问:“若是你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少年立刻沉了脸色。 他瞪了她一眼,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略施惩罚。 动作看似粗暴,但却轻飘飘地没用一点力道。 又捏了捏她的脸,恶狠狠道:“除非我死,否则你别做这个打算。” 唐时语松了口气,点点头。 关系对调似的,没有安全感的人好像突然变成了她。 这感觉在得知了他的身世时,心底的不安越来越重。 明明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的,为何如今知道了真相,反而终日惶惶不安了呢。 夜色渐浓。 顾辞渊在她床前守了一会,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慢慢俯身,在她唇上贴了会。 即便吻过千百遍,再碰触她,每一次都还会有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很快,他直起身。 将床幔放下,转身离开,绕过屏风的那一刻,他朝着床榻深深看了一眼。 然后果断地离开。 少年站在院里,抬头看了看夜空 今夜的云很厚,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味儿。 天空中看不到星星,就连月亮都被遮住。 好像要下雨了。 但他的好心情却没有被影响,阿语答应他,明日要给他做新衣裳的。 他哼着小曲儿,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蓦地,推门的手顿住。 他的笑容凝滞,眼神变得冰冷,浑身的防备竖起,戾气渐渐四溢。他背对着外面,眼睛眯起,嘴角挂上了嘲讽。 背后传来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那一瞬间,他觉得体内的血在翻滚。 嗖嗖—— 少年本能地矮下了身子,一道急促的劲风从他头顶刺过,周围的桃花树被那股霸道的内力波及,树枝剧烈地摇摆,仅剩不多的花瓣纷纷落了下来。 顾辞渊浑身的杀意腾起,嗜血的猛兽被放出。 他一边躲避着来人的攻击,一边从袖中射出银针,针上淬着毒液,他用了十成十的内力,毫不留情地反击。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凝滞。 来人收了攻势,不再攻击。 顾辞渊弯起嘴角,眼中却是一片寒冷,他带着摧毁一切的疯狂,倾尽全力要置来人于死地! 黑夜里那道身影快到惊人,比他还要强上数倍,所有强势的进攻被那人轻而易举地化解。 这是顾辞渊遇到的最难缠的对手。 第60节 少年渐渐暴躁,彻底失了耐心,他疾步奔起,朝着那人影飞去。 他掏出腰间的匕首,果断地刺向对方的咽喉。 刀尖逼近,须臾间竟被人扼住了手腕! 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像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又像是不屑。 “不错,有进步。”女子满意地笑着,手腕松了力道。 少年找到了空子,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手腕翻转,挣脱开她的桎梏,再次拼尽全力刺过去! 女子愣了一瞬,但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躲避,就是那一眨眼的功夫,刀尖扎进了她的右肩! 她再次攥住他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杀气腾腾的少年。 “你疯了吗?!你要杀我?!” 女子也被激怒,一掌将他甩开。 顾辞渊被内力击倒到地,他单膝跪在地上,刀尖扎在地上才能稳住身形。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一口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声音冷森,“你该死。” 顾芸气得艳丽的五官变得扭曲,她咬着牙,“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神情漠然,“我知道。” 顾芸的伤口还在流血,可她此刻完全顾不上,眼底满是震惊,“你知道还要杀我?!” 顾辞渊戒备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你是威胁。” 不管是生父还是生母,只要有可能成为阻碍的,只要是他无法掌控的变数,有可能让他与阿语分离的,都该消灭。 不管此人出现在这里是带着什么目的,或是想要从他这得到什么,都只能失望而归。 顾辞渊原本就是孑然一身,从来没有人管过他什么。 这一世唯一在乎的也只有阿语一个,为了她,他可以杀尽天下人。 但他又知道,阿语早晚会知道这一切,或许明日她便会知晓今夜发生的事,他无法隐瞒,他才承诺过,不会骗她,任何事。 若是他今夜杀了生母,阿语必会伤心,必会觉得他冷漠无情、残忍暴虐。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只能逼退。 那伤只是皮毛,但他得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疯子,一个疯子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顾芸从震惊中回过神,显然有些无措。 她喃喃道:“我上回见你,你还不是这个样子……” 上回也是四年前了。 在清心庵,她看到小少年陪着一个女孩,他还那么小,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克制的爱就让人忽视不得。 顾芸从来都觉得孩子是个麻烦,所以才会在生下他不久便将他遗弃。 她会偶尔看看他是否还活着,对于她来说,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太过于繁琐,她追求的是自由,永远无束缚、随心所欲的生活。 亲缘于她来说是累赘,毕竟她连爱人都可以抛弃。 她的孩子还活着,并且过得很好。 于是顾芸在留下一些医书武学秘籍以后,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了这里,继续她的游历。 这一次回到奉京城,她有自己的事要办,路过昌宁侯府,看他一眼,一时兴起,想要试探一下他的功夫。 没想到来了这个大的惊喜。 “滚,别再出现。” 顾辞渊慢慢站起身,用内力调息着。他受了内伤,这是第一次不敌对手,他的心情很糟糕。 顾芸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半晌,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捂着伤口,飞身离开。 红衣女子的背影最终消失不见。 少年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又吐了一口鲜血。 他步伐缓慢地回了房,静静地盘腿坐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当夜,一场瓢泼大雨悄然而至。 狂风肆起,大雨滂沱,将一切恩怨都冲洗干净,再无痕迹。 转日清晨,唐时语迷迷糊糊地被雨声吵醒。 稀里哗啦的水声在耳畔缠绕,扰人清静。 “阿渊……”她无意识地喊着。 芸香听到声音,从屏风外晃了进来,“姑娘?您醒啦?” 唐时语睁开眼,是熟悉的床幔,她视线旁移,看到了芸香关切的脸庞。 “阿渊呢?” 芸香将床幔挂起,扶着人坐起来,“渊公子今日还没起。” “没起?”她皱眉,“莫不是又生病了……”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阿语!” 少年收了伞,随意扔在门口,转身将房门关紧,把风雨阻隔在外面。他甩了甩靴上的水珠,带着一身潮气进了屋。 他人还在外间,便听到她要下床找自己的声音,连忙出声制止。 “阿渊?你进来。” 顾辞渊依言走近,却停在屏风前面,止步不前。 他笑道:“我身上凉,等会。” 唐时语狐疑地看着他,他笑容依旧,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芸香服侍唐时语梳洗,少年就隔着几步远一直看着她,直到身上的水汽散尽,他才慢吞吞地凑过去。 唐时语想起方才芸香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渊公子今日起得很晚,早膳也没来得及去准备。” 按理说,顾辞渊作为主子,不需要做那些粗活,只是唐时语的一切他都执意要经一遍手,包括一日三餐,他总要插手管一管,数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今日反常极了。 膳房的人把早膳端上来时,少年懒散地靠在榻上,淡然地看着她们忙活。 “还真有点贵公子的派头……”唐时语喃喃道。 一切准备妥当,顾辞渊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口蔬菜。 唐时语默默看着。 他抬手的速度比平时慢上许多,咀嚼的频率变低了,一举一动都变得舒缓,看着有些费劲。 他脸色苍白,唇色不再红润,看上去有些虚弱。 唐时语记得,冬日下大雪时他不爱打伞,他总说未等雪花融化,就已用内力将水迹烘干,所以没必要打。 他平时最讨厌这种下雨天,因为身上会带上凉气或者水汽,那样他就没办法在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就去到她的身边,每每这种时候,他总是迫不及待地用内力将凉气驱走,然后走过去,抱住她。 哐当。 少年回神,抬眸看去。 唐时语手中的汤勺掉回碗中,眼里盛着盈盈热泪,正心疼地看着他。 顾辞渊吓了一跳,连忙要起身。 她却先他一步,把手按在他的肩上。 唐时语落了泪,面上努力保持平静,但声音却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你受伤了,是吗?” “……嗯。” 他就知道瞒不住。 顾芸的功夫很高,他经过一夜的调整,依旧毫无起色。 他极尽全力抑制着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云淡风轻地与她说笑,他自认没露出半分破绽,可还是瞒不过。 他站不起来,只能靠在那。 唐时语看出来了,她心痛至极。 她甚至不敢弯腰抱他,因为不知道他伤在哪里,怕他疼,只能轻柔地摸着少年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 “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来找我了。” 唐时语身形一滞,犹疑道:“是她……把你打伤了?” “嗯。”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也把她打伤了。” “好。” 顾辞渊的笑容凝固,他眨了眨眼,低声重复:“你说……好?” “对。” “你怎么……” 唐时语努力克制着胸腔的熊熊怒火,她的教养告诫着她,不可出言不逊,那是阿渊的生母。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忍不住。 “谁让她欺负你!” 她喊完这一句,少年诡异地沉默了。 第61节 “其实……” 少年心虚地干笑着,脸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是我先伤了她。” “……” “…………哦。”唐时语缓了缓脸色,慢慢俯身,虚虚地将他搂进怀里,没敢用力,“阿渊没错,以大欺小就是她不对。” 少年笑弯了眉眼,他在她怀里蹭了蹭,委屈道:“姐姐,我打不过她。” “她欺负我。” “她打得我好痛,要姐姐亲一亲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人的本质就是双标。 弟弟:打不过,我好惨啊,要姐姐亲亲抱抱举高高。 嘶……真酸 已出场人物属性一览: 武力值:妈妈100,爸爸100,阿渊90,阿语0,小秦公子60 智力值:妈妈100,爸爸90,阿渊95,阿语80,小秦公子80 二更晚一点~ 感谢在2020-05-29 20:49:16~2020-05-30 17:1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勋贤吖~ 17瓶;晒晒太阳顺顺毛 12瓶;快乐小羊666 2瓶;416085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5 章 “……” “亲一亲吧?” 少年又摆出了他的致命杀招—— 一脸无辜神色, 勾人的桃花眼睁开,纤长的睫羽敛去了懒散的神色,澄澈的眸底只倒映着她一人。 漆黑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如往常一样,目光专注又热烈。 唐时语受了蛊惑, 慢慢靠近,直到他炙热的呼吸洒在脸上, 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 直到双唇贴在一起, 她还恍如在梦中一般。 “阿语,我爱你。” 少年柔软的唇微动, 情话呢喃。 这话有千斤重,狠狠地砸进了唐时语的心里。 耳边反复回荡着他低沉的声音,那几个字像是魔咒一样,将她的灵魂都绑住了。 他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后脑,随后手掌渐渐发力, 按着她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吻里充满了她的怜惜, 还有纵容。 顾辞渊最擅长在她内心防线最脆弱的时候主动进攻, 为自己谋取福利。 他长驱直入,舌尖挑逗, 勾连,邀她共舞,与她抵死缠绵。 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冷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她来着葵水,身子骨本来就弱,对凉风的敏感程度很高,小风缠绕在侧,她都一无所察,深深地沉浸在顾辞渊编织的情潮大网里。 少年将她抱到了腿上,用身体替她抵挡那微弱的凉风,不让她受凉。 温热的手掌托着她的头,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他的身形高大,娇小的人儿像是镶嵌在他怀里一样。 他们面对面坐着,身体最真实反应愈发明显,他的坏心思无所遁形。 狼尾巴抵着她的小腹,竟成了自然的暖炉,为她缓解着腹部的钝痛。 唐时语再睁开眼,羞得把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气恼之下,对着他修长的脖颈咬了下去。 真是一匹不老实的大尾巴狼! “……” 少年含着她的耳垂,声音沙哑,“姐姐,你好热情。” 女孩瞬间红透了脸颊。 这话该送给他才对! 肚子上的那条狼尾巴还示威似得朝她晃动着,在她的身上划来划去。 许久之后,在一切彻底失控前,他克制着分开。 顾辞渊闭着眼睛靠在她肩膀上,慢慢平复着呼吸,以及躁动。 他本就有内伤,情绪和动作都不宜太过激烈。 嘭! 二人闻声望去,连翘打翻了盘子,捂着嘴,呆若木鸡地愣在门口。 唐时语羞赧地从少年的身上爬了起来,疾步走到连翘面前,按着她的身体转过去,又将人推出了房门。 啪! 在连翘的身后,房门又被无情地关上。 “……” 门外,芸香和连翘大眼瞪小眼。 芸香可怜地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连翘还站在原地,望着密如瀑布的大雨发呆。 她还在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在做梦,居然看到了一向端庄稳重的姑娘骑在渊公子的身上“为所欲为”。 她看不到顾辞渊是何表情,只能看到姑娘情动的模样,那样子真是妩媚迷人至极。 她要是个男子都受不住。 关键是……两位主子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她发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她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芸香去! “……” 屋内缄默无声,安静地吓人。 唐时语站在屋中间,默默看着少年。 他的眼角因情动而微微泛红,唇上的水光惹人遐思,桃花眼里又染上了一丝慵懒,胸前的衣襟凌乱。 那好像是她揪的…… “啊……被看到了……”唐时语捂着脸,娇嗔道,“居然没有发现连翘进来了。” 他们太忘我,竟是连门口的动静都不知。 顾辞渊皱了皱眉,方才她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 “我听到了。” 她瞪眼,“那你怎么不说?” “我的嘴忙着呢啊……”少年懒散地靠着,手搭在腹部,慢悠悠地说道,“况且阿语你压着我,我动不了啊。” 她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如此厚脸皮?!我还能碍着你了?” 顾辞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受伤了啊。” “……那我不碰你了。” “……” 玩脱了。 “嘶……”少年捂着腹部,脸色难看。 “怎么了?碰着哪儿了?” 她急忙上前,想要碰却又不敢碰,手足无措,“到底哪里难受啊?” 顾辞渊微蹙着眉,原本是想让她心疼自己,可真见了她着急的样子,他又有点不舍得。 莞尔一笑,“只是小伤,歇息几天就好。” 她红着眼眶,“你说过,不骗我的。” 少年抿着唇,犹豫了会,还是败下阵来。 他无奈道:“好吧,是受了些内伤,她功力深厚,比我要强上不少,或许是我把她惹怒了,所以她才没有手下留情。” 武学到了一定境界,再往上走一步都很艰难。 他能感觉到那女人的能力远高于他,因此才更加懊恼。 原以为自己已经很强了,可还是不行。 少年紧紧蹙眉,内心生出一丝烦躁。 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再度兵戎相向,他要如何能护阿语无虞呢? 眉心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 第62节 “阿渊在忧心什么……” 他沉着脸,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好凉。” 唐时语摇头,“我没事。” 他一语不发,长臂微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 唐时语不敢挣扎,身体僵硬,急道:“你放开我,你还有伤呢。” 少年垂眸,从背后环抱着她,将她两只手都扣在自己掌心里,默默帮她暖着,学她说话,“我没事。” “……” 唐时语被噎得无话可说。 两人相拥在一起,体温渐渐相融,她的身子暖了起来。 很久,顾辞渊轻轻开口说道: “她好像并不想带我走,但我也摸不清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少年难得面露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时语沉默着看着他。 若是能继续互不打扰,那么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会主动出击。 可若是非要来破坏他的安宁,那么到时他会不顾一切,只要能留住现在的幸福。 前一世,他到死也没与那两个人相认。 顾芸云游四海,行踪飘忽不定,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这一世不知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在他刚刚触摸到了幸福的边界,就踏进他的世界。 他惊恐,他警惕。 顾辞渊将她的手攥紧了些,下巴抵在她肩上。 “阿语,我不会离开你的。” “嗯,我也是。” 她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反手将他握住。 握得紧紧的。 他眉目柔和,眼神缱绻。 “阿渊,你要记得,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我会与你一同面对这些事。”她低眉浅笑,眸中漾着点点星光,“你若不想离开唐府,那我就是豁出一切,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他想要的,她都愿意给。 “嗯,我亦如此。” 豁出一切,留在她身边。 “可是阿渊,你要同我讲实话,燕王殿下……” 少年在她开口时便知晓接下来的内容,顺着她的话接道:“他不知我的存在。” 唐时语叹了口气。 她原本就隐隐有这个猜想。 若是真心想要将阿渊认回,燕王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接人。 可他没有,秦慕也并未提起过燕王有个失散在外的孩子,加之昨夜他母亲趁夜来袭,因此他们一家三口应当是在三处才对。 顾辞渊见她好奇,将自己所知尽数相告。 其实他知道的也有限。 “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一个人长大的,那女人偶尔会来看我,确保我没死。”少年嘲讽地笑了笑,“一开始或许很在意,后来便习惯了。” “我对她的事一无所知,直到昨日,我才发现她的功夫竟在我之上。” 唐时语哭笑不得,他对此耿耿于怀,今儿念叨好几遍了。 少年的手指勾着她的发丝,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她和我一样四处漂泊,并未和那男人住在一处。” 唐时语敛眸,沉思。 “至于燕王殿下啊……”顾辞渊的腿被她坐麻了,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圈得更紧,“我知道他赋闲在家,近几年做了不少生意,不再上战场打仗了,我从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我。” “秦公子说他受了些伤……” 他无所谓地随口应和:“嗯,或许吧。” 伤势如何,伤在哪,他并不关心。 “若是燕王殿下不知道你的存在,那么你生母应当是在怀你的时候便离开了,且他对她怀孕的事一无所知。” 唐时语只能如此推测,不然一个男子,如何能放任自己的爱人带着腹中子离开? “嗯,或许吧。” 少年对那两个人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神情恹恹的,唇开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 她推他脸,“你严肃点。” “嗯……”他含糊地应着,下一刻含住了她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这么狗血,王妃带球跑hhhhhh ps:明天要出门,晚上更~ 感谢在2020-05-30 17:18:26~2020-05-30 20:5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色之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6 章 顾芸只在那日夜里来找过顾辞渊, 那之后的几日都风平浪静。 唐时语提心吊胆了好几日,总担忧暂时的平静背后还蕴藏着巨大的危机。 很快到了四月二十二。 桃花已经渐渐凋零,仅剩不多的花瓣零落地挂在枝头, 微风飘过,即将衰败的花瓣随风飘舞, 落满庭院。 “前几日便说好给你裁制新衣的,一耽搁竟是过了好几日。”唐时语对着镜子戴发簪, 透过镜子, 看向身后的少年,“一会你随我去一趟西街, 挑几匹料子给你做衣服。” “嗯。” 少年站在她身后,百无聊赖地玩着她垂在背上的长发。 他无所谓穿不穿新衣服,他只享受阿语为他量尺寸的那个过程。 顾辞渊回忆起昨日量体的种种,嘴角挂上了浓浓的笑。 他陷入在自己的回忆里,渐渐觉得口干舌燥, 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 “……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嗯?”他恍然回神, 垂眸对上她水润的眸子, 喉咙发痒,压抑着咳了声, 才开口:“什么?我没听到。” 唐时语娇嗔地看着他,“等会咱们去芸锦阁,上回去过一次的,他家掌柜派人来说有新料了, 我亲自去看看,顺便再买点东西。” 顾辞渊有些恍惚。 她又不满地晃了晃他的胳膊,他才低声应和。 准备完毕,二人出门,上了马车。 等到了西街,站在芸锦阁门口,少年停在门外,抬头看着门匾上的大字,抿紧了唇。 “阿渊?”唐时语回头,不解道,“怎么了?进来啊。” 顾辞渊低下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神色晦暗不明,他低声道:“我不进去了。” 唐时语微微楞住。 上回他便不愿进去。 这次亦如是。 她突然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或许这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忽略了他的感受。 唐时语对着门口迎客的掌柜笑了笑,说了句抱歉,抬步朝顾辞渊走去。 少年垂着眸,唇角抿紧,拉成了一条直线。 唐时语的心倏得一紧。 少年站在门槛外,外面的地势比里面矮一些。唐时语没有迈出门,她站在里面,却依旧比少年矮半个头。 她没那么费力地抬起手,放在他的头顶,揉了揉。 轻声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顾辞渊抬眸,认真道:“背后的老板是……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 燕王,他的生父。 顾辞渊从骨子里抵抗与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两个人,连带着想要远离与他们有关的任何一个事物。 就比如他去西街的时候,从来不会往燕王府的方向走,那个男人开的店铺他也避之不及。 甚至在他知晓了秦慕也和燕王的关系以后,他连带着对秦慕也都厌恶了起来。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 唐时语眸光微闪,虽然阿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她莫名地就是很难过,大概是因为阿渊不会难过,所以那些负面情绪才会在她这里叠加,变成双倍的。 心底渐渐生出烦躁的情绪,焦躁感紧紧束缚着她,像是被潮水掀翻的小船,船上的她掉落到大海中,喉咙里淌过海水,呼吸变得艰难。 再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却依旧温柔,“那我们便不进去了,好吗?” 少年与她温柔的目光撞到一起,他心底的暴戾奇迹般地被压制,躁郁渐渐平息,四处狂奔的猛兽变得安静。 半晌,他释然地笑了,“没事,我陪你进去吧。” 第63节 总该有第一次的,为了阿语,他可以的。 本就该毫不在乎的,若是总刻意回避,反而像是他放在了心上似的。 唐时语往前走了半步,她咬着唇,颇为羞赧地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红着脸,快速地抱了他一下。 少年怔住。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怀里的馨香便远离。他再想追击,女孩似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又快步退离了他几步。 她站定,明亮的眸子染上一层薄薄的水雾,视线飘忽,没什么底气地开口道:“给、给你的鼓励。” 她好久没听到回音,慢慢抬头。 少年的眼睛闪闪发亮,光比星星还耀眼,温度比太阳更火热。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好像浑身都置身于火堆中一样。 顾辞渊稍稍抬步,脚踏在地上,跨过了门槛。 迈过这道门槛,像是经历了某种仪式。 只可惜,无人注意他越过了心底的那道底线,包括他自己。 他的眼睛里都是她,一颗心也被她牢牢占据。 唐时语转身便逃。 这可是在外面,而他们两个人一直堵在人家的店门口。 若是阿渊不管不顾做了什么事,那么关于她的笑谈只怕要再多上一桩。她本就不太好的名声会更加“精彩”。 到时候只怕会被人传成一桩风流韵事—— 唐家大姑娘不知羞耻,光天化日,在人家店铺门口就急不可耐地撩拨俊俏的小郎君。 若是有心人打探到了阿渊的身份,再口口传播—— 那俊俏小郎君不是别人,正是大姑娘从庵里带回来的小跟班。 啧啧啧。 让人不多想都难呐。 好在少年知道分寸,手脚都本本分分的,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感受到那道视线有多炙热,倘若视线有形,只怕她的衣裳都能开好几个洞了。 全程顾辞渊都寸步不离,比往常还要粘人。 她挑衣料,他就站在她背后,胸膛贴着她的后背,脚尖一下一下地踢她的鞋。 她挑丝线,他就站在她身侧,上半身靠着一旁的柱子,歪着头盯着她的脸,嘴角还挂着傻笑。 等到屋内的顾客只剩他们两个,顾辞渊更变本加厉,目光更加赤、裸,丝毫不掩饰他浓浓的爱意。 就连掌柜的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只得一直盯着账目,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唐时语一边懊恼自己冲动,为何去“勾引”这匹狼,一边加快了挑选的速度,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等到她终于满载而归,出了店门,掌柜的才松了口气。 那双精明的眼里难得生出颇多感叹,有些羡慕,“现在的年轻人啊……” * “阿语,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嗯……没什么了,只是我有点想吃胡记的酥糖……”她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即将升到正上方的太阳,遗憾道,“但是天有点热,我们先回吧。” 顾辞渊笑着拉住她的手,进了最近的一家茶楼,他把人按在座位上,抬手叫来店小二,要了一壶清茶,又对着唐时语说:“你坐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 他说完,便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他左手捧着酥糖,右手拎着一顶帷帽,一屁股坐在唐时语的对面。 他的额头上出了些汗,也没顾得上擦,拿过一只杯子,倒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 唐时语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主动坐过去,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跑这么快。” “嗯,怕你久等。” 她垂眸笑了笑,“那歇一会我们再走。” 说罢拿起他买来的帏帽戴在头上试了试。 屋里闷热,少年替她撩起白纱,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喉结滚动。 “怎么想起买这个?” “太晒了,这个能遮一遮太阳。” “……可是马车没有几步远。” “那也不行。” 她轻声笑了,“好吧。” 他总是很贴心,成熟得不像个未及十六岁的少年。 好像自从几年前,他就一直都是这样,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极其妥帖。 细心又体贴。 她好像真的捡到了宝啊。 “姐姐在想什么,笑得这样甜?”少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没。” “哦?” 他刻意凑近,故意压低的声音泛着磁,尾音带着钩子,挠得人心痒痒。热气喷洒在耳畔,让她的一颗心差点化成一只小鹿,从嗓子眼里奔跑了出来。 唐时语脸色通红,手忙脚乱地把帷幔放了下来,薄纱半遮半掩,遮住了她绯红的脸颊和脖颈,将她的羞赧都困在一寸天地,不让他瞧见。 可顾辞渊却不愿轻易饶了她。 他慢条斯理地低头抿了口茶,身体朝她的方向偏了偏,放轻声音,语气含笑,“姐姐可真爱害羞。” “……” “阿渊喜欢得不得了。” !! 唐时语抓过桌子上的酥糖,仓皇逃窜。 少年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碎银放在桌上,眉眼带笑,缓步跟了上去。 茶楼不远处有一算命的卦摊,顾辞渊从茶楼里出来时,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道袍的老者拦着了唐时语,看上去很激动。 他皱起眉,快步走近。 “……贵人这命格贫道是头回见,这可是桃花命的面相啊,妙极,妙极!” 他记得书中记载,桃花命原本是极好的,也极其罕见。 于女子而言,若是八字不合,恐易早夭,且一生坎坷多难,未及出嫁便会香消玉殒。若是八字相合,则一生大富大贵! 他看这位姑娘虽身形纤弱,但并不虚弱,大抵是富贵那一种,他想要问一问生辰八字,也算是长长见识。 “桃花命……很好?”唐时语是头回听说这个词。 老者故弄玄虚,得意道:“我这双眼睛可是灵得很,贵人要不要卜上一卦?” “……不了。”她余光看到阿渊,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哎姑娘!” 老者要拉她,被少年粗暴地拨开了手。 “这这这……” 老者的脸色突然苍白,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年,极为震惊。 因太过恐惧,心里的话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这位公子竟是大煞,说是天煞孤星都不为过啊……” “若是与之太过亲近,恐怕活不过五载……” 五载。 到今年六月,唐时语的十七岁生辰,他们相识便达五载了。 顾辞渊瞬间冷下脸,眸中杀意暴起。 胡说! 他胡说! 他最受不了别人说她活不长…… 上一世他抱着她的尸体,绝望地坐在火海里,想哭也哭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又涌了上来。 少年疯了一样,手蓦地向前,伸向老者。 用了十成的内力,狠狠地掐住了老者的脖子。 锐利的眼眸压下来,戾气十足。 “找死。”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在外面浪了一天,人已经废了o.o 感谢在2020-05-30 20:56:12~2020-05-31 21: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羊666 2瓶;阿夏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7 章 第64节 此时恰好是正午, 街上的人不少,他们的冲突就爆发在街道的中间。 先前他们三人聚集在一起,已经吸引了不少人, 此时顾辞渊陡然出手,迅速又狠辣, 吓坏了不少人。 尖叫声四起,路人越聚越多, 有的胆大的围观群众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顾辞渊充耳不闻, 他眼睛通红,单手掐着老者的脖子, 将人从地上举了起来。 少年的衣袖随着动作撩起,露出的结实的小臂上青筋绷紧。他脸色很难看,眸中一丝亮光皆无,眼睛暗黑得像是无底的深渊,他的全身的肌肉都在使劲儿, 气氛剑拔弩张。 身穿道袍的老者被掐得直翻白眼,两条腿无力地在空中蹬着, 手四处乱抓, 有两下甚至打到了顾辞渊的身上,但他依旧不为所动, 手臂直直地举着,任对方捶打,神情漠然,彷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一条人命。 顾辞渊从来不信神明, 但是却最忌惮听到她会有事这种让人绝望的话,哪怕重来一世,他也受不了。 眼睁睁看着她死,看着她的生命日渐消逝,上一世他体会过一次了,每日都像经历了一次剜心的痛苦。 天煞孤星吗…… 难怪,难怪他从小便没了父母,大概是因为命格不合吧,许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他注定孤身一人一辈子。 难怪,他没找寻到她之前,她都过得很好,直到他试图靠近,她却死了。 唐时语吓得魂飞魄散,她摘掉帏帽,冲上去,去扒他的手。 “阿渊!” 她一边叫,一边晃他的胳膊。 “阿渊!你把人放下来好吗?他是随口说说的,你不要信,你快把人放下来!” 唐时语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因为她见识过他杀人的样子,和现在的神情一模一样。 甚至此时的情况要更糟糕。 她还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 唐时语只盼他能听到自己的话,将人放开。 “阿渊,你听到没,把人放开,随我回家好不好?” “阿渊!你理一理我,你别吓唬我……” 唐时语急得直掉眼泪,眼见到不远处往这边走的人越来越多,她再也顾不上其他。 顾不得周围好多人看着,她就站在烈日下头,当着奉京城众百姓的面,上前抱住了身材挺拔的玄衣少年。 她的帽子被扔在地上,她的脸赫然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一片哗然。 有人认出了她,对着她指指点点,可是她不在乎。 唐时语的心就快要跳了出来。 她将羞耻心和教养都抛至脑后,头埋在少年宽阔的胸膛里,深深吸气。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被静了音。 他身上充满了她熟悉的味道,那股浓浓的药香味儿是这世上最令她安心的味道。 她缩在世间最安全的角落,手死死攥紧他腰侧的衣衫,晃了晃脑袋,将沁出来的眼泪全都抹到他胸前的衣襟上,闷声道: “阿渊,你回应一下我,好吗?” 顾辞渊在一股大力撞入怀的时候,手臂微僵,在闻到那抹熟悉的馨香时,手腕突然脱力。 少年的手掌慢慢松开,老道在那一瞬间摔在地上,他的脸色泛青,瘦弱的脖子上面布满了青筋,他撕心裂肺地咳着,蜷缩在地上抽搐,大口大口地呼吸。等他缓过气,面色煞白地看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男女。 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从人群中挤出,还撞到了不少路人。 老道踉踉跄跄地逃离了。 一边跑,嘴里还在念叨着:“疯子……疯子!果然是人间修罗,果真是天煞孤星。” 顾辞渊没管那人,在原地怔了半晌,才堪堪回神,眼里又有了光彩,他木然地垂眸。 怀里的女孩浑身都在发抖,她好像很害怕,但却依旧勇敢地抱住了他,不顾一切地抱着他。 抱着他的是活生生的阿语。 抱着他的女孩,他希望她长命百岁。 若是与他在一起她会死,那么他独自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此刻在他怀里落泪,牢牢地抱着他。 少年的心角彻底坍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爱抚着躁动的猛兽。 女孩的力气很小,平时拳头砸在他身上都是毛毛细雨,不轻不重的像是在挠痒痒。可她此刻手臂很用力,甚至勒得他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他想笑,又想哭。 那一瞬间顾辞渊就知道,他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再也逃不开她了。 少年僵在空中的手慢慢回落,搭在她的背后,指尖触及到她华美轻薄的纱裙,用心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她颤抖的灵魂,她不顾一切的孤勇。 终于缓缓收紧怀抱。 他抱着她,像是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物。 微微俯身,下巴抵在她肩头。 唐时语察觉到他的回应,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她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在他怀里轻轻吐息。她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却依旧不忘与他对话,拉他出深渊。 她心有余悸,脸蛋蹭了蹭他,“阿渊,你吓到我了。” 他抿唇,哑声道:“抱歉。” 少年似乎找回了理智,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帷幔,拍了拍上面的土,再度扣在她的头上。 白色的纱幔遮挡住众人探究的眼神,少年这才冷眼望向四周,眼里杀气四溢,刺向方才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人。 他没有用心去记那些人的脸,因为一旦被他记住,面对的结局便只有死路一条。 牵起她的手,想要拉着她前行,但没走两步,他突然弯腰将人抱起。 唐时语惊呼了一声,连忙勾住他的脖子。帽子歪歪扭扭,又要掉落,她腾出一只手扶住了。 “阿渊,你做什么……” “太热了,你不舒服,我抱你。” “……嗯。” 她没多矫情,身体确实不太舒服。 左右方才已经丢过了脸,再多一桩也不是事儿。 她无奈地想着,这么破罐子破摔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就没几步路,顾辞渊腿长,迈得步子极大,眨眼间,她就被人抱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一路上都无人说话。 等回了府,跟着她进了屋子,他将帏帽摘下,扶着她坐下。 