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爱情》 *1.家长会 我刚认识她那会儿,我15岁,她25岁。她刚来我们家,代替我妈成为了新的女主人,言行举止都那么随意自在,好似她已经在这里待过二十年。而我,真正在这个家成长起来的人,被衬托得像个外人。 青春期的我多年少气盛,跟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成日作对。饭桌上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没有我,因为她脸皮实在够厚,即使我抢先入座收了桌子上所有碗筷只剩一副并且把所有菜都摆在自个儿面前,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叫人另拿一副,状似不跟我计较。我那时恨为什么每天阿姨要做这么多菜,我管都管不过来。 后来,实在觉得自己这个行为足够智障,饱两顿饿三顿的,杀敌一百自损一万,亏的要死。我虽然仍然不拿睁眼瞧她,但在一些小事上面却不再计较。至此,我们两人的相处倒是形成了一种神奇的和谐,彼此无话却又的确默契。 家里无形中出现了领地划分,比如沙发上左边是她的右边是我的,左边沙发上条纹抱枕决不能出现在右边,同时如果我的纯色抱枕出现在她那边我也要急。再比如,卧室里的小阳台归她,客厅里的阳台归我,谁也不挨谁,日子过得平稳,冲撞少了很多。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反正我还是不爽。 但她老公乐得其见,夸我懂事多了,不那么横冲直撞。我怨他只关心自己的小老婆,从来不问我有没有受委屈。反正我们话本来就少,现在根本就是无话可说了。 我一开始没有被判给我妈,这并非一件不幸运的事情,在我眼中,我妈更加神经兮兮。他们离婚后,我总是趁周末去看望我这位生物学上的母亲。 她分了一套别墅和不少现金,本来已是无忧,但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消沉,我一去只会拉着我说我爸的他小老婆的坏话,“贱人”这个词我听没有一万遍也有八千遍,实在是烦。 即使我曾经与她有心心相惜的感情,如今也连同亲情一道消磨殆尽,况且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母亲,她似所有将自己与婚姻绑死的女人一样,依附丈夫而活,将家庭视为人生所有,不给彼此自由的空气。长此以往,我爸自然很烦了,离婚也是必然。 他们离婚我的确没有半点感触,我还是念我的书打我的球。 那个女人的到来却给我一种危机感,她是那么自由而且随性。我此前的人生中仅仅见识过我父母的爱情,没想过女人可以活成这样。 我原以为她会来讨好我借此讨好我爸,可她没有。她好像天生自信我爸最爱她最宠她,连我这个亲生儿子也仅仅被她看成是这栋房子的附属品。 我承认,我针对她也是因为她对我的忽视而不爽,不爽透了! 我们不冷不淡关系的转变依赖于那天,老师下发通知开家长会,我爸正好出差一段时间,我不想去找我妈触那个霉头,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去保险,话少,不缠人。 当我把那张通知单啪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时,她正在喝果汁看偶像剧,男主角正跪在雨中呼喊“你到底爱不爱我!”,声音哀婉凄惨,作为观众的她神情淡淡,丝毫不愿贡献眼泪为这一段看似感人其实拙劣又狗血的戏码。狠心的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想到了这四个字。 她抬头睨我一眼,问:“这什么?” 我呛她:“你瞎啊,不会自己看看。”多么不客气,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我能气到肺炸,什么孩子! 小妈跟我的格局定是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成大事,我连隔壁班班花都追不上。 