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 1 高俭进门那会,褒曼在看人打牌。 五月的天,外面刚下了场雨,别墅内灯火通明,他开门带进来的清爽气跟一屋子的脂粉香斗得难舍难分。 台球桌充当了棋牌桌,这块的贵太太基本上都聚齐了,麻将搓多了打牌技艺大大下降,哀怨声成片,赢钱最多的胡太上海腔调冒上来,一面收钱一面笑盈盈的讲要提早退场,挨了一通嗔骂。 胡太退场,牌桌上缺个人,这位置自然就落到褒曼身上了。 褒曼屁股还没坐热,手上刚摸了张牌,胡太眼尾一挑正正好注意到站一边的高俭。 胡太挑挑眉,笑着说,哟,高俭,最近怎么老往蔓蔓这跑呢? 一圈女人开始打趣,褒曼背倚着藤椅,偶尔笑着回两句,视线偶尔落他身上两回,看着似乎对他有点意思。 褒大小姐活了十七年,追求者一只手就数的清,这一只手还都是在幼儿园和小学里的。上初中就彻底没有了。跟着父母来褒家串门的倒有一箩筐,无事献殷勤的也有那么一小打,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褒曼有多漂亮,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叫人暗暗感叹的。 别人苦心经营的气质,她也是老太爷赏赐来的,相貌身段赋予她很大一部分气质,谈吐风度作为不可缺少的填充物。 褒小姐的长相,是很讲的。说不明白她是哪样的一个漂亮法,也说不明白她有哪是不漂亮的。相对的,她的身段自然也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褒曼,是相当漂亮的。 至于高俭,他的条件也是相当优越的。 两个人不用站在一起,看着都是好登对。 不过依外人来看,两个人之间的磁场倒是好难琢磨。 高俭在学校和褒曼是同桌,回了家两人是邻居,两家人的别墅挨着脸,两家也经常窜门走动,两人也经常因为有的没的见个面。 按理来说,培养感情应该是很容易的。 可两个人看起来,得用一句话来概括。 似有情又无情。 说高俭老往这跑不是夸大,不过确实有点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高家上星期接了个姑娘回来,听说这姑娘和高俭从小定了个娃娃亲。 接回来的说法也不统一,有人说是接回来培养感情的。 有人说是刺激高俭和褒曼感情的。 还有人说是私生女。 这样一来,高俭的做法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打趣了大约十分钟,总算偃旗息鼓,高俭开口的机会又给褒家饭点到了错过。 牌桌到了散场的点,简单寒暄了一下,乌泱泱一批人说说笑笑出了褒家别墅的大门。 一楼只剩下了他们俩。 褒曼原先站在牌桌边上,这会人走了,侧过面来瞟他,她眉骨生的好,眼眶较之一般的大眼要窄要长还要深,漂亮的叫人有些晕眩。 脂粉气只余下淡淡一撇,褒小姐只是看他,却不说话,她今天穿着还是在学校里那身,简单大方的中袖,左边收腰的设计一路从胸下到尾,蝴蝶结系的整齐又美观,平常人穿起来要正好大小的牛仔裤在她身上松松垮垮,随性又知性。 白天撸了个丸子的头发放下来了,乌黑亮丽的披在肩头,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娥眉,按理来说她一对眼该是一横秋波,但褒小姐就是褒小姐,她那对眼生的叫人心惶惶,冷冷的。说起鼻子,也是难讲的,好像又说不上多古典,多秀美,再说那嘴巴,她嘴唇生的好是饱满,色泽也是艳丽的。远看,她确实秀丽无匹,近看又看出逼人的艳调,冷调来了。 褒曼这样看了他一会,视线缓缓放在了他嘴角上的伤口,破了点皮肿了一小块,鼻骨上也贴着张创口贴,高俭长得不难看,他偏清瘦细条,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脸上破了相叫她觉得啼笑皆非,找我有事? 