少年跪在她身前,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唐时语安静地看着他,看他神色平静,看他瞳仁透亮清澄,彷佛方才的盛怒都是她的错觉,彷佛那只是一场噩梦。 她垂眸,看到少年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攥,便知他心里的波澜还未平息,只是一直在隐忍克制罢了。 其实不是他伪装得太好,而是她一直不善于观察。 将他整个人放在心上,便总能察觉到他掩埋的真实的情感起伏。 唐时语突然轻声唤了一声:“阿渊。” 少年平静地与她对视,“嗯,我在。” 她笑了笑,突然捧着他的脸,慢慢凑近,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少年睫毛颤了颤,两只手迅速抱紧她。 她的主动永远都只能让他陷入更加难以自拔的疯狂之中,从来都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反客为主,加深了吻。 这场亲热并没有持续太久,唐时语察觉到了少年的心不在焉,渐渐退开。 “阿渊,你看着我的眼睛。” 顾辞渊顺从地望着她。 她目光直白,似乎能看透人心。他被看得心底渐渐慌乱,面上强装的平静险些破功。 唐时语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他突然打断了。 顾辞渊站起身,仓惶离开,“我去叫午膳。” 唐时语又闭上了嘴,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 太阳晒得她头疼,有人却叫她心更疼。 用膳的时候,唐时语几次想开口与他谈一谈,却总是被他强行转移了话题。 两三次过后,唐时语彻底默了声。 他很抵抗,他不愿意说,他在回避。 唐时语有些迷茫,她不知道阿渊为何如此执着她的生死。 那老道的话在她听来就是耸人听闻,故意卖弄,噱头罢了。 什么大煞,什么天煞孤星,她是不信的。 与阿渊在一起的这些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好,这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说她是早夭的命格,那么也该由他抵消了才是。 那老者道出的有些像她的上一世,追求者甚多,命却不好,都是些给她招灾招祸的烂桃花,最后她的的确确落了个凄惨的下场。 第65节 可是今生她躲开了那些人,唯一可能有牵扯的几个人,都被她和阿渊避开或是解决了。 此生与她有关联的男子,只有阿渊一人。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那老者的话根本就是在胡说。 唐时语的一颗心都扑在少年的身上,他越是云淡风轻,越是极力掩盖他的失落,她越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蕴积着的巨大的浪潮。 午后用过膳,她照常午睡,醒来时就再没见过阿渊。 芸香说他出去了。 又过了几个时辰,有人说看到他回来了,带着好多稀有的药材,还说他身上脏了好几处,看样子是上山采药去了。 晚膳是她一个人用的,膳食是阿渊准备的,但是用膳的时候,他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里,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别人不知道,她知道。 阿渊大抵是被那老道的话刺激到了,生怕她的身子再出什么问题,于是紧锣密鼓地研习医术,想要再快一点将她治愈。 起码要赶在她十七岁生辰前,距今还有一个多月。 唐时语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他在担惊受怕,却又不愿意让她忧心。 那么她便如他所愿,假装不知,在原地等他,等他愿意倾诉。 唐时语原以为会要等好久,却没想到,当夜便把人等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渊的心魔,大概等到他七老八十,都不能释怀吧,上一世看到阿语的死是他永远的噩梦,我不敢去想象他是抱着什么心态将阿语的尸身拼凑完整,然后又守在她身边纵火合葬的。这章写得我好难受 ps:今天只有一更,六一快乐! 感谢在2020-05-31 21:34:57~2020-06-01 19:3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8 章 半梦半醒间,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了进来。 那道黑影身手矫健,落地悄无声息。他轻车熟路地在黑暗里绕过一切障碍物,径直走到了唐时语的榻前。 他眯着眼睛, 透过朦胧的幔帐看向床上隆起的那个身影,急促跳动的心慢慢缓和了下来。 顾辞渊放轻了呼吸, 在床榻前看了半晌,手几次碰到床幔, 又胆怯地收回, 最终也没有掀开。 少年默了片刻,缓缓坐下, 头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一闭上眼睛,眼前又是一片血色。 上一世最后的那段日子,画面反复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记得自己是在极其偶然的机会又重遇了她,那时她与齐家的公子订了亲, 那时他心里即便有些不舒服,也没有多想。 顾辞渊从未靠近过她, 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出现,毕竟就算他走到她面前, 她也不认识他。 过客罢了。 他暗中跟过她一段时间,像个变态,见她过得挺好,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挺好的, 她和那个男子门当户对,挺好的。 唐时语成婚前夜,他终于从唐家离开,悄无声息地,无人发现。 就像他跟了她数月,也无人发觉一样。 那夜他去了酒馆,喝了一夜酒,平生第一次宿醉。 转日,他站在街边,站在迎亲的必经之路上,静静等着喜轿经过。 他等了一天,没有,什么都没有,那一日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 那一瞬间他是惊喜的,他荒谬地想着,是她悔婚了吗?她不成亲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把她抢走? 这样恶劣的想法转瞬即逝。 他一无所有,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他配不上她。 顾辞渊怀着一丝希冀,带着前夜的一身酒气,抬步就往昌宁侯府而去。 翻进院子的那一刻,他见到的,是那一片血色。 早上昌宁侯府满府被屠的消息传到了齐府,齐家自然来人看过,消息传到了宫里,办案的人来看过现场,仓促地巡查完毕就封了唐府。 四下无人,连风都是静的。 顾辞渊呆楞地看着满府的死尸,惊慌失措,恐惧爬满心头。 他焦急地在空无一人的府中穿梭,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一寸一寸地翻。没有找到她的人,抑或是她的尸首,什么都没有。 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不希望找到她,又希望能看到她安然无恙地躲在某个角落,没有被人发现。 一次次的失望,让他的心渐渐麻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若是找到了她,就将她带走,这一生一世都守着她护着她。 他早该将她带到身边去的。 顾辞渊翻遍了侯府上下,也没有找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只有她门前的那一大滩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她像是凭空消失似的。 后来顾辞渊花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城郊的一间破房子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她。 少年坐在地上,回顾着前世的所有。 他翻遍了记忆,却越来越茫然。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曾出现、接近过她,所以才给她找来了灾祸吗…… “阿语……”少年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无助又悲伤。 “嗯?怎么了?” 唐时语略带困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年浑身一僵,愣了半晌,才循声望去。 床榻上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顾辞渊隐约瞧见她坐了起来。 抿了抿唇,“阿语……我吵醒你了?” 少年紧张地搓了搓衣角,思量着要不要离开。 唐时语隔着帘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味儿,放缓语气,“来,过来。” 说罢碰了碰床幔。 少年犹豫了半晌,还是掀开了幔帐。 黑夜里瞧不真切,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 她朝他伸出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自己,笑了笑,“陪我睡吧?” 这话说出口,也并不是那么羞赧。 顾辞渊向来对她唯命是从,慢吞吞地脱掉外袍,又坐在床边,脱了靴子,躺在她留出来的空隙,两手交叠放在腹部。 唐时语见他规规矩矩地躺在身侧,轻笑道:“怎么这么乖?” 平日他都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今日倒是手脚安分,碰都不碰她。 少年的思维有些迟缓,他侧过头,缓缓眨了眨眼,才慢慢蹭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她感受着少年炙热的体温。 “阿渊。” “嗯。” “你是不是信了那老道的话。” “……别说了。”他声音艰涩,手臂收紧,极力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他好不容易才麻痹了自己,不去回想中午的事情,偏偏她还要来提。 唐时语回抱着他,紧紧抱着,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声,每一声的跳动都让她心安。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归属感从未如此强烈。 不含欲、望的拥抱,格外温暖。 唐时语不知他为何一直逃避,但她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渊,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 “不,我不愿意。” 顾辞渊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被人刺了一刀,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血。 他微微颤抖,抱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箍得她有些疼。 唐时语忍着骨头上传来的疼痛感,轻声问:“为何?” “阿渊,你不爱我吗?” 爱,他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可他体会过一次与她一同死去的滋味,那滋味太难受,他宁愿自己死无全尸,宁愿自己将所有折磨都受尽,也不许她跟着一起。 “你得活,好好的。”少年咬着牙,一字一顿。 唐时语瞬间都懂了。 突然有个荒唐的想法一闪而过。 许多被她忽略掉的事情瞬间连成串,但她却不敢相信,实在太荒谬。 顾辞渊闭着眼睛,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没入耳后的发中,他想了一晚,离开的念头反复出现,又反复被他否定。 第66节 他舍不得…… “阿语……若是我真的会影响到你,那我……” “不许。”唐时语厉声打断,“你若是起了离开我的心思,那我便打断你的腿。” 少年低声喃喃:“没了腿,我一样能走。” 他还在气她!! 才刚想出一点眉目的事情被他打断,捕捉到的蛛丝马迹被狂风吹了个干净,怒火赶走了理智占据了上风。 唐时语梗着一口气,推开他的怀抱,冷笑着,“行啊,那你就走,你不是不希望我找到你?那我便将自己的腿打断,全了你的心愿,如何?” 说罢翻身朝向里面,不愿再看他。 “姐姐,我错了。” 少年又黏了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把她镶嵌在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又低头在上面落下一吻,才道:“我只是害怕,阿语,比起离开你,更让我痛苦的是你不在了。” “即便我离开你,但只要你还在,阿渊的心就还活着。” 哪怕她是残缺的,哪怕她看不到他,可是她还活着,他们就是在一起的。 当初,他有自信能把她医好,没有腿,他可以抱着她。没有手,他可以喂她吃饭,帮她穿衣。没有眼睛,他可以替她看这世界,他可以将看到的描述给她听。 他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她走出来,然后共度余生。 可若是阿语死了,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没有了。 上一世她求他,求他杀了她,她说自己生不如死,求着想要一个痛快。 顾辞渊承认,他很自私,他就是不愿意放她走。 好在他的坚持是对的,阿语渐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可最后,他们还是永别了。 老道说出的那些话,和她上一世的经历惊人地吻合,他知道,都是真的。 那么关于自己的那部分,也是真的吧。 少年怀抱着他两世的挚爱,突然哽咽。 唐时语慌了神。 她的少年那么坚强,从来没有落过一滴泪啊。 唐时语转过身,爬在他身上,笨拙且慌乱地想要把他的眼泪都抹干净,她想起来平时他的做法,学着他,红唇贴了上去,细密的吻落在少年满是泪水的脸上。 泪水苦而涩,她并不嫌弃,将他的痛苦吞进了肚子,想要与他分担难过。 听他无声哽咽,她的心碎成了粉末。 “阿渊,你听着,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与我在一起,我们不分开。” “那个老道的话你不要信,我们相识已快五载了,我的身子被你照料得很好,你是大夫,我的身体状况你最清楚,他是在胡说。” “老道他未曾要到我的八字,他也说了,一种是早夭,一种是富贵,你怎知我就不是后者呢?或许我们两个人命格都不好,互相克制,反而柳暗花明呢?” “无需因为旁人的只言片语就怀疑自己,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每一次历经凶险,都是因为你才化险为夷,你是我的福星啊。” “燕王若是来抢你,我便去将他赶走,他若是执意将你带走,若是还想用唐家威胁我,那你就娶了我,我跟你走。” “退一万步讲,若是有朝一日我真的不在了,那你就陪我一起死,我不留你在世上独活,好不好?” 唐时语动情地吻着他的唇,他的脸颊,舔舐泪水。 直到他终于止了泪,亦吻向她。 大火即将燎原,他努力克制着动作,小心翼翼地吻着。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纠结老道说的话。 天旋地转,唐时语半睁开眼,入目所及不再是床幔,而是少年俊美的脸。 他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呜咽着想要拥抱温暖。这是第一次,他不再规矩。 “阿语……”他声音脆弱,不断地呼喊着。 “嗯,我在。” “阿语……” “我在。”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衣服里,慢慢下移。 他虽熟知她的一切,也见过许多次,可带着别样的心思探寻的,这是头一回。 少年的唇舌带着火星,所过之处像是点燃了大火,惹得她颤抖不已。 她被人剥得只剩下了一件大红色的肚兜。 这件肚兜他见过。 可肚兜下面的景色,他从未有胆量去探索。 今日也是。 那一抹红色像是在提醒他,该收手了。 少年的自制力一向很强,他克制着停下来。 可抬头的那一瞬,见到的景色是他两辈子都没见过的美好。 她雾蒙蒙的双眸,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他能看到她眸底映着正沉沦在欲海里的自己。 顾辞渊从未如此痛恨自己超强的目力。 他能看见她光滑细嫩的皮肤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她半湿的头发垂在莹白雪嫩的肩膀两侧。 他能看见她唇上的水光,能看到她微张的唇瓣里,甜甜的小舌。 他能看见她急促地呼吸时,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眼睛盯着那一处隆起,晕头转向,眼前一道一道白光乍现,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靠近它,去尝尝吧。 “阿渊……” 她轻声呼唤,点燃了夜的火焰。 少年慢慢俯身,耳边是他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还有她的哼吟。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上~~ 感谢在2020-06-01 19:37:30~2020-06-02 11: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柳词歌妤的歌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9 章 顾辞渊总是冷静漠然地游离在世间, 很少凭本能做事。 只有遇上唐时语,他才会像个没有理智的疯子。 今夜无疑是他最放纵自己的时刻。 他内心祈祷着,只要阿语喊停, 他一定会停下来的,可惜她自始至终都纵容着他。 仔细想想这些年, 他在她身边的每时每刻,不管他做了什么, 她都是纵容的。 即便有些时候他做了坏事, 她一眼就能看透,可依旧顺着他, 哄着他。 是她给了他勇气。 如今这份“嚣张”没有抵消他的惶恐和自卑,却在其他的地方派上了大用场。 顾辞渊压低了身体,唇再次落了下来。 他极尽缠绵地吻着她的唇,勾着她的舌,把她吻到窒息, 吻得死去活来。 手却渐渐伸向他从不敢探寻的地方。 “僭越”、“亵渎”这样的字眼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心底竟是生出了些隐秘的刺激。 他愈发猖狂, 胆大包天地为所欲为。 少年的手摸惯了兵刃, 也摸惯了零碎的药草,头一次碰触到这么柔软的东西。 虽是隔着衣料, 但那震撼感足以让他神魂颠倒,溃不成军。 狼尾巴不听话地又翘了起来。 他赧然,却又得意。 少年在毫无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恋,只渴求她能怜悯他。 缠绵了许久, 在他忍无可忍之时,悄然退开。 谁知下一刻,一双柔软的手臂又缠了上来。 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用力,把他拉了回来。 顾辞渊觉得自己像是风筝,他的线在她的手里,她想让他做什么,那么他便会去做什么。 阿语叫他继续,那么他便不再克制自己。 一切水到渠成,唐时语没有半点抵抗。 她骨子里不算保守,况且她急于安抚不安的少年,许多事便顾不了太多,她不觉得自己委屈,反而觉得幸福,因为她知道,阿渊永远不会背弃她。 “听说……会疼……”她抖着声音,有些害怕,羞窘地无地自容,她拼命把头埋进他怀里,不让他看到自己不知羞耻的一面。 天知道顾辞渊听到这句话时,有多兴奋。 第67节 可是他却不能。 他的汗滚落,哑声道:“不碰你。”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底的猛兽却在怒吼。 它嘶吼着,咆哮着,反抗着,无方向地四处狂奔,没有牢笼困着它,没有镣铐绑着它,可它依旧跑不出这一寸天地。 少年为它筑起一堵无形的墙壁,任它如何奔跑,也只能在这个圈子里乱撞,不能逃脱。 他曾为了她将猛兽制服,囚于牢笼数载。后来她亲手打开了牢门,他又建起了新的围墙。 猛兽失控,很危险。 理智与情感剧烈地碰撞着,最终理智打败了猛兽。 没有成婚,没有名分,不可以。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包括他自己。 他不可以留下话柄,任由别人欺辱她。即便大奉朝民风开放,但未成婚便圆房的依旧会被人异样看待。 他怎么能图一时之快,把她置于风口浪尖呢?即便此事无人知晓,他也不能那么做。 舍不得。 少年拼尽全力,将欣喜和渴望掩埋。 极尽温柔地在她耳畔低诉: “等成婚了,再要你。” 她没再回应,因为羞得没脸见人。她往少年的怀里拱着,身体悄悄后移,想要躲开他的尾巴。 顾辞渊低声笑着,欲求不满的笑声十分沙哑,压抑又性感。 察觉到她在躲,他厚着脸就贴了上去,还坏心眼地用尾巴戳着她。 “……” 唐时语闹了个大红脸,抓着他的手,把脸埋了进去。 该说的都说了,心态渐渐平和。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微湿的触感让他微微愣神。 皱着眉退开了些,“怎么不擦干头发就睡觉。” 说罢又十分懊恼,自己竟是现在才注意到。 虽已入夏,但也容易受凉。 唐时语听出他在生气,弱弱地反驳:“是方才折腾出的汗。” 少年的手指穿进她的长发,五指微屈,揉了揉,沉声道:“说谎。” 她不是易出汗的体质,这么潮湿,绝不像她说的那样。 “……你别凶我。”她轻声撒娇。 转过身,面对着他,亲了亲他的下巴,又把头埋进他怀里,抱怨道:“都怪你今晚没在,往常我沐浴完,你会帮我擦干头发的。” 顾辞渊微怔,抿着唇没说话。 她继续委屈地控诉着:“午膳你不理我,晚膳你不陪我,晚上又见不到人,你说你过不过分?” 除却睡觉的时间,他们一天到晚,总在一处。 顾辞渊愧疚地亲了亲她的头发,“抱歉,是我的错。” “嗯哼,原谅你了。”她得寸进尺。 他的手掌贴着她的头顶,一股热流源源不断地传了过去。 唐时语被烘烤地很舒服,头部刺痛的感觉渐渐减轻。 夜深了,倦意渐浓,她放心地靠在少年的怀里,沉沉睡去。 顾辞渊的五指梳理着她的长发,直到她的每根秀发都干燥。 她体弱,身体总是冷的,他想起身将她的中衣穿上,但女孩抱得极紧,牢牢地不撒手,他动弹不得。 他无奈地笑了笑,随她去了。只片刻,无奈变成了苦笑,虽饱受煎熬,却还是抱紧了她,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着。 某处涨得难受,他也无法疏解,只能睁着眼睛发呆。 心里默背着这些年看过的医书,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 等到天色泛白,唐时语终于松了手,翻身朝向里侧。 少年经过了漫漫长夜,心里的火也熄了,翻身追了上去,再度将人搂在怀里,一同睡去。 * 卯时刚过,唐时语就醒了。 耳边是少年绵长的呼吸声,还伴着窗外几声鸟叫。 这还是第一次,她比他醒得还要早。 大抵是因为心里藏着事,院里稍微有点动静就把她吵醒了。 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前半夜总觉得身后有个火炉再烤,拨弄炭火的棍子一直在她身后戳来戳去,后半夜又做起了梦。 梦里是上一世失明以后,恩人救助她的那段往事。 昨夜有些荒唐的猜想冒了头,就在心里扎了根,后来她无暇深思,便暂时搁置。 清晨醒来,她的思路很清楚。 她曾问过恩人,是否是故人。 因为对方对她的一切都很熟悉,但对方却又不是她熟知的任何一个人。 若那个人,是阿渊呢…… 上一世他是不是也找到了她?主动来到她的身边,默默照顾她? 这个念头一旦有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对方无条件地对她好,陪着她,照顾她,又十分了解她。 温柔、细心,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 这一切都很像阿渊带给她的感觉。 前世若是没有恩人,她怕是早就在浑浑噩噩中死去了。 唐时语慢慢转过身,少年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正睡得安稳。 她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久,眼眶都酸涩也不舍得闭上眼睛。 直到少年绵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睁开了眼,她还一眨不眨地瞅着他。 “嗯?” 初醒时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听极了。 “早啊……”她红着脸,笑了笑。 “嗯,早。” 说罢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唐时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往他的怀里拱了拱。 “……别动。”少年的声音哑然,无奈道,“你再睡会,我先回去了。” 他才刚刚睡着不久,她就醒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上来,清晨的自制力最是薄弱,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再不回去,就回不去了。 唐时语懂他的意思,没阻拦,红着脸轻声应道:“……嗯。” 顾辞渊起身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唐时语躺在床上,慢慢地将被子拉过头顶,笑出了声。 顾辞渊离开的时候还早,院里的人都没起,昨夜发生的事只留在了他们两个人的心里。 他回了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后,草草擦了擦头发,坐在榻上,将藏在最里面的黑漆木匣拿了出来。 打开匣子,里面的几样物件赫然显现。 他将上回脱下的那件衣袍拿了出来,衣袍下面是一些她随手送给他的小玩意儿。那条旧的发带也在里头。 不知不觉间,匣子已经很满了。 她说要为他多做些东西,竟是真的做到了。 他翻找了半天,终于从最里面扒拉出当年从她身上偷走的小金锁。 少年靠在床边,握着小金锁,唇角带笑,眉目柔和。 他当年做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情,偷来的东西都被他换成了吃食,只有这一件,不知为何,被他留了下来。 看来冥冥之中都安排好了的。 * 早膳过后,唐时语去了唐母的院里。 “你说你要去护国寺?”唐母从书中抬眼,好奇道,“去做什么?” 唐时语没有隐瞒。 她坚定道:“母亲,我有了心仪之人。” 唐母不意外,“是……阿渊?” 唐时语诧异道:“您知道?” “嗯,我又不是眼瞎,自然看得分明。”唐母笑着打趣,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桌子上。 唐时语微窘,摸了摸鼻子。 “所以你要去护国寺,是与他有关?” “正是。”唐时语将事情娓娓道来。 唐母听完陷入了沉默。 第68节 那老道所言不虚,但却不是全部。 “母亲,我想去护国寺祈福,若是天命如此,我也要尝试一番。” 即便天命如此,她也要逆天而为。 唐母没说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唐时语忐忑道:“母亲?” 唐母回神,淡淡笑了,鼓励道:“去吧,这是好事。” 儿女自有他们自己的造化,更何况她还记得高僧曾经说过的话。 唐时语得了准许,不再多留。 临出门前,唐母叫住了她,意味深长道:“既然都去了,就找高僧再卜上一卦吧,或许结果会有所不同。” 唐时语不明所以,却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人生艰难,你们不知道上一章我被打回来多少次!啊!!我要吃人了!! 你们都在期待什么!阿渊他还是个孩子啊!他还要“长大”呢,长大点不舒服(划掉)不好吗?当然我不是说他现在不行的意思,他超行的(超大声)! 我发现我笔下的女主都比较爱撩,男主总得憋着,太惨了感谢在2020-06-02 11:47:26~2020-06-02 18:4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色之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0 章 时辰尚早, 还未及巳时,唐时语从母亲的房中出来,交代芸香去准备马车, 即刻往护国寺去。 护国寺是大奉朝的国寺,是京畿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 按理说想要去上香该赶早才是, 因为护国寺每日都有限定的名额,每日至多接待一百香客。 去晚了, 可就不让进了。 今日匆忙, 他们立刻出发,到了护国寺也要过了午时, 那时该没有名额的,但唐母与护国寺的高僧有交情,唐时语从母亲那儿拿来了拜帖,即便晚到,也能入寺。 有熟人好办事, 这话到哪儿都适用。 顾辞渊还在房中琢磨新药方,正坐在一堆药材中间苦思冥想着, 对着药方写写画画, 唐时语迈步进门,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就往外走。 “阿语?怎么了?” 顾辞渊被拽得一踉跄, 左手的毛笔一抖,在纸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他狼狈起身,把手里的药材抬手一扔,随着唐时语的拉拽往外走。 眨眼间, 他们就出了院子。唐时语拽着少年快步走着,步子急促,府内清扫的小丫鬟纷纷侧目看来。 “阿语你慢点,我们是要去哪吗?” 她匆忙道:“嗯,去护国寺。” “……护国寺?”少年眨眼的频率变慢,三个字在他嘴里反复咀嚼。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回过神。重复问道:“护国寺?” “对。”唐时语认真地看着他。 顾辞渊看着她动人的眼眸,一时语塞。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她未尽之语。 她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心安。 顾辞渊沉默着垂下了头。 “阿渊,我知你对那老者的话极为在意,但他的水平如何,你我都不甚知晓。他那一通胡言乱语搅乱了你的心神,我亦感你所感。” “我知道你依旧耿耿于怀,所以这一次,我们一起去面对。” 他们以后还要面对更对的磨难,这只是个开始。 少女轻柔的话语缓缓流淌,像是夏日的小溪,冬日的温泉。暖流钻进了他的心缝里,那里冰冷不再,让人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与母亲坦白了,她支持我去祈福,她还说可以再找高僧卜上一卦。”唐时语温柔地看着他,语气坚定,“我不信我们天生不合。” 相反的,她觉得阿渊是这个世上最与她相契合的男子。 顾辞渊长久地怔住。 他那一瞬间表情格外茫然无措。 他从来没有这么迷茫过,哪怕是独自长大时,一遍一遍听着别人骂他野孩子,骂他扫把星时,他都没有去想过,为什么自己会被抛弃,他向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大概是天生冷漠,他竟觉得那样挺好。 可是当那老者说出来他不该靠近阿语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恐慌。 “为什么”和“原来如此”这两个词反复折磨着他。 一切好像都有了答案。 若是原先,旁人因为他不祥而远离,他眼神都不会分给对方一个,可这次不同,这个人是他的阿语,他两世唯一的执念。 怎么办呢…… 从那件事发生后到现在才短短一日,他竟是感觉有半辈子那样煎熬。 恍惚间,少年落入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有些瘦弱,带着女子的淡淡馨香的怀抱。柔软得让人恨不得死在她怀里。 “阿渊,你听好。”她目光柔和,慢慢说道,“我从来没有争过、求过什么,那是因为在我心中没有值得我去争去求的东西。可如今有了,就是你。” 少年身体微僵,她从未如此直白地与他剖析自己的内心。顾辞渊紧张地攥着她的裙子,头埋在她的颈窝。 唐时语目光微凝,沉声道:“那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们再去求一个结果。” “若是好的,你不许再难过不安。” 这世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把她的生死看得这么重了。阿渊的惶惶不安她都看在眼里,可她再也不想到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眼里没有光的样子。 顾辞渊的手缓缓攥紧,用力到指节发白,她的裙边已经被他抓得不成样子。他忐忑地放轻了呼吸,声音紧绷:“若是与那人说的一样……” 唐时语忽然轻声笑了,“若真如他所言,那……” 少年痛苦地哽咽了声,“怎样?” “那我们就一起求求老天。他若是还不愿,那我们就跟他对抗。”她语气轻松,淡然平和。 她缓缓收紧怀抱,抱着不安的小兽。 少年抖着声音,不确定地轻声开口:“对抗?” “嗯。你好好照顾我,别让我……”唐时语垂眸敛笑,抿了抿唇,含糊带过了那些不吉利的话,“阿渊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吗?我的阿渊能力出众,医术高超,你要相信人定胜天。” “……嗯。” 他默认了她的话,但他没说的是,他并非什么都不怕。 他有弱点,致命的。 唐时语分神地想起了临出门前母亲的那句话,还有她高深莫测的表情。 眼里渐露迷茫。 母亲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或许此事当真会如母亲所言,有转机。 唐时语无奈地垂眸,看着怀里人的发顶。他正埋在她怀里,贪恋地蹭了蹭去,好几次都蹭到了她敏感的地方。 手抬起,轻轻落在他的肩膀。少年的肩很宽,炙热的体温透过衣衫传了出来。 忍了忍,还是没把人推开。 要哄,要有耐心,他现在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 顾辞渊还真的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他只是一直一直汲取着她的味道,想要凭借此来获取更多的安全感。 直到马车停下,他才恋恋不舍地退开。 唐时语看着他遗憾的表情,挑眉问道:“怎么?还想抱?” 少年犹豫地点了一下头,见她没恼,又点了一下。 “真粘人……”唐时语轻叹,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脑门,“那就牵着吧。” 顾辞渊看着伸到他面前的白皙的手,心念一动,握了上去。 还不够,但……也挺好的。 二人手牵手,缓步朝着半山腰的寺庙走着,因心里装着事,都无暇看两旁的风景。 越往上走,顾辞渊的心情越沉重。 他好像在一步一步走向审判,又害怕,又期待,忐忑不安。 大约走了不到十中之一的路,耳边轻浅的呼吸声渐渐沉重。 少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抿紧唇。偏头看到少女额角的细汗,眼神黯淡。长臂一挥,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臂,把人拉过来,强制性地背在背上。 “哎!” 顾辞渊的手托住她的腿,把人往上颠了颠。 轻飘飘的……她好像又瘦了点。 少年的眉头紧皱。 唐时语按着他的肩,拍了两下,急道:“阿渊!佛门重地,你快放我下来!” 她急得脸色更红,秀气的拳头绵软无力地砸在他肩膀,那拍打声小得可怜,像是敷衍似得发出来细微的声响,证明拳头的主人确实做了动作。 她的汗滚落到他的脖颈里,少年察觉到了,将她背得更稳。 “你会累。” 唐时语不甚在意地摇头,轻声道:“可是走路上去才显得心诚。” 少年充耳不闻,背着她脚步稳健,淡淡道:“我替你走也是一样的。” 他们所求之事为同一件,所以他愿意将她的那份劳苦一起受了。 唐时语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他一旦执着于某件事,就会坚持到底,于是她不再多费口舌,安静地趴在他宽厚的背上。 第69节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鬓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一滴又一滴,像是从她的心上划过,滚烫且酸涩。 她握着帕子,轻轻为他拭去汗水。 顾辞渊的脚步一顿,略一偏头,深深地望进她的灵动的眼。 视线在她右眼尾的泪痣上停留片刻,才转回头,继续前行。 少年看着脚下的路,看着前方绵长的阶梯,暗自发誓。 他这辈子一定会护好她,什么苦都不再让她受,就像她说的,若是上苍不肯,那他便去求。 既然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何不能圆他的梦呢? 烈日当头,他背着她,终于走到了寺庙前。递交了唐母的书信,二人由小师父引进去。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住持正在会客,二位施主可先入殿,待主持事毕,再引施主过去。” 唐时语感激地笑笑,“多谢小师父。” 她目送小师父离开,收回视线,转头对上少年幽幽的眼神。 压在心上的巨石突然松动,唐时语扑哧笑了,“……吃醋?” 少年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别过头,四处打量着。 唐时语没忘正事,转身朝着大殿走去。时值正午,来往的香客不多。阿渊从来不信神佛,她知道。因此她不强求他一同跪拜,只她一人祈祷便足够。 唐时语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叩首。她脊背弯曲,躬身叩首,额头抵在手背上。 少年驻足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虔诚地磕头。目光上移,停在无悲无喜的佛像上,脑海里突然又浮现了上一世的画面。 他在替她报完仇后,特意买了一身新衣裳,原先那身衣裳沾了血,怕她闻出来,特意换好了才回去见她。 只是当他迈进院子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 有人来过了! 他抱着刚给她买来的糕点,慌张地冲进去,看到的是她冰冷的尸体,她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糕点掉在地上,滚进了血泊。 那一刻,一切都坍塌了,他的心,也死了。 顾辞渊抱着她的尸首,任由大火吞噬,无望地祈求着,若是能再来一次,他必会倾尽所有,护她一生安宁。 谁曾想,他当真重来了一世。重回到她还小的时候,回到了他们的初遇,一切还未开始。 顾辞渊凝神看着无悲无喜的神像,第一次有了敬畏之心。 他迈步进了大殿,在唐时语身旁的蒲团上跪下,学着她,一叩到底。 少年坚毅的脸庞朝着地面,眼神无比虔诚。 ——她信你,那我也信你。 再叩首。 ——若是你让我重回一世,那求求你让我一直陪着她好吗? 三叩首。 ——我从不信佛,倘若你能圆我夙愿,那我愿奉你为信仰,只要能让她安康到老,等我死后,愿意灵魂为祭,世世任你驱使。 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这一更~明天再双更~ 感谢在2020-06-02 18:40:03~2020-06-03 17: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晒太阳顺顺毛 10瓶;陈陈爱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1 章 唐时语听到身侧的声响, 侧目看去。 一向骄傲的少年虔诚地跪在地上叩拜,挺直的脊梁此刻佝偻起弯曲的弧度,他长久地伏在蒲团上, 额头贴着手背,他眼里的光从未如此耀眼。 唐时语的心弦猛烈地颤了颤, 唇瓣紧抿,嘴角拉得很直。 阿渊他……不信这些的。 唐时语的心底倏得涌起一阵酸涩, 那股难受顺着气流窜入鼻腔, 冲得人眼眶发酸。 她别过头,敛下泪意, 定定地望着佛祖,深吸口气,再度拜了下去。 无悲无喜的佛像下,一对爱侣在诚心祷告。 等二人再从大殿里出来,太阳已经偏向了西边。 顾辞渊抬头看了看四周, 牵起她的手,走向了一处树荫下。 揉了揉她的小手, 又弯下腰, 用额头贴了贴她的,感受了下温度, 才轻声问道:“累吗?” 唐时语对上他深情的眼,笑了,“没关系,我们去等一等高僧。” 他皱眉, “不如先去用些素斋,你该吃些东西了。” 她想反驳,可突然想起不久才说过,让他好好照料她的身体。虽然那话是为了让他宽心才那么说的,但说过的话,她总得做到。 唐时语看着少年担忧的目光,拒绝的话咽下,顺从地点点头。 顾辞渊果然满意地弯起了唇角,拉着她去找人。 与小师父说了自己的诉求,他们被带去用了一顿不算好吃的素斋。 斋堂里,顾辞渊盯着“凄惨”的斋饭,眉头拧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顾念着场合,凑到唐时语耳边轻声嘀咕:“阿语勉强吃一些,等下了山,回了城里,我带你去御水楼吃。” 御水楼是上次他们与秦慕也吃饭的地方,那是奉京城里有名的酒楼,菜色堪称一绝。 唐时语闻言,手顿了顿,她仔细地看着少年的神色。 提到御水楼,他没有丝毫的不适与不愿。 他们都知道,御水楼也是燕王殿下的产业,当初秦慕也执意带他们去御水楼吃饭,就是为了显摆他师父的,燕王殿下不仅能打得敌国将士屁滚尿流,让人闻风丧胆,还能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富甲一方。 