她没置声,细长的手指捞起被我书包里的书压到皱里八嗦的粉红色通知单,上下扫了一眼,开口“让我帮你开家长会?” “你这不是废话。”我看傻子一样看她,在她回看的眼神中却显得我是个傻子。我瞬间不自然极了,上前抢了她手上的通知单,口是心非地说: “爱去不去。” 我心里是想让她去的,小学六年初中三年我一直是被老师数落的同学之一,以前我妈去参加每回都被老师明里暗里的批评闹得没脸,回来当着我的面恨铁不成钢地落泪。我爸不用说了,大忙人一个,大概连我什么学校什么班都不晓得。 我想让她体会体会继子不争气给她在家长会闹得没脸的感觉,再者,班级那个总跟我作对的傻逼王麻子回回吹嘘来给自己开家长会的姐姐是多么鹤立鸡群,出尘不染。我实在想让他开开眼,什么叫仙女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我处处看小妈不爽,但是她漂亮这一点我一向是承认的,在王麻子姐姐面前绝对能把对方秒成渣。 这一箭双雕的好事只要我稍微低个头,开个尊口,我不信她不答应。 “没空。”她的目光继续停留在电视里蹩脚男主角那张脸上。我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像是放在地上任她踩,妈的,自找的受这倒霉气。 “你有什么事情,天天搁家里头?”她故意的,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 “你让我去我就去,多没面子?” “大不了…大不了…”我一瞬间给不出什么承诺,最后添了个最俗套的,“我请你吃饭!” 她又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我,不说话也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不差我这顿饭不是! “那这样,你开个条件!”我好似做出了多大牺牲,慷慨地说。 她仍旧是无动于衷,不理人。 正在我抓耳挠腮之际,她抽走我手上的通知单,另一只手在我面前一摊,“笔。” 我立马拉开书包拉链拿笔,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一只缺了盖的。她嫌弃地接过,甩了两下,断墨的笔最终顽强地在纸上留下了字迹,她的大名:宋姗昳 开家长会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她没说条件,倒成了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劲。不过高兴是有的,青春期的少年谁不爱面子,但我不表现出来,免得她以为我喜欢她了,不可能的! “你倒是快点啊,都五点了!”我不耐烦地催促,两手前后挥动呈现赶鸡状。 “今天?”她瞪大了眼睛。 在我郑重的点头之后,小妈似一束光窜进了房间,我不怀疑自己看到一道粉红色残影的真实性。 过了二十分钟她出来了,我也终于放下了手里装模作样端着的一罐可乐。 她化了个淡妆,穿毛衣裙,甚至还整了个平光镜戴鼻梁上,竟真的有个家长的样子了。 我虚咳一声,摸摸鼻子跟在她后面。 她踩进门口倒着的绒面高跟,开门,关门。我听到大门狠狠一撞的声音,鼻子差点磕出鼻血。 我反复劝告自己千千万万要冷静,不能和要去开家长会的女人一般见识,花了一秒钟时间做心里建设,还算是平和地,平和地拉开门,跟随她的脚步进到车库。 小妈平时开车的机会也不多,这回随手拿的钥匙竟然是角落里停着的超跑。我从来没见识过她的车技,现下竟也有些期待,我总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该是怀有一身卓越的车技,大隐隐于市的类型。 哪能想到我绑好安全带坐在超跑里竟有一种公园摇摇车的体验,小妈几步一熄火,缓慢地行驶在二环路上,如今我的期待已经降为安全到达就行。 我思来想去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你科目二是自己考的吗?” 果不其然,她又不理我了,女人真的容易生气。 开进学校的时候,几乎找不到车位,最后她停在一个被自行车霸占的空车位前,朝我一扬下巴示意我去挪开那辆车。 我吭哧吭哧把共享单车挪到花坛边上,等她停车,只见这辆超跑委屈地来回倒了七八次,险险停进白色框框。 