高俭也看她,扯起嘴角笑一笑,褒曼,我包呢。 我没见过。褒曼走几步,回过头来看他,有点好笑的问道,你以为在我这? 不在? 高俭有先天性心脏病,他包里有药,一天都不能断。 可高家也有药。 不在。褒曼在餐桌坐下,她的晚餐很简单,码的整整齐齐的当季蔬果,在高俭看来,比吃草的羊好就好在她能滴几滴苹果醋。 高俭站着看她一刻,褒曼,我包里有很重要的东西。 褒曼点头,不耐烦道,药咯。我知道。 高俭默了一刻,真的不在你这? 褒曼笑一笑,她掀了掀眼皮子,我有这么笨吗?要你死就只是拿走你的包? 高俭盯着她,忽然转移话题,你今天去见了邵导? 怎样。 没发现什么异常? 能有什么异常? 又是沉默。 褒曼,不要拍他的片。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拍? 失真想和邵导合作,她想当演员很久了。 我有说不让她演吗?褒曼起了玩心,她似笑非笑,女二不挺适合她的吗?混吃等死的米虫? 高俭面无表情,褒曼接着笑,她不喜欢的话,女叁女四也可以啊,她想演路人甲我也没意见咯? 褒曼。 高俭。褒曼放下叉子,空荡寂静的大厅里她冷着声道,你拎清楚,你们家现在是什么个状况,还敢把胡失真接回来,怎么,你们以为你们和我们什么关系,你们家连你都快养不起了,还充大款资助一个胡失真?还是说,我们褒家过去过于讲究情分,对你们无私奉献,以至于让你们以为我们乐意当冤大头,乐意养一个小叁的女儿? 2 “我很感谢高叔叔找关系给我爹地动手术,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们家做的这个决定。”褒曼说,“但是高俭,有手段找关系的人不止一个,你爹胜在是第一个。” 褒小姐走回客厅来,从牌桌上摸出一盒药来,食指弓起轻轻一推,沿着台球桌上的绿幕布不紧不慢滑到他眼皮子底下去。 褒小姐两只手撑住桌面,“我的家教不允许我讲难听话,也不允许我自视甚高,更没教过我不问青红皂白兴师问罪,请人帮忙请的理所当然,我也是甘拜下风,比不上高公子无师自通。” 褒曼笑一笑,“高,实在是高。” 高俭面色一沉,开口机会的轮盘依然没转到他身上。 潘妈从厨房走出来,两只手交迭放在小腹上,出声道,“小姐,夫人叮嘱我要你准点吃饭。” 高俭扫过去,潘妈颔首一笑,“高公子。” 高俭从鼻子里出气,哼一声抓起桌上的药盒转身就走,走了几大步,又听得褒曼淡声道,“选角的事还轮不上我来指点,高公子以后说话是该稳重点。” 高俭当即气血上涌,左手捏紧了药盒,指尖用力到发白,摔门就走。 褒曼面色淡淡的,折过身往餐室走,刚走过几步,门铃被人揿响了。 她摆摆手,潘妈知晓她的意思,走过去开门。 她刚到餐桌上坐下,桌上的吃食已经摆出来了,褒小姐是小姐的命,小姐的脾气,小姐的嘴,吃东西讲究营养均衡,搭配合理,要精要细。 潘妈给她煲了玉米筒骨汤,里面放了几块冬瓜,她不吃葱,看起来素净的很,闻起来倒是鲜香无比。 舀了第一勺,吃上第一口,听到有人朝餐室快步走,一边走一边嚷,“褒大小姐,我找到男主角人选了,你赏个脸,给我看上两眼。” 褒曼慢条斯理嚼了一口茭白,擦擦嘴才道,“是我赏脸还是你赏脸?曹小姐改姓褒了?” 曹舟曲一脚踏到餐室里来,两只手背在身后,脸上笑眯眯的,“你倒是先看看呀。” 曹小姐是上海人,家里面是做生意的,又是个独生女,一大家子对她宝贝的不得了。 至于长相,也是很官方的上海人。 面孔小小的,下巴尖尖的,用新冒头的白芦笋形容她最不为过了,如果要把品性和食物的口感相比,那曹小姐,曹舟曲和白芦笋是很切合的。确实是柔美可口鲜美芳香。 曹小姐放课后就换了身旗袍,绿莹莹的,从头到脚都是鲜的,活的,嫩的,腰是好腰,曲线漂亮,一摇一摇到她跟前来,可爱的讨好,“褒大小姐一向大方,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啦,你连邵导那都去了,见一见男主角也是应该的。” 