那时唐时语不清楚他与燕王的关系,还在秦慕也的面前夸赞御水楼的饭菜很合她的胃口,还说有机会定要再来尝试,只是当时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阿渊难得犹豫了。 后来从御水楼离开回了府,阿渊与她坦白身世,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过要去那吃饭。 此时顾辞渊主动提起,神色如常,彷佛忘却了酒楼背后的那个人一样。 唐时语知道,他为了她,妥协了太多。 “阿渊,你……” “姐姐,我没事。”少年笑容灿烂,从佛堂走出来后他就轻松了许多,光芒又回到了他的眼中,星星闪耀着,“我都想通了,我有你了,所以不会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唐时语微愣,随即也笑了。 即便饭菜与“美味”二字相去甚远,但他们还是将食物吃了个精光。 这都是原先在清心庵养成的习惯,住持师父教导大家要节约粮食,那几年里,唐时语清修静养,改掉了不少坏毛病,她早已不是那个出身贵族的娇小姐了。 每日午膳过后,唐时语都要小睡一会,可今日与高僧有约,她只能强忍困意。 “二位施主,住持有请。”还是那个小师父来请他们。 “有劳了。”唐时语对着小师父礼貌颔首,待小师父转身,她才冲顾辞渊安抚地笑了笑,捏了捏他的小指。 顾辞渊顺势勾住她的手指,与之缠绕,倾身过去,贴在她耳畔轻声抱怨:“你该休息……” 唐时语的脖子被热气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瞪了他一眼。 少年无辜眨眼。 唐时语的视线又落在前方带路的小师父的背影上,见对方没有反应,才侧头对顾辞渊说:“无碍。” 顾辞渊还想制止,被她轻轻掐了一下。见她坚持,终于闭了嘴。 唐时语第一次见到护国寺最有威严和名望的住持,慧智大师。 慧智看上去并不显老,但唐时语知道,他已经不年轻了。 高僧那一双眼睛很温和,看向人的时候很舒服,他似乎能看穿你的心思,但那目光丝毫不叫人厌恶,也不觉得冒犯。 他打量着面前这对男女,笑道:“妙。” 唐时语不解,但慧智并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顾辞渊的身上,神情慢慢严肃,他突然双手合十,默念了句佛语,才再度看向顾辞渊。 “施主的夙愿,想必已经圆满了。” 一句话让少年险些落泪。 唐时语看了看打哑谜的二人,迟疑道:“大师何意……” 慧智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不可说。” 顾辞渊却懂,他全都懂。是上苍眷顾,在他濒死之时听到了他的祷告。 他明白自己得到了什么,于是更加急迫地想要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 慧智似乎看透了他之所想,感慨道:“上天自有定数,如今的果皆有施主一手种得,果是好果,然施主杀孽太重,此生安然,恐来世会有报应。” 顾辞渊后退半步,紧绷的背部卸了力,长长舒了口气。他不怕死后会得到什么惩罚,只盼今生能安然陪在阿语的身侧。 不求来世,只盼今生圆满。 唐时语皱着眉,似乎能听懂,但又云里雾里,她好像从寥寥数语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那些句子连成串,恰好能印证她的猜想。 慧智平静地看着顾辞渊,“施主莫要太多执念,若是再沉浸于杀戮里,只怕来世……” “不可能。” 第70节 顾辞渊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还有隐患尚未解决,不可能停止,为了阿语,他要将所有障碍尽数轻扫。 所有可能威胁到阿语性命的人,即便他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也都该死。 杀了他们,她才能平安。 慧智捏着佛珠串,怜悯地看着他。 唐时语垂下眼,面色逐渐凝重。 “多谢大师劝诫,但不必渡我。”少年眼神坚定,双目熠熠生辉。 他的神明只有阿语一个,那是他的救赎,亦是他的归宿。 只要此生他能得偿所愿,来世哪怕不能为人,他亦无怨无悔。 罪孽是刻在灵魂里的,他愿意用此生安宁换世世偿还。 慧智见他如此冥顽,亦不再开口,转头与唐时语交谈起来。 唐时语此来就是想让大师看看他们的命数,慧智淡笑着,“施主的桃花命大煞不假,活不过成亲也不假,但那都是原本的命数。” 唐时语惊喜道:“此言何意?” 慧智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对着顾辞渊道:“这位小施主天煞不假,本该孤苦一生。” 二人的脸色皆是一白。 慧智笑了笑,继续道:“然二位凑到一处,便是大吉,相生相伴,天作之合。” 少年呆滞地喃喃重复:“相生相伴,天作之合……” 这八个字已是极高的批语。 顾辞渊瞳孔微缩,全身的血液因兴奋而躁动,他喉结轻滚,哑声问:“是说我们……我们会一直走到白首吗?” 他太激动,尾音带了点哭腔。 “正是。”慧智也是难得一见这样神奇的命格,且这二人皆是三世的灵魂,更叫人称奇,他心情极好,难得多说了两句,“施主不必担忧,你所想之事皆能成真,只是莫要再徒增杀孽,所谓天理昭彰,因果循环。” 后面的话顾辞渊没有再听进去,他现在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一直压在他背上的大山被人轻巧地移走了。 兴奋得心底压抑的猛兽都原地撒欢儿,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叫嚣着快乐,激动到指尖都发麻。 唐时语却默念着“因果循环”这四个字。 直到他们二人离开了禅房,还没有回过神。 究竟是怎样的“因”,才能有这一世的“果”呢? 所以她的猜测究竟是对是错? 阿渊不同寻常,阿渊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带着那个秘密来到这里的,而刚刚,住持已经为他解了惑。 那个答案,是他想要的,所以他这么开心。 “因”——或许与上辈子的事有关。 唐时语默不作声地梳理着思路,又想到了某种可能,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少年。 阿渊的心情极好,卷曲浓密的睫毛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而一颤一颤的。 嘴角噙着笑,漾出好看的弧度,漆黑的眸子里蕴藏着缱绻迷人的光,看得唐时语心口发麻。 她的心猛烈地跳着。 少年对她的目光似有所感,也转过头凝望着她。 唐时语像是被那神情的目光烫到,猝不及防地挪开了眼,不自在地咳了声,险些忘记了方才在想的事。 顾辞渊却突然皱了眉,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天空,“阿语,不如我们在此休息一日,等明日再回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进禅房时,还是烈日当头,等他们再出来,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日光白得发灰,空气闷而沉。 偶有一丝风吹过,非但不能给人带来凉爽,那空气中的淡淡湿气反而让人愈发烦闷。 而且折腾了大半天,时间太匆忙,他担心阿语的身体吃不消。 万一途中遇上大雨,她若是再生病就不好了。 唐时语心里装着事,随口便敷衍地应下了。 她还想着是试探阿渊一下,还是直截了当地问。 顾辞渊也没将她的应付放在心上,即便是倾盆大雨即将来袭,他的好心情也丝毫不会受影响。 他跟唐时语说了声,让她在原地等自己,独自去找了领他们进门的小师父,商量着今日留宿的事情。 等小师父为他们安排好了房间,他又折回去找唐时语。 这一找,才发现人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ヾ(*‘▽‘*)/往后翻,有二更! 感谢在2020-06-03 17:21:12~2020-06-04 20: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秦止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2 章 禅房里, 慧智坐在蒲团上默默诵经。 小和尚看着木鱼,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罢, 吞吞吐吐。”慧智闭着眼,手捻着佛珠。 小和尚犹豫道:“师父, 您方才未讲实话。” 他了解师父,所以才格外惊讶。 慧智微微摇头, 静默不语。 他并非说谎, 而是有些事他也没有看透。 看不透,便说不明。 他看到唐时语的身上福泽深厚, 本该享九世荣华的,竟不知为何,第一世便香消玉殒,未享福寿,而如今这第二世, 竟是与这位杀神在一起…… 他所言非虚,那女施主身上确实累有九世的福寿。 九世的福寿或许是用一世善举换来的, 只是不知道那一世做了什么, 积攒了如此深厚的福报。 慧智回忆着方才在唐时语身上看到的,喃喃自语:“那位女施主身上积攒的福报太多, 也不知为何还会如此……” 本该享福寿的第一世,早夭。 本该享福寿的这第二世,似乎一切回到了正轨…… 两位小施主身上皆是三世的灵魂…… 慧智突然睁开了眼,那双悲悯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他淡淡笑了, “原来如此。” 十世姻缘,只有两个人在一起,才能善终。 相生相伴,原来是这个意思。 慧智这一生见过的红尘诸事万千,此二人十生十世的纠缠,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顾辞渊找到唐时语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和一个妙龄女子聊天。 他停在拐角处,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浑身的力仿佛被抽走,他全身瘫软地靠在墙上,手背搭在眼睛上。 眼眶微热,他用手背轻轻拭去。 嘴角微扬,松了口气。 吓死他了啊…… 随即唇抿成了一天直线,神色晦暗不明。 “太不乖了。” 他对着空气,低声自语。 “……” 不乖的唐时语见到了熟人,心情的起伏不比顾辞渊小。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以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姿态出现在这里。 “四公主,您出宫,皇后娘娘知道吗?” 萧蔓姝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她逞强地扬着下巴,故作娇纵,实则硬着头皮地回答:“不知。” “……那太子殿下知道吗?” “不知。” 态度挺嚣张,唐时语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口血。 她仍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有谁知道吗?” 萧蔓姝抬手摸了摸鼻子,“并无。” “…………” 唐时语觉得事态有点严重。 万金之躯的公主,出宫无人知晓,身边只带了一个侍女和一个小太监。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头有些晕,正想扶着一边的柱子,一阵药香味儿飘进了她的鼻间,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扶稳。 顾辞渊几步越到她身边,声音焦急,“阿语,怎么了?” 第71节 他将唐时语揽在怀里,眼神不善地盯着萧蔓姝。 “滚开。” 萧蔓姝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抖着手指着他,还未开口,身边的小宫女横眉怒斥:“放肆!你可知你面前之人是谁?竟敢出言不逊!” 萧蔓姝捂着心口,附和着点头。 顾辞渊轻蔑一笑,斜着眼睨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嗤,管你是谁。” 天王老子若是惹得阿语不舒服,也都得滚得远远的。 他说完,也不管那两个气得七窍生烟的少女,温柔地抚着阿语的脸,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我与小师父说好了,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他拨开唐时语的碎发,在额头上吻了吻,“等你安顿好,我去通知芸香,让她回去送信,就说我们明日再回。” 小宫女厉声道:“喂!你是什么人!怎得如此无礼!” 少年置若罔闻,柔声道:“我们走吧。” “等下阿渊。”唐时语终于来得及插话了,给他介绍,“这位是四公主。” “哦,我知道。”顾辞渊云淡风轻道。 萧蔓姝死死瞪着他。 唐时语想从他怀里挣脱,毕竟当着公主的面和阿渊如此亲近,她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少年的手臂坚硬如铁,牢牢箍着她不松手,她只得无奈地放弃抵抗,抱歉地看着萧蔓姝。 “抱歉,阿渊是担心我不舒服,因此冲撞了公主殿下,请您恕罪。” 萧蔓姝认得她,昌宁侯府的大姑娘,唐祈沅的……亲妹妹。 这个不知礼数的男子大概就是世家姑娘们口中的那位“唐姑娘的俊俏小跟班”了。 既然都是唐家人,那便算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想到那人,脸色微红,顿时什么气都消了。 上翘嘴角怎么都压不平,她侧过身子,深深呼吸,终于将那股子甜意和害羞敛下,故意板起脸,“罢了罢了,本公主大度,不与他计较,谁让你们是他……” “咳咳咳!”小宫女突然一阵咳嗽。 萧蔓姝自知失言,低下头抿去再度冒出来的笑意。 唐时语一头雾水,好端端地怎么笑个不停,这个公主怪怪的。 偏过头与阿渊对视,却撞进了对方专注深邃的黑眸里。 阿渊的眼里永远都只有她一人。 心底一阵甜蜜。 少年眉眼含笑,俯低身,凑到她耳边,“嗯?” 这一个字低沉沙哑,在她耳廓间反复回荡,心尖酥麻,仿佛有万千的虫蚁在啃咬。 见她害羞地往后缩了缩,脸耳根都红了彻底,少年起了坏心,故意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凑得更近,“阿语?” 热气洒在耳畔,真是要把人逼疯! 唐时语的心像是坐在秋千上,忽悠忽悠地摇荡个不停。 “喂!”萧蔓姝回过神,看到这两个人在她面前你侬我侬,羞窘万分,“你们要恩爱找个无人之处好不好啊!真没规矩!” “……”唐时语红着脸,双手撑在少年的胸口,将人推开。 顾辞渊站直了身,眸中冷光四射,“呵。” 唐时语赶在二人再度吵起来之前,抢先问道:“四公主,臣女觉得……” 话未说完,瓢泼大雨忽然而至。 “……” “……” “嗤。” 顾辞渊在雨下起来的那一瞬间,搂着唐时语,一个飞身,迅速地从院子的中央移到了廊下。 萧蔓姝和两个仆从手忙脚乱地也跑了过来。 “……” 萧蔓姝瞪着浑身干爽的两个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 委屈得想哭。 唐时语原本想劝她快点回去,别让娘娘和太子担心,此刻也不得不改口,“……看来公主只能先住下了。” “……呜。” 萧蔓姝彻底慌了神,她是偷偷跑出来祈福的,谁也没告诉。今日父皇母后和皇兄有要事,估摸着天黑才能有空想起她,她还不容易得了这么个空隙出来,还想着傍晚前赶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结果老天爷偏要跟她作对! 啊好气! 她知道这场雨就是故意的!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运气都这么差! 这雨这么大,她要如何走啊! 唐时语小心翼翼地瞧着萧蔓姝气鼓鼓的脸,觉得还怪可爱的,忍着笑,“公主若是担心,臣女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萧蔓姝抬眼,“你有何法子?” 唐时语与少年对视了一眼,才道:“我们也要在寺中休息一晚,稍后会让婢女回府报信,公主若是不嫌弃,臣女可以和母亲说明缘由,让她帮忙遮掩一二。” 萧蔓姝倒是认得唐家的主母,静宁郡主,算是她的姑母。静宁郡主和皇后娘娘的关系不错,倒是可以说上话,只是…… “用何理由啊?” 唐时语淡笑不语,只问:“公主是头次偷跑出来?” 萧蔓姝神色尴尬,还要遮遮掩掩,“哼,怎会?我、我干过许多次!” 还挺骄傲…… 唐时语笑了笑,“那我母亲应该有她的法子替你遮掩,只不过偷偷跑出宫这一则,却是遮掩不了。” 或许太子殿下派的人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四公主,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还以为隐瞒得很好。只怕现在她们被困在护国寺的事已经传到了那位储君的耳朵里。 只有这位单纯的四公主,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 但安抚萧蔓姝,并且帮助太子隐瞒暗中护卫一事,她还是能做到的。 她只是如此劝慰四公主,至于母亲那边会如何解决,她清楚,母亲心里也有数,这种事,瞒报是下下策,坦白才是唯一的方法。 萧蔓姝果然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度过了难关。能瞒过她来祈福这一件事就好了,毕竟她所求之事实在羞于开口。 危机解除,她低头看了看衣裳,“唉……” “公主,我们快进屋去吧。” 萧蔓姝点点头,又对着唐时语道了谢,与他们二人反向而行。 唐时语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 只一瞬间的功夫,变故突发! 唐时语眼睁睁看着一阵狂风骤起,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态席卷而来。 顾辞渊迅速把她护在怀里,他的后背抵御着狂风。 她缩在少年的怀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狂风呼啸,她藏在温暖的港湾里,甚是安全。 狂风吹得大雨都飘进了廊下,少年的后背被沾湿,但她却安然无恙。 少年的身形稳如泰山,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她半睁开眼,微微抬头,恰好看进了少年温柔的眼中。 柔情、缱绻、充满安全感。 少年微低头,干燥的吻落下。 她推了推他,“我们快走吧。” “嗯。” 唐时语抬头,目光正好能看到萧蔓姝的方向。 大风猛烈地刮着,忽然将不远处一棵树折断! 那小半截树干旋转着朝着萧蔓姝飞去! 哐! 咚!咚! 接二连三的树枝也擦着萧蔓姝的裙摆疾驰飞过,狠狠地砸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 唐时语目瞪口呆。 这……这场景有些眼熟啊…… 她记起明王府那次,那块巨石也是无缘无故突然松动,擦着四公主的脑袋砸了下去。 与今日所见,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时语神情复杂。 萧蔓姝看上去极为淡定,就连方才突然下起大雨,她都比此刻还要惊慌失措。 她淡定地摸了摸被树枝刮破的裙摆,叹了口气。 平静地对着脸色木然的小宫女说:“还好护国寺里有本公主专门的一间客房,有备用的衣服。” 小宫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淡淡道:“公主您忘了,这儿的衣裳都坏过一轮了,或许还没来及补新的。” 萧蔓姝沉默了。 她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各种意外,真的是意外,且不可抗。 第72节 “……罢了,找找看,总有能穿的。” 话音落,那棵不怎么牢固的半截小树被风吹得连根拔起,准确地朝着萧蔓姝的方向飞去! 唐时语在后面叹为观止,“……真神奇。” ☆、第 53 章 狂风席卷着树干, 直直地朝着萧蔓姝的方向抡过去。 大雨的声音盖过了树干飞啸而过的声音,那架势实在吓人,那可是公主啊! 唐时语急迫地叫出了声, 推搡着少年,“阿渊!” 少年皱着眉, 显然极其不愿出手解围。毕竟若是离开阿语身边,她再有什么意外, 他怕来不及。 于是在“阿语的安危”和“阿语的命令”之间摇摆。 顾辞渊犹豫的这会儿功夫, “哐”得一声巨响,那小半截树干落到了萧蔓姝的脚边, 半丈距离。 雨势极大,片刻功夫廊下聚积了水洼。 树干拍在地上,混杂着泥土的雨水溅起,悉数染在了萧蔓姝的破裙子上。 “……” 萧蔓姝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神情淡然。 不愧是公主。 唐时语暗自感慨, 手上不断地推着阿渊,催促着他, “我们先将公主送回房间吧。她……看上去很需要帮助。”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看他满脸不愿,不禁软了声音, “去嘛,回头奖励你。” 顾辞渊的眼睛亮了,搂着她朝那边走。 小院里的动静这样大,已经有人往这边赶了, 他们只需要护好萧蔓姝,安全抵达房间,再等雨停,将人好好地送回宫,就算圆满达成任务。 唐时语一直期待的机会,一个接近四公主,向太子示好的机会,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降临。 她的心情极好。 哪怕不能成为太子眼中“可以利用的人”,只要能对太子最喜爱的亲妹施以援手,那么太子在遇到涉及唐府命运的那些事上,必会考虑到四公主的情绪,而选择护着唐家人。 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但此时距离前世的转折点还有一年多,还来得及。 唐时语翘起嘴角,弯成月牙的眼睛彰显着她的好心情,连带着顾辞渊也更高兴了几分。 他们与萧蔓姝的距离越来越近,眼见着那主仆三人正在小心翼翼地迈过脚下的障碍物,她就很想笑。 这四公主也不知是什么特殊的体质,竟是这样命途多舛。 距离近了,她刚想开口。 又是一阵飓风。 顾辞渊停下脚步,锐利的眸子凝神看向高空,随后果断地抱住爱人后退了几步。 不远处有一棵巨树枝叶繁茂,树干粗实笔直,直冲云霄,看上去有些年头,该是十分稳固的。 大概是因为树的附近有萧蔓姝的缘故,它其中一枝树杈被折断,从几丈的高空笔直地坠落下来。 虽然是树杈,但却是巨树的一枝,比方才那些可要大上许多倍。 变故就在瞬息间! 眨眼的功夫,从走廊的另一边冒出了个人影。 那道影子轻盈利落地腾空而起,直奔急速下落的树杈飞去! 灵活的影子细得仿若一根黑色的线,动作凌厉迅速得让人辨不清位置。 那人手里好像握着一把剑,铺天漫地的雨帘中,人的身影和剑的光影交叠,动作瞬息变幻着,让人眼花缭乱。 高空中,那影子飞快地晃动着手里的宝剑,须臾之间,巨大的树杈被斩得粉碎,化成了无数段小枝。 在割完的那一瞬间,内力不加压制地释放,所有的碎枝伴着大雨,朝远处飞去。 危机在几个呼吸间被化解。 然后影子轻飘飘地落了地,降在了他们的面前。 唐时语终于瞧清楚了她的脸。 十分漂亮,又十分年轻的一张脸。 她的头发被高高竖起,利落干净,未施脂粉的脸上,鼻梁挺直,红唇饱满。这人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那双眼里有着浓浓的冷意淡然。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冷,不近人情的冷。 她清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辞渊,慢慢脸上有了情绪。 那情绪像是茫然不解,又像是不可置信。 她在看着顾辞渊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她。 无声无息的,好像是在较量,又好像还有别的情绪在滋生。 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唐时语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渊的视线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停留过,而此时,他已经看眼前的女子许久了。 酸水咕噜噜地沸腾,胃里火烧火燎,像是刚刚吞了几大盆山楂那么难受。 她的手悄悄在少年的腰侧掐了一把。 少年终于偏过头看向唐时语,他眼里的戾气还未尽消除,看得她微怔。 他很快敛了暴戾神色,目光渐渐柔和,将她揽得更近了些。 “喂!那边的……姑娘?我家公主感念你救命之恩,你快过来!” 秦汐面无波澜地偏了偏头,余光瞥到那自称“公主”的女子往她这里来,又漠然地转回来,盯着唐时语看了眼。 后方的脚步声渐近,她终于收回了视线,迈步向前,与二人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未说,就连表情都是同一个。 除了看到顾辞渊的那一刻。 黑衣少女与顾辞渊错肩而过的瞬间,他突然皱着起眉,回头望着少女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 唐时语被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弄得心烦意乱。 看入神了吗? 这么好看吗? 扭了扭身子,皱着眉,没好气道:“放开我!” 少年的思绪被打断,转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唐时语不知道该与他说什么,她此刻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她用力挣脱了少年的怀抱。 顾辞渊无措地楞住了。 萧蔓姝已经走回到了二人的面前。 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还是唐时语开口,“我们还是送您回去吧。” 萧蔓姝抿着唇,“……也好,多谢。” 一个谢字,惹得唐时语多看了她两眼。本该是光鲜亮丽的金枝玉叶,此刻却是裙角也破了,浑身都是雨水混杂着泥点子,狼狈至极,却依旧保持着礼貌和教养。 心里想着,四公主,也不尽如传闻说的那样,蛮横娇纵,目中无人啊。 也不知四公主今日来护国寺是为了什么,有什么事还要偷偷摸摸地来。 若是她提前知晓今日这一遭,也不知还会不会来,可曾后悔? 二人将萧蔓姝安全送到了房间门口,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雨势丝毫不减,唐时语身上也沾了些雨水,护国寺地处半山腰,比山下本就凉上一些,此刻凉风一吹,她瑟缩着抖了抖。 顾辞渊拧着眉,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地搂着人,脚步极快,七拐八拐到了小师父说的房间前。 唐时语冷着脸推开门,迈步进去,转身就要把门关上,少年微微用力就撑住了,脚抵着门板,挤了进去。 “你回自己的屋子去!别缠着我!” 她赶不走人,负气地扭头就往屋里走,顾辞渊反手将门关上,两步就追了上去。 从后面抱住人,托着她的后脑,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少年吻得急促,像是在宣泄着不满。 唐时语微微掀开眼皮,看见他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漆黑的瞳中正蓄着深沉的情绪,强势到让人心颤,让人腿软。 在她睁眼的瞬间,少年幽深的眸子里光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能够吞天噬地的渴望。 雨水顺着少年的脸颊流下,还有些小水珠粘连在他长长的睫羽上,随着他的眼睫微颤。 她看呆了,神情怔忡。 顾辞渊的眼里渐渐染上笑意,他的手掌扣在她的腰后,将人用力往怀里带,匀出一只手,覆在她眼上,向下,将她灵动的眼阖上。 她在看他,他受不住,浑身的热血朝着某处凝聚,他薄弱的自制力不堪一击。 一片漆黑,唐时语被迫承受着这疾风骤雨。 唇上的触感更加明显,唇瓣被人反复折磨着,肿痛感愈发强烈。 少年灼热滚烫的呼吸缠绕着她,腰间的大掌像烙铁一样贴着她。 心底的那抹醋意被如此强势粗暴的热吻驱赶,直至消失殆尽,慢慢的,她心里也燃起了一丝热潮,开始回应。 第73节 她的主动,从来都是火上浇油。 顾辞渊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沉迷在她身上,好像自从遇到她那时起,她就霸道蛮横地抢占了他心里的位置。 他的心虽小,但那上面空空如也,足够她在上面肆意妄为的。 在遇到她之前,他毫无目的地游荡,总觉得缺点什么。回想上一世,他最难忘的时光竟是死前的最后那段日子,虽然痛苦,但也能苦中作乐,只要看着她便是开心的。 也只有那个时候,顾辞渊才觉得自己能称为一个完整的人。 有了她,才完整。 这一世他幸运很多,陪伴在阿语身边的每一刻,都是幸福的。 吻随着心绪剧烈起伏,越来越深。 少年霸道的舌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钻了进去,与她的柔软共舞、缠绵。 直到分开,他眼底的欲念还分毫不减。 唐时语好半天才找回了理智,回过神来,才发现她被人抱到了床榻上。沾湿的外衣被脱掉,此刻身上只有一件白皙的中衣,他也是。 她无力地靠着他的胸膛,气喘吁吁,“佛、佛门重地……你不可……” “不可什么?亵渎佛祖?”他笑着贴着她耳廓问。 唐时语耳尖一阵酥麻。 “为什么不听话,让你在原地等我的。” 他惩罚性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唐时语颤了颤,小声辩驳:“看到了四公主,所以就跟了上去。” “她比我还重要?”少年低沉地声音,不满地看着她,“害我以为你被人掳走。” 她吐舌,“……对不起嘛。” 粉舌一闪而过,他眸色暗淡了下去,“嗯,下次不许了。” 说罢又倾身过去,撷取了那一处香甜,如愿以偿地将方才在他眼前示威的小舌吞入口中,略施惩罚。 佛门重地,亵渎神明? 少年的吻在四处点火,离开她的瞬间,依稀能瞧见他上扬的嘴角,和眼里势在必得的疯狂。 他的神明是阿语。 他最爱做的事情—— 就是渎神。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回家比较晚,所以二更会迟,太晚没有就明天看吧~ 感谢murasaki 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鞠躬! ☆、第 54 章 大雨滂沱, 屋内暧昧旖旎。 “躲什么?嗯?”顾辞渊贴着她的唇,低声哄着。 “……不妥。” 她轻轻喘着。 顾辞渊最受不了她这副样子。 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心底的蠢蠢欲动给压下。 他拉过叠得整齐的被子, 双臂一展,抖了抖, 给她披在身上,裹紧。 “别着凉。” 她捏着被子, 乖顺地点点头。 顾辞渊起身, 立在床前,垂眸看她。 少女的头发有些凌乱, 嘴唇莹润泛红,唇上水光潋滟,双眸顾盼流转,带着勾人的媚意。 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在失态之前,狼狈地移开了眼睛。 “姐姐。”他盯着不远处的小佛像, 声音沙哑。 “嗯?” “我已经不小了。” “……” 唐时语的脸瞬间爆红! “你你你……” 她想说, 怎么不小,到今年的冬日才满十六。 可顾辞渊却十分不服气, 偏偏这不服气还没发开口。 他活了两世,上一世死在十七岁,而重生回来已经过了近五载。 加在一起,他有二十二了! 二十二!可以娶妻生子! 可这话, 如何能说出口呢?没法反驳。毕竟在阿语的眼里,他就是只有十六岁。 少年垂着眼,心里充斥着满腔的不甘。手指抠了抠衣袍,委屈道:“可是十六岁,也可以谈婚论嫁了……” “……” 唐时语哭笑不得。 确实,十六岁是可以议亲的年纪。 若是放在前朝,少年男女在满十五岁时必须成亲,若是违抗,还要另外交赋税。 可大奉的祖先是草原人,骨子里向往自由,民风开放,在这些事上没有规定,不受束缚,反而更倾向于晚婚。 男子弱冠后再成婚的比比皆是,而女子一般都在十七八以后出嫁。十五六就成婚的反而是少数。 顾辞渊也想到了这一点。 若是等到阿语十八,他才十七,也还是小的。 可若是等到他弱冠…… 不,他等不到。 他怕是不能再忍那么久了。 会死的。 顾辞渊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还是心软了。 少年抿着唇,哀怨地叹了口气。 罢,不难为她了。 他把晾在架子上的外袍拿下来,摸了摸,已经半干了。 看来他们刚才的确折腾了许久。 顾辞渊欲求不满的阴霾又消散了些。 不能成婚,但又不是不能亲近。 扬唇一笑,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 等他穿好衣裳,再转头,阿语裹着被子,雾蒙蒙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他那一瞬间又回忆起她软在自己怀里,无比依赖自己的样子。 想着她柔软的呼吸,她娇羞的眼,被泪水洗涤过的泪痣,还有那几声略带哽咽的哼吟。 “……我去找芸香。” 撂下这句话,仓皇离开,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临出门时,脚下一踉跄,差点栽倒进门外的水洼。 * 芸香随着他们一起上了山,但并未进入寺庙,只是停留在了入口处。 后来下了大雨,芸香和车夫被寺里的小和尚领着进了一间偏殿,这里都是些等待自家主子出来的仆从。 顾辞渊找到他们后,交代了留宿的事,又将唐时语的一封亲笔信交到了芸香的手里,嘱咐她送给唐母。 说完了正事,又折了回去。 他心里惦记着房中的佳人,匆匆地在廊下穿梭,遇到了不少被困在等雨停的香客。 拐过最后一个弯,他的脚步猛地停住。 走廊头无一人,尽头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一身黑衣,修长挺拔。 那人正负着手,仰头看着漫天的雨帘。 察觉到来人,黑衣少女侧目望过来,待看清他的脸,提步朝他走来。 顾辞渊微眯了眼,慢慢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秦汐淡淡瞥了眼他的左手,“你叫什么。” 她的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冷得像是峰顶的终年积雪,每一字都仿若带着霜雪的味道。 少年冷笑着,“滚。” 他从这女子身上闻到了和顾芸一样的味道。 这也是他们方才遇到时,此女与他擦肩而过,他会注意到她的原因。 顾辞渊不关心此女和顾芸是何关系,他只是排斥任何与生父生母有关的一切。 第74节 他不会再刻意避开,但依旧会在对方试图接近他和阿语时,竖起最坚硬的刺,将一切危机都扼杀在摇篮里。 谁也不能将他们拆散。 不能。 秦汐对他的排斥无动于衷,面色依旧是淡淡的,连声音都毫无起伏,“我并无恶意。” 顾辞渊嘲讽地勾起嘴角。呵,谁在乎你有无恶意。 “让开。” 秦汐眸光微动,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侧了身子,给他让路。 她无恶意,只是好奇,难得的好奇。 为何此人的面容与她三年未见的师父极为相像。 但既然对方并不愿意和她说话,那便算了。 行走江湖,最忌与人交恶,况且她也并不执着得到这个答案。 想通了这些,她抬步离开,与少年背道而驰。 经此一遭,顾辞渊的好心情依旧没有被影响。 他的本能也告诉他,此女并不会构成威胁,既不会,那便不必挂怀。 不必放在心上,不必去往更深层探究。 他的心,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只在阿语的身上。 少年扬起眉梢,脚步轻快,朝着爱人所在之处飞奔。 再进屋时,房内十分寂静。 顾辞渊的眸中漾着深深的笑意,他轻手轻脚进了屋,关上门,站在门口用内力将身上的水汽烘干,这才抬步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阿语?” 他轻声唤。 无人应答。 他走到床边,看到心心念念的人躺在床上,安然睡着。 唐时语闭着眼,手安分地交叠放在腹部,浓密的长发铺在枕头上,像是给枕头穿上了一层黑色的衣。 他慢慢走近,犹豫片刻,还是脱下了外衣,在床边坐下,脱下靴子,在女孩身侧躺下。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唐时语躺在极为靠里的位置,她身材娇小,没占多大地方,外面空出了至少一人的空隙。 刚好他可以躺下。 少年愉悦地笑了笑,侧身轻轻把人拥进怀里,下巴擦着她的头顶,轻声问:“给我留的位子吗?” “……” 女孩平缓轻柔的呼吸绵长且有规律。 她真的睡着了。 少年却不要脸地自问自答:“你说是?” 顿了顿,低沉地笑着,“我就知道。” “……” “阿渊,你厚脸皮。”唐时语的声音略带沙哑,困意十足。 “你醒了?”他笑着。 “嗯,被你吵醒了。” 唐时语小声抱怨,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拱了拱,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 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嗯,那再睡会。” 可唐时语却不想睡了,她突然想起,自己有许多话要与他说。 顾辞渊看出了她的意图,轻声问:“想说什么?” “嗯……阿渊,方才我们遇到的那个一身黑衣的年轻姑娘,你可还记得?”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最为重要,于是便脱口而出。 可说完,她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 既想知道他为何对那女子不同寻常,又不愿这样质问,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了。 顾辞渊的笑淡了些,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嗯,怎么了?” 她语气别扭,神色也十分不自然,咬着唇,不情不愿地问:“……你,为何看她?” 少年不解,“嗯?” “你看她看了好久,她是……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阿渊?”唐时语一股脑地问了出来,声音却越来越小。 但顾辞渊依旧听清楚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 垂眸看向双手捂着脸的女孩,满腔的喜悦正成倍地增长,马上就要从心口满溢出来。 很快的,几乎淹没了他。 他惊喜道:“阿语,你在吃醋?!” “……我没有。” 他充耳不闻,“所以你才对我冷脸,才对我发脾气?” “……我没有发脾气。” “你有!”少年乐得就快找不着北了,他强迫她抬头,额头抵着她的,深深望进她的眼睛,柔声道,“阿语心里有我,阿语想要独占我。” 就像他也想要独占阿语一样。 他们的情感是相互的,同样炙热,同样浓烈。 顾辞渊此时此刻,开心到想要上天飞一圈。 可惜现在在下雨,不然他真的要带着她去飞。 “那你解释。” 唐时语从他怀里退开,板着脸,严肃地看着他。 既然都丢脸,那就丢到底吧,她不想胡思乱想,不愿再躺在酸水里猜测他的心思。 少年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黑眸里泛着璀璨耀眼的星光。 认真地解释:“那人身上有着和我生母同样的味道,虽然很淡。那种味道我从未再别处闻到过,只她们二人有,所以我怀疑她与我生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突然顿了顿,想起顾芸洒脱的个性,改口道:“即便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也必定相识。” “哦……”唐时语羞赧地埋头。 原来如此,是她大惊小怪了。 顾辞渊笑着再度将她拥进怀里,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继续坦白:“方才我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她,她拦下我,询问我的姓名,更加让我确定,她认识顾芸。” 怕她不懂,补充道:“我与顾芸,长得很像。” 他像燕王的地方很少,大部分与顾芸很相似。 大抵是因为长相相似,所以才会引起那女子的注意。 好在对方知难而退,才免了一场争斗。 唐时语捏了捏他的胳膊,担忧地抬头看他,“你没和人家打架吧?她……好像很厉害。” “嗤,她强还是我强,可不一定。” 只能看出来她轻功极好,剑法尚佳,至于其他的,没有比过又如何知晓? 一想到这个,他就想起来自己技不如顾芸,又有些烦躁。 唇上突然一暖,少年的眸子愈发深邃。 声音喑哑,眸色深沉,“勾引我?” “没唔……” 否认的话被吞吃入腹,究竟是不是,顾辞渊不在乎,他觉得是,那就是。 毕竟,他很好勾引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勾引的,勾勾手指头,就能奋战到天亮的。(我在说什么……) 新人物登场,属性一览更新~ 武力值:阿渊90,秦汐90 感谢在2020-06-05 15:30:52~2020-06-05 22:2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5 章 昌宁侯府。 大雨滂沱。 唐母看完了唐时语的亲笔信, 陷入了沉思。 “去叫大公子过来。” “是。” 没一会,身穿云纹锦缎青袍的青年进来了。 第75节 “母亲,您找我。”男子温雅知礼, 如玉的声音缓缓流淌。 唐母将书信递给他。 唐祈沅平静地接过,迅速浏览。 看到最后的某个名字, 视线微顿,眼底略过一丝异样。 唐母未曾察觉, 按了按太阳穴, 似是有些疲惫,闭上了眼睛, “等会你可要进宫?” 唐祈沅回神,正色道:“是。” 他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平日与太子并无交集,最近也不知是怎得,太子殿下隔三岔五就要宣他进宫, 说是要一起探讨史学。 虽奇怪,但他很快就坦然接受了。 