我引着她去教室,估计家长会已经开始十几分钟了,广播嗤嗤地漏音,校长讲话呢。 她带着那张通知单进教室,吸引了所有家长的注意,却忘了问我坐在几排几座,有几个家长没到场,座位空着的不止我一个,她肯定找不到。 我在窗外狂打手势,她却仍然不明白,真的笨死了。 后来我才隐约想明白,晚上教室里亮着光,走廊是暗的,我在窗外打手势,她在窗内只能看清自己的倒影覆盖在一坨黑乎乎的人影上,也难怪。 教室里留有几个负责端茶送水的女同学,此刻正坐在教室后面偷偷拿手机拍她。我心下一喜,简直就是免费的宣传,猜测不下几分钟,班群就会传满疑问。 果不其然,我掏出手机一看,宋姗昳并不感情但依旧美艳的全身照就出现在群里,底下有人问,“这仙女姐姐是谁的家长?” 王麻子气不过,酸不拉叽地回复:我觉得也就一般般嘛,还没我姐好看,什么眼光啊? 我嗤笑一声,飞快打字:当然是小爷我的家长才有这种相貌! 我现在觉着这句话十足的中二,尴尬得想把屏幕对面那个当时的自己揪出来揍一顿,但其实效果是有的。 跟王麻子玩得好的李二狗回复:什么时候你多了个姐姐啊?别是租来的吧? 我是独身子女这点确实全班都知道,我胡扯一个表姐的名头给她安上,毕竟小妈这个身份我还是难以启齿的。 看到群里大片大片的夸赞声,我颇沾沾自喜。抬头监视一眼她的所作所为,我疑惑地瞧她手上一封粉红色的信,经过一番的深思熟虑,我忆起这是封被我猴年马月胡乱塞进桌肚的情书! 我凝神注视她,发现她嘴角惊现一抹笑,成分大概是嘲讽加戏谑。我不爽极了,想发微信提醒她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无奈我意识到我们俩从来没加过微信也没互留联系方式。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念头,我转身下楼,留她一个人听班主任唠叨。 家长会其实没多少同学跟着来,我不得不为她指路才留在学校里发愣消磨时光。车钥匙没有,只能坐在花坛边上的铁艺长椅上打游戏。 快入冬的季节,竟然还有蚊子勤恳地捕捉夏天的尾巴,吸蚊生最后一口血。我无偿献血几次,腿上多了好几个包。 一时间我竟不知叫她来开家长会是折磨她还是折磨我,经过五局连败之后,我息屏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已经有家长三三两两走出来,但我一向知道班主任废话多,已经不过多奢望在这批解放的家长中找到小妈的身影。 但到了后来,我觉得几乎全校都结束家长会的时候,还是没有我的家长,这就很不对劲,车在人不在,她也不可能主动留下来问班主任问题,这怎么都不符合常理。 我两步并作一步跑上楼探探情况,只见讲台边围着一群家长,班主任矮小的个子被淹没得看不见。小妈端正的留在我的位子上玩手机,神情淡淡看不出心理活动。 我拖过过道边另一把椅子,皱着眉问她,“你怎么还不走?” 她恹恹地看我,说,“你们班主任特地让陈非予的家长留下来谈话,这不现在还没轮到我。” 我仿佛从她眼里看到了绝望,我们俩都没想到开个家长会还有这种幺蛾子,遂聚在一起无话玩手机。 讲台边上的家长散去不少,轮到我还有十几分钟的样子,我试探着问她,“你不会把老师说的话跟我爸讲吧…” 毕竟不是亲生的,她肯定不在乎我成绩好坏,她肯定把家长会当成一项任务。 “刚才肯定不会,现在你让我耽误这么多时间,我一定,一定会事无巨细地向你爸报告老师的话!”她愤愤地瞪我,看上去委屈得很。 我心里闪过一丝紧张,随后想到我爸根本不在乎我的成绩,于是笑着说,“随你啊,你老公又不会打我。” 说罢,飞速摘了她鼻梁上那副金边的平光镜给自己戴上,又朝她皱了皱鼻子。 她明显不想理会我这种幼稚的行为,我暗自发誓要把她虚伪的真面目揭开,最好是在我爸前面。 班主任无声无息走到我们俩面前,“陈非予家长。” 我和她听到声音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蹿起,但她显然更老道,立马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环视一周,教室里家长都走光了。 “老师,请问是陈非予在学校有什么表现不好的地方吗?”她理了理衣服,笑着问。 “坐吧,是这样的,…………………”班主任嘴唇翻来翻去,叨叨了很多,抓住一个中心思想:陈非予,学习不认真。 小妈看似认真的听讲,偶尔点点头表示肯定,但我知道她肯定也是和我一样神游天外。 在最后班主任问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如释重负地摇摇头,说,“没了。” 班主任一阵无语,表情有些许僵硬,心下里应该想的是对牛弹琴,浪费口舌!挥了挥手叫我们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我和小妈这才起身离开,动作表现了一定程度的整齐划一。 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了。 哈哈。 等她把车龟速得开回家,时钟指针已经过了十一点。 我洗完澡拿浴巾擦头,想从冰箱里拿瓶水,竟然看到小妈站在阳台讲电话。 我的阳台!这让我有一种再次被当成傻子的感觉,人家根本从来没有遵守过地盘划分的规矩,随意进出! 我凑近了站在她身后,听到她讲电话的内容了。 “是啊,他班主任好烦,把我留下来开小灶!” “……” “不是,你回来必须得教育他,成绩差居然还连累我!” “……” “不许笑……” 给她老公打电话呢,我一猜就准。心生一计,偷偷摸摸走到她身后,放声一叫。 “啊!!” 她果然被我吓到,手机差点拿不稳,狠狠转头发现我已经逃到五米开外。 *2吃饭 我们两个的关系好像就是因为这场普普通通的家长会而破冰,虽然是照例不怎么说话,但是气氛已经全然不似往前僵硬。她还是过她精致无聊的阔太生活,我在学校里也一切照常:大事没有,小事一堆。 但当我放学走下楼看到学校小广场上停着的那辆红色超跑,心下暗道不妙,如果要让我再次体验她碰碰车一般的车技还不如让我夺过方向盘自己开,起码我总不至于把刹车当成钢琴踏板踩。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我这个站在楼梯口的气度不凡的年轻校草系男同学,降下车窗,以能让我听见的最大音量喊我的名字,“陈非予!”。无意间使得打量她这位不速之客的目光皆集火于我,我硬着头皮快步上前,打开副驾驶的门钻进去,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流畅。 “大姐,学校不让家长把车开进来。”我认输般求她赶紧离开,顺手又把书包往后座扔。 “胡说,我这不就进来了?”她十分理直气壮。 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无视校规,固执己见的,然而她的确是做到了,而且完成地毫不费力。更让我觉得神奇的还是莫过于她来学校接我这件事,宋女士绝对是一个大闲人,但在我的事情上她从不见得有空。她调转车头缓缓驶出学校,在挤满学生的路上一步一停,喇叭声间隔不断。 我刻意维持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有疑惑从来不问,这样显得我深沉。她却主动开口,“老李有事回家去了,特、意、嘱、咐我来接你。” 她在一字一字地说“特意嘱咐”四个字,让我觉得有点好笑。 “嗯。”我不动声色地应她一声。 “对了,王嫂她媳妇生了。” 我十分费解她为何引出这个话题,因此一脸“so?” 她瞥我一眼,又往方向盘上一拍,摁喇叭,“意思是,今天我们两个人要在外面自己解决晚饭,而且是你请我,上次自己说的。” “那你老公呢?”我状似无意提及,空气中却像是飞满陈醋泡泡,还是嫉妒我爸偏爱她这件事的。 “出差!”她突然生气,我解读为这是对我愚不可及提问的不耐烦。 使出学校周边范围,她拐进市中心,在万达停车。我一路跟着她,猜测她要带我去什么地方让我请吃饭,七转八转拐进一条街,等我站定,门口的牌子已经变成了某米其林餐厅。好家伙…… “请我吃便宜的你也会不好意思对吧,就这里吧,还凑合。”宋姗昳虽是笑着,但在我眼中她全然变成了一只拿着镰刀向我干瘪钱包伸手的恶魔。 “行行行,进去吧。”我挥手赶她进门,脑子里盘算着结完帐让她老公报销这件事。 我们顺着引导落座在落地窗边,洁白桌布上摆着鲜花蜡烛之类,让我觉得有点怪怪的。宋姗昳却好不自然,信手拿起菜单圈圈点点,我隐约听见些菜名,是软妹币争先恐后飞出钱包的声音。