是了,邵国安要导的新片,女主角已经定下来了,就是眼前这个白芦笋。 她今个上邵导那,只是受曹小姐的托去挑挑拣拣,汇报情报的。 只不过几个钟头的功夫,就出现合适的人选了? 褒曼这样想,撑眼也是漫不经心的。 褒家是纯中式装潢,两座长方形的实木博古架摆在两边,拿来做隔断作用,上面摆着些看不出怎样市值的古玩字画,中间一块地方供人走路,当初这块地方的摆放是让两夫妻吵了有些时日的,用屏风还是博古架,一时间争执不休。 有人缓缓往这边走,褒曼静静地看。 他走到餐室里面来,穿的是灰西装,没什么特别的打扮,没什么特别的举止。 他就站在那里,黑头发黑眼睛,高个子白皮肤,他不打领带,衬衫的第一个扣子是掉了也可能是拆了,他就站在这里,褒曼侧过头,对曹小姐淡淡地说,“明天穿织锦缎丝那套,我替你和葛小姐约时间。” 3 曹舟曲弓下身来亲一亲她的脸颊,跟着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笑嘻嘻道,“大小姐,我来给你介绍!” 褒曼轻笑,她把手上的银勺放回碗碟上,一只手拂过曹舟曲的肩,叫她让开一步,褒小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她那对先前在高俭眼里锋利的冷的眼睛此刻由于笑意而弯起,卧蚕为她勾勒娇俏的艳调,饱满的唇部微微上翘,她有着令人屏息的美丽和魅力。 头顶的吊灯打在她的面孔上,褒小姐说,“裴先生,怎么不和李小姐一起来?” “咦,”曹舟曲打了个岔,“李小姐,哪个李小姐?” 裴嘉容低下眼看这个娇小的女人,她们有过一次会面,在一个月前的舞会上。 他遥遥看过一眼这位传闻中的褒小姐,她穿了件欧洲十九世纪的蓬蓬裙,翠绿色荷叶边一字肩,大裙撑和束腰托出姣好身姿,乌泱泱一把秀发拿绿色绸带扎起,她那时候在跳弗吉尼亚里尔舞,婀娜多姿,明艳动人,那是人群中心,天之骄女才有的光辉和艳光。 “淑怡在门外等我。” “哦!”曹舟曲大喊,“原来她就是李淑怡!” 曹小姐跟着开口,“明天的舞宴上叫她一起来咯?” 褒曼背着手垫着脚走了叁步,忽然转过身来,娇娇的笑,“裴先生,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漂亮。” “只是漂亮?” 曹舟曲插嘴,“褒曼,你干嘛呢?” 褒曼不理她,“裴先生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裴嘉容淡淡地敛眸,他向后退开一些距离,微微颔首,“褒小姐,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褒曼打量了他一刻,冷冷的笑,放他走了。 曹舟曲和褒曼站在落地窗前,绿色的窗帘已经叫人拉开了,她们看见裴嘉容接过李淑怡撑着的伞,李淑怡见到他出门雀跃地跳起抱住他的手臂,从面部表情不难看出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音量。 李小姐是新搬来的住客,英国人,讲一口蹩脚的国语,广东话倒是说的很顺畅,如果说曹小姐是线条干净的水墨丹青,细细端详方能品出东方韵味,那李淑怡,李小姐就是富丽堂皇的西洋油画,扑面而来的丰腴体态,浓密丰厚的棕色鬈发,水蜜桃多汁的皮肤,眼眶圆而大,瞳色接近绿宝石的质地。 李淑怡是她的中文名字。她们一家最近在忙着办移民手续。 曹舟曲反过身来,不解地问道,“裴嘉容和你有什么过节吗?” 褒曼已经回到餐桌上,她提起筷子夹了一嘴糖醋排骨,不紧不慢道,“只是想捉弄他一下。” “真的?”曹小姐不信,她也在褒曼身旁坐下,她两只手撑着下巴,“你不捉弄高俭,要捉弄一个陌生男人?” “我爱捉弄谁我就捉弄谁。” “切,”曹舟曲不屑道,“胡失真你不耍耍她,你要来捉弄裴嘉容?欺负我的男主角算什么好汉?” “先让她出两天风头。”