或许太子就是单纯的想与他研修典籍。 “等会你将这信交予太子殿下手中, 就说四公主殿下在昌宁侯府做客, 巧遇大雨,我担心她路上不便, 于是邀她留宿。” “可……母亲……公主并未……” 唐母半睁开眼,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啊,就是这般古板木讷、不懂变通, 不懂人情世故。” 借口随意找,甚至不用在意它是否合常理,因为这些都无关紧要。 唐祈沅垂下眼,恭敬地听着。 唐母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摆了摆手,“照我说的做便是。” 唐祈沅颔首答是。 唐母半靠在罗汉床上,眯着眼打量坐得笔直端正的儿子。 她想起书中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倒是贴切。 只可惜空有一个完美的外表,内里的性格太过烦闷无聊。 唐祈沅又将信看了一遍,犹豫了片刻,问道:“四公主与小妹……可要派人去照顾她们?” “不必了,有人会安排妥当的,况且阿渊会好好照顾你妹妹。” 唐母以为他在担忧唐时语。 唐祈沅愣住。 微微皱眉,又垂眸看向信笺,他未曾在信上看到有什么人会安排什么。 小妹的身边有阿渊,那……她呢? 信上未曾说。 他还想问,嘴张了张,抬眸对上了母亲打量的眼神,最终还是缄默无言。 想起他前几次遇到四公主时的遭遇,心里一抹担忧闪过。 黑眸半掩,片刻后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 小妹没提,那该是无虞吧。 唐祈沅见母亲又闭上了眼,将信妥帖地放好,起身,恭顺地揖手,离开。 出门前,他听到母亲疑惑地嘟囔着:“也不知这沉闷的性子是随了谁……他爹也不这样啊……真没抱错吗……” 唐祈沅淡淡笑了笑,撑伞出门。 * 雨势减缓,天色也暗了。 唐时语恹恹地靠在床头。 她午后没有休息好,又被人按着经历了一场运动,很累。 少年餍足地坐在桌前喝茶,眉梢眼角皆是摄人心魂的魅惑昳丽。 “你认得四公主?”床上的人懒洋洋地开口问道。 “嗯。” “哦。”唐时语的身子往下滑,又躺在了床上,被子盖到下巴。 顾辞渊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慢悠悠道:“上回在明王府,你看了她好一会。” 顿了顿,“很烦。” 你看别人,很烦。 少年略带抱怨的语气,让她的心情瞬间转好。 “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注意都难。”唐时语为自己辩驳。 顾辞渊想起上回巨石滚落的情形,暂且饶过了她。 “这四公主,还真挺神奇。”唐时语百思不得其解,“阿渊,依你看,今日之事,和明王府那日,可像是人为的?” “不是。” 且不说明王府很难混入刺客,太子和公主出行,必会随身携带不少护卫禁军,明王府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不可能有心存歹念之人妄图伤害皇子公主。 再说今日,那树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大风挂断的,难不成还能有人可以操控风雨吗? 唐时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假思索道:“我想也是,阿渊这么厉害,都未察觉到异常,那想必不是人为。” 少年垂眸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嘴角高高扬起,尖锐的小虎牙又冒了头。 等到太阳落山,大雨终于停了。 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清心醒神。 小师父邀他们去用晚膳,顾辞渊顾念着她的身体,未曾让她出门,请人将斋饭端进了屋里。 小师父将餐盘递过去,“晚膳后,师父们会在主殿给大家上晚课,施主若是有兴趣,届时可前往。” 顾辞渊接过,礼貌地颔首,“嗯,多谢。” 唐时语在房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他把素斋在桌上一一摆开,询问道:“晚上要去吗?” 唐时语披了件薄毯下床,眉眼间有些疲色,考虑了会,还是摇头拒绝了。 “困。” 少年忍俊不禁,“那用完晚膳,早点歇息。” “嗯。” 困意实在恼人,她捏着筷子,漫不经心地戳着碗里的饭。 顾辞渊似笑非笑,“姐姐是要我喂吗?” “……不。” 唐时语想起来头几次喂饭的场景,总是喂着喂着他就不老实了,她现在提不起精神,实在没有精力再与他纠缠。于是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 少年眼帘无精打采地垂下,颇为失望,“还以为阿语更愿意让我喂。” “……没有。” 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盯着眼前的青菜,轻声念叨:“阿语总是口是心非,女子说不要就是要,这我还是知道的。” 唐时语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小小年纪,懂得还不少。” 他拧眉,不悦道:“我不小了。” 嗯,老生常谈的话题。 用过膳,顾辞渊把餐盘撤下,又找小师父要了本佛经来。 唐时语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打哈欠。 “你拿这个做什么?” “念给你听。”他坐在她身边,手指微动,翻开第一页,“助眠。” “……” “你是不是该回房间了?这是在佛寺,不可胡来。” 最后四个字被她着重强调。 少年面不改色,严肃正经地回视她,“等你睡了,我就回去。” 见她满脸不信任,被气笑,“阿语,你若不愿,我不会强迫。” 唐时语尴尬地笑了笑。 气氛僵持,门板突然被敲响。 顾辞渊起身去开门。 她松了口气。 门打开,面前站着一位不速之客。 顾辞渊微低头,表情淡漠,“有事?” 萧蔓姝皱眉,她是公主之尊,所有人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只有此人,不仅不行礼,还总是这么没规矩。 不过她并未与他计较,她还想在唐家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你,让开。” “无事请回吧。”少年作势要关门。 “哎!唐姐姐!你在吗唐姐姐!” 顾辞渊脸色猛地沉下去,眼神冰冷,萧蔓姝被他看得浑身发冷。 嗓音冷淡中充斥着浓浓的戾气,“四公主,你管谁叫姐姐?” “我……” “她不是你姐姐,请自重。” 嘭! 第76节 萧蔓姝不可置信地瞪着被砸上的房门,气得原地跳脚!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竟敢这么对我!气死我了!我要告诉皇兄!” 房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随后门再度被打开,唐时语淡笑着站在门口,身旁是少年委屈地揉着手臂。 她行了一个万福礼,才道:“抱歉,四公主,请进。” 萧蔓姝看了看身形单薄的唐时语,感受到一阵阵凉风从她身边穿过,抿了抿唇,先进门。 “您找我,是因为何事?”唐时语给她倒了杯茶,静静等着。 萧蔓姝揉了揉眼睛,刚想开口,余光撇到顾辞渊,又撅起了嘴。 “……” “嗤。” “阿渊,你去那边看会佛经。” 顾辞渊瞪眼看她。 她不为所动,目光平静。 “……哦。”少年十分不情愿地坐到了不远处小榻上,手里捏着摊开的佛经,眼睛却牢牢盯着她这边。 唐时语转回头,认真地注视着四公主。 萧蔓姝抿着唇,犹豫了半晌,小声问她:“唐姑娘,我叫你唐姐姐,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不好,不多,就几个简单的问题,很好回答的!” 唐时语礼节地淡笑着,“可以,您请问。” “嗯……唐公子,就是大公子,他……”萧蔓姝脸上泛起红晕,完全没了方才在门口时的急躁,“他他他……” 唐时语面露疑惑,“我大哥怎么了?” 萧蔓姝涨红了脸,眼睛一闭,一鼓作气将羞于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他有无婚配!”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唐时语被震得不清,有一瞬间无措。 她看着萧蔓姝通红的脸,还有她因紧张而猛烈颤抖的睫毛,缓了缓神。 “并无。” 萧蔓姝惊喜地睁开眼,十分兴奋,“那他心里可有喜欢的姑娘?” “这……” 唐时语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只得如实道:“我不知,但应该没有。” 她大哥的眼里应该只有书本,历史古籍,前朝史书这些东西。 如若他与姑娘说话,那必定是在说教,或是讨论学问。 萧蔓姝激动地拍掌,灵动的眼里满是喜悦。 “那好那好,那就好。” 唐时语看着激动万分的少女,暗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被她大哥的外表迷惑的无知少女。 可悲,可叹。 萧蔓姝腼腆地抬眼看了唐时语一眼,又羞涩地低头,咬了下唇,“那唐姑娘……你觉得,你觉得本公主这样的,他会喜欢吗?” “……” 唐时语觉得,四公主真的很敢想。 她无法想象,唐祈沅会喜欢怎样一个人。 但应该……不是四公主这样的吧? 她的求生欲迫使她没有将实话说出,只委婉道:“我大哥,他并没有那么好,他就是个老古板,还爱说教,不爱笑,很闷。” 唐时语试图挽救失足少女出迷途。 四公主看上去就是明媚多彩的,无拘无束、性格跳脱又娇气,与她的大哥完全不搭。 唐时语是想让四公主和太子对唐家抱好感的,不是要结仇的。 萧蔓姝的名号奉京城人尽皆知,当今陛下和未来储君的掌心宝,从小被娇惯长大,金枝玉叶的娇小姐,如何能受得了委屈? 唐祈沅平日见到她和阿渊都要说教一番,如此如此不合规矩,何时何地怎样做才妥帖。 四公主怎么受得了? 唐时语觉得,四公主若是执意把心挂在唐祈沅身上,一颗真心必会受伤,到时候惹恼了太子,唐府的生死都不用郑怀瑶惦记,太子一人就解决了。 “唐姐姐?”萧蔓姝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回神,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嗯?您说。” 萧蔓姝迷茫道:“他……挺好的呀。” 脑海里回想着前几次相遇,唐公子挺好的呀。 “……” 萧蔓姝没等她回答,继续滔滔不绝,“本公主今日来这护国寺,就是求姻缘来的,大师说我的姻缘会很坎坷,还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大概就是说我得努力,还说若是不圆满,可能还会……” 她眼里的光突然暗淡,没再说下去。 耳边回荡着大师的话—— “公主殿下事之所由成,乃心之所向。若努力求之,事必成。若错过,恐有生命之危。” “……大师何意?谁有性命之忧?” 慧智眉目慈善,怜悯道:“他。” “您的意思是,我若是错过了他,他、他的未来,不能善终吗?” “或许。” 萧蔓姝揉了揉眼,突然低落。她突然很想去求父皇下旨赐婚,但她又不想那样做。 因为不知道唐祈沅愿是不愿,她不想强迫他。 所以她只能将喜欢偷偷藏在心里。 茫然、不知所措,也只能藏在心里。 一时之间,屋内无人说话。 萧蔓姝在回忆慧智的话,唐时语却在想上一世的事。 上一世,四公主和大哥应该并无交集,或许他们都不认识。 “殿下,您与我大哥,初次见面是何时?” 萧蔓姝沉浸在悲伤里,低声道:“清明诗会那是第一次见,明王妃生辰宴是第二次……” 她细数着每一次偶然邂逅,再想起大师的批语,越来越难受,难过得想哭。 她从来没有这么卑微地瞻前顾后,害怕自己主动会显得唐突,又害怕过于矜持会让他忘记自己。 从小自己喜欢什么,都会直接大胆地与皇兄和父皇母后说。喜欢的东西,都是别人双手捧到她面前的。 萧蔓姝挫败地想着,若是先前就有了努力争取喜爱的东西的经验,那么她此刻也不会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最后只能偷偷跑出宫,寻求佛祖的庇护。 怎么这么难呢…… 萧蔓姝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又捶了捶钝痛的胸口。 唐时语暗道了声果然。 果然是从那个时间节点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上一世诗会大哥与她全程都在一起,他没有遇到四公主。 上一世明王妃的生辰宴,她因为被曹熠骚扰,早早地就随着母亲和大哥回了府。 这一世,一切都改变了。 “阿语,你该休息了。”顾辞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萧蔓姝心情不好,没有与他计较,随口敷衍了几句,离开了。 门刚被关上,少年就将人打横抱起,稳步朝着床榻走去。 “哎!你放我下去。” “你该睡了。”他语气很沉,还在为四公主突然来打扰她休息而生气。 她被人轻柔地放到了床上,少年弯腰给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睡吧,睡着了我再走。”他背对着床铺坐下,低头继续翻看佛经。 唐时语看着少年宽厚的背影,在这个寂静且陌生的房间里,万分安心。 “嗯。” 她择床,他知道。 她困倦却要强忍时,他会翻脸。 任何时候她都不必开口,他总是不顾一切,只把她的喜怒哀乐放在万事之首。 何德何能,得君相伴。 有他在,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单更~ 做个调查: 温雅知礼一身正气的文雅老古板 霉运傍身恣意跳脱的娇气小公主 这对副cp有人看不?正在考虑写啥番外,想看我就编,把想看打在评论里,不想就算啦~(手里的副cp有点多。。疲惫的笑) 第77节 感谢在2020-06-05 22:23:44~2020-06-06 18:2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晒晒太阳顺顺毛 10瓶;快乐小羊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6 章 护国寺的师父们每日卯时不到便会开始上早课, 这个时间对于唐时语来说,太早了。 即便她曾在清心庵清修数载,但回府后的这进两载时间, 所有的好习惯她都还有保持,除却早起这一件。 幸好他们只是在这借宿, 并不需要跟着一起听课。 昨夜后半程,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间或还有震耳的雷声。 唐时语被吵醒过一次, 醒来时,手被人握在掌心。 她偏过头, 借着月光,看到少年蜷缩在地上,背靠着床铺,一只大掌搭在榻边,牢牢扣着她的小手, 睡得香甜。 唐时语的心忽地一颤,歉疚和心疼涌了上来。 他怕她被雷声雨声吵得难眠。 若是在家, 他必定就偷偷摸摸上床来了。可这是在佛寺, 他还记着她的话—— 佛门清静,不可乱来。 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陪伴。 唐时语心动得厉害, 一腔柔情无处宣泄,慢慢摇晃着手腕,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少年一向浅眠,她有一点动静他便醒了过来。 “阿语?”初醒时带着浓浓的困倦, 声音沙哑又低沉。 “阿渊,我冷。”她委屈道。 “那……那怎……” “你上来,好不好。”她轻声说。 她在邀请。 少年身形一僵,驻足在原地,没动静,好像是在消化突如其来的请求。 唐时语耐心地等着。 夜色里,少年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才低声道:“嗯。” 随后解开腰带,褪下外袍,又将腰间的配饰荷包放在枕边,躺了下来。 他熟练地将人揽在怀里,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 她亦娴熟地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待好。 怀抱温暖,心落在实处。 雨声渐大,她有些睡不着了。 心里回想着那个猜测,将所有的疑点试图串在一起,试图去证实,去探索真相。 但少年身上的味道太过熟悉安心,让她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睡。 顾辞渊听着逐渐绵长的呼吸声,弯了唇角,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一同睡去。 等到天亮,姐弟二人收拾妥当,起身去用斋饭。 接他们的人在早膳以后才能抵达,因此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顾辞渊想着等吃完饭,带她逛一逛佛寺。 可温馨的二人世界计划还未开始实施,在他们刚刚抵达斋堂时,便破灭了。 “唐姐姐!好巧啊!”萧蔓姝一蹦一跳地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 小宫女额角抽搐、一脸无语的表情被唐时语看了正着,她低头抿下笑意,礼貌颔首,“确实很巧。” 至于这巧合是否乃人为,她并不打算戳穿。 她回头看了眼顾辞渊。 少年心领神会,默默闭上了嘴。 “你们总在一起,感情好到让人羡慕。”萧蔓姝热情地邀请他们一同用膳,转身的时候,突然感慨道。 顾辞渊因着这一句话,眉目舒展。 唐时语悄悄观察了小宫女的表情,似乎并未觉得萧蔓姝的提议有何不妥。 她知道四公主这么主动是为了什么,也知晓公主并无恶意,因此并不排斥这个要求,更何况她作为臣女,亦不能违抗。 他们跟着萧蔓姝走,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坐下,饭菜早已备好,与昨日的比,菜色并无改善,但量很足。 萧蔓姝见她打量桌上的饭菜,尴尬地笑了笑。 这护国寺毕竟不是她家开的,她即便贵为公主,也不能仗势欺人,用特权逼迫人家做什么,只能在双方都能做到的范围,尽力而为,向唐时语展示她的诚意。 或许是考虑到顾辞渊是男子的缘故,饭量真的很有诚意。 唐时语哭笑不得,“倒不必如此,四公主有何话可直言。” 萧蔓姝羞赧地挠了挠脸,嘿嘿笑着,“那本公主也就不跟唐姐姐绕弯子了。” “嗯,您请说。” 萧蔓姝鼓足勇气,双目盈着星光,“我……我想当你嫂子。” “噗……”顾辞渊在一旁喷了茶,咳个不停。 唐时语:“……” 真、真直白…… “这事……我好像说了不算。” 萧蔓姝不在乎地摆手,“本公主也不是说此时此刻就要得到答案啦,若是那样,我去求父皇岂不是更快?” 唐时语点头。 “就是……本公主想了解一下大公子的喜好嘛……” “……” 唐时语硬着头皮,把她眼中的大哥说了一遍。 语毕,他们所在的角落寂静无声。 萧蔓姝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揉了揉眼睛。 “公主?” “嗯。”萧蔓姝轻声问,“那大公子是否最厌恶我这种女子?” 毕竟她不循规蹈矩,不受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被父皇母后和兄长宠坏了。 毕竟她不爱读书,不能出口成章作诗文,所有功课都是勉勉强强,不功不过。 毕竟她挑不出一技之长,除了出身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样女子唐公子大概最看不上眼的吧。 他那么优秀…… “那他还……帮我,也只是出于教养吧?” 萧蔓姝心里有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 唐时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以她的了解,唐祈沅并不爱多管闲事。他和公主曾发生过什么,交集到哪种程度,她都不知道,也无法妄自下定论,更不能凭空揣测。 她只能客观地回答:“比起和女子讲话,他更喜欢闷在房间里看书。” 萧蔓姝垂着头,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默默点了点头。 气氛凝滞,过于压抑,唐时语有意岔开话题。 “公主不必过于忧心,我大哥已经弱冠,母亲还未作主他的婚事,想必也是希望我大哥能有个喜欢的姑娘,到时候再谈婚论嫁。” 她侧头看了眼顾辞渊,对方正抱着肩,冷着脸盯着她看,也不知看了多久。见她终于看了过来,唇角拉得很平,负气地看向别处。 与旁人说了那么久,现在才想起他来? 哼。 唐时语哑然失笑。 萧蔓姝一抬眼便瞧见了二人的你来我往,心上又被扎了一刀,酸溜溜道:“唐姐姐的婚事应该容易得多吧?姐姐又漂亮还有才华,心仪你的男子怕是都数不过来了。” 萧蔓姝并不知道唐时语的学问如何,但对方是唐祈沅的亲妹妹,肯定很厉害。 唐时语失笑,“公主谬赞了,相反,我的情况更加糟糕一些。” “哦?怎么呢?” 唐时语垂下眼,微微笑了,“不瞒您说,我此行来护国寺,就是来验证一下先前一位高僧的批语。” 萧蔓姝来了兴趣,手托着腮,“批语?” “嗯。先前有人说,我命格大煞,乃是早夭的桃花命。即便侥幸活到了出嫁,那煞也无法抵消,反而还会波及夫家,因此我的婚事才是最难的。” 萧蔓姝闻所未闻,诧异地瞪大了眼。 “这、这也太惨了吧……”她追问,“那结果呢?” 唐时语苦笑,“结果就是那批语准确无误。” 萧蔓姝同情地看着她。 顾辞渊眯着眼,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很快就明白了阿语此举何意,侧过头,嘴角微弯。眼里的笑意满溢。 第78节 今日交谈,以四公主藏不住话的性子,总有机会能传到皇后的耳朵里。 和那日在明王妃面前说自己命格不好的意图相同。只不过这些话若是能进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则会事半功倍。 如此一来,再也不会有人利用权势压迫她就范了。 她知道自己重生以来,一直维护的“坏名声”早就可以将她从适龄婚配的世家姑娘的名单上剔除,但凡事就怕意外。 唐时语思量颇多,顾虑颇多。 她没忘记齐家和皇后的关系。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她当然不是什么香饽饽,但多一重考量,多一层保障,就多一份把握。 萧蔓姝哪里能想到一个女子为了毁坏自己的名声费尽心机,她现在只觉得唐时语很惨,比她还惨。 自己心里那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真情实感地关心起唐时语的感情生活。 “唐姐姐,那你和……” 她犹疑地看着顾辞渊,眉头微皱。 虽然她不喜欢此男子,但他似乎与唐时语关系亲密,二人似乎两情相悦。 若是郎情妾意却依旧要分离,那岂不是像话本里的牛郎织女一般凄惨? 萧蔓姝越想越难受。 唐时语却甜蜜地笑了,她看向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庆幸道:“大师说我与阿渊天作之合。” 大大的笑容,交握的双手。 空气中彷佛瞬间弥漫起糖果的甜腻味儿。 “……哦。” 萧蔓姝揉了揉被幸福之光晃到的眼,闭嘴吃饭。 所以从头到尾,惨的只有她一个。 罢了,好事多磨,那就……慢慢磨吧。 萧蔓姝后半程沉默地看着对面二人恩恩爱爱,十分后悔邀请他们一同用膳。 她郁闷地小口吃饭,思路乱飘。 真是让人羡慕啊…… 她正是少女思春的年纪,如花的年纪遇到了喜欢的男子,却只能在这里患得患失。 唉。 若老天能让时间倒流,她宁愿多睡一会,也好过卯时起床,眼巴巴等到了辰时,等来的却是看人家恩爱缠绵! 饭后,萧蔓姝强颜欢笑,向对方发出了她及笄生辰宴的邀请。 到时候宫里会大办,所以即便她不提,各世家官宦的夫人和公子姑娘也都会来。 但此刻提了,无形中便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萧蔓姝没有刻意要讨好谁,她是公主,不需要与旁人虚与委蛇,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唐时语。 况且若是能和唐大姑娘交朋友,她还多了一个与唐祈沅产生交集的途径。 这趟出门,太值得了。 唐时语前些日子听说了,此时笑着应下。 三人在门口分道扬镳。 回程的路上,少年的脸上一直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来时的阴霾再也无法在少年的眉宇之间找到。 他的心结解了。 唐时语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休憩。 那双勾人的双眸闭上,整个人显得越发温婉。 她还在想,上一世的事和人。 以及慧智大师的每一句话。 顾辞渊靠在马车的另一边,眼睛笑弯成月牙儿,眸底漾着细碎的星光,璀璨夺目。 他的目光牢固地黏在阿语的脸上,直勾勾地看着。 突然笑出了声。 唐时语面无波澜,依旧紧闭双目。 少年耐不住寂寞,终于主动凑了上去。 他撒娇,“阿语……” “嗯?” 他伸手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晃了晃,脸贴过去,埋在她脖颈处轻嗅。 “阿语……” “嗯。” “我高兴!” “嗯,听出来了。” 唐时语想着,若是她此时睁眼,能看到什么? 一定是一只欢快地摇着尾巴,睁着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对着她吐舌头的大狗。 “阿语,你故意说那些话,是想让别人都离你远远的!”少年此刻就像一只正处于兴奋状态的狼狗,在她身边拱个不停。 “……” “我好卑劣。” 少年炙热的唇含住她的耳垂,沙哑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钻进耳廓,带起一阵酥麻。 “我既开心无人与我抢夺你,又心疼你诋毁自己。” 唐时语心软了,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我没事。” 和生死比起来,和“未来与阿渊共度余生”这件事比起来,名声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任他们传就是了。 顾辞渊回蹭了蹭,眼里的星光亮得耀眼。 可星光背后,是暗黑无垠的深渊。 他埋在她怀里,神色晦暗,“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薄唇轻启,小尖牙触到她脖颈处细嫩的肌肤,轻轻咬了下。 只要是惦记他的阿语的人,去杀了便是,又不费事。 唐时语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她回抱他,轻声阻拦,“不要那样,阿渊,不值得。” 大师的话犹记在耳。 大师说他若在徒增杀戮,恐难善终。 因此即便是报应在来世,唐时语也不舍得她的少年受苦。 杀孽太多,是要饱受因果报应的。 顾辞渊清楚自己与常人不同之处,但他愿意为了她克制心中的暴虐。 只是他依旧很不爽,阿语为了那些人,费心神。 少年压下企图肆无忌惮毁灭的欲、望,墨色翻滚。 捏起她的下巴,把嘴凑了过去,贴上。 “……” 阿语有自己的解决方式,那么他就听她的。 阿语不喜欢,那他就把它关起来吧。 * 午时刚过,马车停在了昌宁侯府门外,顾辞渊扶着少女下了车。 迎面遇到了唐祈沅的轿子。 他刚刚从宫里出来。 “大哥。”顾辞渊心情极好,主动打了招呼。 唐祈沅诧异地看向他,受宠若惊。 少年冲他咧嘴笑着。 “……” 唐祈沅淡然地挪开视线。 三人前后进了府门。 分开前,唐祈沅突然停住脚步,侧身看向唐时语。 抿了抿唇,轻声问道:“四公主,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意见都已收到!安排上惹!周末快乐~ 感谢在2020-06-06 18:21:49~2020-06-07 17: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5瓶; 第79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7 章 唐时语被震在原地。 大哥说话了吗?大哥说什么? 她瞪着眼, 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什么?” 顾辞渊见她吃惊,漂亮的眼睛睁得老大, 还张着嘴,觉得她可爱极了。 偏过头, 轻咳一声,将笑意掩下。 唐祈沅单手负在身后, 微微低头, 极有耐心地重复道:“四公主。” 她木然地点头,“嗯, 四公主……怎么了?” 唐祈沅面不改色,目光坦荡,玉石般的声音缓缓流淌,“可有意外发生?” 唐时语沉默了。 她死死盯着唐祈沅的脸看,彷佛要看出朵花来。 偏偏唐祈沅镇定自若, 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然,不闪不避, 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不管他说什么, 总是这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让人看了连火都发不起来。 最终, 唐时语败下阵来。 她有预感,若是大哥得不到回应,他能站在这看着你,看到天荒地老。 若和唐祈沅比耐心, 恐怕无人能胜过他。 “昨日大雨,风将一颗树折断,树枝和树干都被吹到了四公主的四周,但幸运的是,她毫发无损。” 连半点惊吓都没受,唐时语在心里默默补充。 唐祈沅还盯着她看,似乎是认为她有所隐瞒。 “……” 唐时语无奈道:“后来遇到一个较为危险的境况,幸而一位武功卓群的姑娘及时出现,化险为夷。” 四目相对。 “咳咳。”顾辞渊受不了她一直看着别人,出声打断了此刻萦绕在他二人周围难言的尴尬。 唐时语哭笑不得,“……没了,真的。” 唐祈沅垂下眸子,淡淡“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背影也还是那么不慌不忙,风度翩翩。 对于自家大哥,唐时语看不透,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这么古怪无趣的人,四公主的欣赏能力着实堪忧。 她转头看了看阿渊,越看越喜欢。 一对比,就愈发显得阿渊可爱了。 二人并肩回到房中,顾辞渊为她诊了脉,确定一切尚好后,将人抱到了床上。 他为她盖好薄被,拿起一卷医书,靠在床头,“睡会吧。” 唐时语却盯着床幔,双目无神,“阿渊,你说大哥是什么心思?” 少年埋头看书,没理会她的问题。 “他好反常,无端关心起四公主,他的心肯定都乱了!” 顾辞渊翻了一页书,抬眼,“你看出来了?” “我猜的,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能看出什么?” “嗯,那睡吧。” “……” 屋内突然安静,只余偶尔翻书的声音。 半晌—— “阿渊,你看我们回来,他不关心,他只问四公主啊!”唐时语突然兴奋。 千年铁树万年老光棍大哥开窍了?! 顾辞渊头疼地把书放下,欺身压下。 恶狠狠地咬着她的唇,“闭嘴。” 到时辰不休息,等晚些时候还要难受,心疼的还是他。 一阵武力镇压,再分开时少女气喘吁吁,体力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昏昏欲睡时,唐时语隐约听到少年的抱怨。 “为何不能只关注我呢……” “阿语的亲人,偏偏我又无可奈何……” 若是阿语的家人对她差一些,那么他还可以…… 可惜不能,他们爱她,她也爱他们。 顾辞渊忍着嫉妒和酸涩,拼命压抑暴虐残忍的念头。 猛兽想要将众人踏在脚底碾碎。 少年淡漠冷静地注视着正在发狂的猛兽,手中握着一条铁链,突然双手用力,将即将失控的猛兽的喉咙扼住,再度紧紧束缚。 他躺平身子,头埋进少女的怀里。 深深呼吸,熟悉的淡淡馨香钻进鼻腔,慢慢安抚他躁动的灵魂。 “只要他们不害你,那我便……便大度一点,允许你偶尔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少年的呼吸变得粗重,不甘填满胸腔,双拳紧攥,表情痛苦。 炙热浓烈的感情被他艰难克制,努力将那些病态的念头与杀戮的欲望过滤干净,只剩最纯粹的爱恋。 “阿渊……” 顾辞渊突然睁开了眼,眼底的血色渐渐散去,目光再度清明、澄澈。 少女的梦呓,宛若天籁。 她是他的神明,总能将他从地狱深处拉出。 顾辞渊慢慢笑了,往神明的怀里拱了拱,陪伴着一同睡去。 * 宫中,皇后的寝宫,凤鸾宫内。 主殿里,萧蔓姝坐在下首位,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盅,眼睛不安地转动。 太子坐在她对面,姿态闲适,似笑非笑地眯着眼睛瞧着自己这个不老实的妹妹。 “说罢,到底去干什么了。”皇后半躺在榻上,美目半敛,疲惫开口。 萧蔓姝小鸟啄食似的舔着茶水,气弱道:“都、都说了呀,遇到了静宁郡主,就去昌宁侯府待了一天。” 皇后冷笑着,抬手把捶腿揉肩的宫人挥退,坐直了身体。 “你当我和你一样蠢?昌宁侯府与皇宫的距离,步行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你方便去唐家,不方便多走几步回宫?” 萧蔓姝理亏地垂着脑袋,不敢出声。 萧墨沉凤眼微挑,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手边那张写着实情的信笺,手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道:“祈沅来与我送信时,还说你在他家。你是做了什么,让一向磊落的他和静宁姑母陪你一同说谎?” 他心里也十分好奇,唐祈沅那个刻板的性子怎么会愿意撒谎。 萧蔓姝惊喜抬头,“大公子说什么啦?” “咳咳。”皇后无奈地摇头。 自家女儿的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昭然若揭。 萧蔓姝充耳不闻,两只眼睛亮晶晶发着光。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嘴角勾起恶劣的笑,“你猜。” “……皇兄你又欺负我。”萧蔓姝嘟起嘴,不欲理他,却又很想知道唐祈沅说了什么。 萧墨沉看她百抓挠心的样子,心情极好。 他起身,故意走到萧蔓姝的面前,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手里的信纸。 萧蔓姝咬着唇,扑过去抢。 太子眼疾手快地把信举高过头顶,勾着唇角,手腕轻晃,抖得信纸哗哗作响。 萧蔓姝急得跳起来去够,够不着,差点气哭。 太子轻笑出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稍作安抚,见她赌气地躲开了头,也没计较。 转身走到皇后面前,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他俯身到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后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信看着。 眉目渐渐舒展。 唐家倒是有心。 为了维护小公主脆弱的自尊心,以这种方式悄悄将真相告诉他们。最后还欲盖弥彰地强调了一句,四公主确实在唐家住了一晚。 罢了,这情她承了。 信上既然写明,萧蔓姝去了护国寺,那么她派人去寺里一问便知都谈了什么。 “唐家大姑娘对姝儿有颇多照料,母后该赏才是。”萧墨沉压低声音,十分公正地提议。 第80节 皇后深以为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太子今日来就是交差,事儿办完了,便回宫处理政务。 临走前,还揉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嗷!走开!” 成功把人惹恼。 殿门打开,再度被关上。 “母后?”萧蔓姝拎着裙子,小跑到皇后面前,拉了拉她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母后……” “嗯。” 萧蔓姝眼里泛着光,迫不及待地提议道:“我、我在唐家住了一晚,和唐姐姐性情相投,相聊甚欢,能不能请她进宫陪我几天呀。” “……”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的意图。 她轻声叹息,“……准了。” * 唐时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进宫?” 唐母手中拿着园艺剪,对着她心爱的绿植修修剪剪,淡淡道:“明日进宫,住几天,陪四公主解闷。” “枫云宫有许多寝殿,都是给进宫做客的人准备的,到时候你就住在那。上回诗会宴饮你去过,对那周围应该还算熟悉。”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拨弄着手里的花,“旁的规矩礼仪我就不重复了,你能做好。” “这次是皇后娘娘指名点你进宫,当作寻常做客即可,无需太过紧张。” 唐母自幼长在宫中,对宫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皇后和太子的意图她也能揣测一二,但她不懂,四公主为何会对自家女儿这么热情。 与皇宫里的那些人有所牵扯,前路如何还未可知,也不知是福是祸。 顾辞渊抱着肩,站在一旁,脸色黑得像锅底。 “阿渊。” 少年抬眼。 唐母仿若没有感受到少年浑身的低气压似的,眉目间一片平和淡然,漫不经心道:“回去准备准备,你和芸香一起去。” 顾辞渊转身立刻离开,脚步匆匆。 “……” 唐母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像是被他突然变好的心情逗笑。 轻声感慨,“这个孩子啊……” 她修完了一枝,把剪子递给丫鬟,甩了甩手,朝屋里走。 唐时语跟上。 “你跟阿渊,说开了?”唐母坐在榻上,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净手,将手上的污渍擦干净,又把帕子递了回去,洞察的目光看向她。 唐时语也不扭捏,大方地点头,她将高僧的话据实以告。 唐母毫不意外,欣慰地笑了。 缘分与天命,实乃妙不可言,谁也说不清。 不论过程如何坎坷,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好。 她也不求旁的,只要儿女健康幸福就好。 “母亲,还有一事……”唐时语难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唐母看着她脸上那一抹可疑的红晕,心中警铃大响。 她的本能告诉她,开口阻止。 但还是慢了一步。 唐时语羞窘地咬着唇,鼓足勇气,双目泛着光。 语出惊人。 “我和阿渊的婚事,还要您做主。” “……” 唐母觉得,自己难得的清静日子,还是过去了。 她对上女儿那双水润灵动的眸子,一阵心梗。 唐时语坐直身体,正色道:“母亲,阿渊还小,此事虽不急迫,但时间也不是那么富裕的。” “……” 唐母默默捂住了心口。 唐时语红着脸,看上去羞赧极了,但嘴里的话却滔滔不绝,“阿渊没有父母,婚后肯定是要住在咱们侯府的,按照入赘的习俗流程,可能还需要麻烦母亲给阿渊找一家名义上的养父养母,届时我们把人从外面接回来。” “其他一切都可从简,就是这人家得选一个靠得住的,毕竟也是名义上的亲家。” 唐母眼前发昏。 咽了咽喉咙,声音艰涩,“入赘……阿渊他没意见吗?” 她问完这话,便有预感,这话问得多此一举。 果然—— 唐时语羞怯中带着几分恼意。 “他说……求之不得。” “…………哦。” 作者有话要说:  阿语:我要嫁人0w0 阿渊:我要入赘=。= 唐母:……哦 :) ps:今日单更~ ☆、第 58 章 唐母思来想去, 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关阿渊的生身父母,你可有什么想法?” 唐时语心里咯噔一下,手微微颤着, 面上云淡风轻,镇定道:“母亲的意思是?” “唉, 这么多年,他没求我们帮忙找过, 我也看出来, 他大概是不想找,不想离开你。”唐母也有些心疼顾辞渊, 小小年纪就独身流落在外讨生活,委实不易。 当年唐时语意外走丢,唐母找到清心庵时,小少年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护在了女儿的面前, 目光警惕又凶狠,那一眼, 竟是把见过大风大浪的她都震在原地好一会。 以真心相护, 感情纯粹赤诚,谁能不动容呢。 这些年, 哪怕是两个孩子远在清心庵,她也隔三岔五派人送东西过去,生怕两个人生活得不好。 她照顾顾辞渊,除却因为女儿的缘故, 还有一层情由,无人知晓。 那是封藏在她记忆深处的往事。 她总有种错觉,每次看到顾辞渊,好像总是能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人。 唐母不知不觉间,陷入沉思。 唐时语皱眉,“母亲?” 唐母回神,疲惫地挥了挥手,“事我记下了,交给我吧。” 唐时语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你回吧,明日早点起,别耽搁了。” 唐时语知道母亲不欲再谈,轻声应了。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唐母还坐在桌前出神。 挺直的背脊塌了下去,背影都透出悲伤的感觉。 也不知母亲想起了谁。 晃了晃脑袋,推门出去。 等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顾辞渊早已将东西都收拾妥当。 少年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手托着腮,望着远处的房檐发呆。 小白和大白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互相依偎着。 微风拂过,玄色的锦绸发带随风飘舞,上面的小狗纹饰栩栩如生。 少年的耳力过人,当她靠近,他第一时间便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绽放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桃花眼微微上扬,眼尾狭长,目光炯然,眸子剔透晶莹,瞳仁漆黑幽深,里面点缀着耀眼的星光。 他站起身,勾着嘴角,眉眼带笑,朝她信步走来。 甫一靠近,浓浓的药香味儿又将她包裹。 唐时语心念一动,主动迎了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的笑僵在嘴角,愣在原地。 