她点了一大推还不忘把菜单递给我,合着那些里面没我的份。我都气饱了,只要了个意面,能填肚子就行。 我们干坐着玩手机,等意面上来了却发现只有盘底的一小撮,我当时一万个震惊,怎么会这样呢? 在宋姗昳得意的表情下,我硬着头皮还算斯文地把意面圈着送进嘴里,敌不过量少,三口两口还是见了底。 我看着她面前摆了一圈的白瓷盘,什么都有,一时间顾不得面子,上手就抢。然后三下五除二吃进嘴里。她却没和我计较,依旧慢条斯理地专注用刀叉切牛排,真的没劲。 她用蜗牛似的速度解决完,花了整整一个钟头,不知道高中生的时间是耽误不起的吗? 结账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心在滴血,大概没有人会和她一样,来这种餐厅纯粹为了填饱肚子,光是账单就划走了我一个月零花钱。 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愤恨地敲字,向她老公控诉她剥削学生的可恶行径。 我发过去一张图片,是这顿饭的小票,附字:请你老婆吃饭,给我报销! 她老公回复我的话是多么不近人情,说:姗姗说你上次请她帮忙的时候说要请吃饭? 两夫妻是一伙的,我夹在里面真的太憋屈了。 我顿觉理亏,不忘诅咒:向她这样吃下去,你就等着破产吧! 我幼稚的话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复,她老公后来就没再理我,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祭奠逝去的零花钱,那曾是蝙蝠侠最新款手办的赎身费用。等到家已经过了八点钟,我不情愿做作业,冲了个澡上床打游戏。 我从前不知道还对宋姗昳保持什么态度,好像她的到来除了让我无所适从之外生活没有任何变化,没有狗血的后妈虐待继子的戏码,也没有豪门秘辛鸡飞狗跳的八卦。我向来是没有恨过她的,我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自然明白孩子不是婚姻的全部,我爸有重新寻找爱情的权利,而且很幸运得找到了。我纵使怀疑过宋姗昳是为了钱才嫁进来,后来经过观察也发现好像不是这样。在他们俩之间或许真的环绕着一种我极为陌生的名为爱情的物质。 我很不愿意形容她老公这种行为像是宠女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因此除了爱,我别无解释。我见证过他曾经如何和我妈相处,平淡的就如同关系不熟的合租室友,毕竟好像也没有谁的爸妈是分房睡的。 我妈是爱他的,以至于现在依然沉浸在痛苦中,并且将求而不得的情绪转化成恨,认真的恨着宋姗昳,并且也对我不甚上心。 我可能有点冷血,我既不会同情我妈这样女人的遭遇,也没有想过要承担她的一份痛。我只想过我的生活,不学无术,轻轻松松。 3*过中秋 过中秋的时候,我爸从哪里拎回来一盒月饼。我看到时已经晚上,包装华丽的月饼盒差不多有个五斤重。两夫妻中秋节当成情人节过,约会要到半夜才结束。身为高中生的我做完作业肚子已经饿得不行,一层层打开月饼盒子。 现下时兴些形状稀奇古怪的月饼,但这盒是正常的,就连颜色都不做任何花哨的处理,黄澄澄同蛋黄一样。我迅速剥开一个吃进嘴里,没嚼两下瞬间后悔。核桃仁杏仁豆沙乱七八糟糊了一嘴,五仁! 我没有想到外表朴实的它内在也如此传统,但是作为一个坚实的五仁月饼抵触者,即使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碰五仁一口,我果断吐掉,摸摸空着的肚子想:是谁把垃圾放在月饼盒子里。 接着,我逐一拆开所有的月饼包装,结果这盒月饼竟然都是五仁味,绝望。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开锁声,走进来我爸和宋姗昳。 宋姗昳手上提着一小盒什么东西,将它放在我面前,说,“给你带的月饼,我自己做的。” 我嫌弃,“能吃吗?”,动作却十分老实,没两秒钟那块冰皮月饼就躺在我手上。 想着没有什么会比五仁更糟糕,我果断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冲我爸含糊不清地说,“唔…你带回来那盒月饼太难吃了,居然是五仁!” “那是我的!”