褒曼说,“少不了她的。” 曹舟曲拍着手笑起来,“说到底,也不是你家的事情。褒小姐,你说说,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 褒曼斜她一眼,“给你演部好戏也是闲事?” 曹小姐细细一斟酌,“胡太太还有这本事呢?”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褒曼贬道,“明天带裴嘉容一起来,叫他挨顿打。” “…你脑子瓦特掉啦!”曹舟曲怪叫,“男主角挨顿打去见葛小姐?” 褒曼挑眉,“你真的做过功课吗?” “葛小姐喜欢鼻青脸肿的啦?” “…是要落魄的公子哥。”褒曼擦擦嘴,“叫人给他化个妆就是了。不过,”她顿一顿,补充道,“挨顿打也是有可能的,这事谁说的准。” 4 po18yu.vip 李淑怡今个是第一回在内地念书,学是没学进什么,倒是给她兴奋坏了,学校里的人大的小的都对她很有兴趣,跟着下课铃挨个到窗户边来打量她。 她比谁都要喜欢招人稀罕。 李小姐这样一想,就更揽紧了身边人的手臂,她是很喜欢裴嘉容的,她李淑怡招人稀罕,李淑怡的对象也招人稀罕。至于裴嘉容身份怎样差,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倒不怎样喜欢这个姓曹的小姐。 她一边走一边看青石砖,抛出一句话来,“这个戏干不干净?” 男人似乎被她逗笑了,低下眼来看她,不急不缓调笑道,“淑怡,你生我的气?” “生你的气怎么?”李淑怡闷闷地踢一脚地,“裴嘉容,你还不准我生气?” 两人已经走到路上的车前,她们二人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李小姐撒娇要他开车到校门口接她。 李小姐显然是较劲起来了,并不放过他,收伞的功夫不肯匀给他,暗暗使劲叫他弯下身来,她两颗绿宝石状的眼瞳睁的极大,眼睫上下煽动,有些质问的意味,但她偏偏又咬住下唇,倒是比谁都要无辜。 裴嘉容把她的心思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恼,他知晓李淑怡吃准了他脾气好。 他只是对住她的眼,懒懒的笑,他常常都有种漫不经心的意味,很迷人,也很温柔,李淑怡很喜欢他这个时候。 她打算施舍他少少的恩赐。 她还不打算这么快和裴嘉容闹分手。 她还没拿到点什么呢。 李淑怡把他手松开,两只手背在身后,面上换了副样子,“好啦,我开玩笑的,裴先生,明天我们一起去见那位葛小姐?” 裴嘉容的眼神很淡,他嘴角的笑还没有完全收敛,闻言他已经收上伞,李淑怡没等到答案有零星半点的惴惴不安,他已经开了车门,搂住她的腰把她抵进后车座,吻也跟着压下来。 他亲吻一个人的时候比任何一刻都要温柔,他会用手扶住她的后脑,他的手很温热,吻也叫人意乱情迷,他身上的西装,香水,都是她亲自挑选的,李淑怡很满意这个吻,也很满意他搂在腰间的手。 他很安分,也不那样安分。 李淑怡在喘气的空当咬住了他的下唇,轻轻一咬松开,随即打了下他已经攀上领口的手指,她娇娇的笑,“做什么?” 他有一对浓黑的眼,尤其在此时此刻,黑压压的能望进人的心里,裴嘉容挑起嘴角笑,手便不去解领口的纽扣,一直向上掐住她丰润的下颌,他亲上她的嘴角。 李小姐觉得车似乎有点太大了。 在李家吃完西餐已经是将近九点半,裴嘉容由二楼徐徐下楼,一楼客厅空荡荡的,散着轻柔的月光。 他衬衫较之前开了一大半,衬衫领上面印着李小姐的口红印,他一边走一边摸出打火机和香烟盒来,在洋楼外点了烟,那一点烟火在黑夜里明灭一刹那,便长久性的黯淡了。 裴嘉容把烟含在嘴里,他回身瞥一眼二楼的李小姐卧室,果然见到她从窗口探出一颗棕色的头来,跟他讲晚安。 他咬着烟笑,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一些,也叫李小姐看楞了眼。 