院内还有正在干活的小丫鬟,一个个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第81节 须臾间,被清了场。 “姐姐……你……”顾辞渊只失神片刻,很快合拢双臂,将人牢牢圈在怀里。 黑眸里的光渐渐暗了。 “阿渊……”她红着脸,嘴边也带着浓浓的笑意。 方才与母亲说了那些话,后知后觉,无比害羞。 这是她长到快十七岁,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可她真的好开心,心里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一想到今后可以和阿渊携手共度余生,就有一种无比强烈的归属感和宿命感紧紧地将她包裹。 “嫁给他”,这句话,好像真的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顾辞渊有一瞬的恍惚,他仿佛又闻到了空气中都弥漫的桃花的香甜。 为数不多的理智残留,在他心底悄悄反驳,花期明明都已然过了,怎么还会有花香呢? 他微微低头,鼻尖触到她的耳朵,唇擦过她耳垂的时候,他感受到怀里的人轻轻颤抖。 少年低声笑着,笑声愉悦,慢慢吸气,鼻腔里都是她的香甜。 嗯,不是花香,是比花更好闻的东西在他的怀里。 属于他。 “阿语,还是白天。”少年声音喑哑,声线压抑,喉结轻滚,“等晚上,好吗?” 说罢,没忍住将她的耳垂含在了嘴里。 用力吸吮了一下。 唐时语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通红着脸,手撑在少年的胸膛,将人推开,面红耳赤地跑进了屋子。 顾辞渊低下头,看着夕阳下的影子,低眉浅笑。 * 晚膳后,两个人照例在院里消食、看月亮。 “阿渊,带我飞吧,我想去那上面!”唐时语突然兴致冲冲地指着她屋子的房顶。 “……” 顾辞渊很少有接不上她的话的时候。 但阿语的要求,他一向都照办,不论是什么。 于是上前一步将人揽进怀里,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细腰,低声道:“抱紧。” 她照做,乖得不行。 少年身形顿了顿,双眸幽黑,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俯身低语:“别怕。” “嗯嗯!快点!”她眉眼弯弯,跃跃欲试。 “……” 足尖轻点,他抱着人,眨眼间就到了房顶。 万千景色尽收眼底,唐时语极为夸张地“哇”了一声。 少年无奈地笑了。 她在他怀里乱动,眼睛热切地望向远处的夜景。 “阿渊,你把手松开吧,这上面挺宽敞的!” 顾辞渊瞥她一眼,淡淡道:“不行。” “……哦,真扫兴。” “……” 她今晚是怎么了? 顾辞渊默默垂首,看着她笑容灿烂的侧颜,陷入沉思。 “阿渊你能看多远啊?周围好黑啊……” 今晚话多得也不像她。 已经过了戌时,唐府所处的地段离热闹的街市有一段距离,唐时语只能隐隐瞧见些火光,却看不真切。 顾辞渊敷衍地答道:“往南到西街,都可以看到。” 难不成是因为明日要进宫,所以兴奋成这样? “哇!阿渊好厉害!” “……” 顾辞渊看着身边笑得快看不见眼睛的女孩,一头雾水。 从唐母的院里出来后,唐时语整个人都处在极度兴奋的情绪里,顾辞渊不懂她和郡主说了什么,能让她的快乐持续这么久。 还未开口问,就看阿语跟变脸似的,突然转头对着他,敛了笑。 她一脸严肃,“阿渊。” 少年也莫名紧张,咽了咽口水,“嗯?” “母亲今天问到你的父母了。” 少年微怔,随后轻轻笑了,“嗯,怎样?” “不怎样,母亲若是知道你是燕王的孩子,恐怕会松了一大口气,因为能给她省下不少功夫。” 顾辞渊没听懂,“什么?” 唐时语皱着眉,“就是要给你找一户家世清白的养父母啊,毕竟成婚时,总不能将你从你的屋子接到我的屋子吧?这太离谱了!” 若是唐母知晓阿渊清楚自己的生父是何人,只怕她会直接冲上门,去与燕王谈条件。 少年呆楞在原地足足一刻钟。 这期间唐时语又恢复了看月亮的热情。 她美滋滋地靠在阿渊的怀里看星星月亮,看着看着都有点困了。 半晌,少年终于低声开口。 “……什么……成婚?” 夜太静,连一丝风都没有。 “嗯?你和我的婚事呀。”女孩羞涩地笑了笑,垂下眼睛,不好意思看他,“我与母亲提了,我想嫁给你。既然你不想认回燕王,那就等给你找好养父母,咱们就可以走议亲的流程了。” 她的声音长久地飘在空中,一遍一遍地在他耳廓回响。 她还在细数成婚的流程。 说了一半,见对方一直默不作声,突然恼了,娇嗔道:“只不过要委屈顾公子入赘我唐家了,你先前可是说过愿意的,不能反悔唔唔唔……” 未尽之语,皆被丧失理智的少年吞吃入腹。 他突然发了疯—— 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她甚至有种五脏六腑都被移位的错觉。 红唇被人含在嘴里反复吮吸,他像个暴躁的小兽,抱着她啃咬,甚至弄得她有些痛,比初次亲吻时还要没有章法。 他好似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也没了往日百般克制的模样。 唐时语一早就知道,阿渊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热情,仅有一半,剩下的一半都被他压抑在心底。 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感知有误差,并且还差得很远。 不是一半。 被他释放出来的大概只有十中之一的炙热吧。 唐时语恍惚地想着,此时此刻,他发泄出来的真挚热烈的情感,又有多少呢? 唇上一痛,小狼狗不满地咬了她一口。 他退开半寸,急促地呼吸着,双眸明亮地望进她的眼。 唐时语莞尔一笑,眼底还闪过一丝狡黠。 还能察觉到她分心,看来并未让他完全失控。 她正得意,很快下一刻便笑不出来了。 少年眉梢扬起,眸间墨色翻涌。他突然将人拦腰抱起。 身体变得轻盈,一阵风略过,他抱着她落地。 房门被关上。 唐时语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榻,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她惊慌失措:“阿、阿渊!” “嗯。” 少年脚步稳健,靴子踏在地面上,明明没有声音,可是唐时语好像听到了一下一下的敲击声,每一步都踏在了她如擂鼓的心上。 咚咚咚,心要蹦了出来,嗓子干涩得连呼吸都有些痛。 “你——” 她被人轻柔地放在榻上,随后,人贴了上来。 与方才不同,少年不再毫无分寸,不再粗暴。 他细密的吻轻柔地落下,绵长至极。 他轻轻舔舐,带起一阵阵颤栗。 少年微微抬头,幽深的眸子仿佛无底洞,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只是单单望着她,就好像要把她躯壳里的灵魂都吸了出来。 她被那双漂亮又妖媚的眼勾引,双目所示之物渐渐模糊,唯有他的面容,清晰无比,她痴痴望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心底数不尽的爱意亟待喷涌而出。 第82节 为何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熟悉,熟悉到他们似乎也曾这样望着彼此,熟悉到他们仿佛已经相爱了几百年。 顾辞渊也有片刻的晃神,他哑声喃喃:“阿语……” 唐时语情不自禁想要答应,紧闭的牙关主动开启,少年眼中的墨色更浓,他像只盯准了美味佳肴的饿狼,只需一个破绽,就能长驱直入,再无人阻拦。 寂静的夜色中,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 耳边是他不断喷洒的热息,和性感低沉的呼唤。 她做好了准备,也愿意。 格外炙热、缠绵的吻过后,再睁开眼时,她的上身只剩了一件小衣。 他的中衣也被扔到了地上,和她的缠在一起。 少年的笑容不再纯良,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妖艳,唐时语从未在他的身上看到过这般迷人的神情。 他健硕的身体温暖着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一层薄汗。 能感受到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一声更比一声快。 大抵是今夜的月光格外亮,她隐隐约约能瞧见他完美的身形。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落在那些线条上,指下的身体一滞,愈发紧绷,蓄势待发。 少年滚烫的唇贴着她的,轻声蛊惑:“姐姐,别怕,我用别的方式让你快乐。” 他熟读医书,此刻显然到了卖弄学问的时候。 “别的……” 她以为他们今夜会圆房,可少年说“别的”,显然没有作此打算。 唐时语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一些,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不清楚他会做什么,但却依旧全身心地信任他,交付于他。 “什……呜……” 常年练武,他的手带着薄薄的茧,触到她柔软的内核时,给她的灵魂带来了致命一击,她溃败,想要逃跑,可不论如何躲,也越不出少年的手心。 唐时语记得他挽得一手漂亮的刀花,从前就觉得阿渊的手腕和手指都极为灵活。 到了此刻—— 她确认了,的确如她所想。 低低的啜泣声,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一波一波直冲天灵盖的愉悦感和满足感,是她昏睡前最后的记忆。 很快就被拖进了梦境。 梦里的她总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浑身炙烤得难受。 她好像坐在了火棍上面,那火棍仿佛成了精,竟是自己动了起来! 它抵在她的后腰上,来回磨,磨得人出了一身的汗。 她转身,想要将那火棍扔走,在抓上去的那个瞬间,火棍精似乎发出了声音。 “你是痛吗?”梦里她天真地问。 没得到回答,她攥得更紧了些。 “有点大呀……握不住。”她好奇地盯着那棍子看了半晌,觉得无趣,随手便扔掉了。 天光泛白,鸟叫声渐起。 唐时语被一股蛮力撞醒。 睁眼时,少年正从背后抱着她,埋在她颈边深深地喘息,而她的腿间一片湿濡、滚烫。 “…………” 顾辞渊察觉到怀里人瞬间僵硬的身体,半睁开眼,声音餍足,语气含笑:“吵醒姐姐了?谁叫你撩拨我。” 他本可以忍耐,但她却抓着不放手。 柔弱无骨的小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的命都捏在她的手里。 顾辞渊自觉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是她亲自释放了他的欲念之兽,她既然给他尝了甜头,那么就不是那么容易抽身离去的。 这又怪得了谁呢? 唐时语还背对着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少年懒洋洋地坐起身,探头过去,手撑在她的耳边,垂眸看着她羞赧的侧颜,轻声笑着。 随后又坐了回去,坐在床边,彻底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地上的衣服脏了,不能用,只有他身上这件勉强干净。 唐时语听到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想要转身。 “别动。” 放纵过后,少年的声音更加低沉沙哑,更有成年男子的味道。 她羞窘至极,任由他清理,全程紧闭双眼。 眼睫颤着,唇瓣被她死死咬住。 顾辞渊看到白皙的腿此刻红了一片,心中燃起了浓浓的愧疚与心疼。 “姐姐,疼吗?” “……不。” 他松了口气,“那便好。” 不敢多看那处幽径,偏过头,凭感觉胡乱擦拭着,动作轻柔得让人心痒难耐。 唐时语忍着酸涩,轻飘飘地给了他一脚。 “出去。” 少年快速又将裤子穿上,恬不知耻地从背后再度把人搂在怀里。 “再抱一会,求求你了,姐姐……”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嗨哟…… ps:晚上不一定有二更,21点没有那就是没有了~ 感谢在2020-06-08 16:02:09~2020-06-09 15: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9 章 “姐姐。” “……” 他低低笑着, 故意凑到她耳畔,“舒服吗?” “…………” 唐时语被刺激得缩了缩脖子,几个深呼吸, 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拨走, 怒道:“再废话滚!” “哦,嘿嘿。” “……” 她忍。 少年终于安分了会。 唐时语松了口气, 往后靠了靠, 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沉沉睡去。 然而没过多久—— “姐姐。” 他往前拱了拱,故意顶着她。 唐时语马上要睡着,迷迷糊糊间含糊地应了声。 少年无声咧嘴,头往前凑,鼻尖抵着她的后脖颈, 伸出舌尖,舔了舔她颈后的嫩肉。 唐时语倒吸一口凉气, 猛地睁开眼。 一道欠扁的声音扰人清梦。 “还要吗?” 说罢暗示性极强地又往前拱了拱。 “……” 唐时语咬牙切齿, “顾辞渊!” “我在!姐姐!”少年的声音朝气蓬勃。 唐时语憋着一口气,半晌也骂不出来一句话。 她怒气冲冲地去掰放在她腹部的那双手, 少年嘿嘿笑着,反手将她的扣在掌心,握紧。 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 轻声服软,“好啦,我错了,不扰你。” 他轻轻拍着她的手背,“睡吧,阿语,我在呢。” 她又合上了眼,这一次少年没有再开口说话。 他抱着她,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眼睛看着床幔。周身都是她身上的淡香,清晨时刻,软玉在怀,却再也睡不着了。 * 第83节 唐时语再睁开眼,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人穿好。 枕侧没了人。 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阿渊身上的味道,她不禁有些脸热。 腿间的麻热感犹在,时刻提醒着她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 翻身下床,一瘸一拐走到妆奁前,望着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出神。 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只开了一道缝隙,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芸香蹑手蹑脚,端着一壶新砌的热茶走了进来。 隔着屏风,她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还以为唐时语并没有起。 “唉……”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芸香浑身的鸡皮疙瘩乍起。 她缓了缓,试探着,“姑娘?” “……嗯。” “呼……”芸香舒了口气,拍拍胸口。 芸香几步走到了近前,神色自然,“姑娘可要梳妆?” 唐时语双目无神地又神游了会,半晌才重新聚光,转过头,视线落在芸香的身上。 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芸香摸了摸脸,“姑娘?” “……无事,我自己来吧。” 唐时语摇了摇头。 看样子芸香一无所察。 此刻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幸好当初没让芸香贴身陪侍,幸好下人们的房间与她的相隔甚远。 从距离上算起来,距她最近的就是阿渊的屋子了。 想到少年,脸又变热。 “姑娘,你是不是用过胭脂了?今儿这颜色显得好自然啊。” “……咳咳,嗯嗯。”她尴尬地敷衍着。 梳妆偶尔是由唐时语亲自动手,芸香见状也不奇怪,她打来了热水,留给唐时语洗漱,又说了一句“有事叫奴婢”后,出门去准备早膳。 屋内又恢复了寂静,她的思绪再度飘远。 昨夜她拼命忍着,应该没发出很大的声音。 天知地知,还有两个悄悄做坏事的人知。 唐时语轻拍了两下脸,对着镜子,为自己梳妆。 房门又被人推开。 少年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将门半掩。 绕过屏风。 狭小的空间,立刻又有淡淡的药香味儿四散。 唐时语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 他换了身新衣服,就连里面的衣服也换了,换成了黑色。 她赧然地收回视线。 少年搬过一个凳子,摆在她身侧,手撑在梳妆台,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灼热,让人难以忽视。 唐时语顶着那道热烈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妆。 他专注地看着,哪怕被人冷落,也能面不改色,脸皮实在厚得很。 突然他轻轻咳了声。 唐时语被他下了一跳,手顿了下。 “姐姐,画歪了。”少年笑意吟吟地开口提醒。 唐时语看着镜子里歪歪扭扭的眉毛,“啪”得一声,画眉的石黛往桌上一扔,恶狠狠地瞪着他。 少年眉梢微扬,哑然失笑。 他站起身,拿起被她扔掉的石黛,弯下腰。 唐时语往后靠,警惕道:“作甚?” 他笑笑,手掌扶着她的脸,手指轻轻摸了摸她画歪的地方,左手拿着石黛,澄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语气轻柔。 “为你画眉。” 她的心,狠狠地颤着。 “阿语,往后,你为我束发,我帮你画眉,可好?” 他的目光缱绻温柔,叫人沦陷。 唐时语忍着羞涩,勇敢直视,认真地点头,“嗯。” 少年左手的动作略显生疏,毕竟这是他第一回做这样的事。 唐时语也不催,纵容着他在自己的脸上为所欲为。 好在他的领悟能力极高,上手极快,画得不赖。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目光渐渐柔和。 终于,他放下了石黛。 “好了?” 他放下东西,又转身单膝跪在她面前,“嗯。” 唐时语挑眉,欲侧过身去看镜子,“那我看……” 少年却蓦地伸手,大掌迅速地扣上她的后脑,稍稍用力,将人带向自己。 吻一触便燃起了大火,昨夜那些躁动复起,又有燎原之势。 好在他克制了。 虽短暂,却深入、激烈。 他眸光微暗,哑声道:“早安吻。” 她抿了抿微麻的唇,“……哦。” 顾辞渊的目光侵略性极强,长久地停在她那双红唇上。 * 门板吱呀一声,芸香推门进来。 她才一踏进门里,就察觉到了屋内暧昧的气氛,愣在门口,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退。 正踟蹰不前,顾辞渊突然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步伐略仓促,路过她时,她手里一轻,食案被他接过。 “去吧,她在等你。” 人走过,带起一阵香风,那味道……药香里混杂着唐时语身上独有的清香。 芸香突然脸红了红。 她想,她大概来得很不是时候。 芸香回头,只能看到少年一个高大的背影,他正往桌上摆食碟,动作漫不经心,但芸香却发现,他把两个人的饭食摆错了位置。 她抿唇笑了笑,抬步走向内室。 走近了才发现,屋里这位小主人显然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姑娘的眸中似是含着水光,眉目如画,眼含春情。 芸香暗自叹气,她要是渊公子,也必会方寸大乱吧。 芸香站在唐时语的身后,为她梳发髻。 为缓解尴尬,只得寻找话题。 她看着台子上那盒口脂,随意闲聊:“姑娘这口脂颜色极好,下回定要多买些,我瞧着那盒都快空了。” 唐时语想起方才自己刚涂完口脂,又被人一口一口吃掉,还不许她补。 那时少年一副饿极的样子,虎视眈眈盯着她说—— “不必浪费银子,我可以。” 芸香再低头时,主子脸上绯红一片。 “……” 原本想缓和的暧昧气氛,更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9 15:14:01~2020-06-09 20: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匿音酱 10瓶;3320727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0 章 用过早膳, 二人上了马车,启程进宫。 皇后娘娘的凤鸾宫内,唐时语向皇后请安。 第84节 萧蔓姝见到她很开心, 拉着人玩了一天。 傍晚时,他们将阵地从凤鸾宫转移到了枫云宫, 萧蔓姝尚未尽兴,于是提出来让唐时语多住些日子。 原本唐时语也是想应下的, 毕竟若是四公主和皇后娘娘对她印象好, 对唐家而言有利无害。 尽管这一世风平浪静,对她影响最大的那两个人, 齐煦和郑怀瑶,都未参与到她的生活,但谁会嫌靠山多呢。 然而下一刻,四公主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离开前, 四公主无意间说了句:“唐姐姐你好像被蚊虫咬了。”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就在这, 红了好大一片啊。” 她今日午时还未瞧见, 直到方才,那印子才显现出来, 别是去御花园的时候被花花草草划到伤了吧。 萧蔓姝摸着下巴,暗自想着,果然连蚊虫都是喜爱美人的,不然怎么她毫发无损呢。 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个结论, 她也不丑,只是还没长大而已。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平坦的胸部,又看了看唐时语的。 “……” 自闭了。 唐时语一头雾水,抬手摸了摸,“这儿吗?” “嗯对,这里。”萧蔓姝回过神,凑近仔细看了看,不解道,“看着又不太像。” 她摸了摸,没有鼓包,是平的。心下担忧,“要不宣太医来瞧瞧?看着还挺严重的……” 太医……倒是不用,她身边就有个大夫。唐时语疑惑地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少年,他端着茶杯,目光飘忽不定。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变得幽深,直勾勾地怨念地盯着顾辞渊。 少年摸了摸鼻子,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 她们交谈时,顾辞渊全程都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此时此刻反常的举动,让唐时语确认了她这伤痕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眯起眼睛,磨了磨牙,冷笑两声。 萧蔓姝被这声笑吓到,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虽好奇,但求生的本能告诉她,还是先走为上。 芸香也退了出去,倒不是识趣,而是她隐隐觉得,唐时语要发怒了。 众人离开,屋内寂静无声。 “阿渊,过来。” 顾辞渊身子绷紧。 她强调:“过来。” 听声音,喜怒难辨。 顾辞渊僵硬地转过身体,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唇,把茶盅放回桌上。 太过紧张,手掌沁出了一层汗。 他把手在袍子上抹了抹,才徐徐起身,缓步朝她走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脖子上那块红痕十分刺目。 他停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干咳了声,不自在地笑着,“姐姐,怎么了呀?” 唐时语瞥了他一眼。 对上她冷然的目光,他浑身打了个哆嗦,赶忙错开对视。 半晌,屋内无人说话。 顾辞渊无比痛恨他卓越的耳力。 即便不看她,他也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他慢慢数着节拍,发现她的呼吸声比平时更沉更重,更急促。 说明—— 她生气了。 少年慌了神,无措地蜷起手指,掌心又出了一层汗,可他不敢动,不敢擦,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闯祸了。 阿语一直在看他。 那视线落在他身上,犹如芒刺在背,目光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紧张感蔓延全身。 唐时语忍着怒火,试图平心静气,耐心地重复:“过来。” 顾辞渊苦着脸,垂头丧气,他心知自己是躲不过了。 他有点后悔,为何昨夜没轻一点,为何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呢? 可这不怪他,都是她太美味了。 少年眸光微暗,喉结上下滚动。 他挪到了唐时语的面前,习惯性地蹲下了身子,不要脸地又趴在了她的膝盖上。 顾辞渊试图用老招式软化她的心。 第一招,服软。 他将下巴垫在她的大腿上,轻轻蹭着。 第二招,道歉。 “姐姐,我错了。” “说罢。”她端详着桌上精美的青花白地瓷瓶,语气平静。 顾辞渊偷偷瞟了她几眼,见她不看过来,垂着头,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一切。 今晨起床,他本想偷偷要个吻再走,他轻轻翻过她的身子,白皙的脖颈处,一抹刺眼的红,十分醒目。 他初醒,还迷糊着,视觉刺激的那一下彻底把瞌睡都赶走了。 俯身凑近,盯着那块痕迹看了半晌。 看了会,揉了揉眼睛。 那红还在。 不是幻觉。 少年懊恼地哀叹,手胡乱揉了揉脑袋,坐在床边想对策。 “我……我拿了姐姐的那盒粉……”他搓着衣角,呐呐说着。 “珍珠粉?” 唐时语蹙眉,抬手摸了摸红痕。 “是吧……大概是过了大半日,它……掉了。”顾辞渊的心随着她的动作起起伏伏。 唐时语笑了声,那笑声里没有笑意,听上去冷森森的。 她垂眸看向伏在她腿上的少年,对上他那双无辜透亮的桃花眼。 很郁闷。 她的气,在对上这双眼时,竟是散去了大半。 唐时语意味不明地盯着他,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你倒是聪明。” 还知道用她梳妆的东西遮掩一二。 难怪她起时,对着镜子竟是一点都未察觉到异样。 少年眨了眨眼,“姐姐,我忙活了好半天呢。” “……” 他见唐时语似乎并未大动肝火,愈发大胆,将自己的作案过程全抖了出来,“我吓坏了,看到你那里红了,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法子……怕你骂我,又怕你醒。” 天知道他废了多大的劲,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定了一切。 “……” 唐时语被气笑,“阿渊,你的小聪明是不是都用在我这里了。” 顾辞渊又眨了两下眼睛,仔细分辨她话里的情绪。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羞窘被他捕捉,少年了然地笑着,紧紧抱着她的大腿,慢慢摇晃了两下。 “阿语,姐姐,我忍不住,可又害怕你责骂我,再不让我进你的房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谁让我如此喜欢你呢?” “……” 唐时语被这一记直球砸的猝不及防。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顾辞渊本人。 他向来都是这样,她进一步,他就退一步。她若是止步不前,那么他就会一再挑衅,直到把她堵在角落,退无可退。 他依仗的,无非就是这颗偏向他的心吧。 唐时语短暂的气愤过后,又恢复如常。 少年又像是没骨头似的黏了上来。 唐时语按了按头,一脸无奈,“阿渊,坐好。” “嗯。”嘴上如此答着,但靠在她肩上的头又眷恋地蹭了蹭。 “……” 他人高马大,倚在她身上显得很委屈。 阿语在哪里于他而言都是一样,只是换了个地方撒娇罢了。 少年虽靠在她的身上,但却没有多少重量是压着她的。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 第85节 然而即便推开,少年也会再度黏过来,格外执着。 晚膳过后,萧蔓姝又来了。 她白日从唐时语这打听了不少关于唐祈沅的过往。 二人已经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至少萧蔓姝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她担心唐时语在宫中寂寞,怕冷落了朋友,于是在皇后宫里用过膳,便兴致勃勃地往枫云宫赶。 皇后的筷子还悬在半空中,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背影,轻声斥责,“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 一旁的老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当然知道皇后这话不是出自真心。 嬷嬷垂着眼,为皇后倒上一杯清茶,“四公主天真纯粹,难得能交到唐姑娘那样通透大气的姑娘,她这是开心呢。” 皇后的眉眼间带上了些笑意,感慨道:“这倒是,姝儿被本宫娇纵长大,人心险恶她未曾经历过,本宫总是不放心,瞧着她如此高兴,实在欣慰得很。” “唐姑娘人不错,娘娘尽可放心了。” “是啊……姝儿啊,以为她的心思藏得好,可谁看不出来,她这段日子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什么呢……”皇后眉宇间染上一丝忧愁,“她不告诉本宫,无非就是不想强迫人家罢了。” 她的姝儿,总是这么单纯,这么赤诚,让她这个做娘的放心不下。 * 萧蔓姝再来到枫云宫时,天还没黑。 她一进宫门,就看到唐时语立在石桌前,手握狼毫,在纸上写写画画。 顾辞渊坐在她旁边石凳上,托着腮,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 萧蔓姝拎着裙角飞跑过去。 “唐姐姐!” 她走近,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她觉得顾辞渊瞪了她一眼。 等她看过去时,那人垂下了眼睛,接过唐时语的狼毫笔,放回到桌上。 萧蔓姝挠了挠头,心想大概是看错了。 她垂眸看向桌上那张纸,眼前一亮。 “啊!唐姐姐你的字真好看!气韵流畅,华美自然。你看你这个撇,这个捺,收放有度,灵动秀气。再看这个星字,更是飘逸清秀,赏心悦目,让人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副璀璨的星光图啊!” “??” 萧蔓姝眼里闪着星星,“唐姐姐,你如此厉害,想必和静宁姑母的教导分不开吧!姝儿从小就总听母后夸赞静宁姑母,说她人聪慧伶俐,精明果敢,总是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畏世俗,是位奇女子。唐姐姐作为她的女儿,果然也是风华绝代,出类拔萃,世家姑娘皆不如姐姐!” 唐时语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公主,不必如此。” 萧蔓姝吐了吐舌头,“啊,唐姐姐你不喜欢那就不说啦。” 顾辞渊突然嘲讽道:“是词穷了吧。” 萧蔓姝:“……” “阿渊,别闹。” “好。”少年冲她咧嘴笑道。 唐时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萧蔓姝,“公主找臣女有事?” 萧蔓姝瞬间就忘了顾辞渊的嘲讽之语,兴奋地点头,“唐姐姐,今日天气极好,我想等一会天色暗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唐时语好奇,“什么地方?” “带你去看星星啊!你看你这诗,不就是夸星星的吗?我虽不爱读书,但这首诗还是学过的!”说着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观星台可是宫里的赏星星月亮位置最佳的地方!这几日每逢夜间都有云层遮蔽,看不到什么好景色。”说到这,懊恼地蹙了下眉,不过很快又提起精神,“我问过宫人,他们说今夜会是个好天气,所以我们一起去看吧!” 说起赏月观星,顾辞渊的脸微红,不自在地咳了声,趴在石桌上,把头埋进臂弯,掩住遮不住的上扬的嘴角。 昨夜赏月的种种又飘到了眼前…… 唐时语并未察觉少年的异样,她想的很简单,进宫这一趟就是为了让小公主开心的,况且她也确实对这个提议心动,于是欣然应允。 或许是顾辞渊心不在焉的缘故,萧蔓姝叽叽喳喳与她讲话时,少年都没有再来捣乱。 等过了戌时,萧蔓姝领着他二人来到了观星台。 观星台下面是长长的阶梯,他们向上走着,在初夏的夜晚,出了一身汗。 走到一半,顾辞渊强硬地把女孩背到了背上,不顾她的挣扎。 “嚯!”萧蔓姝叹为观止,连连咋舌,“顾公子可真会疼人。”、 真是让人羡慕…… 她何时能趴在唐公子的背上呢…… 萧蔓姝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唐时语脸上的热意久久不散,偶尔拂过的夜风都不能降温,他每走一步,她的脸就更红了一分。耳根都是烫得。 她很庆幸,此刻是夜晚,并无人能看到她爆红的脸,还有害羞的样子—— 除了背着她,脚步稳健的少年。 萧蔓姝走得极快,大概也是受不了他们两个浓情蜜意的样子,先行一步上去等他们。 顾辞渊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踏得很实,生怕踩空摔了她。 四周无人,少年说话变得肆无忌惮。 “姐姐。” “嗯?” “你的呼吸好烫,烧得我的心都要化了。” “……哦。”唐时语赧然地别过头,不对着他呼吸,“是这天气太热了。” “嗯,是很热。”他顺着她给的梯子往下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日的衣服很薄,她的体温,她柔软的起伏,都格外明显。 少年宽厚的背紧绷着,背着她的每一刻都是甜蜜的折磨。 唐时语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顶点,以及早就等在终点的萧蔓姝,突然缓过神,“阿渊,你可以带着我飞上去的啊。” 少年的声音低沉稳重,“不可,这是在宫里,姐姐不怕被人当作刺客吗?” 她恍然,“也对,是我愚蠢了。” 顾辞渊轻声笑了,“姐姐不蠢,很可爱。” “……你别说了。” 少年依旧好脾气地应声,“好,听你的。” “……” 啊,杀了她吧。 等到了观星台,唐时语才发现,此处不止有萧蔓姝,还有两名华服男子。 此时他们三人都看向了入口这边。 唐时语轻轻扯了下少年的耳朵,少年将她放了下来。 一个是太子,她认得。 她向对方恭敬地行礼,顾辞渊亦然。 另一个人她不认识,但看着对方年纪约莫三十七八,站在太子身边,一身贵气和威严丝毫不输于太子,想必是哪个王爷或者什么权臣吧。 她向对方也行了礼,身后的少年攥紧了拳,半晌才有所动作。 “唐姐姐!你们好慢啊!”萧蔓姝跑过来抱着她的胳膊,给她介绍,“说来也巧,皇兄和皇叔也都瞧上了今儿这个观星赏月的好日子呢。” 唐时语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身后人的情绪似乎有片刻的紧绷,戾气一闪而过,被她灵敏地捕捉,但很快又融进夜色里,转瞬即逝。 “这位是……” “啊,你还不认识呢,这位是咱们大奉朝的英雄!战神!能让敌人闻风丧胆、战无不胜的燕王殿下!” 唐时语猛地抬头,对上了男人疏离淡漠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9 20:59:23~2020-06-10 20: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4瓶;快乐小羊666 2瓶;murasa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1 章 唐时语的咽喉像是扼住一般, 一个字都说不出,尤其是对上男子锐利淡漠的眼神,更是险些忘了礼仪。 她匆匆看了眼, 又赶忙低下头赔罪。 太子和燕王都没放在心上,只当她不好意思了, 可只有唐时语自己知晓,她有多害怕。 燕王。 这就是燕王。 唐时语本以为骁勇善战的燕王殿下会是魁梧有力, 高大威猛的男子, 她从未想过,这位常胜将军竟是也有着一张好看的脸, 并且看上去很斯文,一点都不像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 可想想也是,毕竟她的阿渊也那么好看。 “唐姑娘,顾公子,多谢你们进宫陪姝儿。” 唐时语未敢抬头, 眼睛看着地面,恭敬地颔首, “太子殿下莫要开臣女的玩笑, 能入宫陪伴公主,是臣女之幸。” 她不用抬头, 都可以想象得出太子的表情,一定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对着她彬彬有礼,全然没有储君的架子。但她也知道, 这位储君是位极其复杂的人,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人畜无害。 她需得倍加小心,不能行差踏错分毫。 第86节 萧墨沉听腻了这类奉承的话,见她如何客套,瞬间没了交谈的兴趣。 转头又对着燕王说起了政事。 萧蔓姝撇撇嘴,一听太子说话就头疼,她草草打了个招呼,拉着唐时语去了观星台的另一侧。 顾辞渊对着太子和燕王揖手,随后自然而然的跟上。 他表现得无懈可击。 然而燕王还是望着他的脸,有片刻的失神。 这少年,好像他的妻啊。 萧墨沉说了许久,见燕王还在怔怔地出神,眉头微蹙,“皇叔?” 燕王回神,垂下眼睛,敛去眸中的哀伤,轻声应着,“嗯,我在听。” “罢了罢了,不该与皇叔浪费这大好夜色。”太子摆摆手,不再说话。 另一边,唐时语始终心不在焉。 萧蔓姝倒是没有察觉,她早就习惯了自言自语叽叽喳喳地闹腾。 整个观星台,都能听到她兴奋的声音。 顾辞渊悄悄走近,握住了唐时语的手,缓缓收紧。 他低声说:“无事,别怕,我在。” “嗯。”她亦回握。 二人的互动,尽数落在了燕王萧凭的眼中。 过了好久,他才问道:“那位姑娘是何人?” 太子的心思本不在这,乍一听燕王问话,难得反应了会,诧异地看向他,“那位是静宁姑母和昌宁侯世子的孩子,唐家的大姑娘。” “嗯。”萧凭手里摩挲着玉佩,若有所思。 昌宁侯,不熟。 太子见状突然来了兴致。 要知道,萧凭身边无妻妾,无女人,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这还是第一次听他问起哪家的姑娘。 “那她身边那个少年呢?”萧凭自己都没注意,问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 太子眯着眼,仔细打量燕王的表情,“听说是个孤儿,算是救命恩人吧,幼时随着唐大姑娘一起回府的。” 萧凭不语,沉默地看向天空,望着他头顶那颗孤零零的星星。 缄默着。 萧墨沉突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另一侧那三人,低声道:“这位顾公子似乎和唐姑娘是一对。” “顾公子……”萧凭喃喃着这三个字,记忆里那张明艳的脸渐渐与少年的脸重合。 姓顾,是巧合吗? 这少年,是她的孩子吗? 是逃离了他之后,和别人生下的孩子吗…… 萧凭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撕碎了。 明明这些年,心早就四分五裂,不成形了,再想起与她有关的事,竟然还会痛彻心扉。 太子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皇叔若是看上了唐姑娘,孤可以帮忙,那个少年不足为惧……” 萧凭打断他,“我并未存了那样的心思。” 太子眯着眼,不信,“……哦,皇叔莫要再委屈了自己。” 委屈二字加重了语气。 毕竟萧凭为了大奉付出了太多,受得委屈也足够多了。 萧凭咽下苦涩,坦荡地直视他的眼睛,不惧他的试探,坦言道:“确无此意。” 萧墨沉失望地点点头。 能让他提起兴致的事不多,但这些人一个个都太过扫兴,唐姑娘是,皇叔也是。 突然觉得夜空中的璀璨繁星也没甚滋味了。 萧凭转回头,对着天空出神。 他想起来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也不知她这几年,过的好不好。 萧凭的手微微颤抖。 他这些年不太好。每日都在幻想,若是顾芸敢回来,他一定会再把她锁起来,和自己锁在一起,看她还怎么逃。 可若是她真的回来了,他又不敢再那么做,万一人再跑了怎么办啊…… 她属于广阔的天地,属于无拘无束的江湖,就是不属于他。 * 夜色渐浓,萧蔓姝顶不住困意,早早地离开了。 唐时语也松了口气。 四公主都走了,他们更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与太子道了别,姐弟二人牵着手,顺着阶梯往下走。 萧凭没有再看顾辞渊,只是怔怔看着天空。 太子百无聊赖地抱着肩,转头打量皇叔的侧脸。 年近不惑的男人,却一点也不显老。看上去也就而立之年的样子。 萧墨沉胡乱想着,所以皇叔的养生秘籍是什么,不近女色吗? 这有些难啊。 萧墨沉皱着眉,好似在思考什么军国大事。他自己也并非重欲之人,但他必须要为皇家开枝散叶,身边是不能没有女人的。 好在他的几个侧妃和太子妃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姑娘,各各性格温顺,知书达理,东宫也还算安宁,不需要他操什么心。 如此说来,他也未曾在女人身上花太多的功夫,应该也和不近女色差不多吧。 “皇叔。” “嗯?” “您喜欢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齐煦,得到的回答无趣至极。许是今夜太无聊,也不愿去思考国事,只想休息片刻。于是他旧问再提,期待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有。” 萧墨沉来了兴致,追问:“是什么感觉?” 萧凭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神情恍惚,好像陷入了一段回忆里。 萧墨沉也不着急,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萧凭才徐徐开口。 “喜欢到想永远把她绑在身上,走到哪带到哪。喜欢到想要把她关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喜欢到即便她反抗、哭喊,我也无动于衷,只要能把她困在我的笼子里,她就是用刀捅我,我也是开心的。”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顾芸无数次地闹过,不想当他的王妃,可这让萧凭如何能接受? 他爱她,想要留住她,于是用了最极端的方式。 然后她跑了,在他忙着筹备他们婚事的那段时间。 再推开房门时,留给他的只有一条已经碎成一节一节的铁链。 那时萧凭才知,以她的能耐,想逃简直易如反掌。 她与他耗了那么久,大概就是想等他妥协,顺了她的意,取消婚事放她走,亦或是随着她一起携手江湖。 但她最终还是走了。 一走就是十几年。 萧凭的声音哑到了极点,话里带着浓浓的克制,声音颤抖,语气里除了悲伤、彷徨,还有悔恨与自我厌弃。 他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太子知道,燕王的情绪很激动,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燕王说完这话后又陷入了沉默。 萧墨沉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这大概就是他觉得最无趣的那种,占有和抢夺,无聊至极,也粗鲁至极,他不喜欢。 即便在强烈的占有欲作祟时,萧凭似乎付出了远比旁人更多的执着和爱。 他也依旧不能理解这样做的意义在何处。不合适便一拍两散,即便是再喜欢的东西,对于他来说,若不是真心归顺,就算握在手里也毫无用处,不如弃之。 他更不能理解皇家人的抢夺竟然会失败,也因此对燕王心里的女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萧墨沉又想到了自己,他似乎还未曾体会过噬入骨髓的爱恨情仇。不管是情爱,抑或是别的东西,他从不会耽溺其中。 即便是他喜欢的女子,亦可作为交换之物,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做好一个储君更重要的事了。 而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他可以纵容女人胡闹,只要不过火。 这种,也能称之为爱吗? 或许他真的只适合当一个冷静自持、薄情寡义的君王,不适合去想男女之间这种太过复杂的事情。 他的目光飘远,落在那两道越来越渺小的人影,突然有些羡慕。 * 枫云宫的侧殿,唐时语的卧房里,少年还赖着不走。 今夜的偶遇实在猝不及防,唐时语担心他的情绪,便没有强制赶他走。 顾辞渊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其实他见到那男人后,心情并未受影响。这是他第一次见那人,即便是面对面,他也能平和应对。 第87节 但在阿语面前,他不能表现得毫无波澜,不然她就会对他放心,随即不再关注他。 顾辞渊要的,是阿语时时刻刻的在意,要她总是挂念着他,最好心里再也没有旁人的位置。 少年长长的睫羽微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哀伤,语气中是掩盖不掉的失落。 “姐姐,我见到他了。” 唐时语心脏倏得一疼,连忙将人搂在怀里。 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少年的头往她怀里钻了钻,贪恋地深深吸气,从她的身上汲取着能量。 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很难遮掩,怕被她发现,少年不得不将头埋低了些。 唐时语看他不住地往怀里钻,腰间的手臂也圈得极牢,还以为他心里难过。 她的心尖像是被人揪起,泛起丝丝的疼,浑身都难受极了。 “阿渊乖,姐姐陪你。” 少年笑得眯着眼睛,十分享受她的怜惜与柔情。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管到了多大,这招都屡试不爽。 “阿渊,你觉得燕王他……认出你了吗?” 顾辞渊不甚在意,随口道:“或许认出,或许没有,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少年从她怀里抬头,眼睛亮晶晶的,“他见不到顾芸,就无法核查我的身份,我只需矢口否认便是。” “我是孤儿,一直都是。” “那他若是见到了你生母……” 顾辞渊微微蹙眉,犹豫了半晌,见她实在担忧,才不大情愿地回答:“他抓不到顾芸的。” 即便十分不愿意承认,但平心而论…… 顾芸很厉害,各方面。 这么多年燕王都没将她找出来,那么除非顾芸主动现身,否则他一辈子也抓不到她。 唐时语半晌没说话,她在思考,他们还能瞒多久。 许多事,只要想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阿渊,若是燕王想认你,你愿意吗?” 环抱着她的那双手臂缓缓收拢。 她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手轻轻抚着他的头。 “姐姐。”他颤着声音,“你不要我了吗?” 唐时语哭笑不得,轻声嗔责,“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 她只是在未雨绸缪,及早地将所有可能都想一遍,虽不能排除所有的意外情况,但多想一步总是好的。 她想,若是能一直瞒着,他们就一直住在唐府。 若是不能,若是燕王发现了,执意带他回王府,那么她跟着嫁过去也没什么。 唐时语想了许多,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抛弃这种情况。 这份信心与底气,是阿渊带给她的。 顾辞渊最终也没有表态,他似乎有了新打算。垂着眼,靠在她肩膀上沉思。 唐时语没有多问,只要是阿渊做的决定,她都会支持,不论那个决定是什么。 没过一会,少年突然直起身,转头认真地看着她。 “阿语。” “嗯。” 唐时语以为他做好了决定,凝神等待。 只听他道:“阿语,你该睡了,很晚了。” “……” 枉她如此紧张,竟是催她睡觉。 她无奈轻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还真是……” 真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将她的事记在心上。 夜已深,唐时语坐在陌生的房间里。只有身侧的少年身上的味道能让她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她择床,所以他今夜就没打算离开。 唐时语默许了少年的陪伴,她不怕别人传闲话,不在乎旁人的眼神,只要他们自己过的开心就好。 她刚褪下了外衣,还未爬上床,灯就被少年熄了。 “……” 黑暗中,唐时语刚抬起手,整个身子就被人搂进了怀里。 “你急什么?” 等她躺了再熄灯不好吗?她又没有他一样的好眼力。 顾辞渊笑了笑,在无光的屋子里行走得毫无障碍。 “这不是有我,怕什么。” 他将人放在床上,在外侧躺下,然后动作熟练地将人搂在怀里。 “睡吧,晚安。” “嗯。” 顾辞渊无声笑了笑,好险呢,差点就被发现了。 若是被她看到昨夜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怕是又要生气。 还好他机智。 明日,应该能褪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单更~ ☆、第 62 章 让顾辞渊失望的是, 那吻痕第二日就被唐时语发现了。 也是巧了,萧蔓姝端着梅子汁来找她时,刚一进门, 就被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小猫吓了一跳,一激动, 梅子汁全都泼了出去。 好在只是染脏了唐时语的衣角,并没有弄到她身上。 唐时语回房换衣服, 于是顾辞渊做的“好事”就这样被撞破了。 少年挨了一顿打, 并且半日时间唐时语都没有理会他,这才终于老实了。 唐时语在宫中住了两日, 随后的日子萧蔓姝为了准备及笄生辰宴,变得忙碌了起来,没有时间再来骚扰她,于是唐时语功成身退,回了昌宁侯府。 距离公主的生辰还有半个多月, 她得准备一份贺礼。 姐弟二人到达西街的闹市时,隔老远, 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们走近, 笑语声愈发响亮。 身穿宝蓝色团花绫锻袍子的年轻公子正手摇玉骨折扇,与一红衣女子说着话。 他们说的正是最近坊间风靡的一首难度极高的曲子。 “这秦公子还真是……”唐时语掩唇轻笑。 “招蜂引蝶。”少年接道。 秦慕也听到有人叫他, 转头看到二人,眼前一亮,向红衣女子揖手告别,随即朝着二人打招呼。 “唐姑娘!顾公子!巧得很啊!” 唐时语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秦慕也身后的姑娘, 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怡红院”三个字,望着尚早的天色,感慨道:“秦公子,好雅兴。” 秦慕也显然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语,连忙摆手,否认道:“唐姑娘,秦某洁身自好,可不像曹熠那种人。秦某与人交游都是光明磊落的,单纯的欣赏罢了,从未与任何一个有逾矩之举。” 他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卑微就轻贱人家,就连与姑娘们说的话都拿捏好了分寸,不会让人觉得轻浮,更会把握距离感,不让对方产生错觉。 他更不会像齐煦那种人,对谁都好,以至于让人家姑娘生了亲近的心思。 秦慕也心里没有喜欢的人,那他自然可以和别的姑娘家说话,可若是心里有了谁,那必定也是一心一意的。 这绵绵姑娘好就好在,拎得清,知道秦慕也不是那种勾勾手指就会与她滚到一处的男子,因此交谈间也纯粹的很。 秦慕也瞥见顾辞渊脸上不屑的笑,心里不服,梗着脖子,“说句不合适的话,秦某欣赏绵绵姑娘的琴艺,与欣赏顾公子的武艺是一样的,并无高下之分。” 言外之意,顾辞渊和那风尘之中的女子在他心里,可相提并论。 顾辞渊倒是不甚在意秦慕也的心里谁更重要,但他见唐时语忍俊不禁的样子,自己的眼里也漫上了笑意。 秦慕也:“……”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虐他。 秦慕也往他二人身后望了望,他们背后跟着几个丫鬟和家仆,手里拿了不少的东西,好奇道:“唐姑娘,买这么多东西啊。” 唐时语笑道:“过些日子四公主生辰,不知送些什么,就多买点,回去慢慢挑。” 秦慕也咋舌,真是有钱人家。 想他爹,那么多女人,孩子更是一大把,那零花钱分到他手里,就不剩几个子了。 酸,真酸。 他看了眼顾辞渊,见对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格外精致,虽不是唐家亲生的孩子,但也能被一视同仁,年纪轻轻,又有媳妇疼又有银子花。 再看看他自己呢,也就是名头好听些,吏部尚书家的嫡出公子,可嫡出又不止他一个。他不是最大的或者最小的那个,偏偏夹在中间,最容易被忽视。 第88节 啧。 酸,真酸,酸死他了。 唐时语见他突然低落,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少年目光灼灼,眼里只有她。 “……” 罢了,指望阿渊出主意,下辈子吧。 她有心想要换个话题,东侧突然闹出好大的动静。 三人齐齐望过去。 人群之中,一名身形修长的黑衣女子正立于西街正中,她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侧脸清丽秀美,鼻梁高挺,红唇点缀在未施脂粉的脸上,整个人冷然气质与喧闹的市集格格不入。 她脚踩着黑靴,衬得笔直的双腿愈发修长。黑靴脚下,踩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胸膛。 她手里的佩剑还藏在精美的剑鞘里,鞘的一端抵在那男子的喉咙处,是一种无言的威慑,仿佛对方只要轻举妄动,她就可以一瞬送他上西天。 秦慕也怔在原地看入了神。 他的脚像是有了思考的能力,情不自禁地向他的大脑发指令,驱使着他朝她走去。 女子下巴微扬,冷漠的眼缓缓扫过围观的人群,也扫过了挪到她面前的秦慕也,没有停顿。 突然目光凝在某处。 被她看着的人,正蜷缩在角落,满脸泪水,瑟瑟发抖。 “过来。”女子淡漠开口,没有丝毫的温度,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她是否在威胁对方。 小女孩抹了抹鼻涕,慢慢爬了出来,缓缓爬到秦汐的脚下,在她腿边不住地磕头。 “求求您救救我,养父强迫我,还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我不想啊,求求您……我愿做牛做马回报……” 小女孩伏在地上,胳膊上的狰狞的青痕暴露在秦慕也的眼下。 秦慕也的瞳孔紧缩,心中燃起一股怒意。 他也很想对着地上的这男子踹上一脚,捅上一刀。 秦汐同样看到了,她眼中无波,面色平静,手中的剑往下压了几寸。 那男子立刻奋力挣扎了起来。他的手伸向女子,想要去拽她的脚。秦慕也眼疾脚快地踩住他那只手,微眯着眼,嘴角微勾,脚下慢慢使力,那男子疼得嗷嗷叫唤。 秦汐不着痕迹地看了秦慕也一眼。 她手中的剑就像她人一样无情,抵着男子的喉咙慢慢下压,很快那男子没了动静。 “哟!死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昏过去了,你看那姑娘松手了。” “呸!这样的人渣,该送进官府去!” 在大奉朝,自开国女帝始,领养孩童就有了一套完善的流程,领养之后虐待,甚至还妄图卖到烟花之地,这在奉京城是犯了王法的。 秦汐收了剑,对着周围的人抱拳,“劳烦各位,送他去官府。” 说罢,捞起地上的女孩,背在背上,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秦慕也知道,那个方向有医馆。 他不受控制地跟在对方的身后,平生第一次尝到了魂不守舍的滋味。 他默默跟着,想着,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得就像是峰顶的积雪。他曾到过北境,登上过那儿最高的山峰,山峰顶处,白雪皑皑,冷中还带着淡香。 就和她人一样。 只需一眼,便入到了人心里。 唐时语看着秦慕也像个傻子一样跟在人家姑娘身后。 “……” “秦公子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顾辞渊淡淡笑着,视线在她的脸上流连,语气暧昧,“大概是魂儿被勾走了,我懂。” 唐时语脸微红,娇嗔地睨了他一眼。 “那姑娘就是在护国寺遇到的那个,你说她与你生母有关系?” “嗯,一样的味道,错不了。” “……那你生母应该还在奉京城里。” “不必担忧。” 唐时语奇怪地看着他,“怎能不忧心,你又打不过她。” 说罢转身朝着下一个商铺走去。 被嫌弃的少年:“……” 唐时语心不在焉在前面走着,脑海里是秦汐离开前,朝他们看过来的那一眼。 那女子看到他们了。 或许那姑娘有话对她说,只是脱不开身。 此人只怕还会再出现,也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唐时语总觉得那姑娘每次看阿渊的眼神都不一样,明明对着旁的事物和人都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为何看向阿渊时,眼里的情绪有了起伏呢? 不管是因为什么,她心里都十分不舒服。 她心情不好的后果,就是顾辞渊又当了一日的苦力,晚间还不准进门。 晚膳后,少年就被轰了出来。 少年可怜巴巴的,只能枯坐在门口,望着天上的繁星,踩着脚下的孤影,唉声叹气。 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他背靠门板,“阿语姐姐,你好狠的心啊,唉……” 本该回窝的大白小白,也不知是被哪个丫鬟放了出来。 一大一小两只狗,趴在距他一丈远的地方,四只狗眼看着这边。 少年的语气万分委屈,“阿语,连狗都欺负我……” “……” 唐时语靠在罗汉床上看书,闻言无声笑了。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悄悄开了个小缝。 唐时语从书中抬眸。 恰好看到少年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少年被她抓了个正着,厚脸皮地嘿嘿笑着,又黏了上来。 他爬上了榻,抱着人,温声细语地哄。 唐时语的心早就被他那一笑给笑软了,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醋劲烟消云散。 少年乘胜追击,将人按倒。 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打得火热又激烈。 昏昏沉沉时,顾辞渊从她嘴里套出了前因后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少年贴在她耳畔,低沉笑着,“下回吃醋,记得要告诉我,不然我怎么哄你呢?嗯?” “你不会自己看啊……”她羞涩地埋头。 “我很笨的,猜不到姐姐的心思。” “那你就别猜了。” “那不行,你生气就要赶我走,这个习惯可不好,可我不能让你改变,那就只能努力不让你生气,或是在你推开我时将你哄好,不给你这个机会。” 少年的声音卑微又脆弱,“你知道的,离开你,我会疯。” 唐时语的心被使劲儿揪起,很疼。 “……嗯,我知道了,以后都会告诉你的。” 不会再让他无措,这次是她不好。 少年眼眶微湿,唇角却高高扬着,他将人搂得更紧,头埋在她的颈侧,声音很闷,“谢谢你,阿语。” “……嗯,不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捋一捋大纲,大概再有一周(?)正文就能完结啦~ 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告诉我哈~ 周末愉快! 感谢在2020-06-11 16:42:18~2020-06-12 15: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夏夏 2瓶;3301472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3 章 此刻, 御水楼内。 齐煦又喝得酩酊大醉。 及时赶来的好友见到他这副样子,恨铁不成钢,冲过去将齐煦手里的酒杯夺走, 狠狠拍在桌上,指着他的鼻子。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作践自己给谁看呢!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成日浑浑噩噩的?!” 对方急赤白脸地破口大骂, 齐煦却傻笑了起来。 第89节 他趴在桌上,笑出了眼泪。 好友担忧他的状态, 及时住了嘴, 坐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无奈道:“与我说说,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替你想想法子。” “……嗝,我喜欢的姑娘,她喜欢别人……” 友人无语地看着他, “……就这?” “为了个女人?至于??”友人按捺着脾气,几个深呼吸, 尽量平静道, “那你倒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她又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且不说是齐煦看上了谁,就是姑娘喜欢别人不喜欢齐煦这件事,都让友人觉得不可思议。 友人心中将京城里所有年轻公子想了个遍,也只能找出郑修昀和唐祈沅这两个。再找不出第三人能与齐煦一较高低的人。 不论家世, 单就齐煦这个人,也是奉京城里最受姑娘欢迎的年轻公子。 毕竟唐祈沅呆得像个木头。郑修昀又太过端方,一心都扑在仕途上,打算接他父亲的班,对女子更是敷衍得很。 说来也是奇怪。 几个月前,齐煦还在姑娘们中间左右逢源,用齐煦自己的话说,那叫交朋友,纯粹的友人之谊,并无其他的非分之想或是龌龊的心思。 可在友人眼里,他一直觉得齐煦是在广撒网。 但这也没什么,男子有几个红颜知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个月,齐煦突然性情大变,往日与他交好的那些姑娘,他都置之不理,整日泡在这酒馆里,也不知在愁些什么。 齐次辅政务繁忙,顾不上齐煦,齐母担忧儿子,却又找不到儿子的心结,这才寻了齐煦最好的朋友来,希望能开解开解他。 齐煦双眼迷离,看着眼前晃出了三个人影的友人,突然痛哭。 “那少年不如我,家世不如我,学识不如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只有长得好看罢了,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以前说好了要成婚的……婚约都定下了……她怎能反悔呢……” 友人脸色大变,慌忙捂住他的嘴,又望了望四周,见无人看过来,这才放下心。 据他所知,齐家可未曾与哪家订过婚约啊!这话可不能乱说。 原先他还想问问是哪家姑娘,现在倒也不必问了。 齐煦在胡言乱语,这便罢了,若是再扯出哪家的姑娘,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人家姑娘无辜,齐煦酒后胡言,胡乱编排出一桩婚约,败坏姑娘家名声,这事齐煦干得出来,他可不能冷眼旁观。 于是友人牢牢捂着齐煦的嘴,不让他再说话。 等齐煦稍稍安静了些,才放开手。 友人给他倒了杯茶,眼睛瞥他,“清醒些了?” “嗯……” “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嗯。” 友人压低声音提醒道:“可别乱说话了,小心给你爹惹祸。” 齐煦将茶一饮而尽,垂头丧气,“嗯。” 友人一脸嫌弃,“啧,你除了嗯还会什么?你除了喝酒还会什么?” 这下齐煦连“嗯”都不说了,彻底沉默,丧气得不行。 “要我说,你就直接与你母亲说,你想娶那个姑娘,让你母亲去探口风,长辈之间商量婚事,要考虑的就很多了。你也说了,那小子就是个小白脸,什么都没有,由长辈出面,兴许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友人把事情揉碎了摊在他面前,虽然这样做不太地道,但也并不可耻,谁还没个追求爱的权力呢。 也不知齐煦听进去了没有,始终眼睛半阖,垂着脑袋。 友人点到为止,搀着齐煦回了家。 旁人不知,齐煦自己知道。 他自己懦弱,龟缩在一方天地里喝得昏天黑地,是在逃避。 他害怕对上顾辞渊。 上一世他就死在那少年的手里,这一世再见,他本能抗拒。 更何况唐时语的态度那么鲜明,齐煦心灰意冷。 踏进齐府,他转身看着友人远去的背影,心里渐渐有了决定。细细思量,友人所言确有道理,他决定孤注一掷,成与不成,在此一搏。 回房后,他沐浴更衣,问了下人,得知母亲还没睡。 他换了衣服,去到了母亲的院里。 齐煦以为他说完,齐母会答应,或者考虑一番。 万万没想到,这事直接就被驳回了。 “为什么?”齐煦很懵,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齐母看着儿子失落的样子,十分不忍,但还是如实地将明王妃生辰那日,唐时语说自己天命不祥的事说了出来。 齐煦不信,“她万一是胡说的呢?!” 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信,明明前世他们合过八字,没人说不好! 怎么这一世变了?! 他随口便背出了唐时语的八字,“是这个吗?是吗母亲?” 齐母脸色沉了下去,“你如何知晓人家姑娘的生辰的?!” 当母亲的,首先不会想到是自己儿子不好,首先想到的,是唐家的姑娘做了什么。 齐煦神情恍惚,“我偶然间看到的……” 这是实话,是他上一世看到的,在他们合八字的时候,他便记住了。 齐母脸色尴尬了一瞬,清了清嗓,“你必是看错了,唐姑娘生在夏日,你这八字却是秋日,不对。” 或许就是因为这小小的偏差,才导致了今生与前世的不同。 全然不同的走向,全然不同的命运。 齐煦顿觉五雷轰顶般绝望。 嘴里还喃喃着,“她说谎,不可能是大煞,不可能,她胡说……” 齐母见他不死心,叹了口气,说了句话,彻底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妄想。 “不久前,四公主在护国寺遇到唐姑娘,慧智大师亲口所言,命格大煞,天命不祥,大师所言,必然非虚。” “前些日子我进宫,还听皇后娘娘感慨,唐姑娘这命格害苦了她,这辈子得找个同样命格大凶的人,不然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齐母见儿子眼含泪光,心痛极了,“儿啊,算了吧……” 虽然她也十分喜爱唐家那位姑娘,但这样的姑娘,好是好,谁敢要呢? 齐煦没听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母亲的房间,像个行尸走肉,茫然地游荡在夜间。 不一样了,连她的生辰都不同了,一切都不同了。 所以她,彻底远离自己了。 * 转日,顾辞渊带着唐时语去了御水楼。 唐时语终于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美食。 自那日在护国寺里,顾辞渊说下山带她来吃后,已经过了数日。他们下山后就入了宫,一直拖到今日,才有空闲来御水楼享受一餐。 顾辞渊看着女孩大快朵颐的样子,眼里的笑几乎将人溺毙。 她认真地吃着,偶尔脸上扬起满足的笑,眯着眼睛,像极了那日在宫里看到的小花猫。 他就在一旁专注地看着,给她布菜,喂她喝水,体贴至极。 幸好他们是坐在包间,无第三人看到,不然唐姑娘的坊间传闻又会多上一桩。 饱餐一顿后,已近黄昏。 二人出了包间,顺着楼梯往下走。 踏着夕阳,准备回家。 他们走到一楼大堂,快要拐出酒楼时,二楼又出现了一个摇晃的身影。 是齐煦。 友人在后面追他,见他摇摇晃晃地停在楼梯口,刚要去搀扶,就见齐煦疯了一样往下跑。 跌跌撞撞。 离平地还有几个台阶时,齐煦脚下一软,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友人在后头看得心惊胆战。 “齐兄这又是怎么了,如此慌张,慢慢走……哎齐兄!你去哪!” 齐煦从地上爬了起来,对后面的呼喊声置若罔闻,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酒楼门口的方向,他知道,方才那道一闪而过的倩影,不是错觉! 他不顾一切往前跑。 跑出了酒楼,甩掉了后面拼命追赶的友人。 街上的人对他避之不及,把他当作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酒鬼。 他跑得气喘吁吁,头发散乱,一向净白的衣袍上因他刚刚摔得那跤沾了不少灰尘,可齐煦顾不上。 可还是晚了一步。 他们上了马车,走了。 齐煦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一阵轰鸣,他六神无主时,在街边看到一匹马。 马的主人正在路边喝茶休憩,他踉跄着冲过去,往人家怀里扔下一包银子。 “借用,多谢。” 抢了马就走。 他骑在马上,紧攥着缰绳,双目通红,样子十分狼狈。 第90节 心里想着,就这一次,一切都要结束了。 等齐煦远远地能看到昌宁侯府的大门时,他看到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少年利落地跳下了马车,随后少女走了出来。他递过手,温柔地看着她,少女亦笑着。 “唐姑娘!” 唐时语下了车,循声望过去。 齐煦几乎是从马车上滚下来的。 他堪堪稳住身形,疾步朝着二人奔了过来。 顾辞渊向前一步护在唐时语的面前。 “你滚开,我要与唐姑娘说话。”齐煦像疯了一样,全然没有平日温文和煦的模样。 顾辞渊冷着脸,不耐地皱眉,高大的身躯挡在唐时语的面前,左手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腰间的匕首。 若不是阿语在他身后,他早就将眼前的人一刀宰了。 齐煦不知从哪里先掏出了一把短剑,直直地朝着顾辞渊刺去。 唐时语瞳孔骤缩,“阿渊!” 少年轻笑了声,微微侧身躲过,随后抬腿朝着齐煦的心窝狠狠一踹。 齐煦顿时飞出去三丈远。 那一瞬间,齐煦感受到了滔天的杀意,和上辈子一样,在临死前,他也曾在少年身上看到嗜血的暴虐。他窝在地上,蜷缩着,痛苦地抽搐。 顾辞渊转身,手掌揉了揉唐时语的后脑,随即弯下腰,在她额上落下滚烫的一吻,声音莫名沙哑,“等我。” 他有些事要处理。 少年很快直起身,大步朝着齐煦走过去。 唐时语看到了少年淡漠冷厉的脸色,眼中还有浓浓的戾气,她心里一慌,赶忙追了上去。 顾辞渊腿长,很快就走到了齐煦的面前,他毫不留情地踩在齐煦拿过短剑的那只手,笑得讽刺。 他弯下腰,脚下使力,几乎将齐煦的手踩断,压低声音,轻声道: “杀我?你行吗?” 齐煦痛得浑身直冒冷汗,额角的汗流到了眼里,刺得他的眼睛源源不断滚落了泪水。 他泪眼模糊地睁眼时,看到的是少年格外妖媚的笑,那双桃花眼熠熠生光,眸中却铺满了让人胆寒的凌厉的杀气。 重生以后,齐煦总能在梦中感受到少年带给他的恐惧,那是牢牢印在记忆深处的,出于本能的畏惧。 可齐煦知道,他此刻已无退路。 他偏头,那道倩影走进了他的视线里,可她的眼中却只有这个马上就要将他杀死的少年。 齐煦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为什么会错过她,待他悔悟时,一切都晚了。 顾辞渊看到齐煦的眼神,心中的暴戾更盛,猛兽撞碎了无形的壁垒,很快就要破体而出。 “阿渊!你停下!”唐时语拼命拽少年的手臂。 她看到少年手臂上的青筋尽显,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脖子,就知晓他此刻处于盛怒,在即将失控的边缘。 现在天还未暗,幸好此刻人烟稀少,只有唐家人在附近,若是在此处杀了人,阿渊绝对逃不脱刑罚,更何况,齐煦还是当朝次辅的嫡子。 “冷静点,阿渊。” “阿渊,你看一下姐姐好吗?你看看我,我爱你啊。”她不顾一切地搂住少年的腰,红唇凑过去,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 幸好他弯着腰,不然她还真的够不到。 少年果然侧过头,幽暗的眸子深深地望向她。 唐时语乘胜追击,手臂改为圈住他的脖子,忍着羞涩,轻声撒娇,“看我就好了,别想旁人,好吗?” “……嗯。” 少年松了脚,转身将人搂在怀里,下巴靠着她肩膀,闭上了眼,试图平静狂乱的心跳。 这一幕,看在齐煦的眼里,他眼睛红得几欲滴血。 他喘着气,忍着腹痛,轻声开口。 “唐姑娘,你可知,你本该嫁给我的。” 少年身体一僵,唐时语也是一愣。 “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面没有这位公子,只有你和我,我们有婚约在身,你该嫁给我的。” 齐煦执着地看着她,反复重复着,“你该嫁给我的,若是没有他,你该嫁给我的。” 他看着她愈发不可置信的眼神,便知自己赌对了。 她果然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吧?一定是被这少年迷惑了,她现在看到自己,肯定是有感觉的吧。 唐时语察觉到少年有再度疯狂的趋势,赶忙抱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阿渊轻而易举地能挣脱开,但她也知道,阿渊舍不得。 即便是少年在最丧失理智的时刻,只要她说“不”,他就会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唐时语眼眶红了。 她看着齐煦这张自私自利,毫无自知的嘴脸,鼻间呼吸着少年身上的药香,心里突然涌起的委屈压也压不住。 为何她上一世遇到的是这样一个人渣啊,为何不是阿渊呢? 她轻轻推开顾辞渊,居高临下,看着齐煦。 她努力保持冷静,可说出口的话却依旧带上了哭腔,“齐公子,那你是否梦到过,我们定了婚约以后,你是如何待我的?” 齐煦的眼睛睁大,嘴唇微颤,“我……” “你可曾梦到了,订婚以后,总有女子到我眼前来炫耀,炫耀她们手里有多少东西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你开口叫我让给她们的。” 唐时语淡淡看着他,这表情齐煦十分熟悉,前世每一次他开口叫她莫要计较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那时他为何没有注意到这双眼里的失望呢? “你可曾梦到,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在她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毫不犹豫就抛下了我,去到她们的身边。” 那时,他们偶尔会聚在一起吃饭,有时候是和三五知己一起。 可偏偏是这种众人都在的场合下,总有婢女过来传话,说哪个姑娘有事寻他,此刻就在门外,叫他出去。 那时齐煦总是笑着跟她说,他与人家曾有约要一起去看琴,一起去听书,一起去画舫欣赏最新的画作,诸如此类,等等理由,和不同的人。 她最开始会问:“为何你事先不与我说一声?” 为何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将她抛下,让她难堪。 若是早知如此,她不会来与他吃饭。 齐煦也只是抱歉地笑了笑,“我忘记了。” 那样的事时有发生,后来唐时语便不再问了,也彻底失去了与他培养感情的念头。 上一世的唐时语没有经历过苦难,没有经历过数年清修,远不如今日心思通透脾性豁达,她虽不争强好胜,但也不允许别人将她的尊严一次又一次地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那你又是否梦到过,在我与你妹妹起争执时,你又是向着谁的?” 唐时语向前走了两步,声音颤了颤,“齐煦,我虽不喜欢你,但有婚约在身,也曾尝试将你视为最重要的人,可你一次都没有向着过我,一次都没有!” 他的妹妹不喜欢她,喜欢郑怀瑶,因此总是故意挑起争端。 齐煦总是想大事化小,劝她说,作为未来的嫂嫂要大度,不要计较。 那些无理取闹的,显而易见的可笑的争执,最后都要唐时语认错妥协。 凭什么?! 她拒不接受,他就失望地看着她,一副疲惫至极的模样。 有一次,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都说你大度,为何我总是感受不到呢。” 从那之后,她彻底死了心,也不再对男女间的感情抱有任何的幻想和期待。 她不会悔婚,毕竟齐家是个好选择。自己选择的路,她会走完,不会怨天尤人。 幸福从未来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模样。 罢了,怎样过不是一生呢? 可她死了,又活了。 她认识了阿渊,见识到了幸福的样子。 唐时语又哭又笑,十分激动。 “你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和阿渊相提并论?!” “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谴责和埋怨的目光刺向齐煦,那一瞬齐煦慌乱无比。记忆中的唐时语一向淡然,与世无争,从未争抢计较过什么,他以为她不在意的。 他只以为自己对她的关爱太少了,可却从未意识到,他给她带来了如此大的伤害。 当初订下婚约时,他是喜欢她的。因为喜欢,才会在害她惨死后,愧疚占据了他的全部。 重生后,想要和她重续前缘的执念越来越深。 “齐煦,不管是你梦里的那一辈子,还是这辈子,我对你一丁点感觉都没有过。”唐时语句句戳心,含着泪的眼睛,目光冷然,神情与顾辞渊出奇地相像。 她嘲讽的语气也和少年如出一辙,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视他如蝼蚁。 “你这样的,我当初看不上,此刻更看不上,若不是有你口中所谓的婚约在,若不是我别无选择,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 齐煦狠狠怔在原地,说不出话。 唐时语质问完,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如今她早就不在乎那些恩怨是非了。 她不愿再与之纠缠,临走前,冷漠地看着齐煦,她威胁人的样子,说出口的话,都十分地“顾辞渊”。 “再来找我,我就叫阿渊杀了你。” 第91节 既然回来了,那她不妨再送他入轮回。 唐时语没有再管地上的人,拉住在她身后同样呆若木鸡的少年,朝着府门走去。 争端发生时,家仆们训练有素地将周围的出入口封锁住,不让外人进来。 此刻见两个主子离开,也都四散开,随着一起进了府门。 顾辞渊神情恍惚,还在消化方才的事,一路被唐时语拉回了院子。 直到进了房间,他还没理清那一大段话的信息。 他那么好用的脑子,在此刻显得格外废物。 所以阿语同他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人啊。 那……那她……她还记得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所有的痛苦都记得。 顾辞渊这一瞬间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希望这一世的阿语永远开心快乐。 他从未想过,阿语也同他一样,受着前世噩梦的折磨。那滋味他知道,因此才更舍不得她难受。 少年回神时,对上的是阿语格外冷静的眼。 她眼角的泪痣还是那么好看。 怪不得她去参加诗会时,却想要遮掩。她那时,该多害怕啊。 顾辞渊胡思乱想的时候,唐时语在认真地打量他的表情。 看他露出来心疼和悔恨的表情,心里有了数。 齐煦到底是梦到,还是与她一样重生回来的,她不关心。 唐时语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阿渊,是否也是重活了一世。 原先就有的猜测,那些念头在她脑海里愈演愈烈。 她回来了,齐煦回来了,那么凭空出现的阿渊,是否也是从那一世回来的人呢…… “阿渊,是你救的我吗?你是恩人,对吗?你也回来了,对吗?”她直白地看着他,问出了怀疑已久的话。 看着少年慌乱的眼神,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了然与心疼,终于确认—— 他们都回来了。 唐时语红着眼眶,泪水从脸颊滑落,人却极尽温柔地笑了。 少年最见不得她哭,心被一双大手死死捏住,疼到几乎窒息,这一瞬间他什么都忘了,只能手忙脚乱地为她拭去眼泪。 她拼命摇头,哭着扑进了少年宽厚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里。 哽咽着,“谢谢你,这两世。” ——谢谢你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光,又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来到我身边。 何其有幸,在绝望过后,再漫长的黑暗之后,再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啊。 与光并存的阿渊啊。 是独一无二的阿渊啊。 最好的阿渊。 最爱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好的弟弟啊!!!!!! ps:虐渣+掉马,今天也是粗长的作者菌!叉腰! 感谢在2020-06-12 15:53:57~2020-06-13 17: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子栗子梨 19瓶;晒晒太阳顺顺毛 11瓶;阿夏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4 章 顾辞渊愣在原地, 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身体的本能让他回抱住怀里的女孩。 “阿语,你……”少年喉咙干涩, 勉强发声。 她默默流泪,“我也回来了。” 顾辞渊沉默着, 默默将她抱得更紧。 “是你,对吗?”她问。 是最后的那段日子, 陪伴她的人。 “嗯。” 即便唐时语早有猜测, 但此刻听他亲口承认,心绪还是难以平静。 过了好久, 两人才分开了彼此。 四目相对,唐时语破涕为笑。她看着少年红得像是兔子的眼睛,怎么看都觉得可爱。 可顾辞渊却双目幽深地看着她,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没有。 少年的目光专注且深情,看到她浑身不自在。 后知后觉有些害羞, 微垂着眼睛,问他:“怎么了?” 顾辞渊缓缓抬起手, 粗砺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她右眼尾那颗小小的泪痣, 抿着唇,没说话。 他执着地, 一次又一次摩挲着。 唐时语从这动作中感受到了少年的不平静,心底掀起一阵波澜,忽而对着他扬唇一笑。 其实她早就从那段阴影里走了出来。却没想到,他还一直在原地打转。 唐时语拉着少年坐下, 向他诉说着上一世与这一世的所有,她全部的心路历程。 她曾经最避讳谈这些,可如今为了阿渊,她心甘情愿地再度跳进回忆,与他一起面对,克服心魔。 这一说,就一直说到了午夜。 亥时已过,按照平日的作息,她该睡了。 少年也和往常一样,到了时间,准备回房。他起身,突然身后有一股微弱的阻力拦住了他。 他的衣角,被人从后面拉住。 他回头,目光触及她坦然又羞赧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视线下移,看到她白嫩的小手正紧紧地攥着他。 “做什么?”他明知顾问。 唐时语笑了笑,胆子极大,“陪我呀。” 少年眸色深沉,嘴角勾了勾,他顺从地弯下腰,将人公主抱起。 “遵命。” 床榻上人影交叠,喘息声渐起。他依旧隐忍着,在不伤她的前提下,为所欲为。 两个年轻人,毫无保留,互诉衷肠。 彼此的体温交融,心也慢慢贴合在一起。 * 这个夜里,注定不平静。 御水楼里,同样有人买醉,只不过买醉的人变成了郑怀瑶。 若是在白日,让人瞧见身为奉京城里的贵女典范,从来严以律己不行差踏错的郑姑娘在夜晚买醉,怕是会惊掉众人下巴。 