宋姗昳听到我说的话时,手正好扒在那盒月饼上,正好看到空出一个格子。 哦,不是买给我的啊。 我用鼻子朝着她重重哼声,“小气鬼,不是还有…一二三个嘛!” “说谁小气鬼,你把你刚才吃的吐出来!”宋姗昳提高音量,表情十分不好惹。 吐自然是吐不出来,我摸摸鼻子,感到有点理亏。却也不想向她服软,想着怎么回怼比较好。 宋姗昳生气的样子我百看不腻,就是要气到她跳脚,叫她成天装淑女。但因月饼事件生气却不像她的样子,放在以前她怎么也该是讽刺我两句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联想到夫妻二人世界时间的缩短,我脑子里'叮'一声,大概月饼是个导火线,根本原因是夫妻关系出现裂缝吧! 这时,我聪明地看向我爸,寻找些蛛丝马迹。他神色照常,在中岛台边喝水,对我们的争锋相对好像见怪不怪。他就是这样,不劝架,不帮忙,完完全全把自己摘出,好像一个不是老婆,一个不是儿子。 宋姗昳真的收走了她带回来的手工月饼,同难吃五仁放在了一起。 我无语,也没打招呼,转身回房间。本想酷酷地甩上房门,然而这个门到一定程度会自动轻轻合上,压下了我的气势。我因此更加愤懑不已,都欺负我! *4露营 那天宋姗昳说要去爬山露营,我欣然答应。高三学生没有假期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路边的野草也感觉生得可爱,恨不得多瞅几眼。 届时,我和宋姗昳的大小矛盾已经被生活冲淡了不少,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要低头就两个人一起低头。我们关系趋于和缓,有时候打打闹闹反而真的跟亲姐弟一样。 我开始领悟到她的好,像是有天我被叫家长时,她极力维护我的样子。她向来是那么一个注重见面的人,那天却在班主任办公室急赤白脸地为我申辩。本来我也无所谓那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冤枉就冤枉,处分就处分。但她的围护,让我感受到一种被护着的温暖,虽然这样说十分十分的娘,我还是要表达对她的这份感激。 我发誓在此之前,我没有想到爬山这么辛苦。我设想的露营,该是搭好帐篷,支着烤架望星星。要怎么说现实教做人,我们二个人扛着包到达山顶时,半条命快玩脱了,我怨宋姗昳怎么千挑万选了这么高的一座山。她义正言辞地说:这里日出是最好看的。 我理解宋姗昳尚未老去的少女心,但确实不愿再折腾后面的事情。 所以,支帐篷,生火做饭全是我爸完成的。说来丢人,十八岁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居然比不过老男人。我其实没在乎这些,在身体的疲劳面前,一切装逼硬撑的行径都显得白痴,我只想倒头就睡。 顺便还编了一个理由:我爸是要在老婆面前装能干,才这么拼命,我没有老婆,没必要。 宋姗昳却不轻易放过我,她一见我躺下就踢我的小腿,招呼着打水洗菜之类。我脸皮是够厚的,对其命令充耳不闻。 她也没再坚持,转头就去帮我爸忙,递水扇风好不热情。不一会,烟味四散,烤炉终不负有心人,为我们发光发热。 之后我嗅着嗅着烟味和地上泥土石子的味道睡去。 醒来时,味道已经从烟味变成烤肉味。我眯着眼看见他们俩已经自顾自开吃,一点没有要叫醒我的意思。我也没在乎,打算拍拍屁股站起来,却突然发现双手被什么紧紧绑在一起。 我震惊片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遭遇了如此非人的待遇。当时我脑海里飞快闪过些《灰姑娘》片段,以及“有了后妈就有后爸”这一类的言论。 我正要放声大叫,那边两人注意到了我,却不见行动。 宋姗昳在咬手上的一串烤肉,我爸扣着一只塑料杯喝酒。皆面无表情注视着我,随后我又看到宋姗昳嘴角扬起弧度,得逞的表情。 “我靠?你们搞什么?”我挣扎着,却没有任何用处。幸好双脚还是自由的,颤颤巍巍起身奔至烤架前。 “罚你想要不劳而获。”宋姗昳说。 我爸出于一定的人性关怀,把小凳摆在我脚边,然后捞起一串肉塞进我嘴里。 我叼着那根竹签,十分艰难地吃了尖尖上的肉,却没有进一步的收获,甚至于不能说话。 委屈。 他们终于解决完了自己的伙食,把我解绑。留下烂摊子让我自己解决。