此时有电话拨进来,他打个手势回到车内,余光里见二楼窗帘已经拉的齐整,裴嘉容低头笑,接上这个电话。 那头是胡太懒漫的腔调,“裴嘉容,你胆子不小。” 他不讲话,胡太更是有股气,不过她压在胸口,吊住,“洋妞的滋味怎么样?” 他眯着眼抽烟,吐出一个烟圈来,胡太冷冷的笑,“看来是比我要好,比钱要好,比你过几日要拍的戏也要好。” 裴嘉容慢条斯理捻灭了烟,“胡说。”他右手按上方向盘,“婉临,你和她比较甚么。” 徐婉临哼出一口气来,“那你和我讲,她怎样?” 他在黑夜里暗下了眼,淡淡道,“烦。” 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yu.vip 5 第二日是周五,褒曼没上课。 保送的名单已经下来,意料之中的。 地点约在国贸饭店,葛媛住在国贸大约有叁个半月,褒曼和她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早上七点半,曹舟曲从私家车上下来,扭着腰进到饭店大堂来,一路上楼到了她开好的包厢里。 褒曼早半个钟就点好了一桌的茶点,她去年到广东住了一个月,吃的是愈发讲究。 她刚沏上一樽茶,见曹舟曲确实听话,着了柜子里放的最久的织锦缎丝旗袍在她身旁款款落座,腰肢柔媚,雪肤杏眼,鼻腻鹅脂,已经有了书里女主角的腔调。 褒曼收回视线,开口道,“吃早点了吗?” 曹舟曲瞥一眼桌上大大小小的蒸笼里端着的吃食,嗅到乌龙茶香,挑眉笑道,“等着吃你点的呢。” 褒曼夹起一筷子虾饺到她碗里,“几点学昆曲?” 曹舟曲小啜一口乌龙茶,道,“这边什么时候完什么时候学。” “我同你一道去。” “你也学?”曹舟曲诧异道。 “不是,”褒曼侧过身去逗弄横杆上的雀儿,淡声道,“见见世面。” 曹舟曲捂嘴笑,“不是去看我笑话的?” 褒小姐的回话等了一刻都等不到,曹舟曲抬起眼来想要瞧瞧她在做什么,此刻褒曼却从位置上起身了。 她今日穿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胸口以上的位置平坦坦的露出来,头发搭了个麻花辫散在背上,脚上是一双尖头皮鞋。 褒小姐和曹小姐是两种类型的女人,区别不仅在于性格家境,也在于长相。 曹舟曲是江南水墨画,柔情蜜意上海小姐。令人艳羡的雪肌自然是为她增添不少颜色。 褒曼恰恰相反,很难用一种类型的长相来概括她。她要柔,便是柔,要媚,便是媚,要娇,便是娇,曹小姐有的韵味,她似乎都能体现。可如果是此刻,曹舟曲却能够暗自偷笑,褒小姐那比寻常人略黑的肤色,在男人眼里,褒小姐自然是比不上她。 褒小姐是有几分印度女人的相的。 “葛媛等会就到,包厢号我已经告诉她了,你们谈。”褒曼道,“我出去买件衫。” 褒曼下了几步楼梯,见到一位熟人。 她不疾不徐扫过来人一眼,并不为之止步,一路行至大堂门口,才稍稍顿住脚步,问道,“有事找我?” 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女孩,和她相比,确实是女孩。 褒小姐一向贵气凌人,不可逼视。 而胡失真,胡失真,她与之相反。 她是古典美人的代表。 “褒小姐,我知道你今天约了葛小姐在这里商谈作品的事,我也知道女主角已经定下来,”胡失真低下眼来,“褒小姐,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今天不叫高俭来替你出头?” “褒小姐,”胡失真立刻抬起眼来,她有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雾蒙蒙的可怜劲,她和曹舟曲有细微的不同,曹舟曲比她要灵一些,甜一些,而胡失真,她是完全看不出甜相的。 褒曼睇住她,“不继续说下去?” 胡失真咬咬牙,她别过脸,“我不想伤害褒小姐。” 等了半晌没等来回复,胡失真越发惴惴不安,褒曼显然对她的话语并不在意,或许,她早就知道。 