日落前,齐煦在唐时语这里碰了壁,他明白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 少年临走时那个轻蔑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颜面尽失。 而后,齐煦竟是将所有的不甘和悔恨都化成了对郑怀瑶的怨恨。 他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在路上就恰好碰到了辛卿炎和郑怀瑶。 辛卿炎得了个极其漂亮的首饰,借着这个契机将郑怀瑶接到辛府住上一晚,这二人正打算一起去辛府,远远的,齐煦直挺挺地冲着二人而来。 郑怀瑶嘴角刚刚扬起,还未开口,便被人劈头盖脸的一顿辱骂。 齐煦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满腔的怒火,尽数撒在了郑怀瑶的身上。 他是读书人,说出口的没有脏话,但越是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嘲讽越能直戳人心。 自此,郑怀瑶对齐煦彻底寒了心,二人的交情也一刀两断。 毕竟是放在心尖上喜欢了十几年的人,被心上人谩骂,郑怀瑶崩溃了,她撇下辛卿炎,一个人哭着跑了,就连贴身的丫鬟都没追上她,被人群拦在了后面。 辛卿炎的庶兄,辛天成,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曾是曹熠的狐朋狗友,他一直心仪郑怀瑶。 此人傍晚到御水楼时,恰好遇上了在角落里独自饮酒消愁的郑怀瑶。他色心骤起,拐了人进了包厢,把人灌得酩酊大醉。 临近亥时,辛天成背着少女往外走,察觉到周围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连忙对着背上的人说:“若是让父亲母亲看到你这样,又要责骂我了,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果不其然,那人把视线挪开了,只当他们是寻常的兄妹。 辛天成垂下头,得意地扬起嘴角。 他的妹妹是郑姑娘的闺中密友,他早就惦记上了这只白天鹅,曾多次向她示好,可惜人家瞧不上他。 瞧不上又如何,今日不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等过了今夜,她可就是他的人了啊。 可惜辛天成的美梦在刚出酒楼时,便被人打破。 酒楼外面,他遇到了一个男子,一身玄色便服,容貌俊美,身形高大,周身的气势压迫凌人。 第92节 “太、太子殿下……” 萧墨沉淡淡扫了眼他背上的女孩,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人交给我吧。” 辛天成只得照做,而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萧墨沉看着臂弯里的少女,搂在她细腰上的手骤然收紧。 他也没想到,偶然出宫一次,竟能碰上这种闲事。 郑首辅的嫡长女,他识得,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身,只消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痒意 他曾在几年前向郑首辅提过,想纳郑氏女为太子妃,但郑首辅只愿做个纯臣,不想家族里的人与皇族有牵扯,因而回绝了他。 萧墨沉并未放在心上,即便郑怀瑶确实算是为数不多能让他的目光停留一瞬的女子。 但既然不可,那便罢了,换个人娶也是一样,他不强求。 可今夜,他还未饮酒,鼻尖萦绕着的酒香似乎有些上头,掌心下的触感更叫人生出许多兴致。 他知晓郑首辅家教极严,若是看到她醉醺醺地回去,必定要责罚一番。 于是带着人去了客栈。 先安顿一晚,明日等人酒醒,再说吧。 * 时间一晃,到了四公主的生辰宴这日。 唐时语和顾辞渊进了宫,亲自向四公主贺喜,没多停留,打算出宫。宫里的熟人太多,以防再生事端,他们并不愿久留。 可老天总是爱跟人作对,他们还是遇上了熟人。 只几日功夫,齐煦瘦了很多,人也没有了往常的风采,见了她,目光躲闪,避之不及,仿佛他们从未认识过,也从未产生过交集。 这样很好,当作陌生人,给彼此留下退路。 坦白说,并不能将全部的错都归因在齐煦身上。若是她当初坚持退婚,恐怕之后的事情也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说到底,也怨她自己。 顾辞渊一直没放下要宰了齐煦的念头。 但唐时语却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他只是不适合我,也不曾做错过什么,刀子握在郑怀瑶的手里,杀唐家人的也是郑怀瑶借来的人,冤有头债有主,你已经替我杀了齐煦一次,够了。” 哪怕是郑怀瑶,上一世,他们也都死过了一次,两不相欠了。 郑府阖府上下几十口人命,也抵了唐府的。 冤冤相报,没个尽头。 唐时语时刻记着慧智大师的话,不想再给他和自己徒增杀孽。她还想下一世,也能与阿渊一起白头到老,幸福一生。 唐时语没有问过少年是如何替她报仇的,她知道,他一定,一个都没放过。 所以今生互不打扰便是最好的选择。 在与齐煦交错而过时,唐时语看到了不远处的郑怀瑶。 她的目光飘忽,没有聚点,神情恍惚,迷茫地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唐时语顺着那方向望过去,没有找到她在看谁。那个方向的人很多,太子、唐祈沅、郑修昀,他们都在一处。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齐煦从郑怀瑶的面前经过时,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再为齐煦停留,目光呆滞,久久望着。 唐时语冷眼看着这一切,微蹙眉,若有所思。 少年不满地捏紧了她的手,带着怨气,将人拉走了。 * 生辰宴过后,一日比一日炎热。 五月底的某日,一场大雨过后,气温回落。 唐时语抓准时机,迫不及待地叫上顾辞渊,直奔御水楼。 “听说新出了些菜式,可这些日子太热了,难得今日凉爽,陪我去试试!” “……好。” 他对她,总是有求必应。 吃饱喝足,从酒楼里出来,天又有些阴沉了。 风里裹挟着水汽,带着浓浓的潮湿的味道。 “怕是又要下雨了,我们早些回吧。” “好。” 刚踏出酒楼,二人与一男子擦身而过。 顾辞渊身形一顿,停在原地。 唐时语走出了两步,察觉到身后人驻足,转身望去。 少年脸色阴沉,唇瓣紧抿,黑眸中半分笑意皆无,眸底黑雾蕴积,朦朦胧胧叫人看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唐时语心倏得一疼,“阿渊?” 他好久没有过这样的表情了,这是怎么了? 顾辞渊皱着眉,回头看了眼,又转回来,几步追上她,弯腰在她的额上一吻,柔声道:“去对面的茶楼等我,我很快回来。” 他揉了揉她的后脑,又俯身轻啄她的唇,黑眸中渐渐渗出温暖的星光,语气轻柔,但却不容拒绝,“乖,等我。” “……嗯。” 她意识到事态严重,乖巧地点头,不拖他后腿。 顾辞渊果断地转身离去,朝着某个方向,坚定地迈着大步,步伐匆匆地像是在追什么人。 唐时语转身朝着茶楼走。 没走几步,一个长相风流的公子突然拦住了她。 “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啊?” 唐时语不耐烦,那公子见她躲闪,想要伸手抓她。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那人便被踹翻在地,再难动弹。 “……” 秦汐脚下踩着人,直勾勾地看着唐时语,神情冷淡,“我叫秦汐,你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单更~ 本章有两个重要的信息点,可以解开两个待解之谜~不妨猜猜看呀~ 感谢在2020-06-13 17:52:07~2020-06-14 17: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羊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5 章 光天化日, 此情此景,实在诡异。 “……唐时语。” 秦汐淡淡点点头,头转了回去。 “……” 好像上一个能跟她把话聊死的人, 还是她大哥。 秦汐踩着那人,也没打算松脚, 唐时语很想跟她说,那人已经进气多, 出气少了, 再踩下去,怕是等个三五个时辰人也醒不了。 但秦汐身上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足, 唐时语退缩了。 等顾辞渊再回来时,才发现唐时语并未按照他说的,去茶楼里等他。 她站在街中央,身旁站着那个黑衣女子。黑衣女子的脚下,又踩着个年轻公子。 顾辞渊走过去, 将人揽在怀中,“怎么了?” “有人要调戏我, 秦姑娘救了我。” “秦姑娘?” “对啊。”唐时语眨了眨眼。 顾辞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才离开多久,你连人家叫什么都知道了?” 她无语地看着他, “……我只是谢谢她,是她主动告诉我的。” 顾辞渊眉峰微挑,冰冷的视线扫过地上那人,又抬眸看了眼秦汐。 很巧的, 对方也在看他。 四目相对,女子探究的眼神让顾辞渊心生燥戾。 秦汐身上那股和顾芸极其相似的味道,更让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种想要一刀杀死的冲动。 但对方终究救了阿语,少年皱眉,抿着唇,不情愿地冲对方道谢。 秦汐还直勾勾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少年怀里的人,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似乎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对着唐时语微微颔首。 原本唐时语以为对方只对阿渊感兴趣,是男女之情的那种有兴趣,可看此刻的样子,却又不像…… 秦汐没久留,松开了脚,正准备离开。 唐时语叫住她,指着地上,为难道:“这人……” 秦汐歪着头,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他们—— 第93节 人都醒了啊。 他们静默这会功夫,地上那纨绔找准时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仓慌仓窜。 秦汐神情淡漠,视若无睹。 非是十恶不赦之人,可放之。 她握紧了剑,对着二人抱拳,随后扬长而去。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形无踪。 “……真神秘。”唐时语望着女子离去的方向,喃喃感慨。 少年突然沉声道:“她是顾芸的徒弟。” 唐时语早有猜测,点点头,“我亦如此想的。” 她顿了顿,犹疑道:“只是……你生母她……” 连阿渊都觉得累赘,那徒弟,就不累赘了吗? 顾辞渊抓紧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无所谓地说道:“她如何想,如何做,与我无关。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真正与我有关的人。” 唐时语慢慢回握了他的手,牢牢攥紧。 她想,她得再多爱他一点,不,很多,多少都不嫌多。 * 午夜,丑时一刻。 某间破屋前,少年懊恼地叹了口气。 屋内,一具男尸身首异处,那圆滚滚的脑袋正对着他的方向,眼睛瞪得老大。 少年却无心观赏他的杰作,只看着自己袍子的尾部,看着那块被鲜血侵染的地方,很郁闷。 果然是太久不杀人,竟是都生疏了,一个没留神就沾到了身上,虽然只沾了一点点。 幸好今夜没穿阿语亲手绣的纹饰的袍子出来,只穿了绣娘做的,不然他要心疼死。 少年心不在焉地往回走,想着回去得赶紧把自己清洗干净,不能被阿语闻出来。 淡薄的月光下,黑衣女子长身玉立在不远处,抱着剑,神色淡然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少年与她擦肩而过,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师兄。”秦汐淡淡开口。 少年突然停下脚,没回头,对着前方,嘲讽道:“我无父无母无师从,当不得这个称呼。” 虽然他的功夫都是从顾芸留给他的那些书上学的,但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了,阿语说的对,一世毕,一事毕。 今生还是毫无瓜葛的好。 秦汐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亦或是她根本不在乎顾辞渊的态度,只道:“我早已于一年前便脱离师门独自闯荡,近几日偶然重遇了师父,她似乎受了伤。” 她目光突然凌厉,“是你伤的。” 顾辞渊转身,坦然地看着她,“是我。” 话音刚落,秦汐的剑猛地刺了过来,她的剑都没有出鞘,顾辞渊知道她并不是真想为顾芸讨公道,大概只是想切磋。 顾辞渊无心与她争斗,提步飞上了房檐,几息功夫,人就没影了。 秦汐:“……” 她以为,今夜能一较高低的。那张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可惜。 秦汐走到破屋门口,望向那具尸体,看了许久,才离开。 * 顾辞渊轻巧地从唐府的墙上翻落,又翻进了他和阿语的院子,没有去吵阿语,而是轻手轻脚地先回了房。 手刚碰到门板,少年的身体一滞—— 屋内有人。 他屏住呼吸,慢慢推开了门,手摸向腰间的匕首。 满屋子的药香中,掺杂着一抹女子的馨香。 少年眼前一亮,飞快地闪身进来。他被那香味勾得顿时喉咙发涩,几步快走进屋。 床榻边,靠着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顾辞渊放缓了呼吸,刚想要凑近她。突然停住。 他身上很脏。 他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动作轻缓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随手扔在一边,又低头闻了闻,好像也没什么味道。 少年转身回来,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唐时语明亮的眼。 “……”少年手足无措,僵在原地。 “去哪了?” 顾辞渊有些气短,“我没……”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到我身边来。” 他忙跨过去,一屁股坐下,双手乖巧地放在腿上,身子侧向着她,一副静待指令的模样。 唐时语困极,打了个哈欠,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少年立刻矮了身子,手臂将人环进怀里,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听着她渐渐绵长的呼吸,心渐渐软成一汪水,原本担忧的被她发现的事情似乎没有露馅,他的心落了下来。 唐时语漫不经心地问:“杀人了?” 顾辞渊倏得紧绷着身子。 唐时语轻轻笑了,闭着眼,脸在他肩上蹭了蹭,困意十足地说:“闻出来了,说说看,杀谁了?” 她梦到了上一世最后那段日子,半夜忽然惊醒时,突然好想他。随意披了件衣服,出了门,往他的房间走。 原本也没打算进屋的,但不知怎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蓦地想起白日阿渊曾离开了段时间,那会他的眼里溢出了杀意,她捕捉到了。 唐时语心里不安,于是推开门,果然,他不在。然后她就在这里等,等他回来。 “杀的是……” 她突然打断,“阿渊,我一直没问你,上一世,究竟是谁杀的我?” 最后的那一刀,到底是谁。 顾辞渊收紧怀抱,俯低头颅,贴着她的额头,哑声道:“不认识,但那张脸,我决不会忘记。” “所以,你今日在御水楼外,是看到了他,今夜去杀的也是他。” “嗯。” “那你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吗?” 少年突然笑了。 阿语果然最了解他。 知道他一定会在搞清楚所有的原因,才会动手。 顾辞渊在那人饮的酒里下了药,那人一直昏睡到丑时。他在外面,看到那人晃晃悠悠从御水楼里出来,将人打昏,带到了一个破败的小屋里。 上一世,阿语就死在了这里。 在持久的痛苦的折磨过后,那人终于不再大喊大叫。 “你叫什么?” 少年的眸中墨色翻滚,万千情绪被他压抑,只有滔天的杀气暴露无遗,那人即便被蒙着头,也能感受到刺入骨髓的威胁和压迫。 压得人喘不过气,甚至产生了一种“死了也比面对他好”的感觉。 “辛……天成……” 少年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中的匕首,“你与郑怀瑶,什么关系?” “我、我喜欢……她……” 少年很聪明,避重就轻,随便问了几句话,大致拼凑出了部分事实。 辛天成一直觊觎郑怀瑶,总是想在对方面前刷好感。 郑怀瑶的计划,辛天成应该知晓一些,并且为了讨好她,甘愿做她的马前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辛天成会突然去杀唐时语。 明明郑怀瑶要的是唐时语自生自灭,在绝望里,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让她感受那种无助的痛苦。 或许是辛天成发现了顾辞渊的存在,发现了唐时语日渐快乐,身体也在好转,而他为了让郑怀瑶高兴,因此才挑了一个少年不在的时候,结束了她的生命。 但那些都不重要。 只一桩,便足以让顾辞渊送他上西天。 顾辞渊对真相是什么不感兴趣,他只要搞清楚,这笔帐该算在哪些人的头上。 阿语说的,他听进了心里。 只要齐煦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他可以不计较。 但辛天成这个直接将阿语杀害的人,哪怕过了十辈子,百辈子,再遇上十次,百次,只要他还记得,他就绝不可能放过。 只要是妄图杀害阿语的,不管理由为何,就都该死! 只要顾辞渊还活着,就绝不可能停止脚步,他要将所有的威胁都铲除,让阿语可以好好地活。 哪怕他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 “姐姐,我已经将他杀了,这一世,再也没人能伤害你了。” 这一世,齐煦退缩了,郑怀瑶也没能与她有交集,辛天成也死了。 唐时语察觉到少年的身体微微颤抖,不自觉地抱紧了他。 在那件事上,阿渊受到的伤害也不比她少吧。 第94节 他们都经历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侯府的大家都会好好的,他们也是。 纯粹的拥抱,在夏日的夜晚,两个人都出了一层薄汗,但谁也没舍得分开。 后来,她在他怀里睡着了。 顾辞渊轻轻将人安置在榻上,坐在床边,痴痴看着。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有种释然的感觉。 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移走了。 少年缓缓松了口气,脱靴上床,躺在她的身侧,熟练地将人搂在怀里,随之安然睡去。 而此时此刻,他的房顶上,立着个人。他太困了,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房顶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嘴角噙着笑,半躺在房脊上。 她的眼里是那轮弯弯的皎月,耳边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女子声音含笑,“阿汐,你说我是否应该送他一份大礼呢,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未曾管过他。” 秦汐握着剑,没出声。她立在房檐上,单手负在身后,遥望着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顾芸早就习惯了徒弟这副不爱言语的样子,若秦汐是个粘人的性子,她也不会收她为徒。 她们两个都是习惯了独身一人的人,这样自由且不被牵绊的感觉,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两个谜题之一: 辛天成是杀害阿语的凶手,现在也下线了。 *关于上一世的真相以及太子扮演的角色: 辛家的兄妹二人都是郑的舔狗,辛天成知道计划,助纣为虐,为了讨好郑,他毫无下限。 而太子与郑是“公平交易”,且他一开始没有想到郑会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他理智且有自己的底线,郑提出的要求是“借人”,并未触及他的底线,他尊重对方,不会问对方借人去做什么。他以为郑首辅的女儿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查。 假如郑要对付的是在太子眼中有用的人,那么太子会第一时间制止,但恰恰是中庸且无足轻重的唐家,太子不会因为唐家便背弃承诺,因而才会置之不理。血洗唐府后,太子立刻将人撤回,且在郑后来再次请求借人时,拒绝了她。他可以允许郑胡闹一次,但绝不是能处处忍让。郑比他想象的还要疯,这样的人很难管控,仅有的那点喜欢,也消失殆尽了。 太子是个冷血薄情,趋利、理智、且自我管控极强的人,最合格的帝王,阿语惹不起这样的人,甚至都没办法怨恨太子给郑递刀。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许多事都不值一提。 啊啦,这部分只是背景不是重点,我在作话里提一提,正文就不占用篇幅了,他们都不重要~ 感谢在2020-06-14 17:27:48~2020-06-15 12:2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urasak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6 章 整个六月, 对于昌宁侯府来说,最大的事,便是六月二十五, 唐时语的十七岁生辰。 这一日昌宁侯和侯夫人,就是唐时语的祖父祖母, 难得露了面。两位老人家已经鲜少出现在小辈儿的面前,老人家喜静, 拉着唐时语简单说了几句话, 送了礼物,就又回去了。 午膳是一家人一起用的, 和二房那边一起。 唐祈沅今日难得换下了他那一身素雅的袍子,穿上了一件深色的锦袍。 他也罕见地不再挑剔弟弟妹妹们的言行举止。从不饮酒的他,也受不住顾辞渊的热情邀请,喝了几杯酒。 其乐融融、简简单单的一顿家常饭,却让唐时语红了眼。 唐母和唐父以及二房那边的长辈把酒言欢, 打趣她道:“这可是大好的日子,阿语怎么还哭上啦?” 唐时琬被带着也有些动容, 手帕擦了擦眼角, 唏嘘道:“长姐该是高兴的,高兴得哭了。” 二叔笑得合不拢嘴, “哟,阿语这么容易被感动,这往后出嫁可如何是好,不得哭成个泪人?” 二叔母是个泼辣的性子, 拍了丈夫的后背一下,心直口快道:“这可不好说,毕竟阿语出嫁也没挪出那个屋。” 一众人哄堂大笑,大家都知道顾辞渊要给唐家做“上门女婿”,也都知道这两个小辈感情极深,唐家这几位长辈本就没有什么门第之念,也乐得有情人终成眷属。 更何况,顾辞渊虽说性子冷些,但却是个好孩子,一身医术也极为高超,那京中的名医虽强,但阿渊亦不遑多让。 二房的那位给唐时语送狗的三哥挑着眉,一脸坏笑,“那往后,我得改口叫阿渊妹夫了。” 唐时语:“……” 她尴尬得无地自容,随手就摸向了手边的酒杯,被臊得脸通红,急需喝点东西压一压心里那团火。 她碰到了杯壁,然而下一刻,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手包裹。 唐时语大惊,看去,对上少年满含笑意的黑眸。 她羞赧,挣扎,却被人牢牢抓着,纹丝不动。 她慌张地瞟了眼周围,小声地娇嗔:“你干嘛?” 少年淡笑不语,缓缓将她掌心的杯子抽走,把他面前那杯未动过的暖茶递了过去。 他的眼神在传答—— 不许喝酒。 唐时语脸更红了。 她的葵水本该是在十七日的,然而这个月竟是推迟到了二十多,顾辞渊没有算好她的日子,脸臭了好几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月纵容着她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 都怪他一时心软。 女子的葵水异常可不是小事,顾辞渊打起了万分的精神,不该吃的绝不会让她再碰。 唐时语讪讪地收回了手,顺从地抱着热茶喝了起来。 温热的水流顺着喉咙入腹,她才察觉,桌上□□静了些。她猛地抬头,所有的人都看戏一样地表情看着她和顾辞渊。 她偏头,看到阿渊也同样笑着看着她,丝毫不顾及家人在场。 唐时语的手微微颤抖,她也分不清到底是被他气得还是羞的,埋着头,奋力地吃起了东西。 二叔母那双精明的眼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笑着转头问唐母,“大嫂,不知两个孩子的亲事需要如何筹备?有无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唐母眼睛亮了亮,她就等有谁跟她说这句话了。 她已经给顾辞渊找了户家世清白又简单的人家,人家也不在乎这孩子是否能给他们养老,都说好了,只是挂个名罢了。 但是既然是走过场,那么婚事就不能靠人家帮忙,这男方女方两边的事都得她一人忙活,这些日子她愁得头发掉了一大把。 现在好了,二房主动开口,她可不会和二房客气。 二叔母看着唐母和蔼的笑容,突然心生退意,然而唐母再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两位夫人手拉手,去了偏厅商量。 唐时语被打趣得就差把脸埋进饭碗,幸好顾辞渊及时托住了她的头。 她气恼地瞪着他,少年依旧笑得开心,目光神情又专注,自始至终,视线都落在她的身上。 唐父和二叔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互相碰杯,凑到一处低声聊着。 唐时琬皱着眉,筷子使劲儿戳着她盘子里那颗可怜的青菜。 “别戳了,那又不是阿渊,有本事你上去打一架。”三哥喝得有点多,手撑在桌子上,无情戳穿。 唐时琬:“……” 其乐融融的一顿家常餐过后,已近未时。 唐时语饭后就容易困倦,昏昏沉沉地回了房,例常午睡。 等她再醒来,芸香已经候在了一旁。 “姑娘。”芸香笑眼弯弯,手里捧着芸锦阁新作的那件玫瑰红绣花绫裙。 唐时语初醒还有些懵,“怎么了?” “您忘啦,您说晚膳要去御水楼,还说晚上要去灯会的。” 每七日,城中都会举办一次灯会,恰好今日也有一场,今日还是她的生日。 睡了一觉,她险些忘了。 “阿渊呢?” 她从榻上起身,由芸香服侍着更衣。 “我在。” 熟悉的男声从屏风后面传了过来。 芸香小声道:“渊公子在外间看书。” 唐时语点点头,加快了换衣服的速度。 布料的摩擦声虽细小,但也尽数绕过了屏风,飘向外间,钻进了罗汉床上心不在焉看书的少年的耳朵里。 他闭上眼睛,周身环绕着她身体的馨香,耳边是暧昧的声响,他突然想起那个夜里,为她亲手脱去中衣的画面,想到那指尖滑腻的触感。 全身的血都急速朝着某处汇集。 可怜的医书被猛地丢置在榻上,一阵风略过,门板被重重拍上。 内室里正在系腰带的女孩动作停住,微愣。 怎么突然走了…… 顾辞渊站在门外,靠着门口的柱子,深长地呼吸。 等二人收整完毕,乘马车出发。 到达御水楼时,天色尚早。 实在是凑巧得很,他们竟在这里遇到了燕王和太子。 只不过那二人刚刚上了二楼,没有看到站在门口的他们。 唐时语侧眸看向身旁的少年,对方在察觉到她视线的时候便看了过来,神色平静。 他眼神示意:怎么了? 第95节 她微微摇头。 午觉睡得有些久,唐时语没什么胃口。 顾辞渊点了几个开胃的酸甜口味的小菜,她这才多吃了些。 用过饭,他们没急着走。夜晚的灯会大约要等日落,戌时左右开始。 他们选的包厢视野很好,还自带一个小的观景台。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街市喧嚣的盛景。 她很喜欢。 老实说,这个生日是她过得最舒服的一个生日。 十五岁及笄之前,她和阿渊在清心庵里过,出家人最喜清净,所以每次她都是吃过了庵里的小师父做的长寿面后,再和阿渊两个人去到庵后的小山坡上看星星。 但是她那时身体不好,虽然生日在夏日,但山上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顾辞渊也只允许她在外面看半个时辰的星星。 十五岁时,及笄并未大办,那时她的身体还未好转,只侯府的一大家子简单吃了个饭。 十六岁时,她的生日依旧是在病中度过的,那一夜阿渊守了她一整晚。 直到了今年的三月,她的身体终于渐渐好转。 她的十七岁生辰,是过得最开心的一次。 唐时语试图回想上一世的十七岁是什么模样,她发现,记忆渐渐模糊。 不知是哪里发生了偏差,她前世的生辰在秋日,那时天已经转凉,齐煦与她有了婚约。 后来十八岁生日过后,那年冬日,出了事,至于再多的,她记不起来了。。 好像前一世的记忆,只有阿渊参与进来的那段日子,记忆尤甚。 唐时语坐在观景台上的小椅子上发呆,身后突然涌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少年弯下腰,将人搂在怀里。 头放在她的颈窝,缓缓地磨蹭着,玄色的锦缎发带从他肩上垂落,随风飘舞,在她眼前摇晃。 阿渊的发带是她送的,他的衣袍是她亲手量体所裁得。 他的心寄存在她这里,他的目光如影随形,他整个人都属于她。 唐时语总觉得自己的情绪很少有波澜起伏的时候,但面对阿渊,她总是情难自已,如波涛般汹涌澎湃的情绪说来就来了,打得人措手不及。 她在他怀抱里转身,在他诧异的目光里,揪住他的衣领,仰头吻了上去。 这么霸道的动作,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但此刻,她偏偏做了。 不受大脑的控制,身体有了自主能力,动作随着心情变幻。 顾辞渊好半天,只能呆呆地被人控制,任人宰割。 少年的眸中渐渐染上笑意,眸光黑沉如悬崖峭壁下的万丈深渊,他长臂勾住她的腰,托着她的身体,让她将重量都交付在他身上,其余的,全凭她指引,毫不反抗。 他向来都是这样,在什么事上都愿意顺着她。 除非他忍不住。 黄昏时的风很温柔,一对爱侣间的交流却异常火热。 唐时语抓着他为所欲为了好久,突然被他按住后脑,随后被他带着转了个方向。 少年的吻逐渐加深。 他唇上的温度炙热,呼吸也滚烫,就连攻势都越来越凶猛。她闭着眼,瞧不见少年眼中的情潮渐渐褪去,冷光从眸中刺出,笔直地射向临侧的观景台上—— 在那里,有位不速之客。 燕王萧凭手里晃着酒盅,凤眸微眯,随意地打量了正拥吻在一起的年轻男女,对上少年充满敌意和威胁的目光时,微哂。 随后漫不经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回去。 他只是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撞见年轻人的亲热。 那个少年眼中的犀利很熟悉,像极了他曾在顾芸的身上看到的,那目光刺得人难受,却又万分吸引人,他不受控地,多看了两眼。 但也只是两眼罢了。 他虽不是什么君子,扰人好事这种事他也是不屑于做的。 观景台上恢复了平静,顾辞渊的动作舒缓了下来。 他抵着她的唇,温柔地舔舐,安抚着她躁动的灵魂。 分开时,四目相对,周遭的空气劈里都啪啦冒着火星。 顾辞渊按着她脑后的手掌越来越烫,他深吸了口气,按着她的脑袋,朝着自己的方向更进了一步。 在额头快要触在一起时,又克制地停下。 手指摩挲着她的后脑,一下一下,磨得人心痒难耐。 她忍不住想要再上前,少年却压抑着往后躲。 声音压得很低,“别闹。” 她迷茫回视,“嗯?” 那无意识的魅惑人心的模样,只消一眼,就让人把持不住。 顾辞渊心脏倏得一麻,猝不及防挪开了眼,看着远处不知何时燃起的灯火,“我们该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5 12:21:26~2020-06-16 15:5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歌拟疏狂、murasa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匿音酱 10瓶;清歌拟疏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67 章 唐时语如梦初醒, 慌忙转头。 “天、天黑了?!” 何时黑的? 她不知道! 唐时语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所在的这个观景台,算是半开阔的, 可以被人看到。 所以说,他们方才……很可能…… 唐时语赤红着脸, 推开少年,起身小跑进了屋里。 顾辞渊被那微不足道的力量推了一下, 纹丝没动, 但他顺从地张了怀抱,让人顺利逃离。随后慢悠悠地直起身, 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她拽得褶皱凌乱的衣襟,嘴边挂着满足的笑,踱步进去。 他们出来时,酒楼里热闹非常。 顾辞渊护着她绕开人群往外走,听了一耳朵不远处一帮文人公子饮酒作诗, 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应是以文会友之类的活动。” 看来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 唐时语抓着他的手,冲他甜甜地笑了。 萧凭推开包厢的门, 靠在二楼的栏杆上, 冷眼看着下面的热闹。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相携离开的两个人。 太子说好了与他谈事的,怎料方才有人来传话, 随后他脸色变得难看,突然离席。 太子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不悦和烦躁的情绪,不过萧凭不怎么关心,就像此刻, 世间的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早就心如止水。 只是在推杯换盏时,难免地又想起往事。 想起那个明艳的女子在军营外面将他按在墙边,恶狠狠地撕咬着他。想起她抱着酒坛,在大胜之后与他不醉不归。想起那年在战场上,她冲进人群,将他从马蹄下救了出来。 他的妻,何时才愿意回家啊…… * 唐时语和顾辞渊一路走着,走走停停。 她看上去真的很开心,不管什么摊子都要停下来看一看,顾辞渊就淡笑着站在她身侧,专注地看着,单手护在她腰上,替她挡住来往的人流。 “阿渊你看!” 唐时语指着路边的糖人,“想要。” 少年无奈地摇头,“太晚了,过于甜的东西吃了会不消化的。“ 唐时语坚持地瞪着他。 少年不为所动。 女孩突然垂下头,幽幽道:“阿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今日过生日,你还这样……” “……” “你晚膳的时候才说过,希望我快乐的,那我现在不快乐了。” “……” 她委屈巴巴,“你变心了……” “……好。”少年无措地摆手,“别说了,买。” “嗯!”她瞬间喜笑颜开。 装可怜,谁不会? 顾辞渊知道她是故意的,可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无奈地跟摊主要了两个。 摊主瞧着这对年轻人互动,也乐个不停,热情地招呼,“您二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吧?” “是。”顾辞渊按住她的肩膀,抢先答道,“您真是好眼力。” 摊主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吹嘘道:“不是我说你啊小伙子,夫人的话就得听,夫人指东咱不能往西,前朝都灭亡百年了,咱们大奉朝可不兴男尊女卑那一套。” 第96节 唐时语见摊主批评阿渊,不乐意了,“您误会了,我身子不好,他是担心我才不让我吃的。” 摊主乐了,“哟哟,那是我的不是,你夫君疼你爱你啊,哈哈哈哈。” 唐时语冲动下的开口,后果就是自己羞得不行。 顾辞渊笑着把人搂住,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脑袋,“您能照着我们的样子画两个糖人吗?” 摊主啧啧两声,有些酸气地看了他一眼,“行,也就是我这手艺还可以,换一个来都不成。” 少年笑了,“麻烦了。” 唐时语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前,他低低的笑声震得她耳朵发麻。 今夜少年的话格外多,或许是摊主格外会拍马屁,每一句都拍在少年的心口上。 “小伙子你真是好眼力,找了个这么好看的媳妇儿,真是有福啊。” “是,我很幸运。” “说来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是,年少时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她还是那么好看,你看你夫人这么好看,可要看牢了哟。”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小伙子你长得也不错,你们这叫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呐。” 顾辞渊的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他随手放下了碎银子,“承您吉言。” 摊主瞥到那银子的数量,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真是有钱人家的啊,于是夸得更加卖力,语气也更加真切。 画糖人这会儿功夫,摊主把顾辞渊夸得晕头转向的,两份糖人赚出了二百份的量。 双方都乐开了花。 唐时语举着两个惟妙惟肖的糖人,也很满意。 这摊主手艺极佳,配得上他那舌灿莲花的好口才。 她把画着自己的那一个递给顾辞渊,自己则仔细看着画着阿渊的糖人。 “姐姐。”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将手里的糖人放在嘴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压低声音,“你看,我要把你吃掉了。” 暗示性极强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她再度面红耳赤。 少年不依不饶,坏笑着,“你呢,也该吃掉我了。” “……不。”原本打算吃糖人的唐时语,突然下不了口了。 “糖人这么好看,我还要再看一会。” 少年的黑眸闪着光,笑声沙哑,低声蛊惑:“求求你,吃掉我,好不好?嗯?” !! 唐时语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那个乖巧的弟弟去哪里了? “你你……轻浮!” “嗯?轻浮吗?”顾辞渊压低了身体,空着的那只手搭在她的肩上,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咔嚓,咬了一口糖人。 唐时语大脑嗡得一下,一片空白。 “姐姐,快吃吧,‘阿渊’好甜的。” 他的眸间墨色翻涌,声音故意压得很低,还有漫不经心的笑容,都太具魅惑人心的能力,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也咬了一口。 声音很清脆,味道很甜。 她抬眸看着他,注视着他的眼睛。 少年突然敛了笑意,恶狼般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晌。 突然,手里的糖人被人夺走。 他拽着她一路疾行,三拐两拐,不知去向何处。 等他停住时,毫无预兆地转身,空着的那只手不容置疑地扣住她的后脑,果断地吻了下来。 吻炙热而急促,猛烈翻滚的爱意将他们两个人淹没,她在起伏的漫无边际的大海里,渐渐迷失,渐渐沉沦。 在空无一人的狭小的空间里,燎原的大火在蔓延,耳边隐约能听到热闹的声音,隐秘而刺激。 耳畔是他粗重的呼吸声,唇上又痛又麻。 她养的小狗崽变成了狼,而她自己,变成了狼嘴里肥美的鲜肉。 等她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呜咽着捶打他时,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抱。 最后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笑道:“真甜。“ 唐时语:“……” 二人再从拐角里出来时,已经过去了好久。 这周围人太多,顾辞渊怕她被挤到,于是带着人走上了另一条小路。 唐时语拉着他的手,提议道:“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到主场看灯,等快结束时再走那条大路。” 他回握,“好。” 有的时候不经意间,总是容易撞见秘密。 他们慢慢走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抽泣。 唐时语眉头紧皱,抓着少年的手瞬间用力。她神色肃穆,偏过头,看着顾辞渊。 少年懂她想做什么,无奈地点头。他走在她前面半步,将她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朝出声地走。 越靠近,声音越清晰。 一道隐忍着怒气的男声出现:“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你手里拿的什么?” “……” 无人应答,只能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男子不耐烦地重复,“是什么。” 还是无人说话。 “呵,孤无心与你在这耗。”男子的耐心已经告罄,冷声命令,“郑怀瑶,那一晚是你勾引孤,醒来后孤也许诺了你侧妃的位置,是你不要。既然不要,那便算了,孤可以换种方式补偿你。” 唐时语震惊地睁大了眼! 那、那一晚?? 太子和郑怀瑶?! 所以上一世的“交易”就是这样来的?! 女子呜咽着,轻声哭泣,“我……我喝多了……” 那本就是个错误,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天都塌了。郑家家风极严,父亲绝不会容忍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儿。 “是,你喝多了,孤也没把持住。”萧墨沉努力平复着自己满腔的怒火,“孤要了你,就做好了纳你为妃的打算,没打算抵赖。” 说到这,他被气笑了,“可孤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想要偷偷堕胎?!” 还、还怀孕了?! 还想堕胎?! 唐时语倒吸了口凉气,还是顾辞渊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这才没让二人暴露行踪。 萧墨沉烦躁地捂住了额头,他实在不知道这女子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多的是人为了攀龙附凤,挤破了头想要嫁给他。郑怀瑶阴错阳差地与他春风一度,非但拒绝了进东宫的机会,就连旁人想尽办法想要的皇孙她都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 他萧墨沉这么让她看不上眼吗? 郑怀瑶只是一味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不能留下他……” 她对太子没有感情,那夜恍惚间,她把太子当成了齐煦,他们是表兄弟,有些地方是相像的。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大概就是心里不服气,于是把“齐煦”拽到了床榻上…… 萧墨沉拧着眉,不耐烦地打断,“多久了。” “快两个月……” “……” 后面的对话,唐时语没有听到,因为顾辞渊将她拉走了。 他牵着她,走到了河边。 他们看着河对岸模糊不清的人,看着那些人拎着灯笼三五成群聚集在一处嬉闹,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掐指一算,快完结惹~ ☆、完结章上 他们走到了河边, 晚风温柔。 糖人早已被唐时语吃光,有些糖汁融化,黏在了顾辞渊的手上, 很难受,他松开牵着她的干净的那只手, 跑到河边。撩起袍子,蹲在河边洗手。 他垂着眼, 专心地搓着, 没一会工夫,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少年唇角微弯, 背对着她开口,“缓过神了?想说什么?” 唐时语蹲在他旁边,大眼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说道:“哎,方才不是做梦是不是, 太……那两个人,是真的啊?” “嗯。”他继续搓。 “居然还怀了孩子啊……这下被发现了, 瞒是瞒不住了。”唐时语双目失神, 喃喃自语,“也不知上一世, 是否一样啊……” 少年搓手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一样。” “啊?!” 顾辞渊收回视线,一边搓手, 一边淡淡道:“她死在我手里时,我发现她有了身孕。” 那时,郑怀瑶应该未发现自己有了孩子,毕竟那时孩子的月份还小,才一个月,而刚刚她说的是快两个月。 第97节 今生的一切都提前了,且那个孩子被太子发现了。 上一世,顾辞渊无心追究那孩子是谁的,他也分毫没有顾及那个孩子。 他依旧亲手剜了郑怀瑶的眼睛,还将她的尸体扔到郊外,任由野狗分食,以偿还她对阿语做的一切。 即便如此,亦不能缓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太子绝不会允许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这东宫,郑怀瑶怕是不愿进也必须得进了。”唐时语唏嘘道。 顾辞渊洗干净了手,拉着她起身,沿着河边慢慢走,向着灯火最多光照最亮最热闹的地方前行。 * 之后的日子甜蜜又宁静,唐母已经在着手二人的婚事,要走过六礼的程序,筹备大婚的所需之物,还有许多繁杂琐碎之事,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冬日就能大婚了。 可意外偏偏就发生在此时。 中秋那日,他们说好了要去河边燃放孔明灯祈福。 唐时语在屋里换好了衣服,等到天快黑,阿渊都没有出现。 她突然心慌得厉害。 “阿渊呢?他人呢?”她忐忑不安。 芸香也一头雾水,纳闷道:“渊公子回房之后一直没见出来啊,或许他有事出去了,恰好没人瞧见?毕竟公子那边也没人,很清静。” 不,不会的,阿渊若是外出一定会告知她。 他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她的。 正常情况下,阿渊在她午睡醒时就会出现,每日都是如此,他忍受不了长时间看不到她的折磨。 唐时语坐立难安,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奔向顾辞渊的屋子。 拐个弯,就是他的房间,很近。 四周一片寂静,越靠近越静,甚至连鸟叫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唐时语走到门前,猛地一滞。 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属于这里的香气。这味道,她在秦汐身上闻到过。 阿渊门口的,比秦汐身上的还要浓上许多。 唐时语缓缓吐息,手摸在门板上,一把将门推开。 下一刻,她的瞳孔骤缩,脸色瞬间雪白。 门口,一大滩红色的鲜血映入眼帘,十分刺目。 那血迹一直蔓延到了桌前,而屋内,空无一人,只留有属于阿渊的淡淡的药香。 唐时语腿一软,抓住了门框的边缘。 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强迫自己冷静。 香味。 和秦汐一样的香味,说明秦汐或者顾芸曾来过。 一滩血,是谁受伤了? 屋内有打斗的痕迹,而阿渊不在了。 来人很可能是顾芸。因为阿渊说过,他打不过顾芸。 唐时语的心跳得极快,她脑子嗡嗡地,好像听到了芸香的尖叫声。 地上那滩血红得刺眼,扎得人眼睛生疼,满目的红,好像她自己的眼睛都被染红了似的。 芸香惊慌地把唐时语搀起来,带着哭腔,“姑娘……” 唐时语闭了闭眼睛,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充满口腔,痛感迅速蔓延全身,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再睁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和沉着。 “走,去秦府。” 重生以来,她有意与前世有交集的那些人断了来往,而如今奉京城中,她认识的人中,竟然只有秦慕也一人能帮得上忙。 天色渐晚,唐时语坐在马车里,拳头紧攥,手指太过用力,指甲不知不觉嵌进了肉里,留下了道道红痕。但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满心都是阿渊。 她冷静地分析着,若当真是顾芸将阿渊劫走,那么留给她的路只有一条——只能去找燕王,向他坦白一切,借助他的力量,找到顾辞渊。 秦慕也是燕王的徒弟,那么由他带着自己去王府,总比自己贸然闯上门要好得多。 马车刚停下还未停稳,唐时语就打开了车门,急着下车。太过慌忙,险些从车上跌下去。芸香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红了眼眶。 往常,这些都是渊公子做的。 芸香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多久没有作过这样的事了。 她一顺不顺地盯着唐时语的表情,心里堵得难受。姑娘自从出门,面色一直很平静,没有哭泣,甚至没有多说一句的废话。 “去叫门,言明我们是来找秦五公子秦慕也的,就说有位姓顾的公子在府门外的马车里等他,请他出来见一面。”唐时语冷静地交代着,语气中最后那点颤抖也不见了,平静得像个正常人。 芸香连忙应下,跑向了大门。唐时语则站在马车的另一侧,等人来。 秦慕也今日正巧在家,听到顾辞渊来找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剑,出了门。 “顾……唐姑娘?”秦慕也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道,“是你找我?” “是,有件事要秦公子帮忙。”唐时语神情恳切,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秦慕也脸色大变,神色肃穆,“秦某乐意效劳。” 事急从权,顾不得避嫌,秦慕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再度移动,秦慕也突然意识到了问题。 “为何是去找我师父?”方才他沉浸在顾辞渊被“绑架”的震惊里,竟是没反应过来。 唐时语接过芸香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淡淡道:“燕王殿下是阿渊的生父。” 秦慕也:“……?” 唐时语稍抬眉眼,继续道:“今日劫走阿渊的,或许是他的生母。” 秦慕也:??? 直到马车停在了燕王府外,他一直都沉默着,消化着这两句话的信息。 进了王府,有了秦慕也的领路,一路畅行无阻。 他们到了前厅,很快,王府的管家迎了过来。 秦慕也站了起来,问道:“耿叔,师父呢?” 管家面色复杂,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王爷……此刻不太方便。” 秦慕也一愣,“师父怎么了?” 管家一脸难色,“一言难尽啊……” “耿叔你别卖关子啊!”秦慕也急得不行,“是不是师父生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师父虽对他总是冷冰冰的,但绝不会不见他,只有一次,师父重病起不来床,怕他担心,将他拒之门外。 那会他还小,可是把他吓得不轻。 管家见他硬闯,连忙拦住,“哎……没有没有……王爷他……”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了一名高大的男子。 “师父!”秦慕也眼睛一亮,跑了过去。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见人毫发无损,面容红润,不像是病了,这才松了口气。 萧凭的目光只停留在秦慕也的身上片刻,很快,视线后移,落到了他身后那个少女身上。 他面沉似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险些忽略了这儿还有个姑娘在,犹豫道:“姑娘,您是……” 萧凭眼睛看着唐时语,打断道:“过来。” 唐时语眼角一跳,连忙走近。 她站在秦慕也的身侧,抬头打量,上次离得远没看清,这个男人竟是比阿渊还要高一些。 萧凭单手负在身后,指尖互相摩挲着,他神色莫辨地看了唐时语半晌,才淡声道:“随我来吧。” 秦慕也和管家都是一头雾水,只有唐时语,她隐约察觉,燕王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一行人跟在燕王的身后,七拐八拐,来到了东侧院。 直到他们进了院中最大的那间屋子,一切终于了然。 萧凭停在屏风前,转身看着唐时语,“他在里面,进去吧。” 唐时语险些热泪盈眶,匆忙行了谢礼,拎着裙子就跑了进去,脚步急切又慌乱。 萧凭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渐渐响起的抽泣声,扯了扯嘴角。 哭什么,又没死,嘁。 转身出去。 秦慕也一脸懵地看着师父出来,眨了眨眼,“您知道了?” 怕他误会,连忙又补充道:“我也是刚知道!” “嗯,人都送到了我门口,我如何不知。” 萧凭嘲讽地笑了笑,丢下他,回了房。 就在一个时辰前,天色还亮着,夕阳还未沉入地底,萧凭在自己的房里看书。 门口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敲门声,让萧凭眉头紧皱。 怎么会有人将行踪隐藏得如此好,竟是到了他门口都未能让他察觉。 紧接着闪过一道人影,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他的门前。 萧凭放下书,走过去打开门。 垂眸看到的,是身上带着伤,衣服上染着血,紧紧闭着双目,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 第98节 和一封信。 这少年他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宫里,那时因他的眉眼太像顾芸,他多看了几眼。 还有一次便是一个多月前,在御水楼,他在和一名女子亲吻。 萧凭此时还算淡然,他没管顾辞渊,先是捡起了那封信。 弯腰那一瞬,男人微怔,眼中渐渐涌上一丝不可思议,他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将信捞了起来。 信封上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这香气,他足足有十六年未曾闻到过了。 拆信的手不住地颤抖。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字迹,他沉寂了十六年灵魂被人叫醒。 她的字,她的话,一如当年,一样的张狂—— 萧凭,不知你是否记得我是谁? 不记得也无所谓,今日出现只为告诉你,这是你的儿子,亲生的。 他喜欢那个侯府的姑娘,我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你儿子一直住在人家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所以麻烦你准备一下婚事,上门提亲。 短短的一封信,萧凭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红着眼眶,又哭又笑。 她终于回来了。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厉害,饶是他如铁桶一般坚固的王府,她也能来去自如。 他的妻啊,既回来了,就别走了。 萧凭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他叫人把顾辞渊抬进了屋里,请了大夫来看,好在都只是皮外伤,只是顾芸用的迷香效力还在,需要过上一夜,等他自行清醒。 大夫刚走,人家姑娘就找上了门。 萧凭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少年,嫉妒地想着,他的孩子比他命好。 真让人羡慕。 ☆、正文完结 唐时语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了, 顾辞渊今夜不会醒,并且无性命之忧,只是皮外伤后,这才不情不愿地随着芸香回了府。海棠书屋网www.haitangshuwu.la 萧凭站在床边,垂眸看着与自己只有四分像的儿子, 他果然还是更像顾芸一些。 只用了半个时辰, 萧凭便知道了关于顾辞渊的全部成长历程,他的心底没什么波澜。多一个儿子, 对他来说无甚差别。 只不过顾芸主动现身,让他颇为吃惊。顾芸的性子,最怕麻烦和牵扯, 把儿子送到他面前,这大概是她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萧凭的手拨开少年的衣襟,看着上面深约一寸的伤口,沉下脸。 呵,她当年捅他时可比这狠多了。 萧凭抿着唇, 脸色极臭, 略微粗暴地把被子一掀,有一角甚至盖到了顾辞渊的脸上他都没有去管,转身回房。 隔日,唐时语很早便来了, 来的时候顾辞渊依旧没有醒。她起得太早,就靠在床边昏昏欲睡。 顾辞渊醒时,就看到他的阿语神色憔悴, 困倦到了极点。 心被狠狠一揪,比腹部上的伤口还疼。 她的手握着他的,握得紧紧的。 他稍稍一动,唐时语立刻被惊醒。 她迷茫地低头看,对上了少年含笑的眼睛。 唐时语缓慢地眨了下眼,见他一直笑着望着自己,鼻子一酸,很不争气地流下一滴眼泪。 少年错愕地睁大眼,慌忙想要起身,被她按住。 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终于醒了。” 偏过头,想将泪滴拭去,不料少年却先她一步动作,长臂抬起,轻柔地为她擦去。 语气也格外温柔,“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嗯……”她往后缩了缩。 少年立刻不悦地拧眉,“不许躲。” 她果然不再躲。 顾辞渊总是察觉不太对,“把头转过来。” 她不动。 “嘶……要疼死了,姐姐……” 唐时语心下一急,忙转回来,作势去看他的伤口,“哪儿疼啊?让我看看!” 顾辞渊没动,他的目光扫过她焦急的眼睛,视线上移,停在了她红肿的额头上。 那儿有一些碎发挡着,但他依旧看出来她受了伤。 手指拨开她的碎发,那块红肿愈发的刺目,紧紧蹙眉,“怎么弄的?” “啊……”唐时语收回了去掀他衣衫的手,局促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四处乱看,见他脸色越来越沉,才道,“就……昨日从这儿离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绊倒,头磕在长廊台阶下面那个石像上了……” 她腼腆地垂下头,“是不是很丑啊?” 顾辞渊没说话。 唐时语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抬起头,被他专注柔情的目光吸引。 少年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手指在伤处周围徘徊,就是不敢去触碰那红肿的地方。他将手指凑到鼻尖,闻了闻,闻到了药油的味道,这才放下心。 “你这么看我作甚……” 那深情的眼神看得人羞赧至极,唐时语的脸上渐渐泛了红。 少年温柔地笑了,手指按在她额角的未伤处,轻轻摩挲,语气缱绻,“傻。” 唐时语一听不乐意了,瞪着他,“怎么说话呢?谁傻?!” “你。”他目光里满是温柔,渐渐的,变成了怜惜,“害你担心,害你走路时都心不在焉而摔了跤,是我的不对。” “姐姐,将我的全部都放在心上,甚至忘了其他,像是丢了魂,可不就是傻吗?” 他低声笑了起来,虽是这么说着,但浑身上下写满了得意,澄澈透亮的黑眸里闪着光,一如初见时那样耀眼夺目。 唐时语红着脸,小声反驳,“那你也挺傻的。” 他抓住她的手指,缠绕着,“嗯,我本来也不聪明。” “……” 她偏过头,不再理他。 少年就这样笑着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好久。 突然。 “阿语姐姐……” “嗯?”唐时语红红的侧脸对着他,将垂到肩膀长发绾到耳后。 露出的耳朵小巧莹白,他还记得上次含在嘴里时,她生动有趣的反应。 少年看着她无意间的勾引,黑眸中墨色翻涌,低声道:“把桌上的药箱拿过来。” 唐时语微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少年炙热的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脸上,淡然道:“伤口裂开了。” 他看着她慌张起身、无措的样子,笑容越来越大。 “我……我做什么?”唐时语把药箱放在床边,不知所措,见他满脸笑意,怒视着他,嗔责:“笑!就知道笑!” 顾辞渊嘴角噙着笑意,手撑着要起身,唐时语连忙上去扶。 他心安理得地将重量压在她的身上,起身前,还不怀好意地含住了她的耳垂,飞快地舔了下。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她的全身,唐时语腿一软,瘫坐在了床榻上。 少年全程都低眉浅笑,给自己上了药,换了纱布。 唐时语看到伤口,心疼眼圈顿时红了。 她鼻音浓重,忿忿不平,抱怨道:“她怎么下手这样狠……真讨厌……” 少年却没忍住笑了,看她红得像是兔子一样的眼睛,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抬手要为她擦泪。 唐时语果断后退一步,飞快地用帕子擦干净了脸,“你别再动了,待会儿又崩开了。” 少年失笑地摇着头,放下了手臂。 唐时语又坐了回去,说到正题,“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顾辞渊慢慢靠回了床头,神色平静,“嗯,燕王府。” “你都知道?那你和她……发生了什么?” 少年垂眸,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手指细细描摹她掌心的纹理,语气平淡道:“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房里,我与她过招,落了下风,但是我奋力抵抗,她也无法奈我何,最后还用迷药限制了我的行动能力。” 顾芸虽捅了他一刀,但他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刺的野兽,哪怕遍体鳞伤,也绝不放弃, 若不是迷药,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哪怕是只剩最后一口气,他也要留在唐府,留在阿语的身边。 他拼尽全力,也只削掉了顾芸的一绺头发。 可恨那女人竟然还嘲笑他—— “哎呀呀!真是要多谢你了,我正好嫌头发太多,多谢你帮我排忧解难,哈!” 说这话的时候,刀子插进了他的腹部,那刀上涂了迷药,随后他就倒地了。 失去了行动能力,但也不是所有感官都消失。 顾辞渊知道自己被她扛在肩上,也知道她带着他一路疾行,飞檐走壁。 第99节 听风声,他就知道,顾芸的轻功已登峰造极,他追不上。 这一路上,顾辞渊都听着那个疯女人不断地在抱怨。 “啧,真是太重了,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重,怪不得飞不快。” “要不是萧凭那个臭男人害我怀了孕,我也不至于就抛下他跑了。呵,努力真是没有白费,倒真是让他中了。” “不过也是,那些日子我都招架不住,没有你才不正常。” “你也别怪我,当初那臭男人若是知晓你的存在,必然会用你困住我,可我才不愿一辈子困在王府里当他的金丝雀。” “江湖才是我的战场。” “他受了伤不能再领兵出征,那我便替他去到边境守着,也是一样的,也不枉费爱他一场。” 顾芸很快就到了王府外,她抬眼打量着,感慨道:“十几年了也没变啊……” 她收起回忆,带着人飞进了院里。 “臭小子,当娘的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过些天我还得回北境,北边那几个部落不安分,我不放心,今生有缘再见吧。” …… “阿渊?你怎么了?”唐时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抓住那小手,静静看着她,若有所思。 顾辞渊养伤的这几日,萧凭仅来过两次。 一次是看看他醒了没,父子二人见面的情形与前两次惊人的一致。顾辞渊冷淡地看着萧凭,而萧凭也没把顾辞渊放在眼里。敷衍地关心完,了解了情况,就又走了。 还有一次,是来找唐时语,他告诉她,已经和昌宁侯府那边打了招呼,唐母同意让女儿在王府里暂住一段时间,直到顾辞渊康复。 萧凭决定认下顾辞渊。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过上了近十几年来最忙碌的一段日子。 他进宫将自己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件事告诉了当今圣上,随后就是上玉牒,入宗祠,封世子等一系列琐事。 顾辞渊不稀罕,也不在意,因而完全没有关注过这些事。 他依旧是唐时语一个人的,只属于她的。他关注的,只有他们的婚事。 萧凭虽然与他互看不顺眼,但顾芸交代的,他还是认真地着手准备了。 顾辞渊伤好以后,执意要回唐家,萧凭也准许了。 日子一晃,晃到了冬日。 几年前,唐时语遇到少年的时候问过他,生辰在何时。少年告诉她,腊月十六。 那时唐时语没多想,只以为他真的生在冬日。 可是她从未想过,阿渊自小被人遗弃,他自记事起,没有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过,又怎么会将生日记得如此清楚呢? 今日又是腊月十六,阿渊十六岁了。 唐府一众人为他庆完生,他陪着她回了屋。 今日也是大雪纷飞啊。 顾辞渊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院中白茫茫的一片。 “阿渊?” 她在叫他。 少年转身回房,将门关闭。他站在门口先散了寒气,等浑身暖和了些,才走到她的面前。 她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他进来,对着他笑了笑。 少年在她身旁落了坐,娴熟地往她的身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阿渊,你心情不好吗?”唐时语放下书,手轻轻覆上少年的头顶,摸了摸。 “嗯。”他沉声道。 “怎么了?” “阿语,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她疑惑,“今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 少年慢慢睁开眼,对上了她懵懂的眼神,突然悲伤。 那眼里的委屈与痛苦,让唐时语突然有种预感,似乎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今日……是……” “阿语,今日是我们的忌日。” 唐时语的嘴微微张大,怔在原地。 她知道自己死在冬日的一场大雪里,她也曾猜过,阿渊或许为她殉了情,但她从未想过,他们是死在同一天的。 她没问过死后的事情,因为不想让阿渊总是回忆起那些噩梦一般的记忆。 可是顾辞渊却突然释然地笑了,看向她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泛着灼灼亮光,“我回来晚了,却正巧撞上了害你的人,杀了他以后,我就放了一把火,本是想与你合葬的。” 当时他想着,“合葬”,多美好的字眼啊。 往后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再也没人能伤害他的阿语,再也没人能抢夺他的珍宝, 苍天给他机会,让他再睁眼,回到了从前。 顾辞渊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辰,那么索性,他便将忌日当作生日,当作新生。 而如今,他终于能坦然地说出那年的事。 唐时语愣了半晌,才幽幽地长叹了口气。 “我……我不知那是何时,只知是冬日,临近除夕。” 她看不到黑夜白天的交替,耳边也一直都是静静的,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度日,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又过了多少日? 后来她振奋精神,努力靠感官来分辨白天和黑夜,靠恩人出门采药的时间来推断又过了一日,但她却不知具体的时间。 若是她早知道,或许早就能察觉他与她的渊源吧。 少年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笑道:“如今这样,足够了。” 两人静静相拥了许久,顾辞渊突然松开了她,下了榻。 “阿语,你等我一会。” 少年说罢,便推门出去了。 片刻功夫,他回来了,怀里还揣着什么东西。 唐时语好奇地往他怀里瞅,少年却在她面前蹲下。 他总是半蹲半跪在面前,仰望她。 唐时语看着少年清澈剔透的眼睛,笑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想给我看什么?” 顾辞渊慢慢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很紧张。 先是从包裹里掏出来一个全新的小金锁,递了过去。 “这是我为你做的,我去银楼找了师傅学,亲手为你打造的。” 唐时语怔怔地看着他。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睫毛一直在颤,“阿语,不管我是谁的儿子,我依旧只是你一个人的顾辞渊,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能给你的东西不多,这你都是知道的,但我却不想委屈你。可他们准备婚事,皆与我无关,那不是我做的努力,所以我亏欠你。” “我们的相遇始于这个金锁,若不是我看到它很值钱,也不会靠近你。我想了许久,能给你什么。” 少年抬眼,目光柔和且坚定,郑重其事地说道:“除了这颗心,这条命,还需要一个实物,就是它。” 唐时语垂眸,小金锁闪着金灿灿的光,是一只小狗的形状,和她当初送给他的那个小狗纹饰的发带一模一样。 她心潮澎湃。 “这代表我的承诺,表示我对你的忠诚。姐姐,你说阿渊是小狗,那我就永远做你的小狗。” 少年羞涩地笑了起来,小虎牙露在外面,看向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纯粹、炙热,专注热烈到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看进眼里,记在心上。 “姐姐,拴住了你,就别想跑了。” 唐时语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捶了下他的肩膀,“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你突然说这些……” 顾辞渊温柔地笑着,纵容她的动作。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他倾身向前,手臂环过她的脖子,为她戴上。 小金狗垂在她胸前,她越看越喜欢。 顾辞渊半跪了回去,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了另一块。 与方才那块不同,这个色泽暗淡,看上去时间久远。 唐时语看着他拿了出来,注意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恍然道:“这是……我的那块吗?” “嗯,是当初从你这偷走的。”他宝贝地捧在掌心,轻声道,“我一直好好保存着。” 他笑着抬眼,恳求道:“阿语,帮我带上,好吗?” 金锁,也要带一对的。 唐时语犹豫道:“不如拿去银楼重新炸一炸,这颜色好暗淡。” 他笑着摇头,“不了,这样就很好。” 重新炸过,意义总是不一样的。如今这块,带着初遇时的记忆,很好,他喜欢。 唐时语看了他半晌,也笑了。 一块金锁,让他们的缘分有了开始。 关于那段记忆,唐时语早就无法从记忆之海中找到痕迹,但那段回忆,却深深地印在少年的脑海里,一记就是两辈子。 * 时间一晃,跨过除夕,到了转年,康丰十年。 筹备婚礼的这段时间,萧凭来找顾辞渊的次数屈指可数。 第100节 就算有需求,也是耿管家跑腿。 大婚需要准备的事情琐碎繁杂,有了燕王府相助,唐母轻松了许多。 这一年,原本两家人商定的吉日中,有一个在夏日,有一个在冬日,但顾辞渊都拒绝了。 夏日太热,冬日太冷,他不舍得唐时语受委屈。她的身子虽然康复,但他总是忧心她会旧疾复发。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上一世死在了康丰十年的冬天。越靠近那一日,顾辞渊越焦虑。 婚事最终敲定在了康丰十一年的春天。 早在康丰十年的正月,郑侧妃诞下皇孙,这是太子的第二个儿子。 阖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当初郑怀瑶被太子强行接入东宫,只草草行了个册封礼。郑首辅全程都未露面,只有郑修昀一个人到场,祝福了自己的妹妹。 有一次某个朝臣恭贺郑首辅女儿嫁进东宫,郑首辅当场发了火,后来大家都在传,郑首辅不认这个女儿了。 萧凭不知从哪里得知顾辞渊一直在打听郑怀瑶的事,于是派人送了信来,说了郑怀瑶的近况。 小皇孙八个月大的时候,郑怀瑶开始日日做噩梦,人也渐渐变得疯癫。 太子看在她诞下皇孙的功劳上,原本态度有所缓和,但她一日比一日怪异的行为,让萧墨沉难以接受,终于彻底厌弃了她,不再踏进她的宫里。 进了冬日,郑怀瑶越来越癫狂。她时常会在梦中梦到那一世的事,醒来后,大喊着:“杀了她!都怪她!若是没有她就好了!” 但郑怀瑶又清楚地知道,那些她并没有经历过。 伺候她的宫女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郑怀瑶口中的“她”是谁。有人将郑侧妃的异常告诉了太子,太子只是冷漠地摆手,不愿再听与她有关的任何事。 一日日的折磨后,理智与噩梦撞击,郑怀瑶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太子将小皇孙接到了另一位侧妃的宫里,他认为郑怀瑶不再有能力照顾小皇孙。 这些消息都写在萧凭的信里,顾辞渊在看到“杀了她”这三个字时,眼中的杀气渐浓。 康丰十年,腊月十六,是顾辞渊十七岁的生辰。 他一早便出了门,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等临近午时,他才归来。 第一件事,便是回房换了衣服。 唐时语坐在房中,皱眉思索。 少年再来找她时,不出意外地被问话。 顾辞渊面色如常,乖巧地交出了唐时语最爱吃的糕点,“去西街给你买这个,排了好久的队。” 唐时语直勾勾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还要去换衣服?” 少年微愣,神色不太自然,“西街,又遇到了怡红院的那个姑娘,她的手疾似乎还没有好,依旧拿不住脂粉。” “……” 唐时语无奈地扶额,罢了,罢了。 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不料少年突然继续说道:“然后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偷跑出宫的郑怀瑶。” 唐时语微顿,吃惊地看向他,“郑怀瑶出宫干什么?你怎知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少年微哂,“她穿着婢女的衣服,不是偷跑是什么?” “那你……”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嘴角向下抿着,眼里的温度瞬间褪去,“我将她迷昏,发现了她藏在袖口的一把匕首。” 往唐府方向,带着凶器。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但凡是可能会伤害到阿语的人,他都不会放过,哪怕误伤,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阿语的安危重过一切。 顾辞渊想到先前收到的萧凭的那封信,讥笑道:“叫我如何能留她?” 唐时语脸色大变,“那你……你杀……” 郑怀瑶毕竟是太子的侧妃,她不清楚郑怀瑶在太子萧墨沉心里的分量,她不能冒险。 “并未。”顾辞渊冷笑着,“我为她下了致幻的药,她想要对你做什么,就先对着自己来一遍吧。” 致幻的药会更改她的记忆,让她的思绪变得混乱,人也更加疯狂。 他看着郑怀瑶醒过来,看着她迷茫地望向四周,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顾辞渊看着她原路返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唐时语闻言松了口气。 转日,宫里就传出了消息,郑侧妃神志不清,意识癫狂,竟用匕首刺瞎了自己的双目,还砍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幸好宫人及时拦住,不然现在早已是死尸一具了。 唐时语听说后,心情复杂。她没想到,郑怀瑶依旧走上了这条路。 而后的日子,齐煦也再也没有找过她,郑怀瑶也彻底废了,被困在冷宫,今生都无法逃出这个牢笼。 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他们共同迈入了新的一年,全新的人生,前世从未到达过的日子。 大婚这天,很快到了。 顾辞渊认祖归宗,唯一不好的就是二人不能再一同住在唐府。 好在燕王府与唐府的距离不算远,且萧凭并不在意他们婚后住在哪里,他本就一个人过惯了,也不耐烦家中突然多出来两口人,于是主动开口提起这事,准许他们偶尔回娘家小住。 婚礼的流程很繁琐,顾辞渊却是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按照规矩行事,全程没有怨言。 喜帕下面,唐时语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周围人的说话声。顾辞渊从始至终牵着她的手,这才没让她出了差错。 礼成后,顾辞渊被秦慕也扣在了大厅,唐时语坐在喜房内,心情忐忑。 “阿语!” 她坐在房里出神,恍惚间听到了阿渊的呼唤,是幻觉吧…… 少年匆匆走过来,往她怀里扔了个热乎的烧饼,又风一样地消失。 他不敢多留,怕把持不住。 阿语都不知道,她此刻多美。 屋内又静了下来,唐时语捧着烧饼,还是热乎的。 不是幻觉啊。 夜幕降临,顾辞渊带着一身的酒气回了房。 他从未喝过这么多酒,此刻有些醉了。 秦慕也劝酒的方式很高超,句句都是祝福他们的话,顾辞渊不得不喝,且还喝的心甘情愿。 散了场,少年穿着一身喜服,站在房门口,深深呼吸。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手掌贴在门板上,几次要推,都胆怯不前。 “阿渊,进来。” 从门里传来了爱人的呼唤。 少年终于鼓足勇气,推开了门。 他的新娘子,在床边等着他。 顾辞渊每往前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吵的心跳声。 他不敢抬头,只敢看着脚下。四肢僵硬,像个木头人一样,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 屋内到处都是红色,绚丽耀眼的红冲击感极强,让他愈发紧张。 心跳如擂鼓,震耳欲聋。 他停在她面前,入目的是她那双红色的绣花鞋。 他依旧不敢抬头。 耳边突然传来唐时语带着笑的调侃,“阿渊,怎得如此胆小?” 她见少年紧张至此,自己心里那点忐忑尽数消弭,她压低声音,故意说道:“平日里偷爬姐姐的床那些胆子去哪儿了?” 顾辞渊耳边嗡的一声,竟是被她说了个脸通红。 “快,抬头看看我,难不成今夜你打算一直不看我吗?” 她难得看到他这么害羞、畏缩不前的时候,调笑着,打趣着,以此为乐。 “……” 顾辞渊红着脸,慢慢抬眸。 她的脸上也绯红一片,虽眼含羞涩,但目光却向他毫无保留地倾诉着爱意,坦荡的爱意。 他扑过去前,还在想着,他果然够了解自己,面对阿语时,他一定是忍不住的。 他忍了那么久,只为给她一个美好的大婚之夜。今日不一样,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空气里是她和他的味道交相纠缠在一起,燥热难耐,口干舌燥。唯有唇齿相依时,才能有片刻时间缓解内心的空虚。 少年声音哑然,压抑而克制地退开些,“我,不如我先去沐浴?” 他浑身酒气,想给她一个美好的新婚之夜。 唐时语顿时恼了,她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若离开,此后一月就睡书房吧!”这么能忍,那就独守空房去吧! 顾辞渊连忙认错。夜还长,他有的是时间发挥。 “阿语姐姐……”少年的声音沙哑到极致。 一字一句魅惑人心的呼唤声在唐时语的耳廓间回荡,她的心尖微颤,仿佛有万千虫蚁在啃咬。 曾经她思索过,何为圆满。 她想着,父母安泰,自己爱的人都平安老去,这就是她全部的诉求了。 第101节 直到后来遇到了阿渊,直到她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好,她这才将圆满重新定义。 唐时语恍惚睁眼时,那人就像个会食人魂魄的妖魔,那双墨黑深邃的眸子仿佛会说话,更多的情话溢了出来,让她愈发沉沦。 顾辞渊终于褪去了全部的伪装,不再是她面前那个装乖的少年。 他总是澄澈的眼眸此刻暗黑无底,他敛了笑,认真地看着她,每一眼都在倾诉浓烈的爱恋,充满欲惑。 顾辞渊的酒意似乎随着热吻一起渡给了她,让她飘飘然。整个人如同站在云里雾里,脚下也没有个着落。 她就像是快要再在海中溺毙的人,只能尽全力攀住唯一的一块浮木。 夜格外的长,少年人的体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好不容易耗完了体力,他终于从万里之外,艰难地找回了理智,顾念着她的承受能力,停在了子时。 但他们也已胡闹了两个多时辰。 唐时语好累,好困。 她人还未回过神来,整个人又被抱起。 热水缓缓地淌过,叫人舒适得喟叹不已。 洗去了二人的酒气与污秽,唐时语已经睡着了。 少年活力满满,神清气爽,若不是顾及是子夜,他甚至想要出去狂奔,来宣泄无处释放的激动情绪。 可是阿语睡了,他不敢出太大的动静。 顾辞渊先从水里出来,回去换了一床新的被褥,又折回来,轻轻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擦拭干净,将人抱回了干净的床榻上。 红烛要燃一夜,不能熄,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她尚在余韵中的娇媚的睡颜。 这些年,他看过这张睡颜无数次,可每一次都不会有厌烦感,好像永远都看不完似的。 今后,她的一切都属于他,独属于他一人。 顾辞渊爱极了这种感觉。 他清楚心里关着个怎样的猛兽,他是个独占欲极强的疯子。 少年侧身躺着,支着头,就这么看着,毫无睡意。 直到她的身体忽然颤了颤,以为她做了噩梦,连忙揽过她,在手臂上轻拍了拍,低声哄着。 “阿渊……阿渊……” 一声梦呓,无意识地又出了口。 顾辞渊垂眸,她的嘴角还带着甜蜜的笑容。 他不可抑制地低声笑了起来。 她总在睡梦中叫他。 当初,他守在她的床榻下面,坐在地上,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觉得如此一辈子下去便是毕生的幸事。 如今,她成了他的妻,躺在他的怀里,香甜的呼吸洒在他耳畔,幸福得让人想哭。 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都发生了,他无以为报,只能一日比一日,更爱她。 ——阿语姐姐,长路依旧漫长,今生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