这次露营让我印象深刻的就是,剩烧烤,刷不干净的用具,和躺在帐篷里依偎着看星星的狗男女。 宋姗昳小鸟依人的样子真的漂亮,我愤愤的同时感慨到。以至于不由自主得将她的颜值当成了女朋友标准的门槛,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身边没有过雌性动物。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爱情,为什么爱情没有降临到我身上? *5认栽(完结) 我那天真的没有想到我妈会冲过来找宋姗昳的麻烦,手足无措,后来宋姗昳好几天没理我我也不怪她,母债子偿这么老土的情节还是发生了。 那天宋姗昳以奖励我考试考得好,请我出门搓一顿。我倒不觉得这是对我的奖励,因为出了一趟门,左右手提满了乱七八糟购物袋累成狗的人不是她。 她好像时刻保持着对花花世界的好奇,什么都要体会体会。明明她看中的口红是这个颜色,却坚持把另外两种颜色相近的一并打包,称是分辨细微色差给她带来的不同,我听了有点头大,并且相信除了她以外,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具有分辨的能力。 言归正传,当时我们正在海底捞涮肉,直冲冲过来一个女人,四十上下,体态欠佳,一瞧脸——我妈。 只见她伸着胳膊指向宋姗昳,说,“狐狸精,你勾引别人老公不够还要勾引别人儿子啊你?不要脸!” 我此前的人生对我妈的刻板印象即为:忧思成疾的中年妇女。不曾想能见到她的另一幅面孔。 我也因此而深刻体会到我还年轻,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具备妥善解决事情的能力,又做不到完全把自己摘出。 我心里是偏向宋姗昳的,要是我好好在外面吃饭突然冲上来一个人冲我嚷嚷,我肯定也是不好受的,甚至会上去干一架。 但宋姗昳是女人,她又爱维持风度,不可能和我妈干一架。当时她瞬间冷脸,看着我妈,一声不吭。 我妈宣战没有得到回应,更加来劲,什么词都往外蹦,差点上手去抓宋姗昳。我眼疾手快制止了她,劝慰了几句,不曾想那里得罪宋姗昳,她领包撇下我一个人离开。 “妈,你干什么!”我也急了。 “阿予,你这么多天都不来看妈妈是不是也是这个小狐狸精挑唆的?”我妈流泪,红着眼质问我。 “我高三课业忙,关她什么事情,您别胡闹了行不行?”我抽两张纸巾塞进她手机,想着怎样全身而退。 “阿予,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就是她破坏了我们一家人你不要忘了!”我妈很激动,握着我的手颤抖,她极力想被认同,可是我不觉得宋姗昳有罪。 而且事情的时间线向来都是,他们先离婚,后来才有的宋姗昳。中间时隔一年,我爸就算要抬宋姗昳,犯得着花这么长时间掩人耳目吗。 我妈十分不理智,像个小孩。我隐隐明白,我似乎是她最后的底线,她在一段失败的婚姻里唯一残存的一点什么。 闹剧收场,这顿饭又是我付钱,我把我妈送回家之后,再次赶回来拿宋姗昳落下的大包小包。 回家不见宋姗昳的人影,我把袋子堆在茶几上,敲她的房门,“你不要生气啦,我妈她也是…也是嫉妒你才这样的。” 我说出口简直想敲掉自己的头,嫉妒她什么啊嫉妒,好像和我吃饭是什么难得的机会似的,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宋姗昳没理我,往后七八天也没和我说一句话。我表面上没事,内心却十分不是滋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渐渐意识到我对宋姗昳产生了一种超越社会主义姐弟情的情愫,并且没有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 总有时候我想惹她生气,又费尽心思逗她开心,我怕她不高兴,怕她不理我。我原先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看见一条段子说什么男生喜欢一个女生的表现种种,一一对应,按照那个结论我应该是喜欢宋姗昳的。 真是不应该,她可是我爸的老婆,我的小妈。我极力想要控制这种莫名的情愫,反而助长了它的热情,我第一次迟钝地感觉到,我好像要栽了。