胡失真下定了决心,细雨绵绵,她小声道,“褒小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我们毕竟有血亲关系。” 褒曼打断她,“你喜欢高俭?” “不,”胡失真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才发现失口,但已经百口莫辩,只好道,“高公子很好,只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甩掉他,”褒曼抱起臂来,“我推荐你演另一部戏。” 没有永恒的朋友,褒小姐对此深信不疑。 6 曹舟曲的出道作是邵国安出山之作,他出了名的会调教演员,男女选角都是新人,剧组里中等干部及以上都是邵国安的御用干部,班底不可能有问题,褒家是最先吃上这口饼的投资方,褒家出手,没有人打算犹豫不决。经费稳妥,现在只差剧本。 邵国安是九十年代最负盛名的香港导演,九五年香江电影逐渐没落,他于九七年退出影坛,九九年返内地定居。 至于电影拍什么,根据什么来拍,邵国安一向是根据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来拍。 他非常擅长导文艺爱情片,这次选中的作品是葛枫的《维多利亚》。 文如其名,战前香港的故事,围绕在交际花曲小檀和上海落魄公子张继青之间的爱恨纠葛。 葛枫是香港着名女作家,邵国安曾经改编过她的一部作品,不过那部电影并没有为邵导口碑票房双丰收中添上一笔。 葛小姐2009年在加拿大寿终正寝,她生前所着一切作品版权交给她的养女葛媛继承。 《维多利亚》作为她最后一部作品,自然是香饽饽,从出书起就不断有导演想要改编,葛枫一概拒绝,葛小姐异常爱惜羽毛。 葛媛愿意洽谈《维多利亚》的改编项目,有两个原因。 第一,葛媛在香港混的并不好看,据褒曼所知,十年前她也曾出过书,当时被业界评价不知所云。 第二,《维多利亚》中曲小檀的原型是褒曼。 褒曼的母亲叫作褒怡,澳门富商的独生女,葛枫九十年代以后的作品改编褒怡全都参与过。交道打过很多回,自然有了交情。08年褒怡领着褒曼见过一回葛枫,之后葛小姐动笔写下《维多利亚》。正因如此,对葛媛来说,假设找到了合适的男女主角,这是一桩可以称作满意的合作。 至于曲小檀是怎样一个角色,褒曼已经看过两遍《维多利亚》,不可否认,曲小檀确实是褒曼的一部分。 她已经逐渐接纳这样的结果,葛枫确实很有能力。 曲小檀,香港交际花,斯文,美丽,出身高贵。 在华丽的皮囊之下,她暴躁,贪生怕死,自私,小心眼,虚荣,凉薄,贪婪,视家国大义为粪土。 褒曼不免嗤笑,她怎么能否认曲小檀身上确实有她的影子? 诠释这样的一个人物,不单单需要演技,相貌也需要切合实际。 胡失真和曹舟曲确实像,像的不得了。假设遮掉那双眼睛,她们或许可以以假乱真。 正因为眼睛,胡失真演不了曲小檀。 褒曼推荐她试镜的是影视剧,胡小姐的演技和胆量还不够不上电影的门槛。胡小姐什么都不够好,只有一点,胡小姐掉起眼泪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在这点上,胡失真和褒曼不怎样像,和褒怡也不怎么相像。 窗外烟雨朦胧,褒曼逐渐收回视线,她侧过眼见着胡失真怯怯神态,有些好笑的问她,“你在高俭面前也是这样?” 胡失真像是受惊的兔子,“褒小姐,我……” “你怕什么,”褒曼凝神瞧她,看她略略发颤,便笑了笑,“我不会害你。” “我推荐你演戏,并不是代表从现在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从你出生起,我们就是一家人。”褒曼道,“姐妹连心,我怎么会害你。” 胡失真确实是小叁的女儿,只不过是男小叁罢了。 她现在要踹下船的人,是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